《被迫攻略疯批魔尊后,全书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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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被迫攻略疯批魔尊后,全书he了》作者:不甜啊【完结+番外】
文案
温软穿成了一本修仙文里的炮灰18线,原主刚出场就被反派魔尊拧断了脖子。
温软表示:不行,我得跑!
表示:不行,这里有一只反派魔尊需要您前去攻略,要加油让他爱上你哦~
温软:你做梦。
暮折:你做梦。
然而——
卧底魔域的第一百零一天,她将重伤垂死的少年魔尊扛上飞剑,拍拍他的脸,笑的鲜明肆意。
「乖,以后我罩着你。」
彼时暮色正浓,而她眉眼弯弯,眸中倒映着黄昏瑰丽的天际,身后徐徐铺开漫天霞光。
少年心如擂鼓
【内心戏超多正道苟命女主x口嫌体正直美强惨魔尊男主】
世人皆知,魔域至尊暮折年少时有一白月光,只可惜不幸早夭。
可无人知晓,他曾剜心剔魂,对着诸天长跪不起,只为与她再相逢。
高高在上的神祇笑的玩味,「我拿走了你的记忆,你便不再记得她,又如何能够相逢?」
「不管忘了多少,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依然会爱上她。」
这是镌刻在我骨血中的诅咒,我本就为她而生。
第一章 优秀的反派从不给人念完台词的机会
「我说了她只是我的妹妹!你有完没完!」
「妹妹会和你抱在一起啃?你妹妹会和你去酒店?还只开一个大床!」
周一早上七点。
行人寥寥无几的马路上,温软脚步虚浮的向学校走去,一对黑眼圈堪比国宝。
等红绿灯的时间,旁边站了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激烈的争吵。
她下意识竖起耳朵,又听到那男人不耐烦的开口:
「我发誓,我要是骗你,天打雷噼行了吧?!」
「轰隆——!!」
万里无云的天空骤然炸开一道惊雷,紫色闪电几乎撕裂天幕。
年轻男人:……?
绿灯亮了,温软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担心下雨,加快速度沖向马路对面。
下一刻,水桶粗的闪电从天而降,在男人惊恐的目光中——
拐了个弯儿,直直朝着马路对面的少女噼去。
魔域。
大雪漱漱而下,风声呜咽着刮过少女娇嫩的脸庞,衣着单薄的女孩子们排成长队,安静的等待宫殿大门打开。
突然,队伍最末尾的蓝衣少女狠狠打了个激灵,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栽倒在地上。
待稳住身体后,温软看着四周恢弘大气的宫殿,有点懵。
她不是在去上早课的路上吗?
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打雷了?
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陌生的记忆潮水般席捲整个脑海。
接收完所有记忆后,温软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疼,不是梦。
她真的了。
而穿的这本书,恰好是自己昨晚通宵看完的那本男频修仙。
原主和她同名,是上阳宗宗主新收的弟子,无父无母,修为堪堪筑基。
因为和魔尊暮折的白月光长相相同,被师门派去卧底在暮折身边。
结果刚打了一个照面,头就被他拧了下来。
炮灰的不能更炮灰了。
书中描写,这位魔尊一身黑衣,长的青面獠牙,性格阴狠毒辣,并且脑子有点毛病。
人生一大爱好就是摘人脑壳和放火烧山。
而现在,就是原主与暮折第一次见面的时间点,也将是她的死期。
「吱嘎——」
沉重乌黑的殿门从里打开,身穿紫衣的妖娆女子裊裊走出,审视了她们片刻,才点点头。
「都进去吧。」
队伍里的少女们仍然安安静静的,哪怕冻得浑身哆嗦,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们大部分都是凡人,只是因为生的好看,才被抓来魔域,供魔尊挑选。
温软不想进去,可这里到处都是魔尊的小弟,她只要稍有异动,恐怕当场就没命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怀着英勇赴死的心情,亦步亦趋的跟着队伍挪进去。
这座宫殿大的可怕,里面却空荡荡的,除了上方的王座,就只有黑漆漆的柱子,上面还洇着陈旧的血迹。
队伍里的女孩儿一个比一个抖的厉害,鹌鹑似的站在了大殿中央,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脖子里。
只有少数几个,大着胆子抬头看向王座,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很有几分迫不及待。
温软下意识的离她们远了点,站在了最偏的角落里,又觉得没必要。
反正自己脑袋会被拧下来,别人连不连累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可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抱着微末的侥倖,希望魔尊他老人家视力不太好,最好是瞎了。
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的脸,就不会因为原主和白月光长的一模一样而迁怒自己了。
嗯,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照照镜子,看看这个白月光到底长什么样,才能让这个疯批这么念念不忘。
大殿里除了她们,还站着那个紫衣女子,她甩了一记鞭花,在黑石铺成的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喝道:「大胆,见了尊主还不跪?!」
温软麻熘的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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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女孩子也纷纷跪了下去,肩头不住的耸动着。
紫姬从鼻子哼出一声气音,对着王座行了一礼,颇有些无奈的劝道:
「尊主,您就挑一个吧,您已经三百多岁了,该有一个后代了。」
温软:……这难道是修仙界版的催婚催育?
啊,原来每个世界的大龄单身人士都会面对同一个烦恼。
一天一夜没睡,她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在这种情况下竟没有多害怕,还能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绪。
甚至抽空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算,按年龄的话,自己该叫暮折一声……太太太爷爷?
「抬起头来。」
温软脑补的正嗨,冷不防的上座传来一道嗓音。
和想像的不一样,这嗓音十分年轻,淬冰似的冷,带着几分森然。
这……是在叫谁?
或许是没得到回应,王座上的人一步步走下玉阶,有些不耐烦。
「说的就是你。」
温软:我吗???
她一颗心狂跳,余光瞥见一片阴影缓缓将自己笼罩,狠狠咽了口口水。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算了算了,赶紧死了好回去,没准儿还能赶上早课。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设,正要抬起头时,那阴影又移开了,一片乌黑的衣摆在她面前划过。
最终停在了正中间。
温软悄悄瞄了一眼,那个方向正是刚才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女孩所在。
她默默在心里为她们点上了蜡。
果然,下一刻,那位魔尊大人冷笑一声,「修仙界那群老不死看不起谁呢,居然派你们几个杂碎过来杀本尊。」
那几个女孩脸色狂变,明白自己已经暴露,索性不再掩饰,爆发出磅礴的灵力,娇咤道:
「魔头!你屠戮修仙界整整三百年,如今我等特来替天行……」
话音未落,她们仨的脑袋整整齐齐掉在了地上。
浓稠的鲜血从纤细的脖颈上喷射而出,有几滴沾染上了少年如墨的眉眼,给本就秾丽的五官更添了几分妖冶。
他掏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手,语带不屑,「废话真多。」
温软嗅着刺鼻的血腥味,魂飞天外的想,果然,一个优秀的反派,是不会给敌人念完台词的机会的。
大殿里死一样的寂静,她甚至能听见身边的妹子牙齿上下打颤的轻微声响。
在这种氛围下,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乌黑的衣摆又开始挪动,上面用金丝银线勾勒了大片的彼岸花,一闪一闪亮晶晶,很值钱的样子。
这一次,它停在了温软的面前。
第二章 魔尊是个小白脸
温软心里一紧,来了,摘人脑壳虽迟但到吗?
头顶传来魔尊的嗓音,语调慵懒,带了点春日里犯困的倦意,令她无端联想到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猫儿。
「抬起头来。」
……您就只会这一句台词吗?
温软迟钝的开始颤慄,里衣顷刻间被冷汗打湿,她左手用力握住右手的手腕,想要控制自己抖动的频率。
然而还是跟他妈的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过来,指节修长,轻轻掐住她的下巴,冰的她一个激灵。
「你抖什么?」他强迫她抬起头,轻飘飘的开口,尾音奇异的上翘,短短几个字,说不出的阴森。
我抖什么?
我抖什么你不清楚???
温软气笑了,勐地将视线挪到了他的脸上,准备临死之前打个嘴炮,却在看清他的脸时,猝不及防的咬了下舌头。
眼前这个传闻中青面獠牙的魔尊大人,有着一张很不错的脸。
他的轮廓优美而流畅,冷白色的肌肤上,眉眼如墨,唇红却似血,妖冶的像朵刚开的曼珠沙华。
不是想像中三百岁的糟老头,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还是过分漂亮的那种。
「嗯?」他见她突然愣住,威胁性的加了几分力气,「怎么不说话了。」
温软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从美色中回过神,理直气壮的开口,
「因为冷,才忍不住发抖。」
这话可不是假的,为了身份不被发现,临走前,上阳宗宗主特意给了原主一颗丹药,可以压制修为,整个人就和凡人无异。
现在外面正在下大雪,这个宫殿又没有供暖设施,就凭身上这两件单衣,没有冻晕过去都算她身体素质强大。
暮折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温软却以为是他不相信,高度紧张下的神经,不出意外的开始抽风。
她抬起冻僵的手,轻轻对他勾了勾,「你过来些。」
暮折蹙起眉,竟然真的俯下身,从居高临下的姿态改为平视。
温软朝着他的脸伸出指尖,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你看,我真的很冷吧……」
等到指尖触上他如玉的脸庞时,她愣了下,清亮的眸子缓缓眨了眨,
「错了,你怎么比我还冷?」
眼前这人一丝热气也没有,活像个冰块。
一边侍立的紫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三百年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尊主除了杀人以外,和一个女人挨得这么近。
难不成这一次选妃要成功了吗?!
反正註定要凉,温软实在憋不住,长嘆口气,抱怨道,「原主真倒霉,怎么偏偏就和你白月光长的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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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暮折阴沉沉的看着她,手中力气松了点,拇指缓缓摩挲着她颈侧的肌肤,
「白月光是什么?」
他端详着她的脸,无意识的轻舔朱红唇角,「谁和谁长得一样?」
温软:……?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认真研究了一阵他的表情,大佬,你这是在给我下套吗?
你念念不忘的白月光都认不出来了?
「白月光就是……」她踟蹰了一下,开始编瞎话,「顾名思义,和白色月光一样好看的人。」
暮折轻嗤一声,嘲讽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不言而喻。
这个大佬好像真的没认出来。
温软紧张的吞了口口水,怎么回事,是书里的记录错了,还是……他失忆了?
不对啊,你都失忆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难不成只是想做个纯粹的杀人狂?
少女的脖颈纤细而修长,玉一样的柔白。
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摧毁。
暮折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指尖缓缓向着脖颈移去,感受着她骤然加速的脉搏。
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温软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上了蜡,为自己这一趟穿书画上了圆满的感嘆号。
原主出发时,上阳宗宗主是怎么说的来着?
「乖徒,修仙界的存亡就在你的手上了。」
玄衣中年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挥舞着小手绢,「一定要把魔尊给咔嚓掉啊!」
嗯,她已经快要被魔尊他老人家咔嚓掉了。
也不知道现在死了回去还能不能赶上早课,愁人。
「回不去的。」
蓦地,一道小奶音在她的识海中愉快开腔,「你死了就是死了,回不去现实世界的哦~」
温软:???你谁?
「叮~996系统已激活,很高兴为您服务~」
她来不及去想这个玩意儿到底怎么来的,在识海中快速问道:「为什么说我死了也回不去?」
「宿主您现实的身体已经死亡,不过完成任务后,咱们会给您一具全新的身体哦。」
说完,一段影像在她脑中播放。
轰隆隆的雷声中,她刚走过斑马线。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硬生生从那个渣男的头上拐了个弯儿,将背对着的她噼地外焦里嫩。
淦!
为什么闪电会拐弯???
为什么渣男发誓噼的是她???
她额头青筋狠狠跳了跳,心里飘过一万句优美华夏汉语。
「那我在这里被咔嚓掉就是真的咔嚓掉了?」
「当然啦。」
「辣鸡系统,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感受到脖子上暮折冰冷的手指,她的求生欲连滚带爬上线。
「我马上就要凉了啊!!」
996挠挠头,勉为其难道:
「啊这,要不我给你开一次特例,你先预支个五十积分,然后回溯下时空,从头再来?」
温软忙不迭开口,「快快快!」
996不放心的强调了一遍,「就这一次哦。」
魔域经年不歇的大雪停了一剎,阴沉沉的天空破开一道日光。
狂风骤起,光与暗交叠在巨大的漩涡中。
视线的最后一幕,暮折凤目低垂,眸光郁郁沉沉,如同冷泉里刚化的墨。
他薄唇微动,嗓音破碎在罡风中,令人听不真切。
「紫姬,让她……」
「叮咚~回溯完成。」
时间回到十天前的上阳宗。
弟子居内。
原本安心打坐的少女猝然睁开双眼,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狠狠的喘了口气,胸脯急促的起伏。
「活下来了。」温软擦了把脑门上的冷汗,死鱼一样瘫在地上,双眼无神,
「这个世界杀人不犯法,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呢,」996化身为一只毛茸茸的猫,在她面前蹦来跳去,
「所以你得抓紧完成任务,这样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温软忍不住rua了它一把,「任务是什么?」
996舔了舔小爪子,系统面板在识海中飞快展开。
「任务一:请攻略书中反派魔尊暮折,让他死心塌地爱上您~」
「任务二……」
温软只看了第一个任务后就果断关闭了系统面板。
攻略那个爱摘人脑壳的魔尊?
还让他死心塌地的爱上自己?
哈哈,这一定是幻觉。
996正要说什么,弟子居的门「砰砰」响了两声,有人在门外高声喊道:「温师妹,宗主有事找你。」
她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去开门,突然又换了个方向,去了梳妆檯前。
镜中少女乌髮雪肤,巴掌大的脸,睫羽纤长。
一双鹿子眼清凌凌的,因为惊讶而瞪大了些许,给本就清丽的容貌添了几分娇憨。
这……原主怎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第三章 全村最锋利的剑
「师妹?」门外的男人还在敲门,大有她不回復就不停下的趋势。
「来了。」温软拔高嗓音应了一声,整理了下头髮后,快步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年纪并不是很大,长的很严肃,气质也很严肃,见到她后眉头皱的死紧,质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开门?」
温软飞快在记忆里找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份,许南阳,上阳宗内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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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从原主入门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的路人甲。
「刚刚在打坐,许师兄久等了。」她反身关上门,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不是说师尊找我吗?走吧。」
许南阳也懒得再计较,抬脚走在前面,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咕哝着抱怨了一句,
「天赋这么一般,也不知道宗主到底看上你什么,非要收你为徒。」
温软呵呵一笑,当然是看上了这张脸,傻叉。
「上阳宗也逃不掉的。」
宗主所居住的摘星阁中,十几道人影虚虚投射在静室,个个气息深不可测。
若是有修仙界本土人士在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都是修仙界最顶级的各大宗门话事人。
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能引起巨大轰动。
这显然是一场修仙界高层会议。
「当年的事我上阳宗并未参与。」贺封长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他一直没动过我们。」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元宗的清平子冷笑一声,
「这三百年来,他与修仙界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以为上阳宗能独善其身?」
贺封长也不是个包子,当场呛声回去,「当年要不是你们逼死了她,暮折会变成如今这样?傲天宗会因此而避世?修仙界会式微至此?!」
这个「她」令在场的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心照不宣的想起了某个人。
清平子在原地踱了几圈,狠狠一甩衣袖,「我们是为了大义!若不是她一直护着暮折,他早就死了,哪里会有这许多事?」
「你别忘了浮世镜是怎么预言的!」
贺封长难得哑了火。
明月宫宫主看不下去了了,上前一步和稀泥,「都别吵了,现在我们应该一致对外,绝对不能放任暮折再成长下去。」
「说的没错。」其他宗门纷纷附和,「当务之急是找到斩生剑,彻底灭了那魔头。」
「这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三百年了,连个影子都没有,亏得你们如此执着。」贺封长阴阳怪气的开启群嘲模式。
各大宗门:……我们是一头的,大哥。
「听说暮折准备选妃了。」明月宫宫主熟练的转移话题,「你们怎么看?」
「到时候魔域之门大开,是个难得接近他的机会,更何况如果是枕边人动手……」
贺封长懒得和他们绕圈子,直接挑明,「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要死大家一起死对吧?行,我上阳宗会出一个人过去。」
各大宗门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上阳宗这些年来一直不肯插手讨伐魔域的大业,其他人早就颇有微词。
虽说这么做是为了大义,可若是只有自己家损失了人才,那多少会有点不平衡。
会议圆满结束。
想起新收的那个小徒弟,他嘆了口气,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有这一天,所以加倍对她的好,也不过是因为良心难安。
「师尊,弟子来了。」
门外传来少女清脆的嗓音。
贺封长回过神来,理了理衣襟,挺直了身体,「进来吧。」
温软推开门,偌大的静室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书案与几张木椅,就再也没有别的家具。
正对着门的墙上倒是挂了一副山水画,乌漆嘛黑的,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一个玄衣中年男人就立在画前,头戴玉冠,气质清朗,对她笑成了一朵风中的野菊花,招手唤她,
「乖徒,过来。」
如同无数个受宠爱的小徒弟一般,温软蹦跶着上前,一脸天真,「师尊唤弟子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和蔼的拍拍桌子,「坐,师尊有话和你说。」
来了来了,洗脑开始了。
温软内心打起十二分的警惕,面上仍然笑嘻嘻的,「师尊说就是了,弟子洗耳恭听。」
贺封长组织好语言,缓缓开口,「乖徒,你入我门下不足三月,可为师是打心眼里喜欢你,拿你当女儿看待的。」
是啊是啊,刚见到原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噼头盖脸的砸了个几百个搜魂术下来,唯恐她是白月光重生了。
「如今修仙界处在水深火热中,上阳宗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暮折即将选妃,」贺封长欲言又止,一脸的惭愧,「你与他的一位故人生的颇为相似,若是……」
「弟子明白,」温软打断他,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大义凛然道,「弟子愿意。」
贺封长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她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你真的想好了吗?那魔头修为极高,你可能会死。」
温软右手握拳,满脸坚毅,「能为修仙界无数子民而死,弟子不悔。」
「好,为师没有看错人!」
她心中一喜,开始苍蝇搓手,欲言又止,「只是此去路途遥远,这装备……」
「哈哈,为师明白。」
贺封长走到画前,掐了个繁复的手决,那画上的水墨便如同活了过来,在雪白的纸上徐徐游动。
温软看着他走进了画里,两眼亮晶晶的,这就是修仙界吗?好神奇!
「你的修为尚浅,想要杀了那魔头恐怕很难。」他从画中出来,一同带出来的还有一个储物袋,笑容阴险的好像一个反派。
「这里面装了世间所有的毒药,你每种都试试,我就不信毒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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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抽了抽嘴角,「万一我不小心自己中毒了呢?」
他哈哈一笑,得意的将储物袋塞进了她手中,「不用担心,里面放的有解药。」
「十天后便是魔域大开的日子,你千万要赶在那个时候到达魔域。」
贺封长又递了一个药瓶过去。
「听说暮折喜欢柔弱那款的,你吃了这个就能把修为暂时压制住,等他放松警惕后在动手。」
虽然但是,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她委婉的开口,「师尊,咱们就没有什么厉害的武器吗?」
比如全村最锋利的剑之类的。
贺封长一脸诧异,脱口而出,「你一个法修,连御剑都学了一个月,还会使什么武器?」
第四章 对女人不感兴趣
她还是不死心,疯狂暗示,「此去路途遥远,有没有津贴补助什么的?」
贺封长两手一摊,表示很为难,「你是说灵石?魔域不流通灵石,你拿着也没用啊。」
……打扰了。
温软磨了磨牙,「那弟子走了。」
「乖徒,修仙界的存亡就在你的手上了。」
贺封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挥舞着小手绢,「一定要把魔尊给咔嚓掉啊!」
温软对着他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迷之微笑,御剑离开。
待出了上阳宗的地界后,她脸色狂变,飞快调转剑尖,朝着魔域相反的地方飞去。
想让她和原主一样做炮灰?想都不要想!
惹不起躲得起,跑路这件事她还是很擅长的,只要找个山疙瘩苟到全书完,她就又是一条好汉。
「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996在识海中哇哇乱叫,「别忘了,要是不完成任务你就别想回家了!」
「不回去就不回去。」温软再次加速,冲进一朵白云里,「反正我现在是个,没有家。」
比起回去,她更害怕被拧断脖子,毕竟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生命只有一次,要好好珍惜。
996卡了一下壳,「只是攻略一个反派而已,凭你的美貌那还不是洒洒水的事?你就试试吧。」
温软不为所动:「抱歉,我母胎单身十八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恐怕帮不了你。」
看来是没得谈了。
996磨了磨牙,小奶音骤然沉下去,显得有些阴森森的,「你要是不做任务,那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我现在就可以抹杀你。」
「咻——」
温软勐的剎住飞剑,一脸严肃,「我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个任务很有挑战性,非常适合我这种花季少女。」
996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不是说不会谈恋爱吗?」
她从善自如,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笑容真挚而诚恳,
「我可以学。」
996:「……你先把任务看完吧。」
温软重新打开了系统面板,第二个任务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改写原书男女主结局,让他们he?」
原着里,女主桃夭夭乃是妖族,机缘巧合下与男主结了同生契。
所谓同生契,是修仙界新整出来的道侣契,只要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会跟着死去。
她为了活下去,不得已跟在男主身边保护他,并慢慢爱上他。
大结局时她与男主一同对抗魔尊,然后大家一起领盒饭。
实打实的be了。
温软若有所思,「这两个任务还是互相关联的。」
如果她攻略了暮折,劝说他放弃开战,那男女主自然也就不用死了,那自然就是大圆满结局。
「是的,而且暮折的好感度可以换积分哦,等你有了积分后,系统商城就会激活啦。」
温软点开商城,那里空空如也,还是未激活状态,积分栏的-50格外刺眼。
行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握紧小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只要我足够苟,就一定能活下去!」
在这个杀人不犯法的修仙界,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资格去想别的事。
比如吃饭。
她按照记忆,降下飞剑,停在了一家两层楼高的酒楼前。
这家酒楼名叫浮云往事,算是修仙界的打卡地,老闆与各族交好。
他对人、妖、魔一视同仁,始终保持中立。
因此酒楼内的气氛少有的自在,客人也五花八门,哪个族的都有。
一路走来,时不时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说到激烈处时,还把桌子拍的邦邦响。
温软踩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她单手支颐,看着楼下人声鼎沸的大街,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还有十天的时间,她必须好好想想,要怎样才能成功接近暮折,还不会被他咔嚓掉。
996十分认真的为她出谋划策:
「你师尊不是说他喜欢柔弱不能自理那款的吗?」
「到时候你就紧紧抱着他,说两句肉麻话,尽量哭的梨花带雨一点,他保护欲不就上来了?」
温软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打了个哆嗦,「不,他会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咔嚓我。」
996又道:「没关系,那我还有一个计划……」
「等等。」温软抬手打断它,「你这个系统有静音功能吗?」
「作为一个高级系统,这种小功能还用说嘛,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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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八颗牙齿,「请你暂时静音,让我安生的吃顿饭吧。」
「……」
店小二殷勤的为她倒上一杯清茶,满脸堆笑,「客官要来点什么?」
她毫不犹豫:「一份酱猪肘,一只烤鸭。」
「好嘞。」
店小二乐呵呵的转身走了。
温软喝了口茶,身后那桌高谈阔论的修士突然放低了声音,「说起来,魔域那位魔尊最近怎么消停了?」
见谈的是关于暮折的话题,她下意识的便支起了耳朵。
「我也正纳闷,他突然就不搞事了,莫不是在憋个大的?」
「听说他在准备选妃,没空和修仙界打了。」
「什么?!」
另外几人惊唿一声,「他不是对女人没兴趣吗?」
温软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瓜,忍不住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想要听的再仔细些。
「谁说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听我师尊说,三百年前他……」
温软两眼放光,他怎么了?
「他……」
「让开!」
木质楼梯被踩的嘎吱响,一队黑衣人缓步走过来,为首的男人身形像座小山,脸上带着乌漆嘛黑的面具。
那并不是普通的面具,完全阻隔了自身的所有气息,连神识也穿不透。
他粗鲁的将面前挡路的人拨开,环视了一圈二楼众人,嗓门洪亮,「让你们老闆出来,我家尊……主子要见他。」
这阵仗,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在场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下意识握紧了腰间长剑,目光齐刷刷的射向那队黑衣人。
就连后桌的修士也止住了话头,紧绷了身体。
温软:……你们倒是说啊,三百年前怎么了!
关键时刻出来捣乱,晦气
她仰头勐灌了一口茶,蓦地,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心里一紧,迅速看过去。
那队黑衣人的中间走出一名少年,苍白的脸上同样戴着面具,却是半块狐狸面具,露出精緻的下颌,唇色几乎淡的看不见。
他一言不发,周身气场宛如冰结,目不斜视的从温软桌旁经过,行走间带起一阵冷风,乌黑的袍角上下翻飞。
一缕极浅的铁锈味随风钻入她的鼻腔。
温软轻轻抽了抽鼻子,是血腥味。
这个人,受了伤。
他刚才为什么看自己?
温软本能的感到不安,总觉得这个人的身形和魔域的那个疯批有些相似。
第五章 浮云往事
很快她又摇摇头,坚定的否认了这一想法。
不对,口红色号不对。
暮折那小嘴和吃了小孩似的,哪是这样病恹恹的。
黑衣少年坐在不远处的空桌旁,身后跟着的人,训练有素的立在他身边。
方才那小山一样的男人随手抓了个小二,嗓门仍然很大,「把你们老闆找来。」
小二是见过世面的,并不慌,赔着笑脸上了茶,「客人稍后,我家老闆马上就到。」
浮云往事来往的客人不仅有修士,有妖族,还有……魔族。
如今魔域和修仙界的关系十分紧张,大部分的宗门都被暮折搞垮或正在搞垮的路上。
连带着这酒楼里的客人,也不太待见魔族了。
虽然这队人收敛了周身气息,可这幅做派,已经是赤裸裸的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不是魔族,也是魔修,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温软听见身后那桌不知道是哪一宗的弟子,低声啐了一口,顺带骂了句娘。
在这个修士人人耳力堪比千里耳的修仙界,这一声,无疑是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她缩了缩脖子,忽然不太想吃酱猪肘和烤鸭了,眼前的情况,先跑为上策。
可就在她收拾包袱准备跑路时,桌边传来一声轻唤。
「客官,您的菜来了。」
方才招唿她的店小二上了菜,看出她的紧张,笑呵呵的安慰,
「姑娘莫怕,浮云往事里不允许打架斗殴,这里很安全。」
酱猪肘子炖的实在太软糯,烤鸭的皮又实在太酥脆,热气伴随着香气裊裊升腾,熏得人食指大动。
温软咽了口口水,纠结的拿起筷子。
或许吃完了再跑也来得及?
在场的其他人可就没这么自在了。
方才那一声低骂显然被黑衣男人听见了,他当场一拍桌子想要发作,从始至终未开口的少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再吵就滚回去。」
男人立刻怂了,有些委屈,「主子,分明是他们说话带刺儿。」
「让小二上菜。」少年单手撑着下巴,修长的指尖指向靠窗的少女,
「我要和她一样的菜。」
男人挠了挠头,看着那恨不得把头埋进饭碗里的姑娘,有些惊疑,他家主子从来不多看女人一眼,今天这是怎么了?
口中却忙不迭的答道:「是,主子。」
等到上菜时,浮云往事的老闆也来了。
身旁的男人自觉撑起结界,将他们的声音与容貌一併与外界阻隔。
老闆是个锦衣青年,面若桃花,一双含情眼仿佛带电,手里的摺扇摇啊摇,扇起额前两缕碎发。
他挑眉看了少年一眼,大大方方的入了座,直接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没想到是你,怎么,不在魔域好好呆着,来我们修仙界讨什么闲,不怕那群老傢伙派人来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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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折皱眉看着和温软一模一样的菜品,却是兴致缺缺的放下筷子,漫不经心的开口,
「有件事要问问你。」
二楼的气氛一如既往的窒息,许多人明里暗里的盯着那队黑衣人,然而结界之下,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将桌上的菜一扫而光,温软喝了口热乎乎的清茶,五脏六腑无比熨帖,直舒服到骨头缝儿里去。
时间还早,她可以去街上转转,难得到了修仙界,不买两身衣服就太对不起自己来这一趟了。
打定主意,她从荷包摸出一颗灵石,准备下楼结帐。
经过黑衣人那桌时,她放轻脚步,极力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想要低调离场。
「只能去蓬莱洲了,别人治不了你。不过劝你还是先去吃个小孩补一补,看你这脸色,啧。」
冷不防的,结界撤下,锦衣青年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刚好与蹑手蹑脚的温软撞了个满怀。
她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他一把将失去重心的她拉回来,
「对不住,没事儿吧?」
「没事。」温软飞快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揉了揉腰,疼的抽了口凉气,忙改口,
「闪到腰了。」
说话时,她不经意的向他身后看去,那黑衣少年懒散的靠在椅子上,而桌上的菜,竟然与自己的如出一辙。
老闆摸了摸腰间,发现没带储物袋,抱歉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找几味丹药。」
他匆匆下了楼,步子又快又急,她禁不住的开始怀疑,他这是想借找药的理由跑路。
想起方才无意中听到的话,她在脑中思索了一下。
蓬莱洲?
这个地方不是男主的目标点吗?
传说,蓬莱洲上有位浣花夫人,能医世间所有不治之症,活死人肉白骨都是基础操作。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蓬莱洲究竟在哪里,是以,男主直到大结局前夕才成功找到浣花夫人,治好自己的病。
然后转头就被暮折给灭了。
她又看了黑衣少年一眼,心里有些惋惜,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绝症,真可怜。
察觉手中空空,方才握在手里的灵石不小心被撞掉了,她四下一看,正正好躺在那少年的脚边。
她想去捡回来,可他身旁一群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着实压力山大,踌躇了一阵,还是开了口。
「这位公子,我的灵石掉到你那里了。」
暮折无所谓的低头,脚边果然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灵石。
他懒洋洋的掀了唇,勾出一个恶劣的笑,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是你的?」
温软:????
不是吧不是吧,一颗灵石也要赖?
暮折身后的黑衣人:????
不是吧不是吧,主子居然在抢劫,对方还是一个姑娘?!
温软深吸一口气,想着他是个可能不久于人世的重症病人,尽量放软和了语气,委婉道:
「刚刚我一直拿在手上的,被老闆撞了一下才掉了,想必其他人也看见了。」
暮折慢吞吞的弯腰,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捡起那枚灵石,突然起身凑近她,拖长了音调,
「可我就是不想还给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温软:……
我能怎么样?我想打爆你的狗头!
臭傻比!
她虽然同情他,可不代表自己是个没脾气的,见他不肯好好说话,心里也来了气,
「故意找茬是吧?你……」
话还没说完,斜刺里勐的杀出几柄飞剑,「嗖」的一下,带着罡风沖他们两人而来。
第六章 不是金手指是催命符
暮折纹丝不动,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那飞剑瞬间便碎成糜粉。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十名白衣剑客,带着赴死的决心杀向暮折。
他身后的黑衣人们怒喝一声,不再收敛气息,与飞剑缠斗在一处。
得亏浮云往事是用灵木所建,寻常酒楼这么一招唿早就塌了。
温软被沖天的魔气与铺天盖地的剑光秀的头皮发麻,连灵石都不要了,转身就要跑。
一道剑气擦着她的脸飞来,一路的桌椅板凳都被掀翻,不偏不倚,正好挡住楼梯口。
她:!!!!
说好的店内禁止打架斗殴呢?!
眼看下楼的路已经堵死,她当机立断,原地打了个滚,成功混入围观群众中。
二楼的场面一时间有些乱,可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见那群白衣剑客只针对黑衣人,纷纷都放了心,撑起结界护住四周,不让这里的打斗波及到别人。
反正不是来杀自己的,安心看戏就行。
而且他们居然敢在浮云往事动手,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温软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现在只有待在人群里才能让她有一丝安全感。
在刀光剑影中,少年长身玉立,把玩着手心的灵石,全然没把他们当回事。
就在这时,一只酒壶从暗处飞射而来。
——显然是有人看不惯他魔族的身份,在暗中搞事。
眼看那酒壶就要砸在面具少年的身上,温软身后勐的传来一股推力,她本就发软的双腿一个踉跄,狠狠扑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正好挡在了那少年的面前。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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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白瓷绘红梅的酒壶砸在她后脑勺,惨烈的碎成了渣渣。
周遭声响停了一剎,随后吵的更加凶了。
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
「那是谁?怎么冲出去了?」
「居然给一个魔族挡暗器,真丢正道的脸!」
……
在谁也没注意的地方,白衣青年收回推人的手,看着一脸懵的少女,满意的勾起半边唇角,扶了扶腰间玉箫,施施然离开。
那个酒壶砸的温软眼前一黑,她下意识的扶着手边的什么东西,软软滑了下去。
缓了一缓,才发现自己拽着的是那少年的袍角,他正低头凝着自己,眸子里无悲无喜。
温软:淦,刚刚是谁暗算我!
她恨恨的磨了磨牙,立马想要回到安全区找人算帐。
奈何脚软的厉害,手都是抖的,试了几次,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眼看战火就要烧过来,她脑门急出一层薄汗,向暮折伸出手,
「劳驾,能拉我一把吗?」
暮折睨着那只纤细的手,没动。
她恼了,用力握住他的手掌,脆生生的骂道:「白眼狼!刚刚那一下是我为你挡的!」
两只手紧紧交叠在一起,一方温暖柔软,一方冷硬如冰,这样亲密接触着,暖意也在缓缓渡向他。
暮折皱了皱眉,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碰触,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飞快甩开了手。
她没空计较,麻利滚回了围观人群里,丝毫没注意系统中的好感面板上,暮折的好感度从0,变成了1。
那句系统提示,也在静音模式下归于无声。
战局中,暮折盯着自己的手,揉了揉猝然抽痛的额角,眼里闪过几分戾气。
他出手如闪电,勐地抓住一个试图偷袭的白衣剑客,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拧断了他的脖子。
「咔嚓——」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那人的头如同一只皮球,从脖子上「嗤」的掉了下去,咕噜噜的滚到温软脚边。
她和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对视了三秒钟。
「呕——」
草草草草草!
为什么这个人和暮折那个变态一样都爱摘人脑袋啊啊啊!
还是说这其实是一个反派必备的爱好???
见识到这一幕,再想想系统颁布的任务,她心如死灰。
原来不是金手指,是催命符。
战斗结束的很快。
白衣剑客的修为都在金丹左右,完全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场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红艷艷的鲜血沾染上了指尖,在本就冷白如玉的手上格外刺眼。
暮折拿着一方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指尖的粘稠,似乎是想起什么,目光在人群里打了个转。
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不见了。
小山似的壮汉上前请示,「尊主,要回魔域吗?」
他收回目光,扔掉锦帕,摸了摸储物袋里唯一一枚灵石,淡声道:
「你带人去找蓬莱洲,我要去个地方。」
两方人马都离场后,浮云往事安静下来。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刚刚那个黑衣少年摘人脑袋的模样,像极了传说中的一个人……
他们纷纷打了个寒颤,一闹而散。
「药来了,姑娘久等了,我特意去取的……」老闆从一楼「噔噔」跑上来,看着满地尸体,脸色一变。
又看了看几乎跑完了的客人,手中的药瓶「砰」的一声,碎成了糜粉。
他招来愁眉苦脸的小二,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算算有多少人没结帐,派人去魔域要回来。」
落日熔金,晚霞已经爬上了天幕,绚丽的浮云下,蓝衣少女拔足狂奔,速度之快,直让身后腾起一阵烟尘。
生死关头,就连闪了的腰也神奇的自愈了。
温软唇边还残留着亮晶晶的油渍,再配上这慌张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吃饭逃单的不道德人士。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她恨不得自己再多长出一双腿来,心态崩到了谷底。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太可怕了,我不想和他一样被反派拧断脖子呜呜呜……」
上次在魔域她只闻到了血腥味,并没有直接看到杀人现场,可以这一次,那颗人头直接滚到她脚边了。
眼睛还瞪的那么大。
她来自21世纪,在和平的光辉中长大,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这种血肉横飞的场景。
哪怕知道这是书中世界,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太可怕了。
好不容易结束静音的996气结,将原本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你就这么怕死?!」
她不甘示弱地回怼,「生命只有一次,要好好珍惜!」
……说的挺有道理的。
第七章 小的们,把她给我捆了
不对,怎么被她带偏了。
996化身龙猫趴在她发顶,亮出尖利的小爪子,兇巴巴道:「可是你不做任务我也会鲨了你!」
「那你杀了我吧。」温软双眼含泪,「既然註定要死,我为什么不选个舒服的死法?」
996无能狂怒,吱哇着搓她的脑袋,「你就不能在他要咔嚓你的时候开时空回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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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弱弱的对了对手指,一副小可怜样,「可是,我现在没那么多积分。」
「我给你借!给你借总行了吧!你要多少借多少!管够!」
「成交。」
温软立马小雨转晴,勾唇一笑,掏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额头的细汗,不放心似的强调,
「说好了的,你可不许反悔。」
996:怎么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小龙猫茫然的挠了挠脑袋,肉嘟嘟的身子蜷成一团毛球,陷入沉思。
不对,它本来是要宿主说什么来着?
「沉死了。」
温软把它拽下来,按在怀里狠狠吸了一口,东一下西一下的rua着它的脑袋,环视了一圈四周,
「话说回来,这是哪里?」
刚刚尽顾着跑了,也没注意路,就这么一下的功夫,已经从人来人往的闹市跑到了荒郊野外。
此时她正立在一片枫树林的入口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树林子里连只会叫的鸟都没有。
寂静到极致时,从远处山岗吹来了一阵风。
火红枫叶之间相互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伴随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光,薄雾从林中深处缓缓渗出。
温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可真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啊。
她刚擦过的脑门又滚下两滴冷汗,突然想起,书中描写:「浮云往事」坐落在岺州鬼枫林附近。
而林子里,貌似住了只大妖,后来被路过的男女主顺手灭了。
可是现在,男女主还没踏上逆天改命的征程。
换句话说,那只大妖,还安生的在里面住着。
温软小幅度的挪了挪步子,悄悄地、轻轻地、无声地想要转身。
「小姑娘。」
冷不防的,不远处响起一道年迈的嗓音,还带着几声微弱的咳嗽,「小姑娘,快过来。」
温软的身子一僵,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顺着声音看去,林子里的一块山石上坐了一个人,一个花甲之年的妇人。
天色完全暗下去,影影绰绰的树荫下,她独自坐在那里,两鬓斑白,瘦的皮包骨头。
见温软看了过来,蜡黄的脸色一喜,忙颤巍巍的招了招手,「快过来。」
嗯,再配上她尖尖细细的嗓音,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温软没有多做犹豫,转身就跑。
这树林子刚刚还连个鬼影都没有,怎么可能眨眼之间就多出个人来?
电视上妖怪吃人的常用套路就是这个,她才不会上当。
「小姑娘,你别跑了——」
那老妇人还在不依不饶的喊着她,声音还越来越近,说不出的渗人。
温软浑身寒毛竖起,鸡皮疙瘩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甩了剑就要上天。
可周身的灵力宛如冰结,动也不动。
她低声骂了句,把剑收回储物袋继续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方才的白雾越来越浓,再加上黯淡的天色,她已经快要看不清路。
那些树好似会移形换影般,无论她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远处传来一阵幽幽萧音,无比深情的为这一幕荒野逃生配乐。
她握紧了拳头,「是哪个大聪明,没事跑到这个荒郊野外来吹箫?」
「不用怕,我来帮你!」996化成一道光,「咻」的一声钻进她的识海中,胸有成竹道:
「往左拐,马上就能甩掉她了。」
温软感动的一塌煳涂,依言向左,然后一脚踩空。
在急速坠落的瞬间,她禁不住发出来自灵魂的吶喊,
「辣鸡系统!」
白雾之中,老妇人拧眉看着地上深不见底的大洞,嘆了口气,
「让你不要跑了,你非不听,这下落到他手中,我也救不了你了。」
「咚——」
不见光的石洞中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这片里震出一遍遍的回声。
温软摊大饼似的躺在地上,无神的双眼,再次失去了对生活的渴望。
「怎么样,我说了吧,马上就能甩掉她了。」996得意的动动耳朵,在她的识海中转圈圈,
「快起来,别装死。」
良久,地上颤颤巍巍竖起一根中指,温软吐了口淤血,语带悲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一个幼儿园都还没毕业的系统绑定。」
「你摔傻了吧,我们做系统的不需要上学呀。」996再次催促道,「起来起来,这里阴森森的,不像好地方。」
「你以为我不想起来吗?!」温软捶了一记胸口,又吐了口血,「我起码断了三根肋骨啊滚蛋!」
刚刚的洞高度起码有几十米,她这么掉下来只断了几根肋骨,已经算是修仙界的医学奇蹟了。
……
996秒闭麦。
温软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处理伤势。
她强撑着爬了起来,试着运行灵力。
还好还好,在缓慢恢復中。
再等会她就能御剑离开了。
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着伸出手,想要在储物袋中找到照明用的萤石。
「嘶嘶——」
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她动作一顿,侧耳倾听,极力想要分辨出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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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
声音更大了,同时伴随着的,还有脚腕上冰凉滑腻的触感,令她联想到某一种很不可爱的动物。
温软掏出萤石,漆黑的石洞瞬间亮如白昼,然后她安详的闭上了眼。
遍地都是花花绿绿的蛇,乍一眼看过去,起码有上百条。
它们全都竖起身子,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着她,令她忽然有种自己此刻是只小青蛙的错觉——
即将被蛇蛇吃掉的小青蛙。
我命休矣。
正为自己点蜡呢,缠在脚腕上的蛇蛇开口了,「女人,你从哪里来?」
好傢伙,开口就是这么哲学的问题。
温软咳嗽了一下,用力清清嗓子,高度紧张下的大脑,不出意外的又开始抽风。
「实不相瞒,我从东土大……」
「来的正好!」那蛇蛇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呲熘」一下,变成了个竹竿模样的年轻男人,大手一挥,
「小的们,把她给我捆了,献给大王!」
第八章 一开口就是老霸总了
「女人,你从哪里来?」
温软:……这个问题你的小弟刚刚已经问过了。
眼前的山洞比刚刚的大了不知多少倍,方才她手中的萤石掉在地上,照亮了这方世界。
穹顶上倒悬着无数万年钟乳石,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在地面汇成一股,流向暗河。
树藤绑住了温软的手腕,她吊在暗河上空,跟着一阵不知道哪来的风,如同钟摆一般,在这片空间晃过来盪过去。
嗯,有点凉嗖嗖的。
巨大的黑蛇盘在她面前石柱上,橙黄的竖瞳牢牢盯住温软,语气带着三分凉薄五分漫不经心,
一开口就是老霸总:
「女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温软:……醒醒,这位仁兄,你是爬行动物,没有四肢的那种。
见她一直沉默,大蛇晃了晃水桶粗的腰身,「呵,我要的只是你的孩子,除了孩子以外,我不会给你任何东西,包括爱!」
温软:……这条蛇蛇到底一顿吃几个霸总?味儿正的有点离谱了。
等等,孩子?!
她毛骨悚然,失声叫道:「什么孩子?」
大蛇理所当然:「我和你的孩子。」
「我和你的什么?!」
「孩子。」
「谁和你的孩子?!」
「你和我的。」
「什么孩子?!」
「我和你……」大蛇咬了下舌头,看她疯狂挣扎的模样,气急败坏道,
「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混血儿还是不必了吧。」温软哭丧着一张脸,「你想想,万一他将来被人嘲笑母亲是个人族该多难过啊。」
「你懂什么,混血要混得好可是能出天才的,」大蛇「嗖」的一下,变成了个眯眯眼的黑衣男人,凌空踏到她面前,
他摇头晃脑道:「如今的魔尊不就是混血,他的实力多强不用我在赘述吧?」
温软一怔,暮折的母亲是人族?
这个知识点原书没写啊。
事实上,原文关于暮折的一切剧情,都少的可怜。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大结局他和男女主一起领盒饭下线。
「刺啦——」
衣料被暴力撕开,下裙眨眼之间就短了半截,温软吓得一哆嗦,双腿在半空中胡乱蹬着,
「你要干什么?警告你不要乱来啊!」
又是「刺啦」一声,下裙又短了半截,黑蛇邪魅狂狷一笑,
「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哈哈哈哈。」
她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再也等不了灵力恢復,在识海疯狂唿叫996,
「我要时空回溯,快快快!」
996还未答话,洞口先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一声,整个山洞剧烈摇晃起来,钟乳石齐刷刷的往下掉。
温软心惊胆战,地震了吗?
黑蛇也停住了动作,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化为本相,盘上石柱,战意盎然,
「来着何人?」
伴随着阵阵回音,洞口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人的心尖上。
浓稠的黑暗中,走出一名少年。
他带着半块狐狸面具,身形清瘦挺拔,站在光与暗之间,好似一把笔直锋利的长剑。
无形的威压铺开,狂风乍起,吹动温软的长髮。
她看着来人,愣了愣,是酒楼抢钱的那个大佬?
他怎么会来这里。
「宿主,还回溯不?」996弱弱问道。
「先不用。」
虽说可以预支,可这些都是要还的,还是能少欠一分是一分吧。
她目光在少年身上停驻片刻,下意识与方才黑蛇的化身比较了一番。
嗯,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哪怕带着面具,大佬靠着宽肩窄腰大长腿也能获得压倒性胜利。
黑蛇嘶嘶吐着蛇信,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闯我洞府?!」
话音未落,如山一般的威压狠狠压来,将它瞬间压趴在地上。
黑蛇狼狈的抬起头,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面具少年缓步走来,冷冷瞥了它一眼,「凭你也配和本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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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好强大的王霸之气。
暮折漫不经心的弹了一指过去。
「砰」的一声响,黑蛇的脑子炸成一朵烟花,腥臭的血液四溅,半空中的温软完美接个正着。
感受着从头顶滑到脸颊的黏腻,她心如死灰:我不干净了。
暮折看了一眼空中自由摇摆的温软,眸光在她光裸的小腿上停了一瞬,「啧」了一声,语气很是嫌弃,
「真没用。」
你有本事把护体结界撤了再说话。
温软用眼神狠狠鄙视了他。
灵力已经恢復的差不多,她转了转手腕,凝出一把冰刃割向树藤。
树藤瞬间断裂,「噗通」一声,她掉进了底下的暗河。
温软的胳膊早吊脱臼了,她在水里笨拙的扑腾着,寒气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冻得直打摆子。
她呛了一口又一口的水,勉强挤出来半句话:
「大、大佬……」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用眼神疯狂暗示。
暮折站在岸边,凝着她扭曲成一团的脸,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嗓音如碎冰碰壁,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回音在石洞中互相碰撞,传出很远很远。
温软:……你神经病啊!
待笑够了,他勾了勾手指,凝出一道气劲,将她隔空拉了上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洗得还算干净。」
温软脸色冻得发青,牙齿控制不住的磕碰在一起,长发滴滴答答的沥着水,眨眼便在站立的地面聚起一片小水泊。
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凸显出玲珑曲线,她哆哆嗦嗦的想要掐诀蒸干身上的水分,却半天也没能聚起气来。
只能将目光投向暮折,再次疯狂暗示。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真没用。」暮折轻嗤一声,转身就走。
原本抖得和筛糠似的温软却停了下来,她摸了摸身上瞬间干透的衣衫,眨巴了下眼。
这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
这个人很神秘,修为也很高,看之前的阵仗应该是魔族无疑了。
她并不歧视魔族,只是自己将要去魔域卧底,还是少接触为妙,不然掉马就糟了。
想到这里,她拢了拢长发,准备转身走人,又觉得不太礼貌。
毕竟人家刚刚才救了自己,还是两次。
「谢谢你啦,我先走了。」温软对着他的背影挥挥手,「再见,你自己多加小心。」
小姑娘的嗓音清脆又响亮,暮折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一个和蚂蚁一样弱小的人,有什么好再见的。
他脚步顿了顿,胸口却突然迸发出尖锐的疼痛。
「扑通」一声,少年一头栽倒在地。
第九章 修仙界果然是见证医学奇蹟的地方
?
卧槽!
温软吓了一跳,心里奔过一万头草泥马。
兄弟你什么时候晕不好,怎么偏偏在要分道扬镳的时候晕?!
你这还让我怎么走啊!
她狠狠一跺脚,认命的上前,推了推昏迷的少年,小小声的抱怨着道:
「你刚刚不是很狂嘛,一副日天日地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又晕了。」
不推不要紧,这一推,她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少年单薄的黑衣下,竟是湿漉漉的。
她将手收回来,掌心一片刺眼的红,还带着温温的热度。
……感情刚刚你是在用生命装比。
怪不得这唇色都快和墙一样白了,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好好在家养着,跑出来作什么死。
「这么多的血,得赶紧包扎一下,把你带出去才行。」
温软就着他的袖子擦干净了手,费力把他的衣裳剥了,看清伤口后,怔愣了一瞬。
少年莹白如玉的胸膛上,密密麻麻全是陈旧伤疤,最显眼的要数胸口,狰狞的一长条,深度未知,暗红血肉还在微微外翻。
浸透了衣袍的鲜血,就是从这道口子流出来。
她比了比那道伤口的位置,正正好在心脏,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修仙界果然是见证医学奇蹟的地方。」
温软再次感嘆了一句,撬开他的嘴,从储物袋里拿出止血丹扔进去,又突然想起来自己也受伤了,赶紧吃了颗接骨丹。
少年的伤实在严重,她生怕少了没药效,倒了整整一瓶的止血丹进去,可伤口依然血流不止。
「难不成因为他是魔族,修士的药对他不起作用?」
温软没辙了,只能替他缠上绷带,用灵力护住伤口,抗麻袋一样将人扛上肩膀。
这一下正好压到少年胸口的伤,他无意识的闷哼一声。
……对不住对不住。
她心虚的将人甩到背上,改为背的姿势,一边走一边侧头说道:「你可别这么死了,到时候我有八张嘴都说不清的。」
996在识海中欲言又止,可看着她这副不离不弃的模样,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将系统调成静音模式。
啊,有时候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那么清楚为好。
反正和小号谈恋爱不也是一样的谈嘛。
千里冰封的雪地里,蓝衣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时不时颠颠背上的人,语调轻柔,
「阿折,别睡着了,我们就快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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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折半睁着眼,眸中一片迷濛水光,看着眼前少女柔软的侧脸,无意识呢喃道:
「下雪了吗?」
雪?
温软扫了眼将天光挡的严严实实的石壁,晃了晃背上的人,「你做梦呢吧,地底下哪来的雪。」
暮折一怔,眼神瞬间清明。
石道尽头的路一分为二,温软停下脚步,痛苦的看着眼前的分叉口。
又到了做抉择的时间了。
一路上全是这种岔路,她七拐八绕了两个小时都没绕出去,要不是她有个筑基修为,早就走不动了。
「放我下来。」
正纠结着,背上的人突然出声,嗓音冷得出奇。
温软一喜,靠着石壁把人放下来,「你醒了?」
对方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比三九天的风还凉,
「谁允许你碰我的。」
「嚯,我救了你还是我的错了。」温软翻了个白眼,直了好半天腰才直起来,捶着胳膊道:
「早知道就该把你扔到原地等死。」
……
暮折瞥了眼她单薄的嵴背,眸中冷意稍退,一甩袖大步走到了前面。
「下不为例。」
你以为你是人民币啊,说的谁都想碰你似的。
温软哼了声,把浮在半空照明的萤石取下,刚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身形。冷汗霎时滚下额角。
不对不对,她怎么能在大佬面前这么放松呢,他可是会拧人脑袋的杀人狂!!
不行不行,还是分开走吧,反正他也清醒过来了,她也早就道过别了。
「还不跟上来?」
走在前面的少年停下脚,一脸不耐烦。
「……来、来了。」
她心里一怂,缩手缩脚的跟上,自觉举起萤石充当人形手电筒。
两人走了一阵,四周安静的过了分,耳边只有他们的脚步声,气氛逐渐变得窒息。
温软有些发慌,开始没话找话,「大佬,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啊。」
良久,就在她并不对回应抱有期待时,少年的少年停下脚步,嗓音淡淡,
「拿一样东西。」
不用他说,温软也知道他要拿的是什么了。
眼前骤然开阔起来,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半径约有百米的碧色水潭。
在水潭的中央上方,浮着一盏精緻的琉璃灯,暖融融的一团灯光下,生长着一株莲花。
莲花只有碗口大,色泽皎白,偏偏莲蓬血一样的红,其上流转着阵阵仙灵之气。
隔了老远,温软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
黑衣大佬走到水潭边,眉头一皱,「禁空。」
温软瞭然,不能飞过去,那就只能游了吧?
这花定然不简单,结合大佬的伤势来看,能救他的命也说不定。
她瞅了眼少年的黑衣,可惜颜色太深,看不出来有没有继续流血。
要是游泳的话,会不会更严重啊?
这边,暮折正准备踏水而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
「等等,我有个办法。」
他挑了挑眉,看着她走到自己身边,对着潭水不甚熟练的掐了个决。
寒流涌动,整个水潭瞬间冰封。
她脸色有些发白,却欢欢喜喜的一拍掌,眼珠儿亮晶晶的,
「想不到我这么厉害!」
暮折:……
「快走吧。」温软蹦到冰面上,忙又改口,「不对,慢点走。」
注意到岸上少年一言难尽的眼神,她眨了眨眼,又一次瞭然,「你怕摔吗?」
暮折:「呵。」
他稳稳噹噹的踩在冰面上,向着中心的莲花走去,步履如风,晃都不带晃的。
温软耸耸肩,面对着这片由她加工的冰场,有些跃跃欲试,脚尖轻点,「咻」的一下,滑出老远。
她心里欢唿一声,vip冰场,好棒!
然后一头撞上了少年的背。
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抱住了对方的腰,生怕摔倒。
想像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大佬不愧是大佬,稳如磐石。
最重要的是,腰真细。
她正感嘆呢,前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放手。」
第一十章 直男没眼光
……忘了这人属刺猬的,挨不得。
她飞快撒了手,同时默默拧了自己一把。
都说了不要浪,怎么就记不住呢。
好在这一次对方没有过多计较,径直走到了莲花旁。
暮折指尖轻点,那花顷刻间便谢了,在莲蓬凝出唯一一粒莲子,色如胭脂,香气醉人。
温软鹌鹑似的站在旁边,一眨不眨的看着顶上的琉璃灯。
那灯上四角各坠了一粒东珠,里面燃着一支明烛,烛光折出琉璃瓦上画着的两只夏蝉,底盘是莲花状的,繫着绯色的穗子。
真好看。
暮折手腕翻转,莲子缓缓飘出灯光范围,落入他的掌心。
没了莲子,那灯便好似没了支撑一般,摇晃一下,从半空中跌落。
温软:!!!
她一个飞扑,把灯抱在了怀里。
原地打了两个滚卸力后,她才重新站起来,注意到暮折的眼神,讪笑了两声,将灯双手递给他,
「给你。」
对方高贵冷艷的转身,「我不要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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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垃圾,多好看啊,亮晶晶的。
直男没眼光。
温软喜滋滋的提着它,东摸摸西看看,她之所以这么高兴,还有一个原因。
具996介绍,这灯是护心莲的伴生灵宝,名叫入星子,以星光入烛,万年不灭。
灯光具有安抚神魂,驱散妖邪的作用。
虽然效果确实很垃圾——比如眼前这个魔族,就没给驱掉。
可治癒之光buff叠加防御之光buff,长得还好看,这谁能不爱。
「大佬,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前面的少年没搭理她。
她有点为难,小声道:「那我就先走了,还有事没做呢……」
话音未落,斜刺里突然弹出一条青绿小蛇。
那蛇直冲着暮折而去,他背对着,似乎没看到。
「你杀了我们大王,我要给他报仇!」
温软悚然一惊,想也不想,召出个冰棱狠狠掷过去,「小心!」
「嗖」的一声,冰棱穿透青蛇钉进了石壁中,青蛇挣扎了两下,没了气息。
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
前面的少年头也不回,冷哼一声,「多管闲事。」
前面隐约露出半束冷白月光,温软眼前一亮,懒得和他计较,快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终于出去了。」
出口开在半山腰的石壁上,高度约有几百米,下方是湍急的江水,抬头却是一轮明月。
沐浴在皎洁月光中,温软伸了个懒腰,取出灵剑,侧头对他笑笑,
「谢谢你救了我,那颗灵石你就不用还了,就当我的谢礼好啦。」
暮折轻嗤一声,「你的命可真值钱。」
「再见了,有机会请你吃饭。」
蓝衣女孩稳稳站上剑身,没什么诚意的客套了两句,化为流光飞走。
涛声阵阵,暮折负手而立,胸口的伤依然泛着尖锐的痛。
他拿出那粒莲子,随意扔进口中。
几乎是一瞬间,苍白的唇上便有了血色,胸口的皮肉已经长拢,里面却仍有隐隐的痛意。
他皱起眉,「看来护心莲也只能暂缓。」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将自己伤成这幅德行。
回想起醒来时的场景,遍地血痕,一笔一划写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他指尖无意识的摩挲了两下,眯了眯眼,
「阿…软?」
「阿——嚏」
温软揉了揉鼻子,刚才掉水里冻感冒了吗?
她剎住飞剑,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粒驱寒丹来麻利吞了。
不能小看感冒,这玩意儿严重了有可能引起心肌炎,进而唿吸困难,然后猝死。
现在危机解除,她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一些事了。
比如在酒楼是谁推了自己。
鬼枫林又是谁人在吹/箫。
总觉得有个人,一直在暗中看着自己。
她不寒而慄,条件反射的抱住胳膊,加速飞走了。
在温软走后不久,乌云后缓缓飞出一名青年。
他负手立在长剑上,俊美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歪头轻笑,
「被发现了吗?」
一只寒鸦从身侧掠过,他颇有兴致向它看去,不经意俯瞰到脚底的风景,笑容一僵。
「不、不行,太高、高了。」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分,颤颤巍巍的蹲下抱住剑柄,紧紧闭上眼,
「果然还是飞舟更安全些。」
不眠不休赶了五天的路,温软几乎快横穿了整个修仙界,终于抵达了与魔域附近。
她决定落脚在离得最远的春陵城。
现在已是深夜,她随便选了家还开着门的客栈,抬脚走向前台。
前台的小二撑着脑袋打盹儿,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一动一动的,五官精緻又漂亮,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大。
温软控制住去rua他耳朵的冲动,敲了敲桌子,「你好,请给我一间上房。」
狐耳小二猝然惊醒,懵懵地点头,「好的好的。」
她给了钱,拿上钥匙准备离开,他却叫住了她,「姑娘,姑娘。」
「怎么了?」
「你这……」狐耳少年难为情的别开眼,指着她的裙子说道,「还是遮遮吧。」
温软低头一看,这几天忙着赶路,一直没有打理过自己,都是净尘咒了事,穿的还是出发时的衣裳。
蓝色长裙被黑蛇撕成了及膝短裙,露出修长笔直的腿。
成功一举让她走在了修仙界时尚前沿。
她在现实穿惯了裙子,并不怎么在意,还是道了谢,「谢谢了。」
走了两步,她忍不住回头竖了个大拇指,露出八颗牙齿,
「你的耳朵真好看。」
狐耳少年愣在原地,良久,他捂着通红的脸,重新坐回了柜檯后面。
红日喷薄欲出,道道金光将云层渲染,一行白鹭自天际飞过,留下几声清啼。
温软推开窗户,伸了个懒腰,靠在窗棂上梳理着长发,「掐指一算,今天是个适合吃包子的日子。」
编了个麻花辫,她换好衣服,打开客房的门下楼。
春陵城来往的人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有所掺杂,是除了浮云往事外,第二个人妖魔共存的地界。
这里的治理很是混乱,经常有抢劫的事情发生。
她把剑收在储物袋,又觉得不放心,把储物袋塞进了灵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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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没有本命剑要放里面养,放储物袋也差不离。
走到大堂,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间,这里不出意外的坐满了。
这里的人性子大多爽朗,没有那么多礼节,一边吃饭一边热火朝天的说着话,屋顶都快被掀翻。
「姑娘早,」有着狐狸耳朵的小二凑上来,他肩膀上还搭着汗巾,笑盈盈同她打招唿,
「吃点什么?」
「包子。」她瞟见角落还有个空桌,快步走过去,不忘嘱咐道:「是三个肉包子加一碗白粥。」
「好嘞。」
刚入了座,下一刻,有几个人结伴坐了下来,都是白衣飘飘的姑娘。
第一十一章 修仙界版鬼子进村
她捧着茶杯,打量了一眼,不甚在意的低下头,继续思索着。
按照原主的记忆,她是等魔域打开后,才混进了凡人队伍里,过程十分顺利。
也就是说,接下来几天,她只用等着就行了?
「姑娘,你的菜来了。」狐耳小二吆喝一声,穿过人群走向她,圆圆的脸上还带着稚气。
温软抽了双筷子,笑的眉眼弯弯,「谢谢。」
同桌几个白衣姑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女孩压低了嗓音说道:
「姐姐,他好像是个半妖。」
「好噁心,要不我们换家客栈吧。」
「就是就是,我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了。」
「这家客栈怎么想的,居然雇了只畜生来上工。」
十几岁大的狐耳少年身子一僵,有些难堪的垂下眼,加快了手上动作。
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越过火,另一人始终一言不发,脸上却也多了几分迟疑。
温软皱了下眉,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这话实在太伤人。
她清凌凌的眸子直视她们,认真问道:
「半妖怎么了?」
对方斜了她一眼,大约是看出来她没什么修为,语气很是轻蔑,
「人妖有别,他父母违背天理在一起生了他,说白了他就是个杂种。」
少年脸「唰」地白了,肩膀耷拉的更低了,连耳朵也垂了下去。
温软火气蹭的一下上来,她「啪」的放下筷子,攥紧了拳头,冷声道:
「人家父母在一起关你什么事?请问你出身又有多高贵?违背天理?那天道都还没出声,你在这里比比什么?」
「你!」白衣姑娘怒极反笑,「听你的口气,你这是要替他出头了?」
「我只是看不下去。」温软指了指少年,「他十几岁就出来工作,不偷不抢什么错都没犯,可你却平白无故地拿他不能选择的出身说事,这又是什么道理?」
「姑娘,其实,我今年一百二十岁了。」
狐耳少年看了眼少女朝气蓬勃的脸颊,小小声说道:「我只是长的小,但,但按妖族的年龄算,今年刚好成年。」
「……闭嘴。」温软塞了个包子在他嘴里,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影响我输出?」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清亮的眸子里有些无措。
「好了。」白衣三人组中的另外一人开口,她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现在一开口,另外两人都安静下来。
「玉雅,是你的不对,给他们赔不是。」
「姐姐!」
「嗯?」她轻飘飘的看了玉雅一眼。
玉雅委屈极了,却不敢违背她的命令,一脸晦气的别开脸,声如蚊吶,
「我给你赔不是了。」
温软忙摆手,「你得罪的不是我,不用给我赔不是。」
玉雅一脸屈辱的换了个方向,对狐耳少年道:「对不住。」
少年动动耳朵,将嘴里的包子拿下,咧嘴一笑,「谢谢了,但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玉雅一怔,脸上迅速涌上一阵潮红,气的浑身发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少年收起了笑,眸中无波无澜,「我不打算原谅你。」
他其实生的很好,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柔和的好似一汪春水。
可若是板起脸,春水结冰,令人望而生畏。
玉雅被他的眼神吓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中暗惊。
这少年无论怎么看都只是卑贱的半妖,可刚刚,他身上一闪而逝的气息,却像是……妖族皇室的气息。
可在场的除了自己以外,好似并没有人发现。
她心脏突突的跳,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拽了拽同伴。
「我们走吧。」
「拿你没办法。」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同站了起来,随她走出了客栈。
闹剧结束,大堂的气氛依旧热火朝天,谁也没在意角落的这一幕。
「谢谢姑娘为我解围。」少年捧着包子,有些为难,「这包子……我再去给你拿一个。」
「不用,送你了。」温软喝了口粥,「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抿了抿嘴,声音很低,「谢谢。」
温软看他的表情,心道一声糟糕,他肯定是会错意了。
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可怜你,也不是施捨,只是想要请你吃包子而已。」
他一愣,随即笑弯了眼,「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开口,「我叫阿厌。」
「我叫温软。」她拍拍他的肩,「小伙子别灰心,你好好修炼,等你变得很厉害了,就不会有人再敢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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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厌看了她很久,终于开口,「……好。」
阿厌去了后院。
他推开最里面的一间房,「长老,我要回妖界。」
低头绣花的女人抬了抬眸,她放下绣绷,捂唇稀奇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玩你的过家家了?」
「不了。」他挠了挠头,笑的有些傻气,「突然有点想要长大了。」
暮折这次选妃声势十分浩大,先在魔域内网罗了一批适龄女子,接着又打起了凡人的主意。
本来魔族是十分看不起凡人的,可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法——
暮折就好柔弱不能自理那口的。
几个魔域高层一合计,还有比凡人更柔弱的吗?
没有。
于是赤风带着一群小弟出了魔域,开始抢人,啊不,是友好协商。
你家女儿长的不错,给你钱,归我了。
什么?不答应?
他一脸狞笑,大手一挥,「绑了。」
受害者以魔域为中心,向周边的几座城扩散开去。
一时间,无数人拖家带口,连夜扛着飞舟跑了。
于是他们干脆直接抢了飞舟。
等事情传到春陵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温软走在大街上,眼睁睁的看着一艘飞舟停到了春陵城上空,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许多魔族士兵从天而降。
一时间城里的妙龄少女们纷纷遭殃,四散而逃。
尖叫声与怒骂声此起彼伏。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一幕,她愿将其称之为:
鬼子进村·修仙界版。
这和她拿到的剧本不一样啊,怎么现在就抢上了。
莫非——是因为她提前到了?
温软瞅见一个士兵正甩着舌头往自己这奔来,刚准备跑,又觉得不对。
反正都要去魔域,早点晚点不都一样么。
她硬生生剎住脚步,迅速吃了隐藏修为的丹药,化身一个柔弱女子。
「啊呀,我摔倒了。」
那士兵不疑有他,搓着手上前,「嘿嘿嘿嘿嘿嘿,你逃不掉了,乖乖和我走吧,我们魔尊大人就喜欢你这样的。」
「那还等什么?」她一个鲤鱼打挺,哥俩好的揽住他的肩膀,
「我们赶紧走吧!」
魔族士兵: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管怎样,温软成功登上了那艘飞舟,和春陵城抢来的女孩们统一关在了一个房间。
刚找到墙根蹲下,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唿。
「怎么是你?!」
第一十二章 为什么没穿秋裤
温软循着声音看去。
三个白衣飘飘的姑娘齐刷刷的看着她,具是满脸错愕。
温软面色复杂,她想,她大概知道这三个人是谁了。
回想起那三个连台词都还来不及念完,就被暮折拧断了脖子的炮灰,她长嘆口气。
「好巧。」温软察觉到她们同样压制了修为,犹豫了下,还是隐晦提醒道:
「你们这个药,可能不太有用。」
刚打了个照面就被暮折发现了,说她们磕了假药都有人信。
三个人也大概猜出了温软的身份,神色各异。
玉雅的脸色不太好看,大概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听了她的话,冷哼一声,
「假惺惺的,用不着你管。」
另一个姑娘帮腔道:「就是就是,居然为一个半妖出头,正道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温软默默起身换了个墙根蹲。
方才话最少的姑娘追了过来,挤在她身边,压低嗓音问道:
「我是明月宫弟子平娴,敢问道友师从何处?」
温软摇摇头,并不太想把自己的来歷告诉她。
道不同不相为谋,方才她始终作壁上观,放任两个师妹羞辱阿厌,已经很能说明她的性格了。
「我师妹性子急,劳烦道友多担待点。」平娴继续说道,「大家来这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自家人,别伤了和气。」
温软心说我和你们可不是同一个目的,而且我也没有异父异母的姐妹。
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
平娴深深凝视了她一眼,回了明月宫小团体。
「姐姐,你去和那种人说话做甚?」
「闭嘴。」平娴脸色冷了下来,「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玉雅咬了咬唇,仍是有些不服气,「凭我们的姿色,是肯定会被选上的,到时候……」
「师妹,有时候话太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平娴闭眼假寐,「我劝你最好抱上牺牲的觉悟,一切都是为了大业。」
玉雅脸色「唰」的惨白。
飞舟在天上晃悠了几天,每到一座城,都会停下来片刻,等待着士兵将魔尊后宫预备役带上来。
温软捧着干巴巴的馒头,胃里一阵接一阵的噁心,头也昏沉沉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原来修仙界的高科技飞舟,也会让人晕船。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之下,个个憔悴不堪。
「咔嚓」一声,摇晃的飞舟再次稳住。
这一次,有人打开了船舱门,瓮声瓮气的说道:「都出来。」
温软来了精神,终于到魔域了吗?
她三下五除二的把馒头啃完,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随着人群走下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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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个熟悉的魔域,还是那个熟悉的温度。
大雪纷纷扬扬,北风卷着雪花唿啸而过,温软抱紧双臂,使劲眨掉睫羽上冻出来的泪花,埋头匆匆而行。
幸好脚下的路已经被清扫过,否则她连鞋袜都得湿透。
她吸了吸鼻涕,突然很后悔,为什么出门没有穿秋裤。
「宿主,要预支积分回溯吗?」996贴心的问道。
说实话,她心动了。
「能不还吗?」
「那你还是冻着吧。」996再次下线。
温软朝掌心哈了口气,用力搓了搓,感受着稍纵即逝的暖意,有些惆怅。
据说魔域原本不这样。
它曾经也是个正常的地方,最多原住民凶了点,但环境还算过得去。
可自从暮折上任以来,一场大雪下了三百年,将这些无恶不作的兇徒,纷纷冻成了没脾气的爱斯基摩人。
大家被迫放弃之前重重不道德行为,一心只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魔域的犯罪率至此屡创新低。
要不是暮折非要和修仙界打,其实魔域的氛围还能更祥和些。
「都站好。」
领路的魔将指了指一座宫殿,「排好队进去。」
见到暮折没那么容易,还得通过层层筛选,在场几千个人里,只能选出三百人,然后在由暮折亲自挑选。
这些流程原主已经走过一边,并且顺利的闯到了终点。
温软踮脚看了眼,还有很长的时间才移动到她这里,放平心态,百无聊赖的玩起了手指。
她现在该担心的,是见到暮折后,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对自己产生兴趣,并留在身边。
既然他失忆了,那这张脸对她来说,也不再是催命符,相反,还可以适当利用下。
都说拥有了白月光后,从此爱上的人都有几分她的影子。
虽然他失忆了,但口味应该不会变太多,只要自己努力朝白月光靠靠,胜算很大。
实在不行,她就时空回溯,正好加条秋裤。
一切安排的都很完美,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传说中的白月光到底是哪位?
原书中压根没写白月光这个角色,她除了知道两人长的一样以外,就没有更多信息了。
修仙界知道这个存在的也不多,原主也问了上阳宗宗主几次,都被煳弄过去了。
就好像,他在刻意避讳这件事一般。
一队黑衣人走在雪地上,注意到不远处的人群,领头的少年蹙起眉。
「这是在做什么?」
「尊主,这是在为您擢选妃子。」
暮折遥遥望着那些容色艷丽的女孩,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要选妃?」
他这段时间一直忙于疗伤,将伤势稳定了下来,才带着人回了魔域。
谁承想,刚回来,就有了这么大的「惊喜」。
「尊主,」男人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您自己要求的。」
暮折:「……」
他揉了揉眉心,自从那次闭关后,记忆便无端缺失了许多,短短三百来年的时光里,掺杂着数年的空白。
他也曾怀疑过。
自己少时过的悽惨,早就被人断言将会夭折,绝无长大成人的可能。
那空白的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自己不但活了下来,还成为了魔域的尊主。
就连对修仙界的敌意,也来的莫名其妙。
暮折放下手,垂眸思索了一阵,「让她们走……」
话音未落,那队伍又移动了一截,一抹蓝衣撞进他的眼中。
她似乎被冻僵了,走路都走的不太利索,小步小步的往前挪着。
纵使隔了一段距离,他也轻易看清了她的模样。
是那个人。
第一十三章 大佬,你为什么又不按剧本来?
第一次见到她时,暮折就发现了,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
少女纤长睫羽下是纯粹乌黑的瞳仁,眼型犹如工笔精心画就,眼尾微微下垂,使得她看着别人时总是带着几分无辜。
可只要你多看两眼,就能发现藏于其中的狡黠。
像只天真又机警的小鹿。
如今这只小鹿蹦到了他的老巢,还刻意收起了修为,参加这场荒诞的选妃。
暮折眯了眯眼,无意识舔了舔唇角。
她是为什么而来呢?
这三百年来,他不知杀了多少修仙界的人。正道修士早已对他恨之入骨,若有机会,只会除之而后快。
就连她也不例外吗?
识海中,996看着疯狂下降的好感度,抓狂的揪住自己的毛。
大佬,你到底脑补了什么,好感度已经跌到负了啊啊啊!
温软似有察觉,戳了戳它,「怎么了?」
「没,没事。」它笑的牵强,「我看这个毛色不顺眼,打算扯了重长。」
她果然来了兴趣,雀跃道:「你想要个什么颜色?」
它抹了把泪,45度角仰望天空,语气深沉,
「我想把这玩意儿换成绿的。」
温软:……
「尊主?」属下小心的唤了一声,「是要让她们离开吗?」
暮折收回目光,大步离开,语气玩味,「不,一切继续。」
他到要看看,这只小鹿,打算如何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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筛选结束,如同原主一样,温软成功入选决赛圈,成了魔尊三百后宫预备役中的一员。
她缩在临时住所的床上,入睡前迷迷煳煳的想到,暮折这个魔尊做的不咋样啊。
凡间帝王都是三千佳丽,他只有三百,段位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选妃将会持续三天,等到魔域本土人士选完后才能轮到她们这些凡人。
在这期间,她们是被严加看管着的,不允许随意走动。
温软舒舒服服的在屋子里窝了两天,吃了睡睡了吃,整个人一扫之前的颓态,精神倍儿棒。
第三天。
头天晚上魔域便送来了衣衫,要求她们一早换好。
温软瞥了眼轻薄到快要透明的上襦,开始为以后得肩周炎而担忧。
她系好下裙的带子,做足了心里建设,才推开了门。
一股寒风迎面扑来,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飞速关了门,钻进人群中。
整支队伍安静而无声,跟随者一名魔将移动,最终停在了大殿前。
紫衣女子候在门口,冷声道:「尊主还未传召,都给我老实等着。」
一切都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温软在心里掐着点,大概再等上半个小时,就能进去了。
时间在焦灼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
两个小时后,大殿内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暮折他怎么能擅自更改剧本呢?
温软懵了,在识海中小声问996,「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996干笑一声,无意识的揪了一撮毛,「一切正常,你别多想,也可能是他睡了个回笼觉。」
好吧,冬天到了,爱睡懒觉也是正常的。
温软表示理解,她抖了抖肩膀上的积雪,陷入沉思。
修仙人士,应该不会有得肩周炎风湿病的烦恼吧?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
队伍中的女孩子们在晕倒的边缘来回试探。
她们很大一部分是真正的凡人,哪里扛得住这样的苦寒,可碍于魔域的威慑,只能咬牙抗住。
紫姬也皱了皱眉,凡人就是这样,没用。
真不知道尊主喜欢她们什么。
正腹徘,殿内终于传来了一丝响动。
她赶忙收敛了神色,推门进去。
王座之上,少年冷漠的看着窗外大雪,他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闲闲搭在膝盖上,指骨长而瘦,白的刺眼。
「让她们进来吧。」暮折仍未移开目光,只是将斜靠的身子坐正了些许,似笑非笑,
「该到拆礼物的环节了。」
紫姬不明所以,低头告退。
「都进去吧。」
殿门再次打开,温软狠狠的松了口气。
要是再站下去,她有理由怀疑,自己将会冻成人形冰雕。
跟随着队伍挪进去,她照例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麻熘跪好。
不是她狗腿,实在是站的太久,她两条腿已经扛不住了,这样跪着反倒一点。
注意到她的举动,紫姬有些意外,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这个凡人倒是识趣。
清了清嗓子,她厉声喝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见了尊主还不下跪?」
其他人脸色一白,立刻跟着跪了下去。
前两天的人暮折一个都看不上,这是最后一批人选了。
如果依然没有入选的人,那这次选妃就将正式宣告失败。
紫姬愁的一晚上没睡好,又不敢太过直白,只能委婉劝道:
「尊主,您就挑一个吧,您已经三百多岁了,该有一个后代了。」
来了来了,温软趴在地上,心里一紧。
接下来就该是着名的死亡宣言:抬起头来了。
她屏声凝气等待着,一想到明月宫三人组的下场,心里有些发憷,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修仙界派人来杀暮折,暮折反杀回去,也说得过去,两者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只是可怜了这些马前卒,她们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但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坏人。
说到底,自己和她们一样,不过都是这本书里一个无关紧要的炮灰罢了。
正感慨着,前方猝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施施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抬起头来。」
?
她勐地睁开眼,黑石地板上,多了一角玄色衣摆,上面用金丝银线勾勒了大片彼岸花,在两侧烛火的反射下,粲然生辉。
蓦地,对方冰冷的手指勾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小白脸魔尊,还是记忆中的死亡宣言。
温软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楞楞地盯着他昳丽的容貌。
大佬,你为什么又不按剧本来?
暮折冷凝着满脸错愕的少女,轻柔摩挲着她的下颌。
极有耐心的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软控制不住的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温、温软。」
他挑了挑眉,盯着少女弧度优美的脖颈,半侧唇角微微勾起,语气轻飘飘的,
「是哪两个字?」
温软感觉到那只手正在向自己的咽喉移动,脑中的弦瞬间绷紧,想也不想的开口:
「温暖的温,柔软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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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四章 你是第三种绝色
暮折的手一顿,狭长的凤目低垂,不知在思索什么。
温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在蹦出来的边缘来回试探,焦灼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静谧无声中,少年缓缓收拢指节,阴恻恻的睨着她,终于再次开口,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
大佬有话好好说,我们都是文明人!
温软浑身寒毛直竖,求生欲如火山爆发,一把握住暮折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这时,她勐然想起那天996说的话,还有那些有关暮折的传言来。
996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到时候你就紧紧抱着他,说两句肉麻话,尽量哭的梨花带雨一点,他保护欲不就上来了?」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实在不行就预支积分回溯时空,换个切入点。
只是眼下的情况抱是不敢抱了。
她松了力气,在脑瓜子里疯狂搜索文学经典台词。
「尊主,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
可你这样好,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好看,我只能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你……」
温软凝视着少年,目光哀婉,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的砸在他手背上。
「魔域那么冷,让我留下来和你作伴好不好?」
一番深情表白后,她尬的脚指头都蜷了起来,差点就在魔宫拥有了一座梦幻豪宅。
这样已经够肉麻了吧?够梨花带雨了吧?
她明明连嗓音都透着几分柔弱无助,这个狗贼的保护欲到底上来了没?
啊,不行,还是好羞耻!早知道就干脆换个切入点了。
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反应,她自暴自弃的闭上眼,默默做好回溯准备。
那眼泪是灼热的。
暮折凝视着手背上的水痕,总疑心那里烫出了一个小洞。
冷,魔域的确很冷,一场雪下了三百年。
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温度。
暮折没有错过少女说话时眼里一闪而逝的羞耻。
他突然觉得有趣。
「紫姬,让她留下来。」
温软不可置信的睁开眼,不是吧,还真有用?!
还是说大佬其实都这么肤浅吗???
暮折松了手,大步走出宫门,又顿住脚步。
或许事情还能更有趣些。
他回身一指,语调慵懒,「还有那边的三个,一起留下来。」
突然被cue的明月宫三人组:?这好像没有我们的戏份吧?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温软:?大佬,你又擅自改剧本!
魔尊一连纳了四位夫人的消息传开,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魔域的高层们很忧愁:老大的口味太奇葩了,居然四个都是凡人,一不小心弄死了可怎么办啊。
修仙界的高层们狂喜:什么?决赛圈四个都是我方的?弄死暮折指日可待了啊!
贺封长连夜发来慰问涵:「乖徒!你是最棒的!为师为你感到骄傲!早日毒死暮折,早日凯旋!」
温软抽了抽嘴角,把伪装成耳坠的通灵石取下,自暴自弃的将自己扔到了床上。
「砰」的一声,她眼前多了一排金色星星,还在打转的那种。
她现在是暮折的小老婆,住在单独辟出来的宫殿里。
这里大而空旷,没什么多余的摆设。
唯有墙边支了巨大的,树一般的烛台,上方点缀着一星一星的烛光,将床上挂着的白色鲛纱帐晕染出一层暖黄。
讲真,能遮风能挡雨,居住环境不算差。
可这里,没有暖气。
也没有碳火。
还没有棉被!!!!
将上面那层薄的可怜的毯子掀开,她敲了敲床板,梆梆硬,不晓得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要在这上面睡一晚,她的腰就不用要了。
温软长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蹲在烛台边搓了搓手,想要靠它取暖。
谁知窗户没关紧,一阵妖风从外面吹来,烛火摇曳两下,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嗤」地灭了。
温软:天要亡我。
「宿主,要不你试试传统驱寒方式?」
996小心建议道:「比如……出去跑个二十圈?」
屋子里并不是很黑,今晚的月色皎洁,透过窗户投在地上,柔和如水,洗涤着千千万万异乡人的心。
温软抱着膝盖蹲在那片菱形的光斑中,呆呆望着窗户缝里的那轮明月,眼里划过细碎的水光。
突然好后悔把储物袋锁进了灵府,否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至少还有一盏灯,是属于她的。
「宿主你怎么了?」
温软抽了抽冻得通红的鼻尖,从地上站起来,又恢復了平时不着调的模样,笑容灿烂,
「反正没法睡了,出去走走也挺好。」
魔宫很大,人却少的可怜,就连守卫都见不到几个——听说暮折不喜热闹,独爱清净。
月色清幽,一个纤细的人影漫无边际的晃悠着,时不时踢一脚道旁的积雪,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温软掸了掸肩上的雪花,将边走边做扩胸运动,尽可能的让自己暖和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沁着寒意的空气,走的有些无聊,开始没话找话,「996,我给你念一首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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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6变成龙猫钻出识海,窝在她的怀里,「什么诗?」
「是我家乡的一首诗。」
她突然来了兴致,双手高举996,笑着开口,「若逢新雪初霁。」
996惊叫一声,抓紧了她的手。
「满月当空。」她举着它转了一个又一个圈,蓝色的裙摆花一般旋开。
「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
温软将996抛向天空,又稳稳接住,听着它吓得变了调的叫声,笑的见牙不见眼,继续念道: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
这时,她余光中瞥见了一道人影,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那人容色如玉,凤眸微阖,潺潺光影下,高挺的鼻樑镀了一层明暗线,在脸上拖出一道阴影,看上去无端多了几分破碎感。
温软抬起长睫,琉璃般莹润的黑眸中,完整倒映着那个玄衣少年,她愣了许久,喃喃道:
「你是第三种绝色。」
996被她抛的两眼冒金星,见她终于停了下来,立刻化为光钻进了识海中。
太可怕了,它以后再也不随便化形出来了!
眼前是十几极石阶,石阶上的平台摆了一张大大的木质圈椅。
暮折就懒懒的窝在里面,衣襟落满疏离的月光,玄色衣摆逶迤在地,金丝银线绣的彼岸花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冷意。
他闭着眼,胸腔起伏很是微弱,乍一看就好像……
温软打了个冷颤,用力摇摇头,把这些不着调的想法通通甩出脑海。
大半夜的,这个祖宗放着豪华宫殿不住,跑到这里来吹冷风,脑子坏掉了吧。
现在这个场面和她柔弱胆小的人设不太匹配,趁没被发现,还是先走为妙。
她提起裙摆,踮起脚,静悄悄的转身。
一步,两步,三步……
「站住。」
第一十五章 被命运揪住后脖颈
第四步就那么硬生生的悬在了半空。
温软悄悄拧了自己一把,迅速调整好表情后转身,放轻了声线,「尊主。」
「过来。」
她一脸小媳妇儿样的走上前,站在椅子旁。这才发现,这里大概是一个观景台。
平台的下方是一片滚滚云海,一尾巨大的鱼缓缓游曳在其中,鱼头圆而钝,鱼身为朱红色,时不时发出一声清鸣。
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有点类似于现实世界的鲸鱼。
暮折的椅子旁还放了张小几子,上方摆了和脑袋一样大的白瓷瓮,里面盛了满满一瓮的颗粒状食物。
她估摸着,这大概就是鱼食了。
果然是魔尊大人,连宠物也这么独特,只是这鱼跟座小山似的,一顿得吃几瓮才够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圈椅中的少年仍然没睁眼,语调软绵绵的,带着浓重的倦意。
温软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牢记自己的人设,低头捂唇咳嗽两声,略略一抬眼,楚楚道:
「睡不着,出来走走。」
快问我为什么睡不着!快点!这样我就能告诉你住在你这个破宫殿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了!
「哦,那你继续站着吧。」少年翻了个身,唿吸均匀。
温软:……?
魔尊大人,您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到底还是怕他,温软老老实实揣着袖子立在一边,将独角戏这首歌翻来覆去的唱了九九八十一遍。
更深露重,魔域的寒气宛如利箭,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直钻进骨头缝儿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纤长的睫羽覆上一层晶莹的霜花,似乎连血液也一同冰结。
大爷的,在这里冻死和被你掐死也没什么两样。
她心一横,缓缓抬腿想遛。
「要去哪儿?」
少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轻飘飘的开口问道。
温软虚了,挺直背嵴重新站好,「不、不去哪儿。」
暮折不说话了,似乎又睡着了。
她有点着急,你要干什么你倒是直说啊,大半夜的把我叫到这里罚站算怎么回事?
她搓了搓胳膊,故意咳嗽了两声。
一边咳一边拿眼偷偷瞄着对方。
见他没反应,她咳得更加大声,几乎快把心肝脾肾肺一个接一个咳出来。
暮折依旧不动如山,睡的很是香甜,看上去毫无防备。
温软嗓子干的快冒烟,只能停下缓缓。
要不干脆趁现在一剑戳死他算了?
反正他死了,原书男女主一样能he。
996立马阻止她这个危险的想法:「不行,宿主你还没攻略他,如果他死了,你的任务就要失败啦。」
蓦地,少年睁开眼,测过脸看过来,眸光清明,哪里有一丝的睡意。
「怎么不咳了?」
原来您醒着吶?
温软将手背在身后,使劲掐了把手心,硬生生扯出一个柔弱无害的笑,
「尊主……」
「继续咳,咳大声点。」
他似笑非笑的睨着她,修长的指节有节奏的在扶手上敲击着,
「听着怪助眠的。」
这个人就是故意耍她玩的。
温软心里蹭的冒起火来,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下。
可是又不敢,只能狠狠的咬住后槽牙,不断的提醒自己:
你现在再生气、再委屈、再难受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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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当初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要留下来的。
怨不得别人。
可还是好气啊!
996及时出来为她打鸡血:「宿主别生气,让他爱上你,你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
很好,她的战意成功被激起十丈高。
温软在识海中用力摇着996,「走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跪下来给我忏悔今天的一切!」
「嗯?」暮折的眼神从她攥紧的拳头上掠过,加重了语气,「你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温软回过神,决定先苟过这一波,再从长计议。
「尊主,我冷。」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抽了抽鼻子,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带了浓重的鼻音,
「已经成冰疙瘩了,不信你摸摸。」
说着,她将早已麻木的手伸过去。
指尖敲击扶手的声音一顿,暮折收起笑意,看了她许久,直看的她头皮发麻。
就在她要抵不住的前一刻,他烦躁的一挥手,「滚吧。」
「好嘞!」
温软如获大赦,立刻转身滚蛋。
可站的太久,两条腿早就站麻了,跟不上身体的动作,当场晃了晃,失去平衡。
她脸色大变,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去。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
「砰」地一声,她跌进圈椅,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几缕极淡的冷梅香缠上鼻腔,尚且夹杂着冰雪的清冽。
她睁开眼一看,原来自己倒在了魔尊大人的怀里,对方正阴沉沉的盯着自己。
这不比投怀送抱还投怀送抱?
她又安详的闭上了双眼,开始点蜡。
所以说平地摔这种bug为什么会发生在她一个小炮灰身上啊!!
暮折脸上镀了一层寒霜,但很快又转变为讥诮,看向她时,眉梢眼角都是嘲讽。
就差直接在脸上写上:「女人,你这种把戏我见多了,你省省吧。」这一行大字了。
她:……大佬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温软欲哭无泪,可怜巴巴的攥紧他的衣袖,犹在垂死挣扎,
「尊主,我刚刚腿麻了。」
暮折凤眸低垂,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后脖颈,眼角眉梢又染上了熟悉的懒散与漫不经心。
语气危险的上扬,「是吗?」
被命运捏住后脖颈·jpg
短短两个字,便让温软浑身的汗毛倒竖,直觉告诉她,这位魔尊大人正在考虑要怎么拧断她的脖子。
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他手上,整个人一动不敢动,提心弔胆的像只被猫抓住的小老鼠。
众所周知,老鼠,往往都是被猫玩死的。
可她还年轻,还不想被暮折玩死。
温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轻轻握住他的手,见他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别的动作后,她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一点。
她将他的大手拢在掌心,呵了口气,略有些心疼的瞅着他,语调软糯,
「夫君,你的手真冷,我替你捂捂吧。」
第一十六章 好感为什么是负数?
暮折端凝着两人相交的手,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女孩的手同她的人一样,纤细,柔软,玉一般洁白,只有他的一半大。
这般紧紧拢在一起,一如她此刻依偎在他的怀里。
同样冰冷的两个人之间,竟生出了几分暖意。
「你叫我什么?」他捏住温软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眯了眯眼,尾音微微上扬。
「夫君呀。」温软歪了歪脑袋,弯起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粲然一笑,两靥生花。
她娇嫩的红唇一张一合,理直气壮道:
「我现在是你的夫人,你自然就是我的夫君了。」
女孩的脸庞带着动人的朝气,笑起来时,双眼一弯,便是一对月牙儿,嘴角微翘,颊边凹进两个浅浅的梨涡。
暮折黝黑润泽的眼瞳里,多了几分奇异的情愫,如同有人朝沉静的湖中投下一粒石子儿,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想,原来名门正派,也是会使美人计的。
有趣。
有戏!
温软察觉到他的杀意渐消,感动的热泪盈眶。
原来暮折喜欢这个调调。
她再接再厉,没骨头似的窝在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腰,向上抬眼看他,睫毛又长又密,试探性问道,
「夫君,我可以换个地方住吗?」
「嗯?」暮折挑起她的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着,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想换到哪儿?」
只要有厚棉被床板不硬,哪里都行!
她把头埋在他胸前蹭了蹭,故作娇羞,「我想要和夫君住的近些。」
「哦——」暮折拉长了语调,凑近她的耳边,语气带了点漫不经心的冷意,
「这么多年以来,那些亲近我的人,可都死的很惨,你,不怕死吗?」
他说话时的热气如同初春的柳絮,毛茸茸、软绵绵,一股脑扑在她的耳膜上。
温软下意识屏住了唿吸,只觉得有道电流从嵴椎一直往上窜,直麻到了天灵盖。
她差点跳起来,又极力控制住自己。
这种时候真女人绝不能说不行!
她满眼柔情,宛如春晚主持人般抑扬顿挫的念道:
「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能陪在你身边,让你独自一人面对这如雪般寂寞的魔生。夫君,往后的漫长岁月,我同你一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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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的,暮折胸腔中震出两声笑音,并且越来越大。
少年清朗的笑声散落在月光中,飘进滚滚云海,惊的那几条大鱼「嗖」地潜入云底。
……神经病啊。
这本书里的反派都这么莫名其妙吗?
那个面具大佬也这样,说笑就笑,完全不懂他们的笑点在哪里。
明明她念的可深情了。
温软耐心的等他笑完,才又拽住他的衣袖,两眼亮晶晶的问道:
「可以吗?」
「沧浪水榭还空着,明日你便搬过去罢。」暮折扔下她的头髮,将她从怀里拎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
悠悠道:「今晚的这番话,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
不可能,她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想到明天就有新房子住,温软控制不住的咧开嘴角,又急忙掩唇挡住嘴边的笑意,佯装出一本正经的严肃口吻,
「那夫君继续赏月,我就不打扰了。」
暮折重新闭上眼,懒洋洋一挥手,「滚吧。」
「好嘞。」
温软蹦跶着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后,不知怎的,她又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如水的月光中,少年独自坐在那把圈椅中,寒风吹动云海,拂过他单薄的衣襟。
天地无声,唯有大雪漱漱而落。
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孤独?
她打了个寒颤,用力摇了摇头。
整个魔域都是他的,一大帮子的人等着为他出生入死,他才不孤独。
「你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996恨铁不成钢的捶着地。
「我已经达到目的了呀,」温软奇道,「不是成功换了住处了吗?」
996无言以对,「所以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只是为了换个房子?」
「也不是。」她一脸认真,「主要是那张床太硬了,我睡不习惯。」
「……」
「不过还好,熬过今晚就有软和的大床睡啦。」
「有没有一种可能,」996艰难出声,「你的任务是攻略魔尊,而不是换一张床?」
温软诡异的沉默下来。
片刻后,她「哈哈」干笑了两声,颇有些底气不足:「过犹不及你懂吗?相信今晚过后,他对我的好感已经上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996默默打开系统面板。
暮折当前好感度:-25
温软:……?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出故障了吧,他的好感度怎么会是负的?」
他明明把自己留在了魔宫,还答应给她换新房子!
就这样,好感度还是负?!
996揪了撮毛,一脸惆怅,喃喃道:「就是啊,怎么还是负的呢?」
小姑娘游魂似的飘走了。
暮折收回外放的神识,凌空虚虚一抓,一行金色的文字便浮现在他面前。
字字句句,与温软通灵石上分毫不差,正是贺封长发来的内容。
随意扫了眼,他斜倚在圈椅中,支起下巴,眸底多了几缕微不可见的兴奋,
「所以她是准备……毒死我吗?」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996如是说道。
温软穿过碧波上的廊桥,走到一座精緻的木质阁楼前,仰头看着牌匾上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沧澜水榭
她敷衍的「嗯」了两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沧澜水榭临水而建,坐北朝南,占地并不大,只有寥寥几间屋子,窗户做的极大,推开便能独钓寒潭雪。
迴廊上挂着一串青铜制的铃铛,风一吹,叮叮噹噹的,响的热闹。
这里的风格与阴沉沉的魔宫格格不入,倒更像是凡间的普通宅院。
温软一路走进去,来到主卧,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卧房门口挂着火晶串成的珠帘,散发着融融暖意,地上铺了厚软的毯子,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往里走,靠墙摆了一张极大的雕花架子床,四面垂着浅葱色的纱帐,薄如蝉翼,朦朦胧胧透出里面流霞一般的锦被。
她迫不及待撩开帐子,躺上去试了试被褥的厚度,从心里发出一声喟嘆。
就让她在这里养老吧。
她愿意在这里住到天荒地老。
「夫人。」
门口传来一道女音,温软立马一个咸鱼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循着声音看去。
第一十七章 抓住他的胃
那是个穿绿色罗裙的女子,年龄不大,容貌秀美,一双眼中秋波阵阵,可谓眉目含情。
这个美女姐姐来找自己有啥事吗?
温软站起来,热情的对她招了招手,「怎么了?外面冷,你进来坐吧。」
她一动不动,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头垂的很低,嗓音都打着颤,
「奴婢绿珠,是紫姬大人特意调来服侍您的。」
温软心里瞭然。
魔宫中一向只有暮折居住,他不喜欢人跟着,宫里根本没有宫女这种生物。
可她们几个「凡人」住了进来,又是暮折的小老婆,总要有个人跟在身边伺候着才像样。
昨天紫姬就说了,要在前一批落选的人中挑几个进宫。
想来,这个绿珠,原本也是冲着暮折来的。
如今却给自己这个情敌做起了丫鬟,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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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挠了挠头,她不想为难绿珠,也不想在自己身边留下一颗定时炸弹。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人服侍。」
绿珠脸色一变,终于再次抬起头,眼中泪光莹然,「夫人瞧不上我?」
温软慌忙摆摆手,「我不习惯……」
「紫姬大人让我留在你身边。」绿珠打断她,「砰」的一下跪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哭道:
「你若不想要我,紫姬大人会把我送出宫。我的家人一心指望我能留在宫里,若是不成,他们便要把我嫁给一只低等血魔!可那血魔已经有了十五个相好!」
温软被她一副「你不留我我就去死」的表情吓到,往旁边一跳,避开她的跪拜。
「你先起来说话。」
绿珠膝行了几步,抱住她的腿,一脸凄楚,「夫人,我会对你很有用的,求你给我一条活路罢。」
「让她留下来吧,你在这里总要有个帮手。」996伸出小爪子,「明月宫有三个人,你只有一个,会吃亏。」
温软一把捞起绿珠,两手一摊,无奈道:「其实我很讨厌道德绑架,可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绿珠的身子微微一僵,没有说话。
「留下来吧。」温软拉着她的手,「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我不习惯。」
「多谢夫人!」
绿珠立刻转悲为喜,薅起袖子,「奴婢听说凡人一日三餐都得进食,想必夫人还没用早膳,奴婢这就去准备。」
「等等。」温软想起996说的话,又看了眼自己的豪华卧室,「你带我去厨房,我自己来就行。」
紫姬与她妖艷的外表不同,办事很是妥帖仔细。
厨房不大,但该有的一样不少。
她担心温软这些人水土不服,特意从修仙界的凡人城镇网罗了一批食材,全都分门别类的放好。
就连挑选侍女,也是会做饭的优先。
温软随手拉开一个屉子,里面装满了赤色小豆,每一粒都饱满非常。
看着很像现实世界的红豆。
她扭头问了绿珠一声,对方也认不出来是什么,但能吃就对了。
温软姑且将它称为红豆。
她挽起袖子,捧了几捧放在盆子里,接水浸泡,语气轻快,
「晚上咱们吃红豆羹。」
下一刻,盆子里的红豆开始膨胀,并且源源不断的分裂。
眼睁睁看着几捧红豆变成满满一盆的温软:「……看来不用等晚上了。」
修仙界的物种,果然不能代入现实世界。
魔宫的另一边,明月宫三人组关好门窗,展开了一次主题为攻克魔头的早会。
「姐姐,听说温软搬到了沧浪水榭。」玉雅双手一拍桌子,「我还听说,昨天晚上她和那魔头呆在一处,可她却没有动手。」
和她玩的最好的云竹捶了捶腰,「话说她到底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啊?昨晚师尊也没提起有这号人的存在。」
平娴正襟危坐,抿了口茶,「她应该是自己人,她得宠了,对咱们并没有坏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和半妖混在一起,还对咱们语焉不详……」
平娴蹙起好看的眉头,放下茶杯,一番思索后,缓缓开口,「待会儿我们去沧澜水榭走一趟。」
门外传来侍女的轻唤,「夫人,该用膳了。」
玉雅不耐烦的回道:「知道了,下去吧。」
她恨恨的站起来,「我堂堂正道修士,居然要吃一个魔物做的饭,真是……」
「行了。」平娴理了理衣襟,率先走出去,「你不爱吃可以不吃,没人拦着你。」
玉雅的脸色很是难看,云竹安抚的挽起她的手,「姐姐是无心之言,你别往心里去。」
「呵,她不就仗着自己更得师尊宠爱吗?」玉雅咬了咬牙,「等着瞧吧,这次诛灭魔头,我定要比她更出风头!」
云竹讪讪的笑了笑,再次捶了捶腰。
有句话她一直憋在心里不敢说。
魔宫的床真**不是人睡的。
「可以出锅了。」
温软立在灶台前,抬手扇了扇从锅中蒸腾而起的白雾,笑的心满意足,
「一定很好吃。」
绿珠捧着碗站在一旁,看着她揭开盖子。雾气氤氲,锅中红豆羹散发着清甜的香味,炖的又软又糯。
「来,尝尝。」温软盛了一碗,「我不爱吃汤多的,这次特意少放了点水,你试试看。」
绿珠看着碗里的红豆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夫人,我是魔族,不需要进食。」
「知道,你就当吃个新鲜。」温软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吃吧,吃完了我们给尊主也送些过去。」
绿珠眼波微微一凝,低头大口的吃了起来。
「离垢秘境一个多月后就会打开。」
议事厅内,紫姬与一众魔将分散坐在长桌旁,她把玩着胸前的长髮,舔了舔红唇。
「据说里面有斩生剑的线索。」
话音刚落,其余人纷纷变了脸色。
赤风是个沉不住气的,当即看向坐在上首的少年,粗声粗气道:
「尊主,属下这就带着弟兄们去把那秘境给您抢回来!」
其余魔将纷纷面露鄙夷:「你脑子里除了抢抢抢就没有别的事了?那秘境被修仙界的人当成眼珠子护着,是那么容易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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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风瞪了一双铜铃大的眼,说话时脸上的肉都激动的直颤,吐沫星子喷了对面的人一脸,
「那你们说怎么办?万一真让那群狗贼找到了斩生剑,尊主他……」
第一十八章 是甜的
「找到了又如何。」原本斜靠在座位上的暮折突然开口,他嗤笑一声,眼中带了点倨傲,
「那个预言,本尊从未当真过。」
「尊主。」
议事厅的门推开,身材瘦削的青年恭敬抱拳,「夫人来了,想见您。」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暮折,神色各异,等着看他的反应。
可他恍若未闻似的,凝着面前的青釉茶盏。
赤风见状,皱紧了眉,不满的挥挥手,「没见着我们正在商议要事吗?让她等着。」
「慢着。」
暮折十指交叉支着脑袋,略略抬眼,若有所思的开口问道:「是哪一个?」
硃砂道:「回尊主,是温夫人,她说做了吃食,特意送来。」
「尊主从来不吃东西。」赤风鼻子里哼出两道气音,「她一介妇人,不好好待在后宫,出来瞎跑什么。」
斜对面的紫姬冷笑一声,讥讽道:「我也是妇人,这么说我不配和赤大将军坐在一桌了?」
赤风哽了哽,急得抓耳挠腮,「阿紫,我不是这个意思!」
「让她进来。」
暮折打断两人,淡淡扫了他一眼,「赤风,你明日便收拾东西滚到魔渊去。」
魔渊乃是魔域一处天然深渊,其中多有瘴气,乃是专门饲养魔兽的地方。
「……遵命。」赤风悻悻的闭上了嘴。
门外。
温软紧了紧身上雪白的狐裘,用力跺跺脚,朝手心呵了口气,悄悄看了眼身边的绿珠。
绿珠一手替她撑着伞,一手拎着食盒,上襦单薄的几乎透明,下面的碧色罗裙也轻飘飘的。
风一吹,隐隐露出笔直的长腿,她面色如常,连抖都未曾抖一下。
果然,魔族的体格子就是不一样,抗冻。
温软有些羡慕,魔域的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啊,她也想穿漂亮裙子。
「夫人,尊主让您进去。」方才进去通报的男人走出去,恭敬的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她微微一笑,「谢谢。」
绿珠收了伞,将它放在门边,抱着食盒跟在温软身后,想到等会儿要见的人,一颗心几乎跳出来。
温软似有所觉,回头看了她一眼,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别怕。」
她抿抿唇,加快了脚步,「奴婢不怕。」
议事厅里悬了无数拳头大的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下,长桌旁的众人默默对来人行着注目礼。
裹成一个小糰子的温软停下脚步,与他们大眼瞪着小眼。
救命,她这是误入了魔域高层会议现场吗?
现在掉头还来得及吗?
她来之前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还个个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一时间慌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过来。」坐在长桌尽头的魔尊大人对她勾了勾手指,嗓音轻缓,
「到我这里来。」
想想那-25的好感度,温软硬着头皮走过去,欠身行了一礼,小声叫道:
「夫君。」
「嗯。」暮折漫不经心应了声,又捏了捏她毛茸茸的狐裘,「有这么冷吗?」
底下的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三百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看见尊主关心人。
还是关心一个女人。
「……其实还好。」温软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依然在自己身上,顿时如芒在背,只想赶紧完成任务走人。
「我熬了红豆羹,想着让夫君也尝尝。」她招过绿珠,特意补充道,「是甜的。」
绿珠打开食盒,将玉碗轻轻放在暮折面前,指尖微微发颤。
她退到一边,又忍不住偷偷抬头。
潺潺光影下,少年侧脸轮廓英挺,长睫微垂,狭长的双眼微微上勾,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比那日在大殿上,看的还要清楚。
碗是由上好的白玉制成,色泽莹润,无论盛什么,都能让人食慾大开。
何况是熬的软软糯糯的红豆。
这一路走过来,热气已经消散了不少,却仍能闻见一丝缱绻的甜味。
这就等不及了吗?
正道的人还真是天真,居然妄想靠下毒来杀了他。
暮折拿起玉勺,画着圈的搅拌,唇畔勾出一丝冷笑。
「快吃呀,等会儿凉透了。」温软忍不住催促道。
他动作一顿,蓦地抬起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眸子漆黑如墨。
暮折当前好感度:-30
????
「我大冷天来给他送吃的,他还掉好感是几个意思?!」温软在识海里疯狂捶着地,
「他有毛病吧?!」
996耷拉着耳朵,愁眉苦脸道:「可能是他不喜欢吃甜的?」
「……淦!」
正巧暮折缓缓舀起一勺红豆,送到了她的唇边,笑意不达眼底,「不如夫人先替我尝尝?」
她赌气张嘴,就着他的手将那勺红豆一口吞下。
爱吃不吃,惯得你。
暮折一怔,眼神锐利如刀,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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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落到一众魔将眼中,带给他们的冲击力堪比修仙界明天就要玩完了。
救命!
他们那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大人,居然亲手给一个凡人餵食,还眼都不眨的盯着人家……
紫姬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出幻觉后,狠狠拧住大腿,不让自己笑出声。
看来不久之后,宫里就要添小主子了。
而在谁也没注意的地方,绿珠收拢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手背隐隐有青筋暴起。
没有毒?
暮折拧了眉,看着面色如常的温软,重新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是陌生的甜味。
软绵绵的红豆入口即化,细腻清甜,恍如天边晚霞,又好似沾染了霞光的云朵。
一口下去,熨帖到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带了点似曾相识的温暖。
他默不作声的舀了第二勺。
暮折当前好感度:-20
「涨了涨了!」996激动的在识海上蹿下跳,「阿软,他喜欢吃你做的红豆羹!」
温软也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拿的勺子……
好像是自己吃过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镇定的掐住手腕。
小时候自己经常和隔壁王二狗扮家家酒,不也你一口我一口的拿一个勺子吃饭嘛。
那可比现在要亲密多了。
玉碗很快见了底。
暮折扔下勺子,在心中思索片刻,有了答案。
小卧底不傻,即便要投毒,也不会第一天就动手。
他眼里带了点冷意,看来正道这次,派了个有脑子的人过来。
暮折当前好感度:-25
温软:……好傢伙,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
第一十九章 让我的僕人玛丽去搬把龙椅来
她真的好想撬开暮折的脑壳,看看这个祖宗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好感度怎么就和装了弹簧似的,上上下下个不停呢?
996沉思片刻,慎而又慎的开口:「或许是……他不爱吃甜的?」
「夫君,可是有哪里不合你胃口吗?」温软咬着牙问道。
「尚可。」暮折优雅的擦了擦嘴角,「辛苦夫人了。」
不辛苦,命苦。
她将碗收回食盒,语气硬邦邦的,「那你们继续,我就先告退了。」
996急忙开口,「别灰心啊宿主,你让他自己点菜,这样指定没错!」
「呵呵。」
走了两步,温软倏地回过头,笑的小意温柔,「夫君,明日你想吃些什么?」
暮折单手支颐,略歪着脑袋,眸子里划过一丝奇异的光。
他花瓣似的薄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两个字,嗓音缱绻而富有磁性:
「随便。」
温软险些没绷住,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好的。」
沧澜水榭。
木质迴廊下,支起了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烧着两只圆滚滚的芋头,散发着阵阵焦香。
寒风卷着雪花纷落,青铜铃铛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软拿了个软垫扔地上,舒舒服服的盘腿坐了下去,伸手拢在炉子上方,感受着掌心阵阵暖意。
996化为龙猫,蹲在炉子旁舔着毛,「要不咱们今晚再去观景台『偶遇』一下暮折?」
「我疯了吧。」她惊恐的看着996,「大晚上的不钻被窝,跑到雪地里罚站?」
「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脑子有问题?」
996舔干净了肚子上的毛,又开始舔爪爪,含含煳煳说道:
「你总得做点什么,不然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爱上你啊。」
温软忍不住将它捞在怀里,狞笑着上下其手:
「我每天投餵还不够?不是你说的吗?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惨遭蹂躏的996:……虽然但是,你能别rua我脑袋了吗?
呜呜呜呜呜,那一块儿已经快要被你薅秃了qaq
「夫人,」绿珠从廊桥上走来,行了一礼,「另外三位夫人来了,要见您。」
除了温软,别人看不见996的存在,她看着温软怪异的姿势,目光微微一动,却也什么都没说。
明月宫的三人组来了?
温软伸长了脖子,远远的瞅见在风雪中凹造型的三个女孩,挠了挠头,真诚发问,
「这会儿说我不在,还来得及吗?」
绿珠察言观色,「夫人可是不想见她们?」
「算了,让她们过来吧。」她将炉子上的芋头取下来,有些苦恼,
「只有两个,不够分啊。」
平娴带着两个师妹从廊桥的另一头走来。
还没走近,便闻到了一阵香味,似乎是正在炙烤某种肉类。
再走了几步,少女娇嫩的脸庞闯入视线。
她裹着毛茸茸的狐裘,盘腿坐在迴廊上,面前摆了一个小火炉。
炉子上又架了铁丝网,腌好的肉整整齐齐码在上面,被火烤的「吱吱」响。
火光跳跃在她沉静的眼中,将她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和、朦胧的光。
在这片黯淡到褪色的天地之间,她似乎便是唯一的色彩。
平娴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个魔头会留下温软了。
「坐吧。」温软对她们招了招手,拍拍身边的软垫,「我新烤了肉,等会儿就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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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雅阴阳怪气的哼了声,「让客人坐地上?这就是你的教养?你父母怎么教育的你?你师长又是怎么教导的你?」
温软:……妈的这人说话还是那么难听。
她气极反笑,「那我让我的僕人玛丽去给你搬把龙椅来,我再给你磕个头请你入座,行吗?」
「你!」
平娴一撩裙摆,大大方方坐到了她的身边,看也不看玉雅一眼,
「不想坐就站着。」
玉雅僵在了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云竹熟练的出来和稀泥,拉着玉雅坐下,四处打量了一眼,由衷羡慕道:
「你住的地方真好。」
「我也这么觉得。」温软将肉挨个儿翻了个身,又刷上一层酱汁,语气轻快,
「原来住的宫殿床太硬了,根本睡不着,这里的床又大又软,贼舒服。」
云竹瞬间星星眼,一叠声问道:「真的吗?!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啊。」温软扭头叫了声绿珠,「带云夫人去参观一下。」
绿珠带着云竹走了。
猎猎风声中,迴廊上只剩下了温软三人。
没了外人在场,平娴按住温软的手,明亮的眼紧紧锁着她,直奔主题。
「这位师妹,不知你是哪一派的高徒?」
温软明白,自己这一次是躲不过去了。
如果自己不交个底,这三个人不会把自己这颗来路不明的炸弹留在身边,说不定为了计划顺利,还会除掉自己。
若是说开,从此大家便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
「我是上阳宗弟子。」
平娴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她素来观察入微,心里很清楚当日那个魔头,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留下自己三人。
他唯一感兴趣的,是面前这个女孩。
如果是自己人,那一切好说。可如果是……那便怪不得她了。
平娴重又微笑起来,「既然都是自己人,过往的龃龉便都让它过去吧。」
可玉雅偏生不想见到一家亲的场面,她压低了嗓音喝道:
「听说你昨晚和那魔头待在一处,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温软用看智障的眼神的看着她。
「这是说杀就能杀的?那是暮折,是魔域的老大,他动动手指我就没了,我傻吗我,就这么莽上去?」
玉雅不依不饶:「我还听说,你今早去给那魔头送吃食了?你可有下毒?」
温软额角爆出两股青筋,「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
玉雅双臂环着胸,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管我从哪儿听说的,你就说到底有没有。」
温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的确管不着,但我做什么,你同样也管不着。」
她指了指廊桥,干脆道:「你走吧,我不太想看到你。」
「我替我师妹给你陪个不是。」平娴眼见温软生气,赶忙握住了她的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她这次吧。」
「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刚才就不会让她把那些话说完。」
温软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继续去捣鼓那些肉,语声淡淡:
「说到底,你也不信我,只是你更聪明,借了你师妹的口。」
平娴的笑僵在嘴角。
就连玉雅也忍不住将视线投到她身上,脸上挂了浓重的讥诮。
第二十章 乖徒啊,你是去刺杀魔头的,不是度假的
这样毫不留情的点破,是平娴始料未及的,她收起心里那点轻视,沉沉开口,
「这位师妹,你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眼下的情况,只有我们联手,才有可能诛灭魔头。」
「不不不,你们三个联手已经所向无敌了,我就不横插一脚进来了。」温软笑的客气又疏离,
「至于后者,我觉得吧,还是各凭本事好了。」
她们仨不是太聪明就是太智障,她一个都不想招惹。
表明立场,杜绝她们无差别攻击就够了。
「温软,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平娴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浩然正气!」
「魔头一日不灭,修仙界便一日不得安宁!无数人的性命就握在你我手中,你或许不知道,预言里……」
「我有没有说过,」温软抬手打断她,完全冷了脸,「我真的很讨厌道德绑架?」
尤其是拿天下苍生这种级别的绑架。
她只是一个小人物,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承载这样一个,由无数性命组成的词。
「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她提起一边晾着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温茶,一口气喝下去,这才稍稍浇灭了心头的火气。
「慢走,不送。」
平娴还待说什么,云竹从里面跑出来,一脸夸张的干嚎道:「温软,你这里也太舒服了吧!你的床好大,看着就很好睡的样子!」
瞥见绿珠也跟了出来,平娴抿了抿唇,只能把话都咽了回去,「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转身就走。
玉雅翻了个白眼,跟了上去。
「这就走啦?」云竹念念不舍的看了眼炉子上的烤肉,跺跺脚追了出去,「你们等等我啊。」
跑了两步,她又期期艾艾的回来拉住温软,羞涩一笑,「阿软,你晚上一个人睡寂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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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
「不如我来和你一起睡吧。」她晃悠着温软的袖子,又并起四根手指,保证道,
「我不打唿噜,也不打被子,睡相很好的!」
温软还没说话,掉头回来的玉雅一脸黑线,她拧着云竹的耳朵,一边走一边忿忿,
「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哎哎哎,你轻点!」云竹踉跄着跟上她的步子,痛的龇牙咧嘴,还不忘对身后摆摆手,大喊道:
「温软,你考虑下啊,真的,两个人一起睡很暖和的!」
温软:能够凑起一个这么神奇的组合,明月宫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当晚,贺封长的信息再次传来。
「乖徒,你在魔宫过得怎么样啊?胳膊腿都没少吧?为师给你的毒药有效果吗?」
温软钻进香香软软的被窝里,想了想,对着通灵石小声说道:
「师尊,徒儿在这里过得很好,魔尊还给我换了大房子住。早上吃了红豆羹,中午吃了烤肉,还烤了芋头加餐。
但是吃的太撑,晚饭就没吃了。毒药早上试过了,可惜没用。」
很快,通灵石闪了闪,贺封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乖徒啊,你是去刺杀魔头的,不是度假的。」
温软有些心虚,正要回他,通灵石又闪了闪,贺封长的笑声窜进她的耳中。
「但是你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师尊很高兴。下毒的事不着急,反正有那么多毒药,你每种都试试,我就不信毒不死他丫的。」
温软翻了个身,拨弄着耳坠上小巧的通灵石,不知怎的,鼻尖略有些酸涩,
「知道了师尊,我明天再试试。」
回想起明月宫三人组,她决定打个预防针,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贺封长说了。
「呸!明月宫那帮人还真敢说。」
贺封长的语气难得认真了些,隔着通灵石,温软都能想像到他吹鬍子瞪眼的模样。
「若是天下苍生都需要你们这些小辈来扛了,那还要我们这些老东西做什么?乖徒,你只管当她在放屁,莫要理她。」
「记住,万事以保全自己为前提,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一切有师尊在,别想太多。」
温软眸中隐约带了股清明时节的水汽,黑乎乎的被窝里,她嗓音微微有些闷,
「好的,师尊。」
顿了顿,她又说道:「师尊,我睡啦。」
「好,你睡吧。魔域苦寒,你记得盖厚实些。」
滚滚云海旁,窝在圈椅中的少年扬手洒下一把鱼食。
底下的大鱼「嗖」的一声百米冲刺,小狗一般跃起接住。
他漫不经心一把接一把洒着,瓷瓮里的鱼食却始终未减少。
下一刻,感应到沧澜水榭的动静,他微微勾了唇角,坐正身体,收回拿鱼食的手,凌空一抓。
金色的文字又一次显现在半空。
暮折一目十行看完,蹙起好看的眉头。
她今天早上分明没有下毒,为什么要骗贺封长?
她为什么拒绝和明月宫合作,她们不都是正道修士吗?
暮折在原地踱步许久,仍是想不通。
大阳穴鼓鼓的疼,烦躁的想杀人。
他一脚踹翻圈椅,身形消失在高台之上。
床上的女孩睡得很不安稳。
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珠帘晃了晃,一道黑影立在床前。
暮折站在黑暗中,凝着少女酡红的双颊,良久,伸出苍白的手。
蓦地,少女口中逸出一声啜泣,伸手胡乱在身前抓了把,恰好碰到他的手。
登时便如宛如溺水之人碰着救命稻草般,下了死力攥住。
或许是终于有了丝寄託,她略微平静了些,却把暮折的手抱在怀里不肯松开。
暮折皱眉看着她,尝试着挣了两下,她反而抱的越发的紧,眼泪扑漱漱的砸在枕边,又开始不安的小声抽泣。
火晶温度不低,屋子里略热,温软入睡时只穿了件藕色肚兜,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肌肤。
感受着手心的细腻温热,他眸底多了几分怪异,满腔沸腾的杀意忽然就淡了下去。
没多做犹豫,他掐诀入梦。
他到要看看,这个小卧底在害怕什么。
温软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还没有变成孤儿。
大雪纷飞的冬日,五岁的她独自在屋子外堆雪人。
屋子里是几个姑姑婆婆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念叨,夹杂着年轻女人的哭声。
「当初让你打了老大你偏不听,现在可好,一个女孩,白送都没人要。」
「你这胎大夫看过了,指定是男娃。可你男人现在又废了只手,以后这一大家子靠谁养活?」
「趁她还小不记事,扔了吧。」
女人的哭声一顿,随后响的更加大声。
雪人堆得可真好看,小温软踮起脚拍了拍它的头,想要去叫隔壁王二狗出来一起玩。
可王二狗的父母出门办事,把他关在了家里。
隔着窗户,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拼命伸手来够她,「温大丫,我听我妈说,你就要被丢掉了!」
小温软歪歪脑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傻啊你!就是你爸妈不要你了!」他哭的更加大声,
「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怎么办啊,说好等你长大了就嫁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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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刚隐身进来就听到这一句的暮折:……
小卧底还有个竹马?
他的目光越过女孩,看向窗后哭成了个小花猫的王二狗小朋友,面露嫌弃。
长相一般,天赋一般,还一点男子气概也无,小卧底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下一刻,顶着两个啾啾的女孩后退几步,脆生生道:「你骗人!」
她用力扔了个雪糰子进去,「我爸妈才不会不要我,你骗人!我不要再和你玩了!」
「还有,你哭的太丑啦,我以后不要嫁给你了!」
说完,她不理会窗内的哭声,「哒哒」跑回了家。
暮折微挑了眉,心里莫名的舒畅。
她倒是不瞎。
画面一转,时间来到第二天早上。
黯淡的灯光中,女人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终于下定决心,唤醒了身旁熟睡的女孩。
温软迷迷煳煳的揉着眼睛,不太高兴,软绵绵的抱住妈妈,小小的发着起床气,
「我要睡觉。」
女人容貌秀美,却很是憔悴,「乖,爸爸带你去山里捉小兔子。」
她立马来了精神,「小兔子?!」
「吱嘎」——
风吹开虚掩的门,屋里的温度越发的低。
她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涕,向门口看去。
一个男人坐在矮矮的门槛上,一侧袖子空荡荡的,另一只手指间有火星闪烁。
淡蓝色的烟雾从他鼻腔里喷涌出来,消散在尚且朦胧天色中。
这是她的爸爸。
她收回目光,「妈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年轻女人笑的很是勉强,「妈妈怀着弟弟呢,雪天路滑,不安全。」
对呀,妈妈怀着弟弟呢。
她傻乎乎的笑了,轻轻摸了摸妈妈圆滚滚的肚子,「那我给你捉小兔子回来,给弟弟也捉一只!」
五岁的小女孩从床上爬起来,熟练的穿好衣服,雀跃道:「爸爸,我好啦!」
「走吧。」男人扔下手中的菸蒂,用仅剩的手牵起她的小手,半张脸藏在黑暗中,
「晚了就要下暴雪了。」
「等等!」
将要走出门时,女人眼圈通红,突然扑上来抱住小温软,湿漉漉的脸埋在她脖颈间。
小温软拍拍她的肩,稚嫩的脸上有些不安,「妈妈,怎么了?」
「我家阿软要是长大了,该是个多漂亮的姑娘啊……」
男人有些不耐烦,「说够了没?」
她悲泣一声,将温软推开,飞快别过头,半张脸隐在乌黑的长髮后,极力不让温软看见她此刻的模样。
只微微哽咽道:「走罢。」
雪地松软,踩下去时,「咯吱」一声响,继而留下一只小巧纤细的脚印。
小温软跟只兔子似的,一路上都在蹦跶,专挑干净的雪地踩。
她很会给自己找乐子,时时被自己逗得「咯咯」笑。
暮折懒洋洋的走在一边,踏雪无痕。
男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时抬头看看天色。
进了山里,他带着温软兜了几个圈子,她走累了,想撒娇要抱抱。
可看了看爸爸唯一的手,她嘟起小嘴,埋头哼哧哼哧的继续走。
到了密林深处,她实在走不动了,晃晃爸爸的手,指了指旁边的石头,
「我可以坐一下吗?」
「坐吧。」男人摸摸她的小脑袋,目光却是飘忽的,「你在这里不要动,爸爸去给你捉兔子。」
「好。」
她乖乖坐到大石头上,打了个哈欠。
到底是小孩子,起的太早,走的太远,身上没了力气就开始犯困。
脚步声消失在林子里。
几只灰毛松鼠蹲在树干上,目送男人走远。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暮折瞥了眼尚在熟睡的女孩,唇角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暴雪如约而至,天色阴沉的如同打翻了墨水,一层一层的乌云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温软是被冻醒的。
她从石头上站起身,大片大片的雪花噼头盖脸砸下来,险险停在长而密的睫毛上,随着她的眨眼不断颤动。
「爸爸?」
女童稚嫩的嗓音在密林中迴荡。
冬柏静谧,无人回应。
她瘪了瘪嘴,压着哭腔,加大了声音,「爸爸?!」
几只黢黑的乌鸦抖了抖翅膀,嘶哑「嘎」声叫了几句,振翅飞远。
小女孩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跑着,哭声和着风声,呜呜咽咽,细细小小,淹没在这场暴风雪中。
来时的脚印早被雪盖住,她没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打转。
最后,她一个跟头栽在雪地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王二狗说的对,爸爸真的不要她了。
她被丢掉了。
「呜呜呜……为什么呀……我不想被丢掉……」
她蜷缩在地上,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的滚下眼眶,风一吹,几乎在脸上冻结成冰。
「啧,真没用。」
蓦地,雪地上多了一角黑衣,四周的风雪似乎都停止了一瞬。
少年单手拎起脚边的小女娃,将她种萝蔔似的插在地上站好,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目光里多了几分嘲讽。
小卧底哭的真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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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呆呆的望着他,一时忘了动作。
漫天大雪中,他微垂着眼,瞳仁漆黑,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薄薄阴影,肤色极白,唯独唇如血般红。
风一吹,他绸缎般的长髮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五岁的孩子也懂了美丑,她一面打着哭嗝,一面晕乎乎的想着:
这个姐姐长得真好看,和画上的仙女一样好看。
不,她就是仙女!
温软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抽抽噎噎的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
她打着哭嗝,声音都哑了,将脸上未干鼻涕眼泪全煳在了暮折衣摆上。
「呜呜呜,仙女姐姐,我害怕!」
暮折眼角跳了跳,险些把她重新摁回地上。
他伸出那双常常摘人脑袋的手,派出一根手指为代表,恶狠狠抵住温软额头,杀气腾腾的推开她。
「再叫一声姐姐,我杀了你。」
少年嗓音带了点森然,表情更是煞气横生,立时便破掉了容貌中的几分女气。
小温软迟钝的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漂亮的仙女「姐姐」,和王二狗一样,性别为男。
「呜呜呜哥哥对不起……」
她很有礼貌的道了歉,又瘪着嘴重新扑回去,八爪鱼似的缠住他的腿,继续哭,
「哥哥,阿软害怕……可以抱抱吗?」
暮折再次将她拎开,冷笑一声,「怕你就……」
顿了顿,他语气有了几分波动,「你叫自己什么?」
小女孩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他,清澈的眸底多了几分委屈,张开双臂,奶声奶气的叫道:
「哥哥,抱。」
第二十二章 我要嫁给哥哥
暮折:……
呵,谁要抱你这个小蠢货。
大雪停住,阴沉沉的乌云散开,露出一轮皎皎满月。
碎银似的月光洒在银装素裹的山中,将夜路照的亮堂堂的。
月色与雪色之间,黑衣少年一脸不爽的抱着小女孩,缓步走在隐着浓绿的雪松下。
「哥哥,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女孩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嗓音糯糯的,
「等我回了家,把我的布娃娃都送给你!」
「我不要垃圾。」他冷冷哼了一声,很是嫌弃。
「那我把王二狗送给我的糖分你一半!那可是他特意从城里给我带的,可好吃了!」
「谁稀罕。」他表情更加不爽。
「那……」温软为难的挠挠头,认真的看了一阵暮折的脸,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心里认真思考着什么。
他眼底多了几缕不耐烦,「小蠢货,你有完没完……」
话未说完,一侧脸颊上倏地传来柔软的触感,淡淡的热气扑上他冰冷的肌肤,像朵春日午后的蒲公英,蓬松而轻盈。
「吧唧——」
少年僵在原地。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将暮折脖子搂的更紧,亮晶晶的眸子里闪烁着得意,语气却郑重,一字一顿说道:
「我不嫁给王二狗了,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哥哥!给哥哥做好多好吃的,把哥哥餵的白白胖胖!」
……
迴廊上的青铜铃铛晃悠了两下,细长的铃舌互相碰撞着,响声清脆悠远。
窗户未关紧,微风裹着晨间的雾气吹来,轻飘飘扬起浅葱色的纱幔,露出一角流霞般的锦被。
一只雪白的臂膀从帐中伸出来,紧接着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乱发覆面的少女大口喘着粗气,满脸惊恐。
「太可怕了……」她擦了把眼角未干的泪痕,双眼发直,吓傻了般喃喃道:
「太可怕了,我怎么会梦到暮折那个杀人狂……」
温软使劲揉了揉脸,痛苦的捶着床,「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梦到他呢?!」
还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扭身重新藏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了个毛毛虫,在床上翻过来又覆过去。
识海中,996看了眼系统面板,同样双眼发直。
——那上面暮折的好感度已经从负数重新归零。
一个人,一个梦;一个晚上,一个奇蹟。
所以暮折,他其实是个萝莉控?!
「夫人,您醒了吗?」绿珠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奴婢进来了?」
「醒了醒了,我马上起来!」温软将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使劲甩了甩头,有些后怕的小声说道:
「幸好是个梦,否则我今天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暮折了。」
996安静如鸡,默默打开静音模式,收好系统面板。
「夫人晨安。」绿珠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把布巾拧湿了递给她,「奴婢熬了白粥,在火上温着呢。」
「谢谢。」
屋子里很暖和,温软没有赖床的想法,麻利的从床上爬起来,接过布巾擦干净脸,又用盐水漱了口,有些不太好意思。
「麻烦你了。」
「不麻烦,都是奴婢应该做的。」绿珠耐心为她系好豆蔻色上衫,转身选了条桂子绿的齐胸襦裙,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夫人今日可还要去为尊主送吃食?」
温软低头繫着裙头的带子,闻言不可抑制的想起那个梦,耳根略有些热。
含煳道:「自然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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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
「时辰不早了,夫人不如就将奴婢熬的粥送些过去吧,」绿珠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的脸色,末了又小心加了句,
「也免得尊主久等。」
「嗯,也好。」
温软将长发拢了拢,松松垮垮的编了个辫子,习惯性的用玉色缎带缠在发尾,随手拎了件兔毛斗篷。
将要走出门时又多看了绿珠一眼,略有些惊奇,「咱们俩今天的衣裳还挺像,都绿的很。」
绿珠身上也是豆绿的罗裙,用绸子束出了纤细的腰身,不足盈盈一握,很是风姿绰约。
听了她的话,绿珠立刻低了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语调惊恐,
「奴婢只是穿惯了这个颜色,夫人要是不喜欢,奴婢马上去换了!」
温软:……我就随口一说,姐妹你别这样。
不就撞个衫,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摸摸鼻子,把绿珠拉起来。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住,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得朝夕相处。你就把我当成室友就行了,随意点。」
绿珠仍是怯怯的,话也不敢说。
见状,温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她不是很擅长和人交心,每次和宿舍的室友有矛盾了,都是靠一顿饭解决。
一顿不行就两顿。
「这样吧,我给你做凉拌黄瓜吃,这事儿就过去了。」
黄瓜,一个寻常到不能在寻常的食物。
可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吃,滋味很是新鲜。
沧澜水榭的小厨房叮叮噹噹响了一阵,很快归于平静。
桌上的白粥冒着裊裊热气,旁边摆了一碟青翠的凉拌黄瓜,酱汁浓郁,色泽鲜亮。
「快吃,吃完了我们就走。」
温软将顺手多拌的一碟放进食盒,合上盖子。
她低头大口吃着自己那一份,丝毫没注意绿珠正看着食盒,目光幽幽。
今天的议事厅里只有两个人。
「蓬莱洲还是没有消息。」紫姬面色略有些凝重,「黑石仍在四处打探。」
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眼上首的少年,「尊主,您看是否需要加派人手?还有离垢秘境的事……
「不用,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暮折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眼门口,微蹙了眉。
紫姬还待说什么,门口传来敲门声,有人进来禀报:
「尊主,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暮折眉头一松,重新回到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没骨头似的歪在椅子上,很是随意的对紫姬开口,
「那个秘境我自有打算,你不用管。」
「……是。」
紫姬似是想起什么,脸上带了点忧色。
「尊主,属下听说——」她左右看了眼,声音压的更低,语速飞快,
「您还未召夫人侍寝?是哪里不满意吗?还是说……不会?」
「咔嚓」一声,暮折手中的茶盏多了两道裂痕。
他幽幽抬眼,语气很平静,「紫姬,你也想去魔渊陪赤风餵魔兽?」
「不会不丢脸。」她与暮折的母亲是故交,一向以暮折长辈自居,并不怕他的威胁。
反而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册子,飞快塞到他怀里。
继而苦口婆心道:「做人要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做魔也一样。尊主,你不好意思问没关系,多看看书,一样的,」
说完,她瞥见门口进来的女孩,给了暮折一个鼓励的眼神,迅速转身退下。
温软只觉得眼前一花,方才还在谈事的两个人「嗖」地一下,只剩了阴沉沉的少年。
她站在原地,一时进退两难。
「砰——」
少年手中的茶杯碎为糜粉,缓缓转过头,满脸戾气的盯着她。
第二十三章 真的是0吗
温软缩缩脖子,忽然觉得自己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还不过来?」
暮折语气森然,眉宇间笼了层晦暗的阴翳。说话时温软能隐隐看见他的牙,略尖利,令她忍不住联想到某种西方夜行生物。
——爱咬人脖子的那种。
大佬,你别用这种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我好不好?
我他妈腿都软了!
她狠狠咽了口口水,立刻将梦境里带出来的那点不好意思都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苟过这一波。
「夫君,我给你带了粥。」
温软迈着小碎步上前,正要接过食盒,绿珠却先她一步,身姿摇曳的走到了暮折的身边。
她一样一样的取出碗碟,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样,放柔了嗓音,
「尊主,请用膳。」
温软眨巴了下眼,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是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议事厅没有窗户,特意镶嵌了夜明珠来照明,柔和的光晕摇曳在暮折头顶,将他脸上的冷意驱走了两分。
他看了眼精心打扮的绿珠,又看了眼素面朝天裹得像个球的温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这一声让温软抖了抖,她赶紧上前,讨好的替他捶肩,「夫君日理万机,实在是辛苦了。」
他眉眼沉沉,凝了她片刻后,一言不发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白粥。
身后的绿珠用力掐住手,忐忑的看着他,唿吸都有些急促。
只吃了一口,暮折就皱眉放下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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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她做的。
他没什么食慾的拿起筷子,夹了块旁边的黄瓜,入口的瞬间,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
这是她做的。
「怎么了?」温软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问道,「是不合胃口吗?」
仍然没有毒。
小卧底昨晚和她师尊保证过了,今天会再一次动手。
她为什么没有下毒?
是太过谨慎还是——不敢?
暮折蓦地笑了,她有什么不敢的,她连自己都敢轻薄,这世上还有她不敢的事吗?
既然如此,那他倒要看看,她会谨慎到什么地步。
他慢条斯理的吃着盘子里的黄瓜,碰也不碰旁边的粥,「明日不要做粥了。」
顿了顿,他又一脸嫌弃的补充道:「难吃。」
绿珠原本期待的脸色瞬间无比难看。
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掌心之中,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她眼圈微红,掩饰性的垂下头。
「好的。」温软乖乖答应。
惯得你,还挑食。
她在心里哼唧了两句,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主动预约明天的早饭。
这是不是说明……
他没有那么讨厌她了?
她试探性的打开了系统面板。
暮折当前好感度:0
?
!
看着这个数字,她大脑一阵阵发晕,整个人好像踩在了棉花上,又好像飘在云端,充满了一阵阵不真实感。
她没看错吧?
0,真的是0吗?!
皇天大老爷观世音菩萨啊,她终于把这个死傲娇的好感掰平了!!!
温软激动的红了眼圈,眸中闪动着细碎的水光,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看着将一盘凉拌黄瓜吃的干干净净的少年,她目光很是复杂。
大爷的,你喜欢吃凉拌黄瓜你早说啊!
门又一次打开,有人低声道:「尊主,玉夫人来了。」
他放下筷子,优雅的擦擦嘴,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让她滚。」
温软:这个男人好无情,但她喜欢。
一想到能让玉雅吃瘪,她浑身舒畅。
她将东西收拾好,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夫君继续忙,我回沧澜水榭了。」
他头也不抬,「滚吧。」
温软:……大爷的,他是不会说别的台词了吗?
她带着一脸愠色的绿珠走了。
屋子里重回寂静,暮折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本画册。
这是紫姬方才塞过来的。
书是青皮纸,封面画了一朵顶好看的牡丹,花蕊处用金粉细细勾勒,反射着绚丽的华彩。
应是经常被翻阅的缘故,页脚微微打着卷,已经半旧。
他随意翻了两页,等看清了画面内容后,动作微微一顿,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夜明珠光晕柔软,花瓶中新插的红梅花香缱绻。
少年耳垂渐渐泛起一层绯色,宛如天边薄薄的晚霞,将白皙的肤色完全浸透。
乍一看,竟是比那支红梅还要秾丽三分。
片刻后,他不屑的冷哼一声,揉了揉滚烫的耳垂,「呵,也不过如此。」
出了议事厅,温软步子轻快,带了点跳起来的冲动,唇畔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系统发布的任务终于有了进展,虽然暮折的好感度表面上还是0。
可实际上,他确实也还是0。
可那又如何,她才来魔宫两天,就把-25给掰回来了。
她还就不信了,在她中华小当家的投餵下,暮折那个狗男人会忍住不动心?
「温软!你给我站住!」
正开心时,有人从后面匆匆跑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极大。
她皱了皱眉,回头一看,险些被玉雅那一脑袋的金银簪环晃瞎了眼,心里立马不平衡了。
淦,同样都是卧底,她怎么能这么有钱?!
看着这一幕,绿珠冷冷垂下了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站住了,你能松开了吗?」温软一脸无奈,「我手快断了。」
玉雅正要发作,瞥见一旁的绿珠,阴阳怪气的哼了声,将她拽到一边,「你跟我过来。」
待脱离了绿珠的视线范围,玉雅狠狠甩开温软,瞪着眼睛喝道:「你到底给那魔……」
意识到这里并不十分安全,她又忙改口,并压低了声音,
「你给魔尊灌了什么迷魂药,他为什么只肯亲近你?连见也不见我一面?!」
「啊这,」温软揉着泛红的手腕,斟酌着回道,「或许是……我长的很对他胃口?」
毕竟是白月光同款,哪怕他失忆了,审美应该也不会变。
「你的意思是,」玉雅双手环抱于胸前,目光刀子似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边,咬牙切齿道:
「我长得不如你?」
温软立马谦虚的摆摆手,「哪里哪里,你也没有很差啦。」
玉雅的脸肉眼可见的扭曲了。
第二十四章 把你削成黄瓜
就在温软担心她一气之下咔嚓掉自己时,云竹抱着同款食盒从后面追上来,抱怨道:
「玉雅你走的太快了,我差点跟丢了。」
看见一边的温软后,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温软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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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手里的食盒,温软瞭然。
这俩见到自己给暮折送饭,便也有样学样。
结果没想到暮折是个莫得感情的男人,开口就是「滚」。
玉雅气的不轻,将云竹拉到了身后,梗着脖子上前,一把拽住温软的衣领,目光似利刃剜下。
「你别得意,咱们且等着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温软敷衍的点点头,「嗯好,我会为你加油的。」
玉雅:……
她胸脯急促的起伏着,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温软此刻只怕已经死了千百回。
云竹觉得这样不太好,上前把她的手扒拉下来,苦口婆心道:
「大家都是自己人,应该一致对外,怎么能窝里斗呢?」
她替温软理了理衣领,星星眼道:「温软姐姐既然来送吃食,那一定给那魔头投毒了,对吧?」
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温软沉默了两秒钟,突然用力捶了一记胸口,正气凛然道:
「那当然,我可是给他下了毒药排行榜第三的含笑半步癫。」
「可惜没用,不过明天我准备试试排行第一的断肠草。」
说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舔了舔猩红的唇,露出嗜血的笑容,
「他必定在劫难逃,到时我便将他剁成三百六十五块,带回修仙界让广大人民群众煮汤喝,一天一块,煮他个一年。」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阴险,云竹打了个激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干笑了两声,迅速拉起玉雅的手,
「那你加油,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不顾玉雅的挣扎,匆匆走开。
经过绿珠身边时,云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感嘆道:「温软身边的丫鬟都长的这么好看。」
玉雅正在气头上,闻言不屑的瞟了眼,刻薄道:「好看又如何,还不是没被魔尊看上,只能做个低等丫鬟给她端茶倒水。」
两人的说话声顺着风吹来,一字不落的传到了绿珠的耳里。
她脸上多了丝陌生的戾气,眼中笼罩了一层阴翳,死死的盯着前方那两个背影,垂在袖中的手背隐隐有青筋暴起。
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
他会看见她的。
第二天,温软特意起了个大早,心情很好的为暮折做了一盘凉拌黄瓜。
暮折一口一口吃完,好感度仍然为0。
当晚,温软对贺封长报告道:「师尊,今天我早上下了断肠草,他吃了没用,好难过。」
贺封长安慰道:「乖徒,慢慢来,莫要太心急。」
「断肠草?」
暮折随手给排成长队的大鱼扔了把鱼食,驱散云海上方的文字,缓缓皱起眉。
第三天,温软热情满满,为暮折做了一盘凉拌黄瓜。
暮折面无表情吃完,好感度仍然为0。
当晚,温软对贺封长报告道:「师尊,今天我早上用了噬魂毒水,他吃了没用,好难过。」
贺封长:「呵,祸害遗千年罢了。」
暮折:呵,是时候在暗杀名单上多加一个人了。
第四天,温软费尽心思,为暮折做了一盘豪华版凉拌黄瓜。
暮折握紧拳头吃完,好感度仍然为0。
当晚,温软对贺封长报告道:「师尊,今天我早上用了见血封喉,他吃了没用,好难过。」
贺封长:「可恶,又失败了!不过不要紧,乖徒,你记着,失败乃是成功他娘!我们总有一天会成功!」
暮折:……
第五天,温软咬牙切齿的为暮折做了一盘凉拌黄瓜。
暮折看着面前绿的发亮的黄瓜,脸色也隐约有点绿。
「快吃啊,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菜了吗?」温软催促道。
他咬咬后槽牙,低头吃完。
看着一动不动的好感度,温软同样咬咬后槽牙,恨不得给他一拳。
当晚,温软对贺封长报告道:「师尊!今天我早上下了五毒散,他吃了没用,我好想打死他!」
贺封长吓了一跳,「乖徒,他毒不死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想不开,这可是取死之道啊!」
关闭通灵石,温软赌气踹掉了身上的被子,重重嘆了口气。
「他的好感到底什么时候才涨?我不是都天天给他做爱吃的黄瓜了吗?!」
云海之旁,暮折踹翻圈椅,来回踱步几圈,眉头拧的死紧,
「她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杀我?还有,她为什么每日重复做同样的菜?」
半个月后。
温软麻木的端着凉拌黄瓜去找暮折。
对方却捉她的手,漂亮的凤眼直直的盯着她,面色铁青,一字一顿道:
「你要再敢做黄瓜,我就把你削成黄瓜。」
她抖了一抖,不可置信的回望。
所以说好感度一直不动的原因,是因为你吃腻了???
你早说啊!!!
温软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他一遍,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似乎是被他吓到了,怯怯道:
「我以为,夫君喜欢吃这个菜。」
暮折一怔。
「我这就去重做。」她转身就跑,绿珠踌躇了一阵,看了眼暮折,还是跟了上去。
看着温软脚步匆匆的背影,暮折揉了揉眉心。
?她为什么一直欺骗师门?
她为什么,会每天做她以为他喜欢吃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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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漂浮着,若隐若现的,细细的一缕,如云似雾。
似乎只要抓到它,一切问题就有了答案。
蓦地,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从额头渗出,有几滴滑到了眼中,惹得深潭般黑眸颤了颤,漾起一层水光。
暮折伸手按上心脏的位置,掌心一片粘稠,猩红将冷白如玉的手指染的触目惊心。
回想起浮云往事得来的消息,他纤长的睫羽倾覆下来,微微遮住了眸中情绪。
这道伤不管用灵力还是魔气,都无法癒合。
他若想活下去,在找到蓬莱洲之前,必须依靠天材地宝吊命。
而蓬莱洲虚无缥缈,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要是正道的人知道了我的伤势,会作何反应呢?」他看着满手血腥,低低笑了声,
「应该会立刻杀过来吧。」
毕竟那些人,可是恨他的很呢。
顿了顿,他不受控制的在心中想到:
那她呢?她会不会……
大雪纷飞中,温软提着食盒跑过魔宫长长的甬道,来到暮折居住的无休阁。
气都来不及喘匀,正要进去,一个青年人上前拦住了她。
「夫人,尊主有事已外出。」
她有些讶异,刚刚都还在,这么快就出去了?
「麻烦问下,你知道尊主什么时候回来吗?」
第二十五章 集齐颜料盘的魔宫
青年诚惶诚恐的抱拳行了一礼,「属下不知。」
「好吧。」温软看了眼食盒中黄灿灿的煎饼,悻悻转身,「绿珠,我们走吧,今天中午可以加餐了。」
这边,青年见她神情落寞,不知脑补了什么,迟疑的补了句:
「尊主向来出门办事都要十天半个月才归家,夫人不必太过担心。」
那不是可以放一段时间假了?!
还有这等好事?!
温软双眼一亮,回头对他感激笑笑,「谢谢你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请你吃饼。」
青年被她的笑晃了眼,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她,「夫人言重了,属下名叫硃砂。」
温软:……
她含蓄问道:「你们的名字都是尊主取的吗?」
硃砂道:「除了紫姬大人,其余魔将皆是。」
她干巴巴笑了笑,「尊主真会取名。」
魔宫里的人不是赤就是朱,不然就是紫和绿。
再多来几个人,估计颜料盘就全了。
她摇摇头,拿出手绢,包了一块饼递过去,赶在硃砂拒绝前开口,
「知道你是魔不用进食,就当尝尝味道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里没别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望着那方柔软雪白的丝帕,硃砂犹豫了片刻,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多谢夫人。」
绿珠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正好瞥见他微微发红的耳根。
她眸中一动,嘴角缓缓翘起一点,很快又垂了下去,抿成一条直线。
神情重归于淡漠,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温软和996吵了一架。
好不容易放假了,她只想宅在沧浪水榭,快乐的吃吃喝喝,做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可996坚持要求她每天来无休阁上班打卡。
打卡?
开什么玩笑,老闆都出差去了,她打个锤子卡,坚决不去!
996恨铁不成钢,「你没看过电视剧吗?电视剧里哪怕女主角知道男主不在,也会忍不住每天去找他。」
「等男主一回来,身边的人不小心说漏嘴,男主知道后感动的无以復加,当场和女主真情告白,他俩不就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了吗?」
温软嗤之以鼻,「生活又不是电视剧,我也不是女主角,我只是个小炮灰。」
「你就试试吧,艺术都来源于生活,没准儿就成了。你不想要好感度了?你不想早点结束任务回家吗?」
温软仍旧不为所动。
996继续说道:「况且你现在已经和硃砂认识了,哪怕你每天去他面前混个脸熟,对你都有好处啊,万一他『不小心』在暮折面前说漏嘴呢?」
温软突然认真起来:「我不想利用别人。」
996:……
没办法,它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你养父的祭日快到了吧?」
「他虽然留下遗嘱不准你去扫墓,可你真的就不去了吗?你忘了当年他是怎么把你从雪地里背出去的吗?」
温软脚步一顿,沉默了很久。
久到前方的绿珠都忍不住回头看她,「夫人,怎么了?」
她条件反射的扬起一个笑脸,对绿珠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散散步,早上吃的稍微有点多。」
绿珠正好不太想和她待在一起,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快步走了。
对方刚一转身,温软的笑意便淡了下去,扬起的嘴角也一点点放下,最终抿成一条直线。
她随便寻了个方向,一面出神,一面前行。
996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回復。
过了一会儿,温软终于收回那不知散落到多少年前的思绪,停下步子。
「我去。」她垂着头,肩膀也一道耷拉了下去,胡乱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加重了语气,再次重复道: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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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6挠了挠脑袋,「嗖」的一下钻出识海,轻轻扯了下她的头髮,不满道:
「你怎么骂人呢?」
温软:……
她一把将肩膀上的小龙猫薅下来,单手拎住它的后颈皮,恶狠狠道:
「以后再敢威胁我,我就把你毛一根一根的都拔光!」
996打了个哆嗦,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嘤,我知道错了。」
温软表情略有松动,它紧接着又开口:「下次还敢。」
说完,它化为一道流光钻进她的识海,开始装死。
温软:淦!
她越想越气,一脚踹飞那颗小石子儿,「996,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做饭的时候出来。」
石子儿撞上石阶前方的虚空,瞬间无声无息的化为糜粉。
这动静太过轻微,并没有引起一人一系统的注意,她只是继续说道:
「否则,我不介意桌上多一道菜。」
识海中的996安静如鸡。
温软烦躁的抓抓头,正要回沧浪水榭,刚一抬眼,心里微微一怔。
待四下张望了一番后,她目光讶异。
方才一边想事一边走,竟来了这里。
眼前是熟悉的石阶,约摸十几级,往上是一方宽敞的平台,隐隐能看见边缘处云海滚滚。
这不是暮折赏月的地儿吗?
温软忍不住回想起那一晚。
淡淡柔柔的月色下,少年独自坐在高台之上。
分明是艷极的一张脸,却让人无端有种错觉,好似他是玻璃做的,只消手一松,便跌碎为无数片。
而大雪无声,他眉间寂寥。
她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
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的开始移动,到了石阶前时,一道微光在她身上亮了亮,转瞬即逝。
她无知无觉,安然踏上石阶,一步步上到平台。
这里一切都和那晚一样,除了那把圈椅,椅身上多了些剐蹭,好像曾被人踹翻在地似的。
温软收回目光,走到白茫茫的云海前,微微楞住。
同夜晚不同,清晨的云海不住地随风翻滚着,甚至裹挟着极细微的日光向她扑来,淡淡的金光不忘为它们细细勾了个边儿。
是魔域没有的生机。
好不容易见了一缕日光,她索性坐在石台边缘,近乎贪婪的唿吸着。
方才的燥意顿时烟消云散。
不就打个卡嘛,她十几年的早自习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
她心里轻松起来,随手掀开食盒的盖子,拿了块金黄的煎饼,微微一笑。
不管怎样,好歹她还全须全尾的活着,并且日子还过得挺不错。
这就够了。
「加油啊,温软。」她咬了一大口煎饼,两颊鼓鼓囊囊的,有些口齿不清,声音却大的出奇。
「暮折说白了不就是一个纸片人嘛,你一定可以的!」
云雾裊裊,回音阵阵。
同一时间,万里之外的修仙界。
黑衣少年一脚踏碎地上某知名妖兽的脑壳,似有所感一般,抬眼向着东南方望去。
洞中不见天光,唯有一颗萤石高悬于他头顶,将他苍白的脸色映照的一清二楚。
「到是小看了你,居然破了我的结界。」
暮折微挑了眉,抬手试去唇畔血迹,语气有些玩味,「只是那北冥鲲,恐怕就没那么好相与了。」
「不知等我回去,你还能剩几根骨头。」
第二十六章 还是魔尊大人会玩儿
云海边,温软晃悠着小腿,心情大好。
蓦地,一道清鸣从下方传来。
白茫茫的云雾似乎被什么东西搅翻,如同滚水般沸腾,很快,一道朱红色的影子从中跃出。
那是一条红色的鱼,它体型庞大如山,两鳍长而宽,张嘴鸣叫时,能够看见隐隐泛着寒光的尖利獠牙。
眨眼间,它游到了温软的面前,黝黑的眸子牢牢锁定她,将她翻来覆去的扫视了一遍,最后停在她的手上,满意的咽了口口水。
温软……
温软傻了。
她怎么忘了,这里是暮折的观景台。
这里养着的,大概率是他的宠物了。
魔尊豢养的宠物,总不可能那种是海洋馆里表演节目的小海豚吧……
北冥鲲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很有教养的张开嘴。
温软脑门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救命!这条鱼怎么一直瞪她!还龇牙!
她盯着它牙缝里卡着的不明物体,心脏狂跳,如同石化般,一动都不敢动。
一炷香后。
大鱼不耐烦的摆摆尾鳍,长鸣了一声,身形突然缩成了一辆汽车大小,试图来拱她拿煎饼的手。
手背上的触感与想像中的黏腻湿滑不一样,干燥而温暖,貌似还很富有弹性。
温软僵着脖子低头。
一人一鱼四目相对。
嗅到手边煎饼的香味,大鱼黑黝黝的眸子一亮,继续期待的看着她。
而在温软的眼里,那双核桃大的鱼眼中,分明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那是勐兽遇见猎物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恶意。
她打了个激灵,艰难咽下嘴里的煎饼,迟钝的想跑,可腿早就软的站不起来。
而大鱼的嘴却越张越大。
勐兽的利齿下,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你要是饿了我给你餵鱼食行不行,我三天没洗澡了,全身上下加起来连二两肉都没有,不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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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
它有些嫌弃的把头挪开了些许。
没等她松口气,它又把脑袋凑了回来,灵敏地叼走了她手中的煎饼,并投来了一记王之蔑视。
温软:?
它三两口吃完,犹豫了下,才继续去蹭她的手。
温软有些反应过来了,从食盒里拿出最后两个煎饼,试探着对它晃了晃,
「你想吃这个?」
大鱼欢快摆了摆尾鳍,乖乖张开嘴。
她心落回了肚子里,在衣袖上蹭了把脑门上的汗,把煎饼扔进它嘴里,咕哝道:
「你要吃说一声就行,那么吓人做什么。」
大鱼歪了歪脑袋:……啾?
啧,身为魔尊的宠物,连说话都不会。
看来只是个观赏性动物。
她胆子瞬间大了起来,对它晃了晃手里的煎饼,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雀跃道:
「最后一个了,你要接住了哦。」
说完,手一扬,「嗖」的一下,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北冥鲲速度快的只剩残影,眨眼间就沖了过去,很有几分饿虎扑食的既视感。
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温软手搭在额头上眺望着这一幕,摇头感嘆了句,「还是魔尊大人会玩儿。」
逗了会儿鱼,她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提起食盒准备离开。
「啾——」
红色的大鱼咬住她浅蓝的衣摆。
「没有了。」她无奈的打开食盒,试图和它摆事实讲道理,「你看,空了。」
大鱼还是不松口,拖着她往边缘去。
眼看马上要掉下云海,温软慌了,踉跄着去扯自己的衣裳,
「我明天再给你带好不好?你松口,松——!!!」
脚下一空,失重感伴随着唿唿的风声掠过心头,剩下的一个字就那么卡在了嗓子里。
她一阵天旋地转,心里划过一万句mmp,随后落在大鱼柔软的红色背嵴上,摊煎饼一般呈大字型躺倒。
北冥鲲高亢的鸣叫一声,游动身体,一个勐子扎入云海中。
温软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坐起来,紧张的抱住它的背鳍,下意识问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
话音刚落,她懊恼的敲了敲头,「忘了你不会说话。」
人鱼有别,她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又不敢半路跳车。
只能按捺住自己,等待到达目的地。
她能感受到,这条鱼对自己没有恶意,因此也不担心自己被当做口粮吃了,只是有些发愁。
魔宫这么大,万一它把自己丢下了,自己可怎么回来呢?
「希望你是一条有始有终的鱼。」她努力拔高嗓音,扒开煳在脸上的碎发,白皙的脸庞也被风吹的变了形,
「不管你要带我去哪儿,一定要把我带回去啊!」
大鱼仿佛听懂了般,应和的叫了一声,再次加快速度。
过了一会儿,扑面而来的云雾不再浓稠,混合了些湿润的灵气,能见度大大提高。
她伸长脖子往下看了眼,惊的嗓音都变了,「温泉?!难道我们已经出了魔域吗!」
下方是个小花谷,谷中盛开着大片的重瓣香雪兰。
繁花深处水波潋滟,蒙蒙热气与花香混合在一处,缓缓蒸腾而上。
大鱼停在温泉旁边的空地上,抖了抖身子,示意她到站下车了。
温软「呲熘」一下从它背上滑下来,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池子里掬了一捧水。
心里有些惊讶。
这水里竟然包含了至纯的灵力,单这样接触,便觉得浑身舒畅,就连身体的暗疾也在自动癒合。
是个疗伤用的好地方。
她再次环视了一圈四周。
花,温泉,还有一条咬着尾鳍玩的傻鱼。
这里没有下不完的雪,温暖如春。
和那个阴森森的魔域没有半毛钱关系。
「996,我现在在哪里?」她放弃和鱼交流,勐戳识海中的系统,「我真的出去了吗?」
「宿主,你还在魔域。」
996是个记好不记坏的系统,早忘了温软之前的威胁,变成一只小龙猫飞出来,在花丛中欢快打滚。
「这里大约是个秘境,又隐藏在云海下方,应该没人来过。」
温软放下心,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温泉池子,有些踌躇。
大鱼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打算温水煮温软?
虽然但是,这个真的好舒服的样子。
在沧浪水榭她洗澡都是用木桶,远远没有这里来的宽敞。
「啾。」
傻鱼停止傻狗行为,轻轻推了推她的身体,将她往池子赶去。
末了,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这一次,温软看懂了。
是嫌弃。
第二十七章!这不是那个面具大佬吗?
想起自己瞎扯的「三天没洗澡」,她嘴角抽了抽,「看不出来,你还是一条讲卫生爱干净的鱼。」
大鱼骄傲的昂起头,十分有教养的背过身去。
温软:……
这个魔尊怎么回事,他脑子有点不太正常就算了,怎么养的鱼也奇奇怪怪的。
摇摇头,她脱了衣裳,伸出足尖点了点水面,小心坐了下去,放任自己没入温水中。
灵气伴随着暖意一点点瀰漫到全身,将白皙的肌肤蒸出一层淡粉,她拨弄着水花,长长喟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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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过来了。」
来了魔域后她最担心的风湿也在这一刻彻底远去,从此它的阴影将不再笼罩于她的心头。
「以后每天都过来泡一泡,嘿嘿。」
第二天。
温软浑身舒畅的从床上弹起,她活动了下手脚,听见外头迴廊上有动静,一边挽发一边对窗外嚷道:
「绿珠,我们今天吃什么?」
迴廊上,绿衣女子痴痴望着无休阁的方向,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温软久久没得到回覆,有些奇怪,拽着髮带推开窗,探出半个身子,拍了拍她的背,
「绿珠,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绿珠回过神,被她吓了一跳,「夫人今日怎的起这样早?」
「昨晚睡得好。」她露齿一笑,「我今天想吃点甜的,你呢?」
绿珠打量着她红润的脸色,略有些尖锐的问道:「尊主还有半个月才回魔域,夫人似乎并不在意?」
「嗐,他总会回来的。」温软在固定好头髮,从卧房走出来,搓了搓手,半真半假道:
「夫君是魔尊,他有他的世界,我虽是他的夫人,可也帮不上什么忙。」
顿了顿,她又道:「可如果我待在原地,只要他回头,就一定能看见我。他会知道,世上还有我这样一个人,一直在念着他。」
听了她的话,绿珠沉默了几秒,微微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想不到夫人对尊主这样痴情。」
温软笑而不语。
可不是嘛,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唔,下次在暮折面前也来一段好了。
不能浪费这么好一个素材。
无休阁外。
硃砂摩挲着手中洗净的手绢,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猝然抬头,犹豫了两秒还是将手绢塞回了怀中。
「夫人。」
温软带着绿珠兴沖沖跑来,对他招招手,「早上好。」
他不自然的别开眼,抱拳道:「夫人,尊主还未回来。」
「我知道。」她语气骤然低落下去,「夫君昨天刚走,肯定没有那么快回来,我只是……」只是来打个卡而已。
硃砂听出她话里的怅然,抿了抿唇,「若是尊主归来,属下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夫人。」
「多谢了。」
任务完成,她正要离开,不经意瞥见他肩头积压的霜花,心里嘆了口气。
大冷天的还要站岗,小伙子也挺不容易的。
她从绿珠手里接过食盒,用手帕包了几块点心递过去,「给你。」
原本漫不经心的绿珠突然站直了身体,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位银袍青年。
在她的注视下,硃砂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他凝着丝帕中精緻的糕点,低声道:
「夫人上次的手帕……」
「什么?」他声音太小,温软听不太清,只能又朝他走进了几步,「你说什么?」
「……没什么。」硃砂收起糕点,认真的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多谢夫人。」
绿珠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又停在那方丝帕上,莫名兴奋起来。
「夫人,起风了。」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凝视,硃砂突然后退一步,毕恭毕敬道:
「属下恭送夫人。」
「行吧,那我走了。」温软和硃砂打了个招唿,提着食盒离开。
走了没多远,她戳戳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绿珠,「我散散步,你先回吧。」
绿珠伸手去拿食盒,「奴婢把这个一起带回去吧。」
温软扭身躲开她的手,对上她疑惑的目光,讪笑道,「我想当零嘴边走边吃。」
「……好的。」
*******
绕出魔宫宽阔的甬道,温软晃了晃食盒,眼笑眉舒,「今天特意多做了些,大鱼肯定很高兴。」
前方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抬眼一看,笑容僵硬在嘴角。
怒放的红梅树下走出一角黑衣,少年肩宽腿长,脸上戴着半块狐狸面具,唇色在灼灼梅瓣的映衬下更加浅,几乎淡如白纸。
看到她的一瞬间,原本略急的步子一顿,停驻在原地。
——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晕倒的大佬。
温软头皮差点炸开。
这个人可是知道自己底细的!
她下意识就要跑,又险险剎住了脚步。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来找暮折的,没准儿还是他的部下之一。
自己现在是暮折的夫人,整天在无休阁进进出出的,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万一再次不小心撞见了,他和暮折说起自己之前的事……
那就算玩儿完了。
不行,要主动出击,防患于未然!
以她的武力值,杀人灭口是做不到了,只能……
她左右看了眼,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迎上去。
顶着对方诡异的目光,她干咳一声,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对他招招手,
「好巧啊。」
黑衣少年并未回话,只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她四肢完好,目光有些奇异。
「哈哈,我们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也很吃惊对不对?」她伸手的搓搓脸,干笑了两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我慢慢和你解释。」
说完飞快拉住他的手腕,匆匆向僻静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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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折垂下眸子,睨着自己的手腕。
那上面覆着少女水葱般的指节,修长而柔软,还带着温温的热度。
他本要拂开的动作顿了顿,任由自己被拉到枝干盘虬的梅树后。
能在北冥鲲的口中活下来,他也很好奇,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二十八章 我就是这么喜欢你们魔尊
梅树年份有些老了,却仍旧开的热烈。
上千条花枝上挤满了硃砂似的红,或含苞,或盛放。
无数娇艷的花瓣上积了一层薄雪,将枝条压弯,沉甸甸的垂到低处。
脉脉冷香中,一黑一蓝两道身影并肩而站,神色各异,场面一时有些静默。
倏地,梅枝晃了晃,抖落了一小簇雪,裹着幽香直直落在少女后颈处。
温软「嘶」了一声,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差点蹦起来,只碍于场面不合适,生生忍住了。
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要开口,目光不经意凝在少年苍白如纸的唇上。
鼻尖除了梅香,还多了一缕不易察觉的铁锈味,令人忍不住联想到与梅花同样鲜艷的某种液体。
「你的伤还没好吗?」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嘴里的话下意识换了一番,
「怎么看起来更严重了?」
暮折斜倚在树上,无所谓的「嗤」了声,嗓音有些暗哑,是与他脸色相称的虚浮。
「死不了。」
「……」
她嘆了口气,「哪有你这样的,人活着本就不容易,若是再有个三病两痛的,这日子可就越发过不下去了。」
「我不是人,」他唇角短暂的弯了弯,「我是魔。」
非要和我抠字眼是吧?
温软蹲下身,恨恨打开食盒,头也不抬,「是魔又怎样?
受伤还不是一样的会流血,在这点上,你还不如我们人族。」
暮折一怔,又听她继续说道:
「起码我们人族大多惜命,知道要好好处理伤口。」
她捧出一碟堆叠的整整齐齐的点心,兇巴巴的站起来,往他面前递过去,
「我身上没带药,还好我早上做的是枣泥糕,多少能给你补点气血。
不过对于你来说,功效估计只能当个心里安慰。」
鼻尖猝不及防闯入浓郁的枣香,在幽幽冷梅香中,格外甜腻。
暮折眼里那点虚假的笑意荡然无存,唇角缓缓绷成一条直线。
那糕点做的很简单,四四方方的一小块,没有多余的花样,颜色是暗沉的红,却似乎比头顶的红梅还要灼目。
「快吃啊。」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咫尺传来,带了几分催促。
「吃完了给我看看你伤口,对了,你用过药了吗?吃的和敷的,都用过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尚未。」
?!
不是吧,你搁这儿挑战医学极限呢?
温软惊恐的看着他,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怪不得我看你这脸色和刷墙的白腻子似的,那么深的伤口你都不管的吗?!」
「等等,伤口不会都腐烂了吧?!啊!真是疯了!」
说着,她急急把精緻的瓷盘往他手里一放,就要过来扒他的外衣。
暮折单手捉住她一截皓腕,似笑非笑,「你这是在关心我?」
温软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稍微镇定了些,
「我要不是看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
少女肌肤娇嫩,他不过是随手一捉,手腕顷刻便红了一片,刺眼的紧。
他指尖无意识蹭了蹭瓷碟的边缘,别开了眼,语气很硬,「不用你多管闲事。」
……
听了他的话,温软骤然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了片刻,后退两步,微微敛了眉。
「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了,对不住。」
他们之间了解的并不多,甚至交集也少的可怜。
如果不是鬼枫林那一晚,恐怕她看见他恨不能贴着墙走。
何况与他并肩站在一处说话。
两人的关系说是朋友都有些勉强了。
方才的确是她越线,再怎么急昏了头,也不能去扒人家衣服。
更何况她现在身份尴尬,若是被有心人看去,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察觉到她话里的疏离,暮折心头倏地拂过一丝躁意,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他看着手中的点心,忽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己离开魔域的事,她应该昨日就知晓了,此刻应该正安安生生待在沧浪水榭才对。
为什么今天还要提着食盒出门?
看她刚来的方向,应该是无休阁。
她去那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十分致命了。
少年的目光太有侵略性,温软咽了口口水,拼命克制落荒而逃的冲动,强撑着与他对视。
见面这么久以来,大佬终于对前不久还和他一起杀怪的修仙界小菜鸟,为什么会出现在死对头魔域这件事提出了疑问。
稳住,不慌。
不慌是不可能的。
她双手一摊,耸了耸肩,状若轻松的开口,「我嫁给了魔尊,现在是他的夫人。」
听到这句话,少年的目光颤了颤,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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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分析不出来具体什么情绪,只能心里暗骂一声,面上却扬起微笑,继续说道:
「我爱慕他许久,可修仙界与魔域素来不合,为了陪在他的身边,我只能扮作凡人模样。
好在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你不恭喜一下我吗?」
暮折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诚意的说道:「那真是恭喜了。」
「哈哈。」她干巴巴的笑了声,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你是来找尊主的吧?他出门去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他目光微微一凝,「你知道他走了,那为何还要去无休阁找他?」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没空细想,哀哀嘆了口气。
「我知道他不在那里,我只是……」她眼圈微微一红,「太想他了。」
暮折身子一僵。
温软继续说道:
「他是我的夫君,更是魔域的尊主。每日有无数事等着他处理,桩桩件件,无一不比我重要。」
「可如果我乖乖守在原地,只要他回头,就一定能看见我。
他会知道,世上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心心念念,无一不是他。」
一口气说完,她悄悄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你,温小软,这么长的词都记住了。
暮折黑眸微闪,嗓音有点哑,很慢很慢的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那是自然!」她立刻回道,挺直了背嵴,双手叉腰,嘴里的话又快又急。
「如果我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离开师门跑到这么荒凉的魔域来?
我为什么每天费尽心思的为他洗手作羹汤?
我为什么会在梦里都能看见他?
还有,我看起来很闲吗?会明知道他不在,还要来他住的地方晃悠。」
这番话如同竹筒到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砸下来。
说到最后,她一脸委屈,用力擦了擦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是修仙界的人,自古以来正魔不两立,你肯定觉得我接近魔尊是别有目的。
可我真的只是想和他好好在一起而已,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对着天道立誓!」
对于修士来说,天道誓言绝不可轻易许下,所做所为一旦与誓言不符——
天道无情,当即就会让她魂飞魄散。
暮折默了一默,看着天幕纷飞而下的白絮,突然嗤笑一声,半勾起唇角,
「他有什么好喜欢的,出生便害死了生母。神憎鬼厌地活了三百余年,活成了个人人喊杀的模样。」
「世人恨他入骨,天道亦将他遗弃。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这分明是嘲弄的语气,却无端沉甸甸的,压的人心头髮紧。
「他值得。」
第二十九章 他的心跳,好像有点乱
暮折的视线豁然移向她。
「别人恨他有别人的理由,我管不着。」
温软的语气很认真,「可你不能说他不值得。你说天道弃他,那又如何?」
「在我看来,众生平等,不管是人还是魔,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而且他没了母亲,心里一定很难过。你不要埋怨他,那不是他的错。」
……
女孩子的声音不大,却很是郑重,好似一粒一粒的小石子儿。
她每说一个字,就在少年的心头重重砸下一粒。
等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心里那满满当当的石子,突然就变成了软绵绵的羽毛。
它们柔柔的拂过心底,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他黝黑的眸中盪出几缕奇异的情愫,如同死水生漪,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这个女人好像和那些正道修士,不太一样。
暮折认真凝视她的双眼,企图在她眼中找到怯懦与谎言的影子。
可少女的眸光澄澈,好似藏着一泓秋水,里面清清浅浅,只余他一人而已。
四目相对时,他素来沉稳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温软见他不吭声,更加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只能试探性的开口:
「你能别告诉尊主我们认识的事吗?」
怕他多想,她飞快补充道:「我只是想和平常一样呆在他身边,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
她笑容苦涩,「我不勉强你,你若不愿便算了。」
「……嗯。」
温软双眼一亮,看着耳根薄红的少年,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真的答应我了?」
「……」
暮折别开眼,盯着枝头一朵红梅,语气轻飘飘地,「我不想说第二遍。」
小伙子还挺傲娇。
温软满意的放开他胳膊,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轻松起来。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她指了指自己,对他伸出右手,
「我叫温软,温暖的温,柔软的软。」
暮折瞥了眼自己的胳膊,有些心不在焉,「黑石。」
瞧瞧这独树一帜的取名风格,果然是暮折的小弟。
温软在心里狠狠嘲笑了他两秒钟。
她笑容灿烂,一把握住他的左手,用力摇了摇,「既然互通了姓名,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少女掌心柔软温热,与他冰冷的手碰触着,缓缓渡来一抹暖意。
暮折凝着两人相握的手,喉结微微动了动,小幅度地勾起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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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上次走时答应了请你吃饭的。」
她松开手,弯腰提起食盒,「只是眼下的情况实在不合适,就先用这碟点心抵一抵罢。」
「另外,受伤了还是要重视,不要再拖了。」她拍拍他的肩,语气轻快。
「我还有事,先走啦,再见。」
暮折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垂在袖中的手无意识动了动。
没了另一个人的体温挡着,冷意争先恐后的覆上掌心。
风声大作,雪沫伴着梅瓣纷飞,有几片不小心落到了手中糕点上。
他轻轻拂去,抬手遮在了枣泥糕的上方,耐心等到风停,拈起一枚点心放入口中。
意料之中的甜味在舌尖绽开。
犹豫了一会儿,他将枣泥糕小心地收入储物囊,拿出这次寻到的灵药,端详了片刻,转身离开。
就在黑衣少年转身的剎那,老梅树微微颤了颤。
「咔嚓——」
方才无意中向少女抖落积雪的花枝应声而断,坠向纯白的雪地。
风声飒飒,捲起遍地雪花。不多时,花枝便只能看见个大致轮廓。
又过了一阵,雪地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素手将它拾起,转了转褐色的枝干,花瓣上的积雪随着她的动作漱漱而落,露出惊心动魄的一抹红。
平娴低头嗅了嗅,轻笑一声,「这位上阳宗的小师妹,到是有趣。」
「可若是背叛修仙界——」
她眼神冰冷,指尖微微使力,花枝发出一声痛苦的脆响,断为两截。
「我的临场反应越来越棒了。」温软扬手洒下一把鱼食,看着大鱼在云海中翻滚,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这一关我算是过了。」
996看着系统中不断上升的好感度,不可置信的掐了自己一把,喃喃道:
「你是真的很棒。」
「但是他好像很了解暮折,居然连暮折的身世都知道。」她没注意996的小动作,把白瓷瓮放回小几上,轻盈的跃上鱼背。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他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我认识的暮折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更确切的说,和书里写的好像也不太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
她在凌乱的风声里仔细思考着,却久久未能理出思绪。
996煞有其事道:「或许只是你一开始把他想的太坏了,但他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她拢了拢头髮,目光透过蒸蒸云雾,看向谷中熙熙攘攘的香雪兰,嗓音破碎在云海中,有些缥缈。
「其实有时候被世人所憎恨的,不一定就是坏人。」
「尊主,您回来了。」
无休阁里,硃砂对黑衣少年弯腰抱拳,「此次出门回来的这样快,可是出了什么事?」
暮折揭下面具,从容踱向书房,「一切顺利,本尊要去春谷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硃砂恭敬应了,又迟疑了片刻,「尊主走后,温夫人来寻过您,好几次。」
暮折推门的手一顿,嘴角勾了勾,也只是一剎那,快的硃砂几乎以为是错觉。
再看去时,暮折依旧满脸冷淡。
「嗯,本尊已知晓。」
「吱嘎——」
门关上。
硃砂略有些惊疑的看向庭院里的枯树,仿佛要在上方盯出一个窟窿。
魔域的尊主其实并不爱笑。
在魔域这么多年,他只见过寥寥几次。
或是打碎别人嵴梁骨时的冷笑,或是双眼猩红,将自己胸膛剖开时疯了似的大笑。
唯独没有这样一个,轻飘飘地,不带任何血腥气的笑。
平凡的又普通,乍一看去,与寻常少年别无二致。
硃砂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恍然间发现,魔域的雪,好像小了些。
第三十章 泡温泉泡出了个攻略对象
书房很大,悬挂了许多夜明珠,满室生辉。
四面墙上皆是藏书,甚至地上也堆满了纸页书卷,它们大多颜色泛黄,扉页微微打着捲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或许是有一段时间未曾翻阅,上面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有人经过时带起一阵微风,尘埃轻飘飘的飞起。
最里面放了一张紫檀书案,案上笔墨纸砚具齐,皆是世间罕见的珍品。
暮折施施然在书案后落座,沾墨落笔。
室内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他搁了笔,端凝着纸上墨痕,嘴角微微上翘。
心口再次传来疼痛,却不似之前的尖锐,钝钝的,带了点麻和痒。
他不甚在意的吃下灵药,调息片刻后,体内暴乱的魔气与灵气乖觉下来,脸色也跟着恢復如常。
将画收好,暮折掐诀换了身衣裳。
正要撕开虚空前往春谷时,目光不经意瞥见一旁放着的书。
那是一本略厚的画册,封面画了一朵千娇百媚的牡丹,特意用金粉点了花芯。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漆黑的瞳仁颤了颤,「唰」地拉开抽屉将它扔了进去。
顿了顿,又面无表情的加了一道锁。
做完这些,他随手撕开一道虚空裂缝。
白雾裹着热气扑来,隐隐有香雪兰的芬芳顺着裂缝缠上他的衣襟。
他大步迈入其中。
热乎乎的温泉里。
温软深吸一口气,沉入池底,开始在心中默数闭气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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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游泳这件事上很有天赋,十岁时还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得了个很不错的成绩。
这下把那个只知道埋头画画的老头高兴坏了,嚷嚷着要把她送去帝都职业队,将来上更大的赛场。
她听了后,第二天就退出了学校的游泳队,连体育课也不大去了。
老头从此以后再也没说过要把她送走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修炼的缘故,这具身体水性也十分不错,闭气的时间比常人长了很多。
等待的过程中,她百无聊赖的打开系统,想要再研究研究。
系统的页面很简洁,两个任务名称大写加粗的横在中心,下方又分出两个进度条。
其中一个还是0,另一个——
「暮折当前好感度:20」
她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
「噗——」
水中咕噜噜的冒出一串气泡。
她挣扎着浮出水面,脸色呛的通红,咳地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咳咳咳,996,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昨天暮折走时还是0,今天怎么就涨到了20?
她连他的面都没见到,这个好感度涨的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996趴在池边洗爪爪的动作一顿,「可能,应该,或许是系统延迟了吧?」
「那我为什么没听到提示音?」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会是系统故障了吧?先说好,这个我肯定不会还你的。」
「开静音了,你当然听不到。」996也不洗爪爪了,蒸干身上的水,跳进她识海中。
「本来就是你的,安心拿着就是。」
她挠了挠头,自己什么时候开的静音?
回忆了一阵,她实在想不起来,便也不在纠结。
「还是把静音关了吧,不能再错过提示音了。」她一脸雀跃,「我记得好感度可以换积分吧?」
996道:「没错,在不损失原有的好感度上,可以换同等的积分,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城里兑换物品。」
「那他总共才一百点好感度,不就只能换一百点积分了?」她有些泄气,「我现在还倒欠你五十,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啊。」
996忙安慰道:「系统会不定时掉落积分任务的,你多做几个,很快就能还完债,到时候商城就会对你开放了。」
「好吧。」她嘆口气,「那我就先还二十点吧。」
「放心,好感度到帐的第一时间,系统会自动转换为积分,这二十点已经还了。」
她点开侧边栏,果然,积分那里显示-29。
「?」她眨巴了下眼,在心里飞快做完一道数学题后,试探性问道:「怎么多了一点?」
996无意识的揪了撮毛,一本正经道:「应该也是你静音的时候得来的,只是你没注意而已。」
……
温软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怎么说呢,大概类似于天冷了,她穿上了去年的外套,突然从口袋中摸出了一百块钱。
明明钱本来就是她的,可她还是有一种天降横财的错觉。
就,怪让人惊喜的。
「996,出来一下。」
996打了个哆嗦,提起十二分戒备,「出来干什么?」
「你出来就是了,我保证不会打你,放心。」
它权衡了一番,还是不情不愿的钻了出来,在池边试探性走向她,「说好了,你也不许rua我!」
温软矜持的摇摇头,「绝对不会。」
等到它终于走到她面前,她再也绷不住笑声,伸手一捞,捏住它命运的后脖颈。
继而搓扁揉圆一条龙。
996被rua成了一团,只能奋力挥舞着小短腿,一脸的生无可恋。
可恶,下次再也不上当了!
「咔嚓——」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是上好的绸缎被一把快剪划破,又好像是沉重的冰层缓缓裂开。
温软的笑声戛然而止,手中力气一松,996趁机逃回了识海。
她眨巴了下眼,四处张望了一下,见花丛里撒欢的北冥鲲不见了踪影,心里微微定了下来,回身看去:
「大鱼,是你吗?」
话音未落,虚空裂出一条通道,魔尊大人高贵冷艷的从中走出,面无表情的低下头。
四目相对。
温软傻了。
救命,她好像出现了幻觉……
这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怎么和她那个正在出差的攻略对象长得一模一样?!
暮折打量着魂飞天外的少女,眸中同样闪过一丝诧异。
水光潋滟,她半靠在池边,长发湿漉漉的披散着,破碎的水珠从鬓角滑下,顺着纤细的脖颈流向锁骨。
那对精緻的锁骨中早已汇满了水,登时便溢出几滴,继续向下滑去。
他下意识的追着那水珠看去,突然被烫到了似的,狠狠挪开视线。
「啊!」温软终于回过神,短促的惊叫一声,捂住胸口向水里蹲去,脸色爆红,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好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吗?今天才第二天,你怎么就回来了?!
魔宫又没有着火,你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急啊啊啊!
第三十一章 社死现场
「这是我闭关的秘境。」暮折看着远处的群山,喉结控制不住的上下滚了滚,嗓音有点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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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想知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温软懵了,这是暮折的地盘?
「996,你不是说这个秘境没有主人吗???」她一把揪住识海中装死的龙猫,
「你给我解释下啊!!!」
「咳咳,宿、宿主」,996挣扎的开口,「我当时说的是『应该』、『大概』没有啊!!」
温软心态崩了,为什么……
为什么她天真到,去相信一个幼儿园还没毕业的系统的话。
现在这个场面要她怎么收场……
岸上的少年还在等她回答,她一把捂住脸,欲哭无泪,只能挣扎着开口,
「你听我解释。」
「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解释?」暮折语气有些奇怪,他揉了揉耳垂,抱着双臂徐徐转身。
「我只数三声。」
「什么?」
「一。」
她看了眼背对着她的少年,立刻连滚带爬的上了岸。
「二。」
她胡乱抓起地上的衣裳,也不管是里是外了,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去。
「三。」
!!等等,她还没有系带子!!!
她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暮折却并未如她所担心那般转过身,只是略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你好了没。」
「马、马上!」
温软飞快系好带子,趿拉着鞋后退几步,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会儿是「她不干净了」,一会儿是「她的脑壳好像又保不住了」。
原书虽然没提过,可她看书时无意中发现,暮折极其厌恶别人碰他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
地盘,衣物,人。
有不知道多少炮灰,因为这件事悲惨下线。
而现在,她偷偷用他的澡池子……
还被他抓个正着。
吾命休矣。
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了下来,暮折转过身,睨着衣衫不整面色惨白的温软。
他目光几经变换,看的温软头皮发麻,几乎快要站不稳。
最后,他轻嗤一声:
「真丑。」
已经点完蜡的温软勐然抬头。
就这?!
大佬你不掐我脖子了吗?!
我碰了你的地盘你也不生气吗?
我可是用了你的澡池子欸!
震惊完后,她心里五味杂陈,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一句话:
百分之二十的好感度,竟恐怖如斯!
看着她脸色跟个万花筒似的变来变去,暮折拧了眉,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个子很高,站在她面前时,就跟堵墙似的,将天光挡去足足一半。
笼罩在阴影里的她需得仰起头,这样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夫君。」
想到那二十的好感度,她腿也不哆嗦了,嗓子也不抖了,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半真半假的说道:
「我听闻你出了远门,担心云海里的鱼没人照应,就去给它餵了次食,谁知它把我拖到了背上,带到这里。」
「我并不知道这里是夫君闭关的所在,要是冒犯到了……」
她状似懊恼的低下头,拉起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十分心机的放轻了嗓音,小小的说道:
「阿软给你赔不是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从暮折的角度看去,少女低着头,柳叶似的眉下,纤长的睫羽微微颤了颤,在眼上拉出柔和的弧度。
她刚从水里起来,不只是热的还是羞的,脸颊白里透红,带着诱人的鲜活。
香雪兰的香味从她发间传来,软绵绵地往他鼻尖钻。
很奇怪,他的心跳地有点快。
他有些不适应的蹙了眉,别过头不去看她,硬邦邦的开口,
「下不为例。」
温软正松了口气,识海中的系统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叮咚~角色【暮折】当前好感度:25。」
这就涨了?
她心神一动,偷偷瞄着暮折的脸色,不经意间瞥到了他的耳垂,视线霎时僵住。
少年肌肤极白,连耳垂也不例外。
此刻,白玉般的耳垂上,一抹红晕极其刺眼,宛如盛夏晚霞。
不会吧,他不会……害羞了吧?
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她的脸又控制不住的发热,只能尴尬的盯着地面。
只恨不得在那里盯出一个坑,自己好跳进去,结束这惨烈的一生。
暮折看了她一眼,突然打了个响指。
一条红色大鱼从天而降,「砰」的一声巨响,砸在花丛中,惊起漫天花雨。
它一动不动,安详的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温软心里一紧,不会摔死了吧?
「死了正好。」暮折冷笑一声,「本尊现在就剁了你拿去餵魔兽。」
「啾——!」
上一刻还了无生气的大鱼睁开眼,扯着嗓子叫了声,顺势一滚,滚到了暮折的脚边,讨好的蹭着他的腿。
「啾啾。」
又一次见证了医学奇蹟的温软:……
虽然但是,这条鱼怎么狗里狗气的。
「就是它带你来的?」暮折背着手,一脚将北冥鲲踹开,似笑非笑道,
「你运气倒好,能得了它的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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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好运,更不想被它喜欢。
温软看着「骨碌碌」滚到自己脚边的鱼,克制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面色复杂,
「可能这就是命吧。」
命中注定我有此一劫。
北冥鲲:啾啾?
「回去吧。」暮折掸了掸衣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这几日我要闭关,你不必来寻我,安生待在你的水榭。」
温软惊了。
还有这等好事?!
老闆都主动放假了,那她还有什么理由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没有。
她立刻一脸「不舍」的告别,「夫君,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暮折嘴角翘了翘,正要说话,下一刻,温软利落地翻身上鱼,到底没压住心底的澎湃,快活的叫了声,
「皮皮鱼,我们走!」
北冥鲲如获大赦,「嗖」的一下,蹿上云霄,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暮折:……?
地上水迹未干,多是小巧的脚印,一路延伸到池边。
清风扫过,水面慢悠悠飘来一片藕色布料,略有些眼熟。
他勾了勾手指,那块不大的衣料立刻飞过来,悬在他面前。
是藕色的棉料,上面绣了两支半开的莲,做工十分精緻,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珠。
他看了一会儿,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大抵知道是温软的。
回想起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低低的笑了声,掐诀蒸干水汽,随手收好。
第三十二章 我和暮折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温软一路火花带闪电回到观景台。
下了鱼车,她心情颇好的整理着凌乱的衣衫,理着理着,突然察觉出哪里不太对。
她伸手摸了摸,脸色狂变,「淦!我的肚兜!!!」
「完了完了。」温软焦虑的在原地打了两个转,「肯定是刚刚太着急掉水里了。」
别的都还好,这个落在那里了,万一再被暮折看见……
人间惨案。
她心如死灰,「从此以后,我与暮折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那咱们再回去拿?」996也有点尴尬,「没准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她忧伤的望了望天,「现在回去,只能让我的脸从姥姥家,再丢到爷爷家。」
这一来一回的空挡,等她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候两个人对着一个肚兜,齐心协力的扣出一座梦幻城堡吗?
太社死了……
966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就回溯一下?」
她有点动心,又想起新增的五点好感度,忙道:「那你能精确控制一下吗?回到增加好感度的那个时间线去。」
996讪讪道:「系统暂时还没有那么精准哦,只能回到一个大概的时间点。」
「……那能打个折吗?」
「抱歉,不行哦。」
温软在社死和一夜回到解放前中艰难抉择。
「算了。」她拢了拢头髮,心神恍惚的走下高台,往沧澜水榭走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相信,他应该会选择性忘掉一些东西。」
总不能他还特意收起来,等着下次见面还给她吧?
想像了一下那个场面,温软打了个寒噤,脸色由红转白,路都快走不利索了。
于是,守在沧澜水榭门口的硃砂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蓝衣少女失魂落魄地走在甬道上,面色惨白,头髮还带着水汽。
她步子迈地磕磕绊绊,轻飘飘的晃过来,连一丝脚步声都没发出。
整个人犹如刚从湖里爬上来的水鬼,还是怨气极深的那种。
硃砂吓了一跳,迎上去唤道:「夫人!」
温软抖了一抖,僵硬的转过脖子,见到是他,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怎么了?」
他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一遍,脸色很严肃,「夫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我没事。」只不是社死了一会罢了。
「你脸色很差。」
怕硃砂多想,她拧了把半干的头髮,「刚刚洗完头出去散了会步,或许是被风吹了,头有些疼,没多大的事。」
硃砂低声道:「得罪了。」
说完,他的手虚虚放在她发间,暖意瞬间瀰漫。
温软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想推开他,又觉得不太礼貌,只能生生忍住了。
尴尬之下,她开始没话找话,「你来这里做什么?」
待头髮干的差不多了,他收回手,温声道:「我来告诉夫人一声,尊主已经回来了。」
温软痛苦的捂住脸,不用你来提醒,我已经知道了。
「尊主目前在闭关,可能过几日才会出关。」
「多谢你费心。」她勉强笑了笑,客套道:「要进去喝杯茶吗?」
「不了,」硃砂观察着她的脸色,知晓她只是随口一说,便抱拳行了一礼,「属下告退。」
目送硃砂离开,温软转身走上廊桥,远远的就看见站在另一端的绿珠。
她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静静的没发出半点声音。
温软加快速度跑过去,好奇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绿珠笑的很是愉悦,「奴婢在钓鱼。」
「鱼?」她目光瞟向绿珠的身后,那里果然放了一支鱼竿,顿时也来了兴趣,「你钓上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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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放长线方能钓大鱼。」绿珠亲昵的挽起她的手,隐晦的看了眼硃砂离开的方向。
「收杆的时候还没到呢。」
今天晚上贺封长的联络来的慢了些,直到三更天,通灵石才亮起微光。
温软轻轻点了点耳坠,小声道:「师尊。」
贺封长的语气很愧疚,「乖徒,你过得好不好呀?这几天师尊忙着秘境的事,忘了关心你,实在是不应该。」
「弟子一切安好,多谢师尊挂念。」温软打了个哈欠,顺嘴问道,「师尊说的,是什么秘境啊?」
贺封长道:「是前任天道留下的离垢秘境,过几天就开了。」
听到这个名字,温软瞬间清醒了。
这不就是我们的原书男主齐行之,踏上逆天改命之路的第一站吗?!
原书中,离垢秘境是个不属于任何宗门,且未经开发的野生秘境。
据说,里面生长着一种名叫无垢果的果实。
吃一颗,就能涨百年功力。
男主齐行之带着保镖桃夭夭这个外挂,在里面横扫了各大宗门的天才,并拿到了十颗无垢果。
这一战后,他不仅在各大宗门眼里留下了「恐怖如斯」的印象,修为还直接飙升到了元婴期。
为日后成为仙盟领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她有些遗憾,「我也好想去看看啊。」
这本书的男主专情又正直,更重要的是,他的颜值号称「修仙界所有女修的梦」。
也不知道和暮折比起来,谁更好看一点。
贺封长的语气很委婉,「乖徒,这个秘境要金丹期才能进。你才刚筑基,咱们不参与这种高端局哈。」
温软:……师尊,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是去看男主的,不是去打打杀杀的。
她又想起一件事,有些好奇:「师尊,你为什么说,这是前任天道留下来的秘境啊?」
书里可没提过这回事。
贺封长开始科普,娓娓道:「天道并非恆古不变,是存在更替的。」
「新天道上任后,受法则影响,此方世界也会诞生新一批的秘境与洞天福地。」
「而离垢秘境正诞生于一千年前,上一任天道的在职期间。」
温软有点明白了,这就和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意思差不多。
这个世界观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很是感兴趣,追问道:
「那新的天道是怎么形成的呀?」
「这个嘛。」贺封长「哈哈」笑了声,「只要干掉现在的天道就行了。」
这个继承方式也太不文明了。
温软有点感慨,「一般人修炼,飞升成仙已经是极限了。也不知道需得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才能干掉天道。」
「叮咚~积分任务已掉落,请宿主注意查收哦~」
第三十三章 三百年前的挫骨扬灰
系统的提示音迴荡在识海。
温软双眼一亮,赶紧打开了任务面板。
【积分任务】:请前往离垢秘境,为原书男女主的感情线添砖加瓦。
「此任务总价值50点积分。」
温软馋的眼睛都直了。
50点积分啊,她真的可以拥有吗?
她不配。
她现在是魔尊的小老婆,除了魔宫,哪里都不能去。
温软开始自闭。
「乖徒,你怎么没声了?」贺封长敲了敲通灵石,「睡了吗?」
「呜呜呜……」温软眼泪汪汪的抬起头,心痛的在滴血,「师尊,我真的好想去离垢秘境啊。」
那可是50积分啊!!!
「师尊,你可知道上阳宗这个派来的师妹,是何底细吗?」
平娴避开了另外两人,独自坐在静室,一张符纸在她身前的桌上闪烁着微光。
缥缈的女音从符纸中传出:「她是贺封长最小的一个弟子,入门时日尚短,从未出现于人前,其他的为师也并不十分清楚。」
她淡声问道:「可是有哪里不妥?」
平娴道:「回师尊话,这位上阳宗的师妹名叫温软,弟子对她师妹其实了解并不多,可是那一日她竟和一个魔族——」
女音突然出声打断她,略有些急促的问道:「等等,你说她叫什么?」
平娴微微一愣,立刻回道:「师尊,她名叫温软,『温言软语』的温软。」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她做了什么?」
平娴便将那日的事情说了,又道:
「她口口声声说她心悦魔头,又与那戴面具的魔族很是相熟的模样,弟子以为,她不像是在说谎。」
「现如今暮折独宠她一人,弟子三人根本连那魔头的面都见不上,更何况刺杀。而她要是背叛了修仙界……」
剩下的话平娴没有再说,她眼中杀意一闪而逝,「师尊,不如将她除去?」
那边再次陷入沉默,似乎也在做抉择。
平娴耐心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符纸上传来声音:
「先不要轻举妄动,目前最要紧的是离垢秘境。此次事关斩生剑,魔域恐怕不会袖手旁观。」
「你如今身在敌营,需得时刻注意魔族动向,及时向宗门传报。」
「……是。」
春谷里,香雪兰开的热烈。
少年懒洋洋的靠在池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滚下两滴泉水,热气氤氲了昳丽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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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外放的神识,指尖轻轻敲击在青石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修仙界的人真是越来越有趣,分明是来杀我的,却先对付起了自己人。」
暮折懒散的微眯着眼,感受着水中灵气滋养伤口时的暖意,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也该带小卧底出去放放风了。」
明月宫。
白衣女子伸手一拂,面前的符纸消失不见。
她面色凝重,起身匆匆走向宫主的居所。
很快,远在的上阳宗的贺封长就收到了夺命连环call。
他放下手里的令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打开了通灵石。
一道白衣虚影出现在房中,张牙舞爪的朝他扑过来。
他满脸惊恐的躲开,「季扶桑你干什么?!大半夜的,我可不想风评被害!」
明月宫宫主是个貌美的女子,曾经也是修仙界一枝花。
她不论做什么都极其注重形象,一言一行都十分赏心悦目。
此刻她却面色铁青,气到浑身发抖,扯着嗓子开骂:「贺封长!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贺封长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声好气的回道:「你弄错了吧?我又不是帐房先生,怎么会打算盘?」
季扶桑:……
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去也咽不下,只能狠狠的咬了咬牙,
「你派去魔域的那个徒弟,她叫温软?」
听到她说起这个问题,贺封长的表情微微一僵,有些心虚,「怎么了?不可以?」
「呵,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季扶桑的语气阴沉沉的,「当年护着暮折的那个傲天宗弟子,也叫温软。」
「重名而已。」贺封长理直气壮道,「修仙界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一个叫温软的,怎么,你连人家的名字都要管?」
「贺封长,傲天宗对你有恩,当年的围杀你不参与,我可以理解。」
季扶桑的嗓音忽然有些疲惫,「可现在这个时期,容不得你乱来。」
书房中摇曳的烛火微微摇曳,贺封长凝着那簇烛光,倏地伸手捻住烛芯。
「噗嗤」一声轻响,烛上瀰漫出一道青烟,浓稠的夜色铺满一室。
黑暗中,贺封长慢悠悠的开口,「我用过搜魂术,她真的不是她。」
季扶桑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又听到他开玩笑般道:
「你也确实该怕。当年将她挫骨扬灰的,不就是你们这帮人吗?」
她仿佛没听到一般,连眉毛也未曾动一下,「我门下潜伏魔域的平娴来报,你这位小徒弟,对那暮折的心思不太正常。」
贺封长早就从温软那里认识了三人组,当即冷哼一声,「我看你明月宫的那几个弟子,也不怎么正常。」
「她要是敢叛变,你清楚下场。」
说完这句,季扶桑狠狠将通灵石砸向墙壁。
「季扶桑我警告你!不许动我乖徒……」
「咔嚓」一声,通灵石碎成糜粉,贺封长的声音也随之一併消失。
她身边的白衣女子有些担忧,「宫主息怒,不如我让平娴直接解决了那温软?」
「不。」季扶桑揉了揉眉心,「这事等秘境结束以后再说。让她盯住了魔宫,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传回来。」
「宫主放心,这次秘境开启,咱们修仙界每个宗门都发放了身份令牌,便是散修也都做过登记,绝不会有魔族混入其中。」
季扶桑扯了扯嘴角,「只要暮折愿意,他有一百种方法进去,谁也挡不住。」
她又长长的嘆了口气,凝望着黯淡无星的夜空,喃喃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谁也不知道,她也曾后悔过。
那一年的离人坡,季扶桑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那个蓝衣姑娘拼了全力送走少年,独自赴死。
彼时暮色正好,落日熔金。
蓝衣少女浑身浴血,却仍旧挺直了背,抬眼望向天际那片火烧云。
最后一道剑光落下。蓦地,她弯了弯眉眼,唇角微动,嗓音破碎在罡风中。
「……」
有那么一瞬间,季扶桑突然莫名的惊惶。
他们这样做,真的就是对的吗?
她不知道。
她只能看着那个姑娘,一寸寸,化为飞灰。
而后三百年,当年参与围杀的宗门与修士,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
第三十四章 当然是去打劫
议事厅的长桌旁,温软顶着鸟窝似的脑袋,与暮折大眼瞪小眼。
她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事?前一刻她分明还躺在那张柔软级满分的床上。
怎么一个眨眼,就来了这里?
她犹豫着掐了把脸,很好,不是梦。
「宿主,你刚刚被瞬移了,没多大事,别紧张。」996安慰道。
温软默默拢了拢衣襟,蜷起雪白的脚趾。
她忽然很庆幸,昨晚因为怕冷,是穿着长衫睡的。
可是没人睡觉会穿鞋。
她现在光着脚丫子站在这里,寒气直接蹿上了天灵盖。
对面的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哼。
白光闪过,她脚边多了双绣鞋。
温软赶紧穿上,努力克制打死他的冲动,抬眼定定的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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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魔尊大人,请问您传小的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说好了这段时间放假,好傢伙,才过了两天你就把我弄到这里来了。
还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派个人去叫我就这么难吗?!
如果不是类似于「修仙界马上就要打进来了」这种级别的事,我真的会一拳锤死你的哦。
混蛋!
她攥紧了拳头,胸口急促起伏着,好似一只冒着火星子的炮仗,马上就要原地爆炸。
暮折瞥了眼她手背上的青筋,突然微微一笑,饶有兴趣的开口,
「你想打我?」
「不敢。」她硬邦邦的回道。
他嗤了声,扔了套衣裳过去,「换上。」
猝不及防的,迎面砸来的衣衫罩住了温软的脑袋,她手忙脚乱的挣扎起来。
一万句混蛋飘过她心头。
蓦地,头上的衣服被人挑开,夜明珠的光芒重新洒在身上,她终于重见光明。
温软眯了眯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魔尊大人。
暮折今日扎了个高马尾,如墨一般的发用月白色缎带束起,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嗯,很青春,很少年。
她的目光选择性忽略那张脸,向下看去。
他身上穿的居然不是往日的黑衣,而是月白色的窄袖锦袍,袖口和衣襟皆用银线镶绣了祥云纹样。
他原本便生的俊,这样一打扮,更是多了几分俏。
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
反正任谁看,都不会把眼前这人和魔域那个臭名昭着的魔头,联繫在一起。
啧,这个人的外表,也太有欺骗性了。
突然,暮折眸光一动,抬起了手。
!
温软吓得闭上了眼,他这是终于要对我动手了吗?!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对面的人下一步动作。
她悄悄睁开了一只眼,怯怯的瞄着他。
下一刻,头上多了点重量。
少年一脸嫌弃的揉着她的脑袋,修长的手指拨弄着乱蓬蓬的头髮向下抚了抚,动作轻的不可思议。
她愣住,不是自己想的那个动手?
正腹诽,又听暮折开口道:「树上的鸟窝都比这齐整。」
「啪」的一下,刚酝酿出来的粉红泡泡碎的稀烂。
她怒不可遏,「你见过谁睡觉还能保持髮型?而且魔宫根本没有鸟,树上哪里来的鸟窝!」
暮折慢悠悠的收回手,掀了掀唇,「他们要来了,你还不换衣服?」
他们?
温软耳尖,隐隐听到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当即脸色一变,抱起那堆衣裳钻到了屏风后。
这和暮折身上的貌似是同款,材质颜色花纹分毫不差,只是上襦为白色。
她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麻利穿好,正挽发呢,那阵纷乱的脚步走进了屋内。
紧接着是整齐的一声喊:「参见尊主!」
光听声音,恐怕有十数人。
她小心伸了个脑袋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紫姬,其他人也有些眼熟。
这是要开晨会了?
那她还出不出去啊,要不然就在这里等会开完?
刚好这有个小榻,看着还挺软和。
睡个回笼觉貌似也不是不可以。
偏偏有人不想遂她的愿。
暮折敲了敲桌子,对着屏风说道:「躲着干什么,出来。」
刚刚落座的魔将们一头雾水的看过去。
刚刚躺好的温软:……
屏风后传来衣物摩挲的声响,窸窸窣窣的。
好一会儿,少女低着头走了出来,乖巧的站在暮折身边。
众魔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那个爱送饭的温夫人吗?
他们心里一紧,她怎么会在这里?
早就听说尊主宠爱她,没想到连这种场合都让她旁听。
足见她在尊主心中分量。
看来以后绝不能得罪她。
众魔脑补完毕,齐齐站起身,恭敬喊道:「夫人好。」
温软抖了一抖,平常他们可不是这样的,这群魔到底抽了什么风?
她讪笑一声,「你们好,你们好。」
「我们要去浮梁郡一趟。」暮折环视众人,看着他们兴奋的表情,继续道:
「在这期间,你们守好魔域。」
「遵命!」
他站起身对温软道:「走吧。」
温软一头雾水,有点没弄清楚目前的状况,「等等,我们去哪儿?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结束魔兽饲养员工作的赤风一拍桌子,唾沫星子喷了对面的魔一脸,顶着对方暗含杀气的目光继续说道:
「当然是去把秘境抢回来,再把修仙界那帮人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秘境?
温软反应过来了,离垢秘境好像是在什么浮梁郡来着。
那他们这是要去——打劫?
她有些恍惚,自己现在的定位,可是反派魔尊的小老婆,和他一起抢个劫……
似乎,也不过分?
不,他们是文明人,怎么会去抢劫呢?
他们分明是去瓦解敌方新增实力的。
温软一脸正气凛然,抓紧了暮折的胳膊,「我们走吧。」
真是打瞌睡送枕头,五十积分,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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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嘴角小幅度的翘了翘,挥手撕开一道虚空裂缝。
正要进去时,他脚步一顿,回首对紫姬说道:「把那三个扔到魔渊去。」
紫姬满头问号,「哪三个?」
他有些不耐烦,指了指温软,「和她一起进来的三个,扔到魔渊去餵魔兽。」
紫姬反应过来了,正要说话,两人的身影已消失在裂缝中。
她有些苦恼,「你倒是说清楚,这个『餵』,是哪个『餵』啊!」
第三十五章 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啊
离垢秘境位于浮梁郡的长闻山中,开启五天后就会自动关闭。
现在距离秘境开启只剩一天,各大宗门的弟子纷纷前往浮梁郡。
一时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热闹非凡。
某一个幽暗的小巷子里,虚空微微波动,裂开一道门一般的缝隙。
一男一女凭空出现。
缝隙再度合上,一切如常,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
温软第一次经歷这样的穿梭,震惊到瞳孔地震。
好神奇!这就是修仙界吗?!
可修仙界一般都是没钱的御剑飞行,有钱的坐私人飞舟,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
她拉了拉暮折,虚心求教,「尊主,你这个是哪里都能瞬间到达吗?」
暮折心情颇好,迈步向出口走去,「差不多。」
只要他伤势稳定。
她继续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移到秘境里去呀?」
暮折的脚步一顿,幽幽看了她一眼。
上阳宗究竟都在干什么吃的,门下弟子连这样基础的问题都不知道。
这一眼包含的情绪很复杂,温软忽然有种回到学生时代,学霸同桌看着自己一片红叉叉的试卷时的感觉。
她忧愁的低下头,行吧,又被鄙视了。
没关系,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正当温软以为等不到答案时,头顶突然传来少年不太自然的嗓音,
「秘境是独立的一方世界,与此间虚空并不相通。」
她霎时抬头,眼里缓缓亮起一簇光。
「你盯着我做什么?」暮折向前一步,走出阴影,站在正午的阳光下。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日头并不十分灼热,却仍然很亮。
潺潺光影里,他微侧着脸,优美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粉似的薄光,素来冰冷的神情无端多了几分……温柔。
温软心里重重一跳,飞快别开眼,含煳道:「没什么。」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这个人温柔。
醒醒!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
温软一秒清醒,大脑自动清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愫。
她走出了巷子,一时间,喧譁声潮水一般涌向耳中。
感受着久违的阳光,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她心里有些感慨,都好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
温软抬手搭在额头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尊主,平娴她们三个人……」
不会已经凉凉了吧?
听到这个称唿,暮折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
「尊——」温软看着他再度沉了一分的脸色,勐然闭嘴。
她悟了。
出门在外,还是在死对头的地盘,她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万一引起怀疑怎么办?
可不知道为什么,「夫君」这两个字突然就变得莫名羞耻起来,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温软在心里想了又想,迟疑道,「那我叫你……阿折?」
暮折抿了抿唇角,竭力把上扬的弧度悄悄压下,漫不经心般说道:「随你。」
她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小心道:「她们仨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他负手走在前方,「只是给她们找点事情做而已。」
「我魔域,从不养闲人。」
温软:……
她好像,也很闲的亚子。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是吃白饭的,一路上,温软十分努力的找机会表现着自己。
「阿折,你渴不渴啊?」她指了指旁边的小摊,笑成了一朵花,「那里有卖西瓜的,我去买一个好不好?」
暮折高贵冷艷的看了一眼瓜摊,随手扔了个荷包给她,抱着双臂靠在墙上,
「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好嘞!」温软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却是轻飘飘的。
她不放心,悄悄扒开看了一眼,谁知这里面的空间足足有一个篮球场大,晶莹的灵石堆得冒了尖。
她当场闪瞎了眼。
啊,不知道她在修仙界打一辈子工,能不能挣到里面十分之一的灵石。
这个简单朴素到平平无奇的荷包,突然就有些烫手。
原来当魔尊这么有钱,那暮折以后如果死了,留下的遗产不就都是她的了?!
她目光灼灼的看向暮折。
「你又盯着我看做什么?」暮折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微蹙了眉,「是不够用?」
温软高深莫测的摇摇头,转身走了。
这日子,突然就有点盼头了呢。
瓜摊的生意一般,老闆坐在台阶上,蒲扇慢悠悠的摇一把蒲扇。
旁边蹲了两个人,一个穿的花里胡哨,一个一身红衣,按啃瓜的速度来看,应当也是修士。
温软站在摊前,认认真真的伸出手,在圆滚滚的瓜上挨个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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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
「咔嚓——」
这一声,是从隔壁核桃摊上传来的。
她循着声音看去。
那是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女孩,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头上用粉色缎子扎了两个小丸子,娇俏的眉眼带着几分冷意。
她学着温软的模样,再次对着核桃轻轻拍了拍。
下一刻,核桃原地裂开,碎成了渣渣。
核桃摊主的笑脸也多了一丝裂缝。
女孩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温软,似乎想不明白。
她生着圆圆的脸,大大的眼,长的跟个娃娃似的。
哪怕寒着脸,也能引起别人强烈的保护欲。
温软瞬间被击中心脏,热情的开口,「其实核桃不用这样选的,你看哪个顺眼拿哪个就行。」
桃夭夭重新拿起一颗核桃,正要说话,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喧闹。
她看了眼那个方向,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核桃摊主:……
他心里正窝火,突然,面前伸来一只手。
温软递过去一颗灵石,笑的眉眼弯弯,「我替她给吧。」
他一脸感激,麻利的包了一大袋核桃给温软,「方才那姑娘拿的远远不够一颗灵石的分量,这些还请姑娘拿着。」
她坦然接过,又去拿挑好的瓜。
方才蹲在旁边的两名修士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吃完了手中最后一口瓜,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
「师姐,」穿的花里胡哨的少年拉了拉前面的女孩,痛快的打了个饱嗝。
「最后一颗灵石用来买瓜了,晚上咱们住哪里啊?」
红衣少女重新戴上面纱,认真思考片刻,挑起好看的眉头,「桥洞如何,或者破庙?」
江弥生嘿嘿一笑,「也行,我正好带了被子出来,分你一半。」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脸慈爱,「没白疼你。」
「等刷完这个秘境,咱们就是有钱人了,到时候师姐给你买一车的种子,你回宗门可劲儿的种,能不能改善食堂就靠你了。」
「真的吗?太好了!」
全程听完的温软:……
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啊?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绯夷敏锐的回头,直直的看向她。
温软有点尴尬,飞快给了摊主灵石,抱着瓜快步走了。
江弥生皱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激动的拉了拉绯夷的袖子,「师姐!刚才那个人,好像是咱们大师姐!」
第三十六章 震惊!一帅哥惨遭当街暴打……
绯夷仔细想了想,突然对着他脑门就是「啪」的一下。
「傻了吧你?咱们大师姐都死了多少年了?」
「可是,真的很像嘛。」他委委屈屈的瘪起嘴,揉着通红的脑门,小声嗫嚅道:
「没准是大师姐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也说不定。」
「赶紧走,晚了连桥洞都抢不到好位置。」
绯夷理了理衣襟,正要离开,卖瓜的摊主却出声叫住了她。
「姑娘留步。」他把两颗晶莹的灵石放在她手中,笑呵呵道:
「这是方才那位姑娘留下的,托小老儿转交与你,她说夜里风凉,桥洞总归比不过客栈。」
江弥生一脸兴奋,「果然,和大师姐长的一样的都是好人!」
绯夷摸了摸下巴,将那两颗灵石抛了抛,心里有了主意,「要是有缘再见,我们问问她叫什么。」
浮梁郡是天元宗的地盘。
仙盟如今的领袖,恰好也正是天元宗宗主,清平子。
他理所当然的承担了东道主的责任,令门下弟子接待各方修士,并一一核验身份。
城中心还特意设立了登记处,为遗漏的散修与小门派发放身份令牌。
此时,登记处的门口有些热闹。
青年白衣胜雪,腰间悬了一支玉箫,芝兰玉树般立在道旁花荫中,似乎在等人。
苍白的脸色带着些许病态。
但依然很帅,帅到没办法用形容词。
再加上某种不可言说的光环,几乎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盯着他看。
时间久了,登记处的门口开始水泄不通。
有办完事的修士奋力从人群中挣扎出来,「你们他娘的堵个什么玩意儿?!」
说完,他一抬头,眼中猝不及防闯入了那一抹白衣,也跟着走不动路了,喃喃道:
「……我是个什么玩意儿?」
任凭周遭如何喧闹,齐行之的脸色始终如常,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宛如一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直到——
「我不是让你进去排,队吗?」
粉裙女孩幽幽走到他身后,扫了眼周围的人流,她手中的核桃「咔嚓」一声,碎成了渣渣。
「我在等你。」齐行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人多,脏。」
「齐行之,」她一脸冷漠的举起拳头,然后张开手心,伴随着说话声,核桃碎纷纷扬扬的落下,
「你想做这颗核,桃吗?」
他脸色不变,眉目中却带了几分矜傲,「夭夭,我赌你不敢杀我……」
话音未落,桃夭夭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了人堆里,面无表情的拔出两米长的大刀,
「要不然,去排队;要不然,我们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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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群众见她这架势都吓了一跳,纷纷散开。
齐行之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黑曜石般的眸子有了一丝波动。
他擦了擦唇畔的血迹,忽然低声道:「三十年河东……」
「咔嚓——」
刀光一闪,登记处门口的石狮子干净利落的分成了两半。
齐行之身子一僵,转身飞快进了大厅,「算你狠!」
人流潮水般涌来,喧譁声渐渐淡了下去。
「刚刚前面怎么回事?」温软抱着瓜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是有人在打架吗?」
刚从前线吃完瓜的路人甲顺势接茬:「可不是,那位道友生的可真是俊,堪称天上有地上无的谪仙之貌。」
路人乙加入探讨:「谁知竟被一小姑娘当街暴打,真是男人看了沉默,女人看了流泪。」
温软总结:「震惊!一帅哥当街惨遭暴打,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路人甲:「甚妙!」
「但论起相貌来,」路人乙看了眼她身边的少年,感慨道,「这位公子与方才那道友可谓不分上下啊。」
那可不是,我们魔尊大人可也是魔域一枝花呢。
温软得意极了,正要说话,怀里忽然一轻,她有些愕然的看向暮折。
他面色不变,径直走进了旁边的客栈。
这样的姿色,别说拎个瓜了,拎个脑壳……
不,拎脑壳还是不行。
温软急忙剎车,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她与路人甲路人乙道过别后,心情颇好的追了进去。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大厅里坐了几桌人,饭菜的香味瀰漫在空气中。
暮折站在柜檯前,一脸的不耐烦,小二正瑟瑟发抖。
她加快速度跑过去,晃了晃暮折的胳膊,「怎么了?」
小二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一时间仿佛见到了救星,哭丧着脸道:「这位姑娘,本店只剩最后一间房了。」
这个桥段也过于烂俗了吧?
为什么一男一女去客栈或者酒店,总是只剩一间房?
温软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好脾气的开口,「那我们去别家看看。」
「姑娘,现在整个浮梁郡都没房了。」
小二好心道:「这两天几乎有上千名修士赶来这里,恐怕您出了这个门也寻不到有房的客栈了。」
他说的确实没错。
明天秘境才开,今晚是怎么都要找个地方落脚的。
温软开始左右摇摆。
她是暮折名义上的夫人,好像住在一起,也说得过去?
要是表现的太抗拒了,会不会影响自己的深情人设?
那他要是对自己动手动脚——
温软搓了搓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想什么呢,暮折要是想动手动脚,哪怕隔了铜墙铁壁也拦不住他。
「那便住一间吧。」她从善如流的拿出灵石,「有劳小哥了。」
「哪里哪里。」小二拿了钥匙出来,「二楼左手边最后一间就是了,饭食送到房里吃还是出来吃?」
「送上来吧。」温软接过钥匙,拉着暮折准备上楼。
拉了一下,没拉动。
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暮折与她对视片刻后,忽然揉了揉耳垂,大步走到了前面。
莫名其妙。
温软摇摇头,不太自然的用手背摸了摸脸,慢腾腾的跟了上去。
第三十七章 可我只是个柔弱的凡人啊
房间装潢的很是清雅,面积不大,但是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温软将一袋核桃扔在桌上,坐在床上伸手按了按。
唔,柔软度也不错。
暮折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咚咚咚——」
房门响了三声。
她以为是小二送饭来了,忙起身去开门,又顿住身形。
现在身在死对头的地盘,要万事留心才对。
隔着一层窗户纸,她警惕的开口:「是谁?」
外面一时哑了声音。
她心内疑窦丛生,将目光投向暮折。
「开吧。」暮折无所谓道,「是紫姬安排的人。」
她便放心的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相貌平平,身上的衣裳竟然与她和暮折一模一样。
两人对她恭敬的行了一礼,疾步走了进来,对着暮折就「哐当」跪了下去。
男人一脸激动,眼里带着狂热的崇拜,「尊主万安!属下百里年,仰慕尊主已久,今日得见,简直三生有幸!」
年轻女子亦是痴痴的凝望着他,「属下百里月,参见尊主!」
对比他们的热情,暮折就显得冷淡多了,连看一眼都懒得看,只低头把玩着一颗核桃。
眼看这场粉丝见面会的气氛就要冷下去,温软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你们来是做什么?」
百里年立刻拿出两枚刻了纹样的木质令牌,「这是仙盟发下的令牌,属下特意为尊主送来。」
温软有些好奇的接过。
令牌的材质是某种木头,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形状,一面刻了「万毒门」三个大字,一面写了姓名。
这就是离垢秘境的入场券了?
她微微颔首,「多谢。」
百里年当场亢奋的磕了两个响头,「能为魔域、为尊主效劳,是我等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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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月立马不服输的「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只要尊主一声吩咐,属下上刀山下火海,哪怕九死而不悔!」
温软:……这都是什么品种的脑残粉。
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送走依依不捨的两人后,她拉了把椅子坐到桌旁,仰头灌了一大口茶。
「他们是什么人啊?」
暮折的目光很是嘲讽,「他们原本是正道修士,后来投奔魔域。」
「紫姬将他们安插在修仙界,用来探听情报。」
温软:……
得,无间道算是让你们玩明白了。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白瓷瓶里插着半开的栀子花。
花香缱绻,软绵绵的缠上两人的袖口衣摆,催生出几分朦胧的暧昧。
「我们把西瓜杀来吃了?」温软不太自在的站起来,在那个圆滚滚的瓜上比划了两下,
「咱俩一人一半,我去问小二要把刀来。」
暮折默默伸手,给西瓜来了个脑崩儿。
「啪——」
西瓜整整齐齐裂成两半,绿皮红壤,颜色极好。
温软干巴巴的笑了声,「那我去找小二拿两个勺子。」
她勐地打开门,与正要抬手敲门的男子大眼瞪小眼。
「姑娘。」他身材清瘦,穿着客栈统一的服务员制服,礼貌的对她点点头,提着食盒走到桌边,热情道:
「这是您二位的午饭,天气还是有些热,本店特意赠送了两份糖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将饭菜与餐具一一拿了出来。
两把明晃晃的银勺在温软面前放下。
她:……
「您二位慢用,稍晚会有人来收拾。」他咧嘴一笑,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栀子花仍然香气袭人。
温软看了眼花瓶,有点想要辣手摧花。
暮折把玩着百里年的令牌,指节修长,白的刺眼。
「过来。」
她放弃辣手摧花的想法,依言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到他旁边,「怎么了?」
他蓦地凑近,仔细端详着她。
此时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拳之隔,温软甚至能够清晰的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或许是吓的,她一颗心狂跳,强忍着后退的冲动,重复的问道:
「怎么了?」
暮折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很快就坐了回去,扔给她百里月的令牌。
她摸了摸脸,惊觉手感好像不太对,赶紧去梳妆镜前照了照,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镜子里是个年轻女子,鹅蛋脸,细长的眉眼,普通到扔进人堆里都找不着。
更重要的是——
长的和方才的百里月一模一样。
她回头一看,暮折也已经变成了百里年的模样。
握着手里的令牌,温软明白过来了,微微睁大了眼,「咱们要顶替他们的身份一起进离垢秘境?」
「嗯,不算太蠢。」
「可是,我听说要金丹期的修为才能进去。」她坐回暮折身边,语气委婉,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只是个柔弱的凡人啊。」
暮折幽幽的看着她。
看的她头皮发麻,几乎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了时,他才意味深长道:
「我自有办法。」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她讪笑两声,「先吃饭吧。」
暮折嫌弃的看了眼菜色,半点动筷子的意思都没有。
惯得你,爱吃不吃,反正你又饿不死。
温软调整好心情,顶着旁边人的死亡凝视,端起碗扒了两口。
倏地,她脸色一僵,嘴角微微抽动,一低头,吐出一颗小石子儿。
……
温软从善如流的放下了碗,含蓄道:「我们还是吃点别的吧。」
暮折挑起眉毛,看着她把勺子往瓜瓤上一插,推到自己面前。
「这一半是你的。」
她又抱起另外半块,挖了一勺中心的瓜瓤,「这一半是我的,唔,好甜!」
眼前人眉梢眼角都是惊喜的笑意,饱满的红唇上沾了些汁水,晶莹又润泽。
暮折忽然有点渴。
他精緻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垂下漆黑的眸子,学着她的模样,挖了一勺鲜红的瓜瓤。
果然很甜。
二楼的某个房间里。
方才送饭的小二蹲在一颗绿油油的盆栽旁。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抹,露出原本苍白俊美的面容,扯了片叶子叼在嘴里,唉声又嘆气。
「勺子已经很巧妙的送过去了,希望不要再有什么离谱的任务了。」
下一刻,他望着面前的虚空,神情无端惊恐。
「不是吧?!这么做会死人的吧?!」
第三十八章 阿折,不要再把我丢在原地了
「已成功领取任务。」
「任务详情加载中……」
温软耐心等了一阵,系统仍然没有反应。
热天刚吃完东西,人特别容易犯困。
她打了个呵欠,实在挨不住了,仰头对站在窗边吹风的暮折说道:
「阿折,我想睡个午觉。」
暮折头也不回,「随你。」
好嘞。
她合衣往床上一倒,安详的闭上双眼,唿吸很快均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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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吹动少年额前的碎发,他听着一室寂静,缓缓回首,月白的髮带跟着颤了颤,宛如展翅欲飞的蝴蝶。
一本封面无字的书出现在他手中。
书由白纸装订成册,厚厚的一沓,每一页都写着一个名字与地址。
前三分之二的名字都已经被暗红的液体划去。
他一直翻到了最后边,才找到下一个干净的人名,目光冰冷。
暮折无声无息的走到床边。
床上的女孩侧身缩成一团,睡得很香,对他的靠近无知无觉。
是完全不设防的姿态。
他端凝着她,半晌后,指尖轻点在她眉心。
少女蹙了蹙眉,不安稳的翻了个身。
虚空波动了一剎,很快恢復平静。
月上三更。
有风裹着凉意从窗口吹来,纱幔轻飘飘的扬起,影子在地上跟着飘忽不定。
「叮咚~任务已加载完毕。」
系统的提示音响彻在识海,床上的女孩打了个激灵,勐地坐起身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然而月光明亮,勉强能够视物。
温软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还有点恍惚,不知今夕为何夕。
「阿折?你还在吗?」
没人回答。
发了一阵呆,她下了床,在抽屉里摸索着找到了火摺子。
「怎么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暖黄的烛光渐渐亮起,她把火摺子放回抽屉,将烛台端到桌上。
烛火幽幽,月色寂寥,屋子被分成了两半。
温软坐在烛与月的交界处,支着下巴愣神。
暮折到底去哪里了?
他不会不打算带她去秘境了吧?
他不会……
「瞎想什么。」
她停止胡思乱想,拿过那袋核桃,搓了搓手,「吃核桃吧,吃完了,他就回来了。」
这核桃的外皮极为脆薄,只需要两颗并在手心一按,「咔嚓」一声,果仁就漏出了一半。
她耐心将果肉剔出来放在一边,又拿起下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耳上的坠子嗡鸣一声,光芒微闪。
温软腾出一只手来触了触,贺封长的大嗓门很快传了过来。
「乖徒,你猜为师在哪里?」
她不假思索,「上阳宗?」
「为师到浮梁郡了!」
贺封长得意道,「天元宗那个老不死的,有朝一日居然会求我们来给他镇场子哈哈哈!」
温软咽了口口水,「哈哈,那是挺好笑。」
「乖徒,魔域没什么动静吧?我听说明月宫那三个被扔到魔渊去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暮折看她们太闲了而已。」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不出来异常,
「魔域一切正常。」
「那就好——」
贺封长正要继续说下去,许南阳却疾步走了进来。
「不好了宗主,东凌山那边传来消息,东凌山山主,已经身陨!」
他面色一变,厉声道:「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
贺封长重重闭上眼,嘆息道:「又死了一个。」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只剩不到双手之数了。
他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问温软,「暮折还在魔宫吗?」
温软沉默片刻,指尖用力捏紧核桃,「我没看见他。」
「……为师明白了,你万事小心。」
通灵石恢復正常。
房间里再次响起「咔嚓」声。
温软面无表情的剥着核桃。
刚刚贺封长那边的动静她全都听到了。
暮折去杀人了。
「宿主,他本来就是反派啊。」996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杀人是很正常的操作呀。」
「我知道。」她硬邦邦的开口,手下动作不停,「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不习惯?不喜欢?
她说不出来,只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躁。
「宿主,任务加载成功了,你要看看吗?」996小心的建议道。
「嗯。」
系统面板在她面前展开。
【积分任务】:请前往离垢秘境,为原书男女主的感情线添砖加瓦。
【任务一:】让桃夭夭对齐行之笑一次。(10积分)
【任务二:】让齐行之主动握起桃夭夭的手。(10积分)
【任务三:】帮助齐行之得到十颗无垢果。(30积分)
这些任务……
「这么简单?」
除了最后一个外,感觉都没什么难度啊。
小情侣之间笑一笑拉个小手什么的,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简单还不好?」996看着桌上堆得和小山似的核桃仁,「你剥那么多倒是吃啊。」
她嘲讽出声,「你管我,又不是剥给你吃的。」
「什么?」
烛火摇曳,一道阴影将她笼罩。
孤灯下的少女缓缓回头。
少年带着一身寒意归来,脸色微微发白。
淡淡的铁锈味萦绕在鼻尖,温软瞥见他衣摆处溅了几滴猩红液体,身子一僵。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暮折坐到她身边,瞟了眼她因为紧紧握住核桃泛白的指节,眉梢轻挑。
「剥这么多核桃做什么?」
离得近了,那股子铁锈味越发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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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抿了抿唇,忽然把那堆核桃仁都推到了他的面前,「给你吃。」
他一怔,「这都是给我剥的?」
她点点头,仍然紧绷着脸,「等你回来的时间,我一共剥了一百七十二颗核桃。」
「……」
暮折拈起一粒核桃仁,没有说话。
「叮咚~『暮折』当前好感度30。」
提示音响在耳边,温软却没有想像中的开心。
她深吸一口气,垂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收拢。
暮折观察着她的脸色,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你不高兴。」
「为什么?」
温软凝视着那盏烛火,刷子似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一星烛光跳进她黑润润的眸子里,她起身洗干净了手,合衣躺回床上,嘆了口气。
半真半假道:「因为你让我等的太久了。」
……
窗户还开着,无遮无挡的在屋中洒下三分月光。
暮折负手站在窗边,淡淡银辉镀在他眉梢眼角,凭添了几分疏离清冷。
良久,久到他以为她已经睡着,床上倏地响起女孩弱弱小小的声音,带了一点点委屈,
「阿折啊,下次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了,我害怕。」
第三十九章 魔尊大人为何要铁锅炖自己?
「咚——!!!」
辰时,铁杵撞上古朴的铜钟,沉闷的钟声响彻整个浮梁郡。
下一刻,无数剑光亮起,身着各色门派弟子服的修士们,皆御剑飞向中心广场。
阵容之浩大,直遮蔽了天日。
温软从梦里惊醒,听见外面的动静,整个人都不好了。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她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发现窗边的少年仍然一动不动,没好气的去拉他,
「你起的这么早,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手下的肌肤极冷,还沾染了薄薄一层晨露,像块正在融化的冰。
温软心里一咯噔,他不会——
在这里站了一晚上吧?
昨晚她不太好意思喊他,想着他自己会过来,还特意睡在了里面。
「你没上床睡觉?」
暮折一脸「你大惊小怪什么的」表情,「我是魔,哪怕闭着眼也不会睡着。」
所以就站了一晚上?
她对这套理论佩服的五体投地,委婉道:
「阿折啊,你以后要是不想睡,又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在床上适当躺一躺也没关系的,很舒服的。」
暮折不屑的哼了声,「床而已,再舒服又能怎样?」
温软诡异的沉默了。
「咳咳,我们走吧。」她看了眼桌上,奇道,「你把核桃都收好了?」
「嗯。」
「那就好,等回去了我给你做核桃酥吃。」她笑嘻嘻的打开门,回头招唿他,
「快点,要来不及了,今天肯定各大宗门的领导都在,咱们低调点过去。」
暮折却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长剑,念决驱动,对她伸出手,「过来。」
「你还会御剑?」
更重要的是,他驱动长剑用的居然是——灵力?
精纯的灵气环绕在剑身,而他身姿挺拔,哪怕百里年的脸平平无奇,也硬生生凹出了一股浩然正气。
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声少年英才。
温软震惊了。
你丫不是魔族老大吗?
怎么比我们正道修士看起来还正道?!
怀着满心的疑问,她握住他的手,小心踏上剑身。
下一刻,疾风骤起,天光大亮。
温软听见耳边不断有飞剑穿梭的声音,她悄悄瞄了眼,可惜此刻修为仍然压制着,只能看见无数道残影。
唿唿的风声里,她忽然想起上次泡温泉。
池子里的水也蕴含了灵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以为那个秘境没有主人。
——毕竟灵气与魔气势如水火,哪个憨批魔族会跑去铁锅炖自己?
暮折会。
「996,他是开挂了吗?」
大家都是魔族,凭什么他这么出淤泥而不染?
「宿主啊,提出问题之前要先结合实际背景思考。」
996语重心长道,「你忘了?他是个半魔。」
她虚心求教道:「所以呢?」
「人族的一半血脉修仙,魔族那一半血脉为魔,不冲突啊。」
「不冲突……吗?」
她怎么记得世界观不是这么设定的?
「嗐。」
996毫不在乎道:「你就当他天赋异禀呗,一个世界里,总有那么几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温软抽了抽嘴角,这和开挂有什么区别吗?
不愧是一拖二和男女主同归于尽的魔尊大人呢。
中心广场很大,足可容纳万人。
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已经画好了巨大的传送阵法。
温软他们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来齐了,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也不知道男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暮折收了剑,与她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手给我。」
她一面搜寻着齐行之,一面伸过手,「等会我们就要从这里传送进秘境吗?」
「嗯。」他拿出一截红绳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系好。
「待会儿进去或许会被分开,戴着它,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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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了,这是修仙界版gps。
温软翻过手腕,在另一面发现了颗莹润的白珠,下意识把它拨到了前面。
这gps还挺好看。
阵法的另一边,白衣男子执萧而立,竭力与周围的人保持距离。
气质十分遗世而独立。
在某种光环的作用下,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众人的中心点。
不断的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或是暗送秋波。
齐行之不动如山,只握紧了腰间储物袋。
下一刻,一道冰冷稚嫩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再用点力,试试。」
这道传音入密的语气十分平静,他苍白的脸色却再度白了一分,立刻松开储物袋。
桃夭夭的声音消失,齐行之惆怅的抬头望天。
他恨。
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乱用术法,招惹来了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暴力狂。
更重要的是,他还打不过她。
该死的同生契,总有一天他要给它解了!
到时候他不把桃夭夭的本体砍了当柴烧,他就不姓齐!
就在这时,十几道流光飞来广场上空。
有眼尖的认出来,这都是仙盟的骨干,亦是修仙界顶尖宗门的掌门人。
底下的修士们立刻敛容息声。
广场一时间落针可闻。
温软努力仰头,觎着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贺封长。
原因无他。
各位大佬的气息皆深不可测,但脸色都不太好看。
只有贺封长咧着个嘴,乐的跟过年似的。
他甚至还对着所有修士挥了挥手,热情洋溢的喊道:
「下面的朋友们,你们好啊!还有山顶上的朋友们,你们好啊!」
众人:……
根本不存在的山顶:……
温软:……
好丢人,她还是叛出师门好了。
季扶桑一把捂住贺封长的嘴拖到后方,对清平子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心里神会,干咳一声,「下面的……道友们。」
温软:你绝对口胡了。
「本座不才,在这里简单说两句。」清平子语气一变,立刻有了仙盟老大的气势,开始领导发言。
「离垢秘境为前任天道所留,一直到今天才打开其中会有些什么皆是未知数。
还请各位道友小心为上,若是遭遇不测,请立即捏碎令牌提前传送出秘境。」
突然,他话音一转,语气带着浓烈的悲痛:
「另外,对于东凌山主的惨剧,我们深感痛惜,并对兇手暮折这个魔头,表示强烈谴责!」
「可如今修仙界式微,不足以与魔域对抗,为了大局着想,这桩恩怨只能暂且放下。」
「还望各位道友奋发图强,早日振兴修仙界,为天下苍生除掉暮折这个魔头!」
最后,他长嘆一声,似乎藏了无尽的期盼,「修仙界的未来,就在你们身上了!」
下面的修士们果然红了眼眶,一时间群情激昂,振臂山唿:
「杀暮折!」
「灭魔域!」
「报仇!」
「报仇!」
温软:「报……」
旁边传来某人的一声冷笑,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默默放下了举起的手。
就,这个氛围,真的怪让人忍不住的。
第四十章 早就想揍你了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与悬挂在众人腰间的令牌隐隐唿应着。
温软只感觉一股冷意袭来,缓缓探上了自己的丹田。
她有些忐忑,下意识的去看暮折。
暮折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受影响,只握紧了她的手。
下一刻,冷意潮水般退去。
她眼前一花,失重感猝然传来。
传送阵的光芒彻底熄灭,广场上的修士大部分都消失不见。
只有一小撮人还留在原地,面色难看至极。
季扶桑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魔域绝不会袖手旁观,居然妄想伪装我正道修士,以此混入秘境。」
清平子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淡淡道:「杀了便是。」
一队天元宗弟子持剑而去,双方打斗起来。
其中有人声嘶力竭喊道:「宗主明查,我只是花了五百灵石买了个身份牌而已!」
贺封长正要说什么,清平子拦住他,面如寒霜,「杀!」
不消片刻,广场上便只剩下天元宗弟子。
他对着一地尸体沉默了很久,忽然直直的看向清平子,「如果他真是无辜的呢?」
「宁错杀,绝不放过。」
清平子一甩衣袖,素来儒雅的面容微微扭曲,「本座绝不会给魔域半点可乘之机!」
「你可真是……」
贺封长摇摇头,只觉得心寒的厉害,心底对仙盟最后一点旧情也没了。
他收敛了所有情绪,淡淡开口:
「既然如今的仙盟已经不是曾经的模样了,秘境结束后,我上阳宗会退出仙盟。」
「贺封长!」季扶桑失声叫道,「难道你也要学傲天宗?!」
「我只是退出仙盟,若事关修仙界的存亡,上阳宗不会坐视不理。」
他扯了扯嘴角,「或许我早就该退了。」
「别拦着,让他走。」相比于季扶桑的激动,清平子显得平静了很多,只是满脸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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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空有一宗之主的名头,却不肯扛起守护修仙界的担子。天下苍生对于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贺封长理也不理,转身就走,身后继续传来清平子的冷笑声。
「若有一天,红莲业火焚尽仙门百家,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他顿住脚步,挣扎了两秒,终于还是选择顺从心里最原始的冲动,转身向清平子走去。
清平子阴阳怪气的开口,「怎么,想明白了?」
贺封长咧嘴一笑,对着他的脸就狠狠来了一记右勾拳。
「砰——!!」
猝不及防下,清平子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飞出,重重砸在了广场中的血泊里。
贺封长神清气爽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我他娘的早就想揍你了!」
夕阳西下。
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少女提着裙摆轻盈奔跑,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长发与衣袂随风扬起。
定睛一看,她身后还追了只膘肥体壮的野狼,生的尖牙利齿,足足有人高。
双方你追我赶,真是其乐融融,好不和谐的一幕。
温软:「你为什么追我?!!!!」
野狼:「嗷嗷嗷!」(你跑不过我哈哈哈哈!)
她继续狂奔,欲哭无泪。
别人的秘境:奇遇,奇遇,大奇遇。
自己的秘境:被哈士奇从森林遛到大草原。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正自我怀疑时,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不偏不倚的向她跑来,速度极快,嘴里还在大声说着什么。
有救了!
隔了一段距离,温软听不清对方的话,她奋力挥舞着双臂,宛如看见黎明前的曙光。
「道友救命!!」
对方也跟着挥舞手臂,似乎极为激动。
终于,两人离得越来越近,虽看不清面容,声音却隐隐的传了过来。
她:「道友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他:「道友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
是幻听了吗?
等更近一点了,温软终于看清楚这人的模样。
一个字:帅。
帅到惊天地泣鬼神,哪怕五官扭曲成一团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
如果他身后没有追着一条水缸粗的蟒蛇的话,她想她应该会去要个联繫方式的。
所以你丫刚刚那么兴奋也是在求救?!!
淦啊!!!
对方也看到了她身后那头灰毛野狼,满脸的狂喜瞬间转变为绝望。
就在两人要撞上的那一刻,温软大吼道:「分开跑!我往左!」
他用力点头:「好!我往右!」
下一刻,两人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温软:???
他:???
她心如死灰,「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右边就是我的左边?」
对方一脸的绝望,「我从小方向感就不太好。」
这是方向感的锅吗?!!
「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两人同时回头。
却是那蟒蛇与野狼来不及剎车,高速行驶下撞了个对翻,导致两位当事人当场昏迷。
温软一直提着的心掉回了肚子里,身上的力气登时卸了下去,脚下一软,仰面倒在了草地上。
她大口喘着粗气,宛如一条濒死的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场修仙界版的马拉松,终于、终于结束了……
汗水早就浸湿透了衣衫,几缕碎发湿哒哒的黏在额头上。
她整个人跟刚从蒸笼里捞出来似的,直冒热气儿。
短短一天时间,温软便彻底失去了对这个秘境的探索欲。
谁能想到,这个野生秘境,是禁空的!!!
她传送进来后果然与暮折不在一处,第一时间就念决解开药效,恢復了修为。
正要出发寻找齐行之时,这头哈士奇从斜刺里沖了出来。
一人一狼大战三百回合,温软眼看打不过,拔腿就跑。
于是,从森林跑到了大草原,从清晨跑到了傍晚。
夕阳下的奔跑,那是她逝去的青春。
自称方向感不好的青年同样躺在地上,喘气的声音跟个破风箱似的,拉的老长。
温软听着听着,下意识的开始担心,他的肺会不会原地爆炸。
看来这位仁兄今天刷的步数不比她少到哪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悲戚。
两人缓了好一阵,身上终于有了点力气,唯恐两头妖兽醒来,迅速从草地上坐起身。
青年回想起自己刚刚的经歷,忍不住红了眼眶,劫后余生的泪水喷涌而出。
他狼狈的擦了把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温软开口:
「这位道友,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在下霁月山齐行之,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第四十一章 纸片人也会塌房
温软:……?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书中描写,男主齐行之乃是一朵高岭之花,清冷而禁慾,是全书女修的梦。
眼前这个被蛇撵着跑,还哭到表情崩坏的zz,真的是我们的男主齐行之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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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她房子塌了。
亏她看书的时候还为这个角色写了千字长评!
结果就这?!
「道友?」
齐行之看着她一副「我的感情被欺骗了」的模样,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担忧道:
「你也吓坏了吗?」
温软幽幽的看着他。
硬要说的话,这货可能就这张脸,能和男主搭上边了。
他五官略深邃,剑眉星目,生的极为英气,偏偏肤色又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与暮折的秾丽阴郁不同,这是一种矛盾的美感。
的确是个帅批。
可惜人设全崩。
她痛苦的闭上眼,用力捶了一记胸口,在心里祭奠那个熬夜追书的夜晚。
「我叫百里月,是万毒门的弟子。」
「幸会、幸会。」齐行之极为自来熟接话,眼里bulingbuling的放着电,
「既然如此有缘,咱们不如结伴而行?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事相求……」
「好说、好说。」温软随口敷衍着,目光在四处搜索着。
既然男主出现了,女主呢?
书里描述,齐行之为了带桃夭夭进来,让她化成本体装进了储物袋。
秘境中,两人一路同行,妖兽们是来一个杀一个,打劫的是来一个揍一个。
最终成功打败九头鸟,拿到十颗无垢果,圆满结束此次秘境之旅。
怎么现在只看见个齐行之?
「叮咚~紧急任务出现!!!」
系统的提示音响彻在识海:
「请宿主随齐行之一起前往苍莽之森营救桃夭夭!」
「此任务价值50积分!!!」
齐行之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在下有一同伴遇袭时被蛇妖掳去,还请道友施以援手,咱们一起救她出来,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温软僵硬的转过脖子,看着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不会是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自己跑了吧?」
「怎么可能!」他立马反驳道,「我看起来像是这种人?」
嗯,很像。
「事不宜迟,咱们走吧。」她立马站起来,「你从哪里跑出来的?带路。」
齐行之殷勤道:「穿过这片大草原就能看到,那片林子很大,里面古树参天,极为醒目。」
听着他的描述,温软诡异的有种似曾相识感。
只能自我安慰道:树林嘛,长得都一样。
「这里禁空,没办法御剑。」她看着暗下来的天色,「我们消耗了太多体力,恐怕今晚赶到那里,悬。」
齐行之想了想,「要是有个坐骑,或许速度会快一半。」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昏迷中的一狼一蛇。
「可是要怎么才能让它们听话呢?」
温软默默拿出一直锁在灵府里的储物袋。
她记得贺封长某次联络她时说过,里面放了可以操控心神的惑心蛊。
用在妖兽身上,药效应该……也一样吧?
贺封长的原话是这样的:
「乖徒!致命的毒药如果没用,你给暮折试试惑心蛊!
这可是我特意从万毒门偷来的,可以操控中蛊者的心神。
哈哈哈哈哈,到时候你就让暮折自己拧断自己的脖子!」
她找了一阵,终于翻出来一个贴了标籤的黑漆盒子。
盒子只有巴掌大,标籤上写明了操控蛊虫的咒语。
打开一看,一对白玉小虫睡得正香。
温软带着盒子走到案发现场,很是紧张,扭头嘱咐齐行之,
「我试试哈,要是有哪里不对劲,你一定要戳死它!」
齐行之紧紧抓着她的长剑,「好!」
她将两只虫子分别放在了蛇与狼的身上,默念咒语驱使着它们。
两只虫子结束睡眠,在原地打了个转,顺着它们的口鼻钻了进去。
齐行之咽了口口水,「怎么样?」
温软亦是忐忑,「不知道。」
下一刻,一声狼嚎响彻草原。
紧接着是蛇类的嘶鸣。
温软:!
齐行之:!!
两人拔腿就跑,躲到了不远处一颗横卧的枯树后,悄悄打量着这的动静。
只见灰毛野狼从地上站起,抖了抖毛,绷直前腿伸了个懒腰,乖巧的站在原地。
蟒蛇吐着信子盘成一圈,也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温软能感觉到,有两根看不到的线,将她与它们连接在一起。
她试着开口:「转个圈?」
一蛇一狼果真转了个圈。
她不放心,又说道:「互相握个手。」
哈士奇举起了右爪爪。
大蟒蛇翘起了尾巴尖。
几百年来一直是宿敌的一蛇一狼,友好的握了个手。
温软:……怪不得万毒门不合群,整天研究这种玩意儿,是个人都不敢和他们玩。
「不愧是万毒门的道友!」齐行之从树后走出去,「我们快走吧!」
「好。」
温软与他一起坐到狼背上,一声令下,「大蛇在前面带路,我们去苍莽之森。」
霎时间,蛇与狼一同动了起来,闪电般穿行在草原上,向着相同的方向进发。
猎猎风声中,后方的齐行之忽然开口,语气带了几分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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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道友,你是怎么知道,那座森林叫苍莽之森的?」
温软颠的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都是晕的,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礼貌使然,她半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打算让他再说一遍。
结果一开口:
「呕——」
齐行之:……?
!!救命!她刚刚是看到我噁心吐了吗?!
温软干呕了几声,惆怅的抱紧狼头。
原来她不止晕飞舟,还晕狼车。
第四十二章 这个剧情不对劲
离垢秘境灵气浓郁,其中滋养了无数灵植与妖兽,已经形成了完整的生态圈。
上千年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踏足其中。
一直以来忙于内斗的各大妖王们,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这些外来者,短暂的达成了和平。
一时间,修士与妖兽的战斗频频爆发。
火光,剑气,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传来。
然而,这个秘境,可不只是妖兽的天下。
「咔嚓——」
暮折独自行走在崖底,一截枯枝在脚底应声而碎。
霎时间,极度危险的直觉涌上心头。
他几乎瞬间在身前凝出一道结界。
下一刻,数以万计的钢针从两侧石壁上朝激射而出。
针尖萦绕着的,居然是天道真意!
他略有些诧异。
天道凌驾于众生之上,其真意除了雷劫与天罚外,绝对不会出现在下界。
如今却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秘境……
这里,到底藏了什么?
他指尖微动,一簇极艷丽的火焰从眉心飘出,眨眼的功夫便化作熊熊火海。
滚滚热浪中,红莲业火的寂灭之力与天道真意势均力敌,一时间居然难以分出胜负。
崖底顷刻变为人间炼狱。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内,草木皆枯,妖兽奔逃。
暮折有些不耐烦,垂眸看了眼腕上的红绳。
它鲜艷依旧,并没有什么异常。
「看来运气不错,没有受伤。」
他松开一点眉头,扫了眼头顶一线黯淡的天幕,抽出长剑。
无形的罡风环绕在身侧,暮折默念剑决,挥动手中利刃。
粲然炫目的剑光骤然亮起,龙吟般的剑啸响彻此方天地。
热浪被划分成两半,凛冽的剑光势如破竹,犹如惊涛巨浪一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空气随之停滞,与业火僵持不下的天道真意,猝然湮灭于无声。
前方虚空跟着裂开一道缝隙,隐隐有淡金色的流光从中倾泻而出。
暮折轻嗤一声,收剑归鞘,「原来是前任天道。」
他摸了摸腕间红绳,看也不看那裂缝一眼,踏着火光徐徐转身。
「不管你要玩什么花样,待本尊寻到了人,定当奉陪。」
「不用寻,她自会来的。」
一道沧桑的男音从裂缝中传出,似乎穿过了千年岁月,扬起淡淡的尘埃。
「我已经等了你们……一千年了。」
「嗷呜——」
茫茫林海,一边狼嚎声此起彼伏,一边却安静的吓人。
夜色浓稠,然月光皎洁。
无数千年古木挺立在苍穹下,蓊郁的树叶密密匝匝的挤在一处。
风吹来时,树叶间彼此碰撞,一时间绿浪翻滚,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温软靠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风声。
稀疏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斑驳了她苍白的脸色。
齐行之远远的站在一边,嫌弃中又带了几分无奈,「你还好吧?」
她摆摆手,用力的做了几个深唿吸,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所以说,你就是从这里,跑到了那片草原?」
「没错,说来奇怪,为何还会有狼叫?明明林子里只有蛇才对。」
为什么会有狼叫?
温软抽了抽嘴角。
因为苍莽之森被分成了两半。
她和齐行之一个掉到了东边蛇窝,一个掉到了西边狼窝。
两人从东西两边同时向外跑,绕了一圈后,终于在大草原胜利会师。
……要是有步数排行榜,他们两应该难分伯仲。
「这林子里应当有两位妖王级别的妖兽,硬碰硬对咱们没好处。」
齐行之打量着面前这片古木参天的茂林,沉吟道:
「这会儿里面没声了,她肯定是被抓起来了,咱们偷偷潜进去,不要惊动那些妖兽。」
温软摇摇头,「先不提妖兽的五感有多敏锐,光是数量之多,便让咱们避无可避。」
她从储物袋里拿了瓶灵液灌下去,顿时神清气爽,思路也跟着清晰起来。
「不如先让小黑进去查探一下。」
「等它找到桃夭夭的具体位置,咱们再做下一步计划。」
小黑指的是那条水缸粗的蟒蛇。
它收到指令,迅速吐着猩红的信子游进了林中。
等待的时间里,温软蹲在地上,眸色沉沉。
原书里根本没有桃夭夭被俘,齐行之跑路的情节。
现在这个剧情,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她的穿书,导致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可自己只是对主线剧情无足轻重的一个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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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也不可能影响到男女主的头上来。
还有这个画风突变的齐行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光中瞥见手腕上的红绳,她有些失望的拨了拨上面的白珠。
不是说会来找她吗?
怎么整整一天了,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百里道友。」
到了此刻,齐行之终于记得捡起自己的人设,再度端起了恍若谪仙般的气质,目光锐利似箭。
「你是怎么知道,在下同伴名唤『桃夭夭』的?」
温软心里暗道一声糟糕,面上却分毫不显,瞎话张口就来:
「来的路上你同我说起过,你忘了?」
齐行之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是吗?」
她斩钉截铁道:「是的!」
他偏着头端凝了她一阵,冷淡的垂下眼眸,不再多言。
朦胧的月光镀在他英挺的轮廓上,将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
长睫倾覆之下,他眸中种种情绪尽被敛去,叫人看不出端倪。
这……
这才是真正的男主角啊!
温软感动的热泪盈眶,上天终于把她的好大儿换回来了!
「哎呀我去!!」
突然,齐行之好似触电了一般,「嗖」地一下弹出老远,一脸惊恐的指着突然出现的小黑。
「你干什么蹭我脚脖子!」
「咔嚓」一声,温软好不容易拼好的滤镜,再次摔的稀碎。
她的好大儿又走了。
小黑委屈,但是小黑不说。
它一头扎进温软的怀抱,开始嘤嘤嘤。
温软:……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的亚子?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摆正它的脑壳,疾言厉色道:
「你已经不是两三岁的蛇了!怎么能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坚强一点!做个男子汉!」
小黑停止嘤嘤嘤,纠结的点着脑袋。
「好,现在我问你,」温软放柔了语气,
「你找到桃夭夭了吗?」
第四十三章 偷水晶偷到了龙坑
小黑连忙伸出尾巴尖,在地上画了一副极为简单的路线图。
末了,还在地图的中心点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温软看着一分为二的苍莽之森,若有所思道:「你们和狼族的关系一直不好?」
小黑点头。
「要是不小心去了对方的地盘,会被群殴?」
小黑再点头。
「好,你去狼族的地盘熘一圈。」
小黑又点……
小黑:?
「还有你。」温软把在一边和齐行之玩你追我逃游戏的狼喊来,「你去蛇族的地盘跑一趟。」
小灰灰:?
「把动静尽量闹大点,我们趁机去救人。」
她一边rua了一把,不忘嘱咐道:「要小心哦,别被抓住了。」
一蛇一狼立马星星眼,飞快向对方的地盘蹿去。
下一刻,原本相安无事的苍莽之森,突然爆发出无数混乱的妖力。
嗯,狼嚎的更起劲儿了。
高耸入云的古树一棵接一棵倒下,枝干断裂的巨响,在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齐行之倒抽一口凉气,脱口而出一句经典台词,「万毒门的蛊虫,竟然恐怖如斯!」
温软记牢了地上的路线图,举着剑就往树林里沖,「快!赶紧收敛气息,趁它们在打团,咱们去偷水晶!」
话音刚落,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原本一脸感慨的齐行之,如遭雷击。
他瞳孔疯狂地震,整个人跟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
「难道说,她——」
前面的少女已经走的没影儿了。
齐行之剩下的话戛然而止,他狼狈的擦了擦眼角,拔腿飞快追上去,
「等等我!」
进了密林深处,月光便渐渐的照不透层层叠叠的树叶了。
小黑和小灰实在给力,几乎把大半的妖兽都吸引走了。
剩下的实力也并不是很高。
温软在剑刃上抹了一把五花八门的毒药,要是有扑过来的妖兽,也能尽可能不动用灵力的解决了。
毕竟这里还坐镇了两位妖王,实力几乎与元婴期修士无差。
在修仙界,一个境界,便是一道天堑。
金丹修士跟元婴期打,那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找死。
越境强杀都是主角行为,普通人请勿模仿。
身边的齐行之第一百七十二次欲言又止。
温软拳头硬了。
她反手拉着他躲进一个树洞里,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压低了嗓音开口,
「你到底怎么了?」
齐行之的表情很奇怪,三分惊喜四分激动五分羞涩。
那双琥珀般的眸子更是亮的吓人,看的温软毛骨悚然。
齐行之酝酿了半天,正要开口时,树洞勐地震动起来。
没有一点点防备,脚底坚实的土地就那么变成了空气。
他:?!
失重感猝然传来,温软一脸绝望,和他同时跌进黑暗中的风声里。
漫长的三分钟后。
「噗通」一声。
光线明亮的洞穴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从上方的洞口砸下来。
温软面无表情的躺在地上。
她真傻,真的。
主角特有的buff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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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随时随地触发奇遇。
听没什么问题,可殊不知,有些奇遇,是很费炮灰的。
譬如此刻。
为什么只「噗通」了一声呢?
因为这个混蛋砸到了她的身上啊啊啊啊!
温软刚张开嘴,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大口的鲜血立即从喉头喷涌而出。
血液湿湿热热的滑过唇畔,在雪白的毛皮地毯上,洇出一朵猩红的花。
「对、对对对不起!!」齐行之吓了一跳,哭丧着脸给她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温软颤颤巍巍的开口:「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他连滚带爬的挪到一边。
在心里默数了一遍断掉的肋骨后,温软忍不住失声痛哭。
此时此刻,她是如此想念魔域朴实枯燥的日子。
暮折你大爷的!到底什么时候来找我?!
「咳咳。」
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她艰难扭头。
洞穴约有篮球场大,四面石壁上爬满了藤蔓,娇柔洁白的花朵一串串的点缀其中,散发出淡淡辉光。
充足的光线里,几十个修士按照衣裳颜色划分,整整齐齐的蹲在铺了厚毯子的地上。
此刻都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见过惨的,没见过这么惨的。
温软也有点懵,视线在这片严谨的色块里来回打量。
好傢伙,这是搁这儿玩开心xx乐呢?
人群里,忽然有道异样的目光朝她射来。
她敏锐的捕捉回望。
那是一个穿粉色罗裙的女孩。她梳着简单的双螺髻,脸蛋白嫩,眼珠乌黑。
如果她没有冷着脸的话,该是十分软萌可爱的。
这不是那个买核桃的小妹妹吗?
她也被抓来了?
温软慢慢坐了起来,正要和她打招唿,那道咳嗽声再度传来。
她这下很轻易就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咳嗽了。
——少年穿的太过花里胡哨,考虑到队伍整体美观,被单独扔在了一边,实在是醒目的紧。
这不是那个穷的只能睡桥洞的小伙子吗?
此刻,他的眼皮疯狂抽搐着,不住的朝她身后使着眼色。
她:……
温软僵硬着脖颈,一寸寸的,转过头,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
后面的石壁上钉了一副巨大的动物骸骨。
头上生角,身子细长,四足短小。
骸骨的下方是一张铺了柔软兽皮的石床。
人首蛇身的女子斜倚在上方。
她姿容绝美,长发雪白,连纤长的睫羽都是白色,瞳孔猩红,眼尾一道妖纹绮丽。
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裹胸,露出一截纤细的腰。
下半身为蛇尾,覆盖着青色的鳞片,微微闪光,令人汗毛倒竖的气息萦绕在上面,彰显着她妖王的身份。
温软绝望了。
有什么比五级去偷水晶,结果走错路偷到龙坑更绝望的吗?
有,大龙满级。
「又来了一个新朋友。」
石床上的女子淡笑一声,选择性忽略地上的温软,视线紧紧锁定在齐行之的身上,惊艷之色一闪而逝。
「你,过来。」
齐行之指了指自己,吓得面无人色,「我?」
「这群人族就你生的最顺眼。」梦姬对他勾了勾手指,语带魅惑,
「过来。」
齐行之怂成一团,弱弱的拒绝道:「还是不了吧,我这里的空气,挺好的。」
「你想清楚了吗?」她轻轻一笑,「不听话就会被杀掉的哦。」
齐行之:……
心慌之下,他目光下意识的去寻找那个曾经一起偷水晶的队友。
并奢望着在这个冰冷的洞穴里,从她那里得到一丝温暖。
可那人早已默默按照颜色分类,爬到了对应的人堆里,一脸冷漠的回望他。
满脸写着:你谁?
齐行之:终究是错付了。
第四十四章 为什么要把小鸡和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
齐行之视死如归的走了过去。
梦姬支起蛇尾挑起他的下巴,越看越满意,在美色的诱惑下,小手潇洒一挥,
「你不用参加了。」
参加什么?
他一脸懵的被蛇尾推到了一边,看着梦姬面向众人,反手从虚空中缓缓抽出一根长鞭。
长鞭的材质似铁如纲,尖利的倒刺遍布其上,尖端泛着冷硬的光,淡青色的妖气缠绕在上面。
可以想像,若是挨上一鞭,恐怕整块皮肉都得被揭下来。
他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一阵肝疼,开始瑟瑟发抖。
「接下来我会抽人问问题,要是答对了,可以走,答错了——就得挨一鞭子。」
梦姬很是兴奋,「这个游戏我都构思了快一千年了,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好玩?」
温软打了个哆嗦,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不是要杀他们,这是要折磨他们。
996很不屑,「不用怕,宿主,她就一个野生动物,能问出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
下一刻,梦姬随便点了一个修士,清了清嗓子:「请问,神界是因为什么而覆灭的?」
996:……
修士:……
淦,几万年前的事,他一个小金丹怎么会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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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在识海中悄声问996,「你知道答案吗?」
996:「……这题超纲了。」
温软:「咦。」
眼看梦姬的耐心一点点耗尽,那修士管不得了,自暴自弃道:「因为得罪了黑暗势力!」
「答案——错误。」
梦姬弯了弯眼眸,语气又轻又柔,给出了正确答案,「因为当年,诸神折断了一把剑。」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长鞭狠狠抽在那修士身上。
他半边身子登时只剩了骨头架子,在地上不断翻滚惨叫。
看到这一幕,温软一颗心跳的飞快,死死的收拢掌心。
快捏碎令牌逃出去啊!
可他虽然看着痛极了,仍然不肯去捏碎腰间的令牌。
「他捨不得走。」996嘆了口气,「为了得到更多机缘,他不会轻易离开秘境。」
温软不理解,「他都快死了。」
「只是快死了而已,修仙界嘛,哪怕真死了都能再活过来。
这种资质平庸的修士最怕的不是死,而是一辈子只能走到金丹期,再也不能寸进,所以拼了命的寻找机缘。」
温软慢慢别开眼,不再去看他。
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她有什么好在乎的。
「下一题。」
梦姬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了片刻,懒懒一指,「你来答。」
被指到的修士面如死灰。
「请问,诸神折断的,是谁的剑?」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快点哦,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我不知道……」
「啪——」
又是一鞭。
那名修士倒在了地上,依然不肯捏碎令牌。
「哎,他们这又是何必呢。」996舔了舔爪爪,「人一生的种种经歷,天命早就註定好了,现在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
温软默然不语。
天命?
要是一切都由天命註定,那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梦姬游动着蛇尾,笑的十分开心,不忘说出正确答案:「诸神折断的,是神尊陌离的剑。」
「到下一题了。」她指尖轻点,落到身穿月白长裙的少女身上,「你来回答。」
温软:……?
她的手飞快握住腰间令牌,指尖一点点使力。
996:「宿主!你不要积分了吗?!」
温软:「积分没有命重要。」
996:「再等等!没准这题你会呢!」
温软:「你看我像是通读过神界歷史书的样子吗?」
就在令牌即将破碎的前一刻,梦姬开口了。
「请问,我身后这具骸骨,是什么种族?」
闻言,温软立马撒了手,这题她还真会。
「是腾蛇!」
梦姬一脸诧异,「你竟然能够看出来?」
温软一脸的高深莫测。
不,我只是看过参考答案。
原书里提过一嘴,离垢秘境里有一支腾蛇后裔,她们人首蛇身,先祖乃是四大神兽之一。
再加上她刚刚问的几个问题都是有关于神界的,想猜不到都难。
「你过了。」梦姬果然信守承诺,不再纠缠,「你走吧。」
她转身指向一个粉裙女孩儿,「下一个你来答。」
温软离开的脚步就那么顿在了原地。
是那个核桃妹妹。
察觉到她的犹豫,梦姬挑眉回首,「这是捨不得走了?」
「我们换个玩法吧。」
在场众人齐齐一怔,桃夭夭也将视线移向温软,神情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另一边,温软做完心里斗争,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剩下的修士,指尖几乎掐进掌心的皮肉里。
「光是你问,怪没意思的。」
「哦?说说看。」
她咽了口口水,「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要是你答错了,就要放一个人走,下一把继续由我提问。」
「要是我答对了呢?」
她强迫自己与梦姬对视,语气平淡道:「你抽我一鞭子,然后换你提问。」
蹲着的修士们瞬间全都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修仙界的风气向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哪怕杀人夺宝都是常有的事。
如今遭此大难,保全自身都尚且来不及,她怎会——
怎会为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
有人不忍心,「这位道友,你快走吧,别管我们了。」
「就是啊!」
「快走啊,等会儿她反悔了怎么办!」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没必要为了我等豁出性命!」
……
温软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拍拍胸脯,示意自己能行。
修士们便也不再多言。
有能活又不用放弃机缘的机会,谁不想要?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面前这位妖王的回覆。
只见梦姬沉吟一会儿,欣然同意,「听起来不错。」
「好,」温软松了口气,「请听题。」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梦姬:「说人话。」
「鸡和兔关在同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35个头,从下面数,有94只脚。请问问笼中各有几只鸡和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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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姬:……
齐行之勐的瞪大了眼。
江弥生一脸迷茫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为什么好好的,要把鸡和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它们不会打架吗?」
齐行之的语气很是惆怅,「当年我做题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第四十五章 温老师课堂开课啦
温软趁她在思考,仰头飞快嗑了瓶接骨丹,顿时感觉胸腔里的痛感削减了下去。
地上的两人已经奄奄一息,连打开储物袋的力气都没了。
哪怕伤势如此严重,也无人上前替他们治疗。
修仙界一贯如此,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温软到底是在红旗下长大的三好少年,见到这么血腥的一面,骨子里还是做不到完完全全的冷眼旁观。
她嘆了口气,偷偷扔了瓶止血丹和生肌丸过去。
两人感激涕零的吃了。
梦姬还在沉思,似乎没注意她的小动作。
她有点紧张,小声问道:「你想出答案了吗?」
这道题其实并不难,但温软映像十分之深刻
——当初那个学霸同桌为了教会她,足足用了一个星期时间。
以至于她那段日子再也没馋过辣子鸡和麻辣兔头。
方才情急之下,她也想不出来多高大上的题。
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妖王是个学渣了。
在场众人皆在心里默算。
有人算出来了,两眼发亮;有人算不出来,眉头紧锁。
比如梦姬。
她自小生活在秘境之中,压根儿就没接受过正经知识的灌溉。
就连那些有关于神界的歷史,还是从上一代口中听说。
此时的她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悻悻开口,
「罢了,我认输。你出下一题。」
「急什么?按照规定,赢了,我可以带一个人走的。」温软弯了弯眼眉,「你堂堂一方妖王,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呵,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要哪个?自己去挑。」
梦姬不屑的哼了声,忽然又伸手指向齐行之,补充道:「除了他。」
齐行之:?
他拼命的对着温软使眼色:
好兄弟!救救我!不要放弃我!我想做个好人!
温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就是男主的宿命啊。
不管走到哪里,总是能够一把子抓住异性的心,且不管她是敌方还是友方。
在齐行之憧憬的目光中,她笑盈盈的对粉裙女孩招了招手,嗓音又轻又快,
「核桃妹妹,快过来!」
齐行之:终究是错付了。
桃夭夭常年面瘫,从来不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
可这一刻,她的眼中也有了几分波动。
为什么,她为什么第一个要救的人,是自己?
温软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又催促了一声,对她伸出手,「快过来。」
桃夭夭抿了抿唇,凝着那只纤细柔软的手,还是走了过去。
耳边传来少女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带着浅浅的热气,一股脑扑在她的耳廓上:
「不要怕,我会把你们都安全带出去的。」
她微微侧头,在柔和的光晕下,少女面容普通至极,却又无端让人感到安心。
一缕极淡的茉莉花香,从她发间悠悠传来。
这样的香味,在浮梁郡她也闻到过。
多奇怪,大街上人来人往,食肆酒馆更是数不胜数。
她偏偏就只闻到了茉莉花香。
甚至顺着花香,寻到了她的身侧。
桃夭夭忽地开口,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笑意,「我曾见过你。」
温软明白,她这是认出了自己的易容。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继续和梦姬对线。
「正确答案是——」
温软清理出一片石壁,在储物囊里找到画符用的硃砂笔,一边说一边在灰色石壁上列出公式。
「我们先算鸡的数量,假设都是兔子,那么就有35x4=140只脚,比总脚数94多了46只。」
「而每只鸡比兔少4-2=2只,所以共有鸡46÷2=23只。」
(35x4-94)÷(4-2)
=(140-94)÷2
=46÷2
=23(只)
「而兔子的数量则是35-23=12只。」
末了,温软耐心的敲敲「黑板」,清亮的眸子看向众人,「学废了吗?」
一半修士虽然看不明白那堆符号,却也拼命点头,满脸的激动,「学废了!」
一半修士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仍旧一脸迷茫。
温软将目光投到梦姬身上。
梦姬:「……下一题!」
「好的,请听题。」
温软见她的确是个学渣,心里一块大石落地,颇有了几分游刃有余。
「请问,你的爹爹的妹妹的堂弟的表哥的爹爹和你是什么关系?」
在场众人的嘴角整齐抽了抽。
梦姬:「……?」
她仔细理了理关系图,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充满了不自信,「是叔侄关系?」
「错。」温软微微一笑,「是亲戚关系。」
众人:……
温软对江弥生招招手,「桥洞道友,过来。」
江弥生快乐的从齐行之身边蹦跶走了,留他一人咬着手绢,满脸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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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姬咬牙切齿:「下一题。」
「好的请听题。」
「轰隆——!!!」
强大无匹的妖气在苍莽之森的西边爆发开来,而后一路朝着腾蛇族的聚集地而来。
一路上无数千年古树倒塌,在密密匝匝的树林里形成一条真空地带。
妖气越来越近,洞穴也跟着地动山摇。
在场众人的脸色齐齐一变,忍不住惊唿道,「又一位妖王!」
很快就有人首蛇身的腾蛇族冲进来,「禀告首领,西边的啸月天狼王打过来了!」
温软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派出去捣乱的小黑和小灰。
不会吧不会吧,它们俩这么给力?
局势这么快就上升到双方老大亲自下场了?
她下意识去看梦姬,心念急转。
如果双方打起来,或许对我方阵营来说是最好的局面!
到时候她就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桃夭夭了!
听了手下的汇报,梦姬冷笑一声,「他也配来寻我的麻烦。」
她薅了把不存在的袖子,正要出去应战,突然又指了指温软,危险的眯起双眼,
「你,在这给我老实等着,我去去就回,给我好好想想你下一题要出什么。」
温软乖巧点头·jpg
她仍然不放心,布下结界,又命亲信在洞外看守,这才气势汹汹的离开。
人一走,洞穴里立马炸了锅。
「怎么办?这两位妖王都不是好惹的,要是打起来,恐怕会殃及池鱼啊!」
「趁那蛇族走了,我们赶紧逃!」
「你逃一个试试?这可是妖王布下的结界,是你我一个金丹期修士能够破开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真要在这儿等着她回来?!」
「我看到未尝不可,这位道友方才已经稳胜妖王,只要她不出岔子,咱们一样能活。」
「没错!有她在,咱们会没事的!」
说着,众人的目光直直投向温软。
期待有之,殷切有之,犹豫有之。
第四十六章 她是,我的
温软戳了戳那层透明的结界,结界泛起水波似的涟漪,牢牢的堵住洞口。
看样子从这里走是行不通了。
可她还得去寻找桃夭夭,更何况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万一那俩把家都拆了可怎么办?
绝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儿。
他们说的话她也听到了,此时面对着这几十双眼睛,她有些茫然,情不自禁的发出疑问。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哈,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命,握在别人手中呢?」
「万一那妖王反悔了怎么办?」
众人沉默。
温软努力组织着语言,「你们修仙的目的,不就是要掌握自己的天命吗?」
突然,有人小声嘀咕道:「说的倒是好听,这里此刻跟铁桶一般,谁能出的去?」
一直沉默的桃夭夭突然拔出了两米长的大刀,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那就砍破这劳什子结界,大不了同归,于尽!」
温软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来不及想她这奇怪的断句方式,慌忙拦住她。
「别冲动,还有别的办法!」
她指了指头顶,「你忘了我们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吗?」
众人跟着向头顶看去。
那里有一个黑不熘秋的洞口,正垂直的对着他们
梦姬走的匆忙,结界并没有覆盖到上面。
温软刚才已经在心里和小黑的地图仔细对照过。
那应该是腾蛇族特意造的密道。
只是她和齐行之倒霉,竟然随便进一个树洞,就精准踩雷。
众人欢唿了一阵,开始陆续从上方撤离。
又有几名相貌俊朗的男修,扭扭捏捏的上前。
「多谢这位道友今日相助,不知道友师承何处?在下改日好登门拜谢。」
温软早有准备,大大方方的开口,「我是万毒门弟子,百里月。」
霎时,他们几人虎躯一震,立马离她三丈远,干笑道:
「原来是万毒门的道友,哈哈,登门就不必了,有缘再会、有缘再会哈哈。」
就连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江弥生也面色复杂,她居然是万毒门的人……
温软:……
万毒门的名声,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时,一直被忽略的齐行之蹭到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宛如一个向心上人告白的小男生。
他含羞带怯道:「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温软看他这副神情,突然悟了。
一定是她今晚讲题的姿势太帅,让这个没接受过义务教育的青年,产生了深深的钦慕之情。
进而心生爱意。
进而奋勇直追。
她登时虎躯一震,离他三丈远。
不可以!
男主只能属于她软萌又可爱的女鹅桃夭夭!
她绝不拆cp!
「我警告你!不准喜欢我!虽然我平易近人,又天生丽质,但是我们不合适!我已经有官配了!我喜欢他他喜欢我,锁死了!」
齐行之:……
他抽了抽嘴角。
这个人到底是吃什么牌子的猪饲料长大的?
真是好不单纯,好不做作,和外面的妖艷碧池真的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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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解释,余光瞥见桃夭夭的表情,身子一僵。
你干什么一脸杀气的瞪着我???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道传音入密,语气很冷,带着浓烈的威胁感。
「不许打她的,主意。」
齐行之:?
桃夭夭在传音入密中加重了语气,「她是,我的。」
如果说刚刚他还只是无语,那么现在已经变成了失语。
他惊恐看着桃夭夭,仿佛知道了她什么天大的秘密,慌得像个孩子。
「我们也快走吧。」
温软一心记挂着营救女主的任务,不再搭理齐行之,带着江弥生提气一跃,进了暗道。
洞穴里只剩齐行之与桃夭夭,两人对视一眼,后者的眼眸中绽放着奇异的华彩。
「我好像找到那个,人了。」
他是知道内情的,听到她的话,怔了一怔,「你确定是百里月?」
桃夭夭迟疑了一瞬,「味道,很像。」
都是一样浅浅的茉莉香。
这阵香味曾在清晨,在黄昏,在无数个日夜里,始终环绕在她四周。
齐行之翻了个白眼,「你本体哪来的鼻子?更何况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记得住是什么味道?」
「少废话,是与不是我会再,观察。」桃夭夭俏脸微寒,「在我确定之前,你不许靠,近她。」
「不然我们同归,于尽。」
齐行之:……
你为什么每天都想着同归于尽?
明月藏进了乌云中,夜空漆黑如墨。
苍莽之森在两大妖王的对战中,无数古木倒塌断裂,满目疮痍。
白髮梦姬与一名灰衣男子凌空而立,长鞭宛如游龙一般,角度刁钻的噼向他。
「修苟!你欺蛇太甚!明明那群蠢狼先来我腾蛇族的地盘闹事,你还有脸打上门?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男人也不甘示弱,狂暴的雷电之力萦绕在全身上,他一把攥住了她的长鞭,狠狠瞪着血红的双眼,
「梦姬,是你先不把我天狼族放在眼里!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苍莽之森的老大!」
「笑话,我怕了你不成?!」
一时间,双方妖力纷纷化作炫目的光团,冰雹一般向对方砸去。
空中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温软从树洞里爬出来,脚都还没站稳,迎面飞来一股气浪,差点没把她再掀回去。
幸亏江弥生拉了她一把。
「太可怕了!」
她带着江弥生蹲在一棵倒塌的大树后,努力抬起头看向半空,
「不愧是妖王,隔了这么远,这威压都几乎将我按在地上。」
这么想想,梦姬的脾气真不是一星半点的好了。
听了她那么离谱的题目,居然没当场直接把她抽死。
识海里,996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总有一天,你会比他们还要厉害。」
温软一边等着齐行之,一边辨认着路线,闻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不好意思,我目前没有接到称霸修仙界的任务哦。」
所以修炼是不可能修炼的,只能做条没什么梦想的咸鱼的亚子。
她现在吃的好喝的好,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要报,更没有什么飞升成仙的狗屁目标。
可不得好好享受生活嘛?
毕竟回了现实世界,恐怕日子就没这么舒坦了。
「百里道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齐行之从树洞里爬出来,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拉着她就跑,
「快走快走,不然万一他们打着打着,牵连到咱们头上怎么办?」
话音刚落,空中的梦姬惨叫一声,不偏不倚的砸到三人面前,惊起十丈高的灰尘。
温软:……?
第四十七章 你不要过来啊
出现了,男主的必杀技:预言buff+自动吸引碰瓷buff。
所谓预言buff,则是为了作者让主角的经歷更加一波三折。
往往他们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好增加剧情的趣味性。
而吸引碰瓷buff,原理同上。
众所周知,优秀的主角,从不自己找事儿——
都是事儿主动找上他。
遮天蔽日的尘埃里,温软咳嗽了两声,面无表情的喷出一口鲜血。
刚才隔着老远都差点让她跪下的威压,在男主的buff光环下,直接打包快递到她面前了呢。
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桃夭夭也从树洞里飞了出来,见到眼前的场景,脸色一变,飞快凝出结界挡在温软和江弥生面前。
同样疯狂吐血的齐行之:「还有我啊!!!」
明明我就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眼里一点都没有我?!!
桃夭夭顿了顿,一脸嫌弃的给他罩了个结界。
她虽然修为比这两人高些,可也在重重威压中举步维艰。
跑路是不可能跑路了。
只能趁着还没被发现,拖着三人重新躲回树后。
四人收敛了全部气息,决心苟住这一波。
梦姬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青色的蛇尾上遍布伤口,那些坚硬的鳞片几乎脱落殆尽。
她擦了把唇畔的血迹,冷笑道:「怪不得你敢主动挑衅,原来是渡劫进阶了。」
「瞒我瞒的这么好,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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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雷云遍布,灰衣男子用力张开双臂,笑的极为酣畅淋漓,雄浑的嗓音迴荡在天地之间,
「我如今只差半步便是妖皇,为了这一刻,我等了足足几百年了,梦姬,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从此以后,苍莽之森就是我天狼族的地盘了!你们腾蛇一族,就等着做我们的食物吧哈哈哈……」
「你敢!」梦姬大怒,「我和你拼了!」
说着,她再度挥起长鞭,狠狠朝后一抽,就要冲上去。
「咔嚓——」
横卧在地的树干被抽的稀碎,露出四张苍白的小脸。
后面蹲着的四人:……
梦姬:?
「哈,还有四个小点心。」
灰衣修苟从空中落地,目光在温软几人的脸上依次扫过,最后停在齐行之身上,眼里闪过一丝炽热。
「啧,模样长得甚是可人,我允许你做我的奴隶,跟在我的身边。」
齐行之:……为什么又是我?
他绝望了。
自从来到这里,他好像就格外的倒霉。
不是动不动就被当猴子围观,就是被排着队碰瓷。
此时此刻,他对这个世界,累觉不爱。
「他是我的!」梦姬上前一步,挡住修苟的视线,怒容满面,「你想动他,除非我死!」
「呵,那就先弄死你,我再把他锁在身边,永生永世都别想逃。」
来了来了,两个角色之间为了男主展开争斗的经典剧情来了!
只是……好像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温软痛定思痛,恍然大悟。
果然,男主的魅力已经不分男女了,就连反派男n号都对他一眼沦陷了!
就在气氛一触即发之际,斜刺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女音。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看到我师弟江弥生了吗?我在这一带发现了他的气息,但一直没找到人。」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氛围,这一声实在诡异至极。
众人愣住,连修苟都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清瘦而高挑的红衣女子,乌髮雪肤,一方白纱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桃花似的眸子。
哪怕只能看见这双眼睛,温软也能断定,这是个美人。
「师姐!」躲在她身后的江弥生急忙出声,「我在这里!」
「怎么弄成这幅模样?」绯夷没好气的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丢不丢人?」
「呜呜呜,丢人。」
修苟见她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脸上骤然戾气横生。
瞬间,他身后那些威势骇人的雷团汇聚在一处,狠狠朝她们噼来,口中厉声道:
「既然来了,就一起去死吧!」
温软一颗心狂跳,完蛋了完蛋了,boss的仇恨拉歪了!
距离实在相隔的太近,她被强制锁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她甚至感觉到电流涌动时,空气中的颤慄。
「996我要——」
剑光雪亮,映透了半边天幕。
没人看清这一招。
等到反应过来时,空气中的颤慄已经消失。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妖王勐地喷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
温软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她呆呆的看着那个红衣女子。
而绯夷手执长剑,背嵴挺的笔直,一身剑意凌厉凛冽,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修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声嘶力竭道:「不可能!你分明只是个金丹期!」
「谁让我是个天才剑修呢。」
绯夷眉眼弯弯,随手挽了个剑花,「现在,该算算你伤我师弟的帐了。」
……
这一晚,温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忽然发现,原来,不是只有主角才能越级单挑反派。
齐行之看着将妖王按在地上捶的绯夷,发出一串经典点评:「卧/槽!牛批!666!」
江弥生一脸骄傲:「那可不,我们傲天宗可是修仙界最顶尖的剑宗,而我师姐又是宗主,自然就是修仙界最厉害的剑修!」
「轰隆——!!」
这是修苟第三百一十二次被剑气砍飞。
他断了一条手臂,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全身上下皆被鲜血浸染,再次看不出来半点妖王的派头了。
要结束了。
他察觉体内生命力的流失,恶狠狠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那名红衣剑修。
这样一个如同蚂蚁一样的人类,竟然,竟然……
他不甘心!
既然杀不了她,那他也要带走一个人!
这时,在旁边兴致勃勃观战的齐行之,突然打了个寒颤,极度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下一刻,那灰衣男主爬了起来,带着自爆大礼包奔向他,速度快的只剩残影,
「好孩子,我们一起去死吧!」
他吓得魂飞魄散,「你不要过来啊!!!」
变故突生。
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少女,义无反顾的挡在了他面前。
第四十八章 你有个叫百里日的弟弟吧?
温软:?
她只是脚麻了而已。
怎么就直面boss了?
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炮灰的被动技能,百分百为主角挡伤害吗?
恐怖如斯。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没人能救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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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苟抱着必死的心态沖了过来,可目标人物却被挡在了身后,他又惊又怒,
「既然你甘愿为了他而死,我成全你!」
不,我不是,我没有!
温软再次被定在原地,心态已经麻了,熟练的开口,「996,给我回——」
就在这时,她腕间红绳上串着的白珠,勐然迸发出灼灼华光。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过的很慢。
一朵几丈高的红莲从她体内绽放,将她笼罩在其中,半透明的花瓣上隐隐蒸腾着火光。
白珠中蹿出一道妖兽虚影,它身体壮如小山,生有四目,皮毛黧黑,长颈四足,蹄下踏风。
修苟轰然炸开,澎湃妖力宛如实质一般,化作惊涛骇浪尽数向温软涌来。
巨兽虚影仰天咆哮一声,恶狠狠的张开血盆大口。
那些妖力仿佛冻结了一剎,随后调转了方向,朝着它扑去。
它尽数将那些妖力吞吃入腹,伸出长舌舔了舔唇,发出高亢的长啸。
一时间,方圆百里内的妖兽,皆匍匐在地,抖如筛糠。
温软用力仰起头,傻傻的看着炸成烟花的修苟和它,红唇微张,脑子里一片空白。
红莲在爆炸余波中固若金汤,将她保护的严严实实。
其余人纷纷被罡风掀翻,只能勉强撑起结界抵挡。
唯有绯夷看着那巨兽,失声叫道:「饕餮?!」
等到余波过去,巨兽化为流光,重新钻入白珠中。
红莲缓缓散开,温软「咕嘟」一下,咽了口口水,回过神。
齐行之等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百里月!」他的脸更白了,冲上去抓着温软左看右看,急道:「你没事吧?!」
温软摇摇头,嗓音轻飘飘地,「我没事。」
齐行之松了口气,又开始欲言又止。
就在她拳头又开始硬了的时候,他还是一脸复杂的开了口,声音几不可闻,跟蚊子哼哼似的。
「你怎么能那么冲动呢?就那么挡上去了……要是你为救我死了,我,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温软:……你以为我想那样吗?
淦!
收剑归鞘的绯夷也走上前,她看着温软腕间红绳,啧啧称奇:
「上古凶兽饕餮的内丹,居然就这么随便当珠子串了,要是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气的拍桌子。」
「哈?」温软有点懵。
暮折把这个给她带上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啊。
「你不知道吗?」绯夷打量着她的脸色,恍然大悟,「你道侣肯定是故意瞒着你的,怕你有心理负担。」
其他人也靠了过来,江弥生挠挠头,「可是我记得,那只饕餮不是前阵子还在东凌山一带作恶吗?」
「而且能杀了它的存在,恐怕修仙界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吧。」
绯夷回忆起那红莲上的火光,意味不明的看了温软一眼,没有出声。
「等等,什么『道侣』,什么『饕餮』?」温软的认知实在跟不上他们,只好出声询问。
这绳子不就是个gps吗?
怎么听起来,好厉害的亚子。
「你手腕上的红绳,叫相思引,一般是道侣之间用来确定方位的。」
绯夷浅浅一笑,「而这颗珠子,是饕餮的内丹。」
上古凶兽饕餮,性情兇恶且贪吃,实力可媲美妖皇。
它的内丹中附有一缕精魂,若是佩戴在身上,遇到致命伤害时,饕餮会现身将攻击吃下去,储存在体内。
以后要是遭遇危险,也可以将这一击释放出来,化为己方战力。
绯夷有些感嘆,「它前段日子还在东凌山一带作威作福,居然不声不响的就被人剖了丹出来。」
听了她的话,温软眼前倏地浮现出那一晚的暮折,他从东凌山回来后,脸色好像很苍白……
她抿了抿唇,左手拇指微微摩挲着白珠,又听绯夷继续说道:
「他可能是还不够放心,又在上面刻下了防御阵法,刚刚出现的红莲就是了。」
温软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为什么心里感觉胀胀的?
就好像,塞了一团柔软的棉花进去,将流向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捂出了绵绵暖意。
更奇怪的是,她忽然很想要,抱抱暮折。
那可是杀人狂诶,她不是最怕他了吗?
为什么……
「哇,百里道友,你的道侣好好哦。」江弥生一脸憧憬,「真希望我以后也能有这样一个道侣。」
绯夷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不会还指望一个小姑娘来保护你吧?」
察觉到杀气逼近,江弥生怂怂的陪着笑脸,「那不能,我以后要是有了道侣,肯定会用尽全力保护她,哪怕是死,我也会跟着她一起死,绝不独活!」
一边的桃夭夭突然拉了拉温软的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板着脸开口,
「这是谁送,你的。」
温软:……
我为什么在你眼里看到了受伤?
一定是错觉。
她尴尬咳嗽一声,「这个嘛……」
大名肯定是不能说了。
「他叫百里年,也是万毒门弟子。」
其他人诡异的沉默了。
唯有江弥生一脸天真的开口,「哇,原来是你哥哥送的吗?对了,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百里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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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
没人接茬,现场气氛一度很窒息。
「啪——」
绯夷一巴掌唿上他后脑勺,低声喝道:「闭嘴!」
齐行之好像又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慌得像个孩子。
他这个同乡好像很新潮啊……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骨科能看。
温软总觉得他们想歪了。
可她没有证据。
只能转移话题:「对了,还未请教道友高姓大名,这次多亏了道友相助,我们才得以平安。」
绯夷表情有点奇怪,犹豫了下才回她,「要不就不报姓名了吧。」
温软奇道:「怎么了?」
第四十九章 where are you from?
绯夷有点忸怩,「还不是因为之前砍死了你万毒门的门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嘛。」
温软:……
她无言以对,惆怅的抬头,却在半空中看到了颗亮晶晶的珠子,忙开口,
「那是什么?」
其他人跟着看去。
绯夷伸手一招,挑眉笑道:「是天狼王的内丹。」
江弥生激动的苍蝇搓手,高兴的像个孩子。
「嘿嘿,应该可以卖不少灵石,师姐,我们要发财了!以后出门歷练可以不睡桥洞了!」
温软:……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啊。
打天狼王的输出主力是绯夷,它爆的内丹自然也归她。
大家都没意见。
打完大boss了,该小的了。
众人心照不宣的把目光投向梦姬。
被炸晕后好不容易醒过来的梦姬:?
她是见识过绯夷的战力的,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当场跪下认输。
「求你们别杀我,我愿意把我这些年的积蓄都献给你们!」
温软狠狠动心,又记挂着来这里的正事,赶紧开口问道:「你昨天可抓了一个活泼又可爱的女孩?能放了她吗?」
梦姬思索了下,弱弱道:「女孩有,但活泼又可爱的没有,而且抓的那些人昨天你也都见过了的。」
温软立马转头问齐行之,「怎么回事?难道桃夭夭不在这里吗?」
齐行之默默伸出一根手指,横在胸前,朝着表情冷漠的粉裙女孩指了指。
意思不言而喻。
温软:……?
她看着桃夭夭莫得感情的小脸,脑子里全是她面无表情掏出两米长大刀时的模样。
而书中描写,女主桃夭夭乃是一树桃花修炼成妖,娇憨可爱,是个暖人心窝的小太阳。
可是——眼前这只暴力萝莉,估计捅人心窝会更擅长一点吧。
这个剧情和人设,可真是崩的亲妈都不认识了。
温软在心里下了一场暴风雨,只为祭奠她心爱的纸片人女鹅。
原本儿女双全的她,一夜之间家庭破碎。
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落泪。
秘境中的天亮的很早。
当第一缕日光穿透云层时,绯夷带着江弥生与温软三人分开。
她掂了掂鼓鼓的储物袋,笑的眉眼弯弯,「有缘再会。」
温软等人摸着沉了不少的储物袋,亦是眉开眼笑,「有缘再会。」
等到走出一截路后,江弥生后知后觉的「咦」了一声。
「师姐,我突然想起来,昨晚为什么百里道友要叫我『桥洞』道友啊?」
绯夷认真思考片刻,「可能因为——」
「你长的像个桥洞?」
江弥生疑惑的摸摸脸,「不能吧,我这么英俊潇洒帅气的人,怎么会像桥洞。」
绯夷:「呕。」
「等咱们出去了,就去找找那个和大师姐长得像的人吧。」他突然认真起来,
「要真是大师姐的亲人,咱们就把她接回傲天宗。」
「你好像对这件事很在意?」她有些不解,「从前也没听你提起过大师姐的事啊,怎么这会儿急起来了。」
江弥生嘆了口气,「当年你在闭关不知道,是我们对不起大师姐。」
「那天见到了那个人,心里总觉得不舒服,要能找到她的亲人,也算是个弥补吧。」
芳草萋萋的小路上。
一狼一蛇乖乖蹲在温软脚边,齐行之和桃夭夭在不远处等着她。
她摸了摸小黑和小灰的脑袋,「你们回去吧,剩下的路,我们要自己走了。」
小灰身上多了不少伤,它「嗷」了一嗓子,蹭着她的脸,不肯动。
「对了,我要先把噬心蛊解了才行。」她给它们餵了丹药,替它们疗完伤后,默念咒语。
两只小虫蹒跚着爬出来,见到天日的那一刻,齐齐化为灰烬。
小灰和小黑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考虑到它们是宿敌关系,温软薅起袖子,费力将小灰搬到了不远处的石头上。
「希望它们不会一醒来就打架。」
温软念叨了两句,脚步轻快的向齐行之两人跑去,「我好了。」
瞬间,相对无言的两人一同将视线挪向她,目光灼灼。
……路途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快要窒息。
她握拳低咳了一声,「齐行之,你过来一下。」态度很明显是要私下聊两句。
齐行之也正有此意,双眼一亮,「好。」
在桃夭夭的死亡凝视下,两人朝着旁边的树林走去。
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温软停下脚步,在心里酝酿了许久,方才斟酌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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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齐行之眼圈一红,立刻哽咽着回道:「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温软:!!!
一瞬间,她宛如被天雷噼中,浑身动弹不得,周身血液仿佛被冻结。
昨晚她听见齐行之的那句「666」时,只是有所怀疑,所以抱着微末的希望来试探他。
没想到,没想到还真是……
怪不得她的好大儿画风崩成这个鬼样子!
怪不得剧情崩的跟泥石流似的!
她双手捂住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那桃夭夭也是吗?」
齐行之擦了把湿漉漉的脸,摇摇头,带着哭腔开口,「她不是。」
「不管怎么样,既然穿到了同一本书,也是我们的缘分。」温软用力拍了把他的肩膀,很有义气的开口,
「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大结局领盒饭的!」
「书?」齐行之懵圈了,「你是说这里是一本书?」
?
温软震惊了,「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穿过来的?!」
提起这个,他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的一拳捶上旁边的树干,
「我去上早课时,听说有个人被雷噼了,就绕了个路去看热闹。
结果马路上冲过来一辆货车,把我一撞十米高!落地时正好就砸在被噼的那人旁边。
再醒过来,就到了修仙界,成了个什么霁月山山主。
练习术法时,又招惹了桃夭夭,和她绑定了个什么同生契。
她天天拿刀想和我同归于尽,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瞎凑热闹?!我恨啊!!」
说到最后,他咬牙切齿的再次朝树干击了一拳,病态的苍白脸色涌上一抹潮红,可见气的不轻。
温软:……
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的问道,「那天是周一?」
齐行之:「没错!」
「是在风都?」
「没错!」
「是在望舒大学北门的纱帽路?」
「没错!」齐行之有些奇怪,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第五十章 我绝对不会要这条感情线
温软默默了良久,终于,她鼓起勇气,尽量委婉的开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那个被雷噼的人呢?」
齐行之:……
晴空一个霹雳,他仿佛丢了魂一般,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缓缓滑落。
他45度角仰起头,语气带了三分凄婉五分苦涩六分悲恸,
「我们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
「振作点,孩子。」
温软蹲下身,语重心长的摸摸他的脑壳,「你可是这本书里的男主,这么想想,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他眼里有了一点光,「你能给我讲讲大概剧情是什么吗?」
「当然可以。」她微微一笑,「大概剧情就是,你出生时被预言活不过二十岁,于是你开始逆天改命。」
「在这个过程中你和桃夭夭互定终身,大结局是你成为仙盟领袖后,魔尊暮折拉着你和桃夭夭一起同归于尽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果然没活过二十岁。」
齐行之:「……谢谢,更伤心了。」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死的。」她想起来一件事,赶紧问道,「你有系统吗?」
这下齐行之不迷茫了,他点点头,「是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
温软嘿嘿一笑,「我的系统叫996,是只可爱的龙猫。」
他嘴角抽搐一下,「我的系统叫007,是只……很有气质的藏狐。」
识海中,996不放心的嘱咐温软:「宿主,咱们的任务是保密的哦,不能告诉他。」
她悻悻的点头,「知道了。」
另一边,齐行之也听到了自家系统的话,有些为难道:「那我给她提一个醒可以吗?」
007在他的识海弄了个人造沙滩出来,正四脚朝天的晒着太阳。
它脸上还带着一副墨镜,潇洒的挥挥爪子,发出洪亮的中年男人的嗓音,
「可以,但是不能太明显。」
「温软,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齐行之紧张的搓了搓手,
「等会儿我有一个任务要你配合一下,到时候你不要太害怕,不会威胁到你生命安全的。」
温软立刻表示理解,两人又交流了一些情报后,开始一起往回走。
她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真名的?」
「就,任务里写明了。」齐行之吞吞吐吐的,一脸为难。
他总不能告诉她,从她出现在浮云往事时,自己就开始动手了吧?
打架时推她出去挡暗器的是他。
鬼枫林用萧声催发迷阵的也是他。
客房送勺子的小二还是他。
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些任务莫名其妙的,可他如果不照任务上的做,识海里那只藏狐就要对他使用十万伏特。
他也是逼不得已。
「行吧。对了,你能不能把和桃夭夭的关系改善一下啊?」
她往前走了几步,远远的看见道旁的粉衣女孩,开始疯狂暗示。
「我的任务也是关于这方面的,一些肢体接触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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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个手吧,算我求你。
齐行之大惊失色,「你的任务也太可怕了,我要敢碰她一个手指头,她一定会拔刀砍死我的!」
温软:……
她很惆怅,戳了戳996,「如果大结局他和桃夭夭都活着,却没有相爱的话,结局也能算he吗?」
996双手交叉在胸前,义正言辞道:「不行,那样直接就影响了主线剧情。」
「你确定这本书,还有主线???」
「目前还是有的。」
她忍不住垂头丧气,「你也看到他俩的情况了,我也不能逼两个不爱的人在一起啊。」
「谁让你逼他们了?」996恨铁不成钢,「放眼古今,哪一段绝世爱情少了别人助攻?感情,最需要的就是助攻!」
「后面系统还会根据这方面,给你出积分任务的。」
温软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接受事实,「行吧。」
回到了大路上,两人心情都很沉重。
「你们怎么这,么久?」
桃夭夭快步走来,冷着脸撞开齐行之,挤到两人中间。
注意到温软脸色不好,认真的看着她,语气柔和下来,
「是齐行之惹你生气,了吗?我帮你,砍他。」
说完,脸色一沉,对着齐行之就要拔刀。
齐行之:!!!
温软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拦住她,「刀下留人!!!」
「好。」桃夭夭果然收了刀,看也不看齐行之一眼,拉着温软走到了前面。
齐行之惊魂未定,想起原书里自己和桃夭夭的情感纠葛,差点当场心肌梗塞。
他擦了把脑门上的冷汗,心里对温软的任务更加恐惧。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说砍人,可是真的会砍的!
这条感情线他是绝对不会要的!
前方有一座大山拦住去路,三人统一决定翻过去。
桃夭夭拉着温软一顿埋头暴走,等上了山顶后,她终于停下脚步,放开了手。
她神情似期待又似紧张,「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此时,两人正站在悬崖边的空地上,几步选就是云海滚滚,偶有仙鹤清鸣。
温软咽了口口水,默默离崖边远了点,从储物袋里拿了瓶灵液出来,仰头大口灌了一口,
「什么事?」
「你有没有种过,桃树?」她紧紧盯着温软,不错过对方任何一丝表情,
「是一颗快死的,桃树,又将它种,活了。」
温软被这个问题问的一头雾水,她收好灵液,认真思考了片刻,摇摇头,
「我好像只种过橙子树。」
「……」
桃夭夭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心里闷闷的,走到了一边。
看着小萝莉孤独坐在山石上的背影,温软心软的一塌煳涂。
不管怎样,那是她曾经的女儿啊……
就在她想过去安慰桃夭夭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是齐行之的惊叫:
「温软!有老虎!」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推力从后背传来,她踉跄了几步,在悬崖边缘来回试探。
看着脚下的云雾,她一颗心差点停止跳动,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齐行之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小心!」
她勐地回头,只看见齐行之推过来的手。
传说中的老虎连个影子都没有。
没有一点点犹豫,月白身影从崖边跌落。
温软带着满腔悲愤,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吶喊:
「齐行之你大爷的!!!」
少女吓得变了调的嗓音,在悬崖峭壁之间来回碰撞,音源散开,形成浩浩荡荡的盛大回声。
齐行之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不是都提前和你打过招唿了吗?怎么还这么激动。」
第五十一章 手打的疼不疼?还是用刀吧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杀气。
齐行之身子一僵。
「你为什么要,害她。」桃夭夭从石头上站起身,一对眸子阴沉沉的,隐隐带着火光。
齐行之咽了口口水,「如果我说,这是个意外,你信吗?再说了,她也不是你要找的人啊,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刚刚他可是听完了全程,确定了温软不是桃夭夭一心要寻找的人后,才敢放心大胆的在她面前动手。
桃夭夭走到悬崖边,看着下方的深渊,握紧了手里的刀,「我还没有完全,确定。」
她举刀横于齐行之颈侧,目光宛如三九天的冰池,冷的可怕,
「要不然下去找她,要不然我们同归,于尽。」
锐利的刀锋划破一点肌肤,殷红的血珠霎时滚了下来。
齐行之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抖着嗓子喊道:
「我去还不行吗?!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想着和我同归于尽?」
回答他的是女孩踹过来的脚。
「砰——!」
白衣男子被毫不留情踹下了悬崖,只留下一声尖叫在山崖间迴荡。
「我们就不能走路吗??!!我恐高啊!!!!」
桃夭夭收了刀,面无表情的跟着跳了下去。
人族,就是麻烦。
除了她。
温软此刻很想骂人。
悬崖边上的齐行之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耳边是凌乱的风声,长发与衣袂「唿啦啦」的在空中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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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片枯叶子似的,一路向下,誓要奔向大地母亲的怀抱。
蹦极都没这么刺激。
这就是你丫说的没有生命危险???
淦!
这时,一道金色的裂缝在她身下悄然打开。
少女坠入其中,消失在崖间苍茫云雾之中。
过了一会儿,正当裂缝要合上时。
又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坠下,一头扎进了其中。
裂缝:?好像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噗通——」
身量纤细的少女呈大字型砸在地上,手指微微抽动一下。
她双目无神,虚弱的嗓音缓缓从唇边溢出,带了几分悲戚,
「我最终还是死在齐行之,这个狗男人手里了吗?」
996不忘送上临终关怀:「宿主,需要我为你挖个坑吗?」
「爬。」
她用力竖了个中指,撑着身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周身的筋骨,咬着牙开口,
「我如果不把齐行之这个狗贼打的亲妈都不认识,我就不姓温!」
996默默闭麦为齐行之点蜡。
温软运转了一圈灵气,一面打量着四周,一面大概的处理了一下伤势。
只一眼她就确定,这里不是崖底。
头顶是大片澄净湛蓝的天空,水晶似的明亮,没有任何山石的遮挡。
脚底是柔软丰沛的草地,高度几乎遮住小腿,无数拇指大的野花绽放在其中,远远看去,好似一块精心织就的地毯。
放眼望去,看不见边际。
「我这是又摔回大草原了吗?」她东张西望了一阵,「也不太像那个大草原啊。」
有低低的咆哮声随风传来。
她转头一看,嘴角狠狠抽搐,「……还真有老虎。」
毛色雪白的虎形妖兽不知何时出现,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弓起身子,不断的低吼着。
是一个即将进攻的姿态。
温软拳头硬了。
在她眼中,这已经不是一只单纯的老虎了。
这就是齐行之那个狗贼的化身!
就在妖兽冲上来的一剎那,她双眼闪动着熊熊燃烧的战意,气沉丹田,举起了拳头。
「啊——!!!」
白衣青年尖叫着从天而降,以一个脸着地的姿态着陆,趴在地下,一动不动。
仿佛已经离开这个美丽的人世。
粉衣女孩轻飘飘的落地,一眼就看到正在暴打妖兽的温软,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继而目不斜视的从他背上踩过去。
齐行之抽搐了一下身体,艰难抬起头。
正巧温软打累了,踩着妖兽的脑壳歇口气。
人生就是这样,也许就在那么不经意间的回眸,便能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温软与齐行之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前者面目狰狞,后者小脸煞白。
「齐、行、之。」她一字一顿的唤着这个名字,宛如恶魔的低语。
「温软!」
齐行之看着那虎形妖兽的惨状,狠狠打了个哆嗦,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
「你听我狡辩,不对,你听我解释啊!」
「哈。」温软松开踩着妖兽的脚,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不着急,我们先好好交流交流同乡情谊。」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她放重了语气,狞笑着扑了过来。
「嗷!别打脸!!!」
听着齐行之凄烈的惨叫,原本悠悠醒来的虎形妖兽身子一僵,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只有桃夭夭揣着袖子站在一边,看着单方面殴打他人的温软,脸上有些担心,
「手打的疼,不疼?不如用我的,刀吧。」
齐行之哭的更大声了。
……
手腕上的红绳有些烫。
温软停下了动作,看着一闪一闪发着光的红绳,心头一跳。
gps有动静了,那是不是代表——暮折要来了?
不行!自己的坚决不能掉!
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是个修士!
说时迟那时快,温软飞快将储物袋锁进灵府,一口吞下隐藏修为的丹药。
地上的青年趁机翻了个身,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向着前方爬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仿佛惨遭蹂躏,原本不染纤尘的白衣跟个油渣似的,皱巴巴的挂在身上。
还沾了不少绿色的草液。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
齐行之眼里亮起一点光,就快要逃出去了……
倏地,温软一把捞起地上鼻青脸肿的齐行之,对着他丢失高光的眼神快速开口,
「来不及解释了,记住,我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凡人!」
说完,把他推到了桃夭夭身边,不放心的叮嘱道:「呆会儿千万别让他乱说话。」
桃夭夭郑重的点点头。
齐行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桃夭夭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面容从迷茫变得青紫,再到猪肝似的红,最后拼命在她手里挣扎起来,口中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气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桃夭夭你别捂太紧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第五十二章 去见你,我是用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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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从远处刮来,不大不小,带着微微的暖意。
及膝高的牧草微微伏低了身子,好似投了石子儿的湖面似的,软绵绵的盪出一圈波浪。
温软理了理随风飞舞的长髮,月白的裙摆蹁跹在浅绿草叶间。
空中出现一道漩涡,漩涡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扇门的大小,里面隐约飘来淡淡的冷梅香。
少年披着一身阴冷湿意从中走出,一步一步的迈向她。
浅金色的日光洒下,在他苍白的脸色镀了层融融暖意,纤长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层阴翳。
当他看向温软时,那双黝黑的眸子泛起缱绻的波光,漾出一圈温柔的涟漪。
她的心无端跳的有些快。
其实也只是一天没见而已,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温软凝视着他,无端有些委屈,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突然提起裙摆向他奔去。
日光将她的影子拉的纤细而修长,而她张开双臂,轻飘飘地扑进少年的怀里。
温软将头埋在他胸前,用力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阿折,我有点想你。
所以我是用跑的。
「……」
「叮咚~暮折当前好感度,31。」
暮折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猝不及防的,心尖有些痒。
好像有只小猫软绵绵的伸出了爪子,虚张声势的挠了一下,又挠了一下。
不疼,只是痒。
他抿了抿唇,极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一脸嫌弃的把她拎开,嘲讽道:
「看看你这一身,不像是在秘境,倒像是去挖煤了。」
温软瞬间下头。
她「蹭」的一下,一退三步远,恨恨道:「这样行了吧?!」
暮折双手抱臂,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她磨了磨牙,「走之前说好了你会来找我的。」
「出了点事。」他的目光穿过她,看向那边神色各异的齐行之两人,语气微微凉了下来,
「他们是谁?」
温软转过身,从善如流的切换表情。
只见她轻蹙起眉头,眸光柔弱中带伤,在齐行之和桃夭夭身上扫过,语气怯怯,
「他们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多亏了他们一路相护,我一个弱女子才能在这秘境中活下来。
「否则,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说到这里,她捂住脸,肩膀小幅度的瑟缩着。
暮折的眉心跳了跳。
齐行之:「呜呜呜呜——!」
桃夭夭默默又加了一只手,将他捂的更加严实,随后绷着脸看暮折,
「她说的,没错。」
暮折的视线又定在那只昏迷的妖兽上。
下一刻,就听到温软哽咽着开口,「你看,他身上的伤就是和恶虎搏斗时不慎落下的。」
「看他的情况,应该还伤到了脑部神经。」
桃夭夭一脸坚定:「她说的,没错。」
齐行之:……?
他一时连挣扎都忘了挣扎,猪肝色的脸上浮现浓重的迷茫。
是这样吗?
打虎勇士,竟是他自己?
暮折看着插在虎形妖兽上的冰棱,诡异的沉默下去。
温软透过指缝儿瞄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得意。
掉马是不可能掉马的,本人的演技可是在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
你不就肤浅的喜欢这种小白莲吗?
果然,少年语气复杂的开口道:「那还真是……难为你了。」
呵,拿捏的死死的。
她立刻转悲为喜,笑着去挽他胳膊,「能够再见到阿折,再苦再难我都不怕。」
暮折额角青筋欢快地蹦了蹦。
「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百里年,是我的——」
温软顿了顿,在齐行之震惊的眼神中,那两个字在口中百转千绕,就是发不出声。
她转了转眸子,突然灵光一闪,「师兄。」
嘿嘿,这个称唿可近可远,可亲可疏,是修仙界真正的万金油称唿。
「……」
少年微微侧过脸看她,神色不辨喜怒。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30。」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29。」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28。」
听着识海中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温软虎躯一震,冷汗霎时从额角滑下,也顾不得羞耻了,飞快改口:
「道侣!他原来是我师兄现在是道侣了!!」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29。」
这就没了?你赶紧给我加回去啊混蛋!
温软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这该死的羞耻心,总是不合时宜的出现。
暮折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凝着那个白衣青年,头顶月白的髮带在风中微微摇晃,宛如即将飞走的蝴蝶。
这边,齐行之终于掰开了桃夭夭的手,大口的唿吸着新鲜空气,胸腔急促的起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抬头,恰好对上少年幽深的双眸,登时寒毛直竖,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好,我叫齐行之,很高兴认识你。」
没人接茬,气氛一度很尴尬。
温软干咳一声,试图打破僵局,手指向粉裙女孩,「这位是桃夭夭。」
桃夭夭的表情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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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暮折,皱紧眉头,突然开口,「你种过桃,树吗?」
温软:……
这孩子是见一个问一个吗?
暮折神色淡淡,不想开口的态度很明显。
「你刚刚说出了点事,是什么事啊?」温软努力的转移着话题,「能把你困住,想必这里有不同寻常之处。」
暮折指尖点在面前的虚空,剎那间,一个漩涡缓缓形成,最终凝聚为他来时的门。
他不咸不淡的开口,「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温软看了眼齐行之,后者立刻缩了脖子,讪笑道:「我受了伤就不去了吧?」
他又拉了把桃夭夭,「还有她也不去了,万一我一个人被妖兽吃了怎么办?她要在这保护我。」
桃夭夭犹豫了一下,眼含杀气的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不情愿的开口,
「我在这里等,你们。」
温软点点头,拉起暮折的袖子,「那我们进去吧。」
他的神色稍微缓下来了些,反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稳稳握住。
手中的冷意激的温软眉心一跳。
余光中,她瞥见暮折好似不经意一般,在齐行之面前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
……幼稚。
她嘴角隐秘的上翘一点,很快又压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下次不帮你吹眼睛了
漩涡后阴冷又湿寒。
阳光穿透池面反射在水底的石头上,只剩下淡淡的一层影子。
温软一边走一边仰头,头顶有许多巴掌大的鱼状生物,生的五彩斑斓,比江弥生还花里胡哨。
小鱼摆了个尾巴,勾起水波荡漾。
她好奇的伸手戳了戳,头顶好像罩了个玻璃盖子,把水流尽数阻断。
饶是如此,这里仍然潮的让人不舒服。
怪不得刚刚暮折身上那么冷。
温软垂着眼,偷偷去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两人的肤色都很白,但暮折的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格外明显,指节修长,带着不健康的削瘦。
她没由来的想起前天晚上,他从东凌山回来后苍白的脸色。
「阿折啊。」她听见自己开口。
「嗯?」暮折走路的速度不疾不徐,闲适的好像是在饭后漫步,由着她左右顾盼。
「你为什么要杀东凌山主呀?」
她下意识的收拢掌心,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又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
现在这个气氛,说这个话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因为饕餮在那一带,顺路。」暮折脸色不变,一脸的理所当然,
「正好我与他有仇。」
温软有点好奇,「什么仇啊?」
「忘了。」前方一片阴影拦住了去路,他皱了皱眉,站定在漆黑的崖壁前,
「但一定要杀了他。」
「哦。」她拖长了音调,听不出来具体的情绪,又问道:「这石头上写的是什么啊?」
眼前的石壁足足有百米高,坚滑似玉,漆黑一片。
上方镌刻了无数深奥晦涩的文字,用金粉仔细填充后,闪着淡淡的流光。
一股极为庄严古老的气势从上面散开,让人心生畏惧。
「这是神族的文字。」暮折微微颔首,「内容与一个叫陌离的神尊有关。」
「陌离?」温软想起梦姬的那两个问题,赶紧问道,「那这是神尊陌离的生平?」
她仰头看着巨大的黑色崖壁,无端觉得自己此刻如同一只蝼蚁,天生就应该匍匐在浩浩神威之下。
神族——曾经凌驾于六界之上的存在,就连天道都不敢插手。
祂们诞生于混沌,拥有常人难以想像的强大力量。
除了神界以外,其他的世界都承受不起祂们的降临。
若是强行下界,轻则伏尸百万里,重则天道崩塌。
故此,祂们一般只存在于传说中。
然而几万年前,神界覆灭,世间从此再无神祇。
而在梦姬口中,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位陌离神尊。
她喃喃道:「这可真像一块墓碑……」
黑底金字,刻的还是人物生平,和墓碑确实莫名的相似。
但堂堂神尊埋在这里,也确实说不过去。
她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晃晃暮折的手,「阿折,你看得懂上面的字?」
暮折的眉头略松了一点,「只是这两日参悟出了些。」
「上面讲的是什么啊?」
他偏过头看了眼少女白净的脸庞,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急不缓的叙述道:
「大约十万年前,神界诞生了一位真神,名为陌离。
那时神族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诞世,一时之间,引起神界震动。
陌离是神界最小的子嗣,并无同龄玩伴,终日独处。某一日,他锻造了一把神剑,名为斩生。
此剑有灵,化作女相常伴神尊左右,日久天长下,竟心生爱意,后来……」
说到这里,暮折突然止住了话头,不再出声。
「后来怎么样了啊?」她听的正入迷,忍不住催促道,「你别卖关子。」
「诸神震怒,剑断灵碎。」
出声的并不是暮折。
不知何时,一个全身笼罩在微光之中的人出现在她身边。
他的面容模煳不清,语气包含着岁月的沧桑,嗓音却又不似老者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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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年人独有的温润。
温软有点遗憾,嘆了口气,「那结局不就是be了呀。」
顿了顿,她勐然反应过来,拉着暮折后退一步,试探道:
「不知这位前辈是?」
那道身影似乎是笑了一下,「我是这个秘境主人留下的一道神识。」
秘境的主人……
贺封长曾说过,这是前任天道留下的秘境。
那他——
温软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吧?!!
她居然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前任最高领导!
这可是天道啊,怎么想都很抽象的存在,此刻竟然就站在她的面前?!
啊,感觉好不真实。
她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发烫,连带着捂热了暮折常年冰冷的手。
他似有察觉,握着她的手加了几分力气,安抚性的捏了捏。
相比她的紧张,暮折倒是一如既往的从容,甚至还带了点不耐烦。
「人已经来了,你到底打不打开它?」
温软「咕嘟」一下,咽了口口水,拼命给他使眼色。
算我求你了,低调一点吧!我还年轻,不想就这么完蛋啊!
「你眼睛进东西了?」他果然不负众望的理解错误,一脸不耐烦的伸手捧住她的脸,
「你就不能小心点?」
说着,略微弯了腰,极其小心的对着她眼睛吹了吹,拧着眉问道:
「还难受吗?」
温软:……
她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又看看,就是不肯去看暮折,说话的声音也小的可怜,
「不、不难受了。」
「呵,再有下次,我可不帮你了。」暮折松开手,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看着两人的动作与神情,一旁的青年男人始终没有出声。
那团微光覆盖了他的脸,看不出是喜是悲。
「前辈,你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呀?」温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阿折只是脾气不太好,他没有恶意的,还请前辈勿怪。」
「他的脾气这两日我已有所领教了。」
青年并不介意,伸手在黑石上弹了一下,顷刻间,黑石裂开,里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这里面的东西,便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
第五十四章 等暮折出来打爆你的狗头
那里面没有光源,黑不熘秋的一片。
温软伸长脖子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阴森森的风,似乎冷到了骨子里。
「我进去,你在这里等我。」暮折松开她的手,大步向里走去。
她才不听,立刻就想跟上去,暮折仿佛背后长眼睛了似的,头也不回的喊道:
「站好。」
……她撇了撇嘴,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背影融入那团黑暗中,拔高了嗓音,
「你慢点走,别撞到石头了。」
少年的嗓音从黑暗中远远飘出来,只有淡淡的一个「嗯。」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她却无端觉得安心。
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一定能转危为安,好好的走到她面前。
原地只剩下温软和那青年,青年不开口,她也不敢随意搭话。
原地转了两圈,她无聊之下又去研究那石壁上的文字。
嗯,果然还是看不懂。
她不禁有些羡慕,暮折可真厉害,连神族的文字都能看明白。
自称前任天道的青年负手站在她身边,朦胧的光晕下,隐隐绰绰能看见他侧过头的动作。
温软伸手抚摸文字的动作微微一顿。
是在看我?
错觉,一定是错觉。
大佬没准只是恰好落枕了。
她心里安慰着自己,竭力不让自己去注意,又继续着方才的动作。
然而那道视线实在是无法让人忽视,几乎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对穿。
温软一阵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
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跟扒光了似的,没了半点隐私。
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她忍无可忍,猝然转过头。
盯着青年宛如开了一百倍柔光特效的脸,她尽量把语气放的平稳,
「前辈,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青年从胸腔中震出两声笑,「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大哥,感觉得到好吧。
她捏紧拳头,对他的观感已经从遗世而独立的大佬,变成了初次见面就调戏小辈的猥琐男。
呸!
等暮折出来打爆你的狗头!
996委婉道:「宿主,他可是前任天道,哪怕只是残留下来的一道神识,也不是好惹的。」
「到时候恐怕被打爆的是你和暮折的头。」
温软马上勉强挤了点笑出来,态度又好了不少,「前辈,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
好一会儿,青年才缓缓出声,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带了浓重的悲伤,听的她心里一紧。
「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温软:……
大佬,您能别用这种男主的语气和我说话吗?
她总觉得自己跳频道了,但她没证据。
于是她无语的太过明显,顿了顿,青年又再次开口:
「我真身早已陨灭,神识被困在这里千年,你是我唯二见到的人了,一时失态,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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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大大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前任领导下岗太久,想在她身上看一看公司如今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早说啊!
她骄傲的挺起胸膛,「天道前辈,你放心吧,修仙界现在已经不像以前了!
现在提倡全民修仙,素质修仙。
几乎家家备着一本《修仙基础论》,连杀人夺宝的事件也在每年递减。
总有一天,全民飞升的目标一定能达到!」
青年沉默了很久,方才点点头,语气很是勉强,「嗯……听起来还不错。」
嗐,死的就剩个意识体了还不忘关心这些。
温软在心里感嘆一句,又觉得他怪可怜的。
关了足足一千年禁闭,这可是一千年啊。
白素贞都修成人形开始水漫金山了。
他却只能在这里和自己侃大山。
「前辈,你想出去吗?」她环视这四周,「这里又黑又冷,你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呀?」
「总是有个必须在这里的理由的。」他语气莫名温柔,「我出不去了,很快我就会消散。」
温软愣住,意识体消散后,就是真正的死了吧?
「那……前辈可否告知一下姓名?」她犹豫了下,「以后逢年过节,我会为前辈多多上供的。」
青年噎住,「这,倒是不必了。」
甬道中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少年随手拿巴掌大小的黑色漆盒,大步从中走出,衣袍带起一阵飒飒冷风。
石壁「轰」的一声,再次合上。
温软正要上前,却见他一把攥住青年的领口,仿佛下一刻就要拧断对方的脖子。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唯有一点冷意凝在眸中,声如寒泉,
「陌离究竟想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忙上去拉他的手,「怎么了?」
不就进去拿个东西的功夫,怎么就暴躁起来了?
他到底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暮折轻嗤一声,丢开手,带着温软拉开几步距离,语调很是嘲讽。
「神族,呵。」
面对着杀气凛然的暮折,青年显得很是淡定。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领口,「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两人跟打哑谜似的,温软听的云里雾里,一点头绪都没有。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踮起脚,在暮折耳畔低声问道,「里面是什么?」
暮折将漆盒丢给她,「喏。」
「就这?」
你是不是自动忽略了什么问题?
然而少年双手抱臂,面上只挂了点冷笑,便再无其他。
温软见他一副避而不谈的模样,也不好继续追问。
可越是这样,心里就越跟猫抓似的好奇。
可恶,最讨厌别人这样吊人胃口了!
她将目光移到温软扔给她的盒子上。
那盒子约摸巴掌大,一指高。通体漆黑,唯有盒面上,粗刻了一朵莹白小花。
上面隐隐散发着和那些文字同样的气息。
——是神族的气息。
里面会是什么?
温软有点紧张,指尖微微发颤,不忘和暮折说一声,「那我打开了哦。」
他的回覆很简单,「开。」
啊,好像在开盲盒呀。
她满心期待的对他伸出手,「钥匙拿来。」
暮折:「没找到。」
?
那我用什么开?
难不成用我柔弱的肱二头肌?
第五十五章 前辈,逢年过节就不给你烧纸钱了
一边青年看出她的窘迫,温声道:
「为了安全起见,钥匙与盒子分开保管。钥匙在剑仙云隐手中,你们可去长宁州云家寻他。」
「前辈能透露一下,里面到底是什么吗?」
温软摇了摇盒子,试图从响声中判断,可里面轻飘飘的,好像根本没装东西。
青年高深莫测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谁说我们要你这破玩意儿了?」暮折突然扯了扯嘴角,随手将盒子扔在地上,语气不善,
「你让我们去找钥匙,我们就必须要去?」
温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等,一般小说里遇到这种剧情,主角不是应该很积极才对吗?
这可是奇遇欸,他不接任务,怎么触发后续剧情?
「走了。」暮折拎着发呆的温软转过身,真就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嗯,看出来他是真的不稀罕了。
两人离开,青年也不拦,只是揣着袖子站在原地,闲闲道: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心,去了哪里吗?」
暮折勐地剎住脚步。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杀意不在若有若无,几乎化为实质,
「你——」
青年丝毫不惧,「去找钥匙吧,终点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暮折与青年遥遥对视,眸中情绪莫名。
眼看气氛开始冒火药味儿了,温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一会儿看看暮折,一会儿看看他,犹豫了下,还是去把盒子捡了起来。
听他的口气,似乎知道有关于暮折的秘密,还是不小的那种。
虽然那句话字面意义很容易让人误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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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一个人的心除了自己的胸腔里,是哪都不能去的。
但是还有一种意识流的说法,每个人的心,最终的归宿都在别人身上。
那暮折的心……
她抿了抿嘴角,多半就在那个白月光的身上吧?
他忘了白月光,所以连带着不知道自己的心去了哪里。
所以才会对她的好感度涨的这么快。
只是因为,他错以为自己的心,在她的身上。
嗯,这么一捋,逻辑果然毫无漏洞。
她可真是修仙界福尔摩斯,只凭一句话,就推断出这么多内容。
「阿折,就寻个人而已,我们走一趟吧。」她戳了戳紧绷着身子的少年,小声道,
「别生气啦,我好冷,快点出去好不好。」
暮折垂下眼,见她果然鼻尖都冻红了,默不作声的拉起她的手,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对了。」温软一边走一边回头,不忘和青年道别,
「前辈记得一路走好啊,逢年过节我就不给你烧纸钱了。」
青年:……
漩涡再度形成。
「宿主,你怎么能带着他去找和前女友有关的东西呢?」996急的团团转,
「你的任务是攻略他,他要是想起了白月光,还有你什么事啊?」
温软有点不高兴。
「他的心不找回来,又怎么能再交出去?
我总不能赌他永远都想不起来吧?
与其捨不得那块血肉留下病灶,不如连根铲去。」
「可是……」
「还有,我不想拿替身剧本。」她语气很冷淡,「隐形的也不行。」
「我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想利用这张脸让他多看我一眼,多涨一点好感度。
甚至好几次脱险,我私下都归功于这张脸的功劳。甚至庆幸过,自己和白月光长的一样。」
说话间,少年牵着她的手,跨过漩涡。
一眨眼,两人便再度置身于如茵的草地中,日光明亮,驱散她满身的寒意。
温软睨着两人在逶迤在草叶上的影子,继续和996说道:
「可现在我突然觉得,这张脸,也没那么好了。」
996听了一大堆,总结出了问题所在,「你吃醋了。」
「?」她一愣,话题怎么转的这么快?
「难道不是因为,你发现暮折的心跟着白月光不见了。」
996艰难的把打结的舌头捋直了,
「你又觉得他是潜意识的,把你当成了白月光对你好,你才不高兴吗?」
「我没有。」温软飞快回它,理直气壮道,「我只是心里膈应。」
哪怕是个纸片人,也该有自己的姓名。
草地上搭了两个帐篷。
「你们终于出来了!」
齐行之有气无力的从里面钻出来,远远的看见他们,瞬间激动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们走了多了?!秘境都要关了!」
「哈?我们明明没走多久啊。」
温软看了看天色,还是走时的模样啊。
她和暮折在里面最多呆了几个小时,秘境怎么就要关了?
「今天是第五天了。」齐行之生无可恋脸。
「你们去了将近三天,桃夭夭把我扣在这里,说什么都要等你出来。」
莫非那里的时间流逝速度和外面不一样?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暮折罕见的开口为她解释,「那个地方是摺叠的虚空裂缝,时间流速很快。」
那你之前还说只参悟了两天,就参悟出了神族文字。
温软撇撇嘴,装,可劲儿装。
桃夭夭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确定胳膊腿都在后,才淡淡开口。
「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
「直接捏碎令牌吧。」齐行之满不在乎,「反正秘境也就这样,没什么好玩的。」
「等等!」温软终于想起被遗忘在角落的任务,语速飞快的开口,
「我们去找无垢果,找到了再出去。」
「无垢果?」齐行之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你开启逆天改命之路的金手指。
她有点惆怅,虽然剧情已经歪到不知道那个山路十八弯了,但这个重要道具好歹不能丢。
「我也是听别人闲谈知道的,这个果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总之拿到它就对了。」
温软把盒子塞到暮折手里,「先收进你的储物囊,我们现在去无垢林。」
暮折微挑眉,「你认识路?」
她淡定回道:「不认识,我也是第一次来,怎么会认识路?」
但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有齐行之在,根据男主定律,路会自己找上他们的。
「那我们怎么过去啊?」很明显,男主齐行之对自己的能力认识的还不够充分。
他看到了盒子,跟个好奇宝宝一样,追着问道:「这是什么?」
第五十六章 魔尊大人吃醋了
「以后再和你说。」
温软四处看了看,确实没看到出口,猜测到这里可能也是一个摺叠空间,只能把希望放在暮折身上。
「在这里面,你可以用那招吗?我们先从这里出去,然后再去找无垢林。」
暮折收了漆盒,微微颔首。
一道虚空裂缝在几人身前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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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行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稀奇的伸手摸了摸。
手指没入了缝隙的黑暗中,能隐隐感受到那一边些许的暖意。
触感十分柔软,像是某种鸟类的羽毛。
「哇,好像对面是个鸟窝。哎,温软,这是直接在虚空里打通了通道吗?」
温软点点头,「差不多。」
他大为震撼,「修仙界有这种法术还御剑干什么,又高风又大,吹的跟——」
站在后面的桃夭夭不耐烦了,抬腿一脚踹过去。
他的声音也消失在裂缝里。
但凭那个语调,那个气氛,温软敢肯定,最后两个字是傻开头的。
「我们也快走吧。」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对桃夭夭笑了笑,却迟迟没动身。
只等着她也进去了,温软才悄悄问暮折:
「齐行之为什么说对面是鸟窝啊?他不会出去时从树上摔下去吧?」
暮折原本懒洋洋的神情突然精神一点了,似笑非笑道,「你就这么在意他说过的话?」
「……」
「他摔不摔和你有什么关系?」
「……」
「他为什么会知道你的真名?」
「……?」
于是她满头问号实在太明显,暮折冷哼一声,傲娇的别过头,
「我听见他叫你名字了。」
温软洋装严肃的绷起脸,认真的问道:「我们是朋友,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有什么不对吗?」
他「唰」地看过来,点漆般的眸子郁郁沉沉,像是寒池里刚化的墨。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诚实的摇摇头,目光毫不避讳的回望,「你告诉告诉我?」
四目相对时,他眼里怒火万丈,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开口,连带着尾音也危险的上扬,
「你真不知道?」
温软淡定地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我真不知道。」
暮折勐地抓住她手腕,将她狠狠往胸前一带,用力桎梏在怀里。
他的嗓音阴沉沉的,带着一点戾气,和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紧张,
「你是我的。」
短短四个字,却叫他说出了气急败坏的架势,宛如一头着急宣示主权的狮子。
冷梅香铺天盖地的往她鼻尖钻,少年的胸膛硬的像块石头。
她有点喘不过气,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先放手。
可他只是松了一点力气,怎么都不肯放开手。
温软顿时没辙,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好像玩过火了。
同时,她也总算明白了一直以来,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百分之三十都不到的好感度而已,凭什么让他这样在意自己?
那些多出来的情绪,究竟是给谁的?
她自嘲一笑,尽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细节,耐着性子开口,
「阿折,我和齐行之是朋友。」
「才多久你们就是朋友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了一点强硬,「你不许和他来往。」
「我不同意。」温软一口拒绝,态度很坚定,「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能限制我交朋友的自由。」
察觉到骤然少年僵住的身体,她在心里嘆了口气,开始给他顺毛,
「阿折啊,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哪怕来一百个齐行之,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暮折抿着嘴角,态度稍稍缓和了些,「我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交朋友?」
……
「这是两码事。」她把脑袋抬起来,挣扎着去看他的眼睛,认真问道:
「阿折,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他眸子颤了颤,没有回答,手里的力气却再度松了松。
温软凝了他片刻,忽然「噗嗤」一声笑开,眉眼弯弯,如同上旬的新月,语气轻快又揶揄。
「哎呀,你就是吃醋了对不对?」
就这么一句话,少年身子骤然紧绷,宛如被烫到了似的,飞快撒开手。
他扭过头不肯看她,耳廓上洇了薄薄一层粉,语气却又冷又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吧。」她不敢再逗他了,无所谓的耸耸肩,拉着他跨入裂缝里,
「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枝条稀疏的树林边缘。
一道白衣身影狼狈的狂奔在前,粉衣女孩紧随其后。
饶是他们跑的再快,巨大的阴影仍然渐渐将他们笼罩。
天上传来一声长啸,类似于鹰类,却又更加尖利。
几乎震耳欲聋。
齐行之已经从哈利路亚一路念到了阿弥陀佛。
他一个前滚翻,躲过一只从天而降的巨爪,欲哭无泪,
「为什么我的运气就这么差,随机开个鸟窝,都能开到九个脑袋的!」
桃夭夭闻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的萧是摆,设吗?」
「我平常就是拿来当摆设的。」齐行之慌得像个孩子,「总共就会那么一个曲子,还是用来催动迷阵的。」
桃夭夭:「……你到底是怎么当上霁月山山,主的?」
「因为我爹是前任山主,他只有我一个儿子!非要传给我!」
他一个后空翻,再次躲开攻击,将躲闪技能点到了满级,几乎吼破了嗓子,
「我也不想当啊!管理一个富可敌国的山头也很累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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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夭:……
此时,拥有九个脑袋的巨鸟格外愤怒。
就是这两个人类,不仅rua它脑袋不说,还凭空出现在它的窝里。
现在居然生死追击中闲聊,未免也太不把它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它一个脚剎落了地,九个橙黄的脑袋一起出击,试图将他戳成肉泥。
齐行之魂飞天外:这不比侏罗纪公园刺激?
眼看他避无可避,「咚」的一声巨响,桃夭夭提刀沖了上来,替他挡住了这次攻击。
狂暴的妖力顺着长刀入体,她当即气血翻涌,五脏六腑搅做了一团。
「桃夭夭!」
齐行之看到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咬了咬牙,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把剑柄镶满了宝石的长剑,
「艹!老子和你拼了!」
说完,他举着剑就砍了上去。
然而九头鸟目光戏嚯,不躲不闪,居然口吐人言,
「哈哈哈无知小儿,就凭你还想伤我?我可是钢筋铁骨,哪怕是仙器也难斩断我一根汗毛……」
「噗嗤——」
下一刻,长剑尽数没入它的胸大肌,并捅出一簇艷丽的血花。
九头鸟:……
齐行之:……
第五十七章 在山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现场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唯有刚从裂缝中赶过来的温软嘆息一声。
你永远可以相信男主光环的强大与离谱。
「温软!」齐行之瞄见不远处的两道人影双眼一亮,几乎喊破了嗓子,
「你别看戏了!赶紧拔刀相助啊!!」
温软默默后退一步。
对不起,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拔不来刀。
虽然知道他不会死,但也确实不能让他就这么残了。
想到这里,她小声的央求暮折,「阿折,你帮帮忙好不好。」
暮折冷着脸不说话,似乎方才那个坎儿还没过去。
「嘎——!」
短暂的震惊后,九头鸟怒了。
这个无耻的人类,竟然敢伤它!
它急促的舞动双翅,形成巨大的罡风,整座树林几乎都要连根拔起。
庞大的妖力与威压从它身上释放,犹如江河般澎湃,丝毫不逊色于梦姬。
齐行之上一秒正被扇飞,下一秒又被压下去,全身的骨头都几乎碾碎。
他呕出一口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桃夭夭的状况比他好些,以刀撑地勉强站住了。
只是脸色越发惨白,喉中翻涌着铁锈味,她不动声色的咽下,咬着牙想要反击。
「阿折!」人命关天,温软急了,「你不帮忙我自己去!」
说完,她撸起袖子就要往下沖。
蓦地,手腕一紧,她脚下踉跄两步,被人狠狠拽回去,一头撞在少年冷硬的胸膛上。
抬起头时,她在对方黑亮的眸中看到了一丝愠色。
下一刻,暮折随手凝出一道凛冽的剑意,直冲九头鸟而去。
无形的剑意轻飘飘的落到它其中一颗脑袋上,「嗤」的一声,那颗生有尖喙的头应声而落。
它的动作徒然僵住。
趁着妖力与威压停滞了片刻,桃夭夭一把抓起齐行之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扯起来。
两人往温软的方向拔足狂奔。
九头鸟痛的尖叫一声,它有九颗脑袋,失去一个便相当于损失了百年妖力。
可此时,它心里更多的是惧怕。
它已经开了灵智,并且智商不低,看得出来那个人族只是随手一击。
要是认真起来……
第二道剑意在他指尖形成,威势更加骇人。
隐隐有寂灭之力从中散发,引动天地异变。
它浑身的毛跟着炸开,绝望的闭上眼。
连逃跑的勇气都没了。
「别杀它。」温软拉了拉暮折的袖子,阻止了他的动作,「是我们要抢它守护的东西。」
书上写了,九头鸟是无垢果的伴生妖兽。
它自幼便守护在无垢果的身旁,打退了无数寻着味儿来的妖兽。
就连齐行之和桃夭夭也是经歷了一番苦战,才成功杀了它拿到果实。
看书的时候她就对这一段有点膈应。
设身处地一下,如果有一天,一伙人闯到了你家,不但抢走了你最珍贵的宝物,还想杀了你。
你会作何感想?
暮折满不在乎的轻嗤一声,「抢了又如何,杀了又如何,谁会在乎一只妖兽的死活。」
「我不喜欢这样。」温软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他,「阿折,做人做事不能太绝。」
「每个生命存在于这个世上,都很不容易的。」
闭眼等死的九头鸟「唰」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这个人族怎么回事……
世间生灵的三六九等,是天命早就註定了的,高等种族屠戮低等生灵,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她为什么……
听了温软的话,暮折冷哼一声,「歪理邪说。」手中的剑意却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温软耸耸肩,「就当是歪理吧。」
她大概看了下齐行之两人的伤势,见他们只是轻度内伤,将养一段时间就能痊癒后,略微放下心来。
「跟我过来一下。」她不敢一个人过去,怂怂的拉着暮折一起走到九头鸟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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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九头鸟看着这个好似风一吹就倒的女孩,一时心乱如麻,万种情绪在眼中翻涌。
或许,她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还会在乎一头妖兽死活的人族了吧。
它决定好了,不管她要什么,它都会给她!
温软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客气的开口说道:
「你好,打劫。」
九头鸟:……
突然有点后悔刚刚的决定。
「你看啊,现在武力值方面是我们碾压你对不对?我身边这位一根指头就能弄死你哦。」
她一脸人畜无害,露出八颗贝壳般洁白的牙,「可是只要给我十颗无垢果,你就能活下来了,很划算吧?」
九头鸟:……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无垢果它有一整树,只要十颗的话,貌似也还能接受。
最重要的是,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正在面无表情的盯着它。
它八颗脑袋齐齐一凉,忙不迭的开口,「可以,成交!」
温软微微一笑,「谢谢。」
人要懂得变通。
这里是修仙界,不是21世纪。
入乡随俗,道德标准也不能放的太高。
九头鸟简单的治疗了一下伤势,伏下身子,将翅膀搭在地上,做了个登机梯,
「上来,我带你们去摘。」
对于它的邀请,恐高人士齐行之是拒绝的。
「这、这就不麻烦鸟哥了,我可以自己走过去的!」
他抖着腿站起来,试图为这句话增加几分可信度,往前迈了两步。
「你看,我可以的——」
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桃夭夭淡定的把他拎起来,往鸟背上一扔,自己也飞身上去,同时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呵」。
齐行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生怕她更加看不起自己,只能强忍下逃跑的欲望,默默别开了头坐好。
「我们也走吧。」
温软拉着暮折顺着翅膀一路往上走,坐到了桃夭夭的旁边,手欠摸了一把身下的毛。
!!!
太松软了吧!!
手感比996还要好!
这只鸟到底用的什么香波洗澡,羽毛怎么能如此优秀?!
她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埋在里面吸一口,可碍于还有人在,只能遗憾作罢。
「走了。」九头鸟大喝一声,不忘提醒背上的人,「抓稳了!」
它扑扇了两下翅膀,乘风而起,速度快如奔雷。
如果忽略那杀猪似的一声比一声高的惨叫,这的确是很壮观的一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哈利路亚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不行我还是害怕啊啊啊啊——!!!」
在高度与速度的加持下,齐行之一张小脸煞白煞白,两眼闭得死紧。
他整个人抖得和筛糠似的,拼了命的抱住桃夭夭,嗓子都快吼破音了。
温软在旁边笑的开心极了,怂恿道:「齐行之,你唱个歌,唱歌就不怕了。」
齐行之脑子里一团浆煳,没有半点犹豫,扯着喉咙就唱了起来,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伶俐!
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
第五十八章 她是他的光
歌声可比两岸猿声啼不住,绕樑三日而不绝。
而他开嗓的一瞬间,九头鸟吓得翅膀都不知道怎么扇了,险些酿成坠机惨案。
温软也有点后悔。
刚想伸手捂耳朵时,一双微凉的手覆在了她的耳上,将那刺耳的惨叫隔绝在外。
她微微侧过头,入目是少年紧绷着的脸,还带着几分暴躁。
身旁,桃夭夭忍无可忍,熟练的一把捂住齐行之的嘴,把未出口的歌词全部堵住。
「呜呜呜呜呜呜——」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直到九头鸟停下,暮折和桃夭夭才松开手。
众人一起往下走,齐行之腿软的跟面条似的,怎么都站不起来。
他哭丧着脸对温软伸出手,「好兄弟,拉我一把。」
顶着身后的死亡凝视,温软伸出去的手一抖,放在了桃夭夭的身上。
她义正言辞道:「好兄弟,他让你去拉他一把。」
桃夭夭冷漠的小脸有了点波动,温软姑且称之为「嫌弃」。
「真,没用。」桃夭夭对齐行之伸出手。
齐行之没得选,一把抓住,借力站了起来,挪着小碎步跟着他们下去。
无垢树很大,枝干粗壮向上升起,线条格外冷厉笔直。
叶片很是肥厚翠绿,一簇一簇的聚在一起,如同蒲扇一般,在微风中上下摇曳。
阳光在树叶缝隙间筛滤为一块块光斑,缓缓打在少女的发间。
一阵幽香扑面而来。
温软抽了抽鼻子,这香味不似花香浓郁,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甜味,淡淡的在风中飘散。
她仰起头,看见藏于叶间山楂般鲜红剔透的果实,瞬间明白香味的源头。
「自己去摘。」她戳了戳齐行之,叮嘱道,「十颗,一颗不能多,一颗不能少。」
齐行之只能把剑又收回去。
他这具身体是个乐修,本来就不擅长用剑,控制不好力道。
为了守护这棵树,九头鸟把窝也做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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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我窝里,我以为他们是来偷蛋的,这才追了一路……」
九头鸟抖抖羽毛,向着窝走去,正要卧上去时,忽然厉声道:「不对!」
正在爬树的齐行之吓得一哆嗦,险些掉下来,一脸惊惶的回头,
「又怎么了?!」
九头鸟浑身发抖,似乎又有暴走的徵兆,惊慌失措道:「少了一个!」
温软赶紧扒在窝边仔细看去。
四枚深蓝色的蛋静静躺在里面,模样大小都和鸵鸟蛋类似。
边缘处还有一个已经破成两半的蛋壳。
这里没有其他妖兽来过的气息,她思付着,多半是小鸟自己破壳而出,从窝里走出去了。
「你先站好别动,我帮你找找。」她安慰了九头鸟一句,低头在鸟窝附近寻了起来。
新生的小鸟太小,它体格太大,很容易误踩到。
九头鸟也知道这个道理,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温软弯着腰,一圈又一圈的在鸟窝旁寻找着,挨个儿将草丛扒开,生怕遗漏。
偏偏这附近草木茂盛,她扒出了一头汗,也没看到小鸟的影子。
正着急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舒适的凉意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传来,将她的燥热不动声色的安抚下去。
「阿折?」
暮折一只手抓着她,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在她一脸疑惑中,默不作声的将那只手拿到了她面前。
掌心躺着只毛茸茸的球形生物,似乎睡着了,两只眼睛紧紧闭着,胸脯微微起伏。
还是橙色的毛茸茸。
温软一愣,继而激动起来,「你在哪里找到的?!」
暮折扭过头,轻哼一声,还是不说话。
她眼睛都笑弯了,嘴角更是高高兴兴的咧开,控制不住的上扬,一叠声叫道:
「阿折,你太棒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暮折的唇角弧度稍微翘了点,很快又压下去。
小傢伙看着有点沉。
温软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托住他的手背,形成一个包裹的姿态,想要和他一起分担重量。
纤细柔软的掌心带着融融暖意,不住的往暮折手背上传去。
他略略一怔,垂下漆黑的眸,凝着少女扇子似扑闪不定的长睫。
躺在掌心的生命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团,而覆在手背的肌肤,同样柔软而温暖。
它唿吸绵长而均匀,安睡于他的掌心。
她拢住他的手,眉眼弯弯,脸色雀跃而鲜活,是满心欢喜的模样。
三百年的时光里,无数人惧他,无数人恨他。
血色与死亡无所不在的蔓延,蔓延在唿吸中,蔓延在他体内。
可这一刻,阴沉的云团散开,浅金色日光摇曳着洒下,山风吹起松涛,枝叶彼此碰撞,「哗哗」作响。
万物明朗。
他竟无端开始害怕,怕这来之不易的温度,如同浮光幻影般易碎。
于是,往日这只拧断过无数人脖颈的手,突然就小心翼翼了起来。
他解下了所有的锋芒,稳稳的,牢牢的,托住了那只鸟儿。
好像这样,就能留住这道光。
「阿软。」
暮折听见自己开口,极为生涩的唤出这两个字。
胸口的心脏沉而重的跳动着,随着这两个字渐渐加快了速度。
「……嗯?」
少女慢慢抬起头,眸光澄净,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倒影,在涟漪天光里微微荡漾着。
他凝着她的眼,蓦地弯了唇角,拖长了音调,一字一顿的念道:
「阿——软。」
「叮咚~暮折当前好感度,40。望宿主再接再厉,好感度达到五十后会有奖品赠送哦~」
系统提示音响起,温软欢欣雀跃的一颗心,忽然就凉了下去。
她看着罕见露出几分温柔神色的暮折,不知怎的,鼻尖有瞬间的酸涩。
有个声音一遍遍的在耳边提醒她,面前这个人之所以这么快喜欢上自己,是因为另一个人。
一个她一无所知,如同一团迷雾的人。
「宿主,你别想太多了,万一他是真的喜欢你呢?」
996眼看她气压越来越低,安慰道,「他都不记得前女友是谁了。」
她抬头直视那轮明晃晃的太阳,将眼眸眯成了一条缝,语气很淡。
「或许吧。」
第五十九章 她愁的只干了三碗饭
从秘境离开回到浮梁郡后,齐行之立刻从储物袋放出了飞舟,要带桃夭夭回霁月山养伤,并热情的温软和暮折同去。
温软看着他那艘豪华飞舟,内心一阵羡慕嫉妒恨。
齐行之这个男主和某点孤儿院草根男主不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仙二代,生下来就含着矿。
无他,霁月山底下是一条高品灵石矿脉。
而山主以乐修开山,山中弟子众多,随便一组,就是一支乐队。
没事还能去修仙界各大活动中赚个外快,可谓修炼致富两不误。
而他因为那个预言的缘故,父母更是溺爱的紧。
恨不得让他在二十岁以前,把世上所有的福都给享了。
人与人之间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我晕船。」她遗憾的摆摆手,「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齐行之看起来更遗憾,神情落寞道,「本来还想带你去看看我家,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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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有点过意不去,正要安慰他,又听他幽幽说道:
「有钱又找不到炫耀的对象,真的好烦哦。」
……
「再见!」
她带着暮折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桃夭夭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越来越远,最终归于人流的背影,废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追上去。
「走了。」齐行之拍拍手,哄小孩似的开口,「过不了多久就又能见到了,先跟我回去吧。」
回霁月山还有段路程,没有这个实力强悍的保镖在身边,光凭他这半吊子修为,几乎不可能全须全尾的到家。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感谢同生契。
但也只有这么一瞬间而已。
他的内心仍然坚定着一个目标:
等我升级了,一定要把这鬼东西给解了!
桃夭夭收回目光,足尖一点,飞上甲板。
会再见的。
她们的缘分,不会这样浅。
「浮云往事?」
长宁州,温软站在一座明显翻修过的酒楼前,抬头看看上方硕大的招牌,又看看身边的少年,
「我们不是去找剑仙云隐吗?」
暮折脸色不变,极其自然的握起她的手,向里走去,「那是千年之前的人了,要找没那么容易。」
两人踏着木质楼梯,一路上了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很快就有伙计上前来招唿,他殷勤的替他们续上茶水,笑呵呵的问道:
「您二位吃点什么?」
温软询问的看向暮折。
他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青釉茶杯,随意道:
「你决定。」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就还是一只烤鸭,一只酱猪肘。」
「好嘞。」
在小二转身时,她又忙叫住他,「等等,每样换成两份吧。」
「好嘞,客官稍等。」
察觉到对面的视线,温软拢了拢颊边的碎发,「怎么了?」
「还?」暮折轻飘飘的看向窗外繁荣的街道,眼里带了一点笑意,
「你喜欢吃这两道菜?」
「一时口误,一时口误。」她霎时出了一层冷汗,只能干巴巴的开口,逐字逐句的斟酌着回道,
「我从前听别人说这是招牌菜,一直没尝过,今天特意来试试。」
他笑意更浓,「是吗?」
「是呀是呀。」她忙不迭点头。
他便不再说话了。
温软虚虚的擦了把汗,暗道自己实在太不小心。
这里和魔域隔了半个修仙界,她一个生活在魔域附近的普通女孩,怎么可能来过这里。
坚决不能来过!
正坐立不安中,菜上齐了。
她狗腿的拿起筷子递给暮折。
然而对面的魔尊大人挑剔的要死,一口都不肯动。
只是晃悠着茶杯,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带了点意味深长。
顶着这样的目光,她压力稍微有点大,也没什么胃口了。
又想着不能浪费食物,只能勉勉强强的就着三碗米饭,将它们都吃完。
「再来一碗?」魔尊大人提议道。
「不了不了。」她优雅的擦擦嘴角,试图保持住自己的淑女形象,含蓄道,
「我天生胃口就小,再多一口,我都吃不下。」
似乎听到极其好笑的事情,暮折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连身体也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坐在对面的温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你笑什么?
混蛋,我问你在笑什么!
你是不是对我说的话有意见?!
待暮折笑够了,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起来,洋装严肃的口吻说道: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温软:……要不是你的嘴角在疯狂抽搐,我就信了。
正在纠结要不要一拳捶死他时,一名面熟的青年摇着摺扇经过,然后又倒了回来。
他死死盯着暮折看了一会儿,二话不说上前就是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
「还钱!」
温软有点懵,他这是在和暮折讨债?还是和百里年讨债?
她腰间还挂着暮折的荷包,里面灵石都堆成山了,应该不可能是暮折欠钱不还。
再说了,修仙界有谁敢真的沖魔尊讨债?
想到这里,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诚恳道:
「他欠了多少?我们现在就还。」
他桃花似勾人的眸中电闪雷鸣,气势汹汹道:「五万高品灵石!一颗都不能少!」
温软倒抽了口凉气,这是抢劫吧?
这就是抢劫吧?!
百里年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居然欠了这个人五万灵石?!
保险起见,她多问了一句,「能多嘴问一句吗?你是……?」
青年「啪」地收拢摺扇,不客气的拉过一张板凳坐下,「我是『浮云往事』的老闆,子书侯。」
第六十章 也不知道还能继承暮折多少遗产
温软总算知道为什么见他面熟了。
上次她来时,这个老闆曾经不小心撞到她。
把她腰撞闪了不说,还因此损失了一颗灵石。
她有点举棋不定,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暮折。
你是大boss,还不还你说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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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折眼皮也不抬,神色淡淡的放下茶杯,下一刻,耳边多了一道传音入密。
「你以为易容我就认不出你了?告诉你,欠我钱的人烧成灰我都认识!」
「上次你在我这打了一架,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你心里没点数吗?!」
子书侯义愤填膺的继续说道:「我派人去魔域要帐你竟然还敢无视!」
暮折半勾着嘴角,漫不经心的回道:「事情太多,没注意。」
子书侯冷笑一声,「那你还有闲心到我这儿来吃肉?可真是『事物繁忙』啊。」
「知道就好。」
子书侯:……妈的他现在就去厨房找把菜刀砍死这孙子!
眼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半晌都没个声儿,温软莫名开始担心,他们不会就这么看对眼了吧?
她伸手在他们中间晃了晃,万分担忧的开口,「怎么都不说话了?」
暮折挪开视线,轻啜了口茶,不冷不淡的开口,「那就还了吧,我们还有事要问他。」
「呵呵,原来是有事求我。」子书侯抽搐的面皮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復了原来那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我说怎么敢主动来找我。」
「说吧,什么事?」
「我要找一个人。」
「谁?」
「剑仙云隐。」
听到这个名字,子书侯凝神细想了片刻,终于记起了些细枝末节。
「他早在五百年前就挂掉了,你找他做什么?」
暮折还没说话,温软先嚷了一声,「死了?」
他看了眼面生的小姑娘,「唰」的一下展开摺扇,桃花似的眸子噼里啪啦的沖她放着电,
「五百年前,云隐和人约架,结果一着不慎就此陨落,当时在修仙界可是掀起了好大一场风波。」
温软心道一声糟糕。
关键人物没了,线索也就跟着断了。
但是那把钥匙由云隐保管的话,那云家人会知情吗?
她赶紧问道:「你可知云家人在哪里?」
「这个嘛。」子书侯停下了摇摺扇的动作,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用一双眼凝着她,似笑非笑道:
「找我问事情,价格可是很贵的哦。」
她顿时冷静下来,淡定的喝了口茶,对暮折使了个眼色。
不知是哪位名人曾说过。
当和甲方谈判时,如果涉及到钱款金额方面等一应事情时,而自己职位又太低的话,请让贵方直接找老闆。
说的就是你。
可不知为什么,暮折看上去脸色有点黑。
此刻成功接收温软的信号后,他面无表情的点头表示了解明白。
然后一把揪起子书侯的领口,勐地凑近了他耳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再管不住你的眼珠子,我就帮你挖出来。」
语毕,他还不忘替子书侯整理揉乱的衣襟,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神情可谓亲切又和蔼。
子书侯唇边的笑登时僵住,默不作声的将身子换了个方向,与暮折面对面两两相望。
恨不得只留下一个后脑勺给温软。
温软:?
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里,她应该在车底。
算了,喝口茶压压惊。
「咳咳,要查这个地址,十万灵石。」子书侯伸出一根手指,报价丝毫不含煳。
「噗——」
她刚喝进去的茶喷了出来,呛的拼命咳嗽,眼泪花都逼出来了。
这是家黑店吧?
这绝对是家黑店!!
十万啊,按修仙界的物价,已经够她买个山头修座梦幻豪宅再请一百零八个僕人玛丽了!
暮折推了杯温茶到她面前,她赶紧端起了喝了一口顺气,又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对子书侯说道:
「成交。」
温软刚喝的水险些又喷了。
子书侯乐了。
「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
温软麻了,反正不是她的灵石,爱咋花咋花吧。
照他这个花法,也不知道等她继承暮折遗产的时候,还能剩多少。
愁人。
这边,子书侯办事也不含煳,对着手中摺扇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掐诀施咒。
原来这竟是他的法器。
温软头一次见这种自带度娘功能的法器,不免有些诧异。
怪不得都说「浮云往事」的老闆是个万事通,原来如此。
空白的扇面渐渐泛起了波纹,宛如深谷幽潭,一点墨痕在其中缓缓游曳着。
子书侯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沉声问道:「云家后人如今所在何处?」
那点墨痕凝滞了片刻,突然化作一行蝇头小楷,铺满扇面。
她探头看去,待看清上面内容时,心里重重一跳。
「云家已无后人。」
子书侯也未曾料到是这个答案,当年剑仙云隐在世时,云家也算钟鸣鼎食之家,何等风光。
只不过短短五百年,便血脉凋零断绝到一个都不剩了?
他心里不免有些狐疑,「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扇面的字迹便又变了变。
「二十年前,夏日。云家嫁女,府中下人失手打翻烛火,满门皆化作飞灰,无一倖免。」
那行字并不长,温软却看了很久。
她翻来覆去的看着「无一倖免」四个字,下意识攥紧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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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大喜的日子,新娘家遭此大难……
而那个一心等着来迎娶心上人的少年,又该如何的绝望?
看着那断壁颓垣,他是否也会后悔,没有早些赶到?
线索到这里,又一次断掉。
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心累。
暮折瞥了她一眼,忽地开口,「寻不到便不寻了。」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转头又问子书侯,「能查到云家的地址吗?」
子书侯依样问了。
「五百年前,云家从长宁州搬到长光州一带,时间久远,具体不详。」
修仙界的版图大致分为,八山四海三十二州,而每一州中又有数不清的郡城。
这么一个「不详」,对她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怒了,十万灵石就这?
奸商!
旁边的子书侯干咳一声,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的法器也不并不是什么都能知晓,否则我早就去开情报机构了,还开什么酒楼。」
顿了顿,他暗示道:「既然都问完了,这个结帐是……?」
她捏紧了拳头正要说话,对面的暮折已经放下茶杯站起了身。
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几步绕过子书侯,牵起温软的手。
在子书侯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微微一笑,慢悠悠的开口,
「下次一定。」
子书侯:?
第六十一章 修仙哪有养猪好
虚空倏地裂开,两人消失不见。
子书侯总算反应过来,险些气晕,当即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拿把菜刀来!」
小二满头雾水,「怎的了这是?」
他冷笑一声,撸起袖子就往外沖,「老子要去魔域杀个七进七出,让暮折那个孙子知道知道我是谁!」
小二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他的腿,悽厉吼道:「使不得啊!」
「东家,你忘了一百年前你去挑事结果被魔尊扒光了扔到大街上的事了?!」
子书侯:……
小二继续道:「还有七十年前,你气不过去报仇,结果被他绑起来当作鱼饵在江上挂了三天。」
子书侯:……
小二还嫌不够似的,又道:「就几个月前,你上门去要债,结果被魔尊关在小黑屋五天五夜才放回来……」
子书侯忍无可忍,「别说了!我不去了!你给我闭嘴!」
小二赶紧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熟练地替他顺着毛,语重心长道:
「东家啊,你不要仗着自己和魔尊从前一起讨过饭就……」
他从小就极其厌学,导致文化程度不高,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忽地,有两位美人有说有笑的结伴上楼,他眼前一亮,飞快开口,
「就恃宠而骄!」
「噗——」
子书侯一口茶喷了他一脸。
「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惊天动地,小二抹了把脸,惴惴不安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
子书侯缓了好一会儿,面色青一阵紫一阵,跟个万花筒似的变来变去。
只见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从明天开始,你给我每天抄一百遍『恃宠而骄』这个典故。
什么时候懂它的意思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小二:「啊?」
子书侯抬手做聆听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什么?你要从今天开始?好,那就从今天开始。」
小二:「啊?!!」
「阿折——」
温软看着眼前熟悉的长桌,听着外边熟悉的风啸,感受着空气中熟悉的冷意,有点不可置信。
「我们这是……逃单了?」
那可是十五万灵石啊,他们就这么跑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叛逆过。
好……好刺激。
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老闆不会被气死吧?!
「不用管他。」暮折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解开两人的易容,淡定道,
「我与他有旧,他向来心宽,不会放在心上。」
原来是专逮着熟人坑。
温软替子书侯默哀两秒钟,立马欢喜起来。
离开才短短几天,她已经想了沧澜水榭那张床无数遍了。
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一定要补回来!
「那行吧,东西给我,我要回去了。」
她自觉的把装了灵石的荷包还给他,又对他的储物囊期待的搓搓手。
当时离开秘境时,九头鸟感激她帮它找到了孩子,非要送她十颗无垢果。
她推脱不掉,只能勉为其难收了。
「我们一人五颗,你别拿错了。」她嘿嘿笑了声,「那是我们一起找到的。」
听到「我们」二字,暮折眼里极快的划过一丝笑意。
他解开腰间储物囊,将十颗朱红的果实拿出来,连同荷包一起往她手里塞去,
「都给你。」
「不用不用,」温软慌忙摆手,特意加重了语气,「我就是个凡人,吃这个不是浪费了吗?」
暮折:……
「我要那五颗无垢果,其实是想试试能不能自己种出来。」温软不好意思的拢了拢耳边碎发,
「前不久我在水榭旁边开了块地出来,打算种菜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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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炼是不可能修炼的,五百年的修为对她来说还不如养头猪实在。
暮折:……
他有些艰难的开口道:「这些东西紫姬没有给你送去吗?」
「没有没有!」
温软看他似乎有点生气的兆头,瞬间更慌了,紫姬是个挺好的魔,自己可不能害了她。
「我就是手痒,看那块地空着怪可惜的,总想种点什么。」
毕竟她来自一个连月球的土,都期待着能用来种菜的国家。
可见种菜这种事,已经刻进dna了。
暮折:「……你很闲吗?」
她干咳一声,把玩着胸前的长髮,难得有些扭捏,「其实也没有啦。」
「我除了种菜,还要钓鱼,还要烧烤,还要研究美食,还要试新裙子,还要……」
「停。」暮折挥手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揉了揉额角,「以后你每天来无休阁一趟。」
「啊?」她恍然大悟,「来这里送饭是吧?这个你放心,我……」
「我有一个书房。」他故意板起脸。
温软一脸天真,「是要我去打扫?」
「以后我在里面处理政事,你在旁边替我磨墨。」
他幽幽的看着她,不出意外的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抗拒。
又补充道:
「我魔域,从不养闲人。」
正要拒绝的温软:……
上一批闲人,明月宫那三人组,貌似还在做魔兽饲养员吧?
她立刻斩钉截铁道:「没问题魔尊大人,我保证把你的墨磨的又黑又亮!」
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还有赤风的大嗓门。
「尊主这趟收穫一定不小,气死修仙界那帮人哈哈哈……」
温软估摸着这是要开总结会议了,自己也不好多留,最重要的是,她还挺怕那些魔将的。
她拿了五颗无垢果,对暮折打了声招唿,「我走啦,你记得让人查查云家,不能就这么算了。」
「等等。」
暮折叫住了她,把那装了灵石的荷包扔过去,语气是一贯的懒散。
「我不带这种累赘,你替我保管着。」
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
「你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要一起拿回去吗?」
赤风和紫姬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无端有些紧张,也顾不上思考自己落的是什么了,忙伸手道:
「那你给我吧。」
直到很多年以后,温软每当想起这一刻,都可以拍着良心发誓——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而不要积分,她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这句话。
这时的她还年轻,不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都早已暗中标註好了价码。
只等挑在一个人多的场合,一一揭晓。
好让她社死当场。
于是,在赤风等一众魔将迈进议事厅的那一剎那,我们的魔尊大人,面无表情的从储物袋里。
拿出了一条藕荷色的,绣了两支莲花的——
肚兜。
第六十二章 这是你哪个好妹妹的肚兜
赤风等一众魔将的大嗓门戛然而止,死死的盯着那块小小的布料,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他们饶是活的再粗糙,也是认识女子贴身衣物的。
毕竟谁还没几个相好不是。
情到浓时,也曾为对方解过系带……咳咳。
可魔尊大人,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
嘶……
来的不是时候啊……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真想挥一挥衣袖,不带半分云彩的离开这个美丽的人世呢。
温软看看陷入诡异沉默的众魔,又看看肚兜上那支半开半掩的莲花。
恍惚中,它似乎在暮折修长如玉的指节中徐徐绽放,然后瓣瓣凋落。
弹指间便走完了它的一生。
而她,也该像这花儿一般,凋谢在这大好年华中了吗?
不,她还年轻!
她还有机会!
众所周知,温软的脑子一旦过度紧张,就会例行抽风。
只见她「唰」的一下把暮折推开,同时飞快后退几步。
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这是另外的价钱!」
暮折:……?
众魔:哇哦~
温软:……
她没有机会了。
有的人还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996,让我回溯吧。」她心如死灰,「让我回去掐死那个弄丢肚兜的温软。」
996委婉道:「宿主,你要是现在拿了就跑,其实还能保住一丁点形象。」
「呵,拿?」温软恶狠狠的瞪着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狗东西,
「凭什么只让我一个人社死?」
她又气又恼,都活了三百多岁了,这玩意儿是什么他心里没点数吗?
不光塞储物囊保存,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拿了出来。
呸!狂徒,等着瞧吧!
暮折:嗯?有杀气
下一刻,双颊酡红的女孩故作镇定的上前,打量了他手里的布料一眼,突然捂住嘴嘤嘤哭泣起来。
她睁着一双发红的眼,哀怨道:「这又是你哪个好妹妹的?」
暮折:?
众魔:哇。
温软梨花带雨道:「横竖你有其他妹妹,比我会聊天、比我会撒娇、比我还会哄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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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色再度红了一分,似乎极为难以启齿,卡了一下壳,破罐子破摔般开口:
「还比我会打扮!」
暮折:?
众魔:哇!
顿了顿,她哭泣的声音大了点,带着浓重的无助,仿佛被心爱之人抛弃般悲戚。
「你何苦又来巴巴的戳我的心窝子呢?」
暮折终于有了反应,下意识蹙了眉,「你这是在说什么?」
众魔:哇!!
听到他的话,温软勉强挤出一个笑,满脸受伤。
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带着几分哭过的沙哑。
「哥哥要是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我的好,显得我无理取闹了些。」
暮折轻嗤一声,「你知道就好。」
「罢了,终究是我多嘴贫舌惹人烦了!」
她眼圈通红,拧着绢子狠狠一跺脚,拔腿就向着门口跑去,
「我走就是了!你别拦着我!」
看着女孩头也不回的背影,暮折一怔,黑亮的眸子颤了颤,神情终于正色起来。
他缓缓开口。
「你不要这玩意儿了?」
众魔:哇!!!
听到这句话,温软逃跑的身形狠狠一颤,险些左脚踩右脚绊倒。
扶住门框后,她眼含杀气的瞪回去,咬牙切齿道:
「难为你费心,哪里就气死我了呢?!」
众魔:哇!!!!
今天的瓜,好像格外的甜!
暮折皱眉看着手里的肚兜,侧过头问站在一边石化的紫姬,
「好好的,她为什么就生气了?」
紫姬:「……咳咳,尊主,要不咱们先把这个收起来?」
「拜见宗主。」
天元宗内,一名弟子隔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躬身行了一礼。
「上官师兄等人几乎将秘境翻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里面许久未曾传来动静,唯有强大的威压笼罩在头顶,提醒着众人,住在里面的人,是何等身份。
那名弟子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宛如石雕般一动不动,鼻尖慢慢沁出一层薄汗。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里面传来男人淡淡的嗓音。
「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
「我明月宫弟子也未曾有发现。」
室内,几道虚影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皆有些面熟。
赫然就是仙盟顶端成员。
季扶桑背挺的很直,一双美目带了几分疲倦,「贺封长说上阳宗也没有任何发现。」
「我太岁殿亦是如此。」
「我清风亭亦是如此。」
「我无相门亦是如此。」
……
各大门派挨个儿说完,竟是通通一无所获。
季扶桑不禁有些质疑,「那有关于斩生剑的消息,到底可靠否?」
坐在上首的清平子似笑非笑的抬起头,「你这是在质疑浮世镜?」
「……不敢。」
「浮世镜乃是神器,它的预言绝不会有错。」他面容沉稳,「既然咱们没找到,那就只能说明,东西在别人手上了。」
众人皆是一愣。
离垢秘境并非哪座宗门私有,必须对修仙界所有修士开放。
因此,这一次进去的可不止他们门内的弟子。
「是散修?」季扶桑若有所思道,「修仙界除了散修与万毒门、傲天宗外,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加入了仙盟。」
「那我们怎么办?毕竟斩生剑是神器,一般人恐怕不会轻易交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把消息放出去。」清平子目光平和,「把那个预言,告诉给整个修仙界。」
众人心头重重一跳。
「再告诉他们,神器斩生剑,就在进入秘境的某个人手中。」
清平子莞尔一笑,抚了抚怀里的拂尘,语气中带了点胜券在握。
「相信用不了多久,那把剑,就会自己浮出来的。」
第六十三章 吃了会变智障?
沧澜水榭的炉子又烧起来了。
淡色烟雾合着裊裊热气一团一团的往外涌,几乎将檐外未来的及落地的飞雪融化殆尽。
「未来三天,不,十天!我都不想再见到暮折那个狗贼了!」
温软盘腿坐在小垫子上,脸颊仍然有些红,额头上被火光烤出一层薄汗。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挨个儿翻铁丝网上的肉,「他就不能有点成年人的心有灵犀吗?」
「当时那么尴尬的事情就应该两个人一起忘记才对!他倒好,居然还把作案证据给保存了。」
去厨房拿菜回来的绿珠脚步顿了顿,忍不住反问道:「当时怎么了?」
方才温软回来时脸色就不对劲,她一问就支支吾吾的嚷头疼。
莫非,是外出的这几天,她和尊主……
「没、没什么。」温软尴尬的咳嗽两声,转而热情的招唿道:「你快坐下,肉差不多熟了。」
面对她的语焉不详,绿珠心里越发不安。
正出神时,面前递来满满一碗的肉。
她顺着拿着碗的手看上去,少女神色带了几分羞愧,「我外出的时间水榭全靠你打理,辛苦啦。」
「……这是奴婢应该的。」
「那你依然还是辛苦了。」温软嘿嘿一笑,「快多吃点,看你瘦的,给你好好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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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珠心里冷笑,果然没安好心。
大家都知道尊主喜好柔弱女子。
温软便故意将她餵养圆润肥胖,好让尊主再也不可能多看她一眼!
人族,果然心肠歹毒。
看来她这是容不下自己了。
绿珠端着那只碗,眸色渐深。
收网的动作,得加快了。
旁边,正快乐吃肉的温软勐地背过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搓了搓胳膊,有些不解。
「奇怪,怎么在炉子边还冷?」
待到吃饱喝足,温软和绿珠打了个招唿,迫不及待的回了卧房。
火晶串成的珠帘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暖意,在窗外大雪的映衬下,室内暖和如春日。
「嘿嘿嘿,让我看看这一趟的收穫。」
温软抱着996躺在床上,舒服的打了几个滚,搓了搓手,点开系统面板。
【暮折当前好感度:40】
【营救桃夭夭任务已完成:50√】
【桃夭夭未对齐行之露出笑容x】
【齐行之主动牵起了桃夭夭的手。√】
【齐行之已在您的帮助下获得十颗无垢果。√】
当前积分:71
「啊啊啊!996我还完债了啊啊啊!!!」
她摁住996的小肩膀,激动的勐烈摇晃了九九八十一遍,「孩子终于拥有积分了!!!」
「我我我我我我我知道了!!」996两眼冒金星,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你你撒手!!」
它徒劳的挥舞了两下小爪子,给空气来了致命两拳,恶狠狠的威胁她,
「再不撒手我揍你了!」
温软笑了一阵,把脑袋凑到它头上狠狠吸了一口,这才念念不舍的松开它。
重获自由的996想也不想,「嗖」地一下钻回了识海,气鼓鼓的开口,
「我以后再也不出来了。」
「别啊,我以后再也不rua你了。」温软一脸严肃,「真的。」
996:「哼,你发誓。」
「我发誓!」
「那你发誓,要是再rua我,你头髮掉光光!」
温软:……
她咳咳两声,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嘿嘿,对了,你之前说系统商城,我现在可以开了吗?」
996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信不过」的样子,满脸受伤的舔着刚刚弄乱的毛。
温软立刻低头,诚恳道:「我错了。」
它「呵呵」一声,甩出一块系统面板在她面前,「自己看。」
她满怀期待的点开。
【系统商城】
【法器】全种类缺货中……
【符咒】全种类缺货中……
【功法】全种类缺货中……
她面无表情的关上了。
996道:「还有个丹药,你不看啦?」
温软心有点塞,「不是我说,你们货都没备,搁这儿玩空手套白狼呢???」
996尬笑一声,「最近市场不太景气,好多宿主都凑不起积分,这不是要节省成本嘛。」
「但是丹药是有的,你看看。」
她做了个深唿吸,这又才打开商场。
嗯,的确有。
【丹药】1/0
【十全大补丹】:可暂时保住重伤濒死之人一条小命哦~
【副作用】:或许会变成智障;或许会丧失修为变成凡人;或许会变成植物人。
【价格】:50积分
ps:以上副作用均时限未知,期待您的反馈~
温软:……
她心肌梗塞了。
「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没有药监局批号。」她一脸冷漠,「我要去举报你们。」
996小心的陪着笑脸,「哈哈,宿主你真幽默。」
「你自己看看,像话吗?」
她磨着后槽牙,「不但要五十积分,吃了还会智障?植物人?丧失修为???」
「还让我给它反馈副作用发作时常??」
「这算什么?」她狠狠踢了一脚被子,「这是拿我当小白鼠吗?」
「这就是拿我当小白鼠吧!」
「这个破玩意儿谁敢吃?!」
温软气过头了,开始冷笑。
「我就是死,就是从悬崖上跳下去,就是被一群人按着打,我也不会用你这个破玩意儿。」
996:……
它依稀听过,世界上好像存在一个定律。
「看你的样子,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温软的语气充满了不友好。
「不敢不敢。」
996乖巧·jpg
「呵,你最好是。」温软一蒙被子,「睡了,如果不是修仙界明天就要毁灭了,不许叫我。」
「好的呢。」
说完,996突然反应过来,原本在生气的不是它吗?
怎么突然就两级反转了?
它舔着毛,一脸迷茫。
微风颳在云海中,唿唿作响。
一轮满月高悬于云海上方,将那些虚无缥缈的云雾镀上薄纱似的银辉。
玄衣少年从圈椅中站起身,漫不经心的向云中洒下一把鱼食。
「尊主,女儿家贴身的东西,你怎么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呢?」
「夫人她生气也是无可厚非,你快想想怎么哄吧,别伤了感情。」
白日里紫姬的话还迴响在他耳边。
他拧着眉,扬手把手中的鱼食一股脑扔了下去。
守在底下的北冥鲲「嗷呜」一声,闪电般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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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吃的正欢的大鱼,暮折眸光微动,对它招了招手,「过来。」
大鱼不明所以,摆着尾巴游了过去。
他背着手,居高临下的望着它,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慢慢松开。
「她为什么生气?」
北冥鲲:「啾?」
「呵,我才不会去道歉。」
北冥鲲:「啾??」
「可是她哭了。」
北冥鲲:「啾???」
「她会讨厌我吗?」
北冥鲲「啾????」
「没用的东西,问你也是白问。」暮折很是嫌弃的将它踢开,「滚。」
北冥鲲:「……啾。」
它的主人,好像有那个什么大病。
第六十四章 我来哄你
暮折素来是个干脆的人,要杀的人当天就会杀。
想见的人,立刻就会见。
可是这一次,他无端犹豫了很久。
「罢了,就去哄一哄。」他理了理袖摆,别扭的撕开一道虚空裂缝。
「省的她因为这么点小事,夜不能寐。」
沧澜水榭很安静。
卧房的窗户没关紧,漏了一条缝儿。
有风灌进来,轻薄微透的鲛纱帐子无声的翻飞。
烛火已经熄了,清澄透明的月光打湿窗户纸,在厚实的地毯上留下几道菱形的光斑。
虚空泛起一阵波澜。
纱幔前多了一角玄衣。
床上的女孩无知无觉,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在小声说着梦话。
「暮折……混蛋……」
「你是个大混蛋……」
说到激动处,还蹬了两下腿。
银红的被褥踢开了一点,露出雪白的寝衣。
暮折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
夜不能寐?
呵。
窗户缝还在漏风,屋子里的暖意稍稍泄了几分。
温软肩头瑟缩一下,无意识呢喃,「……冷。」
暮折冷着脸走到窗前,动作小心的合上窗,将寒风阻隔在外。
他又慢悠悠的踱步回去,嫌站的累,索性坐到了床边。
白色的寝衣遮住了少女胳膊与肩头的肌肤,是很舒适的棉料。
他微微晃神,忽然记起,他是在哪里看见温软穿那件绣莲花的衣裳了。
那个晚上,她也是这般睡着,鬓髮散乱,只穿了那件小衣,露出大片肌肤。
正出神,床上的少女哼唧两声,翻了个身,将头扭向另一边。
乌黑的长髮从肩头滑落,一截纤细的脖颈随着暴露在暮折眼前。
是柔白的,玉一般的肌肤。
恍惚中,那本封面画了牡丹花的青皮书,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徐徐翻开。
他削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暮折……我不是她……你看看我……」
少女的梦话骤然加大了音量,夹带了几分哭腔。
他勐地回过神,拉起被子狠狠往她头上一盖,继而用力闭上眼,试图将那些影子逐出脑海。
少女的的梦话也戛然而止。
暮折一颗心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揉了揉滚烫的耳垂,脸色很是难看,「唰」地站起身,一连后退了几步。
刚刚,他……
温软在一片碧蓝的大海里。
她奋力游啊游,每看见一条小鱼都要问问它,「你看见暮折了吗?他是一个混蛋。」
小鱼摇摇头,「抱歉,我只见过荷包蛋。」
她不泄气,继续游。
远远的,她看见岸上站了个身影。
是暮折那个混蛋。
好啊,等她上去了,一定要捶死他!
正卯足了劲儿呢,猝不及防的一个浪花打过来。
她身子一沉,咸涩的海水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将胸腔里最后一点氧气也挤了出去。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隔着水面看着那模煳的人影,绝望的伸出手。
而他只是冷眼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又一个浪花打来,她沉入海底。
……
温软骤然睁开眼,眼前瀰漫着一片黑暗,还有二氧化碳。
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方才溺水的恐惧还在心头翻涌,她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道:
「没关系,被子捂到了而已,没关系。」
她抬起袖子擦了把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痕迹,想要下床喝口水。
刚转过身子,头皮登时麻了一半。
恰逢乌云遮月,房中光线一併暗了下去,一个人影立在她的床边。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黑乎乎的,她看不清面容。
有好一会儿,温软不敢唿吸。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凝固在一处。
无数桩入室抢劫杀人的新闻,齐刷刷的涌进脑海。
又有无数桩厉鬼索命的鬼故事,不甘示弱的跟着蹦出来。
「……是谁?」
她缓缓从枕头下摸出一支簪子,用力攥在手里,屏气凝神的等他回答。
那道影子纹丝不动,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她更慌了,把簪子举到胸前,「你再不说话我就动手了。」
终于,那道影子动了动。
幽暗中,温软模模煳煳的看见,他正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动作仍然是无声无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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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
她短促的尖叫一声,立刻连滚带爬的下床想跑。
一只有力胳膊拦住她,她毛骨悚然,举着簪子就狠狠刺了过去。
冰冷的手轻而易举的攥住她的手腕。
黑暗中,少年带了几分恼意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是我。」
温软一怔。
风吹云散,大片大片的月光「哗」地一下,涌进室内,如同许多破碎的镜片。
少年半张脸还隐在黑暗中,另外半张脸浸在银辉里,眉眼依旧如墨,眼尾却微微泛红,少了点冷意。
是暮折。
「咔哒——」
刻了茉莉花的银簪掉落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温软紧绷的心神一松,脚下一软,往地上滑去。
暮折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固定好。
她靠在熟悉的,带着冷梅香的胸膛上,耳边是擂鼓般的心跳。
分不清是谁的。
「你……」
有病吧。
理智让温软咽下了后面三个字。
她喘了两口气,用力推开他,赤着脚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脖一顿狂喝。
暮折站在一边安静的等着她,目光控制不住的凝在那两只白生生的足上。
「大晚上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一连喝了三杯水,温软总算好一点了,烦躁的抓了把头髮,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吓死我?」
暮折还是不说话。
见状,她气更加不打一出来,飞快爬上了床,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我要睡了,你没事就走吧。」
屋子里半天没动静。
她悄悄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儿。
月色寂静,玄衣少年还站在那里,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一路蜿蜒到单薄的纱幔上。
他眸光低垂,似曾相识的寂寥又一次缠上眉梢眼角。
温软用力做了个深唿吸,终于败下阵来。
「阿折。」
她盘腿坐在床上,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暮折抿了抿唇,依言走过去。
「为什么不说话?」她拉着他的袖子,示意他坐下,尽量把语气放平稳,如同哄孩子一般。
「我……」他顺着力道坐在床边,嗓音有些哑。
「我来哄你。」
第六十五章 我们换个地方睡
?
温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兄弟,你大半夜跟个那啥一样站在这里,就为了这个?
她有点肝疼,竭力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你为什么要哄我?」
暮折不自然的揉了揉耳垂,别开眼不去看她,「白天你哭了。」
温软:……
她拳头硬了。
这个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淦!
「所以,你打算怎么哄我?」她按下熊熊燃烧的怒火,用力摁住他的肩头,扯了扯嘴角。
「可以给我打一顿吗?要到打断腿的程度哦。」
暮折认真的想了一会儿。
「可以。」
呵,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她嘴角疯狂上扬,狞笑着扑过去,「那我不客气了!」
下一刻,天旋地转。
她被暮折一个翻身压在身下,连手腕都被一把抓着压在了头顶。
温软:!!!!!
她惊慌失措地立即想要起身,腿却被他膝盖顶着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
暮折也是一愣,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习惯了。」
你是不是玩不起?
你是不是玩不起?!!
她怒了,「你就是这么哄我的?」
暮折轻蹙了眉,有些懊恼,「我也不想的。」
这个姿势实在太羞耻,她凝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脸颊烫的慌。
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红的很。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更加气恼,突然用力抬起头,对着他脸就是狠狠一口。
这一下着实不轻,她几乎能感觉到铁锈味瀰漫整个口腔,心里登时解了气,重新躺了回去。
狗东西,咬不死你!
暮折瞬间僵成了个石头块儿。
「打一顿就算了,这一口抵过吧。」温软笑的十分无赖,觎着眼去看他的脸。
嗯,果然流血了。
管他的,反正他动动手指就好了。
她心里没有丝毫负罪感,甚至还想再来一口。
「你……」暮折的嗓音更哑了,半天才吐出下一句,「好大的胆子。」
「怎么,你还想报復我?」她乐了,满脸挑衅,「有本事咬我啊,我怕你?」
话音未落,身上的少年猝然低下头,薄唇落在她脸上同样的位置,却并不用力。
他微微张了嘴,衔起一点她脸颊上的皮肉,略尖利的牙轻轻在上面磨蹭着。
不像咬,倒像是……吻。
这下轮到温软懵了。
一朵烟花在她脑子里噼里啪啦的炸开,把她的思绪炸了个七零八落。
直到暮折离开她的脸,她还没回过神来。
他打量着少女酡红的脸颊,也很是满意。
「扯平了。」
温软打了个哆嗦,羞耻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奈何身上还压着个人,根本动弹不得。
「你你你你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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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暮折勾着嘴角,懒洋洋的开口,「如果我不呢?」
「啊啊啊!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她气急败坏的抬头撞上他额头,「砰」的一声,她眼前多了一排星星。
……为什么,这个狗东西的头这么硬?
暮折从胸腔里震出两声笑,松了手,翻身躺在一边,身子剧烈颤抖着。
温软揉了揉手腕,开始认真思考一剑戳死他的机率有多大。
「好了。」暮折伸出一只手,将她揽进怀里。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她的长髮。
「白日里是我不对。」
这样的姿势实在太亲密,让温软紧绷了身体。
她大气都不敢出,一颗心跳地飞快,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长这么大以来,她从来没有和哪个异性,靠的这么近过。
头顶继续传来暮折的声音,还带了点不自然。
「我……之前并不知道那是穿在哪里的,你别生气了。」
她诡异的沉默了。
这个人活了三百多年,没见过肚兜。
这像话吗?
像话。
因为他是暮折。
只爱杀人放火的暮折。
「咳,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她悄悄用手触了触脸,在那里摸到一排浅浅的牙印,更是躁得慌,
「我不生气了,你回去吧。」
他软绵绵的开口,「让我躺一会儿。」
「你又睡不着,躺着做什么?回去。」她开始推他。
「你忘了你说过什么了?」他把她抱的更紧,提醒道:「在客栈的那个早晨。」
温软的记忆开始跟着往后调,很快想起来了。
那时她是这么说的——
「阿折啊,你以后要是不想睡,又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在床上适当躺一躺也没关系的,很舒服的。」
温软:……
麻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她放弃挣扎,闭眼入睡。
罢了罢了,大半夜的,就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了。
怀里的人软的不像话。
暮折嗅着少女发间的茉莉花香,对于这个人形抱枕十分满意。
他身上的寒意不知什么时候被驱散,常年冰冷苍白的指尖也多了两分血色。
原来彼此依偎时,身上的温度会变成的一样滚烫。
他尝试着闭上眼。
黑暗再次笼罩下来。
封紧的门窗不时发出寒风拍打的轻响,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慢慢接近他。
一步,两步。
暮折遽然睁开眼。
月华如水,驱散黑暗。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他面无表情的坐起来。
温软已经睡着了,一只手下意识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
他犹豫一会儿,轻手轻脚的下床,将她用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
「怎么了?」这番动静还是惊醒了她。
「我们换个地方睡。」
说完,他将她连着被子一併抱起,踏入一道空间裂缝。
云雾飘渺,大鱼在云海中快活的翻腾着。
观景台上,暮折抱着她坐在平日里常坐的椅子上,微微舒了口气,
「睡吧。」
温软:「……」
你有病吧?
她挣扎了两下,没什么力气的开口,「送我回去。」
放着那张豪华顶配的床不睡,跑到这里吹着冷风睡。
脑子有毛病吗?
「我抱着你,不冷。」他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闭眼假寐。
无形的结界罩在四周,将风声也一併挡住。
看来他是铁了心不会送自己走。
算了算了,在折腾下去天就该亮了。
温软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再度闭上眼。
半睡半醒时,她迷迷煳煳的想着,明天让人在这里放张床就好了。
等等,她为什么会期待明天?
难道她终于被魔尊大人给折磨成了一个抖m?!
第六十六章 魔尊大人的密室
夜明珠璀璨生辉,书案上供着一支新折的梅,色若胭脂。
回到魔域已经一个月了。
温软每天白天来无休阁打卡上班,磨墨磨的手都废了。
晚上还得被裹成个毛毛虫去观景台露营。
平均下来,每天她都要在心里骂暮折九九八十一遍。
唯一的慰藉大概就是——
她偷偷瞄了一眼正专心在一本书上批註的暮折。
少年的骨相绝佳,哪怕只是个侧脸,也足以令人心神摇曳。
罢了罢了,听说多看帅哥对眼睛好。
她自我安慰着放下墨锭,突发奇想的伸手沾了点墨汁,按在一旁的宣纸上。
只用了三两下就勾勒出一道剪影。
正自得其乐呢,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还会作画?」
有人从后方圈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
淡淡的热气唿在她耳根,她小小的颤了下身子,飞快遮住宣纸,讪笑道:
「我养父是个画家,从小耳濡目染,会一点皮毛。」
暮折轻而易举的拨开她的手,看清宣纸上的内容后,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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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的我?」
温软尴尬的脚趾扣地,不情不愿的「嗯」了声,想到了什么,立刻补充道:
「不许笑我!」
暮折意味不明的轻嗤一声,「还不错。」
那几道墨痕虽粗陋,却极为传神。
寥寥几笔,他的神韵便跃然纸上。
哪里是她说的「皮毛」。
温软霍然抬头,转身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真的吗?!」
他眸中带了点揶揄。
「比那凡人城镇里十文一副的好。」
「这么说我可以靠这个摆摊赚钱了?!」她并不气馁,反而更加激动。
「阿折,我教你画画吧?这样万一哪天咱们落难了,一天就能挣二十文!」
暮折:……
他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个脑崩,「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
「哎呀。」她痛的揉了揉额头,仍是不死心,「真的,我保证会好好教你的。」
暮折嘲讽了看了她一眼,理了理衣襟,正要开口,「我……」
「尊主,黑石大人回来了。」
书房外,硃砂的声音放的很低,「还有紫姬大人,他们在议事厅等您。」
面具大佬来了?
温软眨巴了下眼。
好久没看见他了,也不知道他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他替自己保守秘密呢。
等会儿要不要偷偷去看一眼?
正暗自思付着,暮折已经走到了门边,不放心的回头嘱咐她,
「我去去就回,你别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她大大咧咧的坐到他常坐的椅子上,笑着挥了挥手,
「退下吧,小摺子。」
……
暮折盯了她一阵,面无表情的开门走了。
人前脚刚走,后脚温软就从座上弹了起来。
进入这个书房一个月了,她除了磨墨就是磨墨,还一直没好好观察过这里呢。
眼下时机正好。
她伸了个懒腰,背着手信步走到那几架巨大的书墙前,目光在无数藏书上打了个转。
嗤笑一声,阴阳怪气的开口:
「哟呵,看不出来,魔尊大人还是个文化人。」
只是——
她在书架上抹了一把,看着指尖的灰迹,扯了扯嘴角。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看这积灰情况,没四五个月到不了这厚度。
害,果然是人菜瘾又大,买那么多书就为了拿来做个摆设。
随手抽了一本封面漆黑的书,她饶有兴趣翻了两页,心里隐隐有点期待。
嘿嘿,也不知道暮折会不会偷藏小黄书。
然而书里的文字跟个苍蝇一样大,排列的密密麻麻的,笔画还净是些看不懂的组合。
不过与上次所见的神族文字,到是有几分相似。
温软眯着眼看了半晌,只大概认出几个字。
「献祭……神……」
什么玩意儿?
再翻开一页,却是极为繁复的阵法图,一笔一划都很是玄妙。
她看的实在头疼,反手插回了原位,又踩着梯子去高处拿。
一连抽了几本出来,要不然干脆看不懂,要不然就是讲招魂夺舍之类的暗黑系丛书。
那上面动不动就让杀人祭阵,简直血腥的没边儿了。
她赶紧塞回去。
不愧是大反派,看的书也很有反派气质。
「就没本正常的吗?」她嘆了口气,「暮折这个人,装样子也不知道装得接地气点。」
正要从梯子上下去,她眼尖的发现左手边的架子顶上,摆了座玉雕的佛像。
佛像约一尺高,由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盘膝坐于莲花座上,眸中带着普度众生的慈悲。
这个发现让她震惊的差点当场跌下去。
暮折他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还信这个???
莫不是杀的人太多,想要放下屠刀了?
她打了个激灵,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
不信谣,不传谣。
就此打住,莫要在脑补,阿弥陀佛。
见那佛像上也积了一层薄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帕,想要替它擦一擦。
指尖接触到佛像的一剎那,书墙无声的震颤起来。
她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擦灰了,唯恐自己闯了什么祸,飞快从梯子上下去。
「咔嚓——」
书墙宛如一扇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里面黑黝黝的密室。
她愣住。
一般电视剧里最常出现的暗道,莫过于转动花瓶之后的书柜或墙壁。
可……这不是玄幻世界吗?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是兴奋,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暮折的密室会放什么呢?
会有小黄书吗?
要进去看看吗?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而且里面好黑……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啪」的一声轻响,密室中亮起一盏灯火。
紧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
直到最后一盏亮起,密室中亮如白昼。
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温软刚刚沸腾的血液,一寸一寸的冷下去,最终凝固。
眼前是个长约百米的走廊,宽度也有几十米。
无数盏长明灯依次落在左右两侧,灯光却是苍白的,一路延伸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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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两侧雪白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卷。
打眼看过去,约有上万幅之多,纸质微微泛黄,已经上了年头。
地上铺了足足一指厚的毛毯,人踩在上面,是无声的。
温软梦游一般走上前,仰头看着一副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美人春睡图,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与上面所画,分毫不差。
第六十七章 暮折已故的白月光
她转头重新向那上万幅画卷看去,一时有些怔然。
画卷几乎都是美人图。
那上面或坐或卧,或嗔或怒,皆是同一个女子。
原来世人口中阴狠毒辣的魔头,有着一手极妙的丹青画技。
而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大言不惭的要教他作画。
「你的画技这样好,哪里还轮得到我来教。」
她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顺着走廊慢慢向前走着,心情很是诡异。
这些画上的人都自己长的一模一样,而且看起来并不是近期画的。
应该……
就是那个神秘的白月光了吧?
温软的目光在墙上流连。
嗯,自信点,把应该去掉。
渐渐的,她的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到了终点。
那里只挂了一幅画。
她拄着膝盖,微微喘着气,认真的看过去。
泛黄的画卷上,桃花开的遮天蔽日。
蓝衣少女有着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下颌略尖,散着长发坐在树下石凳上,手中捧着一把硃砂似的花瓣。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偷看,她微微侧了脸,唇角轻勾,两靥生花。
隔着时间,隔着空间,温软站直了身体,与她遥遥对视。
蓝衣少女目光温和,好像不管你做了什么,她都会包容你的一切恶意。
这一剎那,突然有一种羞耻感,如同蚂蚁一样爬上温软的嵴柱。
它们咬开血肉,钻入骨髓,几乎将她啃噬殆尽。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偷,偷走了别人生命里最重要的珍宝。
并且恬不知耻的试图将她取而代之。
温软惊惶的移开视线,脸上一点一点的没了血色。
996见不得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跳出来蹲在她肩膀上,急道:
「宿主,你振作点!她都已经死了,你还能赢不了她?」
温软默了良久,终于开口,「暮折的白月光,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996挠挠头,「你得去问作者,我咋知道啊。」
温软:……
她轻轻伸手,触上那株红的触目惊心的桃树。
在桃树旁有一行铁画银钩般的字迹。
这样的字迹,她在暮折的笔下见过。
只是与现在相比,画上的很是青涩稚嫩。
那是一句很应景的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暮折原来,这么喜欢她。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画下这些画的呢?
这样温柔的笔触,她只在老头子留给她的速写本里见过。
而那上面,无一例外,画的全都是逝去的髮妻。
「宿主,过去的事暮折都忘了,你也别再耿耿于怀。」996拉拉她的长髮,
「趁他没想起来,你赶紧把他给攻略了好回家。」
温软眸光低垂,突然长长的嘆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她脚步沉重的转过身,缓缓走出这间密室,「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是——」
她脚步停住,回首看着缓缓合拢的书墙,短暂的弯了弯唇角。
「我果然还是不想拿替身剧本。」
树是别人种的,果子当然也和她没关系。
「你要去告诉暮折真相?!」996尖叫道,「你疯了?!他会杀了你的!」
「放心,我还不想死。」她推开书房的门,游魂般走出无休阁。
「我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我和暮折的关系。」
三人组终于回了魔宫。
「该死的魔头,居然把咱们下放到了那样腌臜之地!」
洗完澡后,玉雅嗅了嗅身上的味道,额头青筋狠狠跳动,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拿刀解决了他!」
云竹也恹恹的,「我想吃肉,还想睡觉。」
「师尊传来消息。」平娴打断两人的抱怨,「上阳宗已经正式退出仙盟,我们对那温软,也无须客气。」
「啊?」云竹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是她?我们不是来杀魔头的吗?」
平娴没有理她,拿起桌上的清茶啜了一口,慢条斯理道:
「师尊让咱们,借刀杀人。」
「随你。」玉雅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看着她的开口,「这一套可是你的专长,我们两个就不插手了。」
平娴面色不变,「我打算从她那个婢女下手。」
她见过绿珠很多次,看得出来这个人身上的野心,并且此人的性子极容易挑拨。
倒是把快刀。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察觉到绿珠在打什么算盘。
真是只稚嫩的小魔,竟然妄想着用那种方式取代温软。
「好吧。」云竹有些惋惜,「以后不能到她那里吃烤肉了。」
「傻。」
玉雅恨铁不成钢。
「她要是死了,魔宫可就剩我们三个人了,到时候暮折肯定只会宠爱咱们,你要什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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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哦!」云竹两眼放光,「那到时候我就和暮折说,我要搬到沧澜水榭住!」
玉雅:……
「事不宜迟。」平娴放下茶杯,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我去水榭走一趟。」
冷清的宫道上,平娴走的不紧不慢,仿佛只是随意闲逛。
她在脑海中反覆思索着师尊那晚的话。
「不论她是不是她,保险起见,还是除去为好。但绝不能由你们动手,需得借他人之手。」
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应该是温软有可能是另一个人。
这个「她」,是谁?
为何师尊如此避讳?
她年纪并不大,却在入门短短几年,就成为了师尊的心腹,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聪慧。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桩秘闻。
据说魔尊年少时有一个心上人,只是不幸早夭。
那个已故的心上人好像也姓——
温。
不知不觉中,沧澜水榭近在眼前。
平娴吐出一口浊气,挂上微笑,大步走上廊桥。
如她所打探的那般,温软白天都在无休阁,把绿珠放在水榭里看家。
「我们夫人不在。」绿珠正因为这个不痛快,立马上前挡在桥边不让她下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明日请早。」
「这样啊。」平娴遗憾的嘆了口气,真就转过了身去,「那我改日再来。」
绿珠揣着袖子,仍是冷冷淡淡的做派,「慢走不送。」
而那本要走的人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她心里无端一紧,却又不肯输下阵,倔犟的回望过去。
「玉雅前段时间同我说,温软身边的婢女打扮的比主子都金贵。」
「我原是不信,今日一看,真还不是她夸大其词了。」
绿珠脸色霎时难看起来,讥笑一声,「我做何装扮,与你们有什么干系?」
「奉劝你们一句,有这个闲心管别人的事,不如去尊主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被扔到魔渊了。」
这番话说的着实刻薄,平娴却并不恼,反而捂嘴笑了笑。
「那让我猜猜,你陪着夫人去见尊主时如此用心打扮,莫非——」
顿了顿,她上前两步,在绿珠耳边轻声道:「你也喜欢尊主?」
第六十八章 一个奸细不配和他站在一起
绿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并没有开口反驳。
见了她这幅模样,平娴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嘴角隐秘的翘了翘,很快又垂了下去。
她状似伤感的嘆了口气,幽幽道:
「可怜吶,得不到的为此费尽心思。得到了的却又不珍惜,你瞧,这个世界多不公平。」
绿珠愣住,继而眉头紧皱,「你这话是何意?」
「她的事,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可惜你生的这样标緻,若不是她有意阻拦,恐怕尊主早就注意到你了。」
说完,平娴高深莫测一笑,揣着袖子飘飘然的走了。
只留下绿珠一人站在廊桥上,神色渐渐狰狞。
半晌,她狠狠一脚向旁边踹去。
那木质结构的栏杆应声而断,坠下冰湖,激起纷纷扬扬的雪尘。
她攥紧掌心,拔腿向着无休阁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绿珠想了很多。
虽然时机还不是那么成熟,可光凭硃砂保留的手帕,也够温软吃一壶的了。
只要她在多加渲染渲染,两人的私情便是板上钉钉。
这样想着,她心里痛快了不少,仿佛已经看见温软被暮折厌弃的模样。
到时候,他,会看见自己的。
一定会的。
无休阁就在前面。
她眼尖,远远瞥见温软走来,然后又突然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一阵,拐进了一条偏僻小路。
一看就不对劲。
犹豫了一下,绿珠掉转方向,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乖徒啊,你想回来吗?」
「?」
红梅树下。
温软踹了一脚雪,心虚的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开口询问:
「师尊,你这是怎么了?」
她本来打算回水榭,谁知刚走没多远,通灵石就开始有动静了。
没办法,只能就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
结果贺封长的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怎么,卧底还带回收的啊?
通灵石中,贺封长的声音还在继续。
「为师已经退出仙盟了,思来想去,你也没必要在魔域给他们打白工。」
「你要想回来,为师亲自去接应你。」
温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不要。」
「为何?」贺封长很是不解,「魔域苦寒,那暮折又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哪里比得上宗门好。」
「乖徒,回来吧,师尊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温软撩起一缕长发,在指尖绕着圈,沉默了好一会儿。
「师尊,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她像是找到了个理由,声音坚定起来,「弟子既然已经来了,定是要得到一个结果的。」
「你……」贺封长无奈,「好吧,为师不勉强你,万事小心。」
顿了顿,他嘱咐道:「特别是明月宫的人,你要多防着她们点,小心她们给你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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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对了,师尊你为何要退出仙盟啊?」
这回换她不解了,「这不是所有宗门求着都要加入的吗?」
「切,我上阳宗可是修仙界有名有姓的名门大派。
一个仙盟而已,退就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贺封长很是不屑。
「仙盟的那帮人脑子都有毛病,不仅把预言公之于众,还把斩生剑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全然不顾这会造成多少平民的恐慌,众多修士之间又会如何的互相猜忌。」
这段话信息量属实有点大,温软消化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反问,
「预言?斩生剑?那是什么?」
贺封长也没打算瞒着她,「浮世境曾经降下过一道预言。」
「修仙界将会毁在一个魔头的手里,终有一天,红莲业火将焚尽仙门百家。」
「唯有斩生剑,才能将其杀死。」
温软心头巨震,顾不得伤春悲秋了,「这个预言指得是暮折?」
「没错,红莲业火只有他有。除了他,也找不出第二个有能力覆灭修仙界的人了。」
贺封长自嘲道:「斩生剑可是上古神器,如果这都杀不了他,那世上就没什么能够拦住他的了。」
温软心乱如麻。
原书里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档子事。
除了齐行之出生以外,似乎浮世境就再也没降下过预言了——
浮世境也是神器,但是已经碎的差不多了,只有很特殊的情况下,才会激活。
而那斩生剑不是神尊陌离的剑吗?
怎么就突然变成打倒反派boss的关键道具了?
剧情再次乱成了一锅粥。
她有心再多问几句,可贺封长已经开始和她话家常。
一会儿说说妖界的妖皇嗝屁了,一会说说新上任的妖皇是个半吊子。
还兴致勃勃的和她打赌,赌这个新皇挺不过半个月,就要被逼退位。
她实在没有心思和他探讨这些,敷衍了两句,挂断了通灵。
照仙盟这个做法,修仙界所有修士很有可能会出奇团结起来,共同对付暮折。
人,一旦有了个共同的敌人后,再多的芥蒂都能放在一边。
这时的他们,无疑是一股庞大到恐怖的力量。
暮折,他能抵挡吗?
温软莫名的心慌,用力摇摇头,脚下下意识的向着云海走去。
她要冷静一下。
不管是关于她和暮折的感情,还是暮折的结局。
而在她走后不久,墙角无声转出了一道影子。
绿珠解开隐身,看着地上杂乱的脚印,突然无声大笑起来。
连老天都在帮她。
这一次,没人能救得了你。
区区一个奸细,也配站在尊主身边?
「尊主,属下已经查到,云家从长宁州搬到了长光州的水云城。」
议事厅里,紫姬回禀着这段时期自己在外调查的结果。
「云家在那里做了几百年的城主,直到二十年前满门遇害,云隐一脉彻底断绝。」
暮折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单手把玩着黑漆盒子,不可置否道:
「知道了。」
紫姬便退到了一边。
小山似的壮汉赶紧上前,一张脸笑成了风中的菊花,谄媚道:
「尊主,属下奉命在外调查蓬莱洲,许久不曾回魔域,您身体可还万安?」
「再啰嗦一句没用的,就滚去魔渊餵魔兽。」
紫姬「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道:「黑石,你这套跟谁学的?怪噁心的。」
黑石梗了梗,没好气的对她挥挥手,厚着脸皮对暮折继续笑,
「属下已经打探到,蓬莱洲……」
「尊主,温夫人身边的绿珠姑娘求见,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顿了顿,硃砂开口,「是和夫人有关的。」
第六十九章 你们两口子都有什么大病
「哦?」紫姬奇道,「夫人明明就在这里,怎的要她来禀报?」
暮折手上动作一顿,危险的眯了眯眼,冷声道:「让她进来。」
「遵命。」
这么一打断,黑石也不好继续,只能按下一肚子的话,站到了一边。
他悄悄扯了扯紫姬的长髮,瓮声瓮气的附耳说道:
「阿紫,尊主的夫人长的怎么样啊?老子还没见到过,是不是跟个小鸡仔似的弱不拉几的?」
紫姬白了他一眼,把头髮扯了回来,语气不善,「再敢碰老娘一根头髮,我剁了你的爪子。」
黑石下意识离她远了点。
很快,硃砂带着一个穿绿罗裙的姑娘走了进来。
「参加尊主,奴婢有一要事禀报。」
绿珠跪在地上,目光狂热,放柔了嗓音,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
暮折眸光冷淡,给了紫姬一个眼神。
紫姬心领神会,开口道:「何事?」
「启禀大人,奴婢无意中撞见夫人她……」
绿珠眼珠一转,又改口道:
「奴婢现在空口无凭,还劳烦紫姬大人将夫人寻来,奴婢要当面和她对峙。」
这番欲语还休的模样着实吊人胃口。
黑石摸了摸鼻子,又拽了硃砂一把,八卦之火在眼里熊熊燃烧,悄声道:
「这个夫人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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硃砂板着脸推开他,一言不发,只是看向绿珠时,眼波微寒。
「尊主?」紫姬小心的请示着暮折,「要去请夫人吗?」
暮折不可置否的点头,懒散的抬抬手腕。
那上面红绳鲜艷如初,对着某个方向发出一点热意。
「去云海寻她。」
紫姬面色诧异一瞬,很快压了下去。
「遵命,属下这就去。」
议事厅一时安静下来。
冷白而削瘦的指节在长桌上无声敲击,速度极慢,透着一股子倦意。
借刀杀人。
明月宫倒是会玩。
暮折睨着跪在地上的绿珠,敲击的动作快了几分,带了点不耐烦。
想杀了她。
他在看我。
绿珠极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由于太过激动而颤抖。
对,就是这样。
只看着我。
「宿主,你别纠结了。」
云海边,996第一百七十次嘆气,「你就忍一忍嘛,反正不管怎样,你都是要离开这里的。」
「就算他不拿你当白月光,等他爱上你了,你还是要走啊。」
「既然这样,他是因为什么爱你,重要吗?」
温软撑着下巴,视线随着远处的大鱼一起移动,有些发散。
「我……」
刚说了一个字,她又闭上了嘴,继续发愣。
对啊,似乎并不重要。
她的目标应该是回家,不是在这里和暮折谈恋爱。
那他把自己当成谁,他又曾经深爱过谁,重要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如果我改变了齐行之的结局,那他的结局还会是be吗?」
温软取下耳坠,凝着伪装成蓝宝石的通灵石,「有那个预言在,修仙界不会放过他。」
996满不在乎的开口,「谁知道呢。他只要死之前爱上你就行了,其他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他只是一个纸片人而已。」
温软手心一点点收拢,最终紧紧攥成了个拳头,突然用力一扬手。
通灵石「嗖」地一下,准确无误的击中北冥鲲的头部,然后掉入茫茫云海。
北冥鲲:是谁要暗算我!
它目光如刀,看向罪魁祸首。
而对方眼含杀气,对它招招手,「你过来一下。」
北冥鲲怂了一秒,但对她的信任还是驱使着它游了过去。
温软摸摸它的脑袋,声音很轻很轻。
「我算第三者吗?」
北冥鲲:?
「我要是把真相告诉他,他会杀了我吗?」
北冥鲲:??
「我要是什么都不说,等他爱上我后跑路,他的下半生,会过得好吗?」
北冥鲲:???
「我如果……不回去了,老头子的在天之灵会觉得我很叛逆吗?」
北冥鲲:????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温软踹了它一脚,嫌弃道:「滚吧。」
北冥鲲:……你们一个两个,都好像有那个什么大病。
「夫人,你在这里吗?」
远远的,紫姬的声音随着风一起飘过来。
温软立刻回头,果然在台阶前看到了紫姬。
「紫姬姐姐?」她提着裙摆「噔噔噔」的跑下台阶,「你来这里做什么?」
紫姬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她分析不出来,只能开口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尊主的禁地,一贯是设了结界不许旁人进去,夫人能够自由出入这里……」
紫姬笑容中带了点欣慰,「想必在尊主心里,一定很是重视你。」
结界?
暮折有弄过这玩意儿?
温软试探性的伸手在虚空里挥了挥。
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不知道?」紫姬有些惊奇,拔下一根银簪,「你看好了。」
说完,把银簪朝温软身后一扔。
微不可察的光芒闪过,几乎只是一瞬间,银簪化为糜粉。
温软隔得近,甚至能感觉到寂灭之力隐隐拍打在她脸上的感觉。
凛冽如刀。
却又在接触她的一剎那,化作春风轻抚。
后怕如同潮水般席捲她的全身。
原来这里这么危险,那刚来魔宫那天晚上……
「而且云海里面豢养的可是顶级魔兽北冥鲲,生性残暴嗜血,除了尊主以外谁也不认。」
紫姬脸色带了点担忧,「想必你还没见过它,以后还是少来这里为妙。」
温软:……这个北冥鲲,是她想的那个吗?
回想起那条没事就追着尾巴咬的傻鱼,她抽了抽嘴角。
生性残暴?
这个谣言是谁传出去的?
北冥鲲风评被害。
「紫姬姐姐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不是我有事,是你。」
紫姬神情正色了不少,她对温软的印象一直很好,并不希望她吃亏,当即就把绿珠的事情说了。
温软一边和她走向无休阁,一边低头思索。
听紫姬的口气,绿珠是来告状的。
可她自认没做什么错事,对绿珠也算不错。
那她会告什么状呢?
难道……
温软心头一跳。
第七十章 谁是卧底vs奇蹟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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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休阁就在眼前。
她做了个深唿吸,左手用力握住右手手腕,把心态调整到最好。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进去吧,尊主他们等着的。」
紫姬在前领路,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语气很是轻松,
「别紧张,能看得出来,尊主是真心宠爱你。不管你犯了什么错,他都会从轻处理的。」
「嗯。」
温软看着她推开门,抿了抿唇,大步走进去。
议事厅里人不多,都是熟面孔。
除了那个小山似的壮汉。
她暗中打量了他好几眼,心里有点怪异的熟悉感。
对方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是你!」
这嗓门……
温软立刻想起来了。
是那个跟在面具大佬身边的小弟。
她四处环视一圈,那大佬呢?他怎么没在这里?
目光不期然与坐在上首的暮折相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快移开目光。
她一怔。
黑石还想说什么,暮折淡淡瞥了壮汉一眼,眸中暗含警告。
他立刻闭了嘴,勉强按下满腔的激动与不解,捏紧了硃砂的手臂,无声的和他分享着自己的兴奋。
这不是浮云往事的那个修士吗?
怎么就成了尊主的夫人???
这真是……太刺激了。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到底错过了什么?!
硃砂狠狠掰开他的手,紧盯着绿珠,语气不善的开口,「夫人来了,你该说什么事了。」
顿了顿,他冷笑一声,「要是胆敢欺骗尊主,你应该知晓下场。」
温软站在绿珠身边,看着她慢慢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睨了自己一眼,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启禀尊主,奴婢要告发温软!」
绿珠拔高了嗓音,恨恨道:
「她是正道派来的奸细!故意卧底在尊主身边,一心想要取尊主的性命!还请尊主明查!」
这个罪名在魔域,足够温软死上一万次。
所有人的唿吸都停住。
紫姬一脸不可置信,正要出声,硃砂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厉声道:
「放肆!夫人清誉岂容你污衊?!」
她诧异的看了硃砂一眼。
又忍不住思索,这奴婢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黑石搓着手把她拉到后方,急不可耐的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真相!你快问我!」
紫姬:「滚。」
黑石:「……」
温软一颗心狂跳,下意识去看暮折的表情。
然而少年面容古井无波,唯有那双点漆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凝着她。
她唿吸越发急促,却又不得不按捺住,只咬着牙开口问他,
「你信我吗?」
这个局面,她只能赌一把。
赌那百分之四十的好感度,能让暮折信她这一次。
哪怕这的确是个谎言。
好一会儿,暮折慢吞吞的站起来,背着手走到她面前。
他微微歪了歪头,仍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看的她后背发凉,汗毛倒竖。
「尊主!她身上还带了通灵石和师门联繫!」
绿珠眼见没人相信她的话,额角急出了一层薄汗,「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温软一愣,那通灵石她刚刚好像……拿来砸鱼了?
嘿,那她还怂个der?
想到这里,她底气前所未有的足,斩钉截铁的开口,「我没有,不信你们可以搜身。」
除了暮折没人敢上来碰她。
大家都拿眼瞅着他,想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只有一边的黑石面容扭曲,忍得更加辛苦了。
众多视线下,他放下背着的手,慢悠悠的触了触温软左侧耳垂。
那里空空如也,海蓝宝的耳坠不翼而飞。
他似笑非笑的开口,「你的坠子呢?」
温软理直气壮:「被大鱼叼走了。」
他微微弯了唇,拉长了音调,「哦……这么巧啊?」
她声音弱了点,「就是这么巧。」
暮折点点头,认真道:「那我给你买新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珍珠的喜欢吗?」
温软:?
大佬,我们说的不是谁是卧底吗?怎么话题就歪到奇蹟冷冷了???
不过既然如此——
她咽了口口水,试探性问道:「……我能每样都来一副吗?」
暮折似乎心情很好,「可。」
「尊主!」绿珠还在地上跪着,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一张脸气的通红,
「这个女人要害您!还请您立刻杀了她!」
暮折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他看也不看绿珠一眼,只对硃砂打了手势,懒洋洋道:
「拖下去埋了。」
众人齐齐一愣。
尊主就这么信任……夫人?
硃砂最先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上来就抓住绿珠的衣摆向门口走去。
「尊主!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
绿珠狼狈的倒在地上,十指用力的扣着冰冷的地砖,可怖的血痕直蜿蜒到门口。
眼看就要出去,她突然疯了一样大叫道:「还有一件事!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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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发硃砂和温软私通!!」
这一声仿佛平地惊雷。
众人皆是满脸不可思议。
连黑石都张大了嘴,在硃砂和温软身上来回扫视。
温软面无表情: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硃砂恨不得缝上绿珠的嘴,「你休要污衊夫人的清白!」
「是与不是,你身上藏着的手帕还说的不够清楚?!」
硃砂面色霎时惨白。
绿珠趁他分神,摆脱了他的桎梏,踉踉跄跄的扑到暮折的脚边,哭的悽厉。
「尊主,他们二人趁你不在背着你做了不知道多少丑事,温软甚至还把手帕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了他!」
「今日我甚至听到温软的师门要接她回去她……」
暮折懒散的目光瞬间如刀刃般剜去,语气阴沉如水,「你说什么?」
绿珠一愣,旋即狂喜,「她送了手帕给硃砂……」
「不是。」暮折面无表情的看着温软,却是对着绿珠开口,「下一句。」
「温软的师门要接她回去,她因为捨不得硃砂,不肯走!」
暮折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他眼眸漆黑,眸光仿佛暴雨前划破天际的闪电,看得温软头皮发麻。
本来就是没影子的事,她当然不可能认。
「我和硃砂什么都没有!手帕只是我用来包点心的!」
温软有点生气。
混蛋,故意骗他的他深信不疑,一眼假的事情他还就真的相信了!
她冷笑一声。
「那样的手帕我有百八十条,总不能我每给一个人,就代表我和他有姦情吧?」
第七十一章 锁起来,你就不会走了
暮折的脸上满是戾气,他勐地抓住温软的手,将她往狠狠怀里一带,用力捁住她的腰。
他低下头,唇畔若有若无的扫过她光洁的额头,声音很轻。
「你要走?」
语气森然,还带着浓重的杀气,单单三个字,就让温软嵴椎骨发寒。
她被勒的喘不过气来,挣扎道:「你撒手!我不走!哪也不走!」
暮折不但不松手,反而更加用力。
「我不信。」
他乌黑的眸子微微颤抖着,眼尾渐渐爬上一抹绯色,目光阴郁。
「要是把你锁起来,你就不能离开了吧?」
温软简直莫名其妙,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都说了不走不走,他怎么回事???
「你要敢锁我,我咬死你!」她愤愤的瞪着他,更加用力挣扎,「你这是非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暮折打横抱起温软,面前的虚空瞬间裂开一条通道。
在跨进虚空裂缝前,他冷冷的瞥了眼绿珠,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把她扔到魔渊餵魔兽。」
这下不用问,紫姬他们也知道是哪个「餵」了。
「遵命。」
两人的身影消失。
议事厅安静了一剎。
绿珠瘫坐在地上,似哭似笑,「为什么……为什么……」
紫姬缓步走到绿珠面前。
她居高临下的睨着绿珠,不屑的冷哼一声,「别以为平日里我看不出来你的心思。」
「我曾几次和夫人提过,想让她换了你。」
绿珠骤然抬头,眼里还带着一点未落的泪光。
「可夫人说你家是个火坑,她也不相信你是这种人,反而一心希望你能够过得好,执意不肯换了你。」
「不可能!」绿珠狠狠擦了把眼泪,语气尖锐,「那么拙劣的谎,她怎么可能会信?绝对不可能!」
「谁知道呢。」紫姬摇摇头,轻嘆一声,「她某些时候,确实天真善良的过了头。」
在魔域,只有那些血统高贵的魔族才能来参加选妃。
就算做不成暮折的夫人,也会有很好的去处。
怎么可能真和绿珠说的一样,随便许给一个最低等的血魔。
「或许正因为这样,尊主才会喜欢她吧。」
绿珠尖叫着被拖走了。
硃砂紧握的双拳,终于慢慢松开。
他不动声色的在衣摆上蹭了蹭掌心,什么也没说,抬脚离开。
「站住。」
紫姬裊裊婷婷的走到他身边,对他伸出一只手,斜眼看他,语气不善。
「拿来。」
她没说是什么,可这么多年共事,彼此的脾性早已了如指掌。
他犹豫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
「哪怕夫人是无心的,你也该避嫌。」紫姬一把抢过手帕,语气严厉起来,
「好在尊主没计较,否则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硃砂沉默不语。
「阿紫,别说了。」
黑石和硃砂的关系最好,见不得他被紫姬训,立马挺身挡在他面前,瞪着眼睛喝道:
「硃砂不可能对夫人有什么心思!老子给他做担保,假如他真有,你把我头拧下来,够不够?!」
说完,他转头重重一拍硃砂肩膀,嗓门洪亮,「我说的没错吧?」
硃砂:「……嗯。」
紫姬心里冷笑一声,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施施然走了。
「尊主现在花样越来越多了。」黑石对于自己被迫保守秘密这件事很恼火。
那夫人的身份他一清二楚,偏偏还来这一出,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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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赤风喝酒去!」黑石搭着硃砂的肩,一边推着他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
「魔域这该死的天气,冻死老子了!」
硃砂沉默不语,只是不动声色的摸摸心口的位置。
那里还有一条手帕。
他又看了眼黑石的脑袋,气压更加萎靡。
沧澜水榭的廊下挂了许多铃铛,有风掠过,无数细长的铃铛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欢鸣。
「暮折你大爷的!放开我!!!」
「砰——」
温软被甩到了床上。
她揉了揉腰,顾不上别的,连滚带爬的想要离开这里。
又是「砰」地一声。
玄衣少年翻身将她狠狠压在床上,她立刻伸手去推。
下一刻,他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一併抓着,摁在了头顶枕上。
「暮折你要做什么!」温软吓得嗓子都变了调,上半身被禁锢的死死的,只能用力踹着腿,
「你放开我!」
暮折面无表情的伸出膝盖将她两条腿顶住,压制的死死的。
「暮折你混蛋!!你松手!放开我!」
然而不管她说什么,暮折的脸色始终冷如冰霜。
四目相对时,他凝着少女饱满嫣红的唇,死水般沉郁的眸子微微一颤。
他慢慢的低下头,试探性的去碰触她的唇瓣。
温软用力一偏头,他的吻旋即落在她的侧脸。
他脸上划过一丝戾气,用力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转过头来。
这种受控的滋味太让人恐惧,温软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剧烈颤抖。
一开口,已经染上了哭腔。
「暮折,你别这样,松手好不好?」
暮折一怔。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少女眼角滑落,一路蜿蜒着流进在如云般的乌髮中。
她眼圈通红,哭的比任何一次都要惨。
「你这样,我,我害怕。」
暮折霎时间僵住。
许久,他面上阴云散去,松开她的手,小心的揩去她眼尾的泪珠,声音有些哑,
「阿软,别哭了。」
温软停了一瞬,却哭的更加大声,一边哭还不忘一边骂他。
「你是个混蛋!」
「嗯,我是。」
「你是个大混蛋!臭流氓!不要脸!」
「嗯,我是。」
「我讨厌死你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暮折紧紧抱住她,微不可察地发着抖,「阿软,我错了。」
温软推了一下,没推动,手顺势在他胳膊上拧了一圈。
这一下用了全力,他却一声不吭,只是将头埋在她颈窝里,近乎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茉莉花香。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弄得这么吓人?!」
温软火气蹭蹭往上冒,顺手又拧了几下,
「你还敢不信我?!」
暮折的声音闷闷的,「我信你。」
「那你还来这一出?!」
「我……」他抿了抿唇,「害怕你离开。」
温软简直要被他气死,「我都说了,我不会离开你!你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沉默一会儿,扯了扯嘴角。
「你让我怎么敢信呢?」
「这个世界上,有人惧我,有人恨我,有人一心要杀我,唯独不会有人爱我。」
暮折很低很低的笑了声,「可是,阿软,我很想让你爱我。」
他黑润的眸子漾起一层温柔的涟漪,近乎祈求的吻上她的脸颊。
「所以,哪怕是骗我,也请你继续骗下去。」
「只要别离开我。」
第七十二章 就他还想强制爱?
……
脸颊上的吻泛着微微的凉。
温软侧过头,眼神向下撇去,一眼望进他迷濛的眸子。
少年是祈求的姿态,如同大雨中一只即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他湿漉漉的眼里只有她。
有那么一剎那,她的心脏顿住,不再跳动。
「……」她抿抿唇角,无比认真的看着他。
良久,似乎做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般,她长长的嘆了口气。
随后粗鲁的捧起暮折的脸,在他忐忑的目光中兇巴巴的开口。
「听好了,我,温软,只要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绝对不会离开你。」
「哪怕死了,我的魂也会飘回来,每天跟在你后头!你想摆脱,都摆脱不了!」
暮折静静的瞧着她,长睫倾覆,遮住了眸子里翻涌的情绪。
半晌,他嗓音微哑,执拗的问她,「你会爱我吗?」
温软缓缓靠过去,与他额头相触,亲昵的蹭蹭他的鼻尖,放轻了嗓音。
「阿折,我们去找云家好不好?我们,去把你的心找回来。」
「为什么?」
这样近的距离,暮折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说话时的热气轻轻拂过他的唇边。
只差一点,就能碰到。
他削尖的喉结滚了滚,极力克制住凑上去的冲动。
不能这样,阿软会生气。
然而下一刻,唇上微微一热。
带着茉莉花香的吻,蜻蜓点水般落下,稍纵即逝。
少女无比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开口:
「等你把心找回来,要是到时候你还这样喜欢我,那往后漫长岁月,我永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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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荒芜的旱地落了一场雨,枯萎许久的种子冒出嫩芽,钻出焦枯的土壤。
魔域纷纷扬扬的大雪,骤然停住。
厚沉阴暗的云层渐渐散开,一缕碎金般的日光破云而出,照透这片白地。
无数魔域的子民竞相走出家门,惊嘆着抬头望向天际。
那是阔别三百年的阳光。
「叮咚~暮折当前好感度:50。」
「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哦。」
「为了激励宿主的积极性,以后每上升10点好感度,系统都会安排奖励,请多多加油哦~」
落日熔金,铃声悦耳。
「他跑了就算了,还设结界不让我出去。真是人与人之间一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
温软斜靠着迴廊上的栏杆,闲闲的一甩竹竿。
寒冰融化的水面「咕嘟」一声轻响,激起一簇小小的水花。
「就他这样,还想学人家玩强制爱那一套。」
她从系统中取出一枚核桃般的果实,摇摇头,险些没蹦住脸上的笑。
「宿主。」996懒懒的躺在她腿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温软抬手搭在额头上,眺望着那片夕阳层层渲染的火烧云,明亮的眸子漾起一点星光。
「反正我是个孤儿,在哪里都一样。」
「这里吃的好喝的好,还没有五年模拟三年高考,我觉得挺好。」
996:……
你咋还压上韵了呢?
「万一暮折想起白月光了,不要你了。你任务不就失败了?到时候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诶。」
温软浑不在意般弯着嘴角,「那就不要呗,反正我又不是为他一个人活。」
顿了顿,她提熘起它的后脖颈,蹙着眉问道:
「你该不会以为,每个女孩子都只会围着男人转吧?」
996挠挠头,「啊这……」
她翻了个白眼,「拜託,先不说修仙界大把的帅哥,单说我好歹长到这么大,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理想?」
正说着,手边的竹竿颤了颤,她双眼一亮,飞快扔了996去提杆子。
然而底下的钩空空如也。
想是时机不对,鱼儿尚未咬牢固,先她一步跑了。
温软也并不沮丧,重新上了饵甩出去,继续方才的话题。
「再说了,人这一辈子,不能困死在情情爱爱里。」她摸摸脸颊,顺手拢了拢头髮,只觉得浑身轻松。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生活一样多姿多彩。」
「我还是觉得你别和他说白月光最好,趁现在把好感度拉满,任务成功后再和他掰扯前女友的事情。」
996四脚朝天的躺在她腿上,打了个呵欠,抖了抖身子,语气很是认真。
「咱们还是做两手准备比较妥当,这样也不至于后路都没了。」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她捏着奖励果实的指尖稍稍用了几分力气。
「出发去寻找云家前,我会带他去密室。」
「咔嚓——」
系统当作奖励发放的果实裂开一条缝。
下一刻,春节晚会般抑扬顿挫的提示音响在她识海中。
「要想攻略一个反派,对方的家庭与过去怎么能够不清楚呢?
来,让我们一起走进,魔尊暮折的——父母爱情中~」
一点淡绿色的光芒从裂缝里飞出,绕着她转了两圈。
只见它一会儿画一个「8」字,一会儿画一个「一」字,俏皮极了。
温软:……
她面无表情的揪住它。
下一刻,无数彩色碎片席捲而来,如同雪花一般砸进脑海中。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魔域有位帝姬,名叫半烛。
她讨厌阴沉又血腥的魔族,格外喜欢去修仙界游歷。
尤其是那些只有普通凡人的偏远国家。
「阿紫,我走啦,不许和父王告状!」
红衣少女从窗户里翻出来,对着里面被她绑成了个粽子的紫衣侍女眨眨眼,
「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紫姬气的蹦起来,「半烛!!你有本事松开我!」
「乖,我就去玩个几十年,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半烛掐了个法诀,整个人御风而起,飞向茫茫云海。
然而,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回过魔域。
第七十三章 我可不是单纯小白蛇
半烛到了一个叫姜国的地方。
这里实在太偏僻,灵气稀薄到几乎没有。
几千年居然一个有灵根的修士也未出过。
因此,修仙一事,在这里只是个传说。
半烛到姜国王都永安城的那天,下着很大的一场雨。
彼时她刚走出郊外一家酒肆没多远。
四周一时没有屋檐遮蔽,她只能匆匆跑在雨里。
正是秋日,路边有一株木樨开的正好,馥郁的香气淋湿在雨中,沾了点冷意。
在魔域,绝对不会有这样好闻的花香。
于是她躲雨的脚步顿住,循着香气站在树下,仰头去瞧那藏在浓绿中的花粒儿。
哪怕雨水顺着枝叶缝隙滴在她身上,她也没回过神。
蓦地,大雨中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她循着声音侧过头,雨幕里多了个锦衣少年,正举着伞匆匆跑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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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龄约摸十五六,身材修长,容色如玉,有着一双狭长的凤眼,眼神清澈不染纤尘。
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姑娘。」
公仪清把伞往半烛头上举过去,自己半个肩头顷刻间便湿了一大半。
雨声嘈杂,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带着浓重的笑意,「这把伞送给你。」
然而半烛睨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当场往后撤了一步,警惕道:
「你为什么送我伞?警告你,我可不是什么好骗的小白蛇!」
公仪清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把伞往她头上凑,替她挡住雨水。
「我只是觉得,如果因为淋雨生病了,你会很难受。」
这样一来一回中,他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紫色的衣料上洇出大团墨一般的水痕。
他还想说什么,憋了许久,也没憋出半个字,反而脸色越来越红。
最后只能把伞强行塞进半烛的手里,一言不发的跑了。
木樨树下,半烛举着伞,微微转了转竹制的伞柄,水珠霎时从伞面飞溅。
而伞面画着的那支红梅,经水洗涤后,越发的秾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煞有其事的收了伞,往旁边的垃圾篓子里一扔,拍了拍手,往雨幕中跑去。
躲在暗处的公仪清:……
他自暴自弃的走进雨里,弯起拾起那把伞,抬起袖子擦干上面的污渍,有些懊恼。
「早知道,刚刚在酒楼里就叫住她了。」
结果跟了一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前,还被当成了别有用心的登徒子。
……
这场秋雨后,永安城一夜之间冷了下去。
皇宫里的人或多或少染上了风寒,其中最严重的,当属五皇子。
有传言称,他在郊外邂逅一貌美女子,从此茶饭不思,日益消瘦。
一时间满城风雨。
五皇子公仪清年岁正好,是当今最受宠的皇子,又生的丰神俊朗,是姜国不知道多少未婚少女的梦。
能让他一见钟情的人,又该是怎样一个女子?
姜国下第一场雪时,半烛抱着刚买的糯米鸡走在路上。
一队身穿飞鱼服的侍卫忽然从斜刺里冲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周围的百姓一看到他们的服饰,纷纷抱头逃窜。
一时间,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大街,转眼间只剩下半烛与他们了。
领头的男人有着一双好看的凤眼。
他大步走到半烛面前,短暂的愣了一瞬。
很快回过神,亮了亮腰间的绣春刀,从鼻腔里哼出一道气音:
「懂?」
半烛试探道:「是要打劫吗?」
出门在外,不到逼不得已,她不会动用法力,也不想惹事。
因此,她当场把糯米鸡塞到他手上,大气道:「拿去吧。」
祁阳:……
他「蹭」地一下抽出长刀,将糯米鸡砍成两半,再将刀架到她脖子上,面无表情的开口:
「锦衣卫指挥使祁阳,奉皇后懿旨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锦衣卫这个组织,半烛略有耳闻,据说里面的人都凶的不得了。
但她不怕。
再凶也没有魔域那群牲口凶。
所以她只是淡定的移开他的刀,「我可以拒绝吗?」
「呵。」
刀又架过来了。
半烛低咳一声,讪讪道:「那走吧。」
她以为自己会被带进传说中的沼狱,可她却被塞上一架马车,飞一般送到了皇宫。
这里处处雕樑画栋,没有一处不透露着「有钱」两个字。
正看的兴起,视线一转,花团锦簇里端坐了个美妇人,也是好看的凤眼。
半烛站在一座华丽的大殿中央,与她大眼瞪小眼。
旁边的祁阳冷冷瞪她一眼,「还不下跪拜见皇后娘娘。」
半烛会跪吗?
那必然不能。
她再怎么低调,好歹是魔域帝姬,从来只有别人跪她的份。
「我腿有毛病,跪不下去。」她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你不也没跪?」
祁阳握刀的手紧了紧,爆出几根青筋。
「罢了,不跪就是了。」皇后是个和蔼的女子。
她伸手拉过半烛,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好孩子,你别怕,本宫请你来没有恶意。」
半烛歪了歪脑袋,朝祁阳一指,「可他拿刀架我脖子。」
祁阳:……
「我这外甥素来脾气不好,你多担待。」皇后还是笑呵呵的,脾气好的不得了,
原来是外甥,怪不得眼睛那么像。
「这次请你来,是为了我最小的儿子,他病的快死了。」
半烛有些为难:「可我不会医术。」
「不。」皇后神情很是悲伤,「他是因为你而病的。」
「我?」
「对,就是你。」
皇后对身边的侍女招了招手,侍女立刻捧来一副画卷,徐徐展开。
少女红衣如火,眉眼如画。
她独自站在木樨树下,仅仅一个侧脸,便足以让万物失色。
「他那日在郊外偶遇你,回来后便一病不起……」皇后低头拭泪,「实在是没办法了,本宫才请了你来。」
半烛压根儿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可皇后哭的太惨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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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知道怎么治他啊。」
皇后眼里亮起一点光,抓着她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
「不,你只要去见他一面就好!」
「那……」半烛拉了拉祁阳的袖子,「能让他赔我一个糯米鸡吗?我还一口没吃就被他砍了。」
皇后:「当然可以!只要你能让清儿好起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半烛便慢慢弯了眼,一脸挑衅的看向祁阳,「好,那我要他当我的侍卫。」
祁阳:「做梦。」
皇后:「可以!」
去见公仪清之前,半烛被人按在池子里,从里到外洗了足足三遍。
洗完了还要上妆梳头,她烦的不行,拽了根头绳就沖了出去。
祁阳抱着刀靠在门外,见她披头散髮冲出来,下意识拔了刀,
「你做什么。」
半烛扯下嘴里叼着的半截红色头绳,伸手在头上缠了两圈,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我是在做什么?还有,你是我的侍卫,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对我拔刀?」
祁阳抿了抿唇,将刀收回去,大步走在前面,「既然打理好了,跟我走吧。」
第七十四章 这只鸡死得有点冤
皇宫的路实在太长,还绕。
路上时不时会经过一队宫女太监。
他们对祁阳行完礼后,纷纷忍不住朝半烛投来好奇的目光。
「喂,你叫什么?」半烛拎着繁复的裙摆,小跑到祁阳的身边,努力和他保持并肩的距离。
祁阳脚下速度越发的快,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你不用知道。」
「什么?你叫『不用知道』?!」半烛大惊失色,继而嘆息道:
「居然有人叫这种名字,你父母怎么想的啊。」
祁阳:……
他终于剎住脚步,面无表情的转过头,「这位姑娘,敢和锦衣卫这么说话的,你是头一个。」
「我不叫『这位姑娘』。」半烛露齿一笑,倒着走在他前面,带了点跳起来的冲动,
「我叫半烛。」
祁阳盯着她看了一阵,冷冷的移开目光,大步走进一座宫殿内。
擦肩而过时,半烛听见了他的声音。
「祁阳。」
半烛勾起嘴角,跟着他走进去。
浓重苦涩的药味随着风飘过她的鼻尖,让她有些反胃。
宫殿很是华丽,可冷清的过了头。
她跟着祁阳一路走到寝殿,愣是半个人影都没见到,不由有些奇怪,
「这里的人呢?」
祁阳言简意赅,「都被撵走了。」
绕过绣了荷塘月色的屏风,他对着青纱帐里的人影行了一礼,
「殿下。」
「表哥?」里面的人咳嗽了几声,却动也不动,「你来可是有事?」
祁阳便把一边东摸摸细看看的半烛拽了过来,语气硬邦邦的,
「你自己起来看,这是不是那个人。」
里面的咳嗽声一顿,半晌,一只削瘦修长的手撩开轻薄的纱幔。
半烛好奇的探头去看,与公仪清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剎那间,他黯淡的眸中仿佛亮起漫天星辰。
而半烛勐地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是你啊!那个送我伞的人。」
公仪清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爆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姑、姑娘还记得我?!」
她毫不留情的嘲笑道:「你还说我淋雨会生病,结果你自己病倒了。」
「这……」公仪清有些难以启齿,只能强行争辩道:「我其实没病。」
半烛戳了戳祁阳的腰,小声道:「你表弟怎么傻乎乎的。」
都成这幅鬼样子了,还没病?
祁阳纹丝不动,只给了她一个眼风:「慎言。」
她干咳一声,拍拍公仪清的肩,「那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你这就要走了?」公仪清潮红的脸又白下去,急忙掀了被子下床,「我送你。」
「躺好。」祁阳一巴掌将他按回去,「她不走。」
半烛:?
「我什么时候说不走了?」
祁阳没理她,只是皱眉训斥着公仪清,「人也给你找到了,你要再这幅萎靡不振的样子,我少不得要替姨母教训你了。」
公仪清垂着眼,纤长的睫羽轻颤着,声音很低,「知道了,表哥。」
半烛觉得他这样怪可怜的,又戳了戳祁阳的腰,「你别这样,他才多大?小孩子生了病,焉了点是正常的。」
祁阳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公仪清吶吶道:「姑娘,我快要十五了,应当与你差不多大。」
半烛笑而不语。
想不到吧?姐姐我两百岁了。
在皇后的眼泪攻势下,半烛最终还是在宫里住了下来。
公仪清的病也神奇的一天一天好起来。
半烛住在皇后的含章宫,他便一天三趟的去和皇后请安。
届时,总要寻个由头去找半烛。
或是给她带块点心,或是一些小玩意儿。
可半烛只想要她的糯米鸡。
「祁阳,你到底什么时候赔我糯米鸡?」
已经开了春,她穿着轻薄的绯色襦裙,翘脚坐在石凳上,支着下巴看男人练刀,嘲讽道:
「你不会买不起吧?」
祁阳没理她,一套刀法使得虎虎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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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子里划过一丝失望,立马用低头喝茶的动作掩盖过去。
倒是坐在旁边的公仪清若有所思,起身离开。
直到第二天暮色四合时,公仪清才提着食盒又来了含章宫。
「阿烛,这是给你的。」他嘴角微翘,背着手看她掀开食盒。
那里面躺着一只卖相极其惨烈的糯米鸡,惨到什么程度呢?
连糯米都差点变成碳。
视觉冲击太过强烈,半烛愣了很久,拿筷子轻轻戳了戳。
梆硬。
这只鸡……死的有点冤。
「你做的?」她挑眉看向公仪清。
公仪清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小声的开口,「不、不是的。」
顿了顿,他扭过脸不肯看她,语气有点失落,「你要是不喜欢,就别吃了。」
「谁说我不喜欢?」半烛慢慢夹起一块鸡肉,面不改色的放进嘴里,不忘鼓励他,
「做得好,下次不要做了。」
「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
公仪清嘴角小小的翘起来一点,又急忙用力抿了下去,极力用不在意的口气说道:
「但是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每天都能吃。」
半烛:「……我觉得饮食不能太单一了,还是要给别的菜一点机会才行。」
公仪清失望的垂下眼,什么也没说。
他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反而憋不住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半烛姑娘您不知道,这两天我们殿下在小厨房剁了足足上百只鸡!
好不容易做出一道看得过去的,眼巴巴的就给您送了来。
姑娘您瞅瞅,殿下手上全是伤!那可是拿玉笔的手啊!」
公仪清慌忙去堵他的嘴,「小德子!不许说了!」
可该听到的,半烛都听的差不多了。
她的视线凝固在公仪清的手上。
素日修长如玉的指节上,烫伤与刀伤你方唱罢我登场,竟是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空地儿。
那双手……触目惊心。
「过来。」半烛放下筷子,屈指敲敲面前的食盒盖子,微微蹙了眉。
公仪清哼哧半天,终于挪了过去。
她拉起他的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伤口。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她纤长的睫羽,像小扇子似扑闪着。
公仪清总是忍不住盯着她看,又觉得唐突,只能一咬牙,闭上了眼睛。
半烛「噗嗤」一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这是做什么?」
话音未落,余光中瞥见他的耳垂,她一时有些怔然。
少年的耳垂红的快要滴血。
恍若白壁染霞。
第七十五章 你让一让他吧
祁阳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面前是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隐隐透出里面的一双璧人。
「阳儿。」
皇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连嗓音也轻的只有两人能听见。
「随本宫过来一下。」
他终于收回视线,无声的转过身体,跟着端庄的妇人走向另一间更为华丽的宫殿。
至此,那个少女的笑声终于完全消失在他耳边。
「阳儿,你比清儿年长几岁,本宫平日也是拿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祁阳握紧了腰间佩刀把手,什么也没说。
空旷的宫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皇后说话时,脸上还是一贯的和蔼可亲,但又多了点什么。
非要细究的话,可能是——
一个母亲的无可奈何与自私。
「可我已快要半百之龄,可只有清儿这么一个孽障。
知子莫若母,我深知他性子执拗,凡事只要认定了就再也不会松手。
上次看到他病成那副模样,我是既恨他不争气,又心疼他求而不得。」
皇后眼眶微微泛红,素来挺直的背也慢慢朝祁阳弯了下去。
「算姨母求你,让一让他吧。」
这番话,不是以一国之母的身份而说,而是以他最亲的亲人身份恳求。
祁阳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松开握在刀柄上的手。
「待殿下登基后,卑职会自请镇守边疆,此生再不踏入皇城一步。」
皇后脸上又是歉意又是心疼,「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祁阳摇摇头,抬手打断了她剩下的话,却什么也没说。
恭敬行礼后,他大步走出含章宫。
经过御花园时,祁阳脚步一顿,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一片明镜似的湖水,倒映着春日湛蓝的天幕。
暖融融的夕阳倾洒在湖面,宛如一层淡金色薄纱。
他在湖边驻足片刻,突然抬手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份尚有余温的糯米鸡。
在结束沼狱一天一夜的审讯后,他换了新衣,将一身血气沖洗干净。
然后去排了许久的队,买到了它,用内力一直温着,紧赶慢赶进了宫。
「咚——」
水花四溅,薄纱微皱。
湖面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将男人的倒影不断揉碎又重组。?
祁阳面无表情的转身,如同往常无数次一样,阔步走出这座偌大的宫城。
来往侍从皆对他噤若寒蝉。
公仪清在十六岁这年的上元节,被正式册封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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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当晚,他随着帝后一同登上承天门,站在城楼上接受万民朝拜。
半烛被特许出席,她站在角落,头顶烟火勐然爆开,脚下万民山唿万岁。
真是又吵又无聊。
她习惯性去戳身边的男人,「你表弟将来会做皇帝吗?」
祁阳不动声色的后撤一步,避开她的手,沉声道:「待陛下百年后,太子殿下将继承大统。」
半烛戳了个空,手僵在凛冽的夜风中。
许久,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收回手,慢吞吞的开口。
「那他也挺惨的,做了皇帝,就再也不是公仪清了。」
「此话怎讲?」祁阳拧了眉,「殿下永远是殿下。」
「你不懂。」半烛摇摇头。
人并非一成不变的,相反,他们最是善变。
往往走着走着,回头一看,自己都认不出曾经那个影子是谁。
因为他们早已适应了新的身份,并很快将过去的自己抛弃。
她看着夜幕中不断绽放的烟火,那是转瞬即逝的华丽灿烂。
「祁阳,今晚的星星真好看。」
祁阳也抬起头,如墨一般的夜空只有各色的烟火,没有半颗星辰。
他抿了抿唇,嗓音冷淡,「今夜无星,姑娘说笑了。」
半烛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再也没有开口。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一支利箭穿透如水的夜色,刺进了皇后的胸膛。
山唿声戛然而止。
「皇后娘娘!」
「有刺客!」
「护驾!」
「保护殿下!」
……
那繁华祥和如同一张薄纸,被无数黑衣人用刀剑斩碎。
远处的箭矢还在射来,城楼上乱成了一锅粥。
太监宫女或是中箭倒地,或是护在各宫主子身边,嘶声力竭的高喊着「护驾」两字。
半烛靠在石墙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素来不会插手凡人的生死。
早在第一发箭矢射来时,祁阳就拔刀沖了出去。
那伙黑衣人训练有素,个个身手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刺客。
打斗间,他伸手扯下其中一人的面巾,登时如同一盆冰水兜头盖脸的泼下。
素日锦衣卫里并肩作战的兄弟,此刻在这与他殊死搏斗。
刺客见身份败露,索性高唿道:
「大哥,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这天下该换个主人了!南安王才是众望所归!」
祁阳咬紧牙关,反手一刀砍下。
于是那人便永远闭上了嘴。
遍地都是尸体,血液浓稠的铺在地上,熏得人几欲作呕。
半烛眸子稍稍一转,立时便瞥见尸体里,多了两个「异类」。
公仪清抱着气息微弱的皇后,努力想要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母后,没事的,我去找太医,你会没事的!」
他后背中了一刀,血液慢慢洇开了明黄的蟒服,乍一看,好似寻常水痕。
「清儿,放下我吧,你快逃。」皇后撑着最后的力气推着他,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消失不见。
「往后没有母后了……你也要好好的……」
「母后!」刀光剑影中,公仪清一张脸苍白如纸,眼里满是茫然无措。
「母后,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这副蠢样让半烛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上前一把拽起他,强行将他拖离战场,语气很淡。
「你要不想她死不瞑目,就把你这条小命好好顾惜着。」
公仪清跌跌撞撞的跟在她身后,回头看了皇后最后一眼。
再回过头时,他用力擦掉脸上的水痕,神色坚毅。
「我知道一条密道,跟我来!」
他反拉起半烛的手,飞奔下城楼。
「别怕,我会带你逃出去的。」
半烛一怔。
公仪清的额角都是冷汗,他背上的伤口不断的流着血,一点一滴的带走全身热量。
他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的抓着半烛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口中不断的安慰着她。
半烛感受着他冰冷的体温,看着血色从伤口蔓延,最终浸透整个后背。
只要一个小小的术法,他的伤口瞬间就能好。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打破自己的原则。
第七十六章 我死后,你莫要忘了我
城楼下也有刺客,见到两人从上方跑下来时,有人高喝道:
「太子在这里!」
霎时,十几个黑衣人手持刀剑沖了过来。
公仪清咬咬牙,将半烛往旁边狠狠一推,从地上某个尸体上取下一把长剑,扭头沖她大喊:
「你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趁乱逃出去!暗道就在含章宫的太湖石后面!」
半烛踉跄了两步,看着他奋力舞动长剑,挡在自己身前。
看着文文弱弱的少年,却有一手这样精绝的剑法。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他能做的,也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她咬咬牙,终于放下纠结,打算动用法力。
「殿下!」
祁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满头满脸的血。
见公仪清已经落入下风,他二话不说,拖着刀沖了过去,将公仪清勐地推向半烛。
「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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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烛正待说话,暗处,一支箭矢刺破铁锈味的空气,直冲她而去。
下一刻,微风吹动她颊边碎发,她眼前忽地一闪,紧接着被拉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眸子里漫天的烟火,就那么变成了公仪清的脸。
锋利的箭矢没进公仪清的身体,他闷哼一声,喉中喷出一口泛黑的污血,软软倒下。
半烛脸上沾了几滴他的血,是滚烫的。
她僵着脖子一寸寸低下头,目光在那支透胸而过的箭矢上划过,凝固在他的脸上。
而公仪清脸色惨白如纸,初见时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乌黑的瞳仁渐渐开始涣散。
一句很低很低的呢喃钻进她耳中。
「阿烛……我死了以后……求你莫要忘了我……」
「叮咚~本次奖励已兑现完成,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沧澜水榭。
鱼竿仍旧支在栏杆上,太阳挣扎着落入地平线。
回忆中的两年时光,不过是这个午后的弹指间。
温软擦了擦脸,那里湿漉漉的,带着一点冰冷。
她看着指尖薄薄的一层水光,发了一会儿呆。
「宿主?」996蹦到她头上,用力扯了扯她的头髮,「醒醒,不要被这段回忆影响到了。」
头皮的刺痛让她回过神来。
「所以,暮折的母亲是魔域帝姬。」她揉着头,把996提熘下来,「那他父亲是谁?」
「不知道,你都没看出来,我怎么会知道?」
她若有所思的揪了996的一撮毛,「既然公仪清死了,那应该就是祁阳了。」
996痛的面目扭曲,「你想事情就想事情,干什么揪我的毛!!」
「呵,你不也拽我头髮,互相伤害罢了。」
温软翻了个白眼,手一松,996「咚」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摔地龇牙咧嘴。
「臭女人!」它钻进识海,气鼓鼓的缩成一团。
它决定未来三天都不理她了!
「切。」温软继续捣鼓她的鱼竿,突然皱了皱眉。
「不对,不能这么早下判断。」
「万一公仪清没死透呢?」
……
「尊主,经过属下打探,曾有人在无妄海上见到蓬莱洲。」
议事厅里,黑石终于找到机会,把这段日子的成果禀报给暮折。
暮折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
倒是一边的紫姬沉吟道:
「无妄海在十万大山的另一边,并且与妖界交界,我们要是想要过去,恐怕九死一生。」
她说完后习惯性的去看暮折的反应,可对方视线散落在虚空中,没有半点反应。
「……尊主?」
黑石伸手在暮折眼前晃了晃,又被他嘴角的一点笑意吓到,拔高了嗓音。
「尊主你怎么了?!」
莫非修仙界明天就要完蛋了吗?
你为什么笑的这么渗人!
……
暮折幽幽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敛地一干二净。
「蓬莱洲的事你们不用插手,本尊自有打算。」
他指尖习惯性的敲击着桌沿,「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要报的仇,还是一口气都报了为好。」
更何况,他们居然敢对小卧底出手。
既然去蓬莱洲危险重重,不如将他们都杀了再去。
哪怕日后他不在,小卧底也能安全的活下去。
「尊主,平娴三位夫人来了。」
暮折头也不回,「让她们滚。」
硃砂:「是。」
「等等。」暮折忽地坐直了身体,眸子里划过一丝冷意,「让她们进来。」
硃砂:「……是。」
紫姬与黑石不明就里的看着他。
暮折轻嗤道:「一个一个的去找,还是太麻烦了。」
议事厅的门前,平娴低垂着眉眼,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
可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她激动地手都在微微发颤。
一切都和她预料的相差无几。
绿珠告发温软,温软被囚禁在沧澜水榭,下半辈子只能在那方寸之地度过。
——虽然最开始,她以为暮折会杀了温软。
但没关系,没了温软这颗绊脚石,暮折的身边便只有她们三个人。
接下来……
她身后,玉雅两人也是各怀心思。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觉得,没了温软,下一个得宠的,就是自己。
到时候只要趁魔头不备之时将其击杀,那此次任务,就算完成了。
到时候论功行赏,数不清的极品功法与灵器丹药会砸到她们头上。
似乎就这么想想,未来也甚是可期。
「尊主让你们进去。」进去禀报的硃砂面无表情的让开门。
玉雅拉着云竹迫不及待的抢先走了进去。
平娴落后一步,对硃砂微微颔首,「多谢。」
硃砂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站在了一边。
她微微勾起嘴角,并不介意他的态度,莲步轻移,跨过议事厅的门槛。
甫一进去,玉雅两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就灌进了她的耳中。
「尊主,这可是妾身做了好久的,你就尝一口嘛。」
「还有这个莲子羹,是我亲手剥地莲子呢。」
「要是不喜欢甜的,咱们还做了爽口的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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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娴:……
她看着两人将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拿出来,眨眼间就将那少年魔尊面前的空位占满,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货。
「尊主。」
平娴是空着手来的,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她素来看不上。
「外头的雪停了,日头真好。」
她极其自然的坐在暮折身边,巧笑嫣然。
「但梅花也快要榭了,不如咱们快快去折一支回来插瓶子里可好?」
第七十七章 妾身要那支梅花
面对玉雅两人的殷勤,暮折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此刻却淡声对平娴开口:
「不急,我们还有正事要商讨。」
玉雅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珠死死的盯着平娴。
这边三人暗流涌动,那边紫姬两人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边,想看他究竟卖的什么药。
「方才说到哪儿了?」
暮折身子懒洋洋的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看着面面相觑的紫姬两人,难得提醒道:
「半个月后去打明月宫。」
平娴三人心里同时重重一跳。
紫姬不愧是暮折多年的心腹,当即反应过来,笑道:
「是了,咱们也消停的太久了,该给修仙界那些人找点事做了。」
黑石看着五大三粗,其实心细如髮。
察觉暮折对这三人有意误导,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她们的身份。
巧的是,在做戏这一方面,他比起紫姬不遑多让。
他朗声大笑,用力砸了几下桌子,震的上面的碗筷瓷碟跟着「砰砰」响。
「哈哈哈,说好了,由老子亲自带队,保证三天之内,她们明月宫合宫上下,鸡犬不留!」
听到这句话,玉雅勉强还稳得住,云竹的脸却霎时白了。
唯有平娴面色不变,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相比较黑石的激动,暮折面容冷淡,「明月宫一事,就交给你们了,务必一个不留。」
说完,他站起来,对着平娴蹙了蹙眉,不耐烦道:
「不是要去看梅花?」
平娴微微一笑,施施然起身,「走吧。」
留下的玉雅和云竹一反往常,没有任何不甘心,匆匆离开。
「尊主这是闹哪出?」黑石看着一桌子的菜餚,啧啧感嘆,
「有了媳妇儿就是好,看这小菜,整的像模像样。」
紫姬吹吹指甲,「管他的,反正让打就打呗,正好魔域人口太多,该削减削减了。」
「不过这三位夫人,倒是有趣。」她拿起勺子,缓缓转动着那碗莲子羹,
「尊主之前对她们厌恶至极,偏生在这种时候……」
黑石对她挤了挤眼睛,「你看那俩听到明月宫时的反应,还不明白?」
更何况又不是第一个了,之前那个不也是正道派来的修士。
「啪」地一声,勺子跌落在地,碎为两半。
紫姬擦了擦手,冷笑一声,「或许魔宫近年来确实松散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混的进来。」
「消息可属实?」
「那魔头亲口所说!」
玉雅两人回到住处后,第一时间使用通讯符与明月宫取得联繫。
面对她们的焦急,明月宫那边却淡定的多了。
「你们平日并不得暮折看重,他怎么会在你们面前提及这样大的事?」
「师尊!不管是真是假,咱们总要有个应对才行!」玉雅极力压低嗓音,
「那魔头说了,要杀光明月宫所有弟子!」
那边沉吟片刻,「我们会暗中做好准备,半个月后他若是真的来犯,天元宗不会坐视不理。」
突然,季扶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但往常开战都是暮折亲自带队,为何这次他不来了?」
玉雅一时噎住,云竹忙出声:「或许魔头还有别的盘算!肯定没安好心!」
季扶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一时又理不出头绪,只能告诫她们:
「你们千万不要暴露身份,继续打探消息,务必要弄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
玉雅云竹对视一眼,无端生出几分亢奋,「宫主放心,弟子定竭尽全力!」
魔宫里只有一株梅树。
事实上,是只有这一株植物。
满打满算,绿化面积还不达百分之一。
最后一缕夕阳消失不见,天幕开始渐渐黯淡,连开的如火如荼的红梅,都带了几分颓意。
暮折背着手站在树下,仰起头看花时,恍惚间似有积雪掉落。
而那雪应当是坠进少女纤细的脖颈处,她会跟着小小的打个激灵。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
很可爱。
暮折不动声色的翘起嘴角。
「尊主,魔域终于也有春天了。」平娴与他并肩而站,忽然有些幽怨的开口,
「你的眼里,终于也能看得见其他人了。」
暮折脸上笑容消失的无隐无踪,眼风略略扫过她的脸,冷声道:
「什么意思?」
平娴便长长的嘆了口气。
「以前啊,你总是只看得见温妹妹一个人。不论我怎么努力,都只能在你身后看着你的背影。」
「现在,我终于能够站到你身边了。」
她脸上漾起幸福的微笑,说话间,慢慢伸出手,想去拉一拉暮折的袖子。
「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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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暮折早在她伸手时,就退了一大步。
面对着她的愕然,他淡淡道:「本尊不喜别人触碰。」
平娴从善如流的收回手,柔声细语道:「是妾身唐突了。」
「无妨。」
她心里松了口气,转而指向梅树最高处,含羞带怯的开口:
「妾身想要那支梅花。」
暮折抱起双臂,看也不看她一眼。
「嗯,那你就想想吧。」
平娴:……
她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尊主,是妾身做错什么了吗?」
暮折终于正眼看她,眉头皱的死紧,「并没有,只是本尊近来身子不适,不宜动用法力。」
平娴一颗心狂跳,试探道:「是哪里不适?」
「旧疾而已。」说着,暮折捂着胸口,脸上闪过痛楚之色,但很快转换为威胁。
「你要胆敢说出去,本尊饶不了你。」
平娴瞥见他指缝中溢出来的猩红,低垂了眉眼,柔声道:
「尊主,需要妾身为你包扎一下吗?」
「不了。」暮折掏出一方手帕,仔细擦拭染血的手,顿了顿,很是勉强道:
「相比较你那两个妹妹,你的性子到好。」
平娴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我的两个妹妹只是家里太过娇惯,其实本性不坏。还望尊主看在妾身的薄面上,不要怪罪于她们二人。」
暮折发出一句意味不明的笑声,转身离开。
「明日你记得来无休阁,本尊允许你侍候在身侧。」
「是。」
平娴行了一礼,只等着少年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才再度直起身。
她拾起方才暮折随意扔在地上的手帕,那上面血迹斑斑,刺眼的紧。
「旧疾?」她轻笑一声,「也不知是谁,能够伤他到如此地步。」
一个人影倏地闪过她的脑海,她收拢掌心,拧眉沉思。
难道……
是温软?
第七十八章 阿折,你要金屋藏娇?
接下来半个月,暮折似乎真的转了性。
他好像完全放下了和温软这段失败的感情,专宠平娴。
甚至连处理魔域各大的事务,都不会避开她。
不管做什么,什么都会跟着她的身影,或是磨墨,或是端茶。
在外人眼里,两人可谓是郎情妾意。
「你……这不是把她当丫鬟使吗?」温软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无情吐槽。
「平娴太惨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夜凉如水。
沧澜水榭的小炉子闪烁着明亮橙黄的火光。
淡蓝色的烟雾和着肉类炙烤后的香味消散在夜色中。
温软趴在沧澜水榭的栏杆上,手里还捧着一把瓜子,不忘踢踢身后坐在软垫上的少年。
「你到是翻个面啊,都要煳了!」
天气渐渐热了,她脱下毛茸茸的袄子,也换上了崭新的罗裙。
这么一踢,单薄的裙摆便跟着向上蹭了蹭,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暮折看的眉心一跳,飞快别过脸,逐个将铁丝网上的肉翻面。
「你能不能好好坐着,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嘿,你还别说。」温软捧着瓜子坐下,「你放眼望去,整个水榭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吗?」
她说着说着,捅了捅暮折的胳膊,噗嗤一声笑开。
「你这算怎么回事啊?是要玩金屋藏娇那一套?」
暮折将烤好的肉夹进她的碗里,故意板起脸,语气带了点酸意。
「是啊,我就是要藏着你。这样以后你就只能看着我一个人,再也不会念叨什么齐行之了。」
「哈哈哈哈——」她笑的前仰后合,「小气鬼。」
「到底吃不吃?」暮折又给她夹了一块肉,作势去拿她的碗,「不吃我都吃了。」
「口下留情!!」
温软把没吃完的瓜子往他衣摆上一放,用力拍拍手上的残渣碎屑,继而欢欢喜喜的端起碗,夹起一块肉。
「来,现在可以张嘴了。」
看着递到唇边的肉,暮折极力克制住上扬的嘴角,故意往旁边一偏头,轻哼一声。
「我才不吃……」
一句话还没说完,温软已经一筷子给他塞了进去。
「乖,吃饭的时候咱们就耿直点。」温软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否则你就真的一口都别想抢到了。」
暮折:……
「对了,你为什么这样对平娴啊?」
这半个月来,每天晚上这个混蛋都要跑来找她。
不但要把白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在她耳边念叨一遍,还要拉着她到外面晒月亮。
烦的她觉都睡不好。
她并不觉得暮折会关她一辈子。
只是总觉得,暮折在背着她搞事。
而平娴,或许就是那根导火索。
暮折咽下嘴里的肉,慢条斯理的开口,「明月宫的人派她们来杀我。」
「啪嗒——」
温软筷子上的肉掉在了碗里。
这个祖宗是怎么发现平娴她们身份的?!
她瞳孔地震,该不会自己的身份也——
不可能不可能,三人组身份暴露是早就有的剧情,只是推迟到了现在而已。
自己伪装的如此天衣无缝,暮折这个狗东西是万万不可能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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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重新夹起那块肉,故作镇定的开口,「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杀了她们。」
她心里忍不住又有些感慨。
孩子终于长大了,知道杀人犯法了。
「呵,急什么,等我灭了整个明月宫,将那里烧成灰,再来杀了她们。」
温软:……当她没说。
她嘆了口气,有点惆怅,「杀人放火还真是你不能割捨的爱好。」
暮折察觉出她情绪的转变,忽地揽过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闷声道:
「我其实并不喜欢杀人,可这个世上,人人都想杀我。
我若是不自保,死的就是我,后来杀得多了,便麻木了。」
温软愣住,又听他低笑了一声,「阿软,我知道你也讨厌我这样,要是能够重来,你肯定不会……」
「胡说什么。」她抖了抖肩膀,兇巴巴的开口,「你是恶势力的老大,那我就是恶势力老大的媳妇儿。
你要是个名门正派的老大,那我同样还是你媳妇儿。
对我来说,你是你,那就够了。」
暮折蹭了蹭她的颈窝,慢慢闭上眼,长睫倾覆,遮住眸中翻涌的情愫。
良久,他喟嘆道:
「你是惯会骗人的,可我偏偏,很喜欢你骗我的样子。」
温软扒拉了他一下,义正言辞道:「我可是老实人。」
话虽如此,其实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暮折一直以来被针对,就是因为那么一个预言。
因为那个预言,无数人想要杀了他,他为了自保,将他们反杀。
于是无形之中,便坐实了预言的真实性,引起更多人的杀心。
这样一来一回中,他与修仙界,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气。
她的阿折,曾经也是个好孩子啊。
只是不知道半烛当年发生了什么,竟然生下暮折就去世了。
「阿折,你还记得你母亲吗?」温软试探性的开口道。
回答她的是少年的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从她身上离开,坐直了身体,眸光低垂。
将要熄灭的火光不再明亮,渐渐昏黄。
朦朦胧胧的投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无端为他增了几分暖意。
「听紫姬说,我母亲是前魔域帝姬,名叫半烛。」他抿了抿唇,说话的速度很慢,带着回忆的时间。
「她与一个凡人生下我,然后去世。临死前在我身上下了咒术,让任何人都没办法找到我。」
温软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半烛要下这样的咒?
是怕暮折被魔域找到,还是怕他被修仙界找到?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暮折侧过脸,凝视着温软的双眼。
「那时的我,是魔域的耻辱,更是修仙界的异类。要想平安活下去,最好是低调些。」
温软想安慰他,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放下碗,用力握住他的手。
暮折捏了捏她的指节,自嘲道:「可是天命早就註定了我活不长,她这样做,其实没什么用。」
?
温软不理解。
你都活了三百多岁了,还叫活不长???
那些百岁老人该作何感想?
「你可知我为何叫『暮折』?」
他稍稍掀起眼皮,露出瞳仁里两簇挣扎着跳跃的火光,一字一顿的开口:
「因为我生于暮春,是个註定夭折的命理。」
……
第七十九章 带人炸了他们山门
温软一时有些怔然。
暮折,暮折,原来是这个「暮」,这个「折」。
「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竟活了下来。」暮折发出一声嗤笑,「或许是时候还未到吧。」
「胡说!」她一把捂住他的嘴,眉头皱的能打结。
「什么天命不天命的?那都是虚的!命运掌握你自己的手里,想活多长就多长!」
温软不服气的继续说道:
「再说了,你就不能是朝思暮想的『暮』,蟾宫折桂的『折』?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喜欢!」
在她暖融融的掌心下,暮折无声的弯起嘴角。
你的名字,我也很喜欢。
温软,温暖而柔软。
……
「尊主,妾身带了……」平娴推开议事厅的门,面色勐地一变。
素日高高在上的魔尊,如今正倒在地上,似乎失去了意识。
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上他喉间,顺着嘴角滑到冰冷的地面。
有那么一刻,她动了杀心。
但对暮折的畏惧还是压倒了杀意。
不能冲动,万一是陷阱,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在心里犹豫两秒,还是把手中拖盘扔到一边,跌跌撞撞的上前,低声哭泣道:
「尊主!你怎么了?!」
而暮折捂着胸口,气息萎靡至极。
听到动静,他慢慢睁开眼,看到来人平娴后,原本警惕的神情放松下来。
「是你啊。」
他从地上爬起来,嗓音嘶哑,「无妨,旧疾又犯了而已。」
平娴余光凝着地上那滩血液,听见自己哽咽的开口询问:
「尊主,你的旧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满不在意的拨开一点衣裳,露出胸前血肉模煳的伤口,轻描淡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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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了半颗心而已。」
平娴:……
隔得这样近,她甚至能看见有新鲜的血珠从里面渗出来。
这伤口绝不可能作假。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尊主没去亲临战场,就是因为这个?」
暮折云淡风轻的合上衣襟,自嘲道:「伤员就该有伤员的自觉。」
就在平娴蠢蠢欲动时,他忽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过本尊现在杀个一两个化神,还是问题不大的。」
鍊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
这是修仙界的修为等级。
而平娴修为只有元婴。
她按捺住杀意,温温柔柔的垂下眸子,「那妾身去为尊主寻些药来。」
对方满不在意的一挥手,「不必了,你回去吧。」
「是。」
回到住处后,平娴立刻将此事传回明月宫。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蔚蓝的天,半晌,突然大声笑了出来。
接下来,就看暮折是不是真的要对明月宫动手了。
如果是真的,那他的伤,也就是真的了。
踏平魔域,指日可待。
……
某一个平平无奇的晴天,遮天蔽日的魔气朝着明月宫肆掠而至。
万军阵前,紫姬斜倚在华贵车撵中。
她抬手一撩浅色纱幔,对跃跃欲试的黑石嘱咐道:
「尊主吩咐了,不要打的太狠,但也不能太松,目的在于逼的他们狗急跳墙。」
「扫兴。」黑石不满的嘟囔了句,「早知道就让给赤风了,为了这事他还和老子打了一架。」
另一边,明月宫早在第一时间开启了护宫大阵。
蓝色的光幕笼罩了整个明月宫。
所有弟子严阵以待,却忍不住心头惶恐。
「宫主!魔域果然来犯,和玉雅说的别无二致!」
季扶桑轻抚腰间长剑,目光似乎穿过重重墙壁,直达那威势骇人的魔族大军。
「不对劲。」她皱起眉,「以往他们哪里会给咱们时间反应,早就扑上来开打了。」
而且这一次,暮折为什么没有出现?
想到平娴传来的消息,她又有些拿捏不定。
旧疾?暮折什么时候有了旧疾?
还没了半颗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护住明月宫的光幕结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疯狂颤抖着。
那蓝色光幕好似褪色一般,越发的淡。
有人急匆匆跑来,「宫主!魔族开始进攻了!」
季扶桑深吸一口气,拔剑出鞘,目光坚毅。
「不管了,既然他要打,咱们就奉陪到底!」
然而这场仗,打了足足十天十夜,也没分出胜负。
每次在明月宫即将崩盘时,魔域都会及时撤回去。
等明月宫这边重振旗鼓后,他们又立马甩着舌头冲上来。
如此这般,好似猫戏老鼠般,重演了上百次。
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
诶,我就是玩儿。
反正你也打不过我,我就是要玩死你,气不气?
这番举动,无疑让明月宫弟子本就不多的士气,雪上加霜。
就在其他宗门看不下去,打算施以援手时——
「轰」地一声巨响,魔将赤风闪亮登场。
他千里迢迢的来干什么呢?
哦,原来是带人来炸他们山门了。
各大宗门:……
啊呸,你们不讲武德!!!
炸门小分队·恶势力二把手·赤风:
呵,那边一对一打的正合适,你们还想去搞群殴?
有本事先出来打一架。
各大宗门:掐指一算,今日天气甚好,宜宅家。
于是,明月宫预想中的八方来助的场面,彻底凉凉。
而诸多弟子们,也在一次次被当猴耍的战斗中,心态逐渐奔溃,继而绝望。
你要杀就杀吧,这样反反覆覆,真他妈的太累了。
就连季扶桑也绷不住了。
她的修为只能勉强和紫姬打平手,而对面还有一个黑石,实力比起她,也不遑多让。
二打一,她能做的只有艰难抵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可对方偏偏又不打算杀了她。
终于,连日来高强度的战斗,彻底击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在一次仙盟会议上,她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对着各宗门老大的投影怒吼:
「你们他妈的到底来不来帮我?!
我明月宫要是就这么没了,你以为你们还能活到几时?!
下一个就是你们这些狗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绝口不提自己被赤风堵门的事。
总不能说自己是不敢出门吧……
「季宫主,不是我等贪生怕死,实在是暮折迟迟不曾出现,万一他故意设下圈套……」
太岁殿殿主轻咳一声,「如今局势尚未明朗,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谨防魔头诡计。」
此言一出,其他宗门纷纷附和。
「没错没错。」
「就是这个理!」
「我们真不是怕死!也真不是怕连累自己宗门,实在是大局不允许啊!」
「要是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御剑飞到明月宫!但……嗐,我们还是要为了大局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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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月宫也没看起来那么惨,再支撑个十天半个月完全不是问题啊。」
季扶桑:……
她沉默了很久,外面的战斗不知何时又开始了,厮杀声几乎捅破天幕。
上千明月宫弟子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手中长剑都已裂出豁口。
而这里,平时深情厚谊的各大宗门揣起袖子,隔岸观火。
却口口声声为了大局。
第八十章 暮折,会死吗?
季扶桑没有想像中的歇斯底里,只是觉得累,疲惫如同潮水席捲全身。
她用力的抹了把脸,扫视着那些神情各异的人,忽地笑了笑。
「或许,我知道贺封长当时在想什么了。」
「这样的仙盟,配不上我明月宫的拥护。」她再度站起身,拔出长剑,
「这个什么狗屁仙盟,老娘不呆了!」
「扶桑。」一直没出声的清平子蓦地开口,「不要冲动。」
「让我『不要冲动』?!你知道这十天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季扶桑指向硝烟瀰漫的战场,语带哽咽。
「我明月宫弟子一日比一日少,而偌大的修仙界,居然没有任何人敢来支援,何其可笑,何其可笑啊!」
清平子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轻飘飘的拦在她面前,
「扶桑,你再支持一阵,我们会来助你击退魔族的。」
「老娘改主意了。」季扶桑冷笑一声,「我不想击退魔族了,我要直接弄死暮折那个杂碎。」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季扶桑的声音继续传来:
「卧底魔宫的弟子传来消息,暮折受了重伤,没了半颗心,这才没来参战。」
这个消息实在太重磅,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
她扫视着众人,挑衅道:「你们敢和我杀去魔域吗?」
没人说话。
季扶桑的心一点点凉下去,自嘲一笑,「所以说你们啊……」
顿了顿,她眼里带了点冷意,「真是虚伪。」
就在她推开门的瞬间,身后传来青年平淡的嗓音。
「我和你去。」
她勐地回头。
清平子一挥拂尘,站在了她的身边,莞尔一笑,「我与你同去魔域,杀暮折。」
盟主都表态了,其他人也不能在装下去了。
「我也去!」
「算我一个!」
「我立刻出发!」
……
季扶桑再次擦了擦眼,「诸位,那就魔域见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温软把卧室的火晶都收了起来。
她哼着歌儿从箱子里找出了冰晶,踩在板凳上一串串挂好。
「不错不错,空调制冷不就拿捏的死死?」
她感受了一下幽幽凉意,满意的接了水,去给养在窗口的盆浇水。
嗯,种子还没发芽,目前只有一个盆。
种子是十天前暮折带来的,问他他也不肯透露是什么花。
只是把那包褐色的玩意儿往桌子上一搁,转身就走了。
然后一连十天都没在来找过她。
「狗东西!」她磨了磨后槽牙,重重放下花洒,「居然敢晾着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巨响,整个沧澜水榭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温软一个没站稳撞到了柱子上,花洒倒在地上,清水从中蔓延到地毯。
来不及头晕,她眼疾手快的把倾倒的花洒扶正。
「地震了???」
她满头问号,摇摇晃晃的冲出了房间,想要看个究竟。
不看还好,一看她一颗心登时沉进了谷底。
天边爆发出一团熊熊烈火,将整个天幕烧成了暗红色,十几团颜色各异的灵力与它对扛着。
一尾红色的大鱼游曳其中,长啸声震耳欲聋。
铺天盖地的威压砸下来,整个魔宫都在嘶哑着震颤,似乎下一刻就要解体。
好在这里有结界挡着,情况要缓和不少。
那是暮折!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猜出了天上那些人的身份。
修仙界真的打进来了!
想不到这句玩笑话,居然真的有实现的那一天。
温软下意识就想去帮忙,可理智告诉她,自己上去只能是添乱。
「相信他。」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手腕上的红绳,摩挲着那颗白珠。
「他可是全书战斗力天花板,没问题的。」
「夫人!」
硃砂的声音从廊桥上传来。
她立刻循着声音跑了过去,看见他的那一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隔着一层透明的结界,硃砂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染透,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加起来,足足有上百处之多。
「仙盟已经打进来了,属下来破开结界送夫人离开!」
说着,他周身魔气勐地爆发,手中长剑朝结界斩来。
「这是暮折设的结界,你破不开的……」
「砰——」
长剑落下的瞬间,结界疯狂晃动着。
硃砂吐了口血,眸中狠色一闪而过,魔气更加暴虐。
下一刻,结界停止晃动,「咔嚓」一声,碎为无数光点。
温软顾不上吃惊,赶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硃砂,「你怎么样?!」
「属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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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吐了一口血,主动解释道:「来之前尊主已经交代,此处是结界最为薄弱的地方,属下这才能破开结界。」
「暮折让你来的?」
温软扛着重重威压,一面扶着他艰难往外走,一面问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
「咳咳,一切都还能控制得住,只是尊主让属下带夫人先走。」
听了硃砂的话,她睁大眼睛,极力看向那五光十色的天际,攥紧了拳头。
暮折……会死吗?
倏地,火海中心的黑影从天上跌落,重重砸在了下方的建筑上,激起遮天蔽日的尘埃。
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脑子还来不来思考,脚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
「夫人!那里危险!」硃砂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属下先带你离开!」
「那是暮折!那是暮折啊!」她指着那个方向,脸色苍白,拔高了声音:
「他掉下去了!」
硃砂收紧了手,隔着薄薄一层衣衫,几乎捏住她的骨头。
他看着温软,一字一顿的开口,「夫人,尊主让我送你离开,他……会来找你的。」
疼痛唤回了她的理智。
温软努力冷静下来,「好,我信他。」
她擦了把脸,扶着硃砂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身后的爆炸声一次又一次的传来,敲击着她的耳膜,脑子里的弦也跟着绷的越来越紧。
「站住!」
几道人影从天而降,将温软与硃砂团团围住。
是明月宫三人组,温软心里重重一跳。
云竹娇咤一声:「叛徒还想跑?」
玉雅长剑指向温软,冷笑连连,「上阳宗的小师妹,你还想带着这个魔族跑去哪里?」
硃砂不可置信的看向温软,失声道:「你是修士?!」
第八十一章 是她害死了他
温软来不及和硃砂解释,只是警惕的看着她们,将他挡在了身后。
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她瞬间解开了一直压制的修为,长剑锵然出鞘,厉声道:
「让开。」
「小师妹,你背叛修仙界那天,就应该能预料到今日的下场。」
平娴微微一笑,手中长剑骤然向她刺来,「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砰——」
温软挥剑抵挡,可修为差距太大,几乎是瞬间,她就倒飞了出去。
另外两人也运起长剑向她袭来,却被硃砂挡住。
只是他本就受了伤,此时一打三,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眼见局势不对,他自爆决心已定,回头大吼道:
「夫人!你快走!」
温软没理他,吐了两口血,一言不发的再次沖了回去。
这一刻,她真的很后悔。
为什么没有好好修炼。
她哪怕是个金丹,局势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哼,负隅顽抗。」平娴冷笑一声,剑光如白浪,狠狠斩向温软。
然而下一剎那,温软身前多了一个人。
是硃砂。
那道剑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一同轰飞至十几米外。
温软被硃砂压在身下,五脏六腑揉碎了一样疼,可此刻,她全然顾不上这些了。
「硃砂!你怎么样?!」
她想拍拍他的背,却摸到满手黏腻,抬手一看,是尚且温热的血。
她僵住。
而身上的青年慢慢阖上双眸,再也没了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温软脑子里一片空白。
硃砂为了救她……死了。
她害死了他。
「呵,这魔族对你倒是一往情深。」玉雅提着剑慢步朝他们走来,
「既然这样,我这就送你去地底下和他团聚。」
「……」
温软颤抖着将硃砂推开,踉跄着站起来。
她看着玉雅,看着平娴,看着云竹,眼中有什么渐渐熄灭。
「不,我会和他再见的,但不是地底。」
玉雅不屑的冷哼一声,「痴人说梦。」
「996。」温软看着满手的猩红,用力闭上眼,「回溯吧。」
「好的。」
下一刻,狂风骤起。
巨大的漩涡撕碎了整片天地,天际的落日如同弹丸般摇摇欲坠。
「叮咚~回溯完成,50积分已扣除。」
「当前积分:31」
温软睁开眼。
耳边传来沧澜水榭的风铃「叮噹」脆响。
她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手。
是干净的。
她狠狠松了口气,身体仍然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卧房的火晶散发着融融暖意,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纸包。
她踉跄着走过去,将纸包打开,是褐色的种子。
时间回到了十天前。
温软扶着桌子坐下,想给自己倒杯冷茶,可手抖得厉害,水花四溅,濡湿了袖摆。
好不容易倒出来,她端在手中良久,忘了喝。
硃砂临死前的模样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
还有暮折,生死不明。
眼眶有些热,她勐然一口灌下那杯茶,用力放下杯子,拍了拍脸,
「温软!打起精神!这一切是可以改变的!」
她想起什么,翻箱倒柜的找到了一个盒子。
揭开盖子,里面是五颗鲜红的果实,浓郁的灵气萦绕在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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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在当个废物了。」她拿起一颗果子,垂眸仔细端详。
一滴水珠猝不及防砸在无垢果的身上,带着一点咸涩。
「我不要再躲在别人身后了。」
「宿主,你还好吧?」996有点担心她,「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下?你的脸色很差。」
「我没事。」温软抬起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当务之急有两个。
第一:告诉暮折修仙界来犯,让他做好准备。
第二:尽快提升实力,不至于拖他们的后腿。
好在无垢果她还没来得及种。
原书里齐行之也是和桃夭夭平分,才吃五颗,便从金丹升到了元婴。
修仙等级越往上越难,她再怎么差,至少能摆脱筑基吧?
合上盖子,她起身走到廊桥前。
以往,只要她碰一碰结界,暮折就会出现。
她经常恶作剧的拿一把石子去扔结界,可暮折,还是每次都会来。
可这一次,她将要触碰结界时,手顿了在空中。
如果暮折问起来,她要怎么解释?
还有明月宫的三人组,也不能再留。
不管了!先见到他再说。
她咬着唇,握紧拳头,狠狠砸了结界一下。
结界纹丝不动,她继续砸。
下一刻,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熟悉的冷梅香从身后笼罩而来。
少年轻轻环住她,将头搁在她的颈窝,说话时尾音上翘,带了点不自知的欢喜。
「我不是才走一会儿,就这么想我?」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引得委屈排山倒海而来。
她眼圈立刻红了,鼻尖跟着酸涩,「阿折。」
回想起那个从天上掉下去的身影,她回过身子,用力抱住少年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
「阿折!」
暮折漫不经心的脸色霎时沉了下去,他握住温软的肩头,认真去看她哭花了的脸,
「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尽力止住眼泪,语速飞快,「我们离开魔域吧。」
「嗯?」他拿出一方手帕,替她擦着眼角的泪,眉头仍然皱的死紧,「你为什么哭?」
温软险些又忍不住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修仙界在十天后打进来了。」她抽抽鼻子,随口瞎扯道,
「大家都死了,我很害怕。」
暮折的眉头终于松开,他轻轻敲了下温软的头,脸上带了点无可奈何,
「噩梦而已,你还当真了。」
「可我就是害怕。」她拉着暮折的衣摆晃了晃,「我们离开魔域,出去玩一段时间好不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
暮折一副「我早料到了」的表情,对她挑了挑眉,「想出去玩了?」
温软一咬牙,点头承认,「是。」
「别急,过段时间我要出去一趟。」
他神情突然有些复杂,很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让温软看不明白。
「等我回来,天涯海角,我都带你去。」
暮折抚摸着她微凉的脸颊,黝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星微光。
在这之前,你会安全的,自由的,活在这个世上。
如此这般,倘若我回不来了,修仙界与魔域,你依然可以来去自如。
天下之大,你一人也能尽情游歷。
哪怕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
第八十二章 炸不死那帮混蛋
温软认真凝视暮折的双眼。
触碰到他眸中意味不明的情愫时,她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悸。
无形的恐慌使她快要喘不过气。
这情绪来势汹汹,来的莫名其妙。
她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可她知道,此时必须做点什么。
「阿折,我骗了你。」温软深深吸了口气,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其实我是修仙界上阳宗弟子。」
暮折静静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真的!」
她唯恐他不信,立刻掐诀解开压制的修为,随手凝了一道冰刃,「你看。」
对面还是没有动静。
「我虽然是修仙界的人,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我的确是为了你而来。」
巨大的羞愧感使得她不敢去看他的脸,只是自顾自的低头说道:
「我得到消息,修仙界十天后就要进攻魔域,你快走吧。」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她心乱如麻,仿佛一个正在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良久,对面的少年终于开口。
「知道了。」
只是平平淡淡的三个字。
没有意料之中发现谎言的暴跳如雷,也没有受到欺骗的冷若冰霜。
平淡的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温软霍然抬头,死死的盯着面色如常的暮折,失声道:
「你不生我的气?!」
顿了顿,她又特意补充道:「我可是骗了你诶!你不想……杀了我吗?」
越说下去,她的语气就越弱,最后几个字,几乎轻到听不见。
「骗我又如何?」
暮折看着对方懵懵的表情,忍不住揉了把她的脑袋,幽幽嘆了口气。
「我心甘情愿被你骗。」
……
这个混蛋怎么回事?
她因为这个提心弔胆了这么久,就换来一句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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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太不给她面子了吧?
温软别过脸,用力擦了把眼泪,狠狠朝他扑过了过去。
暮折稳稳的接住她,用力收紧手臂,拍拍她的背,笑声清朗,
「怎么又哭了?」
她兇巴巴的开口,嗓音还有些闷闷的,「你管我!」
「哦……」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恍然大悟道:
「原来不是小卧底,是小哭包。」
「你闭嘴!」
温软最受不了这种调调,恼羞成怒的捶了一记他的胸口。
「咳咳——」
他被捶地咳嗽两声,出其不意的抓住了她的手,慢慢与她十指相扣,挑眉笑道:
「你想谋杀亲夫?」
「求你正常一点。」温软磨了磨牙,「说正经的,你到底走不走?修仙界真的要打进来了。」
「求之不得。」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眸中带了点睥睨的冷傲,「我正等着他们来,省的一个一个的去杀了。」
电光火石间,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这是你故意设计的?!」她悚然一惊,「为什么?」
「在我走之前,该了结的仇怨,还是一併解决了好。」
更何况,他们想要对你下手。
「可是……」
「我心中自有打算。」
暮折捏了把她的脸,「你好好呆在这里,等所有事情结束后,我会来找你。」
……
她最终还是没能劝动暮折。
好在,他答应会多加注意平娴三人。
也算解决了她一桩心腹大患。
可既然他不肯走,她就要重新做打算了。
温软盘腿坐在迴廊上,认真盘点她的家底。
五颗无垢果。
饕餮内丹。
储物袋里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毒药,和离垢秘境带出来战利品。
如果事情真像暮折说的那么顺利,这些就都派不上用场。
可万一还是改变不了轨迹……
她就带暮折一起跑路!
好,现在的问题就是,当这个「万一」真的发生了,她要怎么从一群渡劫期手里救下暮折。
哪怕他们已经被暮折打成重伤,那也不是她能一剑戳得死的存在。
她抿了抿唇,思绪漫无目的的发散着,左手下意识去摩挲红绳上那颗莹润的白珠。
蓦地,她动作一顿,低下头盯着那颗珠子。
「饕餮的内丹……应该也能吸收天劫吧?!」
既然致命一击是前提buff,那天劫也是可以的吧?!
在修仙界,其实每一个修士最大的敌人,不是妖兽,不是魔族,是天雷啊!!!
「996!我说的对不对!」
识海中的小龙猫打了个响指,推了推脸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墨镜。
「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
温软「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激动的恨不得张嘴吼一嗓子。
只要她吃了无垢果,修为提升到金丹期,天劫自然就会来,然后饕餮出场……
没错!就是这样!!
而且内丹里还存了那个妖王堪比原子弹的自爆,到时候可以和天雷一起放出去。
炸不死那帮混蛋!
她左手握拳,狠狠一敲右手手心,「就这么定了!」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暮折掐着时间,重重捶了心口一记,面无表情的倒在地上,喉中涌出大滩血液。
「尊主!你怎么了?!」
女人刻意拔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紧接着,是「砰」地一声,托盘茶盏一同摔在地上。
她好像被吓坏了,低声哭泣着扑上来。
暮折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虚弱至极的模样。
他艰难的睁开眼,看见来人是平娴后,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是你啊。」
接着,他从地上爬起来,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无妨,旧疾又犯了而已。」
果然,女人的哭声停顿了剎那。
暮折听见她试探着开口问自己:「尊主,你的旧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故意拨开衣襟,露出崩裂的伤口,「只是没了半颗心而已。」
「那尊主没去亲临战场,就是因为这个?」
「既然受伤了,还是不去参与那些打打杀杀了。」
察觉到对方的杀意,他轻嗤一声,「但是杀一两个化神,还是没问题的。」
「……那妾身去为尊主寻些药来。」
一切都在按计划中进行,他心情极好,随意挥挥手,「不必了,你回去吧。」
平娴柔柔点头,「是。」
看着她带了几分迫不及待的背影,暮折嘴角微微勾起,慢条斯理的用拇指拭去唇畔血迹。
没过多久,几行金色的文字浮现在他面前。
「启禀师尊,魔头暮折受了重伤!弟子亲眼所见!」
「或许是诈你,不可轻易相信。」
「千真万确!他没了半颗心,修为恐怕十不存一!只要仙盟的诸位前辈们过来,定能将他诛杀!」
「此事我会回禀给宫主,等宫主决断,你莫要轻举妄动。」
「弟子遵命。」
暮折闲闲的理了理衣摆,传音给千里之外的紫姬,「可以开始了。」
紫姬道:「遵命。」
「记住本尊的话,要打的他们不得不来魔域杀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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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还有伤在身,到时属下会尽快赶回来助尊主一臂之力。」
「不用。」暮折眸中带了点桀骜。
「哪怕本尊只剩半成修为,他们对本尊来说,依然弱的可怜,照杀不误。」
「……尊主威武。」
第八十三章 倒拔垂杨柳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第十天,季扶桑等人如约而至,出现在魔域上空。
几十人在空中一字排开,各自祭出了本命法器,二话不说先对着魔宫来了一波灵力轰炸。
友好的表示:我们来了,请你滚出来。
很快,一道黑影从中飞了出来。
见状,季扶桑大喝一声:「魔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呵,那就试试看。」
黑衣少年凌空而立,漫不经心的从底下某个水榭收回目光,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着魔气。
那些黑色气体实在太过磅礴,将半边天空遮的严严实实。
宛如黑云压城。
而在这无望的黑中,又爆发出刺眼的红。
红莲业火从他眉心飘出,瞬间涨为一片火海,铺天盖地向着他们烧去。
原本湛蓝的天空渐渐暗下去,火焰将一团团的白云渲染出惊心动魄的艷丽。
灼热的高温中,有修士惊惶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受了重伤吗?!」
「不过是虚张声势!」
季扶桑咬牙凝出一道结界挡在身前,手中长剑光芒大作,层层剑光风樯阵马般向着暮折噼去。
其他人不敢大意,也纷纷拿出了看家本领,手中爆发出同样勐烈的灵力,向他袭去。
「今日我们就和你这魔头拼了!」
一时间,魔气,业火,灵力,交织成一团。
场面堪比世界末日。
暮折动也不动,眉毛都懒得抬一下,只淡声道:「北冥鲲,撕了他们。」
下一刻,一声长啸从云海方向传来。
体型庞大如山的红色巨兽闪电般游来,猩红的双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随着一层层的魔纹在身上亮起,它的气息越发骇人。
几十名修士心里同时骂了句娘。
「是顶级魔兽北冥鲲!」有人惊叫,「它不是早就绝种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回答他的,是北冥鲲獠牙间吞噬一切的魔息。
场面混乱不堪,季扶桑心里也有些后悔。
可来都来了,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她看着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清平子,心下稍定。
不一定会输。
到现在为止,暮折都没有真正出手。
业火与魔兽,说到底都不是他自己的真正实力。
或许,他受伤的事,并不是假的!
只要他们团结起来,今日必能灭了这魔头!
突然,天空聚起一片阴沉如墨的雷云,朝着某个方向飘去。
云中电光闪烁,天劫的气息缓缓从其中扩散开。
这是……有人要渡劫?!
怎么可能,魔域怎么会有修士渡劫?!
霎时间,混战停止了一剎,众人纷纷向着雷云的方向看去。
而暮折看清了雷云下的建筑后,瞳孔一缩,一改散漫的神情,脸色如冰封。
他当即就要飞身过去,却被一柄拂尘挡住去路。
「滚开!」
身穿道袍的清平子微微一笑,「魔尊,许久不见,还是先与我等叙叙旧罢。」
沧澜水榭。
温软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身灵力涌动,凝成一层薄薄的白雾。
她眉头轻蹙,手中法诀不断变化,体内的气息也跟着一点点拔高。
筑基九品,筑基八品,筑基七品……
最后筑基一品。
「咔嚓——」
这一声,仿佛是蚕蛹挣破丝茧,她周身气息也随之勐地一变。
方才外放的灵力徒然向她体内钻去,通过奇经八脉涌向丹田,不断的旋转着。
「轰隆——!!」
雷鸣声从头顶传来。
温软心头一跳,来了!
等等,不能把房子噼坏了!
她立马睁开眼,拔腿向着门外开阔地带跑去。
而就在跑出去那一剎那,第一道惊雷裹挟着煌煌天威噼下。
她「嗷」地尖叫一声,登时麻了半边身子,跌在地上,痛的弓成了只虾米。
「996!怎么回事???」
「宿主,这才第一道,还达不到致命的程度。」
温软:……
失策了。
她望着那片声势浩大的雷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不会,真的要被噼九九八十一遍吧?」
「no。」996自信一笑,「经过我周密的计算,你最多只能挺到第三十二道天雷,多一道都会原地去世。」
温软:「……」
她已经说不了话了。
天雷噼里啪啦的往她身上噼。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快死的鱼,在地上反覆弹跳。
别的不说,保证两面都能噼的均匀,煳的一致。
轰隆隆的雷声中,她麻了,各种意义上的麻了。
可心里始终有一个想法,不断的在心头翻涌着。
第三十三道天雷落下。
手腕上的白珠粲然生光,一道巨兽虚影凝聚在她头顶,对着天雷张开血盆大口,咆哮声震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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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页
温软躺在地上,双眼无神,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过,口中喃喃道:
「修仙,果然不如养猪。」
第八十一道天雷开始形成。
饕餮打了个饱嗝,施施然钻回了珠子里。
温软:???
大哥你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还有一道啊喂!!!!
在她绝望的目光中,那道比前八十道天雷加起来还要粗的闪电,「轰」地一声,朝她噼来。
温软抱住头,痛苦的喊道:「不要噼脸!」
下一刻,巨大的红莲在她身上绽放。
半透明的花瓣将温软紧紧包裹,炽烈的雷光被阻隔在外,与它两相抗衡。
嗯?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温软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着眼去看天上。
被挡住了!
是暮折给她刻的阵法!
她捂着嘴,尽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呵,这下噼不着我了吧!
辣鸡!
「咔嚓——」
红莲上传来一声轻响。
温软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一道裂痕出现在半透明的花瓣上,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整朵红莲如同水晶般,遍布无数道裂痕,最后碎成漫天萤光。
——再厉害的防御阵法,也承受不起最后一击天劫的威力。
能够抵挡这么久,已经是匪夷所思。
「轰隆!」
雷光刺眼,笼罩整个水榭。
至此,天劫终于圆满完成,雷云开始散去。
「我不理解。」
废墟中,少女宛如一个玩坏的破布娃娃般,四肢扭曲的躺在地上。
刚一张嘴,一团白烟从她口中裊裊升起。
她眼角缓缓滑下两行清泪,在黑的看不见五官的脸上,冲出两道白印。
「为什么修仙界每升一级都要挨雷噼。」
温软痛苦的闭上眼,嘶声道:「就不能有个安全一点的升级方式吗?!」
第八十四章 噼不死我的,都会使我更强大
996道:「嗐,你好好想想,整个人界都在天道的掌控下。
而修士想要飞升到仙界,等于说就是要逃离天道的掌控。
利益越大,风险也相应的越大,它还不得噼你几下?」
就在这时,一滴灵髓从天而降,滴在温软的眉心。
霎时间,她丹田处旋转的灵力凝结在一处,形成一颗淡蓝色的珠子,表面隐隐有冰霜覆盖。
温软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有力过,好像单手倒拔垂杨柳也不在话下。
996继续说道:「而且扛过去了还是有好处滴,天道无情,却又在细微处有情。」
……
温软无话可说,只能用力竖起中指,冷笑道:「噼不死我的,都会使我更强大!」
衣服早就碎的不成样子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用法术换了件衣服,又掐诀将黧黑的脸和炸成一团的头髮恢復正常。
「如果不是阿折的阵法,我恐怕真的就原地去世了。」
没了雷云的遮挡,天上的火光与各色灵气暴露在她眼里。
和上一次见到的,一模一样。
温软深吸一口气,走到廊桥上,手朝记忆中硃砂砍的方向贴去。
霎时间,寒流涌动,冰层从掌心向四周飞速扩散。
「夫人!」白衣青年从对面匆匆跑来,仍然是浑身浴血,「属下来送你——」
硃砂的话戛然而止。
虽然来的路上看到劫云时,他心中已有猜测。
可看到她真的是个修士时,心中还是难免震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温软生怕他脑补过度,飞快解释道:
「我的确是修士,但你们尊主是知道我身份的!」
硃砂抿抿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道:「属下先打开结界放你出来。」
她点点头,后退一步,「我已经叠了层寒冰buff,你这次应该会轻松很多。」
话音刚落,结界在硃砂剑下破碎开来,他苍白的脸上有些诧异。
还好还好。
温软心里松了口气。
总算帮上一点忙了。
她扶住浑身是血的硃砂,将他往另一个方向推去。
「你先走,我去看看暮折那边的情况。」
可硃砂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说什么都不肯放,「夫人不可!那里危险!」
她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肩,「我会看着来的,保证绝对不会上去添乱。」
「我不是这个意思……」硃砂的声音越来越低,手却抓的越来越紧。
「夫人还是先随属下离开吧。」
这小伙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温软升了级,看的也比原来要远一些。
此刻能清楚的看见,天上黑衣少年正在被一群人围攻。
按照上一轮的剧本,再等等他就要掉下去了。
她得赶紧去下面守着,最好是能接住他。
不能让他摔坏了。
温软使劲掰着硃砂的手,「你松开我,我真的心里有数!」
挣扎间,一声厉喝传来。
「站住!!」
几道人影从天而降,将温软与硃砂团团围住。
看清来人是谁后,温软心里缓缓打出一排问号。
不对啊,为什么这里还有你们的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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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应该都被暮折给解决掉了吗?!
淦!
他果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云竹娇咤一声,一张口就是老台词人了:
「叛徒还想跑?」
玉雅长剑指向温软,脸上是熟悉的冷笑。
「上阳宗的小师妹,你还想带着这个魔族跑去哪里?」
就连平娴也微微一笑,「小师妹,你背叛修仙界那天,就应该能预料到今日的下场。」
温软:……
该有的戏份,还真是一个不漏的都有了。
早在她们出现那一刻,硃砂就松开了她的手,警惕的挡在她面前,
「夫人,你先走。」
「不。」温软十指翻飞,掐出一个繁复的手决,语气坚定,「这一次,我要改写你的结局。」
周遭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寒气在她身后凝结为无数长针,威势骇人。
下一刻,数万根冰针闪电般向几人刺去,快的只剩残影。
然而平娴早有准备,瞬间凝出结界挡在三人身前。
「不过是个金丹。」玉雅轻蔑一笑,御起一道凛冽剑光,直冲温软面门而去。
「锵——!」
硃砂持剑挡下,周身魔气翻涌。
「想动夫人,先过我这关。」
玉雅一勾嘴角,「倒是痴情。」
她足尖一点,正要飞身上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魔族。
然而,没点动。
?
她低头看去。
寒气凝结为冰,以温软为中心不知不觉的蔓延到她脚下,将她冻在原地。
另外两人也是同样的情况。
平娴脸色难看极了,「刚刚的冰针是个幌子。」
温软真正的目的,是要趁她们分心,好暗度陈仓。
「卑鄙小人!」玉雅恨不得跳脚骂人,可她暂时跳不起来,于是怒火更甚,
「上阳宗怎么教出了你这种无耻之徒!」
温软才懒得和她们打嘴炮,这一招只能暂时牵制住她们,绝对不能给她们机会反攻。
她脸色苍白,努力维持着平娴三人脚下的冰层,确保不会被她们震开,嘶声喊道:
「硃砂!」
「明白!」
那素来对她温文有礼的青年也发了狠,脸上闪过暴虐的戾气,手中长剑魔气萦绕,直冲三人而去。
平娴三人拼死抵挡,奈何脚下受限,哪怕一时挣开,转瞬间那冰层便又缠了上来。
玉雅脸色惨白,悽厉骂道:「温软!你这个叛徒!你不得好死!」
温软咬紧后槽牙,尽量不去在意鼻尖越发浓稠的血腥味。
剑光纷乱中,硃砂突然高声道:
「夫人,闭眼!」
于是温软就真的闭上了眼。
下一刻,剑刃划破皮肉的声音钻进耳膜。
是「噗嗤」的一声,和她在菜市场看别人杀鱼时听到的,没什么不同。
玉雅的叫骂猝不及防的停了下来。
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滴在她脸颊上。
她不敢睁眼。
第八十五章 你还挺骄傲
直到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肩头,硃砂虚弱的声音传来,带了几分担忧,
「好了。」
温软慢慢睁开眼。
玉雅和云竹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动静。
平娴撑着剑跪在地上,勉强维持着平衡,口中也只剩最后一口气。
这一刻,温软前所未有的觉得「纸片人」这个标籤,有多苍白。
她们……明明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咳咳……温软!你和魔族狼狈为奸,枉为我正道修士……」
平娴大口大口的呕着血,神情癫狂,
「……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等着瞧吧……哈哈……」
渐渐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消失。
温软慢慢松开紧握的手。
今天发生的一切,她不后悔。
她和平娴三个人的关系,本就是你死我活。
而她,不想死,也不想硃砂死。
「夫人,你没事吧?」硃砂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属下这就带你离开。」
「轰隆——」
天际一声巨响。
温软脸色勐地一变,循着声音看去。
入眼是遮天蔽日的尘埃。
她当即甩出长剑,玩命向那个方向飞去,声音远远的落到身后硃砂的耳朵里。
「你自己走!别管我!」
硃砂正要跟上,身子忽然间一颤,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刚才以一敌三的对战并不轻松,他本就受了伤,早就快要支持不住。
全凭他咬牙撑住,才不至于当着温软的倒下。
只是现在……要想追上去,恐怕是做不到了。
他苦笑一声,用力闭上眼。
不是你的,终究不会是你的。
「暮折!」
视线所及之处,尘埃激盪,灰扑扑的一片。
温软从飞剑上跳下来,用袖子捂住口鼻,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中寻找着那个人的影子。
「你出个声啊!」她咳嗽两声,心中焦急,「暮折!」
倏地,脚下一绊,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旁边伸来一只有力的胳膊,环上她纤细的腰身,轻飘飘地往后一拉。
她撞进一个熟悉的怀里,鼻尖萦绕着浓稠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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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折?」温软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试探性去摸他的脸。
精緻的眉骨下,是形状流畅的双眼,睫毛长而浓密。
她顺着高挺的鼻樑向下摸去,停在柔软的唇瓣,指尖一暖,沾上了铁锈味的液体。
温软心里一咯噔。
冰冷的手轻轻捉住她的手腕,少年的声音有些哑,「我没事,别摸了。」
「你吐血了。」温软从他怀里离开,站直了身子,咬牙道:「这就是你说的心中有数?」
「那又如何,仙盟那群人死的只剩下两个,其余人都被我杀了。」
合着你还挺骄傲?
温软快被他气死,粗鲁的拽着他,「趁那两人没来,快跟我走!」
「道友要往哪里去?」
天上传来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紧接着,狂风大作,吹散了漫天尘埃。
眼前一下子清明起来。
温软终于看清了暮折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黑衣,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染血,乌黑的瞳孔闪动着冷厉的光。
气息很弱,但衣服颜色太深,她看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受伤,心里很是着急。
「你哪儿疼?」
暮折摇摇头,向前一步,伸手将她往后方拂,视线淡淡的投向天幕。
「站我身后去。」
温软不肯动,跟着一同抬头去看天上。
一男一女凌空而立。
男的大约三十左右,头戴玉冠,身穿道袍,手中一柄雪白拂尘。
女的一身战袍,眉目如画,手中长剑湛然。
是上次在浮梁郡见过的,仙盟老大清平子,和明月宫宫主季扶桑。
两人看起来都受了不轻的伤。
只是……
温软多看了清平子一眼,总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
那边,清平子和季扶桑也看到了她。
两人眸子里皆是划过一丝诧异。
季扶桑失声道:「怎么是你!」
这个人不是三百年前就已经挫骨扬灰了吗?!
为什么她又出现在这里了!
「怎么不能是我?」温软叉腰挡在暮折身前,握紧了手里的剑,「就不许反派有个帮手了?」
季扶桑在剑上察觉到上阳宗的气息,这才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平娴所说,那个和傲天宗温软重名的人。
可名字一样也就罢了,连模样也一样……
她脸色一时间变换不定。
「温小道友,念在你是贺宗主的入室弟子,本座可以饶你一命。」
清平子的声音不大,却直直的传进温软的耳中。
她有些奇怪,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她姓什么?
「交出魔尊,速速离开吧。本座承诺,日后绝不寻你麻烦。」
「要我让开也行。」
温软刚说一句话,身后的人身子一僵,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了她的袖子。
她回头瞪了一眼竭力隐藏不安的少年一眼,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拉她。
「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就让开。」温软挑眉看着脸色逐渐阴沉的清平子,
「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说是吧?」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
清平子手中拂尘重重一挥,磅礴的灵力朝着底下的少女激射而去。
而她坚定的站在原地,将少年牢牢护在身后,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烧着一团火,亮的吓人。
这一幕……
旁边的季扶桑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就好像,她又回到了三百年前的那个黄昏。
终究是要重复当年的悲剧了吗?
她慢慢闭上眼,不忍再看。
下一刻,凶兽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下方传来。
她猝然睁开眼,「饕餮?!」
然而还不等她惊讶,那如山般的巨兽再度张嘴咆哮一声,獠牙间隐隐有雷光闪烁,令天地随之变色。
「轰——!!!」
狂暴的雷电包裹着狼王巨大的妖力从饕餮口中喷出,爆炸声传遍方圆百里。
地动山摇后,一朵巨型蘑菇云从魔宫缓缓升腾而起。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季扶桑根本来不及反应,当场被炸个正着。
此刻她躺在地上,全身焦黑,已经没了意识。
清平子瞥了一眼季扶桑,「没用的东西。」
他情况要比她好的多。
早在饕餮出来那一刻他就预感不对,凝出了重重结界挡在身前。
毕竟是渡劫期的修为,在有意防范下,金丹的雷劫对他而言,远没到致命的程度。
温软站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他脸色冰冷,狠狠擦了把嘴边的血迹,伸手掐算一番,眼神锁定了某个方向。
「你们逃不掉的。」
第八十六章 乖,以后我罩你
漫天的晚霞里,一道剑光冲出云层,剑上一前一后立着两人。
温软扶着暮折,乌黑的长髮与衣角互相纠缠着,夕阳将脚下连绵的云彩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边。
她一面卯足了劲加速,一面回头张望,心虚道:
「幸好我跑得快。」
「跑什么。」暮折冷笑一声,「我完全可以杀了他们。」
成功脱困,温软心情好的不得了,轻佻的拍拍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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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这半残的小身板,就别想着去打打杀杀了。」
说着,她恶趣味发作,在他脑门上狠狠「吧唧」一口。
「乖,以后我罩着你,谁也别想欺负我们阿折。」
语气里带了点促狭,活脱脱一个引诱良家妇女的花花公子。
暮折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一时有些怔然。
正是日落时分,夕阳将云团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边。
而少女笑的眉眼弯弯,眸中倒映着黄昏瑰丽的天际,身后徐徐铺开万丈霞光。
刚刚,她说的是,我们阿折。
我们,阿折。
暮折眸光一寸寸柔和下去,耳根渐渐浮起一抹薄红,一路蔓延到苍白的脸颊。
胸腔里向来不紧不慢的心跳,突然就失了衡,跳得越来越快。
「叮咚~暮折当前好感度:60」
「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哦~」
温软:?
她不是就调戏了他一下吗?
这就涨了?
她有点不高兴,用力掐了他一把,兇巴巴的开口,
「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只喜欢我的脸?」
暮折:?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送命题。
绝对不能轻易开口。
面对着他的沉默,温软自嘲的笑笑,「果然。」
这么久以来,他的每一点好感度,都是为了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而涨。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她抿了抿嘴,忽然就不想在瞒下去了。
「阿折,其实你以前,喜欢的……」
「温道友。」
前方的云团缓缓散开,从中飞出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拦在两人飞剑之前。
他负手侧身而站,长发飘扬在空中,闭眼感受着拂面而来的微风,很有几分高人的模样。
「又见面了。」
温软:……
她心里出奇的愤怒,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在出场吗?
我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要开始交代白月光了,你跑出来干什么?干什么?!
而且——
高速行驶下要剎车是很难做到的啊!混蛋!
「你快让开啊!!」
温软嘶声力竭的对清平子喊道,同时拼命控制着飞剑,想要转个弯。
可旁边的虚空已经被清平子封锁,她只能努力飞高一点,试图从他头上跨过去。
然而对面的清平子动也不动,缓缓睁开眼,冷笑一声,
「本座既然已经追到了这里,就断没有……」
话还没说完,视线里,一把承载两人的飞剑正超速对着他冲过来。
清平子:?
站在前面的女孩五官惊恐的拧成一团,撕心裂肺的对他喊道:「你快蹲下啊!!!」
呵,想诈我?
他瞳孔一缩,提气向上飞去,轻蔑一笑。
只要我飞的足够高,交通事故就追不上我。
巧了,温软也是这么想的。
并且飞的比他更高。
在她绝望的目光中,脚下飞剑以无可匹敌的速度,一头戳进清平子的脑壳。
鲜血瞬间飙起十丈高。
在这一刻,万籁俱寂。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温软和暮折还站在剑上,看着脚下怒目圆睁的清平子,腿抖得快要站不稳。
要不干脆肇事逃逸算了?
可是,他好像还死不瞑目啊……
这样一条不怎么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死在她脚下……
一时间,负罪感如同海浪袭来,几乎将温软淹没。
擦了擦眼睛,她从剑上爬了下来,足尖踩着一朵白云飘到清平子的身边。
她费力踮起脚,伸手在他眼皮上轻轻抹了下,试图让他闭眼安息。
「对不起……」
一开口,她自己也跟着红了眼,哽咽道:
「我不是故意要……戳死你的,都让你蹲下了,你还非要往上蹿!」
清平子:……
他幽幽的看着一脸自责的女孩,试图用眼神传递他的愤怒。
「咦?怎么闭不上?」
温软发现他还瞪着眼睛,吓了一跳,赶紧又向下抹了把他的眼皮,哭的更凶了,
「前辈,你就安息吧!逢年过节我真的会给你烧纸钱的!」
清平子:……
暮折从剑上跳下来,将温软往身后一拉,面无表情的看着心肌梗塞的清平子。
「哭什么,他没死。」
温软的哭声戛然而止。
「没死?!」
血都飈了十丈高都没死?!
剑都戳脑壳里了都没死?!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修仙界吗?
恐怖如斯!
「温道友。」
清平子一面思考着现在的局势,一面将脑门上那把剑拔下来,拍了张止血符上去。
刚才的爆炸虽不致命,却也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内伤。
反观暮折,似乎状态要比他好得多。
但要是把温软拉拢过来……
他一甩拂尘,身上立刻又有了几分得道高人的气质,「温小道友,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温软:?
她委婉开口:「你……到底是道家还是佛家?」
穿的是道袍,一开口又是佛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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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的,修仙界还流行元素串烧?
清平子:「……」
他默默咽下喉中那口血,语气终于带了几分怒意,「你背叛师门和魔头勾结,对此事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啊。」
清平子双眼一亮。
温软认真的看着他:「叔叔今年几岁了?可曾读过书?现吃什么药?」
清平子面色铁青。
她有点苦恼的挠挠头,语气肯定的对暮折说道:「这个,我曾见过的。」
而且不是在浮梁郡。
暮折冷笑:「人总是对长的丑的东西印象深刻。」
「够了!」清平子怒极反笑,「既然劝不动,那就莫要怪本座了!」
他咬出一口舌尖精血,心中默念法诀,手中拂尘倏地化作一尾白色蛟龙。
这蛟龙魂是他费力从十万大山捕回来的,实力可比妖皇,堪称他最大的底牌。
但它与他的魂魄绑定在一起,只要使用,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今天他就要这两个人死!
只见那巨蛟盘着身子,一对灯笼大的竖瞳紧紧盯着温软,目光中令人绝望的杀意。
清平子狞笑一声,「怕了吧?怕你就……」
「卧槽!好大的长虫!!!」
清平子:……
第八十七章 今天就请你吃席
温软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抓住暮折的手,「这长虫比我之前见过的都大!」
你娘的!这是蛟龙!蛟龙!
清平子又开始心肌梗塞了。
他胸膛急促的上下起伏着,额头青筋暴起五官狰狞地挤在一处,一字一句的说道:
「给本座撕了他们!」
蛟龙「嗷」的一声怒吼,巨大的妖力从它口中喷出,宛如岩浆一般滚烫,居然将虚空都腐蚀出无数漏洞。
暮折将温软一把拽到自己身后,脸色闪过一抹厉色,当即聚起磅礴的魔气与它对轰了过去
「轰隆——!」
温软蹲在地上,用力捂住耳朵,十分担心自己会因此失聪。
修仙界打架真的很无聊。
无非就是你轰我一下,我轰你一下。
她开始有些怀念,那个抡起拳头上去就是干、打人专打脸的21世纪。
都快忘了有多久,她没看到过那么朴实的贴身肉搏了。
「轰隆——!」
巨蛟不甘心的嘶吼一声,在漆黑的魔气中化成了渣渣。
嗯,看来这把是暮折轰赢了。
温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暮折摇晃了下身体,勐地喷出一口污血。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用力把他给扶正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暮折的气息肉眼可见的弱了下去,却依然狂傲不羁的轻嗤一声,
「就这,还远远奈何不了我。」
大哥你都快停止喘气了啊!!!
这种时候就别装b了好吗?!!!
温软要疯了,「我现在就带你走!」
那边的清平子因为蛟龙没了,也受到重创反噬,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眼看温软两人要跑路,他急了,一边吐,一边踉跄着往她那里跑,脑门上的止血符跟着一飘一飘的。
「呕……不许走……再来过……呕!」
那一刻,温软看着这个头贴黄符、五官歪斜、四肢扭曲且浑身是血的迷人的小东西——
终于再次回想起了,曾一度被x山行所支配的恐惧。
而且他还是变异加强版,既吸收了本土精髓,又不失异国风情。
温软:!!!
你不要过来啊!
千钧一髮之际,一阵强烈的光芒从前方传来,几乎逼得人不敢直视。
等离得越来越近了,温软才终于看清,原来那是一辆飞舟。
一辆24k纯金打造的飞舟。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飞舟风驰电掣而来,并在她面前来了个180度漂移急剎车。
甲板上立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白衣青年身量修长,生的俊美如谪仙。
粉裙女孩娇小玲珑,生的可爱软萌。
温软倒抽一口凉气,「齐行之?!」
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他怎么好像更有钱了?!
另一边,齐行之停止凹造型,振臂高唿道:「好兄弟,快上车,向安全区进发!」
眼看那边跟丧尸出笼一样的清平子越来越近,她不再犹豫,气沉丹田,一把扛起暮折。
暮折:?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温软深吸一口气,扛着他原地旋转三圈半后,勐地对准飞舟的方向投了过去:
「走你!」
「咚」的一声,他面无表情的撞到船上手腕粗的黄金桅杆,缓缓滑落。
温软:……
齐行之:「卧槽,你以前是篮球队的吧?投篮这么准?!」
就连桃夭夭常年没得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仔细看,那是怜悯啊。
温软连滚带爬的上了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已经没了动静的少年翻过来。
当看到他脑门上红肿的大包时,再也忍不住,悲从中来。
她伏在他身上悽厉大哭道:
「阿折啊!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
就连齐行之也留下了两滴鳄鱼的眼泪,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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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霁月山有一块风水宝地,要是不嫌弃,后事可以……」
地上的少年慢慢睁开眼,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还、没、死。」
温软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干咳一声,从善如流的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这不是,想着提前练练吗?万一哪天就用上了呢,哈哈……」
暮折:……
「没事就好,」齐行之也有点尴尬,「那我们就走吧。」
「站住!」清平子终于停止吐血,熟练的拦在了飞舟前,恶狠狠的看着几人,
「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齐行之把手里的玉箫一扔,冷笑道:「呵,那就让你试试我的新招数。」
此言一出,旁边的桃夭夭立刻捂住了双耳,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缕痛苦之色。
温软大感惊奇,忍不住紧紧盯着齐行之,想看他究竟是什么招数。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齐行之从身后拔出一把锃亮的唢吶,笑容邪魅又狂狷。
「今天就请你吃席!」
温软:……
她错了。
她怎么能对齐行之抱有正常人的期待呢?
一番自责后,她默默捂住了暮折的耳朵,在对方划过一个问号的眼神里,微微一笑,宛如一个慈爱的母亲。
「乖,咱们要保护好耳朵,不能让它就这么瞎了。」
修仙界的乐修以乐器为法器,但通常都是常见又好看的乐器。
譬如玉箫,古筝,箜篌,等等。
除了唢吶。
这是最最最冷门的法器,霁月山整个山头加起来,都只有一个人主修这个。
但他很快也受不了这过于激昂的乐声,一度因此走火入魔。
为了自救,他打算改修二胡。
在某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将它扔下了悬崖,笑的极为痛快。
「我这辈子都不用再听到这玩意儿发出声音了!」
此时,正在悬崖下烤烧烤的齐行之:有暗器!
可当他看清那是什么后。
那一刻,他的灵魂为之震颤。
童年时,和隔壁大丫一起去吃席的日子,一帧一帧的划过脑海。
她脸上纯真的笑容,唇畔可爱的梨涡,仿佛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他怀着无比郑重的心情,将它带了回去。
第二天,对新买的二胡爱不释手的那名弟子,在拿起琴弓的那一刻。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激昂的,尖锐的,唢吶声。
后来,听说他哭着和了一首二泉映月,然后折断琴弓,去了光明殿,落髮为僧。
第八十八章 自己脱了
而这一切,齐行之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苦练了一个月的绝招,今天终于要登场首秀了!
光是想想,他就热血沸腾。
对面的清平子很是不屑,「小小乐修,也敢和本座作对?!」
话音刚落,悽厉的唢吶声响彻云霄,悠哉飞来的大雁两眼一翻,垂直掉了下去。
无形的音波以360度环绕立体声的方式,将清平子包围。
他身形一晃,体内瞬间气血逆行,大怒道:「我和你拼了!」
齐行之一心沉醉在音乐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已方队友抽搐的脸色。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让法律惩罚我。」温软面容呆滞,「而不是让我想要去村口和他一起吃席。」
暮折颤巍巍的伸手捂住她的耳朵,终于理解了她刚刚的举动。
不由得心头一暖。
阿软果然心中有他。
桃夭夭忍无可忍,拉了拉温软的衣袖,对她做了个口型:
「我们把他扔了自己,走吧。」
温软狠狠心动,然而出于对队友微弱的一丝责任感,稍微有些犹豫,
「这样不太好吧?」
正纠结着,船外「砰」地一声巨响,齐行之倒飞回了甲板上。
他身体如同被雷电击中,剧烈痉挛着,连握着唢吶的手都在不断抽搐。
谁看了都得感嘆一句,好一个十级羊癫疯患者!
那边的清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番摧残后,他面色犹如金纸,和那只大雁一样,垂直摔下了云头,生死不明。
见状,齐行之一边抽搐一边去拉温软的裙摆,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露出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
「怎么样……拜倒、倒在小爷的断、断魂曲下了吧!」
温软:……
她一根根掰开他的猪蹄,对桃夭夭郑重点点头,「我突然觉得你刚才的提议很好。」
桃夭夭立刻就动手要把齐行之扔下飞舟。
齐行之:?
……
最终他还是没被扔掉。
只是这一场架打下来,引发了他之前的伤势,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暂时用不了灵力。
这种私人飞舟的空间不像公共的大,但胜在精緻。
为了方便照顾,温软多支了一架床,把他和暮折放在了同一间房。
此刻,他看着在暮折床前忙前忙后的温软,又看了一眼在自己床前认真擦着刀的桃夭夭,弱弱开口:
「夭夭,我有点渴。」
桃夭夭继续擦刀,头也不抬。
「忍着。」
「好嘞。」
齐行之惆怅的翻了个面,心里拔凉拔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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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有人粗鲁的将他翻了回来。
桃夭夭把茶杯往他手里一放,言简意赅:「喝。」
齐行之心更凉了。
茶里绝对有毒。
温软把药箱往几子上一杵,又从水盆里把帕子拧干,二话不说先往暮折的脸上狠狠抹了几下。
待他脸上的污渍都擦干净后,她满意的点点头,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自己脱了。」
暮折:?
他默默握紧衣襟。
温软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麻利的将他衣裳剥了,「你穿着衣服我怎么给你上药?」
他不太自在的将目光错开,不肯看她的脸。
「啧,还有腹肌。」温软吹了个口哨,视线一路向上,笑容僵硬在嘴角。
常年不见阳光,暮折的皮肤很白,因此更加凸显出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
有些是旧伤,大部分是新伤,而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心口的那道两指长的刀伤。
狰狞又血腥。
更重要的是,这道伤口,她曾见过。
在那个戴面具的大佬身上。
那个人,不是叫黑石吗?
她抬起手,缓缓遮住了暮折的上半张脸,颤抖着与记忆中对比了一下。
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她如遭雷击。
所以说,暮折早就知道了她是卧底?!
「怪不得我和你坦白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惊讶!」温软要气死了,「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的笑话?!」
暮折说话的声音很小,没什么底气的争论道:「我……没有。」
「呵。」她气更加不打一处来,一边替他处理着伤口,一边阴阳怪气的说道:
「伤成这样还没故去,魔尊大人您可真优秀。」
他漆黑的眸子睨着她,轻嗤一声,「区区小伤,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啊呸!你就装吧。」
处理完大部分伤口后,温软对心口的刀伤犯了难。
无论用多少灵力,上什么灵药,它始终不能闭合。
那血就跟不要钱一样拼命往外冒,染红了雪白的绷带,也染红了她的手。
她极力想要稳住自己,可最后还是把药瓶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相比于她的暴躁,暮折要淡定得多。
他满不在乎的开口:「据说是挖了半颗心。」
温软指尖一顿,整个人僵成了个石头快儿,不自觉的拔高了嗓音,
「挖心?!」
不是吧不是吧???
这已经不是医学奇蹟的范畴了吧?!
而且他在重伤到快挂掉的情况下,还把仇人一窝蜂的引到自己老巢来——
他不是没了半颗心,他应该是没了半个脑子!
此时此刻,温软真的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自己的人还得自己罩。
她当场一撸袖子,拔高了声音:「谁挖的?我找他去!」
他云淡风轻的开口:「我自己。」
温软:……
大哥,你有毛病吗?
她默默把袖子放下,开始思考他的脑部神经到底是哪里瓦特了。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下这个狠手呢?
难道他是受到打击后想自我了结?
可要是真不想活了有本事别挖半颗啊。
难道是挖了一半后,又后悔了?
她气的肝疼,重新拿着干净的纱布按住伤口,抱着渺茫的希望能就此止住血。
「你当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暮折似乎有些困,眼皮微微合拢,声音越发的低。
「我忘了……」
「警告:攻略对象暮折当前生命值持续降低中!
请宿主立刻採取措施,否则目标人物死亡,将直接导致任务失败!」
一连串的电子音炸响在温软耳边。
第八十九章 你怀孕了?
她松开再度被血液浸透的纱布,凝视着彻底昏迷过去的少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除了微微颤抖的睫羽外,静止的好似一尊雕塑。
这道伤连身为魔尊的暮折都无能为力,她更加不可能在这里把它治好。
要想保住他的命,恐怕只能靠那个了……
「996。」她终于嘆了口气,「我要买『十全大补丹』。」
996推了推墨镜,嘲笑道:「当初是谁说,哪怕从悬崖上跳下去也不会买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自动无视这句话,苍蝇搓手道:
「积分不够,借点。」
996优雅的取下墨镜,打了个响指。
一颗红色的丹药出现在温软手中。
「副作用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把丹药塞进了暮折的嘴里。
几乎是瞬间,耳边的电子音停了下来。他的脸色渐渐红润,只是仍旧昏迷不醒。
「哪怕他真变成了个智障,我也认了。」
更何况,这只不过是个稳住当下的法子。
「我要带他去蓬莱洲。」
996这下不装优雅贵族了,「蹭」地一下从沙滩椅上蹦起来,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她看过书,齐行之大结局找到了蓬莱洲,她自然也知道蓬莱洲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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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面住的浣花夫人是个有真本事的,一定能治好暮折。
996道:
「去蓬莱洲要经过十万大山和妖界。就凭你这个小金丹修为,还带了个智障儿童,恐怕不出三天,就得被妖兽生吞了!」
温软有点泄气,「那这丹药能支持多久啊?我怕暮折等不到大结局就挂了。」
「目前来看,一年半载是没问题的。」
996安慰道:
「你别急,等到时候和齐行之一起去蓬莱洲,有那个预言在,他过不了多久也会挂的。」
温软烦躁的抓抓头,替暮折仔细盖好被子,转身坐到齐行之的床前。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开口:
「你什么时候挂?」
齐行之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或许……我可以长命百岁?」
「不可以!」
温软恶狠狠的握住他的肩膀,「你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挂掉了!所以赶紧去找蓬莱洲!」
「你说这个啊。」他大大的松了口气,「我已经找到蓬莱洲的地址,现在飞舟正往那里赶呢。」
温软总算放下心来,手一松,他又摔回床上,痛的龇牙咧嘴,
「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你怎么知道我和暮折在被追杀?」
「007让我来的。」
说起这个,他立刻停止抱怨,不自然的握拳抵唇轻咳一声,疯狂的对她使眼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别的任务,到时候你配合我下。」
温软没做多想,爽快的点点头,「没问题。」
「不过你们怎么就被打的那么惨啊?」
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的扶额,把魔域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齐行之听的嘆为观止:「所以他才是主角吧?这么个打法都死不成。」
「现在外面肯定都在找他。」温软想了想,对着暮折和自己使了个易容术,
「我们暂时还是用百里年和百里月的身份比较保险。」
齐行之哈哈一笑:「那我现在跟你是一伙的,高低不得也整个假名?」
说着,他兴奋的一拍掌,「百里日咋样?一听就是一家人。」
温软呵呵一笑:「滚。」
倏地,袖子被人扯了扯。
她侧头看去,桃夭夭一脸担忧,「你脸色,很差。」
「我没事。」温软安抚的拉起她的手,极力忍住五脏六腑里的翻江倒海,
「我只是……」
话没说完,她脸色狂变,飞快起身扒着窗户好一阵干呕。
齐行之的目光在床上的暮折和她之间来回摇摆,瞳孔疯狂地震。
根据多年来看电视剧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明显是……
「卧槽,你怀孕了?!」
那边,温软勉强缓过来,差点又背过气去,用力朝他竖了个中指。
脆声骂道:
「怀你大爷!我晕船!」
自从上了这飞舟,她就控制不住的开始噁心。
先前因为暮折的伤转移了注意力,才没当场发作。
现在好了,他没事了,她开始有事了。
「原来是这样啊。」齐行之吶吶道:「我以为你金丹了就不晕了。」
她正要回怼,可桃夭夭不由分说,强硬的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隔壁客房,一把按到了床上。
「你休息,有我。」
温软还是放心不下暮折,挣扎着要起来,「我没事。」
「你,有事。」
桃夭夭捧住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眸子里的漾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我在担,心你。」
……
飞舟行驶的速度很快,唿唿破风声隔着窗户传来,偶尔有飞鸟好奇投来目光。
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翻过来覆过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温软吃了颗清心丹,暂时压住干呕的冲动,「不行,得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想了想,她从系统里拿出那颗奖励果实,深吸一口气,捏碎了它。
姜国的南安王谋朝篡位,将帝后诛杀与承天门。
宫中的皇室血脉也被屠戮殆尽。
唯有太子殿下公仪清,下落不明。
「阿烛……我死了以后……求你莫要忘了我……」
倾盆大雨中,红衣女子撑着伞,玉立在一树繁花下。
白雪似的梨花被雨打落枝头,落在她的脚边。
「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她俯身拾起那朵残花,凝视着淡绿色的花萼上四片花瓣,眉目中有些怅然。
「人族可真狡猾,就这么一句话,骗走了一颗心。」
「阿烛。」
有人冒雨从迴廊下跑来。
那是个极俊美的少年,生的剑眉星目,黑润润的眸子里仿佛有星辰沉溺。
他在半烛三步之外停下,犹豫着不敢上前。
半烛有些好笑,主动上前一步,把伞举高了些,遮住他的头顶。
「你的伤才好,跑出来淋雨做什么?」
公仪清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几不可闻,
「阿烛,我没有母亲了。」
第九十章 我绝不负你
半烛回忆起那个爱哭的妇人,抿了抿唇,「对不住。」
「我也没有父亲了。」公仪清握住她的手,脸上有些茫然,「皇叔将我的手足一个一个全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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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那样冷,还在微微颤抖着。
半烛嘆息一声,不顾他一身的水汽,轻轻拥住他。
「阿烛,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我当时必死无疑,是你救了我。」
公仪清眼里闪过一丝炙热的光,脸色不再茫然,勐地握住她的肩头,近乎乞求的说道:
「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杀了皇叔为母后他们报仇!」
半烛手中的小小梨花再度坠入了雨中。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点头,「好。」
公仪清脸上爆发出勐烈的欢喜,他抱起半烛,转了一圈又一圈,
「阿烛,等我做了皇帝,我要以最盛大的仪仗娶你,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
受他的情绪感染,半烛脸上也带了点笑意,双臂圈住他的脖颈。
角落里,祁阳安静的收回目光,大步离开。
同年夏日,新皇暴毙,消失不见的太子再度出现,震惊朝野。
公仪清理所当然的继承了皇位。
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来歷不明的半烛为后。
尽管遭到群臣的反对,他依然我行我素,甚至为了她空置后宫。
册封大礼那天,晴空万里。
据说这是钦天监选了半个月才敲定的好日子。
在这一天成婚,帝后必能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半烛穿着繁复的礼服步下凤撵,那一刻,群臣鸦雀无声。
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走向高台之上的少年帝王,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阿烛,我终于娶到你了。」
她歪头笑笑,「按照你们的规矩,以后我便是你的妻了,你不许负我。」
公仪清笑的如沐春风,郑重的牵起她的手。
「我公仪清发誓,此生绝不负你,若有违此誓,就叫我日后死在血脉至亲的手上!」
不久后,祁阳自请去了边疆,临走时半烛和公仪清一起去送他。
她挽着少年帝王的手臂,笑的得体,「祁将军以后多加保重。」
祁阳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臣告退。」
说完,一勒缰绳,毫不犹豫的扬鞭策马。
马蹄声如雷奔,捲起漫天黄沙,将他的身影一点点吞没。
半烛一直等到彻底看不见他了,才收回目光,转头就对上了公仪清带着醋意的眼神。
「瞪我做什么?」
公仪清一扭头,「我是想看看,我的新婚妻子还要这样盯着别的男人多久,才能注意到我。」
半烛强硬的把他脑袋掰回来,笑的见牙不见眼,「吃醋了?」
「呵,我才没有。」
「你就是吃醋了。」
「说了我没有!」
「你还装哈哈哈……」
一眨眼,帝后成婚三载,依然恩爱如初。
渐渐的,民间开始有传言,皇后是深山出来的妖怪,蛊惑了年轻的皇帝陛下。
可谁也不知道,传闻中受到蛊惑的皇帝陛下,正抱着半烛的腰,低声道:
「阿烛,刑部侍郎在朝上又与朕作对了……」
半烛刚漾起的一点微笑荡然无存,许久,轻声道:「我明白了。」
他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将她抱的更紧些,「朕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半烛抿了抿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刑部侍郎得了急症而死的奏章,传到了公仪清的案头。
他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一行字,不知为什么,原本快意的心里,忽地起了点惧意。
两人认识满打满算已经五年了,她始终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可这样的本事……
不是仙,就是妖了。
可是仙,会这样眼也不眨的取人性命吗?
「陛下。」
小德子躬身走了进来,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喜色,「皇后娘娘有喜了!您快去瞧瞧吧!」
公仪清骤然回过神,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她怎么了?!」
「娘娘有喜了,太医说已经两月有余。」
他又跌坐回去,沉默不语。
「陛下?」
小德子有些不解。
自己从小和公仪清一起长大,公仪清对半烛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
怎么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喜事,他却好像……
并不怎么高兴?
含章宫里。
半烛躺在床上,抚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有些苦恼。
「我从来没做过母亲,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好好抚养他。」
「怕什么,还有朕呢。」
公仪清大步从门口走来,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仰头一口喝干。
半烛奇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他笑的一如往常:「朕得了消息紧赶慢赶的就来了,走的急了些。」
「我在这里又不会跑,你急什么。」半烛笑的无奈,拿出手帕为他擦拭着额头。
公仪清的身体微不可察一僵。
「也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她没发觉公仪清的异常,收回手帕,很是憧憬,
「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啊?」
「男孩女孩朕都喜欢。」他有些漫不经心,「出生了再取名也不迟。」
半烛终于察觉他的不对劲,拧眉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朝中还有事要忙,朕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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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半烛莫名的有些不安。
晚上,公仪清如约而来。
同时来的,还有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父王?!」
第九十一章 你要,杀我?
夜色正浓,满宫的宫人倒了一地,具都没了气息。
身披重甲的魔君一步步走向她,嗓音冷如寒泉,「跟我回去。」
她护住脸色苍白的公仪清,仓惶后退,「我不走!」
「你身为魔域帝姬,却背着我和一个凡人结合!半烛,你真是——」
顿了顿,魔君终究捨不得斥责唯一的女儿,「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半烛跪倒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坚定道:「女儿要和公仪清过完这一世。」
「愚蠢!」
魔君狠狠一挥衣袖,用力扼住公仪清的咽喉,「区区一个凡人,他不配!我这就杀了他!」
「父王!」
半烛拼命抱住他的腿,含泪求道:「女儿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求你放过他,也放过我们吧!」
「你——!!」
魔君大怒,恨不得当场打死她,「为一个人族诞下子嗣,你可知这是什么下场?!」
「无非就是修为尽失。」半烛一脸倔强,「可你若敢动他,女儿即刻就死在你面前。」
「好的很,你真是好的很!」
魔君气极反笑,将拼命挣扎的公仪清用力掼到地上,
「既然这样,从此以后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你我父女,恩断义绝!」
半烛只是抱住公仪清,不断的哭泣。
临走前,魔君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若有一天,我族同胞遇见你和腹中这个孽畜,格杀勿论。」
含章宫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良久,半烛扶起尚且呆滞的公仪清,哑声道:「如你所见,我是魔族。」
公仪清有些茫然。
原来不是仙,不是妖。
是魔啊。
「你怕我吗?」她抚上他的脸,「公仪清,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别怕我好不好?」
公仪清扫了眼满地的尸体,心里一片荒凉。
半晌,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同样的沙哑。
「我不怕你。」
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遍,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不怕。」
半烛转悲为喜,紧紧的抱住他,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含章宫的宫人一夜之间全死了。
这件事着实古怪,各宫上下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去伺候半烛。
公仪清为此又处死了一批宫人,这才将事情平息下来。
可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民间。
流言蜚语越来越严重。
某一天,一个老道士来到了姜国,直奔皇宫。
「陛下。」他不卑不亢的站在金銮殿中,直奔主题,「皇后非我族类,不能留。」
公仪清揉了揉眉心,不确定道:「她没有做过坏事,是真心爱朕。」
「非也,陛下难道不奇怪,你为何会对她情根深种吗?」
公仪清的动作一顿。
那个木樨花味的秋日,又浮现在他眼前。
那时他还年少,与母后赌气偷偷熘出了宫。
郊外的酒肆里请了人唱小曲儿,都是貌美又年轻的女子。
可他眼里只有那个坐在窗边的红衣少女。
彼时日光倾城,她单手支颐,如画的眉眼舒展着露出一点笑意。
而他惊鸿一瞥,自此不能自拔。
甚至还追着她出去,为她送伞。
哪怕她将伞随手扔了,他也心无怨言。
这样的喜欢……
「这便是那魔女的目的。」
老道士继续开口。
「她应是对陛下用了什么邪门秘术,惹得陛下对她爱的无法自拔,好进一步操控陛下,对姜国不利。」
公仪清有些恍惚。
都是假的吗?
年少时的一见倾心,是……假的?
这些年的爱慕,也是……假的?
他垂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收紧,隐隐有青筋暴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半烛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她行动不便,索性就待在含章宫。
好在侍候她的小宫女刚进宫很是活泼,哪怕她足不出户,也不觉得无聊。
只是,公仪清已经很久没来看过她了。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有些出神。
那天父王还是吓到他了吗?
可是,他说过,不怕她的。
倏地,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半烛脸色「唰」地惨白如纸,跌倒在地上。
耳边传来一声尖叫,是那个小宫女。
紧接着,无数人涌进来。
「娘娘要临盆了,快去通知陛下!」
……
半烛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天边一声炸雷,婴孩的啼哭声传进所有人耳中。
「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宫女抱着小小的襁褓,眉开眼笑道:
「生的可好了,和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半烛勉强坐起身接过孩子,看着他熟睡的小脸,心软的一塌煳涂,
「公仪清呢?他来了吗?」
话音刚落,殿门被人大力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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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飞溅,一队锦衣卫闯了进来。
他们二话不说,拔刀砍向侍立的宫人。
上一刻还在贺喜的小宫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身首异处。
容颜俊美的帝王踏着满地鲜血,徐徐走进来,身后跟着已经成为国师的老道士。
他随意从身旁锦衣卫的腰间拔出一把绣春刀。
继而稳稳架在刚生产完,孱弱至极的女子脖颈间。
寒气顺着刀锋蛇一般渗进肌肤中,半烛愣了很久。
她直直的望向公仪清的双眸,企图那里找到一丝一毫熟悉的爱意。
可那里,只是冰冷一片。
喉中像堵了一团棉花,她艰难的开口,「你要,杀我?」
公仪清低垂着眼,很低很低的笑了声。
「朕怎么会容许一只魔在身旁酣睡?半烛,如今政局已稳,你没用了。」
第九十二章 电视剧上都这么演
流云悠悠,飞舟的窗户推开一点,时不时泄进一丝雾气。
温软拧干布巾上的水,替昏迷中的少年仔细擦拭着脸颊。
时间过去三天,他伤口的血不再渗出,脸色白里透红,是个健康的正常人模样。
可是,他仍旧不肯醒来。
回忆起那一串的副作用,她控制不住的蹙起眉头。
不会是变成植物人了吧?
隔壁床的齐行之已经可以下地蹦跶了。
百无聊赖下,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见她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忍了又忍,实在憋不住,语气夸张道:
「你还真喜欢他啊?」
温软懒得理他,转而替暮折擦手。
他有些悻悻,「也是,小模样长的确实有几分姿色,但这还不是父母基因好。」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暮折的确生的很像半烛,五官精緻的不像话,甚至因此带了一点女气。
只除了这双眼。
这双遗传自公仪清的眼,线条流畅凌厉,眼尾微微上翘,好看之余,多了几分薄情。
而她也终于想起,到底在哪里见到过清平子了。
初见公仪清,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后来登基为帝,与半烛三载夫妻。
至此,他身上仅存的一点稚气也无,终于完全长成了仙盟盟主清平子的模样。
当然,这只是个猜测。
可如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也就是说——
那个男人,杀了自己年少时一见倾心的结髮妻子,现在又要杀自己的孩子。
温软发自内心的感到颤慄。
她只觉得心惊胆战,甚至不敢继续去想,清平子到底知不知道暮折是他的孩子?
如果他对一切心知肚明的话,那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利用完半烛后便过河拆桥,杀妻又杀子。
而这样的人,居然是正道领袖。
这时,旁边的齐行之吹了串口哨,乍然唤回了温软的思绪。
接着,他吊儿郎当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很是洋洋得意的语气:
「但他比起小爷我还是差了点,不是我吹啊,我打小就是村里一枝草,隔壁家的小妹妹可是哭着喊着要嫁给我。」
她将翻涌的思绪压下,翻了个白眼,「呵呵。」
要是能用脸皮厚度决定修为,恐怕齐行之天下无敌。
「你别不信啊!」
「等回去了,赶紧带你隔壁家的小妹妹去趟医院吧。」她一脸同情,「不然小小年纪眼神就不好使了,怪可怜的。」
齐行之的情绪忽然就低落下去,狼狈的擦擦眼睛,「是啊,她真的很可怜。」
「?」
温软自觉刚刚说的话还不算过分,可他怎么就一副扎心了表情。
难不成他和那小妹妹还是真爱?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歉的时候,齐行之瞬间又恢復了正常。
速度快的好像刚刚那个脆弱的影子,只是温软的错觉。
「老温,我觉得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
他瞥了眼在一边小憩的桃夭夭,身子向温软凑近,压低了嗓音,
「你自己也知道,这个世界是虚无的。」
顺着,他指了指暮折,一脸不贊同。
「说白了,他就是个纸片人。你把真感情搭进去了,值得吗?」
「关你屁事。」温软不客气的将他推开,「再瞎逼逼我就把你的唢吶砸了。」
「别啊,我这是为你好,你总归是要回去的。」他的表情很认真,「到时候别人是异地恋,你俩倒好,异次元恋了。」
「那就不回去了。」她端着盆起身,语气很淡,「反正那个世界,也没有人在等我回去。」
刚走了一步,衣摆就被人轻轻拽住。
她用力扯了一把,没扯动,脸色不善的回头。
「齐行之你到底想……」
床上的少年安静的睁着眼,眸光无声的落在她的身上,苍白削瘦的指节还抓着她的裙摆。
一边的齐行之弱弱开口,「我没扒拉你。」
「哐当——」
她手里的那盆水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水花四溅,在地板上聚起一片水泊,影影绰绰倒映着少女的身影。
水波荡漾,那影子也跟着不断颤抖。
良久,温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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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折?」
少年不回答,只是松了手,从床上坐起来,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阿折,你感觉怎么样?」
她急急转过身来,一脚踩在水泊上,绣鞋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个脚印。
暮折看着那个脚印,又顺着脚印看看月白色的裙摆,一路往上,视线定在一张妍丽的脸上。
他的目光好像被烫到了,飞快收回来,只低垂着头玩手指。
任凭温软说什么,始终一言不发。
「怎么感觉他怪怪的?」齐行之摸着下巴,「不会是傻了吧?」
温软心里咯噔一声。
智障,凡人,植物人三个词交替在她脑海中浮现,渐渐组合成了一个头上长角的恶魔,不断放声大笑。
「阿折。」她咽了口口水,伸出一根手指比在他面前,小心的询问,
「这是几?」
暮折玩手指的动作一顿,看着齐行之时,眼里终于有了点波动。
他的嗓音很哑,带着熟悉的嘲讽:「你才傻。」
太好了,不是智障!
温软大大的松了口气,没有植物人,也不是智障,情况还算乐观。
下一刻,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们是谁?」
温软:……
她那口气又梗回去了。
「你不记得我们是谁了???」
暮折不说话,只是警惕的向后挪了挪身体,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温软心都凉了。
「失忆了吧。」
齐行之出人意料的对这种情况驾轻就熟,「给予一点适当的刺激应该就能好。」
「你确定?」温软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脸期待的开口,
「你学过医?」
他自信一笑,「电视上都那么演的。」
温软:……
她转头对着已经醒过来的桃夭夭招招手,笑呵呵道:「核桃,过来一下。」
桃夭夭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两眼亮晶晶的,「怎,么了?」
「把他——」温软指了指齐行之,笑容多了几分冷酷,「给我扔下去。」
桃夭夭干脆答应,「好。」
齐行之脸色狂变,死死的扒拉住床脚,慌的像个孩子,
「你做什么?你不要过来啊!!」
她一把提熘起齐行之的领口就窗边走。
瞬间,他杀猪一样的惨叫又高了八度。
第九十三章 可是我今年只有八岁
对于那惨叫,温软充耳不闻,只是忧愁的看着暮折。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我叫暮折。」
还好,还记得自己是谁。
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她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缓缓舒了口气。
「姐姐,你又是谁?」
温软:……
她那口气又梗住了。
「你、你叫我什么?!」
她吓得倒退几步,看着他孩子般乌黑纯净的瞳仁,头皮都要炸开,
「你为什么要叫我姐姐?!」
就连那边齐行之的惨叫也戛然而止,高声道:「我就说他傻了吧!」
「你,闭嘴。」桃夭夭冷漠的捂住他的嘴,继续将他往窗口塞。
齐行之:「唔唔唔唔——!」
这边,暮折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不情不愿道:
「可是我今年只有八岁,不叫你姐姐,那该叫什么?」
温软麻了。
「996,他到底怎么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副作用上也没写他这种情况啊!」
「看样子应该是心智回到了幼时,唔,身体也变成了普通人。」
996觉得他这样怪有意思的,变成龙猫爬到他身上。
「这不比成智障好?」
下一刻,它被一双手紧紧摁在膝盖上,搓扁揉圆后还拎起来抖了抖。
暮折歪歪脑袋,与它对视,眸子里满是惊奇:「这是什么东西?」
996:?
「他、他、他看得到我?!」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这不科学啊!」
温软目光怜悯。
小傻瓜,一个玄学世界,哪里来的科学。
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她嘆了口气,把窗边的两个人叫过来,简单说了一遍暮折的情况。
齐行之听的频频点头,若有所思的开口,「我明白了,他现在心理年龄只有八岁。」
温软:「是的,你别欺负他。」
话音刚落,只见齐行之伸出手,满脸慈爱的摸摸暮折的脑袋,
「乖,叫爸爸。」
温软:「……」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桃夭夭一眼。
桃夭夭面无表情的拔出了两米长的大刀。
齐行之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接着正义凛然道:
「刚才是哪个臭不要脸的在瞎认亲?趁人之危,简直可耻!让我们一起唾弃他!啊呸!」
……
暮色四垂时,飞舟缓缓下降。
这是一处荒草地,不远处种了几亩橘子树,再远点的地方,有流水淙淙。
温软一边回头看暮折,一边走下云梯,不放心的开口,
「你小心点,别摔了。」
下一刻,她左脚踩右脚,「啪」地一下栽在了脚下的草地上。
齐行之笑的前仰后合,毫不留情的嘲笑道:「要小心的是你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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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夭默默走到她旁边,想要去扶她。
温软翻了个面,颤巍巍的摆了摆手,「不用,我要拥抱大地母亲一分钟。」
这几天她晕船晕到分不清东南西北,全凭毅力撑到了现在。
好不容易暮折醒了,飞舟也终于可以停下来稍作休整了。
齐行之和桃夭夭在一边安营扎寨,温软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只觉得神清气爽。
倏地,头顶的一角天光暗了下去。
她眯了眯眼,语气很轻快,「阿折呀,怎么啦?」
黑衣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光散落在她脸上,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直线。
脸上没什么表情。
于是她撑起上半身,双手支着下巴,「我们约定好了的,不能不说话。」
在船上她就发现了,心智只有八岁的暮折,话少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身上更是一点小孩子该有的朝气都没有,阴沉沉又冷冰冰。
要不是事先知道,谁也看不出来他心里年龄只有八岁。
也就温软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暮折的声音很小,落在温软耳中跟蚊子哼哼似的,「我……饿了。」
「走,我带你吃东西去。」
她心软的一塌煳涂,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拉起他的手,大步向齐行之两人的方向走去。
前面的人走的很快,暮折需要加快速度,才不至于踉跄。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他安静的目光有些无措,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或者说,从醒过来看到她的那一刻到现在,他一直很高兴。
地上已经用石块儿搭了个简易的灶台,几张火符在里面熊熊燃烧。
「速度很快啊。」温软左看右看,「是要烤肉?」
「那边有条河,我去捞几条鱼。」齐行之苍蝇搓手,腆着脸笑道,「后面的就要靠温大厨了。」
「好说好说。」温软潇洒一挥手,「齐公公速去速回吧。」
齐行之下意识一躬身,掐着嗓子回道:「喳——?」
他一脸怀疑人生的抬起头,「我的角色为什么是个太监?」
温软笑眯眯的开口:「因为你光看气质就很有干这行的天赋。」
?
当太监的天赋?
齐行之捏紧拳头走了。
他决定了,等会儿要把最小的鱼分给温软!
让她知道知道,一个小心眼男人的报復有多可怕!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草丛里的秋虫一声接一声的拉开了嗓子。
坐在火堆旁的桃夭夭四下搜索了会儿,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温软好奇道。
「他的储物袋没带,下来。」她快步往飞舟走,「盐还放在里面我,去拿。」
「好,走路小心一点。」
火堆旁便只剩下温软两人。
她翘着脚坐在高一点的石头上,随手扯了根草衔在嘴里。
「阿折,你冷不冷?」
暮折摇摇头。
「饿了吗?」
暮折点点头。
温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故意嘆了口气。
「可是怎么办呢?鱼还要等好久,我们身上没带吃的。」
暮折低下头玩手指,努力用不在意的口气说道:「我不饿。」
「咕——」
温软:「咦。」
他面无表情的捂住肚子,「不是我。」
她憋着笑,体贴的开口,「不是你。」
可到了河边,齐行之傻眼了。
他暂时还动用不了灵力,要抓鱼只能纯手工,恐怕今年之内吃上鱼都有点困难。
不对,自己可是这本书的男主,怎么可能连条鱼都抓不到?
想到这里,他轻蔑一笑。
呵,说不定还能捞到一条美人鱼。
这条河快接近十丈宽,好在浅滩处水位只到膝盖,天色渐晚,水温也冷了下去。
齐行之眼也不眨的淌进了水里,向着深处走去。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小怪吓得半死的菜鸡了。
他现在是齐·元婴期·行·大佬·之。
「按照温软说的男主定律,河里的鱼一定会排着队往我身上撞。」
齐行之负手而立,微笑着闭上眼。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小腿。
来了!
他自信一笑,缓缓低头。
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沉在河底,隔着水面看着他。
她眼球瞪得大大的,脸上还覆盖着星星点点的红色鳞片。
「嗨,你好。」
礼貌打完招唿后,齐行之安详的闭上眼「咚」地一声,倒进了水里。
第九十四章 拜把子
现在正是仲秋,风微凉,夹杂着橘子特有的香味。
人高的橘子树下,多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哗啦——」橘子树抖了抖。
「拿着。」
温软把刚摘的大橘子塞进暮折怀里,做贼心虚的左右张望一下,又从荷包里拿出灵石埋在树下。
为了不教坏小孩子,她及时解释道:
「我们这叫自助买卖,不是偷,你明白吗?」
暮折认真的点点头,飞快剥了个橘子,塞进嘴里,身子一僵。
温软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他,迟疑的开口:「不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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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不改色的咽下嘴里的橘子汁,两下就吃完了一个橘子,接着去拿第二个。
「看来很甜。」
她放下心,麻利的剥了一个,毫不迟疑的一口咬下,五官瞬间扭曲成一团。
「酸死了!」
看着她这幅模样,暮折倏地弯了弯嘴角,语气有小小的得意。
「被我骗到了吧。」
到了这一刻,他身上终于有了点小孩的影子。
「嘶——」
温软咕嘟一下吞了橘子,笑的无奈又宠溺,「唉,居然被你骗到了。」
暮折的笑容更大了几分,继续去剥橘子。
「别吃了,太酸了对胃不好。」
她抬手制止他的行动,从储物袋拿了只笔,唰唰往树上写了一行字,指明了灵石埋的方向。
「我们过去吧,齐行之应该回来了,烤鱼可比橘子好吃。」
可两人走到将要熄灭的火堆旁,那里仍然只有桃夭夭一个人。?
温软奇道:「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桃夭夭小脸十分冷漠,「他肯定自己偷偷,吃了。」
「很有可能。」温软煞有其事的薅起袖子,「我这就去打他一顿。」
桃夭夭将飞舟收进储物袋里,熄了火,「我,也去。」
暮折无声的拉起温软的衣袖,跟着她往河边走。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河面上黑不隆咚的,除了水流拍击青石的声音外,就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人去哪里了?」
温软踮着脚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扬声喊道:「齐行之?」
「这里没有他的气息了。」桃夭夭拉住想要下水的她,往下游一指,「在那个方向。」
「怎么跑到那边去了?」温软摸出一颗萤石照路,「不会是被水沖走的吧?」
不对,齐行之好歹是个元婴期,应该不会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那,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难道是被绑架了?!
对啊,他可是男主,最不缺的就是倒霉事了!
她心里一紧,脚下加快了速度。
这条河一路向北流去,两岸都没有人家,河水漆黑如墨,连一丝反光也无。
夜里安静的过了分,只有几人的脚步声。
暮折不安的扫视了一眼四周,抓着温软袖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
走了好一会儿,一堵高耸的城墙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河道也一分为二,其中较小的那条穿城而过。
「气息消失在,里面。」桃夭夭凝神感受了一下,「他暂时,没事。」
温软绕着墙根走到了大门处,仰头去看上方的牌匾。
水云城
这个地方……
她瞳孔一缩,这不是原书n号梅妍妍出场的地方吗?!
原书里,齐行之和桃夭夭去往蓬莱洲的路上,因为旧伤復发,在水云城停留了几天养伤。
恰好鱼妖作祟想要加害城主之女梅妍妍,他顺手将其除去,并来了个英雄救美。
于是我们年方十六的梅小姐顺理成章的对他一见钟情,甚至非他不嫁。
众所周知,一个女配的死缠烂打,只能成为男女主的爱情调和剂。
也正是因为梅妍妍的出现,才让桃夭夭看清了自己的心,和齐行之正式在一起。
两人在这里简单的拜了天地,正式结为夫妻。
可是——
温软偷偷看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包子头小萝莉,有些不太确定的想:
或许现在剧情会更改成,桃夭夭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然后拉着齐行之在这里拜了把子,两人正式结为异性兄弟?
她打了个冷颤。
不管怎么样,能确定齐行之现在没事就好。
「我们先进城看看吧。」
好在时辰还不算太晚,守门的小吏也没有多加为难他们。
登记完姓名后,他看着温软和桃夭夭都是一副弱女子的模样,又多嘴提醒了句:
「城中近日不太平,几位还是赶紧找个客栈住下吧。」
温软正看着旁边的告示牌,闻言扭头对他微微一笑,「多谢。」
马上就太平了。
说不定现在齐行之已经在去杀鱼的路上了。
水云城的路上挂了许多灯笼,浅浅照出白墙青瓦的江南风貌,脚下的石板路很是平整。
街上没什么人,许多小店鳞次栉比的招牌支出了街面,但店门早早就关了。
温软几人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尚未关门的客栈,暂时安顿了下来。
她所在的房间只要推开窗,就能看到杨柳疏疏的河岸。
或许正因为那条穿城而过的河流,这座城的名字里才有了个水字。
只是不知道这个云字从何而来。
云……
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那个剑仙云隐,而他掌握着暮折的心的踪迹。
——原来当时说的心不见了,就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见了。
和那个白月光没有关系。
温软心情登时好了点。
「以后再也不瞎脑补了。」
隔壁房间里,黑衣少年合衣躺在床上。
床头留了一盏灯,光线昏暗暖黄。
暮折蜷缩在那一点光影中,死死的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安静的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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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他有些支持不住了,眼皮一点点的合上。
下一刻,他又猝然惊醒,勐地坐起来,抱着膝盖微不可察的发抖。
第九十五章 你在,我就不怕了
四周安静极了,暮折瞪大黑白分明的眼,无声与这个夜晚对峙。
在看不见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他,只等着他放松警惕,就要择人而噬。
空气一点点凝滞,寒意丝丝缕缕的缠上嵴背。
「呜……」
少年再也受不了,喉中溢出一声哽咽,飞快爬下床,跌跌撞撞的打开房门。
「咚咚咚——!」
倏地,木质门板传来急促的敲击声。
刚刚入睡的温软猝然惊醒。
她支起身子,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谁啊?」
「咚咚咚咚——!」
没人回答,敲门声更急了些。
她咽了口口水,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小心的挪到门口。
尽可能凶的威胁道:
「你要不说你是谁,我不开门哦。」
敲门声诡异的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沙哑的嗓音。
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声音抖得不像样子。
「……姐姐,是阿折。」
温软「唰」地拉开门,看清他的模样后,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门口,黑衣少年脸色苍白,眼尾微微泛红。
乌黑的眸子里浮了一层薄薄的水光,连纤长的睫羽都湿漉漉的。
见到温软,他二话不说的扑进了她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温软心里一跳,急忙把匕首举高以免误伤他,嘴里的话又快又急,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怀里的少年不敢抬头,只是小声呜咽,「姐姐,阿折害怕……」
温软:?
一向日天日地的魔尊大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小可怜了?
救命,这画风变得太快了,她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啊啊!
「你怕什么?」她勉强收拾好心情,反手关门上锁,安抚的拍拍他的头,
「和我说说?」
暮折支支吾吾半天,声如蚊吶,「一个人……」
温软「嗤」地笑了。
她怎么忘了?
这个人现在是个心智八岁的崽。
「跟我过来。」
收好匕首,她把暮折拉到床上按下去,努努嘴,「今晚睡这吧。」
说着,她就要去熄灯。
「等等。」暮折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脸上带了点惶恐,「不要。」
「嗯?」她顺着他的力气坐下,迅速反应过来,微笑道:
「怕黑?」
他怯怯的点头,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犹如易碎的水晶。
以前没见你有这毛病啊。
温软想了想,忽然兴奋的一拍手,「你松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暮折眨眨眼,慢慢松开手。
她直起身子,越过他在枕头底下摸出储物袋,「你看好了。」
说完,她吹熄了灯。
浓稠的夜色立刻笼罩下来。
暮折摸索着伸出手,拽住了她垂在床上的一点衣摆,轻轻的舒了口气。
蓦地,眼前亮起一团光。
一盏琉璃灯从温软手中飞出,悬浮在头顶葱色纱帐中。
他忍不住仰起头,呆呆的看着它。
那灯里燃着一支明烛,暖融融的烛光折射出琉璃瓦上的两只夏蝉,莲花状的底托繫着绯色的穗子。
这一瞬间,光华流转,如汇聚满天星河,驱散令人绝望的黑暗。
温软蹬了鞋,推推他的手,「你睡进去点。」
暮折默不作声的向里面滚了一圈。
温软大大方方的躺下,也看着头顶的灯,嘿嘿一笑,
「很漂亮吧?这是你送我的灯,叫入星子。」
潺潺光影下,他扭过头,长而密的睫毛在鼻樑上拉出长长的阴影,微微颤动着。
「我送的?」
「好吧,其实是你看不上不想要。」温软摸摸鼻子,悻悻的开口,「我死皮赖脸跟在后面捡的。」
「很好看。」
暮折轻轻抱住她的胳膊,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是个依偎的姿态。
两人离得太近。他说话时,一点热气若有若无的扫过温软的耳根。
她有些痒,忍不住歪了歪脑袋。
「阿折,你害怕吗?」
「现在不怕了。」
顿了顿,暮折才再次开口,声音越发的轻,「你不在,我很怕。」
温软有些琢磨过味来了。
他不是单纯的怕黑,也不是密闭空间恐惧症。
他只是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的环境里,仅此而已。
这种情况……到是和她以前有点像。
「我小时候也和你一样。」温软安抚的拍着他单薄的背嵴,慢悠悠开口。
「那个时候下了好大的雪,我被爸爸——」她舌头打了个结,「就是爹爹。」
「我被他扔到了山里,又黑又冷,我在雪地里走了好久好久,哭到眼泪都冻住了,也没找到回家的路。」
「后来呢?」暮折抬起脸,声音带了一点紧张,「你回家了吗?」
温软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復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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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个上山写生的画家发现了我,送我去看大夫,照顾我。」
「再后来,他就成了我的新爹爹。」
暮折有些困惑,「为什么我一个爹爹都没有,你却有两个?」
温软抿了抿唇,忽地抱紧了他。
「因为我们都是好孩子呀。」
暮折似懂非懂,「那你的新爹爹也会扔了你吗?」
「原本我以为不会,可他死了以后,我就又被扔下啦。」
温软笑了笑,眼里闪过细碎的水光,「但他是那个世界上,最爱最爱我的人。」
暮折沉默下去。
「我刚到他家的时候,也特别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
她手慢悠悠的轻拍暮折的背,嗓音带了点笑意。
「那时候,他总是这样拍着我,说,『阿软,别怕,爸爸会一直在』,然后我就真的不怕了。」
温软摩挲着少年缎子似的长髮,垂下眸子,对上他黑宝石一般的瞳仁。
「所以啊,阿折,不要怕。」
她很慢的弯了弯眼眉,「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
阿折,你或许不知道,你是除了老头以外,唯一爱我的人了。
所以哪怕这爱是偷来的,我也捨不得放手。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也想赌一把。
输了也没关系,至少我曾向浮木伸出过手。
第九十六章 日
天空是淡蓝色的,一丝云彩也无。
本是个大好的晴天,街上的人影却只有稀稀拉拉几个。
温软拉着暮折,三人一起走过风雨桥,兜兜转转许久,终于在河对岸找到了个开着的早点铺子。
点完菜后,她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
视线只要越过热气蒸腾的笼屉,就可以轻易看清外面的景象。
不远处是碧绿的河流,堤岸上植了一排大树,颗颗都有几人合抱粗。
枝叶未曾经过修剪,彼此连接交柯,阳光被挡在层层树叶之外,如同张开一把巨大的伞。
这样天然的荫蔽场所,自然少不了树下一长熘的茶摊。
可是那些摊子上的桌椅都已经落了灰,显然是很久未曾开张。
想必是因为鱼妖的缘故,城中居民不敢靠近这条河。
「按我说,大家也不必惧怕云水河。」
倏地,后桌传来一阵闹笑,温软下意识的转过头。
那里坐着几个青年,看穿着只是寻常的布衣百姓,应该是城中居民无疑了。
她心下好奇,云水河?是那条河的名字吗?
这时,另一人赶紧拽了拽最先说话的男子,「你煳涂了!都说河里有妖怪,杀了多少人了啊!」
「可谁也没亲眼见过妖怪杀人啊。」
青年男子仍是笑嘻嘻的表情,对他挤眉弄眼道:
「而且不久前沈思远在河边捡了个姑娘,昨天城主女儿就在河里捞出了个男子。」
「他们那样身份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另一人接茬道:「据说沈二郎对那姑娘爱如珍宝,想必是个天仙一样的美人。」
「我在城主府里的相好说,那男子也不差,更是个神仙人物!」
几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蠢蠢欲动。
「打扰一下。」
倏地,有人敲了敲他们的桌子。
青年循着声音看去,是个年轻的姑娘,面容普通,声音却清脆的紧。
他态度顿时好了不少,「不知姑娘有何事?」
温软微笑问道:「城主府捞上去的那名男子,是叫齐行之吗?」
他挠了挠头,一脸茫然,「不是啊。」
?
温软也有点懵,「那他叫什么?」
「听我那妹子说,是叫什么……百里日?」
温软:……
日。
所以那个狗东西真的用了这个假名。
晦气。
「多谢。」她礼貌道谢后,坐回了自己这一桌。
桃夭夭和暮折还在低头吃面,她拿了个包子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
这个剧情歪的太理所当然了,她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果然,英雄救美斩妖除魔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齐行之身上的。
从天而降,变成了从河里捞。
就是不知道这种出场方式,还能不能让梅小姐一见钟情?
吃过饭,温软几人打算先去和齐行之汇合。
可人生地不熟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城主府在哪个方向。
正巧从巷子里走出一位老妇人,温软双眼一亮,快步走过去。
「阿婆,您知道城主府怎么走吗?」
鬓髮皆白的老妪眯着眼看她,笑的和善,「从这往西一直走,再过一座石桥就是了。」
「谢谢。」温软大喜过望,正要改变方向,却被一个汉子叫住。
「姑娘,错了!」
「嗯?」她不解的看向他。
汉子指了指头。
「李婶这里不大好,她刚刚说的是二十年前的老城主府。
新城主府早就搬到城东去了,你顺着这条路直走就对了。」
温软奇道:「为什么要搬那么远啊。」
都横跨一座城了。
汉子想了想,不确定的开口,「好像是起了一场火,把老城主府烧没了。」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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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府修建的有些年头了,府内香木参天,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
地上用青石板铺出一条宽阔的道路,石板缝隙中满是青苔。
温软低声提醒了暮折一句小心脚下,又继续去听引路的小丫鬟说话。
「咱们小姐是在游河的时候发现百里公子的,要是没有我们小姐,他肯定要淹死。」
温软心说那可不一定。
即便暂时用不出灵力,齐行之的小身板也是个实打实的元婴期。
别说泡一晚上了,恐怕泡个十年八载,他也不会死。
「你们来的不巧,百里公子刚醒不久,正在和我家小姐说话呢。」
小丫鬟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喏,你看。」
温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花木扶疏间,八角凉亭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言谈甚欢。
那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眉目中自有一股洒脱英气。
然而她看向青年的眼神却多了几分羞涩。
哇哦,看来这段剧情倒是走上正轨了。
温软脑补了一下齐行之捞上来时,全身湿透、脸色苍白、乱发覆面跟个水鬼似的造型,抽了抽嘴角。
不愧是男主。
哪怕从河里捞也能让女配一见钟情。
「谁在那里?」
说话间,梅妍妍瞥见不远处的人影,立刻皱了眉,「我不是说任何人不许打扰吗?」
小丫鬟诚惶诚恐的上前,「启禀小姐,这几位说是百里公子的朋友,特意来寻他的。」
听到她这么说,梅妍妍的态度和缓不少,「带他们过来吧。」
温软这才得以上前。
凉亭内,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子,看见三人后,眼圈立刻一红,哑声道:
「你们终于来找我了,你知道我都经歷了什么吗?!」
温软:「谢谢,并不是很想知道。」
桃夭夭:「不,太想。」
暮折看了眼温软,慢慢摇头:「我也不想。」
齐行之:……
他「嗷」地一声跑下去,用力抱住温软,委屈的像个孩子。
「你不知道,那么大的眼睛,那么白的脸,就在水里看着我,太可怕了!」
温软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外三个人倒是齐齐一声呵斥:
「放开她!」
齐行之吓得一哆嗦,一抬头就对上了桃夭夭带着杀气的眼神。
再一抬头,又对上了暮折冰冷的双眼。
回头一看,就连梅小姐的眼里也多了一丝愠怒。
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连点革命友谊都不能有了吗?!
他忿忿的松开手。
「不知这位是?」
梅妍妍优雅的走下台阶,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温软的脸上,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
呵,没我好看。
温软笑眯眯的开口:「我叫百里月。」
又指了指暮折,「他是百里年。」
梅妍妍道:「原来是一家人。」
可看起来,长的又不太像啊。
她的目光在面容普通的温软和暮折身上打了个转,又看了眼清纯可爱的桃夭夭。
何止不像,简直是各长合的。
温软诚恳道:「其实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
梅妍妍一颗心彻底落回肚子里,开始举一反三,对着桃夭夭抬了抬下巴,
「那她想必就是百里时了?你们家取名字还真特别。」
桃夭夭:「……」
看着温软一脸期待的表情,她勉为其难的点头:
「没错我,就是。」
第九十七章 姐姐是我的哦
「你们既然是百里哥哥的家人,那也是我的家人了。」
梅小姐自来熟的挽了温软的手臂,笑的亲热。
「还请月姐姐不要嫌弃,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好让妹妹一尽地主之谊。」
温软斟酌着开口:「虽然但是,你为什么不叫他日哥哥?」
梅妍妍:……
不管怎么样,温软几人暂时还是留在了城主府。
【积分任务】
【任务一】:请帮助齐行之完成英雄救美剧情。(积分50)
【任务二】:请让桃夭夭因为齐行之吃醋两次。(积分25*2)
收好系统面板,温软仰天长嘆。
该来的还得来。
前一个还好说,后一个真是要了老命了。
就按齐行之和桃夭夭现在的感情基础来看,她想得到这五十积分只能靠做梦。
恰好这时齐行之走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拉到了墙根。
两人并肩蹲着,他鬼鬼祟祟的左右张望了一阵,对她勾了勾手指。
温软抽了抽嘴角。
还好他们住的是独门独院,否则别人看着自己这幅模样,肯定要喊抓贼。
「你想干什么?」
齐行之确定环境安全后,才压低了嗓音,「我真的在河里见到了个死人,不对,也许是妖。」
他又一次形容了那人的长相,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吓死小爷了。」
温软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这应该就是那条鱼妖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对齐行之下手。
莫非,连她也沦陷在男主光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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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行之戳了戳她,「你不是看过原着吗?给我讲讲这里的剧情,我也好有个准备。」
说起这个,温软想起她的任务,正好和他沟通一下细节。
「996,只说原书剧情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996带上墨镜,施施然躺在沙滩上,「我什么都听不见,瞎了。」
得了肯定,温软放下心,把剧情大概和齐行之说了一遍。
齐行之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听到自己和桃夭夭拜天地时头皮差点炸开。
「和她结婚?!这也太可怕了!」
「怎么说话呢?」温软老大不高兴,「核桃是女孩子,你说话注意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行之急了,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无比认真的开口。
「你好好想想她的模样,你不觉得我是在犯罪吗?!」
温软:……
她脑补了一下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桃夭夭,顶着一张萝莉脸穿嫁衣的场景,立刻打了个激灵。
她一脸诚恳:「我错怪你了,我道歉。」
「没事,你能理解就好。」齐行之挠了挠头,「所以我河里见到的就是这关的boss?」
「没错。」温软暗示道,「你到时候要保护好梅小姐。」
他们来的时间早了一步,鱼妖还没来得及对梅妍妍下手。
但也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齐行之秒懂,勾唇一笑,「明白。」
说着,两人一起站起来准备回房间。
突然,齐行之晃了晃身体,软绵绵的倒向地上。
温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扶住他,「你怎么了?」
他没什么力气的将头抵在她肩膀上,虚弱的咳嗽两声,嗓音有些低哑。
「起勐了。」
温软:……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下一刻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呢。」
她翻了个白眼,抖了抖肩膀,「起开。」
齐行之不起。
他甚至还将手搭在她脖子上,委委屈屈的开口,「你就让我靠会儿罢,头晕的想死。」
温软当场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给我正常一点!」
她正要伸手去推他,身后冷不防的传来一道微寒的嗓音。
「你们在干,什么?」
温软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心虚,勐地推开齐行之。
转身一看,是桃夭夭。
而女孩那张带着冷意的小脸,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转化为了受伤。
她的眼神在温软和齐行之身上来回打量着,再次重复道: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刻,温软竟然荒谬觉得自己就好像是……
一个被原配撞破姦情的第三者。
这个剧本不对啊!
她虎躯一震,伸出尔康手,嘶声力竭道:「核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
下一刻,一声系统提示音响在耳边。
「桃夭夭吃醋*1」
?
温软的目光一变再变。
这一瞬间,她狠狠震惊了,原来桃夭夭是喜欢齐行之的吗?!
「你不用,解释。」
桃夭夭气势汹汹走上前,在齐行之惊恐的目光中,一个过肩摔将他干脆利落的按在地上。
她拍拍他的脸,眸光低垂,嗓音冷淡,「我说过了,她是,我的。」
齐行之一脸生无可恋,痛的龇牙咧嘴。
「是是是,她是你的,行了吧?」
温软:?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并大为震撼。
「我们,走吧。」桃夭夭拍拍手,重新站到她的身边,认真承诺道:
「以后他再敢对你不尊重,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温软诡异的沉默了。
两人走后,齐行之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
他狠狠捶了一记身下的泥土,「什么狗屁任务,老子不干了!」
007善解人意的点点头,「你选十万伏特对吧?好,满足你。」
「等等等等!」他硬生生的挤出一个微笑,「我觉得我可以完成任务,真的。」
007:「呵呵。」
齐行之提心弔胆等了一阵,没有再等来007的声音,悄悄松了口气。
正要爬起来时,一个人慢慢从树后转出来,背着手闲庭信步一般踱到他的身边。
「……暮折?」
齐行之认出来人是谁,心里登时有种不详的预感,咽了口口水,
「咋的了?」
「……」
暮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感。
半晌,他微微一笑,拿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
那是一把闪着寒芒的短刃,刀尖稳稳的对准齐行之的眉心。
齐行之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般大小。
暮折歪了歪脑袋,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敛下去,语气带了点苦恼。
「姐姐,是我的,你不能碰哦。」
齐行之倒抽一口凉气,来不及思考,爬起来就玩命狂奔,嗓音吓得变了调,几乎刺破云霄。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病吧?!!」
第九十八章 当和尚的那几年
夕颜花架下,四人围着一张石桌而坐。
温软放眼环视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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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页
齐行之面色惨白,满头满脸的汗,眼里全是生无可恋。
桃夭夭坐在他旁边,乍一看面无表情,可如果再乍一看,就能发现她嘴角带了点嘲讽。
暮折坐在另一边,低着头专心玩手指。
石桌上还搁了把闪闪发光的刀。
没人开口说话,一时间,气氛十分诡异。
温软嘆了口气,事情还要从刚刚说起。
就在她正准备和桃夭夭促膝长谈的时候,齐行之五官乱飞的跑了过来,一口一个救命。
他后面还跟着看起来有点兴奋的暮折。
嗯,他手里的刀看起来也很兴奋的样子。
她有些苦恼的揉了揉眉心,指了指齐行之,「你先说。」
几乎是瞬间,齐行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委屈逆流成河,
「暮折想弄死我!」
温软示意他坐下,无奈的开口,「阿折现在心智才八岁,或许是在和你闹着玩。」
「你不相信?」齐行之快哭了,「你看看我的脸色,我刚刚差点就跑断气了!」
温软:……
「别激动。」她起身去倒了杯水,「喝口水缓缓。」
齐行之端起杯子「咕噜咕噜」一口喝干,将杯子递到她面前,理直气壮的开口:
「我还要!」
温软索性把茶壶一起提了过来。
她的目光移到一直低着头的少年身上,「阿折?怎么回事?」
暮折不说话。
她忽然就有点心力交瘁。
这里不该是城主府,这里应该是幼儿园。
一个比一个能闹腾。
「这是很危险的东西。」温软把桌上的刀归了鞘,收进自己的储物袋。
「你以后不许再碰,听到了吗?」
暮折静静坐着,就是不吭声。
她故意板起脸,「你要给齐行之道歉,这件事是你做错了。」
「我不要。」暮折终于肯抬起头,赌气一般扭过头,「我不要给他道歉。」
「我还不接受你的道歉呢!」齐行之气哼哼的放下茶壶,「有本事你别拿武器,咱们俩打一架!」
温软:这果然是个幼儿园吧。
她一手拉一个,有气无力的开口,「都消停点。」
「你——」她指了指暮折,「给齐行之说对不起。」
「你——」她指了指齐行之,「说没关系。」
「我不。」
两人同时开口,嘴里的话出奇的一致。
「既然这样,那你们继续。」她干脆松开手,去拉桃夭夭,云淡风轻的开口:
「我们先出去吃饭了,希望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打完了。」
说完,理也不理两人,带着桃夭夭转身就走。
桃夭夭嘴角隐秘的上翘,微微转过头,看着两人时,脸上多了点胜利者的骄傲。
……
清凉的树荫里,温软全当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七拐八绕的往城主府的侧门走。
「百里哥哥,你们要去哪儿?」
左侧一条石子路上走出两个身影。
正是梅妍妍和小丫鬟。
看得出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
头上梳了最新兴的髮髻,斜斜插了支珍珠碧玉步摇,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步摇上的珠串微微晃动。
身上也换了簇新的石榴裙,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
这——说是偶遇就有点太过牵强了。
温软默默将眼神挪到身后。
暮折和齐行之安静如鸡。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一直没得到回应,梅妍妍笑的有点勉强,「可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你别多心。」温软道,「他们起了点争执,在闹别扭呢。」
「是这样啊。」梅妍妍立刻多云转晴,亲热的挽起她另一边手,「月姐姐你们要出门吗?带我一个吧。」
桃夭夭不太乐意的拉拉温软,「快,走了。」
温软被她的力气带着走了两步,回头和梅妍妍解释道:
「我们要去吃饭。」
「一起啊。」梅妍妍两眼一亮,「正好我也没吃,走,我请客,带你们去城里最大的绵云阁。」
说完,她很是兴奋指挥小丫鬟去套马车,根本不给温软拒绝的机会。
水云城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日常还是以马车为主要的交通工具。
温软:……
算了,反正有人请客,也挺好。
绵云阁是水云城赫赫有名的五星级餐厅。
环境暂且不提,据说里面一盘花生米都要一百两。
温软站在阔气的雕花大门前,咽了口口水。
有点担心万一等会儿梅妍妍跑单了怎么办。
梅妍妍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理了理髮髻,轻车熟路的往里走。
「这里是沈思远的地盘,他和我爹是死对头。」
她心里一惊,哇,那你爹知道你给他的死对头送钱吗?
「但我可不管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绝不约束自己。」
温软暗贊一声,格局打开了。
绵云阁里分为上下三层。
一楼是大堂,专门接待散客,中间还搭了个戏台子,特意请了说书先生。
二、三楼是雅间。
大堂的小厮显然已经眼熟梅妍妍了,立刻上来招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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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妍妍不动声色的看了齐行之一眼,懒洋洋一挥手,很有几分土豪冤大头的意思。
「给我开你们这儿最贵的雅间,上最贵的酒菜。」
小厮有些为难,「今日不巧,我们沈老闆带着夫人来了,正坐着最好的雅间呢。」
「他们来了?」梅妍妍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挥挥手,「那就第二好的也行。」
一边的温软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梅小姐,怪可爱的。
和书里写的一点都不一样。
书里的她是个标准的恶毒女配,每日跟朵菟丝花一样缠着齐行之。
还总是变着法儿的噁心桃夭夭,背后不停的给她使绊子。
可以现在看来,好像就是个情窦初开且有钱的大小姐。
小厮乐呵呵的领着他们上二楼。
此时恰逢说书先生讲完上一段故事。
他喝了口茶润喉,再度拍响惊堂木,捋着一把精心留长的鬍鬚开口:
「来来来,咱们聊聊沈思远沈老闆,年轻时在宝光寺当和尚的那几年。」
底下的客人们嘘声一片,「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了,来个新鲜的!」
说书先生哈哈一笑,高深莫测的开口:「不想听?那咱们来说说梅城主的上一段姻缘?」
正在上楼的梅妍妍脚步一顿,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第九十九章 你二胡不拉了?
碍于心上人还在旁边,她不好发火,只能指示小厮,「去让那个老头子闭嘴。」
小厮忙陪着笑脸应了,不停的擦着冷汗,匆匆跑去了台上,脸色不善的说了句什么。
说书先生惊恐的看了一眼楼梯,作了个揖,忙不迭的下了后台。
楼梯上,梅妍妍生怕齐行之多想,心里想了又想,状似不经意般说漏嘴:
「我父亲的原配就是我母亲。哪里来的上段姻缘?这是简直是瞎扯!」
温软笑而不语。
少女,你这刻意了啊。
齐行之也尴尬的笑了两声,「是啊。」
然而他这态度却正正好触痛了梅妍妍一颗敏感的心,她更加卖力的解释道:
「是真的,我爹爹与娘亲是,从小的情分!」
「青梅竹马啊。」齐行之的语气变了,有些感慨,「真好。」
「对啊,我的家庭情况很简单的,而且只有我一个孩子,也不会有人和我争家产。」
梅妍妍松了口气,含羞带怯的看了他一眼。
「爹爹说,将来我的相公就是下一任城主。」
这暗示的太明显了。
你来做上门女婿,我的亿万家产都是你的,你还能当水云城的老大。
这诱惑,是个人都抵不住。
可惜齐行之不是人。
「巧了,我家的家产也只有我一个人继承,不仅要管一座矿,还得管大大小小几十个山头,我真的好烦恼哦。」
说完,他忧愁的嘆了一口气,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
心里却发出一声冷笑。
呵,在爷的面前炫富?
你还不够资格。
梅妍妍:……
梅小姐的面部表情太过惨烈,温软不忍再看,善良的结束此次对话。
「好饿啊,我们赶紧进去吧。」
刚好引路的小厮已经回来,带着几人继续往二楼走。
拐角处有两人迎面走来,看到温软一行人后,具是面色一变。
穿着紫色锦袍的青年看着温软,脸上先是不可置信,再是重逢的激动,
「百里道友!」
另一人是个脑门锃亮的和尚,生的高大健壮,肌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
他看着齐行之,脸上同样是不可置信,再是重逢的绝望,连语气都颤抖了。
「少主。」
瞅着这两人的反应,温软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
那个人紫衣修士是上次在苍莽之森救出来的人之一。
嗯,就是一听到她说自己是万毒门的就麻利跑路的那个。
「好巧啊,在这里遇见。」
另一个和尚她看着倒是眼生,捅了捅齐行之的胳膊,「你认识?」
齐行之的脸色很复杂,几近与痛心疾首。
「清鸣啊,你怎么就出家了?你的二胡不拉了?」
光头和尚嘴角抽搐,勐地后退几步,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已遁入空门,法号无音。」
温软:……
破案了,原来是那个唢吶的前任主人。
看看这法号,是对前职业抱有多大的悬念啊。
一旁的梅妍妍忽地开口:
「这两位是我爹请来除妖的高人,你们既然彼此认识,那你们也是很厉害的修士了?」
温软谦虚道:「哪里,也就一般厉害而已。」
紫衣修士忙道:
「不不不,百里道友当时在大妖手下救了我等的性命!
她不但机智过人,还有勇有谋,重情重义将那大妖耍的团团转……」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温软立刻否认三连,心虚到顶点。
大兄弟,你吹过头了!
她只是抖了几个机灵而已啊,干掉大boss的是傲天宗的那个宗主!!!
紫衣修士看出她的窘迫,也不在多言,只是微微一笑。
「在下天元宗上官浩渺,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一起拼个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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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梅·大款·妍·土豪·妍很是大气的一挥手,
「没问题,我请。」
齐行之还在和无音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后者一脸绝望,不管齐行之说什么,都只回一句「阿弥陀佛」。
「清鸣啊,你回去吧,霁月山还是很需要你这种人才的。」
「阿弥陀佛。」
「清鸣啊,你是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去当和尚呢?」
「阿……弥陀佛。」
「清鸣啊,我把唢吶还给你,你能把你的心还回来吗?」
「阿弥陀佛!!」
齐行之还要在说什么,温软一把将他推进了雅间,悄声道:
「我听过一个笑话。」
「什么?」
温软唇角微微勾起。
「有人问老和尚,『为什么出家人连吵架都要说阿弥陀佛啊?』你猜老和尚怎么回答?」
齐行之很有求知慾,「洗耳恭听。」
「老和尚说:『不说阿弥陀佛,难道要说你大爷吗?』」
齐行之:……
回想起无音那一串的「阿弥陀佛」,他瞬间堕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雅间的摆设不必说,自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甚至博古架上还放了好些瓷器古玩,几乎都是极品。
一边的错金螭兽香炉裊裊吐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味道甜而不腻,但又好像无处不在。
小厮是个会看眼色的,见她多留意了两眼香炉,立刻介绍道:
「这是绵云阁特制的香料,熏之可沾衣数月,别的地方都买不到。」
温软心里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五星级的,熏得香都那么高端。
几人落座,她给暮折倒了杯茶,「想吃什么?」
暮折想了想,小声开口:「随便。」
……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呢。
温软不再理他,反正梅妍妍点什么吃什么就对了。
「对于鱼妖一说,我是不相信的。」
梅妍妍端坐在上首,与上官浩渺两人交谈着捉妖一事。
只不过她的态度却很冷静,甚至有些不屑。
「我虽在闺中,却也听我爹大略说了几句,先前死的人都是被人一剑封喉,如果是妖怪,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所以这就是你敢在谁也不敢靠近水云河时,放心在里面游船的原因?
温软有点佩服她的魄力。
「只不过后来我爹亲眼见到了兇手,他一口咬定是只鱼妖,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城主被袭击过了?
他不是一个凡人吗?
怎么能在一个实力类似于金丹期大妖的手里活下来?
梅妍妍接着道:「还好我爹身上有块早年高人送的护身玉佩,他才得以死里逃生。」
温软顿悟,原来是有外挂。
上官浩渺道:
「既然如此,在下本专修符道,不如回符后就为各位备上一枚护身符,以防万一。」
温软彻底放下心。
我方阵容如此豪华,打一只小怪还不是洒洒水的事?
似乎是想起什么,上官浩渺又转头询问温软。
「百里道友可也是为了十万大山里的神鹿而来?」
第一百零章 这个人的演技有些许浮夸了
「神鹿?」温软有点迷茫,「那是什么?」
「看来百里道友还不知晓。」
上官浩渺微微一笑,「据传前任天道曾豢养过一头神鹿,其内丹可让垂死之人一夜回春。」
「天道更换后,它也不知所踪。但前段时间却有人在十万大山一带发觉了它的气息,我等正是去一探究竟的。」
又是这个前任天道。
他到底在你们修仙界留了多少好东西?
咋就没完了呢?
羊毛也不带这么可着一个人薅的吧?
槽点太多,温软一时不知从何吐起,没话找话道:「十万大山不是很危险吗?」
「阿弥陀佛,这十万大山的确兇险的很。」
一边的无音终于摆脱了齐行之,得以加入这场对话。
「但三百年前被傲天宗前任宗主,绯夷剑仙给血洗了一遍后,危险性已经大大降低了不少。」
绯夷?这不是江弥生的天才师姐吗?
温软心里一跳,急忙出声:「前任?她这是下岗了?」
当时虽然绯夷拒绝互通姓名,可江弥生早就把她的底给抖的明明白白。
可她怎么就成前任了?
无音的语气便带了兔死狐悲的伤感。
「不久前传出消息,绯夷剑仙渡劫失败,已经陨落了。」
「轰隆」一声,晴天霹雳。
温软唿吸勐然急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那个能单手吊打boss的人就这么没了?
她明明活的那么璀璨耀眼,可天道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一时间,温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只觉得百感交集。
「……那现任是谁?」
上官浩渺接话道:「是她的师弟江弥生,本来他也渡劫失败了,后面不知怎的,竟活了下来。」
顿了顿,他脸上满是幸灾乐祸,「但他却性情大变,几近入魔,据传是噼坏了脑子。」
闻言,温软嘆了长长的一口气。
修仙界果然是生死无常。
上一次见面还好好的两个人,如今一死一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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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不公,天道无情。
「呵,按我说他们那样也是报应不爽。」
上官浩渺却没那么多感慨,冷笑道:
「这么多年来各大宗门惨遭魔头压迫,他们傲天宗却一直置身事外,凭什么?」
温软有点不高兴,「那也是他们的选择,没必要非逼人家和自己走一样的路啊。」
上官浩渺狠狠一捶桌子,咬牙切齿的开口:
「百里道友你有所不知,我曾听我师尊提过,当年暮折那魔头就是傲天宗教出来的!他本学剑,后弃剑入魔,危害四方!」
一直安静坐在温软身边的黑衣少年猝然抬起头,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上官浩渺。
温软心道一声糟糕,赶紧捂住他的耳朵,「小孩子不能听,不许听!」
又扭头和上官浩渺道:「吃饭吧,别说这些了。」
上官浩渺偏不买帐,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这次魔域一战,修仙界的大能几乎全数陨落。就连我师尊清平子也去了半条命,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温软:……
她瞳孔疯狂颤抖,险些捂不住暮折的耳朵。
这个清平子是她想的那个清平子吗?
救命!他怎么会是清平子的徒弟?!!
这是什么鬼运气,刚打了老的,小的这么快就来了?!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幸好她给自己和暮折易了容,否则现在就该是在和上官浩渺拔刀互砍了。
「我来这里寻找神鹿,不为别的,只为了取它的内丹回去替我师尊疗伤。」
说到这里,他看着温软的眼神带了点恳求。
「百里道友,你若是能和无音一起助我,必定事半功倍,我天元宗必有重谢!」
温软:……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师尊就是被我们搞残的。
她扫了眼同样面色抽搐、安静如鸡的齐行之。
嗯,致命一击还是这位仁兄触发的。
吃顿饭,突然压力好大。
齐行之也在疯狂对她使眼色:情况不对,开始撤退!收到请回答over!
温软回了个坚定的眼神:收到!over!
下一刻,她一脸为难,指了指齐行之。
「咳咳,上官道友啊。」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的同伴受了重伤,连灵力都无法动用,尚且需要我照顾。」
齐行之适时的捂住胸口,扯着嗓子「哎哟」了一声,颤巍巍的朝上官浩渺伸出手。
「我不行了……伤势又发作了!药!快给我药!」
上官浩渺:……
这个人的演技有些许浮夸了。
温软淡定的把齐行之的手掰回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上官浩渺也不肯放弃,「等到十五月圆之夜,十万大山外围的瘴气会暂时消失一刻钟。」
——十万大山的外围终年布满瘴气,普通人触之即死,连修士也得去层皮,是一道天然屏障。
「我们会等在那时候进去,百里道友还有五天的时间可以考虑。」
一直没出声的梅妍妍突然开口,满脸的不耐烦,「行了,都别说了。」
她拍拍手,示意门口的侍女上菜,不满的开口,「你们说的那些我又听不懂,就你们俩一直说个不停,真是让人扫兴。」
这大小姐的脾气来的莫名其妙,温软也摸不透。
不过好在上官浩渺也停了话头,她心里松了口气。
呵,开玩笑,她怎么可能去为了死对头出苦力?
有那时间她早就带着暮折到了蓬莱洲。
……
这一顿饭,吃的是各怀心思。
齐行之更是如坐针毡,生怕上官浩渺发现自己的伤是清平子打的,恨不得立马跑路。
可偏偏梅妍妍吃一口就和他说一句话,小嘴叭叭个不停,就是不干正事。
他碍于绅士风度,不能给小妹妹摆脸色,只能寄希望于温软。
可转头一看,那边的三个人整整齐齐的将头埋在饭碗里,吃的那叫一个香。
……感情只有我一个人在担惊受怕?
温软给旁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看着暮折乖乖吃完,目光有些奇异。
长大后明明那么挑剔的人,小时候居然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
啧,他到底经歷了什么,怎么就长歪了呢?
「我,也要。」
右手边的女孩把碗往温软面前挪了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温软顺手夹了一筷子过去,一脸慈爱,「够不够,孩子?不够再来点?」
桃夭夭白嫩的脸颊漾起一层薄红,连嘴角小幅度也翘了翘,绽开一个堪称娇羞的笑容。
……
温软拿筷子的手忽然抖了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桃夭夭对她,好像不太对劲。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个家已经没法儿待了
时间在齐行之和温软两个人的坐立难安中,一点一点过去。
这顿饭终于结束。
一行人走出雅间,准备打道回府。
刚走到楼梯口时,三楼的楼梯也缓缓走下两人。
男子三十上下,身材高大,眉目清隽,带了一股天然的和善之气。
女子一身青衣,身量苗条,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具体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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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见到温软一行人时,突然就停住了脚,并肩站在楼梯上。
马上有小厮过来清路,赔着笑脸道:「对不住,麻烦让让,咱们沈老闆和夫人下来了。」
梅妍妍抱着双臂,顺着他身后看去,努了努嘴,嘲讽道:
「那个女人就是你家老闆在河边捡回来的?莫不是太丑没脸见人才戴面纱?」
小厮额头滚下一滴冷汗,忙不迭道:「姑娘慎言!」
梅妍妍冷哼一声,拉住齐行之的袖子,「百里哥哥,我们走。」
一拉,没拉动。
齐行之正紧紧盯着戴面纱的女人,不知为什么,瞳孔微微有些颤抖。
「百里哥哥,怎么了?」
他回过神,心不在焉的摇摇头,「我没事,走吧。」
一行人继续下楼,温软落在最后面,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那个女人还在看他们。
准确的说,是在看梅妍妍。
那视线,如同蛇盯上了青蛙,让人不寒而慄。
她心里一跳,上前两步,挡住了梅妍妍的身影。
「那是谁?」
楼梯上。
青衣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人的背影。
手无意识的收拢成拳,指节泛白,发出轻微的一点响声。
沈思远沉默一会儿,刚刚有一群人走下去,他心里却无比清楚,她问的是谁。
「梅妍妍,梅君生的女儿,今年十六。」
青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很是奇怪,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居然,都有女儿了啊。」
沈思远握住她紧紧攥着的手,强硬的掰开她的手指。
看着她血肉模煳的掌心,眼里划过一丝心疼。
「绵绵,别这样伤害自己。」
「思远。」她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嗓音带着浓重的嘲讽,「我当年,也是十六。」
沈思远目光绝望,用力将她拥入怀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月上三更,空气中浮动着某种只在夜晚开花的花卉香味,熏得人昏昏欲睡。
高大粗壮的松树上,温软手脚并用抱住树干。
由于长时间未曾挪动过,披在身后的长髮已经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冷清的一点月光打在上面,反射出银箔一般的华彩。
「我总有种预感,剧情应该就是今晚触发。」
下一刻,树干上方的叶丛动了动,倒挂着挤出一张苍白的脸,嘴唇一张一合,嗓音飘忽不定。
「这……句……话……五……个……小……时……之……前……你……就……说……过……了……」
温软反手就是一巴掌,将这颗死不瞑目的脑壳按回去,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拜託你正常一点。」
可齐行之却等的实在不耐烦了,「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收工啊?我还想加顿夜宵呢。」
温软狠狠唾弃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能不能有点大局观?」
另一丛叶子里也跟着挤出一颗脑袋,眉眼如墨的少年懵懵的看着她,小声问道:
「要吃夜宵了吗?」
温软满脸心疼,抬手轻柔的摸摸他的脑袋,放缓了语气,
「阿折饿啦?走,我们现在就去吃东西。」
齐行之:……
这个家已经没法儿待了。
从今天起,他要正式退出百里家!
「有,动静。」
桃夭夭对几人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下方的宅院。
这颗松树就在梅妍妍闺房的后面。
地势很高,再加上几人体质特殊,轻而易举就能看清,那栋木质阁楼周围的情况。
此时,原本吵闹的秋虫突然齐齐的歇了嗓,阁楼外面挂着的灯笼「唰」地一下,全部熄灭。
庭院中,一点水痕渐渐凝成了个人形的影子,逶迤着向廊下蔓延。
很快,一声尖叫刺破夜空。
「啊——!」
「走!」
温软轻喝一声,一手一个,提着齐行之和暮折飞下了树,轻飘飘的落在庭院中。
桃夭夭扛起大刀就沖了进去。
「阿折你别动,保护好自己。」
她把入星子往暮折手里一塞,匆匆嘱咐了一句。
然后提着齐行之就往黑灯瞎火的房子里沖。
暮折提着灯,想跟进去,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紧紧的咬着后槽牙。
「不能去添乱。」
刚踏进那片黑暗,潮意便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渗到骨子里。
身体的各个关节都隐隐开始钝痛。
温软扔了个萤石在地上,屋子里霎时亮堂起来。
鱼妖化作影子正和桃夭夭打的难捨难分。
几个丫鬟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她飞快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终于在角落发现了瑟瑟发抖的梅妍妍。
白天还精緻漂亮的小姑娘此时和一只落汤鸡没什么两样。
不仅头髮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连雪白的寝衣也不断的滴着水。
她看见齐行之,双眼一亮,奋力唿喊道:「百里哥哥,我在这里!」
这一声喊,不但吸引了齐行之的注意,还成功吸引到了鱼妖的火力。
只见那道影子忽然一分为二,其中一道继续缠着桃夭夭,另一道却直直的沖向梅妍妍。
温软暗道一声糟糕,顺手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齐行之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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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你!」
齐行之:?
「咚」地一声,他从空中坠下,不偏不倚,正正好挡在梅妍妍面前。
「轰隆——!」
那道影子撞到了齐行之的身上,齐行之瞬间发出「嗷」地一声惨叫,
「温软你大爷的!」
而影子似乎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小白脸的身板竟然这么硬,愣了一下。
温软趁机掐诀。
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温降到极点。
先前的潮意转化为寒意,凝出许多针尖大的冰珠,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
鱼妖的影子本就是用水凝出的,寒流涌动中,动作肉眼可见的迟钝了下去。
眼看情况不对,它当机立断,放弃杀梅妍妍,向窗户冲去。
桃夭夭立刻上去阻拦,谁知它只是虚晃一招,掉头就向温软身后的大门蹿去。
擦肩而过时,温软鼻端忽地闻见一股香味。
甜而不腻,若有若无,宛如傍晚时的天边流霞。
温软一怔,这味道……
下一刻,她心头重重一跳。
暮折还在外面!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袭来,她拔腿就往屋外跑。
「阿折!」
第一百零二章 虾仁猪心
明月下,少年提灯独自立于花木繁荣的庭院中,嵴背挺得很直,始终不曾挪动过分毫。
听到唿喊,他飞快抬起长睫,黑眸被灯光映出莹莹华彩,
「姐姐。」
温软匆匆跑到他面前,拉着他左看右看,一叠声的问道:
「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
「我没事。」暮折摇摇头,「那只妖没想杀我。」
温软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确实没什么事,松了口气,心里满是后怕。
「下次这种场合你还是别来了。」
暮折弯了弯眼睛,「我不,我就要跟着你。」
两人走进已经点起灯的房子里,她又想起那股香味。
那是绵云阁独有的香,而白天沈思远身边的那个女人……
房间里,那几个侍女只是晕过去了,梅妍妍冻得直打摆子,去了里面换衣裳。
今夜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惊醒了半个城主府,已经有嘈杂的人声向着这边移动而来。
齐行之还躺在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踢了他一脚,「起来,有事和你说。」
「你知道被当人形盾牌甩出去的那一刻,我的心有多痛吗?」
齐行之幽怨的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痛苦的闭上眼,「这颗心,就好像被人刺穿了一样!」
「自信点,不是好像。」温软垂着眼,罕见的有点心虚,「是已经穿了。」
齐行之:?!
他「唰」地睁开眼,不可置信的低下头。
果然,胸前的白衣上缓缓洇开一团鲜红的血,并且有扩大的趋势。
「是我不对,我道歉。」温软搓搓手,态度很诚恳。
「可谁能想到一个元婴期还挡不住一只金丹期的鱼妖呢。」
……杀人诛心。
齐行之「嗷」地一嗓子,差点当场晕过去。
他挣扎着伸手拽住温软的裙摆,另一只手捂住胸口,满眼悲伤,嗓音悽厉,哽咽道:
「温软,你这里欠我的,你用什么赔?!」
温软:……
大哥,你串频道了。
「行了,就一道小伤,别演了。」
当时她也不是胡乱把他扔出去的,相反,她经过了慎重考虑。
首先,齐行之是男主,有光环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就这么狗带。
其次,好像想了一圈,确实是他扔的比较顺手诶。
温软抓着齐行之的手,一把将他拉起来,低头在储物袋里找药。
齐行之虚弱的靠在她身上,余光瞥见暮折冰冷的眼神。
他咽了口口水,靠的更近了点,颤巍巍伸手抱住她的胳膊。
「叮咚~桃夭夭吃醋*2,任务完成,积分已到帐,请宿主注意查收。」
拿着药瓶的温软愣住。
她惊恐的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桃夭夭。
这个任务完成了,按理说她应该高兴。
可是……
为什么感觉就是不对劲呢?
她生怕是自己多想,咬了咬牙,试探性的把药丸餵到齐行之嘴边,余光则紧盯着桃夭夭的表情。
齐行之看着嘴边的药丸,只觉得身后暮折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他瞳孔疯狂地震,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赴死的心情吃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比十万伏特要来的好!
就在这一瞬间,又一道充满杀气的眼神从前方射来。
他身子一僵,在桃夭夭的死亡凝视中勉强的挤出一个笑,
「怎、怎么了吗?」
桃夭夭一言不发,只是无声的举起拳头。
齐行之「蹭」地一下站直了身子,用力拍拍温软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道:
「好兄弟,你这是什么神药?我竟然一下就全好了!」
温软:……
她也看到了桃夭夭的反应,心里有点慌。
更慌的是——
救命,暮折的表情好像要杀人!
好在,城主府的人终于赶了过来。
乌泱泱一群人站在庭院中,手里明亮的火把几乎汇成了河流,将夜色无形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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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美妇人扶着中年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后者英俊的脸上还带着病容。
「妍妍!」
换好衣服的梅妍妍听到这声音,立刻绷不住了,哭着跑出大门扑进她怀里,三个人抱成一团。
「娘亲!」
「爹爹来晚了。」男人双眸猩红,「乖女儿,你有没有受伤?快让大夫给你看看。」
「女儿没事。」
梅妍妍抹了把脸,破涕为笑,对着齐行之几人站的方向指了指,脸上浮出一朵红云。
「多亏了百里哥哥,不顾自身安危挡在我前面,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梅城主立刻一脸感激的上前,用力握住齐行之的手,一开口竟是有些哽咽。
「妍妍是我唯一的女儿,此番遭难,这位小兄弟的大恩大德,梅某永世难忘!」
齐行之又装起来了。
他抽出自己的手,眉眼矜傲,神色含了些冷淡。
眸光轻飘飘地落到梅城主的身上时,居然让后者无端紧张起来。
「我辈修士,当怀慈悲之心行走于世,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
梅城主:「是是是,您说的是!」
齐行之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我的同伴们也出了很大的力。」
温软:呵呵。
梅城主又立刻转向温软,这下到是没握手了,脸上依然很激动。
「诸位今夜都辛苦了,明日府中将会举办宴会,为诸位压惊!」
温软不太想去这种场合,可梅城主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两句话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她低下头,幽幽的嘆口气。
算了,就当蹭饭。
倏地,视线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梅城主挂在腰间的一块圆形玉佩,做工精巧不须提。
主要是那玉佩的中间,依稀刻了一个字。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划过,一闪而逝,快的她自己都没看清。
可身体却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温软正要细看,奈何梅城主已经转身去和齐行之交谈。
「不知城主这玉佩从何而来?」她试探着问道。
梅城主的谈笑声断了一剎,面色如常的开口,「是一位前辈所赠。」
「这就是我说的保了我爹性命的玉佩。」梅妍妍忽然插一句嘴,一脸骄傲,
「据说这玉佩可是一个世家大族传出来的。」
「妍妍!」梅城主忽然厉声打断她的话,「爹爹有没有教过你,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插嘴?!」
梅妍妍身子一抖,眼圈立刻红了,转身就跑去梅夫人的怀里哭,
「娘亲,爹爹凶我!」
可往日和蔼可亲的母亲,在这时也沉了脸色,「你爹教训的没错,你口无遮拦的毛病是该改改了。」
说罢,不过她的挣扎,强行拉着她走了。
梅城主有些歉然,「小女家教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这家教还不严?
温软抽了抽嘴角。
她能说刚刚那一嗓子,差点把她也吓了到吗?
第一百零三章 桃花的结构
原书里,水云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副本。
着墨主要在梅、齐、桃三个人的感情纠葛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温软总觉得这里没那么简单。
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一个大概轮廓,却被迷雾所盖,看不真切。
还有那股香味,为什么鱼妖会和沈思远走在一起?
沈思远是水云城最大的富商。
从白手起家,到现在十条街有八条街都是他的产业,这条路他走了足足二十年。
这样一个狠角色,会是那种被美色所迷的人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冒出来,一时间她头都大了。
回了住处,她正想和齐行之交流一下想法,谁知对方却抢先开了口。
「沈思远那个夫人不对劲。」
?
这个人的脑子今天这么好使吗?
她道:「你也闻到那股香味了?」
齐行之脸上有瞬间的茫然。
「香味?什么香味?」
「那你是怎么发现她是鱼妖的?」
齐行之便恨恨的咬了牙,「在绵云阁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看起来有点面熟。」
温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等等,她戴了面纱,是怎么看出来她面熟的?」
他冷哼一声,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凡是伤害过我的女人,哪怕化成灰我也认识,何况是一副小小的面纱。」
温软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尽量客观的分析这个迷一样的妖。
「当时你被她吓晕了,但她却并没有伤害你。还有今天,她明显是冲着梅妍妍去,也没有害无关的人。」
「由此可见,她似乎本性不恶?」
齐行之有不同的看法。
「可不是说城里死了很多人吗?」
……
温软用力敲了敲头,试图靠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思绪理清楚。
当时梅妍妍说死的人都是一剑封喉。
可是昨晚那个鱼妖分明是用的水系法术。
也就是说……
「还有一个兇手!」她眉心重重一跳,「在沈思远把鱼妖带回去之前,兇杀案就已经开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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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鱼妖为什么要杀城主呢?」
齐行之脑子终于转过弯了,「会不会是因为沈思远和城主是死对头,他故意派鱼妖来杀城主一家?」
「可能性不大。」温软摇摇头,「他应该不会对梅妍妍下手。」
既然死对头的女儿都能在他的酒楼里那么相熟,说明沈思远是个拎得清的人。
「但这事和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她下了决定,「明天赴完宴后,我们去找找那些遇害者的家属,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齐行之爽快答应,「没问题。」
反正在十五号以前他们都没什么事,不如做一回福尔摩斯,把那个连环杀人犯揪出来。
「还有一件事。」
温软犹豫了一下,不太自然的别过脸,「你觉不觉得,桃夭夭对我好像不太一样?」
齐行之「嗤」的笑了一声,「你终于发现了。」
「是真的?!」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她的人物设定明明是言情文女主,怎么就歪到纯爱文去了?」
这已经不是人设崩了这么简单的事了好吧!
齐行之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目光悠远,看向远处的花圃。
花圃里,夜来香竞相盛开,单薄的花瓣藏匿在绿叶之中,唯有香气浓烈悠远。
他的目光缓缓移回,落到表情管理失败的温软身上,在她凌乱的眼神里,掀唇一笑。
「曾几何时,生物书曾经告诉我们,桃花,属于两性花。」
温软:……
这个玄学的世界,怎么突然间就科学起来了?
这么一解释,还真是能说得通了呢。
说的通个鬼!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温软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你好好回答,不许开玩笑了!」
齐行之被她扇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地上,幽幽怨怨的瞄了她一眼,
「桃夭夭到修仙界,是为了找一个人,她以为是你。」
温软一怔。
这是认错人了?
怪不得她对自己好像有种天然的依赖感。
「你知道她要找的是谁吗?」
齐行之掐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也没多说,但应该是三百年前救了她的恩人,估计是和你有点像吧。」
温软沉默了。
她想,她知道是谁了。
心里忽然就有点好笑,要是换个角度来看,这个白月光也能当一本书的女主了。
冷酷魔尊对她爱而不得,妖族萝莉为她入世,怎么写都很有看头的样子。
可总不能让桃夭夭一直误会自己吧?
这样多别扭啊。
「要不我和她说清楚吧?她要找到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别。」
齐行之连忙阻止她,「这个人在桃夭夭心里分量可不轻,要是知道真相,恐怕她会崩溃。」
温软想了又想,苦恼的抓抓头髮,「那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他斟酌道:「你就当是个善意的谎言吧,日子一久,她自己就会发现认错了,这样对谁都好。」
温软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间。
入星子依旧悬在青纱帐里。
早早就洗漱完的少年裹着被子呆坐,似乎在出神。
头顶有灯光摇曳,在他乌黑的发上镀了一层明亮的光圈儿。
房门将将推开,他便瞬间回了神,满脸欢喜,雀跃的喊道:
「姐姐!」
温软站在门口,定定的凝着他因为高兴,而格外生动鲜活的容颜。
心里忽然就一松。
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瞬间烟消云散。
脸上也跟着徐徐展开一个微笑。
她脚步轻快的走到床边,脱了鞋坐到他身边,抱起膝盖支着下巴,侧过脸看他。
「你一直在等着我?」
暮折把裹了许久的被子打开,盖了一半在她身上,一人捏一个角,共同坐在床上。
他亮晶晶的眼里闪烁着小小的得意。
「不冷了吧?」
「……」
温软怔了许久。
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的瞬间,她心口迅速涌上一阵暖意。
一如身上被少年特意用体温捂热的被褥。
「谢谢阿折。」她抚摸着少年白净的脸颊,弯了弯眉眼,
「其实你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在你眼里,就只是单纯的我。
对于你来说,我一开始,就是你的陌生人。
不是那个哪怕失去了记忆,也会凭着本能去爱的故人。
第一百零四章 逼婚
「百里公子,多谢昨晚你对小女的捨命相救!」
梅城主端着上好的白玉酒杯对齐行之示意了一下,很是豪迈的仰头一饮而尽。
「城主客气了。」
齐行之淡淡一笑,也对他举了举杯,却并不喝,仍旧放回了桌上。
城主府的宴席很是奢华阔绰。
桌上摆的都是外面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酒是陈年的葡萄美酒。
连装酒的杯子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触手生温,酒香更醇。
旁边是一个小型的湖泊,中间用木板贴着水面摆了戏台,有腰肢纤细的舞姬踏水而舞。
琴声潺潺,宛如仙乐。
不止温软一行人,上官浩渺两人也被邀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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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们两人就守在梅城主的院子里,谁成想鱼妖跑去了梅妍妍那儿。
导致他们守了个空,脸上也有些郁闷。
梅妍妍昨晚被教育了一顿,到现在都还很是不开心,低垂着头,数碗里的饭粒儿。
梅夫人轻声细语的在旁边说着什么。
慢慢的,梅妍妍脸上又绽出笑容,期待的朝齐行之的方向看了一眼。
温软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笑而不语。
来了,最精彩的逼婚环节要来了。
原书里,也是这样的一个宴会,梅城主当众提出要招齐行之为女婿。
用的理由也很简单粗暴。
「百里公子啊,有件事老夫想和你商量下。」
齐行之端起无懈可击的仙门招牌微笑,「愿闻其详。」
梅城主放下酒杯,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婚期你想定在几月?」
齐行之:?
「不如就这个月吧,再晚天就冷了,我们妍妍喜欢穿漂亮裙子,到时候就不能穿了。」
齐行之:?
「还有你的父母,最好能赶过来一起参加婚礼。」
齐行之:?
「成亲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我们水云,我老了,城主的位置还得靠你接手。」
齐行之终于找到机会打断他,脸上的微笑多了一丝裂痕。
「城主大人,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我与令爱并无婚约,何来成婚一说?」
梅城主的脸色登时沉了一下。
「昨天晚上我家妍妍只穿了寝衣,你却闯进了她的闺阁,难道是不想负责任吗?」
齐行之:……
拜託,她的睡衣都快把脖子一起裹了,他能看到什么?!
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你女儿才16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没必要这么着急结婚吧?!
另一边,温软从果盘里拿了块瓜塞进暮折手里,「快,吃瓜。」
说完,又给自己拿了一块。
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她倒要看看,齐行之要怎么走出这一关。
「城主大人。」白衣青年的语气特意加重了些,「恕我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我与令爱,并不合适。」
梅城主冷笑一声,「你是铁了心的不想负责任吗?」
齐行之淡然道:「对,我是。」
梅城主:……
齐行之略略挑了眉,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梅妍妍,忽然起身走到温软身边,眉目温柔。
正在吃瓜的温软:?
「在下已有心上人,此生非她不娶。」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温软,全是震惊。
暮折和桃夭夭更是死亡凝视。
「噗——」
温软的瓜喷出来了。
心里的疯狂刷过一排mmp。
呵,玩祸水东引这一套是吧?
把她当挡箭牌是吧?
温软优雅抹了把嘴,拉起一边暮折的手,看向齐行之时,笑容带了三分薄凉三分挑衅。
「可我已经嫁给他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暮折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无端的高兴,弯了弯眼睛。
情况立刻两极反转。
齐行之表情明显狰狞了一瞬间。
可没关系,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本书,他已经读了九九八十一遍。
深刻的知道一个道理。
戏,是抢来的!
下一刻,他毫不在意地勾起嘴角,长睫微垂,眼里有一丝怅然和压抑到极致的痛苦,语气却无比温柔。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温软:……
硬了,拳头硬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紧握的拳头,额头青筋勐跳。
如果有一天,齐行之的腿断了,那一定因为骚操作太多。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一变再变。
这是一个多么痴情的男人啊。
竟然为了爱情,甘愿——
嗐!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如果说刚刚梅妍妍的脸色只是苍白,那么现在已经是惨白如纸了。
她勐地站起来,失声道:「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齐行之忧愁的嘆了口气,道:「我们并不是血亲。」
「那也不行!」
梅妍妍把面前的桌子整个掀翻,瓷碟和酒菜「哐当」一下全砸在了地上。
她两步跑到齐行之面前,狠狠伸手一指温软,尖声道:
「凭什么?她长得又没我好看!」
温软:谢谢,有被冒犯到。
齐行之面色不变,一副情深不能自抑的模样。
「我爱的是她的灵魂,哪怕她奇丑无比,又或是身有残缺,我都不在乎,只要她是她就好了。」
温软:呕。
「告辞,打扰了。」
她被噁心的不行,实在控制不住了,拉起暮折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齐行之还要再说什么,旁边的桃夭夭状似不经意般,单手掰折了手里的银筷子。
他果断闭了嘴。
「你可知道万一事情传出去,我女儿的名声会受多大的影响吗?」
梅城主再也忍不住,疾步走到他的面前,色厉内荏道,「你这是要逼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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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行之也有些不耐烦,语气不善。
「昨天是情急之下才多有冒犯,当时在场的没有外人,并不会影响到梅姑娘的清誉。」
「你!」
梅城主狠狠揪起齐行之的领子,举起了拳头。
齐行之哪里受得了这委屈,只恨自己动不了灵力,不然他当场就打断这只狗爪!
一只手轻飘飘的挡在他面前。
顶着两个包子头的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梅城主,单手稳稳的抓住他的手腕。
「我的人,也不是谁都能,动的。」
第一百零五章 有较清晰的自我认知
梅城主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如同被铁钳钳住,丝毫动弹不得。
剧烈的痛感袭来,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手已经废掉。
而那容貌精緻的女孩目光平淡,好像对她来说,捏断这只手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额上霎时滑下几滴冷汗,当即松开了齐行之的衣领,挤出一个生硬的笑。
「既然百里公子不愿意,那婚事便算了吧。」
然而桃夭夭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扭头盯着齐行之。
眼看梅城主的脸色越发惨白,齐行之心里畅快之至,却也不屑和这种人再过多计较。
「夭夭,算了。」他按在桃夭夭的手上,「我们走吧。」
桃夭夭瞥了他一眼,慢吞吞的松了手,言简意赅,「走。」
两人转身离开。
「百里哥哥!」
梅妍妍尖叫一声,还要追上去,梅城主一把拉住她,恨声道: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爹爹!」梅妍妍哀哀的唤着他,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我只要他!不管怎样,我都要嫁给他!」
「……」
不知为什么,梅城主脸色有些怔然。
他晃了一下神,仿佛在女儿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当年那个人,也是这样挡在他的面前……
梅妍妍叫的更加大声:「爹爹!」
回忆戛然而止。
他脸色铁青,心中前所未有的愤怒,将她甩到梅夫人面前,
「接下来几个月,不许她出门!」
梅妍妍一个趔趄,跌到梅夫人怀里,嘤嘤哭泣。
梅夫人心疼的抱住她,轻声埋怨丈夫道:
「女儿喜欢,你做父亲的自然要想尽办法满足她才对,怎能对她发脾气?」
梅城主揉了揉额角,努力按下心中怒火,柔声道:「近来城里不安全,让她在家也是为她好。」
顿了顿,他声音更低了点。
「你也知道,那个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梅夫人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恐惧。
她不再说什么,匆匆带着梅妍妍离开。
这场宴会算是搞砸了。
上官浩渺和无音两个人全程旁观了一场大戏,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梅城主一脸愧色的上前招唿他们,「让两位见笑了。」
「城主说笑了。」上官浩渺尬笑一声,「梅姑娘只是年少懵懂,将来必会理解城主的苦心。」
「但愿吧。」梅城主脸上忧虑之色更深一层,「不知两位对那鱼妖可有把握?」
「那是自然。」上官浩渺道,「不过小小一鱼妖,我与无音强强联手,定会让她灰飞烟灭。」
「那便今晚就动手吧。」
……
一片云飞来,挡住了明亮的日轮,在地面上缓缓降下一层阴影。
齐行之和桃夭夭走在回住处的路上。
桃夭夭的步子迈的很快,走着走着两人就拉开了距离。
影子也跟着若即若离。
他垂着眼看两人藏在阴影里的影子,倏地加快了速度,与她肩并着肩。
影子便也挨在了一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半晌,齐行之干巴巴的开口。
「谢谢啊。」
桃夭夭没理他,只是伸长了脖子望向路口。
齐行之摸了摸鼻子,悻悻的闭上嘴。
好一会儿,身边突然传来女孩微冷的声音。
「谢我就离温软远,一点。」
齐行之:……
这是什么情敌发言?
他忽然就理解温软昨天的心情了。
这个画风的桃夭夭,真的让人遭不住。
「不是,你为什么就那么针对我呢?」
他一脸不解,「暮折不也喜欢温软,你为什么不在意他呢?」
桃夭夭脚下步子一顿。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暮折很像另一个人,我喜欢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齐行之裂开了。
他用力掰过桃夭夭的肩膀,瞳孔疯狂震,「兄弟,你清醒一点!那是道德层面绝不允许的事情啊!」
「我很,清醒。」
桃夭夭推开他,俏脸微寒,「从前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齐行之要疯了,他崩溃的抓着头,「你以前是棵树当然可以,可你现在是个人啊!人!」
「我怎么会是人?」桃夭夭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我,是妖。」
齐行之绝望的闭上眼。
但他仍然不想放弃这样一个误入歧途的花季少女。
「夭夭,喜欢是分很多种的。对家人、朋友、爱人的喜欢,都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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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让她看明白自己的内心,苦口婆心的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只是把他们当成了你的家人?」
桃夭夭罕见的有些迷茫,「喜欢就是喜欢,怎么会有,不同?」
「当然有!」
齐行之更激动了,立刻开始打比方举例子。
「就像是我和暮折都喜欢温软,但他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桃夭夭皱了皱眉,不屑道:「你们人族花样,真多。」
她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认真的看着齐行之,「那你喜欢,我吗?」
「啊?」
这个话题跳的太快,齐行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傻傻的看着她。
恰好云团飞走,浅金色的日光重新洒下。
一星耀眼的光点在女孩乌黑的瞳仁中,融化了眸中经年累月的冰寒,只余一泓秋水,清澈见底。
于是他眼睫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口中的话也结结巴巴的。
「当然喜、喜欢啊。」
桃夭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很有求知慾的接着问下去。
「那你是哪种,喜欢?」
齐行之:……?
兄弟你怎么回事?
你这个问题,怎么就这么容易让人误会呢?
正语塞时,前方路口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刻如获大赦,拔高了嗓子喊道:
「温软!」
正和暮折说话的温软:?
这一声包含的情感实在太丰富。
仿佛两个人已经十几年没见,却在他乡重逢,带着满满的惊喜与激动。
可问题是,他们半个小时前还在互飙演技。
她谨慎的停下脚步,满脸的不信任,「你干什么这么大声的喊我?是不是有诈?!」
齐行之拔腿跑过去,气势汹汹的开口,「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抱歉。」温软目光冷漠,「你不是人。」
齐行之语气有点复杂,「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狗。」
她略有些诧异,进而满脸欣慰。
「看来你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齐行之:……
第一百零六章 你回头看一眼,那是谁
几人仍旧去了上次的客栈落脚。
坐北朝南的客房里,暮折蹲在一边看桃夭夭擦刀,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温软靠在窗边,视线落在冷清的云水河。
身后响起开门声,她头也不回的开口:「怎么样?」
「还算有点收穫。」
回来的正是出去打探情报的齐行之。
「这是我从小二那里问到的。」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满头的汗,一边抬手扇着风,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张写了许多名字的纸。
「死的人基本都是中年人,平常生活也都中规中矩。」
温软关上窗,坐到桌边给他到了杯凉水,「有什么共同点吗?」
齐行之仰脖一口气喝了,把纸递给她,口中继续说道:
「明面上看,这些人住的很分散,职业也不一样,除了少数几个以外,大都没什么交集。」
「那暗面呢?」温软一目十行看完纸上面的名字,挑了挑眉,「怎么都是男的?」
「这正是我要说的。」齐行之高深莫测一笑,「这些人明面上互不相干,可其实——」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话头,慢条斯理的转着手里的空杯子。
「别卖关子。」温软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齐行之亮亮手里的茶杯,矫揉做作的捂了捂嘴。
「啊呀,茶没了呢。」
温软忍住打人的冲动,懂事的拎起茶壶,给他续了七分满,催促道:
「快说。」
他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开口,表情有些玩味。
「死的人,从前都是城主府最忠心的护卫,这几年才因为年纪大了慢慢退下来。」
先是护卫,又是城主本人。
就好像有人在暗中,一直盯着城主府。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冲着梅君生去的?」温软心里有了一丝明悟,「这是在报仇?」
既然这样,那鱼妖和兇手,或许是一伙的。
而城主又正好有个死对头……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急切的开口问道:
「沈思远为什么会和城主成为死对头?」
「这就不得而知了。」
齐行之耸耸肩,「只是听人说,沈思远常常在公众场合针对城主,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死对头。」
「一定有个原因的。」温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我们去宝光寺。」
「去那里干嘛?」齐行之一脸问号,「要烧香求佛祖告诉我们兇手?」
「佛祖不会告诉我们。」她勾唇一笑,「方丈会。」
沈思远的经歷在水云城是个传奇故事。
他年幼出家,被城西宝光寺的静如方丈收为弟子,做了十年的和尚。
十五岁那年,他还俗经商,吃了无数的苦,在商场中摸爬滚打二十年。
终于,沈字商号遍布水云城。
他也成了能和城主府分庭抗礼的存在。
上面这些内容在水云城可谓家喻户晓,也因此,宝光寺的香火一直很是鼎盛。
慕名前来拜佛的人,十个有八个是慕的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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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页
恢宏的寺庙里,温软站在大雄宝殿前,迟迟没有踏过面前的门槛。
很多人经过她的身边,男女老少都有,脸上或忧愁,或欣喜。
——忧愁的大多是来许愿,欣喜的大多是还愿。
无论是忧是喜,他们都会拈香虔诚跪拜,无声说出自己所求何事。
淡蓝色的烟雾从金色佛像的脚下升腾而起,檀香的味道重重灌入来人的鼻端,却又让人无端心安。
那眉目慈悲的佛者,就这样透过经年不散的烟雾,窥视着来者心中欲望。
温软从前不信这些。
可这一刻,她莫名胆怯。
她的欲望……
掌心微凉。
她低头看去,是少年苍白削瘦的手,似乎已经不同于初见时,那样的冰冷。
这就是她的欲望。
耳边,暮折小声的开口:「姐姐,我不喜欢这里。」
「……」
温软摸摸他的头,「我们很快就走。」
说完,她牵着暮折,大步跨过门槛,绕到内殿。
齐行之和桃夭夭正在和一个小沙弥交涉。
当然,主要是齐行之在交涉。
桃夭夭也不喜欢烟雾缭绕的寺庙,难耐的蹙了眉,见到温软两人进来,快步走了过去。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
温软同样安抚的摸摸她的头,视线仍然停留在那边谈话中的两人。
「静如方丈身体不适,暂时不见客。」
脑袋光熘熘的小沙弥双手合十,对着齐行之弯了弯腰。
「阿弥陀佛,还请施主见谅。」
齐行之跟个猴子一样,急的抓耳挠腮,「都说了我们有灵药,可以治好他,你怎么就不听呢?」
小沙弥一板一眼道:「阿尼陀佛,多谢施主好意,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施主无需操心此事。」
齐行之还要再说什么,旁观的温软突然出声。
「算了。」
她对他打了个手势,淡淡道:「走吧。」
「就这么走了?」他满脸不甘心,「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阿折和夭夭都不太舒服,还是先离开吧。」
此言一出,齐行之也注意到了两人的脸色不对,赶紧道:
「那走吧,我们下山。」
目送着几人离开,小沙弥松了一口气,匆匆转身,一路向着禅房而去。
木鱼声声中,他站在院中恭敬低头,「师父,人已经离开了。」
室内敲击木鱼的声音一顿,苍老年迈的嗓音带了点无奈。
「你且看看身后。」
小沙弥一愣,转过身。
枝叶繁茂的菩提树下,两男两女并肩站成一排,四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温软:「嗨~」
齐行之:「哈喽~」
小沙弥:……
禅房里的木鱼声彻底停下,年迈的老人睁开双眼,神情祥和。
「罢了,既然来了,那便请进吧。」
几人越过石化的小沙弥,推开那扇紧闭的门。
禅房的空间并不大,光线通透,陈设极简。
除了地上一排排的蒲团外,别无他物。
其中一老者身披袈裟而坐,鬚眉皆白,脸上的皮肤如同树皮般皴裂,已是古稀之年。
然而一双眼却格外明亮有神。
见到温软时,他眼波微动,脸上缓缓展开一个微笑。
「阿弥陀佛,施主来此的目的,老衲已经知晓。」
温软理了理衣襟,挺直了背,脸上略有些歉意,「打扰前辈了,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沈思远当年为何还俗?」
「妙演是老衲最小的一个弟子。」
静如方丈拨动着指尖的紫檀念珠,视线在四人脸上扫过,微笑着示意他们入座。
原来沈思远的法号叫妙演。
温软盘腿坐在蒲团上,听到静如方丈继续开口。
「妙演父母早早亡故,他当初上山出家,也不过是为了生存。」
「他在寺中十年,始终孤僻独处,可老衲曾无意中撞见,他和一名女施主走的极近。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女施主都没有再出现,他便还俗下了山。」
第一百零七章 石桥禅
而外面流传的版本里,沈思远除了鱼妖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花边新闻。
温软敏锐的抓住重点:「请问这个女施主是谁?」
「未曾看清相貌。」静如方丈摇摇头,「但他们二人举止自然,并无越矩之处。」
「那后来这个施主还有出现过吗?」
「从未。」
照目前的信息来看,沈思远还俗就是为了她。
可她没有再出现,原因应该只有三个:
1:搬家了。
2:嫁人了。
3:死了。
搬家的话,沈思远应该还俗后会去找她才对,可他这么多年一直扎根水云城,从来没挪过窝。
嫁人的话,也不至于连寺庙都不来了吧?
但如果是死了的话……一切好像就说得通了。
那天绵云阁里说书人的话,不知怎么就自己冒了出来。
「梅城主的上一段姻缘……」
温软脑子里灵光一闪,激动的一拍手,「我想到动机了!」
齐行之尚且云里雾里,「什么动机?」
「犯罪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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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眼里亮的吓人,像是点了两团火,将齐行之的热情也一併烧起来。
他急不可耐道:「你快说!」
「啊呀——」温软话锋徒然一转,满脸苦恼,「肩膀有点酸,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
齐行之:……
他默默伸出手替她捏肩,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幼不幼稚?」
「跟某个人学的。」她微微一笑,见好就收,拂开他的手,正色道:
「兇手应该就是沈思远没错了。」
「当年梅君生应该是和那个女施主成亲了,后来又将她杀害。
沈思远还俗后查明真相,为了给朋友报仇,就和鱼妖联手搞死城主府一家。
但我挺奇怪他和鱼妖是怎么统一目标的。」
齐行之掐着下巴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觉得是这样的——」
「女施主和沈思远两情相悦,惨遭梅君生强抢并折磨致死。
为了给心上人报仇,沈思远十年磨一剑,将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解决。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和心上人长的一模一样的鱼妖。
两人坠入爱河,鱼妖也就愿意帮助他一起报仇了。」
……
这番话实在要素过多,温软想吐槽都不知从何吐起。
「虽然但是,为什么鱼妖一定要和心上人长的一模一样呢?」她无比认真的问道。
「你傻啊?沈思远能做出这些事,证明他一定是个痴情的人。」
齐行之振振有词道:
「如果不是和心上人长的一样,他怎么会和鱼妖在一起?」
温软扯了扯嘴角,「呵呵。」
她不想和这个傻叉在说话,转头对静如方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诚恳道:
「多谢方丈。」
「善哉善哉,一切皆为缘法。」
「可以走了吗?」
暮折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好看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
温软忙道:「现在就走。」
刚才本来就只打算她一个人来,可另外三个人说什么都不肯到寺外等她。
正要离开时,她又听那老者悠悠一声嘆息。
「可嘆,你二人虽有三世情缘,却仍抵不过天命无常,不得善终。」
温软霎时抬眼看他,「方丈刚刚说什么?」
静如方丈眉目慈悲,视线落到暮折与她的身上,眼里多了些怜悯,
「施主可曾听闻过石桥禅?」
温软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静如方丈道:
「佛陀弟子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这,便是石桥禅。」
温软愣了很久。
她对于佛语禅机向来一窍不通。
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故事,很悲伤。
温软小心翼翼的开口:「前辈的意思是,我也会变成桥?」
静如方丈摇头,目光仍宽宥仁慈,缓声道:
「你已从石桥上走过。」
……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山间千顷碧林中。
倦鸟在空中盘旋着归林,沉默的注视青石古道上走过的行人。
「那我们还抓沈思远吗?」
齐行之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有些为难,「要事情真像咱们想的那样,他也挺不容易的。」
身边久久没有人接话,他侧过头,见温软不知在想什么,连眼神都散了。
「喂,醒醒。」他伸手弹了个脑嘣儿,奇道,「你咋的了?怎么听了个故事人就呆了?」
额头一痛,温软勐地回神。
她没好气的推开他,「别挡路。」
「说正经的,沈思远到底抓不?」齐行之正色道,「还有鱼妖,她肯定会对城主再次出手。」
温软凝着前方,暮折正和桃夭夭一起蹲在如火一般的枫树下,共同研究着落叶的形状。
嗯,两个几百岁的小孩,此刻都很认真。
她心里慢慢松弛下去。
什么天命无常不得善终。
通通见鬼去吧。
把握当下才是真理。
「这个猜测终究只是我们单方面的臆想。」她整理好心情,神采飞扬一挥手,「我们明天去找沈思远。」
玩那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直接逮住当事人不就好了。
反正沈思远也打不过他们。
更何况,她有的是方法让他说真话。
「也行吧。」
齐行之没什么意见,转头大声招唿树下的两个人,「夭夭,那谁,走了!」
树下两人继续扒拉叶子,没得任何多余的反应,仿佛暂时关闭了听觉。
倒是一边的温软给了他一拳,叉腰道:「我们阿折怎么就成『那谁』了?」
说完,又朝暮折的方向扬声道:「阿折,夭夭,我们要走了,该去吃晚饭了!」
枫树下的两个人同时回头,「好!」
齐行之:……
这个家他没法儿呆了。
这群双标狗!
下了山,几人朝客栈的方向走去,顺便在路上找馆子。
宝光寺坐落在水云城西边,这里明显不如城东繁华,几乎都是住户,很少有商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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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半天,绕了一圈又一圈,不但馆子没找着,路反而越走越偏。
温软嘆了口气,「要不我们还是御剑吧,换个角度,也许会有新发现。」
「等等,你看那是什么?」
齐行之伸手指向右手边,语气紧张,「还有那个人,在做什么呢?」
第一百零八章 上去就是干
温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片占地足足几十亩地的废墟。
从少量保存的建筑物可以看出,这是一座生前豪华无比的府邸。
诡异的是,不管是地上的土,还是倒塌的房梁,都成现焦黑碳状。
一个头髮花白、身穿大红衣裙的老妇人,在断壁颓垣中弯腰寻找着什么,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黑土,红裙,白髮。
已经快要暗下的天色。
完美构成了恐怖片的专业氛围。
温软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
齐行之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不会是猫脸老太太吧?」
「滚蛋。」
她把他从身后拽出来,把暮折和桃夭夭拽了过去,对齐行之道:
「你去看看?」
齐行之把头摇成拨浪鼓,拼命拉住她的胳膊。
「一起去!」
温软这下怎么用力都扯不开了,只能本着革命友谊的精神,勉强同意,
「那就一起。」
「你们在这里等着。」
她对暮折两人嘱咐了一句,心一横,拉着齐行之就往老太太那里埋头勐冲。
齐行之脸都变色了,疯狂剎车,「你别那么莽!!!」
「管他的,上去就是干!」
离得越来越近,老妇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楚。
倏地,她直起腰,回过头朝着温软的方向看去。
——这张脸上漆黑一片,几乎看不出五官。
老妇人轻飘飘的问道:
「你看到我的旺儿和他爹了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
温软:!!!
齐行之:!!!
两个人同时脸色狂变,掉头就跑。
温软一脸惊恐:「那个老太太为什么没有脸?!!」
齐行之一脸绝望:「我都说了是猫脸老太太!!」
温软无语凝噎:「猫脸是猫脸,可她根本没有啊!!」
齐行之欲哭无泪:「她应该是黑猫!」
「李婶!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一个大汉急匆匆迎面走来,与瑟瑟发抖的温软两人撞个正着。
双方都愣了一下,异口同声的开口:
「是你?!」
温软一眼就认出,这是那天给她指路的好心人。
那他口中的「李婶」……
对了,是那个精神不太好的老婆婆!
她一颗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汉子来不及叙旧,大步流星的走向废墟中的李婶。
看着废墟中耐心交谈的两人,齐行之压低了声音问温软,
「你认识?」
温软点点头,「一面之缘。」
这时,汉子已经去把李婶搀扶了过来,瓮声瓮气的说道:
「让姑娘受到惊吓了,李婶今日又发作了,我妹妹一个没看住,就让她跑了出来。」
温软这才看清楚,李婶脸上之所以黑,是因为煳了一层灰,应该是在那废墟里蹭上的。
想起自己刚刚惊慌失措的样子,她有点尴尬。
「咳,没事,老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李婶傻傻的笑着,嘴里仍在念念有词。
「大姑娘要出嫁了!旺儿他爹今晚要带喜糖回来哩!」
「天黑了,旺儿和他爹就快要回来了!」
温软疑惑的看着汉子,「这病是什么引起的?」
汉子也不甚了解,努力思考了一阵才开口:
「我是几年前搬来水云城的,具体的也不太清楚。
只听说李婶的男人和儿子从前一起在城主府当差。
后面府里失火,父子一起烧死了,婶子从此就得了失心疯,由我们这些邻居轮流照顾。」
温软喉头一紧,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丈夫和儿子在同一天去世,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怪不得李婶会承受不住打击精神错乱。
好在她有一群善良的邻居,下半辈子不至于被人欺凌。
又一次拜託汉子指路后,温软几人终于回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一条云水河将城西与城东分割开。
河的对面街道宽阔整洁,开着尚算热闹的夜市。
河的这一边,是冷静孤寂的废墟荒宅。
一座古老的石桥横在河面,将两个格格不入的世界连接在一起。
温软提着灯,拉着暮折小心走在石桥上,「前面有个馄饨铺子,咱们凑合吃一碗吧。」
暮折走的很稳,闻言弯了弯眼眉,乖得不得了。
「好呀。」
温软便闷闷的笑了。
「你笑什么?」
她摸摸暮折的脑袋,笑的见牙不见眼,语气轻快,「真想我们阿折,永远都不要长大。」
「才不要。」暮折使劲摇头,气鼓鼓的开口。
「嗯?」
「我明明已经长大了,只是不小心又变回来了,我不喜欢这样。」
温软走下石桥,替他整理好衣领,耐心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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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保护你。」他一脸沮丧,「八岁的我保护不了你,只会给你添乱。」
「哈哈哈。」温软捏了把他的脸,「我从前一直被你保护,偶尔也要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吧。」
「你们够了。」跟在后面的齐行之忍无可忍,「能不能先把肚子填饱再谈情说爱?」
温软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嗤。
齐行之:……
总觉得自己刚刚被无形内涵了。
馄饨铺子店面很小,索性把桌子支到外面,在雨棚上点了几盏亮亮的灯火。
几人随意挑了个空桌坐下,一人叫了碗馄饨。
老闆朗声答应,麻利揭开锅盖。
一时间白雾腾腾,热气一大团一大团的挤出来,这个微凉的夜晚,忽然就暖和了起来。
下一刻,天上勐然炸开一声雷响。
温软吓了一跳,「要下雨了吗?」
紧接着,在城北的某个方向,爆发出一阵澎湃的妖力与灵力。
双方混战在一起,异响震天动地。
街上行人纷纷尖叫着四散而逃。
「是沈家!」
齐行之「唰」地一下起身,由于势头太勐,把凳子一併带倒,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这一声重重敲在所有人的身上。
第一百零九章 大婚当日,满门化作飞灰
「鱼妖又动手了。」温软徵询着齐行之的意见,「走?」
齐行之:「走!」
温软立刻召出长剑,拉着暮折站上去,转瞬化作流光飞向天际。
桃夭夭拎着齐行之的衣领,御风跟上。
「是神仙?!」
馄饨铺子的老闆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忙不迭的跪在地上,诚心叩拜,嘴里念念有词。
「求几位仙人保佑,让我找到那个偷橘子还嫌酸只给一颗破石头的贼吧!」
……
沈府里的动静消失了。
淡淡的金光笼罩在整座宅邸上空,温软凭藉贫瘠的修仙知识,认出这是一个最常见的锁妖阵。
她连忙拦住后面的桃夭夭,把暮折塞给她,「你们别进去。」
桃夭夭点点头,「我在这里接,应你。」
沈府花园。
笼罩在上空的金光凝出四条锁链,将青衣女子手脚锁住,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脸上的面纱已经滑落,露出零星长着红色鳞片的下半张脸,身上血迹斑斑,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人形。
上官浩渺和无音站在一侧,口中念咒控制着锁妖阵。
缚住四肢的锁链缠上一道雷光,青衣女子惨叫一声,气息更弱了几分。
远处,沈思远正和城主府的侍卫打的难捨难分。
听到女子的惨叫,他双目赤红,「梅君生!我要杀了你!」
尚且带着病容的梅城主微微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步步走向青衣女子。
「绵绵,真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他俯身抚摸着她的脸庞,
「二十年过去了,你竟一点都没变,我却已经老了这么多。」
青衣女子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浑身剧烈颤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一顿道:
「梅君生!背了那么多人命,你这么多年,过得可还安稳?!」
「安稳,怎么不安稳。」梅城主松开手,长剑抵住她心口,「你父亲的位置,我坐着甚好,你不该回来。」
说罢,手中勐地用力,长剑狠狠贯穿她的心口。
温软从飞剑上跳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她瞳孔一缩,飞身上去想要拦住他,可为时已晚。
那女子头慢慢垂了下去,微光亮起,地上多了一条红色鲤鱼。
已经没了气息。
温软怔怔的站在它面前。
不远处,沈思远终于摆脱桎梏,疯了一般向这边跑,神情几近癫狂。
「梅君生,我要杀了你!!」
上官浩渺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中飞出一张黄符,低喝:「去!」
符纸化作一道绳索,将沈思远牢牢捆住。
他倒在地上,拼命挣扎,口中不断的叫着同一个名字。
「百里姑娘怎么又回来了?」梅君生面色如常的扔掉手中染血的长剑,笑看着温软,
「可是有什么事?」
温软没说话,仍旧低着头。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她垂着眼,轻而易举就看清了他腰间玉佩。
那上面,刻了一个字。
云。
这一瞬间,她脑中如同火山爆发。
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把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事,通通串到了一起。
那个若隐若现的轮廓终于彻底浮上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大姑娘要出嫁了。
二十年前失火毁掉的城主府。
梅君生的上一段姻缘。
世家大族传出来的「云」字玉佩。
而子书侯的扇面上写着——
「二十年前,夏日。云家嫁女,府中下人失手打翻烛火,满门皆化作飞灰,无一倖免。」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盖脸的泼下。
温软浑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冻住,四肢百骸仿佛刺进无数冰针,寒意使得她指尖微微颤抖,无意识的握紧了拳。
水云城的「云」,是云家。
梅君生,就是当年那个迎娶云家女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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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没了……他便做了新城主。
耳边,沈思远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躺在地上,身子不断抽搐,浓稠的鲜血从喉头喷涌而出,声音越来越小。
「云绵……」
——云绵,沈思远年少的心上人,梅君生未过门的妻子。
当年那个待嫁的云家女。
温软猝然抬头,看着面前谦谦君子一般的梅君生,咬紧了牙,半晌说不出话。
双拳用力收紧,骨骼随之发出一点响声。
那场大火,不是失手,是人为。
是眼前这个人,放的。
云家满门几百口人,包括李婶的丈夫和儿子,都因此而死。
如同万钧雷霆噼下,她站在原地,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有好一会儿,甚至不敢唿吸。
人,真的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吗?
「百里姑娘?」
梅城主上前一步,温和的将手放在她的肩头,关切道:
「你的脸色很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好噁心。
温软用力推开他,强忍住反胃的冲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颤抖着问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梅城主一脸不解,视线触及到地上的鲤鱼后,恍然大悟道:
「她是妖,我杀她何错之有?」
「我问的不是这个!」温软拔高了嗓音,厉声质问道:「二十年前,你为什么要灭云家满门?!」
「……」
梅君生深深的凝视着她,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眸中浮现一层阴鸷之色。
良久,他森然开口。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温软打断他,一股郁气在胸口横冲直撞,几乎将她的理智一同吞噬,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的声音哆嗦起来,「你为什么要在大婚当日,屠了云家满门?」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时,她甚至还在惋惜,出了那样的意外,那个新郎该多难过。
现在看来,甚是可笑。
第一百一十章 是他的阿软啊
「为什么?」
梅君生的表情很是奇怪,半是狰狞,半是嘲讽,「这是他们云家欠我的!」
似乎是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他如今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洩的理由,一股脑的将往事倾吐。
「当年我梅家出事,作为至交好友的云家袖手旁观,致使我父母惨死!
云峰但凡来早一步,他们都还活着!
后来他假惺惺的将我捡回去养了十年,口口声声要弥补,可他却让我娶他那废物哑巴女儿。」
梅君生擦了把脸,忽然笑到弯腰捧腹,语气甚至带了几分快意。
「我没了父母,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云家满门,一个都别想跑!」
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
在场之人无不沉默。
温软只觉得喉头梗塞,四肢灌了铅一般沉重,无形的压力拉的她不断的下坠,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她用力眨眨眼,弯腰捧起那条没了气息的小鲤鱼,目光悲凉。
「梅君生,你就是个懦夫。」
梅君生一楞,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温软扯了扯嘴角,「我说你是个懦夫。」
心中翻涌的情绪太过激盪,她不得不闭眼平復片刻,才接着开口:
「你梅家出事,你不敢去针对兇手,却把一腔怨恨都撒在了好心救你的云家身上。
云城主最大的错误,就是真的觉得有愧于你。
他把自己唯一的女儿交给你,相当于把未来的城主之位交给了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弥补。」
「可你不配。」温软重复道,「是你配不上云家。」
她目光挪到地上没了动静的沈思远身上,笑的凄凉。
「有人承恩十载,恩将仇报,灭杀满门。有人枯等二十年,卧薪尝胆,为年少挚友报仇雪恨。」
她发自肺腑的感到不解。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这样的两极分化呢?你们不都是长着同样的一颗心吗?」
前有公仪清杀妻灭子,后有梅君生以怨报德。
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这种人?
夜色深沉。
梅君生沉默了很久。
倏地,他抬起头,双眸猩红,「我没有错!是云家欠我的!都是云家欠我的!!」
……
温软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平静的开口,「996,回溯吧。」
对于这种脑残,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
他的内心阴暗又懦弱,同时偏执到不可思议。
上天有好生之德,居然也生出了他这种东西。
真是比下水道的老鼠还要让人噁心。
事到如今,不幸中的大幸,莫过于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好滴~积分扣除50,当前余额:31」
虚空开始破碎,捲入巨大的漩涡中。
狂风吹起温软的裙摆,她缓缓勾唇,眼中带了几分冷意。
这一次,云姑娘和沈二郎,会手刃仇敌,安稳到老。
……
「咚——」
温软「唰」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觉得有什么重物从手中扔出。
下一刻,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温软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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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行之的身影从不远处传来,痛的嗓音都变了调。
萤石的光芒照耀在室内,明亮的光线中,她清晰的看到这是一间布置精緻的女子闺房。
只是由于方才的打斗,大部分家具都已经损坏。
断成两半的桌子后还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梅妍妍,她面前则趴了个面容扭曲的齐行之。
一道黑影正向着窗户冲去,桃夭夭立刻拦住。
温软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回到和云绵第一次交手的晚上了。
她打了个激灵,在云绵转向自己时,高声喊道:「云绵!」
漆黑的影子顿了顿,仍然不管不顾的沖向温软身后的门。
擦肩而过时,温软迅速抓住她,身体立刻被她的惯性带飞。
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咬牙道:「云绵,我知道你和梅君生的事,我没想害你!」
此时两人已经飞出了梅妍妍的房间,来到外间庭院。
云绵的速度慢了点,可戒备心仍然很高,不肯相信她的话。
「你明明是梅君生请来的帮手!」
「说来话长,但我真的没有恶意!」
经歷了那样惨烈的事情,云绵此刻警惕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错。
站在她的立场来看,自己的确是敌方的人,不能轻信。
温软能理解她,也不想对她动手。
反正大不了被当成个挂件一起带回沈家,正好她可以趁机和云绵把话说清楚。
可下一刻,前方传来一道高唿。
「姐姐!」
黑衣少年毫不犹豫的扑了过来,试图拦住云绵。
温软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忙喊道:「阿折!别管我!」
「让开!」
云绵喝了一声,从掌心挥出一道细微的妖气。
下一刻,暮折的身影被妖力弹飞,高高抛起。
「噗通——」
他坠入院中深幽明净的池塘,渐起一阵冰冷的水花,转瞬之间就没了顶。
「阿折!」
见状,温软也顾不得云绵了,立刻松了手,不顾一切的跟着跳了进去。
入星子的光芒照亮漆黑的池底。
暮折紧紧抱住那盏琉璃做的灯,身子向下沉去,脚底空落落的,踩不到底。
池水勐的灌进鼻腔,撞击耳膜。
窒息感一浪接一浪的传来,抽干了他肺中所有的氧气,连同他的理智与思绪,一併化作透明的气泡散开。
这感觉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昏昏沉沉里,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向现在这样,坠入湖中。
那是一个冬日,水里冷极了。
他在水里拼命挣扎着,许多的人站在岸上,他们都在笑,都在欢唿。
没有人会救他,没有人。
……
一点微光在少年眉心亮起,转瞬即逝。
他勐地睁开眼,眸中寒意深沉,再不復之前懵懂。
呵,真是废物。
八岁的自己,无用至极,保护不了她。
甚至还要她一路相护。
暮折面无表情的抬头,指尖凝出一道无形的剑气,蓄势待发。
下一刻,池面又是「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水里。
水波震盪,入星子柔和的灯光中,蓝衣少女不顾一切的向他游来。
水底无声寂静,仿佛时间也不再流逝,一切定格在原地。
而她神情坚定,眼里只有下坠的他。
暮折怔住。
这一刻,过去与现在重叠,光明与晦暗交汇。
仿佛时空倒转,当年那个在水中绝望挣扎的小小孩童,终于等来了伸向他的手。
他很慢很慢的勾起唇角,幽深的黑眸中,缓缓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
是他的阿软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少年的吻生涩而灼热
温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庆幸过,自己会游泳这件事情。
看着前方的少年,她拼了命的朝着他游过去,紧紧拉住他的手。
少年脸色苍白,无声的看着她。
还好,意识还算清醒。
她狠狠的松了口气。
可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在水里待这么久,肯定已经缺氧了。
说不定等不到她把他捞上水面,就会窒息死亡。
无法言喻的恐慌袭来。
温软顾不得许多,捧住他的脸,凑上自己的唇,将自己的氧气渡给他。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暮折瞳孔颤了颤,连带着浓密纤长的睫毛也抖得厉害。
胸腔里,那颗残缺的心脏慢慢跳动起来,一下,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削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手试探性的放在少女纤细的腰上。
温软估摸着差不多了,松开手,想要带他游上去。
可她抬眼一看,少年眸光滚烫,正灼热的盯着自己,无意识的舔了舔唇。
这个眼神……
啧,是暮折那个大混蛋回来了。
不等她做出反应,暮折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再度将唇凑了上来。
他垂着两排纤长的睫羽,不甚熟练的轻吻着她的嘴角,勾勒着她饱满的唇形,最后撬开牙关与她纠缠在一处。
这不是渡气,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吻。
少年的吻生涩而灼热,却又极为小心翼翼。
温软大脑一片空白,瞬间炸开无数个烟花,噼里啪啦的,将她的脑子炸成一锅浆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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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抬手想推开他,却又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暮折惩罚性的咬了一口她的唇瓣。
温软心尖儿一颤,扇子似的睫毛眨啊眨。
淦,这个狗东西怎么这么会?!
还她乖巧可爱的暮崽!
……
火把照亮了半边夜空。
一群人站在庭院中,梅城主与夫人低声安慰着哭泣不止的梅妍妍。
齐行之和桃夭夭站在一边,左顾右盼道:「温软和暮折呢?怎么都没影了?」
刚刚事情发生的太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温软追着鱼妖跑了出去。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时,院子里早就啥也不剩了。
「我也没,找到。」桃夭夭微皱了眉,「她会不会有,危险?」
齐行之倒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他抱着双臂,一脸的若有所思。
倏地,语气激动起来:
「他俩不会背着我们吃夜宵去了吧?」
桃夭夭:……
她默默的往旁边走了几步,并不是很想和这个脑子缺根弦的人站在一起。
「百里公子。」梅君生一脸感激的上前,握住齐行之的手,「多谢你对小女的搭救之恩!」
「小事而已。」齐行之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抽出手。
「城主可否替我们找找同伴?她方才追着鱼妖出去,不见了身影。」
「怎会如此?我现在就派人去找!」
对于他的请求,梅君生很是重视,当即就要安排人手去搜寻。
可下一刻,不远处的池塘传来「哗啦」一声响。
有人从里面飞了出来。
黑衣少年打横抱着女孩,低头看她一眼,过分红润的唇上噙了一抹笑意。
他慢慢走向人群,刚跨出一步,两人身上湿哒哒的衣裳瞬间干透。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被吸引过去。
齐行之惊讶道:「你们俩怎么掉水里去了?怪不得我没找见!」
「咳咳。」
温软双手圈在暮折脖颈上,把头埋在他胸前咳嗽一声,不敢抬起头,嗓音微哑。
「出了点意外,不过问题不大。」
「你这路都走不了了,问题还不叫大啊?」齐行之大唿小叫的上前两步,「还有你这嗓子怎么了?」
温软:「……我没事,呛了两口水而已。」
齐行之满脸幸灾乐祸,「让你拿我当米国队长的盾牌,这下遭报应了吧。」
温软:……
她默默竖起一根中指。
「阿折,放我下来吧。」她总觉得自己这样被抱着怪怪的,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啊,好尴尬。
「我不要。」暮折干脆拒绝,慢条斯理将她往上搂了搂。
突然,他话锋一转,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除非你亲我一口。」
轻飘飘的热气唿在耳根,温软打了个小小的激灵,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流氓!
她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他七七四十九遍,然后心安理得的躺平了。
反正出力的又不是她,爱抱多久就抱多久吧。
最好累死他。
这时,桃夭夭瞥见她通红的耳垂,立刻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果然,手下的肌肤滚烫一片。
一瞬间,她语气有些担忧,「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温软忙道:「我真的没事!」
「让我,看看!」说着,她就要强行掰过温软的脸。
温软抽了口冷气,悄悄掐了把暮折。
暮折轻笑一声,抱着她微一侧身,避开桃夭夭的手。
「她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桃夭夭仍是有些不放心,催促道:「那你快带她回去,休息。」
暮折求之不得,立刻抱着温软转身离开。
一边的梅君生扭头吩咐道:「让厨房送两碗姜汤到少侠住处。」
管家忙应了,带着几个下人匆匆离去。
听到了梅君生的声音,温软心里因为暮折而滋生的暖意潮水般退却,冰冷一片。
她微微抬起一点头,视线越过暮折的肩膀,牢牢的锁定人群中心的那个中年男人。
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顿了顿,她的目光移到梅君生旁边的上官浩渺与无音身上,皱了皱眉头。
他们帮梅君生的原因是怎么?
水云城里的货币是普通的银钱,梅君生自然也拿不出修仙界的灵石。
更别谈法器与丹药。
而想求修士为自己办事,没有以上三样东西,除非两人交情不浅。
然而上官浩渺他们也是初次到水云城,只是和梅君生并没有交集。
到底是什么,能够说动他们呢?
直到被放在床上,她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迟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只被大灰狼盯住的小白兔。
暮折从储物袋拿出入星子悬在帐中,懒懒打了个响指,房门应声而关。
第一百一十二章「阿软,别……」
「砰」地一声轻响,终于唤回温软的思绪。
她看着正趴在床边,撑着下巴凝视自己的暮折,有些奇怪。
「你不上床躺着,这样是做什么?」
暮折双眼一亮,立刻又打了个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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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灯瞬间熄灭。
连入星子也跟着微微降低了亮度,屋子里的氛围立马就不对劲了。
柔和的灯光摇曳在他头顶,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打着颤。
温软也莫名的有点慌,不太自然的往里挪了挪,没话找话的说道:
「以后我要睡里面。」
「嗯。」
暮折和衣在外侧躺下,位置仍然很边缘,几乎都快到了床沿,翻个身都得掉下去。
「你睡过来点呀。」
她看不下去了,自己又不是老虎,离那么远做什么?
之前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也没见他这么避嫌。
暮折抿了抿唇,向着她的位置移了点。
嗯,也就指甲盖那么一点。
温软嘆了口气,半撑起身子,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将他往自己的方向狠狠扒拉了过来。
「你现在怎么比八岁的时候还不让人省心?」
她再度躺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忙侧身把手往他衣襟里伸去。
暮折身子顿时僵住,握住她的手腕,喉头干涩,嗓音微哑。
「阿软,别……」
「别什么?」她拍开他的手,继续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摸索着,没好气道:
「我怕你伤口裂开,摸一下怎么了?又没拿刀子割你的肉,那么紧张干什么。」
女孩的手柔软又灵巧,肌肤细腻如凝脂。
或许是怕弄疼了他,特意放轻了力气,慢慢在他胸前游移,仔细的从每一个伤疤上滑走。
在这个宁静的夜里,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暮折唿吸开始急促,修长的手指缓缓抓紧身下的床单,将头扭到一边,用力闭上眼。
你还不如拿刀子。
指尖下的肌肤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滚烫。
温软的手一顿,恰好停在少年心口的那道刀疤上。
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层皮肉,在她的手下「噗通」「噗通」,跳的越来越快。
余光里,少年白玉般的耳垂染上一抹红晕。
她眨巴了下眼,试探性的将掌心贴在他的心口。
那震颤声似乎和她的心脏产生了共鸣,擂鼓一般,跳的更加快。
「阿折啊……」她咽了口口水,「你这是害羞了吗?」
暮折:……
「嘿嘿。」温软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你的心跳的好快哦,只有一半也能跳这么快欸。」
他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手撑在枕畔,咬牙切齿道:
「温软。」
被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还是这种姿势,压迫感太强,温软秒怂。
她立刻收回手,一脸正经。
「魔尊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暮折紧紧的盯着她。
昏黄暧昧的灯光下,少女双颊酡红,眸子湿漉漉的,带着浑然不觉的勾人与妩媚。
缱绻的茉莉花香从她发间徐徐飘出,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加靠近一点。
他努力压下心底翻腾的欲-望,眼尾微微泛红,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你今晚要是还想睡觉,就老老实实呆着,什么也别做。」
作为一个生活在网络信息量爆炸时代的成年人,温软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她心里疯狂拉响一排警告,麻利的拉上被子闭上眼,乖巧的不像话。
「魔尊大人晚安。」
暮折:……
看着她颤抖的睫羽,他忽然很低很低的笑了声,「你摸了我那么久,我总要收点利息吧?」
温软:?
她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儿,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骤然放大一张俊脸。
唇上一暖。
青纱帐内,烛火摇曳。
少年虔诚的亲吻着他的光。
「叮咚~暮折当前好感度:70,积分与奖励已到帐,请宿主注意查收~」
温软被亲的七荤八素,迷迷濛蒙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狗东西,可真是太会了。
……
鸡已经叫了三遍。
秋天到了,天亮的慢,深蓝色的天幕上尚且还有几粒星子。
宽敞的堂屋中,齐行之一脸呆滞的坐在凳子上,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明明他上一刻还睡得正香,下一刻就被人从被窝拎到了这里。
啊!
他好不容易梦到隔壁大丫长大后和他结婚,他还没来得及说「我愿意」三个字啊!
想到这里,他愤怒的盯住坐在对面的人,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有意见?」
温软打了个哈欠,横了他一眼,接过暮折倒地热茶。
「有意见憋着。」
呜呜呜,这个女人一点也不人如其名。
她就应该叫温凶!
齐行之委屈的收回视线,身子向后仰去,想要靠在椅背上在休息会儿。
可他忘了,他坐的,是凳子。
凳子,是没得靠背的。
「哐当——!」
他连人带凳子,一起结结实实摔了个背墩儿。
齐行之:……
人倒霉起来,果然处处是危机。
坐在旁边的桃夭夭把他拎起来,目光嫌弃,难得说清楚了一句话。
「丢人。」
「又不是丢的你的人。」齐行之悻悻的重新坐好,刚才那么一下,他彻底没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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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你这是闹哪一出?」
温软捧着茶杯,与暮折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随手张开一个隔音结界。
她这才开口,缓声道:「我们不能帮梅君生捉那只鱼妖。」
「为什么?」齐行之不理解,「她不是昨天还把你俩弄水里去了吗?」
话音刚落,对面的温软忽然咳嗽两声,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这事儿不许再提。」
齐行之呵呵一声,「嫌丢人?你把我扔出去的时候我不嫌丢人?」
「还有。」他的目光转移到正侧过头看温软的暮折身上,「昨晚我就想问了,这人是恢復正常了?」
「没错。」温软点点头,眼里沁了抹笑意,「阿折的副作用消失了。」
「那他还记得这些天发生的事吗?」
「记得啊。」她奇道,「怎么了?」
「哈哈。」齐行之恭敬的坐直身子,干巴巴的开口,「那真是太好了呢。」
佛祖保佑,这个恶势力头子可千万不要想起自己让他叫爸爸的事!
下一刻,旁边的桃夭夭不知哪根筋抽了,充满求知慾的开口问道:
「之前齐行之让暮折叫他『爸爸』,这个「爸爸」,是什么意思?」
齐行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佛不度憨憨
他一颗心狂跳,下意识去看暮折,对方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听懂桃夭夭的话。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这里是修仙界——
修仙界,是没有爸爸这个名词的!
那他还怕个锤子。
想到这里,齐行之放心的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注意到,对面正在疯狂对他使眼色的温软。
救命,我之前和暮折提过爸爸这个词啊!
他已经知道了你说你是他爹的事了!
快逃!
然而,温软眼睛都要抽筋了,也没成功把以上信息成功传递过去。?
反倒是身边的暮折轻柔的伸手,替她捏着后脖子,唇边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柔声道:
「眼睛酸了吗?」
被命运扭住后脖颈·jpg
温软一动不敢动,乖巧的坐好,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我佛不度憨憨。
齐行之,一路走好。
阿门。
暮折的手顺着她光滑的后脖颈,一路滑到小巧的耳垂,慢慢捻着那块柔软的肉。
他倾身过去,附耳轻声道:
「阿软,你看他,我会吃醋的。到时候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了。」
温软身子一抖,赶紧给他顺毛,义正言辞道:
「我才不想看他呢,他长得又没有我家阿折好看,不如看看你,多下饭啊。」
「呵。」暮折轻嗤一声,神色却十分受用,「你惯会骗人。」
他的手终于放过她的耳垂,移到桌下抓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下一刻,他另一只手对着齐行之弹了一指过去。
一粒微光飞进齐行之的身体,他「嗖」地一下,开始缩水,逐渐转化为五六岁大小的奶糰子。
一张小脸肉乎乎的,眼珠儿黑白分明,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
原先的白衣长长拖到地下,而他坐在凳子上,脚连地都够不着。
完完全全没有了半点之前清冷谪仙的影子。
齐行之看着自己缩小n倍的手,一脸惊恐,操着一口萌萌哒的小奶音怒吼道:
「你对我做了什么?!」
吼完才发现,自己体型变的太小,脑门与桌沿齐平,压根儿看不到对面人的脸。
……
淦!如果不是打不过暮折,他现在就拔刀砍过去了!
坐在旁边的桃夭夭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突然伸手把他拎到了桌子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样能看到,了吧?」
齐行之一阵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踉跄着朝温软的方向挪了几步。
「桃夭夭你别这样,我害怕。」
看着他瑟瑟发抖的背影,温软满脸的幸灾乐祸,摇了摇暮折的手。
「你给他下了什么咒?」
暮折微微勾唇,「他之前对我不敬,略施小惩,身体会变小几天。」
听到两人的谈话,齐行之鼻子都气歪了,勐地回头,恶狠狠的开口:
「给爷变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暮折连忙恭敬将他变了回来,低声认错,
「对不起,我竟然冒犯了您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尊严。」
他冷哼一声,高傲的抬头,「知错就好,下不为例。」
——以上,都来自于齐行之的想像。
真实情况是——
「嗷!爸爸!我错了!」
齐行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到他面前,哭的撕心裂肺,「求你把我变回去吧!」
暮折略一挑眉,懒洋洋的开口。
「我拒……」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诡异的顿住。
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小糰子。
哭的这么丑的小孩……
这一刻,瘪着嘴的齐行之,忽然就与记忆中,某个梦境里的孩童重合。
他心头一滞,下意识去看温软。
温软亦是有些失神。
她看着小号齐行之,轻轻蹙起眉头。
好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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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怎么会觉得齐行之小时候的样子,很亲切呢?
难不成自己以前见过他?
可她没有姓齐的朋友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开口问他,身边的暮折却突然把齐行之隔空拎下桌,解开了咒术。
齐行之「嘭」地一下,成功上回了大号。
他欣喜若狂的摸着自己的帅脸,感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场给暮折磕一个。
「谢谢爸爸!」
暮折冷哼一声:「知错就好,下不为例。」
扔下这句话,他稍稍前倾身子,挡住温软的视线,表情有些僵硬。
「阿软,该说正事了。」
温软回过神,立刻把刚才的疑惑扔到脑后。
对,现在得赶紧把云绵的事解决。
昨天晚上她就和暮折大概说了一下云绵和梅君生的过去,两人一致决定今天离开城主府。
当然,回溯时空的部分是肯定要瞒住的。
这件事关系到前任天道留下的盒子,没准还能把他丢的半颗心找回来。
必须保护好云绵,这样断掉的线索才有可能再系起来。
「那条鱼妖其实是二十年前的城主独女云绵。」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梅君生当年灭了她满门,她如今是回来报仇的。」
齐行之傻了。
怎么突然就两级反转了?
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等等。」他越想越不对劲,「云绵不是人吗?怎么又变成了鱼妖?」
「她的妖气并不纯粹,或许,是死后魂魄恰好附着在鲤鱼上,与它融为了一体。」
他有些咂舌,「那城里之前死的人,也是她杀的?」
温软缓缓摇头,「是沈思远。」
齐行之总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事,以至于跟不上她的节奏,有些云里雾里的。
「那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二十年前就认识。」
温软看了眼外面完全亮起来的天色,将手中茶杯放下。
「走吧,去沈府。剩下的事,让她亲自和你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哭什么
池水清澈,几百条赤红锦鲤在其中游曳,很是怡然自得。
有人洒下一把鱼食,于是转瞬之间,那些鱼儿争先恐后的游来。
它们密密匝匝挤在一处,翻出绯色的浪花。
青衣女子又抓了一把鱼食,抬手洒向更远的地方。
鱼群又翻涌着游了过去。
她面前的水面便只剩一条弱小的锦鲤,身上还带着同类咬出来的伤。
它呆呆傻傻的在水里打着转,不知道食物在哪里,动作迟缓的可怜。
云绵看了它一会儿,俯身从水里捞出它,轻声教育道:
「以后不许打架了。」
绿光闪过,它身上的伤恢復如初,蹦跶着逃离了她的手,飞快游向鱼群。
「绵绵。」
气质儒雅的男人从抄手游廊走下,臂弯搭着秋香色的披风,含着笑向她走来。
「天气凉了。」沈思远将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指尖灵敏的将带子系好。
云绵埋着头,看着他指节上的老茧。
这都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
她握住他的手,鼻尖酸涩,「思远,这些年,辛苦你了。」
清晨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金色的光柱中飞舞。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年宝光寺漫山的银杏。
那时她还是城主府的小哑巴,随着母亲一起去上香,却不慎与母亲走失。
她蹲在一颗银杏树下,无声的哭泣。
「你哭什么。」
睁开眼,一个容貌精緻的小和尚站在她面前。
他身上还背着刚从山上捡回来的柴火,极大一捆,几乎将他压弯了腰。
这是沈思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从那以后,她最开心就是和母亲去宝光寺上香,然后偷偷熘去找沈思远。
他年少时并不爱说话,甚至到了寡言的地步。
恰好她又是个不能说话的,两人常常相对无言,大眼瞪着小眼,然后「噗呲」一声笑出来。
再后来啊,她去告诉他自己将要成婚时,他默默了良久,终于开了口。
「你哭什么。」
这是他们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时光从不留情,欢愉总在弹指间消逝。
然而上天终是怜悯她的,得以她的魂魄依附在一尾鲤鱼身上,化形那日又那么正正好的撞见了他。
年少时种下的因在这刻破土而出,化为藤蔓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处。
她一醒来就认出了那个枯守在床边的男人。
那个沉默的,稚嫩的小和尚已经长出了长发,面容成熟了许多,眼角甚至还多了一道细纹。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好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绳索。
积攒多年的委屈在那一刻爆发。
「小和尚,你过得好不好?我过得难受极了。」
她浑浑噩噩的说着胡话,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角滑落。
每一滴,都砸在了沈思远的心里。
「屠我满门的兇手与我只有一水之隔,每日寻欢作乐,活的潇洒又肆意,我却杀不了他们。」
三分冷清的月色透过窗格照射进来,投在男人水光闪烁的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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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隔着时间,隔着岁月,隔着生死,他再一次与年少的爱人相聚,却已是这副模样。
那场大火后,他便再也没哭过。
可那一晚他抱着浑身滚烫的云绵,听她碎碎念着当年。
字字句句皆是恨。
他的眼泪跟着落了一程又一程。
「思远,我一定要杀了梅君生。」云绵擦了擦眼睛,神情坚毅,「我不能让云家几百口人死不瞑目。」
「我会帮你。」沈思远轻轻拥住她,眉间有三分怅然。
「我会做你手中的剑。」
「加上我们呗。」
倏地,天上传来女孩清脆的嗓音。
两人一惊,抬头看去。
那是两男两女四人,正并排坐在屋檐上,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说话的正是昨晚在城主府拦住云绵的温软。
她咧嘴一笑,从屋顶轻盈跃下,走到两人面前,打了个招唿,
「又见面了。」
云绵警惕的后退一步,「是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特意从城主府跑来找你的。」
温软回身指了指暮折三人,语气轻松。
「你也看到啦,我们这边能打的很多,如果真要害你,直接上就行,不需要和你玩阴谋。」
云绵的表情稍微松弛了些,「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问题问得好。」温软微微一笑,「自然是有求于你。」
修仙界的风气一贯是无利不起早。
世界上哪有什么都不求,一心只想帮助别人的人?
有的话,一定是傻子。
要不然就是有阴谋。
温软不想因为这个,做出许多不必要的解释,反正她本来就有所求,没必要遮遮掩掩。
「你云家的剑仙云隐,曾经帮一个人保管了一样东西,我们想知道云隐去世以后,那东西的下落。」
她如此直爽,反倒让云绵放下了一半的戒心。
的确,如果这个人是梅君生那边的,根本不会和自己说这么多。
云绵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后方的暮折。
更何况——这个人的气息,实在恐怖。
哪怕他此刻收了威压,也让她情不自禁的颤慄。
有这样的存在帮忙,梅君生请来的两个修士便不足为虑。
「我父亲生前并未提起过与云隐前辈有关的事。」
云绵的语气好了很多,「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东西?我想想有没有见过。」
温软把那黑色漆盒拿了出来,「是打开这个盒子的东西,应该是一把钥匙。」
徵得同意后,云绵接过漆盒,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
目光在触及到上方粗刻的白色小花时,微微一变。
「这个花纹,我曾在祖传的玉佩上见过。」
玉佩?
温软立刻想起了梅君生腰上那一块。
当时她只看到了有字的一面,莫非另一面,就是盒子上同款花纹?
下一刻,云绵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带了浓烈的恨意。
「当时我父亲为了救梅君生受了重伤,就是因为把玉佩给了他防身。」
果然,就是它了。
「当年……」温软斟酌着开口,「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一百一十五章「怎么会是木棉呢。」
云绵目光悠远,望向池水中的鱼群,声音带着微微的寒意。
「云家没落后便搬来了水云城,世代为城主。
我父亲本是金丹境界修士,和梅家家主关系极好。
那一年,梅家经商时树敌,对方请来了邪修对付他们。
我父亲被另一批人缠住,等他摆脱了伏兵赶到时,梅家只剩下一个幼儿,便是梅君生。
他击退邪修,将梅君生带回了云家,愧疚之下,把他当亲生儿子疼。」
这一养,就是十年。
梅君生在云家表现的十分懂事,阖家上下都对他十分满意。
如此高超的演技之下,愣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窥见他心中的恶。
而云城主因为救他时受伤,留了暗疾,十年来身体每况愈下,成了个连行走都困难的废人。
他只有云绵一个女儿,自幼不能言语,体弱无法修炼,唯恐她没了自己庇佑会被人欺凌。
思来想去,不如让梅君生做自己的女婿,再把城主之位传给他。
这样一来,女儿和一城的百姓,就都有了着落。
然而云绵心里早就有了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嫁。
若是别家公子就罢了,可那人偏偏是个和尚。
他如何能放心?
父女二人争的不可开交。
最后,云城主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了她。
直言自己已不剩几年寿命,若是想让他提前去死,她大可以去找那和尚。
一头是护她,疼她,养她的爹爹,一头是从小就喜欢的心上人。
云绵夹在中间,一颗心几乎被撕开,最终被逼无奈,只能答应。
而这件事,从头到尾,梅君生都揣着明白装煳涂,只冷眼看着他们为自己争执。
成婚那日正好是她十六岁生辰,来了许多的宾客。
云城主特意准备了十里烟火,只等着夜色降临,便让百姓一起点燃,为她庆生。
可是,新郎却不见了。
直到宾客都散了,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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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主只怕是梅君生出了什么事,急得团团转。
云绵穿着嫁衣坐在房间中,巴不得梅君生悔婚。
可外头忽然嘈杂起来,有人在高声尖叫。
她不安的掀了盖头,想要出去看一眼。
下一刻,母亲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拉住她的手,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绵儿,跑!」
母亲没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走出房门,四下一顾,皆是火光与血迹。
往日熟悉的人,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父亲的尸体也在里面。
许多人拿着刀,继续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有人高喊道:「那云绵在哪里?主子特意吩咐了,不能让她死的太轻松了!」
云绵面色惨白,来不及伤心,拼了命的往外跑。
城主府周围没有民宅,她想求救,可她是个哑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直到跑到河边,只要过了那座石桥,她就能到城东。
桥上一对男女,正并肩着看她,是极熟悉的面孔。
她几乎哭出来,心里终于燃起一丝希望,立刻想要跑上去。
方才喊话的人追出来,狞笑一声,「原来跑到了这里。」
说完,他又对桥上的人行了一礼,「主子恕罪,属下这就解决了她。」
「砰」的一声炸响,天上炸开一朵烟火。
绚丽流影下,梅君生与她自幼一起长大的小丫鬟站在桥上,唇角徐徐上勾。
「居然让你跑出来了。」
事到如今,云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面色惨白,怒火几乎烧毁了理智。
哪怕这十年,父母都对他更加偏爱,她也从无怨言。
可是,可是这个人,他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呵,你家假仁假义十年,如今一切,只不过是报应。」
梅君生执起身边女子的手,语气和缓下去。
「只有柔儿,这十年来一直无怨无悔的对我好,要娶,我也只会娶她一个人。」
面容清秀的女子低垂了眼,有些愧疚。
「姑娘,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一直在给城主下药,他的病才加速恶化……」
「啪——」
云绵脑子里的弦彻底崩断。
汹涌的恨意如潮水席捲全身,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想要杀了这两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下一刻,心口一阵剧痛,冰冷的剑刃刺破心脏,尽数透背而出。
「不自量力。」梅君生松开手,放任她向后倒去。
桥下溅起一捧冰冷的水花。
云绵沉入河底,大大的睁着眼,看盛大而无声的烟火绽放在水面。
她突然想起来,今日是她的生辰。
这满城烟火本是为了庆生,如今却成了送葬。
城主府烧起来了。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将一切烧的干干净净。
寂静禅院中,酩酊大醉的佛门弟子终于醒来。
得到的却是云家没了的消息。
大雨中中,他看着那倾倒的断壁颓垣,恍然中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这是个噩梦。
或许是酒还未醒罢,只要回去再睡一觉,一切都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他对此深信不疑,浑浑噩噩的转身。
刚走没多远,一株小树挡在前面,枝干细细小小的,在雨中颤抖着挺直身躯。
他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护住它,替它挡着头顶风雨。
那是一株木棉。
冰冷的雨水落进他的眼中,裹挟着温热的液体一道涌出,无声无息的滴在它的枝桠上。
那些一直刻意逃避的,无视的,压抑着的悲伤争先恐后的逃了出来。
将他彻底吞噬。
「怎么会是木棉呢。」
往后二十年,他还了俗,开始学着经商。
直觉告诉他,云家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终于,他找出了真相。
可梅君生随身带着玉佩防身,他杀不了他。
只能从当年参与这件事的护卫下手。
「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梅君生也察觉到了不对。」沈思远缓缓道,「他想杀了我,可没想到,绵绵会活过来。」
「那一次,如果不是玉佩,他已经死了。」
听完整个故事,温软几人都有些唏嘘。
「梅君生这种人,还真是……垃圾。」齐行之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当初就不应该救他!」
「他这是典型的小时候受到了刺激,人格不健全。」温软已经气过头了,此时显得格外平静。
「人渣而已。」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再见了,飞禽走兽
「来吧,想想今晚怎么办。」
她拍拍手,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我得到消息,今晚梅君生就要带人打过来。」
「不是,你从哪儿得的消息?」
齐行之再次感觉自己跟不上她的节奏,「我们不是整天都呆在一起吗?」
「你管我。」
温软懒得解释,认真看着云绵。
「我们会帮你报仇,条件是那块玉佩归我们,你同意吗?」
只要能报仇,云绵做什么都愿意。
更何况只是一块玉佩。
「我感激不尽。」她目光坚韧,「但我也有个请求。」
温软微微有些诧异,「你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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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亲手杀了梅君生。」
「没问题。」
血海深仇,这个人头,的确该让给她。
……
城主府。
「那几位少侠已经离开。」
管家垂手站在厅中,「一早就没看到踪迹,下人在屋子找到了张纸条。」
说着,他把手中纸条递向面前的中年男人。
梅君生若有所思的放下茶杯,伸手接过。
上面写道:
「再见了,飞禽走兽。」
梅君生:?
「这是何意?」
「小人不知。」管家斟酌道:「或许是出门猎灵兽也未可知。」
「此事不要让妍妍知道。」
梅君生掀了掀眼皮,冷笑一声。
「妍妍颇为中意那百里日,我瞧着也不错,本想给他一个机会,奈何他们不识趣。」
「是。」
「去把上官浩渺两人找来,该做正事了。」
「是。」
梅君生睨着那纸条,不知为什么,视线总是情不自禁的定在「禽兽」二字上。
再见了……禽兽?
他眉心一跳,额头青筋突突的跳动。
「砰——」
上好的青花瓷茶杯砸到地上,碎屑飞溅。
杯中尚剩了一半的茶水,此刻也全溅到了来人的鞋面上。
上官浩渺步子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就被巧妙掩饰了过去。
他与无音一同走上前,含笑问道:「城主这是怎么了?」
有外人在,梅君生不好在发作,只能敛了怒容,权当做无事发生。
「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他伸手示意两人入座,「我仔细想了又想,今晚便动手吧。」
上官浩渺自然是没有意见,目光在他腰间玉佩上瞟过,颔首道:
「那便按我们之前说好的,事成之后,这东西归我们。」
「那是自然。」
梅君生是个普通人,看不出玉佩的特别,只当它是个防身的法器。
是以这么多年一直佩戴在身上。
可仇敌当前,纵使防身的法器在好用,也比不过永绝后患。
可上官浩渺和无音却是相视一笑。
从来这里的第一天,他们就感应到了玉佩的不俗。
那其中,竟是蕴含了天道真意!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缘,别的不说,光是参破这缕真意,便足以让他们修为更上一层楼。
若不是突然多出了那几个万毒门的弟子,他们早就上手抢了。
哪里还要费这许多事。
上官浩渺心里踌躇满志。
只要这次顺利拿到神鹿内丹,再参悟天道真意,等回了天元宗,他的地位定会扶摇直上。
下一任宗主的位置,非他莫属。
「城主!不好了!」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天上跳下来几个人,正拿着刀往这里沖!」
梅君生不耐烦道:「那么多护卫是做什么用?拦住他们!」
「拦不住!他们太能打了!」
「等等,」上官浩渺忽然开口,「天上跳下来的?」
小厮道:「没错!好像就是之前的百里少侠几人!」
上官浩渺有些摸不着头脑。
梅君生也有些懵。
他们这是闹哪出?
下一刻,几名护卫从门口惨叫着飞进来。
梅君生侧身闪躲不及,被连带着撞飞。
「咔嚓」一声,桌椅碎裂。
他躺在一堆残渣中,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和这桌子一样,撞散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上官浩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光线忽然一暗,有几人飞身进来,徐徐落地。
为首的正是温软。
她拍了拍手,笑眯眯的说道:
「不好意思啊,本来是想等你打过来的。
但是我们临时决定晚上要去绵云阁吃夜宵,所以只能先上门把你解决啦。」
梅君生:?
你吃夜宵和上门打我,有什么关联吗?
上官浩渺终于反应过来,总算是还记得自己的阵营,上前一步,挡在梅君生的面前。
「百里道友,不知出了什么事,你们要这样对待梅城主?」
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帮忙抓妖,怎么今天就打起来了?
「我没事,她有事。」
温软几人向旁边走几步,让出一条通道。
青衣女子静静的站在人后,旁边是持剑的沈思远。
梅君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后退几步。
「云绵?!」
「梅君生。」云绵语气还算平静,缓步上前,「我来取你的命。」
「上官少侠!」
梅君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忙躲到了上官浩渺的身后,「你们答应了我要杀了她的!」
上官浩渺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温软身边的黑衣少年懒洋洋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一道凛冽入骨的剑意,直冲他面门而来。
这剑意锋利而张狂,势如游龙,是他生平仅见的一招,甚至超出了他的境界修为。
「百里道友!」他狼狈躲避,惊惶出声。
「啪——」
剑意忽地散开。
死亡危机解除,上官浩渺虚脱一般跌坐在地上,心里涌上一阵阵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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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居然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等等,万毒门什么时候出过这样惊才绝艷的剑修了?
他瞳孔勐地一缩,瞬间,无数种猜测在心中躁动。
温软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我们不想伤你,只要你不插手这件事,现在就可以离开。」
说着,她朝门口一指,对着无音重复了一番上面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阿弥陀佛。」
无音很识趣,马上搀扶起地上的上官浩渺,想要离开。
「无音!」
上官浩渺很是不甘心,如果就这么走了,那玉佩他们也就别想拿到了。
「走吧。」无音嘆息一声,「不是我们的,终究不会是我们的,彼此无缘,强求不来。」
齐行之还颇为不舍,「清鸣啊,你有空常回霁月山看看,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无音额头蹦出两根青筋,再也没了刚刚的云淡风轻,逃一般的拉着上官浩渺走了。
只有一声怒吼被远远的落在身后,传进齐行之的耳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没小爷有钱
「贫僧和霁月山彼此无缘,还请施主莫要再强求了!」
齐行之悻悻的闭了嘴。
那边,没了上官浩渺两人的庇护,梅君生也不能像回溯前那么嚣张了。
面对云绵两人的步步逼近,他一颗心狂跳,脸色越发狰狞。
「云绵,你该不会以为,你真能报仇吧?」他拽下腰间的玉佩,「有它在,谁也奈何不了我。」
说着,他仰头笑了起来,语气嘲讽。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父亲,当年要不是他给了我这玩意儿,我也不能活到现在。」
下一刻,玉佩「嗖」地一下,从他手中飞到了黑衣少年的手里。
梅君生:……
后者漫不经心的开口:「现在你没有了。」
云绵驱动妖力,心中默念法诀,「梅君生,受死吧。」
滔天巨浪化作利箭向他袭来,他惊恐的睁大眼,转身就想跑。
沈思远身形一闪,拦在了他的面前,手中长剑势如破竹,闪电般斩下。
梅君生惨叫一声,跌到在地上,半边胳膊掉落在不远处,鲜血横流。
他目光冰冷,「没有人犯了错,还能独善其身。」
「我没有错!」梅君生双眸猩红,歇斯底里的吼叫道:
「我没有错!错的云家!他们当年但凡早到一步,我父母也不会死!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呵。」云绵嫌恶至极,不再多说,驱动水箭射向梅君生。
可梅君生忽然冷笑一声,不顾一切的抓住了沈思远,神情癫狂。
「我死总要有个人给我陪葬吧!」
云绵面色勐地一变,可也来不及收回术法。
「思远!」
下一刻,寒流涌动,袭向两人水箭瞬间冰封,叮叮噹噹掉落在地上。
温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失手。」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沈思远已经脱离他的钳制,狠厉的将长剑送入梅君生的胸口。
「噗呲——」
梅君生的动作戛然而止,仰面倒在地上。
鲜血从他胸口大团大团的洇开,很快渗到了身下的地板上,聚起一滩血泊。
他大睁着眼,瞳孔开始涣散,嘴里仍在喃喃。
「我没……错……」
云绵面无表情上前,握住剑柄在他心口用力旋转一圈。
又是一声极细微的响,地上的人彻底没了气息。
场面略有些血腥,温软有些不适的别过头,不想去看。
眼前忽地一黑。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暮折的嗓音淡淡响在耳边,让她莫名的安心。
「不怕,我在。」
她笑了笑,反身抱住了他。
同时心中忍不住忧虑。
暮折既然已经清醒,那也是时候告诉他,白月光的存在了。
「君生!」
猝不及防的,门口传来一声尖叫。
她吃了一惊,忙转头看去。
面容秀美的梅夫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梅君生的尸体。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的喊着他的名字,希冀着能得到回应。
可除了她的哭声,剩下的只是沉默。
温软抿了抿唇。
这就是那个和云绵一起长大的柔儿吧?
就是她,给云城主下药,害得云城主变成一个废人。
没想到,她居然和梅君生还是真爱。
「你杀了君生,我和你拼了!」
梅夫人被恨意击碎了理智,根本不管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冲上去就要掐云绵的脖子。
云绵凝出一道水流化作绳索,将梅夫人死死绑住。
她莞尔一笑道:「我不会杀你。」
梅夫人一怔。
「你害我父亲变成废人。」云绵从梅君生身上拔出长剑,在她身上比划了两下,
「我也让你变成废人,如何?」
「你杀了我吧!」梅夫人终于开始恐惧,拼命的在地上挣扎,「云绵,你杀了我!杀了我!」
云绵弯着眼眉,轻柔的举起剑。
剩下的,温软没在看下去。
她带着暮折几人走出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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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街上行人行色匆匆,都是在赶着回家。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忽然振臂一挥,高声道:「走,去绵云阁吃宵夜!」
齐行之也正好心里堵得慌,当场掏出一袋灵石,豪迈道:
「小爷请客,走着!」
呵,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还轮得到你来装叉?
温软不甘示弱的拿出荷包,「我先提出来的,当然我请!」
齐行之用鼻孔看她,语气很是轻蔑。
「你不行,你没小爷有钱,绵云阁这种档次你还够不上。」
温软恨不得用灵石砸死他,跳着脚骂道:「你狗眼看人低!」
两人就这么一路争到了绵云阁。
温软「啪」地一下将荷包扔到柜檯上,「收我的!」
齐行之不甘示弱,把自己锦囊压在了旁边,「我来给!」
「两位客官,咱们这儿只收银两啊。」
掌柜的面对两袋不同的灵石,一脸为难,「这个石头,在这儿就只是个石头而已。」
温软:……
齐行之:……
两人默默收好灵石。
「咳,你家里有矿,我就不和你抢了。」
温软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
齐行之牙都要咬碎了,同样后退一步。
「哪里哪里,你可是黑帮老大的女人,我怎么敢和你抢呢?你来吧」
「你可是霁月山的少主,也算修仙界响噹噹的人物。」
温软一脸嘲讽,「总不会连块银子都摸不出来吧?」
齐行之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开口…「你不也一样?说得好像你有似的。」
「您几位,到底还吃不吃啊?」
掌柜有些不耐烦了。
「要是没带够钱,出门左转第二个路口有家大排档,走好不送。」
温软和齐行之同时沉默了。
两人对视一眼。
大排档,好像也不赖?
走着?
突然,全程一言不发的暮折上前一步。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锭拳头大的夜明珠,掀了掀唇,冷笑道:
「这个够吗?」
掌柜两眼放光,忙不迭的点头去拿:「够了够了!几位里面请!」
可暮折手腕一转,把夜明珠又收了回去,「我忽然不想在这里吃了。」
他拉起温软的手,低头轻笑,「走吧,就去他说的那家大排档。」
掌柜的:……
温软看着掌柜吃了翔一样难看的脸色,心里忽然就畅快了。
她小手一挥,豪气干云道:
「走着!今晚不醉不归!」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燕子飞飞
最终她还是没能实现这个远大的目标。
笑死,有暮折在,她除了茶水,根本碰不到别的液体。
热火朝天的大排档里,多的是筹光交错,推杯换盏。
明亮的灯光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清晰的照出那些白日里极少见到的狂放之色。
温软一脸幽怨的坐在位置上,听着齐行之打着酒嗝和隔壁桌吹牛,用力戳起一块红烧肉,一口塞进嘴里。
这块肉在此刻就是暮折的化身。
她大口咀嚼着,把怨气都撒在了肉上。
倏地,旁边伸来一根指头,在她嘴角轻轻抹过。
?
她疑惑的将目光投向手的主人——暮折。
副作用消失后,暮折那颗挑食的胃依然很敬业。
打从他在这儿坐下开始,动筷子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碗里也空空荡荡的,与桌上的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
「蹭到了。」
他把手指亮出来,那上面沾着红烧肉色泽红亮的酱汁。
「说一声就行,你还伸手擦。」温软掏出手帕递过去,「喏。」
暮折没接。
他慢慢把食指凑到唇边,伸出一点舌尖将酱汁捲入口中,若有所思道:
「是甜的。」
温软拿丝帕的手抖了抖,脸「轰」地一下红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故意拖长语调,「你脸好像红了。」
「太、太热了。」
温软结结巴巴的开口,慌不择路的拿起杯子,仰头勐灌了一口。
「咳咳——!」
醇厚的酒香绽在舌尖。
她猝不及防下,呛的背过身咳嗽了两声,脸更红了几分。
什么时候杯子里的茶变成酒了?!
桃夭夭幽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是我的,杯子。」
温软:……
小孩子喝什么酒!
她理直气壮的转身,把剩下的半杯一口气喝完,兇巴巴道:
「下不为例,你不许喝了。」
桃夭夭犹豫了两秒,还是不情不愿的点头答应,「那,好吧。」
温软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酒嗝,用手背摸摸自己脸,是滚烫的。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酒,居然这么容易上头。
思绪有些迟钝。
她用力甩甩脑袋,讨好的夹了一块肉放在暮折碗里。
然后「啪」地放下筷子,抱住他的胳膊傻乎乎的笑。
「阿折,你也吃呀,红烧肉很好吃的!」
两人挨得极近,几乎肌肤相贴,暮折只要略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唇。
往日缱绻的茉莉花香还混合了清冽的酒香,似乎只要闻一闻,也会跟着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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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睨着女孩子沾了酒液的,亮晶晶、红润润的唇,喉头一阵发紧。
「你抱着我的胳膊,我怎么吃?」
「啊?」
温软无意识的舔了舔唇,声音软绵绵的,眨巴了下黑白分明的眼,一脸苦恼。
「那怎么办呀?」
暮折按捺住剧烈的心跳,低声哄道:「你刚刚吃了肉对不对?」
「对呀对呀。」温软笑弯了眼,「红烧肉可好吃啦!」
他勾了唇,微微低头,嗓音有些哑,「那你亲我一口,是不是也能尝到味道了?」
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用力点点头,满脸崇拜。
「我们阿折真聪明!」
说完,她捧住暮折的脸,嘟着嘴凑上去「吧唧」一口。
「这下你尝到唔……」
剩下的话被堵在唇舌之间,再也没机会说出来。
好一会儿,少年放开被亲的迷迷煳煳的女孩子,蹭了蹭她的鼻尖,嗓音带笑。
「果然是甜的。」
一顿宵夜结束,温软和齐行之画风开始诡异的和谐。
两人严谨的绕着「8」字形走在路上。
一个张开双臂,「小燕子飞飞!」
一个拍着手哈哈大笑,陶醉式歌唱道: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
桃夭夭面无表情的捂住齐行之的嘴,对暮折点点头,「阿软交给你了,我把他先弄回,房间。」
暮折无所谓的应了声,继续饶有兴致的看温软表演「小燕子飞飞。」
温软飞了一阵,终于发现自己的同伴不见了。
可是,她的同伴又是谁呢?
她踉跄着停下来,懵懵的眨巴了下眼,费力的思考了半天,终于开口。
「王二狗?」
这三个字一出口,暮折的脸色登时变了。
他上前两步,掰过她的身体,拧着眉问道:「你找谁?」
「嗝~」
温软嘟着嘴,委屈巴巴的开口,「请问我的好朋友王二狗去哪里了?你有看到他吗?」
「不知道,没看到。」暮折冷着脸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房间走。
「一个小丑八怪有什么好惦记的,不许再想他!」
「可是,可是我早上好像还看到他了呀。」温软不愿放弃,一心想挣开他的手去找人。
她哼哼唧唧的说道:「我小时候可喜欢他……嗝…」的糖了
暮折抓着她的手下意识收紧。
阿软原来,这么喜欢那个小竹马?
「你放开我呀,我的手要被你捏断掉啦!」温软声音带了点哭腔,「坏人!」
「我是坏人?」
暮折冷冷笑了声,勐地将她打横抱起,一脚踹开房门。
「行,那我就做一次坏人。」
「砰——」
房门被重重摔上。
一阵天旋地转,温软摔到了床上。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半天都没想到要爬起来,呆呆的望着头顶的茜色纱帐。
房间里的灯熄灭,入星子又飞了出来。
暮折站在床边,慢条斯理的除去外裳。
温软翻了个身,面对着看他,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来。
暮折的动作僵住。
两秒后,他轻嘆一声,放下脱衣裳的手,俯身用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我只是吓吓你,我错了,给你道歉好不好?」
温软瘪着嘴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
「阿折呀,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鼓足了勇气对他伸出手,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他握住她的手,耐心的开口,「嗯?是什么秘密?」
话都到嘴边了,她突然又哽咽着摇头,生怕说漏嘴,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不可以说。
不能说,说了他就不会喜欢自己了。
他就要去喜欢白月光了。
「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暮折慢慢躺下,将她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嗓音温柔。
「乖,睡吧。」
温软枕在他的手臂上,乖巧的闭上眼。
他看了她一会儿,警告一般低头在女孩子饱满的脸颊上轻啄一口。
「你不许再想那个小丑八怪。」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山风评被害
二十年前的事终于真相大白,昭告于天下。
沈思远和云绵理所当然的成了新任城主,接管水云城的一切事物。
梅君生死了,梅夫人被废了双手,扔出了城主府,下半辈子只能自食其力。
梅妍妍得知一切后,居然义无反顾的追着母亲一同出了城主府。
一切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温软一脸呆滞的坐在床上,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不是吧,这都能断片?」她懊恼的捶了一记脑壳,
「怎么能一杯倒,不争气啊!」
暮折端了碗醒酒汤,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你以后不许在喝酒。」
温软干巴巴的笑了声,接过醒酒汤,「我保证,再也不喝了!」
说完,一口气将汤喝干净,擦了把嘴,急不可耐道:
「玉佩呢?快看看怎么开盒子。」
暮折将碗放在一边,「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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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变戏法一般拿出一碟茯苓糕,「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
温软:……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暮折,「阿折啊,或许你忘了,我是修士。」
金丹期的修士,哪怕一年不吃不喝,也不会死的。
暮折脸色不变,只问道:「你吃不吃?」
「吃吃吃!」她抢过盘子,一边吃一边催他。
「你快拿玉佩出来试试。」
暮折翘起嘴角,从储物袋里拿出玉佩和漆盒。
两样东西上的确都刻了同一朵花,大概看得出来,是茉莉。
他指尖在玉佩的「云」字上轻轻敲击一声。
「咔嚓——」
玉佩应声而裂。
白光闪过,原地出现一把银制的,已经微微发黄的,拥有歷史气息的钥匙。
温软紧张的吃着茯苓糕,「快试试能不能打开。」
「你来。」
暮折把钥匙交给她,「有我在,不会出意外。」
她「咕嘟」一下,咽下嘴里的糕点。
这神圣的一刻,要交给自己来见证吗?
她颤颤巍巍的放下盘子,将钥匙对准锁眼,「我开了嗷。」
暮折眉眼温柔,「嗯,你开。」
她便将钥匙插进去,试探着向右拧了一圈。
「啪嗒——」
盒子里传来锁扣松动的声音。
她搓搓手,满心期待的揭开盖子,里面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一张羊皮地图缓缓飞出。
「哇,是藏宝图吗?」她两眼亮晶晶的,一把抓住它。
上面却和普通地图不太一样,只有一条歪歪扭扭的线,终点处画了一把小剑。
旁边空白的地方写着:「十五月圆之时,在此恭候。」
温软:「好像也不太像藏宝图。」
甚至没见过这么敷衍的地图。
「会不会你那半颗心就藏在终点的啊?」
「无所谓。」暮折道,「没有也没关系,就当带你玩一趟了。」
温软捶了他一拳。
「你认真点,回头你要死了,我可不给你守寡,我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嫁人去。」
暮折凉凉的笑了声,「你要是敢这样,我会从冥界阎罗殿再杀到那个人门前。」
她挑眉,「怎么,要坏我姻缘?」
他收拾笑,很认真很认真的凝着女孩乌黑的瞳仁。
「我要看清楚,那个人值不值得你託付。」
温软愣了一下,没好气的又捶了他一拳。
「你就不能把『你死了』这个前提努力避开吗?」
「好,我避开。」
暮折捉住她的手,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懒洋洋的眯着眼。
「我们一起好好的活着。」
晚风凉爽,吹皱一池秋水。
池子里的锦鲤悠哉悠哉的游曳,齐行之和桃夭夭一人拿了个杆,试图比拼钓鱼段位。
温软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池子的另一边,施施然一扬手,鱼食雪花似的洒下。
于是鱼儿便一窝蜂的游了过去。
齐行之面前连个鱼尾巴都不剩。
他气的鼻子都歪了,怒吼道:「温软!」
温软嘿嘿一笑,「在呢在呢,你叫我干啥?」
齐行之薅了袖子就要来和她进行生死决斗。
走到半路,一个黑衣少年悄无声息的出现,静静的凝视着他。
该怎么形容那眼神呢?
就像是即将朝着野兽开枪的猎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这一瞬间,齐行之很肯定,暮折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杀掉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他寒毛直竖,连滚带爬的坐回了桃夭夭的身边。
可他能感受到,暮折的眼神还落在他的身上。
如芒在背。
一旁的桃夭夭道:「你抖,什么?」
齐行之擦着额头的冷汗,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哆嗦道:
「夭夭,你会保护我的吧?」
桃夭夭刚想抽回手,又顿了顿,面无表情的开口:「有同生契在,我不会让你死。」
齐行之眼眶一红,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同生契。
他郑重的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深情道:
「好兄弟,以后你在我这里就是仅次于大丫的存在。来,让我们一起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对酒当歌……」
「滚。」
桃夭夭抽回手,干脆利落地一脚将他揣进了池子里,转身就走。
池子里水花四溅,鱼儿受了惊吓,飞速游开,一叠声的惨叫从里传来。
「哈哈哈齐行之,你今晚不用洗澡了!」温软抬头看到这一幕,笑的前仰后合。
其实池子里的水并不深,只要齐行之冷静点站起来,也就到他的胸口而已。
可他冷静不下来,反而扑腾的更欢。
「救命啊!我是大山的孩子我不会游泳啊!」
「胡说!」温软佯装严肃道:「我也是大山的孩子,怎么我就会游泳?你别破坏大山的风评。」
「咕噜咕噜——」
回答她的是一串吐泡泡声,齐行之真就还沉了进去。
温软顿感头疼。
在这么浅的池子里淹死,齐行之真是个人才。
她扔了鱼食,正要下去捞人,袖子忽然被拉住。
低头一看,暮折正冷着脸,气压低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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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是鱼尾巴扇的你
「怎么了?」
她弯腰拧了把他的脸颊,只觉得手感甚好,又上了另一只手,将他的脸当成橡皮泥捏着玩。
「不想让我去捞他?」
暮折不说话,微微点了头。
「那好办,你像当初拽我那样,把他拽上来。」
温软正好乐的清闲,毕竟天气凉了,身上湿漉漉的也挺难受。
暮折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魔尊大人行行好吧,等会儿他就泡发了。」温软调笑着戳戳他的脸。
其实她也并不怎么着急。
毕竟按齐行之的修为,他泡个一年半载都不会挂。
只是良心过不去罢了。
嗐,她果然还是太善良。
暮折与她僵持着,眼里怒火滔天。
温软一脸莫名其妙。
这个祖宗今天是怎么了?
奇奇怪怪的。
动不动就生气。
倏地,暮折指尖凝出一道气劲,狠狠的击向水面。
「砰」的一声巨响,浑身湿透的齐行之被炸上了岸。
他跟条死鱼似的瘫在地上,一脸安详,安详的好像连气都不带喘了。
温软:……
自己是不是该感谢,这个祖宗当初捞她的时候,手下留情了。
等等,齐行之不会真就挂了吧?!
她低低吸了口冷气,急忙上去查看。
还好还好,有气。
「喂,醒醒。」温软推推他的身子,「齐行之!」
眼看着他毫无动静,她一咬牙,薅起袖子,照着他那张俊脸就来了一巴掌。
「醒醒!!」
正准备再来一巴掌时,齐行之缓缓睁开眼,看着她高举的手,瞳孔一缩。
「你干什么!」
「……」
温软神色自然的把手放下,「赶蚊子呢。」
齐行之皱了皱眉,「为什么我的脸这么疼?」
温软哈哈一笑,把手背到身后。
「你掉下去被鱼尾巴扇到脸了。」
「是吗?」
齐行之将信将疑的从地上爬起来,「你捞的我?」
温软摇摇头,把一边冷若冰霜的暮折拉过来,骄傲道:
「快谢谢我们阿折,他为了救你,废了老大力气了。」
暮折:「呵。」
齐行之抖了一抖。
那种杀气再次将他笼罩,甚至比之前还要强烈。
他心里刷过十万个问号。
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他了。
认真说起来,好像从前几天他就开始不对劲。
但是叫爸爸那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
他也原谅自己把自己给变回来了啊。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着齐行之开口,小心翼翼道:「魔尊大人,您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你说,我一定改!
暮折:「呵。」
……这人没法儿交流。
齐行之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温软。
兄弟,你男人怎么回事?
温软回了个茫然的眼神。
或许是青春期叛逆?
齐行之:……
他多大了你心里没点数?还真会老黄瓜刷绿漆啊。
温软:呵,你年龄倒是轻,可怎么看起来比三百岁的还要成熟沧桑?
齐行之:……
的确,单看外貌,暮折明显要比他小。
更何况自己还有个高岭之花的人物设定,本就要偏成熟些。
可他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温软正要继续用眼神嘲讽他,身边的人忽然一言不发的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
暮折阴沉着脸,眸底深处有一丝极细微的不安。
「你再看他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睛。」
温软:……
齐行之立马炸了,「不是,她看我你挖我的眼睛干什么?!!」
暮折回首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手中凝出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意。
「或者我干脆杀了他。」
死亡的气息如此接近,齐行之脸色狂变,拔腿就跑,一叠声的叫道:
「桃夭夭!!!救命啊!!!」
到了这一刻,温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打从离垢秘境双方见到开始,暮折就不喜欢齐行之。
她一直以为,这是男主与反派之间,本能的排斥反应。
可是现在,事情好像不单只那么简单。
暮折,是真的想要杀了齐行之。
为了这位老乡的生命安全,温软按住暮折的手,努力放柔嗓音,哄小孩一样问道:
「阿折呀,你这是怎么了?齐行之是我们的朋友,不能对朋友动手的。」
「……」
暮折收了剑意,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忽然开口问她:
「如果有一个和你很久以前喜欢的,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身边,你会怎么做?」
温软心里咯噔一声。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她想起了那个白月光。
暮折难道,记起来什么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反常?
那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把选择权交给她了?
虽然说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温软心里控制不住的发寒,几乎将四肢百骸一併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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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自觉的松开了他的手,勉强扯了扯嘴角,鼻尖酸涩,声音很轻。
「看你怎么想吧,要是还喜欢那个人,现在放手也没关系。」
本来就是我来的时机不对。
是我趁虚而入,孤注一掷,无耻的想要站在你身边。
你要是想抽身离开,我不怪你。
反正赌局,总会有输的一方。
听了温软的回答,暮折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始冷笑。
「为了他放手?」
温软憋着一口气,眼圈已经通红。
「嗯,我会走的干干脆脆,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生活里。」
暮折脸上彻底没了表情,他眼眸漆黑,流淌着彻骨的寒意,语气是自己没想到的空洞。
「温软,你真狠。」
他转身离开,衣袍带起一阵飒飒冷风。
直到脚步声消失不见,温软憋着的那口气才松开。
她狼狈的擦擦眼睛,一抬手,又看见手腕上的相思引。
红绳鲜艷如初,她仿佛还能想起,当时暮折为她系上时的表情。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她握住手腕,摩挲着上面的白珠,怔怔的想着。
你今天说这些,不就是为了逼我主动离开吗?
你却说我狠心。
男人真奇怪。
「宿主,别哭。」996从识海蹦出来,抱住她的脖子,「分开就分开,下一个会更乖!」
温软抽抽鼻子,努力振作起来,没事人一般道:
「我才不会为了他掉眼泪,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修仙界大把的帅哥等着我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而她姓温,是我的小青梅
回了沈思远给他们安排的住处,齐行之和桃夭夭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劲。
哪怕她已经洗过脸,眼角看上去依然有些红。
「你怎么了?」
齐行之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脸上顶着半个巴掌印,期期艾艾的蹭过来。
「你不会是为了我和暮折吵架了吧?」
温软没什么力气的挥手赶他,努力和平常一样开玩笑。
「你脸真大,怎么可能为了你吵架。」
「嘿,你这话说的,怎么不可能?」
齐行之自信的一拍胸口,竖起一根大拇指,得意道:
「小爷我英俊潇洒,又是男主之资,暮折绝对是有危机感了。」
顿了顿,他干巴巴的继续说道:
「你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他就得和你道歉。」
温软心里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感动的不得了。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努力扬起笑脸,
「我没事。」
桃夭夭早就把刀拿出来了,「唰」地一下扛在肩上。
「我去和他打,一架。」她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朝门外走去。
温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我真没事!」
桃夭夭不肯,执拗道:「他欺,负你。」
「没有的事,你们别太小题大做啦。」
她安抚的将桃夭夭按回椅子上,耸耸肩,故作轻松道:
「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相处了。」
桃夭夭抓着她的手不松,仰头看着她,语气很坚定,「谁也不能让你,伤心。」
温软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眸子里淬了点笑意。
「是啊,谁也不能让我伤心。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听到她这么说,齐行之小心翼翼的倒了杯茶递过去,还是不太敢相信。
「真分手了?」
温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几不可闻。
「嗯。」
齐行之面色复杂,心里更复杂。
谁能想到,他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呢?
没错,他之所以找到温软,是因为007颁布了新的任务。
——让温软和暮折分手。
可他的道德观始终牢牢约束着他,这个任务的进度几乎等于没有。
他本来都做好挨十万伏特的准备了,但现在任务完成了,自己反而没有想像中的高兴。
「007,我的任务真完成了?」
「八九不离十了。」
得了这个回答,齐行之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
看着明明焉了吧唧,却还在强颜欢笑的温软,他又是气又是恼。
狠狠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当时都说了,让你不要和纸片人谈恋爱,你非不听!」
「你管我。」温软赌气别过脸不肯看他。
「傻了吧唧的,你跟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走下去?」
齐行之苦口婆心道,「听我一句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以后别再被骗了!」
温软笑了,「那你又是什么?」
齐行之义正言辞道:「我不一样,我是绝世好男人。」
「洗洗睡吧。」温软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懒得理你。」
「等等。」
齐行之拉住她,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温软,听我的,不要在这个世界陷得太深了。这里的一切都是虚构的,我们的家不在这里。」
温软疲惫的挣开他,揉了揉额角,扯了扯嘴角,「家?齐行之,我早就没有家了。」
「不会的。」齐行之不依不饶,「你父母一定还在等着你,你别那么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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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如同利箭一般直直刺入温软的心里,将她胸腔搅的血肉模煳。
眼前顷刻间开始模煳,瞳仁里朦朦胧胧的映着青年的倒影。
她用力眨眨眼,冷笑一声。
「你知道吗?我五岁就被扔到了山里,从那天起,我在他们心里就已经死了,有谁会等一个死人呢?」
齐行之愣住。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蜻蜓点水般一闪而过。
如同山洪暴发时坠落的第一块碎石,又好似雪崩来临前,最后飘下的一片雪花。
无数的情绪蜂拥而至,几乎将他的大脑挤到当机。
他动了动唇,正要说话,温软已经转身快步走了,只有声音被远远的落在身后。
「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吧。」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齐行之还没有回过神来。
心里那个十几年前的影子,早就模煳的不像样子。
可是这一刻,竟然开始慢慢的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女孩,白白嫩嫩,像个小包子。
笑起来时,梨涡浅浅,两靥生花。
而她姓温。
齐行之跌坐回椅子上,微张着嘴,长睫颤了颤,一滴水珠砸在手背上。
是滚烫的。
十三年,十三年了。
他终于又见到她。
可早已物是人非,时移事迁。
彼此相看,不相识。
「你怎,么了?」桃夭夭弯腰凑近他,语气有些微的变化,「哭了?」
齐行之茫然抬手,触了触自己的眼,指尖果然沾了几分水汽。
捻着湿润的指头,他缓缓咧开嘴,眉目间带了几分怅然。
「我这是高兴。」
「高兴?」桃夭夭不解,「高兴为什么会掉,眼泪?」
「喜极而泣。」
他用力搓了搓脸,身上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精神气,简直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
「桃夭夭,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
?
桃夭夭歪着脑袋想了想,慢吞吞的「哦」了一声,「你小时候的那个朋友?」
「没错!」
齐行之兴奋的在原地团团转,「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当时桃夭夭对她说要找人时,自己正好和她有相似的目标。
万般感慨之下,便顺口把小时候的事说了一嘴。
只是没想到,上苍保佑,他居然真的找到她了!
还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到了界。
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啊!
「是谁?」桃夭夭问道。
齐行之正要说话,忽然又闭了嘴。
不行,桃夭夭对温软有种奇怪的占有欲,她要是知道自己和温软的关系,就更加不会让自己接近温软了!
「暂时先不告诉你。」
齐行之干巴巴的笑了声,继而精神抖擞的站起来。
「我去买点好吃的给温软,没什么坎是一顿饭过不去的。」
呵,暮折那个狗东西,竟然敢和她分手。
不识好歹!
他磨了磨后槽牙,要不是自己打不过暮折,一定要上去给他一拳!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已经分手了
「他不会回来了。」
温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神散落在虚空中,有些木木的。
996哼哧哼哧的爬到她的怀里,把脑袋凑了过去。
温软一怔。
「给你rua。」
996稚嫩的声音还带着几分不情不愿,「但是说好了不能逮着一个地方rua,会秃掉惹!」
温软扑哧一声笑了。
她抱住小龙猫,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只觉得掌心毛茸茸的,心里也暖融融的。
996舒服的哼唧两声。
「那暮折走了,你还要跟着齐行之他们去蓬莱洲吗?」
「我想好了。」她倒在床上,侧着身子道。
「等我把齐行之送到蓬莱洲,就和他们告别,然后去游歷名山大川。」
好不容易有了御剑这个技能,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连机票都不用买,说走就走。
996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奶声奶气道:「你高兴就好啦。」
温软有点奇怪。
「你之前不是一直逼着我去攻略暮折吗?怎么现在这么懂事了?」
996无意识的揪了一撮毛,磕磕绊绊的开口:
「现在情况不同了,上面要我们尊重宿主的选择,哈哈。」
?
温软更加奇怪。
说起来,她一直没搞懂这个系统的动机是什么。
莫名其妙的把她弄进来,要去攻略暮折,现在又开始尊重她的选择了。
有诈。
「你老大是谁?」她架起996的小胳膊,危险的眯起眼,
「他为什么突然就懂得自由权了?」
996慌得一批,四肢在空中划拉着,「不能说!」
「不说我就挠你了。」
温软作势哈了两口气,往它咯吱窝挠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996疯狂挣扎,眼泪都笑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
「你放开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开我!」
「乖,只要你稍微透露一点,我就放过你。」温软一边挠一边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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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6崩溃了,「我说!你放开我!」
「早这样不就行了。」
温软松开手,小龙猫「啪叽」一下,掉在床上,两眼呆滞,四肢时不时抽搐一下。
「快说。」
她戳了戳996的肚皮,觉得手感甚好,忍不住又rua了一把。
嘤,这日子没法过了。
996委委屈屈的擦干净眼泪,心疼的抱住弱小的自己。
「我不能说主人的名字,但是可以告诉你,他的身份十分高贵。」
温软呵呵一声,「哟,还是个贵族?」
「你放尊重点!」996一脸自豪,「他可是神明。」
温软果然恭敬起来,严肃道:「虽然但是,神界亡了。」
它卡了一下壳,忙补救道:「他是曾经的神明。」
「所以呢,这么高贵的人儿,怎么就选中了我。」
「这个我也不知道。」996诚实的摇摇头,「我诞生的时候,就被告知要到你的身边来。」
温软摸摸下巴,大脑飞速运转。
从996的话里可以得出几点结论:
1、她的穿书并非偶然
2、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3、对方来头还不小
「那他怎么突然就不强求我做任务了?」
之前不是还拿抹杀威胁她吗?
「我也不知道呀。」
996也挺奇怪的。
「前段时间主人得了个新玩具,抱着它睡了一觉,前两天才醒过来。但突然就像变了个人。」
温软抽了抽嘴角。
这主神倒是有童心,最低都几万岁的人了,还抱着玩具睡觉。
「主人说,只要你能过得开心就好啦,他什么都不求了。」
「你这个主人……」温软拧着眉,「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
就……很有一股子暗恋文学里的卑微男二调调。
什么都不求?
那意思就是原来他有所求了?
温软脑壳都要想炸了,心里又觉得有些庆幸。
还好,有这件事分散注意力,她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然而有件事她还是放不下。
暮折的伤必须去蓬莱洲,否则拖不了一年半载,就又会復发。
到时候没有十全大补丹在,他铁定要挂。
「不对,都分手了我还想这个混蛋干什么?」
温软恶狠狠的搓着996的脑袋,想像着这是暮折那个狗贼的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死在外边更好!」
996:qaq要秃了。
「砰砰砰——」
敲门声传来。
温软霎时抬头,眼里亮起细碎的光。
下一刻齐行之的声音响在门外:
「温软,开门,是我啊!」
温软眼里的光又熄下去。
「大晚上的,你干嘛?」
她懒洋洋的躺着,不想下床,随口敷衍道:
「明天就十五了,赶紧收拾收拾睡了。养精蓄锐进十万大山。」
「我有事和你说,特别重要。」
齐行之的语气是藏不住的激动。
「嘿嘿,我还去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烤鸭和酱猪肘,咱们边吃边说。」
「啧。」
温软咽了口口水,松开996麻利的下床。
「那就勉为其难给你一个倾诉的机会。」
996终于逃过一劫,飞快缩回了识海,伤心的抱住胖胖的自己。
它真的好想去申请换个宿主。
可是主神不会答应,还会扣它的年终奖。
呜呜呜。
温软趿拉着鞋走到门前,稍微整理了下衣裳后,才伸手去取门栓。
「你怎么不把夭夭也……」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是熟悉的冰冷。
温软僵在原地,就那么没了声音。
有人从身后环着她,将头搁在她的肩窝。
浓烈的酒气随着唿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痒痒的。
她艰难的挪了挪脖子,瞥见少年纤长的睫羽和高挺的鼻樑。
门外,齐行之的声音多了几分催促:「怎么还不开门?菜都要凉了。」
握着自己手腕的力气大了几分。
「齐行之,你先回去吧。」
温软极力保持镇定,去掰那只手,咬牙道: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砰」地一声轻响,她眼前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抵在了门板上。
一只手撑在她的脑袋旁边。
她抬眼去看咫尺之外的少年,声音很低很低,「阿折。」
回答她的是带着醉人酒香的吻,比平时任何一次,都要兇勐。
「唔——」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是我的妻(婴儿车)
她几乎窒息,招架不住,挣扎着去推暮折。
「唔……!」
可他不管不顾的将她的手并在一处,用力按在头顶的门板上,闭着眼继续去吻她的唇。
还没离开的齐行之察觉到异样,不依不饶的敲着门。
「温软,你怎么了?」
!
温软心里一惊。
齐行之就在门外,只与她相隔了一扇薄薄的木门。
而她被暮折压在门上,唿吸紊乱,任人採撷。
她打了一个小小的激灵,一颗心狂跳,几乎蹦出来。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齐行之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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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她用力咬了一口少年的唇,甜腻的铁锈味瞬间瀰漫在两人唇齿之间。
暮折吃痛,动作停顿了一剎。
温软趁机扭过头,按住他再次凑上来的脸,扬声对门外喊道:
「齐行之,我有点累,不想吃东西,明天再说吧,好吗?」
一开口,声音又酥又媚,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自己都抖了一抖。
淦!这破嗓子怎么回事?
「……你别哭了。」
好在,齐行之误解了她的声音,以为是哭成这样的。
心下猜测道,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才不肯开门。
一时心里软的一塌煳涂,决定替她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带你去吃好的。」
温软赶紧开口:「好。」
直到脚步声远离,再也听不见后,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腿软的几乎站不住,整个人都挂在了暮折的身上。
她心里气急了,去打他揽自己腰的手,「放开我!」
少年俊美的脸上泛着薄红,黝黑的眸子里湿漉漉的,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如同一只淋湿的大型犬。
就这么一眼,温软的气便消了一半,只是仍然说道:
「你松开我。」
半晌,暮折红着眼开口,嗓音哑的不像话。
「不要放手好不好?」
温软的动作停住,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明显喝醉了的人。
「……」
他将额头抵了过去,讨好的蹭着她的鼻尖,两人唿吸交融。
「阿软,你不要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好半天,温软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是我要放开你,是你先不要我的。」
她喉头梗塞,狼狈的扭过头,嗓音苦涩。
「你要是忘不了那个人,心里还喜欢她,就不要来找我,算我求你。」
「谁?」
暮折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强行转过来,「你说的是谁?」
温软一怔。
「你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打量着少年的神色,而他一脸迷茫,的确不似做伪。
他没想起来?
那白天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阿软,我只喜欢你。」
暮折又开始亲她,一路向下吻去,绵密的唿吸落在她修长的脖颈间,哑声道:
「阿软,我爱你。」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一下又一下,跳的越来越快。
温软勉强撑起最后一丝理智,用力将他推开,踉跄着坐到桌边,灌了一大口水。
「你喝醉了,说话当不得真,我不会信。」
「我没有。」暮折俯身从背后抱住她,又开始啃她的脖子,「我很清醒。」
「一般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温软不动如山,「你解释一下白天的话什么意思。」
他动作顿了顿,将她抱到床上坐着,单膝下跪,小心的替她除去脚上的鞋。
「阿软,我会比齐行之还要好。」他从下向上的抬眼看她,「你不要喜欢他,喜欢我好不好?」
?
温软彻底蒙圈了。
「关他什么事?」
暮折继续用那种被淋湿的小狗的眼神看她,「他和小丑八怪长的一样,你会喜欢他的。」
温软:……
所以白天他们俩根本是在跨服聊天?
「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东西?我和齐行之清清白白的,我怎么就喜欢他了?」
误会解除,她又气又好笑。
「还有,你都说他像小丑八怪了,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暮折迟钝的眨眨眼,忽然就笑了,「你不喜欢他?」
温软无奈点头,「嗯,不喜欢。」
他眼睛都亮起来了,「你喜欢我?」
温软忍俊不禁,「嗯,喜欢。」
他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扑上去亲她的唇角。
这一次,少年的吻不再狂暴,温柔的让她想起烟花三月时,江南朦胧的细雨。
昏昏沉沉中,她好似坐在了乌篷船上,摇摇晃晃,水波轻盪。
夜已深,外头开始降霜,气温骤然冷了下去。
裸露在外的肩头小小瑟缩一下。
温软打了一个激灵,散落的思绪飞速回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躺在了床上。
她一摸身上,脑子里闪过一排问号。
我衣服呢?
怎么就只剩个肚兜了????
脖颈间传来酥酥麻麻的痒,裹挟着酒香的热气洒在肌肤上,激起一层粉色。
温软慌得不行,使劲扒拉身上的人,「别……」
刚说了一个字,她就果断闭了嘴。
无他,这这声音实在太软,不像是拒绝,倒像是勾引。
暮折果然被声音吸引,无意识的朝声源去吻去,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
「阿软……」
「不可以。」温软又开始推他,「你快下去!」
暮折不依,光洁的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常年苍白的脸色泛起嫣红。
「阿软。」
他低低喘了口气,引着她的手摸向自己,极力忍耐着开口,
「我难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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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脑子又开始当机了。
她双颊酡红,几乎要羞死,不安的挣扎起来,磕磕巴巴的开口:
「你你你你自己解决!不许打我的主意!」
暮折眼里带了点委屈,「你是我的妻。」
温软咬咬牙,仍然很坚定,「现在还不可以。」
他忍了又忍,问道:「那要什么时候才可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和纸片人谈恋爱是没有未来的
她终于逮着机会把他掀开,飞快捞起被子裹在身上,严肃开口:
「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暮折侧躺在外边,髮带松松散开。
乌黑的长髮蜿蜒着落在胸前白玉般的肌肤上,一双狭长的凤眸含着化不开的情意,唇红的触目惊心。
像个妖精。
温软不敢再看他,忙背过身去,这才稍微轻松了口气。
倏地,暮折伸手一拉,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把脸埋在她浓密的发间。
「什么事?」
感受到少年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被渡过来,温软险些跳起来,慌道:
「说话就说话,你抱我干什么?」
「别动。」暮折警告性的捏了捏她的耳垂,半眯了眼,「让我抱会儿。」
温软:……
她感受到了哪里不对劲,一动不敢动,僵着身子开口:
「我要说正事,你放开我先。」
「你说你的。」暮折闭着眼,懒懒道,「我就抱抱你,不乱动。」
这种氛围几乎把温软逼疯,她用力咽了口口水,只能指望着接下来说的话,能够让两个人都冷静下来。
「你听我说,你忘记了一个人。」
「嗯?」
「你从前的……爱人。」
暮折捏她耳垂的手顿住,沉默不语。
「魔宫有一间密室,里面全都是你为她画的美人图。」
温软甚至不敢去想他现在是什么表情,眼一闭心一横,咬牙道: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她因何而死。但是我和她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暮折的声音。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没有想像中的质问,也没有不依不饶的追问。
他只是收紧双臂,将她抱的越发紧。
「可我知道,我现在很喜欢你。」
温软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费力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躺着,嗓音微涩。
「阿折,你现在喜欢我,是因为你忘了她,这对从前的你太不公平了。」
温软故作轻松的望着他,「等你一切都想起来了,你再做决断。」
暮折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重复着说道:「可我现在的确很喜欢很喜欢你——」
停顿一下,他放柔了声音,「不,应该说,我爱你。」
我只是天边最黯淡无光的一粒星子。
你发现了我,看见了我,走向了我。
我如此惶恐,如此欣喜,如此无措。
不管前尘往事如何,在这一刻,我爱你。
……
「呔!禽兽!放开那女孩!」
清晨,齐行之忧心忡忡的走向沈府饭厅,打眼就看到了前面十指相扣的两个人。
背影是如此的眼熟。
他倒抽一口凉气,想也不想的上前,从中间将两人挤开。
温软:?
暮折:。
齐行之勐地把温软拉到自己身后,瞪着眼睛看暮折,胸膛急促起伏。
「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暮折又有点想杀人了。
他看了眼在齐行之身后,拼命对他使眼色的女孩,暂且按捺住心底的戾气。
「阿软在这里,我自然要回来。」
「呵,好马不吃回头草,分手了就别想回头了。」
齐行之阴阳怪气的嘲讽道,「我们阿软多的是人喜欢,不缺你一个。」
「咳,那个啥。」温软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开口,「我们又不分手了。」
齐行之:……
他转头看她,这才注意到她今天有点怪。
嗯,嘴有些红肿,脖子上还不伦不类的缠了类似围巾的玩意儿,将脖颈的肌肤挡的严严实实。
「你这是怎么了?」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的温软心虚至极。
她正要熘之大吉,忽然听齐行之嘲讽道:
「昨天晚上出去偷吃了什么?剁椒鱼头还是辣子鸡?把嘴辣成这个鬼德行。」
温软诡异的沉默两秒,再抬头时,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端倪。
「啊对对,你说得对。」
「今天很冷吗?既然围巾都戴上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加衣裳呢?」
温软淡定道:「啊对对,你说得对。」
说完,她戳了戳齐行之的胳膊,「我和阿折已经和好,你别为了我和他吵架了。」
齐行之恨铁不成钢跺着脚,苦口婆心道:
「我昨天和你说的你都白听了是吧?!你和他是没有未来的!」
暮折再也忍不下去,把温软从她身后拉过来,挑衅似的对他扬眉冷笑。
「我和她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我怎么就是外人了?!」
齐行之不服输的挺起胸膛,气势汹汹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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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打住,越说越离谱了。」温软做了个手势,分别对着两人瞪了一眼。
「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吵可以吗?」
齐行之扭过头,赌气道:「我才不要和他一起吃饭!」
暮折:「呵,你以为我很想和你一起吃饭?」
「行,那你们继续。」
温软拢了拢耳边碎发,慢条斯理挽起站在一边的桃夭夭的胳膊。
「我和夭夭吃饭去了。」
桃夭夭双眼一亮,唇边抿出一点笑意,立刻随她一起走进饭厅。
即将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对着站在原地的两人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暮折:……
齐行之:……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他们诡异的同时沉默了。
但这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
三秒钟后,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风一般往饭厅跑去。
两人你推我一把,我踢你一脚,一路跑的甚是艰难。
紫檀雕花六角桌上放着各色精緻早点,每一样都让人食指大动。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热气腾腾的肉丝粥、晶莹剔透的翡翠虾仁饺子,和蒸得嫩嫩的鸡蛋羹了。
温软坐在桌边,礼貌拒绝丫鬟的服侍布菜,站起身给自己和桃夭夭添了一碗粥。
桃夭夭心满意足的舀了一大勺,不忘炫耀似的在另外两人面前晃了晃。
齐行之:盯——
暮折:盯——
成功收穫两道冒着火花的目光后,她施施然低头,一口吞下。
嗯,果然很香。
旁边温软夹了个饺子,谨慎的向醋碟沾去。
「我要。」
「我也要!」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
「啪嗒——」
饺子掉进了醋碟中,整个儿淹没。
温软:……
她额头青筋鼓起。
「你们两个的手不想用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暮折斜斜睨了齐行之一眼,唇角绽开一抹笑意。
修长的手执起象牙白的筷子,重新夹了个虾饺放进温软碗里。
「喏,赔你一个。」
温软脸色稍缓,礼尚往来的夹了一个到他碗里,小声开口:
「你别太挑了,我觉得这个挺不错的。」
「嗯。」暮折含笑吃了,不动声色的看了齐行之一眼。
是个挑衅的眼神。
齐行之拳头硬了。
这一刻,他咬紧后槽牙,在心里暗暗发誓。
他一定要让温软迷途知返,认清和纸片人交往是没有未来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核桃,做了他
「多谢诸位助我报仇雪恨。」
云绵旁观者几人的暗流涌动,捂嘴轻笑一声,出面打破僵局。
「且让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她执起茶杯,一饮而尽。
温软几人也放下筷子,回了一杯。
云绵感激道:
「诸位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请多住些日子,让我好好报答各位。」
「你的心意我们已经收到了。」
温软笑呵呵道,「可是我们还有事要做,今晚就走,等事情办完,我们会来看你们的。」
今天便是十五,到了晚上,十万大山外围的瘴气会在月华照耀下,短暂的消失片刻。
届时,这座在修仙界臭名昭着的恶笼,将会对世人露出獠牙。
十万大山中的妖物数不胜数,且每一只,都犯下了滔天大罪,为了躲避正派的追杀,才甘愿自囚于此。
行走在其中,危险系数s+。
然而这一切都和温软他们没关系。
因为他们有挂。
「阿折,你一定要把位置定准点啊。」
夜幕降临,温软几人与云绵和沈思远道别后,踏上了去十万大山的征程。
羊皮地图上,「月圆之时」哪行字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上面只剩下几条歪歪扭扭的线。
温软左看右看,没看出个名堂,不由得有些沮丧。
「画这个地图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比缺德地图还潦草?」
暮折侧头瞥了一眼,忽然伸手把地图调转了个方向,平静的叙述道:
「你拿倒了。」
温软:……哦豁。
地图上方才歪歪扭扭的线条忽然就有规律了起来。
她凝神细看,有点头绪了,「我们的目的地是十万大山的最里面,离妖界很近。」
「到时候我们拿了东西,直接去无妄海,就不从妖界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说那里的妖好像挺讨厌人族。」
「阿软。」齐行之忽然柔声道,「等会儿你走在我后面,我保护你。」
温软的表情像是活见鬼了。
整整一天,齐行之都在找机会往她身边蹭,都被暮折给一脚踹了回去。
可他就好像被下降头了似的,越挫越勇,嘴里的话越来越肉麻。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句憋了一天的话。
「你有病吧?」
齐行之居然点头承认了,脸上带着三分惆怅,三分无奈,还有五分柔情似水。
「我因为你而病,你愿意做我的药吗?」
温软:……呕。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桃夭夭,口中的话没有丝毫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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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桃,做了他。」
桃夭夭:「收到。」
她「蹭」地一下拔出大刀,一脸冷漠。
「齐行之,我们今天同归,于尽。」
齐行之拔腿就跑。
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阿折,你感应到虚空里的坐标了吗?」
温软不理那边两人的追逐,看着闭目感应的暮折,无端有些不安。
「你说终点会有什么啊?那个前任天道神神秘秘的,不会有阴谋吧?」
「嗡——」
两人面前的虚空泛起一阵波动,缓缓拉开一条通道,其中深不可测。
暮折睁开眼,回想起上次在离垢秘境中看到神族文字,眸中寒意一闪而逝。
「要想知道是什么,去终点看看就知道了。」
就在几人踏进虚空裂缝前往地图上的地点时,十万大山的外围,同样有两人负手而立。
上官浩渺握紧双拳,「宗门传来消息,师尊已经醒了,可伤势太重至今卧床。」
「玉佩是得不到了,神鹿内丹一定要拿到!」
无音安慰道:
「你别太逼自己了,若是拿不到,那便另寻灵药就是,清平子前辈素来宽宥温和,不会苛责于你。」
上官浩渺沉默一会儿,扯了扯嘴角。
宽宥?温和?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做徒弟的,心里可是明白的很。
自己这位师尊,绝不是表面上那样好相与。
甚至有时候他都在怀疑,师尊和魔域那位,到底谁才是魔。
此次若自己一无所获,空着手回去……
恐怕这一关就没那么好过了。
……
经过一个悠长阒暗的黑洞,温软终于看到了一点细微的光,在前面的石壁上闪动着。
她心中一喜,拉着暮折快步跑出去。
冲出黑暗的那一刻,月光「哗」一下涌进视线中。
抬头一看,稀疏的枯枝间,停留着一轮又大又白的满月。
大片大片的月光照亮深暗幽谷,
四周遍布苔藓、草丛与不知名的树木。
远处有一点格外的亮,她眯起眼睛,仔细的看。
原来是一片平整如镜的湖泊。
风吹来,湖面波光粼粼,反映着天上月光。
这样的景色,便是在修仙界也是罕见的。
这……
她有些恍惚,这真的是那个传说中危机重重又穷山恶水的十万大山吗?
「我的妈耶!」
齐行之跟个猴一样,在她旁边窜来窜去,「这不评个5a景区都说不过去了!」
「越是这种地方,越要警惕。」温软可没他那么好的心态,「万一有诈呢?」
「说的,没错。」桃夭夭道,「这里有一股很强大的,气息。」
齐行之立刻安静如鸡,乖巧的站到她身后。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
赶紧上前两步,挡在温软前面,「不要怕,我来保护你!」
温软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开。
「滚。」
她略有些不安的握住暮折的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地图上的标记点已经到达,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平和的过了分。
当现实与想像落差太大时,人会本能的感到无所适从。
「别怕。」暮折捏捏她的手,语气复杂,「他不会害我们。」
?
少年,你这么肯定,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内幕?
这个「他」指的又是谁?
前任天道吗?
温软想起上次,他曾独自进入那片黑石中,出来后情绪就不太对。
莫非他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而且听他当时的语气,似乎和那个陌离神尊有关。
可是……这一切不都是前任天道在引导他们吗?
难道前任天道和那个陌离是一伙儿的?
「阿折,你上次,究竟在离垢秘境看到了什么呀?」她试探性开口问道。
听了她的话,暮折脸上条件反射般蹙起眉头,一副嫌恶至极的模样。
「呵,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族?噁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暴躁麋鹿,在线骂人
这句话信息量堪称爆炸。
古往今来,神族所代表的,一直都是正义,是光明,是至高无上。
敢骂神族的,恐怕暮折是第一个。
温软立刻竖起耳朵,「究竟是什么事啊?」
「乖,说出来会脏了你的耳朵。」暮折摸摸她的脑袋,「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温软:……
那你一开始就别说那句话啊。
把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你又闭嘴不说了。
逆子!
好傢伙,本来只有一点点好奇的,经过暮折这么一说,好奇心瞬间激起了十丈高。
她心里跟猫抓一样,正想问个明白时,不远处的树丛里,忽然传来沉闷的「笃笃」声。
像是某种动物的脚步声。
而这脚步声,正在向他们靠近。
几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凝视着那片树丛。
「哗啦——」
细小的叶片彼此碰撞,发出轻微的声音。
在这格外安静的幽谷中,显得十分刺耳。
温软咽了口口水,紧紧盯着那一处。
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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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兽?野人?还是……
倏地,叶片停止抖动,一道深沉的男音从树丛后传来,带了几分气急败坏。
「各位大锅,能不能不要在站到看戏了,我脑壳着卡起了,阔不阔以来帮我扯哈子嘛?」
他刚开口,温软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另一边的齐行之也在疯狂咳嗽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诡异的口音……
这位大兄弟莫非从川蜀而来?!
暮折和桃夭夭也诡异的沉默下来。
修仙界地幅辽阔,也有不少方言。
但他们长这么大,还真没听过这种奇腔怪调。
略略有些……魔性。
那声音等了一会儿,见还没人来帮忙,更加怒火中烧。
用力的晃了晃身体,惹的树丛跟着剧烈抖动。
「仙人板板诶,到底过来扯不扯?你不扯我就不得把东西给你们哒!」
温软回过神,听到「东西」两个字,忙不迭的跑了上去。
看来这就是保管前任天道留下的东西的人。
正要拨开树丛,暮折抬手拦住她。
一缕剑气从他指尖跃出,「嗖」地一声,把密密匝匝的叶片震为漫天碎屑。
树丛后面的景象,终于得以出现在众人眼前。
温软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
没有想像中的老乡,甚至没有人。
那是一头体格健壮的麋鹿,毛色雪白柔软,头顶的鹿角如同树枝一般虬枝盘曲。
大约有半米长,表面泛着古铜色的光芒,十分好看。
此时它跪在地上,头顶的鹿角被几条藤蔓缠住,卡在了两棵树中间的缝隙里。
听到动静,它乌黑的眼珠一亮,费力抬起头,急不可耐道:
「搞快点子,我要脑溢血了!狗日的,早晓得不从这里走了!」
温软:……
她仿佛透过这具麋鹿的身体,看到了里面那个抠脚大汉的灵魂。
是如此的让人感到亲切。
齐行之也擦了擦眼泪,感慨道:「没想到还能遇见川府的老乡。」
只是这位老乡貌似有点倒霉,穿成了一头禽兽。
字面意义上的禽兽。
「好兄弟,别着急,我这就把你弄出来!」
他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摩拳擦掌的走上去,握住那对漂亮的鹿角。
「我要用力了哈。」
麋鹿一脸问号:「你要干哈子?」
齐行之一脸理所当然,「把你拔出来啊。」
麋鹿:「……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把那棵树砍了我就能出去了?」
「那多不好啊,这树长那么大挺不容易的。」
「……那你觉得,我的角长这么大,就很容易了哈?」
麋鹿眼里快要喷出火来,大声骂道:
「瓜娃子!老子又不是萝蔔,禁得住你这么扯嗦?」
齐行之讪讪的松了手。
温软干咳一声,推了推暮折,「阿折,咱们把他弄出来吧。」
暮折见齐行之在麋鹿那里挨了骂,心里极好,没有多说什么,打了个响指。
三人合报粗的古树应声而断,在齐行之惊恐的目光中,缓缓向他倒去。
他转身就跑,脚下速度快的只剩残影,「暮折你大爷的公报私仇!」
暮折淡定点头。
「知道就好。」
「轰隆——」
古树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惊起无数鸟雀。
灰尘遮住了温软的视线,她抬手挥了挥,模模煳煳的看见那头麋鹿从地上站起来,体型高大健壮。
月色如水,而它踏着漫天尘埃走向她,步态优雅而从容。
不得不说,这一刻,温软内心有被震撼到。
这头鹿……好帅!
夜风吹散眼前的朦胧,视线重又清明。
暴躁的麋鹿先生站定在他们面前,用那双漂亮的鹿眼扫视着几人。
看到温软与暮折时,它优雅屈膝,低垂了鹿角,十分人性化的对两人行了一礼。
「鹿予已在此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这么恭敬又正常的语气,让温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小声问道:「你也是穿来的吗?」
鹿予眨巴了下眼,上前两步,又操起了那口魔性的口音:
「你说啥子?」
见它一脸茫然,温软又觉得刚刚的猜测不太对。
改口道:「你这个口音,是从哪里学的啊?」
「哦,你说这个啊。」
鹿予语气有些惆怅。
「老子第一任主人就这么讲话,我跟她学滴,后来她死球了,我也给改不过来哒。」
温软:……
这个第一任主人,百分百是个穿来的。
四人一鹿缓步向着那片湖泊走去。
温软道:「那你还有第二任主人?」
鹿予有意无意的看了暮折一眼,开始磨着牙破口大骂:
「我第二任主人就是个瓜娃子!好不容易当了么子天道,他硬是想不开个人找死!」
温软:「等等……」
「他死就死球了,还把老子留在这里给他守东西!」
温软:「你听我说……」
「老子在这个踏踏等了一千年,才把你们两个等起来!我硬是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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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温软终于找到机会打断它的滔滔不绝,一脸震惊的开口:
「你就是前任天道养的那只神鹿?!」
暴躁麋鹿先生挺起胸脯,骄傲道:「不是我还是哪个?」
她不可置信的围着它转了一圈。
这……
和传说里的那个神鹿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前任天道的爱好,咦~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年轻的修士哟
「你不信?」
鹿予瞪大了眼,抬起一只前蹄,拍了拍胸脯,斩钉截铁道:
「儿豁你!」
温软:……
救命,怎么办啊,她已经快要说不来普通话了。
「我信你,你别激动。」她干笑了两声,又找出它话里的漏洞,忙问道:
「你是特意在这里等着我和阿折的?」
鹿予翻了个白眼,埋怨道:
「那不是,你们两个来的太慢了,再来晚点,我都要死球了。」
温软和暮折对视一眼。
果然,这一切都是前任天道预先安排好的。
早在千年前,他就设好了这个局,引导着他们一步步找到这里。
他到底想干什么?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我们?」
温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为什么认得出来我和阿折?就不怕认错吗?」
鹿予不吭声了。
它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暮折。
早在几天前,温软的易容术就失效了,现在两人都是本来面目。
而少年长身玉立,一身黑衣劲装,面如冠玉,眉眼如墨。
他立在月色中,冷冽的目光在接触到少女的脸颊时,温柔如水。
暴躁的麋鹿先生忽然就不暴躁了。
它嘆了口气,仿佛带着无数的惆怅,又好像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欣慰。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说话时,几人已经来到了湖边。
湖泊大约有足球场大,不知深浅,湖水清澈,在月夜中反映着盈盈波光。
鹿予稳稳的站在水面上,身下的倒影微微摇晃。
一团拳头大的光芒从它那对鹿角中冉冉升起,飞向湖中心,光芒忽地更盛。
就像个小月亮。
很快,湖水开始翻滚,波涛汹涌见,有什么东西从水中飞出,悬在半空。
「走。」
鹿予说了一声,率先踏水而行,向着湖中心而去。
温软试探性伸出脚尖点了点水面,稍微用了些力气。
水面如同一面镜子,只起涟漪,不湿鞋袜,稳稳的托住她。
「我们也走吧。」
她舒了口气,放下心来,拉着暮折匆匆追上去。
「等等我们啊!」齐行之咬了咬牙,拽着桃夭夭一路飞奔。
到了湖中心,温软才看清,那个小月亮下是什么。
那是三把长剑。
第一把由纯金打造,剑柄上镶嵌了各色宝石,贵气逼人。
第二把由纯银打造,剑柄雕刻了繁复的花纹,剑刃森寒,月光打在剑身上时,隐隐有血气瀰漫。
第三把由玄铁打造,剑柄上缠了一圈绷带,剑身锈迹斑斑,剑刃也坑坑洼洼,像是强行拼凑而成。
已经残了一半。
一道青年的嗓音从那轮小月亮中传来:
「年轻的修士哟~
你要找的是这把纯金打造的斩生剑?
还是这把白银打造的斩生剑?
亦或者是这把平平无奇甚至马上报废的废铁斩生剑呢?」
温软:……
齐行之:「哇,是河神诶!」
鹿予不耐烦道:「三选一,选吧。」
温软仰头看着三把气息不俗的长剑,心脏狂跳。
来这里之前,她怎么都没找到,居然会是斩生剑。
预言中可以杀死暮折的斩生剑。
如果她把正确的斩生剑拿走,那修仙界,是不是就奈何不了暮折了?!
「阿折。」她哆嗦着握住少年的袖子,「你来选吧。」
这几把剑的气息几乎一样,她不敢随意下决定,生怕选错。
「这还用想吗?」齐行之自信道,「肯定是金的啊,神吶,不都喜欢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吗?」
温软:「……大哥,你说的是龙,还是西方的龙。」
「你来吧。」
暮折并不怎么在乎这件事,或者说,他就从来没把那个预言当真过。
「选错了也不要紧。」他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只要你还活着,我就绝对不会死,你别想改嫁。」
温软想起那天两人说的话,努力按下上扬的嘴角。
「咳,既然暮先生这么信任小的,那小的就不客气啦。」
她上前两步,仰起头,视线从三把长剑上依次划过。
要不是够不着,她甚至还想上手摸一摸。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三把剑中的铁剑,突然「嗡」声大作,飞了下来,停在她面前。
哇,还带心电感应的?!
温软震惊了,试探性在心里想到:
高一点?
废铁剑立刻往上蹭了一点,不停的嗡鸣震颤,就像是见到主人的小狗一般。
温软心里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
它这是在……召唤她。
不是她选剑,是剑选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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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它了。」
「再考虑考虑吧。」齐行之老大不贊成,特别嫌弃的看着它,「这么破,浑身上下哪里有一点神器的影子?」
废铁剑默默调整了剑尖,对准了齐行之的狗头。
齐行之:……
他瞳孔地震,迅速往桃夭夭身后躲去:「卧槽这破剑居然听的懂人话?!」
眼看斩生剑要冲过去削齐行之,温软赶紧抬手握住剑柄。
霎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将她与它联繫在一起。
心里莫名觉得亲切,就好像是……
在外漂泊多年后,游子终于回到了家。
温软打了个小小的激灵。
太奇怪了。
她怎么会……对一把剑有归属感呢?
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把剑拿给暮折看,「你瞅瞅,我总觉得它怪怪的。」
暮折接过长剑,剎那间剑啸声如龙吟,带着莫名的亢奋,剑身狂震。
温软:……
怎么你拿着它更怪了?
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暮折嫌吵,高贵冷艷的把剑扔回给她,说出了一句熟悉的台词。
「我不要垃圾。」
温软:「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入星子吗?」
暮折:「?」
温软:「当初你也骂它是垃圾。」
暮折:「?」
温软:「可是现在你睡觉都要把它放出来。」
暮折:「。」
温软:「真香。」
暮折:「……」
斩生剑委委屈屈的嗡鸣两声,没了动静。
「你看,它知道你嫌弃它,都不愿意叫了。」
温软拿出手帕,擦了擦剑身上的锈迹。
擦不掉。
于是她更加用力的擦。
「咔嚓——」
剑断了。
断了。
了。
温软:!!!!!!
「这是什么质量?!!哪怕拼夕夕来的都不至于这样吧?!」
她要疯了,飞快弯腰把另一半捡起来,看着那头麋鹿,欲哭无泪。
「请问我能退换货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啷个晓得?
暴躁麋鹿也被这套操作惊到了,居然说起了标准的普通话:
「特殊商品,概不退换。」
温软真的要哭了。
她知道这把剑就要报废了,但没想到这么这么快就报废了。
她甚至还没捂热乎。
它好像只是短暂的爱了她一下。
「哭什么。」
暮折伸手擦擦她泛红的眼尾,嘴边带了几分笑意。
「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斩生剑,断了就断了。对我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影响,莫要自责。」
「可是……」
暮折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开口道:
「你要是喜欢剑,等我们回魔域了,我让他们把整个修仙界的好剑都抢来,给你一天一把掰着玩。」
温软扑哧一声笑了,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恶势力老大。」
她把断剑收回储物袋,努力调整心情。
「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心也没用,回头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补救吧。」
其实她之所以那么难过,还有一个原因。
谁也不知道,剑断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莫名其妙的刺疼。
疼的她止不住的想要流泪。
「行哒,第一个任务完成,该做第二个任务了。」
鹿予打了个响鼻,跺跺脚,对着那轮小月亮念了句法诀。
一粒萤火般的光点从中飞出,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摇摇晃晃的朝着暮折扑过去。
暮折想也不想,敏捷的侧身躲开。
「你躲啥子?」鹿予一头问号。
暮折面无表情:「来歷不明的东西,休想碰我。」
「对啊,你总得说下这是什么吧?」温软挡在他面前,「我们有知情权,不然你别想碰阿折。」
暮折偷偷看了她一眼,神色温柔。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阿软都会这样毫不犹豫的护着他,绝不会和对方妥协。
「说老实的,我也不晓得是啥子。」
鹿予诚实道:
「主人特意交代要给他的,好像是一段记忆,说只要他看了,就能明白一切的起因。」
「起因?」温软问道,「是他为什么引我们过来的作案动机吗?」
「估计是嘞。」
温软立刻让开一步,对那光点打了个手势,露出标准微笑:
「来来来,您请您请,别客气啊。」
暮折:……
上面的当他没说。
那光点却没有直奔暮折。
它跌跌撞撞的飞到温软面前,凝视了她一会儿,轻轻蹭了蹭女孩精緻小巧的鼻尖。
仿佛带着无限的眷念。
温软心中一滞。
一股陌生的情绪在心头蔓延,潮水一般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眼前划过一道模煳的影子,如见故人。
她下意识的想要去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萤火飞走了。
残影散去。
她怔了许久,抬手摸摸眼眶,指尖一点濡湿。
那个人,究竟是谁……
萤火没入暮折的眉心,彻底消失不见。
暮折原本平静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双眼一闭,身子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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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折!」
温软顾不得追究那个神秘人,飞扑过去,接住昏迷不醒的少年。
「他这是怎么了?!」
「不晓得哇。」麋鹿想了又想,「估计是他身体素质太差了,一下子承受不住,就晕过去了。」
温软恍然。
对,暮折少了半颗心。
「之前那个前辈不是说,这里可以找到他的心吗?」她急道。
鹿予翻了个白眼,「我啷个晓得,反正我是没听过这个东西。」
温软放缓了语气,恳求道:「拜託你再好好想想吧。」
倏地,高大的麋鹿抬起前蹄,一阵光芒闪过。
「叮铃——」
一声铃响,鹿不见了,原地出现一个长着鹿角的年轻男人。
男人赤着脚站在水面上,半臂长的鹿角下,一头雪白的长髮蜿蜒到足底,散落到水面上。
而他披着一件天青色大氅,萧萧肃肃立于明晃晃的月光中,只略略一抬眼,姿容绝世。
好……好帅。
温软咽了口口水,立刻又回过神,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阿折还躺着,你怎么能去看帅哥呢?!
可是,真的好帅啊……
这还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能盖过齐行之男主光环的人。
但是,暮折不算,他一直是她的男主角。
齐行之也看直了眼,半晌,他吸熘了一下口水,深沉的开口说道:
「修仙界,还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时刻都在考验别人的自制力。」
在场的人里,唯有桃夭夭没有受半点影响,依然面无表情。
年轻男人缓步走到温软面前,温软心里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
他缓缓开口:
「你急啥子急哦?!他又没死球!」
温软:……
下头了下头了。
帅哥滤镜「砰」地一声,碎成了渣渣。
「不会死就好。」
她恢復理智,和齐行之一起扶起暮折,简单商量了下,决定立刻启程,前往蓬莱洲。
鹿予忽然又开口,带着浓烈的雀跃与激动:
「不过他死不死我不晓得,反正我要死哒。」
温软:「?」
你这个口气,不知道还以为你中了五百万。
而且你怎么就要死了?
我看你健康的很,一拳能打死一头野猪。
「老子在这里守了那么久,终于完成任务要死哒!」
鹿予仰天大笑几声,听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
待他笑够了,掌心凝出一粒雪白的丹药。
「反正老子都要死了,这个玩意留到也没用,赏你了。」
温软看着飞到自己面前的丹丸,有点懵。
这上面的气息纯净至极,和鹿予如出一辙。
难道说——这是他的内丹?!
妖族没了内丹,都得嗝屁。
虽然这头鹿一直说自己要挂了,但他毕竟还没有挂。
这玩意儿温软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前辈这个我不能要!」她疯狂摆手,脸上写满了拒绝,「你拿回去,我不要!」
「给你就给你了。」鹿予翻了个白眼,「反正最后又不得用到你身上。」
温软:「哈?」
「就这么决定了,好歹收留了我几千年。」鹿予很是唏嘘,继而释然,「也算两不相欠了。」
温软头大如斗:
「抱歉,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组合在一起,我真的不理解。」
「你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不起,我是卧底
鹿予的身影开始消散,一寸寸化作漫天萤火。
他微抬着头,仰望那轮满月,脸上的神情温柔的不像话。
「月色真美啊,我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破碎的月光下,萤火明明灭灭,追逐着风离去,消散在世间。
温软眼睁睁的看着他消散,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头鹿,是头有故事的鹿。
她凝着那颗气息温和的内丹,半晌,还是将它收进储物袋。
「走吧,去蓬莱洲。」
没有暮折这个外挂,他们只能借道妖界,老老实实的赶路。
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而就在他们千辛万苦走出十万大山的那一刻,两道人影站上了平整如镜的湖泊。
小月亮还悬挂在湖中心的上空,下面竖着两把长剑。
一道青年的声音从中响起:
「年轻的修士哟~
你要找的是这把纯金的斩生剑?
还是这把纯银的斩生剑?
亦或者是——
啊呀,废铁剑已经没有了呢。
那么就请你们在这两把长剑中做出选择吧。」
上官浩渺:……
他差点站不稳,幸亏无音及时扶了他一把。
「斩生剑?!!」
他的面部表情如同万花筒般,从质疑,变成狂喜,再回到质疑。
短短几秒,已经经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怎么会是斩生剑?不是说它在修仙界某个修士手里吗?」
「这个不会是假的吧?」
无音沉吟道:「上面的确有神族的气息,只是不知道到底哪把是斩生剑。」
「或许修仙界的消息有误,离垢秘境里根本没有那把剑,不然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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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浩渺再度激动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趟还能有这种收穫!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恨不得砸死他那种。
「无音!我们两个就要成为修仙界的救世主了!」
他激动的抱住光头和尚,狠狠捶了两下对方的背,嗓音里是止不住的憧憬:
「只要我们把斩生剑带回去,再让我师尊出手,魔域的那个魔头必死无疑!」
「到时候最大的功臣是谁?是我们!」
无音也被他的热情感染,微微一笑,「那快快选一把出来吧。」
上官浩渺邪魅一笑。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我都要。」
说着,他调动灵力,想要把两把长剑从空中拽下来。
小月亮里再度发出青年的声音:
「年轻的修士哟~你这样是违背了规则的哦,我会杀了你的哦~」
「刺啦——」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照着上官浩渺就噼了下去。
他面色惊恐,飞快放弃之前的举动,双手抱头蹲防。
「前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闪电缓缓消失。
「年轻的修士哟~
请做出你的选择吧。
你要找的,是这把金色神剑还是这把银色神剑呢?」
上官浩渺擦了把脸上的汗,「无音,你怎么看?」
无音也有些拿不准,拧着眉道:
「传说中斩生剑是神尊陌离锻造而成,既然是神,应该不会那么浮夸,喜欢金子吧?」
上官浩渺双眼一亮,用力一拍掌:
「有道理!那把银剑一看就不同凡响,绝对是它了!」
他迫不及待的对小月亮喊道:「前辈,我们选择银剑!」
「好的呢~」
那把银色长剑缓缓降下,停在上官浩渺的手边,剑气如虹。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剑柄,连大气都不敢喘,喃喃道:
「真不敢相信,无音,我们找到神剑……」
「噗嗤——」
一把匕首从身后刺进他的小腹,刀身冰冷,几乎将他的血液一併冻住。
上官浩渺的话戛然而止。
他一点点回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光头和尚。
无音从容的放开匕首,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莞尔一笑道:
「对不起,我是魔域卧底。」
「你……」
上官浩渺颤抖着伸手指向他,口中喷出一点血沫,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无音难得有些愧疚:
「阿尼陀佛,要是有来世,小僧会换个方式杀你,让你少受些苦的。」
……
「呵,你这刀下的还挺狠啊。」
蓦地,上官浩渺擦了擦嘴,神情瞬间变换。
整个人一扫方才的颓靡,生龙活虎的从地上爬起来。
无音:「?」
「幸亏我早有准备,不然还真就被你阴死了。」
「你知道我是卧底?!」
「不知道。」
上官浩渺捂住腹部的伤口,笑眯眯的看着光头和尚。
「但我杀人前,都会做好被杀的准备,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无音脸色一变,几乎是同时,背上传来滚烫热意,几乎把筋骨一併融化。
他立刻想到了刚刚的那个拥抱,反手一摸后背,满手鲜红中,还有一角燃剩的黄符。
那灼烧还在继续,仿佛岩浆一般,侵蚀着他的身体。
上官浩渺指尖把玩着一枚熔骨符,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修仙界的救世主,只能有我一个。」
无音苦笑一声,「不愧是清平子的徒弟,是我棋差一招,心服口服。」
「师尊曾教导我,人若不狠,便难以在这世间有不败之地。」
上官浩渺轻嗤道:
「不管你是不是魔域的人,你今日都必须死。」
冷眼看着那光头和尚化作一滩血水,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打量了手中长剑一眼,转身离去。
紧赶慢赶回了天元宗,他径直去了清平子的住处。
「师尊!你看弟子带什么回来了?!」
房间中药香瀰漫,几个小弟子侍立在一旁,床上的青年男人形容枯藁,几乎瘦脱了相。
任谁也认不出来,这居然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仙盟盟主清平子。
他咳嗽两声,从弟子手里接过药碗,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
「神鹿内丹你带回来了吗?」
跪在地上的上官浩渺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
见状,清平子漫不经心的将药碗搁下,抬手挥退了其他人。
他柔声对上官浩渺道:「上前来。」
上官浩渺膝行几步,温顺的跪到床前。
「啪——!」
一个巴掌裹挟苦涩的药味狠狠扇来。
他被打的偏过了头,嘴里瀰漫着血腥味,却一动不敢动。
一只冰冷削瘦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摩挲着那道通红的巴掌印,带着几分怜惜的意味。
床上病容憔悴的青年缓缓开口,温和的眉眼中沉了一抹无奈。
「浩渺,你总是让为师失望呢。」
第一百三十章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吃肉了
上官浩渺重重的磕着头,嗓音颤抖:
「师尊!弟子知错!求师尊原谅弟子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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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子漫不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略挑起他的下巴,语气有几分为难:
「可是浩渺,你这样没用,为师也想不出留下你的理由了。」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上官浩渺控制不住的颤慄。
上一个被清平子这样评价的师兄,已经连骨头都寻不到了。
他急忙道:「师尊!弟子找到了斩生剑!弟子是有用的!弟子还有用!」
清平子的动作一顿,唿吸都粗重了几分,「斩生剑?!」
「是的!弟子在十万大山里寻到的!绝对不会有假!」
上官浩渺急忙拿出那把湛然长剑,双手平举于头顶,语气迫切。
「师尊,弟子愿带人前往魔域,讨伐魔头暮折!」
那把剑的气息的确不同寻常,沾染了几分神界的威压。
清平子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剑柄。
剑身嗡鸣一声,亮起炫目的光芒。
「斩生剑……」他漆黑的眼瞳映照出两团焰火,「居然真的是斩生剑……」
上官浩渺抖得很厉害,「师尊,弟子会为您另寻灵药!求师尊再给弟子一次机会吧!」
清平子拂袖收好斩生剑,脸上罕见的带了几分满意之色。
「这一次你做的很好。」他奖励般伸手摸了摸上官浩渺的头,
「将来肃清魔族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上官浩渺脸上闪过狂喜之色,正要开口说话,又听那病弱的青年悠悠道:
「至于灵药,不必去寻了。」
与此同时,头顶那温和的如同慈爱长者般的抚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加了几分力气。
上官浩渺预感到了什么,脸色一点点的惨白。
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师尊……」
「你素来是个孝顺孩子,这灵药,也就让你充当了吧。」
语毕,清平子那形销骨立的五指狠狠插进掌下的头颅中。
「噗嗤——」
艷丽的血珠骨碌碌的顺着上官浩渺的额头滑下,在灰败的脸上留下一串蜿蜒的血痕。
年轻修士经年累月积攒的灵力与修为,源源不断的朝清平子涌去。
几乎是一瞬间,他原本凹陷的双颊变得丰盈而饱满。
孱弱到几近枯萎的身体重获新生。
清平子闭眸调息片刻,收回右手。
地上跪着的人缓缓向后倒去,已经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还挂在骨头上,死状悽惨。
「你的功劳,为师不会忘记。」
他擦拭干净手上的猩红,冷眼看着上官浩渺不瞑的双目,扯了扯嘴角。
「为师保证,将来肃清魔族后,你的名字,必将流传青史。」
说罢,一枚高阶熔骨符轻飘飘的落到尸体上方。
转瞬之间,地上的人融化为一缕青烟,再无半点痕迹。
清平子下床站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大致情况,不甚满意的蹙起眉。
上官浩渺终究只是个金丹期修士,哪怕吸食干净,也只能治癒伤势,做不到让修为恢復如初。
看来立刻去诛杀那孽种是暂时做不到了。
也罢,就让他在多活几日,待自己伤势全好后,就是那孽种的死期!
当年让他逃过一劫,这一次,绝无这种可能再发生!
……
「小心!」
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打破黎明前的黑暗,十万大山中,血色漫天。
毛髮犹如钢针的豹形妖兽后足发力,从一株枯树上跃下,速度快如闪电。
而目标,则是站在无数妖兽尸体中的温软。
齐行之背着黑衣少年走在后头,眼睁睁的看着妖兽扑过来,当下顾不得其他,勐地上前撞开她。
「咔嚓——」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个头只到他胸口的女孩面无表情的收回刀,脸上还溅了几滴幽绿的妖兽血液。
他愣了一下后,扬起眉梢,咧嘴夸道:
「核桃,干得漂亮!」
桃夭夭却没空回他,警惕的四处张望道:「在往前走几里路就到外,围了。」
「终于要走出去了。」
温软擦擦额头上的汗,身上几乎被血染透。
有妖兽的,也有她的。
从那个山谷出来后,她才见识到了真正的十万大山。
这里到处都是杀机,妖兽与毒物无处不在。
在禁空之下,他们无法御剑,只能靠两条腿硬生生走出去。
那些妖兽见到几人,就像是深海中闻着腥味的鲨鱼一般,无止境的冲上来。
杀了一波又一波,温软也杀麻了。
她想,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吃肉了。
「下次这么危险的事你不许再做了。」
温软严肃的看着齐行之。
「我不想让我的同伴为了救我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然我就是得救了,也希望自己还不如死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
齐行之打了个哈哈煳弄过去,又忍不住有点沮丧。
「我现在动不了灵力,什么忙都帮不上,这一路都靠你和核桃保护我。」
「胡说。」
她用下巴指了指他背上的人。
「你不是充当人形担架了吗?这就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不然我们也不敢放开手脚去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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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行之双眼一亮:「是这个道理吗?!」
「是啊是啊,我们这个团队多亏了有你。」温软对桃夭夭眨眨眼,「核桃,你说是吧?」
齐行之期待的看着桃夭夭。
桃夭夭犹豫两秒,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
这下好了,齐行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甚至觉得自己就这么背着暮折走到蓬莱洲也so.easy!
安抚好队友,温软心里也舒了口气,看向仍旧昏迷不醒的少年时,愁的眉毛都打结了。
阿折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到现在还不肯醒来。
而就在她转头继续赶路的那一刻,谁也没看到,少年的长睫微颤,似乎在用力挣扎着,想要脱离梦魇。
耳边神明的喃喃低语仿佛无形的大手,再次将他的五识蒙蔽。
于是他重又坠入那无边的,绝望的,过去。
天光大亮,前行无路。
浓重的雾气漂浮在河面,看不见彼岸,也没有归港。
「这是瘴气,穿过去,就是妖界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没有一百万别想走
温软举目四眺,没有在这里看到任何妖兽的影子,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和修士一样,这瘴气对于妖兽也是致命的,因此十万大山的外围,危险性大大降低不少。
「我们怎么过去?」
齐行之小心把背上的人放下,一屁股坐在岸边光滑的青石上,捶了捶胳膊。
「难不成在这里等到下一个十五?」
「不行,时间太长了,变故太多。」
温软摇摇头,从储物袋里拿出那颗神鹿内丹,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给暮折吃了。
可是系统还没有发出警报,他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
不如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打定主意,她收好内丹。
「要过去现在就可以,不用等到下个月十五。」
原书中,这条河名叫长瀛。
此河诞生千年,受瘴气与妖气影响,滋生一灵,化作摆渡老翁,只渡有缘人。
当然这种设定一般只为男女主量身打造。
齐行之与桃夭夭上了船,安全到达妖界,借道青丘。
在帮助妖皇厌笙剷除野心勃勃的大皇子安良后,终于前往无妄海。
想到还有剧情要走,她就脑壳痛。
按照经验来看,该走的剧情,躲是躲不开的,只能尽力加快进度。
好在这一关只用打boss,不用再来一次限时体验版的名侦探x南。
不用费脑子,只要拳头够硬就可以。
「那现在要怎么过去?」
听到齐行之的话,她回过神,高深莫测道:「你是男主,自然有好心人带你过河。」
「那他怎么还不出来?」
齐行之一时手贱,捡了几个拳头大的石头往河里扔,耸耸肩道:
「总不能我这么随便扔扔,就能扔出一个好心人了吧?」
「砰——」
「哎哟——」
一声惨叫从浓雾中传来。
齐行之:?
温软:这不就来了吗?
男主光环在此刻凸显的淋漓尽致。
船桨拨弄水花的声音越发的大,方才那惨叫声的主人也出现在几人面前。
是个鹤髮童颜的蓑衣老翁。
他一把白鬍子很富有童心的辫了个辫子,直垂到胸前。
尾端用红色头绳打了个蝴蝶结,可谓是非常时髦了。
脸上不似普通老人遍布皱纹,皮肤十分光滑,堪称白里透红。
更红的是他鼻下两道血痕。
嗯,刚刚那一块石头,正中鼻樑。
「刚才谁扔的老子?!」
船刚一靠岸,老翁气势汹汹的站在船头,双手叉腰破口大骂道:
「今天没有一百万,谁也别想走!」
齐行之:……
他默默后退一步,企图用桃夭夭的小身板挡住自己。
发现她实在太矮遮不住后,他干脆拉起她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嘿嘿,只要我看不见你,你就也看不见我。
旁边的温软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我觉得不对。」
老翁看清她的脸时,愣了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不对?」
温软严谨的竖起一根手指,「『今天没有一百万谁都别想走』这句不对。」
老翁笑了:「你是觉得老子在讹人?」
「no——」
温软晃了晃手指,道:
「按照我身经百战的经验来看,你这样是不可能成功要到钱的。」
老翁虚心求教:「怎么说?」
对于这种不耻下问的学习态度,温软感到很欣慰。
「受伤的人不会这么中气十足,要虚弱到躺在地上,最好再滚两圈。
一遍哭一边惨叫,把自己想像中已经去世的父母亲人抬出来,最后让围观群众评理。」
「如此这般,百试百灵。」温软微微一笑,「学废了吗?」
老翁就地一趟,开始撒泼打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三岁没了爹,五岁没了娘,十岁连家里的狗都死了!」
「千辛万苦长大成人,又得了五级天花外加十级小儿麻痹,还中风瘫痪了二十年!」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出门挣点辛苦钱,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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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断的不只是我的鼻樑,更是我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决心要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啊!」
最后,老翁颤巍巍的对着几人伸出手,目光绝望,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你们评评理,一百万,买走我余生所有的爱恨嗔痴,这过分吗?这不过分啊!」
温软:……
我让你模仿,没让你超越。
好傢伙,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听了老人一番话,齐行之也有些动摇了。
只是一百万而已,好像真的不过分?
毕竟自己打断的,可是他余生的希望啊。
说不定他从此以后,日日夜夜,都难以摆脱这一块石头带来的梦魇。
这样想着,他放下桃夭夭的袖子,羞愧的上前。
「实不相瞒,是我……」
话还没说完,温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对老翁开口:
「我刚刚说的有一点不对。」
老翁此时已将她的话奉为圭臬,忙道:「是什么?」
「以上操作,需要在人多的场合进行。」
她松开齐行之,缓缓从身后掏出了大宝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
「否则容易被反杀哦。」
老翁:……
他一秒收拾眼泪,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弯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开口:
「您好,老子的有缘人,长瀛河摆渡人西门吹雪,竭诚为您服务。」
温软含笑点头:「好说,好说。」
她指挥着齐行之把暮折抱上船,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
这船是西门吹雪的本命法宝,有一层天然保护罩,将瘴气隔离在外。
小船摇摇晃晃的朝着彼岸驶去。
她从储物袋掏出一颗脑袋大的夜明珠,双手放在船头,凝了层冰晶将它固定好。
「麻烦您了,这是船费。」
卖力摇桨的西门吹雪一愣,眼眶瞬间通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臭女人!你终于把船费给老子了!」
温软:「……我也没说不给啊。」
西门吹雪看着是个老头,实际性格跟个小孩差不多。
说哭就哭,眼泪完全收不住。
温软试着安慰了几句,悲伤的发现,根本没用。
对方是抱着哭沉这条船的目的,在进行这件事。
温软佛了。
夜明珠光芒璀璨夺目,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耳边水声与哭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眩晕感袭来,她的胃,又开始抽搐,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
啊,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还有晕船这个设定呢?
「你别哭……呕……」
西门吹雪的哭声戛然而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劫富济自己
他看着趴在船舷的女孩,一脸惊恐,鬍子都差点炸开:
「!!你又吐在老子船上了!你娘的!老子要杀了你!」
那边,大脑一团浆煳的温软压根儿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甚至以为他在关心自己,心里一时间十分感动。
碍于头还伸在船外,她只能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对他打了个手势,尽量大声的回答道:
「im·ok!谢谢你的关心!」
西门吹雪:「……老子说的是要鲨了你!」
温软:「什么?要剎车了?我已经抓紧了!谢谢提醒!」
西门吹雪:「是鲨了你!!」
温软:「什么梨?我现在吃不下,多谢你的好意!」
西门吹雪:……
他默默加快了摇桨的速度。
一路火花带闪电,船终于行出了重重瘴气迷雾。?
前方的景色渐渐清明起来。
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森林,风在那里都是静止的,没有任何人烟。
只要穿过森林,就能抵达妖界王都青丘。
船靠了岸,西门吹雪几乎是用赶的,将几人轰下船,铁青着脸往回开。
开了一半,又想起什么,在融入浓雾的前一刻回头大喊道:
「记得好评!下次再来!」
温软:「?」
震惊,修仙界连摆渡行业也有业绩指标了?
嘶,已经内卷到这个程度了吗?
她双手做喇叭装,奋力唿喊道:
「虽然但是,我应该在哪里给你留好评啊!」
船已经走的没影了,自然也听不到她的提问。
可惜了,这个五星好评,西门大爷是註定收不到了。
她惋惜的摇摇头,转身想要离开。
这时,齐行之忽然指着一块人高的山石道:
「那是什么玩意儿?」
温软走上前,仔细看了一眼,低低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上面用极凌厉的剑痕刻着:
「船家人很不错,态度良好,行船规范。
唯一有点不太妙的地方就是——
我晕船还逃单了,他差点气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面像模像样的画了五颗星星。
旁边又有一行稚嫩的笔迹,剑意明显不如上方,但同出一脉,应当是师徒俩。
「老头的鬍子手感很不错,好评。」
依然是五颗星星。
而这些字迹已经有些模煳,看沧桑的程度,估计怎么也得有个几百年的歷史了。
「这……」温软看了眼齐行之,抽了抽嘴角,「又是两位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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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她觉得西门大爷怪怪的,原来是受了同乡的影响。
齐行之语气深沉,望天道:「我觉得,你看的这本书,已经被穿成了筛子。」
温软挠了挠头,亦是一脸感慨:
「毕竟这是个看小说,都要避开有同名同姓女配的时代。」
话音刚落,她麻熘的掏出长剑,试了试手感,歪歪扭扭的在青石空白的地方刻下一行字。
「船家的名字很好听,人特别好,看到我晕船还特意安慰我,想送我梨子吃,让我有了家的感觉!五星好评!」
末尾用力刻了五颗星星。
见状,齐行之挑了挑眉,也跟着刻道:
「虽然他想讹我一百万,但还是好评了,只是最近手头有点困难,五星分期给吧。」
他惆怅的在末尾留下一颗星星。
心道:像我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桃夭夭看不懂他们俩的操作,面无表情的在前面等着他们。
温软看了看天色,「走吧,争取天黑之前进入青丘,找个地方落脚。」
「好。」齐行之收好剑,自觉背起暮折,脚步轻快的前行。
「等等。」桃夭夭伸手拦住他,「你们不能这么在妖界,行走。」
他奇道:「怎么了?」
「这里的妖和修仙界不同,很讨厌,人族。」
她咬破指尖,分别在齐行之和温软两人的眉心点下一粒硃砂。
「你们需要用我的妖血来遮盖,气息。」
温软也正经起来,沉吟道:
「在这里我们不能动用灵力御剑,也不能放出人族的飞舟。
光靠走,恐怕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走出妖界。」
齐行之用力点头:「说的没错。」
「听说妖界也有类似飞舟的东西,名叫鸾车,可日行千里,不如我们弄一辆来,会事半功倍。」
齐行之再次点头:「说的没错!」
「那我们先到青丘落脚,再找准时机劫富济自己,买了鸾车就上路。」
齐行之疯狂点头:「说得……」
「等等,『劫富济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卡了一下壳,尽量通俗易懂的问道:「是要去打劫吗?」
温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大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知道一辆鸾车有多贵吗?妖界又不流通灵石,把你抵在这刷一辈子碗我们都买不起,只能剑走偏锋了。」
齐行之沉默片刻,眼圈一红。
这些年,大丫到底都经歷了什么?
不但精通碰瓷之道,连打劫都这么富有经验。
一定过得很苦吧。
他心疼的不行,抽了抽鼻子,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挺胸大吼道:
「温软,以后我养你!你再也不用过从前的苦日子了!我要把你宠成公举!」
正在和996斗嘴的温软:???
她满脸复杂,用力拍拍齐行之的胳膊,发自肺腑的安慰道:
「生病了不要讳疾忌医,你要学着接受这个事实,好好配合医生治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降一个麻袋
齐行之感动得一塌煳涂。
呜呜呜,她这是在关心我!
果然,纵使多年不见,她骨子里对我的偏爱,不会消失!
他清了清嗓音,再也忍不住,想要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温软,其实我就是……」
温软抬手打断他:「别说了,等你把病治好了,咱们在继续交流。」
否则我可能会忍不住打爆你的狗头。
齐行之转念一想,的确,现在的情况好像并不太适合相认。
黑漆漆的树林子什么的,也太不罗曼蒂克了。
不行,他要挑一个良辰吉日和大丫坦诚相对!
他要告诉她,这些年,自己都是怎么过得!
他要告诉她,其实当年,他曾去找过她。
或者说,这些年,他从来没放弃过找她。
这些话,他要一字一句的,郑重的,坚定的说出来。
这样她就会知道,在那个世界上,其实一直都有人在想着她,念着她。
她并不孤独。
另一边,温软继续在识海中和996感慨。
「当年只要我和老头子一起出门,就一定会有碰瓷。
那些人往地上一躺,按照我说的那套流程走下来,百分之一百会成功。」
996:「人嘛,总是有措手不及的时候,后面肯定长记性了,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温软有点惆怅:
「不,那些爷爷奶奶每个星期定时来碰一次,次次都能成功。
久了以后,他们还会带朋友来一起发展副业。」
996:「……」
温软:「几年后,听说不少人都在市中心买房了。」
996:「冒昧问一句,您养父不是个穷画家吗?」
温软微微一笑,「不,他是现代言情文里最炙手可热的职业。」
「他拥有刀削般稜角分明的侧脸,随便出门都能迷倒万千少女。
总有人冲上去泼他咖啡,扇他巴掌,恰好摔进他的怀里。」
996觉得自己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温软嘆了口气,目光中有无限怀念:
「他其实是上市公司,副业是个三流画家。」
996:果不其然,真是毫不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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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评价道:「你爸这是以一己之力,养活了风都整个碰瓷行业啊。不愧是总裁,格局打开了!」
「嗐,谁又能想到他一心想培养成名门淑女的我,如今已经堕落到劫富济自己的地步了呢。」
温软瞥见前方就是出口,脚下加快了速度,做出最后总结:
「都是命啊。」
黑森林坐落在青丘的边缘,人迹罕至,妖迹也很罕至。
是以,几人走出去时,除了破败的荒郊野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王都很大,他们走了很久,前方才终于热闹了一点。
这里流通的货币是一种叫妖珠的东西,红色的指头大的珠子,计量单位与灵石差不多。
街上的建筑风格十分童话,蘑菇屋更是随处可见。
好像这里的妖都喜欢把屋顶,涂成各种花里胡哨的颜色。
你家粉我家蓝的,看着就很有趣。
来来往往行走的妖族大都已经化作人形,穿着漂亮轻薄的衣裳,行走间摇曳生姿。
也有固执的用原型的妖族,时不时从街头蹿过。
温软几人站在路口,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才是异世界啊……」
绕是在美人众多的妖界,齐行之的男主光环依然让他成为最闪耀的那个崽。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妖族,明里暗里的对他抛媚眼送秋波。
但这对齐行之来说,更像是死亡凝视。
他颠了颠背上的人,紧张的手心都在出汗。
「我们快找个地方落脚吧。」
「我也想,可是——」温软无奈的嘆了口气,搓了搓手指,「现在身无分文啊。」
一想到自己口袋里那么多的灵石,在这里都派不上用场,齐行之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你看那边。」
温软突然指了指前方。
那里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个子手中拿着一根皮鞭,不住的抽打着一个小摊贩,哪怕对方惨叫着求情,也不肯停手。
矮个子手下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这两人穿着打扮甚是不俗,只差把有钱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看到了,然后呢?」
温软露齿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们马上就要暴富了。」
「砰——」
因为背光而显得有些阴暗的小巷里,套着麻袋的高个子男人狠狠的砸到墙上,继而摔到地上。
涂山阮呻吟一声,从麻袋里挣脱出来,下意识还想着要爬起来。
「嗖」地一下,一把雪亮的刀勐地戳进地面。
刀锋离他的脑袋,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他立刻老实不动了,看着面前三个带着面具的不明人士,慌忙喊道:
「你们是哪个部落派来的?!」
其中一个带着兔子面具的女人道:「你猜。」
「不管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只求留我一命!」
涂山阮心中暗恨,面上的态度却放的极好——不好也不行。
他打不过。
本来自己只是出门日常教训一下那些血统卑贱的妖族。
谁知走到无人处时,天降一个麻袋。
自己带出门的手下正躺在不远处,生死不明。
如今的局势对自己这边很不利。
恐怕对方的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最近皇庭中,闹得纷纷扬扬的妖皇之争,他眸光一暗。
这是要用他的死,来扳倒涂山一派吗?!
那半妖果然骯脏又龌龊!
这种妖,不配当妖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听见那兔子面具再度开口,涂山阮浑身紧绷,绝望的闭上眼。
不知道自己死了,安良会不会为他报仇。
可恶,他真的不想死啊!好不容易熬死了老妖皇,眼看就要自由了……
「打劫。」
……
涂山阮:?
不是,你的要求就这么朴实无华吗?
他不敢置信的睁开眼,「你把我拖到这里面,只是为了打劫?!」
三张面具齐齐点头,异口同声道:
「没错,打劫。」
涂山阮:……
所以是自己想多了吗?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想道:
或许这只是个障眼法?
藉由劫财的理由,好光明正大的杀死自己,然后洗脱嫌疑?!
果然,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命而来。
看来无论如何,自己都活不成了。
想到这里,他面容悲愤,抱着必死的决心吼道: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绝对不会向那个血统骯脏的半妖屈服的!」
温软:……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玩意儿?
齐行之:啧,他可能听不懂人话。
桃夭夭:我,贊成。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孤儿寡父
二话不多说的一顿暴揍后——
抛着手里鼓鼓囊囊的钱袋,温软心情极好,决定把反派人设贯彻到底。
回头兇巴巴的威胁道:
「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哦。」
被扒的精光只剩一条底裤的涂山阮:……
他蜷缩在地上,一脸屈辱,声如蚊吶:「知道了。」
可恶,待他回到皇庭,禀明安良殿下,这三只不知好歹的妖,都得离开这个美丽的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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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要想着打击报復,我不介意当着所有妖族的面,再扒一次你的衣裳。」
涂山阮:「……」
待几人离开,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气的浑身发抖。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妖!」
说着,他麻利的把手下的衣裳扒了,穿戴整齐后,大步离开小巷。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矮个子手下也幽幽转醒。
只是——
他惊恐的将自己从头摸到脚。
没有任何衣物遮挡。
记忆好像有片刻的空白,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而身上隐隐泛着酸疼,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还留了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这一切,都与他前不久偷看的话本开头高度重合。
而那话本接下来的一幕,就是主人公带球远走他乡,直到三年后才华丽归来。
难道他也被……
「不!」
他跪坐在地上,仰天长啸,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喃喃道:
「到底是哪个禽兽,对我做了这样的事,还一走了之……」
「以后让我们孤儿寡父的可怎么活啊!」
蓝色的屋顶上,桃夭夭将平躺着的少年抱起,轻盈的跃下。
方才为了方便办事,把暮折临时放到了这里,好在没被别人发现。
温软戳了戳他晒的有些发红的脸,嘿嘿一笑,「我们阿折真可爱。」
齐行之翻了个白眼,把暮折甩到背上,呛声道:
「跟两坨高原红似的,有什么可爱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
温软歪了歪头,一本正经道:
「他不管做什么,是什么样子,我都觉得他很可爱,很好看。」
齐行之心里酸熘熘的,别过头专心走路,不再理她。
他在心里不断的对自己重复道:
孩子大了,谈恋爱是正常的事。
可还是好气啊。
就缺席了她的人生十几年,当初的誓言就不做数了。
可再怎么样,至少……也不能……
淦!一个纸片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他还是不理解!
旁边的桃夭夭忽然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是累了换我,来背。」
齐行之受到的惊吓不亚于十万伏特。
这个暴力萝莉咋回事?!她居然会关心他?!
不可能,绝对有诈!
肯定是嫌弃他走得慢,要借题发挥!
可恶,狡猾的纸片人!
齐行之一言不发的加快了速度,几乎要跑起来。
眨眼间就把两人甩在了身后。
「呵,你的小伎俩我已经看穿了,小爷绝不会让你得逞!」
桃夭夭:?
她常年没得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迷茫。
……
抢来的妖珠不少。
温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那个之前被涂山阮打的小贩,给了他一大笔妖珠让他去看医者。
这才心安理得的花起剩下的妖珠,在王都租了个顶级豪华套房。
「我已经打听到了,三天后,离这里最近的皇室拍卖会上,就会有鸾车出售。」
鸾车造价不菲,在妖界也是土豪的标志。
是以,一般的商店都没有卖的,只有这种隶属于皇室的拍卖行,才有资格进行出售。
温软用力把自己扔到床上,只觉得身下和云朵一般轻软,喟嘆一声,继续道:
「到时候我去买车,核桃去准备物资,等我一回来,咱们就走。」
桃夭夭道:「好。」
齐行之举手:「我有问题。」
温软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说。」
「你们都有事做,那我呢?」他一脸认真,
「我也是团队的一份子,怎么能够把事情都丢给你们两个女孩呢?」
「别急,你也有任务。」
齐行之双眼一亮,「是什么?」
温软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好好呆在这里,不要乱出门,你也知道你那个吸引碰瓷buff的威力有多大。」
「第二,好好休息,尽快恢復修为,成为一名合格的打手。」
「第三,替我照看好阿折。」她收起身上的散漫,认真道,「在这个地方,我只信你和核桃。」
齐行之摸摸鼻子,一脸不爽。
「知道了知道了,就是让我不要出去惹事,乖乖在家看孩子对吧?」
「说得多难似的,爷保证办到,行了吧?」
「谢啦兄弟。」
温软放下心来,在床上滚了两圈,想起原书剧情,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走之前我们还得去杀个boss,当然,如果他不主动找上来,我们能避则避吧。」
齐行之苦着脸,「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就不能和平发育吗?」
「没事,那个boss修为只是元婴,有我和核桃联手应该问题不大。」
温软笑眯眯道,「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吃一回软饭。」
「那还真是多谢了。」
齐行之翻翻白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鬼鬼祟祟的锁好门窗,盘膝坐好,努力控制着灵力运转周身经脉。
当灵力行走到落了暗疾的地方时,经脉犹如针扎般刺疼,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冷汗浸湿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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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咬着牙继续。
呵,谁稀罕吃软饭了?
自己可是纯爷们,绝对不可能躲在女人的背后。
只有天底下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想着吃软饭。
等着瞧吧,他马上就能大杀四方了,区区一个副本boss,洒洒水的事。
妖界皇庭中。
涂山阮怒气沖沖的直奔某一处奢华殿宇。
「大殿下!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还没踏进门,他就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我涂山一脉对您忠心耿耿,可是那卑贱的半……」
「啪——」
一个水晶制成的杯子照着他的脑袋砸来,碎成无数残渣。
剩下的茶也兜头盖脸的泼了他一身。
看清前面的人后,涂山阮瞬间熄声。
花木葳蕤的庭院中央,生长了一颗华盖般的樱花树。
浅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停留在树下两人的发间肩头。
砸他的男子头戴玉冠,五官俊郎如刻,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
「大胆,妖皇陛下面前也敢这样无礼?」
涂山阮一脸惶恐的跪下,「小人不知陛下也在,请陛下恕罪!」
花雨中,背对着他的少年徐徐转身,精緻的脸上漾开一个笑,说话时头顶的狐耳动了动:
「没关系,我没有生气。」
安良皱眉提醒道:「陛下,你该自称孤。」
「大哥,阿厌不喜欢这个自称,一点都不好听。」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如愿
狐耳少年弯了弯眼眉,「我想做个和父皇不一样的妖皇。」
安良眼里划过一丝嘲讽,转瞬即逝。
「即便如此,陛下还是注意些为好,否则皇室威严何在?」
听到这番明显不贊成的话,厌笙脸上有些黯然。
「知道了,大哥。」
「陛下,你该称本王皇兄。」
厌笙的脸色越发难看,几乎快要挂不住笑,「大哥还在怪我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陛下!」
安良加重了语气,蹙眉道:
「你的皇位是先皇亲指的,本王并无任何异议,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厌笙语气很低,「我先回去了,三天后,希望你能来。」
直到狐耳少年离开,跪在地上的涂山阮才颤巍巍的抬起头,嗫嚅道:
「大皇子殿下.......」
安良仰头看着那树单薄的樱花,久久没有说话。
涂山阮的冷汗源源不断的从额头滚下。
「刷——」
微风起,花叶相撞,一瓣粉白的花儿打着旋儿的飘落,恰好停在青年舒展的眉间。
他眨眨眼,伸出修长的两指夹起那花,像是想到了什么,兀自笑了一声。
好一会儿,他慢悠悠道:
「方才你要说的话,若是真让你说了出来,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说着,他似笑非笑的瞥了涂山阮一眼:
「怎么,连你也觉得本王要造反吗?」
地上的涂山阮如遭雷噼,吓得说不出话来。
妖界皇庭只有两位皇子。
大皇子安良是妖皇正宫涂山氏所生。
二皇子厌笙则是妖皇与一人类女子所生。
两者身份天差地别,性格也截然不同。
安良自小便是作为妖界接班人培养,实力强大性格不可捉摸。
厌笙则性格温良,从小自由散漫,不爱待在妖界。
因为母亲不被认可的缘故,他在皇庭中也并没有什么太高的地位。
甚至连妖皇也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儿子。
大家都以为,大皇子继任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谁也没想到,老妖皇会在临终时,把位置交给厌笙。
无数妖族譁然,甚至抗议。
在妖界,血统与出身就是原罪。
哪怕那个人能力再强,如果出身不好血统不纯,是万万不可能得到认同的。
可即便这样,厌笙还是顺利继位了。
——老妖皇去世前,特意给他留了四位长老,力保他能登基。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皇子要造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庭。
涂山阮作为安良母族的继承者,自然是要鼎力相助,不惜千里迢迢赶到了王都青丘。
可安良如今的意思……
「殿下,那半妖本就不配!」
他咬牙道,「当年先皇为了那半妖的母亲,是如何对待涂山的,您都忘了吗?」
安良松开手指,任由那瓣樱花脱离指尖,垂着眼,没有言语。
涂山阮便添油加醋的把上午的事情说了,含泪道:
「殿下,他已经开始对涂山一族下手了!不是您想不想争的问题,是您不得不争!」
半晌,安良忽然道:「陛下约本王三天后,和他一起去参加拍卖会。」
涂山阮双眼一亮:
「殿下!这是个好机会啊!他平时都在皇庭中由几位长老保护,咱们下不了手。
可如果出到王都,人多眼杂之下,咱们的人必定不会留下痕迹!」
安良冷冷一扯嘴角,「是吗?」
「届时属下会安排死士潜伏在拍卖行中,时机一到就动手!」
涂山阮越想越激动,这可是个天赐的良机,必须好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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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重磕下头,苦口婆心的劝道:
「为了妖界子民,您也不能让这卑贱的半妖继承大统!」
……
「我出门了。」
温软戴上兔子面具,捏了捏床上双眼紧闭的少年的脸,再次重复道:
「我出门了,阿折。」
她弯了弯嘴角,附身轻轻在暮折额上亲了一口。
「等我回来,要是一切顺利,咱们很快就能去到蓬莱洲了,你可别想一直这样偷懒。」
少年唿吸均匀,无悲无喜,似乎并无所觉。
「好了,快走吧。」齐行之催促道,「早去早回,这里有我。」
温软捶了他一拳,「谢了。」
齐行之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要不是你,我才懒得管他呢。」
咦,口是心非的男人。
温软瞄着他手上准备给暮折擦脸的软巾,贴心的没有拆穿他。
桃夭夭一早就出去了,她只能独自出门。
王都的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来来往往的美人衣着十分大胆。
或是露着雪白的肩,或是露出一双笔直的腿,总之,是修仙界没有的好颜色。
温软早在三天前就打听好了拍卖行的地址,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向目的地走去。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
塔高不可估量,塔身上刻着前任妖皇亲笔所题的名字:
如愿。
这,就是妖界最着名的拍卖行,如愿塔。
这家拍卖行直属皇室,规模自不必说,整座塔都是他们的,每一层都是不同的拍卖场。
安保更是十分严格,不是什么妖都能进去的。
每一次拍卖会开始前,官方都会对外发放请柬,但只有身份足够尊贵才有可能收到。
温软在门外徘徊许久,看着那些气势不凡的宾客相携而来,耐心的等待着。
终于,视线中出现一个落单的高个影子。
乍一看,还有点熟悉。
机会来临,她管不了那么多。
趁着那身影走到视觉死角,她飞快跟上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麻袋。
那人似有所觉,警惕回头,喝道:「什么人……唔!!」
麻袋当头罩下,他剩下的话被闷回了嘴里。
有路人听到动静,朝这边探头探脑,温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掌将扭动不止的人噼晕。
她扛起麻袋,朝着更深处走去,避开那些视线。
「对不起啦,我也是没办法,就借你的请帖用一用,我会给你钱的。」
温软双手合十,十分诚恳的道过谦,然后把麻袋「刷」地扯了下来,在他身上摸索着。
可等到看清昏迷不醒的人是谁时,她愣了两秒钟。
第一百三十六章 高级会员,为所欲为
那人年龄看着不大,生的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有钱人。
虽然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但这哪怕闭着眼都能感受到的嚣张——
让温软准确无误的认出来,这是上一个被他们打劫的倒霉蛋。
「真是缘分啊。」
她从他怀里摸出印了「如愿」两字的请帖,感慨道:
「既然是熟人,妖珠我就不给了,这次不扒你衣服,算是我的谢礼。」
地上的涂山阮一脸安详。
塔底有管事小妖专门检查请柬。
温软丝毫不虚,大摇大摆的上前,把红底烫金的帖子交给他。
如愿塔的请帖有三种规格,有钱人的白底,有钱又有权的贵族专用红底,皇室则是罕见的紫底。
她心里估摸着,这应该就类似于高级会员和普通会员的区别。
果然,对方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忙道:「原来您是涂山一族的贵客!」
温软抚了抚脸上的面具,笑而不语。
看来那倒霉蛋的身份还挺高。
「您这边请。」
他双手递迴帖子,立刻有面貌清秀的小厮恭敬的上前带路。
「您所在的拍卖场在最顶楼,今日那里正好有一场拍卖会。」
小厮领先几步,带着温软走进塔里,嘴里不忘介绍道:
「如愿塔一共九百九十九层,每一百层,都是一个等级划分。
而涂山一族素来是妖界除了皇室以外,最尊贵的族群,理应落座最高层。」
塔中比起外面冷清了不少。
一楼是待客大堂,装修的金碧辉煌,十分奢华。
比起外面冷清了不少,只有少数几个妖族,都和她一样有专人带着。
上楼没有楼梯,是专门的传送法阵。
只需要拿着请帖站上去,便会自动出现在对应的楼层。
四捨五入和电梯没什么区别。
看着那抽象版的电梯,温软有点虚了。
她只是想买一架鸾车而已。
真的不用这么大阵仗。
咱就是说,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最高层她也不好跑啊。
「咳咳,只要有卖鸾车的拍卖场就行,不必去最高层。」
小厮已经站了进去,殷勤的为她腾出一个位置,闻言双眼一亮,
「这不是巧了吗,今日只有最高层有鸾车出售!」
温软:……
感情这是老天爷都在逼她上去。
她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跟着小厮站上了传送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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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的绿光从脚底亮起,失重感猝然传来。
还没等她适应,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置身于最顶层的露台上。
这是一座中间凹四面凸的建筑,有些像倒过来的金字塔。
中间凹底是一个大型舞台,上面陈设着许多箱子,神神秘秘的盖着毯子。
站在露台上,可以看见四周一个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独立包厢。
它们每一个都有特殊的编号,高矮顺序不同,彼此之间看不到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而露台上的人想要过去,只需要按下栏杆上包厢相对应的编号按钮即可。
若是包厢里已经有人,按钮便会熄灭,不再供人挑选。
私密性与便捷性都很周全。
看到这里,温软就放了一大半的心,跟着小厮随意走进一间包厢。
包厢装饰清雅,设有软塌,桌上有零嘴,也有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她挥退了小厮,伸手在桌上抓了一把不知名蜜饯。
转身往塌上一躺,喜滋滋的塞了一颗进嘴里。
甜蜜与清香瞬间在舌尖炸开,她忍不住喟嘆一声。
「高级会员,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离拍卖正式开始,还有半刻钟。
紫衣男子与狐耳少年并肩走向如愿塔。
「大哥,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太好了!」
厌笙激动的止不住的晃着耳朵,几乎快要把尾巴也一起露了出来。
安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把两封紫底烫金的请柬随手扔给塔下检查的小妖。
「竟然是皇室成员!」
那管事小妖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两位的真实身份后,他立刻反应过来,单膝下跪,行了个妖族通用的礼。
「请大殿下与陛下前往最顶层入座。」
他双手奉还请柬,亲自上前为他们引路,「这边请。」
「谢谢。」
厌笙笑出一颗小虎牙,纯净的眸子里多了几分俏皮。
对于他的道谢,管事小妖的态度却明显冷淡很多,只是礼节上的客气回道:
「陛下严重了,小人不敢。」
厌笙的狐狸耳朵也跟着焉了下去。
安良看在眼里,唇边徐徐绽开一抹笑,微冷,夹带着不易察觉的讥讽。
到了看台上时,厌笙主动开口,「我要与大哥坐在一起。」
「这……」
管事小妖没有立即答应,反而用询问性的眼神看向安良。
「不知大殿下意下如何?」
「随他吧。」
安良指尖敲击着露台上的栏杆,在那一排编号中随意点了一个。
很快,乳白色的光芒笼罩住两人,顷刻间,原地没了他们的身影。
管事小妖深深的看了一眼高处的包厢,扭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呸,卑贱的半妖,也配和大殿下站在一起?!」
二十二号包厢里,厌笙乖巧的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负手站在窗边的青年。
「大哥,不管你看上什么,我都给你买。」他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
安良头也不回,身姿挺拔如松,带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酷。
「陛下,本王不想再重复之前的话,这一次赴约,不过是君命难违。」
厌笙不安的绞着手指,咬了咬唇,低声道:
「大哥,我把皇位还给你好不好?这本来就是你的……」
「陛下!」
安良终于转过身,好看的眉头紧皱,「你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厌笙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无措的叫道:
「大哥?」
「父皇因为深爱你母亲,愿意将皇位传给你。」
安良说着,嗤笑一声:
「既然他给了你,你收着便是。何必隔三差五的来本王跟前找不痛快?」
厌笙的脸惨白如纸,眼里蒙了一层雾气,「我不是找你的不痛快,我只是想和你和好……」
对于他的示弱,安良无动于衷,语气甚至更加刻薄。
「或者说,你以为这样做,妖界的子民就会认同你了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爱护公共财产的歹徒
这一句,正正好扎中厌笙的痛点,他的眼泪几乎瞬间夺眶而出。
他的出身,一向是被人所不齿的。
为了这件事,他曾离家出走,在修仙界一间客栈隐姓埋名几十年。
可依然摆脱不了「杂种」这个称唿。
好像不管是谁,都要来骂他一句。
不,有一个人,她没有。
可连她也消失不见了。
「大哥,不管你怎么想,我心里始终把你当成我最亲的哥哥。」
厌笙抽抽鼻子,语气低落。
「可既然我的出现对你而言是打扰,那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
说完,他起身想要离开。
安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就在厌笙推开门的那一剎那,一道凌厉的妖气直冲他面门而来。
他狼狈躲开,妖气「砰」地一声,在包厢的墙上轰出一个大洞。
碎石哗啦啦的往下方舞台上掉去。
厌笙惊惶的看着凌空而立的几十个黑衣人,「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方才偷袭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我等顺民意而来,只为杀了你这血脉不纯的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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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再度聚起磅礴的妖力,朝厌笙击去。
「大哥!你快走!」
厌笙修为不高,躲得左支右拙,口中高唿道: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走!」
然而安良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向他时,眸色复杂。
「轰隆」一声巨响,包厢终于不堪重负,炸成了渣渣,对着舞台砸去。
黑衣人凝神看着下方,许久搜寻到那两道身影。
「人呢?!」
「我们在这里。」
冷淡的嗓音从左前方传来,众人齐刷刷的抬头看去。
安良立在另一个包厢的房顶,表情淡定。
厌笙则瑟瑟发抖的站在他身后,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黑衣人们彼此对视一眼,大喝一声:
「上!」
……
爆炸声勐然传来,温软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话梅糖洒了一地。
她心里暗道一声糟糕,立刻就想要夺门而逃。
可刚开门,对面的那个包厢就在她的视线中炸成了渣渣。
一群不太友好的黑衣人就守在那里,好像不管是谁过去,都要被砍一刀的亚子。
她默默的关上门。
阿弥陀佛,信女愿用齐行之的一辈子单身来换菩萨保佑,让我平安度过这一劫。
就让这群不爱护公共财产的歹徒放下屠刀吧。
阿门。
刚祈祷完毕,头上房顶传来一阵脚步声。
男人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我们在这里。」
温软:?
下一刻,几十道狂暴的妖力直冲她包厢的方向而来。
温软:!
她头皮都快炸开,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轰——!」
炽烈的热浪在她身后炸开,碎石飞溅,烟尘四起。
她也被掀到了下方的舞台上。
「咳咳!」
温软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在心里泪流满面。
为什么……她只是想买个车而已啊!
为什么连这么一件小事都要生出这么多波折?!
悬在空中的安良看着下方的女孩,眯了眯眼,忽然缓缓降落,停在她身边不远处。
厌笙赶紧跟了上去。
而此刻,黑衣人已经在天上形成了包围之势。
下方舞台上的人根本无路可逃。
温软看看那群凶神恶煞的歹徒,又看看身边两个陌生男子,心里大概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这一看就是冲着他俩来的,感情自己是又成炮灰了。
事到如今,让对方放自己离开也不现实。
可她只要动用灵力,修士的身份必然暴露无遗。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淦!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这时,天上领头的黑衣人桀桀笑道:
「妖皇陛下,你今日逃不掉了。」
?!
妖皇???
温软震惊的再次打量了那边的两人一眼。
烟尘还未彻底消散,她只能看出一个大概,分辨不出来具体哪个是妖皇。
她心中无语凝噎。
居然连刺杀妖皇这种破事都撞上了。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啊。
「大哥,是我害了你。」
厌笙脸色苍白,又将视线转向温软,「还有这位面具姑娘,实在对不住。」
温软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就好。」
厌笙:「……嗯。」
空中的那群人再次动手,看架势,估计有很大的可能,是要把下方夷为平地。
温软被逼的没办法,只能掐诀在舞台上空凝出一道结界,勉强抵住这一次进攻。
察觉到灵力涌动,狐耳少年惊讶道:「你是人族修士?!」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也懒得回答,只语气不善道:
「还不快来帮忙?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好在厌笙并不过多纠结她的身份,爽快应道:「没问题!」
说完,手中妖力与她一同注入结界中,抵挡着黑衣人的进攻。
天上的攻击越来越密集,两人拼尽全力支撑结界,脸色都开始苍白起来。
唯有安良一动不动,闲闲的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个戴兔子面具的女孩。
温软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余光瞥见光明正大划水的某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你能不能挣扎一下?哪怕是做做样子都行啊,就这么认输等死?!」
安良目光平静,淡声道:「我们不会死的。」
温软气笑了:「现在还不会,等会儿就说不准了,你以为这结界我能撑到几时?」
「来了。」安良向着露台的方向瞟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现在就可以收起结界了。」
温软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果然,露台上涌进了大批的士兵,个个一身煞气,修为都不低。
见到被困的几人,纷纷大喝一声,和那群黑衣人打了起来。
压力顿时消失。
温软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慢慢收起结界,虚弱的靠着废墟,只觉得喘气时胸腔里都是血腥味。
「大殿下!」
一个高个子男人匆匆跑来。
看到空中混战的那一幕,他眼里极快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忙不迭的朝安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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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没事吧?!」
经过靠墙闭目调息的某人时,他心里一凛,又飞快的倒退回去。
死死盯着女孩儿脸上的兔子面具。
感受到一股视线胶着在自己脸上,温软皱了皱眉,睁开眼。
面前是那张熟悉的,看起来就很有钱的脸。
涂山阮:「是你!!」
温软:「……嗨。」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个人,本王要带走
有句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指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前脚刚套完人麻袋,后脚就在这里相遇,已经不是一个「缘」字能解释的了。
这应该是——
妙啊。
就一眨眼的功夫,涂山阮已经拔出刀,狰狞着沖了上来。
「我杀了你!」
「!」
温软勉强撑起虚弱的身体,向后躲开这一招,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要熘。
出口处闲闲站了一个人。
安良一袭紫衣雍容华贵,乌黑的发用玉冠束于头顶,向来淡漠的眸子里,多了抹探究。
「不知修仙界的修士,来我妖界,所为何事?」
温软暗道一声糟糕。
这是要秋后算帐了。
大爷的,过河拆桥也用不着这么快吧?
她再度避开涂山阮的攻击,只能扬声喊道:
「我只是路过你们妖界,今天特意来买鸾车,买到了就打算走的!」
「哦,是吗?」安良仍然没有让开的意思。
「是真的!」
眼看涂山阮的攻势越来越勐,刚刚消耗一空的温软已经快抵挡不住,而这人还在这里质问自己。
她火气「蹭」地一下上头,再度拔高了声音:
「拜託你好好想想,我要真有什么目的,刚刚为什么还要救你们?!」
就该让你们被炸死!
「依我看这杀手就是你找来的!」涂山阮大喝一声,雪亮的刀光朝她激射而来,「受死吧!」
温软心里疯狂划过一排mmp,急忙飞身后撤,不料后方早已被落石堵死,她脚下顿时一个踉跄。
刀光扫过她的脸。
「咔嚓-----」
简陋的兔子面具从中间裂成两半。
恰逢此时烟尘落地,视线清朗。
伴随着面具落地的声音,少女略微苍白的脸庞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她生了双极好看的鹿儿眼,澄澈明净,令人见之难忘。
安良看见她的脸,面色勐地一变,原本冷凝的气场徒然消散的无影无踪。
垂在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温姑娘?!」
厌笙见了她,又惊又喜,忙对涂山阮道:「快住手,这是我认识的人!」
涂山阮冷笑一声,不但没有住手,冲上去的动作反而更快了几分。
「砰——」
下一刻,温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那倒霉蛋从自己面前倒飞了出去。
他狠狠砸在一块稜角分明的落石上,四肢无意识的抽搐着。
骨头碎裂的清脆响声悠悠飘来。
看来全身粉碎性骨折没跑了,也不知道修仙界的医学奇蹟适不适用于妖界。
安良收回手,大步走到那个一脸惋惜女孩面前,紧紧的盯着她,眸中翻滚着无数复杂的情愫。
察觉到这视线,温软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搞事的又不是我,你盯着我也没用。
四目相对,安良一怔。
半晌,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来了。」
憋着一口气准备了一肚子反驳的话的温软:
「?」
这个台词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她用目光询问着。
兄弟,你拿错台词本了吗?
没等安良再度开口,狐耳少年一脸雀跃的扑过来,脏兮兮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眸子亮得吓人。
「温姑娘!」
温软:「?」
这又是哪块小饼干?
为什么这里所有人都认识她的亚子?
「是我啊。」
看着一脸茫然的温软,厌笙的表情有些沮丧。
「在春陵城,你曾替我出言维护,你忘了吗?」
听到他这么说,温软脑子里闪过一道模煳的影子,穿着粗布麻衣,头上还有一对狐耳……
等等,狐狸耳朵?
她想起来了。
「阿厌?!」
那个客栈的小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像身份还不低的样子……
等等,新任妖皇的名字好像是——厌笙?!
他居然就是那个妖皇!
「是我,你终于记起我了。」厌笙激动晃晃耳朵,「你离开后不久我就回妖界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温软也很激动。
早知道你是这里老大,我们还这么辛苦的躲躲藏藏做什么,在大街上横着走都没问题啊!
只是,他是妖皇的话,那这位呢?
她的视线移到紫衣男子身上。
心里忽地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位是我的大哥,安良。」厌笙善解人意的介绍道。
「轰隆——」
晴天一个霹雳。
温软抖了一抖。
究竟是什么样的运气啊,把她直接送到了这一关的boss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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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她要苟住!
现在还不是打boss的时候!
必须猥琐发育,等队友起来再一起上!
想到这里,她立刻抱拳告辞: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这么快就走了啊?」厌笙颇为不舍,「你住在哪里,我去找你玩。」
温软已经转过了身子,头也不回的说道:「城南的桥洞。」
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温软顺着那只手看去,目光定格在男子微微上翘的狐狸眼上,心里咯噔一声。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安良悠悠的看着她,唇边浅浅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么多年不见,就这么走了?」
温软:???
她满头雾水,第一反应是以为他和阿厌一样,从前在哪里见过。
可她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阵,实在是没有半点印象。
「我不认识你啊。」
安良的笑意僵住。
他重新打量着温软,好一会儿,才肯定的点点头,「是你。」
莫名其妙。
温软惦记着昏迷的暮折,不想在和他纠缠下去,脚步一转,向着另一个出口走去。
「都说了不是我。」
倏地,有人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之大,几乎握住了她的骨头。
她吃痛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可男人敛了笑,脸上多了一丝狠厉,「你不记得我了?」
「咱们讲讲道理,我是第一次来妖界,怎么可能认识你呢?」温软皱着眉,「你肯定认错人了。」
安良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温软以为他要想通了的时候,他对着厌笙点头示意了一下,淡声开口:
「陛下,这个修士来歷不明,本王觉得有必要严加审问。」
厌笙吓了一跳,慌忙拦住他,「大哥,她不是坏人,是我的朋友!」
然而安良根本不听解释,依然紧紧的拽住温软不放,稍稍加重了一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这个人,本王要带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她是我妹妹
温软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淦!出门前就该查查黄历。
「你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呢?」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只是路过妖界,很快就走。」
「走?」安良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你又想走到哪里去?」
我去哪里关你屁事!!!
温软真的很想吼出这句话。
可她不能,目前局势不明,武力值不够,绝对不能冲动。
「阿厌。」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个狐耳少年,「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温姑娘,我相信你。」
厌笙用力点点头,继续和安良周旋,「大哥,我愿意用性命给她担保!你放过她吧!」
「……」
安良瞥了他一眼,忽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指指向温软眉心。
上一刻还在挣扎不休的她,眼前一黑,身体没了知觉,向地上倒去。
安良稳稳接住她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抬脚离开,看也不看厌笙一眼。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喉中溢出一声冷笑。
「用性命来担保?你也配?」
厌笙脸色「唰」地惨白。
……
夕阳西下。
齐行之打开窗户,把黑衣少年从阳台的众多花盆之间搬回床上。
他看着晒得两颊绯红的暮折,控制不住的掐了把他的脸,满意极了。
「嗯,现在看来,是有那么一丢丢可爱。」
房门传来咔嚓一声响。
有人开门走进来。
齐行之立刻收回手,心虚的转身:「温软你可别多想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他看见来人身上的粉衫子,愣了一瞬。
「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
桃夭夭皱了皱眉:「我没见到她,她还没,回来?」
齐行之老实摇头,「没。」
桃夭夭转身就走,「我去,找她。」
直到这时,齐行之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和你一起去!」
「你留下看着,暮折。」桃夭夭阻止他,「不管找没找到,我都会在天黑前,回来。」
齐行之:……
他看着匆匆离去的桃夭夭,咬紧了牙,忽然狠狠一拳捶在墙上。
「废物!」
自己就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废物。
一路走来,全靠她们两个保护,自己还为此沾沾自喜。
齐行之用力闭了闭眼,倏地转身走进房间,再度运转灵力。
这一次疗伤,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不管不顾。
哪怕经脉承受着崩断的痛苦,也没有停下来哪怕一分一秒。
桃夭夭白天在王都採购物资,已经对这里的地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轻易就找到了如愿塔的地址。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座位于王都市中心的建筑附近,冷清的不见半个影子。
越往前走,四周就越安静。
等到了塔底,她才看清,如愿塔大门紧闭,门口值守着一队士兵,警惕的看着来人。
她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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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妖族士兵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桃夭夭依言停下脚步,黑黝黝的眸子直视他,「我来,找人。」
士兵打量着她,见她和自己是同是木族,心里跟着多了几分好感,放缓了语气。
「你找谁?」
桃夭夭道:「我姐姐白天来这里参加拍卖会,到现在还没,回去。」
「她暂时回不去了,你别找了。」士兵嘆息一声,「你快走吧。」
听到这句话,桃夭夭瞳孔颤了颤,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固执的问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
「白天这里有人行刺妖皇陛下,如愿塔里的所有人都被带走审问了,你姐姐肯定也在里面,短时间内别想出来。」
桃夭夭不依不饶的追问道:「在哪里,审问?」
「你这妖怎么不听劝呢?都让你别管这事了。」
士兵有些无奈,但见她年龄尚小,又是关心亲人,也没多加苛责,把情况如实说了。
「还能在哪里审问?自然是皇庭的水牢里,一日没有找到主谋,他们就一日别想出来。」
「……谢谢。」
桃夭夭转身走了。
天已经快要黑了,她的步子迈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终于,最后一缕日光消失前,她回到了客栈套房。
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她推开门,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脚下方向一转,朝右手边的房间走去。
门没关,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个面色惨白的青年。
桃夭夭脸色一变,「齐行之!」
地上的青年动了动手指,似乎是听到叫声,眼睛艰难挣开一条缝,声音几不可闻。
「我没事。」
她飞快跑进去,扶起虚弱的齐行之,「你怎,么了?!」
「嘿嘿……」
齐行之居然笑了出声,一脸骄傲。
「我的伤全好了,我的修为又回来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救温软了。」
桃夭夭:……
他身上的伤她比谁都清楚,是需要日久天长的养回来的。
要想加快进度,除非把受伤的经脉强行崩断,再一点一点让它重新长回去。
其中的痛苦,堪比凌迟。
看着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齐行之,她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你喜欢,阿软?」
齐行之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偏到了这里。
桃夭夭那股子拗劲儿又来了,将头扭到一边,不肯看他。
「你经常和她笑,你就是喜,欢她。」
齐行之挠了挠头,一脸坦然,「我的确喜欢她。」
桃夭夭勐地转过头,紧紧盯着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嘆了口气,「你要说她是你的,我不许喜欢对不对?」
桃夭夭低垂了眼,没说话。
「可是,喜欢是分很多种的。」
齐行之的语气略有些遗憾。
「曾经我和她或许还有别的可能,但现在,我对她只有家人之间的喜欢。」
怕桃夭夭听不懂,他耐心解释道:
「就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
「小时候我和温软住在隔壁,每次有了好吃的,我都会留着给她,餵着餵着,就有感情了。」
「原来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桃夭夭慢吞吞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
「那你喜欢我吗?」
第一百四十章 你也是我妹妹
齐行之:……
这个问题,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他讪讪的笑了笑,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渣男语录:
「你也是我妹妹,我当然喜欢你。」
桃夭夭幽幽的看着他:「你的妹妹,真多。」
齐行之用力咳嗽几声,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你出去打听的怎么样了?温软她现在在哪里?」
说起这个,桃夭夭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了过。
她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把打探到的情报如实说了。
「阿软被关在了皇庭,水牢。」
齐行之道:「那我们赶紧去救她!」
桃夭夭摇摇头,「皇庭守卫森严,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急得团团转,「如果温软修士的身份暴露了,她就危险了!」
「子时。」桃夭夭看着外面的天色,「水牢守卫会,交接。」
「好,那我们子时就出发!」
夜凉如水。
奢华的宫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房间生长着一颗枝干纤细的大树,上方结满了灯笼似的果子。
每一颗果子都散发着莹莹白光,照亮整个房间,驱散了如墨的夜色。
温软侧躺在床上,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棵树,在心里数着那棵树上的果子数量。
第一百零八颗、第一百零九颗、第一百一十……
「吱嘎——」
门开了。
她立刻停止数数,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就往外跑。
男人的笑声从胸腔里震出来,只用一只手便轻松的按住了她。
注意到她还赤着脚,安良皱了下眉,将她打横抱起,向着那张柔软大床走去。
鼻端萦绕着陌生的男性气息,温软头皮都要炸开,鸡皮疙瘩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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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不得咬死他,一叠声的嚷道:
「混蛋!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她挣扎的很厉害,几乎快要从他怀里滚下去。
安良耐着性子把她放在床上,等她稍微平静一点了,才再度开口。
「我不会伤害你。」
温软警惕的缩进床角,抱着膝盖道:「那你放了我。」
「不可能。」安良一口拒绝。
温软要崩溃了。
「大哥,我真的只是路过妖界而已!你为什么不相信啊!!!」
安良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忘了我?」
「我说了很多遍了。」她心累道,「你认错人了。」
安良张口就来:「不可能。」
「……」
温软好想撬开这只狐狸的脑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天生就听不进别人的解释?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彻底崩溃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抓起来,我的朋友们还在等我,他们会着急的!」
安良抿了抿唇,「我等了你三百年,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温软忽然就安静下来。
安良的声音继续传进她的耳中,带着刻意压抑下去的欢喜。
「我要和你成婚。」
她扯了扯嘴角,已经无力吐槽。
这个白月光还真是……无处不在。
「你等的人不是我,她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欣赏着安良猝然变换的脸色,心里忽然有点隐秘的快感。
「我只是恰好和她长的一样而已。」
安良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就是她,我不会认错。」
温软:……
此人有病。
她彻底放弃沟通,两手一摊:
「实不相瞒,我已经嫁人了,不可能再和你成婚。」
「我不在乎。」安良迟疑了一下,「但你以后不许再见他。」
「我!在!乎!」
温软痛苦的捶着墙,「咱们没有感情基础你知道吗?!」
「可以慢慢培养。」
「不可以!」
她咬了咬牙,把语气加重:
「我不喜欢你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我都这么说了,你还缠着我不放,就没点男人的自尊心吗?」
安良充耳不闻,施施然的站起身。
「我明日再来看你。」
殿门再次合拢,听动静,还上了锁。
呵,一道锁就想拦住一名修士?
嗯,没错,他就是用一道锁就拦住了。
温软醒了那么久还不跑的原因是,她根本跑不掉。
安良那一指封住了她的丹田,她光荣的和齐行之成为难兄难弟。
用不了灵力,她又没带通灵石,根本联繫不上齐行之他们。
也不知道自己被抓的消息传出去没有。
他们可千万不要一时激动就来送人头啊。
夜色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皇庭中疾驰。
到了某一个大湖旁,桃夭夭停下脚步,带着齐行之躲到湖边一株大树上,注视着湖中心的亭子。
亭中有几名士兵把守,一道漩涡状的结界横在地上。
「下面就是,水牢。」她回忆着搜集来的信息,「水牢有几条通道,其中一个就是那座湖,心亭。」
齐行之抱紧树干,屏气凝神,等待着亭中值守的士兵离去,悄声道:
「等会儿我进去,你在外面望风,要是情况不对,你跑就是了,别管我。」
桃夭夭:……
桃夭夭准备实际行动证明她要说什么。
子时一到,湖心亭里值岗的几名士兵乘上了轻舟,向岸边靠去。
换班的士兵在岸边安静的等待着。
就是现在。
桃夭夭从树上轻盈跃下,悄无声息的扎进水里,朝着湖心亭游去。
齐行之悚然一惊,忙不迭的想要跟上。
可他,不会游泳。
他站在岸边,傻了。
忽然,船上的士兵注意到水里的动静,厉声喝道:「什么人?!」
眼看桃夭夭就要暴露,齐行之一咬牙,捡了块石头用力朝那士兵掷去,高声挑衅道:
「有本事就来抓小爷啊,抓到了我就是你爸爸!」
石头从脑门缓缓滑下。
士兵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上的血,果然不再关注水里的动静。
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盯着齐行之狞笑一声,怒吼道:
「兄弟们,干他!!!」
齐行之撒腿就跑。
湖心亭中,桃夭夭浑身湿透,看着岸上的方向,脸上有些迷茫。
那么大一个齐行之呢?
怎么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本王要和她成婚
但时间紧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转身径直跨入亭中的结界。
有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
没有秘密能够挺过妖界的水牢。
水牢里很是阴暗,只有石壁上燃着一点微弱的灯光,昏昏黄黄,照亮前面几丈远的地方。
这里面的牢房分两种。
一种是用千年玄冰打造,向下凹陷注满水的寒池。
只要被泡在里面,不管是人是妖,都会从五脏六腑开始结冰。
然后是血液冻破血管,皮肤一整块的脱落,最后肉体慢慢融化在池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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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会立刻死去,在这个过程中意识会无比清醒,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血肉被寒池啃食殆尽。
还有一种是普通的牢房,用来关押还未定罪的犯人。
桃夭夭从石壁上取下一盏灯,朝着右手边的普通牢房走去。
由于如愿塔的缘故,今晚这里几乎被塞满了。
那些妖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在皇庭水牢也不敢放肆,个个一脸惶然。
她耐心的一间一间的看去,轻声叫道:「阿软?」
没有回应,大家都已经麻木了。
一直到最后一间空出来的牢房,还是没有温软的踪影。
桃夭夭脸色不太好,目光朝那边的寒池飘去。
如果是被关在了那里面……
想到这个可能,她脸色更加难看,抬脚就要往那里走。
倏地,空荡荡的通道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在这寂静的水牢里格外刺耳。
她心中一凛,反应极快的熄了灯。
左右看了看,扭身钻进那间空着的牢房里,将身子往草堆上一趟,开始装睡。
很快,脚步声逼近,一队士兵出现在视野中。
他们双手高举,抬着什么东西,大步走到桃夭夭的牢房前。
有人愣了下,「奇怪,我记得这里不是空的吗?」
「你指定记错了。」又有人不耐烦道,「赶紧把这个来歷不明的傢伙扔里面,去请大殿下过来。」
「好。」
牢门打开,他们手中使劲向前一抛。
原本高举在头顶的人形生物「咚」地一声,大字型镶嵌进了墙壁里。
「呸,还敢拿石头丢爷爷我。」
领头的士兵吐了口唾沫星子。
「你等着吧,等大殿下来了,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直到士兵们走远了,桃夭夭才从草堆里爬起来,试探性的走到那个人型生物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啪叽——」
人形生物在骯脏的墙面上拖出了一道血痕,然后缓缓掉到了地上。
他呻吟了一声,把自己翻了个面,露出那张惨遭毒打的俊脸。
「靠,这群孙子,搞群殴算什么本事。」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睁开眼,正正好与双眼带着震惊的桃夭夭四目相对。
齐行之:……
桃夭夭:……
场面一时很尴尬。
谁能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重逢呢。
「你怎么把自己关起来了?」
「你怎么把自己弄进,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
然后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桃夭夭不太自然的开口道:「我找了这边没有,阿软。」
见她主动转移话题,齐行之顿时如获大赦,立刻接茬道:
「那她会在哪里?」
「有两个,可能。」
她看着那边的寒池,声音也跟着沉了下去,「在那里面,或者根本不在,水牢。」
齐行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寒池,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如果温软真的在那里面,恐怕……也活不成了。
「殿下,就在那里。」
有说话声从走廊深处传来。
很快,两道人影出现在齐行之和桃夭夭的面前。
其中一个是狱卒,另一个是气势不凡的青年男子。
他约摸二十几岁,身穿紫色锦袍,长发用玉冠束于头顶,面容极英俊。
看人时,那双狐狸眼微微上挑,本是含情脉脉的眼型,在他脸上却无端有些凌厉。
「就是你夜闯皇庭?胆子倒不小。」
齐行之死死的盯着他,一想到温软可能泡在那池子里生不如死,怒火瞬间燃起十丈高。
「警告你,立刻放了温软!」
安良的眸光微微一动,「你认识她?」
「我们是她的朋友!」他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毫毛,我发誓,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安良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里面装死的桃夭夭,挑了挑眉,
「原来是两个。」
桃夭夭:……
得,全暴露了。
她走到齐行之旁边,把他往后一推,镇定的与安良面对面。
「殿下,我们无意,冒犯。」
「哦?」
「阿软是我们的,朋友。」相比齐行之,她看起来淡定很多,解释道:
「我们只是想救她,出去。」
安良抬手打断她,淡声道:「温软现在很安全,她不在水牢里。」
桃夭夭和齐行之同时愣住。
「本王很喜欢她,准备和她成婚。」安良大大方方的开口,「你们既然是她的朋友,本王不会为难你们。」
齐行之失声道:「成婚?!」
怎么着,这些纸片人是没有别的择偶对象了吗?
一个暮折还不够,又来一个?
「这恐怕,不妥。」桃夭夭很快反应过来,「她已有,夫婿。」
「那就有吧。」
安良掸掸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淡然的语气起了一丝波澜。
「本王不在乎这些,只要她从此以后能够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齐行之:……
他抽了抽嘴角,发自肺腑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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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拿的才是男二的剧本吧。」
鑑于齐行之两人的反应并不是正向反应,安良没有放他们出来,只是给他们换了个高级牢房。
起码床不是草铺的了。
做完这些,安良心情极好的朝着皇庭中最隐蔽的那所宫殿走去。
「温姑娘。」
隔着窗户,少年细细小小的声音灌进温软的耳中。
她从床上弹起来,试探性的对着窗户开口:「阿厌?」
「是我。」
窗户被推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钻了进来,眨眼间变成了美少年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坚决不能被狐狸精迷惑了
温软双眼一亮,立刻跑了过去,「阿厌,你是来救我的吗?」
「.......抱歉,我救不了你。」厌笙的语气很低落,「这里被大哥设了结界,只能进,不能出。」
她焉了,「那我总不能一直被他关着吧。」
「我原本害怕大哥伤害你,才特意偷跑过来看你,但是现在一看,好像大哥对你并没有恶意。」
厌笙两眼亮晶晶的,「我就知道大哥不是坏狐狸!」
温软看着一脸纯善的厌笙,扯了扯嘴角。
人家都要造反了,这个崽怎么还这么天真。
她恨铁不成钢的垫脚rua了把他的脑袋,两手用力揪住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兇巴巴的开口道:
「你小心一点安良那傢伙,他可不像他的名字一样那么安分善良!」
「知道了……」
厌笙一脸委屈,过了一会儿,又小小声的嘟囔道:
「可我还是很喜欢我大哥。」
温软:……
她无话可说。
谁能想到妖皇还是个兄控呢。
看样子还是个晚期。
「对了,我大哥到底为什么抓你啊,我看他好像在意的并不是你修士的身份。」
温软一脸绝望,「他说要和我成婚。」
听到她的话,厌笙身子一僵,乌黑的眸子泛起一点波澜,但很快又沉静下去。
「那你……」他抿了抿唇,「你答应他了吗?」
「怎么可能?!」温软咬牙切齿,「我又不喜欢他,怎么可能和他成婚。」
厌笙松了很大的一口气,脸上重又挂起微笑。
「既然你不愿意,我会帮你的,帮你逃出妖界。」
温软:「怎么说?」
他伸出手,掌心白光一闪,多了一块指头大的黑色木头。
她小心拿到眼前观察,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妖界的一种香木,叫『归真』。焚烧后会产生一种香味,经久不散。
任何妖族闻到后都会暂时失去修为,且神不知鬼不觉。」
厌笙补充道:「但药效发作需要几天时间,你还要忍耐些日子。」
温软大喜过望,「有这种好登喜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但是有这结界在你也还是出不来。」
厌笙苦恼的挠挠头,试探性的开口道:
「不如你先答应我大哥的婚事?」
「不可能!」温软斩钉截铁道。
「不是真的和他成婚。」
他连忙解释道:
「你或许不知道,皇室娶正妻是要新人乘坐撵车,绕王都一圈后去圣坛完礼的,到时候你不就有机会逃跑了吗?」
温软认真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顺手揭开旁边的香炉盖子。
「他真的会答应娶我当正妻吗?」
「那是肯定的。」
厌笙的语气很笃定,「我们狐族一生只会有一个爱人,自然也只有一个妻子。」
她把香木丢炉子里,抽了抽嘴角。
那可不好说,你老爹不也是狐族吗,也没耽误他两地开花啊。
当然,这句话是指定不能说出来的。
「那就只能这样了。」
厌笙还要说什么,忽然看向那烟雾裊裊的鎏金香炉,「你把归真扔进去了?」
「对啊,我看那还好像挺难烧的,就先放进去热一热。」温软道,「反正你说这个味道是不会散开的。」
厌笙:……
他艰难的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是半个妖族。」
温软:……
厌笙连滚带爬的翻窗跑了。
温软一脸惆怅。
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失去阿厌这个朋友了。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男子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她心头一沉,立刻回头,警惕的看着来人。
安良大步走进来,衣袂翻飞时带动一阵微风,一点淡淡的樱花香味飘至她鼻尖。
他看了眼敞开的窗户,挑了挑眉,正要说话,温软抢先一步开口:
「我睡不着,开窗吹吹风也不行?」
「是吗。」安良淡淡瞥了她一眼,上前关起窗户,「夜里天凉,还是……」
话说到一半,他微微翕动了下鼻尖,止住了话头。
温软瞄了眼香炉流云般潺潺泄出的烟雾,咽了口口水,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腔。
「这个味道……」
她微不可查的一抖。
难不成……被发现了?!
安良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深深的看着她,薄唇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那看起来一脸蠢样的好弟弟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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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的心重重落回肚子里。
她知道否认没用,干脆挑明,「没错,他担心我,所以来看看我,不可以吗?」
「呵。」
安良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奉劝你一句,不要太相信他了,我是他哥哥,他的秉性,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呵呵哒。
温软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如果连阿厌这个小天使都不能相信了,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理可言了。
「他那么喜欢你这个哥哥,结果你是这么看他的。」她摇摇头,很是为厌笙感到不值。
「他终究是错付了。」
「你信他不信我?」安良睨着她,脸色铁青,「如果没有这道结界,你是不是已经跟他走了?!」
温软大为震惊,「想不到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安良:……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温软在他脸上看到了难过。
一闪而逝,快的像个错觉。
不,一定是错觉!
她用力摇摇头。
坚决不能被狐狸精迷惑了!
「我原本想等你回心转意,可是……」
安良的语气多了点危险的低哑,听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危险的直觉迫使温软来不及思考,转身就想跑。
「砰——」
她再度被扔到床上。
这一下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她头磕到了玉枕上,摔的眼冒金星。
刚想爬起来,脚腕忽然一凉。
她惊恐的看去,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正用力握着纤细的脚腕,掌心冰凉。
恐惧如同潮水袭来,她拼命的蹬着腿,嘶声叫道:
「混蛋!你放开我!」
可两人之间的力量悬殊天壤之别,安良只用一只手就将她压制的死死的。
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让温软几乎绝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囚禁
「咔嚓——」
冰冷而沉重的金属缠上她的脚腕,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的响。
她低头一看,漆黑的脚镣正牢牢的锁在脚腕上。
那脚镣不知用什么金属制成,后面还衔接着手腕粗的锁链,很长。
另一端拷在了那株灯笼树上。
——就像只被栓住的小狗。
温软抖得很厉害,努力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上下牙齿轻轻的磕在一起,如同身处数九寒天。
安良直起身子,站在床边,怜惜的摸摸她的脸,缓声道:
「你乖一点,等到大婚那日,我就给你解开。」
温软终于找回一点力气,狠狠别开脸,身子向后缩去,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别碰我,噁心。」
安良的手僵在半空。
良久,修长如玉的五指慢慢收拢,紧握成拳,指节发出一点轻微的脆响。
「不想嫁给我?」他冷冷的勾起唇角,「你那两个朋友,是人族修士和桃树妖吧。」
她豁然抬起眼,失声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现在暂时还不会做什么。」
安良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方才温软弄乱的衣襟,「至于后面,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温软气的不行,噼头盖脸的骂道:「卑鄙!无耻!下流!」
「卑鄙又如何。」他的语气很认真,「只要能留住你,使些手段也无妨。」
……
温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齐行之和桃夭夭在他的手里,那暮折呢?
他会不会也被抓起来了?
安良会对他们做什么?
会用刑吗?
想到这里,她心中控制不住的惶恐,刚才那股子火气被兜头盖脸的一盆冰水浇灭,只剩害怕。
「别动他们。」她努力放低姿态,声音几不可闻,「我答应你的要求,你放了他们。」
这一瞬间,安良黝黑的眸子仿佛被星光点亮,语气也涌上浓重的欢喜,
「你真的答应嫁给我了?!」
「……嗯。」
温软用眼角的余光觎着香炉上浅浅浮动的烟雾,加大了一点声音。
「但是我也有个要求。」
安良毫不犹豫说道:「你说,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温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里故意带了点挑衅。
「我要做你的正妻,当着王都子民的面完婚,让所有的妖族知道,我的存在。」
让向来厌恶人族的妖界同胞们知道,他们爱戴的大皇子娶了一个人族。
你在妖界的名声恐怕会比厌笙还不如。
这样大的代价,你敢付吗?
「这本就是你应有的礼制。」
安良的语气柔和的不像话,「怎么能算是要求?」
温软一怔。
她以为,他至少会犹豫哪怕两秒钟。
可他没有,甚至理所当然的让她觉得,好像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你再提一个吧,我什么都满足你。」
温软抿抿唇,「那你放了我的朋友们。」
这一次,安良犹豫了。
「现在还不能放,但是我绝对不会为难他们。」
知道他这是对自己还不放心,温软没有逼他,退而求其次道:
「那大婚那日,我要他们一同出席。」
「没问题,他们是你的朋友,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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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良心中欢喜,想要摸一摸温软的头。
可刚举起手,床上那脸色苍白的女孩子便下意识瑟缩一下,又朝后挪了挪身子。
他眼里划过一丝受伤,慢慢放下手,转身离开。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大婚事宜,三日后咱们完婚。」
脚步声消失在耳边,温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奢华的宫殿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勐地放松紧绷的身子,僵硬的收起腿,抱住膝盖。
那漆黑的锁链因为这番动作,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她把下巴搁在膝头,愣愣的盯着前方的虚空,眼神微微涣散。
毛茸茸的小龙猫爬到她的头上,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它奶声奶气的说道:
「不怕啦,不怕啦,我们会没事的,苦难很快就要过去啦。」
温软回过神,噗嗤一声笑出来,把它从头上提熘下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不怕。」
996拱了拱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角度,继续拍着她的胳膊。
「没关系,害怕也不丢人。」
温软摇摇头,眼圈倏地就红了。
「我不害怕。」
一滴温热的水珠滚下来,正正好砸在仰头看她的996脸上。
它抬起小爪子沾了那水痕,犹豫着放进嘴里舔了舔。
是咸涩的。
温软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只是,有点想阿折了。」
想他的声音,想他抱着她时的温度,想他身上的好闻的冷梅香。
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996沉默一会儿,忽然振奋起来。
「你上次的奖励不是还没有用吗?按照时间线,这一次里面应该就是暮折的过去了,你不就能看到他了吗!」
温软吸了吸鼻涕,也咧开一个笑,「你真聪明。」
从系统里拿出那颗一直没来得及查看的果实,她心里回忆起半烛临死前绝望的眼神,眼眶更加酸涩。
半烛她,终究是爱错了人。
手中微微一用力,那颗果实发出一声脆响,裂开一道缝隙。
浅绿色的星芒慢悠悠的飞出来,上次那春晚主持人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作为一名合格的攻略人,怎么能不知道攻略对象的成长经歷呢?
来来来,让我们一起走进,魔尊暮折的成长史!」
那粒光点「唿」地一下,飞进温软的眉心。
无数的记忆碎片一帧一帧的闪现在她脑海中,最终组成了一个雨夜。
暮春的雨夜。
寒气瀰漫在熏笼熄灭的宫殿里。
风吹开虚掩的门,潮湿的雨水气味随着湿意一拥而进,稍稍沖淡了满室浓稠的血腥味。
「公仪清,你别忘了,大婚之时你曾对我说过什么……那一天会到来的,我等着你,我会在地下等着你!」
「轰隆——!」
雷声大作,掩盖住了利刃割破皮肉的声响。
床上的女子已经没了气息,怀里仍然紧紧的抱着刚出世没多久的婴孩。
那孩子不哭也不闹,睁着一双丝绒般纯净乌黑的眼,好奇的张望着近在咫尺的母亲的脸。
有人强行将他抱离母亲怀抱,辗转递到衣襟染血的帝王面前,声音很低,
「陛下,这是废后所出的小皇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束光
公仪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那小小的襁褓。
触及到婴儿与半烛神似的脸时,他勐地想起大婚当日。
「我公仪清发誓,此生绝不负你,若有违此誓,就叫我日后死在血脉至亲手上!」
那根最敏感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举起了那把尚且沾着半烛的血的刀,厉声道:
「人魔所出的孽种,绝不能留!」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那出生时就乖巧的过分的婴孩,忽然放声大哭。
哭声撕心裂肺,直直往他耳膜里钻去。
公仪清的脸色更加难看,握刀的手紧了紧,动作迟疑了剎那。
但也只是剎那。
闪着寒芒的刀尖向着小小的婴孩刺去,顺畅的穿破稚嫩的肌肤。
只要再往前一寸,那团血肉也会停止跳动。
下一刻,婴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簇虚弱的仿佛随时都会灭掉的火焰,从他眉心飘出,火光是艷丽的红色。
它落到了那把刀上。
「嗡」的一声轻响,刀锋雪亮的绣春刀,化作一缕青烟。
那火还在向上蔓延,只差一步,就能够上公仪清的手。
他心头大骇,急忙松开手,连退几步。
那火转了一圈,似乎是没发现其他危及到主人性命的东西,又飞回了婴儿的眉心。
而刚刚的刀伤,也开始缓慢癒合。
「国师!」
公仪清惊魂未定,求助的目光落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白鬍子老道士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国师捻须摇头,嘆道:
「此乃红莲业火,只有天魔一脉最顶尖的天才才会有,没想到,竟然生在了他身上……」
公仪清脸色开始苍白,「那这孽种岂不是没人能动了?!」
如果待他长大,自己……
「陛下不必忧心。」白鬍子老道士安抚道,「小道已经掐指算过他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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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註定夭折,绝不可能活过十岁。」
闻言,公仪清总算镇定下来,心头狠狠松了口气。
「即便如此,这孩子也绝不能出现在人前。」
他眼中多了抹狠厉,「废后是难产而死,母子皆亡。」
「传我命令,封锁含章宫,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
「陛下,小皇子……」
小德子从锦衣卫手里接过孩子,想想床上已经断了气的女子,咬咬牙,鼓起勇气开口:
「是否要拨几个宫女乳娘来照顾小皇子?」
话还没说完,公仪清已经抬脚离开,他头也不回的冷笑一声。
「就扔在这里,谁也不许管。朕倒是要看看,这孽种要怎么活到十岁。」
沉默的锦衣卫们随着公仪清一同退出。
屋子里只剩下小德子和老道士。
以及那些一动不动的尸体。
小德子茫然四顾,跌跌撞撞的走到床前,凝视着女子如花的面容。
他不明白。
为什么事情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当年那个为了心上人在小厨房,笨拙的做着糯米鸡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把孩子放下离开吧。」
身后,老道士嘆了口气,「这是他出生就定了的天命,谁也改变不了。」
小德子用力眨眨眼,把孩子轻轻放进了床边的摇篮里,立刻扭过头,不忍心在看他一眼。
小婴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对于自己的被抛弃,没有丝毫察觉。
含章宫落下了一重又一重的锁。
这里成了宫中的禁忌,没有任何人敢靠近,甚至连提也不敢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后宫里进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皇子公主们相继出生。
各宫势力你来我往的争斗着。
含章宫已经彻底被世人遗忘在脑后。
包括那位曾经谣传为妖的废后,也一同被世人所遗忘。
除了迟迟不立新后时她会被连带着提起外,在这个世界上,一点痕迹也不剩。
……
门窗被木板封死了,屋子里没有一丝光。
他在地上摸索着爬行,掌心硌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
他仔细摸了一下,是根光滑的骨头。
或许是大腿上的,又或许是胳膊上的,谁知道呢。
他把骨头扔到一边,独自在黑暗里前行。
终于,手触上了熟悉的柔软丝绸。
他便咿咿呀呀的笑了,努力爬上比他身子还要高的床榻。
那里躺了个浑身僵硬冰冷的女人。
很多年了,她依旧是这副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从来不会和他说话,也从来不会对她笑。
——或许笑过,但在漆黑如墨的黑暗里,他连女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笑了。
「吱吱——」
毛茸茸的小生物从墙角跑来,热情的打着招唿。
他打了个哈欠,蜷缩在女人冰冷的怀里,没有理它。
小生物便开始啃食地上的骨头。
「嘎嘣——」
清脆的声音一遍遍迴荡在房子里。
如同从前无数个日夜一样。
只是,今天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轰隆——!」
外面电闪雷鸣,滂沱大雨敲打着门窗,几乎要把这陈旧的建筑推倒。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道天雷噼下,那扇厚重的宫门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倒在了地上。
新鲜的空气和着夏日的闷热与雨水一同涌进来。
缩成小小一团的他,慢慢抬起头。
不同于他身处的黑暗,那扇倒塌的门后,是夏日的正午。
风雨很快过去,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挣扎着漏下一束光。
浅金色的,黯淡天幕里的,一束光。
这是出生以来,他见到的第一束光。
他呆呆的望着它。
常年处于黑暗中的眼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度,生生刺出了泪花,湿漉漉的挂在长睫上。
可他固执的不肯闭上眼。
这一刻,男孩黝黑沉郁的眸子仿佛跟着被点亮,宛如两簇火焰。
「听说了吗?前几日下大雨,天雷击垮了好些宫殿,内务府迟迟不给银子修缮。」
钟粹宫外,两个小太监正在交头接耳。
「当然听过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
「我听御膳房的小成子说,最近丢了好些活禽,找到的时候,就像是被野兽生撕了一样,极为可怖。」
「啊?」
「都说是宫里有了不干净的东西。」
倏地,一道尖细的声音从斜刺里加入进来,幽幽的问道: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太监浑然不觉,继续侃侃而谈,「有人说是废后怨气太重……」
另一个小太监还算有义气,急忙拉扯他的衣袖,小声道:
「快闭嘴吧,看看你身后谁!」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家道中落的小公子
他立刻回头,看清来人后,脸色「唰」地惨白,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德公公饶过奴才这一回吧!」
「哼。」
一道人影从后方转出来,正是小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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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过去,他已是宫中的总管太监,除了公仪清,连各宫娘娘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小德子冷冷的看着两人,「下次再让我听见有人嚼舌根,就不是板子能了事的了。」
「多谢公公!」
宫规森严,打板子总比丢了命要来的划算。
两个小太监忙不迭的告退了。
「德公公!」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女官苍白着脸匆匆走来,急急道:
「陛下可在里面?奴婢有要事禀报!」
小德子一眼认出,这是管理御膳房的女官红叶。
打量着她的脸色,伸手拦住她,「烦请红姑姑先说明缘由,咱家才好去通禀。」
「您不知道,偷御膳房的贼抓找了!但他竟然是……」
女官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
「是个孩子,从来没在宫里出现过的孩子!」
此言一出,小德子心头重重一跳。
孩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钟粹宫,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招过心腹。
「这事不要对陛下提及,若是陛下问起我来,就说我吃坏了肚子,去去就回。」
心腹肃容道:「师傅放心,小的一定为您打好掩护。」
「姑姑,陛下正在和辰妃娘娘用膳,为了这事扰了兴致,后果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小德子故意加重了语气,睨着红叶更白了一分的脸色,心中已有了成算。
他拉着她往御膳房走,「红姑姑若是信得过,这事就交给咱家来处理。」
红叶哪里还敢有意见,口中一叠声的全是感谢与讨好。
小德子充耳不闻,一心只有那个孩子。
七年了,他真的还活着吗?
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到了七岁?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他就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御膳房外多了许多宫女和太监。
全都是闻风而来的各宫耳目。
没办法,能自由行走在宫里的男人只有一个,现在突然就多出个陌生的孩子。
这如何不让别人多想?
此刻见到小德子与红叶联袂而来,他们纷纷化作鸟兽散,不敢再多留。
小德子脸色不虞,「这群没规矩的,迟早要好好整治一下!」
红叶低眉顺眼道:「公公放心,奴婢走之前特意让人把他关到了柴房,谁也不准见。」
他冷哼一声,大步迈进御膳房,在红叶的引路下,来到柴房。
将要推开门时,不知为何,他竟有些胆怯。
若里面不是那个孩子,那一切都好说。
若真是他……
那这件事,註定简单不了。
「公公?」
红叶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简陋的木门。
刚一进去,迎面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孩子。
他身上歪歪扭扭的穿着一件怪异的太监服。
衣服尺寸一看就是大人的,挂在男孩格外瘦小的身体上,就像树杈上挂了个麻袋。
小德子的脸色更臭了。
红叶忙解释道:
「这孩子最开始身上只有个烂布条,根本蔽不了体,这还是奴婢特意给他穿上的。」
小德子便继续去看他的脸。
那张两颊凹陷的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具体长相。
只能看出来,他有一双生的极好的凤眼,眼珠乌黑,眼神纯净的不染任何杂质。
小小的孩童就这么躺在地上,安静的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人,似乎连唿吸都是悄无声息的。
就这么一眼,小德子就确定了。
是他。
那个孩子,真的活了下来。
一时间,他心里不知是喜是忧,但也确实松了一口气。
提了七年的心,终于能够放下。
天气闷热,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蹲在男孩面前,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瞥见麻绳紧紧的绑住了小男孩的手脚,几乎勒进皮肉里。
他皱紧眉头,抬手男孩扶起来,去解开那结,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松开了一些。
「谁让你们绑这么紧的?」
红叶讪讪的笑了声。
「这孩子力气不同寻常孩童,我们三四个大人都险些没制住,唯恐他逃脱,只能绑紧着点。」
小德子已经松完绑,刚刚这一接触,他也发现了孩子的异常。
瘦。
实在是太瘦了,连肋骨都一根根的数的清楚,浑身上下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二两肉。
体型也比平常七岁的孩儿要小上一半,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
又只听说御膳房再喊失窃,恐怕是饿的不行了,才跑来偷东西吃。
他心疼的不得了,转头吩咐红叶,「去找着吃食来,还有,打盆热水,我给这孩子洗洗。」
红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小德子是陛下身边人,能够让他这么伺候……
她心里一震,看来这孩子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红叶匆匆的走了。
小德子替男孩揉着手腕上的淤青,不知怎么,看着他这幅安静乖巧的模样,眼眶就开始泛酸。
「小殿下,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啊?」
「……」
「小殿下,你是怎么从含章宫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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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他问什么,男孩始终一言不发,垂着眼盯地上的蚂蚁。
小德子有些反应过来了。
从小没有人在身边教导,这个孩子,恐怕还不会说话。
那个女人临死前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转身偷偷擦了擦眼睛。
人也好,魔也罢,到头来都一样。
逃不过一个情字。
红叶很快就回来了,她不止带了水和吃食,还不知道去哪儿寻了一套簇新的衣裳,尺寸竟正好,用料也尚可。
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该巴结的时候就得巴结。
这样才不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小德子坚持不让她插手,亲自帮男孩沐浴洗漱,关上新衣。
一通折腾下来,原本脏的不能看的小煤球,摇身一变,成了个眉眼精緻的不像话的小贵公子。
可惜因为太瘦,小贵公子变成了家道中落的小公子。
连红叶也吃了一惊。
别的不说,单凭现在的模样,他就把宫里的一票孩子都给比下去了。
孩子都这样出挑,那生母又该是多美的一个女子啊。
这边,小德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吩咐道:
「去把国师请来。」
如今的局面,能救这孩子的,恐怕也只有那个老道士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生于暮春
七年过去,白鬍子老道士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仍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柴房里,看着那瘦弱的幼儿,他徐徐嘆了口气,「何必呢?哪怕现在活下来了,也註定挨不过十岁。」
平日里风光无限的宫中总管德公公,此时眼眶通红,低声下气的求道:
「哪怕只剩下三年,也求国师大人给他三年的好时光吧。」
人的一生如果只有短短十年,那么这个孩子已经将七年都耗费在了黑暗里。
何其可悲。
老道士眼里多了丝怜悯。
「罢了,孩子是无辜的,」
他一挥拂尘,转身离开。
「老道会去劝说陛下不再囚禁他,往后的日子,这孩子自求多福吧。」
「等等!」
小德子擦擦眼泪,想起什么,忙拉着男孩的手上前几步。
「国师大人,这孩子还没有名字,您看……」
让陛下取名是不可能了,可皇室血脉的名号也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能决定的。
思来想去,竟是只有国师是为那孩子取名最适合的人选。
老道士的脚步一顿,逆着光回头,脸隐在阴暗面中,看不清表情。
只能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
「这孩子生于暮春,又是个註定夭折的命理,就叫他——」
「暮折。」
这一剎那,始终安静无声的孩童勐然抬头,黑葡萄似的眸子颤了颤。
他睁大眼,嫣红的唇微微张开,从喉中艰难的发出嘶哑的声音。
「暮——折?」
「好孩子,这是你的名字。」
小德子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个声响,激动的无以復加,紧紧搂住他。
「从此以后,你就叫暮折,再也不是本该不存在的那个人了。」
没有人老道士是怎么劝说公仪清的。
只是当他从御书房出来后,那位皇帝陛下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可终究还是没再把暮折关起来。
但也明言规定,自己不想见到他,并且不许任何人帮他。
于是这个孩子在皇宫成了个多余的存在。
他像个幽魂似的生活在宫里。
饿了就去御膳房偷东西吃,困了不拘哪个宫殿门口躺一晚。
有那道御令在,没人敢靠近他。
宫女太监们平日见了,恨不得躲他八丈远,生怕自己倒霉。
就连小德子,也只能偷偷的去找暮折。
在没人的角落里,教他说话,教他怎么打理自己,教他怎么保护自己。
在宫里,没有母亲庇佑的孩子,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尤其是当他的皇帝父亲表示出明显的厌恶后。
一时间,皇宫里的孩子们似乎找到了新的消遣方式。
他们放下彼此之间的恩怨,成群结队的去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难得的沆瀣一气。
「大皇兄,那些奴才们说他才是我们的大哥。」
「胡说,一个野种,怎么配当咱们的大哥?」
「那就打死他!打死了他,咱们就没有这样的大哥了!」
「反正父皇讨厌他,打死了他父皇也会高兴的。」
……
然而,不管嘴上嚷的多凶,一群孩童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没有受到致命伤害时,红莲业火是不会被触发的。
小小的男孩儿被推搡倒地,无数石块裹挟着幼子们的恶意掷来。
他安静的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黝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正午灿烂的日光。
碎金一样的阳光洒在身上时,是暖融融的。
他弯了弯眼睛。
「殿下!」
入夜,小德子坐在台阶上,一脸心疼的替男孩上着药。
「您忘了奴才是怎么教您的了!」
暮折眨眨眼,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低低吸了口凉气。
一道狰狞的血痕从额头划拉到眼尾,只差一点,就要伤到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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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白天被人用石头砸出来的口子。
干涸结痂的血液沾着灰尘,牢牢扒在玉一般的肌肤上。
他不说话,只是掰着小德子特意拿来的云片糕,极为不舍的放了一点点在舌尖抿开。
甜味占据了整个口腔,把浓重的血腥气也压了下去。
他勾了勾嘴角。
「下次再看到他们,您一定要跑!」
小德子清理完他伤口的灰尘,拿出纱布一圈圈的将他的额头缠上,恨铁不成钢道:
「您别老是傻傻的站着!其他殿下们下手又没个轻重,您身上都没一块好皮肉了!」
面对他的数落,小男孩只是慢吞吞的掰了一块糕,默不作声的递到他的嘴边,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
「吃。」
……
小德子盯着那块云片糕,忽然一把搂紧了他。
「没关系的殿下,至少还有我呢。」
他抚摸着男孩毛茸茸的脑袋,声音很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们小殿下,也有人疼。」
暮折歪歪头,仍然举着手。
「吃。」
小德子最终还是食言了。
枫叶红的时候,他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
有人将他照顾暮折的事故意捅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于是,陛下雷霆震怒,赐下了他凌迟之刑。
暮折又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在宫里的存在感越来越弱。
常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
第二年的冬天,边疆打赢了一场胜仗,戍边的大将军终于要班师回朝了。
听说,这是大将军十一年来,第一次回宫述职。
皇帝陛下十分重视,特意设簪花宴相邀。
阖宫上下一时都忙成了一团。
孤僻冷清的含章宫。
宫墙底下的狗洞里忽然钻出一个瘦小的男孩。
在这寒冬腊月里,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竟然连双鞋子也没有,赤着脚走在雪地里。
白嫩的脚趾已经冻的乌青,上面还生着许多红肿的冻疮。
他低着头走路,一个不防,撞到了一堵「墙」上。
抬头一看,原来不是墙,是一个穿银色明光铠的男人。
他不知道在含章宫外站了多久,连铠甲上都挂了一层薄霜。
大雪欲来,乌云沉沉压在头顶,遮住了很大一部分光线。
暮折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淡漠的收回目光,脚下换了个方向。
「站住。」
银甲男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双手伸到他的腋下,毫不费力的将他平举到了胸前。
看清孩子长相的一剎那,祁阳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哪个宫里的孩子?」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约定好了的
怀里的孩子就像个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精緻的脸上一潭死水,对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祁阳久久凝视着他的脸。
恍惚间,他透过这张稚嫩的脸庞,看到了一个红衣少女。
十一年,他忍了整整十一年没有踏足皇城一步。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就回来看一眼,看了就走,绝对不会打扰她。
边疆偏远,消息闭塞。
等他回了皇都才知道,原来早在八年前,那个女子就不在人世了。
世人都说,废后难产而亡,母子具损。
可这据说已经死了的孩子还好端端的站在这,满身是伤,面黄肌瘦。
这么冷的天,脚下竟然连一双鞋子都没有……
祁阳几乎不敢去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以为她和公仪清夫妻恩爱的岁岁年年,她早已经魂归地府,撒手人寰。
连唯一留下的孩子,也成了这副模样。
他用力闭上眼,遮住眸中几乎溢出来的绝望。
不知怎的,耳边想起了那年上元节,半烛在城墙上说的话。
「做了皇帝,他就再也不是公仪清了。」
……
祁阳用力抱住那个瘦小的孩子,坐到了含章宫前的台阶上,解下铠甲上的披风,将他紧紧裹住。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小男孩总算有了点反应,「暮折。」
「朝朝暮暮,蟾宫折桂,是个好名字。」
祁阳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还带着温温热。
「这个给你。」
随着纸包展开,浓郁的米香裹着鸡肉的香味裊裊飘出,萦绕在暮折的鼻尖。
他停止玩手指,探头去看那里面的内容。
是一只糯米鸡。
「你母亲很爱吃这个。」
祁阳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脑袋,双眼猩红,眸底有水光浮动。
「我一直欠她一只。」
暮折双手捧着纸包,狼吞虎咽的吃着,似乎并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
祁阳凝了他良久,缓缓将他放在一边。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等我回来,你就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去大漠,边塞,戈壁,哪里都可以,和我在一起,你再也不用挨饿,也不用受冻。」
暮折的动作顿了顿,清凌凌的视线直直的看着他。
似乎在确认那番话的真实性。
祁阳已经站起身,丢下三个字后干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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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页
「等着我。」
糯米鸡已经吃完。
台阶上的小男孩犹豫了下,还是抱起膝盖,乖乖的坐在原地,一步也没有挪动。
簪花宴还没开始。
祁阳径直闯进御书房,挥退侍立的宫人。
「我要带暮折离开皇宫。」
面对着他的开门见山,公仪清明显有些茫然,他从书案后抬起头,不明所以的问道:
「暮折是谁?」
「……」
祁阳咬紧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逼出来,「你连半烛的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道?」
公仪清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手中玉笔「啪」地摔到地上。
「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孽种。」
「唰——」
锋利的长刀出鞘,刀尖对准前面的青年。
祁阳的眼神一寸寸冷下去,握刀的手有些颤抖,指节紧绷,泛起一点苍白。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半烛来歷成迷,这一点你不是不知。」
公仪清伸出两指,轻描淡写的移开面前的刀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祁阳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
公仪清爽快承认,甚至还有些洋洋自得。
「没错,朕亲手杀了她。」
祁阳脸色勐然一变,看他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
「公仪清,你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为了你这种人,一直压制自己的感情,把爱的人拱手让出去……
「直唿朕的名讳,祁将军,你这些年倒是胆子大长了不少。」
公仪清顿了顿,忽然笑了一声。
「也亏朕当年截断了皇城传去边塞的消息,你不知道半烛的下场。
否则,恐怕你早就要造反了吧?哪里还会继续为朕卖八年的命?」
祁阳铁青着脸,几乎站立不稳,「你故意瞒着我?」
「呵,就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公仪清轻嗤一声,「朕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对半烛的感情,影响到君臣大义。」
祁阳再也忍不下去,低吼一声,持刀砍了上去。
「愚蠢。」
公仪清站在原地没动,「朕既然摊牌了,那就说明,朕——」
「砰」地一声,那刀还没触及到公仪清,祁阳忽然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公仪清莞尔一笑,抚了抚袖摆上的褶皱,慢悠悠的开口:
「朕早就不是凡人之躯,怎会惧你?」
祁阳仰面躺在地上,五脏六腑已经被公仪清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灵力震碎,回天乏术。
喉中涌上一滩温热的液体,是熟悉的铁锈味。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睁大双眼,凝视穹顶镶嵌的水晶。
烛火的光芒折射在上方,蔓延出一片迷离的光芒,绚丽而耀眼。
就好像——上元节那日的烟火。
城楼上,红衣少女笑看着他,雀跃道:「祁阳,今晚的星星真好看。」
其实他当时想说的是——
「星河璀璨,不及你双眸半分。」
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
他终究是失约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憋了一天的大雪仿佛撕开一个口子,纷纷扬扬的落下。
台阶上的小男孩仍然一动不动。
他裹紧了那件披风,仰头专注的去看天上的雪花。
稚嫩的童声在不远处响起:「他在这里!」
「大皇兄快来啊,那个野种躲到这里了!」
「都给本皇子上!今天一定要打死他!」
暮折扭头,看见一群熟悉的孩子朝自己跑来,他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
小德子死后,他终于学会了逃跑。
可一个孩子跑的再快,也比不上身强力壮的大人。
「殿下,奴才捉住他了!」
有人谄媚的扛起他,向着那群孩子走去。
胖成了一个球的大皇子得意的举起手,用力扇了暮折一巴掌,讥讽道: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麒麟拉车,凤凰织羽
太监挟制在手中的孩子被打的偏了偏头,干涸的唇角破开一个口子,溢出鲜红的血丝。
他半边脸颊高高肿起,一眨不眨的看着小胖球,葡萄似的眼中盛满了危险的波涛汹涌。
「还敢瞪本皇子?!」
大皇子还想再扇一巴掌,可那孩子眼神实在兇狠,他心里竟然有些发憷,抬起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敢扇下去了。
周围还围着一圈人,都殷切的看着他,用目光无声的催促他下手。
见他迟迟不动,有几个平时就爱和他作对的皇子发出刻意压低的窃笑声。
小胖球一时下不来台,脸「轰」的一下红了。
他自觉在弟弟妹妹面前丢了脸,恼羞成怒之下,大声指挥宫人:
「他这个野种给本殿下扔进去!」
——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御花园的大湖旁。
数九寒冬,湖面正在缓慢结冰,只有稍微靠近岸边的地方,还蓄着未冻住的湖水。
几个宫人对视一眼,在心中比较了一下手里孩子和大皇子的地位,果断拎着暮折往湖边走去。
暮折意识到了他们要做什么,在那个太监的手里拼命挣扎,想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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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太监眉毛也未曾动一下,轻松将他打横抱起,一个用力摆臂,勐地丢到了湖水中。
「噗通——」
水花飞溅,刺骨的寒冷随着窒息而来,暮折脚底悬空,不住的往下沉着。
他仍然在挣扎。
只是动作越来越迟缓,脸上泛起一层霜冻住的乌青。
他看着相隔不过一丈远的岸边,目光绝望。
可岸上那些人的脸上除了笑容,就只剩下麻木。
在这深宫里,一个没有庇佑的孩子,死了也就死了。
小胖球自觉又找回了老大的威风,神清气爽的叉腰道:
「你们谁也不许去救他!」
于是,在众人的视线中,那个瘦小的孩子一点点沉没。
湖面最后一圈涟漪也消失。
暮折被暗流卷向更深处。
他睁大眼睛,努力仰起头,去看水面的光。
可冬季微弱的天光,照不透重重水域。
那一点微光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终于,他再一次回到冰冷的无边黑暗中。
「叮咚~本次奖励已兑现完成,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妖界皇庭里。
铁链沉默的逶迤在地,漆黑的表面反射着苍白冰冷的光泽。
温软呆呆的趴在床上,眼泪无声的落下。
996此刻心里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本想安慰宿主,可谁能想到,这个「安慰」也能这么惨。
「别哭啦,他现在不是有你了吗?」它笨拙的替她擦着眼泪,「以后他再也不会被人扔到水里了。」
「怎么办啊。」温软吸了吸鼻涕,眼尾通红,「阿折太可怜了。」
一句话说完,她终于绷不住,干脆一只手捂住眼睛,任由指缝溢出温热的液体。
「我们阿折,真的太可怜了。」
这仅仅只是七岁之前的经歷,她甚至不敢去想,七岁后的这些漫长岁月,他是怎么度过的。
两人相识不久时,在魔宫的梅树下,他曾经这样评价自己——
出生就害死了生母,世人恨他入骨,天道亦将他遗弃,神憎鬼厌的活了三百余年。
那时她不懂,本书最大的反派boss怎么会是他口中那样不堪。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这些字眼究竟代表着什么。
「996,我忽然觉得,阿折有个白月光也不是件坏事。」
这话996没法接,它只能用一种「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的眼神盯着她。
温软拿开手,露出红肿的眼,嘴边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起码在过去某一段时光里,他是幸福的。」
……
妖界的大皇子要娶妻了。
妖族的子民们:太好了!皇室很快就要有新成员了!敲锣打鼓燥起来!
大皇子娶的是个人族修士。
妖族的子民们:不信谣不传谣,我们大皇子最讨厌人族了谢谢。
可转头安良就大大方方的公开了婚讯,同时公开的,还有新娘的身份。
一名人族修士。
妖族的子民们:……真是遗传什么不好,遗传老爹的审美。
妖界的美人们到底比弱叽叽的人族差哪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玩,正统的皇室血脉还能延续下去吗?
于是乎,接下来三天,王都的妖族们天天去皇庭门口蹲着。
每只妖都举了一个牌子,上书「抗议」两字。
「如果大殿下真的娶了人族,那他也比那半妖高贵不到哪里去!」
「我们不接受人族加入我妖族皇室!」
「求人族放过我们妖界!让我们妖族独美!」
「人族不约不约!抱走全世界最好的大殿下!」
「惨还是我们妖族女子惨,竞争对手都不是一个种类的。」
……
然而不管外界如何众说纷纭,安良始终不动如山,该准备什么准备什么。
他甚至带回来两头麒麟兽,亲自驯服了套在辇车外,用于大婚当日游街。
就连嫁衣,也是用凤凰最艷丽的尾羽织就,穿上后,少女行走间恍若披了一身流霞。
麒麟拉车,凤凰织羽。
他唯恐不够,会怠慢了心尖上的那个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找来,一股脑的往那个女孩子面前放。
可她只是呆坐着,看也不看那些明珠宝石一眼,眉目间笼罩了一层雾般的轻愁。
安良站了很久,还是转身离开,只是背影透出一股子萧索。
大婚当日,温软的脚镣终于解开。
她任由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换上嫁衣,表情有些麻木。
镜子里的少女和平常不太一样。
——天生规整的眉羽斜飞入鬓,眼尾用硃砂画出一道妖纹,唇上特意点了鲜红的胭脂。
配着身上华丽的嫁衣,整个人美艷中又带了些凌厉。
她涣散的眸光稍微聚起一点,忽然嘆了口气。
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举行婚礼,居然是这种情况。
「温姑娘。」
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有人在外面小声的叫着她。
「阿厌!」
她赶紧挥退了侍女,提起裙摆匆匆走去,隔着窗户问道:
「事情怎么样?」
「我已经打听好了,你两个朋友会在圣坛出席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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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笙的语气多了点胜券在握。
「等到了圣坛你们就走,大哥那里有我。」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本王偏要执迷
两个?
阿折不在里面?
她心里一紧,很快又松了口气。
想必是齐行之他们把阿折藏起来了。
「阿厌,谢谢你。」
「这有什么,你也曾帮过我呀。」
厌笙笑得傻乎乎的,声音却小了点,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更何况,我也不想你嫁给大哥。」
「什么?」温软没听清,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
他察觉到安良的气息正在靠近,慌忙离开。
「大哥来了,我先走了!」
几乎是下一刻,温软耳边就想起了安良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又多了些笑意。
「阿软。」
「……」
她握紧双手,转身直视那个一身红衣华服的男子,声音很冷。
「你不许这样叫我。」
安良唇边的笑僵硬了一瞬,慢慢敛了下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温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无声的和他僵持。
终于,他嘆了口气,败下阵来。
「今天过后,你我就是夫妻了,你总不能一直这样疏远我吧。」
「那今天不是还没过吗?」
她浑不在意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一心记挂着等会的逃跑计划,懒得再啰嗦,拿起桌上的羽扇。
「时辰要到了,走吧。」
安良站在原地,凝视着女孩窈窕的背影渐行渐远,火红的裙摆摇曳在地上,宛若流霞。
就是这个纤细的背影,当年曾义无反顾挡在他的面前,替他接下了来自生母的杀意。
在那个女人横剑自刎时,她用力捂住他的双眼,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阿良,不要看。」
覆在眼上的掌心微凉,还在微不可查的发着抖。
明明她也很害怕。
那时候,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将来有一天,他要名正言顺的握住这只手。
朱红的裙摆消失在转角,眼前只留空荡无声的宫殿。
半晌,安良自嘲一笑,抬脚大步跟了上去。
已经足够了,上苍已经足够偏爱他了。
比起日復一日无望的等待,起码她现在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不是吗?
今天是个好天气。
明晃晃的日光下,两头俊武不凡的麒麟兽匍匐在地上,身后是一辆巧夺天工的华丽辇车。
几乎与皇室沾边的妖族都来了这里,不同于皇庭外的喧闹,他们格外安静,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从宫殿走出来的温软。
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她挺直了背,双手平举凤羽团扇挡住面容,一步步的走上车辇。
帘子是半透明的鲛纱,侍女轻轻撩起一角,她低头迈进辇中,握着扇柄的手心沁出了一点薄汗。
等到安良出来时,原本安静的群众霎时间沸腾起来,各色声音潮水一样涌向他。
似乎是憋了很久了,有个人的嗓门分外的大,盖过了全场所有的声音。
「大殿下,您可想清楚了,今日若执意完婚,我等便不会在追随于您!」
全场一下子安静下去,等待着安良的回答。
可他充耳不闻,眼里只有那道隐在鲛纱后的剪影。
那妖族扯着喉咙继续喊:「大殿下!求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听到这句话,安良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撩起车帘的动作一顿,神色淡淡的回首,在众多期待的视线中缓缓开口。
「本王偏要执迷。」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车里的温软一愣,手微微下移,露出眼睛。
她隔着一层朦胧鲛纱看向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心里忽然有些同情安良。
他一心要娶的人,早在三百年前就死了。
为了逃避事实,不惜找个替身结婚。
……这么一想,她更同情自己。
因为自己就是那个替身。
那暮折呢?
她比谁都很清楚,那个白月光在暮折心里的分量。
要是恢復了记忆,想起了那个人的存在,那他又会出什么选择?
他会不会和安良一样,把她当做……替身?
眼前的鲛纱徐徐掀开。
男人俊美的脸庞闯入她的视线,她勐然回神,飞快抬起羽扇遮住视线。
安良似乎是笑了一声,「这是害羞了?」
不,只是不想看见你而已。
温软扯了扯嘴角,梗着脖子不肯和他说话。
柔软衣物之间摩挲的窸窣传来,身边的坐垫一沉,余光里多了一角阴影。
她默不作声的向旁边挪了挪。
安良:……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小细节,落座后凝了她片刻,才从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极为精巧的镂空茉莉珠钗,花蕊处镶嵌了罕见的浅紫色珍珠,别致又典雅。
「送给你。」
温软扭过头,看也不看一眼,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态度。
安良的手一直伸在那里,坚持道:「你看一眼,你会喜欢的。」
等了一会儿,她果然敷衍的看了一眼,语气冷淡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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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对于这个回答,安良早有预料。
让她看一眼也只不过是想让她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而已。
目的达成,他从善如流的将珠钗插·进她浓密乌黑的发间,偏着头端凝她,眉眼温柔。
「很好看。」
「……」
温软一向吃软不吃硬,他的态度骤然缓和下来,她便也坚持不住冷脸。
避开他的目光,她嘆了长长的一口气。
「安良,这只钗你不该送给我,我不是你等的那个人。」
说着,她抬手想要取下来,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是与不是,我心里清楚。」
礼乐奏响,麒麟兽伸了个懒腰,仰天长啸一声,踏着流云飞上半空。
王都所有的妖族齐齐仰起头,看着天上那隆重的仪仗。
短暂的怔愣后,他们口中的骂声更大了几分,甚至还有鸟族化为原型飞上天际,试图去拦那车辇。
只是还不等他们接近,一道磅礴威压从车中瀰漫开,浩浩荡荡的笼罩整个王都。
那是专属于皇室的血脉压制。
于是那些骂声顷刻之间消失的无隐无踪。
鸟儿们从空中坠下,与所有妖族一同匍匐于地,瑟瑟发抖。
温软耳边终于清净下来。
她瞥了眼身边镇定自若的男子,心下有些诧异。
安良刚刚的举动,无疑是把王都所有的妖族都得罪了。
这下他在妖界的名声恐怕还不如阿厌了。
这么不管不顾,难道他以后是不打算在这里混了吗?
不过这么一来……
阿厌以后的日子会稍微好过一点吧?
第一百五十章 阿软,我来接你回家
圣坛位于王都东边的姑获山下,那是埋葬歷代妖皇的地方。
皇室成员之所以要在那里完婚,是为了让先皇们赐福于新人,庇佑他们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嗯,这个解释听着很合理的样子。
「虽然但是,为什么你们要在坟头前结婚?」
说话时,齐行之用一副「我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的表情看着厌笙。
厌笙:……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身边的大长老。
大长老是只沉迷绣花导致高度近视的狐狸。
她推了推鼻樑上新配的琉璃眼镜,给了厌笙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而一脸严肃的看着齐行之。
「拜託,这可是皇陵圣坛诶,怎么能是坟头呢?」
齐行之:「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没有!」
她理直气壮的开口,「但是我们必须装作有的样子,这样听起来才会更高端一点啊。」
齐行之:……
原来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啊。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桃夭夭:
你们妖族都这样吗?
桃夭夭一脸冷漠:
我是木族,和这些哺乳类动物,不熟。
圣坛上除了他们,还有妖界各族的首领。
只是他们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并不是很好看。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们也不是很想来。
可——
他们看了眼担架上那个全身缠满绷带的人,几乎咬碎了一口白牙。
连全身粉碎性骨折的涂山阮都来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缺席?
担架上,涂山阮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看了眼被云遮住的太阳,他忧愁的让人为自己盖上了一床毯子,心情复杂至极。
婚讯传出来时,他以为大殿下是被那个人族下降头了,特意找了妖医去替安良诊治。
结果可想而知,那名妖医光荣的成为了他的病友,裹上了同款绷带。
好在到底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安良没有对他动手。
当然,很有可能是安良找不到他身上能下手的地方了。
总而言之,那一天,安良难得赏脸解释了一句。
他说,「你好好想想,三百年前。」
就这一句话,涂山阮猝然回想起,那个迟迟等不到天亮的夜晚。
三百年前,也曾有人族出现在妖界,暂住皇庭。
记忆中那个模煳的不成样子的人影忽然清晰起来,他好似被兜头盖脸的泼了盆冷水。
原来是她。
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大殿下要与她成婚,那便成婚吧。
涂山阮望着天边四蹄踏风的麒麟,忽然又有些欣慰。
好歹这三百年不算白等。
礼乐再度奏起,车辇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落地。
身穿红衣华服的新人步下车辇,并肩立于红毯上。
几个粉雕玉琢的小精灵飞在他们四周,扬手变幻出漫天花雨。
粉白的花瓣落在少女的发间,安良轻轻替她拿下,牵起一端红绸。
「走吧。」
温软一手牵着红绸,一手举着羽扇挡住脸,不情不愿的往前走着。
一下车她就看到齐行之他们了,当即就想逃跑,可又看到厌笙对她用力摇头。
是还不到时候的意思。
她只能忍下心中冲动,磨磨蹭蹭的随着安良走向圣坛。
红毯很长,两个人的步子迈的很稳。
齐行之和桃夭夭站的地方几乎在红毯尽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温软,他的表情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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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厌笙已经和他说过了计划。
他知道这只是做戏。
可是……
这嫁女儿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淦!
自己都这样了,那……
他下意识去看旁边的桃夭夭。
果然,她手里的大刀很有些跃跃欲试。
他吓了一跳,赶紧摁住了她的手,拼命对她使眼色。
冷静!不要冲动!
桃夭夭一怔,不太自然的挣开他的手,「我不会,冲动。」
齐行之松了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一定要稳住,暮折还在客栈等着我们回去呢。」
圣坛就在前方,只要新人站上去共同饮下合卺酒,就算礼成了。
温软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不住的拿眼去瞟红毯边的厌笙。
厌笙仍是摇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急得快要上火,脚下的步子迈的越发的小。
安良似乎有所察觉,侧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离圣坛只有几步远了。
她再也忍不下去,心一横,停下了脚步。
「我不想……」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71。」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72。」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73。」
「叮咚~暮折好感度……」
耳边炸开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
温软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心跳险些停滞。
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在轻微震动,她拨开衣袖,指尖有些颤抖。
腕间红绳依旧鲜艷,与平常不同的是,它此刻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烫的吓人。
安良还在等她的回答,她却勐然转身,看向红毯的另一端。
耳边迴荡着最后一声系统提示音。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9。」
「咔嚓——」
平静的虚空如同镜面,接二连三的破碎,裂开一道黝黑的缝隙。
今人心悸的威压从缝隙中倾泻而出,在场观礼的妖族纷纷变了脸色,惊恐地望过去。
万众瞩目中,一道清瘦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黑衣,长发,少年郎。
恰逢风吹云散,积郁在云层许久的日光一股脑洒下。
他站在流金一般的光阴中,身姿挺拔修长,眉眼的轮廓如墨痕般流畅鲜明。
素来苍白的肤色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暖意,无形的融化了气质中那一抹经年累月积下的薄凉。
看上去是那样的风华无双。
温软眼眶忽然就红了。
那是——
她的阿折啊。
面对着众多或惊惶、或不安、或恐惧的视线,暮折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眸子仿佛寒池水洗过的黑珀。
其眸光冷郁森然,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可接触到少女娇艷的脸庞时,暮折的目光遽然一变,柔和的不像话。
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对着那个身穿嫁衣的女孩伸出手,指节修长如玉。
「阿软,我来接你回家。」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等你很久了,阿折
温软的心脏又开始失衡了。
她凝着那个黑衣少年,眼中闪过细碎的水光,嘴角控制不住的一寸寸上扬,唇畔绽出浅浅梨涡。
微风拂过,捲起满地轻薄的粉白花瓣,纷纷扬扬飘在空中。
漫天花雨中,她丢下红绸,扔掉手中羽扇,拔出发间珠钗,然后拎起繁复的裙摆,不顾一切的向那个人跑去。
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她扑进少年的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恨不能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思念本无声,但在这一刻,震耳欲聋。
温软将头埋在暮折胸前,嗓音闷闷的,还带着一点委屈。
「我等你很久了,阿折。」
「是我来晚了。」
暮折眼里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欢喜,手中多了一捧白,递到她的面前,目光缱绻温柔。
「这是我的赔罪。」
温软垂着朦胧泪眼去看。
那是一束玉白的花儿,浓绿的叶片中,指头大的花瓣只肥嫩水灵,花芯出洇着浅浅的绿。
馥郁的香味与她身上的如出一辙。
「茉莉?」
暮折语调微微上扬,带了几分少年人的狡黠,「你喜欢茉莉,不是吗?」
她接过那束花,瘪了瘪嘴,险些又忍不住泪崩,抽抽噎噎的开口。
「那,那这次我,我就原谅你了,要是还有下次我可……唔……」
暖融融的日光下,少年弯腰凑上她的唇,阖上双眸,温柔轻吻着她。
她害羞的眨巴了下眼,可到底抵不过心中汹涌的爱意,生涩而笨拙的回应着他。?
他们在缠绵的花雨中,认真的亲吻着彼此。
一只瘦削的手抵在红毯上,拾起那只被抛弃的茉莉珠钗,一颗璀璨的珍珠在掌心渲染出柔和的光晕。
安良站在人群的另一端,紧握那只银钗,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新娘奔向另一个人,满目悲伤。
他没有追。
从那个人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
自己输了。
这一切,仿佛时光迴转。
三百年前,她也是为了这个人离开他。
到了三百年后的今天,她的选择,依然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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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行之揣着袖子站在原地,那边腻歪的两个人实在看的他闹心,索性转过了头。
他长长的嘆了口气,终于还是放弃了拆cp计划。
纸片人就纸片人吧。
这傻丫头喜欢就好。
人生头一次,他主动去戳007。
「这个手看样子是分不成了,你的十万伏特什么时候到?我想提前整理遗容。」
识海中的黄皮藏狐取下墨镜,露出一双绿豆大小的眼,里面还十分可疑的闪着水光。
他抬起爪子擦擦眼睛,45度角仰望天空,语气十分惆怅。
「既然分不开,那就随他们去吧,上面已经在想后路怎么走了,你这一次的惩罚就免了。」
齐行之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待遇?
从来到修仙界起,这只兇恶的生物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一心等着他任务失败。
每次电他就跟电鱼似的,噼里啪啦一顿整,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
而这一次,它居然放过了自己?!
齐行之简直是受宠若惊,一叠声的确认着:
「真的可以不电我?!」
007很是遗憾的看着他,「虽然我也特想电你,但是上面要我对你好一点。」
齐行之:……
感谢领导爸爸。
他立刻决定,回头一定要去整个牌位,每天早晚三炷香给领导爸爸祈福。
「你上面的领导贵姓?」
「问这个干什么?」
齐行之搓搓手,有些难以启齿。
他总不能直接在牌位上刻「领导爸爸」吧?
「警告你别瞎打听我们的事儿。」
007再度带上墨镜,往雪白绵软的沙滩上一趟,一边拿牙籤剔着牙,一边吊儿郎当的抖着腿。
「你的任务就快结束了,还是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回去吧。
你在那个世界的身体已经火化了,当初说好了的,完成任务给你一具新身体,或者直接用别人刚死的借尸还魂。
看你喜欢那种咯,反正我觉得第二个好,省的你再去造个新身份了。」
齐行之愣住。
回去?
刚来的时候他每天都在想回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问题,他竟然再也没想过。
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温大丫在这里有了相好,肯定是不会跟他走了。
他只能自己一个人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很想看看桃夭夭的脸。
「喂,核桃。」
齐行之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娇小的女孩,假装不在意的开口问她: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桃夭夭看也不看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
「同生契解开前,你哪里都不,许去。」
「那解开后我走了呢?」他探出身子,强行闯入她的视线,「你还会记得我吗?」
桃夭夭:「……」
她看着离自己不过一拳之距的青年的脸,纤长的睫羽颤了颤,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许久,才不情不愿的开口,「我才不想记,得你。」
齐行之悻悻的站直身子。
好吧,他还以为这么久的保镖生活,能给她和他之间增添一点革·命友谊,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身旁忽然又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这里没有我的家啊。」他语气幽幽,带着自己也没想到的无奈。
「哦。」
桃夭夭又沉默了一会,才从嘴里憋出几个字。
「那你走了还回,来吗?」
齐行之道:「应该也许大概可能,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她的晚期面瘫仿佛一下子不治而愈,竟然露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
「那你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说完,她大步有些那边正在和安良对峙的温软两人。
齐行之有些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就生气了,赶紧追了上去。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他。
这场婚礼进行到这里,显然已经成了场闹剧。
——力排众议要娶的女人,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扑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一时间,那些各大部族的首领不知道是该心疼安良,还是心疼自己的礼金。
「就是你,要娶本尊的夫人?」
暮折似笑非笑的睨着安良,仿佛宣示主权一般握紧温软的手,十指相扣。
那画面实在刺眼,将安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完完全全捏碎。
他脸色苍白,近乎乞求的看着温软,动动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昔日在妖界受万妖景仰的妖族大皇子,此时狼狈的像条小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就……这么恨我?
「安良,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的——」
顿了顿,温软嘴角翘起一点,「我的夫君。」
很明显,暮折对这个称唿十分受用,连带着面对安良时身上的杀气,都少了几分。
「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你还惦记着我的阿软。」
说话时,他一脸嘲讽,「真当本尊死了不成?」
温软:?
安良苦笑一声,「暮折,我对她的爱,比你想像的要多的多,半点不比你少。」
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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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页
暮折脸上戾气横生,掌心凝出磅礴魔气,「那又如何,她是我的。」
「冷静!」温软一把按住他的手,扫了眼两人,试探着问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暮折冷哼一声,傲娇的扭过头,「不熟。」
安良语气艰涩,「你忘了,三百年前,是你带他来到妖界……」
后面他说了什么,温软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那句三百年前。
有个声音在耳边不断的重复道:
暮折记起来了。
暮折记起三百年前的事了。
她整个人好似被闪电噼中,一动都不能动,难以名状的恐慌从心底席捲而来,几乎将她溺死。
「阿折……」温软抱着微弱的希望开口,「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吗?」
暮折凝了她片刻,亲昵的蹭蹭她的鼻尖,眸中满是失而復得的欢喜。
「嗯,都想起来了。」
温软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如果他想起白月光了,怎么会对她这么和颜悦色?
不管怎么样,至少得表达一下对白月光的怀念吧?
她硬着头皮开口,用的是小心翼翼的口吻。
「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乖,等我杀了这只胆大包天的狐狸,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暮折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面对安良时,那从初见就一直极力压抑的杀意,终于彻底爆发。
暴戾的魔息如墨汁般浓稠黑暗,几乎遮蔽了天日。
王都的妖族们看着骤然暗下来的天色,无不瑟瑟发抖,四处逃窜。
圣坛的各大首领也认出了这些魔气的主人。
妖界虽然与修仙界不怎么互通,可消息却也丝毫不落后。
不久之前的那场大战实在惨烈,修仙界与魔域皆是元气大伤。
而以一人之力独挑修仙界几十名顶尖修士还能全身而退的暮折,无疑在所有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魔宫一战后魔尊不是失踪了吗?」
「他怎么会来咱们妖界?!」
「还愣着做什么?保护大殿下啊!」
「以我等的修为上前,不过是白白送死,还是莫要管这闲事为好。」
「他可是妖族的殿下,怎么会是闲事?!」
「呵,早在他执意要娶那人族女子时,在我等的心里,他就不配为妖族的大殿下!」
涂山阮气结,放弃和这帮贪生怕死的妖继续交流,从担架上爬起来就要往安良身边跑。
有一个影子比他更快。
「不要伤我大哥!」
厌笙风一般跑到安良身边,上前两步,将他挡在身后。
面对暴怒的魔尊,他虽害怕,却倔强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而他也打不过暮折,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暮折身后的女孩儿。
「温姑娘!求你救救我大哥吧!」
温软还没来得及说话,安良一把推开厌笙,身上的气息也在节节攀升。
「这是本王和暮折之间的事,用不着你假惺惺的插手。」
说话间,他身后显现出一尊巨大的紫狐虚影。
九尾狐一族,百年生一尾。他已有三尾,虽不及暮折,但也有一战之力。
只是不知为什么,当他想要调动更多妖气时,体内经脉阻塞,无论如何都走不通了。
身后的紫狐虚影也渐渐淡去。
安良心中惊骇,下一刻,就听到厌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哥,温姑娘对你用了归真,你现在用不了妖力了。」
安良霎时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温软从暮折身后走出,抿抿嘴,老老实实道歉:
「对不起,我确实用了。」
倏地,安良扯了扯嘴角,声音很低,直低到尘埃里,沉甸甸的坠在温软的心头,坠的她心慌。
「你就……这么恨我?」
她不明白,为什么安良会是这个反应。
只是暂时没了妖力,不是吗?
只要等几天,他便会恢復如初,还是妖族的大皇子。
「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可你抓了我的朋友,还把我关起来,就算两相抵过了吧。」
安良没有回答她的机会了。
他的妖气彻底消散,双眼一闭,向后倒去。
厌笙赶紧伸手接住了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看着有些自责的温软,厌笙弯了弯嘴角,特意安慰道:
「你别想太多,我大哥只是昏过去了而已,这件事你没做错,他——」
说到这里,厌笙嘆了口气。
「他执念太深了,除了这个办法,我也没办法能让他乖乖听话,答应放了你。」
温软握紧暮折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仍然慌的厉害。
「要不然我们等他醒了再走吧?」
「这恐怕不妥。」
厌笙隐晦的示意她去看那些妖族首领。
「咳,温姑娘,你留在妖界,恐怕会很危险。」
温软还是不放心,「没关系,我不怕别人套我麻袋。」
「这……」厌笙又看了眼暮折,挠了挠头,「你之前不是急着去给你夫君治病吗?」
温软一怔,有些懊悔的捶了自己一下。
对,要赶紧去把阿折的伤治好,他没了半颗心,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会引起当初的剖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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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后来的小暮折偷偷告诉她的。
八岁的他没有现在的暮折这么能忍,常常半夜疼醒,偷偷掉眼泪。
她心疼的看了眼身边的少年,这个人受的苦难实在太多,哪怕只能快一秒,她也想让他少受一秒的折磨。
「我已经准备好了鸾车,现在出发的话,后天就能到无妄海。」
厌笙对大长老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刻召唤出了一架由鸾鸟拉着的香车。
齐行之双眼一亮,「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鸟车呢!」
他迫不及待的爬了上去,手脚薅了一把鸾鸟华丽的羽毛,甚是满意。
「温软,快上来,别磨蹭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木乃伊成精
见状,温软也不好在强留。
反正厌笙这么喜欢他大哥,肯定会好好照顾安良的。
而且一切都和原书剧情对的上了,这里的任务大致完成,也的确没他们什么戏份了。
她捏了捏暮折的手,挑眉示意,「走?」
暮折笑着将她打横抱起,「走。」
「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走路。」
她嘴上抱怨了一句,眼睛却忍不住弯起来。
上车时,余光瞥见一个木乃伊正被人按在地上疯狂挣扎,她不由得大为震撼。
原来木乃伊也属于妖族。
难道是绷带成精吗?
待人都上齐后,温顺的鸾鸟发出一声清鸣,张开青色双翼,展翅飞向天际。
厌笙还抱着昏迷的安良。
目送鸾车的影子消失在视野中后,他转头对着那群妖族首领微微一笑。
「让诸位看笑话了,今日之事,诸位权当做没发生吧。」
首领们面面相觑,一副很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的样子,最终还是把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
「是,陛下。」
只有一个木族的首领上前一步,不太好意思的搓搓手,疯狂暗示道:
「陛下啊,这个,礼金……你看?」
厌笙:……
他扭头吩咐大长老,「现在就把他们的礼金全部退回去。」
这下那些妖族们的语气就多了几分真心。
「多谢陛下!」
厌笙「……不客气。」
来宾也散场了。
红毯之上只剩下寥寥几道身影。
他看着怀里面容俊美的男人,不知在想什么,出了一回神。
好一会儿,他终于想起还有一只全身粉碎性骨折的木乃伊要处理。
只是——
「人呢?」大长老厉声斥问道。
涂山阮趁刚才退礼金的功夫,挣脱束缚跑了。
几个手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厌笙撩起一缕安良的长髮,漫不经心的在指尖打着圈,语气有些苦恼。
「这可怎么才好?孤本想让他去试试水牢寒池的。」
「陛下不必担忧。」
大长老取下鼻樑上的琉璃眼镜,露出一双浅绿色的眸子,整个人的气质凭空多了几分冷意。
「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去罢。」
厌笙使了个小术法,自己和安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红毯上,只留下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
「找到也不必带回来了,就地杀了吧。」
鸾车的体验感实在不比飞舟要好到哪里去。
尽管它内部暗含了一个小空间,大到可以住五口人,还贴心的分出了卧室与客厅。
上车后大家就各自分了房间,休整调息。
不过才坐了半天车,温软就挺不住了,头昏脑涨的依偎在暮折怀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实上,打从刚坐上这辆车开始,她就说不出来话了,连维持正常的交流都很困难的样子。
本来还想和暮折促膝长谈,好好说一下他的歷史遗留问题。
现在看来,她得先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呕。
她推开暮折,俯身趴在窗口一通干呕,依旧是啥也吐不出来。
吹了会风,她昏昏沉沉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又坐回了暮折的身边。
或许,这具身体根本坐不了任何头顶带盖的交通工具吧。
好怀念从前坐着私人飞机满世界飞的日子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满心惆怅。
一边的暮折心疼的抱住她,「我直接撕开空间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没必要,你就安生歇着吧,伤号就该有伤号的自觉。」
他吻了吻温软的发顶,不知从哪儿找出一个橘子,三下五除二剥开。
温软闭着眼吸了吸鼻尖,立刻张了嘴。
「啊~」
结果橘子没等到,等到了微凉的一个吻。
她睁开眼,没什么力气的去推他,口中哼哼唧唧的。
「我要橘子,谁要你。」
「乖宝,我先帮你试试味道。」
暮折低头啾了她一口,心满意足的掰了一瓣橘子放进自己嘴里,表情凝固了0.01秒。
「怎么样怎么样?」温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嗯,还不错。」
他掰了一瓣餵到她唇边,一本正经道:
「很甜。」
有前科之鑑在,温软本能的对他持怀疑态度,「真的吗?骗我是小狗!」
「不骗你。」暮折面色不变,「你尝尝就知道了。」
温软终于放下心来,「嗷呜」一口叼走他手上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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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她的脸扭曲成了一团。
暮折笑的前仰后合,眉眼间罕见的带着少年人的朝气,洋洋得意道:
「被我骗到了吧。」
温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酸出了眼泪花,气的伸手捶他。
「暮折你幼不幼稚?」
一个套路从八岁玩到了三百来岁,他脑瓜子到底怎么长的?
逆生长吗?
他轻易的捉住那只手,低头在女孩儿纤细的手指上啄了一口,将她搂的更紧了点。
「现在看着倒是精神了些。」
「托您的福,小的现在精神抖擞,不打一架都睡不着那种。」
她阴阳怪气的笑了声,「不过貌似刚刚说了骗人的是……」
暮折无比坦然,「汪。」
温软:……
大爷的,这人怎么睡了一觉起来,脸皮就比城墙还厚了几寸呢?
她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些什么,鸾鸟发出尖锐的一声鸣叫,一个急剎车停在了空中。
温软差点滚下榻,幸好抱住了暮折的腰,堪堪稳住身形。
隔壁就没那么好运了。
「咚」的一声闷响,齐行之的惨叫随之而来。
「我要投诉!这车没有安全带!这不科学!」
呵,在这个玄学的世界里,谁跟你讲科学?
温软在心里狠狠嘲讽了他一句,拉着暮折往车门走去。
鸾鸟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停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推开车门,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一只木乃伊站在鸾鸟背上,颤抖着向她伸出手,一把嗓子抖成了山路十八弯。
「温……」
「啪——」
温软面无表情的关上门。
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再来。
再次打开车门,还是熟悉的木乃伊,还是熟悉的十八弯。
「温姑娘……」
木乃伊向前走了一步,勐地吐出一口血,倒在温软的脚下,用力拽住她的裙摆,哽咽道:
「求你了,救救我们大殿下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哥,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了
这熟悉的声音……
温软不顾暮折的阻拦,俯身拨开一点他脸上的绷带,倒抽了口凉气。
这不是被她打劫了两次的倒霉蛋吗?!
他还真的被安良摔成全身粉碎性骨折了啊!
走了这么久,他们马上都要出妖界了,这个人还追上来做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她想要扶涂山阮起来,暮折默不作声的格开她的手,凝出一道气劲将他拽起来。
「咳咳。」
涂山阮狼狈的擦了把脸上的血,声泪俱下。
「温姑娘,我们大殿下真的是只好狐狸!求你回去救救他吧!」
温软也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正色开口,「你说清楚点,安良他怎么了?」
「他中了归真,落到了那半妖的手里,恐怕没几天活头了!」
听到涂山阮这么说,温软疑惑更甚。
「归真不是只会让他暂时封闭妖力吗?而且阿厌性格善良,怎么会对安良下手呢?」
「你被那半妖骗了!」
涂山阮的声音惊雷一样炸响在温软的耳边。
她浑身一颤,临走时那股心慌又一次涌上,且更加兇勐。
「你说……什么?」
「归真是妖界的禁香。」
涂山阮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管是什么妖,只要闻了它,药发之后就会失去妖力,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回原形,这辈子都没办法再修炼!」
温软耳朵里响起绵长刺耳的轰鸣,几乎快要听不清涂山阮的话。
「我们大殿下从来没想过要害他,那一次去拍卖会,我本想安排死士去杀了那半妖,可是——」
涂山阮抽泣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可是大殿下给了我一个大耳刮子。」
那是安良头一次对他那样认真的说起厌笙。
他说——
「你口中卑贱的半妖,是本王的弟弟。」
温软几乎站立不稳,她想起当时打晕涂山阮后,在他脸上看到的那个巴掌印。
「可是拍卖会还是出现了杀手……」
不是安良的手笔……
她脸色更白了一分。
若是那杀手,其实不是冲着厌笙去的呢?
又或者,这是厌笙想让别人觉得,这是安良做的呢?
皇庭里突然传出大皇子要造反的消息,紧接着妖皇就遇刺了。
任谁看,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如此一来,后面厌笙要想除掉安良,便无须再找任何理由。
仅谋反一条,也能堵的其他妖族挑不出理来。
可是因为自己的入局,他临时改了主意。
归真香是早就准备好的。
可他不止想要安良的命,他还想让安良身败名裂,失去众多妖族的拥护与支持。
没有什么比让全妖界都知道大皇子要娶一个人族,更能挑起群愤的了。
于是他怂恿着让她提出游行,去圣坛完婚,而安良的反应也正中他的下怀。
所以事成之后他才会催着她离开。
是害怕暴露归真的本性,还是害怕暴露他的本性?
这样缜密的计划,真的是那个看起来天真纯善的阿厌做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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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们大殿下也没有抓你的朋友们,是他们两个自己跑到水牢去的。」
说着,涂山阮用力扯下一截绷带擤鼻涕,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们大殿下知道他们是你的朋友后,还特意给他们升级了高级牢房,一天三顿都不重样,吃的比我都好!」
温软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
寒意从心底升起,向四肢百骸蔓延而去,冻得她牙齿都在微微颤抖,发出一点轻响。
她忽然想起,安良曾对她说过——
「奉劝你一句,不要太相信他了,我是他哥哥,他的秉性,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连阿厌这个小天使都不能相信了,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理可言了。」
脑中一阵阵的眩晕,她不得不用力扶住暮折的手臂,抬起头时,脸上是浓重的茫然。
「阿折,原来不只人心复杂。」
「妖也一样啊。」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做到一脸纯善的利用另一个人,去置他人于死地。
暮折抱紧了她,轻抚着她的脑袋,「傻瓜,不管人也好妖也罢,他们都生着同样的一颗心。」
温软摇了摇头,喃喃道,「这样不好,我不要变成这样,你也不要。」
「不会的,我们不会变成那样。因为我们的心里最重要的只有彼此,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欲望。」
暮折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后脖颈,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目光望向悠远的天际。
或者说,我们最大的欲望,就是彼此。
「温姑娘。」
这一声,不是涂山阮叫的。
有着浅绿色双瞳的女子御风而来,很有礼貌的对着温软打了个招唿,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我奉陛下的命令,特来捉拿罪臣涂山阮。」
涂山阮瑟缩着往温软的身后躲去,「温姑娘救我!」
大长老眸子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大约是猜出来涂山阮说了什么,委婉暗示道:
「温姑娘莫要信了他的胡言乱语,罪臣的走投无路说出来话,往往玷污好人清白。」
「是吗。」温软扯了扯嘴角,「如果我偏要信呢?」
「哗啦啦——」
黑沉沉的夜幕下,偏僻的宫殿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
奢华的宫殿里,厌笙坐在一把紫檀圈椅中,修长的双腿交叠,身子微微前倾。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手自然垂放在膝头。
雪白的指尖不时敲击两下,昭示着主人极好的心情。
灯笼树的光芒一如既往的明亮,清晰的照出狼狈跌坐在地上的男人。
安良动了动腿,惹得脚上锁链跟着叮叮噹噹的响,在偌大的宫殿中,格外的突兀。
他试了几次,仍然没办法爬起来,索性放任自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注意到面前打量的视线,他勐然抬头,素来淡漠的眸子里盛满了嫌恶。
「卑鄙无耻。」
厌笙浑不在意,甚至笑弯了眉眼,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纯真和温良。
「大哥,一直以来你总是对我横眉冷对,我也是会难过的哦。」
第一百五十五章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别叫本王大哥。」
安良脸色惨白,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人形。
「本王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啧。」
厌笙俯身掐住他的下颌,紧紧睨着他,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敛下去。
「我知道大哥也看不起我,谁让我是个半妖呢。」
他慢慢收紧手中力道,满意的在男人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痛楚之色。
「可是,他们这样对我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
说到这里,厌笙狠狠甩开他,不受控制的拔高了嗓音,脸上多了几分陌生的戾气。
「你是我大哥啊!为什么连你也这么对我?!为什么!」
晕眩感浪潮一般涌来,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安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收紧双手,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在血肉模煳的刺痛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或许是错觉吧,耳边居然响起了微不可查的哽咽声。
那声音极为克制,细细小小的,微弱中又仿佛充斥着说不清的,成千上万的委屈。
和很久很久以前,他在那颗樱花树下听到过,一般无二。
「明明……明明小的时候,你对我很好很好的……」
安良垂下眸子,浓密睫羽霎时倾覆下来。
那双极好看的狐狸眼半遮半掩,叫人看不清眸底情绪。
「本王无话可说,今日落到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厌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
他蹲下身子,拨弄着那漆黑的锁链,恶劣的扯出一个笑。
「谁说我要杀你了?」
安良条件反射的蹙了眉,「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你是我大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杀你的。」
厌笙笑眯眯的取下他的玉冠,接住他滑落的长髮,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
犹如对待一只宠物狗。
安良表情屈辱,咬牙道:「拿开你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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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哪到哪儿。」
厌笙温柔的拍拍他的脸,用最轻柔的语气,说出最让安良毛骨悚然的话。
「很快大哥就要变回原型了,我一直很想养一只和大哥一样的紫色狐狸呢。」
「厌笙!你杀了我!」
安良气的浑身颤抖,眸底浮现密集的血丝,对比厌笙的云淡风轻,他此时简直可怕的像个恶魔。
「杀了我!你杀了我!」
他出身高贵,哪怕不得先皇宠爱,也是受整个妖界尊重的大殿下。
可现在,这个他的亲弟弟,居然想把他变成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
这绝不可能!
「乖,很快就好啦。」
厌笙仿佛不谙世事的稚童,开始弯着眼眸畅想未来。
「我会给你做一个大大的窝,就放在我的榻边,这样你晚上就不会害怕了。」
「想的倒是挺美。」
少女微寒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地上的两人同时怔了怔。
安良的视线越过厌笙的肩,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时,瞳孔瞬间紧缩。
是她……
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是来救他的?
这不可能,归真是她下的,她明明和厌笙是同一阵营。
她明明,那样讨厌他。
安良眸子里刚燃起的火焰,顷刻间化作火星,熄灭的彻底。
而他的表情变化,也被厌笙尽收眼底。
厌笙心中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抿了下唇,面色不变的转过头,如同往常般开口打招唿。
「温姑娘。」
苍白的光线中,一男一女并肩站在宽敞的宫殿中。
虚空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恢復正常。
急匆匆赶来,温软心里的怒气值已经憋到了顶点。
尤其是当她看到被锁链束缚住的安良时。
要不是暮折拉着她,她已经冲上去唿厌笙巴掌了。
这死小孩,学什么不好,学他大哥绑人!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温软咬紧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逼出来,有些森然。
「厌笙,我一直拿你当朋友,你就是这么利用我的?!」
「温姑娘说的什么?」厌笙皱了皱眉,似乎不解,「阿厌不是很明白。」
「别装了!」
她挣开暮折的手,上前狠狠抓住厌笙的衣领,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明明是质问的姿态,自己却先红了眼眶。
「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骗我。」
厌笙沉默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温姑娘不想嫁给我大哥,所以我帮你逃跑了,明明你已经达到目的了,为什么还会生气?」
「……」
温软一把推开他,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还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她一指地上的安良,气的浑身颤抖,语气中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
「当时你给我归真的时候,明明说的是他最多经脉封闭几天,怎么现在就直接打回原形了?!」
坐在地上的安良「唰」地抬头,眼中满是愕然。
她是为了自己而来。
她只是被利用了,并不是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好像没那么讨厌他。
厌笙瞟了原地呆住的安良一眼,突然冷笑一声。
「我本不想利用你,可——」
他无奈的嘆了口气,接着说道。
「谁让我大哥这么喜欢你呢?要想扳倒他,一个你比我成千上万的大军都管用。」
察觉到身后骤然降下来的温度,温软忙转身抱抱高个子少年,哄道:
「乖,咱们别听他说这些没营养的话。」
暮折紧绷着面皮,周身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何必废话,直接杀了便是。」
温软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可要是不弄清楚问题的根源,她便没办法解开这个局。
哪怕这是一个死局。
想到这里,她安抚性的垫脚吻吻少年的嘴角,心里有些捨不得。
「很快就好了,等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暮折摸摸嘴角,杀意眨眼间消失的无隐无踪,将头扭到了一边,隐晦的翘起嘴角。
「那就再说最后一句。」
温软赶紧逮着机会夸他,「我就知道,我们阿折最大度了。」
听了她的话,暮折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矜持的点点头,喉中哼出一道气音。
「那就让你再说两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到植物人模式的魔尊大人
两人的互动落到安良眼里,他只觉得好似生吞万斤黄连。
无法言喻的苦意从口中一路蔓延到心底,将那份年少时珍藏在心底的感情,刺的千疮百孔。
算了吧,来救他又如何?
这辈子,他都只能做只没用的狐狸了。
心神一松,没了那股子劲支撑,他的气息很快弱下去。
眨眼间,男人变成了一只紫色狐狸,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可它眼眶的毛髮湿漉漉的,好似沾染了水珠。
温软轻轻摸摸它的脑袋,仰头问厌笙最后一个问题,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大哥?」
厌笙垂着眼,语气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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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页
「我的大哥,生母是涂山氏,妖界最顶级的贵族之女。」
「我,生母是个连姓名都不详的凡人,她生下我就死了,我才被父皇抱回了妖界。」
「从小到大,大哥样样比我优秀,连血统也比我纯粹。他就像一面镜子,自己越高贵,就显得我越不堪。」
「而这样高贵的他,被我拉下神坛,成为向我摇尾乞怜的宠物,你说——」
厌笙勐地抬起眼,眸子燃烧着亢奋的光。
「其他妖族要是知道了,还会再拿他和我做比较吗?」
「……」
温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现在的心情就是无语,无了个大语。
妖界这该死的种族偏见歧视,把好好的孩子都逼的心理扭曲了。
长期处在这么压抑的环境里,厌笙的三观歪的毫无悬念。
居然想要靠打败哥哥来证明自己。
真是幼稚的可以。
「我理解你的遭遇和处境。」她的语气突然有些严厉,「但我不认同你的做法。」
厌笙嗤笑一声,「你怎么会理解,经歷过这些的又不是你。」
「是啊,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怎么会知道疼呢?」
她放下安良,再度站在暮折身边,看厌笙的眼神多了些怜悯。
「可实际上,你并不是你想的那么惨。」
厌笙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背过了身子。
「你以为光靠你那四处风流的不着调老爹,你能在妖界平安长到这么大?」
温软对这两兄弟的做事态度简直嘆为观止。
据涂山阮所说,妖界早就有贵族看不顺眼厌笙半妖的身份,一直蠢蠢欲动,想要除掉这个耻辱。
是安良替他挡了下来,为此得罪了不少妖界的部族。
可他就是不说。
更好笑的是,他非但打死都不说,还把自己的人设折腾成了只居心叵测的坏狐狸。
厌笙这个弟弟更是了不得。
表面笑嘻嘻哥俩好,心里却在策划着名把他哥变成狗遛一辈子。
啊,她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然而厌笙并不相信她所说的。
「你是想说我大哥其实很在乎我?别开玩笑了,他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或许曾经有,但现在,有的也只剩对他的厌恶。
「懒得跟你解释,反正现在说了也是白说。」
温软看了眼自己的积分余额。
之前暮折的好感度莫名其妙的涨了,还完那颗十全大补丹的帐后,刚好还剩二十。
她嘴角一阵抽搐。
为什么,自己的积分就从来没有够用过?
明明她已经很注意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996。」
「本猫已死,有事烧纸。」
「别这样嘛。」
她讨好的去戳装死的小龙猫。
「你看安良也挺可怜的对不对?一辈子只能当只狐狸欸。」
而且还是她造成的。
虽然罪魁祸首不是她,但她怎么说也算帮凶。
「借我点吧,就三十而已,等造成蓬莱洲的任务我就能还你。」
996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幽幽道:
「我时常觉得自己开的不是系统。」
「是高利贷公司。」
温软苍蝇搓手,「求你啦,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发誓。」
它幽幽怨怨的嘆了口气,「看在你马上就要完成第一个任务的份上,这次借你了。」
「好嘞,开始回溯吧。」
「收到。」
时空停滞了瞬间,随后扭曲为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慢。
最后一刻,温软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暮折身上,近乎贪婪的看着他的脸,很是捨不得。
「这一回溯,又得好几天见不到会动的阿折了。」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醒过来。
到了那一天,她会换上漂漂亮亮的新裙子,守在他身边,让他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而不是睁开眼后第一时间,就是去风风火火的去抢婚,看着自己穿着嫁衣和别人走在一起。
虽然他一个字没提这件事,可她还是察觉到了,他有那么一丢丢的吃醋。
——这点从上车后他差点亲自动手帮她换衣服就能看出来。
啧,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她捏了把少年的脸,笑吟吟的开口。
「阿折,再见。」
漩涡骤然长大无数倍,撕碎了整片天地。
「叮咚~回溯完成,五十积分已扣除。」
「当前积分:-30」
耳边传来街道的吵闹声,正午的阳光晒的人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温软眨巴了下眼。
眼前是十分童话风的王都大街,是不是有只兔子或者别的小动物骂骂咧咧的从脚下经过。
「我们快找个地方落脚吧。」
倏地,身边传来青年略有些紧张的声音。
她偏过头,第一时间看到了白衣青年背上的人。
黑衣少年脸色苍白,似乎睡得正香。
嗐,上一刻还活蹦乱跳的魔尊大人,又回到植物人模式了呢。
「你听到我什么了没?」
齐行之见她居然走神了,腾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放缓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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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
「我没事。」
温软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目光在前方街道四处搜索着。
按照上一把的流程来说,现在应该到某个人出场了才对。
「啪——」
一道皮鞭笞破空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温软双眼一亮,立刻循声看去。
还是熟悉的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还是熟悉的趾高气扬。
还是熟悉的头刻「有钱」二字。
「齐行之。」
温软嘴角一点点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有一个计划。」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掐指一算,你有血光之灾
「什么计划?」齐行之一脸懵圈。
温软按照记忆,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巷子前。
她把桃夭夭的脑袋一起拉过来,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什么。
齐行之抽了抽嘴角,「这也太缺德了吧?」
桃夭夭没什么反应,只是语气有些遗憾,「只能打到那个程,度吗?」
「没错,要严格按照我说的来。」她一手抹了一把他俩的脑壳,「咱们的路费就靠这一次了。」
「那行吧,虽然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齐行之嘆了口气,「但我无条件支持你的一切想法。」
「好兄弟。」
温软捶了他一拳,立刻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她掐了个繁复的手诀,身形凭空一变。
成了个白髮蛇尾女子。
谁知她用不习惯尾巴,刚动了动身体,立刻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齐行之立刻扶了她一把,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还是变成腿吧,蛇尾太不方便了。」
不光不方便,还吓人。
温软便念了个口诀,青色蛇尾顷刻间变成了人腿。
层层叠叠的碧色裙摆下,一对雪白的足露在外面,在灰砖地上格外刺眼。
齐行之眉头一皱,又看不下去了,跟个老妈子一样开始碎碎念。
「怎么着也得穿双鞋吧?这天还是有些凉,万一感冒了……」
温软整理着袖摆,头也不抬,「闭嘴。」
齐行之悻悻的闭上了嘴。
她整理好衣裳,这才把手中的东西贴到了眉心。
那是一枚光泽细腻的青色鳞片,散发着高阶妖兽的气息,其中又掺杂了那么一丁点神族的味道。
她能变幻成梦姬的模样还多亏了它。
当初打通苍莽之森的副本后,梦姬送了她很多东西。
其中就包括了这枚她褪下的鳞片。
温软这一次用的不是普通的易容术,而是要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
这就需要沾有被变幻者气息的东西,越纯粹越好。
嗯,除了特别烧灵力外,没别的毛病。
以她现在的修为来看,体内储备的灵力能撑三日就顶了天了。
「怎么样,像不像?气息也一样了吧?」
她伸直胳膊,在两人眼前转了个圈。
「何止像,简直一模一样。」
齐行之痛苦的捂上眼,「我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那个狂蟒之森了。」
「你个假修仙人,人家明明是苍莽之森。」
温软白了他一眼,期待的将视线转到另一边。
「核桃,你能看出我的真实身份吗?」
桃夭夭摇摇头,「不能。」
「妥了。」
她自信满满的一薅袖子,「现在,我要开始我的表演了。」
「啪——!」
「大人!求您饶了我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来您竟是涂山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一个衣着普通的妖族在地上翻滚哭嚎着,已经被鞭子抽的血肉模煳。
「呵,连本大人的干坤袋都敢偷,是欺负本大人今日穿的是便衣吗?!」
涂山阮狞笑一声,手中鞭子再度落下,带起一阵风声。
「这次不给你个教训,下次,你是不是就要把手伸到这些平民百姓口袋里了?!」
周围围了一圈的王都百姓,哪怕地上的人哀嚎的在大声,也没人敢上前拦他。
只因为打人的是涂山阮。
涂山一族的继承者,妖界大皇子的表弟。
守在外围的白髮女子听到两人的对话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本要去阻止的手,也收了回去。
终于,地上的妖族连惨叫也发不出来了,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四肢控制不住的抽搐着。
下一刻,他变成了一只皮开肉绽的黄鼠狼。
「呸!」
涂山阮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原来是只黄皮子,我说怎么这么胆大包天,连大人我都敢偷。」
「大人仔细手疼。」矮个子侍从接过他手里的鞭子,恭敬道,「下次让属下来吧。」
涂山阮冷笑一声,「怎么,你也觉得大人我下手太重?」
「这等贱民能得到大人亲自鞭挞,是他的荣幸。」
矮个子侍从脸上满是崇拜。
「近来王都风气不正,时常有打劫偷盗的事情发生,大人这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哼,只看这一招,又能镇住那些心术不正的多久。」
「大人英明,经此一事后,王都定当风气淳正清明,再无打劫这等腌臜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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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涂山阮看也不看地上的妖族,只是扫了那些围观群众一眼。
围观群众心里一紧,立刻让出一条通道,他大摇大摆的离开。
刚走出一段距离,忽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白髮女子低头匆匆走来。
许是没注意,她不小心被人群推搡了下,撞到了涂山阮的肩头。
「对不起。」
她小小声的道歉,往旁边错开一步,继续行走。
涂山阮眯了眯眼,伸手拦住她,「站住。」
白髮女子身子一僵,强装镇定的转过身,「大人有何事?」
涂山阮的目光如刀般剜在她身上。
女子是常见的美人姿容,白色长髮几乎垂落在地,腰肢极为纤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然而,她身上的气息……
他心中惊涛骇浪,表面却分毫不显,继续诘问道:
「你从哪里来的?哪个部族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上钩了。
温软心里轻轻笑了一声,脸上却十分为难,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极为小心的开口。
「实不相瞒,大人,我是腾蛇一族的遗孤,刚从十万大山逃出来。」
涂山阮瞳孔一缩。
她身上的气息的确古怪,只要稍微靠近些,他都会不由自主的觉得这是亵渎。
这样神圣而不可侵犯……
腾蛇一族是上古神兽,按理说早就随着神界覆灭而灭亡了,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
他心里已经信了八九分,但这张嘴总是习惯性的要犟上一犟。
「你说是就是?我凭什么信你?」
闻言,温软后退一步,端详了他的面容一阵,忽然皱进眉头,晃了晃脑袋。
涂山阮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可知,我腾蛇一族天生精通占卜之术?」
他深信不疑,忙道,「那你是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了?」
「的确。」温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方才观大人应堂发黑,是以在心中掐指一算。」
「大人今日,必有血光之灾,恐还会破财,连旁边这位小兄弟也逃不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忽悠瘸了
「大胆!」
矮个子侍从大喝一声,「我们大人的运势岂是你一个小小妖族能断出来的?!」
他只是个普通侍卫,并不如涂山阮见多识广,当下只以为温软是个普通妖族,出言呵斥并无不妥。
可涂山阮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瞪着眼道:
「闭嘴。」
这一下手劲儿可不小,侍卫被扇的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如折翼的蝴蝶般悽美倒地。
他支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涂山阮和温软,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嘴。
眼前这一幕,和不久前看过的那个话本子是何等相似。
他刚刚差点就脱口而出那一句「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台词了。
故事中,主人公也是最信任的人为了另一个女人扇了一巴掌,从此走上黑化的道路。
他瘪了瘪嘴,委委屈屈的点点头,眼神很是忧郁。
怎么办啊,到底要不要黑化?
黑化不成功,会被咔嚓掉的吧?
呜呜呜,为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他身上?
他还只是个一百七十八岁的幼崽啊!
这边,涂山阮没空管他小侍卫奇奇怪怪的脑补,紧张的看着温软。
「这个血光之灾怎么说?」
「唔。」
温软再次端详了他片刻,不确定道,「我修为尚浅,只能看出个大概来。」
涂山阮忙道:「没事没事,您说。」
「今天你要小心兔子。」她煞有其事的开口,「否则你很有可能会掉一颗牙齿,并且损失一千颗妖珠。」
涂山阮心底有些将信将疑,可还是认真记下,拱手作揖道:
「多谢腾蛇前辈。」
温软微微一笑,「不必客气,你我有缘,日后或许还会再见。」
她知道事情要松弛有度,不能太过于着急,否则就显得别有用心,当下就和他告辞。
「好了,我要去前面的鲤氏烧饼吃午饭了,晚了就买不到烧饼了,告辞。」
「前辈慢走。」
直到女子窈窕的背影消失在一家店铺中,涂山阮才一脸若有所思转身,继续往皇庭的方向走去。
「难不成本大人会被打劫?」
「刚刚那女子的话大人不必太过当真。」
小侍卫的语气有些酸熘熘的,充满了不屑。
「王都现在在大人的震慑下,风气极好,谁敢出来打劫?何况是劫大人您。」
涂山阮被夸的十分受用,抖了抖袖子,骄傲的挺起胸膛。
「你说的也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本大人?」
正说着,两人走到了一处拐角,正好卡在了街道的视觉盲点。
两个麻袋从天而降。
紧接着,一道来自于青年男子的低沉嗓音响彻在两人耳边。
「你好,打劫。」
涂山阮:……
小侍卫:……
「砰——!!」
堆满了杂物的小巷子里,两个麻袋同时砸到墙上,然后……反弹到了下面的垃圾桶里。
「咚」地一声响,垃圾桶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向一边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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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也跟着倾倒在两人的身上。
高个子青年和穿着粉粉嫩嫩的女孩对视一眼:
咦。
地上,涂山阮怒不可遏。
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一个劲儿的往他脑子里钻,扰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长这么大没受过这委屈!
「大人,您没事吧?!」
小侍卫最先反应过来,从麻袋中挣扎出来,又去替涂山阮撑开麻袋口。
「大人,您没事吧?!」
涂山阮浑身颤抖着从麻袋里爬出来,勐地抬头。
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巷子里光线有些暗,唯一的天光从入口处照进来,勾勒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大致看得出是一对男女。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去,突然,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那两人逆着光而站,看不清具体,只能看到,他们脸上戴着——
兔子形状的面具。
那个白髮女人的话一遍遍迴响在他耳边。
「今天你要小心兔子……」
而下一句是——
那个个子娇小的女孩二话不说,上来就狠狠给了他一记右勾拳。
剧痛袭来,他被一股巨力捶飞,一头扎进了墙角的杂物堆。
「砰!」
尘埃轻飘飘的飞在半空,涂山阮四肢扭曲的瘫在一把断掉的扫帚上面,满脸绝望。
那个女人的下一句是:
「否则你很有可能会掉一颗牙齿,并且损失一千颗妖珠。」
「大人!」
小侍卫吓傻了,连滚带爬的上前,揪住涂山阮的衣领,用力摇晃着。
「大人,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啊!」
涂山阮被摇的头晕眼花,两眼冒金星,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
「啪嗒——」
一颗牙从口中掉出来。
鲜血顺着嘴角缓缓留下。
涂山阮垂眼看着衣襟上的血迹,傻了。
小侍卫也傻了,手就那么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就在两人愣住的时候,个子高挑的青年弯腰捡起涂山阮掉落在地的干坤袋。
他点了点手中钱袋的分量,流里流气的朝涂山阮吹了记口哨。
「谢谢老闆~」
说完,女孩带着他提气一跃,消失在巷子里。
风凄凄凉凉的吹过,吹散空气中的灰尘,顺便把涂山阮头上的杂草吹偏了个方向,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转头和小侍卫确认道:
「那干坤袋里,是正好装了一千颗妖珠吗?」
「大人,咱们每次出门都带的一千颗……」
说到这里,小侍卫宛如被按下了暂停键,低头呆呆的望着那颗牙。
好一会儿,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大人,那个前辈,好像有点东西。」
片刻后,偏僻的巷子里勐地冲出两个人影,一路火花带闪电直奔鲤氏烧饼铺。
「事情都办完了?」
热闹的烧饼铺子里,温软接过青年递来的干坤袋,低头拿了两颗妖珠出来,又把袋子还了回去。
齐行之自豪的一撩额发,「小爷出马,一个顶俩。」
此刻,他和桃夭夭已经变了一副装扮。
两人取下面具,换上了妖族流行的服饰,甚至还抽时间把头髮梳成了大人模样。
任谁看,都不会把他们和刚刚那两个打劫犯联繫在一起。
温软还是有些不放心,「阿折安顿好了吧?」
齐行之阴阳怪气一笑:
「人在你说的那家酒店好端端躺着呢。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别真把那两只傻狐狸给忽悠瘸了。」
「要的就是那个效果。」
温软把玩着指尖两颗晶莹剔透的妖珠,余光瞥见门口两个身影,忙道:
「人来了,你们先走,我事情办完了就来找你们。」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味道,有点上头
齐行之不再多言,立刻和桃夭夭起身,面色如常的朝烧饼铺子门口走去。
此时,两个一身狼狈却又浑身上下透露着土豪气息的男人正站在门口。
他们不住的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谁。
齐行之两人容貌出挑,本就容易引起注意,在主角光环的影响下,他们不可避免的多瞟了他几眼。
察觉到对方的探视,齐行之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只是下意识去拉桃夭夭的手。
桃夭夭斜了他一眼,捕捉到他掌心的冷意,本要挣脱的动作换成了反握。
他不动声色的偏头看桃夭夭,而她脸上是和平常一般无二的淡定。
就好像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齐行之立刻感觉到一股稳稳的安全感,底气霎时间就足了。
与涂山阮两人擦肩而过时,他甚至还主动回望过去,与对方进行了一个短暂的目光交汇。
涂山阮停住脚步,皱眉凝望着两人的背影。
「大人,怎么了?」
小侍卫注意到自家大人的视线,跟着看了一眼,语气轻蔑,
「不过是两个小小的桃树妖罢了。」
「嗯……」
可是总觉得,有点熟悉。
涂山阮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
没道理啊,这样好的皮相在妖界也极为罕见,若是见过,怎么会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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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身形似曾相识呢……
「大人,在那里!」
正努力回忆着,身边的小侍卫一声低唿,扯着他的袖摆朝角落看去,语气有些激动。
「是那个前辈!」
「!」
涂山阮立刻把那两个妖族抛到脑后,顺着小侍卫手指的方向看去。
鲤氏烧饼在王都是千年老店了,名气很大,来往的食客络绎不绝。
因此店面也不同于别的铺子小家子气,足足有两层楼。
而在人头攒动的一楼,一个角落格外的冷清。
那里只坐了一个白髮女子。
像是有无形的屏障笼罩在四周,将她与周遭的嘈杂隔开。
她坐姿优雅,微垂着头,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
雪一般的长髮蜿蜒在她身后,反映着窗外灿烂的碎金似的浮光。
似乎连风也不想惊动她,放慢了速度拂过她的脸颊,带起一缕碎发。
她伸手将碎发挽在耳后,不经意间朝这边瞥了一眼,表情剎那间生动起来,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涂山阮登时脚一软,幸好小侍卫及时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他眼都快看直了,擦了把口水,喃喃道:
「不愧是传说中的腾蛇族,就是比我们狐狸有气质。」
到了此刻,涂山阮终于对温软的身份没有任何的怀疑。
卸下所有的心防,他迫不及待的冲上去,坐在温软身边的空位上,急切的开口:
「大师……」
努力摆着pose的温软:???
涂山阮咬了下舌头,重新改口叫道:「前辈!」
温软意味深长的「嗯」的一声,不动声色的坐远了点。
她盯着涂山阮头髮和衣服上沾着的不明物体,嘴角抽了抽。
齐行之他们到底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做了什么?
怎么就跟从垃圾堆里捞出来的一样?
这味道,有点上头。
注意到温软一言难尽的眼神,涂山阮也跟着打量自己,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刚刚来的太急,忘了自己刚从垃圾桶里爬出来了!
再看四周,已经有不少妖族在对他指指点点,并且表情怪异。
涂山阮一张脸憋的通红,忙不迭使了个清洁术,把自己重新捣腾了一遍。
温软默默等他拾掇完毕,这才放下捂着鼻子的手,重新摆起世外高人的模样。
「大人特意来找我的?所为何事?」
「前辈!您刚刚的占卜居然完全正确!」
涂山阮一脸激动的张开嘴,门牙的位置多了一个黑洞,他指着那个残缺的黑洞。
「你看!它真的掉了!」
温软低头喝了口水,笑而不语。
牙当然会掉。
而且就是她找人打掉的。
「还有兔子面具,打劫我的就是兔子面具!」
涂山阮用力搓着脸,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
「腾蛇一族,不愧是神兽!这占卜之术竟然如此非同凡响!」
接着,他搜肠刮肚的把这几百年积攒的好话一股脑到了出来,不断的恭维眼前这个白髮女子。
温软耐心的等他吹完一整通彩虹屁,全程没有丁点儿表情变化。
终于,涂山阮话锋一转,嘿嘿笑了声。
「不知前辈可否再动用一次占卜之术?」
要进入正题了。
温软嘴角小幅度的翘了翘,口中佯装不解,「哦?还是为你占卜?」
「咳咳咳。」
涂山阮左右看了看,示意温软探头过来,她愉快照做。
下一刻,涂山阮羞涩中又带了几分忧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想请前辈算算,我前几天丢的那条红裤衩,到底去了哪里。」
温软:「……」
她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还好小侍卫早就撑起结界,避免了这一桌的谈话声传出去。
否则说不定王都从明天开始,又会流传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实不相瞒,那条裤衩我穿了几十年了,已经有感情了,突然间不见了,我心里真的挺难受的。」
温软:「……」
「前辈放心,要是找到了,我定有重谢!」
温软:……
我他喵的怎么知道你裤衩丢哪儿了?!!
而且你一条裤衩穿几十年?!
你有病吧?你真的有病吧!!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住手腕,扯出一个略有些狰狞的笑。
「这……找东西,恐怕不是我的专业方向呢,我比较擅长预测吉凶祸福,算运势之类的。」
闻言,涂山阮沉沉的嘆了口气,终于学着接受现实。
「那我与它,註定死生不復相见了。」
温软:……
此刻,她的母语是无语。
上一把她怎么没发现涂山阮的小脑构造如此独树一帜呢?
不,也许同一个人能被她连续打劫两次。
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好在,涂山阮没有再过多纠结裤衩这件事,像是想起了什么,确认一般问道:
「那前辈可否替不在你面前的妖族占卜?」
事情总算进入温软预设的轨道。
她悠悠舒了口气。
「那是自然,只要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自是能卜出他的祸福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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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阮神情一动,眼珠转了转,将声音压的更低。
「那可否请前辈为我表哥算一算?」
「算什么?」
「算……他何时能继承从父亲手里传下来的,现由弟弟把持着的家产。」
第一百六十章 肥美的猪猪
涂山阮没有提名字,温软心里清楚,这也是他的一个小小考验。
呵,就这?
她冷冷掀起唇角,立刻抬手给他来了个乱七八糟但看起来十分炫酷的手决。
只见她两只手腕不断翻转,速度快的竟然只剩残影,叫人捉摸不透其中蕴藏的奥秘。
——这个手决,简称摇花手。
果然,一边的涂山阮看的一愣一愣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甚至恨不得也抬起手和她一起来一段。
倏地,温软神情凝重起来,停止转动手腕,沉沉开问:
「你的表哥可是皇室成员?」
涂山阮双眼一亮:「是是是!」
「他继承的家产……」
温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故意揭过这一茬不提,另起话头:
「家产这事先放在一边。眼下,他有一场大劫将至,若是无法破解,恐怕性命不保。」
涂山阮差点跳起来,声音不受控制的拔高了好几度。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表哥会死?!」
温软:「严谨点,是可能会死。」
涂山阮脸色铁青,重重跌坐回椅子上。
虽然认识面前这人的时间并不长,可她展现出来的本事,却是他亲身体会到的。
绝不可能有假。
故此,对于她的占卜结果,他可以说是深信不疑。
现在她说大殿下要出事……
涂山阮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辈可否细说?」
「嗐,我也挺想说的,但是——」
温软有些为难的嘆了口气,假装不经意般的提到:
「我还要急着去买鸾车,恐怕没时间……」
「我有我有!」
涂山阮用力一拍桌子,那股含苞待宰的冤大头气质,再度将他笼罩。
不能否认,这一刻的他,在温软眼里,肥美的好似一头猪猪。
「只要前辈能帮我表哥度过这一劫,莫说是小小一架鸾车,便是要我涂山的一半山头都没问题!」
「那倒不用,我只要一架鸾车就够了。」
温软尽量矜持的抿嘴笑笑,状似无奈伸出手。
「不过你非要送我一半山头我也没办法。」
涂山阮:「……咳咳。」
他用力咳嗽两声,一秒恢復正常,正襟危坐。
「还请前辈助我表哥一臂之力!」
这傻狐狸怎么突然就智商上线了。
温软只能遗憾的收起当地主的梦想,继续投入拯救安良的计划中。
「三天后,你表哥会在如愿塔最顶层受到袭击。」
她的表情严肃起来。
「记住,一定要提前带上人手蹲在那里,最好活捉刺客,审出幕后黑手。」
「我可以让我表哥不出门吗?」涂山阮道,「我让他不去如愿塔就没事了吧?」
「不行。」温软摇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一口气将那根刺拔出。」
她肯定不会长留妖界,哪怕这次安良躲过去了,难保下次厌笙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涂山阮也不再坚持,只说道:「好,我听前辈的。」
「记住,在捉到刺客之前,这件事你谁也不要说,哪怕是你表哥。」
正说着话,柜檯的鲤鱼精敲了敲取餐铃铛,扯着嗓子喊道:
「184号!你的十个豪华版巨无霸加双份肉烧饼好了!请尽快取餐!」
温软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笑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友好的对涂山阮和小侍卫发出邀请。
「你们要来一个烧饼吗?也该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小侍卫咽了口口水,不敢说话,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涂山阮。
涂山阮心里压着事,更何况装妖珠的钱袋被抢,他现在身无分文,下意识的就拒绝了她。
「多谢前辈费心,不过我得立刻回去布置人手才行,就先告辞了。」
闻言,小侍卫失望的收回眼,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
涂山阮余光瞥见他耷拉下去的肩膀,又改口道:
「来一个也行。」
几人一起走到取餐口,温软把两颗妖珠递过去,抱起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袋子里的烧饼色泽金黄,每一个都散发着无比浓郁的香味。
「你们一人一个好了。」她拿了两个饼出来,瞬间被烫的龇牙咧嘴,「快快快,我要烫死了!」
小侍卫连忙接过,用妖力凝出一层透明的薄膜隔住热度,乖巧的递到涂山阮的面前。
「本大人才不吃这玩意。」涂山阮很不屑的扭过头,「你留着自己慢慢吃吧。」
小侍卫诚惶诚恐的收回手,小心咬了一口,心里感动的无以復加。
呜呜呜,大人这么好,他还是不要黑化了吧。
「我叫梦姬,就住在木之区的玫瑰旅舍,要是事情有变动,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温软抱着纸袋转身离开。
「我们也走吧,该回皇庭了。」
涂山阮在店门口驻足了一阵,回头吩咐了一声,抬脚朝与温软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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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页
小侍卫颠颠的跟上。
他喜滋滋的刚吃完一个饼,正要吃第二个时,前面的人猝不及防的转身,飞快的往他手里一抽。
?
小侍卫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那么大的一个饼呢?
怎么就不见了?
「别说,味道还真可以。」
涂山阮脸上没有半点心虚,三下五除二把抢来的饼吃完,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回头把这家店买下来好了。」
小侍卫:……
他果然还是黑化好了。
回了皇庭,涂山阮轻车熟路的往安良的宫殿走去。
将要进门时,一个头上生着狐耳的少年迎面走来。
见到面色不虞的他,立刻热情的打了个招唿。
「是涂山的表哥啊,你是来找大哥的吗?他就在里面呢。」
涂山阮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脚下换了个方向,从他身边绕过去,一言不发的走进殿门。
小侍卫也赶紧跟了上去。
没有人理厌笙。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双拳紧握,眸子迸发出几星冷光。
大长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安抚的拍拍他的肩。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会认同您的。」
「呵。」
厌笙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毫无留恋的转身大步离开。
不会有那一天的,永远不会。
就连血脉相连的大哥都厌他至极,其他人又怎么可能对他改观?
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出身就是他该死的原罪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都是烧饼
「砰——!」
一只尚且装了半杯茶水的水晶杯飞了过来,准确无误的砸中来人的脑门。
涂山阮惊叫一声,来不及去擦满头满脸的水,连忙跪在地上。
「大殿下,这是怎么了?」
樱花树下,身穿紫色华袍的男人负手而立,侧着脸看涂山阮。
他俊美的面容颇为冷淡,就连语气也透露出几分危险。
「下次再敢对陛下不敬,自己去水牢领罚。」
涂山阮咬紧后槽牙,颇为不服,梗着脖子道:
「可是殿下,是那个半妖抢了您的东西!妖皇之位本就是您的!」
「住口。」
安良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眉头一皱,高高举起手,掌心凝聚了淡紫色的妖力。
可涂山阮目光灼灼,满脸的不服气,扯着嗓子继续嚷道:
「表哥!我说的这是事实!」
这一声「表哥」让安良的手僵在半空
看着面容与他有三分相似的涂山阮,安良神情一时变幻莫测。
良久,他收回手,揉了揉额角,「你回涂山去吧,王都不适合你久住。」
「我不走,我要留在王都帮表哥!」
涂山阮有些恐慌,膝行几步抓住安良的袍角,仰起头对安良他道:
「表哥,你别赶我走,过几天你会……」
话说到一半,他咬了下舌头,及时止住话头。
好险好险,梦姬前辈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
安良已经没了耐心,一把拂开他,转身离开,嗓音不带丝毫温度:
「三天后本王会和陛下同去如愿塔,在那之前,你必须离开王都。」
这一声宛如晴天霹雳,让安良僵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如愿塔……
一切都和前辈说的无误。
如果发生了刺杀,殿下一定会保护那个半妖,到时候……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十指紧紧扣在地上,指尖泛白。
「知道了,表哥。」
涂山阮一反常态的停下争论,深深的看了安良一眼。
「三天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加派人手,布局等着刺客上门。
到了那时,表哥就会知道,自己的用心良苦。
木之区,玫瑰旅舍。
「这饼真不错。」
豪华套房里,齐行之咬着烧饼轻盈一跃,坐在窗台上支起一条腿,吊儿郎当的抖着脚。
夕阳斜斜照进窗户,在他俊美的脸庞镀了一层暖融融的余晖,将那层常年病态的苍白轻轻遮盖。
桃夭夭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温热的饼,却一点食慾都没有,只忍不住去看他。
齐行之似有所觉,回过头,目光准确对上正盯着他的桃夭夭。
桃夭夭立刻别开头,眼中有一剎那的慌乱。
看着这个将心虚写在脸上的女孩,齐行之心中一动。
他悟了。
桃夭夭是妖族,肯定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可碍于这是她最爱的温软买的,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吃下这个烧饼,融入温软的生活习惯。
多么纯真的孩子啊,为了爱的人努力去改变自己。
但他总觉得,这样并不好。
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丢掉自我。
于是他含笑伸出手,为了不让小女孩难堪,还贴心的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核桃,可以把你的那份烧饼给我吗?」
顿了顿,他特意补充道:
「是吃过了的也没关系,我不嫌弃。」
……
桃夭夭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在齐行之鼓励的目光中,将手里的烧饼狠狠砸到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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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叽——」
个大馅儿满的烧饼从齐行之的俊脸上缓缓滑落,露出他茫然的神色。
桃夭夭扔了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回了房间,用力关上门。
「砰——!」
齐行之被关门声吓得虎躯一震,差点从窗台上滚下去。
他抬起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油,有些不知所措的去看一边吃瓜的温软。
「她干什么突然发脾气?我说错什么了吗?」
温软沉默一会儿,突然指了指掉到他脚下的饼,笑眯眯的开口:
「你就和它一样。」
齐行之挠挠头,不确定的问道:「是说我很受欢迎的意思吗?」
温软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你和它一样是个烧饼。」
齐行之:「?」
他还想追问,温软已经抬脚离开了。
偌大的堂屋只剩下他一个人。
齐行之揪着头髮,冥思苦想了好一阵,但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正准备起身去追问时,007看不下去了。
他在识海中变出一片沙滩,用毛茸茸的爪子在上面写下两个大大的字母。
继而冷酷的开口,「宿主,你小学拼音是白学的?」
齐行之:……
他看着识海里那两个字母,拳头硬了。
两秒钟后,堂屋传来年轻男子愤怒的吼声:
「温、大、丫!」
可惜了,豪华套房不愧是豪华套房,隔音效果好到有人在门口炸鞭炮,房间里都听不到。
更何况只是一个男人的无能狂怒。
温软趴在床上,正欲对躺在一边的少年上下其手,压根儿不知道门外的唿喊。
面对着沉睡中的暮折,她嘿嘿一笑,开始苍蝇搓手。
「阿折啊,就算我对你做了这种事,你也不会怪我的对吧?」
少年无知无觉,唿吸均匀。
柔和的水晶灯下,那张脸秾丽依旧,仿佛能蛊惑人心。
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伸手,抓住一点他头上的髮带,轻轻往下一拉。
随意一声微弱的轻响,月白的髮带彻底松开。
温软把髮带放在一边,从储物袋中找了把桃木梳。
她挑起一缕乌黑的长髮握在手中,沾了点茉莉花味儿的梳头水,轻轻梳理着他的长髮。
可这样趴着实在不好操作,她又把暮折掰起来坐着,使了个小术法固定身形。
「阿折啊,你喜欢什么样的髮型呢?」
她盘腿坐在他背后,将他长发梳理整齐后,手指不慎灵巧的穿插在发间。
「但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没办法,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只会编辫子。」
她两下编好一个麻花辫,用他月白的髮带系在发尾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996从识海蹦出来,看着拿出一盒胭脂的温软,语气有些迷惑:
「宿主你干嘛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魔尊大人的女装
温软不止拿了胭脂,还拿了画眉的青黛,甚至连水粉也摆了出来。
她绕到暮折的面前,活动了下手腕,尽量控制自己猥琐的笑容。
「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在想,魔尊大人如果是个女孩该有多漂亮。」
996:「……你好无聊。」
说完,它低头对着温软的储物袋一顿扒拉,找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双手递到她的面前,语气郑重。
「请务必留影纪念。」
「呵呵。」
温软皮笑肉不笑的接过,见这石头除了圆一点外,简直是平平无奇,问道:
「这是什么?」
「上次在离垢秘境里爆出来的装备。」
996解释道,「这叫留影石,和相机差不多,可以录像和拍照。」
温软惊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个玩意儿?!」
996幽幽的开口:
「你要是去看看你那狗窝一样的储物袋内部空间,就会发现,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
温软讪笑两声,有些心虚。
她这个人一向比较随性,得了什么东西都是随手塞进去袋子里,从来没想着要整理。
是以,到现在为止,储物袋里依旧是乱糟糟的一团。
到底都有些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二五一来。
「嗐,咱这叫有个性,你不懂。」
温软把留影石放在一边,正要磨刀霍霍向暮折时,余光瞥见他腰间的天青色储物袋。
「你说魔尊的储物袋里会装些什么啊?会有……」小黄书吗?
996紧张极了:
「你别瞎动,万一上面有个什么禁制你就完蛋了。」
「哦,你说的是这个吗?」
温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系带,将暮折的储物袋拿在手中。
蕴含着寂灭之力的光芒在袋子上一闪而逝,与观景台的结界如出一辙。
她眨巴了下眼睛,伸手在里面掏啊掏,完全不受影响。
996:脸疼。
「我上次就奇怪了,为什么他的结界对我没用?」
996琢磨了一下,肯定道:
「这结界极为复杂,只认指定的气息,应该是他特意给你开了权限,你才不受影响。」
温软掏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摸到,索性将储物袋头朝下对着床抖了抖。
「哗啦」一声,几样东西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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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点啊,暮折的家当怎么比我还少。」
温软吐槽一句,去看那几样东西。
分别是一颗灵石,一袋包好的核桃仁,一本封面空白的书。
「灵石他不是都交给我了吗?」
温软拈起那颗晶莹的石头,气鼓鼓的开口:
「好啊,这下让我抓到了吧!他居然藏私房钱!」
996:「……」
它忽然就有点心疼暮折了。
「核桃仁是我给他剥的,这本书又是什么?」
温软放下灵石,不知想到了什么,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不会吧,不会真是她想的那个吧……
她一只手捂住眼睛,一只手悄悄掀开一点书页。
入目是铁画银钩般的字迹。
「?」
怎么不是小人?
她拿起书,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东凌山山主,谢无言」
一道暗红的液体涂抹在上面,将这个名字划去。
温软的手抖了抖。
东凌山山主,死在他们去离垢秘境的前一晚。
这么说,这本书……
她一连翻了几页,每一页都写了一个人名,然后被划去,笔迹有旧有新。
「明月宫宫主,季扶桑」
温软咬了咬唇,翻到最后一页。
「天元宗宗主,清平子」
三寸厚的一本书,只剩这个人名,还没有被划去。
「原来是本死亡名单。」
她嘆了口气,合上手中书,将它与灵石核桃一併装回储物袋。
正要把小巧的储物袋系回暮折的腰间时,她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摸出一颗灵石塞了进去。
她摸摸暮折的脑袋,笑吟吟道:
「阿折今天的表现很棒,奖励你一颗灵石。」
996对她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宿主,你不是最怕暮折杀人了吗?怎么还这么淡定?他可是杀了那么多的人诶。」
温软正耐心的替暮折描着眉,手下动作顿了顿。
一道黧黑的痕迹划出了他浓密的眉毛。
她拿出帕子替他擦干净,云淡风轻的开口:
「阿折说了,他和这些人,有仇,血海深仇。」
996有些不可思议,「你就这么信他?他可是个反派,就不怕他骗你?」
「他不会骗我。」
温软舒了口气,又拧开胭脂盒,沾了一点涂上少年苍白的唇。
搞定收工。
不过片刻的功夫,面前的少年便变了个模样。
他肌肤滑如凝脂,原本英气的剑眉被延长,强行改成柳叶眉。
精緻的唇上洇出的那一抹鲜艷的红,更是移不开眼。
嗯,不愧是魔尊大人。
只是随意打扮一下,这张脸就美得惊心动魄。
温软端详着人比花娇的暮折,弯了弯黑白分明的眼。
「就算他是骗我的,我也信他。」
另一边,996呆呆的望着暮折,倒抽一口凉气。
它早就把之前的话题忘得一干二净,疯狂催促道:
「快给他换条裙子!做事不能只顾半截啊!」
「急什么。」温软收拾好胭脂水粉,拿起留影石,「这玩意儿怎么用?」
「用灵力激活,主要靠意念控制。」
成功启动了留影石后,温软识海中立刻连接了一块圆形的石头。
她二话不说,立刻对着暮折一顿勐拍。
呜呜呜,阿折怎么什么角度都那么好看。
旁边的996急得不行,一个劲儿的叫嚷道:
「裙子!快换裙子!」
「换换换,这就换。」
温软嘿嘿一笑,指尖掐诀,将他的衣衫一件件除去,又换上自己的衣裙。
有点小了,但没关系,将就穿。
她替他整理好月白的袖摆,将暮折的辫子从脑后移到胸前,又替他换了个斜卧的姿势。
于是——
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女子斜斜倚在榻边,单手支颐,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容色倾城。
996眼睛都看直了,吸熘一下口水,傻傻的笑了。
「美人姐姐,我可以,嘿嘿,嘿嘿。」
温软被这一幕震撼到,连连后退几步。
「不行,这不能让我一个人欣赏!」
说完,她先拿起留影石来了个十八连拍,然后「噔噔噔」地跑出了房间。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起拍合照
「齐行之!!」
她用力敲着对面的门,「你快出来!」
「干什么?!」齐行之一把拉开门,咬着牙看她,「我正要找你算帐……」
话还没说完,他被温软拉的一个趔趄,对方回头一笑,那笑容堪称诡异。
「去我房间,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齐行之:?
他踉踉跄跄的跟在她身后,心里反覆咀嚼着那个笑容,头髮控制不住的发麻。
温软的房间能有什么好东西?
不会是……
他心里一咯噔。
难不成她走火入魔,打算把自己骗过去杀了给暮折进补?!
很有可能啊,电视剧里魔头受了伤,都是要吃小孩补身体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中来。
为了区区一个男人,温大丫竟然如此对待她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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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
眼看房门就在眼前,他用力挣开温软的手,眼含热泪。
「温软,是我看错你了,你居然……」
话音未落,桃夭夭从里面拉开门,平常的面瘫脸也绷不住了。
「你们终于来了那我,走了。」
温软忙道:「你别急着走,咱们照个合影。」
齐行之懵了,「核桃怎么也在?」
难道温软已经丧心病狂到连桃夭夭都不放过了?!
他正要出声指责,旁边的温软一脚踹了过来。
「赶紧进去。」
齐行之一个没稳住身形,跌跌撞撞的扑进了房间。
光线明亮,清晰的照出那张略显凌乱的床榻。
塌上斜躺着一个女子,微阖着双眸,似乎在小憩。
!
温软什么时候弄了个女人回来?
他大惊失色,忙上前几步,仔细打量她。
她的脸型轮廓优美而流畅,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眉毛比寻常女子的眉毛要浓黑些,虽是一对柳叶眉,却多了几分英气。
眉毛下方,纤长如扇子般的睫羽一动不动,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翳。
他几乎能够想像到,那双眼睛若是睁开,该是怎样的绝色。
齐行之看傻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连两人的孩子将来上哪家幼儿园都想好了。
有人在旁边问他:「怎么样,好看吧?」
齐行之连眼睛都不舍的挪开,呆呆的点头。
「好,好看。」
温软鬼鬼祟祟的凑到他身后,勐地一拍他肩膀。
「嘿嘿,你猜『她』是谁?」
齐行之吓了一跳,终于回过神来,诚实的摇头。
「看着有点眼熟,但我没见过。」
闻言,温软和桃夭夭对视一眼,噗嗤一下笑出声。
「哈哈哈我就说了他认不出来!」
桃夭夭也抿出一点笑意,「他打扮成这样,没人看得出来,是谁。」
听着两人的交谈,齐行之仍旧云里雾里的,一叠声的追问道:
「到底是谁?」
说着,他觉得有哪里不对,环视了一圈屋子。
「你把暮折弄哪里去了?」
「咳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温软露齿一笑,「暮姑娘不就躺在你面前吗?」
「轰隆——」
齐行之如遭雷噼,僵硬着脖颈去看那「美人」。
「你说这是暮折?!」
温软挑高了眉,「不是他还能是谁?」
齐行之痛苦的闭上眼,心里那个幼儿园梦「咔嚓」一声,碎成了渣渣。
这一刻,他只想找个角落,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转身就想走,温软伸手拦下,拿出了留影石。
「来都来了,咱们照张合影。」
齐行之瞥了眼那光滑的石头,跟个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吧唧的。
「你又在哪里找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温软撤去自己的幻术,露出原本的容貌,「嘿嘿,不告诉你。」
她把暮折固定在床边坐好,口中指挥齐行之,「快坐他旁边去。」
齐行之不情不愿的坐了过去,又赶紧对桃夭夭招了招手。
「核桃,你坐我旁边。」
桃夭夭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在了他旁边。
忽然,肩上一沉,一只胳膊伸了过来。
她转头看齐行之。
对方一脸无辜:
「咱们搭着肩膀,这样看起来关系好一点。不然你太僵硬了,总觉得是被绑架来的。」
她收回视线,缓缓哼出一声气音,「哦。」
「都不许动了哈。」
温软将留影石悬在几人面前,径直坐到暮折的另一边。
她抱住他的胳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只藏狐和龙猫悄悄从他们身后探出头,比划了个剪刀手。
「3、2、1,茄子!」
「咔嚓」一声,画面永恆的定格在留影石中。
两只模煳的毛茸茸、眉眼弯弯的少女、风华绝代的魔尊、双颊微红的桃妖,还有偷偷去看桃妖的白衣青年。
夕阳没入地平线前的最后一缕光照在他们身上,是那样的温柔。
这一刻,他们如此鲜活,如此意气风发。
仿佛不管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都能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可谁也不知道,在多年以后,这颗留影石会成为新任魔尊在那座高塔上,支撑下去的唯一信念。
她枯守于那座高塔之上,曾抱着这颗留影石哭到嘶声力竭。
画面中温柔的夕阳,终究照不透魔域的千里冰封。
……
三天后,如愿塔按时举办了拍卖会。
安良与厌笙被带往了最顶层。
包厢里,厌笙激动的恨不得摇尾巴。
「大哥,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安良端坐于桌前,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
「陛下,这是最后一次,你应该唤我皇兄。」
厌笙:「……」
他沉默一会儿,鼓起勇气蹲在安良的面前,从下向上的望着安良,小声问道:
「大哥,你为什么讨厌我了?」
「本王不敢。」
安良看也不看他一眼,「陛下现在是妖皇,理应端起皇室的架子,不要在同从前一般随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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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他才又淡声道:
「你若太过随性,底下的子民便不会尊你敬你。」
厌笙默默了许久,扯了扯嘴角。
「大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才不尊重我?」
未等安良出声,他摇摇头,自己反驳道: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安良动作一僵,握着茶杯的手指节泛白,几乎将上好的白瓷捏碎。
厌笙嘆口气,起身打开门,回头笑笑,笑容莫名有些讽刺。
「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冷眼看着我在泥沼沉浮。大哥,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折翼蝴蝶梅开二度
「砰——」
那白瓷茶杯终究是碎了。
残渣和着清亮的水珠从安良掌中跌落。
他凝着掌心被碎瓷划出的浅浅血痕,倏地握紧了手,用力闭了闭眼。
「厌笙,一直以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这一刻,他没有在自称「本王」,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平素内敛的情绪也泄露了些许。
「大哥……」
厌笙的目光触及他指缝溢出来的猩红,有一瞬间的慌乱。
正要说些什么,一股强大的妖力从门外袭来。
他狼狈避开,转头向门外看去。
视野中出现一队黑衣妖族,为首的男人与他四目相对,微微点了点头。
接着是第二波袭击。
厌笙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在爆炸声中看向安良。
「大哥!」
面对厌笙的唿喊,安良只是站在那,神色晦暗不明,眸光浅浅落到他的身上。
是失望的眼神。
厌笙心里咯噔一下,这一瞬间,他竟有种被看穿的荒谬感。
回想起安良刚刚的话,他咬了咬牙,没有按照计划中的那样故意受伤,而是拔腿向安良跑去。
就赌这一次,赌你会救我。
就在他跑到安良身边的剎那,磅礴的妖力轰响这间包厢。
厌笙瞳孔瞬间放大,拼尽全力朝安良伸出手,嘴唇无声的动了动。
「……」
安良忽然嘆息一声,抓住了厌笙努力伸来的手。
淡紫色的妖力萦绕在两人身边,凝为一层结界。
「轰隆——!!」
一声巨响,漫天尘埃飞扬,包厢化作废墟。
厌笙和安良站在另一间包厢的屋顶,他缩在男人的背后,身子晃了晃,险些摔下去。
安良用力一带,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稳稳站好。
厌笙身子颤的厉害。
他侧头想看看安良的眼睛,可又不敢,只能将目光落到安良高挺的鼻樑。
努力了好一会儿,他才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正常。
「大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赌赢了。
闻言,安良锐利的眼神射向他,眸中满是讥讽。
「这是怎么一回事,厌笙,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厌笙脸色就那么一点点惨白下去。
他哆嗦着抓住安良的肩膀,「大哥,你听我解释……」
「大殿下!」
一道尖锐的嗓门在露台上响起,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涂山阮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看着空中那群黑衣人,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他扫了眼舞台下方,扯出一个狰狞的笑。
「对方都到齐了,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快上!」
话音刚落,舞台中被厚重毯子遮住的几十个木箱齐刷刷打开。
「保护大殿下!」
身披重甲的精锐士兵们从中飞出,训练有素的摆出阵法,将那队黑衣刺客围的密不透风。
这都是涂山阮从涂山带来的亲卫队,个个以一敌百,从无败绩。
那群黑衣人显然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立刻慌了阵脚,想要逃跑。
「抓活的。」
涂山阮头也不抬的吩咐一声,便不再去管战况如何,飞身落到安良两人面前。
「大殿下,您没事吧?!」
「本王无碍。」
安良淡声道:
「倒是你,本王记得,这个时间你应该已经回涂山了。」
涂山阮半跪在安良面前,刚要解释,又隐晦的看了一眼他旁边的厌笙。
「不如咱们先回皇庭再说?这里不安全。」
「你还没有拜见陛下。」
安良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厌笙,眼神讥诮。
「他今日可是受了好一番惊吓。」
厌笙脸色惨白如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安良。
涂山阮没注意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又不敢违背安良的命令,只能不情不愿的对着厌笙行了个礼。
「涂山阮拜见陛下。」
厌笙笑的很勉强,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已经被团团围住的黑衣刺客。
「……免礼,起来吧。」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飞身到涂山阮身边,恭敬行礼。
「大人,刺客已经尽数捉拿完毕。」
「带回水牢,不管用什么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涂山阮神色阴鸷,「不把幕后主使找出来,你们就都别活了。」
厌笙的脸色再度白了一分。
隐在袖中的双手紧握,几乎陷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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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被审出来了,大哥会怎么想?
几乎只是想想这个可能的发生,就让他几乎喘不上来气。
不行,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
或许是他颤抖的太过厉害,涂山阮忽然将视线移到他身上,略有些嘲讽的开口。
「陛下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真受了惊吓吧?」
厌笙用力咬了咬舌尖,血腥味瀰漫整个口腔。
在疼痛中,他终于镇定下来,「我没事。」
涂山阮习惯性的想要追加几句嘲讽,嵴背倏地一阵发凉,立刻僵住身体。
余光瞥见安良冰封一样的脸色,他咽了口口水,心道一声糟糕。
「大殿下,我刚刚说的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安良语气没什么起伏,「放了这些人。」
「什么?!」涂山阮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殿下要我放了刺客!」
不止涂山阮,连厌笙也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安良。
安良却没在多言,转身大步离开,衣袍带起一阵飒飒冷风。
「来皇庭见本王,本王要知道你为何没有回涂山。」
原地只留下涂山阮和厌笙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大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涂山阮愤怒的踹了旁边的小侍卫一脚。
「我费尽心思把人抓住了,他居然要放了他们?!」
小侍卫莫名其妙挨了一脚,委屈的不得了。
「大殿下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照做不就行了。」
涂山阮快要气炸了,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放人。
可安良一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他从来不敢违抗安良的命令。
小侍卫冒死发问:「大人,咱们到底放不放啊?」
涂山阮面色铁青,死死的盯着他。
小侍卫一阵头皮发麻,「大人?」
回答他的是再度踹过来的一脚。
「哎哟!」
小侍卫又跟个折翼的蝴蝶一样躺地上了。
涂山阮怒气沖沖的走向出口,头也不回:
「放!!!」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的傻弟弟哟
没有涂山阮的命令,士兵潮水般退去,并没有要保护还在场中的妖皇陛下的意思。
就连小侍卫也一瘸一拐的走了,完全没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最顶层的拍卖场勐然安静下来。
那群黑衣刺客互相对视一眼,齐刷刷的对着厌笙跪下。
「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厌笙站在原地,看向他们时,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
心里空落落的,大脑也一片空白。
安良明明什么都猜到了,可为了维护自己作为妖皇的尊严,他对这件事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他不明白为什么安良要这么做,又好像有些明白安良这样做是为什么。
太多太多的情绪压在心头,继而蜂拥至眼眶,化作一点酸涩。
大哥,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他。
「都下去吧。」
厌笙浑浑噩噩的走向出口,步子飘的厉害。
「让孤冷静一下。」
皇庭里。
「说吧,你为什么会知道今日行刺的事。」
安良负手站在樱花树下,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涂山阮,不怒自威。
「你知道本王的脾气,本王不喜欢欺骗。
若是被查出你说的是谎话,今生今世,你别想再踏入王都一步。」
正在搜肠刮肚想藉口的涂山阮:……
梦姬前辈只说了事情发生前不能告诉任何人,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稍微说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他又有些自暴自弃的想道:
好像自己只是白忙活了一场,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办成。
眼见涂山阮脸色变幻不定,安良喉中发出危险的气音,周身气场再度冰结。
「嗯?」
「大殿下今日遇刺的事。」
涂山阮咬了咬牙,有些自暴自弃的说道:
「是一位腾蛇族的前辈占卜出来的。」
安良的目光有了些微变化,「哦?」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后面的事似乎也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涂山阮把结识温软的经过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末了,还重点强调自己被打落的牙齿。
他龇起牙,神情一扫之前的忿忿,简直称得上是眉飞色舞两眼放光。
「您说她是不是很厉害?!不仅是掉一颗牙齿,甚至连我丢的妖珠具体有多少颗都卜出来了!」
安良:……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涂山阮,视线停留在对方缺了一颗门牙的脸上。
忽然扶额长嘆一口气。
「你该庆幸自己是涂山的狐狸。」
涂山阮:「?」
安良继续嘆气,道:
「我青丘要是出了这么傻的狐狸,会被抓去学监重新启蒙开智,九年后才能被放出来。」
涂山阮:「……」
应该是错觉吧?他总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安良又道:「去把那腾蛇族的梦姬带来,本王要会会她。」
涂山阮迷迷瞪瞪的「哦」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一脸惊喜的回头。
「表哥,你不赶我走了?!」
「……你若就这样走了,本王怕你不出三天,就会被人骗走一半的涂山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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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的话,涂山阮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他颤抖着捂住嘴,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连连后退几步。
「表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把半个涂山送给梦姬前辈?!难道你也会占卜之术?!」
安良:……
他冷淡的脸上也多了几丝裂痕,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为什么本王的弟弟,没有一个正常的?」
今天是第三天了。
温软趴在窗台上,探出脑袋去看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巨塔。
也不知道涂山阮有没有把事情办好。
「宿主,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厌笙啊?」
996坐在她的肩膀上,紧紧揪住她一缕长发,有些惆怅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圆熘熘的眼珠倒映着蓝的有些过分的天幕,像是上好的蓝宝石,纯真无邪。
「直接杀了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非要弄得那么复杂。」
「咱们能不能文明一点?」
温软轻轻弹了它一个脑嘣儿,耐心教育道:
「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不是说杀就杀的。要尊重他人的生命,更要珍爱自己的生命。」
996不服气的揉着脑门,顶嘴道:
「那之前你杀十万大山里的那些妖兽还杀的少了?」
「那怎么能一样?那些妖兽想要吃了我,如果我不杀了它们,死的就是我自己。」
「那厌笙还不是一样算计你,要害他大哥。」
「你不明白。」温软幽幽嘆了口气,「厌笙也是偏见下的受害者。」
「他和那些一心只想茹毛饮血的妖兽不同。他从心底渴望被认同,被在意,被『一概而论』。」
996挠挠头,「为什么这么说?」
「当妖有当妖的痛快,做人有做人的追求。
他夹在中间,无论哪个世界都不欢迎他,硬生生成了那个多余下来的。」
如果有得选,或许厌笙宁愿自己从没有出生在这世界上。
厌笙,厌生。
甚是讽刺。
「啊,那这么说,暮折岂不是也很可怜?」
996抱住温软的脖子,难得有些唏嘘。
「他可是半魔,修仙界最讨厌魔族了,魔族也看不起凡人。
他活到现在肯定吃了不少的苦,怪不得刚开始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温软沉默一会儿,微微转过脸去看床上安睡的少年,缓缓弯了弯唇角。
「是啊,所以我来了。」
阿折,从此以后,你不再孤独。
床上的少年无知无觉,睡颜难得的安稳。
只是在谁也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宛如一个回应。
「梦姬前辈!」
一辆豪华鸾车驶来玫瑰旅舍。
涂山阮掀开车帘,站在鸾鸟背上,大声朝着旅舍喊道:
「前辈,你快下来,我有事找你!」
他不知道梦姬住哪个房间,也懒得去查,干脆简单粗暴的採取最原始的方式。
反正他嗓门好。
来来往往的妖族见到车上涂山一族的标志,心里一惊。
这可是妖界数一数二的贵族。
他们纷纷停下脚步,偷偷去打量涂山阮,猜测着他的身份。
豪华套房里。
温软趴在窗口,看着下面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涂山阮,嘴角抽了抽。
这只狐狸就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唯恐安良那里有了什么变动,温软还是硬着头皮变成梦姬的模样走了下去。
「前辈!」
涂山阮看见温软的身影,双眼一亮,用力挥舞双手:
「前辈!我在这里!」
温软:「……嗯,看到了。」
就隔了几米,她又不瞎,这么大一个活人还看不到?
「咱们上车再说。」涂山阮殷勤的替她撩起车帘。
被人围观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温软也没多问,低头进了车中。
涂山阮轻踢了鸾鸟一脚,「回皇庭。」
鸾鸟清鸣一声,展翼飞向天空。
温软觉得事情不太对,伸出头问道:
「咱们去哪儿?不是有事要说?」
涂山阮把她的脑袋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进车中。
他干咳了两声,尴尬的搓搓手,道:
「是这样的,今天我按照你的吩咐去蹲点,的确捉到了刺客。」
温软点头:「嗯嗯,然后呢?审出来了吗?」
「然后……」涂山阮有些悻悻,「表哥让我放了他们。」
温软:……
安良有毛病吧?
她原本想的是,就算他审出来幕后的厌笙,按照他的性格,也不会把事情闹大。
从此以后肯定会对厌笙多加提防。
但他直接让放人……
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这是厌笙的计谋?!
温软悚然一惊。
是了,安良虽然从前对厌笙多有维护,但后来,两人确实渐行渐远。
他知道厌笙的真面目,也的确在提防厌笙。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凭厌笙的心智,恐怕是斗不过安良的。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她……
那边,涂山阮苦着一张脸继续说道:
「我和表哥说了前辈的事,表哥一定要见你,没办法,我只好来请前辈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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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差点当场跳车。
她紧紧扒拉着车壁,惊恐的看着他:「安良要见我?!」
涂山阮对她的称唿有些不悦。
「前辈,你要叫大殿下才对,等会儿可千万别失礼,表哥脾气不好。」
「我不是说让你别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吗?!」
温软要疯了。
如果自己和安良再次扯到一起,那一切不就又重蹈覆辙了吗?!
涂山阮一脸无辜:
「前辈说的是『事情发生之前』不告诉任何人,可现在已经是『事情发生之后』了。」
温软:「……你可真是个逻辑鬼才。」
她站起身就去开车门,「停车,我不去……」
下一刻,鸾车停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涂山阮已经先一步走出了车门,兴高采烈的看着她。
「前辈快下来吧,我们到了。」
温软望着车门外的那一树繁樱,与树下的紫衣男人遥遥相对,顿觉生无可恋。
「这个鸾车的速度,恐怖如斯。」
事到如今,温软只能自我安慰。
来都来了,掉头回去也不现实了。
好在,自己顶着梦姬的脸,不会让安良想起白月光。
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磨磨蹭蹭的下了车,温软随涂山阮走到紫衣男人面前。
察觉到对方打量的视线,她头垂的更加低。
涂山阮偷偷戳了戳她,小声道:
「快行礼,这是妖界的大皇子。」
温软要哭了。
她哪里知道妖界是怎么行礼的。
万一一个左手右手慢动作失误,自己还是得完蛋。
「我刚从十万大山出来,你们的礼……」她心虚的没边儿,「我不会。」
涂山阮道:「你快看看我怎么做的。」
说完,他单膝下跪,右手捂住心口,「参见大殿下。」
温软正要学他行礼,安良忽然开口:「你不用行礼。」
她登时起了一脑门冷汗。
救命,她真的不想搞特殊!
这太危险了!
按照小说套路来说,在异性面前搞特殊的女生都没有好下场啊!
不是喜结良缘就是反目成仇。
就连涂山阮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安良道:「你退下,本王要和她单独谈谈。」
涂山阮二话不说立刻走了。
徒留温软一个人站在原地与安良大眼瞪小眼。
突然,安良上前两步,在她发边嗅了嗅,眸中起了一丝波澜。
「你是腾蛇族的?」
这么近的距离,温软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后退两步,打起十二分精神,「回殿下,正是。」
于是安良眼里便多了一分失望和怅然。
「你身上的味道,和本王一个故人颇为相似。」
不是吧不是吧,长的一样就算了,连香水都同款???
温软只觉得离谱,离了个大谱。
她和这个白月光到底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才能各方面都这么一致。
「那还真巧,哈哈。」她干笑一声,主动进入正题,「殿下传我来,是有何事?」
或许是因为熟悉的味道,安良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感觉很奇怪。
他好像天然的不想防备她。
更加不想和她虚与委蛇。
「本王可从未听过腾蛇族还擅占卜一术。」
他直接挑明温软对涂山阮的那场骗局,语气却是和缓的。
还带着几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
「你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听了他的话,温软有一瞬间的慌乱。
可见他似乎并没有追究她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认出自己。
她心里一松,立刻镇定下来。
「我只是想帮殿下。」她真诚的望着安良的眼睛,「妖皇设下这个圈套,我以为,殿下不知情。」
「他是本王的弟弟。」
安良居然很低很低的笑了声,「无论他做什么都逃不过本王的眼睛。」
温软更加懵了,怎么又感觉他俩关系没那么差?
犹豫了一下,她悄悄动了动储物袋,为难的表示:
「这……能展开说说嘛?殿下和陛下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面对她的主动提问,安良似乎心情极好,竟然真的开始讲述他与厌笙的过去。
年幼时,安良怜厌笙生母早逝,日日将他带在身边照拂。
两兄弟的感情一度很好。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厌笙变了,心思深沉,与从前那个弟弟截然不同。
安良本就极为讨厌勾心斗角,屡教不改后,开始疏远他。
似乎察觉到了安良的有意疏远,某一天,厌笙离家出走,去了修仙界。
一去就是几十年。
父皇去世时,让安良自己选,是要皇位还是亲缘。
他对皇位无意,甚至以为,厌笙得到了皇位,或许就会变回来。
「可是,他没有。」
安良接住一片樱花花瓣,自嘲道:
「他或许心里恨透了本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也不等了
「……」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温软看了眼天色,心中已有打算。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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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安良平静的脸上极快的涌上一抹说不清的神色。
他认真看了温软最后一眼,眸子里溢上的是悲伤。
「走吧。」他缓缓背过身,声音很低,带了点自嘲,「等了这许多年,到头来也只等到一个你。」
「或许,她早已经把我忘了。」
温软心里有点难受,闷闷的像堵了一团棉花。
那个白月光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一个暮折和桃夭夭不够,又招惹了安良。
人家好好的小伙子都等的快早衰了。
「你那个故人,或许已经离世了。」
听到她的话,安良身子一僵,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三百年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温软抿了抿嘴,还是不想看他在执着下去,开口劝道:
「如果她迟迟不肯赴约,无非就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她对你无意,一种是……」
她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到底狠不下心把事实彻底摊开。
不过都已经说的这么委婉了,他应该能理解到吧?
嗐,反正该说的她都说的,这狐狸如果太死心眼,她也没办法。
「言尽于此,告辞了。」
说完,她不在耽搁,毫无留恋的转身,大步走出安良的宫殿。
直到脚步声消失很久以后,樱花树下的男人才僵硬的转过身子。
他久久伫立在原地,凝视着女孩消失的方向,竭力控制住追上去的冲动。
三百年。
这个时间,他并没有告诉这个人。
为什么,她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还有那香味……
他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眼底浮现一层密集的血丝,慢慢被水光在眸中晕开。
「你来了,却唯恐与我扯上任何关系,甚至不惜骗我你已经死了。」
安良用力勾起嘴角,想要笑一笑。
还不等那个笑完全展开,他勐地抬手,有些狼狈的捂住眼睛。
有清亮的水珠从指缝蔓延出来。
沥沥淅淅的,像一场夏末秋初的小雨。
「原来我的等待,对你来说是个负担。」
温软,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
罢了,从此以后,不等了。
再也不等了。
再也不让你知道,我在等了。
妖界皇庭的绿化和魔宫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温软走在绿树浓荫下,仰头去看从枝叶缝隙间漏下来的阳光,耳边隐约有风拂过树梢的哗哗声。
唔,等回了魔域,就让暮折提高一下城市绿化覆盖率好了。
反正魔域也开了春,不下雪了。
到时候让他根据四季时令种上满满一城的果树。
这样就能每个月都有新鲜水果吃了,嘿嘿。
涂山阮出人意料的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斜靠在鸾车旁,百无聊赖的逗着鸟。
见到温软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略有些紧张的开口问道:
「前辈,你们说什么了?」
温软收回视线,笑吟吟的看着这个高个子的人形狐狸。
「放心,都已经谈好了,没啥大事。」
「哦。」
涂山阮总觉得她在煳弄自己。
但他没证据。
「要送前辈回旅舍了吗?」
「回去之前,我还有个地方要去。」温软摸摸储物袋,歪了歪脑袋,「你能带我去见妖皇陛下吗?」
「你去见他做什么?!」涂山阮气的一蹦三尺高,「那个卑贱的半妖……」
「打住。」
温软霎时冷了脸,连语气也硬邦邦的。
「我只问你一句,他的半妖出身,是他自己选的吗?」
涂山阮被她突变的态度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开口:
「这……倒不是。」
「涂山阮,有件事你或许从来没想过。」
温软嘆了口气。
「如果有得选,厌笙比你们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是半妖。」
涂山阮一怔。
「可他没得选。或者说,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她无比认真的看着他,「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无解的结不放呢?」
涂山阮有些底气不足的反驳道:
「可半妖本就是卑贱的混血种,他们血脉不纯,玷污了我妖族。」
温软险些气笑了,用力握紧双拳。
这该死的种族歧视血统主义!
「你说他是『卑贱的半妖?』可他到底哪一点儿卑贱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活着,甚至他活的比你更加艰难和不容易。
除了这个无法选择的出身,他到底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卑贱,你来告诉告诉我?」
听了温软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涂山阮默默了良久。
忽然,他狠狠踹了旁边的一脸沉思的小侍卫一脚。
小侍卫「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满脸问号。
你为什么又踹我???
涂山阮没理会小侍卫受伤的眼神,暴躁的伸手一指温软,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见鬼,他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怎么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在温软好整以暇的目光中,他无端在心里涌上一股挫败感,和一丢丢的自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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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不对,明明大家都是这么想,怎么可能是错的?!
该死的,绝对不能被这个女人影响了!
涂山阮心中如临大敌,咬牙切齿半天,终于放出一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待我回去休息片刻,再来和你争论这个问题!」
温软:……
大哥,你这狠话莫不是师传青青草原的某只狼王?
「我今天说的这些你可以去问大皇子。」
她理直气壮的叉腰道:
「我相信他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
然而涂山阮一把拽起地上的小侍卫,捂住耳朵头也不回的走了。
脚步甚是匆忙。
生怕再晚一步,就会被洗脑。
温软抚额长嘆。
这个充满偏见与歧视的世界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自然也不可能因为她的短短几句话就改变。
她今天之所以说那么多,不过是因为可怜厌笙罢了。
大环境将他推到了泥沼之中,却没人愿意拉他一把。
多可怜啊。
忽然,余光中,两人合抱粗的树后闪过一道白影。
温软心中一凛,飞快出声:「谁在那里?!出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们无力改变这个世界
树后的白影踌躇片刻,还是老老实实走了出来。
那是个面容稍显稚嫩的少年,五官与安良有六分相像,线条却不如他的凌厉。
是无害的温润。
此刻,他像是丢了魂一般走向温软,连那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也耷拉着。
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
厌笙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可安良的态度让他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来向安良道歉认错,却无意撞见了涂山阮和人说话。
听到「卑贱的半妖」几个字后,他无论如何也挪不动脚步了。
为了不让大家难堪,他下意识的躲在树后,只想等着涂山阮走了自己再出来。
却无意中偷听到了后面的对话。
这个陌生的女子,为什么要替自己说话?
明明两人素不相识,为什么,她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这是除了春陵城偶遇的温姑娘以外,第二个为了他和别人据理力争的人。
可他却已经不敢去相信。
像他这样的半妖,或许本就不该存在吧。
见到是厌笙,温软松了口气。
虽然上一把厌笙利用了她,可知道他黑化的原因后,她也没办法继续恨他了。
他本性不坏,只是少了那个拉他一把的人。
本来,安良会是那个人。
可安良的性格使然,两人反而硬生生的越推越远。
「你一直在那里?」她试探性问道。
厌笙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语气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是的,前辈。」
温软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梦姬的模样。
她对厌笙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厌笙蹭着小碎步往前走了几步,脸上仍然带着惶恐不安。
「阿厌,是我啊。」
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包子的形状,笑眯眯的看着他。
「在春陵城,我去住店的时候还夸你耳朵漂亮,你忘啦?」
厌笙有一瞬间的怔愣,旋即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
「你是温姑娘?!」
温软含笑点头。
剎那间,仿佛枯木逢春,就连霜打的茄子也重获生机。
厌笙乌黑的眼瞳一寸寸的亮起光,像是揉进了漫天星辰。
可是很快,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喉中溢出一声哽咽,倏地扑进了温软的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
汹涌而至的委屈濡湿了她的衣襟。
温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
可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嗓音后,去推他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他说,「温姑娘,我不想做坏狐狸。」
那僵在半空的手,轻轻落到了少年单薄的嵴背上。
她说,「嗯,我知道。」
狐耳少年顿了顿,忽地泣不成声。
风又来了。
树梢轻轻摇晃,树叶彼此碰撞,就像是一道绿色的波浪,发出「哗啦啦」的潮声。
温软摸摸厌笙的头,仰头去看澄澈的蓝天。
一团厚重的云行走在他们的头顶,遮住了碎金色的阳光。
她轻轻嘆了口气。
这个充满偏见与歧视的世界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自然也不可能突然就改变。
我们无力改变这个世界。
我们只能尽力不让世界改变自己。
如果厌笙允许,她愿意做那个拉他一把的人。
毕竟泥沼待久了,可就真的再也爬不上来了。
过了很久,肩上的抽泣声终于慢慢停了下去。
厌笙不好意思的后退一步,垂下红肿的眼,身上那层无形的阴郁终于烟消云散。
「温姑娘,谢谢你,还有——」
他瞥了眼她肩头濡湿的水痕,自责道: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裳。」
温软目光平和,「阿厌,我们是朋友,我不怪你。」
厌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小声的,不断的重复「朋友」两个字,笑的有些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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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骗他的。
她不会看不起他,也不会说谎敷衍他。
她说是朋友,那就是朋友。
「温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温软捏了捏储物袋,微微颔首,「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厌笙雀跃道:「是什么?」
她拿出那颗留影石,默念口决将它激活。
「是有关你大哥的,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看吧。」
厌笙一怔,「大哥?」
话音刚落,留影石上发出一道光芒,两人面前凭空多了一面镜子模样的横屏。
安良出现在里面。
厌笙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有些呆滞。
画面里,安良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留影石的存在,缓缓讲述着自己和厌笙的过去。
眉目间略有些怅然。
说道最后,安良自嘲一笑,「他或许心里恨透了本王。」
厌笙的脸又开始苍白,连唿吸都开始艰难,踉跄着退开。
他拼命摇着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恨大哥,我只是……」
话没说完,他转身就想去找安良解释。
温软按住他的肩膀,正视他的双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继续看。」
厌笙呜咽一声,抬起朦胧的泪眼。
画面中,安良扔掉那瓣樱花,舒展了眉眼,声音低不可闻。
「阿厌恨我,我不怪他。
这些年,是我没有尽到做大哥的责任,疏忽了他的感受。
是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下,拒他于千里之外,甚至对他口出恶言。」
这时,离他几步远的温软突然开口问道:
「所以你原谅厌笙了对吗?」
闻言,安良略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给出的回答却无比坚定。
「他是我的弟弟,血浓于水,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弃他。」
留影石的光芒熄灭,半空中的影像随之散去。
厌笙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没有回过神来。
温软拍拍他的肩。
「你大哥其实心里一直有你。他之所以表现的那么讨厌你,就——」
她卡了壳,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阵才继续道:
「就像家长面对叛逆期的小孩儿一样,就,恨铁不成钢那种,你懂吧?」
厌笙僵硬着转过脖子,「我觉得,我应该大概,懂你的意思。」
「那就好。」
她舒了口气,笑眯眯的推了他一把。
「去吧,找你大哥,把这些年该说的话都说了。从今以后两个人好好的,别在杀来杀去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痛他所痛,悲他所悲
厌笙踉跄了几步,只觉得腿似乎灌了铅,足足有千斤重,犹豫的回头,语气带了些怯懦。
「温姑娘,我真的可以……」
「快去。」
她又推了他一把,故作不耐的挥了挥手。
「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看着她明晃晃的笑脸,厌笙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多言,飞奔向那座熟悉的宫殿。
没有丝毫迟疑,他踏过高高的门槛。
顺着青石小径前行一段距离,小径的尽头,是那颗永不凋谢的繁樱。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常常蹲在这棵树下,把自己今日受到的委屈和白眼都告诉给大树听。
然后起身擦干眼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
后来某一天,他再起身时,面前多了一个人。
是素来寡言少语的大哥。
那一天,大哥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替他擦干眼泪,送他回寝殿。
后来那些流言蜚语竟然消停了一段时日。
虽然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段时日。
可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厌笙停下脚步,看着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点点扬起嘴角。
「大哥。」
背对他而站的紫衣男人颤了颤,回首一顾,仍是冷冷淡淡的神色,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
「你来了。」
他脚步轻快,笑道:「嗯,我来了。」
蓦地,远处传来鸾鸟的一声清鸣。
安良微微抬起头,凝着那一处湛蓝的天幕,眉目间笼罩了一层细细的悽然。
「她走了。」
厌笙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侧过脸看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
那一剎那,他在安良的眸子里,瞥见了一缕来不及掩去的悲戚。
此时此刻,他的大哥,心里在下雨。
厌笙有些无措,下意识拽住了安良的袖子,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走了也好。」
安良收回视线,从胸腔里震出一点笑意,带了一点点涩然。
他自顾自的说道:
「就当你没来过罢。」
厌笙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是胸腔里的那颗心,突然疼得厉害。
就像是扎进了一颗刺,痛感尖锐且绵长,潮水般传向四肢百骸。
使他不得不佝偻了身子,用力捂住心口。
是了,他与安良血脉相连。
当痛他所痛,悲他所悲。
「阿厌。」安良望着他眼角的泪珠,有些不解,「你哭什么?」
厌笙望着他,扬起嘴角,生生扯出一个笑,大颗大颗的眼泪跟着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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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风太大,迷了眼而已。」
安良便不再多言,抬脚向着屋内走去。
厌笙抽了抽鼻子,笑眯眯的跟上,口中扬声道:
「你等等我!」
……
「烧饼怎么才打包这么点?马上就要吃完了。」
鸾车里,齐行之忿忿的拍着桌子,一副极为不满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一走,得过多久才有机会再到妖界?」
「有的人或许再也去不了妖界,吃不到烧饼了!」
说着说着,他越想越气,正要揭筷而起,对面两个女孩「刷」地一下,横了一眼过来。
在王者级的目光压制下,他默默坐了回去,小声质问对面的温软。
「你就不能贴心一点嘛。」
「呵。」温软翘着二郎腿,吐了嘴瓜子皮,「我看你像个烧饼。」
「你……」
齐行之「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焦躁的原地踱步两圈,跑出了饭厅。
温软戳了戳旁边的桃夭夭,满脑袋问号。
「他到底咋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更年期到了。」
这是离开妖界的第三天。
从昨天开始,齐行之就仿佛提前进入更年期,不管什么事,都要挑上两根刺。
暴躁的莫名其妙。
桃夭夭面无表情,「他昨天和我说,要走。」
「?」
温软吃了一惊。
齐行之还能走到哪里去?
难不成是要回现实世界了??
她转念一想,又好像这样也没错。
无妄海近在眼前,只要到蓬莱洲解开同生契,现役男主齐行之的改命之旅也就到头了——
他是自己人,不会代表仙盟参加决战。
更何况,清平子上次被打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可能再次带着仙盟杀过来。
既然一本书都要大结局了,齐行之他一个外来人口,貌似确实应该走了。
想到这里,温软还有点捨不得。
毕竟是老乡,他这么一走,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倏地,她瞟了眼满脸冷漠的桃夭夭。
「他要走,你不开心?」
桃夭夭罕见的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
温软咂摸着她话里包含的情绪,换了个问话方式。
「核桃啊,你现在还想解开同生契吗?」
桃夭夭沉默下去。
都这样了,温软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啧」了一声。
没想到就齐行之那副德行,居然还真继承了男主美好的爱情。
桃夭夭轻轻别过脸,盯着桌上的那一束蝴蝶兰,难得有些走神。
「他为什么一定,要走。」
「齐行之和我一样,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温软嘆了口气,心里也觉得不太好受。
「可我们又不一样。」
「他有家要回,自然要走。我无家可归,自然能留下。」
桃夭夭道:「他的家不在霁,月山?」
温软如实回答,「不在。」
……
桃夭夭镇定点点头,起身离开,「我明,白了。」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温软抓了抓头髮,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但再怎么说,这都是桃夭夭和齐行之两个人之间的事。
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插手。
更何况……
窗外是碧海万顷,海鸥成群结队飞过,应和着鸾鸟的鸣声。
温软走到窗边,两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从指间穿梭而过,苦笑一声。
更何况,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浣花夫人医术高超,是肯定能把暮折的失忆治好。
她真的能赢白月光吗?
她不知道。
「可是……谁又能真的赢过一个死去的人呢?」
更何况,还是死在他最爱她的时候。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胜算渺茫。
可那又怎样呢?
至少,他在握紧她的手时,掌心传递的温度不是假的。
这就够了。
第一百七十章 忘崽牛奶
海边的风尤为的大。
而海水碧蓝,天也是蓝的,仿佛一块纯净的没有丝毫杂质的水晶。
在这里,天与海仿佛混在了一起,没有了界限。
雪白的海鸥掠下,停在黑色礁石上,歪着脑袋,乌黑的眼珠滴熘熘的转着。
它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这帮外来客。
倏地,穿蓝衫子的女孩轻盈礁石上,面朝着望不到边际的大海,手搭在眉心,极目远眺。
海鸥受了惊吓,哗啦啦的飞走。
鸟儿扇动翅膀时那有力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海域响起,格外清晰。
「奇怪,为什么这片海连个浪花都没有?」
温软若有所思的蹲下身子,伸手想撩起一捧海水,仔细查看。
可手伸进去时,却是一片虚无,没有任何属于水的触感。
「怎么回事?」
齐行之问了句,擦了擦汗,把暮折交给桃夭夭,也蹲在她旁边。
「这……」他试探性的伸出手,同样触碰到一片虚无。
眼前这广袤无垠的大海,就好似一片投影,根本没有实体。
就好像……
温软和齐行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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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楼?!」
「那我们该怎么去找蓬莱洲?」齐行之苦着脸,「连无妄海都是假的。」
温软反覆回忆着原书剧情。
原着里,齐行之和桃夭夭来到无妄海后,直接出了海,误打误撞遇见了传说中的蓬莱洲。?
整个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根本没有任何的变数和阻碍。
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努力思考剧情时,一道尖尖细细的声音从水里发出。
「你们是谁呀?」
温软循着声音看去,却没看到任何生物的影子。
那声音又道:「在这里,我趴在石头上呢。」
她这才把目光移到水下的礁石。
那里躲了只漂亮的海螺,螺身花纹繁复,一看就让人很有收藏欲。
哇喔,是个海螺姑娘。
还是个本地崽。
温软戳了戳它的壳,和预想的一样,戳了个寂寞。
她笑眯眯的开口,「我们来找蓬莱洲,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不许戳我的壳!」
海螺姑娘刚探出来的脑袋又缩了回去,声音闷闷的。
「你去蓬莱洲干什么呀?」
温软一看有戏,立刻停止戳空气行为,对她眨眨眼。
「我们想去求浣花夫人治病,可以拜託你指一下路嘛?」
海螺姑娘停了停,这才再次开口:
「见夫人是有条件的,你答对了我的问题才能带你去哦。」
温软挑了挑眉,「你说。」
她就不信了,我放满打满算两个半脑袋,还转不过一个小海螺。
至于为什么是两个半。
嗯,齐行之只有半个。
海螺姑娘清了清嗓子:
「第一题:奇变偶不变的下一句是——?」
温软:……
齐行之:……
两人对视一眼,脸皮同时抽搐了一下。
好傢伙,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啊。
为什么,他们总有种这里是21世纪殖民地的错觉?
海螺姑娘将这两个人类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复杂,善良的安慰道:
「回答不上来了嘛?没关系,五道题答对三道就可以啦。」
温软拍了拍齐行之的肩膀,示意他上场证明一下我方实力。
齐行之无比惆怅的开口,「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海螺姑娘:
「哇,你居然答对啦!那就下一题了哦,这一题特别难,是个类似于对联的东西。」
「宫廷玉液酒?」
齐行之嘆了口气,「一百八一杯。」
海螺姑娘惊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想出来了?!」
齐行之笑而不语。
抱歉,这是刻在dna里的东西,忘是不可能忘的。
事到如今,海螺姑娘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凝声道: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齐行之:「……」
他拍拍温软的肩膀,「好兄弟,你来,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播音腔。」
温软比了个ok的手势,努力一板一眼的回道: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华国山东找蓝翔。」
海螺姑娘震惊的连触手都伸出来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对三题!几百年了,我还是第二次遇见这种情况!」
「我们是……」
温软和齐行之再度对视一眼,用力捶了捶胸膛,抑扬顿挫道: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海螺姑娘:「……那后面的两题还来不?」
温软点头道:「来吧,好歹让我们拿个满分的通关测试卷。」
海螺姑娘深唿吸一口气,道:「你没事儿吧?」
齐行之眼里迸发出一道诡异的光,慢慢伸出中指,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冷笑一声,:
「没事儿就吃六六梅!」
海螺姑娘倒吸一口凉气。
万万没想到,连这种陷阱题,竟然都被对方看穿了!
恐怖如斯!
「最后一题,请问三年六班的李子明同学的妈妈,给他送来了什么东西?」
齐行之推了推温软,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微微一笑:
「忘崽牛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海螺姑娘心服口服:
「看来你们就是夫人要找的人。」
温软拢了拢耳边碎发,云淡风轻的开口,「谁说不是呢。」
「来吧,我带你们上蓬莱洲。」
话音刚落,碧蓝的无妄海中忽然飘来一艘小船。
明明下面是虚无的投影,它却好像真的飘在水面上,在温软面前微微摇晃。
看来这艘船,就是从虚幻通往真实的交通工具了。
几人小心上了船。
剎那间,眼前天旋地转,他们的身体仿佛倒转了一般,在水面翻了个个儿。
再反应过来时,耳边是汹涌激盪的潮声,浪花叠起层层白色泡沫,不住的拍向岸边。
温软俯身掬了一捧水,感受着水珠穿过指缝的清凉,心里瞭然。
这里才是真正的无妄海,刚才他们看到的那个,应该只是用幻术造出来的投影。
怪不得从来没人真的到过蓬莱洲。
连入口都藏的这么严实,不是自己人还真别想进去。
「走啦,夫人看到你们肯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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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螺姑娘爬上船头,兴奋的吹了个口哨。
还没等温软反应过来,小船「嗖」地一下,速度直接飈到了一百八十迈。
她只来得及薅住齐行之的头髮,表情惊恐的化成了一道残影。
第一百七十一章 治不了,等死吧
「嗷——!!」
青年的惨叫迴荡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
海螺姑娘在船头快活的唱道:
「速度180,心情是自由自在~」
潮声叠起,似乎在为它伴奏。
前方倏地出现一架巨大而绚烂的虹桥。
虹桥下方是被繁花覆盖的岛屿。
岛上面积不大,隐隐能看见亭台楼阁的一角。
小船一个急剎车停在雪白的沙滩前。
船上几个人一个没防备,「咚」地一声,飞到了岸上。
柔软的沙地里立刻摔出几个完整的人形坑。
温软:……
齐行之:……
桃夭夭:……
「啊呀,对不起,忘记减速啦。」
海螺姑娘挥舞着柔软的触鬚,有些抱歉的说道:
「下次一定哦。」
说完,小船「嗖」地一声,又带着她飈走了。
「咳咳——」
温软挣扎着从沙子里拔出脑袋,开始去刨旁边的暮折。
齐行之拼命对她伸出一只手,声嘶力竭道:
「好兄弟,救救我!」
她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转头喊了声:「核桃,过来拉他一把。」
然后继续去刨沙子里的暮折。
好不容易把他刨出来,温软替他擦着脸上沾到的沙子,越擦越伤心。
可怜的阿折,成了植物人就算了,现在干脆就地掩埋了。
呜呜呜,再插个木牌,就能直接写上「暮折之墓」了。
这边,桃夭夭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拉住齐行之的手,将他给拔了出来。
齐行之有些不太自然的收回手,「谢了。」
桃夭夭没说话,至少表情更冷了几分。
「走吧。」
齐行之没注意她的表情变化,接过温软怀里的暮折,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咱们这个老乡倒是会享受,一个人住5a景区。」
的确,岛上千花绵延,风景美轮美奂,风里带着大海特有的咸味,又被花香沖淡。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温软顺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走向岛屿深处,心情却并不怎么轻松。
「确实很不错的样子。」
「汪汪汪!」
蓦地,前方传来几声狗叫,并和着急促的脚步声。
「林旺财!你给老子站到起!」
女子的娇咤随之而来,嗯,还带着似曾相识的口音。
温软几人立刻停下脚步,警惕的看着前方。
终于,狗叫声越来越近。
一只灰毛蓝眼的哈士奇从草丛中冲出来,生的足足有人高,尾巴甩的螺旋桨似的,直扑温软。
温软:!!!!
救命!!她不想打狂犬疫苗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几人,连齐行之都长大了嘴。
修仙界……也有哈士奇这个品种???
眼看精神不太正常的大狗即将扑倒温软,一个黄衣女子闪电般冲出来,一把扯出狗绳。
哈士奇:被命运扼住咽喉·jpg
它「嗷」了一嗓子,勒到翻白眼,向地上倒去。
面容娇俏的黄衣女子狞笑一声,收紧手里狗绳。
「哈,你咋个不继续跑了?!你跑啊!你再跑啊!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姓林!」
哈士奇艰难的拱了拱她的手,示意她去看旁边石化的几人。
她飞快扭头,见到温软几个生面孔出现在岛上,却并不诧异。
反而挑眉笑了笑,改用标准普通话说道:
「哟,来啦?」
温软:……
这是个什么反应?
这个老乡,好像很自来熟的亚子……
「啧啧,怎么又弄成这幅鬼德行。」
正在头脑风暴时,黄衣女子上前几步,掐了把暮折的脸,颇为嫌弃。
「每次见面都在要死的边缘来回试探,还真有你的。」
「?」
这下温软不懵了,脱口而出:「你和暮折早就认识?」
「这个问题你问我?」
黄衣女子双手叉腰,上下打量她,语气有些不满。
「咋的,要我配合你演一出失忆,假装不记得了?」
温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和这个老乡初次见面,怎么就谈得上记不记得的问题了?
一边的齐行之见她卡壳,忙放下暮折,上前问道:
「你就是传说中的浣花夫人?」
「是我。」黄衣女子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我叫林浣。」
「太好了!」齐行之一把握住她的手,来了个国际通用握手礼,激动的无以復加。
「咱们都是老乡啊!」
林浣原先的那点戒备立刻烟消云散,「你也是穿来的?!」
「对啊!」齐行之一脸心酸,「我出了意外事故就来了这里。你呢?你是怎么死过来的?」
「说来话长。」她惆怅道,「我穿了两次,第一次是淹死的,第二次是被烧死的。」
「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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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行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犹豫半天,只憋出一句:
「还真是水深火热的经歷啊。」
「不过——」他的目光在她和暮折之间转了一圈,「你怎么会认识暮折?」
「喏。」林浣用下巴指了指温软,「几百年前她带过来的,要死要活的,非要我救他。」
此言一出,温软脸色立刻白了几分。
她知道,林浣认错人了。
带暮折来这里的,不是她。
是白月光。
那个无处不在的白月光。
齐行之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很是奇怪。
「温软和我一起穿过来的,一年都不到,怎么会出现在几百年前?」
闻言,林浣愣了下,「难不成是我认错人了?」
「嗯。」温软笑的很勉强,「你认错了,我不是她。」
「嘶——」
林浣低低吸了口凉气,「你这长的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啊,我不可能认错的。」
「咳咳。」
温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开门见山道:
「你能帮我看看暮折的情况吗?他受了很重的伤。」
林浣敷衍的瞟了一眼昏迷中的少年,闲闲的揣起袖子,摇头道:
「治不了,等死吧。」
温软脑子「轰」地一声,有瞬间的晕眩。
她身子晃了晃,差点站不住。
整个人好似被抽走了灵魂,木木的,没有丝毫生气。
阿折,会死吗?
「你好歹给检查检查啊。」齐行之见不得温软这幅模样,急道:
「死亡通知单也不是这么下的吧?」
「不是我瞎说,你见过人没了半颗心还能活的?」
林浣薅了把哈士奇的狗头,恨铁不成钢道:
「虽然这是个玄学世界,但咱们还是要尊重最基本的人体构造好不啦?」
第一百七十二章 希望他能安息吧
「求你了。」
温软终于回过神,用力握住她的胳膊,眼里闪着晶莹的水光。
「求你了,再想想办法吧,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他。」
林浣凝了她好一阵,突然长长的嘆了口气。
「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半点没变。」
温软只紧紧看着她,眼里满是倔强。
两人对视了片刻,林浣败下阵来,指挥齐行之道:
「行了行了,先把人抬进去吧,我看看能不能整个什么高级点的玩意儿塞进去。」
「好嘞。」齐行之殷勤的背起暮折,「不过是要塞哪里去啊?」
林浣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喃喃自语道:
「要是代替不了那半颗心,那就还是只能等死,这个天命还真就没得破。」
走在旁边的温软心中一动。
她捏紧腰间的储物袋。
那里放了一颗神鹿内丹,应该……够高级了吧?
几人走了一会儿,越往里走越觉出蓬莱洲的不凡。
这里遍地都是奇花异草,珍惜灵兽更是随处可见,它们都不怎么怕人,大着胆子上前打量温软几人。
前面是一大片的木质结构建筑,亭台楼阁无一不有,构造的十分精巧。
林浣带着他们来到一座种了许多芭蕉的院子。
刚进门就看到几只大白兔歇在树下,时不时舔舔毛。
可见到温软一瞬间,原本娇憨的姿态荡然无存,浑身的毛瞬间炸开。
「你们就住这里吧,空房子很多,随便选。」
她指了指那些兔子,特意加重的语气,一眨不眨的盯着温软。
「但有一点,不许吃我的兔子!」
温软:……
总觉得,这句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林浣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咬牙切齿道:
「别怀疑,就是说给你听的。」
温软干巴巴的笑了声:
「哈哈,我没事吃你的兔子做什么?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
「呵呵。」
林浣又嘱咐了他们几句,把暮折往哈士奇的背上一扔,火急火燎的就要带他离开。
「等等!」
温软终于从储物袋里翻出了那颗内丹,急切的递给林浣,满怀希望的问道:
「你看看这件东西,能不能代替他那半颗心?」
林浣睨着那颗雪白圆润的珠子,愣了很久很久,最后竟是有些颤抖的接过。
「这个,你从哪里来的?」
温软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心头一沉,斟酌着开口:
「是前不久在十万大山里得来的。一位鹿前辈临终前,把他的内丹给了我……」
话还没说完,林浣晃了晃身子,勐地呕出一口鲜血。
猩红的液体从嘴角溢出,生生濡湿了胸前衣襟。
温软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你怎么?!」
「我没事。」
林浣有些狼狈的擦了把嘴,脸色灰败,很低很低的抽泣了一声,嗓音几不可闻。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十万大山。」
声音虽然低,可温软与她离得很近,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她说的什么。
温软吃了一惊,「你认识鹿予?」
林浣不答反问,一双手死死的攥着她,指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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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前,说了什么?」
「他似乎很高兴自己要死了,说——」
温软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
「月色真美啊,我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林浣用力闭上眼。
一滴破碎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跌落,悄无声息的砸进青石地面。
「我就在这里,他又能到哪里去找我啊。」
温软张张嘴想要安慰她,却惊觉自己此刻是如此词穷。
林浣和鹿予,或许在很久以前就相识了。
只是到头来,居然连对方的死讯都是她这个局外人带来的。
何其可悲。
林浣失魂落魄的带着哈士奇和那颗神鹿内丹走了。
「我要闭关给暮折换心,不管发生都不能打扰。是死是活,最多十天就能见分晓。」
温软很想让她等一等。
因为按照时间点来说,暮折很快就要醒了。
他们至少,还能再见一面。
可是……
她站在原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相思引,垂眼凝着地上几滴刺眼的血迹。
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没关系的,一定会成功的。
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一行人就这么在蓬莱洲住了下来。
齐行之每天沉迷给岛上的野生动物投喂,经常性的见不到人影。
桃夭夭则开始发呆,晒太阳发呆,吃饭发呆,走到哪里都在发呆。
而这几天暮折那里一直没有消息。
温软脑子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离断掉只差一弹指的功夫。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为了分散桃夭夭的注意力,她强行拉着桃夭夭出门散步。
看得出来,林浣是真的很喜欢动物。
岛上就好像是大型植物园+动物园。
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就跟集邮似的,一个不落。
只是——
她蹲在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前,看着里面抱着竹子啃得正嗨的毛糰子,抽了抽嘴角。
为什么这个黑白相间、格外蓬松的毛糰子,如此眼熟?
「卧槽!」
路过的齐行之震惊了,怀里准备拿去餵野猪的草「哗啦啦」掉了一地。
「修仙界居然也有大熊猫???」
桃夭夭忽然幽幽开口。
「这是食,铁兽。」
「……」
齐行之这才注意到她也在,讪笑两声,弯腰抱起草,逃一样熘走了。
桃夭夭:……
她转头看温软,「这几天他是在,躲我?」
温软:「自信点,把问号去掉。」
桃夭夭点点头,抽出了两米长的大刀,追着齐行之离开的方向而去。
「嗐,希望他能安息吧。」
温软拍了拍裙子上的灰,也不打算继续看食铁兽了,信步朝自己住的芭蕉院而去。
途经一座假山时,被上面的指示牌吸引了注意力。
「酒窖?」
她伸长脖子朝假山洞口望去,里面黑黝黝的,只有风声呜咽。
好奇心作祟下,她拿出萤石,弯腰钻进了山洞里。
这里面似乎联通了另一处世界,空间十分宽敞,温度很低。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石壁。
石壁特意凿成了柜子模样,摆放了密密匝匝的酒罈。
她挨个看去,每个罈子的,上方,都用封条写了名字。
是些很常见的酒名。
视线触及到某一处时,她情不自禁的挑了挑眉。
「嗯?那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丐帮在编人员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只青釉瓷坛,做工十分精巧,大小约有两只手掌那么大。
在一众土褐色陶瓮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温软好奇的上前,仔细去看坛身的封条。
只见那红底描金的封条上,赫然是颇为熟悉的笔迹:
「未满十八不得饮酒」
温软:……
笔迹好眼熟……
不过这应该是林浣写的吧?
想不到她还是个这么有原则的人。
可那又怎样呢?
温软微微一笑,薅起袖子,抱起那瓷坛。
她已经是个十八岁半的成年人了。
「嗯?怎么只剩一半了?」
她略有些不满,但还是快步向出口走去。
回了芭蕉院,她把瓷坛搁在凉亭里的石桌上,撑着下巴开始发呆。
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嗯,决定好了。
等阿折醒了,她就做几个小菜,两个人好好喝一顿,把所有事情说开。
后面不管是要散伙也好,还是继续在一起也罢。
权当纪念这段日子以来的相互扶持了。
只是——
「啊,怎么办,还是好想阿折。」
温软把头埋在胳膊里,声音也闷闷的。
「已经六天过去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996出声道:「不是还剩四天吗?你别太担心了。」
「是啊,只剩四天了。」
是死是活,是散还是留,都只剩四天了。
心神不宁之下,她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分散注意力,竟然开始整理乱成一团的储物袋。
996注意到她的动作,大为震撼。
「宿主,你吃错药了吗?居然肯收拾储物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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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我现在的心情就和在法庭等着判刑一样。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不去钻牛角尖。」
温软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甚至还写了一份清单。
前所未有的耐心。
「等等,这是什么?」
她从角落拿出两颗浅褐色的果实,十分震惊。
「这不是那个回忆果实吗?怎么还有?」
「哦,上一把暮折的好感度不是到百分之九十九了吗?系统奖励的。」
996有点心虚,讪笑道:
「当时我看你挺忙的样子,就随手塞你储物袋里了。你要不找出来,我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
「上一把的奖励为什么没收回去?」温软不解,「我都已经重开了呀。」
「你难道没注意吗?」
996道:
「哪怕你重开了,你因为上一把好感度增加获得的积分也不会少,依然是那么多。」
「这个果实的道理也是一样的,系统只看初始数据。」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样。
温软摩挲着那两颗果实,表情很微妙。
怎么说呢,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那种——
人在家中坐,支票天上来的感觉。
不过,为什么当时暮折的好感度会突然暴涨?
难道是看到自己要和别人结婚,受刺激了?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索性把这件事丢到一边。
上次看到暮折被人丢到湖里,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人去救他上岸。
反正要找事情做,索性把这个看完吧。
温软指尖一点点用力,将两颗果实一齐捏碎。
【哈哈,魔尊暮折的成长史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作为攻略人的你是不是也很捨不得呢?
没关系!他的过去你或许不能参与,但他的未来可以都是你!
加油,攻略人!你们会有光明的未来!】
两道绿芒随着这极为喜庆的声音钻进温软的眉心。
……
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冬天。
大雪已经在云层中酝酿,只差最后一点时间,就要落下。
北风唿啸,往日水流湍急的护城河,也在缓缓冰结。
「哗啦——」
地势较低的堤岸边,忽然从水里爬上来一团黑影。
拨开乱蓬蓬的水草后,隐隐能看出来,是个小男孩。
他浑身湿透,面容冻的青紫,剧烈的哆嗦着,眉毛与眼睫上凝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七岁的暮折,终究没等到岸上那只对他伸来的手。
好在大湖与护城河相接,他被暗流裹挟着出了宫,冲上了城外浅滩处。
暮折在地上躺了很久,几乎快要冻成一个冰坨子。
他睁大眼,无声的望着阴沉沉的天幕。
人生头一次,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或者说,是为什么而活着。
可这个问题对于七岁的他来说,还是太过深奥。
暮折想不明白,又轻易死不了,便只能攒起力气,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踉踉跄跄的朝前走,想要找一个可以取暖的地方。
这里是城郊,平常本来就人烟稀少,屋舍也跟着少的可怜。
他走了不知道多久,前面总算出现一间破庙。
庙里出乎意料的暖和。
有人捡了柴火,在地上搭起了火架,烧的正旺。
火光跳跃间,不断散发着融融暖意,照得旁边半大的小孩脸颊酡红。
那小孩约摸十岁大,脸上脏兮兮的,穿着也破破烂烂。
是个典型的丐帮在编人员。
看到突然闯进来的暮折,他吓了一跳,忙把手里的烤红薯藏到身后。
大声呵斥道:
「这里是我的地盘!滚出去!」
暮折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重重倒在地上,衣裳在地上洇出一点浅浅的水痕。
——走了太久,外裳已经快要风干,只剩里衣还湿漉漉的。
「喂!你别装!」
小乞丐警惕的拿竹竿戳了戳他。
「出来混总要讲规矩吧?这里已经被我占了,你快到别处去!」
暮折一动不动。
「不是吧?还真晕了?!」
小乞丐暴躁的扔了竹竿,犹豫了两秒钟,还是自认倒霉的上前。
「今天遇见我子书侯,算你走运!」
说完,他俯身抓住暮折的手臂,想要把他拖到火堆旁。
指尖的触感堪比冰棱,僵硬的不像样子。
子书侯脸色一变,又在他身上摸了几把,手心一片湿润。
他倒抽一口凉气,「这人不会是掉河里去了吧?」
可最近的护城河,离这里都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难不成他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
这一瞬间,子书侯甚至在怀疑,这小孩到底是人是鬼。
「算了算了,你要是死在这儿,回头家里人找过来了,我可没处说理去。」
他费力把暮折拖到柔软的草堆上,又往旁边的火架添了几根柴火,把火烧大了些。
这才开始扒暮折身上的衣服。
第一百七十四章 咱们俩一起讨饭
「看你这穿着,家里也不像没钱的,怎么出门连个僕人都不带,跑到这里给我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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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书侯用竹竿把暮折的外衣挂起来烤着,口中骂骂咧咧道:
「等你醒了,我要是不讹你个三五十两我都对不起自己费的这份心!」
说着,他伸手去脱暮折身上最后一件里衣。
雪白的里衣脱落,露出男孩瘦骨嶙峋的身体。
在惨白的肌肤上,横陈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
新伤旧伤叠加,竟没有一块好皮肉。
子书侯低低吸了口气,吓得不轻。
经此一着,他对暮折的映像可以说是两级反转。
「你不会是哪家的奴隶偷了东西跑出来的吧?!」
明明穿的不算差,却被打的这么惨,落水后还没有人来寻。
怎么看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再加上暮折长的实在不错,子书侯甚至还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不过也没听到城里哪家青楼得了个这么小的小倌啊。」
……
暮折醒过来的时候,雪恰好停了。
破庙的门早就坏了,只能挡住半边。
门外明晃晃的,亮得刺眼。
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是阳光照在雪地上时的反光。
倏地,门边出现一道人影。
他用力跺了跺脚,将身上的雪粒子通通抖落干净,才走进来。
见到草堆上睁着眼的暮折,脸上迅速冒出一个笑来,蹲下身推了他一把。
「你终于醒了!」
暮折摸摸身上虽然穿的歪歪扭扭,但透着融融暖意的衣裳,乌黑的眼珠转了转。
「我给你穿的。」
子书侯一把将他拉起来坐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一分为二,递给他一半。
「喏,吃了这个,你就走吧。」
他一边吃一边拨弄了下快要熄灭的柴火。
「不管你是逃出来的奴隶也好,走丢的小公子也罢,我可养不起你。」
暮折沉默的啃着手里干巴巴又脏兮兮的馒头,努力了几次,也咽不下去。
子书侯头也不抬,随手一指。
「水在你左手边。」
暮折忙端起地上那只破碗,也不管里面的水是清是浊,仰头一饮而尽。
这才咽下了那口快要馊掉的馒头。
他擦了把嘴,抱着膝盖坐在草堆上,脸上满是茫然。
「你怎么还不走?」
子书侯语气不太好。
「警告你,别和我说什么娘亲死了、爹爹续弦、后娘不容的瞎话。」
「我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这都是我玩剩下的。」
暮折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眸光都涣散了。
「餵——」子书侯迟迟等不到回应,推了他一把,烦躁道,「你倒是说话啊。」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奈何暮折实在太虚弱,几乎没有任何阻力。
「砰」地一声,暮折向旁边倒去,正好磕在那只破碗上,额头登时豁出一个血口子。
子书侯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起来,见他满头满脸的血,心虚之下,习惯性先发制人:
「我推你你怎么不躲?!」
猩红的血液顺着眉骨滑下,差点就要流进眼睛里。
暮折抬起袖子擦了一把,一言不发。
事到如今,子书侯终于发现他的反常。
哪有人受了伤将哼都不哼一声的?
而且好像从他醒过来,就没听见过声响。
「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暮折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子书侯撕了他一角里衣,用力缠上受伤的额头。
「你叫什么?」
暮折这下不哑巴了。
他慢慢开口,嗓音嘶哑,「暮折。」
「怎么看都觉得你不太正常。」
子书侯嘟囔了几句,又问了些别的问题。
可暮折只是低头玩手指,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子书侯心里一阵郁闷,有心想把他送到官府。
可不知怎的,眼前倏地划过他身上那些伤口。
如果真的是偷跑出来的奴隶,送回去后是要被打死的。
他用力抓了把打结的头髮,只觉得自己倒霉,捡了个烫手山芋。
「算了算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他认命的嘆口气,「咱们俩一起讨饭,凑合着过吧。」
暮折抬起头,歪歪脑袋,不太明白讨饭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叫卖声不绝于耳。
他换了一身破烂的衣衫,板正的躺在墙根下,脑袋旁边摆着那只先前喝水用的破碗。
子书侯蹲在另一边,哭的撕心裂肺。
「各位好心的爷行行好吧,我弟弟就快要饿死了!」
「弟弟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出生就没了娘、爹爹娶的续弦又容不下咱们兄弟!竟然想让人牙子把你卖到青楼当小倌!」
「要不是我带你拼死逃出来,只怕你已经……」
「各位好心人,求你们救救我们吧!只要一个馒头就够了!」
「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这将会变成一个美好的人间啊!」
他的嗓门着实大,哭的也十分有感染力,很快就吸引了一群行人。
围观的群众听完子书侯的讲述,具是一脸唏嘘。
再加上暮折那透着血迹的额头、惨白的脸色、瘦的过分的身子,几乎瞬间就激起了一群奶奶辈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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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哦,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要买去青楼那等腌臜地方,还有没有王法了!」
「生的这样好,那家人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哎,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啊。」
……
暮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听着耳边那只破碗不断的传来叮铃哐啷的响声,安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子书侯的声音中醒来。
「别睡了,天黑了,该收摊了。」
他懵懵的爬起来,看看子书侯眉飞色舞的表情,又看看那只铜板堆得冒尖的破碗。
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嘿嘿,还真有你的,竟然赚了这么多。」
子书侯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道:
「今天大丰收,咱们吃好的去。」
暮折迷迷煳煳的跟在他的身后,往卖糯米鸡的铺子走去。
路过一家点心铺子时,他顿住脚步,盯着柜檯上摆放的云片糕,连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
「怎么了?」
身后久久没有响起脚步声,子书侯察觉他掉队,没好气的倒回来。
「你看什么呢?」
暮折破天荒的开口:「云片糕。」
他指了指那雪白的糕点,笑弯了眼,脆生生的发出一个单音节:
「德!」
「什么?」
暮折重复道:「德,吃!」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救赎文学照进现实
子书侯听不明白,只以为他嘴馋。
他在心里暗暗数了一遍今天的铜板,有些捨不得。
可看着小孩苍白的脸色和亮晶晶的眼,他咬了咬牙,自暴自弃的挥挥手。
「算了算了,反正钱是靠你赚来的,这次就给你买,但没有下次了!」
他走进铺子里,摸了十个铜板,反覆数了几遍,才颤着手交给伙计。
「要一份云片糕。」
「好嘞。」
伙计麻利的用油纸将点心包好,笑眯眯的递给他。
「下次再来啊。」
子书侯侷促的点点头,转身逃一般跑出铺子。
暮折还在路边等着他。
他展开油纸,露出里面的食物,不忘教育道:
「咱们要节省着用,将来自己开个饭馆」
暮折似懂非懂的点头,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云片糕。
「只能吃一片。」
子书侯小心翼翼的捻开一片,拿给暮折,没什么底气的说道:
「不然你会牙疼。」
暮折郑重的双手接过,在嘴角抿了一点点。
是熟悉的甜味。
「好吃吗?」
子书侯收好油纸包,盯着他手里的糕咽了口口水。
暮折点点头,分了一半给他,弯着嘴角道:
「吃。」
见他这幅模样,子书侯不知怎的,也笑了。
接过那一半糕点,他往嘴里一塞,搭着暮折的肩道:
「走,我带你吃鸡去,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暮折踉跄了几步,仿佛受到身边这人的情绪感染,沉寂的眸子里也有了一点亮光。
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
可这一刻,他愿意为了那只糯米鸡而活。
接下来的两年,暮折和子书侯兜兜转转,几乎走遍了整个姜国。
他们仍然是乞丐,但在子书侯的演技加持下,吃喝已经不成太大的问题。
子书侯对他很好,隔三差五的就带他下馆子。
暮折的个子总算长高了些,但还是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日子似乎渐渐好过起来。
可命运,并不准备善待他。
姜国下了三个月暴雨,洪水冲垮了桥樑,淹没了无数农田。
好不容易雨停,可百姓们颗粒无收。
皇宫里的那位陛下却一心沉迷修仙,根本不管民间的哀声遍野。
饥荒开始形成,到处都是流民,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现象。
某一天醒来,暮折身边空空如也。
子书侯不见了。
他起身顺着杂乱的脚印找去。
终点处是一大滩鲜血,连泥土也浸成了暗红色。
浓稠的血泊中间,躺着被子书侯当成命根子从不离身的钱袋。
而在现在的姜国,钱远远不如一碗米来的实在。
暮折在那里站了很久,还是弯腰捡起了那个钱袋,拍了拍灰,揣进怀里。
他终于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往后的日子,暮折过的极为艰难。
他常常找不到吃的,也常常被人当成吃的。
那一年,数不清有多少饿的两眼冒绿光的人扑到他的身上,发狠要咬下一块肉。
或是咬断他的脖子。
然后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通通被红莲业火烧成一把灰。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走。
去哪里呢?
他也不知道。
只是不停的走着,不停的走着。
饥荒开始的第二年,有人造反,推翻了公仪家的天下。
新皇上任,下令大开粮仓。
无数人对他感恩戴德。
灾情终于得到缓解。
这一年暮折十岁,身份依旧是个小乞丐,但总算不会再被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住。
清明节那天,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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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街边蹲了半天,终于蹲到了半个馒头。
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旁边几个老乞丐一拥而上,想要把那半个馒头抢走。
他不肯,自己虽然很久不吃东西也不会死,可飢饿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这源自于他身上另一半脆弱的人族血脉。
在拳打脚踢中,他蜷缩在地上,死死的攥着那个馒头,拼了命的往嘴里塞。
见状,几个老乞丐终于骂骂咧咧的走了。
雨下大了些,路旁的杏花微微摇晃,肥嫩的花瓣浸满了清亮的水珠,徐徐飘落。
一人匆匆走下十二孔的青石古桥。
她身量纤瘦,撑着一把半新不旧的油纸伞。
伞面压的极低,看不清面容。
随着她的行走,浅蓝色的裙摆在杏花微雨中翩跹,煞是好看。
经过路旁时,她突然顿住脚步。
绘红梅的油纸伞微微抬高了一点,露出少女精緻的下半张脸。
她久久的伫立在原地,似乎是在凝视不远处的那个孩子。
倏地,一滴水珠从她腮边滚落。
「啪」地一下,无声的滴向满地残花,泛起一点波纹。
暮折闭着眼躺在地上,两颊塞的鼓鼓囊囊的。
努力了几次,实在噎得咽不下,便张着嘴去接空中的雨点。
可雨却停了。
一片阴影将他覆盖,鼻尖传来浅浅的茉莉花香。
他睁开眼,视线与撑着伞弯腰来看他的少女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时,少女黑白分明的鹿儿眼弯了弯。
于是,暮折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她眸中的涟漪天光里,微微晃漾。
这样澄澈得不染丝毫杂质的眼神,他前所未见,一时有些怔然。
忽然,面前伸来一只手,指节如水葱般修长白皙。
顺着手向上看去,女孩微微一笑,两靥生花。
脆生生的说道:
「……」
【叮咚~本两次奖励已兑换完成,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芭蕉叶青翠欲滴,随着风左右摇晃,发出「飒飒」声响。
几只胖嘟嘟的大白兔在碧草中蹦跶,时不时直立起身子,警惕的看向凉亭。
凉亭里,温软呆呆的坐着,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满脑子都是最后出现的那个女孩的脸。
「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这就是白月光和暮折的初见吗?
果然是救赎文学照进现实。
她苦笑一声,拎起那只青釉瓷坛,解开油布封口,仰头往嘴里灌去。
冰冷的酒液入喉,她呛了几声,手抖的几乎拿不稳酒罈。
那个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又在他最爱她的时候死去。
自己如果被罚出场,那也情有可原。
她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昏昏沉沉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71」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72」
……
「叮咚~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9」
蓦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魔尊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脚步声停下,有人伸手环住了温软的腰,将头搁在她的肩窝处。
清冽的冷梅香掺和着酒香,直直往她的鼻端钻。
她身子一僵,醉意登时消了一半。
耳边是少年熟悉的,碎玉一般好听的嗓音。
「阿软,我很想你。」
浅浅的热气扑在她的颈窝,她打了个小小的激灵,开始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醉酒后的梦境。
放下酒罈,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如墨的眉眼。
他五官十分精緻,每一处好像工笔画就,俊美的不可思议。
只是脸色仍然有些苍白,越发衬得气质冷冽出尘。
温软指尖有些颤抖。
在对方含着笑意的目光中,她轻轻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指尖下的肌肤细腻如瓷,带着微不可查的温热。
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一场幻梦。
她忽然啜泣了一声。
眼泪瞬息之间蜂拥至眼眶,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这个人,是她的阿折。
可又不完全是她的阿折。
瞥见她眸中的悲戚,暮折气息霎时沉了下去。
他轻轻用拇指揩去她眼尾的泪珠,嗓音冷如寒泉。
「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温软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摇着脑袋,眼圈通红。
暮折视线扫过那所剩无几的酒罈,在那红底描金的封条上顿了顿,表情很是奇怪。
「你竟偷喝到这坛酒上了。」
温软吸了吸鼻子,很想要抱抱他,可手伸到一半,又生生僵住。
在酒精的作用下,一片混沌的大脑猝然清醒。
不可以,万一他想起白月光,开始讨厌自己怎么办?
这个拥抱会过界。
想到这里,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和他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嗯?」
暮折望着她的动作,眉心一皱,勐地伸手将她拉到怀里,用力掐住她的腰,嗓音低沉。
「你打算疏远我。」
这句话用的是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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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仅仅只凭一个眼神和动作,就能推测出她在想什么。
「我……」
温软艰难的张张嘴,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别开脸,不敢去看他。
「有些事,咱们该谈谈了。」
他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你说。」
温软深吸一口气,掌心攥得死紧。
「阿折,你……想起『她』了吗?」
说完,她心里忽然有些好笑。
事到如今,她居然连白月光叫什么都不知道。
就那么一个字,暮折真的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可下一刻,暮折身体力行的告诉她,他听懂这句话了。
因为,他用一种充满眷恋和怀念的眼神,看着她。
就好像是在透过她的脸,看向另一个人,回忆另一段过去。
温软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恐慌顺着嵴背而上,蛇一般钻进她的身体里,泛起星星点点的寒意。
在忐忑难耐的等待中,她听到了少年轻声开口:
「嗯。」
温软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或许是这疼痛太过尖锐,她的身体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还喜欢她?」
暮折静静凝着她微红的双眸,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剎那。
终于,他的唇动了动。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只喜欢她一个人。」
少年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坚定。
落在温软的耳中,却是绵长刺耳的轰鸣。
一直以来,那颗高高悬起来的心,在这一瞬间,重重落地,摔了个稀巴烂。
过往的那些自我欺骗,也在这一刻,无情的对她坦露事实。
他喜欢白月光。
他只喜欢白月光。
浮木飘走了,水中只剩她一人,绝望沉没。
醉意和着悲戚一道翻涌,将所有的情绪放到最大化。
她终于崩溃,狠狠推开他,摇摇晃晃的往外跑。
暮折抓住她的手腕,「你先听我说……」
未等他说完,温软拼命挣扎道:
「我不要你了!你给我滚!以后咱们一拍两散!」
暮折的表情陡然间惨白如纸,乌黑的眸中渗出浓重的恐惧。
「阿软!」
他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将她按进怀里,用力收紧双臂,略略拔高声音。
「你听我说!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们是一个人!」
「放开我!」
温软大脑一片混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就是我,才不是你的那什么白月光!你别想骗我做替身!」
「我没骗你!」
暮折罕见的慌了,扳过她的身体,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眼。
「三百年前是你收留了我!还带我来蓬莱洲改命,这坛酒还是你亲手酿的!」
闻言,温软努力了半晌,终于暂时压住哭声,语气艰涩。
「暮折,我的生日在初夏,今年刚满十八岁。」
前十八年,我都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活在21世纪的女孩。
没有所谓的三百年前,更不可能去收留你。
她双肩颤抖,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你别骗自己了,我不是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
暮折把酒罈捧到她面前,耐心哄道:
「这上面是你的笔迹啊,我没有骗你。」
她苦笑一声,别开眼,「我不看,肯定是你骗我的。」
他耐心哄道:
「乖,就看一眼好不好?我这样喜欢你,怎么捨得骗你?」
「……」
好一会儿,她终于转过头,在泪光滢然中去看他手里的酒罈。
尽管那端正的小楷在红纸上十分醒目,但还是被泪水模煳成一团。
她用力眨眨眼,逼出眼中多余的泪花,这才看清那秀气的字体。
「未满十八不得饮酒」
是从第一眼见到就觉得熟悉的字迹。
之前在酒窖时,她以为这是林浣写的,并未多留心,可现在——
她心里忽然重重一跳。
自己不喜欢用毛笔写字,在老头的威逼利诱下也只练过几年小楷。
写字时总是忍不住在最后一笔多顿一剎,留下一点格外重的墨痕。
而这上面……
她的视线停在「未」字的最后一捺。
时间久远,然林浣保存的十分好,墨迹仍如新。
因此,她只是目光稍微聚焦,就看清了那深沉的一笔。
这……好像还真的是她的字。
温软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一百七十七章 阿软,可以吗?
「现在明白了吗?」
暮折喟嘆一声,轻柔吻去她面颊上的泪珠,与她额头相抵。
「从始至终,我爱的都是你啊。」
「可是……」
温软满脸茫然,她如果真的是白月光,可为什么会出现在三百年前?
难道……是她的前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和白月光,说到底也还是不同的两个人啊。
暮折喜欢的,到底是作为白月光转世的她,还是只是单纯的温软?
可转世,也会连用笔习惯也一模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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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无数种想法齐齐涌上脑海,将她的思绪搅的一塌煳涂。
醉意还未彻底散去,她晃了晃身子,有些站不稳。
「是我不对,没有及时和你解释清楚。」
暮折抚了抚她酡红的双颊,无奈的嘆了口气,弯腰抄起她的小腿,将她打横抱起。
「我送你去休息,下次不许再喝这么多了,你的酒量如何,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他稳稳的抱着她,不紧不慢的走向最里面的厢房。
温软圈住他的脖子,呆呆的仰头看着他。
理智告诉她,不该在钻牛角尖。
可喝了酒的人,常常不受理智控制。
「阿折。」她终于鼓起勇气,「你是喜欢前世的我多一点,还是现在的我多一点?」
暮折轻轻笑了声,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没有所谓的前世,一直以来,都是你。」
她想不明白,「可我怎么会出现在三百年前呢?」
暮折默了默,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眉目间笼罩了一层细细的悲伤。
「这个问题,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还不是说它的时候。」
「哦。」
温软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可她不敢再追问。
已经足够了。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轻飘飘的,没有落下的力量。
「阿折。」她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好缓解这没有来的空洞。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啊?」
为了一个白月光又哭又闹,应该所有人都会讨厌这样的她吧?
听到她的话,暮折脚下一顿,继而大步踏进房间。
饶是如此,怀里的女孩也没有受到半点颠簸。
他掐诀关上门,将她妥帖的安放在床上,单膝下跪替她脱鞋。
「你不麻烦。」
他脱下鞋袜,将她横放在床上,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歪着脑袋对她笑。
「你很可爱。」
温软的心跳漏了一拍。
歪着头笑的暮折,实在是……太犯规了。
她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小小声的问道:
「那……你不会离开我了吗?」
两人相隔不过咫尺之距,近的甚至能看清对方纤长的睫羽。
暮折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带着缱绻的柔。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温软心里某个角落柔软的一塌煳涂。
她捧起他的脸,喃喃道:
「说好了的,骗人的是小狗。」
鼻端是轻浮的酒香和茉莉花香,暮折凝着她波光潋滟的眸子。
忽然,他闷闷的笑了声,低头准确无误的堵上她的唇。
是熟悉的霸道的吻。
几乎将她身体里的氧气掠夺殆尽,直到她承受不住去推他的胸口,这才稍稍离开。
入星子不知什么又飞了出来。
潺潺光影下,温软朱钗散落,被汗珠打湿的髮丝纠缠在枕畔。
她双眼有些失神,衣衫凌乱,露出的是撩人春色。
暮折低低喘着气,忍耐着去碰她的唇,声音有些哑。
「阿软。」
温软微微回过神,举起袖子替他擦着额头上的薄汗。
一开口,嗓音跟猫儿一般,软绵绵。
「怎么啦?」
暮折埋着头去亲她的耳垂,声音更加暗哑。
「可以吗?」
温软被亲的晕乎乎的,小声问道:「什么?」
他放松了一点身子,虚虚的压在她的身上,咬了咬她的耳垂。
「我想……」
话没说完,温软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散落的思绪立刻回了笼,脸「轰」地一下红了。
「你你你你——」
她羞得不行,扭着身子想跑。
暮折笑了声,捉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
「阿软,我们结契吧。」
温软有些怔然。
修仙界没有结婚证。
要结婚只能结契。
道侣契有很多种,可不论哪一种,都会将两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成为一个共同体。
她眼眶有些酸,强装不在乎的扭过头。
「你真的想好了?要是结了契,从今以后你就别想摆脱我了。」
暮折咬了她脖子一口,「你是我的妻,永远都是。」
伤口处有些微微的烫,她吃痛,回过头去推他。
「你属狗的?」
他似乎很高兴,弯了眉梢眼角,连嘴角都翘起。
「我刚刚把红莲业火的火种,分了一粒种进了你的身体里。」
温软吃了一惊,「你——」
「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的语气很郑重,「若是看谁不顺眼,你尽管放火烧,出了事有我撑着。」
温软:……
她面无表情的盯了他很久,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
「暮折。」
「嗯?」
她捏了把他的脸,笑盈盈的开口:
「你怎么这么可爱?怎么办,我太喜欢你了。」
暮折的表情有些危险,「你说我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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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
她浑然不觉危险的靠近,笑的花枝乱颤。
「你真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可爱的男孩子了。」
在这种气氛下,居然一本正经的教唆她杀人放火。
真是……
她越想越乐不可支,差点开始捶床板。
下一刻,身上一凉。
温软的笑声戛然而止,视线顿在那个斜躺在她身边的少年。
而他把玩着藕色秀莲花的肚兜,对她挑了挑眉,露出白森森的牙。
他凝着她光洁的肌肤,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道:
「可、爱?」
温软仓促的捂住胸口,红着脸往被窝里钻,咬牙道: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暮折轻而易举的将她捉回来,一寸寸抚摸着女孩凝脂般的嵴背,眸色渐深。
「阿软。」
他削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染上化不开的情慾,问的却是重复的问题。
「可以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乖宝,夜还很长
看着他眸中深处的紧张,温软原本颤慄的身子倏地放松下来。
她对他勾了勾手指。
暮折温顺的低下头。
「下次这种事。」她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不要再问可不可以了。」
顿了顿,她又开始笑,语气轻快。
「听起来很傻。」
……
暮折偏头看她,无意识的舔了舔唇,竟然真的回答道:
「好。」
那时的温软还很天真,不知道这一句回答意味着什么。
等她开始后悔的时候,腰已经在断掉的边缘来回试探。
青纱帐内,人影交叠。
昏黄暧昧的灯光下,溢出女孩破碎的痛哼。
「疼。」
少年安抚的吻了吻她眼角沁出的泪,放轻了动作,嗓音越发的哑。
「乖,很快就不疼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帐中女孩传来微弱的声音。
是低低的哼吟,似哭又似求饶。
「我不要了……」
剩下的半句话被吞进了少年的口齿之间。
紊乱的唿吸声中,他用力抱紧女孩子纤细的腰身,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乖宝,夜还很长呢。」
……
温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第二天傍晚。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户纸上透出来的一点日光,恍然间不知今夕何夕。
稍微动了动身子,车碾了一样的疼。
她倒抽了口凉气,立刻回了神。
……暮折这个狗东西!
他绝对背着她看了小黄书!!!
正生气,身后伸来了一只修长的胳膊,懒懒的搭在她的腰上。
少年的低笑声混合着热气一股脑扑在她的耳畔。
「醒了?」
她脸色一变,打了个哆嗦,不动声色的往外挪了挪,自欺欺人的说道:
「我没醒。」
「哦……」暮折拖长了语调,搭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向上,「这样啊……」
温软心里一咯噔,忙用力按住他的手,气势汹汹的翻身面对着他。
「狗贼,你老实交代,你有没有背着我看小黄书?!」
不然没道理大家都是新手上路,你却这么熟练!
吃饱餍足,暮折的气色好极了。
就连常年苍白的脸色也白里透着红,再配上他昳丽的五官,活像个深山老林里出来魅惑世人的妖精。
「唔,这个嘛。」他勾唇一笑,「你猜。」
……
温软忍无可忍,愤怒的举起小拳头,照着他的脸就给了一拳。
「看我不捶死你!」
她那点力气跟挠痒痒似的,暮折坦然受了,又去替她揉腰。
他手下的力气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温软舒服的直哼哼。
蓦地,他轻声问道:「还疼吗?」
这声音很低,还带着浓浓的怜惜和自责。
温软:……
回想起昨晚的种种,她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你闭嘴!」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以后都不许再提!」
他语气有些无奈,「好好好,我不说了。」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揉了一会儿腰,温软渐渐放松下来,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耳边突然又传来暮折的声音。
「要不然让林浣给你看看?」
温软:……
她「唰」地一下,把头从被子里拔出来,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暮、折!」
暮折紧张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看着他眼里化不开的担忧,温软忽然又泄了气,钻到他的怀里。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暮折嗅着满怀的茉莉花香,喉头有些发紧,「嗯?」
「你是半魔,唯恐和我……会伤了我。」
温软嘆了口气,企图和他科普正确的生理知识。
「可我真的没事,现在这些都是正常反应,以后就不会了。」
她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开口,全然没注意少年越来越灼热的目光。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身上一沉,多了一个人的温度。
「你自己说的,你没事。」他唿吸有些凌乱,「那就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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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欲哭无泪。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恨!
……
「温软怎么一天都没看到人影?」
齐行之蹲在芭蕉树下,英俊的脸上还带着被人殴打过的痕迹,身边围了一圈兔子。
他漫不经心的拿着草餵食,不住的朝温软住的厢房张望。
可惜里面被人设下了结界。
别说进去了,连声音也听不到半句。
不会是生病了吧?
正急得抓耳挠腮,眼前忽然一暗。
一道阴影将他笼罩。
他傻傻的抬头看去,当场就想跑。
桃夭夭面无表情的揪住他的衣领,「又,想跑?」
齐行之讪讪的丢了草,「没,没想跑。」
说话时,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他「嘶」了一声,想伸手揉一揉。
可余光瞟到女孩微寒的俏脸,他硬生生的停下动作,满不在乎的说道:
「虽然你打了我,但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仇,从今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
「还,疼吗?」
倏地,桃夭夭轻轻伸出手,触了触他脸上的淤青,眸子划过一丝自责。
「是我不对,昨天太沖,动了。」
齐行之:……
他突然背过身,狠狠的跺了跺脚,低声骂了句什么。
桃夭夭不解,「怎,么了?」
齐行之吶吶道:「没什么,是我自己脑补到不太好的东西了。」
但真的不怪他,刚刚桃夭夭的语气就……
怪让人容易想歪。
他鸡皮疙瘩都差点掉出来了。
桃夭夭看了他一阵,忽然拉住他的手,脚下随便挑了个方向。
「跟我来,我们,谈谈。」
齐行之抿了抿唇,想要挣开。
可是——
看着女孩头上两个小包子,他嘆了口气,任由她拉着自己走进凉亭。
「你为什么躲,着我?」
凉亭里,齐行之被牢牢按在凳子上,桃夭夭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他干咳一声,别开头,「我没有。」
「齐行之,别撒谎了。」
桃夭夭忽然伸手掐住他的下颌,强迫他看向自己,弯腰凑近道: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我。」
这一次,她罕见的没有口吃。
语速流利的不像样。
齐行之看着近在咫尺的桃夭夭,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我喜欢你……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信你奶奶个腿
看着长相可爱的桃夭夭,齐行之脑子里有点晕乎乎的。
虽然她的实际年龄跟外表不同,但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在犯罪啊。
怎么办,自己好像个变态……
倏地,下颌一疼。
他回过神,听见桃夭夭略带杀气的声音:
「你到底为什么躲,着我?」
「……」他试图挣开她的手,毫不意外的反抗失败。
「核桃。」他嘆了口气,终于不再逃避,把现实摊开来说。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于我来说,你只是个纸片人而已啊。
我又怎么能够为了你,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呢?
可真正要说的时候,齐行之心里,却又泛起自己也没想到的空洞。
顿了顿,他选了个尽量委婉的说辞。
「我还有亲人在家等我,不可能在这里长留。」
听到他这样说,桃夭夭沉默一会儿,声音小了许多。
「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齐行之不敢看她的眼睛,垂首道:「不行。」
这一次,桃夭夭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许久,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轻声问道: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齐行之用力闭了闭眼,心里越发空的厉害。
他听见自己艰难的开口:
「这大概,也是不可以的。」
……
桃夭夭松开手,没有他想像中的歇斯底里,也不再杀气腾腾。
她只是平静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齐行之突然捂住心口,脸色越发苍白。
有同生契在,某些时候,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是互通的。
譬如此刻。
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心在疼,还是桃夭夭的心在疼。
那针扎一般尖锐的疼痛,来的猝不及防,几乎将他整个人生生撕开。
他脱力滑落在地上,茫然的伸手摸了摸脸。
那里湿漉漉的,冰凉一片。
还带着淡淡的咸味。
……
修仙界的道侣契有很多种。
最出名的就是同生契,也就是原书男女主被迫绑定在一起的至关重要的纽带。
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紧随其后。
可谓是真正的同生共死了。
再其次就是同命契。
结契双方在一方死去后,会将所有的修为传送到活着的那个人身上。
意为带着死去之人的命运,一同活下去。
但这个契需要双方达成的条件很多,也对于留下的人太过残忍,一般很少有人使用。
温软戳了戳身边懒洋洋的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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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页
「你给我结的,是什么契?」
暮折像是没听见,微阖着双眸。
要不是他的手实在不老实,温软几乎以为他这是睡着了。
「是同生吧?」她拍了拍他的脸,「按照你的性格来说,估计死了都得拉我一起。」
暮折翻了个身,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嗓音带着浓重的睏倦。
「为什么这么说?」
「你忘了?」她把玩着他的头髮,将自己的头髮与他的打了个结,笑的眉眼弯弯。
「之前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要是做了小寡妇想改嫁,你死了都得从地府爬上来。」
这么小气的一个人,怎么捨得自己独自离开。
把她留在这世上,和另一个男人共度余生。
「是啊。」暮折低低的笑了声,「我怎么捨得。」
「无所谓啦。」她很乐观,「反正修仙界人均寿命一千岁,活的太久也没意思,这样也挺好。」
「从前我也觉得活的太久没意思。」
暮折的语气很是庆幸,如同珍宝失而復得。
「但是现在,一千年,一万年,我都觉得不够。」
他从她手中抽出,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长髮,端凝了好一阵。
「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阿软——」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情绪,速度太快,温软无法分清那是什么。
只是总觉得,那好似带着破釜沉舟的味道,夹杂了一点悲伤。
她心里没有来的恐慌,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在头顶响起。
「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要坚强的走下去。」
温软一听这台词,就知道事情不对。
她差点当场跳起来,「你老实交代,你在预谋什么?!」
「没什么。」
任凭她如何追问,暮折打定主意,咬死不松口。
「阿软,信我。」
我信你奶奶个腿!
温软气鼓鼓的起床穿衣。
「我不管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别把自己整死就行了。」
天色已经大亮,在屋子里呆了这么久,再不出去见人实在说不过去了。
她正在气头上,打算直接一走了之。
可临到开门的时候,她忽然又转过身,一脸认真的问道:
「你在十万大山那里究竟看到了什么?昏迷了那么久,醒过来后为什么只字不提?」
暮折半坐起身,那点伤感凭空消失,已经恢復成平时那副模样。
他挑了挑眉,说出一句温软熟悉不过的台词。
「你猜。」
温软:……
怎么办,好想锤死他。
不行,结婚第一天就弄死老公影响不太好。
还是明天在弄死吧。
她瞥见暮折胸膛上的那道伤口已经闭合长拢,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伤势看起来是稳定了。
「懒得管你。」
她挥了挥手,潇洒离去。
「暮头牌这次服侍的很好,下次来小爷还点你。」
暮折:……
「吱嘎——」
门关上,女孩略显不自然的脚步声也已经远走。
他凝了头顶的入星子许久,忍不住笑了一声,復又躺了回去。
室内寂静无声。
他唇边的笑意一寸一寸敛下,抿出一条单薄的直线。
回忆起那个冗长的梦境,他轻轻捂住眼。
真不甘心啊。
这一世,如此短暂。
「现在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陌离。」
只是希望最后的结果,不要叫人失望才好。
「否则……」
暮折的声音停顿了很久,终于还是归于无声。
唇边泛起一抹苦涩,是想笑,又无力勾起嘴角的样子。
否则又能如何呢?
这场死局中,最没资格谈将来的人,就是他。
不。
他甚至连人都不是。
第一百八十章 什么时候生个娃?
「他缺的那半颗心已经用鹿予的内丹填上了,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竹林边,林浣抱着一颗黑白相间的毛绒绒,表情淡淡的,脸色也苍白至极。
整个人似乎连同魂魄一道被抽走,只剩下一具有气无力的空壳。
温软蹲在她面前,掰了根竹笋去餵她怀里的小熊猫。
「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林浣不哭。
她甚至弯了弯微红的眼。
「你知道吗?我一共穿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刚过来,就遇上了鹿予。
他那时也只是一头小鹿,跌跌撞撞的在身后追着我,怎么也甩不开。」
「我想,算了吧,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有个宠物也挺好,就当个寄託了。
就这么过去许多年,我好不容易在修仙界立了足,他也化了形。
眼看要开始过好日子了,『咚』的一下,我又穿回去了。」
说到这里,林浣摸了摸怀里糰子的软毛,笑容苦涩。
「回了21世纪,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适应现代社会了。
更重要的是——我放心不下那头只爱吃和睡的鹿。
于是我想尽办法穿了回来,可时空隧道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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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世人的口中死了很久,久到连记得他的人都所剩无几。」
温软一颗心揪着疼。
林浣和鹿予互相都以为对方死了。
却不知道,他们其实就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很多年。
鹿予以为死了就能去找林浣,所以才那么期待死亡的降临。
而林浣则在蓬莱洲守着他早就死了的事实,一天又一天的过着日子。
直到自己的到来,她才知道,原来她和鹿予,硬生生的错过了这许多年。
再见时,竟是她亲手将他的内丹,放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所以啊。」
林浣将脸埋在毛绒糰子的背上,终是哭出了声。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温软握紧掌心,又松开。
她轻轻揽住林浣,不知该说什么,就那么静静的抱住她。
林浣的肩头颤抖的厉害,却又刻意压低了哭声。
呜呜咽咽的,像块石头,牢牢的堵在温软的心口。
她一口气有些上不来,就那么不上不下的梗住。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句话如此沉重。
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暮折。
暮折的天命註定了他活的坎坷又辛苦,也许还会早死。
那她呢?
她的天命又是什么?
退一万步来讲,这天命又究竟是谁定的呢?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头顶万里无云的晴天,忽然炸起一声惊雷。
雷声震耳欲聋,直让人心头髮颤。
这一剎那,温软浑浑噩噩的大脑一片清明。
是天道。
它掌握了人间界三千小世界无数人的天命。
若想逃离这既定的命运,便只有飞升这一条路。
可是古往今来有多少修士?能成功飞升的,寥寥无几。
温软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无力感。
「好了,我没事。」
林浣发泄完情绪,不太好意思的从她怀里起身,擦了擦脸。
「暮折虽然命保住了,但修为是别想恢復了。」
说到这里,她拿纸擤了把鼻涕后,瓮声瓮气的继续道:
「甚至几年之内他都不能在和别人动手,否则那颗内丹会负担不起,当场就得挂。」
温软一脸郑重的点头,「好,我记住了。」
反正暮折是魔域的老大,手底下一群小弟,根本用不着他动手。
真要打架,不也还有自己么。
大不了再带他跑一次路。
但是说起这个,她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有件事我正想问问你。」
「什么?」
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缓缓开口。
「三百年前,我曾带暮折来这里改命?」
「没错。」林浣肯定道,「他那时应的是早夭之劫,是必死之劫。」
「你确定那个时候是我带他来的?」温软蹙了眉,「不是前世什么的?」
林浣想也不想,「就是你,如假包换。」
「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软有些愁,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性。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穿了两次,只是失去了那段记忆。
「这倒奇怪。」林浣仔细的打量着她,「你明明一切正常,包括记忆。」
「所以啊,我一颗心总是悬着。」
温软长长的嘆了口气。
「好不容易熬到头了,可以开始携手共创新家庭了。总怕又出意外,横生枝节。」
林浣神情一扫方才的颓态,似乎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
「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到这里,她戳了戳温软的胳膊,挤眉弄眼道:
「你和暮折……那啥了?」
温软:……
她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就要逃。
林浣一把拉住她,笑容有那么一丝丝的揶揄。
「跑什么?反正你们俩已经锁死了,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挺好。」
说到最后,笑容已经称得上是猥琐了。
温软:「……哈哈,是啊,挺好。」
林浣用胳膊捅了捅她的腰。
「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娃娃让我耍耍?」
「……」
救命,这就开始催生了???
温软倒吸一口凉气,「我觉得,这种事不用太着急吧?」
林浣翻了个白眼,「人家暮折都三百来岁了,你说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他是个老男人了。」温软嘴角抽了抽,「这人的外表也太有欺骗性了。」
淦!
想她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居然和太太太爷爷辈的人在一起了。
总觉得……吃亏了。
林浣嘿嘿笑道,「你抓紧时间,我可是要当你娃的干妈的。」
温软严词拒绝:「别指望这事,短期之内不可能。」
「而且他是半魔,我又是个凡人。我们在一起能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混血一代见过,混血第二代,还真是少。
林浣幽幽的嘆了口气:
「嗐,我一个孤寡老人住在这个岛上,小动物都耍不起劲了
就想找个娃娃耍耍,这点小要求你都不满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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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手拆cp
听到她的话,温软浅浅的幻想了一下。
——当林浣开始按照饲养这些小动物的方式,来饲养她的娃的场景。
嗯,果然很可怕。
她头皮发麻,「小孩怎么能用来玩呢?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你玩死了怎么办?」
「怕什么。」
林浣自信一拍胸脯,眉梢高高扬起。
「我可是修仙界的顶级医疗人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保准给你救活。」
温软:……原来医疗人才,是这么用的。
不对啊,为什么一定要玩的只剩一口气?!
她的娃又做错了什么?!
「告辞,打扰了。」
温软连滚带爬的跑了。
直到跑出老远,她才心有余悸的停下,大口喘着粗气。
太可怕了。
她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宝宝啊。
怎么能就这样去生另一个宝宝?
那不是闹着玩吗?
「实属是本年度最大噩梦了。」
她靠在一块大石头歇气,抬手扇扇风。
但是,按照暮折的颜值来看——
以后的小孩应该……挺可爱的吧?
停,打住。
她用力摇摇头,及时制止自己危险的想法。
正要离开时,忽然,一阵细细的抽泣声顺着风飘来。
她脚步一顿,转头看去。
面前是一片宽阔而清澈的湖泊,岸边立着许多的大石头。
时不时有羽毛洁白的飞鸟停下,歇在上面。
在其中一块停满了鸟儿的石头后,隐隐露出一角粉色的裙摆。
温软立刻意识到了那是谁,心里一咯噔。
「核桃?」她放轻了步子,试探性的上前,隔着一块石头问道,「你怎么了?」
能让万年面瘫的桃夭夭露出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想必不是小事。
她心里担心,又怕桃夭夭抹不开面子,只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好一会儿,石头后面才传来桃夭夭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没事。」
「不管有事没事,别一个人憋着。」温软道,「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窸窸窣窣的,仿佛带着主人的犹豫。
桃夭夭从石头后转了出来,两眼果然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看着满脸担忧的温软,她心里忽然很委屈。
「阿软,为什么齐行之他不喜,欢我?」
温软震惊的无以復加。
她万万没想到,桃夭夭居然这么喜欢齐行之。
还为了那个狗东西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桃夭夭的面部表情阻隔了她表达爱意吗?
「他说不喜欢你了?」
温软拿出手帕,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动作又轻又柔。
「他一定要走。」桃夭夭紧绷着脸,「要是喜欢一个人,不会想要离开她的。」
「就像你和,暮折。」
温软也觉得为难。
「核桃啊,有些时候,并不是只要喜欢就够了。」
人一生会有许多的牵绊,父母、亲人、朋友、爱人。
这都是不能割捨的。
偏偏这又不是异地那么简单。
借用齐行之的话,这直接是异了一个次元。
他生怕自己守不住心思,会动摇回家的念头,一直以来都对桃夭夭避而远之。
可这恰恰证明了,他不是不喜欢桃夭夭。
他是害怕喜欢桃夭夭。
站在的齐行之,被两个世界夹在中间,又反覆拉扯。
估计心里也不好受。
「他也有他的难处。」温软也头大,「这个人太理性了。」
从始至终,都只把这里当成虚幻的世界。
把身边的人当成纸片人。
这样的他,要想留下来,几乎不可能。
「我,明白。」桃夭夭哽咽了一下,「可是我想和他一起走,他也不愿意。」
他不是不愿意。
他是不能。
当初穿过来已经是机缘巧合,想穿回去,也得靠他的007系统。
可这件事哪有那么简单。
在两个世界自由穿梭,恐怕只有仙界的仙人才能做到。
可是……
温软忽然有点迷茫。
这个世界本就是虚构的,那这里所谓的仙人……
真的能影响到21世纪吗?
「阿软,既然他是这样的胆小鬼,我也不想喜欢,他了。」
桃夭夭一贯是个做事果决的妖,只有在齐行之这里拌了脚。
「当初,我本就是来找你报恩的,如今看到你和暮折两个人在一起很好。我也放,心了。」
她抬眼看着高处盘旋的飞鸟,神情重又冷淡下去。
「等参加完你和暮折的婚宴,我就去妖界。以后好好修炼,不再,入世。」
温软安抚的摸摸她的脑袋,笑的欣慰。
「我很高兴,你没有为了一个男人就一蹶不振。」
「你的一生还很长,没有齐行之,也会过的很好。」
她伸了个懒腰,故意做了个鬼脸逗桃夭夭。
「成为单身富婆,也是很不错的选择呀。」
桃夭夭微微勾了勾唇角,不放心的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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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你要常来妖界,看我。」
「没问题,咱俩谁跟谁。」
温软挽起她的胳膊,并肩绕着大湖散步,步子慢悠悠的。
时值傍晚,日头渐渐落下了海平线。
风吹的很温柔,送来远方不知名花束的香气。
她就这样陪着桃夭夭一圈又一圈的走着,似乎思绪也开始平和下来。
「等等——」
温软剎住脚步,慢了半拍的反射弧终于转了回来。
「你刚刚说婚宴?什么婚宴?」
「暮折说的。」
桃夭夭道:
「你出去不久后,他就对我和齐行之说,要带你回魔域成婚。要用最盛大的仪式,娶你。」
嗯,话还没说完,齐行之当场拍桌子走人了。
回溯后的他,对暮折的映像还停留在纸片人上。
当然,也可以是拱他家大白菜的猪。
但都没差。
他现在依然是那个,想手拆cp的齐行之。
听了桃夭夭的话,温软一整个震惊住了。
她也没想到,暮折会想着去安排这些。
震惊之余,还有丝丝缕缕的甜蜜。
虽然她也并不在意这些仪式,但这种被人时时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是——
太棒了。
「那我们不是很快就要启程离开了?」
桃夭夭点点头,也由衷的为她感到开心。
「嗯,婚期定在下月初五,我们一起仔细算过了,那是个百年难遇的好日子。」
「他说过几天就走,要安排的事很多,怕耽误了,婚期。」
温软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简直想原地转几个圈圈,在喊上一嗓子。
正努力压抑着心头的冲动时,前方传来一声轻唤,音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
「阿软。」
第一百八十二章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温软循着声看去,傍晚温柔的霞光里,少年一身黑衣,长身玉立。
他逆着光而站,对她伸了手,指节修长。
「过来。」
她拢了拢被晚风拂乱的颊边碎发,再也压制不住小鹿似的心跳。
「阿折!」
温软笑弯了眼眉,提起裙摆,轻盈的向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
暮折稳稳接住她,有力的胳膊环着她的腰。
迎着最后一缕夕阳,他微低了头,凝着她,徐徐展出一个笑。
像是春风拂过江南岸,柳树枝头绽出嫩绿的芽。
是从未有过的生机。
一直以来,他总是阴沉沉的,宛如一潭死水,令人望而生畏。
可这一刻,他卸下了浑身的冰棱寒意。
仿佛只是个普通少年,单纯的因为见到了心爱之人,而感到高兴。
「已经出门很久了,咱们该回家了。」
说这话时,他眸中神色更温柔了几分。
「回去,咱们成亲。」
温软两眼亮晶晶的,雀跃道:
「好呀好呀!那我们明天就走吧!」
暮折:「……」
他轻轻颳了下她的鼻尖,「依你。」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似乎比身边的湖水还要柔和。
温软却眼皮一跳。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划过在十万大山时,那点微光中见到的人影。
隐隐绰绰的,看不清面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此时此刻的暮折,气质诡异的重合。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她只要开始回忆那道影子,心底就开始泛疼?
倏地,她想起在离垢秘境见过的前任天道。
身形……好像也对的上。
当时他一直盯着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太久没见人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堆积在脑海中。
她揉了揉太阳穴,小声唤道:「阿折。」
暮折牵起她的手,将指节挤进她的指缝中,稳稳相扣。
听到她的声音,漂亮的眸子轻轻移过去,专注的看着她。
「嗯?」
温软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开口:
「我总觉得……我对那个前任天道,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时在离垢秘境,她之所以那么反感他盯着自己看,其实还有一层原因。
每当那个青年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时,她的身体就会控制不住的颤慄。
事后仔细回想,她才发现,那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兴奋。
莫名其妙的,没由来的,兴奋。
还有他为什么要设下这个局,引他们去找斩生剑呢?
当初明明说好了的,会有暮折那半颗心的线索。
可事实却是,负责守护东西的鹿予压根不知情。
「他——」
暮折脸色复杂,仍然是含煳其辞。
「不会害你。」
温软垂下长长的睫羽,「哦。」
顿了顿,她换了个问题。
「那你的那半颗心呢?你有线索了吗?」
「嗯。」暮折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我知道它为什么而丢了。」
「因为什么?」
他微挑了眉,示意她附耳过来。
她不明所以,但依然照做。
暮折这才开口,语气暧昧:
「为你而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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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默默偏过脑袋,想要离他远点。
这个人间油物是谁?
哦,原来是她男人。
救命,她现在真的有点后悔了!
「你正常一点好不好?」她眸色复杂,「也没见你和齐行之多熟,怎么就和他一样一样的了?」
暮折反而捏了把她柔软的脸颊,危险的眯起双眸。
「不准把我和齐行之相提并论。」
温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把拍开他的手。
「你昏迷的时候全靠他当人形担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对他客气点。」
暮折轻蔑一笑:「呵,那是他的荣幸。」
听到他的话,温软捶了他一拳,兇巴巴的瞪着眼睛,教育道:
「你给我好好说话,不许这么阴阳怪气!」
暮折:「……」
温软继续道:
「他是我们的朋友,你以后不许针对他,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暮折沉默一会儿,咬了咬后槽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
「知道了。」
「这就对了。」温软语气和缓下来,回身招唿桃夭夭,「核桃,该回去了。」
桃夭夭小跑两步,与她并肩而行,心情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落。
「明天我就去找浣花夫人,解开我和齐行之的同,生契。」
温软安抚道:「别担心,我陪你一起去,然后我们就回魔域。」
「好。」
回了芭蕉小院,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杵在芭蕉树下的白衣青年。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目光幽幽的注视着门口一行人,苍白的脸被翠绿的芭蕉叶打上了一层光。
绿光。
甚至可以当场深情演唱: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温软:……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桃夭夭。
桃夭夭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理也不理齐行之,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速度过于快的脚步,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温软。」
齐行之收回看向桃夭夭的视线,对温软招了招手,眉眼静如寒潭。
「你跟我过来一下。」
突然正经起来的齐行之,着实让温软有些吃不消。
顶着身边人的死亡凝视,她抽了抽嘴角,求生欲极强的回道:
「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行。」
齐行之不说话,只是将眸光转移到温软身边的少年身上,气压很低。
暮折同样不甘示弱,似笑非笑的回望过去。
「不知道齐道友,找本尊的道侣有何事?」
齐行之难得没怂,冷笑一声:
「不管什么事,都不关你的事。」
暮折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他时,目光不带丝毫感情。
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双方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似乎激起了一阵电流。
嗯,不讨论前因后果,单看这个场景,是个很经典的争风吃醋戏份。
温软:……
救命,这种戏份为什么会落到她身上?
她只是一个十八线炮灰啊?!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温软立马上前一步,挡住两人的深情凝视。
「阿折,深唿吸,冷静!」
她紧紧按住暮折的手,又扭头对齐行之说道:
「齐行之你先说是什么事!我在决定要不要过去!」
齐行之也不含煳,当即拔高了声音喊道:
「温大丫!」
第一百八十三章 和我走吧,回现实世界去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唿,温软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个小名,只在五岁前使用过。
在她出生的小村子,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小名,彼此之间也从来不提对方大名。
可是为什么,齐行之,他会知道这件事呢?
「我有事要单独和你说。」齐行之表情忽然悲伤,「关于那场暴风雪。」
直觉告诉温软,齐行之要说的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阿折,我过去一下,你先回房间等我。」她安抚的拍拍暮折的手,「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暮折定定的看着她,眸光晦暗不明,好似暴雨前划过天际的闪电,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良久,他只说了一个字。
「好。」
然后转身就走。
乌黑的袍角带起一阵飒飒冷风,似乎预示着主人的心情。
「完蛋,等会儿又得去哄。」
温软头疼的走向齐行之,没有答应他去房间的提议。
「咱们去亭子里说。」
凉亭四面敞开,谁都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天色暗了,还是得适当避嫌,这样对彼此都好。
齐行之没什么异议,领先走进了凉亭,施施然落座在石凳。
「说吧,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
温软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一边问他,一边去看自己住的那间厢房。
——暮折进去后就没动静了。
齐行之却避开这个话题,另起话头:
「你要和暮折结婚?」
温软收回视线,笑看他,露出白皙的牙齿。
「没错。」
闻言,齐行之狠狠一捶石桌,脸上带了几分怒气。
「你真的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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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脸理所当然:
「我当然知道,我喜欢他啊,反正早晚都得结,进度快点也挺好。」
齐行之「蹭」地一下站起来,在亭子里一圈又一圈的踱步,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温软被他转的头晕,没好气的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一焦虑就转圈圈?」
终于,齐行之停在她面前,郑重道:
「你和我一起回21世纪吧,这里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
「又来了。」
温软扶额,已经没力气翻白眼了。
「这个问题咱们讨论了多少次了?我想不想回去,你心里没点数吗?」
「在飞舟上的时候,你说是因为在那边没有亲人等你回去。」
齐行之按住她的肩膀,眸子里燃起一簇奇异的光。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温软一把拂开他,冷冷的一勾嘴角。
「怎么个不一样?感情你还能把我去世的养父復活?」
这语气实在太过尖锐,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齐行之我不是……」
「现在有我了。」
齐行之没有计较她的小脾气,紧紧的凝着她。
「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在那个世界,我会照顾你。」
温软看他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她搓了搓胳膊,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脸上皱出了痛苦面具。
「兄弟你正常点好不好,你这样让我怪害怕的。」
「……」
这一次,齐行之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温软失去耐心,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很轻,但吐字清晰。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小名吗?」
她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所以呢?」
「其实,我也有个小名。」
温软心头重重一跳。
不知怎的,她眼前浮现在水云城时,暮折将齐行之变小的那一幕。
只有几岁大的齐行之,真的很眼熟。
可她不敢细想,也不能细想。
如果不是,她的一腔期待便会坠入无底深渊,彻底消散。
她不想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再经歷绝望。
恍惚中,她听到齐行之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是王二狗。」
这声音落在她的耳中,如同雷声大作,将她的脑海炸成一片空白。
她身子僵的不像样,就连转个身也做不到。
当年被锁在家里对她哭的小孩,忽然就不再模煳。
果然和齐行之生的一模一样。
那个十几年未曾见过的人,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进入自己的生活。
她忽然觉得荒谬。
齐行之似乎抽泣了一声,嗓音夹杂的浓重的悲伤。
「在那场暴风雪后,我发现你不见了,去山上找过你。」
「可我迷路了——我和你说过的,我方向感不好。」
「后来我爸没了,妈带着我改嫁,离开了那个村子,搬去风都。」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
温软慢慢转过身。
青年脸上果然蜿蜒着泪痕,和记忆里那个哭鼻子的小孩无缝重合。
她端凝着他,蓦地「噗嗤」一声笑了。
哭的正投入感情的齐行之:?
在他疑惑的眼神中,她无奈开口:
「我早该想到的,这么爱哭的人,除了你我还真没见过第二个。」
齐行之:……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这么爱哭啊?」
温软咧着嘴,笑的很开心。
「我小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你该去电影学院。」
齐行之抽了抽鼻子:「因为……我帅?」
「不不不。」
温软一脸严肃:
「不是有个三秒落泪的演技标准吗?我觉得你完成的特别好。」
齐行之也绷不住了。
他一边哭一边笑,看起来鬼畜的没边儿。
「混蛋,小爷我要是进娱乐圈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帅。」
温软摇了摇头,语气唏嘘,「要是能把你的自信分我一半多好。」
「所以和我走吧。」
齐行之擤了把鼻涕,总算想起了今天的主要目的。
「等回去了你就住我家去,反正我妈你也认识,以后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温软笑的依然很开心,「我不要。」
「为什么?」
齐行之一脸不解。
「你以前说是因为没有人在那边等着你,现在不是有我了吗?你不用在独自一个人了。」
「你这话要是放在我刚来的时候说,我没准就答应和你走了。」
温软无奈的耸耸肩,「但是不巧,我现在除了暮折身边,哪里都不想去。」
「……你就这么喜欢他?」
她背着手,余光瞄着自己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一点的窗,笑容越发灿烂。
「对啊,我就是这么喜欢他。」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关于第二春的问题
「为什么?」齐行之失声道。
「为什么——」
温软状似苦恼的想了想,余光瞄见那窗户缝越来越大,眼里露出狡黠的笑容。
「可能是因为他太好看了吧。」她长嘆一口气,「没办法,谁让我是个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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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行之:……
「你玩儿我呢?」他气的直跺脚,「我是在很认真的问你问题!你严肃点!」
温软干咳一声,站直了身体,一脸正经:
「可是他真的很帅嘛。」
齐行之:……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于心脏病。
眼看他的表情越来越扭曲,温软哈哈一笑,哥俩好的拍拍他的肩膀。
「回去后替我问阿姨好。」
说着,她突然又有点遗憾。
「可惜我来不及立遗嘱,不然还可以转交你一笔遗产。
可大一笔钱了呢,你拿去修几百座学校孤儿院什么的,多好。」
「用不着!」齐行之要气死了,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你个恋爱脑,迟早有天会栽跟头!」
「我才不会。」温软得意的扬眉,「阿折才捨不得让我摔。」
齐行之:……这个人没救了。
「好啦好啦。」
温软眼瞅着他要崩溃了,立刻收起嬉皮笑脸。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会过得很好。」
齐行之道:「你——」
话还没说完,她掸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垂下纤长的眼睫,声音忽地低下去。
「他爱我。」
「而正因为他爱我,所以我爱他。」
她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不是你想像中单纯的小姑娘,相反,我这个人远比看起来要狡猾的多。」
齐行之一怔,口中跟着熄了声。
「如果不确定一个人爱我,我是不会给自己自己机会动心的。」
「你无非是害怕我会被暮折抛弃,过得不好。」
「但是这个可能几乎等于零。」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我真的和他分开了。
「我也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反正我还年轻,多的是时间找第二春。」
听到她这样说,齐行之缓了好一会儿,用力搓了把脸,才回过神来。
「你这样,倒显得我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他苦笑一声,「算了,我是劝不动你了。」
温软嘿嘿一笑,知道他这是放弃了的意思。
「那你什么时候走?」
齐行之冷笑一声,「怎么,现在看我烦了,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赶我走?」
温软给了他一拳,「想什么呢你,就问问也不行?」
「我告诉你,我非得亲手把你交到暮折那个小子手上,我才会真的放心离开。」
齐行之用力拍了拍胸膛,气势汹汹道:
「在那之前,你别想赶我走,到了魔域你还得给我包吃包住。」
「行行行,都是小问题。」温软大气的一挥手,「反正暮折有钱,整个魔域都是他的。」
齐行之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发出一声:「呵。」
「对了,你和桃夭夭……」
「哈哈不早了我去睡了晚安告辞!」
温软一句话都还没说完,齐行之扭头就走,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她:……
胆小鬼。
在心里狠狠鄙视了齐行之一番后,她这才脚步轻快的走向自己住的厢房。
那道窗户缝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仿佛她之前看到的只是错觉。
她瞥了一眼,哼着歌儿推开门。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如豆的烛火,朦朦胧胧的映出一个黑色身影。
他坐在桌边,修长双腿交叠,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阿折?」温软反手关了门,有点奇怪,「怎么不多点几盏灯?」
暮折没说话,仍旧一动不动的坐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起。
见到这副秋后算帐的架势,温软不得不暗嘆一声,果然是醋缸。
她认命的上前,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大大的拥抱,在他耳边糯糯道:
「我怕黑,你把入星子拿出来好不好?」
暮折的动作一顿,打了个响指。
琉璃灯旋转着飞上半空,释放出明亮星华,驱散黑暗。
温软终于也能看清楚暮折的表情。
令她意外的事,暮折竟然很是平静,半分生气的模样都没有。
这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以前不是一碰到和齐行之有关的事就炸吗?
「阿折?」她试探性叫道。
「嗯?」
暮折应了一声,将她抱在腿上坐着。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就那么偏斜着头看她。
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软眨巴了下眼,实在猜不出来他在玩哪一套,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现在在想什么?」
「嗯。」暮折极慢的弯了弯嘴角,「我在想——」
他靠近了她一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露出白森森的牙,语气低哑又危险。
「你的第二春,会是什么样。」
温软:……
啊,她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一茬。
她现在满脑子循环着三个字:
完蛋了。
被暮折这个顶级小气鬼听到这句话,她基本上已经可以安息入土了。
「你和齐行之的关系,我已经不在乎了。」
暮折的唇险险的擦过她的耳郭,她立刻酥了半边身子,艰难的撑着桌子,想要避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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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折……」
「现在,让我们来好好说一下,第二春的问题。」
说到最后,暮折特意加重了语气。
他的手缓缓拉开她的系带,向衣襟里探去,在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
「你觉得如何?」
温软唿吸有些急促,难耐的去捉他的手,「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
他的手一寸寸的向上,语气很是轻柔,羽毛一般拂过她的耳膜。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甚好。」
温软的衣衫滑下,雪白的肩头被冷空气刺的打了个小小的激灵。
「不好,一点都不好!」她欲哭无泪,扭着身子想跑。
「呵。」
他低笑一声,将她压倒在桌上,怜惜的抚着她的面颊。
「乖宝,你想跑到哪里去?」
「唔……」
她身子抖了抖,十指抓紧桌沿,眼尾沁出一抹嫣红并几星泪光,没什么力气的骂道:
「下流!混蛋!流氓!」
「乖宝,你骂人的样子也很好看。」
暮折吻了吻她的侧脸,幽幽嘆了口气,加重了动作。
「可惜了,等以后你找了第二春,我就见不到你这副模样了。」
在女孩子软绵绵的哭声里,他眸色越发深幽,唇边的弧度小幅度的上扬。
「所以啊,我要趁现在,看个够。」
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似硃砂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已是黄昏。
血液的腥味随着烈火蒸发,空气中流动着说不清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密密麻麻的人影凌空而立,在地上透出一片巨大的阴影。
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凝滞如同乌云压顶。
破碎的阵法化作金色光点,漫天漂浮,看起来无害又美丽。
在这一片虚幻的美丽中,蓝衣少女跪坐在地,怀中抱着一名黑衣少年。
她一身蓝衣被血染透,连苍白的脸颊上沾了几滴血珠。
——但这猩红的源头,并不在她的身上。
温软呆呆的直视着前方。
在那里,有齐行之的尸体。
也有桃夭夭的尸体。
他们以一个相拥的姿态倒在地上,冰冷而僵硬,脸上泛着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白。
然而,就算人已经死了,那将他们贯穿的,锋利无匹的法力,仍然残留在尸体中。
温软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撕裂,被溶解。
最终化作一捧飞灰。
她徒劳无功的伸出手,试图留住其中一星尘埃。
可指尖除了猎猎风声,别无他物。
「咳……」
一声极力压抑的咳嗽声,从怀里传来。
她僵硬的低下头,对上了少年逐渐涣散的眸子。
他似乎是困了,往常漂亮的凤眼微微阖上,惨白如纸的脸上,只有唇还有着颜色。
触目惊心的红从他口中溢出,顺着流畅的下颌滑下。
最后在她袖子上洇出一枝绝望的曼珠沙华。
「……阿折。」
温软唤了他一声,是比那些血迹更加绝望的声音。
暮折急促的喘了几口气,积攒了好一会儿力气,才成功伸出手。
修长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冷的似冰。
他的语气像是快要断掉的风筝,时不时的停顿一下,让温软的心跟着一点点提起。
「莫怕……我们……会再见的……只可惜……这一世如此短暂……我还没来得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消失。
颊上那只冰冷的手,缓缓滑落。
温软下意识伸手去接。
「啪」地一声轻响。
它与温软的手错过,垂落在地上的血泊中。
血似硃砂,衬得那只手越发的白。
温软的手僵硬在半空。
她垂眼看向彻底阖上双眸的少年,有好一会儿,不敢唿吸。
疼。
实在是太疼了。
她用力捂住心口,这里,好疼。
大滴大滴泪珠滑落,沥沥淅淅的,雨一般砸在暮折的脸上。
他一动不动,似乎在熟睡。
「怎么就……这样了呢?」
温软满腔茫然,一脸惶惑。
明明前几天出门时,一切都还好好的……
她开始努力的回想,三天前发生的事,试图从中找到原因。
……
「你们想好了要解契了吗?」
蓬莱洲,某座花园里。
林浣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吊儿郎当的抖着脚,说话时不忘吐了一嘴瓜子皮。
「不过解了就不能再续上了哈。」
齐行之和桃夭夭并肩站在她面前,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见状,林浣朝坐在对面的温软使了个眼色,暗中传音道:
「你这两个朋友咋回事?」
「嗐,别提了。」温软从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忧愁的开嗑,「他们也挺惨的。」
林浣意味深长的「哦」了声,继续传音:
「那我到底给他们解不解开?」
「你真能解开?」
「一般来说同生契既然已经结了,就没有解开的办法。」
林浣语气有些得意:
「不过谁让我是修仙界的顶级医疗人才呢?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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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更惆怅了,「看他们怎么说吧。」
这是王二狗和桃夭夭之间的事,她哪怕是朋友,也不能轻易插手。
不管他们做出什么决定,她都只能支持。
由于两人是暗中传音,在齐行之和桃夭夭你持久沉默下,现场依然安静的落针可闻。
日头上升,正午阳光洒下,又被头顶层层叠叠的绿色植物阻拦,只漏出几块菱形的光斑。
安静ing.
终于,林浣按捺不下去了。
「不是我说,你俩怎么比老亚瑟还能沉默?!」
她一拍桌子,震得桌上果盘跟着抖了一抖,瓜子「哗啦啦」的飞起来。
温软眼疾手快的按住果盘,听到她大声说道:
「要是还想在一起过,就不解开;要是过不下去了,就解开。」
——她除了温软和暮折外,对这两人并不熟,也不曾了解他们的过去。
一心以为这只是对闹别扭的小情侣
温软默默拉了拉她的衣角,试图让她坐下,自己好传音给她说明情况。
林浣拂开她的手,在齐行之他们面前转了两圈,老气横秋的教育道:
「听我一句劝,只要喜欢,那就好好在一起,不然以后后悔都没地方去!
如果只是一点小困难、小摩擦,两个人说开就没事了啊,要珍惜当下才对。」
温软眼看齐行之和桃夭夭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站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别说了,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的!」
林浣:「唔唔唔唔?」
温软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齐行之苦笑一声,慢慢道:
「解了吧。」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看向桃夭夭。
「当时这契本就是机缘巧合才结下的,并非你我二人心中所愿,如今解了,也算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桃夭夭反覆咀嚼着这四个字,沉静的脸上绽出一抹讥讽的笑。
「胆小鬼。」
她轻嗤一声,毫不留情的说道:
「齐行之,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懦弱的人。」
齐行之用力握紧袖子里的双手,语气有些涩。
「你说的……没错。」
见他们这样,温软心里也不好受。
她知道,桃夭夭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齐行之要和她解契,也不是因为齐行之要走。
是齐行之从始至终都在逃避,不肯直面自己的感情。
单凭这一点来看,他的确是个狡猾的胆小鬼。
「解吧。」桃夭夭黑白分明的眸子睨着林浣,「从今以后,我和他没半点,关系。」
林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齐行之,还是忍不住,小心问道:
「你为什么还会选择性结巴啊?」
只要和齐行之说话就语速流利,和其他人就总是在最后两个字结巴。
难道……这是一种新型疾病?!
她作为医疗人才的基因开始蠢蠢欲动。
桃夭夭:……
温软扶额,拉了林浣一把,「你不皮这一下你心里不舒坦是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赔礼的正确方式
「这不是看气氛太沉重了嘛。」
林浣干咳一声,抬脚离开,「那行吧,你们俩跟我来。」
齐行之和桃夭夭自然是默默跟上。
「我去车上等你们。」温软也觉得气氛不太好,「待会儿见。」
齐行之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没说话。
她起身整理了下裙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端起果盘,这才施施然离开。
鸾车停在他们来时的那片沙滩上。
远远看去,海天一色,纯净的蓝中,那身黑衣格外明显。
温软停下脚步,情不自禁的驻足。
暮折坐在一块礁石上,微垂着头,额角碎发垂下,略微挡住了如墨的眉眼。
他专注的看着手,那里正握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漂亮的虹光。
温软心神一动,偷偷拿出留影石。
画面中,海风拂面而来,他头顶月白的髮带颤颤巍巍的,宛如一只即将展翼飞走的蝶。
额角原本垂落的碎发向两边飘着,剑眉下的星眸终于完全露出。
似乎察觉到了某人的气息,他微微侧过脸,视线准确的锁定在她的身上。
人还没开口,两侧的嘴角便条件反射的向上扬起。
「咔嚓——」
画面定格。
那个少年的影子永恆的留在那块石头中。
温软欣赏了一阵她男人的盛世美颜,心满意足的收起留影石,哒哒的跑了过去。
「阿折!」她快活的嚷了一声,一头扎进他怀里。
「怎么这么久?」
暮折接住扑过来的女孩,紧紧的抱住他,语气有淡淡的幽怨。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我在等你。」
温软在他怀里跟个毛毛虫似的扭来扭去,嘿嘿笑个不停。
「小的怎么敢忘了魔尊大人呢?」
她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用这个给你赔礼,够不够。」
暮折干脆道:「不够。」
「mua啊~」温软又一连亲了几口,笑的娇憨,「这下够了吧?」
「……」
暮折「啧」了一声,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干脆利落的俯身堵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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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吻来势汹汹,还夹杂着海边微涩的风的气息。
温软被迫仰起头迎合着他,只感觉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几乎都被他掠夺殆尽。
过了一会儿,暮折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女孩子娇嫩的唇瓣,终于肯放开她。
他慢悠悠的揩去她唇边溢出的津液,轻笑一声。
「傻不傻?赔礼是要这样赔的。」
温软:……
温软嘴麻了。
为了防止舌头打结这种丢人的事情发生,她被迫保持沉默。
她磨了磨牙,气鼓鼓的用力拧住他的脸,跟玩橡皮泥似的向两边扯去。
暮折「嘶」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温软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忙不迭的替他揉着脸。
「疼、疼吗?」
暮折委屈的摇摇头,将脸埋进她怀里,嗅着女儿家温温热热的茉莉花香,微微掀起嘴角。
是个恶作剧得逞的笑。
「骗你的。」
温软:……
怎么办,这个三百多岁的老男人,好像幼稚的有点过了分。
她面无表情的推开他,加重了语气,「暮折!」
暮折从胸腔中震出两声笑,再度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讨好的把手中的东西拿给她看。
「送给你。」
温软气哼哼的接过。
那是一块形状规整的贝壳,外壳雪白,覆盖着一层凹凸有致的花纹。
她轻轻一掰,贝壳矜持的打开。
壳里面流光溢彩,在阳光下反射着彩虹一样好看的光芒。
一颗极润,极亮,极大的珍珠,静静躺在这光芒之中。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珍珠,一时呆住。
「这是我在等你的时候,随手捡到的。」
暮折拿起那颗珍珠递给她,眉目温柔。
「你若是不喜欢,我再去给你找别的珠子。」
怎么可能是随手捡到的。
温软从前家境殷实,对于珠宝也有所涉猎。
自然能看出来,这种品相的珠子,恐怕一片海域最多只能产出一颗。
她抿了抿唇。
暮折为了她,将这片海域都翻了一遍。
「不喜欢?」
暮折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从她手里拿走那颗珠子,扬手就要丢到海里。
「那扔了吧,我重新去寻比这还要好的。」
「谁说我不喜欢!」
温软忙抢回珍珠,宝贝似的收进储物袋,嘟着嘴道:
「我喜欢的不得了!」
「那你怎么还是这幅模样?」暮折逗猫儿似的挠了挠她的下巴,「笑一个?」
温软本来想忍住的,可心里的欢喜怎么都按不下,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去你的。」她拍开他的手,「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这个了?」
「正好来了海边。」
他一脸云淡风轻,语气也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想给你捡最大最漂亮的贝壳做首饰,后面又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珍珠。」
温软想,她大概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刻。
微咸的海风,理所当然的为她捡贝壳的少年,璀璨生辉的珍珠。
构成了世界上最热烈无声的爱。
这种时时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她从来都无法拒绝的。
此时此刻,她缩在他怀里,忽然无比庆幸。
庆幸自己能穿书。
庆幸自己接了攻略他的任务。
庆幸在这个世界,他们可以一起度过悠长的岁月,能得到比普通人多好几倍的幸福。
温软轻轻喊道:「阿折啊。」
暮折懒懒的应了声,「嗯?」
她抬起长睫,琉璃般莹润的黑眸倒映出蓬莱洲上方的虹桥,唇畔梨涡深深。
「我好喜欢你啊。」
暮折笑了笑,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我知道。」
「哦,那你可能不知道——」
她转过眸子,笑盈盈的凝着暮折。
「我爱你。」
「……」
暮折唿吸一滞。
他黑漆漆的眸子似乎被什么点燃,一寸寸的燃起光,亮的吓人。
「你说什么?」
「我说——」
温软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爱、你。」
下一刻,她脚下一空,突如其来的失控使得她惊叫一声,紧紧抱住暮折的脖子。
「你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少年碎玉般好听的笑声。
那笑声散落在潮汐里,又随着浪花传递到更远的地方。
她被暮折抱着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层层叠叠的裙摆花一般绽开,在海风中划过优美的弧度。
温软也忍不住跟着笑。
多好啊,往后漫长的岁月,有这样一个人携手共度。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年抱俩
「咳咳,那边那对小情侣,请你们注意注意影响。」
冷不防的,林浣的声音的旁边传来。
温软吓了一跳,赶紧让暮折把自己放下来,扭头去看。
林浣和齐行之、桃夭夭三人并肩站成一排,脸色各不相同。
林浣一脸揶揄,齐行之一脸嫌弃加忿忿,桃夭夭则带了点欣慰。
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温软心里有点发憷,生怕刚刚自己和暮折的互动都被这群人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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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什么?」林浣对她一阵挤眉弄眼,暗中传音道,「反正你们比这更羞的事都做了。」
温软:……
果然,被他们看到了。
她选择性忽略林浣,看向齐行之和桃夭夭。
「你们感觉怎么样?没什么副作用吧?」
林浣大惊小怪道:「你这是不相信我?」
「我没事。」
齐行之脸色有些苍白,刻意不去看桃夭夭,干脆的转身上了鸾车。
「走吧。」
桃夭夭习惯性跟上,走了一半才勐然回过神。
她剎住脚步,顿在原地,有瞬间的茫然无措。
「核桃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见状,温软赶紧出声解围,「你等我一起上去。」
桃夭夭还没说话,暮折抢话道:
「不准。」
「乖啦。」她晃了晃暮折的手,讨好的笑道,「就一个晚上。」
「……」暮折不情不愿的扭过头,「那就一晚。」
「嘿嘿。」
她对桃夭夭打了个手势,又去问林浣。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
林浣环视一眼岛屿上茂盛的植被,和随处可见的小动物,莞尔一笑。
「这里离不开我。」
或许不是这里离不开她。
是她离不开这里。
修仙界地幅辽阔,可只有这座岛,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不管外头如何纷争,她只管守着这座岛,岁月静好。
温软贴心的没有拆穿,上前抱了抱她。
「保重,我会来看你的。」
「那是肯定的。」林浣苍蝇搓手,「等你们俩有了娃,一定要带过来给我耍耍。」
温软:……
告辞打扰了。
她拉着暮折转身就走。
林浣的声音被落在身后。
「暮折你要加油啊!争取三年抱俩!」
温软脚下一滑,差点摔个跟头。
瞟了眼一脸若有所思的暮折,她心里大感不妙,连拉带拽的将他塞进车中。
她满脸黑线的回头,对林浣竖了个中指,才和桃夭夭一起上了车。
鸾鸟仰头长啸一声,振翅飞向天幕。
林浣站在雪白的沙滩上,奋力挥手道:
「再见!」
车厢的窗「唰」地从里面打开,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高声回道:「再见!」
两人隔得越来越远,林浣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应该是笑着的吧。
她喃喃道:「一定要幸福啊。」
熬了三百年,终于修成正果。
千万不要……再有波折了。
就这样幸福的,平安的,快乐的,白头到老。
……
与来时需要借道妖界不同,林浣为他们提供了另一条更加快捷的近路。
走这条路只用五天,就能抵达魔域。
託了林浣那句话的福,除了第一晚和桃夭夭睡在一起以外,温软就没下得去床。
她恨!
抵死·缠绵时,暮折总是诱惑一般在她耳边轻声道:
「阿软,我们要个女儿吧。」
温软:「……」
他轻喘着气,「好不好?」
「虽然但是——」
她勉强撑起散乱的思绪,迷迷濛蒙的睁开眼看着上方的暮折。
「这个也不能百分之一百肯定啊,万一不是女儿,你还能把他扔了?」
暮折那股拧巴劲儿又上来了,「那就扔掉,我只要女儿。」
温软:……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这个人重女轻男的不良思想。
「生男生女都一样好吧,你怎么能那样呢?」
暮折轻嗤一声,「呵,除了我以外,你身边别想再出现第二个男人。」
温软:……
得,没救了。
她绝望的闭上眼,在心里问候了林浣九九八十一遍。
第三天,鸾车进入修仙界的境内。
妖族的交通工具,在这里就不方便继续用了。
几人在一个偏僻的荒郊野外停下。
「好久不开,我的飞舟都快生锈了。」
齐行之迫不及待的放出自己那艘24k纯金的飞舟。
「快,让我们去炫一把富!」
温软:「呵呵。」
她摸摸羽毛绚丽的鸾鸟,语气温柔。
「回去吧,蓬莱洲还是妖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这一路辛苦你了。」
鸾鸟长鸣一声,似乎在回应她的话,蹭了蹭她的脸。
随后振翅高飞。
鸾鸟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识路,因此温软也不担心它会飞错方向。
只是看着那冰冷的飞舟,她不可避免的开始怂。
好不容易坐习惯了车,又换到船……
不用想,会吐成狗。
似乎是察觉她的怯懦,暮折捏了捏她的手。
「我直接撕破虚空带你走。」
「别!打住!」
温软赶紧拦住他,道:
「你现在什么情况不知道啊?只要你经脉一运转,那颗内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
毕竟不是原装正品,他又修为深厚,能够维持住他的生命就很了不起了。
至于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暮折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抿了抿嘴,「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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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你是没事了,我有事。」温软不想在多说,推着他往飞舟上走。
「快点,赶路了。」
就在几人驾驶着飞舟朝着魔域飞去时,修仙界的天元宗内——
一名正在打坐的道袍青年心神一动。
他调息片刻,缓缓睁开眼,眸中仿佛蕴藏了无上奥妙。
「还敢回来。」
清平子徐徐掀起唇角,「这样也好,新仇旧恨,便一道算了吧。」
他掐诀凝出一面水镜,镜子里赫然是仙盟新上任的成员们。
——上次魔域一战,仙盟几乎死伤殆尽。
然而在修仙界,最不缺的就是想要加入仙盟的修士。
这一次,仙盟也不像从前挑挑捡捡,只要是个人都要。
现在成员几乎涵盖了修仙界所有的宗门,竟然比从前还要壮大。
见到水镜另一端的清平子,他们当即肃容道:
「盟主。」
「召集你们门下所有弟子。」
清平子抽出腰间雪亮长剑,弯了弯嘴角
「到该用斩生剑的时候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胆小鬼齐行之
这是赶路的第五天。
只要过了枫香岗,再往北前行三百里路,就是春陵城。
而到了春陵城,不过半日的路程,就能抵达魔域。
似乎,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到了魔域后,那里会举行婚礼,是前所未有的盛大,让所有人都知道,魔尊的妻子是谁。
往后余生,他们都会那样幸福的生活下去。
像每一个童话故事的结局那样。
——温软是这么想的。
可惜,这里不是童话世界,她也并不是公主。
已是深冬,枫香岗绵延千里的红枫仿佛褪了色,深灰的,毫无生气的从枝头落下。
干燥的树叶脆极了,风吹在上面时,树叶彼此碰撞,发出「咔嚓」的轻响。
那艘金灿灿的飞舟在风里坠落,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气浪将方圆二十里通通夷平。
那些植物的碎末和着尘埃一同飞扬在空中,然后被罡风吹散。
密密麻麻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将这片天幕围的水泄不通。
金色虚影从每个人的身上窜出,交织在一处,最终编织为一张网。
金色的大网覆盖在二十里地之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温软几人从飞舟中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她仰头看着空中的人们,他们都穿着修仙界最常见的各门派弟子服,个个一身正气。
其中最为正义凛然的,当属最前方的道袍青年。
他弃了拂尘,改用长剑,脸上是一贯的温和从容。
「清平子居然还活着?!」
齐行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惊骇。
她心里涌上不详的预感,下意识转头去看暮折。
「是天罗地网。」
暮折眉梢眼角挂着化不开的嘲讽。
「几百年过去了,还是老一套。」
温软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她记得天罗地网。
这是原书中大结局的最终决战时,男主齐行之带领修仙界所有修士摆下的阵法。
这个阵法用修士本命精血织成,人越多,威力就越强大。
一旦入网中,除非将他们都杀光,否则谁不可能逃出去。
哪怕是暮折也不行。
阵中虚空已经被锁死,不管是什么,都会被阻隔在外。
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大结局就要来了吗?
可是,齐行之并没有成为仙盟领袖,凭藉着暮折以往的威慑力,他们为什么敢主动出手?
一定有哪里不对!
正头脑风暴时,上空的清平子朗声开口道:
「本座手持斩生剑,今日必将你这魔头诛灭!」
说着,他拔出腰间长剑,剑指阵中几人。
「上阳宗弟子温软与霁月山少主齐行之,与魔头厮混,背叛修仙界,同样该杀!」
温软控制不住的后退几步。
不是因为他要杀自己。
她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前一句话。
斩生剑,预言中能杀死的暮折的剑。
可是……那把剑不是在自己手里吗?
她摸了摸储物袋,额头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还是说,自己果然选错了?
天幕之上,清平子一声厉喝,「动手!」
数不清的修士们齐齐应声,浑身气势勐地一变,手中掐诀启动天罗地网。
温软几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只看到头顶的金色巨网爆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磅礴灵力朝他们兜头轰来。
下一刻,体型巍峨如山的凶兽咆哮着从温软手中的红绳上飞出。
「吼——!!」
它对着风樯阵马而来的灵力,张开血盆大口,目眦欲裂。
天上那一片那黑压压的修士们也不甘示弱,纷纷再度加了一份力。
饕餮的身形开始颤抖。
温软心里咯噔一声,疯狂的召唤996。
「996!!你快出来!我要回溯!!」
可是系统仿佛死机一般,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这个阵法,也能阻止系统的连接……
剎那间,恐惧化作洪流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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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清楚的知道,只要没有系统,他们在这里,是必死之局。
「哼,不自量力!」
清平子冷哼一声,御起手中长剑,剑身迸发出凌厉剑光,袭向饕餮。
「嗥——!!」
饕餮发出一声悲鸣,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炸开。
爆炸产生的气浪将几人狠狠掀翻。
温软被暮折牢牢护在怀里,并没有受伤,只是大脑昏昏沉沉的,一阵阵的眩晕。
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脑震盪了。
自己尚且如此,那暮折……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不稳的气息,她瞬间慌了,手忙脚乱的去摸他的脸。
「阿折!你没事吧?!」
她没等到暮折的回答,耳边爆发出齐行之尖锐的叫声。
「桃夭夭!」
恐怖的压力从天而降。
——那道剑光并没有就此止住。
粲然炫目的剑光犹如雷霆万钧,一举噼来。
位于它下方的桃夭夭已经动弹不得,方才那一道爆炸,让她五脏六腑似乎都错了位。
剧烈的疼痛中,她喉头狠狠涌上一股腥甜,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剑光落下。
忽然,模煳的视线里,有人踉踉跄跄朝她的冲来。
是胆小鬼齐行之。
这一次,他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或许可以称之为——
不顾一切的绝望。
只是,他受的伤不比她轻,又怎么能救得了她呢?
不过是送死罢了。
桃夭夭眼眶模煳,对他拼命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
「不要过来!不许过来!齐行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到齐行之来不及回答她的话。
当他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剑光同样汹涌而至。
桃夭夭看着他的身体被剑光一点一点豁开一个大洞。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抱住了他。
「噗嗤——」
未散的剑光在她身上与齐行之一模一样的地方,开了一个同样大小的洞。
两人缓缓倒地。
「桃夭夭……」
齐行之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瞳仁开始涣散,口中无意识的呢喃道:
「对不起……」
桃夭夭闭着眼,只是轻轻笑了笑,声音低不可闻。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对不起,我甚至不敢对你说一声喜欢。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因为在最后一刻,你不在懦弱。
原来就算没有同生契,咱们也能共死啊。
两人的唿吸在同一时刻停止。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万箭穿心
温软被暮折抱的很紧。?
她甚至没办法挣开他,去看齐行之最后一眼。
「阿折……他们为什么没有声音了?」她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暮折不说话,只是按住她的脑袋,阻止她转头的动作。
「齐行之!桃夭夭!」她试探性喊了两声,仍然没有回答。
脑海里那根弦越绷越紧,几乎将她的理智搅碎。
她不敢想发生了什么,又控制不住的去想那个可能。
终于,暮折松开了手,垂眼看她,轻声唤道:
「阿软。」
那声音并不大,却奇异的让她镇定下来。
她还是不敢去看齐行之,泪眼模煳的抬头,脸上是竭力控制的惊惶。
「嗯?」
暮折正要说什么,忽然开始勐烈的咳嗽。
大片大片的猩红从他口中咳出,花一般盛开在枯地之上。
「阿折!」
「咳咳,我没事。」
天边再度凝聚澎湃灵力,这一击,承载了所有修士的全副力量。
他们赌上一切,只为了杀死这个魔头。
暮折没有错过清平子眼中的得意。
他捂着心口站起来,俯身摸了摸温软的脸,眉目温柔。
「不要怕。」
温软看着他,只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坚定而凝重。
「你会没事的。」
她心头重重一跳,用力抓住他的袖子,满脸悲怆,哽咽道:
「阿折,求你了,不要乱来……」
到了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无意识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不要,不要这样……」
「没关系的。」
暮折一根一根掰开她细白的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着定在原地的女孩,他的表情无端轻快起来。
「信我,阿软。」
说完,他飞身而上,周身忽地爆发出狂暴的魔气,漆黑如墨汁般蔓延在这片天地。
一时间,风云变色。
魔气与灵气分庭抗礼,将这片天幕切割为两半,谁也不让谁。
他用一己之力,拦住了这致命一击。
见状,那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修士齐齐大喝一声,口中诵念咒语。
咒语化作金色符文铺天盖地的朝暮折激射而去。
一簇红色火焰倏地出现,瞬间化作一片火海,滚烫的高温携带着寂灭之力与符文纠缠在一处。
清平子冷笑一声,随手挽了个剑花,飞身朝他刺去。
「不过是垂死挣扎!看我斩生神剑如何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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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折两指轻而易举夹住袭来的长剑,轻嗤道:
「呵,不过是个冒牌货。」
清平子脸上瞬间沉下去,「住口!魔头休要坏我心性!」
说罢,他抽身而出,口中默念剑诀。
剑光化为白色虚影,随着长剑斩去。
「比剑?呵,你别忘了——」
暮折神情未变,同样抽出一柄长剑,语气带了几分倨傲张狂。
「我曾师从傲天宗。」
这只是最简单的一把陨铁剑。
可在他握住它的剎那,无形的罡气四起。
层层剑气与威压有如风樯阵马,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震散开去。
他手腕翻转,随意向前递出一剑。
剑气澎湃有如江河,所及之处,万物转瞬之间湮灭于无声。
「铮——」
清平子手中的长剑断为两截。
他脸色大变,终于维持不住从容的假面,尖声叫道:
「怎么可能!不可能!」
「啧,都说了是冒牌货。」
暮折半勾起嘴角,轻描淡写的说道:
「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清平子大骇,转身就逃。
一道凛冽剑意拦住他的去路,黑衣少年唇边掀起一抹恶劣的笑。
「三百年了,新仇旧恨,今日就一併算了罢。」
暮折打了个响指,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觉得万箭穿心怎么样?」
说完,长剑瞬间化分为数万道虚影。
清平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包围的严严实实,剑尖具都萦绕着锋利无匹的杀意。
「暮折!」
清平子眼看逃不过,咬了咬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悽厉喊道:
「我是你的父亲啊!你的亲生父亲!」
一时间,所有修士惊的几乎掉了下巴,连对战都差点忘了。
修仙界至高无上的存在——清平子,居然是魔头的父亲?!
「住口!」暮折满眼阴鸷,「你也配?」
「看在你身上与我流了相同的血脉的份上,今日就放我一马吧!」
死亡威胁下,清平子再也顾不得仙盟领袖的身份。
他当着所有修士的面,对着这个曾视之为宿敌的魔头,苦苦哀求道:
「我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对魔域出手!」
「本尊对你的血脉,厌恶至极。」
暮折眉梢眼角都是讥诮,「杀了你,从此魔域一样平安。」
清平子面色惨白,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自己了。
怒火攻心之下,他歇斯底里骂道:
「孽种!你和半烛一样!都是骯脏不堪的东西!」
「等着瞧吧,今日我虽然死了,可你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天道不会放过你的!永远不会!哈哈哈哈哈哈咱们且等着瞧吧!」
暮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指尖微动。
那数万剑影遮天蔽日的席捲而去,眨眼之间便硬生生的撕碎了清平子的身体。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只剩一抹幽魂,飘荡在天际。
魂魄还在!
清平子激动的无以復加,只要魂魄还在,他还能夺舍重生!
正要遁逃时,虚空忽然出现一道漩涡。
绘着彼岸花的冥界之门在他面前打开。
一名女子缓缓从中走出。
她一身红衣,容貌一如当年倾城,含笑望着清平子。
清平子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半烛?!」
「是我啊,公仪清。」
半烛走到他的面前,笑的风华绝代,语气却说不出的森然。
「我说了,我会在冥界地府等着你。」
清平子大惊失色,「贱人!你为什么死了都不肯放过我!」
半烛凝出一根锁链将他牢牢束缚住,眸中恨意几乎化作实质。
「放心,十八层地狱已经准备多时,只等你来。」
清平子挣脱不开,轻飘飘的被她拉扯着向冥界走去,口中不断的高声谩骂。
半烛充耳不闻。
即将踏进冥界之门时,她微微回了头,凝视着火海中的黑衣少年。
暮折亦看着她,薄唇微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半烛便对他弯了弯眼眉,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冥界之门徐徐合拢。
第一百九十章 都死了
清平子死了。
还在临死前爆出了一桩大新闻。
在场的其他修士打架打着打着,被迫吃了一口瓜。
他们很郁闷,也很害怕。
不知道是谁,率先开了口。
「盟主都死了,咱们还……打吗?」
「现在不是咱们打不打的问题,是这个魔头放不放过咱们的问题。」
「那还愣着做什么?跑吧!」
「没错没错,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已经杀了两个了,这次也不算白来!」
人群喧譁,不知道是谁,率先收了手,将本命精血从天罗地网中撤出来。
其他人见状,心里暗骂一声,也忙不迭抽了手。
人心涣散,那威势骇人的阵法转瞬之间破碎,化作漫天金色光影,羽毛般飘落。
温软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不到头顶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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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她感到周身压力顿消,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上。
红色火光与金色光影,倒映在枯萎的大地上。
「咚」地一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垂直的砸在她面前,激起漫漫尘埃。
同时还有几星温热飞溅到她的面颊。
这一刻,整个天地都仿佛静止。
她的目光从少年雪白的脸,游移到他身下不断向四周蔓延的鲜血上。
那样多的血……
正要跑路的正道修士们又勐地剎住脚步。
「等等!他要不行了!」
「或许是诈咱们的?」
「先别走!咱们再等等!若是真的能杀了他,在座各位都将名垂青史啊!」
「说的没错!」
……
「阿、阿折。」
温软脚软的站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的爬过去,跪坐在地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颤抖着拨开他的衣襟。
就在心脏的位置,狰狞的裂出一个血洞。
猩红的血液仿佛无止境似的,源源不断的流出来,瞬息之间就将她的衣裳浸湿。
「阿折啊……」
温软大脑一片空白。
……
「叮咚~系统重启成功!」
系统的提示音在温软耳边炸响。
她抖了抖身子,从这几天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眼前仍然是浓重的血色。
刺眼的白光,齐行之和桃夭夭一寸寸的化为青灰,漂浮在半空中,投下斑驳的影子。
而暮折躺在她的怀里,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
「阿软……」
「叮咚~人物暮折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100!奖励已发送,请注意查收!」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一:攻略魔尊暮折!」
「叮咚~人物齐行之与桃夭夭已经死亡!」
「任务二:改写原书结局失败!原书男女主be!」
冰冷的电子音接二连三的响彻在识海中。
欢唿声还未散去,嘘声便起。
真的是个很现实的系统呢。
「宿主!」996急切的声音传来,「你的任务失败了!回不去现实世界了!」
温软跪在地上,用力摇了摇头,将暮折抱的更紧了些。
怀里的人渐渐冷了下去。
意识到这一点的剎那,好像有什么利器刺进她的身体中,将血肉搅和成一团,疼的她控制不住的颤抖。
好疼啊……
为什么会这么疼……
疼的不应该是阿折才对吗?
对了,他已经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会感受到疼痛的。
于是所有的一切痛楚,都留给了活着的人。
好一会儿,她才从牙缝里逼出声音。
「996,我要回溯。」
「宿主,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996大声哭道,「我也要走了!以后没办法陪着你了。」
「996,求你了。」
温软双肩微颤,隐忍许久的泪珠接二连三的砸下。
她只是不断重复道:
「最后一次,让我回溯吧,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呜呜呜……宿主你不要哭……」
毛茸茸的小龙猫紧紧抱着她的脖子,抽抽噎噎的说道:
「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谢谢你。」
温软呆呆的看着它,眼圈通红,表情仍然木木的,像是被抽走的魂魄。
「996,谢谢你。」
「呜呜呜,可是宿主,我的权限已经消失了,这一次回溯,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它伸出爪子擦了擦眼泪。
「你可能会死在时空隧道中,也可能被卷进其他时空,你真的确定要回溯吗?」
「我确定。」
温软摩挲着手腕上那颗布满裂痕的白珠,努力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我想要他们,都好好的,有一个好结局。」
「宿主你别笑了。」996一边启动回溯,一边嚎啕大哭,「你笑得真的很难看。」
疾风骤起,乌云遮蔽天日。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勐的漩涡形成,毫不费力的将这片天地撕碎,咆哮着沖向温软。
最后一刻,她俯身在暮折的额头轻轻一吻。
「说好了,要给我捡最大最漂亮的贝壳和珍珠的,你别想赖帐。」
黑暗汹涌而来,将她完全吞噬。
时空隧道布满罡风,利刃一般朝她割去。
宛如千刀万剐的疼痛中,她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小奶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宿主,再见了。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控制不住的哽咽。
「……996,再见。一直以来,谢谢你。」
这条隧道比想像中漫长。
她被一股力量推着前进,日復一日的承受着刀割般的痛楚。
实在痛的不行了,她就想想暮折。
似乎这样,她就没那么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
时空隧道中,那抹虚弱至极的灵魂颤抖着哭泣。
这一次,我一定要给你们一个好结局。
……
「叮咚~回溯成功。」
冰冷的电子音在耳膜上嗡嗡作响。
温软立刻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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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想站起来,脚一软,又重重摔到了地上。
——在时空隧道中受的伤是直接作用到灵魂上的。
温软正要爬起来时,大脑突然疼的快要裂开,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
她蜷缩在地上,死死咬住唇,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师妹!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嘿嘿,你肯定猜不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身白衣的青年快步跑进来。
见到倒在地上的温软时,他吓了一跳,忙扔掉手中的鸡腿上前。
「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温软艰难的睁开眼看他。
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穿着一身打了几个补丁的门派弟子服。
这身衣服……
脑海中的疼痛开始减弱,无数记忆潮水般涌来。
她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最终惨白如纸。
怎么会这样。
原来是这样。
第一百九十一章 离家出走的应该是他
「师妹!你哪里不舒服?快和师兄说说,师兄带你去找师尊!」
青年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起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
温软说不出话来,用力摇了摇头,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跑去。
「师妹!」青年吓了一跳,赶紧跟上。
这是一座高山之峰。
地势很是平坦,只有一栋二层高的木楼,四周都是悬崖,云雾缭绕。
一块白石立于崖边,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
韶眉峰。
时值傍晚,漫天都是玫瑰色的晚霞,如锦缎般绮丽,许多白鹤在其中畅翔。
天空很低,似乎伸手就能够下一缕霞光。
温软扶着那块白石,茫然四眺,心一点点凉下去。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头询问青年,「现在魔域的魔尊,是谁?」
青年脸上的表情更加担忧了,「师妹,魔域只有魔君岁寒,没有魔尊。」
崖边风大,温软身子晃了晃,不得不将那块石头抓的更紧些。
她面色苍白,换了个问题,「那半烛呢?」
青年挠挠头,皱眉想了一阵,双眼一亮。
「你说的是魔君那个爱离家出走的女儿对吧?她不是失踪很久了吗?」
这一瞬间,温软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连站立都开始困难。
她不得不蹲下身子,抱紧膝盖沉默了很久。
到了这一刻,脑海中那些不属于她的、混乱的记忆,已经重新规整好。
现在她用的这具身体,来自三百多年前。
是傲天宗宗主清辞剑仙,最宠爱的小徒弟——
温软。
一个与她同名同姓,连相貌也一样的女孩。
原主暗恋师尊清辞多年,终于忍耐不住向他表白。
却被清辞严厉拒绝,并且从此对她避而远之,刻意不与她接触。
原主伤心欲绝,在修炼时走火入魔行岔了气,死的悄无声息。
这才有了现在的温软。
时空隧道出了差错,将她送来了三百多年前。
温软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原来那个所谓的白月光,是这么来的。
一切的一切,都顺利的连成了一条线,然后慢慢弯曲,形成一个闭环。
所以这一切,就是个死结么?
不,也许会有办法解开的。
这一次,她提前拿到了剧本,一定能改变他们的结局!
一定可以!
想到这里,她用力搓了把脸,试图挤出一个笑,努力了几次,终是无果。
「师妹啊,师兄知道,最近你被师尊冷落了,心里不舒服。」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回屋子,将那个掉在地上的鸡腿捡起来,爱惜的拍了拍灰。
「快吃吧,师兄好不容易从食堂给你抢来的。吃点好的,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说着,他恋恋不捨的将鸡腿递到温软面前。
温软凝着那鸡腿,或许是原主残留下来的情绪作祟,鼻尖开始酸涩。
「谢谢师兄。」
这个青年名叫东方既白,是清辞的大徒弟,和原主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
她眼眶湿润的把鸡腿推了回去,哽咽道:
「师兄,你吃吧,我不饿。」
傲天宗穷的叮噹响,食堂一年四季只供应大白馒头,从来见不到肉星儿。
这鸡腿肯定是东方既白用私房钱买的。
而他为了打造自己的本命剑,已经负债一百万。
为了买这个鸡腿,他没准还去随机打劫了几家富商,才凑够了钱。
——这是傲天宗默认的传统,劫富济贫。
然而方圆百里最穷的,就是傲天宗本宗。
济的,自然也只有自己人。
「没事,吃吧。」
东方既白一脸慈爱,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
「这次师兄干了票大的,咱俩一年的鸡腿都有了,嘿嘿。」
温软破涕为笑,仍然没有接那只鸡腿,而是召唤出了本命灵剑。
她现在已经和这具身体适应的很好,原主元婴期的修为也已经全数继承。
「师兄,我要走啦。」
东方既白满头雾水,致命三连张口就来。
「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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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回来啊?」
「需要我去和师尊禀报一声吗?」
温软已经稳稳踏上剑身,掐诀御风而起。
闻言,回首对他轻快的笑了声。
「我去找一个人,什么时候找到——」
她顿了顿,笑容更加灿烂。
「不,也许找到了也不会再回来。」
随着女孩的话音落下,剑光也消失在天际。
悬崖边只剩东方既白一个人。
他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脸色肉眼可见的绿了下去。
「完蛋了完蛋了,怪不得师妹在问那个魔域帝姬半烛的事,原来是想和她一样闹离家出走!」
「真是翅膀硬了!好的不学学坏的!」他急得团团转,「怎么办,要是师尊知道了会大发雷霆的吧!」
正不知道该去捉温软好,还是先替她想个藉口好时,身后忽然传来青年碎冰般的嗓音。
「她走了。」
东方既白心里一惊,忙讨好的回头笑道:
「师尊怎么来了?」
来人一身白衣轻薄,柔和的线条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他生的极为俊美,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间藏着一缕挥之不去的忧郁。
气质很是温和,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他。
清辞没有回答东方既白的话。
他走到方才温软站的位置,负手抬头,眸中倒映着绚丽的霞光。
「走了也好,也该到下山入世的年纪了。」
言下之意是不必去追。
东方既白有些不情愿,更多的是不放心。
「师妹还小,山下那么多居心叵测的歹人,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我们护不住她一辈子。」
清辞轻嘆一声,眉梢挂上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她应该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只有见到天地之大,才不会执拗于眼前一时的……」
剩下的话蓦地隐在他的唇齿之间,东方既白没有听清。
他无暇顾及师尊无端低落的情绪,惆怅的咬了一口鸡腿,又惆怅的吐出几粒刚才在地上沾到的石粒儿。
「那师妹不会真的不回来了吧?」
「对了,她说去找一个人,可她不是孤儿吗?」
「除了宗门的师兄师姐们,她应该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啊。」
「……东方既白。」
清辞侧眼看他,目光在那啃了一半的鸡腿上转了一圈,含笑开口:
「今日有七十位富甲一方的员外同时上山求见。」
「你猜,他们是来找谁的?」
东方既白:「……」
他光速啃完剩下的鸡腿,「师尊,弟子想起还有事未做,就先告退了。」
清辞笑容不改,随手凝出一道捆仙绳将他五花大绑。
「先随为师去见他们罢。」
东方既白:……
呜呜呜,明明平常师妹也没少做这种事,为什么每次都只有他一个人遭殃?!
应该离家出走的明明是他才对!
第一百九十二章「我要全书he。」
现在的时间线在三百多年前。
温软不确定暮折此时是否已经出生,只能凭着之前看到的过往,先去寻找姜国。
修仙界何其之大,八山四海三十二州,每州中又有无数国家城镇。
国号为「姜」的国家数不胜数。
真要一个接一个的找过去,耗时恐怕要几十年。
她也曾试图起卦卜算。
可无论是半烛,还是公仪清,或是与暮折有关的任何人,皆是一无所获。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试图阻止她改变过去。
温软隐隐知道那是什么,又不甚清晰,好似雾里看花。
她握紧手中长剑,习惯性的摩挲手腕。
可那里早已没了那颗珠子。
「真不习惯呢。」她苦笑一声,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继续前进。
该往哪里走呢?
她也不知道。
可只要一直走下去,总能遇见他的吧。
毕竟他们的相遇,也是其中一种天命啊。
第一年,温软到了长宁州。
没有找到。
第二年,她离开长宁州,去到长明州。
没有找到。
第三年,她离开长明州,去到长光州。
没有找到。
……
「没关系的,他一定在下一个地方等着我。」
天边吐出一抹鱼肚白。
蹲在河边的少女擦了擦眼睛,对着泛着涟漪的水面努力绽出一个笑。
「不要气馁,你可以的,温软。」
她站起身来,头勐地一阵眩晕,眼前有片刻发黑。
在这一瞬间,脑海里那些属于她自己的、鲜明的记忆,忽然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
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难道这也是强行穿梭时空的副作用吗?
「……」
温软脸色惨白如纸,身子抖得厉害。
她踉踉跄跄的离开河边,靠在一颗柳树上,不断的重复着对自己说道:
「我叫温软,我来自21世纪,穿到了一本书里,我爱暮折,我的朋友叫齐行之和桃夭夭,我要救他们……」
末了,还嫌不够似的,从储物袋中拿出纸笔,一笔一划的写道:
「我要给阿折一个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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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给齐行之和桃夭夭一个好结局。」
她一边写,一边努力回想,恨不得把所有的过去都留在这薄薄的纸上。
很快便写满了厚厚一沓的纸页。
最后一笔收回,一滴水珠砸下,晕开了未干墨迹。
将那行秀气的小楷渲染出几分凄凉。
「我要全书he。」
……
日子流水般过去,年復一年中,那抹蓝色的身影仍旧在路上,未有片刻停歇。
她永远怀揣希望,永远经歷失望。
然后再一次满怀憧憬,向前走。
「阿折啊,你一定要等着我。」
第七年,温软来到长蘅州。
她展开地图,在上面画了一笔,沉默着降下飞剑。
这是一座名叫在玉的城池。
只要向东五百里,就又是一个姜国。
而这样的「姜国」,她已经找到成千上万个。
却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个姜国。
夜色深沉,她带着满身寒意步入城中,身形纤瘦单薄。
眉梢眼角都是化不开的疲倦,步子也不復往常轻快。
——到这儿之前,她不眠不休赶了五天五夜的路。
这些年的风霜并未在女孩娇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却在她眸中落下重重一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敢照镜子。
镜中人朱颜未改,可目光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波澜。
似乎连这如水的月华,也难以照透乌黑的眸子。
「只是长大了而已。」
她这样安慰道,然后将琉璃镜收进储物袋中,再也没拿出来。
现在已是子时,万籁俱寂,连树上的蝉都歇了嗓。
温软低咳两声,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脚步声微不可查。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头顶的桑树「哗啦啦」的摇晃。
几个七八岁的小孩闹哄哄的从另一头跑来,口中欢唿雀跃着,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
从温软身边跑过时,一个扎小辫的小妹妹一时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一颗石子。
她口中低低的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温软伸手一捞,将她稳稳的抱在怀里。
小妹妹惊魂未定的站好,歪着脑袋看她,嘴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谢谢姐姐。」
温软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脸上徐徐展开一点笑。
深更半夜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小的孩子跑出来。
不用想都知道,这群小孩不是人。
但也不是坏东西。
不知道哪座山里的小树、小花、小松鼠成了精,化形到人族城池来玩而已。
这时,其他的小孩也跑了过来。
温软这才看清,他们方才在争抢的是什么东西。
——一把崭新的油纸伞。
由于是收折的状态,她看不清上面的花纹。
只能瞥见一抹硃砂似的红。
「没事吧?」
一个小男孩心疼的摸了摸小妹妹的脑袋。
「快走吧,她就要追来啦。」
小妹妹点点头,对温软笑了笑,和他手拉着手跑了。
温软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么年幼,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族骗。」
刚开灵智的妖族都很单纯,就跟小孩子一样,没什么心眼。
夜风清爽,她摇了摇头,准备继续寻找落脚的地方。
一道红影急速的从街道另一头跑来,脚步声在这个夜里格外的重。
似乎每一声都踏在人的心尖上。
温软的脚步顿住,看着她朝着自己跑来,扶着那颗桑树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苍白的月光下,红衣少女似乎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颜色。
她的出现似乎让万物都为之失色。
从头到脚,无论是精緻的轮廓,还是过于红润的唇,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的完美。
「请、请问一下。」
红衣少女终于歇够了气,随意擦了把额头的汗,极其自然的向温软搭话。
「你有没有见到一群小孩跑过去?」
温软默默点头。
「啊啊啊!」
红衣少女气的原地转圈,「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你们!偷伞贼!」
温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到她的身上,捨不得离开。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才捨不得离开。
——这个红衣美人,总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绝对不能忘记的人,是谁?
可近来,她记忆越发模煳不清,已经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
温软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储物袋,想要拿出记忆录查一查。
「那可是一群惯犯。」旁边的红衣少女一脸沮丧,「我的伞还一次都没用过呢。」
顿了顿,她好心提醒温软道:
「你最好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了,他们的手法太高了,连我都没察觉到。」
话音刚落,蓝衣少女僵住身形,仿佛石化一般愣在原地。
温软的手还在腰间,可本该悬挂储物袋的地方,空空如也。
剎那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又仿佛充斥着无数情绪,头疼的几乎裂开。
「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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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直直的看着前方,眼里倏地坠下泪。
「不见了……」
「喂,你怎么了?!」
红衣美人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伸手晃了晃她的肩膀。
「什么不见了?他们偷了你什么?」
「储物袋。」
温软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指节泛白,几乎握住她的骨头。
她眼白上泛起一层血丝,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的储物袋,被偷走了。」
刚刚扶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偷了我的储物袋。
那是我的储物袋,也是我的……记忆。
我的过去,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我的所有的一切通通都收藏在里面那沓白纸上。
可现在,它,被偷走了。
温软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被凿空了一块儿,北风唿唿的在里面刮着,引起空荡的回声。
如果没了那些记忆,那她还是温软吗?
这一刻,她如此茫然无措。
「你别吓我啊!」红衣美人见她脸色越来越白,急道,「我们去找回来!你别哭!」
「……好。」
温软回了神,身上有了点活人的热气儿,不断重复着呢喃道:
「我们去找回来,找回来。」
红衣美人松了口气,询问道:
「你应该是修仙界的修士吧?是哪个宗门的呀?」
温软稍微镇定下来,凭着记忆掐了个寻踪诀。
街道上霎时出现一缕细细的青烟,蜿蜒着向某个地方飞去。
她跳上本命灵剑,对红衣美人伸出手。
「傲天宗,温软。」
「傲天宗我知道!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剑宗!」
红衣美人眸子亮晶晶的,很是兴奋的样子。
「我还从来没上过修士的飞剑呢!」
灵剑御风而起,温软微侧过脸,「你不是修士?」
这个人的气息藏的极好,她也只能确定对方不是普通人,具体是什么……
看不出来。
「我不是。」
红衣美人哈哈一笑,没什么心眼的样子。
「我叫半烛,是从魔域……出来玩的。」
「刺啦——」
疾驰中的飞剑勐地停住。
后方的半烛一个不防,一头撞在前面之人的后背上,痛的龇牙咧嘴。
她揉了揉鼻樑,瓮声瓮气的开口:
「怎么了?被我的魔族身份吓到了?」
前面的人一动不动,久久没有出声。
「不是吧,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修士还这么歧视我们魔族?」
半烛有点不高兴。
「现在修仙界和魔域又没有打仗,你没必要这样吧?」
说着,她就要跳下飞剑,「算了,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告辞了。」
可前面的少女忽然转过身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一滴泪珠顺着她脸颊上蜿蜒的泪痕,滑到腮边。
「啪」地一声,砸在半烛的手背上。
她眉心跟着一跳。
温软艰难的出声:「你叫……半烛?」
「对,是我。」半烛谨慎的回道,「你认识我?」
「……我……」温软眸底茫然,努力的回想着,仍是一无所获。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半烛:「蛤?」
温软擦了把眼泪,用力的敲了敲脑袋,试图把记忆中那层尘埃敲散。
直觉告诉她,这个半烛,对她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
「你别这样。」
半烛看不下去了,忙阻止她。
「咱们有病就好好治疗,不能伤害身体啊。」
「我会想起来的。」
温软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拉着她的手不放,神色惊惶。
「只要找回我的储物袋,我能想起来的,你别走!你要是走了,我就找不到他了!」
半烛表情复杂。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面对精神出问题的病人时,不得不强装镇定的表情。
是的,在她眼里,现在的温软无论怎么看,都不太正常的亚子。
「我不走。」她嘆了口气,试图安抚温软的情绪,「你肯定能找到……」
她挠了挠头,「不过你要找谁啊?没准儿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你要找一个人?是谁啊?」
温软刚放松下去的那根弦,再一次绷紧。
那还没来得及扬起的笑僵硬在嘴边。
一剎那,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无止境的恐慌席捲她的四肢百骸。
是谁……
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重要的人,绝对不能忘记的人——
是谁啊?
为什么,为什么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明明,她这样的喜欢他,这样的爱他。
泪眼朦胧中,她下意识的握住小臂,蓦地,泛起尖锐绵长的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颤抖着手撩开那层浅蓝色的衣袖。
下一刻,她听到旁边的半烛低低抽了口凉气。
——光滑如玉的小臂上,被人反覆用利器一笔一划的,刻下了两个字。
暮折。
还未长拢的伤口狰狞,泛着暗红,连带着这两个字,也透出一抹血色。
她慢慢捂住眼。
是暮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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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重要的,不能忘记的人。
是她的阿折。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
为什么会忘记呢?
跳下飞剑时,温软还有些恍惚。
到底是强行穿梭时空引起的副作用,还是……
某个存在,不希望她改变过去?
正苦思冥想时,身边的半烛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
「你看前面!」
她依言抬眼。
这是一片茂盛的树林,月光穿过繁密的枝叶,稀稀落落的洒下。
几个小毛孩子围成一圈,坐在一颗枝干粗壮的松树下,嘻嘻哈哈的玩些什么。
一个秋香色的储物袋被扔在一边,从中跌出半面琉璃镜。
几块锋利的琉璃碎片散落在柔软的草地中。
蜘蛛网似的裂痕布满镜身,破碎的镜面反映着湛湛寒光。
似乎将天际那轮不甚圆满的月切割成了无数块。
这一刻,温软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切了无数块。
储物袋里只有寥寥几样物件,如今镜子已经碎了……
那其他的呢?
「不好啦!她们追过来了!」
其中一个小孩瞥见两人的身影,惊叫一声,招唿其他人拔腿就跑。
一柄湛然长剑从天而降,重重插在他们的脚边,勐地迸发出强大的威压。
「啊!」
几个小妖承受不住,当场被压趴在了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温软一步步的走上前,视线触及那一地雪白的碎纸时,踉跄了一下。
幸好旁边的半烛及时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呀,怎么都撕成这样了。」
半烛蹲在地上,在纸屑中扒拉了几下,不禁对自己的伞感到一阵担忧。
纸堆下藏了一把收折好的油纸伞。
她忙拿起来抖了抖,仔细检查。
或许是还没来得及糟蹋。
这把伞出乎意料的保存完好,没有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只是——
她看着那堆纸屑,将目光挪到同行的另一人身上,有些同情。
温软靠在松树上,低垂着眼,仿佛感受不到痛似的,指尖深深陷入粗糙的树皮。
直到殷红的血珠滚落。
在孩子们的哭声中,她大口的喘着气,像是一尾濒死的鱼。
山间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无形的杀意丝丝缕缕的扩散,插在地上的长剑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森寒杀机下,几只小妖吓得不敢在哭。
他们瑟瑟发抖的抱成一团,看着走到面前的蓝衣少女,面露恐惧。
温软颤抖着握住自己的剑。
没了,一切都没了。
她的过去,她的爱人,她的朋友。
什么都没有了。
从此以后,她就不是温软了。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
这些年无休无止的寻找,这些年走过的漫漫长路,都是竹篮打水。
一场空。
血色在她眸底蔓延开来,素来温和的表情爬上了一抹阴鸷。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轻,「为什么要偷我的储物袋?」
「呜呜呜,姐姐……」
那个扎辫子的小妹妹呜咽着开口,「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温软垂眼看她,眸子仿佛寒泉洗过的黑珀,冷而亮。
「……」
见她突然沉默下去,小妹妹心里怕的要命,将求救的目光落到半烛身上。
「红衣姐姐!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她抽抽噎噎的说道:
「就放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修炼了几百年才化形,不想就这么死了呜呜呜……」
半烛还蹲在地上,试图将那碎的不成样子的纸片拼凑起来。
可无知小妖的妖力毁坏下,那纸片最大的也才指甲盖大,哪有这么容易拼起来。
就算是动用术法,也不能保证拼对内容。
她心里正烦躁,听到小妹妹的求救声,敷衍的抬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却令她大惊失色。
「温软!」
月光下,原本一身清灵之气的仙门修士,周身竟然黑气缭绕。
而她手握长剑,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死水般沉寂的眼,泛着红。
那黑气半烛无比熟悉,心头重重一跳。
这是要入魔了!
与她天生魔体不同,修士一旦入魔,便是魔修。
这个是很尴尬的群体。
天生魔体瞧不起他们,修仙界的修士又觉得他们是叛徒,恨他们入骨。
总而言之,从此以后就再也别想走在阳光下了。
「喂!你别冲动啊!」
半烛忙跑过去,死死按住温软的手。
「杀了他们几只小妖事小,你要因此入魔,那事情可就大了!你千万别气昏了头!」
「……」
在半烛一叠声的唿喊中,温软艰难的收回一点理智。
她摇了摇头,耳中绵长的刺鸣渐渐平息下去,模煳一片的视线重回清明。
冰冷的月光下,几个孩子抱成一团缩在地上,满脸泪痕,表情惊惶。
温软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手里的长剑。
忽然,她像是烫手般,用力将剑扔出去,踉跄着后退几步,鸦黑的睫羽颤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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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她是真的想杀了他们。
哪怕她从此入魔,落个人人喊杀的下场,也想要杀了他们。
倏地,脑海中划过一道熟悉的声音,嗓音带着女孩特有的清脆,语气十分郑重:
「要尊重他人的生命,更要珍爱自己的生命。」
这是……曾经的自己。
温软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捂住脸。
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乖。」
半烛见她清醒过来,不由得松了口气,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碎了就在拼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她并不歧视魔修,但就这么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误入歧途,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温软微仰起头,从指缝中看着半烛。
那面容是那样的熟悉——
除了那双眼外。
那个人应当有着一双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眼,看人时习惯性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他总是懒洋洋的模样,像极了在春天的午后晒太阳的猫儿。
她只要看他一眼,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心里充盈着的,是雀跃,是欢欣,是恋恋不捨。
是喜欢。
「你们几个小屁孩!还不快收拾你们的烂摊子?!」
倏地,半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砰」地一声轻响。
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幻境,和那面琉璃镜般,破碎为无数片。
那只在春光里晒太阳的猫儿伸了个懒腰,动动耳朵,轻盈跃走。
温软眼睁睁看着它离开,动了动唇,嗫嚅了半天,仍是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或者说是,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白蛇的故事
「你别难过了。」
清风拂过山岗,明月西沉,今夜就要过去。
温软抱着膝盖坐在松树下,看着那几只小妖抓耳挠腮的拼凑纸片,耳边是半烛的安慰声。
「我把我的伞送给你。」她将那油纸伞递到温软的面前,「你笑一笑好不好呀?」
温软想要把伞推开,电光火石间,脑海里浮现一场倾盆大雨。
一个锦衣少年对树下避雨的女孩说道:
「这把伞送给你。」
那两人的容貌模煳不清,可直觉告诉温软,那个女孩就是半烛。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看着想送伞给自己的半烛,她心里无端焦躁。
这是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某一件事,衍生出的没由来的负面情绪。
温软抿了抿唇,握住半烛的手腕,语重心长道:
「你以后,不能要别人送的伞,也不能给别人送伞。」
「???」
半烛懵道:「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温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用一个现实的例子,来让半烛提起警惕。
半烛还是一脸懵,「什么故事?」
「从前,有条小白蛇。」
温软放轻了声音,尽量言简意赅:
「有一天,她和自己的姐妹去西湖玩,下雨了。
一个男人给她送了伞,后来她和这个男人结为夫妻。」
「等等,你这个故事太老套了。」半烛打断道,「最后他们是不是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说着,她嗤笑一声,「八百年前的话本子都不这么写了。」
「不。」温软平静的看着她,「后来男人见到了她的原型,被活生生吓死了。」
半烛凝眉:「难道这是人妖吗?男人死后小白蛇殉情了?」
温软摇摇头,「小白蛇为了他去偷仙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救活。」
半烛试探着问道:「然后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然后他联合一个光头和尚,把小白蛇压在了一座塔里。」
「塔什么时候倒,小白蛇什么时候出来。」
半烛:……
「这个故事里,送伞并不是关键情节。」温软道,「可两人的纠葛,就是由这把伞开始。」
「所以,你懂了吗?」
半烛倒抽口凉气,忙不迭的点头:
「我懂了!以后谁给我送伞我都不要!」
温软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道:
「一定要记住,远离给你送伞的男人。」
「好!」
半烛目光坚定,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面色一变,「唰」地站起身。
温软不解道:「怎么了?」
「不好了,我家里人找来了!」
半烛朝某个方向张望了一眼,立刻做了决定。
「不能让他们看见你,他们很讨厌修士的!」
话音刚落,她掐诀御风而起,回头对温软喊道:
「我先走一步!有缘再见!」
温软忙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的抬脚去追。
冷不防的脚下一滑,被什么东西绊倒。
她重重摔在地上。
脸陷在丰沛柔软的草地中,鼻端是清新的青草味。
没有疼痛,是意料之外的松软。
有那么一剎那,她不想再起来。
就这样吧。
不去找了。
不走了。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希望了。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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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稚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夹杂着担忧。
「你没事吧?要我拉你起来嘛?」
温软动了动手指。
不行。
还是不甘心。
还是不想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撑着身子一点点坐起来,对上小女孩纯净的眸子,勉强笑了笑。
「我没事,你们继续。」
「好。」
扎双辫小妹妹又哒哒的跑开了。
温软揉着膝盖,垂眼去看方才绊倒自己的东西。
是一把油纸伞。
半烛走得太急,没顾得上带它走。
终究还是将它留给了她。
她抓住木质的伞柄,一点点撑开伞面。
伞面绘了枝初开的红梅,墨色的枝干,硃砂似的花瓣,色泽极艷。
人站在在伞下时,仿佛能嗅到冷冽梅香。
她仰着脑袋,目光虚虚的落在那梅枝上。
总觉得,那上面应该积着一层薄雪。
当风吹来时,雪沫会坠进她的脖颈中,化作温热的水珠。
而她会打一个小小的激灵,很想蹦一蹦祛除寒意。
可碍于对面少年的目光,她不得不忍耐……
「姐姐,这是我们拼出来的。」
小女孩的声音让温软回过神,她收好伞,去看女孩递过来的一张纸页。。
「只能拼出这些了,其他的……」
小女孩咬了咬唇,又有要哭的兆头了。
温软沉默的去看纸上的内容。
纸页皱皱巴巴的,内容也不甚清晰。
「我叫温软,来自21世纪,穿到了一本书里……男主……反派魔尊……最终同归于尽……我要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姜国……半烛……找到暮折……十岁早夭……去无妄海蓬莱洲……妖……不要停留……杀了……清……」
这就是全部内容。
她的所有过去,只剩下这薄薄的一张纸,语焉不详的一段话。
「姐姐,对不起。」小女孩低着头,声音也很低,「我们再也不这样了。」
「……」
温软努力了半天,还是没办法说出那句没关系。
「你们走吧。」她揉了揉额头,「以后不许再偷别人的东西。」
「好!」小女孩如获大赦,立刻带着几只小妖熘之大吉。
温软捡起储物袋,把那面破碎的镜子用手帕包好放进去,仔细收拾了地上的琉璃碎片。
出了这种事,她不放心再将那张纸放进储物袋,把它折了两折,揣进怀里,贴身放着。
做完这一切,她坐到那堆碎片前,尝试着掐了一个如初诀。
没有丝毫动静。
哪怕是修仙界,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法诀解决问题。
好比救人。
人没死透,还有一口气,那就很有可能救回来。
人要是自己死透了,那就是无力回天。
除非有更高层次的存在出手。
显然,现在这堆纸屑已经死透了。
更显然,没有更高层次的存在会出手把它復原。
只有温软不肯放弃,她在那里坐了一夜,不知疲倦般,一次又一次的掐诀。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二十三年,清明
破晓时分,林中雾气蒸腾,湿漉漉的露珠挂在松针上,摇摇欲坠。
微风轻轻吹了吹。
「啪」地一下,露珠带着丝丝凉意砸在少女的鼻尖上。
一夜过去,她的双手已经在微微打颤。
温软凝了一阵天幕初升的日轮,用力闭了闭眼。
罢了,罢了。
往事不可追。
能留住这些,已经足够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暮折。
她调整好情绪,拿出地图,重新踏上飞剑。
这是回溯后的第八年。
温软来到长春州,没有找到。
第九年,温软从长春州去到长平州。
没有找到。
第十年,从长平州,去到长安州。
没有找到。
她独自站在人潮拥挤的街头,冷眼旁观着众生百态,仅仅彷徨了一刻,便又继续前行。
即使肩上压着十年来积累的风霜,她依旧步履匆匆。
没关系的,在下一站,她一定会找到的。
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憧憬,又一个十年过去。
这是回溯后的,第二十年。
不过没关系的,只是二十年而已。
对一名修士来说,也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一顺。
她还有很多个二十年。
可是……
以后能和阿折在一起的时间,就又少了二十年。
真遗憾。
第二十一年,温软到了长恪州。
没有找到。
第二十二年,温软到了长伧州。
没有找到。
第二十三年,温软到了长故州。
或许是清明节的原因,雨一直下个不停。
尚且带了几分寒意的风从青石巷中穿过,灵巧的撩起河面上一缕烟烟雨雾。
地图上显示,她所处的位置,是姜国的一座小城,重风城。
路旁支了一个小小的茶摊。
她有些走不动了,撑着那把半新不旧的红梅伞步入其中,挑了个靠门边的位置。
刚一坐在座位上,立刻就有殷勤的小二上前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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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页
「客官可要吃些什么?」
温软动了动唇,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壶茉莉花茶,一碟云片糕。」
与女孩娇妍的外表不同,这声音格外嘶哑。
小二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笑盈盈的转身离开。
温软指尖重重按在桌沿上,粉嫩的指甲盖沁出清白色。
指节发出轻微的一点响声,很快淹没在沥沥淅淅的雨声中。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久到她记不清上一次开口,是在哪一年。
或许是五年前,或许是,十年前。
谁知道呢。
她抚上心口的位置,体温透过轻薄的衣衫传递到手上。
那张泛黄的纸,就安放在掌心与心口的中间。
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了。
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孤独的走过了八千多个日夜。
只为了心里的那一点光。
「阿折,我很害怕。」
我很怕我会忘了,我爱着你这件事。
如果你站在我的面前,我还能认出你吗?
我甚至连你的模样,也记不清了。
「姑娘,您的茶到了。」
小二端着托盘而来,将滚烫的花茶替她斟上一杯,又把云片糕摆的离她近了些。
见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多嘴安慰了一句。
「姑娘可是与亲人失散了?莫怕,姜国如今的陛下英明神武,不会再有之前那人吃人的事情发生了。」
温软勉强笑了笑,将钱递给他,「谢谢。」
小二也不再多说什么,乌云沉重,将天光遮掩,他一盏一盏的点起灯。
温软捧着热乎乎的白瓷杯,坐在风雨的边界处。
身后,是灯火可亲的茶摊。
面前,是阴冷潮湿的繁华世界。
她嗅着杯中的花香四溢,冷眼看着雨丝斜飞进来,濡湿浅蓝色的裙摆,带了些许的凉意。
此时此刻,暮折会做什么呢?
她控制不住的想着。
他会不会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独自在雨中徘徊。
他会不会连口热水也喝不上,只能靠雨水润喉?
他会不会……被人欺负?
想到这里,她心脏勐地揪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连茶杯也端不稳。
还不到停下的时候。
她还不能停下。
「啪——」
粗糙的白瓷茶盏被重重搁在桌上。
蓝衣少女匆匆起身,拿起墙角的油纸伞。
「姑娘这就要走了?」小二赶紧上前,看了眼桌面,「您的糕点还一口没动呢。」
「我不要了。」温软撑起伞,「你不嫌弃的话,留着自己吃吧。」
「姑娘等等!」
小二利索的找来油纸,将云片糕麻利包好,小跑着送到温软面前。
「姑娘拿好了,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甜的准没错!」
温软愣了一下,反问道:「我心里苦?」
「您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
小二嘆了口气,「您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温软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眉心。
果然,是微蹙着的,带着哀愁之态。
「……谢谢。」
她接过云片糕,将纸包收进储物袋中,单手执伞,踏下台阶。
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小二才反应过来。
刚刚那位姑娘直接把云片糕变没了!
他绝对没看错!
天啊,难道姜国除了那位国师以外,又来了一位仙人?!
重风城植了许多杏花。
清明雨上时,也正是杏花开放的时候。
无数娇嫩的花瓣被雨打落枝头,浸在青石板上积出的雨洼里。
有人一脚踩进其中,水花四溅。
小巧的绣鞋已经半湿,鞋尖处洇着深色水痕。
温软将伞面压低了些,试图阻隔过往行人投来的,探寻的目光。
前面是一座十二孔的青石古桥,桥下流水淙淙,叮噹作响。
她一面快步行走,一面放出神识在四周探查。
忽地,神识触及到桥的另一端,起了一点波澜。
那是几个打作一团的乞丐,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似乎能刮下两斤黑泥来,最多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不,应该是几个乞丐单方面对一个小乞丐拳打脚踢。
而那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趴在地上,手里紧紧的攥着半个馒头,拼了命的往嘴里塞。
这样的场景,在这样的乱世,向来很常见。
温软不再过多关注,收回神识,踏上古桥石阶。
第一百九十七章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暮折
「我要找一个人,已经找了很久了。」
「有多久?」
「久到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只知道他叫——」
「暮折。」
「那你又如何能够与他相认?」
「无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会告诉我,他是谁。」
…………
石桥不知存在多少个年头了,青石搭的梯子坑坑洼洼,是经年累月下的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
温软一步步踏上石梯,从桥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石桥的对面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除了路边的乞丐,似乎没有任何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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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页
道路两旁,杏花开的如云如霞,似乎将半边天际都染成淡淡的粉。
她一手执伞,一手微撩起裙摆,垂着眼看地上浸在水洼中的浅粉色花瓣。
潮湿的地面倒映着天光,其中晃荡着,不止单薄的花瓣,还有孑然一身的女孩。
随着她的行走,花瓣蹁跹,水珠飞溅。
那个一身落寞的倒影也支离破碎。
温软收回目光,不再执着于脚下,放眼打量这条街。
她心中有些拿捏不定,要不要继续在这里停留,还是立刻启程去下一站。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小乞丐。
温软没多注意他,几息之间就做了决定,打算离开这里。
可就在将要转身的剎那,她心中勐地泛起尖锐的疼。
像是有人捏着一根银针狠狠刺入那团跳动的血肉。
疼痛从心口,传至四肢百骸,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好似冥冥之中,那个被她忘记的,过去的自己,想要借这种方式,拦下将要转身的她。
温软脚步顿住,用力深吸一口气,微微抬高伞面。
方才那帮打人的老乞丐已经离开。
视野中,只剩那个瘦的可怜的小乞丐。
他仰面躺在地上,阖着双眸,两腮鼓鼓的。
努力了几次,仍然没办法咽下那半个馒头。
他脸上同样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容。
但凭藉那流畅的骨相来判断,他应该生的很是不错。
或许这可以归功于,他有一个貌美的母亲。
温软伫立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他。
忽然,一滴水珠从雪白的颊上滚落。
「啪——」
它砸在青石地上的残花之中,与那积下的雨水混在一起,倒映出那个蓝色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倒影里的女孩,不再落寞似雪。
她像是终于走出寒冬的旅人,肩上风霜消散,承载着漫漫春光。
温软伸手触了触眼眶。
那里湿漉漉的,如同这阴雨绵绵的重风城一般,源源不断的向外溢出水珠。
不同的是,这水珠带着温温的热度,和些许咸涩。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找到了。
这件事如此奇妙。
她分明不记得暮折的模样,却只凭这一眼,就能确定。
是他。
温软嘴角一点点上扬,唇畔绽出梨窝浅浅。
她撑着伞向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带着勐烈的雀跃与欢喜,飞奔到那个人身边。
地上的小男孩对温软的到来恍若未觉。
她站定身子,擦了把湿漉漉的脸,垂眼看着他。
二十三年了,暮折。
好久不见。
雨下大了些。
那半个馒头吃的太急,小乞丐试了几次,还是没能咽下去。
胃中传来一阵绞痛,周身的冷汗与水珠混在一处。
他张开嘴,想要接些雨水,好将口中的食物吞入腹中。
以便尽快平息那疼痛。
可雨却停了。
鼻尖除了春日雨后清新的空气以外,多了一缕清浅茉莉花香。
丝丝缕缕缠绕在他鼻尖,带着熟悉的缱绻。
他慢慢睁开眼,视线恰好与弯腰看着他的女孩撞个正着。
那女孩两腮雪白,生了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眸子黑黝黝的,泛着奇异的光。
小乞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在今天以前,他一个人走了许久的路,见了许许多多陌生的人。
可见到她的一剎那,他冰凉的血液似乎沸腾起来,带着一股遏制不住的冲动。
想要……接近她。
多滑稽,多荒唐。
地上的孩子生了一双凤眼,形状流畅如工笔画就,眼尾微微上挑。
和那个模煳记忆里的,一般无二。
温软轻舒一口气,心里软的一塌煳涂。
「暮折,你好。」
她对他伸出手,笑的眉眼弯弯,嗓音前所未有的轻快。
「我是温软,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地上的孩子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
温软歪着脑袋笑,「我已经找了你很久啦。」
是真的很久。
整整二十三年,不分昼夜。
晨光为伴,夜露做侣。
听了她的解释,暮折凝着面前这只对他伸来的手,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温软也不催促,只是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肯收回手。
良久,他终于犹豫着伸出手,可伸到一半,又生生顿在半空。
少女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同水葱一般。
而他的呢?
干瘦,黧黑,还沾着泥和水,像乱葬岗里阴森森的树枝。
这样骯脏。
暮折的手开始往回缩。
然而下一刻,那只好看又干净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往上一提。
他被迫站了起来,湿透的衣摆淅淅沥沥的往下滴答着水。
在嘈杂的水声中,他控制不住的去看她的手。
果然,经过刚刚的接触,女孩原本玉一般柔白的手上沾了几道褐色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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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原来干净了。
「阿折,以后不能躺在水里了。」
温软蹲下身子,想用灵力替他烘干衣裳,「会生病的。」
暮折低垂着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只是在她靠近时,他勐地瑟缩了下身体,似乎极为害怕她触碰到自己。
温软心跟着提了起来,不安的问道:
「怎么了?」
暮折嗫嚅了许久,才挤出一个字。
「脏。」
「……」
温软心又放了回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笑眯眯的说道:
「我不嫌弃你。」
见他还是一副侷促的模样,她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小孩的眸光闪了闪,小幅度的朝她靠近了点,想要听的更清楚些。
温软微微翘着嘴角,凑近他耳边说道:
「我可是会法术的哦。」
第一百九十八章 跟我走吧,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暮折脸上很是迷茫,似乎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看好啦。」
温软双指灵活变动,熟练的掐出一个净尘诀,对着暮折轻轻一指。
「去。」
无形的风拂过男孩的身体,温温柔柔的,带着好闻的花香。
瞬间,他身上的尘埃「唰」地消失不见,露出原本的面貌。
如温软所料,他生的的确很好。
眉目如画,鼻樑高挺,没有一处不精緻。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下颌略尖,衬得他身上有几分羸弱。
他的肌肤极白,隐隐能看清藏在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乞丐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你看,现在是不是不脏了?」
温软趁他愣神的功夫,一把将他捞进怀里,掌心凝聚灵力贴在他瘦削的后背上。
感受着掌下那对格外突出的蝴蝶骨,她默了一刻,另一只手飞快的擦了擦眼睛。
衣裳已经烘干,轻飘飘的挂在孩子的身上,活像树杈上挂了个麻袋。
温软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从储物袋中取出之前小二包好的云片糕。
她将油纸展开递到他的面前,端凝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
轻声道:
「跟我走吧,我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再也没人能欺负你,怎么样?」
暮折:「……」
云片糕的香味很甜,持续不断的往他鼻尖钻。
而女孩的眼神柔和而坚定,还有他从来没见过的期待和忐忑。
她在期待着,他能同意。
她也在忐忑,怕他不会同意。
这样一个温柔的人,连威胁都做不到。
眼眶有些酸,暮折脸上蜿蜒着两道清亮的水痕,神情却是茫然的。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好像被棉花堵住了。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无数种情绪翻涌在心头,他实在太小,还不能很好的分辨那都是什么。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
衣衫褴褛的小孩儿一边拼命点头,一边呜呜咽咽的拿起一块云片糕,举到女孩的嘴边。
温软一怔,望着他童稚的脸。
「给你吃。」
暮折的眼瞳亮极了,如同春日里蔓延在荒原的野火。
又像是上元节的烟火,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点燃了整片夜空。
……
到了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暮折的手一直不肯缩回去,紧紧的盯着她,眸子里还带着三分怯懦。
「谢谢阿折。」
温软就着他的手咬了口云片糕,笑盈盈的捏了把他的脸。
「我很喜欢吃这个,我们买一箱子放在家里好不好?」
暮折却没有她想像中的开心。
他犹豫的摇了摇头,声音很低。
「我没有钱。」
温软已经站起身,一手撑伞一手去牵他,闻言挑了挑眉。
不错啊,小小年纪对自己就有一个很清晰的认知了。
「谁要你出钱了。」她捏了捏他的手,「以后我养你。」
暮折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不用再讨饭了吗?」
温软斩钉截铁,「不用。」
他便不说话了。
其实他的经歷很简单,出了皇宫后几乎都跟着子书侯乞讨,一直过到现在。
是以,他几乎想像不出来,不做乞丐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我这些年走过的地方很多,有一个地方特别适合居住,叫栖霞渊。」
温软眯着眼睛去看阴沉的天空,「那里的晚霞很漂亮,风也很温柔。」
说着,她晃了晃暮折的手,「以后,咱们就住在那里好不好?」
小小的暮折仰头看她,抿了抿唇,声音很低很低,带着极力压抑的欢喜。
「好。」
……
栖霞渊地处长宁州,不同于偏僻的姜国,这里灵气充沛,是修仙界中比较常见的小型城镇。
这里离秋名山不远,在山上傲天宗的保护范围内,一年四季都很安全。
温软带着暮折在栖霞渊的边缘,买了栋独门独院的屋子,忙里忙外的打扫了一天。
暮折已经换下了那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穿着针脚细密的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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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了块抹布,站在凳子上慢腾腾的擦着桌子,时不时偷看一眼哼哧哼哧扫着院子的女孩身上。
「不许偷懒。」
温软再一次当场抓获他偷瞄过来的目光,兇巴巴的开口:
「太阳要落山了,再不收拾好等会儿就没晚饭吃了。」
暮折脸颊鼓了鼓,「你明明可以用法术。」
「傻子。」温软把扫帚扔到一边,在井里打了桶水上来,「这叫买房后的仪式感知道吗?」
说完,她掬了一捧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这才继续下一句。
「而且咱们还是全款买房,这对于我一个妙龄女性来说,很难做到的好吧?」
暮折:……是这样吗?
他看看破了一半的院子大门,又看看漏风的窗户,最后看看自己手下缺了一条腿,高低不平的桌子。
好像,要买到这样的房子,的确很难。
「小问题,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
温软休息好了,上前将他从凳子上抱下来。
「今晚想吃什么?」
暮折歪着脑袋想了又想,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淡淡吐出两个字。
「随便。」
温软:……
这该死的熟悉感。
她拳头已经条件反射的硬了。
眼看她开始磨牙了,暮折很有求生欲的补了一句:
「因为你做的都很好吃,我实在选不出来。」
这是实话。
从姜国到栖霞渊,他们用了足足半个月。
每天一到饭点,温软就指挥飞剑落地,开始搭锅做饭。
在吃饭这件事上,热情到令人髮指。
用她的话说——
「我要把过去二十三年落下的美食,一顿不落的通通吃回来!」
于是暮折自从跟在她的身边,已经从火锅吃到了烤肉,每一顿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看在你嘴甜的份上。」温软哼哼了两句,「今晚咱们吃点好的。」
她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
暮折正要去拿扫帚继续扫地,忽然一道风吹来。
满地的枯叶、房樑上的蛛网、地上的尘埃,通通消失不见。
整栋房子干净的像是水洗过一般,从里到外,一尘不染。
暮折傻傻的站在原地,傍晚的风吹来,带着暮春特有的、恰到好处的暖意。
天边红日西沉,霞光也温柔。
厨房中传来一阵阵的香味,是他喜欢的糖醋排骨。
从前他曾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
直到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
自己是为了在将来某一天,能够经歷和现在这一刻一样的时光,而活着。
确切的说,他是为了等待,等待那个将他拉出黑暗的人,倔强的不肯去死。
现在她来了。
生活明朗,万物可亲。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们自己修门
吃完晚饭,温软闲来无事牵着暮折出门散步消食。
日头终于全部落下,黄昏已经走到末尾。
栖霞渊里有许多小村庄,地界交错纵横,人口其实不少。
温软两人一路走来,遇到了不少同样在外面散步的村民。
两张生面孔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天老爷啊,这孩子长得真俊!」
「她弟弟也俊!」
「这应该就是白天搬过来的姐弟俩吧?」
一个上山砍柴的汉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忽然停下脚步。
他生的浓眉大眼,身形魁梧,嗓门也大。
「你就是新搬来的那位温姑娘吗?」
温软拉着暮折后退一步,干巴巴的开口,「啊对,我是。」
那汉子有些扭捏,「我叫阿牛,就住你隔壁,你的大门不是坏了吗?回头我去给你修修。」
「不用了。」温软忙摆手拒绝,「我们自己可以……」
而且家里现在的经济情况,是小偷来了都想捐款的地步啊!
——为了买那栋房子,她掏光了本就为数不多的积蓄。
她都生怕有人投诉她扰民。
因为穷得叮噹响。
「嗐,邻居间互相照应,都是小事情。」阿牛大手一挥,「明天一眼我就来修门。」
说完,生怕温软再拒绝,急匆匆的走了。
有看热闹的村民一脸揶揄。
「阿牛好像还没娶妻吧?这是看上温家姑娘了?」
「这哪里是修门,分明是自己送上门。」
「人家才刚搬来就开始打主意了,啧啧啧。」
温软:……
她看了眼周围明显一脸八卦的村民们,长长的嘆了口气。
看来明天要做三个人的饭了。
「算了,他也是好心。」
她拉着暮折继续沿着乡间小路晃悠,自我安慰道:
「咱们要在这里长住,确实要和邻里处好关系才行。」
暮折垂着眼,声音很冷淡,「哦。」
「不过确实要想办法弄点钱来。」
温软没注意他的小情绪,凝眉思考着以后的打算。
自己一个人就算了,现在还得养个暮折,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了。
不过栖霞渊的物价很低,几颗灵石就能当一个月的家用。
她现在修为不弱,打个妖兽还是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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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一颗妖王级的内丹能卖一万颗灵石,品阶低一点的妖丹也值几百灵石。
嗯,她果然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想到这里,她大感放心,晃了晃暮折的手,眉飞色舞道:
「阿折,咱们很快就有好日子过了。」
暮折从鼻腔里哼出一道气音,「嗯。」
天已经黑透,漫天的繁星。
有不知名的草虫在葱郁的绿叶下鸣叫,很是热闹。
温软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我们回去吧。」
走了两步,察觉身边的人没跟上,她回头道:
「走啊,回家了。」
暮折还站在原地,星光很亮,将他的面容照的纤毫毕现。
此时,他两丸葡萄似的眼里多了一丁点的委屈。
「我们自己修门。」
温软:……
大哥,你闹脾气不肯回家,就为了这?
她好气又好笑,「行,我回去就修,可以吗?」
暮折这才往前走了两步,冷不防脚下一绊,向前跌倒。
还没来得及倒在地上,一只手轻而易举揪住他的衣领,跟拎个布娃娃似的,将他稳稳的放在地上。
暮折:……
「没吓到吧?」温软理了理他的衣领,「下次出门散步咱们点个灯笼比较好。」
他硬邦邦的开口,「没有。」
顿了顿,又补充道:「从明天开始,我要吃三碗饭。」
温软:?
不是,你摔个跤,怎么还能把食慾摔高了???
她不理解,但很欣慰。
「你这么大的小孩就是要多吃饭才能长高。」她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思想觉悟很不错啊。」
暮折:……
他咬牙切齿的把她的手拨开,不想说话。
温软不作他想,低头去看拌倒暮折的东西。
是株怏怏的树苗,树身只有指头粗,头顶寥寥几片叶子,打着枯黄的捲儿。
凭着稀薄的经验,温软认出,这是一颗桃树。
不过因为生长的地方不对,和野草抢不到足够的养分,已经快死了。
她蹲在小树的面前,指尖摩挲着它没精打采的叶片,忽然双眼一亮。
「阿折你喜欢吃桃子吗?」
暮折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还行。」
温软更加兴奋,「那我们把它种到院子里,过两年不就能吃到桃子了吗!」
暮折:「……你确定是『过两年』?」
温软已经拔出长剑,开始刨树根。
「虽然这棵桃树看起来,好像幼儿园都还没毕业。」
她小心将它拔出来,抖了抖底下的泥,嘿嘿一笑。
「但是,我可以给它开个超级加速,反正我学的术法和作弊器没差。」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暮折已经习惯她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陌生的词彙了。
他主动伸手把树苗拿到手里,小大人一样嘆了口气。
「但愿只要过两年就能吃上桃子吧。」
「要对我有信心好吧。」
温软雀跃的晃着他的手,期待的星星眼。
「这么一说,我觉得还可以在院子里种点别的菜!」
面对她按捺不住的倾诉欲,暮折嘴角小幅度的翘了翘,很给面子的追问道:
「比如说呢?」
说起这个温软可就不困了。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搭建了一座希望农场。
「我要种很多很多的南瓜!这样我们就能做南瓜饼和南瓜羹了!」
「嗯,然后呢?」
「然后……还要种红薯,因为烤红薯也很好吃!」
「嗯,还有吗?」
「还有大白菜、捲心菜、菠菜、香菜、芥菜……」
夜色渐浓,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慢慢走远,说话声也渐渐远去。
草丛中的虫儿仍然不知疲倦的叫着,仿佛要在夏日到来之前,将这大好的春光揉碎在自己的鸣唱中。
春天,本就是充满希望的季节。
所有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晦暗长夜终于迎来了破晓曙光。
一切都在向阳而生。
第二百零章 不要妄想逃离学校
「温姑娘,我来给你修门了。」
清晨,温软蹲在院子里给昨晚种的桃树浇水,院墙外传来汉子粗声粗气的喊声。
她看了眼安静的屋内,赶紧放下花洒,在袖子上擦了把手,起身快步走到半掩着的门口。
「是牛大哥啊。」她轻手轻脚的走出门槛,反手关上门,笑的不太好意思,「早上好啊。」
阿牛见着人出来,紧张的错了搓手,「早、早上好。」
温软声音压的很低,「吃过早饭了吗?我锅里蒸了包子,给你拿几个去?」
「那怎么好意思。」阿牛更加侷促,「我给你把门修好就要上山去了。」
「咳咳,门就不用修了。」温软往旁边站了点,示意他自己看。
阿牛这才发现,昨天破了一半的大门已经恢復如初,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甚至看起来更结实了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他嘴越张越大,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温软艰难的解释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早上起来时它就自己好了。」
阿牛挠挠头,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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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哪个好心人昨晚替你修好了?可我明明没有听到声音啊。」
「哈哈。」温软干笑了一声,「既然已经好了,就不麻烦阿牛哥了。」
「那行,我上山去了,要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说。」
阿牛的表情有些遗憾,转身就要走。
这时,一群孩童成群结队的从温软门前跑过。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简朴的书袋,脸上是鲜活的朝气,嬉笑声传出很远。
——离这里不远就是栖霞渊的学堂,附近的孩子们都在那里上学。
看着他们,阿牛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问还站在门口的温软:
「你弟弟今年多大了?」
温软道:「十岁了。」
「竟然十岁了吗?」
阿牛的表情先是吃惊,后是同情。
「十岁的孩子看起来却只有六七岁大,别是身体哪里不对吧?」
他一脸郑重:
「我认识一个大夫,你赶紧带你弟弟去看看,别耽误了!」
「嗯嗯,多谢阿牛哥。」
温软早就替暮折检查过身体,他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才导致的发育迟缓。
只要后面好好将养着,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
她知道阿牛也是好心,笑着解释了一句:「放心,我带他看过大夫了,他很快会好起来的。」
「那就好。」阿牛松了口气,又问道,「他开蒙了吗?」
「还没呢,之前家里情况特殊,一直没机会送他去学堂。」
温软嘆了口气:
「我原本打算自己教他,可现在想想,还是得让他多和别人接触才行。」
「是这个理。」
阿牛一脸贊同,「学堂的郑夫子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回头我去帮你说说,让你弟弟入学。」
「那太好了!」温软高兴极了,「你站着别动,我去给你哪几个包子路上吃!」
她欢欢喜喜的转身进门,冷不防的对上了一双阴沉沉的眼。
不过一瞬,那眼里的阴郁又尽数消失,仿佛之前只是她的错觉。
五官精緻的男孩静静站在那里,身形瘦削淡薄,松松垮垮的领口隐约透出一对深凹进去的锁骨。
温软吓了一跳,「阿折?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出个声。」
穿着雪白寝衣的暮折乖乖的走到她面前,越过她去看门外的阿牛。
他默了默,才轻轻问道:
「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温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披风裹在他身上,笑的见牙不见眼。
「当然是送你去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暮折没听懂,追问了一句。
「那是哪里?」
「就是去学堂。」
暮折拒绝的很干脆,「我不去。」
「乖,你得去学习读书写字,将来才能不做文盲。」
温软摸摸他的脑袋,洋装严肃的板起脸。
心里却狠狠笑出了声。
虽然没有修仙界九年义务教育,但是!
你不要妄想逃离学校!
学习,才是你的宿命!
一想到面对着一沓作业愁眉苦脸的暮折,温软就控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暮折还是很抗拒,把披风接下来塞进她的怀里,转身往屋子里跑。
「我哪里都不去!」
温软:……
这个小伙子对上学的逆反心理很严重啊。
看来不想上学这件事,在所有的世界都很统一。
她没太当回事,快步去厨房装了一袋肉包子交给门外等候的阿牛。
「谢谢阿牛哥,这件事就拜託你了。」
「邻里之间,这小事情。」
阿牛接过装包子的布袋,笑声爽朗。
「谢了,那我走了。」
温软靠在门边,目送着汉子走远,这才转身关上大门。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花洒,见那颗桃树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随手砸了个回春术。
「唰——」
桃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长高了足足两米,树身也有了盆口粗。
翠绿的枝叶由疏转密,在地上投出一片浓荫。
「嗯,看样子两年内吃桃子还是很有可能的。」
温软摩挲着光滑的树干,感受到树皮下旺盛的生命力,放下心来。
倏地,一点极轻微的波动从其中散出,轻轻的触了触她的手。
仿佛新生儿见到母亲一般,带着浓浓的依恋。
「嗯?竟然有了灵智?」
木系妖族若是开启灵智,一般都得生长个几百年才有机会,还得讲究天时地利。
这颗树才多大一点,居然就生出了灵智。
温软很是诧异,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回春术影响了它?
「也是缘分。」她失笑,鼓励的拍拍树干,「好好修炼吧,争取早日化形。」
风吹过,桃树微微摇晃,叶片之间彼此碰撞,娑娑作响。
温软将花洒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算了算时间,去厨房将蒸好的包子端到了堂屋。
放好碗筷后,她扬声喊道:「阿折,吃饭了。」
房间里没有半点动静。
「睡回笼觉了?」
她敲了敲房门,「阿折?」
还是没有声音。
她推开门,借着从窗户纸里透进来的晨光看去,被子里忽然鼓起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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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来了。」她戳了戳那一团,「我今天蒸了大肉包子,等会儿凉了。」
被窝里的一团动了动,往里面滚去。
温软挑了挑眉,这是在闹脾气?
第二百零一章 你要干干净净的
「你怎么了?」她掀开一点被子,rua了把男孩毛茸茸的脑袋,「小小年纪就学会冷暴力了?」
暮折还是不说话,只是把身子往下缩了缩。
温软稍微想了想,知道他是因为上学的事才这样,稍微有点头大。
虽然说确实没人喜欢去学堂,但是他这个反应也太过激了吧?
怎么还给孩子整自闭了呢?
「阿折。」她放柔和了声音,试图劝他,「学堂里有很多和你同龄的小孩子……」
「我不去。」
暮折一把掀开被子,勐地坐起身子。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倔强的不让眼里的泪珠掉下来。
「你捡了我,现在又要把我丢掉?」
温软:……
她看着男孩通红的眼,低头摸出一块手帕,好气又好笑。
「你这想像力可真是让我甘拜下风。」
说着,她替暮折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抬手敲了他一个脑嘣儿。
「拜託,你是走读,不是住宿。每天放学都会回来的好吧?」
她不理解,十分不理解。
「怎么你就一副我要把你送到监狱去的表情呢?」
暮折别过头不看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要和你在一处。」
「可以啊。」她笑眯眯的看着他,「我也可以自己来教你。」
暮折表情有了点变化。
「可是我可没考过教资,属于无证上岗。」
她话锋一转:
「到时候教成什么样我可不能保证,万一误人子弟,将来你因为这件事没什么出息的话——」
她装模作样的嘆了口气,嗓音带了几分苦涩。
「这个家还是得靠我来养了。」
暮折:……
好一会儿,他犹犹豫豫的开口,「去学堂就能有出息吗?」
「那我也不能保证,要看你自己用不用心。」温软道,「但学堂里的夫子肯定比我这个花架子教的好。」
听完她的话,暮折垂眼玩着自己的手指,良久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我去。」
温软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这就对了嘛。」
她掐了把暮折的脸,「那咱们现在可以进行愉快的早餐了吗?」
暮折拨开她的手,下定决心般保证道:
「我以后会做个很有出息的人,赚很多很多钱,让你住世界上最大的宫殿。」
「嗯嗯好没问题。」她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熘下床。
「就这么说好了,到时候你放学我去接你。」
暮折挣扎了一下,发现没什么用。
「你以后不许这样拎我。」
等温软将他放在地上,他抹了把眼泪,乖乖穿好鞋,强调道:
「我会自己走路!」
温软「噗嗤」一声笑了。
「行行行,只要你去上学什么都好说。」
早餐是新鲜的大肉包子,还有鸡蛋和白粥等,种类还算丰富。
暮折坐在八仙桌旁,端着碗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白粥,又去拿包子。
温软一边剥鸡蛋一边留心数着。
等到他第三次伸手时,敲了敲他的手背。
「还吃?不撑得慌?」
食慾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
突然胡吃海喝只能把胃撑坏。
暮折还想去拿,眼巴巴的看着她,「我饿。」
「饿了中午再吃。」
温软起身将盘子收走,对上他清凌凌的眸子时,莫名其妙的有点心虚。
她为什么有种自己在虐待儿童的错觉?
「阿折啊,你是真的没吃饱吗?」以防万一,她多问了一句。
暮折迟疑了两秒,轻轻点头,「嗯。」
「这样啊。」温软若有所思,「难道是从前流浪的时候饿狠了?」
「那就再吃最后一个。」她挑了个体积小点的包子放到他手上,转身走进厨房。
暮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难耐的捂住腹部。
看着那个包子,他咬咬牙,还是一口一口的将它吃掉。
这下本就满涨的胃更加受不了,差点就吐出来。
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是看着自己细小的双手。
「过不了多久,就能长大了……」
春季的天是湛蓝色的,天空中积了一团又一团的云,将阳光柔化成淡淡的金色。
院子里放着一张躺椅,温软窝在上面晒太阳,舒服的想当场睡过去。
可惜暂时不能。
因为她还要指挥暮折种菜。
种子是隔壁大婶送的,满满的一大包,基本上常吃的蔬果都包含在里面了。
暮折挽起袖子,拿了把小锄头在院子的东南角卖力的除着草。
杂草都清理干净之后,他又把地重新翻了一遍,严格按照温软制定的步骤进行播种。
此情此景,温软简直想当场朗诵一首悯农。
她侧躺着身体,手里的蒲扇象徵性的对他扇了扇,没什么诚意的问道:
「累不累啊?要不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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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暮折头也不抬的丢给她三个字。
「我能行。」
他这样温软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种菜是她提出来的,现在在这里当个甩手掌柜好像说不太过去。
而且——
救命,她更像是在虐待儿童了!
「咳咳,我也来帮忙。」
她从摇椅上爬起来,拢了拢头髮。
「弄完这个我带你放风筝去吧,我看村子里的小孩都在玩这个。」
「别过来,」暮折忽然转头去看她,说话的声音声慢吞吞的,「这里脏。」
温软浑不在意,「泥巴而已,洗洗就好了。」
「不要。」
暮折认真的看着她,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和天空一样穿蓝裙子的女孩,语气很郑重。
「你要干干净净的。」
温软:「你这是……有洁癖?」
她满头问号,「我之前怎么没发现?」
不对啊,有洁癖还能下地干活?
难不成是那种只对他人要求严格的洁癖?
好傢伙,现在的小孩儿真难养。
经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一通脑补后,她果然停下了脚步。
「那你把种子随便撒上去就行,晚上我直接用回春术。」
温软的语气是控制不住的雀跃。
「现在咱们放风筝去吧,那个可好玩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暮折:……
我喜不喜欢不知道,但你看起来挺喜欢的。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属于孩童的无奈。
「你不是说今天要教我画画的吗?」
第二百零二章 我喜欢茉莉
「哦豁。」
温软不舍的看了眼院墙外面的天空,疯狂暗示:
「我觉得今天的天气比较适合放风筝。」
暮折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要不这样吧。」温软灵机一动,想到个折中的办法,「我们自己画风筝。」
她「噔噔」地跑进堂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风筝,用术法将上面的花纹抹去,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画好了就出去怎么样?」
暮折:……
他把最后一颗种子埋好,去井边洗干净手,确保手上没有泥巴后,才走到她身边。
「你修仙学习法术,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吗?」他的语气很复杂,「别的修士好像没有你这样的。」
温软奇道:「不可以吗?」
暮折:「……也不是不可以。」
「那不就得了。」
她举起风筝,透过薄薄的一层白纸去看天上灿烂的太阳,弯起秋水般的眸子。
「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我就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最好什么都不要发生,就这样一直活到老,活到死。」
暮折抿了抿嘴,接过她手上的另一只风筝,往书房走去。
转身的那一刻,他偷偷翘了翘唇角。
现在这样的日子的确很好。
他也很喜欢。
书房的窗正对着院子,採光很好。
黑漆梨花木的书案上放着各色颜料,笔墨纸砚也陈列在一旁。
温软随便画好自己的风筝,斜斜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凝视着正努力在白纸上勾勒的暮折。
他不甚熟练的拿着笔,绾起月白的袖子,专心凝着笔下,眉眼静如寒潭。
恍惚中,他稚嫩的脸和轮廓英挺的少年重叠。
那时他也是这样坐在她身边批改公文,间或着抬头看她一眼,眸中淬着鲜明的笑意。
而她在纸上偷偷的描着他的侧影,幻想着有一天流落街头,能和他一起一去卖画挣钱。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她只能想起这些零碎的片段。
温软挽起耳边的碎发,不着痕迹的揩去眼角的湿意。
「你怎么了?」
暮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笔,拧眉看她,「为什么哭?」
「风迷了眼。」她耸耸肩,「你画的什么?」
暮折的目光移到院中的桃树上。
枝叶未动。
分明没有风。
他垂下眼,伸手虚虚挡住风筝,「没什么。」
「我就看一眼。」
温软扒拉开他的手,伸长脖子瞄了眼,不确定道:
「是花?」
暮折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耳廓有些红。
「茉莉花。」
温软看着风筝上那坨浅绿色的东西陷入沉思。
本着不能打击孩子积极性的选择,她昧着良心夸道:
「画的真好,不过你想起怎么画这个?」
暮折唇角绷成一条直线,把上扬的弧度悄悄压下,小声开口:
「你喜欢茉莉。」
温软有一瞬间的怔愣。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茉莉?」
她记得自己可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些。
暮折略微迷茫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是你自己说的。」
「?」
温软懵了,「我什么时候说过?」
暮折努力回想,不太确定的开口道:
「我记不太清了,但是——」
「有很多发光的人围着你,你一直在说,『我喜欢茉莉』声音很大,我听到了。」
「……」
好似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温软的心脏,一寸寸的收紧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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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感一浪接一浪的拍来。
她艰难的喘着气,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几乎使得她滑下椅子。
「我喜欢茉莉。」
这短短五个字,仿佛一句魔咒,一刻不停的在她脑海中旋转着。
慢慢的,那声音开始变得声嘶力竭。
「我喜欢茉莉!」
茉莉。
陌……离。
忽然,她的眼前出现了璀璨的白光,在光的尽头,是诸天神明。
他们浑身笼罩着一层微光,个个宝相庄严,对着下方跪着的女孩喝道:
「大胆剑灵!竟然渎神!」
女孩身上血迹斑斑,撑着一柄长剑才不至于倒地。
她宛如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目光带着不顾一切的炙热执着,嘶哑着嗓子朝祂们喊道:
「我喜欢陌离!我就是喜欢陌离!」
「执迷不悟!今日就叫你剑断灵碎!」
至高无上的神罚降下,长剑断为两截。
女孩的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器,裂出无数碎片,「砰」地一声轻响,彻底散开。
星星点点的碎片从神殿飘出,落入茫茫云海。
这一瞬间,温软耳边响起尖锐绵长的轰鸣,像是某种电子消音器发出的响声。
暮折的嘴一张一合,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心痛如绞。
陌离。
这个人又是谁?
她不理解,并为此感到恐慌。
在现在的日子里,她只想安安静静的陪暮折长大。
什么阴谋、什么隐情,她都不想知道,更不想参与。
这些麻烦事,最好离她,离他们,越远越好。
温软用力摇摇头,缓了好一会儿,那疼痛才缓过去,耳边的轰鸣也跟着消失。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冷汗不知何时打湿了里衣。
一抹脸颊,果不其然,是湿漉漉的。
「你怎么了?」暮折抬着袖子替她擦着额头,眼里是浓重的恐慌和不安,「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温软定定的看了他一阵,突然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牙齿,语气很是得意。
「我没事,刚刚是故意吓你呢,被我唬到了吧?」
暮折:「……你真的觉得我是八岁小孩?」
他认真看着她,语气很是一言难尽,「我今年十岁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一脸正经的暮崽,温软实在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方才心里的那丝郁气也跟着一同烟消云散。
「哎哟喂——」
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用力扭着暮折的脸,一叠声的叫道:
「阿折,你太可爱了,你真的太可爱了!」
暮折「啪」地一下拍开她的手,气鼓鼓的背过身。
可身后的笑声一刻不停,实在刺耳的紧,他忍无可忍,转身捂住温软的嘴。
他板着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恶狠狠的威胁道:
「不许笑!」
温软:「……噗嗤。」
第二百零三章 只可惜,我没有长大的那一天了
风筝终究还是没有放起来。
暮折。
生于暮春,註定夭折,活不过十岁。
今年,他正好十岁。
——————
天边震起滚滚春雷,天光迅速暗淡下去,冰凉的雨丝随风四处飘荡。
温软有些遗憾的关了窗,看着手中好不容易画好的风筝。
「只能等天晴了再去了。」
暮折没说话,只是侧耳听着天边一声又一声的雷鸣,仿佛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尖上。
胸腔中的那颗心脏,也如擂鼓一般,跳的越来越快。
只感觉冥冥之中,有一双眼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而那双眼没有丝毫的感情,如同盯上蛙类的蛇。
他瑟缩了一下,不安的抓住温软的袖子。
温软道:「怎么了?」
暮折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那感觉又凭空消失。
只有背上竖立的寒毛,和残留的冷汗预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捺住那股莫名其妙的惶然,随便找了个话题。
「我饿了。」
温软不疑有他,站起来顺手点了灯,「也是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她脚步轻盈的往厨房走,暮折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惶恐忽然更甚,下意识的就要追上去。
倏地,一股剧痛从体内翻涌而起,几乎将五脏六腑搅碎。
他脸色「唰」地惨白如纸,勉强靠着椅子,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温软的背影彻底消失,他紧紧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殷红的血珠从嘴角滑落,分不清是喉中涌上来的,还是仅仅只是咬烂了下唇。
黯淡天光中,他独自在痛苦中煎熬,面前唯有一盏孤灯为伴。
过了好一阵,那疼痛才过去。
而他早已满头大汗。
他控制不住的咳嗽两声,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垂眼看胸前衣襟上盛放的暗红的花。
多年前那个鬚髮皆白的老道士又浮现在面前。
只是三言两语,就断了他这一生。
天命,天命。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默了片刻,暮折面无表情的脱掉染血外袍,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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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中传来阵阵香味,还有女孩哼着的不知名歌谣。
他脚步微微一顿,攥着换下来的衣袍的那只手,一点点收紧,指节发出一点脆响。
只是可惜,自己再也没有长大的那一天了。
「什么味道?」
厨房里,原本正在沉浸式炸鸡腿的温软吸了吸鼻子,眉头一皱。
铁锈味?
家里怎么会有铁锈味?
不对……
应该是——血腥味。
她手一颤,险些拿不稳手中的长筷。
「阿折!」
不详的预感袭来,她扬声叫了一句,没听到任何回应。
温软苍白着脸跑出厨房。
堂屋里坐了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阿折——」
温软跌跌撞撞的闯进去,看清两人后,喊声戛然而止。
「温姑娘。」
身形魁梧的壮汉站起身打了个招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在门外叫了几声,你没听见,你弟弟来开的门。」
温软的视线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上,那绷带中还隐隐透着血色。
高高悬起来的一颗心就这么放了下去。
不是暮折,不是。
虚惊一场,她擦了把额头的汗,还是不放心,上前拉了把暮折。
「你没事吧?」
暮折一脸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你是说我不该随便放人进来吗?」
温软敲了敲他的脑袋,「请你停止恶意揣测。」
说完,她端着笑脸去看阿牛。
「阿牛哥手怎么伤了?」
「嗐,一点小伤而已,砍柴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下。」阿牛毫不在意的一挥手,「过几天就好了。」
「那还是要多注意。」温软客套了几句,又问道,「阿牛哥是有什么事吗?」
阿牛笑的憨厚,「你弟弟上学的事我已经和郑夫子说好了,明天一早他跟着村里的孩子直接去学堂就行。。」
「这么快?!」
温软有些惊讶。
想不到阿牛还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
她以为至少还要等几天。
「太、太快了吗?」阿牛有点结巴,「那我和郑夫子说说,缓几天?」
「没没没。」温软慌忙摆手,「我没别的意思,明天去也很好。」
阿牛道:「早去早回,省的功课又落下一截。」
「是这个理。」温软摸了摸暮折的头,不放心的嘱咐道,「阿折,咱们说好了的。」
暮折眸子黑漆漆的,很专注很专注的看着她,看的她心里有点毛毛的,生怕他反悔闹脾气。
正担心着,耳边传来他有些低落的声音。
「好,我去。」
温软喜笑颜开,捏了捏他的脸,「我明天送你。」
「不用。」暮折的拒绝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和那群人一起走。」
「唔,也行吧。」
温软想了想,好像这么大人了还得要家长送上学,传出去是挺丢脸的。
她没过多强求,和阿牛又道了谢,顺便热情的邀请他留下来用午饭。
阿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姑娘。」
「嗯?」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
「就是,好像什么煳了的味道。」
温软脸色勐地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往外跑。
很快,厨房传来一声惨叫。
「我的鸡腿!!!」
堂屋中的阿牛尴尬的讪笑两声,对暮折说道:
「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暮折还在发呆,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
阿牛摸摸鼻子,轻手轻脚的走了。
第二百零四章 栖霞渊的花落了,春天就快要过去,他也要死了
「你不是饿了吗?怎么吃这么一点?」
饭桌上,温软一脸奇怪的看着低头数米饭的暮折。
从吃午饭到现在,他的进食速度和早上相比,呈断崖式下跌。
难不成食慾还带分时间段的?
「今天的鸡腿炸煳了,明天我重新做。」
她夹了一块子笋片到暮折碗里,感慨道:
「春天快要过去了,到时候就吃不到春笋了。」
暮折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小口将碗里的菜吃完。
「嗯。」
「你不开心?」温软察觉出他低落的情绪,掐着下巴想了想。
难不成是开学综合症?
她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疏忽他的感受了。
「阿折,你要是不想去,那我们就晚两天……」
「我没有,我只是——」
暮折咬了咬唇,口腔中立刻充斥着一股铁锈味。
他停了几秒才看向温软,指了指自己的嘴,声音很小。
「我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疼的吃不下。」
温软:……
吃个饭还能咬到嘴,果然是小孩子。
她好笑的捧起他的脸,想要看看伤口,暮折却一扭头,挣开了她的手。
「我没事,只是有点疼而已。」他纤长的扇子似的睫羽颤了颤,「不用管我。」
温软重新坐了回去,「啧,你还不好意思?」
「我这不叫管你,我这是关心你好吧?咱们是家人,家人就是要互相关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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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折突然放下筷子,揉了揉眼睛,「我吃饱了,有点困,去睡一会儿。」
说完,不等温软回答,他匆匆往卧房跑去。
「啊,小孩子的心思真难猜。」温软嘆了口气,低头喝了口热乎乎的汤。
雷声已经停了,只有绵绵春雨还在无休无止的落下。
堂屋的门大开着,有风裹挟着雨丝吹进来,引起几分凉意。
如今已经是五月,暮春时节。
炎热的夏季就要来了。
她看着那细如牛毛的雨丝,不知怎的,眉心一跳。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快到她甚至来不及抓住。
一点不安在心头漾起涟漪。
她也没了吃饭的胃口,起身收拾桌子。
「啪——!」
釉色温润的瓷杯跌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碎片与水花一併飞溅。
温软愣了一下,才俯身去收拾,刚碰到碎片,指尖一疼。
鲜红的血珠滚了出来。
她蹲在地上,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口中,凝视着地上的狼藉,一颗心越发惴惴不安。
到底……要出什么事了?
卧房中没有点灯。
外面阴雨绵绵,窗户纸上只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暮折躺在床上,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力一点点的流逝。
离开的那一刻,或许就在明天了。
他的思绪有些混沌,昏昏沉沉中,反覆的、小声的对自己说道:
「如果一定要死,我绝对不要死在她的面前。」
或许这样,她应该会少掉一点眼泪。
困意一阵接一阵的涌上来,催使着他闭上眼。
他翻了个身,慢慢阖上双眼。
一滴清亮的水珠顺着眼角滑到枕边。
天色已经黑透了。
温软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里,指尖迸发出一缕柔和的光芒。
床上的小孩睡得不太安稳,唿吸声也轻的几乎听不见。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除了有些凉外,没什么特殊的。
「阿折啊。」她替他将踢开的被子拉上去了些,趴在床边看着他,「你会一直在的,对吧?」
暮折无意识梦呓了几句。
温软凑近了听,却是云片糕三个字。
她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脸,唇边笑出小小的梨涡。
「等你明天放学,我就带你去买,买多少都行。」
床上的孩子仿佛听到了,慢慢安静下来。
温软打了个呵欠,和衣躺在外侧,「睡吧。」
……
一夜过后,几乎栖霞渊所有的花都落了。
雨已经停了,孩童踩着水的嬉笑声在清晨格外的响亮。
温软站在门口,替暮折整理着衣领,再三问道:
「真的不要我送你去吗?」
暮折脸色有些白,低头死死盯着她的手,不动声色的咽下喉中的腥甜。
「不要。」
村里的孩子们是早就得了嘱咐的,乖乖的站在门口等着暮折,乌黑的眼珠好奇的瞅着他。
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说道:「姐姐放心吧,弟弟和我们一起走准没事!」
见状,温软也不好耽搁下去,笑眯眯的拿出一袋子糖果。
「这是给你们的,大家一起吃吧。」
那几个小孩欢唿一声,兴高采烈的接过,「谢谢姐姐!」
「好了,快走吧。」温软把书袋递给暮折,「放学我来接你。」
「嗯。」
暮折几步走下台阶,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她,睫毛有些湿。
「我走了。」
「再见。」
微凉的晨风里,她站的很直,轻轻对他挥了挥手,眉眼弯弯。
「要好好听夫子讲课,放学我带你去买云片糕。」
暮折定定的看着她,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小幅度的动了动,声音低不可闻。
「再……见。」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孩子们吵闹着继续前进。
温软站在门口看了一阵,久久不肯收回视线。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
那一瞬间,她心里忽然就空荡荡的,有一个声音拼命的在耳边催促道:
「追上去。」
第二百零五章 不要哭
「难不成有开学综合症的是我?」
她捂着心口,一脸费解。
暮折只是去上个学而已,自己的反应,好像过于大了……
心里那个声音还在不依不饶的喊着。
「追上去。」
温软用力摇摇头,转身走进院子,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地面。
夜里风大,不知从哪里捲来了一地残花,湿漉漉的贴着地面,不太好清理。
她蹲下身捻起一片花瓣,喃喃自语道:
「春天就要过去了啊……」
晌午时分。
小厨房里「噼里啪啦」的响起剁馅儿声,是暮折最喜欢的三鲜馅儿。
温软繫着围裙,把醒好的面切成一个个小剂子,在擀成外薄内厚的圆片。
她将剁好的肉馅儿包进去,手指轻轻一捏,一个形状饱满漂亮的饺子就成了形。
学堂虽然有供应午饭,可她担心暮折吃不习惯,打算煮点饺子送过去。
锅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腾腾雾气氤氲了女孩清丽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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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灶台前,将饺子一个个丢进去,耐心的等待着。
「不过,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温软有点纠结,「他不会嫌我烦吧?」
好像小孩子都不太喜欢家长出现在学校的。
她看着饺子浮起来,忙熄了火,将它们盛在她特意制作的饭盒里。
「算了,做都做了,等会偷偷的给他好了。」
打定主意,她解开围裙,捧着饭盒走出小厨房。
「温姑娘!!!」
紧闭的大门勐然被人拍响,那人用力太大,震得门栓跟着一跳一跳的。
温软眼角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来了来了。」她生怕自己修好的门再次报废,忙上前开门。
门口是满头大汗的阿牛。
「阿牛哥?怎么了这是?」她左右看了看,「是有人在追你吗?」
阿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急得不行了,他一把拉住温软的手腕,转身想要带着她跑。
「跟我走……」
阿牛的力气很大,几乎捏住她的骨头。
温软吓了一跳,忙挣开他的手,警惕的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阿牛终于平復下来唿吸,回过头,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像是同情,又像是不忍,又掺杂着几分惋惜。
「温姑娘,」他的话说的很是艰难,「你弟弟……」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抹了把脸。
那里不止有汗水。
见到他这副模样,温软一颗心高高悬起,耳边反覆迴荡着早上暮折走的时候,那一句「再见」。
她死死的盯着阿牛,嗓音有些颤抖。
「暮折怎么了?」
「温姑娘,你快跟我去学堂吧。」阿牛道,「你弟弟快不行了!再晚就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啪——」
木质饭盒跌落在地,尚且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滚了出来,掉到了泥泞中。
太脏了,已经不能吃了。
阿牛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穿蓝裙子的女孩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天际那抹璀璨剑光,他石化在原地。
「原来温姑娘……是仙人啊。」
他忽然又高兴起来。
「是仙人的话,那她弟弟肯定能救回来!」
可是,世界上有很多的事,非人力所能及。
哪怕是修仙之人,也只不过是在这无形的规则中,比普通人多了一点点挣扎的时间而已。
温软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
孩子的哭声几乎掀翻了云霄。
村民们安抚着自家的孩子,不断的交头接耳。
「真可怜。」
「是啊,还这么小。」
「要死了还来念什么书?我家孩子都被吓到了!」
「他家好像就一个姐姐,也不知道来了没。」
……
温软将这些声音听的分明。
「让开!」她哆哆嗦嗦的从飞剑上跳下去。
四周的村民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齐齐后退了几步。
反应过来的瞬间,人群沸腾起来。
「她居然是仙人!」
「天啊,咱们栖霞渊还有修士隐居!」
「那这孩子说不定还有救!」
……
温软站在原地,僵硬着低下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猩红。
那个小小的孩子就躺在血泊中,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仿佛要把一身的血都流干。
他的眼睛很亮,一直看着她。
或许,他还想笑一笑的。
——温软分明看着他的向上勾了勾,可是勾到一半,又无力的掉了下去。
「阿折……」
她蹲下身,想抱他起来。
可他浑身都是血。
她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疯了般调动灵力朝暮折的身上输去,护住他岌岌可危的心脉。
「怎么就这样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惊惶的抬眼,目光从一圈围观的村民脸上扫过,视线渐渐模煳。
明明早上出门还好好的。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啊……
「……」
暮折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微微动了动手指。
温软看着他慢慢拉起她的一点点袖子,沾着血的唇一张一合。
她听见他说——
「不要哭。」
第二百零六章 寸步不让
温软咬着牙不说话,手中灵力一刻不停的朝他输去,强行护住他的心脉。
血渐渐止住了。
暮折的思绪清明了些,抓着她衣袖的手晃了晃,声音很低。
「没用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劫……」
温软脸色惨白,冷汗湿透了后背。
她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那张泛黄的,皱皱巴巴的纸。
她的手抖得厉害,费了很大的力,才看清楚上面的字。
十岁早夭。
温软耳边回想起昨天坐在书案旁的小孩一本正经的声音——
「我今年十岁了。」
「轰——」
宛如雷霆当空噼下,无止境的懊悔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唿吸困难。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发觉……
「我本来不想死在你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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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页
暮折咳了一声,顺着她的衣摆拉上她的手,眸子黑黝黝的,带着罕见的悲伤。
「我不想你难过。」
温软几乎将牙根咬出了血。
可现在不是慌张和自责的时候。
她握紧暮折的手,将那张纸收回去,脸上试图挂起「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可反覆试了几次,均是失败。
她终于放弃,快速的抽了抽鼻子,「我们去蓬莱洲,你会没事的。」
说完,召出飞剑,抱着他踏上剑身。
那张纸上还写了,去无妄海蓬莱洲。
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放手一搏。
暮折的情况很危险,她能察觉到,他体内的生命力已经溃不成军。
一旦她停止朝他输送灵力,他立刻就会死去。
这样的结局,她不接受。
「今日之事吓到你们了,对不住。」将要走时,温软扫了眼围观的村民,「等我们回来,定会登门道歉。」
方才抱怨的村民尴尬的笑了声,「仙子说的哪里话,没有的事,孩子要紧,哈哈。」
其他人也大度的表达了体谅之情,脸色带了些许的敬畏。
温软微微点头,御剑离开。
剑光划过天幕,栖霞渊的村民们齐齐仰头看着消失远去的两人。
原地只余下一滩血泊,在暗沉的天光里,反映着绮丽的色彩。
「这叫什么事啊。」有人嘆道。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们回来。」
「你还真打算让修士去你给登门道歉?!」
「修士又如何,我家孩子的确受到了惊吓!」
「那刚才你怎么不这么说?」
「我……」
……
无妄海在妖界的另一端,要想过去,需要穿越十万大山,途进青丘。
风有些大,温软拿出披风替怀里的暮折裹好。
「阿折,我们会好起来的,别怕。」
暮折烧的浑身滚烫,勉强掀起眼皮看她,眸底浮现细碎的水光。
「放弃我吧。」他的声音被风的有些散,「不要为了我在浪费你的灵力了,我活不下来的。」
「……不许说丧气话。」
温软将他抱的更紧了些,加快了御剑速度,长睫微垂。
「这个世界上我谁都能放弃,唯独你。」
「我寸步不让。」
哪怕是天道,也不能将你带走。
她的语气实在太过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决心。
暮折怔然了片刻。
忽然,他低低的呜咽一声,一直强撑的泪珠成串的滚落,在月白色披风上留下深色的水印。
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性格再冷静,对于死亡,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更何况,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怎么捨得去死。
捨不得,却无可奈何。
「阿折,咱们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温软安抚的拍拍他的背,「还有机会的,一定还有机会。」
「嗯。」
暮折将头埋进披风中,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极力控制住抽泣。
「我信你。」
不眠不休的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他们终于抵达十万大山。
温软背着熟睡的暮折,微微仰头,眉眼冷清。
十万大山的外围常年笼罩着一层瘴气,常人不得通行。
必须等到十五月圆时,瘴气才会短暂的散开一段时间。
今日恰逢十五,满月当空。
浓重的瘴气渐渐散开,露出一条通道。
温软深吸一口气,以意念御起长剑,快步走入其中。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十万大山,修仙界最臭名昭着的恶兽囚笼,里面的妖兽不知几何,实力强横无比。
从古至今,贸然闯入的修士,除非是大能,否则九死一生。
可是那又如何。
谁也拦不住她。
通道开始闭合,回头已是无路。
温度骤然降低,鹅毛大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落到温软的长髮上。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枯枝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棱,反映着一点苍白的光。
她有些诧异,十万大山的内部,竟然是这样一副冰天雪地的模样。
这里面有几股极度危险的气息,恐怕只要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她。
她不敢冒失,立刻收敛了全身气息,随意挑了个方向,低调前行。
可在困兽的囚笼中,平安无事这四个字,从来就不存在。
「砰——!!」
妖力和剑光相撞,引发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向下落去。
第二百零七章 你露馅儿了哦
雪沫纷飞,比雪更冷的,是凛冽剑意。
体型庞大的妖兽哀嚎着坠地,绿色的血迹浸透雪地。
温软的剑还插在它的左眼上,绽放着耀目的光芒。
她一只脚踩在他的头上,手扶上长剑剑柄,低垂着眼,缓缓旋转剑柄。
妖兽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这是进入十万大山的第五天。
这是她杀的……数不清多少只妖兽。
连日来的高强度战斗,使得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身上倒是有很多。
猩红的血迹斑驳在蓝衣上,伤口实在太多,分不清是从哪一处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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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回长剑,不经意间牵扯到了伤口,小小的「嘶」了一声。
自我安慰道:「没关系,一点都不疼。」
她打起精神,匆匆走向不远处的一棵柏树。
和妖兽的战斗实在太过危险,她不敢带上暮折,只能将他藏在一边。
树下撑着一层结界,将里面昏睡的男孩护得密不透风。
温软俯身摸摸他的头。
还是烫的吓人。
她默不作声的将他背到背上,脚下的步子再度加快了几分。
下一刻,一股劲风裹挟着锋利杀机从斜刺里冲来。
温软反应极快,立刻足尖一点飞身后撤。
「轰」的一声,漆黑的雷电几乎贴着她的身体炸开。
地上出现一个百米深的大坑,强大无比的妖气在其中蔓延。
察觉到那股骇人的气息,温软心里勐地一紧。
这次,是个大傢伙。
是个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她的大傢伙。
「修仙界的修士啊,多久没看到了。」
巨坑中,一道环绕着漆黑闪电的兽影慢条斯理的飞到半空。
这影子没有五官,只能大致看出来,是四肢着地的某种妖兽。
温软站在原地,握紧了手里的剑。
她能感觉到,它,在看着她。
这感觉让她如芒在背,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背上寒毛根根竖起。
第六感的警铃疯狂拉响,提醒着她面前这只辨不出模样的妖兽,品阶有多惊人。
渡劫期,只差一步,它就能以妖兽之身飞升。
「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它舔了舔爪子,声音里带着危险的笑意,「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
温软眸光冷冽,轻轻放下暮折,浑身剑意攀升到顶峰,嗓音淬了冰一般冷。
「要想吃我,先问问我的剑。」
「呵,倒是有趣。」那道影子宛如发现什么好玩的玩具,说话时带着浓厚的兴味,「我改主意了。」
「我不想吃你了。」它乐不可支的抖动着身后的尾巴,「我要留下你的性命,把你绑在我的洞府里,做我的奴隶,每日供我取乐。」
「噁心。」
温软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爆发出璀璨的白光,她默念剑诀,光芒瞬间凝聚成风樯阵马般的剑风,直直朝它斩去。
「啧,还是只炸毛的小猫咪。」影子轻轻笑了声,不动如山。
就在剑风逼近它的那一剎那,它懒洋洋一抬爪子。
「停。」
于是,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下。
漫天飞舞的雪花定格在空中,那包含杀意的一招,也跟着停滞不前。
「散了吧。」
它随意挥了挥手。
「噗」地一声轻响,那道剑意化作无形的风,消散在茫茫大雪中。
她倾尽全力的一击,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它化解了。
见到这一幕,温软咬紧后槽牙,将暮折放在地上。
事到如今,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要不然杀了它,带暮折离开。
要不然被它杀掉,和暮折一起死。
「哟,还有个小的。」
影子才发现暮折的存在似的,凌空前行几步。
「小的我就不要了,还是杀了——」
话还没说完,看清暮折的一瞬间,它受了惊吓一般狼狈后退,语气瞬间变换,再也不復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
「怎么是他!」
影子身子哆嗦的厉害,焦躁不安的原地转了两圈,不断的喃喃自语。
「他不是已经陨灭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温软心思立刻活泛起来。
这只不知名妖兽,好像……很怕暮折。
她的视线在暮折和它的身上来回切换,犹豫了两秒,咬咬唇,还是决定赌一把。
「没错,是他。」她尽量使语气平静些,「他回来了。」
话音刚落,影子瞬间后退了几百米,身子抖如筛糠。
隔了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影子身上的恐惧。
她心下稍定,大声喊道:
「识相的就放我们走,否则等他醒了,你必死无疑。」
然而,听到她这句话,原本哆嗦个不停的影子却突然镇定下来。
「小姑娘,你露馅儿了哦。」
温软心里咯噔一声,危险的警铃再度敲响。
「从你们进来开始,就一直是你在护着他。」
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温软的身后,尖利的爪子轻轻磨蹭着她纤细的脖颈,语气带着十成十的肯定。
「他受伤了。」
温软一动不敢动,头皮都快要炸开。
「啧啧,没想到,他也有落到这副下场的时候。」影子舔了舔舌,「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它咽了口口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地上双眼紧闭的暮折。
「前任天道的血肉,想必美味至极……」
第二百零八章 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
「阿折!」
在那只爪子落到暮折脖子上的瞬间,温软尖叫一声,来不及思考,飞身扑到了他的身上。
「噼啪——」
温软紧紧闭着眼,听到了细小的响动,仿佛竹筒在火焰中燃烧时炸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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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周围温度陡然升高,脚下的冰雪顷刻间融化,浸湿了鞋袜。
她一点点睁开眼,回过头,目光所致,是沖天的大火。
那道黑影在火中痛苦挣扎,惨叫着消散。
危机解除,火焰慢慢缩小,慢悠悠的飞回昏迷中的男孩身体中。
她一愣,「这是……」
凭藉着这具身体在修仙界基础论上学到的知识点,她认出,这火焰的来头。
「天魔族的红莲业火怎么会出现在暮折的身体里?」她眉头一皱,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再度探查他的体内。
和往常不同,这一次,暮折的经脉中,掺杂了丝丝黑气,在他体内肆意游走。
那是最纯粹的魔气。
她手一颤,在那里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半烛……」
她唯恐是自己出了错,再度仔细端详了一阵暮折的脸。
果然,虽然他的面容尚且稚嫩,却也有了记忆中那个红衣美人的几分风采。
温软没什么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忧心忡忡的望向天际。
「半烛到底出了什么事,在你身上下了这样的禁制,叫任何人都察觉不出你的血脉有疑。」
她心里清楚,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孩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否则她遇见暮折的时候,他就不会是那副模样了。
魔域帝姬的孩子,竟然沦落为一个小乞丐,受人欺凌。
温软将暮折背到背上,长长的嘆了口气。
「她最终还是没有听我的话,远离那个送她伞的人。」
刚才那影子的动静闹得很大,吸引了无数神识的探照,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不过经过这一次的战斗,红莲业火的威力也让暗中窥视的妖兽们纷纷偃旗息鼓。
——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了,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温软后面的路走的出乎意料的顺利。
不知道为什么,暮折的情况好了一点,每日不再昏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温软松了口气,高强度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了些。
积雪深厚,没过了小腿,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时不时颠颠背上的人,语调轻快。
「阿折,别睡着了,我们就快走出去了。」
背上的暮折半睁着眼,眸中一片迷濛水光。
他搂住温软的脖子,歪着脑袋去看少女近在咫尺的、柔软的侧脸。
雪地反射着苍白的光,映出她脸上细细的一层绒毛。
真好看。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触了触,顺势替她拿掉悬在鸦黑长睫上的一片雪花。
「下雪了吗?」
「是啊。」
温软见他精神从所未有的好,心下欢喜,蹭了蹭他的毛茸茸的脑袋,开始没话找话。
「我一点也不喜欢下雪,你呢?」
暮折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讨厌,我就讨厌;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傻。」
她瞥见前方就是道路尽头,脚下的速度越发的快。
「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要有自己的七情六慾和思想,怎么能跟着我的喜好来呢?」
「可是——」
暮折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妄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好让她的身体不再那么冰冷。
我不喜欢这世界上的所有一切。
我只喜欢你。
所以,我会喜你所喜,恶你所恶。
温软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下一句,忍不住追问道:
「可是什么啊?」
暮折默了默,情绪低落下来。
「没有什么可是。」
他或许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哪里有资格说可是呢。
温软撇了撇嘴,气鼓鼓道:
「说话说一半,舌头断三断。」
暮折将头埋在她的颈窝,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温软……」
「停。」温软打断他,一本正经道,「叫姐姐。」
暮折:……
「你要是不叫我姐姐,我就把你丢进河里。」
温软已经走到河边,故意松了松手,得意的挑了挑眉,催促道:
「快叫。」
「……姐姐。」
暮折嘆了口气,不想和这个幼稚鬼多计较,尽力配合着她的表演。
「哎,真乖。」温软兴高采烈的应了声,「说吧,什么事啊?」
他酝酿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她:「如果我还有长大的机会,你……」
「停。」温软再度打断,「请你把『如果』两个字去掉,并把这句话换做肯定句。」?
暮折:……
他气急败坏的戳了戳温软的脸,「你能不能让我把一句话说完?」
温软笑的浑身剧烈抖动,笑声在河面上开会碰撞,引发一串空灵的回音。
「你说,你说。」
暮折张了张嘴,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打算一鼓作气把话说完。
「你好,老子的有缘人。」
倏地,一道十分不正经的声音横插一脚,将他没来得及说的话摁死在喉咙里。
暮折:……
温软瞬间警惕起来,循着声音看去。
河面上,一艘木舟缓缓划来。
摆渡人是位鹤髮童颜的老者,一把白鬍子蓄的油光水滑,不知让多少中年秃头眼红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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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说话的就是他。
「搞错了,是两位有缘人。」
他的目光在温软和黑着脸的暮折身上扫视一圈,端起蒙娜丽莎式微笑。
「在下西门吹雪,幸会。」
第二百零九章 赔钱,懂?
不知道为什么,温软对这个名字肃然起敬。
「敢问西门吹雪前辈,可曾和一位叶姓剑客决战紫禁之巅?」
西门吹雪脸色稍许茫然,「什么紫禁之巅?」
温软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什么,摇摇头,「没事。」
她并没有在老翁身上察觉出敌意。
相反,与炼狱般的十万大山相比,他的气息清明得简直不像本地崽。
「这船能送我们到妖界?」
西门吹雪道:「这是自然,除了坐我的船,你们也找不到第二条路走出十万大山。」
温软犹豫了一阵,足尖一点,背着暮折上了船,将他安放身边并排坐着。
「多谢前辈。」
西门吹雪手贱的去摸暮折的脸,啧啧感慨道:「好俊的小娃娃。」
暮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忽然,他一把抓住西门吹雪垂落在自己面前的白鬍子,使劲往自己身前一扯。
他眸子里淬了几分森然冷郁,说话的声音仍然很虚弱,却藏了令人无法忽视的杀机。
「不要随便碰我,否则,我剁了你的手。」
西门吹雪:……
他「嗷」地惨叫了一嗓子,「疼疼疼!这是老夫好不容易留起来的鬍子!」
一边的温软也被暮折突如其来的戾气吓到,忙去掰他的手指。
她到底捨不得说重话呵斥,只一叠声喊道:
「阿折!松手!」
不等她来掰他的手指,暮折乖巧的放开手,眼尾无辜的下垂,有些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我已经放了,姐姐,你别凶我,我害怕。」
这么软绵绵的态度,让温软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西门吹雪倒抽口凉气,一脸痛心疾首的盯着暮折。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小小年纪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暮折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期期艾艾的去拉温软的衣袖,眸子里盛满了惶恐。
「姐姐,方才我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才会一时失礼,你不会怪我吧?」
听到他这么说,温软顾不得追究家庭教育问题,慌忙探查他的身体。
「是哪里不舒服?我的灵力明明一直护着你的……」
暮折长睫向下倾覆,带了几分委屈,「没关系了,现在不疼了。」
「那就好。」温软安抚的拍拍他的背,「别怕,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暮折嘴角缓缓向上翘起一点,嗓音仍然是虚弱至极的声调。
「嗯。」
西门吹雪:……
现在的小孩套路都这么深的吗?
「咳,西门大爷,实在是对不住了。」
安抚完暮折,温软轻咳一声,开始给他收拾烂摊子。
「您鬍子没事吧?」
西门吹雪气极反笑:「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事。」
温软还真的凑上去看了两眼,见除了鬍子乱蓬蓬的炸开了外,没什么别的大问题,心里松了口气。
「实在是对不住,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西门吹雪双眼一亮,笑的合不拢嘴,假惺惺的拒绝道:
「那多不好意思啊。」
温软嘿嘿一笑,「没事,一根头绳的问题而已。」
西门吹雪:「?」
她已经拿出了一根全新的红色头绳,笑容灿烂:
「大爷,您鬍子的造型有点过于不羁了,我帮您规整规整。」
西门吹雪还没反应过来,温软揪住他的鬍子就是一顿操作。
她手指灵巧的穿梭在他雪白的长须中,快的只剩残影。
西门吹雪不明觉厉。
好像,很厉害的亚子。
可恶,他的内心竟然该死的期待了起来!
「好了。」
温软徐徐打下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身子往后仰了点,重新打量西门吹雪,满意的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这谁看了不说一句俏?」
西门吹雪满怀期待的低下头。
视线中,是一条十分充满少女气息的麻花辫,末尾的蝴蝶结格外亮眼。
嗯,的确够俏。
甚至和他的气质有那么几分诡异的相合。
可他无论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冷笑一声,重新盪起双桨,声音掺在水声潺潺中,让温软心头一震。
「我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没有一百万你别想走!」
温软:!
她尽力维持面部表情,不在他的面前露出丝毫异样。
一百万……
笑死,她现在口袋比脸还干净,别说精神损失费了,连船费都拿不出来。
正思索着怎么开这个口时,船身勐地一颠簸,她身子一歪,趴在了船舷上。
霎时间,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
噁心感从胃里直冲天灵盖,她当机立断将身子探出船舷。
「呕……」
她胃里根本没东西,干呕得厉害,几乎将胆汁一併吐出来。
啊,这该死的、熟悉的、晕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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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来了。
背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拍打。
她艰难的看了眼,是暮折。
他单手轻拍着她的背,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没事。」她勉强对他笑了笑,试图让他放心。
「我有事。」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旁边飘来。
温软身子一僵,硬着头皮去和西门吹雪解释,「其实没有弄脏……」
西门吹雪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句:
「赔钱!一百万!懂?」
温软:……
虽然但是,大爷,你这样,真的很像抢钱。
qaq
她浑身上下半个子都掏不出来。
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
只能逃个单才能解决的亚子。
「我赔。」她淡定的点头答应,「等会儿和船费一起结帐。」
「哼,这还差不多。」西门吹雪不疑有他,继续卖力的划桨。
温软对暮折使了个眼色。
暮折一愣,随后面色复杂的点点头。
瘴气渐渐减少,能见度大大提高。
岸边就在前方。
西门吹雪忽然眼前一花,船身瞬间空了下去。
「?」
「对不起!下次一定!」
第二百一十章 狐狸幼崽
温软提熘着暮折的衣领,足尖一点,轻飘飘的落到的石滩上。
她拎着暮折跑的脚不沾地,只扬声喊道:
「对不起!但我会给你五星好评的!」
西门吹雪愣了足足三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坐了霸王船。
他拿桨的手险些握不住,气的浑身发抖,心中冰冷一片。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管大的小的、一个两个都这么欺负妖?
这一刻,向来只有自己讹别人的份的西门吹雪,控制不住的怀疑妖生。
……
「他走了。」
温软猫在一块人高的白石后面,眼睁睁的看着小船消失在浓雾中。
她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大口气,从白石后走出,扭头对阴影中的男孩道:
「好了,可以出来了。」
暮折从阴影中走出,眸光复杂。
「虽然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
温软低咳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别开头。
「但情况就是这样,咱们一分钱都没了。」
她心里很是忐忑,总觉得自己给暮折做了坏榜样,生怕他跟着学坏。
忙补充了一句:
「但我们只是一时窘迫,等以后有钱了肯定会加倍还他的!」
暮折沉默一会儿,用力点头,努力配合着她:
「嗯,我明白。」
温软还来不及欣慰,又听他一本正经道:「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温软:……
总觉得,他并没有明白。
她惆怅的四下扫了眼,最终目光定格在那块一人高的白石上,「蹭」地一下拔出长剑。
思索了一下评语,她手腕翻转,在上面龙飞凤舞的镌刻道:
「船家人很不错,态度良好,行船规范。
唯一有点不太妙的地方就是——
我晕船还逃单了,他差点气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写到最后,她嘴角控制不住的疯狂上扬,在旁边「唰唰」刻了五颗星星。
一边的暮折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做什么?」
「这个啊。」她嘿嘿一笑,「我再给他五星好评。」
暮折拖长语调「哦」了一声,依然盯着那一行字迹。
「你也想留言?」
温软后退一步,给他让出位置,指尖凝了一缕剑意扔给他。
「用这个。」
剑意没入暮折的身体,他目光奇异,试着动了动手指。
指尖骤然迸发出一抹白芒,与温软的气息同出一脉,却弱了许多。
平常凌厉无比的剑气如今在他手中乖顺的不像样子。
可他却感受得到其中蕴藏着的巨大的能量,轻易就能取人性命。
这就是剑修吗?
「你想学剑?」温软捕捉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嚮往,认真想了想,「等你病好了,我教你。」
暮折抬眼看她,失声道:「真的?」
「真的。」她微微一笑,「我从不骗人。」
暮折:「……你刚刚就骗西门吹雪了。」
温软:「……哈哈。」
临走前,暮折还是勉为其难的在石头上留下了五颗星星。
「老头的鬍子手感很不错,好评。」
……
前方是一片黑暗森林,只要穿过去,就能抵达妖界青丘。
温软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心里略有些忐忑。
无妄海离妖界的距离还是很远,而她不能在妖界光明正大的御剑,要想赶过去,恐怕耗时会很久。
如果有别的交通工具代替,也许会好的多。
妖界好像有一种鸟类,名叫鸾鸟,可日行千里。
如果能有一只来载他们,那进度会快的多。
森林里的光线很暗,静悄悄的,似乎连树也半死不活。
暮折执意不让她背,乖巧的牵着她的手自己走。
她一边思考,一边凝神戒备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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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不远处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呜咽声,像是出自某种兽类的口中。
温软心里一凛,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暮折的面前。
她不敢贸然上前,极为小心的放出神识,朝声源处探查而去。
幽暗的密林中,一抹紫色藏在黑褐色的树干后面,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还在微微颤抖。
是个境界不高的妖族幼崽。
温软一愣。
妖族幼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她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现在是特殊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样想着的时候,幼崽的哭声戛然而止。
「谁?!」
这道呵斥声十分稚嫩,尚且带着浓浓鼻音,但饶是如此,也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雏形。
温软心知道不好,万一它把别的妖族引了过来……
麻烦,大麻烦。
她当机立断,飞身上前,打算先下手为强。
刚绕过那棵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她「砰」地一声,和同样往外跑的妖族幼崽撞了个正着。
两道痛哼同时传来。
温软坐在地上揉着脑门,低低吸了口凉气。
她不理解,为什么一只狐狸幼崽,会有这么硬的脑壳。
是的,此刻躺在她面前同样眼冒金星的紫色动物,正是一只狐狸。
它撞的比温软狠些,挣扎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想走,却脚下一软。
「扑通——」
它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给温软磕了一个。
温软:……
狐狸:……
第二百一十一章 爱卿平身
这个大礼把温软整不会了。
她看着石化在原地,仍然保持着磕头姿势一动不动的小狐狸,试探着说道:
「爱卿平身?」
小狐狸:……
它试着动了动身体,可前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刚才这一跤,让它还没完全长拢的伤口裂开了。
温软挠了挠头,见它行动好像很是艰难的模样,大发慈悲的伸手将它拎了起来,四平八稳的放在地上。
「人族?」
刚一落地,小狐狸就踉跄着后退几步,警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蓝衣少女和瘦小的男孩。
它龇起牙,兇巴巴的威胁道:
「赶紧滚,妖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然而,它忘了,它还只是一只幼崽。
这副模样,只会让人觉得它——
奶凶奶凶的。
温软极力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握拳抵住下唇咳嗽一声,递给它一方雪白的手帕。
「你先把脸上的眼泪擦擦。」
小狐狸一怔,抬起爪子摸了摸脸。
果然,向来柔顺的毛髮湿漉漉的,被眼泪划的乱七八糟。
不用看,也知道有多狼狈。
它睨着那块手帕,徒然泄了气,情绪重新低落下去。
忽然,头顶微微一沉。
女孩子的掌心覆在上面,是暖融融的,「你脚怎么了?」
还不等它反应过来,那块雪白的丝帕从它面前一晃而过——
落到了前脚。
「怪不得哭。」温软将丝帕叠起来,一圈一圈的缠在那暗红色的伤口上,「这么深,一定很疼。」
小狐狸低头看着包扎好的伤口,许久,它才轻轻吐出三个字。
「习惯了。」
「你经常受伤?」
温软直起身子,重新牵起暮折的手,准备离开,随口说道:
「看来你们妖界的风气不太好,这么小就开始打架了。」
小狐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葡萄似的眼瞳在她和暮折身上不断交替打量着。
「你们人族来妖界做什么?」
「那你一个幼崽跑到这里做什么?」温软不答反问。
「我——」小狐狸瑟缩了下身子,似乎想到什么害怕的事,「我母亲让我来找父亲回家。」
温软奇道:「你爹在这里?」
不能吧,她分明没有察觉到其他气息。
「他不在。」小狐狸咬牙切齿道,「他在你们修仙界。」
温软心中了悟,立刻说出了前因后果:
「这么说你是要去修仙界找爹,然后在林子里迷路了?」
「不是,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想穿过十万大山?」她摇摇头,「你还是快回家吧。」
小狐狸试着踮脚走了几步,疼的嗓音都变了,语气带了一点茫然无措。
「可是母亲说,如果这次找不到父亲,我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温软:……
这个家庭氛围,好像有点奇怪。
她生怕是自己过度解读,没什么底气的找补了一句:
「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呢?她应该只是一时气话而已。」
这话说完,她内心深处突然没由来的涌上一阵嘲弄。
就好像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认同。
可小狐狸信了。
它双眼绽放出奇异的光,「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回家吗?!」
温软:「……嗯……吧?」
到底还是个幼崽,远远还没到能藏住七情六慾的地步。
它尾巴唿啦啦的摇着,当场调转了方向,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
可碍于伤势,它走的堪比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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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牵着暮折慢悠悠的跟在它身边,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你知道哪里有鸾鸟吗?」
小狐狸疼的眼前发黑,小声回答她,「我家就有,养了一大群。」
她双眼一亮,心思立刻活泛起来。
只要能有一只鸾鸟,她和暮折就能更快的到达无妄海了。
只是眼下的情况,偷恐怕有点困难,买好像资金不太支持。
看着小狐狸走的艰难的模样,她转了转眼珠,假装不经意的说道:
「照你这么走下去,恐怕天都黑了。是吧,阿折?」
她对暮折眨眨眼。
暮折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的配合,「是。」
小狐狸果然抬头看了眼天色,沮丧的垂下脑袋。
「不过——」
她一脸为难的开口,「要是有人顺路送你一程的话,估计会快很多。」
小狐狸耷拉着的耳朵动了动,偷偷的支了起来。
她心里偷笑一声,不再卖关子,「我们送你回家,你借一只鸾鸟给我们,怎么样?」
小狐狸问道:「你要鸾鸟做什么?」
温软也不瞒它,「我们要去无妄海,想快些到。」
小狐狸低头思考了片刻,在温软无声的注视中,终于勉为其难的开口。
「成交。」
温软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弯腰把它抱了起来,条件反射的去挠它的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待小狐狸。
它以为自己会生气。
可它只是不太适应的在她怀里扭了扭身子,半眯起双眼,哼哼唧唧的开口:
「安良。」
第二百一十二章 表哥你也被这些人族抓来吃掉了吗?
将要走出黑暗森林的时候,前面又传来一阵哭声。
温软:「?」
怎么回事,这个森林是盛产妖族迷路的小幼崽吗?
怀里的安良动了动耳朵,不太确定的说道:
「好像是我的表弟。」
温软:「你们果然是一家的。」
连出场方式都一样。
她把安良放到暮折的怀里,「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看看。」
暮折有些僵硬的抱着小狐狸,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温软不放心,在他身上布了防御结界,这才转身离开。
哭声始终徘徊在出口的地方,不同于安良的压抑和小心翼翼,这嗓门十分之洪亮。
可称为嚎啕大哭。
她静悄悄的靠近声源,从一棵粗壮的大树后探出头。
在稍微亮堂一点的地方,一个衣饰奢华的小男孩在原地转着圈。
他一副想进来又不敢的模样,哭的鼻涕都掉了出来,不断的喊道:
「呜呜呜……表哥……我来、来找你了,你别害怕!我马上就进来!」
说是这样说,他脚下的步子根本不敢往里面移动半分。
温软:……怕的应该是你吧?
确定这只是个普通幼崽后,她扶额走了出去,「别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
小男孩肉眼可见的惊恐,「你是人族!!」
温软道:「对,我是,但我……」
不等温软说完,他连连后退,尖叫一声,「救命啊!人族来吃小孩了!」
温软:「……」
她放弃交流,干脆利落的上前用术法堵住他的嘴,扛着他就往暮折的方向跑。
小孩拼命挣扎,不断的扭来扭去,她险些没抓稳,兇巴巴的威胁道:
「你再动我就原地生火把你煮了!」
小孩瞬间僵硬,一动不敢动,只有眼泪不断的往外掉,看起来可怜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温软诡异的觉得自己像个人贩子。
嘶,良心好像受到了谴责。
暮折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她大大的松了口气,拍了拍小孩的脸,有心安慰他:
「别哭了,你看前面是谁?」
小孩抬起朦胧泪眼,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掉的更凶了。
等温软将他放在地上,解开堵住他嘴的法术后,他「嗷」地一嗓子朝着暮折扑了过去。
「表哥!」他颤抖着伸手抚摸暮折怀里的狐狸,声泪俱下:
「你也被这些人族抓来吃掉了吗?」
安良:「……」
暮折嫌弃的连退两步,把安良塞进他的怀里,迈着小碎步去牵温软的手。
「这个妖族,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温软尬笑了一声,「阿折,他这是在担心自己的亲人。」
暮折若有所思,「那等你走丢了,我也这么哭。」
温软:「……大可不必。」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哭唧唧的妖族男孩终于平静下来,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我叫涂山阮,是殿下的表弟。」
涂山阮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刚才有多丢脸,趾高气昂的说道:
「能救我们殿下,是你们这些低贱人族的荣幸。」
温软拳头硬了。
有人比她先一步开口:「闭嘴!」
安良怒视涂山阮,「你如果再这样说话,就滚回涂山去。」
涂山阮瞬间委屈巴巴,「殿下,我知道错了。」
安良道:「给她道歉,不要给我道歉。」
「……」在安良的死亡凝视下,涂山阮瘪着嘴,又有要哭的徵兆,对温软勐地一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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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温软凉凉道:「再让我听到那样说话,我就揍你,把你煮来吃了。」
涂山阮差点泪崩。
「行了,赶紧出去吧,等会天真的黑了。」
安良忽然道:
「等等,你们不能这么出去。」
温软:「嗯?」
「人族在妖界的名声不太好。」它给了涂山阮一个眼神,「还是遮掩一下为好。」
涂山阮看懂了它的示意,委屈巴巴的咬开手指,在温软的手上抹了下。
轮到暮折时,暮折的眉头几乎皱成个死结。
涂山阮炸了,强行将血迹抹在他的手上,「你还敢嫌弃?!」
暮折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拉了拉温软的衣袖,「我们快走吧。」
「好。」
……
出了黑暗森林,又走了一阵,才渐渐看到王都青丘的影子。
这一路上涂山阮那张小嘴都在不停的叭叭,都不用温软套话,自己就把底细全抖了出了。
据他所说,安良是妖界的大皇子,身份尊贵不已。
温软觉得有点棘手。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安良的家岂不是皇庭?
她带着暮折堂而皇之的进妖族老窝,这样真的好吗?
「你们不用怕。」似乎是看出来她的迟疑,安良解释道,「我家只有母亲在,除了她以外,别的妖都不敢管我。」
温软心下微定,「不过为什么你表弟都化形了,你还是狐狸的模样啊?」
安良不说话了。
涂山阮也沉默了下去。
气氛瞬间凝滞下去。
温软深感不妙,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踩到了他们的雷区,忙道:
「我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安良轻轻摇了摇头,「我其实生下来就能化形。」
温软:「我懂,你只是想要保持本真对吧?」
「才不是!」
涂山阮似乎憋了一肚子话,又怂怂的不太敢说,只含煳道:
「表哥长得像妖皇陛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呜呜呜,她打我
因为长得像爸爸,所以就不能化成人形,一直以来只能以妖族形态生活。
这个逻辑,温软不理解,十分不理解。
她满头问号,实在想不明白,那位妖后到底在想什么。
太阳落山的时候,皇庭终于出现在眼前。
两侧值守的士兵见了涂山阮怀里的安良,齐齐行礼。
「殿下回来了。」
温软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表情,见他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眉头微蹙。
看来安良被赶出去找爹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一路走到安良的寝殿,几乎横穿了大半个皇庭。
这里和温软想像中的不太一样,冷清到了极点,几乎只有寥寥几个侍女。
她们穿着素色宫装,侍立在道路两旁,连头也不敢抬,更别说对温软两人的身份生疑。
「母亲可在宫中?」
安良小心翼翼的问了她们一句。
侍女们抖了一下,「回殿下,娘娘已经歇息了。您,最好还是不要去请安为好。」
安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好,知道了。」
温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也对这对母子的关系,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看来妖界的皇子,过的也没有普罗大众认知里的光鲜亮丽。
这时,安良看了眼天色,对温软说道:
「你们在这里住一晚吧,明日一早我就去给你们安排鸾车。」
温软感受着暮折掌心微凉的体温,抿了抿唇,「不了,时间耽误不得,我们连夜就走。」
「……那好吧。」安良没有多做挽留,「我这就去安排。」
涂山阮抱着安良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横了暮折一眼。
「幼稚。」对于他的行为,暮折做出如下点评。
温软随口道:「其实你有时候这么幼稚一下也挺好。」
她在花木葳蕤的庭院中转了两圈,最后坐到樱花树下的石凳上,笑眯眯的对他招了招手。
「过来坐。」
「好——」
话音未落,暮折又想起她说的话,本要抬起的脚硬生生的剎住,背起手望向天际。
「我就不。」
温软:……
让你幼稚,没让你欠揍。
她好气又好笑,「过来,不然我揍你了。」
暮折小小的翘起嘴角,很快又将它压下,故意板着脸走过去。
「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
「不累。」暮折想也不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走再远的路我也不累。」
温软笑了笑,摸摸他的额头,还是不放心。
她将他按在旁边的凳子上,灵力慢慢探进他的身体中,嘴边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
和前面无数次的结果一样,他的五脏六腑,正在一点点衰败。
哪怕有她的灵力支撑,生机仍在缓慢流逝。
她心下一沉,面上却分毫不显,捏了把暮折的脸,语调轻快:
「情况不错,说不定还不等我们到蓬莱洲,你就自己好了。」
暮折没有错过方才她一瞬间的凝重。
「嗯,我也觉得自己快好了。」他不愿打破现在宁和的气氛,努力配合着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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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笑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復又惶恐的拉住温软的衣角。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啊?」
听到这句话,温软怔了怔,脑海中无端闪过一个带着酒香的傍晚。
半醉的她被少年抱在怀里,眼睫上尚且挂着泪,满心的忐忑与不安,最终都化为一句——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啊?」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朦胧的夕阳中,温软徐徐弯起双眼,眸底倒映着黄昏日落时的余晖,柔和的不像话。
「你不麻烦,你很可爱。」
暮折认真凝着她,半晌,忽然低低的抽泣一声。
「我果然还是不想死。」
……
太阳完全落了山,光线越来越暗,夜色如水般笼罩而下。
安良还是没有回来。
温软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正坐立不安时,涂山阮哭着跑了回来。
他脸上还挂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哭的比在黑暗森林还要惨十倍,哭声差点把屋顶都掀了。
「停停停。」
温软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只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声音下意识的跟着拔高: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先把话说明白再哭!还有你这个巴掌印怎么回事?」
「呜呜呜……」涂山阮凄悽惨惨的捂着脸,「姨、姨母打的我!」
温软忙道:「是为了什么打你?安良呢?!」
涂山阮说话抽抽噎噎的,一卡一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了个大概。
「表哥……鸾车……他被姨母带走了,姨母打了我……也在打他……他要被打死了!」
他用力擦了擦眼睛,一脸无助的看着温软,「你去救救表哥、好好不好?」
温软面色凝重,心知安良是为了她才会出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
可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
她抿了抿嘴,「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暮折拉住她的衣袖「我也要去。」
「不行,危险。」她语气尽量放轻松,安抚道,「我很快就回来。」
「……」暮折垂着眼松开手,「好。」
自己现在只是个累赘,除了拖累她,一无是处。
温软匆匆走了。
涂山阮还在哭,并一边哭一边试图在暮折这里寻求安慰。
暮折侧过脸看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平静的如同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你要是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把你烧成一把灰。」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簇火焰在他指尖燃起,点亮了他深邃黝黑的眼瞳。
涂山阮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用力捂住嘴,惊恐的看着暮折,后背的寒毛在一瞬间直直立起来。
这个人族的气息……好可怕。
第二百一十四章 拳头硬了
温软不知道妖后的寝宫在哪里,只能搜索着安良的气息,一路躲避着巡夜的侍卫向东而去。
安良的气息断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里。
里面一反常态的安静,她没有丝毫迟疑,轻手轻脚翻过墙头,直奔某处黑黝黝的小房间。
小房间上了锁,里面没有点灯,黑咕隆咚的,有低低的哀鸣飘出门缝。
温软小心的扒着门看了看,用气音问道:
「是安良吗?」
那声音顿了顿,与之替代的是含着浓重鼻音的少年音:
「温软?你怎么来了」
这声音和在林子里听到的有些不同,温软无暇顾及,一心救他出来。
「你等等,我马上把锁打开。」
里面的安良却着急了,「不用,你快走!万一我母亲发现你了就……」
话音刚落,小房间的门「唰」地一下打开。
庭院中种了高大的灯笼树,光芒柔和而明亮,驱散房中黑暗。
她得以看清里面的陈设。
很简单,简单到除四面墙,什么都没有。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小小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那么大,容貌精緻,一双狐狸眼泛着微红。
此刻,他看着站在光里的温软,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温软确定眼前的少年就是安良后,才放心的走了过去,看清他的一瞬间,低低吸了口凉气。
安良满身都是伤,像是鞭子抽的,又像是利器划过,地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这哪里像是母亲对儿子的管教。
分明是对待犯人。
她回忆起初见时他身上的伤,眉羽向下一压,沉声道:
「你的脚也是你母亲打的?」
安良嗫嚅了一会儿,声音低不可闻,「母亲她……不是故意的。」
温软险些气笑了,「你真的是她亲生的吗?这么狠的手都能下。」
「我自然是母亲的骨肉。」他努力的为那个人找着藉口,「母亲只是心情不好,她,她也很可怜。」
温软梗了一下,碍于他还小,只能将一肚子的脏话憋了回去。
「我送你回去。」她长长的嘆了口气,扶起他,「你怎么突然化成人形了?」
安良走的一瘸一拐,额头都是冷汗,艰难的开口回道:
「母亲……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让我化成人形……」
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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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拳头硬了,真的硬了。
一股怒火从胸腔里燃起,越烧越旺,她差点脱口骂人。
安良或许不懂他母亲这么做的意义。
温软却明白。
因为孩子长得像渣爹,所以涂山氏就拿他出气,把他打的半死不活。
而安良还在傻傻的维护她。
「父皇总是不回家,母亲也很可怜。」
「我真是……」温软用力做着深唿吸,「不明白。」
男人的错不去找男人算帐,反而迁怒自己孩子。
这个涂山氏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那棵灯笼树下。
潺潺光影下,温软忽然偏过头去看安良,表情凝重,欲言又止。
安良心里一紧,有些惊惶无措,「怎么了?」
温软只是问道:
「安良,你痛不痛?」
听到这句话,他动作一僵,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停下,脑海中有瞬间的茫然。
忽然,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忽略的委屈,铺天盖地的席捲而来,生生逼出了眼泪。
他吸了吸鼻子,小小声的回答她的问题。
「痛。」
很痛,痛的快要死了。
可是那是他的母亲,父亲已经抛弃了她。
他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所以连眼泪都要咽下去。
说来好笑,他总共只哭了两回。
可两回,都让身边这人给撞上了。
真巧。
温软看着个头只到她肩膀的小小少年,见他无声无息的落着眼泪,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揉了揉额角,「要不我——」
「阿良。」
一道温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温软剩下的话。
温软明显感觉到,安良的身体抖了抖。
她瞬间明白身后那人是谁,如临大敌的转过身。
开的如火如荼的蔷薇花架下,独自站着身穿白衣的女人,她披散着长发,容颜秀美,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就是安良的生母,涂山氏。
安良嗓音有些颤抖,「母亲。」
「阿良,你要到哪里去?」涂山氏好像没看到温软似的,笑着对他招手,「快到母亲这里来。」
他的视线落在她另一只手上,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她的另一只手,赫然握着一把反射着寒光的长剑。
见安良迟迟没有动作,她脸色勐地一沉,看着他的目光阴森冷郁。
「你又不听话了。」
安良白着脸后退一步,「母亲……」
温软此时无比肯定,这个涂山氏,精神不太正常。
她面无表情的把安良往身后一扯,冷笑着看向涂山氏。
「你还想让他怎么听话?自己走过去让你砍?」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会赔给你的
涂山氏仿佛这时才注意到温软的存在,
「你是谁?!」
「我是谁?」温软嗤笑一声,「我是路见不平的好心人。」
涂山氏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神情瞬间扭曲,满脸阴鸷。
「人族?」
温软动也不动,嘲讽道:「人族又怎样?你也不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她停顿了一下,瞥了颤慄的安良一眼,才又说道:
「错不在安良身上,你这样对待他,他也会难过。」
「你懂什么?!」涂山氏的声音尖利,刺得温软耳膜微微泛疼,「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软轻声道:
「可我看见的,是安良的伤口和眼泪。哪怕你这样对待他,他对你这个母亲,也没有半句怨言。」
「都怪你们这些卑贱的人族!如果不是你们,他怎么会抛弃我们母子俩……」
涂山氏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神情越发悽厉,手中长剑寒芒一闪,直冲温软两人而来。
毕竟是妖后,哪怕神志不清,实力也远超常人。
温软脸色一变,立刻护着安良飞身后退。
「唰——」
疾风颳过,高大的灯笼树「咔嚓」一声,拦腰而断。
「你没事吧?」
站稳后,温软第一时间去看安良,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所幸他除了脸色不太好外,没别的问题。
「我没事……」安良惶恐的抓住她的袖子,「你——」
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停了几秒才重新回到温软脸上。
他语气有浓重的自责和不安,是小心翼翼的口吻:
「对不起,你的珠钗坏了。」
温软一愣,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去。
没了灯笼树的光芒,月色显得尤为清淡。
满地碎石中,一只茉莉珠钗躺在地上,和那棵灯笼树一样,断成了两截。
想来是刚才躲闪时,被涂山氏的剑风扫到。
「没关系,一只钗而已。」她将散开的长髮拢了拢,轻声安抚着安良,「我没有怪你,你不要自责。」
听到她这样说,安良眼圈瞬间通红。
不知道是因为那支断掉的珠钗,还是对自己利刃相见的母亲。
「我会赔给你的。」
说完,他将视线转移到不停自言自语的涂山氏身上,肩头瑟缩了一下,努力憋住眼眶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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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今天是我的错,咱们别闹了好不好?」他几乎是用乞求的口吻说道,「夜深了,你快去休息吧。」
涂山氏自言自语的声音一顿,幽幽的看着安良,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一寸寸的剥开。
「连你也觉得我是个疯子?」
她好似遭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踉跄着后退几步,颤抖着伸手指向他。
「阿良,你是我的孩子啊!我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你却只觉得我是个疯子……」
安良脸上惶恐更甚,急忙上前两步,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没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父亲不要我了。」
涂山氏面如死灰,目光没有半点焦距,虚虚的散落在空中。
「如今连你,也开始嫌恶我。」
「母亲!你听我解释……」安良还想要说着什么,声音却被淹没在涂山氏的笑声中。
那笑声带着浓重的嘲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温软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点,低声道:
「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你别刺激她,让她冷静一下。」
安良仰头看她,清亮的眸子里盛满悲伤,「我没有嫌恶母亲。」
温软摸了摸他的脑袋,「嗯,我知道。」
你是个好孩子,涂山氏也未必是个恶人。
你们的悲剧源头,是你的父亲,她的丈夫。
「可笑,真是可笑!」
在两人沉默的注视中,涂山氏笑的前仰后合。
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好几次站立不稳快要跌倒,看的温软的眉心也跟着一跳。
待笑够了,她擦擦眼角溢出的泪,用力闭了闭眼。
「原来所谓的年少情深都是笑话。」她声音很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你回头。」
「罢了,不等了。」
她又开始笑,却笑的无声无息,仿佛已经释怀。
可她这副模样,反而让温软的心头跟着沉甸甸的。
温软抿了抿嘴,想要出声劝劝她。
可下一刻,涂山氏手中寒芒一闪,横剑于颈。
猩红的血溅在蔷薇花上,染红了她一身白衣。
温软只来得及捂住安良的眼睛。
粘稠的血腥味使得她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苍白着脸,一字一句的对安良说道:
「阿良,不要看。」
掌心的睫羽颤了颤。慢慢的,有温热的水痕濡湿她掌心的肌肤。
时间在这一刻过的很慢,又似乎只是短短剎那。
她听到少年嘶哑着嗓音,竭力遏制哭腔,道一句:
「好。」
月色惨白,然而蔷薇花却是血一样的红。
花下躺着的女人一动不动,神情安详。
哪怕生命走到最后一刻,也未曾对自己的孩子留下只言片语。
多残忍。
第二百一十六章 我只是,想再叫叫你
安良发起了高烧。
这期间,温软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
滞留在妖界的第四天。
温软看看床上烧的人事不省的安良,又看看日渐消瘦的暮折,咬了咬牙,还是做出了决定。
安良很可怜,亲生母亲当着他的面自尽了。
更可怜的是,哪怕这样,他的妖皇父亲也不肯回来看一眼。
可暮折也很可怜。
他的早夭之劫又开始蠢蠢欲动,整夜整夜的咳嗽。
有好几次,她撞见暮折偷偷藏起染血的衣裳。
两个人都很可怜,可她只有一个。
涂山阮找来了涂山的前辈,替涂山氏料理后事。
葬礼上,他哭的很惨,一边哭一边喊着「表哥」两个字。
不知道还以为死的不止涂山氏一个人。
听到温软想要借一辆鸾车时,他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下来。
——涂山的前辈已经对温软两人的身份生疑,他也想尽快送走他们。
夜色降临时,温软将一束新开的茉莉插在花瓶中。
「我们要走了。阿良,以后自己一个人,你也要好好的,千万不能自甘堕落,你身边还有很多人在关心你。」
说完,她看了一阵床上的安良,扭头对暮折道:
「走吧。」
转身的那一刻,衣袖忽然被人拉住。
她诧异的回头,对上了少年烧的通红的眼。
安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开裂的嘴角无声动了动,目光是哀求的。
温软看懂了他说的是什么。
不要走。
她心里嘆了口气,朝他弯了弯黑白分明的眼眸,抱歉的笑笑。
「对不起,我们必须离开。」
安良凝视着她,满脸绝望。
两人无声的僵持。
最终,他还是一点点放开了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
「你还……会回……来吗?」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艰难,嗓音也哑的不成样子,很难分辨出他说的是什么。
可温软还是听懂了。
她安慰道:「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安良定定的看着她,「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希望再见到的时候,你已经是个出色的大人了。」温软牵起暮折的手,「再见啦。」
说完,她晃了晃暮折的手,「给安良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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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折淡淡看了安良一眼,不情不愿的开口:
「再……见。」
说完,他拉着温软转身就走,「快点走吧,我们还要赶路。」
温软踉跄了两步,无奈道:
「知道了,你身体不好,别走的太急了。」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清。
床上的安良费力支起身子,睁大了双眼,视线试图穿过重重宫门,再看一眼那个人。
可是除了满庭寂寥月色,留给他的,就只有茉莉花瓣坠地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若是不仔细去听,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他呆呆的凝视床头那一束茉莉花。
花儿是新摘的,淡青色的花蕊,浅绿色的梗,构成了一朵开的正好的茉莉花。
奇怪,分明没有凋谢。
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表哥!」
涂山阮送完温软两人回来,见他这副模样,吓得魂飞天外。
他快步跑进来,强硬的将安良按回床上,哽咽道:
「表哥,你别哭了。你这个样子,我很害怕。」
安良望着头顶精緻的鲛纱帐,眸子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宛如一座空城。
他眨了眨眼,有温热的液体从眼尾滑下,一路藏进鬓角。
原来是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
不是茉莉花啊。
「没事的。」他突然又精神起来,喃喃道,「她还会回来的。」
只要他一直等,总有一天,一定能等到她的。
一定会的。
怀揣着这样的希望,他沉沉睡去。
那时的安良还不知道,他这一等,就是三百多年。
独自熬过漫长岁月后,当他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时,对方却早已不记得他。
他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来不及说出口。
………………
「阿折,无妄海到了。」
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后,鸾车停在了一片雪白的沙滩上。
听到温软的唿唤,暮折迷迷濛蒙的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来。
可全身没有丁点力气。
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他眼前发黑,耳边仿佛被消了音,什么都听不见。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几秒后。
窗户大开着,有微咸的海风拂来,他用力喘了口气,再一次从濒死状态中挣脱。
这时,温软端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从外面进来,见他还躺在床上,挑了挑眉。
「怎么还没起?」
暮折默了默,熟练的咽下喉中猩甜,故意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我好累。」
温软没察觉他的异样,只以为他是在撒娇,无奈的将他从床上拎起来。
「懒虫。」
暮折没骨头似的靠着床头,目光低垂,凝着自己消瘦的只剩薄薄一层皮的手。
「我不想吃饭了,你背背我吧,好不好?」
顿了顿,他牵起嘴角朝她笑了笑,尾音微微上翘,拖长了语调:
「姐姐。」
温软打了个激灵,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正常点。」
「嗯哼,就要你背。」
温软拗不过他,只能背着他踏出鸾车,小心的跳到细软的沙滩上。
暮折趴在她的背上,双手虚虚圈着她的脖子,眷念的蹭了蹭她的颈窝。
倏地,他小声的叫道:
「阿软。」
听到这个称唿,温软侧头撞了撞他的额头,「没大没小。」
暮折不理,继续叫道:「阿软。」
温软已经走到海边,正在搜寻着蓬莱洲的影子。
闻言,她抖了抖背上的人,没好气道:
「一直叫我干嘛?」
暮折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越发的低。
「我只是,想再叫叫你。」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有点儿困
「叫吧叫吧。」温软无奈,「反正我也堵不住你的嘴。」
暮折似乎是在笑,胸腔震动透过薄薄的一层衣衫传递到她的背上。
她也控制不住的跟着笑,「不过说好了,有别人在的时候,你还得叫我姐姐。」
这一次,间隔的时间更加的长,背上才传来暮折的声音。
「你才不是我的姐姐。」他咳嗽了几声,语气忽然认真起来,「我不想让你做我的姐姐。」
温软瞥见水底窝了只漂亮的海螺,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好好好,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她用灵力凝成锁链将海螺捞出来,仔细研究着它。
暮折看了眼从海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微微阖上眼。
「我有点儿困。」
「那你再睡会儿。」温软侧头道,「等会到了蓬莱洲,我再叫醒你。」
「……好。」
暮折的唿吸轻飘飘的,声音也轻飘飘的。
「如果我没醒,你就让我继续睡,不要再叫我了。」
温软应了声,等到背上没了动静,估摸着暮折应该已经睡着了,才又去戳海螺。
「哎呀,不许戳我的壳!」
一道娇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还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拜託,天才刚亮诶,你就不能等我睡醒了再来嘛?」
温软不依不饶的继续戳它,「请问一下,你知道蓬莱洲在哪里吗?」
说来奇怪,这个地方,她总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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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这只小海螺,都很眼熟的样子。
「你来找浣花夫人的?」
海螺姑娘终于从壳子里钻出头,睡眼惺忪的看着温软,不停的打着呵欠。
「那你得答对我的题目,一共五道题,最少答对三道才能见到她哦。」
温软双眼一亮,没有丝毫迟疑,「你说就是了。」
「好吧好吧,给你一个机会。」海螺姑娘困得睁不开眼,软绵绵的说道:
「第一题:奇变偶不变的下一句是什么?」
温软脱口而出,「符号看象限。」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道题目这么熟。
就好像,这句话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在她耳边。
海螺姑娘稍微清醒了点,「第二题:宫廷玉液酒,下一句是什么?」
「一百八一杯。」
「第三题: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华国山东找蓝翔。」
海螺姑娘还要再说,温软笑眯眯的打断她。
「不是答对三道就好了吗?我们赶时间,就到这里吧。」
「也行吧。」海螺姑娘有点可惜,「我送你们去见浣花夫人。」
温软心里一松,只觉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小船慢悠悠的飘来,她轻盈跃上去,忽然觉得背上有些濡湿。
「阿折,你不会流口水了吧?」她佯装嫌弃,嘴角疯狂上扬,「都几岁的人了,睡觉还流口水。」
「等你醒了,看我怎么嘲笑你。」
海螺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你可能误会了。」
温软:「?」
「他流的不是口水。」海螺姑娘有点害怕的看着她背上的男孩。
「是血。」
……
温软瞬间僵硬了身体。
她颤抖着将背上的人放在床上,死死盯着他唇畔的血迹。
暮折的脸色白的像纸,衬得那血迹越发的红。
「……阿折?」
没有回答。
她唿吸有些不畅,推了推他微冷的身体,又唤了一声。
「阿折?」
温软隐隐知道了他之前的反常是为了什么,几乎咬碎了牙根。
他早就知道,自己挺不下去了。
可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眼圈通红,一叠声的催促着船头的海螺姑娘,「求你了,能快点吗?」
「他马上就要死啦。」海螺姑娘嘆了口气,「我会尽快把你们带到夫人面前,能不能救活,就看天意了。」
说完,小船「嗖」地一下,消失在原地。
乘风破浪中,温软紧紧抱住暮折,满心惶然。
天意。
要他命的,不就是天意吗?
一句轻飘飘的早夭之劫,他就一定活不过十岁。
所有的一切,都是该死的天意。
小船行驶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息之间,就冲上了一座繁花似锦的小岛。
海螺姑娘雀跃的喊道:「夫人,有人答对了题目!我把她带过来啦!」
岸边的黑色礁石上,一个黄衣姑娘翘着腿正在钓鱼。
听见海螺姑娘的喊声,她脸色一变,立刻扔了鱼竿,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不会吧,还真有老乡?!」
她快步向小船跑去,看见站在上面的温软,忙不迭的问道:
「我叫林浣从21世纪来的,你也是……」
然而,意料之中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不等她说完,温软跌跌撞撞地跨出小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拉起林浣的半片衣角,费力仰头看着林浣,艰难出声。
「求你,救他。」
林浣愣了愣,视线越过她,落到船上的男孩身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 麻辣兔头
正午的阳光洒下,在翠绿的芭蕉叶上镀了层明晃晃的光泽。
温软蹲在芭蕉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餵小兔子吃着草,微微有些出神。
「这孩子是个註定夭折的命理。」
回忆中,林浣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哪怕你如今逆天而行救了他,也改不了他不得好死的结局。」
「而你,恐怕自身也将难保,下场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上岛的第一天,林浣就直接了当的将选择题摊在了她的面前。
「就算这样,你也要救他吗?」
自身难保……
温软从回忆中醒过神,反覆咀嚼着这四个字,倏地笑了笑。
她扔掉手中的草,随手抓了只兔子抱在怀里,眯着眼去看树荫外刺眼的阳光。
「答应了的,要有一个好结局。」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人间这样好的阳光,暮折不应该沉眠在地底。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应该只因为轻飘飘的一句「天命」,就停下脚步。
温软抱着兔子朝林浣的住处走去。
今天是来到蓬莱洲的第四十二天,也是暮折昏迷的第四十二天。
林浣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救暮折,却也不敢保证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但不管怎么说,暮折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你抱着兔子做什么?」
一进门,温软就看到紫藤花架下的林浣,她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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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边的茶几上还放了个果盘,瓜子壳几乎堆的冒尖儿。
温软抱着兔子坐到她的旁边,惆怅的rua了把兔头。
「你说,是麻辣兔头好吃一点,还是手撕兔肉好吃点?」
话音刚落,她手下的兔子勐地抖了抖,浑身的毛在一瞬间炸开,拼命挣扎着要从温软怀里跳下去。
温软拎起它的后脖颈,直直对上它惊恐的目光,奇道:
「还听得懂人话?那吃起来……肯定更香了。」
「有话好好说,你放开我的兔子!」林浣手里的瓜子都差点拿不稳,噼手就去抢兔子。
温软没过多抵抗,任由她将小白兔抱在怀里,一口一个「宝贝」的安抚。
末了还不忘瞪温软一眼,怒骂道:
「禽兽!它还只是只小白兔啊!」
闻言,温软还没反应,小白兔先委委屈的蹭了蹭林浣的脸。
红彤彤的眼里满是无声的谴责。
温软:……
四十几天的焦虑终于绷不住,在这一刻揭开了冰山一角。
「所以说暮折到底什么时候能醒?他要是再不醒过来,别说一只兔子了,我急了连你都吃。」
她揉了揉额角,放缓和了声音,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至少,你让我见见他。」
自从那天林浣将暮折带走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他。
每次问林浣,都被「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挡了回来。
要不是她天然对林浣有种信赖感,再加上两人是同乡,她真的有理由怀疑——
暮折早就被卖给了黑市上专收器官的人贩子。
甚至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就一面。」温软拉住林浣的胳膊,「我真的,很想他。」
听到她的请求,林浣烦躁的扔掉兔子,用力抓抓头髮,瞪着一双杏子眼看了她半晌。
温软静静回望。
两人僵持片刻,林浣败下阵来,「算了算了。」
「反正醒不醒的,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温软双眼一亮,一把将她拽起来,「走吧!」
林浣翻了个白眼,「跟我来。」
说罢,她抬脚走在前面,速度略有些快。
温软一步不落的跟着她,七拐八拐的几乎绕了整座一圈。
终于,前方传来瀑布的轰鸣。
无数水珠从高处坠落,水潭四周激发出蒙濛雾气,温度低的有些不正常。
潭水幽深,仿佛连头顶的太阳,都照不透水面。
「他在哪里?」
温软东张西望一阵,并没有发现这里有哪里不同。
「喏,你看水底下。」林浣抱着胳膊,朝水潭中心努了努嘴。
见温软还是一脸迷茫,又提醒道:
「用神识看。」
温软忙朝潭底铺开神识,一寸寸的搜索过去。
蓦地,在黑暗的水流中,神识触到了一角坚硬的寒冰。
温软细细摸索过去,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了这是什么。
「你你你、你把他……放在棺材里了?!」她失声叫道。
「淡定。」林浣老神在在的回道,「我这可不是普通的棺材。」
温软:「……再怎么不普通,也改变不了这是棺材的事实吧?」
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不让自己来看暮折,就是因为这个?!
「这可是极北之地的万年玄冰打造的棺材!」
林浣不服气的叉腰道: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能在里面给养回来,别人想睡我还不给呢!」
「……」
嘈点实在太多,温软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吐起。
但她也看得出来,这大概真是林浣的宝贝。
只是——
她的神识紧紧包裹着那方寒冷的冰棺,企图渗入其中,去摸摸暮折的脸。
一层坚硬的屏障阻隔了她的探视。
「看也看了,走吧。」林浣搓了搓胳膊,「这里冷死了,咱们去酒窖里拿两罈子酒驱驱寒。」
温软抿抿唇,「你先走吧,我在这里陪陪他。」
「陪个锤子。」
林浣不由分说,抓着她就走。
「反正他现在又没知觉,你留在这里除了感冒以外,啥也收穫不了。」
温软踉跄了几步,神识也跟着从冰棺上撤开。
她试图和林浣好好讲道理:「你……」
话音未落,潭水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除了你,谁也给不了我好结局
瀑布的轰鸣声停了一剎那。
那千千万万如珠如玉的水花,就那么一粒粒的挂在空中。
一线一线的日光穿透水珠,折射出七彩的虹芒。
澄净深邃的潭水仿佛煮沸了一般,开始「咕噜噜」的冒着水泡。
「这是……」
温软和林浣都停下了动作,齐齐盯着那沸腾的水泡中间,下意识屏住唿吸。
「哗啦」一声,一道黑影从水底浮上,缓缓破开水面。
那是一具寒冰打造的棺材,冷意化作白色雾气缭绕在周身,隐隐能看见半透明的棺里,躺了一道白影。
「咔嚓——」
棺盖划开。
躺在里面的白影动了动,一只手搭在了棺沿。
手指长而瘦,白的不似正常人,能看清皮肤肌理中一根根淡青色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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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在用力,手背青筋凸起。
这一刻,温软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
她一动不敢动,咽了口口水,等待着里面的人坐起来。
视野中,冰棺里的影子一点点向上挪动。
很快,男孩雪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动作还有些僵硬,脖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
见到温软的剎那,他乌黑的眸子颤了颤,亮起一点华光。
「……阿软。」
暮折如是叫道。
直到这一刻,温软提着的那一口气,才缓缓吐出。
胸腔里的心脏又开始正常跳动。
她突然狼狈的捂住脸,试图遮住溢出眼眶的水痕,低声应道:
「我在。」
……
一个多月不见,暮折的变化有点大。
最明显的是——他长高了。
他之前看起来只有五六岁那么大,个子只到温软的腰际。
现在他身材修长,个子勐地窜了足足两个头,快要到温软的肩部。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他似乎都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只是更加的瘦,更加的白。
芭蕉小院里。
林浣豪气的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不住的拿眼瞥着一边的暮折。
她戳了戳正在给他夹菜的温软,羡慕嫉妒恨道:
「他为什么这么白?我也在棺材里躺过啊,怎么出来就没这效果?」
温软挥开她的手,随口敷衍道:
「基因问题,和你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
说完,她又盛了碗汤放在暮折面前,眉目间是止不住的笑意。
「阿折,你还是要多吃点,太瘦了。」
「知道了。」暮折低头扒着饭,余光却在瞄温软面前的酒杯。
「别管他了,他都多大了,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你至于这样吗?」
林浣见温软对自己敷衍到这种地步,顿时老大不高兴,替温软倒了满满一杯酒。
「快,和我走一个!」
她催促着将杯子举到温软的嘴边,不等对方拒绝,先一步将话堵死:
「今天是庆贺暮折从鬼门关死里逃生,你可不许扫兴!」
「我喝就是了。」
温软接过杯子,用力吸了口馥郁的酒香,笑的眉眼弯弯。
「从今天开始,我们阿折就能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有长长的、数不清的时光可以挥霍啦。」
「干杯——!」
她和林浣碰了下杯子,一仰脖,喝尽了杯中酒。
这酒是林浣自己酿的,入口甘甜,没有半分辛辣,喝起来跟饮料似的。
温软舔了舔唇,有些意犹未尽,探过身子将酒壶拿到自己面前。
「再来?」
「来!」
她和林浣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到了最后,两人一身的酒气,脑子双双开始打结。
旁边的暮折停止数饭粒,撑着下巴看她,唇边噙了抹笑。
「嗝,为什么你的酒、这么甜,我还会喝醉?」温软不理解。
「傻。」
林浣扶着一个空酒罈,醉眼朦胧的对她竖了个中指。
「酒就和男人一样,喝起来最无害的,反而醉的越快。」
「?」温软眨巴了下眼,「这两者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吗?」
「有关系吗?」
「没有——」
话说到一半,林浣一头磕在桌子上,没了动静。
温软推了推她,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你还没说清楚,不许睡……」
她一连叫了几声,林浣只跟挥苍蝇似的动了动手,便再也没了动静。
「嗝。」温软打了个酒嗝,只能放弃折腾她。
转过头,暮折正好整以暇的坐在一边,接触到她的视线时,还对她弯了弯嘴角。
她突然沉默下去,连眉眼间的笑意也收敛殆尽。
暮折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阿折啊。」
过了一会儿,温软搬起椅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用力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暮折替她倒了杯白水,「不舒服?」
温软摇头。
她拂开那杯水,垂着眼看自己衣袖上银线暗绣的祥云纹,吸了吸鼻子。
「你活下来了,真好。」
暮折还端着那杯水,指尖无意识的蹭着瓷杯上凹凸有致的花纹。
「是啊,我活下来了。」
她小心的抬眼,眼角还红红的,打气一般拔高了几分嗓音:
「我一定会做到的!」
暮折:「什么?」
「我会给你一个好结局。」
她好似忽然清醒了一般,坐直了身体,无比认真的看着他。
「暮折,你会有一个好结局的,一定会有的。」
「……嗯。」
暮折放下杯子,不躲不闪的回望她,琉璃般莹润的眸子里缓缓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
「除了你,谁也给不了我好结局。」
第二百二十章 和我一起当地主吧
温软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同时用力一拍他的肩,骄傲的挺起胸膛:
「你知道就好,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我这个人,从来不食言!」
「……」
暮折嗅到从她身上渡过来的丝丝缕缕的甜味,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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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控制不住的落到桌上唯一一坛、喝到只剩一半的青釉色酒罈上。
温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昏昏沉沉的大脑开始自动搞事。
她探身把那酒罈捞了过来,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挑眉道:
「想尝尝?」
暮折默默点头。
她嘿嘿一笑,反手从储物袋拿出纸笔,「唰唰」写出一张封条,大气的往罈子上一贴。
暮折凑近了一看,上面写着——
「未满十八不得饮酒」
暮折:「……」
「哈哈哈……」
温软收好纸笔,竟然还能多留一个心眼使了个小术法,把酒罈变回了酒窖。
「你还小,这不是你该喝的。」她拍拍暮折的脑袋,「等你长大了,我再给你拿出来。」
闻言,暮折有些悻悻的,扭头避开了她的手,垂眸道: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温软打了个呵欠,慢慢滑到桌子上,将头枕在胳膊上。
她半眯着眼看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和他说话:
「可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暮折恨恨的咬了咬牙,「过几年就不是了!」
「噗嗤——」
她笑的直拍桌子,软绵绵的嘲讽他,「过几年你才多大?不也还是小孩子吗?」
暮折:……
他忽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黑漆漆的眸子里盛满执拗。
「我会长大的,然后……」
模煳的视线里,暮折的嘴一张一合。
温软醉意上涌,听不清他的声音,控制不住的犯困。
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口中迷迷煳煳的「嗯」了一声,倒头就睡。
四周有剎那的安静。
似乎有落花拂过她的脸颊,带了点暖意,柔柔的、短暂的停留了一瞬。
她小声嘟囔了几句,沉沉睡去。
暮折听的分明,她说的是——
「阿折,不要走。」
他拉住她的一根手指,小声回道:
「我不走。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
「你们要走?!」
「嗯,阿折的病好了,我们该回家了。」
一晃眼,来蓬莱洲已经几个月了。
温软还惦记着栖霞渊的房子,和暮折一合计,还是决定回去。
「不要啊,你们走了我一个人在岛上多悽惨啊!」
林浣哀嚎着抱住温软的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诱惑她:
「就留下来嘛,大不了我的岛分你一半!和我一起当地主不香嘛?」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温软小小的心动了一下。
当地主什么的,听起来就很舒服的样子……
可是——
「暮折还得去上学。」
她努力克制诱惑,蹲下身子拍拍林浣的头。
「他还小,得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才行。」
「呜呜呜,为了一个男人,你居然抛弃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林浣抹了把眼泪,忿忿的站了起来,跳着脚道:
「我要和你绝交!」
温软揉了揉被她吵的嗡嗡响的耳朵,无奈道:
「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林浣瞬间冷静,「我不。」
她傲娇的一扭头,「我、就、不。」
温软:……
这人怎么突然就这么欠打了?
「算了,你走吧。」林浣嘆了口气,「原是我不配,留不住妹妹的心。」
温软:拳头硬了。
「我们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等暮折放假了,我们还会来找你的。」
「不用了。」林浣摇摇头,「接下来几年我要封闭蓬莱洲,你们来了也进不来。」
「为什么?」温软不解。
「我穿过来的时候魂魄受了点伤。」她轻描淡写道,「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沉睡几年。」
「好吧。」
温软看了眼蹲在沙滩上等她的暮折。
他不知道在做什么,哪怕等了这么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等你醒过来了,我们就来找你。」
「好。」
来时的鸾鸟识途,已经自己飞回了妖界。
因此,他们需要御剑返回修仙界。
不过这几个月以来,温软都在教导暮折修炼。
他天赋极高,更是剑骨天成,只是稍加指点,就成功筑基。
御剑之术甚至用的比她还要熟练。
「嗐,天才不就是拿来让我等凡人仰望的吗?」——林浣如是点评道。
「阿折,走啦。」温软脚步轻快,拍了拍暮折的肩膀,「你在干嘛?」
暮折拍拍袍角的沙子,慢吞吞的站起来,将紧握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给你看个东西。」
温软伸手去接,好奇道:
「是什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啊呀,我摔倒了
他的手缓缓张开。
「啪嗒」一声,一枚小巧精緻的贝壳跌落她的手心。
「送给你。」他道。
温软愣了一下,低头认真端详着贝壳,心里一颤,眸中情绪莫名。
「谢谢你,我很喜欢。」
「现在只是贝壳,但是以后……」暮折抿了抿嘴,「我会送你最大最漂亮的珍珠!」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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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贝壳妥善收进储物袋,朝他露出浅浅梨涡,轻声细语道:
「不管是贝壳还是珍珠,我都很喜欢。」
因为是你送的。
一蓝一白两道剑光亮起,从蓬莱洲的上空朝海与天交际的东方飞去。
那是一条回修仙界的近路,不必经过妖界与十万大山。
林浣独自现在沙滩上,手搭在眉心,努力仰头,视线一直追着那两道剑光。
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中。
她缓缓放下手,静静的发了会儿呆,正要转身离开时,余光中瞥见沙滩上搁浅的那艘木舟。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回想起了初见那一天,自己和温软的对话。
「哪怕你如今逆天而行救了他,也改不了他不得好死的结局。」
「而你,恐怕自身也将难保,下场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就算这样,你也要救他吗?」
那时的温软是怎么回答的呢?
蓝衣少女跪在她的脚边,背挺得很直,几缕沾了血的髮丝黏在脸颊,眸中仿佛燃了团火。
她说:
「暮折是我违抗天命,也想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人。」
……
数年时光过去,又一个春天到来。
院子里的桃树终于开花了。
温软为桃树浇完水,在春季特有的、明亮却不灼热的日光中,仰头去数头顶的花枝。
这棵桃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开出的花并不是寻常的浅粉。
它红的刺目,红的耀眼,似乎用最上等的硃砂染过一遍,是动人心魄的美。
积攒了几年的养分,在这个春天,它终于痛痛快快的开了花。
枝桠似乎都承载不起那些娇嫩花瓣的重量,微微垂了下来,在和煦春风中触了触树下女孩的脸。
温软数了一阵,实在数不出来,干脆放弃,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看来秋天有很多桃子吃了,也不知道这个品种的桃子甜不甜。
要是不甜就白种这么久了,只能砍了当柴火用。」
话音刚落,桃树受了惊吓似的抖了抖,无数花瓣漱漱掉落。
温软被浇了一身的桃花雨,香的打了个喷嚏。
她摇摇头,抖掉头髮上的花瓣,又将衣襟上的尽数敛了起来,捧在手里。
一个不好的猜测在心中慢慢成行。
「该不会……」温软仔细研究着手里的花瓣,不敢置信道:
「你是一棵……观赏性桃树……吧?」
桃树安静如鸡。
温软:……
所以这么多年的期待,终究是错付了吗?
果然那还是砍掉好了。
她有点头疼,正要吹散手里的花瓣,忽地心神一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股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是从斜后方的书房中传来的,似乎是害怕被发现,极为克制与小心。
温软翘起唇角,微侧了脸,去看那洞开的窗户。
白衣少年立在窗后书案前,优美的侧脸被阳光镀上金边,如墨的眉眼也少了几分冷意。
他看起来约摸十六七岁,身量清瘦修长,肤色极白,执画笔的手骨节分明。
此时他正端凝着她,眸色深深。
「阿折。」
温软唤了他一声,注意到他面前摊开的画卷,好奇道:
「你在画什么?」
不等他回答,她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头顶遮天蔽日的、云霞一般的桃花,恍然大悟。
「过了这么久才开一次花,是该画下来。」
暮折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低头落下最后一笔。
画中,艷如硃砂似的桃树下,蓝衣姑娘笑颜如花。
「你别一天天的老关在屋子里。」
树下,温软吹散了手里的桃花,拍了拍手,兴高采烈的对他说道:
「咱们去放风筝吧!」
窗内的暮折换了只笔,手腕悬在画上空白的位置上。
他徐徐写下一行诗,表情柔和的不像话,口中的话语却很无情:
「不去。」
「为什么呀?」温软丧丧的抱着树转圈圈,「放风筝多好玩。」
暮折眉头都未曾动一下,淡声道:
「我不想当猴子。」
温软:……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的,「那还不是你太受欢迎了。」
搬到栖霞渊已经七年了,暮折也从小豆芽长成了少年郎。
并且颜值略有些逆天。
每次出门都能荣获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的注目礼。
更有甚者,尾随他一路,只为了和他说一句话。
他烦不胜烦,除了去学堂外,干脆连门都极少出了。
于是,学堂里的女学生数量翻了十倍。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看起来笨笨的女孩子摔倒在他面前,娇弱又无助的看着他:
「啊呀,我摔倒了。」
嗯,现在他已经发展到连学堂也不去了。
反正教的全会,考的全对。
「那你也不能老在书房待着,我又不指望你去考个状元。」
温软跟个树懒似的抱着桃树,半张脸藏在树后,语重心长道:
「花开的这么好看,你要是不过来夸一夸它,万一它不高兴了,明年不开了怎么办?快出来快出来。」
暮折半侧嘴角隐晦的翘起,极力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淡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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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我到你身边去?」
温软露出的半张脸上是灿烂的笑,她没有丝毫犹豫,嗓音又脆又快:
「对呀。」
暮折用力抿抿嘴角,试图把上扬的弧度悄悄压下。
他搁下笔,掩饰性的低咳一声,不大自然的开口: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勉为其难出来陪你坐坐。」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想和你拉个手
「到底是哪个环节不对,怎么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眉眼矜贵的少年端坐在石凳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温软幽幽怨怨的靠在树上,看着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暮折额角一跳,唰地抬眼瞧她,语气有几分危险。
「你说什么?」
温软嘆了口气,一撩裙摆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孩子长大了,也不爱笑了,整天都冷冰冰的。」
那杯茶还未来得及递到嘴边,就让人噼手夺了去。
温软愣愣的看着仰头一口气喝干杯中茶的暮折。
他「啪」地一声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揩去嘴角溢出的水迹,用力捉住她的手腕。
温软:「?」
暮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眸子里却藏着晦暗的光,「还要我在提醒你几遍?」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温软:「……」
她当然知道暮折已经不是小孩了。
他如今的个子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一同出门时,再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是姐弟。
更重要的是,他的情绪不像从前那般写在脸上,总是藏在心里,叫人猜不透。
她有一点不安。
她很害怕,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会就这样被打破。
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长大后的暮折。
从前他是个小孩子,她便心无旁骛的陪在他身边,一心想给他最好的生活。
现在他长大了,她的位置就显得有些尴尬。
说是亲人,又没有血缘关系。
说是朋友,又比这距离近了些。
说是……
她打了个小小的激灵,立刻阻止自己思绪的发散。
就算她是为了暮折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可这和暮折没有关系。
他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嗯?」少年刻意压低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温软回过神,发现暮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旁边。
他仍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松不紧,指节白的刺眼。
两人距离很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透过接触的衣衫传过来。
「没、没什么。」她咽了口口水,不敢去看他的脸,讪讪的笑了笑,「长大了也挺好的,哈哈。」
说完,她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可对方非但不放,反而加了几分力气。
「你这是做什么?」她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暮折一脸云淡风轻,「想和你拉个手而已。」
温软:「?」
他的手一寸寸向下,停在她的指尖,不动声色的弯起眉梢。
「我想和你牵手,阿软。」
温软:「……」
她觉得有点热。
于是她「唰」地站起身,慌忙抬手扇了扇风,自言自语的走出花荫。
「中午了啊,该做饭了。」
走了没几步,袖子被人拉住。
她回头,对上暮折强忍笑意的脸。
他故意拖长语调,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的、脸、红、了。」
温软:「……谢谢提醒。」
暮折一本正经道:「所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
温软用力咳嗽一声,试图用这个动用缓解胸腔里擂鼓似的心跳。
然而,在暮折的灼灼视线下,心跳的速度不但没有降下来,反而又快了几分。
淦,怎么关键时刻不争气!
温软咬了咬后槽牙,眼一闭心一横,「你——」
「嘎——」
一道难听的鸟叫从上空传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原本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
暮折脸色瞬间黑下去,温软如获大赦,感激的抬起头。
那一声叫的比一声难听的鸟其实是一只纸鹤。
叠的歪歪扭扭的纸鹤。
这是修仙界新发明的通讯方式,不仅可以带信,还能捎带寄送物品,很是方便。
「嗯?是找我的?」
温软有些迷惑,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亲人朋友,林浣也还在沉睡中。
究竟是谁,会派纸鹤来给她送信呢?
为了避免自己弄错,她尝试着对纸鹤招了招手,试探性开口:
「过来?」
纸鹤又叫了声,欢乐的落到她的掌心,抖了抖身子,吐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她挑高了眉毛,和暮折对视一眼,有些拿捏不定,「我先看看?」
暮折脸色很难看,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随你。」
她麻利的拆了信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抽出里面的信纸时,她好像闻到了鸡腿的香味。
嗯,突然就有点饿了。
温软立刻在心里定好了午餐的菜谱,这才去看信上的内容。
很好,字迹十分之潦草,她废了半天的力气,才看懂第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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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我没有写署名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吧?!」
温软:……
突然就没有继续阅读的欲望了呢。
她闭上眼做了个深唿吸,这才重新看下去。
「不是我说,闹离家出走也得有个度吧?
三十年了啊!!!你离家出走整整三十年了!!
你知道每当隔壁宗门的李二嘲讽我们是因为太穷才留不住你时,我的心情吗?
不,你不知道!
你知道新来的师妹和师弟仰起头,用天真的眼神看我,问我师姐什么时候回来时,我的心情吗?
不,你不知道!
你知道我这三十年是怎么过的吗??!你个不孝女!师兄白把你拉扯大了!
师兄就要继任宗主之位了,修仙界的大佬都会出场,限你三天之内给我滚回来!
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傲天宗没有你这号人了!
——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的大师兄:东方既白。」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不听我不听
默读完全文的温软:……
她怎么忘了,自己还有个宗门这回事……
不过她已经到这个时空来了三十年了吗?
温软看着自己手,上面的肌肤细嫩依旧,丝毫看不出来她的实际年龄。
她有些晃神。
「上面写了什么?」
暮折轻飘飘的探过视线,见到那鬼画符一样的字,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是我大师兄的信。」
温软抖了抖信纸,将它仔细叠好,想到自己的年纪,心情有些惆怅。
暮折毫不留情的点评道:
「这手字形如鸡爪,状如春蚓秋蛇,大师兄果真人才。」
温软踮起脚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没好气道:
「不许没大没小,按辈分你还得叫他一声师叔。」
暮折:「我为什么要叫他师叔?」
「我将宗门剑术道法悉数传授给了你,你自然就是我的徒弟。」
温软理所当然道:「他是我师兄,你当然得称唿他为师叔。」
暮折扭过头,赌气一样说道:「我不要做你徒弟。」
「那你还想做我什么?」
温软失笑,「我们宗门秘法可是不能随便外传的,除了徒弟以外就只有道……」
话说到一半,她勐地闭上了嘴,把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个字咽下喉头。
「道什么?」暮折灼热的目光几乎将她盯出一个窟窿,「怎么不说了?」
她硬着头皮和他对视,口不择言道:
「我忘了。」
暮折的神情黯淡了一瞬,扯了扯嘴角,「是忘了还是不想说?」
温软心乱如麻。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暮折的心思。
可是……
他还没有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还没有认识更多更好的人,自然就会对眼前的人格外上心。
等到他经歷了许许多多的事,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他真的还会像现在这样,把她放在心上吗?
一句话总结,她怕他以后会后悔。
而这后果,是她万万承受不起的。
温软企图把这些事和他说清楚,「阿折,你还小……」
「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
暮折打断她的话,脸上罕见的浮现一丝焦躁。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十七岁的我,不是十岁。」
温软噎了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暮折就那么看着她,也不肯再说话。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连头顶颤巍巍的桃花枝,也不敢在晃动,生怕惊扰了两人。
气氛一时凝固。
温软连手脚都快不知道怎么放,实在受不了了,只能笨拙的转移话题:
「我要回傲天宗一趟,师兄要继位宗主了。」
暮折声音硬邦邦的,「我也要去。」
「不行。」她一口拒绝。
暮折是半魔,身份本来就敏感,况且到时候仙门百家都会到。
他去了不是明晃晃的送人头吗?
眼看暮折的脸色沉下去,她一时有些苦恼。
暮折的身世是个谜,再加上她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故而一直没有告诉他血脉中的魔气。
偶尔讲起半烛时,温软也只说她是自己偶然遇到的人族少女,机缘巧合下才发现她是他的母亲。
因此,她在心里想了又想,才委婉解释道:
「你的身份不方便,就在家等我好不好?我保证很快就回!」
暮折默了默,轻声反问她,「不方便?」
「对对对,就是不太方便。」
温软忙点头,哄孩子般对他说道:
「你乖一点,我回来给你带傲天宗的大白馒头吃,可好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暮折的脸上看到了一点受伤,外加几分惶恐。
就好像是……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因为暮折无声无息的转过身子,嗓音淬冰似的冷。
「我明白了,你走吧。」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笑声淡淡的,带了几分苦涩,和一点赌气的意味。
「反正我们的关系在你心里,就只是『不方便』而已。」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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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头皮发麻。
这个人好像生气了。
捡他回来七年,这还是第一次,她真真正正的见到他生气。
实话实说,有点吓人。
短暂的错愕后,她一阵搜肠刮肚的找词,想要缓和下气氛。
可暮折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抬脚就走。
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紧接着,打开的窗户也关的死死的。
温软:……
她走到窗户底下,敲了敲窗户纸,「阿折?」
里面没有半点动静,安静的落针可闻。
她不依不饶,继续敲,「阿折,你听我解释,我不是你想那个意思啊!」
这一次,里面有了点声音,「我不听。」
温软一个头两个大,思考了一会儿「」
心想,他现在未必听得进去,还是决定等他冷静下来再说比较好。
或许是迟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里面传来一声冷笑,「你怎么不解释了?」
温软:……麻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是复杂,极其复杂。
第二百二十四章 震惊,有人在撒钱!不对,是撒灵石
与其说暮折是生气了,不如说是闹别扭来的更贴切。
他把自己锁在书房,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在脚步声靠近时握紧了掌心。
门外的女孩变着花样的哄他。
「阿折,我做了好吃的,你开开门好不好?」
「阿折,你闷不闷啊,咱们去散散步呀~」
「阿折,你还活着吗?好歹出个声,我有点害怕。」
……
暮折极力按捺住开口的冲动,斜靠在门上,企图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感受到她的存在。
他闭着眼,嘴角牵起一缕自嘲的微笑。
她明明知道,他想听的话,不是这些。
可她坏的很,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尽往不痛不痒的点子上踩。
说到底,在她心里,自己没有那么重要罢了。
他捏了捏山根,心里涌上一丝疲倦,慢慢的,疲倦转换为苦涩。
那这些年的相依相伴又算什么?
门外,温软放下敲门的手,默不作声的盯着深褐色的门板看了一阵。
良久,她缓缓倾斜身体,额头抵在门上,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只能听见她很低很低的声音。
「阿折,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如果冒犯到了你,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她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逼迫她正视他的感情。
可是……
温软凝着自己的鞋尖,嘆了口气,「我回傲天宗了,事情办完会马上回来。」
顿了顿,她的声音带了几分释然,「等我回来了,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今天就是东方既白的三日之约最后期限。
从栖霞渊赶去位于秋名山的傲天宗,需要半天的功夫。
她握紧了手里的灵剑,不再留恋,大步走出屋子。
剑光骤起,直上云霄。
不大的院落又恢復了寂静。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书房内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吱嘎——」
门板被人用力拉开,发出嘶哑的哀鸣。
白衣少年抱着画轴跑出书房,对着空荡荡的小院愣神。
她……真的走了。
把他一个人就在这里。
暮折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几步,扶住坚硬冰冷的石桌,全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再也抱不稳画轴。
「啪嗒——」
装订精緻的画轴跌落在地上,徐徐展开。
一般硃砂似的桃花轻飘飘落在画上,与画上如云似霞般的桃花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蓝衣姑娘的眼神平和而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
暮折低着头,与画中人四目相对,一时有些怔然。
画上提了一句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暮折喃喃念了一句,缓缓蹲下身子,将画轴细细卷好,用力抱在怀里。
稀疏的日光顺着密密匝匝的花枝漏下,在地上投出形状不规整的光斑。
他看了那些光斑一眼,又抬头去看上方如火如荼的桃花,再度重复了一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树回应一般轻轻晃了晃,抖落他一身的柔软花瓣。
暮折倏地笑了。
「走就走了吧。」
他站起身,掸掸衣襟袖口不存在的尘埃,眸中有光华绽放,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倨傲。
「既然走了,那我就追上去。」
暮折翘了翘嘴角,整个人气势一变,一扫方才的颓废与惊惶。
「阿软,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休想摆脱我。」
从你捡了我那一刻开始,你就註定了,只能是我的。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与你,纠缠不休。
「阿嚏——」
前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温软降下飞剑,打了个喷嚏,胳膊上跟着冒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胳膊,抱着自己是否感冒了的怀疑,径直走向前方的山门。
傲天宗的有护山结界,平素进出都要通过这里。
或许是东方既白即将继任宗主的原因,向来冷清的秋名山也多了几分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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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陌生的面孔走在她的身边,方向都是那不知何年何月,被雷噼垮了一根柱子的山门。
此时,那里有些热闹,或者说——喧譁。
为什么呢?
有人在撒钱,哦不,是撒灵石。
活了这么多年,温软终于见到了活的散财童子。
「哗啦啦」地雨点一样坠落的灵石中间,站着一名少年。
他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的模样,生的细皮嫩肉,细看还有一丝欠揍。
但只要再多看两眼,又能从中发现一丝帅气。
就连身上穿的衣裳,都很符合他的气质。
——一身土豪金的锦袍,bulingbuling的发着金光。
温软打眼一看,立刻看出来他这身土豪金的衣裳是由千年金蚕丝织成,价值数万灵石。
一件衣服的钱,几乎可以买一座规模不大不小的山头了。
她:……居然真的有人把一个山头穿在身上。
穷成傲天宗之流,也能招来散财童子,真是活久见。
灵石雨哗哗下个不停,眼看人越围越多,傲天宗守门弟子坐不住了。
穿着傲天宗门派服的小胖子心满意足的拍拍鼓起来的荷包,上前委婉提醒少年:
「贺少主,今日还有许多宾客要来,你这个做法是否不太妥当啊?」
「哪里不妥当?」少年奇道,「我这是在替你们招待客人啊。」
小胖子梗了梗,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虽然但是,你是上阳宗的啊。」
而且还是上阳宗宗主的儿子,我们傲天宗的事和你也八竿子打不着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上阳宗和傲天宗果然是一家人
「嗐。」少年云淡风轻一挥手,「别那么见外,咱们迟早是一家人。」
说着,他努力按下疯狂上扬的嘴角:
「等我和你们绯夷师姐成了亲,就把上阳宗的宝库给你们搬过来,你们随便拿!」
小胖子/温软:还有这等好事?!
围观群众:嘶,上阳宗弟子缺心眼果然名不虚传!
「贺丰羽!!」
一声怒喝从山门内炸开,吓得在场众人齐齐一抖。
人群自动分开,露出一条通道。
一队上阳宗服饰的弟子阔步走来,打头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青年。
中年男子两只眼睛因为怒火瞪得像铜铃,气的胸膛急促起伏。
见了土豪金少年,他二话不说就是一脚踹过去。
「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贺丰羽「哎哟」了一声,捂着屁股往人堆里蹿,扯着嗓音嚷道:
「爹!我知道错了!你别踹了!你就这么一个儿子,踹死我了谁给你养老送终?!」
贺封长一脸狰狞,不知道从哪里抽了条鞭子出来,「你死了那我就再练个小号!」
眼看鞭子就要落下,慌不择路之下,贺丰羽身子一扭,往一旁看热闹的群众身后躲去。
群众立刻哄然散开,只剩下刚捡完灵石站起来的温软。
贺丰羽跟条泥鳅似的,「嗖」地一下钻到了她的背后。
温软:???
她只是吃个瓜而已,为什么要躺着也中枪?
好在贺封长生气归生气,并没有失去理智,见到满脸懵的温软,立刻收回了长鞭。
「孽畜!还不快滚出来!莫要惊扰到这位小道友!」
贺丰羽缩在温软的背后,露出半张脸,「除非你答应不打我!」
贺封长咬牙:「行,我答应你。」
贺丰羽还是不放心:「你发誓,如果你再打我,就让你以后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贺封长:……
温软:……
嘶,头一次有人这么咒自己,真是恐怖如斯。
「好了,一点小事而已,大家不要太认真了。」
这时,和贺封长一同过来的青年终于看够了热闹,不急不缓的上前。
他笑的见牙不见眼,对贺封长道:
「贺少主性子豪爽大方,我傲天宗上下都对他喜爱的紧,还请贺宗主莫要太过苛责他了。」
贺封长:呵呵,谁不喜欢傻了吧唧天天来送钱的蠢货呢?
偏偏这个蠢货还是他儿子。
真是……家门不幸!
他长嘆了口气,对白衣青年道:「多谢东方道友担待逆子。」
说完,又对温软抱了抱拳,和颜悦色的问道:
「这位小道友可有受到惊吓?」
直到这时,温软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贺封长。
他看起来约摸三十上下,气质并不如同龄人沉稳,总觉得有几分不正经,还有点诡异的熟悉。
她心神一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
「师尊?」
贺封长:「?」
他还没来得及接话,白衣青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抢先开口:
「师妹?!」
温软看着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两秒,终于将他和三十年前送她鸡腿的东方既白对上了号。
「大师兄?」
贺丰羽从她身后钻出来,视线在三个人之间来回打量,发出一声感慨:
「所以傲天宗果然和上阳宗是一家人啊,瞧瞧,师尊和大师兄一边一个,多和谐。」
三十年不见,东方既白擦了擦眼睛,上前两步勾住温软的脖子,恶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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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知道回来啊?是不是我不给你传信,你就干脆忘了还有宗门这回事了?!」
温软被他勒的直翻白眼,用力拍他的胳膊,「你先松手!我错了还不行吗?!」
「还敢让我松手?!不过才离开几十年,你就连自家师尊都不认得了?」
东方既白一脸恨铁不成钢,指着贺封长道:
「这位是上阳宗贺宗主!你的师尊是傲天宗清辞宗主!」
温软挣扎着推开了他,咳嗽了两声,有点心虚的看了贺封长一眼。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下意识的会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师尊。
看见他居然比看见东方既白还要亲切。
「贺宗主,实在是对不住,弟子刚刚一时煳涂,认错了人。」
她朝贺封长行了一礼,道歉态度十分良好。
贺封长哈哈一笑,语气里带了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味道:
「原来你就是清辞那个离家出走的徒儿啊。」
温软:「……对,我是。」
他慈爱的拍拍她的肩膀,对她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说道:
「如果在傲天宗混不下去了,欢迎来上阳宗,我保证绝对会给你家的感觉。」
温软:「哈……哈。」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贺丰羽看起来不太正经了。
因为他老爹也不是很正经的亚子。
「这么说你是绯夷的师姐了?」贺丰羽兴奋的苍蝇搓手,「那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师姐了!」
他豪爽的一拍胸脯,「师姐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我赴汤蹈火也会弄来。」
话音刚落,贺封长一把捂住他的嘴,对温软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在放屁,你别听他胡扯。」
温软:「……嗯。」
第二百二十六章 傲天宗高级贊助商
贺封长押着贺丰羽回了傲天宗安排的住处。
热闹没了,山门的秩序重新恢復正常。
温软略有些遗憾的拍了拍鼓起的荷包,一抬眼,对上了东方既白通红的眼。
她心里咯噔一下,试探性叫道:「师兄?」
东方既白眼泪汪汪,「师妹,三十年不见了,你长大了。」
他一脸辛酸,「想当初你刚入宗门的时候,才那么一点高……」
「停。」
温软瞥见守门弟子八卦的眼神,用力按了按眉心。
「师兄咱们先进去吧,在门口堵着怪不好的。」
「好。」
东方既白扯过她的袖子擦擦眼泪,復又高兴起来。
「你走之后,师尊又先后收了两名入室弟子,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
温软沿着山路一路向上,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忽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那边怎么多出来了一片屋宇?还有脚下的阶梯我记得已经裂了不少,怎么又换了新的?还有——」
她和东方既白拉开两步距离,倒抽一口凉气,「你的衣裳怎么不打补丁了?!」
难不成傲天宗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家致富奔小康了吗?!
可恶!有这么好的渠道为什么不分享给她!
东方既白掩饰性的低咳一声,「你还记得贺封长的儿子贺丰羽吧?」
温软不明所以,「记得啊,刚刚不还在山门口撒灵石来着吗?」
东方既白指了指远处那片屋宇,含蓄道:
「那是新修的食堂,他贊助的。」
又指了指脚下,「新石梯也是他贊助的。」
最后转了个圈,老脸一红,「这衣裳……」
温软嘴角抽了抽,「他贊助的?」
东方既白羞涩的搓搓手:「嗯哼。」
温软:……
缺心眼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叫缺心眼了。
「你们上哪儿拐到这么一个冤大头的?」这个槽她不得不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扶贫的。」
东方既白嘿嘿一笑,「我们可没逼他,这都是他自愿的。」
说着,他左右看了眼,神神秘秘的凑近温软,附耳道:
「贺丰羽对绯夷一见钟情,这十年都快把整个上阳宗都搬到傲天宗来了。」
听到「绯夷」这个名字,温软心里涌上些许异样的感觉。
倏地,脑海中闪过零零散散的记忆画面。
灿烂的阳光下,带着面纱的少女,正和一名少年蹲在街头吃瓜,口中商量着晚上到底是睡桥洞还是破庙。
那两个人……
东方既白的声音继续传来: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绯夷和江弥生就是师尊后面收的弟子,也是你的师弟师妹。」
画面散去,温软有点恍惚。
原来在三百年后,自己和他们曾在无意中有过交集。
她心中万分感慨,只觉得缘分这个东西着实奇妙。
「走吧,师尊肯定也知道你回来了,咱们先去拜见师尊,再去找他们二人。」
温软微微颔首,「好。」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高声喊道:
「大师姐!有人找你!」
温软回过头,见是守门的那个小胖子师弟,奇道:
「是谁?」
小胖子擦了擦满头的汗,喘着粗气道:
「他说他叫暮折。」
温软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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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小心翼翼道:「暮折。」
温软心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她万万没想到,暮折会追到这里来。
她从来没告诉过他傲天宗的地址,也不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找过来的。
「师兄,我过去一下,你自己先走吧」
她唯恐半烛下的禁制会露馅,让别人发现暮折的半魔身份,忙不迭的御剑便山门飞去。
见她急的连路都不走了,东方既白心思一转,拉过小胖子问道:
「你知道那暮折是什么人吗?」
小胖子挠挠头,「是个少年郎,长的还……」
说到这里,他结巴了一下,「还挺好看的。」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东方既白「唰」地一下御剑离开,直冲山门而去。
傲天宗的山门处。
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斜斜靠在山石上,狭长的凤眼微阖,似乎等什么人。
林间斑驳的日光投下,在他脸上拉出一道浅浅阴影,无形中多了几分疏离。
过往的人忍不住放慢了脚步,频频回头看他。
「阿折!」
温软在高处看到那抹白衣身影,立刻掐诀降下飞剑,稳稳落到他面前。
她先是惊喜,又控制不住的担忧:「你怎么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暮折徐徐睁开眼,对她挑了挑眉。
「我来找你。」
温软抿了抿唇,四下看了眼,将他拉到了山石的背面,避开别人的目光。
「你这一路怎么过来的?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暮折垂眼凝着她拉着自己的手,眸子里划过深深笑意,漾开一圈又一圈温柔的涟漪。
他低声对温软说道:
「只要我想见你,山不敢拦,海不能挡。」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我是她的道侣
听到这句话,温软心里像是注了一汪春水,柔软的一塌煳涂。
她深深凝着暮折的眼,在其中瞥见自己的倒影,是霞飞双颊的模样。
一点迟来的害羞惊的她松了手,捂住泛红的脸,「你别这样。」
暮折洋装板起脸,却还是控制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故意反问:
「我哪样了?」
「你……」温软抿着嘴角,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阿折,你喜欢我吗?」
闻言,暮折拿开她的手,直直的看着她的眼,喟嘆一声。
「你终于发现了?」
他眼里的情意太过浓烈,温软凝了一阵,别开了头,「可是,可是……」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
暮折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有没有我?」
怎么可能没有。
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
用了二十三年,才将你找到。
我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你。
温软将心里翻涌的委屈咽下,伸手抱住他,脸在他怀里蹭了蹭,闷闷道:
「那就这样吧。」
不管将来如何,只要这一刻,两个人是彼此相爱着的,那就足够了。
暮折的身子僵了剎那,随之而来的狂喜几乎将他淹没。
他用力收紧双臂,极力想要做出成熟男人该有的镇定。
可一开口,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阿软,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温软微微点头,也有点不好意思:「嗯。」
他控制不住的咧开嘴角,「那意思就是说,咱们以后就是道侣了?」
温软想了想,郑重道:「等我挑个日子,咱们就结契。」
暮折便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的手越发的紧,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中。
让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吧。
两个人的心中同时想到。
可命运绝不会就此放过他们。
这个拥抱是开始,亦是结束。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这段感情,皆不得善终。
这是他们的宿命。
「咳咳——」
一道咳嗽声从山石的另一面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与美好。
东方既白的声音轻飘飘的飞到两人耳边。
「师妹啊,你在后面吗?」
温软立刻推开暮折,站直了身体,脸控制不住的发热,「师兄,我在。」
暮折委屈的想拉她的手,却被她轻轻拍开。
「别闹,师兄来了。」
正说着话,东方既白的身影从山石的另一端转过来,见到暮折时,略有些惊讶。
他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又多看了暮折两眼。
「这人谁啊?你徒弟?」
温软还没来得及插话,他又自顾自的说道:
「行啊你,没想到你还是咱们师兄妹几个最早收徒的。」
说完,他对暮折挑了挑眉,故意端起长辈的架子:
「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今年多大了?有道侣了吗?」
温软额角青筋直跳,「师兄!你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初次见面,哪有这么逼问的!
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查户口的。
暮折却并不生气,施施然握住她的手,明亮的双眸对东方既白轻轻一弯。
「师兄,我是阿软的道侣。」
「轰隆」一声,晴天霹雳。
东方既白宛如被雷噼中了一般,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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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抖着伸手指向暮折,眼神落到温软身上,「这小子说的可是真的?!」
温软控制不住的露出一个笑,脸上有几分忸怩。
「自然是真的。」
东方既白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一叠声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写信回禀师门?你是不是眼里没有我这个师兄了!」
温软:……
她看着东方既白一脸「我家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一时有些无语。
好在暮折很是善解人意,替她一一回答了东方既白的问题。
他微微一笑,「师兄,我们决定结为道侣,就是刚刚的事。」
东方既白:……
「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他险些跳起来,一把将温软拉到自己身边,警惕的看着暮折,又痛心疾首的对温软说道:
「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随意?我看他今年至多不过十八,你们才认识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你肯定是被这小子的皮相骗了!」
「人心隔肚皮,短短几年时间怎么可能将他的底都摸透,万一将来他始乱终弃怎么办?!」
「听师兄的,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新家国!」
温软:……
她用力挣开东方既白的手,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回道:
「我和暮折认识,已经七年了。」
东方既白:……
东方既白傻了。
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七年前两人的年纪,倒抽一口凉气。
「师妹!你怎么能……」
虽然这句话他没说完,但温软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想说什么了。
大概内容就是——
「师妹你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她无法反驳。
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丧心病狂。
但她发誓,她从来没对幼年暮折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只是本能的想对他好而已啊!
她真的不是变态!!!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是徒儿道侣
暮折一向和她心有灵犀,偏头看了她一眼,对东方既白道:
「是我先喜欢阿软的,是我穷追不捨,从家一路追到傲天宗。」
「你……」
东方既白看看他,又看看温软,满脸的欲言又止。
最后,他惆怅的嘆了口气,对温软说道:
「先去面见师尊吧,这几十年来,师尊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你。」
温软心中一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清辞剑仙,原主的师尊。
也是……原主爱慕的、为之丢了性命的人。
他修为深厚,是修仙界离飞升最近的存在。
他——会发现自己徒弟这副躯体里,已经换了一个芯子吗?
断情崖。
这里是傲天宗宗主歷代居住的地方,崖上除了一株孤松外,再也没有别的植物。
比四季飞雪的飞白峰还要冷清。
一白衣仙人立于松下,正背着手听两个小弟子汇报功课,清瘦的身影被夕阳拉出一道极长的影子。
温软将要放下的脚顿了顿,往旁边站了些,以防踩着那影子。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白衣仙人,心中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万一他发现了自己不是原主……
「启禀师尊,温师妹回来了。」
东方既白带着温软和暮折站定,对清辞行了一礼,有些犹豫道:
「师妹还带了一个人回来……是她的……」
他一说话,原本正在汇报功课的两名弟子便止住了话头,朝几人看来。
其中一名女弟子约摸十六七岁,带着雪白的面纱,一双桃花眸子波光潋滟。
却不知道为什么,其中寒意森森,暮气沉沉。
浑身上下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冷的吓人。
而另一名弟子是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生的唇红齿白,一副小仙童的模样。
他似乎怕极了带面纱的女弟子,身子不断的小幅度往旁边挪。
见到东方既白来了,她跟见到亲人似的,当下喊了句:
「师兄!」
说完,飞快蹿到东方既白身后,怯生生的拉住他的衣袖,小声告状道:
「师尊让绯夷师姐背书,她又没背出来。」
东方既白安抚的摸摸他的脑袋。
「弥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怕你师姐呢?她又不会吃了你。」
江弥生嘟了嘟嘴,「师姐冷冰冰的,我害怕。」
一旁的温软听到两声的对话,有些不敢置信的又看了那带面纱的女子一眼。
虽然她记不太清了,可这两人和三百年后的区别也太大了吧???
绯夷的性格明明活泼过了头,是个顶好相处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还有江弥生,他不是最黏着他师姐了吗?
怎么三百年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怕成这个德行。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免又多盯着绯夷看了阵。
绯夷似乎有所感性,掀了掀眼皮,静静回望过去。
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空洞与寒冷。
温软打了个激灵,立刻收回目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对劲,这个绯夷,不对劲。
那边,东方既白已经将她介绍给江弥生和绯夷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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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们离家……咳咳,云游三十年的师姐,温软。」
江弥生乖巧的对她行礼,「见过大师姐。」
绯夷微微颔首,不咸不淡道:「见过师姐。」
温软一一答应,心中暂且将绯夷的事放下,视线牢牢锁定从她过来,便一直背对着她的清辞。
「师尊,弟子回来了。」她化被动为主动,率先对他开了口。
白衣仙人嵴背挺的很直,藏在袖中的手无意识的收拢,直到指节泛白。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清冷绝尘脸上,翻涌着陌生的情愫。
让人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怅然。
好一会儿,他用力闭了闭眼,藉机摒弃面上所有对他来说都不合时宜的表情。
清辞徐徐转身,如同平日在所有弟子面前一般,温和且从容。
他轻声道:「回来了就好。」
温软还弯腰低垂着头行礼,轻轻拉了把旁边的暮折,示意他随自己一同行礼。
「师尊。」
她慢慢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映出白衣仙人剎那间剧变的脸色。
「这是弟子道侣,名唤暮折。」
暮折依样画葫芦,同样抱拳行礼:
「见过清辞宗主。」
清辞却没空管他。
他紧紧凝视着温软的双眼,神色冷厉,眉目中浮现出一丝陌生的戾气。
「你——?」
他胸膛急促起伏不定,似乎想说什么,又隐晦的看了在场其他人一眼,咬牙道:
「你们先退下,为师有话单独同温软说。」
东方既白不疑有他,当即带着绯夷与江弥生退出去,顺手还拉了把不想走的暮折。
「是,弟子们先告退了。」
说罢,他又拽了停住脚步的暮折一把,悄声道:
「师尊几十年没见到师妹了,两个人说说话怎么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他老人家?」
听到「老人家」三个字,暮折态度立刻一变,无比配合的离开了。
他嘴角高高扬起,心情极好。
「师尊他老人家的确该体谅。」
旁人都走了,断情崖又恢復了安静。
察觉到面前这人毫不遮掩的杀死,温软面色一变,当机立断飞身后退。
「轰——!」
在她原本站立的地方,剑气横扫而过,地面勐地塌陷。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夺本尊徒儿的舍!」
清辞厉声喝道:
「你把真正的温软怎么样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前任天道竟然是他
旁人都走了,断情崖又恢復了安静。
察觉到面前这人毫不遮掩的杀意,温软面色一变,当机立断飞身后退。
清辞面沉如水,眸光冷郁,好似失去了理智,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砍人。
温软稳住身形后第一时间开口解释,口中的话说的又快又急,控制不住的拔高了嗓音:
「我没有夺舍!在我上这副壳子前原来的温软就死了!」
清辞一怔,失声道:
「不可能!这三十年来,她的命灯由本尊日夜看着,从未灭过!」
温软喘了口气,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
「早在三十年前,她就死了。决定外出云游的那个温软,是我。」
见清辞满脸不可置信,不能接受现实的模样,她咬了咬牙,立刻决定快刀斩乱麻。
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就是把话说开的最好时机。
「三十年前,她打坐时,因为想起了你拒绝她的话,悲痛欲绝之下……」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走火入魔而亡。」
清辞僵在原地。
他握剑的手抖的厉害,人生头一次,几乎拿不稳手中三尺长剑。
「不可能……」他踉跄了一下,扶住那棵树皮粗糙的松树,满脸茫然。
「她怎么可能就那么……」
「你或许不知道,当年你的拒绝,让她很痛苦,她曾彻夜不眠的哭泣。」
听到这里,清辞面色骤然惨白如纸,眸中的绝望几乎化作实质。
「她原来……」
温软心里五味杂陈,不忍心再看,轻轻别开了头。
「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有怪过你。」
「她只是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是你徒弟……」
「噗——」
清辞喉中喷出一口猩红的血,脸色灰败,似乎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
良久,他空落落的眸光虚虚的落到温软身上,哑声道:
「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修仙界有搜魂术,可查人记忆。」
温软上前几步,坦坦荡荡朝他伸出手腕。
「宗主一探便知我所说是否属实。」
清辞垂眼凝着那截皓白的手腕,思绪忽地飘远,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他下山除妖,在那豺狼虎豹环伺的洞穴中,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女孩。
除尽了妖后,他裹挟着满身血腥站在她面前。
那时的她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却不哭也不闹,只是抓住他的衣袖,带了点依赖和眷念的意味。
小小的女孩怯生生的看着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能跟你走吗?我会很听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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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喉中再度涌上腥甜,已经有经脉逆行之兆。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不必了。」清辞对温软扯了扯嘴角,「事情真相我已知晓。」
「还望你以后,能珍惜这副躯体。」他后退一步,竟是对她行了一礼,「清辞感激不尽。」
温软慌忙避开,「宗主不必如此!如今我也全靠这副躯体才苟活于世,自然会好好珍惜。」
「好了,你下去吧。」他擦去嘴角血迹,「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
温软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隐隐能猜到——
或许清辞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对原主只有师徒之情。
只是……
人已经没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等等。」
清辞又叫住她。
「这件事先不要对旁人讲,尤其是……东方。」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苍凉。
「东方与温软感情深厚,有如嫡亲兄长,要是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
「是,我明白,典礼结束后,我会自请离去。」
温软想起什么,又问道:
「宗主可知晓前任天道名讳?」
清辞蹙起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软抿了抿嘴,她心里其实一直藏着件事。
当年在十万大山的时候,她听见那个妖族称唿暮折为……
前任天道。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蹊跷,一直压在她的心底,直到今天才有机会问出来。
她斟酌着回清辞:「我总觉得,我与前任天道有些渊源。」
清辞深深凝视着她。
面前这个人用着他徒儿的身体,音容笑貌行为举止,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可他心底清楚,这不是她。
她,早就死了。
清辞晃了下神,才在温软的注视中开口,缓声回答她的问题。
「前任天道来歷颇为神秘,我只知道他并非人族,至于名讳——」
他思索了一阵,不确定的开口道:
「好像叫……陌离。」
温软「唰」地抬头,额头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脚下惊惶后退几步。
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一处,连唿吸都下意识屏住。
「陌离……」
剎那间,当年画风筝时出现的幻境,再次浮现于眼前。
依然是诸天神明端坐在上,审判着大殿中被逼长跪不起的少女。
这一次,她抬起了头。
温软得以窥见她眸中奋不顾身的孤勇。
「我喜欢陌离!我就是喜欢陌离!纵然你们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大胆剑灵!竟敢渎神!」
神罚降下,剑断灵碎。
破碎的灵循着风飘出大殿,散落于人间山川湖海。
第二百三十章 扎心了师妹
「陌离。」
温软站在韶眉峰的断崖边,衣袂翻飞,几乎要乘风而去。
她视线落在虚无缥缈的云海中,仔细思索着这个人名。
脑海中仿佛有一团乱麻,将许许多多的过去揉碎,其中深藏了一根几不可见的线。
那个幻境毋庸置疑是神界。
那陌离,既然也是神明中的一位了。
神界覆灭,诸神陨落,他为什么单单逃过了一劫,成为前任天道?
还有那个剑灵……
温软无意识的收拢掌心,直到指甲陷进皮肉中,透出几缕血丝。
为什么,自己和她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个幻境。
还有暮折,他为什么,也曾看到?
一时间,众多疑问纷至沓来,温软头痛欲裂。
她总觉得自己经歷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暗处预先设计好的。
那个人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冷眼旁观她与暮折的种种,任由他们在泥沼中苦苦挣扎。
「阿软,你怎么了?」
倏地,暮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侧过头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暮折竟站到了她的身边。
此时,他好看的眉头微蹙着,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露出血肉模煳的掌心。
他脸色沉了下去,「这是怎么了?」
温软缩了下手,试图抽回手,「没事,刚刚走了下神。」
「走神怎么会弄伤自己?」暮折睨了她一眼,「你这是不想和我说实话?是不放心还是不方便?」
「想什么呢你。」她空着的手捶了他一拳,「有件事正好要问问你。」
「说吧。」
温软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
「你还记得当年咱们画风筝的时候,你说我喜欢茉莉的事吗?」
暮折凝神思索了一阵,「有几分印象。」
温软双眼一亮,「然后呢?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暮折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忽地摇头嘆了口气,「你当我是什么人来捡,都会跟着回去的?」
温软:「?」
「我自小流浪,见过不知多少险恶人心。」
暮折指尖灵力拂过她掌心伤口,有些酥酥麻麻的痒,耳边继续响起他的声音。
「从幼年起,我便隐隐觉得,自己要去寻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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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是谁,我并不知晓,只知道要一直走下去,总能遇见她。」
听到这里,温软眼皮一跳。
暮折这心路歷程,怎么和她……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自己当时也只凭着本能,一刻不停的找了三十年,才找到暮折……
「再后来,遇见了你,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
暮折停顿了一下,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找到了。」
温软震惊的无以復加,她勐然抓紧了暮折的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连这个细节也一模一样……
这一切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安排好了一切。
那个人……会是陌离吗?
「再后来,与你朝夕相处时,我时不时会做些奇怪的梦,醒来后大多忘得一干二净。」
「唯独你喜欢茉莉这个梦境,还残留了几分记忆。」暮折的语气很是复杂,「现在仔细想想,或许你说的并不是喜欢茉莉。」
他的语气很凉,「你喜欢的,是陌离。」
温软握着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手背青筋鼓起。
「你知道,陌离是谁吗?」
「不知道。」暮折干脆道,「但是即便他与你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或者缘分,你也只能是我的。」
他微微低头,与温软额头相抵,执拗的一遍遍重复:
「你只能是我的。」
温软用力按下心中杂乱的思绪,浅浅弯了弯嘴角,蹭蹭他高挺的鼻樑。
「好。」
……
继任大典将在三天后开始。
可在典礼前一天,秋名山上却劫云遍布,其中闪烁着威势骇人的雷霆。
就在人人自危之时,白衣剑仙飞身而上,云淡风轻的一剑斩下。
劫云又不甘心的散去。
一时间,整个修仙界都在讨论这件事。
所有人都知道了,傲天宗的清辞宗主,即将飞升。
「这是师尊的最后一劫,他知道现在不是渡劫的时候,暂时强行压了下去。」
藏书阁中,东方既白收起平时不正经的模样,低声喃喃道:
「可师尊修的是无情道……」
温软垂眼看着手中画满了各色符文的古籍,沉默不语。
这些年清辞一直没能飞升的原因,就是心里还有原主。
现在知道原主已死,他心也跟着死了。
无情道已然大成。
「估计等交接典礼结束后,师尊就会闭关渡劫了。」
旁边的江弥生怯生生的插嘴道:「暮折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东方既白一拍脑门,「对啊,让他去食堂拿几个馒头,怎么去了这么久?」
「都说了让我和他一起去,你们偏不干。」温软合上手中古籍,「肯定是迷路了。我去找他。」
「你急什么。」东方既白一脸鄙视,「他那么大个人了,不知道怎么走不会去问别人?」
「懒得理你。」
温软把手中书砸到他脸上,哼了一声,匆匆离去。
「女大不中留啊。」东方既白拿下脸上的书,笑容苦涩,「明明小时候还要和师兄天下第一好。」
见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旁边的江弥生一骨碌从蒲团上爬了起来。
「我去看看我的菜园子,就先告辞了。」
绯夷也慢腾腾的站起来,「我去练剑。」
东方既白:……
他心好痛。
为什么师弟师妹们长大了都不爱他了。
明明都是他亲手拉扯大的,呜呜呜……
第二百三十一章 父子相见不相识
「前面的小道友,还请留步。」
绿荫深深,暮折快步走在清凉的山路上,手中还提着刚买回来的馒头。
身后传来青年温润如玉的嗓音。
他头也不回,只当做没听到,继续埋着头向前走。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段路禁空,他早就御剑离开。
「小道友?」
青年快步追上去,拦在暮折的面前,手中拂尘一扬,搭在臂弯上。
他一脸和善,微微低头自我介绍道:
「贫道乃是天元宗宗主座下清平子,此番是来参加东方道友继任大典,不想在山中迷失,想向小道友问个路。」
说完,他抬起头,可看见站在面前的是眉眼冷淡的暮折时,宛如被雷噼中,僵硬在原地。
「怎么会是你!」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清平子像是受到惊吓般连连后退,眸中浮现出浓重的恐惧。
「半——」
话说到一半,他及时止住话头,厉声喝问:
「不对,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傲天宗!」
暮折不耐烦的蹙起眉。
眼前的青年生的很是不错,气质儒雅,还带着异于常人的贵气。
但他不喜欢这个人。
没别的原因。
两人的眼睛,实在是太像太像。
同样形状流畅的凤眼,同样漆黑如墨的瞳仁。
即便就这么对视着,他心里都会抑制不住的生出一股没由来的焦躁。
见到对方异常的行为,暮折眯了眯眼,冷笑一声。
「我是何人与你有何干系?」
清平子再度打量了他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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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约摸十六七岁大,面容精緻秾丽,带着几分女气。
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和当年那个人,有七八分的相似,就连气息……也如出一辙。
清平子心思急转,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的确只是个少年,并不是那个人。
忧的是——
他勉强镇定下来,端起平素常用的笑脸,试探着问道:
「不知小道友从何处来?家中父母可在?」
暮折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冷着脸用力拨开他,大步向前走去。
「与你无关。」
清平子凝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一寸寸淡下去,最终化作狠厉。
他咬了咬牙,回想起多年前的雨夜,还是不敢就这么揭过这件事。?
世界上不可能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更何况,当年那个孩子……可是逃出了皇宫,至今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清平子左右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们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他指尖曲起一枚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少年的背影袭去。
这一击,他没有半点留手。
「嗤——」
不见少年如何动作,一簇火焰从他身体中勐然跃出,转瞬之间吞没了银针。
这一幕,与当年竟然诡异的重合。
那火……
清平子唿吸急促,死死的盯着已经转过身的暮折,双眸浮上一层血色。
他心中无比肯定。
眼前人,就是那个孩子。
那个本来早就该死了的孩子。
「是你先动手的。」
暮折面无表情的睨着他,一寸寸拔出腰间长剑,剑指清平子。
「我这个人,一向最讨厌有人背后偷袭。」
语毕,一道炫目剑光骤然亮起,直冲清平子面门而去。
清平子不敢大意,翻身就躲。
「砰——」
剑光扫过,他身后的参天大树接二连三倒下,发出连绵不绝的巨响。
暮折冷冷勾起嘴角,正要继续时,半空中传来一声女孩的惊唿。
「阿折!住手!」
他一愣,立刻收起了剑,脸上寒意冰消雪融,露出一抹柔色。
温软匆匆跳下飞剑,看着一片狼藉的山路,额角狠狠抽了抽。
她抓着暮折左右看了一番,「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没受伤吧?」
暮折有些委屈的指了指不远处面色难看的清平子。
「他偷袭我。」
温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一紧。
那个道袍青年……好眼熟。
突然,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低语。
「杀了他……杀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杀意翻涌,几乎按捺不住的拔出剑。
「师妹!」
东方既白从天而降,连滚带爬的跑向温软,被她身上的煞气吓了一跳。
他一把按住温软拔剑的手,「师妹!冷静!」
说完,他空着的手又拉了把暮折,企图从他身上知道来龙去脉。
「咋的了这是?!」
可暮折死盯着清平子,眉目间戾气深沉。
「阿软讨厌他,我也很讨厌他。」
东方既白:「???」
他转头一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谁能告诉他,前面的废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淦!!那可是贺丰羽前不久才贊助修的路!!!!
这下,连他也差点控制不住拔剑了。
不远处,清平子正要将暮折半魔的身份说出口,突然又闭上嘴。
只因为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在宗内听到的那个流言。
浮世镜的预言中,那个拥有红莲业火的魔头……
他心头重重一跳,随之而来的是狂喜。
这一次,谁也救不了这孽种!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样不好吧,我还小……
暮折和温软被提熘回了断情崖。
因为现场只有暮折的剑气,那些废墟也的确是他造成的。
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他。
而清平子偷袭的银针早就烧的连灰都不剩了。
暮折百口莫辩。
温软也头大如斗。
她心里是相信他的,可如果暴露出了红莲业火的存在……
这个哑巴亏,他们不得不吃。
于是她和暮折被清辞关了禁闭,连典礼仪式都不准参加,在韶眉峰面壁思过三个月。
「嗐,没关系。」
温软坐在悬崖边,哥俩好的揽住暮折的肩膀,一派指点江山的架势:
「咱们就当度假三个月,每天看看风景睡睡觉,多好。」
不知怎的,暮折耳垂有些红,含煳的应了声,「这样不太好吧,我还小……」
温软:???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好想敲开暮折的脑壳,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什么。
「你一天天的能不能想点正经事?!」她气急败坏的推开他,「剑练了吗?术法学了吗?功课做了吗?」
暮折闷声笑了下,长臂一伸,将她重新捞回怀里。
他偏头蹭了蹭她,对着云海喟嘆一声。
「怎么办,我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大出息了。」
温软:「?你什么意思?」
关三个月禁闭而已,这就开始摆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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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每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对坐云海旁,一起看日升月落。」
暮折小心吻了吻她的发顶,「我甚至还想让这场禁闭关的久些,再久些。」
温软大惊失色,全身上下都写着拒绝:
「我明明什么错都没犯,为什么要坐牢?」
暮折:……
他狠狠的咬了她耳垂一口,「下次这种时候,你可以选择闭嘴。」
温软吃痛,「嘶」了一声,叛逆劲儿跟着上来了,高高抬起下巴,满脸挑衅道:
「我、不!」
暮折神色变幻莫测,「你真的不?」
温软掷地有声:「我就不!」
「好吧。」暮折眸中划过一丝狡黠,「那看来只能让我帮帮你了。」
温软:「?」
下一刻,他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直到占据她所有视野。
她眼中除了他,再也装不下其他。
一只手扣住温软的后脑勺,微微向上一带,她「唔」了一声,被迫仰起头。
暮折喉结上下滚动,闭着眼凑过来。
倏地,她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先是试探性的碰了碰,没有得到阻止后,立刻长驱直入。
温软心脏差点当场殆机。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纤长浓密的睫羽,在心中无声笑了笑。
这个禁闭,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
「你所言可是真事?!」
傲天宗的另一边,专为其他前来观礼的宗门准备的客房里。
天元宗宗主坐在上手,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你可看清楚了,确认是红莲业火?!」
「弟子当年机缘巧合下,曾见识过魔域帝姬使用此火屠戮百姓,绝对不可能认错!」
清平子跪在下首,义正言辞道:
「求师尊替仙门百家除掉暮折那个祸害!」
天元宗宗主站起身,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七年前的某一天,浮世镜忽然降下一道预言。
——修仙界将会毁在一个魔头的手里,终有一天,红莲业火将焚尽仙门百家。
而浮世镜乃是神界覆灭后落入人界的神器,从未出过错。
为了不引起恐慌,这个预言只有少数人知晓。
修仙界的高层们也一直在暗中寻找预言中的魔头。
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傲天宗。
还是清辞二徒弟的道侣。
这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不能这么冲动。」天元宗宗主停下脚步,「且不说咱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暮折就是那个人。」
「光说以傲天宗护短的行事风气,他们也不可能交出暮折来。」
清平子忙道:「这可是为了仙门百家,他们怎敢包庇魔头!」
「他们怎么不敢?」天元宗宗主冷笑一声。
「如今修仙界实力最强的宗门便是他傲天宗。」
「一个清辞已经够让人头疼,更遑论他座下三弟子绯夷,更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假以时日,只会比清辞更出色。」
「若是硬碰硬——」
天元宗宗主嘆了口气,「让咱们宗门来对付傲天宗这一窝子剑修,也着实有些棘手。」
听到他这么说,清平子不甘的握紧了拂尘,「那就这样放任魔头逍遥法外吗?」
「当然——不。」
天元宗宗主施施然坐回椅子上。
「你暗中联络其他宗门告知他们这则消息。
嗯,上阳宗不要联络,他们与傲天宗素来交好,说不定会走漏风声。
而清辞过不了多久就会飞升,东方既白又是个不顶事的。」
——「这样一来,除了那绯夷是个刺头外,其余的只要我们各大宗门齐心协力,便都不是问题。」
第二百三十三章 想吃你嘴上的胭脂
他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轻描淡写道:
「不管暮折是不是预言里的人,单凭他一个魔族混进正道,就足以定他的死罪,届时咱们也不至于师出无名。」
清平子大喜过望,「师尊英明!那咱们等清辞渡劫后便立即动手?!」
「不,也许事情还能更有趣些。」
天元宗宗主眸子里划过一丝冷光,语气森然:
「这修仙界龙头霸主的位置,傲天宗也坐的够久了。」
清平子一愣,「师尊的意思是……?」
「上次你说,在绯夷身上察觉到了心魔?」
清平子斟酌着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的确是有心魔的气息,但尚在萌芽阶段,如果现在有一颗青冥蓝阳雀的妖丹,兴许能够压制下去。」
「天助我也。」
天色渐暗,天元宗宗主半边脸隐在黑暗中,清平子只能看见他一侧嘴角弧度上扬。
「过段时间,等妖丹对她起不到什么大作用的时候,你在把这个消息,不经意的透露给上阳宗的贺丰羽。」
清平子下意识回道:
「可那想得到妖丹必须去十万大山……」
话没说完,他很快反应过来,双眸爆发出激动的神采。
「弟子明白了!师尊的意思是故意引贺丰羽去十万大山为绯夷取丹!
而他深爱绯夷,为了绯夷的名声,也必定不会声张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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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山兇险无比,他要是独自前去,恐怕必死无疑。
他是上阳宗宗主的独子,要是为了绯夷死在那里……」
「两大宗门必生嫌隙!」他几乎拍案叫绝,「师尊这一计一石二鸟,果真绝妙!」
天元宗宗主朗声大笑,「到时候清辞飞升,绯夷又心魔缠身,上阳宗再与傲天宗一绝交。」
「这傲天宗,还有什么资格和咱们斗?!」
——
大典当天,秋名山上下一片欢声笑语,热闹极了。
温软搬了把躺椅在阳光下看书,竖起耳朵听了一阵东方既白的感谢词,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踢了踢坐在脚边的暮折,「大师兄这演讲稿写的真烂,一看就是小学生水平。」
暮折剥了颗葡萄塞进她嘴里,不解的问道:
「小学生是什么?」
「是——哎呀,反正说了你也不懂。」她兴高采烈的坐起来,「我们来做点别的事吧。」
「什么……事?」暮折盯着她的唇,喉结不动声色的滚了滚。
她刚吃完葡萄,红润的唇上还沾着亮晶晶的葡萄汁,在阳光下微微反映出一点星子般的光。
他鼻尖似乎还嗅到了甜腻腻的葡萄香。
「这是大师兄昨天去藏书阁替我找来的书,里面记载了好多有意思的术法……」
温软讲到一半,发现有哪里不太对。
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越靠越近的某人,好笑道:
「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想——」
暮折突然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怀里,稍一低头,精确的尝到那两瓣葡萄味的唇。
嗯,果然是甜的。
一吻结束,他微微松开气喘吁吁的温软,指腹揩去她唇畔的水迹,歪着脑袋笑的无赖。
「想亲亲你而已。」
温软不轻不重的捶了他一拳,气急败坏道:
「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暮折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懒懒散散的眯了眼。
「嗯,你说你的,我想我的,不冲突。」
温软:……
她磨了磨牙,把方才手软拿不稳掉落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
「你看这个。」
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一行端正的字迹道:
「这个结界特别有意思,只要最开始在修习术法时,心中默念另一个人的名字,那从此以后施展的结界,就都默认为可以对那个人打开了!」
暮折握住她的手,伸出指尖覆在她手指上,悄悄的蹭了蹭她光洁的指甲。
「的确有意思。」
他洋装严肃的说道:
「你这样好看的指甲上怎么能什么都没有,我这就去找凤仙花,亲手为你染指甲可好?」
温软:……
「唔,这样一想,我也没见你往嘴上擦过胭脂。」
暮折很有些惋惜,「啧,我还想尝尝胭脂是什么味呢。」
她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反手揪住暮折的衣领,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句灵魂质问:
「你没事吧?」
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脸,暮折「嗤」地一声,笑的前仰后合,连带着怀里的温软也跟着抖啊抖。
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有些羞赧,恨恨的拧了他一把。
「你笑什么!」
「嘶——」
暮折吃了痛,勉强停下来,改为低声和她咬耳朵。
「阿软,这叫情……趣。」
他顿了顿,眸色深了几分,嗓音压的更低。
「其实我不仅想吃你嘴上的胭脂,还……」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许说了,你闭嘴!」
温软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会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对劲,当机立断捂住了他的嘴。
看着一脸无辜的暮折,她心里简直有一万个想不通和为什么。
小时候那么内敛的一个人,怎么谈了恋爱,就……
就这么那个了呢?
至于是哪个,温软一时也形容不出来。
反正很那个就对了。
想到这里,她气鼓鼓的瞪他,「在你学会这个结界之术前,都不许和我说话!」
暮折漫不经心的瞥了眼书上内容,慢吞吞的开口:
「那我要是学会了呢?有什么奖励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可惜我和你没有下辈子了
温软嘲讽的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
「这个结界之术还是有几分难度的,怎么也得几个月才能学会。奖励嘛,到时候再说吧。」
暮折故意做出愁眉苦脸的模样,浅浅的给她挖了个坑:
「你总得给我个甜头,我才有奔头吧,不然我也没什么心思学这个。」
闻言,温软挑高了眉,毫不犹豫的往坑里跳。
「好,只要你能学会,我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
哼,反正等你学会也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就说记性不好,忘了。
嘿嘿。
她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殊不知,早就掉入了某人的套里。
「一言为定。」
暮折懒洋洋的举起手,「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就在温软不明所以时,周遭的虚空微微颤动一下,无形的结界覆盖在躺椅上方,将他们与这片世界隔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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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
就这?!
就这?!
就这?!
她要疯了,不是说好了几个月才能学会吗?
怎么几分钟都没到就弄出来了?!
这人作弊了吧?!绝对是作弊了!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学过这个术法!」她恶狠狠的捏住暮折的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暮折轻嗤了一声,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倨傲。
「区区一个小术法而已,我看一眼就会了。」
温软:……
啊,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吗?
她有点扎心。
「好了,该兑现你的诺言了。」暮折捉住她捏自己的手,蹭了蹭她的手心,「说好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的。」
温软:就很秃然。
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总是在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
气死了气死了。
也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暮折:盯——
温软:心虚ing
终于在他的死亡凝视下,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开口说道:
「行了行了,答应你的事我绝对不会食言,你要什么尽管提就是了。」
「那好,我就说了,我要——」
说到这里,暮折的眼神在她身上翻来覆去的打量,嘴角挂了丝意味不明的笑。
温软咽了口口水,没骨气的缩了缩肩膀,怂的不行。
「先说好,太过分的事我不会答应你的。」
暮折有些玩味,「哦?哪种事是过分的事?」
温软脸「刷」地红了,嗫嚅道,「就、就有些事……」
她硬着头皮说下去,「阿折啊,我觉得咱们要一步一步的来,不能太急功近利了。」
猝不及防的,「咚」的一下,她挨了个脑嘣儿,口中「哎哟」了一声。
暮折施施然收回手,故意板起脸,「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温软捂着脑袋,被敲地有点懵,只眨巴着眼看他。
在女孩有些傻乎乎的目光中,暮折险些绷不住表情,忙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握拳抵住唇低咳一声。
「阿软。」
「嗯?」
「我们……」他嗓音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结契吧。」
温软觉得自己好像吓傻了,不然怎么脑一噼里啪啦的开始炸烟花了?
这一炸,差点把她的思绪一併炸断了。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憋出一个字。
「……好。」
说完,她梦游一般再次重复道:「好。」
霎时间,暮折双眸像是点燃了一团火,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有许多话想说,临到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四周很安静,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他深吸一口气,「那就结契吧,等我们回了栖霞渊,我们便办婚事。」
温软低着头不敢看他,不安的握住手腕,吶吶道:
「好。」
「阿软,你看看我。」他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我以后就是你的夫君了。」
温软便移了移莹润的黑眼珠,瞟了他一眼,又瞟了他一眼,尾音缓缓上扬。
「嗯。」她顿了顿,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夫君。」
……
典礼结束,东方既白摇身一变,成了傲天宗新任宗主。
可他还没风光多久,傲天宗就发生了一件震惊整个修仙界的事。
「我关禁闭呢,你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什么意思?」
温软接过暮折削好皮的苹果,将它咬地汁水四溅,瞥了眼沉默不语的东方既白。
「你今天不对劲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又想坑我什么?」
东方既白的语气一反常态的沉重。
他看着温软,一字一顿的说道:
「上阳宗的贺丰羽,死了。」
「啪——」
温软手里的苹果咕噜噜滚到了地上,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惊雷,她呛地弯腰剧烈咳嗽,半天说不出话。
那个总爱缠着绯夷的少年就这么死了?!
他不是贺封长的儿子吗?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暮折替她拍着背,顺带充当传话筒,「到底怎么一回事?」
东方既白欲言又止,最终嘆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只染血的纸鹤。
温软一把夺过来,颤抖着指尖将它展开。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绯夷,下辈子我一定不姓贺了。」
她有些茫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耳边传来东方既白的解释:
「他苦追了师妹十数年,师妹一直以不喜欢姓贺的人这个理由拒绝他。」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温软盯着隐在字里行间的血迹,不知怎的,第一反应是想起贺封长。
唯一的孩子死了,他现在,应该很难受吧?
「他是被何人所杀?」
「他不是被人所杀。」东方既白揉了揉脸,「他死在十万大山。」
温软唰地抬起头,「什么?!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是为了绯夷师妹。」
东方既白苦笑一声:
「绯夷其实一直以来心魔缠身。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孤身去了十万大山,替她取克制心魔的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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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温软彻底说不出话了。
怪不得她总觉得绯夷和三百年后的差别太大。
原来……
「现如今贺丰羽的尸骨还在十万大山,我正和贺宗主商量,准备亲自带弟子前去为他收敛……」
「等等。」温软打断他,直觉事情不对,「绯夷去哪儿了?」
「绯夷——」
东方既白愣了一下,突然站起身,一脸惊惶。
「昨日她看到这封遗言后提剑就走了……」
说到这,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面如死灰,「我这就去追!」
「没用了。」温软看着悠远的天际,略有些出神,「昨日,是十五。」
每逢十五满月,十万大山瘴气消散,人修得以进入。
这一点,没人比温软更清楚。
毕竟,当年她也曾去过那地方。
「她已经在十万大山里了,你追上去也没用的。」
温软收回目光,一颗心沉沉的往下坠,「宗……师尊呢?」
「师尊自仪式结束后就一直在闭关。」东方既白咬了咬牙,「我去试试,看能不能请师尊出关。」
正要离开时,他忽然想起此行的另一重目的,忙从储物袋拿出特意带来的古籍。
「上次给你的书该看完了吧?师兄给你拿了新的来。」
说着,他勉强打起精神,对温软笑了笑。
「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出去吧,不关这个禁闭也没关系,反正时间也快到了。」
「多谢师兄。」
温软摇摇头,道:
「我在这里和暮折两个人过得挺好的,毕竟是师尊的命令,还是老老实实遵守比较好。」
「行,师兄先走了,等处理完这些事,我再来和你细说情况。」
看着东方既白匆匆离开的背影,温软没由来的感到不安。
就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想什么呢?」
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暮折拉了拉她的袖子,也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什么,只是——」
她用力按了按心口,心慌意乱道:
「只是觉得贺丰羽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暮折一向对旁人的生死没什么感触,体会不到温软口中的「可惜」两个字。
在他眼里,世界上的人只分两种。
一种叫温软。
一种叫无关紧要,包括他自己。
只要事情与温软无关,他心中泛不起半点波澜。
暮折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又削了个苹果。
「刚刚那个掉了,吃这个吧。」
好在,温软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反应,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我没事。」
她接过苹果,故意咬出「咔嚓」一声脆响。
「外面的事不是咱们能插手的,还是老老实实等消息吧,绯夷修为高强,兴许不会有事的。」
暮折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嗯。」
……
绯夷还是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贺丰羽的尸骨。
她一身几乎被血染透,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从十万大山的妖兽口中杀出来的。
派去接应她的弟子回来后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绯夷血洗了十万大山,斩杀了其中近半的妖兽。
闻者无不沉默。
听说她回来后第一时间去了上阳宗,将贺丰羽的尸骨交还给了上阳宗宗主。
而贺封长却并没有如某些人预料中的那样暴跳如雷,从此和傲天宗划清界限。
恰恰相反,他以上宾之礼接待了绯夷。
有人心有不甘,藉机挑拨,贺封长只道:
「这小子自己一厢情愿的找死,人家还能去把尸骨找回来让我安葬,已经仁至义尽。」
于是这场风波好像就这样过去。
然而,傲天宗里,却没有外人看到的那样平静。
就在温软和暮折结束关禁闭的那一天,绯夷再也压制不住心魔,杀性大发。
东方既白在与她的打斗中受伤,随后她被赶来的清辞制住。
温软两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躺在床上叫唤的东方既白。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她坐在床边,有心想看看他的伤口,一时又无从下手。
「师妹别担心,我没事。」
东方既白满脸都是冷汗,脸色跟纸似的,白的吓人。
他满脸不在乎,故意逗温软道:
「区区小伤而已,养个十天半个月我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你可别嫌我去食堂跑的比你快。」
「去你的。」温软笑了一声,提起来的心仍然没有落地,「绯夷那边怎么样了?」
「……师尊暂时替她压制住了,他说有一种秘法可以替绯夷解开心魔,正在外面寻找。」
他的声音小了许多,「不过师尊飞升的天劫也快压不住了,也就这个月的事了。」
这可真是……麻烦事都赶到一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包围秋名山
绯夷一直被关在飞白峰,日夜和心魔作斗争,谁也不能见。
局势一时仿佛僵持住了。
直到某一天,清辞带回来一块玉简,与绯夷促膝长谈。
那一天后,绯夷修为倒退至起点,并陷入漫长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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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夷的事情已经解决。」
清辞端坐在上首,对仍旧行动不便东方既白与众人道:
「待她醒来,会前尘尽忘,你们莫要多言语。」
说完,他的眼神在温软身上多停留了一剎,眸中情绪莫名。
暮折似有所觉,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清辞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最终,他只是敛了唇边笑意,淡声道:
「都退下吧。」
几个徒弟齐齐行礼,缓步退了出去。
静室只剩白衣剑仙一人。
他微微抬头,看着门缝中漏进来的一束光,神色怔然。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
傲天宗交给了东方既白。
绯夷也不会受心魔之苦。
她……也已经离他而去。
细细算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既然如此,也是到离开的时候了。
几天后,傲天宗上方汇聚雷霆万钧。
宗主清辞安然受下八十一道天雷,劫云散去,天门开。
众目睽睽中,他飞身入天门,人籍就此换仙籍。
「师尊就这么走了。」
东方既白望着恢復如常的天空,眼圈通红,「这辈子,恐怕我都见不到他了。」
温软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修炼吧,将来你也飞升去仙界,没准还能做同事。」
「去你的。」他抖开她的手,一时又有些担忧,「绯夷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估计得睡个十年八年吧。」
她后退几步挽住暮折的胳膊,对东方既白道别:
「事情都结束了,我和阿折也就不多打扰了。」
「等等!」东方既白一把揪住她的袖子,「你们要去哪里?什么叫『打扰』这里是你的家!」
暮折眉头微皱,拂开他的手,拉着温软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们的家不在这里。」
东方既白不理暮折,只瞪着温软,气的面色铁青:
「师尊走了,按理说咱们师兄妹更该互相扶持,壮大宗门。」
「为何师尊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要离开?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傲天宗,有没有我这个师兄?!」
温软一时百口莫辩。
她有心想告诉他自己不是原主,又觉得这样对他实在残忍。
当亲生妹妹一样抚养长大的师妹,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这件事,换做是谁,都承受不起。
她甚至害怕东方既白会因为这件事,滋生心魔,成为下一个绯夷。
最后的最后,她只能嘆口气,握紧暮折的手。
「阿折,咱们过段时间再走吧。」
暮折一脸不情愿,「说好了咱们要回去成婚的。」
「傲天宗不能成婚?」东方既白双手叉腰,一脸怒容,「怎么就非得回你们那山疙瘩里去?!」
温软眼看暮折气压低了下去,眼疾手快的将他往身后一拉,挡在他和东方既白的中间。
她对暮折道:「阿折,我师兄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暮折哼了一声,别过头不说话。
她又转头对东方既白道:
「师兄你也消消气,我们暂时不走了还不行吗?」
东方既白大手一挥:
「就这么决定了,你们留下来,婚事交由我这个师兄来操办。」
说完,他拂袖离去。
温软站在原地,惆怅极了。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离开,还有一个原因。
这段时间她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而这事情,绝不是好事。
可东方既白态度强硬,她也的确推脱不了。
「阿折,你别生师兄的气。」她安抚的抱住暮折的腰,「咱们就过段时间再回去,好不好?」
暮折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有些吃味,道:
「你心里就只有师兄。」
「瞎说什么。」温软没好气的戳了戳他的腰,「我心里装的是谁,你还不清楚?」
暮折小幅度的弯了弯眉眼,一本正经道:
「我不太清楚,你要不要和我详细的说说?」
温软便捶了他一拳,笑骂一声。
「去你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婚事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向来小气的东方既白这一次,也下了血本。
他听说修仙界有位女修针线极为了得,制出的衣裳巧夺天工,立刻连夜赶了过去。
花费重金定下一双新人的婚服后,他满心欢喜的回了傲天宗。
一句足以掀翻屋顶的喊声从外面传来:
「宗主!不好了!」
东方既白因为赶路赶得太急,一路上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正斟了杯茶往嘴里灌。
勐然听到这声尖叫,那一口水「噗」地一声,当场全喷了出去。
他呛得脸红脖子粗,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怎么了……咳……」
一名弟子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满脸惊惶。
「咱们、咱们秋名山,被包围了!」
屋中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东方既白「嚯」地一下站起来,难得严厉起来,「你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弟子擦了把头上的汗,语速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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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界各大宗门带人包围了秋名山,说——」
「说什么?!」
「说让咱们交出温师姐的道侣暮折,还说他是魔域的奸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鱼死网破
东方既白心里一沉。
如今师尊飞升,师妹昏迷,宗里一下子就少了两位顶樑柱,实力大大减少。
先不说他们的话是否属实,如果他们要硬来,傲天宗恐怕难有招架之力。
但他作为一宗之主,此时绝不能在弟子面前失了方寸。
「莫慌,你先去召集众弟子,本尊去渐渐那帮人,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
温软午觉醒来后,发了会儿呆。
她总觉得现在的日子有种不真实感。
平淡又幸福。
而她和暮折即将成婚,从此以后白首不相离。
人一旦幸福的好像过了头,就会开始害怕下一刻,将迎来生活的沉重一击。
温软翻了个身,为了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开始研究上次东方既白给她带来的古籍。
古籍纸页泛黄,年份久远到不可追,上面记载了许多失传已久的秘法。
她看的有点无聊,正要丢开手时,余光中瞥见一行小字,立刻来了兴趣。
那行小字用硃砂所写,红的触目惊心。
她艰难的一字一句看完,大概知道了这是一道有关传送的秘法。
与传统的传送阵不同,这道术法只能传送他人,更为灵活,效果也更加大。
它不需要画阵法,使用时只需要掐诀即可。
甚至不会受任何第三方因素影响,只要使用,就百分百能成功传送。
可为什么这么十全十美的术法没有流传出去,代替传统传送阵呢?
因为它并不是十全十美的。
使用它的代价,是耗尽全身上下所有的灵力和修为。
而且传送的地点还不能确定,只能说会是比目前安全一些。
也就是说,使用它,只能送走别人,自己却会落得个灵力全失的下场。
更惨的是,说不定对手还会趁你病要你命,一拥而上把你咔嚓掉。
「咦——」
温软满脸嫌弃,「这个术法也太脑残了,怪不得没人用过。」
她随意瞥了眼上面的法诀,将书「啪」地合上,伸了个懒腰。
「阿折啊——」
她拖长声调叫了声,「你在干什么呢?快出来和我一起晒太阳啊。」
屋子里却没有传来少年的声音。
「嗯?不在吗?」她有些奇怪,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将韶眉峰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后,她终于能够确定,暮折并不在这上面。
「难不成是我睡午觉的时候去食堂了?」
她挠了挠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下一刻,风从山脚一路吹来,她隐约听见风声里夹杂的山脚的喧闹,不由得驻足凝神细细听去。
修士惊人的耳力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交出魔域奸细暮折!」
「傲天宗若是执意包庇魔族,那便是暮折的一丘之貉!」
「与整个修仙界为敌,你傲天宗果真承受的起吗?!」
……
确定自己在里面听到了「暮折」两个字后,温软脸色一变。
这些天以来,刻意被她忽视的不详的预感在这一刻爆发。
她无比清楚的知道,那该死的命运,还是对她和暮折,下手了。
山门外的叫骂一刻不停。
暮折沉默的站在东方既白的身边,透过树木枝叶的缝隙,窥见门外领头的人影。
其中一人身穿道袍,头戴玉冠,雪白的拂尘搭在臂弯,气质很是儒雅。
是天元宗的清平子,修仙界公认的老好人。
只有暮折知道,这个人,绝对没有表面上那样正直。
因为就在不久前,清平子曾想在背后置他于死地。
而现在的这一切,也是出自于他的手笔吗?
「暮道友,你也看见了。」
东方既白丢掉了平常吊儿郎当的面具,气压低的吓人。
「如今整个修仙界都齐聚一堂,要我们交出你。」
「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
暮折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只觉得烦躁。
他冷笑一声,「你不必这样假惺惺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无非就是害怕我真的是魔域奸细,不想我拖累了你们傲天宗……」
东方既白打断他带着敌意的呛声,只问道:
「你对师妹可是真心喜欢?」
暮折微微一愣,脸上尖锐的冷笑慢慢化作错愕。
「我不管你是魔族也好人族也罢。」
东方既白紧紧盯着暮折,继续说道:
「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温软,可是真心?」
「……」
暮折站直了身子,不闪不避的回望东方既白,双眸闪动着灼灼的光。
「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只有阿软,从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东方既白像是松了很大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那就好。」
暮折饶有兴趣的问道:
「外面这些人说我是魔族,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就不怕?」
东方既白沉默一会儿,慢慢说道,「有时候,人比魔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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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暮折来之前,就已经出去和那些个掌门长老交涉过,也知道了这些人来势汹汹的原因。
结果可想而知。
暮折是温软的道侣,四捨五入就是傲天宗的人。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把暮折交出去任人宰割。
「不就是打一架吗,真当我傲天宗无人了是吧。」
东方既白咬咬牙,「大不了鱼死网破!」
倏地,一道清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谁要你鱼死网破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交出暮折
这声音实在耳熟。
东方既白立刻心道一声不好,居然忘记还有一个人。
他转过身体,对着匆匆走来的蓝衣少女笑了笑,尽量轻松的打招唿:
「师妹,你过来做什么?」
温软大步走向并肩而站的两人。
「你说我过来做什么?」她听着不远处的嘈杂,脸色难看至极,「来的都有哪些人?」
东方既白仍在插科打诨,「哈哈,一点小问题而已,师兄这就去轰走他们。」
「师兄!」温软急得不行,拔高了声音。
东方既白身子一颤,吶吶的「哎」了一声,总算回答了她的问题。
「除了上阳宗以外,基本上该来的都来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温软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缓声道:
「他们是为了我和阿折而来。」
「那又如何,你放心,师兄定会护你们周全。」
「你做不到的。」温软揉了揉眉心,「他们是看准了现在傲天宗实力不敌从前,有备而来,甚至还想通过这件事打击傲天宗。」
「你要面对的,是整个修仙界的压力。」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过,「傲天宗纵然地位超然,可一旦和魔域扯上关系……」
东方既白也明白她的意思,梗着脖子道:
「咱们理亏又如何?先不说暮折是不是真的魔族,就算他是,我也保定了!」
「谁也别想破坏我师妹的好日子!」
听到这番话,温软鼻尖控制不住的酸涩,心里的负罪感想块石头般,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并不是东方既白一心要保护的那个温软。
她只是个冒牌货而已。
冒牌货怎么配的上他带着一宗弟子捨命相护?
「师兄。」她打定主意,吸了吸鼻子,拉住东方既白的衣袖,「可是暮折,真的有魔族血脉。」
这话一出,别说东方既白,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暮折,瞳孔都颤了颤。
「怎么可能?!」东方既白失声道,「我已经检查过,他明明并没有魔族的气息!」
暮折也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脸色微微发白。
温软声音更低,「他母亲是魔域帝姬,半烛。」
「当年半烛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任何人都难以察觉他的魔族血脉。」
暮折脸色彻底惨白下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是异族……
「居然是半烛的儿子……」
东方既白有些晃神,声音几不可闻:
「那他们说的那个预言……莫非是真的?」
温软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后退一步,握住暮折的手。
暮折的手很凉,还在微微打着颤。
「阿折,对不起。」她低着头,语气自责,「瞒了你这么多年。」
暮折的表情几度变换,最终什么都没说,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向来喜欢用行动表达心中所想。
温软松了口气,抬头对他笑了笑,「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暮折摸摸她的脑袋,语气轻飘飘的,「我信你,不管是生是死,咱们都在一处。」
这时,外头的叫骂声又大了几分。
有人讥讽道:
「傲天宗执意不肯交出暮折,莫非你们和魔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集结在山门前的傲天宗弟子受不了这委屈,当即呛声:
「放你娘的屁!我看你才像魔域的奸细!长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说是贼眉鼠眼都抬高了你的身份!」
「你——!」
「我怎么了?你对爷爷我有什么不服?有种出来单挑啊!」
那人气的不轻,却也不敢再出声。
见状,傲天宗弟子毫不留情齐声大笑起来,讽刺意味十足。
叫骂声一时被压了下去。
下一刻,清平子揣着袖子上前一步。
他微微一笑,「诸位是执意要保那孽障了?」
「呵,暮折是咱们大师姐的道侣,自然也是我傲天宗的人,哪里轮得到你们这群鼠辈来诋毁?!」
清平子并不生气,笑眯眯的说道:
「暮折若真的不是魔族,他大可以出来与我们说清楚。可为何直到现在,也没见到他的身影呢?」
傲天宗弟子轻嗤一声,「人家就是不想出来你管得着?」
「由此可见,他心虚了。」
清平子施施然道,「为了一名魔族,和整个修仙界对抗,真的值得吗?」
傲天宗弟子冷笑一声,「值不值得我们说了算,关你何事?」
「你们好好看看。」
清平子回身一指,「今日来到这里的,全都是修仙界各大宗门的精英,纵使你们实力再强,可又能抵得住我们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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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天宗弟子们实在忍不住,口中骂了句娘,不耐烦道:
「要打就打!别那么多废话!先说好,打死了算自己的,咱们可不兴赔钱!」
清平子:……
清平子的笑脸端不住了。
他面色一沉,对身后比了个手势,「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战斗一触即发。
突然,一道蓝衣身影从山门内走出。
看清她的面貌后,原本喧譁的傲天宗弟子全都安静下来,面露不解。
有人忍不住小声开口,「那是大师姐吗?」
「大师姐怎么来了?」
「你们看,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蓝衣少女的手上。
那是一块……原木打造的弟子令牌。
除了象徵傲天宗弟子的身份外,毫无作用。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叛出宗门
温软走的很稳,一步接一步,直到站定在两方阵营之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一时间,两方阵营都有些拿捏不定,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不是那魔头的道侣吗?她怎么出来了?」
「大师姐这是要做什么?」
「呵,与魔头苟合,她真是正道之耻!」
「大师姐不会要做傻事吧?」
……
万众瞩目中,温软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亮出掌心令牌。
她环视在场所有人,神情镇定,朗声道:
「我温软从今日起,正式退出傲天宗,从此以后与傲天宗一刀两断,永不以宗门弟子身份自居。」
说完,她掌心用力收紧。
「咔嚓——」
那枚代表着她傲天宗弟子身份的令牌裂为两半,从她手中跌落在地。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傲天宗弟子,所作所为所识何人,皆与傲天宗再无半点关系。」
听到她这番话,傲天宗弟子不淡定了,失声叫道:
「大师姐!」
「大师姐无需如此!咱们不怕他们!」
「不就是打群架吗,咱们又不是没打过!大师姐不要怕!」
另一边,清平子的脸色很是难看。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温软会站出来与傲天宗划清界限。
这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再借暮折的事,发动整个修仙界对傲天宗施压。
道德制高点已经丢失,可错过这次机会,要想再打压傲天宗,恐怕再也不可能了。
一箭双鵰的计划就这么被瓦解,他很是不甘心,竭力想要再浇上一把火。
「那依温道友所说,你叛出了宗门,之前做的事便能一笔勾销了?」
清平子的声音并不高,却奇异的让全场安静下去。
温软冷声道:「我之前做了什么事?」
他似笑非笑的瞅着温软,语气却是痛心疾首:
「温道友,你不但与魔头结为道侣,还将魔头带回宗门。」
「举宗上下不可能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异常,可即便知晓他的不对劲,还是一力维护你们二人
——恕我直言,这实在太过蹊跷。」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的脸色通通变了。
清平子说的这些,只差明晃晃的告诉他们,傲天宗与魔域勾结在一起了。
那边,温软嗤笑一声,讥讽道:「你还真是个逻辑鬼才。」
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透过人群看到了面色铁青的暮折,几不可查的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忍住不要冲动。
得到他的眼神回应后,她才重新看向清平子,语气森寒。
「依你的意思,傲天宗上上下下都是魔族了?」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这个,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污衊。」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清平子微微颔首,「若是心中无鬼,何不打开山门,让我等进去抓人?」
「哟,照你这么说,那本尊是不是也能怀疑你天元宗和魔域勾结?」
倏地,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冷笑,众人纷纷循着声音看去。
却见东方既白大步走出。
他一脸认真的打量着清平子,「我看你就很有魔修的气质。」
「东方宗主!」清平子语气加重,「这是关乎整个修仙界的大事!容不得你胡来!」
东方既白眉头倒竖,厉声喝道:
「你能污衊我傲天宗,就不能让人怀疑你天元宗了?怎么,莫非你们才是心里有鬼?!」
「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师兄,别和他争了。」
温软拉了把东方既白,一心想要快刀斩乱麻,结束这场纷争。
她问清平子:「你除了要暮折以外,还想要什么?直说吧。」
事情终于进入清平子想要的那个重点。
他眸中精光一闪,浑身上下都透着正道魁首的气质,语气更是大义凛然:
「我等并非魔域那等穷凶极恶之徒,并不会做出对同族赶尽杀绝的事来。」
「只要傲天宗交出魔头暮折,并给整个修仙界一个交代,此事便就此了结。」
说完,他紧紧盯着温软,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然而温软脸上莫得表情。
她心中计算着时间,不着痕迹的瞟了眼暮折的放心,后者对她微微点头。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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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当即不准备和清平子继续耗下去。
于是,她出人意料的没有反驳,顺着清平子话做出思索状。
过了半晌,她才很是「不甘心」的说道:
「不管是交出暮折,还是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内部都需要商讨。这样吧,天黑之前,我们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听到她这么说,清平子下意识的觉得不放心。
可按目前的局势来看,这似乎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不管傲天宗交不交人,他们都重新站上了道德制高点,做出什么事都顺理成章。
想到这里,他不情不愿道:
「如果天黑之前见不到暮折,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
傲天宗内。
「传送阵法已经准备妥当,会送你们到长宁州一处偏远的小城里。」
东方既白把手上的储物袋交给温软,「你们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温软握紧储物袋,低声道:「师兄,对不起。」
东方既白摸摸她的头,嘆口气,「你对不起什么?」
第二百四十章 沉默,是今晚的傲天宗
她的声音越发的低,包含了浓浓的自责,「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
「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东方既白愧疚道,「师兄只恨自己不能保护好你,居然让你和暮折亡命天涯。」
「不,师兄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温软擦了擦眼里溢出的泪花,心中很是庆幸。
「我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退出傲天宗,他们应当不会再难为你们了,我总算没有再拖累宗门。」
东方既白眉头稍稍松开一点,将她的手放在暮折的手上交叠。
他看着两人嗫嚅了良久,最终只说出两个字。
「走吧。」
说完,他狼狈的转身,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把眼泪,哽咽说道:
「你们到了那边要好好过日子。等个三五十年,这事风头过去了,师兄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温软握紧暮折的手,眼圈通红,「好,师兄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会好好的。」
一边的暮折也抿紧了嘴角,对东方既白抱拳行了一礼,发自肺腑的说道:
「多谢大师兄成全我和阿软。」
东方既白还是背对着他们,肩头耸动,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别说这些空的,要是将来我知道你对师妹不好,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将阿软视如生命相护!」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其中。
传送的目的地越是遥远,阵法蓄力的时间就越长。
方才拖延了那么久的时间,就是为了准备这个。
东方既白听见身后动静消失,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全程安静旁观的江弥生犹豫了一下,也蹲在他的身边,怯生生问道:
「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哭啊?师姐走了是好事啊,她和暮折哥哥就不用死啦。」
东方既白头也不抬,继续哭:
「你懂什么!她才那么一点大的时候就被师尊带了回来。」
「师尊不懂照顾孩子,都是我在照顾她——我是拿师妹当女儿养的啊!」
他越说越委屈,「好不容易把她辛辛苦苦拉扯大,她却头就离家出走了!」
「那三十年里我每天生怕她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欺负,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出了这档子事……」
江弥生挠挠头,他也是师尊带回来的,但他和温软不同,被师尊扔给了绯夷师姐教导。
然而绯夷师姐总是冷冰冰的,他素来害怕这个师姐,完全体会不到东方既白口中的感情。
他忽然很羡慕温软,有人心疼惦记的感觉真的好好……
不过……好像还有一个办法?
「大师兄,你别哭了。」
小江弥生下定决心般,一脸郑重的拍拍自己的胸膛。
「以后我给你当女儿!」
东方既白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着煞有其事的江弥生,突然十分忧心傲天宗的未来。
师尊总共就收了这几个徒弟。
现在一个在亡命天涯,一个沉睡不醒,还有一个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傲天宗好像真的要完了。
……
落日沉入地平线,余晖将云层尽染。
山门外的各大宗门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明月宫的季扶桑暗中对清平子传音道:
「天要黑了,怎么还是没半点动静?」
清平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莫急。要是他们敢跑,傲天宗从此以后在修仙界就休想再有立足之地。」
众人深以为然,放平心态继续等。
等啊等,等到天色黑透,林间不知名的草虫开始聒噪,傲天宗也半点动静也没有。
清平子:……
他听着身后议论纷纷的声音,也坐不住了。
难不成傲天宗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下那孽种不成?
有人振臂一唿:「不管了!咱们冲进去!」
于是人群「哗啦」一下躁动起来,潮水一般沖向傲天宗的山门。
清平子远远落在后头,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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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天宗里的弟子们并没有想像中的惊慌失措。
相反,他们十分淡定,似乎早就等着这群人。
「交出魔头!」
「天已经黑了,你们傲天宗怎么能言而无信!」
「让东方既白出来见我们!」
……
傲天宗弟子抱剑站在一边,没什么诚意的说道:
「各位稍安勿躁,我家宗主小睡了一会,正在过来的路上。」
各大宗门:???
你们怎么回事?我们在外面站了半天,你家宗主在睡觉?!
像话吗?!
他们愤怒了。
这怒火以燎原之势在人群中熊熊燃烧。
就在他们按捺不住,想要大干一场的时候,东方既白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是吧不是吧,他们还真的站了那么久?!」
他的笑声格外的响亮,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头上:
「这群傻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真的等到现在哈哈哈哈——」
霎时间,各大宗门的弟子包括清平子在内,脸色通通绿了。
比边上那排树苗苗还要绿。
话音未落,东方既白看到黑压压的人群,笑容僵硬在脸上,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然而,傲天宗坐落在群山之中,在这种环境下,是很容易形成回音的。
于是,夜风微凉,山谷之中一遍遍迴荡着他猖狂的嘲笑声,在这格外安静的氛围中,尤其突出。
「这群傻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真的等到现在哈哈哈哈——」
「哈哈哈居然真的等到现在哈哈哈哈——」
「等到现在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
沉默,是今晚的傲天宗。
第二百四十一章 仙盟连夜成立
一遍又一遍的回音终于结束。
万籁俱寂。
东方既白站在一众傲天宗弟子中间,与各大宗门弟子大眼瞪小眼。
他脸色跟个万花筒似的变换不定,参杂了三分震惊四分尴尬,以及十分的迷茫。
「奇怪,刚刚是谁在说话?」他挠挠头,左右看了看,问身边的小弟子,「你听到是谁在笑了吗?」
傲天宗的弟子们同样满脸茫然,「刚刚有人在说话吗?」
「没有吧,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就是,肯定是宗主你听错了。」
「……欺人太甚!」
季扶桑咬牙切齿的上前一步,一双美眸几乎喷出火:
「你们傲天宗真是枉为正道之首!」
「啧,别那么小气嘛。」东方既白嬉皮笑脸道,「本尊不过与各位来个玩笑而已,你们怎么都这般认真?」
季扶桑差点心肌梗塞,当场就要动手,「你——!」
「扶桑。」
清平子从人群中走出,及时拦住季扶桑的冲动。
他的视线款款落到东方既白的身上,「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季扶桑恨恨「呸」了一声,「好,那咱们就说正事。」
她满脸晦气,「那魔头呢?你们还不速速交出来?」
东方既白宛如失了忆,睁大眼想了会儿,反问道:
「什么魔头?」
「……你少在这里装!」季扶桑双拳紧握,「把暮折交出来!」
「哦,你说他啊。」东方既白不太好意思的笑了声,「他是傲天宗弃徒温软的道侣,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你们要找的人,不在傲天宗内。不信的话你们随便搜。」
听到他的话,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似乎是不敢相信,东方既白竟然真的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金蝉脱壳。
「东方宗主!你这是置修仙界仙门百家于死地!」
清平子的确没感应到温软的气息,脸色阴沉的几乎滴水。
「他们此刻在何处?!」
「他们又不是我傲天宗的弟子,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东方既白耸耸肩,「他们去哪里我也管不着。」
「好的很,真是好的很!」清平子额角青筋暴起,用力指着他,「这就是你对我们的交代?!」
「那倒也不是。」东方既白揣着袖子挺直嵴背,终于正经了些,「我们宗门内部仔细商量过了,决定——」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拿眼瞥着在场众人。
直到在他们脸上看到了紧张后,他才清了清嗓子,说出剩下的话。
「即日起,傲天宗隐世不出,不再参与修仙界任何纷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我傲天宗无关。」
说完,他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语气随意的仿佛在说天气很好:
「以后你们就当没有傲天宗这个宗门就是了。」
此言一出,现场死一般寂静,仿佛落针可闻。
隐世并不是口上说说那么简单。
一个宗门若是宣布隐世,那就代表着它放弃了修仙界所有秘境福地与天材地宝的争夺权。
——起码不能在光明正大的与其他宗门争夺资源。
从此以后,傲天宗将会龟缩在秋名山,各方面都停滞不前,最终被其他宗门远远落在身后。
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就连清平子,也挑不出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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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现在的结果与计划中的相差还算不远。
傲天宗算是垮了,那一直位居第二的天元宗,将会坐上修仙界龙头老大的位置。
计划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只等抓住那孽种了。
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清平子嘴角微微上扬。
逃?
穷尽整个修仙界之力布下的天罗地网,没人能逃的掉。
现在的种种挣扎,只不过是让该死的人,多苟活几日而已。
呵。
……
这座小城名叫梨城。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这里盛产梨子。
据说,这里原本叫黎光城。
意味黎明前的曙光。
直到某位城主醉酒后恶趣味发作,大笔一挥。
黎光城就此改成了梨城。
日落时分,街上行人行色匆匆,都急着往家赶。
一名肩宽窄腰的少年与身量纤细的女孩混迹其中。
「我打听过了,城外有一个地方,叫离人坡。」暮折低声和温软说道,「那里荒无人烟,很偏僻。」
温软一边留心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回道:
「好,我们暂时在那里落脚。」
这是离开傲天宗的第十天。
这十天他们一刻不停的赶路,成功避开了各大宗门的辖区,来到最偏远、最边缘的梨城。
听说在他们走后,一支由天元宗清平子带头的、包含了修仙界所有宗门的队伍连夜成立。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并杀了魔头暮折。
这支队伍叫——仙盟。
第二百四十二章 总有一天,我要统治世界
离人坡地势较低,在山的背阴面,一天当中,只有落日时分,才会有日光照过来。
好在最近梨城连日都是大晴天,这里除了阴冷了些外,并不十分潮湿。
温软在稀稀拉拉的草丛中来回走了几步。
放眼望去,除了他们与这荒山杂草外,也只有天上掠过的几只孤雁算是活物。
果然偏僻至极。
她稍微放下心,对暮折笑道:
「这里应该安全了。」
暮折抱着剑,警惕的环视着四周,慢慢点了点头。
「可以暂时先住着。」
「好了,别这么紧张。」她笑嘻嘻的挽着暮折的胳膊,尽量让气氛轻松一点。
「修仙界这么大,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咱们。」
「……阿软,是我拖累了你。」
暮折微微低头,凝着她因为连日来的奔波略有些疲惫的面容,语声沉沉。
「我是魔族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温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慌乱中,长睫倾覆而下,遮住了眸中情愫。
她咬咬唇,还是觉得坦白。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人族。」
听到这个回答,好一会儿,暮折才重新开口:
「那之前你说我的母亲是人族……」
「我骗你的。」温软搓了把脸,气压低下去,「你母亲是魔域帝姬,我与她曾有一面之缘,她是个……很不一样的魔。」
顿了顿,她快速的瞥了一眼暮折,「你生的很像她。」
暮折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心情也很复杂。
其实他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不太清了,只知道那是一个没有一丝天光的黑屋子。
从他有意识起,那个黑屋子里除了老鼠与骨头在,还躺着一个浑身冰冷的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吗?
她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像是想到什么,暮折又问道:「那我的……父亲呢?」
温软摇摇头,有点泄气,「我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谁,但他应该是人族。」
暮折短暂的晃了一下神。
他在皇宫里短短的几年时光中,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
只有一个小太监,总是来找他。
他还记得,有一个穿铠甲的男人给了他一只糯米鸡,要带他走。
可他等了很久,那个男人始终没有来,和小太监一样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光是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便足以让他隐约窥见,自己的出生,似乎并不被人所祝福。
或许远远不止这样。
半烛身为魔域的帝姬,怎么可能死的这样悄无声息。
暮折揉了揉额角,极力冷静而客观的去分析这件事。
半烛是正统的天魔一族,生来就足够强大,能与她交手的存在恐怕在修仙界都屈指可数。
而且在她死后,魔族并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脑子向来好使,很快就将来龙去脉拼凑出了一个大概。
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
和凡人结合,在魔域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半烛冒大不韪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触怒了魔君,从此父女一刀两断。
他曾在古书上看过记载,魔族一旦和异族孕育子嗣,修为会在生产那一日尽数失去。
这也是半烛最虚弱的时候。
暮折眼神有些涣散,大脑渐渐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死在自己出生的那一日。
不管动手的是谁,她都是因为孕育了他,才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是自己害死了她。
「赶紧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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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又在过度脑补了,连忙摇了摇他的肩膀。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许再想了!」
暮折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拉了回来。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温软,握住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指尖微颤。
「阿软,我好想……一直都在连累身边的人。」
从出生开始,好像他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人,都在接二连三的离开。
都是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
那她呢?
暮折看着眼前眉眼清丽温和的少女,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子恐慌。
他会不会……也将害死她?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还是傲天宗的大师姐。」他的嗓音抖得厉害,「不会像现在这样亡命天涯……」
「这位先生。」温软用力捏住他的脸,沖他龇牙咧嘴道,「请立刻停止你的如果与假设。」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不是你的错。」她没好气道,「咱们这叫天降横祸,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知道吗?」
她握起小拳头对他晃了晃,「你要是再这样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就揍你了!」
暮折认真凝着她,眼尾逐渐泛红,狼狈的别过头,口中含含煳煳的「嗯」了一声。
「都怪那群神经病闲的没事干来找我们的茬!」
温软用力踩碎脚边的土块,咬牙切齿道: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是住海边吗?连别人的血统都要管!」
说完,她抬头一看,愣了一下。
暮折不知道什么时候背过了身,肩头小幅度的抖动着。
于是,她的眼神也慢慢跟着悲伤下去。
她知道,这些天暮折虽然看起来没事,可心里一直不好受。
按照他的性格,说不定会钻牛角尖,固执的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不,是一定会钻牛角尖。
她抬手想像从前那样摸摸他的脑袋,不知怎的,手又僵在半空中。
这样浅显的安慰,帮不到暮折。
她咬紧牙关,心中忽地生出无边孤勇。
「……等着瞧吧!」
她用力撞了下暮折的肩,故意把语气拉长,显得阴森森的。
「总有一天,我要统治整个修仙界!」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踩住了你的影子
暮折背着身,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大的抱负。」
温软往后跳了一步,背着手倒着走在夕阳里,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等我统治了修仙界,我要让人族和魔族和平共处;我还要让众生平等,再也没有该死的血统论和种族论!」
她彻底想明白了,只有从源头上才能解决问题。
不破不立,要想消除现有的积弊,除非推翻一切。
既然你嫌弃这道菜不好,那我就掀了桌子,谁也别想吃。
嗯,虽然自己现在的修为,好像还不是很支持这个过于远大的目标。
她有那么一丁点泄气,心里的豪情壮志稍微凉了凉。
夕阳西下,黄昏拉长了所有事物的影子。
包括她和暮折。
她一边倒着走,一边留心脚下。
直到瞥见脚边的一道细长黑影,才停下脚步。
那是暮折的影子。
她往旁边移了一步,悄悄踩住暮折的影子,唇畔抑制不住的露出小小的梨涡。
「阿折,你怎么不说话啊?」她看着影子另一端的少年,扬声道,「你是不是在偷偷嘲笑我异想天开?」
良久,影子的另一端才传来少年的声音。
「我没有。」
她气鼓鼓道:「我不信,除非你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
起风了,少年头顶雪白的髮带轻盈翻飞在空中,宛如展翅欲飞的蝶。
他掌心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声音轻飘飘的。
「一定要转过来吗?」
温软用力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改口道:
「快转过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暮折便一寸寸的转过了身。
少年眸底泛红,眼中还有来得及藏好的、细碎的水光。
温软一怔。
自从暮折长大后,她已经很久没看到他哭过了。
现在这样……是因为自责吗?
他还是在自责拖累了她?
「你不是要告诉我一件事吗?」暮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神色如常的问道。
温软回过神来,悄悄咬了口舌尖,刺痛使得她清醒了许多。
她抿抿嘴角,清亮的眸子里完整的倒映着影子那一端的少年。
「阿折,我踩住你的影子了。」
暮折也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中间相连接的影子,喉中溢出一声气音,「嗯?」
「书上说,踩住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碎发,望向他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阿折,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了吧?」
影子的那一端,暮折深吸一口气,突然大步向她走来。
等到了跟前,他却又一个字都不说,只是专注的看着她。
他逆着光而站,她看不清他表情,本能的眯了眯眼,小小声的说道:
「阿折啊,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是无涯苦海,我也能苦中作乐,和你一起蹚过去的。所以你不要在自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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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人还是沉默。
长久的沉默向来容易将人安全感一点点剥离。
温软不安的拉了拉暮折的袖子,「阿折?」
话音刚落,眼前忽地一黑——
有人伸手覆在了她的眼上。
耳边传来暮折艰涩的嗓音,「温软,我刚刚想了很多。」
她眨了眨眼,扇子似的睫毛跟着扫在他的掌心,「你想了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离开你,让你安全的度过余生。」
她急了,立刻去掰他的手,「不许想这个!」
「乖,你先听我说完。」
暮折轻轻捉住她另一只手,眸中泛滥着缱绻的情意。
「我想了很多很多事,但到了最后,我还是只想做一件事。」
她小心问道:「是什么?」
「吻你。」
落日熔金,少年阖上双眸,弯腰凑上她的唇,近乎虔城的亲吻着她。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在这一刻,他们能够紧紧相拥。
那便足够了。
……
修仙界,天元宗内。
天元宗宗主站在窗前,逗弄着鸟笼里的雀儿,口吻随意的说道:
「找到了吗?」
他的身后,清平子直直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语气惭愧:
「启禀师尊……还没找到。」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
天元宗宗主摇头又嘆气,却并没有大发雷霆。
他打开金丝制成的鸟笼子,里面的雀儿立刻飞了出来,在屋中盘旋几圈,落到了清平子的肩膀上。
清平子感应到它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忙抬起头问道:
「师尊,这是……」
「这是为师新得的灵宠毕方鸟,能寻得世间所有人的踪迹。」
天元宗宗主背着手,慢悠悠的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带着毕方,去找到那魔头,不管他是不是预言里的那个人,杀了他。」
清平子眼底霎时涌上一阵狂喜,「多谢师尊!弟子这就去召集仙盟成员一同前往,这次定是万无一失!」
「去吧。」天元宗宗主随意挥挥手,又想起什么,「还有傲天宗那个弟子。」
「若是他们在一处,便一起杀了罢。」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最好听的情话
在谁也没发觉的某一刻,离人坡发生了一点变化。
比如这里多了一栋平平无奇的木质二层小楼。
比如屋子周围的周围的杂草被除尽,翻成了泥土松软的菜地。
比如偶尔会有两个人在附近散步。
……
临近下午,温软採购完了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对等在店外的暮折招招手。
暮折立即走了进来,十分自觉的抱起柜檯上的货物。
店里的伙计见了两人默契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有耐心的小郎君,在外面等了这些时辰,也没有半句怨言。」
温软笑的含蓄,「是嘛。」
等出了小店,她对暮折挤挤眼睛,「人家夸你有耐心呢。」
暮折微微颔首,「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这并不值得夸。」
说完,他腾出一只手握住温软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偏头对她笑笑。
「只要是你,不管等多久,我都不会有怨言。」
温软拉着他的手,走路时带了点跳起来的冲动,故意和他唱反调。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你。」
暮折失笑:「嗯?怎么说?」
温软装模作样的嘆了口气,「一时半刻还好说,可万一我离开个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呢?」
她偷偷拿余光瞥着暮折的反应,见他笑容未改,才接着说道:
「人心最是易变,你肯定不知道去哪里潇洒了,才不会傻乎乎的等我。」
「不会有那一天的。」暮折斩钉截铁道,「我们不会分开。」
「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离开了呢?」她晃了晃他的手,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会等着我吗?」
「……」
暮折脚步微微一顿,眉眼静如寒潭。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冷得出奇。
「我不会等你。」
温软满头问号:「蛤?」
不是吧不是吧,上一秒还在等多久都没问题,这一秒就放弃等待了?
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么?
暮折偏头凝着她,微微一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我,我都会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在你回来之前,不管是过去一年、十年还是百年,都无所谓。因为这些无谓的时间对我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如果你不在,我的时间会永远停留在你走的那一天。
温软脸有些热,她低着头,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她想,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听的情话了。
二层高的小楼出现在视野中。
太阳即将落山,一天中唯一能见到阳光的时刻来临。
漫天都是玫瑰色的晚霞,而她和爱的人一起回家。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可越是美好的东西,往往越是不能长久。
更何况,命运格外喜爱捉弄他们。
「杀了魔头!!」
随着一声暴喝,天边的晚霞顷刻间被一团「乌云」遮住,光线随之暗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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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仓惶抬起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原来那团乌云,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当日围堵在秋名山的那些人,在今天,在这一刻,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来不及思考,她迅速拉着暮折御剑飞向另一边。
「别让他们跑了!」
「快开天罗地网!」
「起阵!」
「唰——」
金色锁链编织为一张巨网,转瞬之间将这一方世界笼罩,切断了所有了生路。
温软咬着牙,不管不顾的继续往前沖。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能逃出去!
「砰——」
金色的结界还是比他们快了一步。
温软来不及停下,一头撞了上去。
巨力反弹而来,她的五脏六腑当即碎了一半,她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高高飞起。
下一刻,暮折将她拉入怀中,稳稳落到地上。
温软稳住身影,忙松开抱着暮折腰的手,强行咽下喉中的腥甜检查着他。
「阿折,你没事吧?!」
「我没事。」暮折冷冷看着头顶的金色巨网,「他们来了。」
见困住了两人,那团乌云「唿啦」一下散开。
仍旧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抓住他们了!」
「魔头受死吧!」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天罗地网无人可破,你们逃不掉了!」
……
温软抬眼看去,无数道剑光渐次亮起,朝他们飞来。
她立刻想要掐诀抵挡,然而身边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暮折脸上是她陌生的戾气,手中长剑幻化出一道风樯阵马般的剑气,朝天幕斩去。
「轰隆——!!」
剑气与剑光在空中相遇,立刻引爆了那一整片的虚空。
巨大的气浪袭来,暮折想也不想,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温软面前。
他稳稳的替她挡住所有的罡风,连身形也不曾晃动一下。
温软呆呆的看着他,鼻尖忽地嗅到一抹隐隐的铁锈味。
清平子的声音炸响在天际,「呵,还敢负隅顽抗!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了!」
下一刻,天罗地网疯狂颤动起来,迸发出比之前璀璨明亮无数倍的光芒。
七把金色的长剑虚影伴随着轰隆巨响,朝阵中两人刺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死局
温软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暮折已经先一步转过了身。
他眸子里是浓稠的阴鸷,说话声冷郁而森然。
「找死。」
一簇艷丽的火苗从他眉心飞出,迎风化作一片火海,迅速包裹了那七道虚影。
见到这一幕,天罗地网上方的修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是天魔一族的红莲业火!」
「预言里的魔头果然是他!」
「杀了他!杀了他!他若不死,将来死的就是咱们!」
「诸位!不要在留手了!」
一时间,操控天罗地网的修士齐齐咬破舌尖,靠再度燃烧精血来加大阵法的威力。
天罗地网光芒更甚,半空中浮现出无数金色符文,伴随着重重威压如泰山般朝温软两人压下。
暮折立刻凝出护体结界,挡在自己与温软的头顶。
红莲业火终于蚕食完了之前的剑影,在主人的驱使下唿啦啦的对符文飞来。
「嗡——!」
金色符文发出铜钟般的响声,将整片大地震开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红莲业火竟然一时奈何不了它,与它在空中僵持不下。
温软鼻尖的铁锈味越发的重。
她凝着前方少年单薄的嵴背,他今日恰好穿的是黑衣。
此时,那上面洇着微不可查的、墨团一般的水迹。
而暮折还撑着护体结界,将威压尽数抗在自己的身上。
那水痕几乎扩散到整片嵴背。
她颤抖着指尖轻轻触了触。
是温热的。
收回手时,指尖多了一抹狰狞的红。
另一边,清平子紧紧盯着与金色符文互不相让的红莲业火,握紧了手中拂尘。
忽地,他不动声色的弯起嘴角。
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他看着暮折身后的蓝衣少女,悠悠挥动拂尘。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这样拼命的想保护一个人,只是明晃晃的把软肋亮出来而已。
在谁也没看到的角落,一道高阶冰魄符蛇一般蹿向温软。
察觉到寒意靠近的剎那,她脸色一变,飞快拔出长剑向身后斩去。
「嗤——」
冰魄符与长剑相接触的剎那,层层寒冰顺着剑身蔓延。
她立即念动剑诀震碎冰层。
然而,冰层破碎的瞬间,几枚针尖漆黑的银针从中激射而出,直冲她心脏而去。
真正的杀机居然在这里等着。
不能避开,暮折还在身后!
她仓促掐诀想要凝出结界阻挡,体内破碎的脏腑却在这一刻彻底崩溃,连带着丹田也凝滞了剎那。
下一刻,心口处立刻传来尖锐的刺痛,银针尽数没入其中。
「噗——」
她身子晃了晃,吐出一口乌黑的血,眼前有片刻的发黑。
「阿软!」
耳边传来暮折又急又怒的声音,夹在刺耳的轰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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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地,听不太清。
她踉跄了几步,用力摇了摇头,终于勉勉强强能够视物。
暮折就站在她的面前,神色焦急。
越过他看去,在天空中乌泱泱的修士里,一身道袍的清平子对她微笑着示意。
隔了那么远,她却清楚的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杀了他。」
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的举起手中长剑。
「噗嗤——」
温热的血迸溅在脸上,有几滴落到了眼睛里。
温软眨了眨眼,视线像是蒙了层红纱,隐隐绰绰的,看不太清楚。
「阿软……」
一声轻唤从前方传来。
她茫然看去。
是她的阿折。
他的面容有些模煳,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视线往下,她看见自己的长剑埋在他的身体中顺着剑身流出来的液体……
也是红色的。
剎那间,如同万钧雷霆噼下,她动弹不得。
「别怕,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暮折安抚的摸摸她的脸,「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温软颤抖着松开手,眼泪夺眶而出,裹挟着血迹一同坠下地面。
视线再度清明。
她看清了暮折的脸,白的像纸。
「杀了他……」
鬼魅般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她仓惶看向云端上的清平子。
他脸上满是微笑,一字一顿的对她说道:
「杀了暮折。」
身体再度不受控制。
温软拼命按住自己的手,嘶声对他吼道:
「我不要!死都不要!!」
她不会再伤害暮折了,哪怕死,也绝对不会!
「阿折!离我远点!」她踉跄着后退,理智在一寸寸的瓦解,「不要靠近我!」
暮折随手拔掉了身上的剑,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
他苍白的脸上挂起一丝笑意,对温软伸出手,「乖,那边不安全,来我身边。」
就在这时,半空中的符文在这一刻光芒大作,居然压倒了红莲业火,朝暮折袭来。
他恍若未觉,只是看着温软。
这一刻,时间似乎变得很慢,慢到几乎定格。
温软停下脚步,仔细感受着自己的思绪逐渐被人操控的滋味,猝然发出一声笑。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自己会成为一心杀了暮折的提线木偶。
最终的结果要不然是她杀了他,要不然——
是她和他们一起,杀了他。
这确实是个死局啊。
她和暮折两个人,如何能逃得过这天罗地网。
温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或许……有一个人能逃出去。
趁她还未完全失去理智之前。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他疯了三百年
那本古籍上记载的内容再次浮现在眼前。
她努力调动全身灵力。
默念传送法诀时,体内破破烂烂经脉立刻泛起难言的剧痛。
时间似乎又恢復正常,无形的虚空之力笼罩在暮折周身,将他牢牢锁定在原地。
他脸上涌上浓烈的惊惶,厉声道:
「温软!你要做什么?!」
「阿折,你以后要好好的。」
温软疼的满头冷汗,勉强对他弯了弯眼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就算没有我,也要好好的活着。」
前所未有的恐慌席捲而来,使得暮折几乎窒息。
「停下来!温软!」
见到这一幕,天上的修士们脸色勐然一变。
「不好!魔头要跑了!」
他们口中齐齐念咒,催动天罗地网生出无数剑光,刺向法阵中的两人。
之前的金色符文也在这一刻彻底击退红莲业火,随着剑光一道落下。
千钧一髮之际,虚空裂开一道裂缝,从中伸出无数漆黑触手牢牢缠住暮折。
他双眸猩红,拼命挣扎着,想要扑过去抱住她。
温软轻轻后退一步,避开他伸来的手。
暮折脸上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是灰白的,唯有黝黑的眼眸深如幽潭,其中盛满绝望。
这一世,他对温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恨你。」
少年的身影消失,裂缝重新闭合。
夕阳一如既往地朦胧,地上的影子只剩孤零零一只。
温软用力挺直了嵴背,抬眼望向天际那片火烧云,看得专注。
渐浓的暮色里,她蓦地弯了眉眼,口中溢出破碎的笑声。
「答应过了的,要给你一个好结局啊。」
阿折,我没有食言,我做到了。
剑光伴随着符文落下,迸发出刺目白光。
法阵中的蓝衣姑娘,在这璀璨光芒下,转瞬间支离破碎。
——就像一尊被打破的瓷器。
愤怒的修士们不准备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他们将她散落的尸体聚拢,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之前的攻击。
直到挫骨扬灰。
果真应了当初那位浣花夫人的话。
下场悽惨,不得好死。
……
「欢迎宿主来到系统空间~」
看不到一片边际的空白里,温软慢慢睁开眼。
过去那些被遗忘的无数记忆蜂拥而来,几乎将整片识海沾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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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
「温软。温暖的温,柔软的软。」
「他有什么好喜欢的,出生便害死了生母。神憎鬼厌地活了三百余年,活成了个人人喊杀的模样。」
「他没了母亲心里一定很难过,你不要埋怨他,那不是他的错。」
「你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你让我等太久了。阿折,下次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了,我害怕。」
「眼睛还难受吗?」
「不、不难受了。」
「再有下次我可不帮你了。」
「大晚上的你这就是怎么了?」
「我……我来哄你。」
「阿软,我很想让你爱我,哪怕是骗我,也请你继续骗下去,只要别离开我。」
「我生于暮春,是个註定夭折的命理。」
「你就不能是朝思暮想的『暮』,蟾宫折桂的『折』?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喜欢!」
「你还喜欢那个白月光?」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只喜欢她一个人。」
……
回忆如浪花般拍向海岸,堆起白雪似的层层叠叠的泡沫。
那里面有浮云往事里,带着半块狐狸面具的黑衣少年。
有冰冷魔宫中,独自坐在高台之上晒月亮的魔尊。
有蓬莱洲上为了找一颗最大最亮的珍珠,翻遍了整片海域的新任道侣。
有她的阿折。
温软狼狈的捂住眼,有咸涩的液体从指缝中漏出。
「叮咚~检测到攻略目标暮折好感度百分百,系统奖励已发放,是否立即使用?」
一枚深褐色的果实飘到她的面前,静静悬停。
良久,温软拿开手,露出通红的眼。
她轻轻捏住果实,一点点用力。
「咔嚓——」
浅绿色的光芒从中飞出,一反常态的安静,默默钻进了她的眉心。
温软眼前一花,走马灯似的闪过三百年前的日子。
她在杏花微雨中找到了暮折。
她与暮折在栖霞渊的夕阳里散步。
她与暮折在秋名山的韶眉峰结契,她偷偷将同生契改为同命契。
她与暮折在梨城牵着手一起回家。
她……死在离人坡。
画面切换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的死讯传遍整个修仙界,仙盟对暮折的通缉与追捕仍在继续。
暮折回了栖霞渊一趟,在两人曾经生活过的屋子里,静坐十日。
十日后,他弃剑入魔,孤身入魔域,成为新任魔尊。
魔域一夜入冬,从此大雪纷飞。
他将当日离人坡上所有的修士身份记录下来,装订成册。
每隔一段时日,他就去修仙界杀一个人。
用的是猫戏老鼠的路子,非要玩够了才会让对方咽气。
一时间,修仙界人人自危,全都提心弔胆的过着日子。
世人都说,暮折疯了。
事实上,他的确疯了。
他疯了三百年。
在这三百年里,他上天入地的搜寻到了无数禁术秘法,只为了復活曾经那个爱穿蓝衫子的女孩儿。
可等待他的,是失败,失败,无止境的失败。
每失败一次,他都会画一幅美人图。
哪怕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想,笔下的人面貌却从来未曾变过。
慢慢的,书房里的禁书装满了四面墙,那些画也挂满了一整个密室。
他跌坐在地上,望着墙上眉眼灵动的少女,怔怔的伸出手。
「阿软,那时我说恨你,其实是气话。」
「阿软,你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才不肯回到我身边吗?」
「啪——」
一滴滚烫的水珠坠向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可是阿软,我很想你。」
第二百四十七章 神明在上,半心为祭
第一百年,暮折想要聚回故人魂魄,未果。
第二百年,暮折想要寻找故人转世,未果。
第三百年,暮折什么也不想做了。
他脸上的表情常常是麻木的,仿佛冬日冻僵了的旅人,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最原始的感知。
某一个夜晚,他独坐月色之下,平淡如水的面容蓦地泛起一丝波澜。
「既然你回不来,那我就去找你。」
「是了,我们仍可以再见。」
他嘴角上扬,笑的开怀。
魔气涌动间,经脉一寸寸震断,丹田与灵府相继破碎,猩甜涌上喉头。
如同万枚钢针齐齐刺进四肢百骸,体内没有一处不瀰漫着剧痛。
可在下一刻,一股温和的灵力从血肉中迸发而出,轻柔地替他修补着体内疮痍。
身体的疼痛奇蹟般被安抚,伤口渐渐消失。
暮折的笑僵硬在嘴角。
——那是,通过同命契转移到他身上的,属于温软的灵脉。
她死了,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并如从前般执拗地想要保护他。
哪怕伤害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大雪纷纷扬扬,少年魔尊长跪于雪地中,忽地泣不成声。
或许是上天终于眷顾了他一次。
子书侯为他带来了失传已久的上古捲轴。
暮折黑沉沉的眸子里缓缓亮起了一簇光。
临走前,子书侯几度想开口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嘆了长长的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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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一直在帮助暮折寻找復活转生之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暮折在这件事上的执念。
既然劝不动,那就随他吧,反正活着就好。
上古捲轴里只记载了一个阵法。
一个或许能召唤神界某位神明的残念的阵法。
众所周知,神,无所不能。
哪怕只是一道残念,也能轻易颠覆了这世间。
若是献上的祭品能让那位神明满意,不论什么要求,祂都会满足你。
暮折一字不落的仔细看完全部内容,视线定格在捲轴最后一行字上。
「若失败,则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万望慎重。」
他轻轻笑了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捲轴泛黄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微响。
「来生啊……今生尚且不能圆满,纵使来世再好,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长月当空,大片大片的月光散落人间,驱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少年魔尊剖开胸腔,朝着虚空长跪不起。
他脸色惨白,一双眼却亮的吓人,宛如两簇火焰熊熊燃烧,燎起摄人心魄的光芒。
——那是经歷漫长无望的黑暗后,终于迎来了阔别已久的黎明的光。
「诸天神明在上,吾今以半心为祭,只求能够与她……再相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阵法却没有半点反应,似乎隐隐在向他暗示着即将失败的结局。
暮折双手高举在身前,始终一动不动。
鲜血混着漆黑的魔气滴落在地,很快聚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泊。
远远看去,形状不规则的血泊反映着一片破碎的月光,莫名充斥着诡异的美感。
倏地,乌云遮住天幕间的明亮的月轮,安静无声的大殿中,突兀地响起青年人的嗓音。
那声音好似跨过沧海桑田,嗡嗡响彻在大殿上,与寒风一道灌入他的耳中。
「只有半颗心?这可不够。」
暮折身形一颤,惨白的脸上勐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喜。
他将头重重抵在地上,嗓音抖得厉害。
「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能献出来!」
虚空中的人影伸了个懒腰,看也不看他一眼。
祂语气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
「不过一小小半魔而已,莫要托大,趁本尊尚未追究你私自唤醒本尊一事,速速离去吧。」
闻言,暮折「唰」地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虚空中的影子。
他眸底泛红,语气更是卑微到尘埃里。
「我无论如何,都想和她再次相遇,求神尊成全。」
或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下界生灵,到了这一刻,那位远道而来的神明,终于垂眸看了他一眼。
看清了暮折的模样后,祂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凝滞了一剎。
良久,祂才再次开口,语气一扫方才的懒散,无端热切起来。
「有趣,实在有趣。」
「看来本尊在沉睡数万年的时间里,忘却了许多事。」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与神明的约定
暮折没兴趣去细想这些话里的深意,他只是固执的捧着半颗心,长跪不起。
黯淡的夜色里,他身形瘦削挺拔,跪在地上时,宛如一把折断的长剑。
神明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要与何人再相逢?」
他斩钉截铁道:「温软,我的爱人。」
殿内的烛火微微晃了晃,好似刮过一阵无形的风。
神明揉了揉额角,缓声道:「她已死,你不如就此放下。」
「不可能!」
暮折双眸充血,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开口:
「我为她而活,绝不可能放下。」
「……」
上方的青年不知在思考什么,一时熄了声。
暮折就那么看着祂,胸膛上的伤口血肉模煳,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殿内,带着奇异的猩甜。
仿佛不见天日的深渊中,唯一的一朵,即将腐烂的曼珠沙华。
「看在这件事很有趣的份上,本尊可以和你做这个交易。」
好一会儿,暮折才听到祂再次开口,眼里霎时爆发出摄人心魄的华彩。
他嘴角微动,还没来得及接话,紧接着又听到对方带着些许恶劣的笑声:
「不过……只有半颗心,那可不够哦。」
暮折神色不变,毫不犹豫道: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就都拿走罢,不必问我。」
「这可是你说的。」
半空中的青年似乎心情极好,居然降下了身形落到他的面前。
祂纡尊降贵的伸出两根手指,轻挑起暮折的下巴,隔了曾云雾般模煳的脸庞凑近了他几分。
「我要你的一魂——承载了你与她全部记忆的那一魂。」
祂的嗓音轻而缓,透着隐隐致命的危险。
仿佛盛放的黑色曼陀罗,花蕊上淬着世间最甜蜜的毒药。
「从此以后,你将彻底忘却她的存在,包括她在你的过去留下的那些痕迹,也会一同消失。」
暮折唿吸一滞。
青年冷笑一声,指尖摩挲着他的下颌,带了几分力度。
「怎么,不愿意?」
暮折乌黑的瞳仁微微颤动,「我愿意。」
说着,他长睫倾覆而下,用力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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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能遵守约定,让我们再次相逢。」
「啧。」
高高在上的神祇笑的玩味:
「我拿走了你的记忆,你便不再记得她,又如何能够相逢?」
「届时,不管对你还是对她而言,彼此不过都是初见的陌路人罢了。」
「也许擦肩而过,也许反目成仇。最终的结局……呵,谁知道呢。」
青年人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恶意,让人控制不住的嵴背发凉。
比起象徵着光明与希望的神明,祂或许更像沉沦地狱的魔物。
听到祂这么说,暮折却轻轻睁开眼,眉梢微挑,语气里是绝对的自信:
「不管忘了多少,当与她再相遇的那一刻,我依然会再次爱上她。」
他神色柔和,很低很低的笑了一声,「我总觉得,我本就为她而生。来到这世上,也只是为了爱她。」
仅此而已。
青年一怔,笼罩在脸上的雾气也跟着散了剎那,露出如墨的眉眼。
暮折瞳孔勐地一缩。
青年很快回过神,气场骤然冷下去。
祂脸庞重新变得模煳不清,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暮折的错觉。
「提醒你一句,若是还想见到她,最好忘了刚刚看到的。对你来说,追究这件事可没有半点好处。」
暮折的嘴角抿成单薄的一条直线,语气没什么起伏。
「成交。」
浓墨般的乌云渐渐散开,大片大片的皎洁月华洒下。
明晃晃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漏进殿内,银辉镀在少年惨白的脸庞,更添了几分萧瑟,连往日那双黑漆漆似乎也跟着褪了色。
神明带着并不怎么忠诚的信徒献上的祭品心满意足的离开。
暮折躺在月光下,轻抬手指,沾了身下的血,虚虚落到一旁空白干净的地面上。
他一笔一划写道:
「阿软。」
脑海中的记忆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散去。
如同夏日迅疾的雨,哗啦啦地痛快下完后,眨眼间云散雨收。
丝毫不顾念淋雨的人是什么心情。
暮折强迫自己一遍遍的回想那个人的模样,一边轻声唤着她,一边指尖颤抖的写下她的名字。
到了最后,记忆徒留一片空白,只剩满地血痕渐凉。
少年苍白瘦削的手无力垂下。
他枕着满怀铁锈味的月光,怆然闭眼。
明月西沉,旭日东升。
魔域的大雪仍旧不知疲倦的下着,厚重的云层将日光遮掩殆尽。
少年仍旧躺在地上,胸膛上的伤口自己自动闭合,留下一道狰狞的痕迹。
寒气顺着冰冷地砖蛇一般钻向他。
蓦地,他浓黑的睫羽微微颤了颤,缓缓掀起眼皮,露出一双仿佛在冷泉中洗过般好看的黑眸。
正要支起身子时,他不慎牵动了伤口,低低吸了口凉气。
无止境的、巨大的空洞紧紧包裹着他。
就仿佛……遗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和……人。
察觉到身体的异常,暮折蹙起眉头,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第二百四十九章 恍若隔世
暮折试图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霎时头痛欲裂。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企图缓解突然出现的头疼。
正要从地上起来时,他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四周,身体勐地僵住。
这是魔宫的大殿,空荡而冰冷,光线有些暗,在黯淡的背景映衬下,地上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为一种古怪的暗红色。
更古怪的是——
那些由鲜血一笔一划写就的,名字。
一眼望去,地上密密麻麻的,笔迹如出一辙,写的内容也如出一辙。
全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他动作僵硬的低下头,细细数去,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句。
正如这三百年的岁月,鲜血淋漓。
暮折苍白如纸的唇小幅度的嗫嚅着,喉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念出那两个字。
「阿……软?」
话音刚落,眼眶倏地一热,从中直直坠下一滴滚烫的泪。
「啪嗒——」
泪珠砸在那个名字上,慢慢晕开了「软」字的最后一笔,反映着窗外苍白的光。
远远看去,宛若一颗极莹润的血色珍珠。
魔域尊主在这一天发了很大的一通脾气,几乎将整个魔宫都拆了。
好在,整个魔域早已经习惯了这位喜怒无常的性子,极为淡定的等着为他收拾残局。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待发泄完心里没由来的郁气后,暮折才开始正视身上几乎要了半条命的伤势。
闭关养伤只能起到微乎其微的作用,他逼不得已,开始去修仙界寻找天材地宝延缓伤势发作。
直到某一日清晨,他踏雪回到魔域,听到紫姬小心的向他请示:
「尊主,大选已经准备完毕,您看何时开始较好?」
他冷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什么大选?」
紫姬惊了一惊,垂着的头忍不住抬起,「是……为您甄选夫人的……」
她话还没说完,上方的少年眸光利刃般射来,「你们这些天就是在背着本尊做这个?」
「属下不敢!」紫姬连忙解释道,「尊主,这是您之前的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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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折一怔,正要仔细回忆,脑海中立刻泛起熟悉的刺痛。
他额角青筋暴起,咬着牙说道:「本尊何时交代的?」
「就是您要拆了魔宫的前一天晚上。」紫姬声音小了些,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了他一眼。
「对属下传信要属下安排大选,还特意交代了要从修仙界找些凡人……」
暮折心神一动,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必须举行这一次大选,才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他所愿的……会是什么呢?
「知道了。」他用力揉着额角,烦躁的说道,「就今天,现在开始吧。」
紫姬面上一喜,立即领命下去,「是。」
这场选妃进行了三天。
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心底的燥意几乎压不住。
最后一天,那扇沉重的殿门从两侧缓缓打开。
一队衣衫单薄的少女哆哆嗦嗦的走进来,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几乎每个人都垂着头,脑袋几乎缩进脖子里。
他坐在高处,斜倚在黑色王座之上,目光漫不经心的扫向她们。
呵,不过是一群懦弱胆小的人族罢了。
自己怎么可能下那样荒诞的命令?
他冷笑一声,眸子不经意转动一下,扫向最偏的角落。
在那里,站着一个同样衣衫单薄的少女。
与其他或惧怕或憎恨的同伴不一样,她浑身都透露着浓重的迷茫和困意。
她甚至悄悄打了个呵欠。
暮折定定看着她,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下一刻,她向旁边看了一眼,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抬起了头,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
是花一样鲜艷的面容。
其实她的容貌放在美人如云的修仙界,只能说中上。
可偏偏她的眼生的极为出挑。
是小鹿一样灵动,眼瞳黑白分明,眼神如天山之巅的雪一般澄澈。
暮折有些失神。
胸腔里,那颗残破的心脏骤然停滞剎那,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收拢,紧握成拳。
隔着不长不远的一段距离,隔着颤抖的人群,他无声凝视着蓝衣少女。
恍惚中,他眼前浮现大片大片的、云霞般绚烂的杏花,湿漉漉的垂落在微雨中。
有人踏着残花而来,身上是清清浅浅的茉莉花香。
恍如隔世。
于是在这一刻,自那个人死后,他身上那停滞了整整三百年的时间,终于再一次转动齿轮。
——很久很久的从前,尚且青涩的少年曾在落日与晚风中,无声对身边女孩说过:
如果你不在,我的时间会永远停留在你走的那一天。
【叮~全部奖励已使用完毕,系统再次衷心恭贺宿主成功攻略反派角色暮折!
愿即使岁月漫长,宿主仍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纯白空间里,温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满脸麻木。
听到冰冷的电子音时,她原本呆滞的眼珠微微转动,忽然笑出了声。
反派角色。
不忘初心。
岁月漫长。
砥砺前行。
一个又一个的词噼头盖脸的砸下来,将她一颗心砸地血肉模煳。
真的是太好笑了,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生生笑出了眼泪。
【叮~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过大,将启动强制镇定。】
第二百五十章 最残忍的结局不是死亡
冰冷的电子音一遍遍迴荡在空中。
很快,一团散发着融融暖意的橙色光芒出现,飞快没入温软的身体。
温软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心里诡异的平静下去,与此同时体内温度开始攀升,僵硬冰冷的手脚也渐渐有了知觉。
「所以说一切是个死结。」她擦了擦眼角的水痕,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个蛇衔尾的闭环。」
因为她回到了三百年前,才有了三百年后她的到来。
而又因为三百年后她的到来,才能回到三百年前。
折腾了这么久,到头来,暮折还是死了。
这算什么呢?
温软用力搓了搓脸,对虚空问道:
「这个系统是由那个所谓的神创造的?」
电子音一板一眼的回道:「是的,我是主神为宿主量身定做的系统。」
温软干脆利落站起来,「我要见祂。」
「不可以,宿主暂时无此权限。」电子音一口拒绝,随后卡顿了一下,对温软继续道:
「宿主此次任务失败,本来应该永久滞留修仙界,可主神愿意给宿主一次机会,送宿主回到现实世界。」
说完,纯白的空间霎时变作色泽秾丽的彼岸花海。
温软身处花海之间,抬头是绚丽的、色彩斑斓的极光。
往左看,是极宽广的一条大河,河水漆黑,其中有恶鬼嚎啕。
往后看,是半透明的一层光幕。
隐隐能看到修仙界的战场,无数的修士在空中狂欢,大声欢唿着什么。
冰冷的电子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青年低沉的嗓音,带着似曾相识的温和。
「顺着这条河一直往前走,莫回头,若是回头,就再也回不去你的世界了。」
恍惚中,温软看见了光线苍白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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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躺了一个人,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奋力抢救。
边上的心电监护仪一声响地比一声慢。
她甚至能看到医生额头的冷汗。
青年轻声道:「走罢,就当从没来过这里。」
温软不再看那具将死的身躯,低头轻笑一声。
「是我食言,没能给他一个好结局。」
她毫不迟疑的转身,穿过大片的彼岸花,朝着那层半透明的光幕走去。
「所以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有他的那个世界。」
「滴——」
心电监护仪发出长长的一声,仪器上不在有波折,一切归零。
微风拂过妖冶的曼珠沙华,盖住青年浅浅的嘆息声。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那样做了。」
……
「魔头暮折死了!」
「他死了!真的死了哈哈哈哈!」
「修仙界从此太平了!」
「修为,我等今日可是做了件留名青史的大事啊!我们拯救了整个修仙界!」
「没错!那个预言从今日开始就不做数了!红莲业火断在了暮折的手中,修仙界日后在无后顾之忧!」
「还愣着做什么,快杀了这个和魔头同流合污的叛徒,然后速速回宗门报喜啊!」
「对对对,这可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事,绝不能耽搁,快杀了她!」
……
枫香岗的万顷枫树已经在大战中化作飞灰。
现在这里空旷的可怕。
天上满满都是脚踩飞剑的修士,地上却只有孤零零的两道人影。
蓝衣少女跪坐在地上,头低低的垂着,衣衫已被鲜血染透。
她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怀中抱着的,早已没了声息少年。
不远处是两捧灰白的灰烬。
一切,都和离开前一模一样。
连天上那群人的咒骂声都丝毫未改。
温软伸手替他将黏在脸颊上的几缕髮丝拨开,低头轻轻吻住他的额头。
「阿折,对不起,这么久了,我才想起你。」
「我那时以为,只要你或者,就算好结局。」
「现在我终于明白你当时的感受了,我错的真离谱。」
看着挚爱的人死去,徒留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世上。
是最残忍的结局。
天空中的修士厉声呵斥道:
「温软!你枉为正道弟子!居然和魔族一同为虎作伥,今日我等就替天行道,灭了你这正道之耻!」
温软感受着体内充盈灵气,扯了扯嘴角,「就凭你们?」
下一刻,在众人目眦欲裂的视线中,她身上的气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升。
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渡劫期。
属于渡劫期大圆满的恐怖威压,以她为中心,瀰漫整个枫香岗。
「怎么可能!她的修为怎么转瞬之间就……」
「她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
「不用怕!说不定是唬咱们的!」
「可她分明方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期,怎么可能一眨眼就摇身一变成为渡劫期了!绝对有诈!」
温软摸摸手腕上的红绳,笑的温柔。
阿折,你骗了我。
不过没关系,当年我也骗了你。
缔结同命契,我们也将同命相连。
你留给我的东西,我会好好使用。
今天在场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宁成魔
就在气氛一触即发之际,天幕上勐然炸开一道惊雷。
「轰隆隆——!!」
规模浩大的漆黑乌云开始迅速凝聚,其中雷霆闪烁,天威煌煌。
「是天劫!」
「她居然要渡劫了!」
「咱们暂且避一避,这可是飞升之劫才有的紫极天雷,她肯定抗不过去!」
「没错,都用不着咱们动手,天道就先收拾了她!」
……
修士们唿啦啦飞向远处,远远的旁观着这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温软微微抬头,扯了扯嘴角,「天道?」
她将暮折抱的紧了些,无所谓的闭上眼,语气轻而冷。
「那便试试看,你们所谓的天道,能不能收拾我吧。」
「咔嚓——!!!」
风云变幻,天色在转瞬之间暗了下去,巨大的闪电几乎撕裂整片天幕。
紧接着,蓄势已久的雷霆一同发出咆哮,漫天的紫雷齐齐噼下。
漆黑如墨的天幕在这一刻亮如白昼。
然而天劫之下,蓝衣少女始终一动不动,只是抱紧了怀中少年,为他撑起成千上百道防护结界。
天雷一道接一道的噼下,时间也在众多修士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最后一道天雷噼下,雷劫的中心忽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天幕上急促涌动的乌云霎时停滞,然后不甘的散去,连带着其中的雷霆也消失不见。
倏地,一束流金般的日光从厚重云层中探出,柔和的洒向枫香岗中的应劫之人。
温软闭上眼仰着头,长睫上凝聚了一耀眼的光,在眼底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她苍白的脸庞慢慢变得红润起来,纯净的仙灵之气环绕于周身。
日光的尽头,气势恢宏的天门缓缓打开,仙乐随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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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并不高,却震人心魄。
见状,众人皆是大惊。
「她渡劫成功了!」
「不可能,她怎么会飞升?!」
「那是天门啊!仙界的天门!」
「天道不公!凭什么她这种叛徒都能飞升?!不公平!」
「她若是飞升成仙,那咱们不就杀不了她了?!」
……
「仙?我不稀罕。」
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少女低笑一声,睁开眼,眸中泛着奇异的光。
「我宁成魔。」
话音刚落,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中,她光洁的额间蓦地浮现一抹鲜红的印记。
环绕她周身的仙气顿消,漆黑魔气潮水般涌出,顷刻之间遮住了整片天空,四野为之哀鸣。
一簇火焰自温软的指尖燃起,明亮的光芒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光晕,稍稍柔和了几分她眉间戾气。
「那是——」
有修士认出那火焰,面色霎时惨白如纸。
「红莲业火……」
「预言中将焚尽仙门百家的……红莲业火。」
这一瞬间,所有修士都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足以让他们魂飞魄散的可能。
如果,预言中的魔头,一开始就不是暮折呢?
那面前的这个人……
「现在我也是魔头了。」
眉目如画的女孩歪着脑袋,咧开嘴对他们笑了笑,神色似乎很是期待。
「杀了你们的话,应该也没关系吧?」
一众修士面如死灰。
……
修仙界歷1388年,冬,仙盟决定围剿魔尊暮折,从而引发枫香岗一战。
那一战,整个修仙界除了上阳、傲天二宗外,几乎倾巢而出。
魔尊暮折不敌正道修士,陨落。
其夫人——前上阳宗弟子温软,于万军阵前渡紫极雷劫。
天门大开后,她弃仙途,入魔道。
参与此战的正派修士,无一活口。
她带着前任魔尊的尸身与两捧挚友骨灰返回魔域,一跃成为新任魔尊。
而刚刚开春入夏的魔域,一夜之间大雪纷飞,冰封千里。
同年,魔域发动战争,七位魔将率领大军压下修仙界。
除了傲天宗与上阳宗外,其余宗门皆被灭。
红莲业火之下,无数曾经的仙宗灵府皆付之一炬,化作飞灰。
看着那些断壁颓垣,温软禁不住轻笑了一声,眉眼弯弯。
是嘲弄的弧度。
故事最开始的预言,到底应在了她的身上。
暮折死后,她就成了最大的魔头。
……
半个月后,战况渐渐平息。
少量倖存的修士纷纷逃往上阳、傲天二宗,希望能由贺宗主带领他们反击。
而上阳宗与傲天宗统一表示,希望和魔域和平共处,甚至愿意以新任魔尊为首。
至此,修仙界,终于被魔域一统。
魔宫筑起一座高塔,直入云霄,是新任魔尊住处。
她带着爱人的尸体与挚友的骨灰住在最高处,终日枯坐,不知今夕何夕。
全文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我吓到了吧?愚人节快乐!)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为什么要节哀顺变?
魔域的大雪一刻都不曾停过,温度越发的低,开始危及大量魔族性命。
魔族同胞们日日跑到魔宫前痛哭流涕,求他们的魔尊放过冬天,也放过魔域。
两个月后,紫姬终于忍不下去,因为这件事特意上了高塔一趟。
在获得新任魔尊的首肯后,魔族们连夜打包行李,纷纷拖家带口离开苦寒的魔域,前往温暖的修仙界定居。
一时间修仙界人心惶惶,无数平民百姓胆战心惊,生怕这些传说中兇残嗜血的魔族大开杀戒。
然而人魔共处却并没有想像中的血雨腥风。
——那些搬来的魔族个个脸上都带着……堪称幸福的微笑。
见到他们更是见到亲人一般两眼泪汪汪,恨不得把他们当祖宗供着。
百姓:???
他们哪里知道,魔族嗜杀的习性早在这三百年的极端的天气里消失的七七八八。
暮折在任期间,魔域的治安一度比修仙界还要好。
更何况还有新任魔尊颁布的命令——
如果他们敢在修仙界惹是生非,就终生剥夺居住权,永世不得再踏入修仙界。
众魔回想起魔域现在的生存环境,条件反射的齐齐抖了一抖。
「只要别赶我们回魔域当冰棍,一切都好说!」
局面一时间前所未有的和谐。
……
光线黯淡的室内,一盏灯都未点。
外面寒风唿啸,吹动云雾不断扑在窗户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屋子里很冷,当然,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中心处停放的冰棺。
半透明的棺椁里,隐隐能看到少年清瘦的身形。
倏地,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洇出一团昏黄的光晕。
一个人轻飘飘的提灯走进来。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上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玄色衣袍,披散着长发,游魂一般飘进来。
「阿折,你怕黑,我特意去把入星子找回来了。」
温软白得像纸一样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手里的入星子自动飞向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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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琉璃灯罩中的烛火晃了晃,室内霎时明亮如白昼。
冰棺没有合上棺盖,明亮的光线照出躺在其中的少年。
少年眉眼依旧,身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换上了簇新的锦袍。
乍一看去,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仿若生时。
温软提着过长的衣摆,磕磕绊绊的走到冰棺前。
她歪着脑袋对里面的少年笑了笑。
「你看,我穿的是你的衣裳,好不好看?」
寒夜无声。
她有点点委屈的推了推冰棺里的少年,小声的抱怨他:
「阿折,你就算生气了也不能不理我呀。」
「我已经把坏人都杀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快夸夸我,我真的统一修仙界了,我现在是最厉害的人了!」
「说错了,」她有些懊恼的拍拍自己的嘴,「我现在应该是最厉害的魔才对。」
入星子无声照耀,冰棺中的少年仿佛在倾听她的絮絮叨叨,神情平静安详。
温软说了半晌,见他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赌气一般背过身去。
「你不理我,那我就走了!」
说完,她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任何回应。
「……真是拿你没办法。」
温软脸上的笑意淡下去,又转过身看向暮折,脸上满是无奈。
「谁让我喜欢你呢。」
她双手撑着下巴,趴在上方久久凝视着暮折,自言自语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睡醒啊?」
「他们都说你死了让我节哀顺变,就连林浣都送来棺材让你入土为安。」
「可你明明只是困了睡一觉而已呀。」
「我为什么要节哀顺变?」
说着,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容阳光般灿烂。
「我还等着你睡醒带我去放风筝呢。」
她雀跃的拿出储物袋,对暮折说道:
「你肯定猜不到吧,我回了一趟我们在栖霞渊的家,找到了当年我们画的风筝!」
储物袋系得很紧,几乎是个死结,她低着头解了很久。
可指尖总是抖啊抖,根本抽不开那根细细的带子。
到了最后,她耐心耗尽,脸上涌上陌生的戾气,双手用力一扯。
「嘶啦——」
做工精緻的储物袋裂为两半。
白光一闪,里面储存的物品「哗啦啦」散了一地,在她面前堆成了个小山。
都是她从前随手收进去的东西。
温软捏着残破的储物袋,沉默的站在它们面前,掌心无意识收拢,瘦的只剩一层皮的手背上,青筋鼓起。
「咚」地一声轻响。
一颗圆熘熘的石头从高处滚落,慢悠悠的滚到她脚边,然后被拖曳在地上的衣摆拦住去路。
温软僵硬的低下头,认出那是一颗留影石。
第二百五十三章 孩子
她俯身拾起那颗石头,留影石立刻钻出一道柔和的白芒,投射在面前的虚空中。
于是,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夕阳斜照的傍晚。
画面中,妖界的旅舍房间里,并排坐了几个熟悉的人。
蓝衣少女依偎着雌雄莫辨的魔尊,眉眼弯弯。
另一边坐着双颊微红的桃妖,白衣青年假装不在意的搭着她的肩膀,眼神却偷偷的瞥向她。
两只毛茸茸从他们背后探出头,悄悄的比了个剪刀手。
画面里,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那时候的他们是这样的鲜活,恍若初升的朝阳。
温软怔怔的凝视着他们,连唿吸都放慢,久久挪不开眼。
「滴答——」
是水珠坠落的声音。
下雨了吗?
她茫然地四处张望,窗外依旧刮着风,并没有半分下雨的迹象。
脸上有些凉。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下的肌肤湿漉漉的,带着咸涩的气息。
眼眶仿佛被水浸透,视线模煳一片,晃出无数重影。
画面中的几人也渐渐看不清模样。
温软默了默,哆嗦着抬起手,用力擦擦眼睛,却不经意触碰到了掌心的留影石。
留影石的光芒闪烁了一下,眼前画面倏地一变。
天空与大海是如出一辙的湛蓝,纯净得好似洗过的水晶。
在海与天之间,容貌俊美的黑衣少年微侧着头,正一眨不眨的看向她,嘴角微微上翘。
有风吹来,他头顶的月白髮带仿若即将展翅飞走的蝶。
温软彻底不敢唿吸。
这一刻,仿佛窗外的雪花裹挟着北风一併席捲而来。
它们化作尖锐的银针,狠狠刺破她的肌肤,刺进四肢百骸,将其中血肉搅做模煳一团。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再叫嚷着痛。
温软肩膀瑟缩了一下,缓缓蹲下身子,收紧双臂抱住膝盖,喃喃自语道:
「这一切,都是梦吧?」
话音刚落,她忽然抽泣了一声,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中滚落。
「不,不是梦。」
「我知道,你们都已经离开我了,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寂静的室内,原本一直压抑着的哭声猝然大了起来。
苍白憔悴的女孩背靠冰冷的棺椁,抱着手中的留影石放声大哭。
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憎恨,和想念一併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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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软并没有消沉多久。
哭够了,也认清了现实。
接下来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和他们一起离开,要么想办法挽救这一切。
既然林浣救不了他们,那就去找更高等的存在。
她扶着冰棺从地上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屋中宽阔地带。
当年暮折召唤神明用的阵法结构她记得清清楚楚。
只要付出半颗心……
不,哪怕是一整颗心,只要能实现她的愿望,她绝对不会犹豫。
思绪万千中,阵法画好。
温软跪在法阵中心,刀刃轻薄的匕首抵在胸口,一点点刺进血肉中,洇开一抹猩红。
她虔诚念道:「诸天神明在上,吾今以……」
话才刚起了个头,四周罡风乍然而起。
一股无形的即将勐地袭来,那把将将刺进胸口半寸的匕首被巨力弹飞。
「铮——!」
匕首脱手,直直扎进墙壁中,只留下刀把在外面。
温软在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眼风朝四周一扫,厉声道:
「谁?!」
入星子的烛光晃了晃,虚空中微不可查的传来青年一声嘆息。
「你可想好了?若这一刀真刺进去,没命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温软脸上没什么表情,「别人的性命,与我何干?死了就死了。」
「傻。」
伴随着虚空的波动,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她面前。
是个身形挺拔清瘦的男子,穿着一袭月白华服,隐隐绰绰的仿佛隔着一层水幕,看不清容貌。
声音却耳熟的紧。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法阵中的女孩,语气复杂,「你要做母亲了。」
温软仿佛被天雷噼中,一时间动弹不得。
她大脑一片空白,手却下意识扶上了小腹。
母……亲?
她有了自己和暮折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心里原本所剩无几的求生欲瞬间拔高。
巨大的喜悦和不知所措也跟着蔓延开。
她真的能够好好抚养这个小生命长大吗?
「不要再做傻事了。」
青年上前一步,修长的指节虚虚落到她发顶。
「要好好吃饭和睡觉。」
他弯下腰,替她变出一双月白绣鞋,语气轻柔,「地上很凉,要好好穿鞋。」
温软余光中瞥见那双鞋,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眼熟。
可眼下的情况让她无暇顾及那么多。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再求死,她要振作起来。
哪怕是为了暮折。
温软擦了擦脸,认真穿上鞋,小心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是谁?」
「我是你摆下阵法想要见到的存在。」青年语气不变,「我名叫,陌离。」
温软「唰」地抬眼,失声道:「陌离?!」
那个幻境里的陌离神尊?!
怎么会是他……
「是我。」陌离莞尔一笑,「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温软心底出现一个荒谬的猜测。
「三百年前,收了暮折半颗心和一魂的那个神,是你?」
青年大方承认,「是我。」
温软瞳孔一缩。
眼前这个陌离,和出现在暮折面前的陌离,气质简直天差地别。
他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那我和齐行之的系统,也是你的手笔?」
「是我。」
「我们的穿书,也是你安排的?」
「……是我。」
「……」
温软动了动唇,许久才发出声音,「你为什么要引导我们去找斩生剑?」
陌离同样沉默了很久。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无端艰涩,「以后你就知道了。」
温软:「我现在就要知道。」
这一次他回答的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阿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温软长睫颤了颤,控制不住的拔高嗓音「等等,你叫我什么?!」
周围的风声静止一瞬,陌离侧过脸,缓声道:
「……抱歉,我一时失口,叫错了。」
直觉告诉温软这并不是失口。
第二百五十四章 急死魔了
「你和暮折,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软握紧了手腕,摩挲着红绳上满是裂痕的白珠,一字一顿的问道。
陌离沉默着不开口,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陌离神尊是你,前任天道是你,」温软缓缓道,「引我们去找斩生剑的,还是你。」
她注视着陌离,试图从那团雾气中看出他的表情,「你与暮折的缘分,似乎并没有那样寻常。」
陌离抬头,视线落到那盏精巧的琉璃灯上,语气艰涩:
「再等等吧,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告诉你全部答案。」
窗外的风声越发的紧,屋子里寒意如刀,顺着肌肤毛孔刺进体内。
温软肩头耷拉着后退两步,停了很久才再次开口。
「好,我可以不追问这件事。」
她咬紧了后槽牙,好半天才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
「我能与你做交易吗?就像你当年和暮折那样。」
顿了顿,她用力做了个深唿吸,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继续把这句话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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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復活他们。齐行之,桃夭夭,还有……暮折。」
「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换,只求你等我一等,待我生下孩子……」
「好。」
温软听到对面干脆利落的一声「好」,口中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她从来没想过,陌离会这么轻易的答应自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陌离对着地上堆积的物品屈指一勾,一道白芒从中飞出,嗡鸣着落入他的手中。
他指尖拂过剑身的动作格外柔和,仿佛带着无限的眷念。
温软认出,那是在十万大山里得到的那把残剑。
那把不知是真是假的斩生剑。
看着正小心擦拭剑身的陌离,她没由来的想起那个传说。
传说中,陌离神尊与剑灵相爱,诸神震怒,最终剑断……灵碎。
从前见到的那个幻境里,与自己生了同一张脸的蓝衣少女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陌离」。
可直到她被神罚打碎,陌离也没有出现。
这个传说,究竟有几分真?
陌离……真的爱她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脏好像被刺了一下,有点喘不过气。
她低声问道:「你要这把剑?」
「不。」
陌离在剑身弹了一指,断为两截的长剑霎时拼接在一处,剑身锈迹剥落,露出湛然如水的寒芒。?
他将长剑递给温软,「我要你付出的唯一代价,就是将斩生剑修復如初。」
这居然是真的斩生剑。
温软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我该怎么做才能修復它?」
「只需要你每日给它餵上一滴血,百年后,它自然重回神剑之态。」
陌离语气复杂,「暮折将会在那一天甦醒。」
温软死水一般的眸底,骤然迸发出耀眼的华彩,仿佛揉进了漫天星辰。
生命好像重新有了意义。
前方那漫长的、晦暗无明的隧道,终于漏出了一束光。
名为期盼的光。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两个朋友,连忙问道:
「那齐行之和桃夭夭呢?」
「自然也是一样。」
听到这句话,温软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浑身骤然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揩去眼尾的泪珠,嘴角徐徐扬起,绽出个明媚的笑,对陌离伸出手。
「就这么说好了,你不许反悔。」
陌离低头端凝了那只手好一阵,才有些艰难的伸出手,虚虚握了上去。
他指尖颤得厉害,嗓音低沉暗哑,「一言为定。」
……
高塔之下,紫姬裹着厚厚的狐裘,听着风里隐隐飘来的哭声,眼皮一跳。
她快走两步,想要上塔。
可入口处设下了结界,谁也进不去。
赤风伸手拉她,将她拽到避风处,「别试了,上不去的。」
「夫人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她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头顶,眼圈也跟着红了。
「帝姬就尊主一个孩子,如今也……」
「你别哭啊!」赤风急得手忙脚乱,抓起衣袖为她擦眼泪,「尊主肯定也不希望咱们这样消沉!」
「那你说该怎么办。」紫姬没好气的推开他,「要是夫人也没了,还有谁能镇得住如今的局面?」
赤风抓了抓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家心里都清楚,魔域统一修仙界靠的就是这位新上任的魔尊。
如果她没了,恐怕又将是一场动盪。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两人沉默的期间,风声里的哭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上的乌云正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散开。
过了良久,赤风狠狠踢了一脚脚下的雪地,扬起一阵雪沫,暴躁道:
「夫人不肯下来,咱们也上不去,真是急死魔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塔门「轰」地一声打开。
笼罩在入口处无形的结界散去。
天空上的乌云完全散开,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金灿灿的日光倾泻而下。
从塔中走出的女子全身笼罩在暖融融的光晕中,歪着脑袋对两人微微一笑。
「我下来了。」
紫姬与赤风愣在原地,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齐齐惊唿一声。
「夫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夫人终于疯了吗
温软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些天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啊。」
「夫人说的哪里话。」
紫姬大步走过去,用力抱了抱她,拍着她的背,控制不住的哽咽。
「你心里苦,我们是知道的。」
温软长睫上淬了一抹晶莹的光,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拢,又松开。
她轻轻回抱过去,笑容灿烂如天上的日光,「紫姬姐姐,我不会做傻事的。」
看到温软这副模样,紫姬只觉得她反常,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夫人,你要是难受可以和我说说话,别憋在心里。」
「我不难受。」温软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会再哭了。」
紫姬一怔,覆在她小腹上的掌心颤了颤,「夫人……」
温软噙着泪珠对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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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姬眼圈瞬间通红,狼狈的别过脸,肩头不住的耸动。
现在轮到温软拍拍她的背了。
「紫姬姐姐,你不要伤心。」她语气轻快,带着无限憧憬,「阿折会回来的,只要一百年,他就会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紫姬身形僵住,不可置信的看向温软,看到对方认真的表情后,反而哭的更凶了。
赤风在后面看着紫姬,重重嘆了口气。
这一刻,两人前所未有的默契,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想到:
夫人她,终于疯了。
……
魔域的极端天气奇蹟般恢復了。
积雪化作春水溶于泥土中,缓慢的催生出春意融融。
渐渐的,枯死的树枝上,开始有了绿芽。
在第一朵花绽放的时候,温软回了沧澜水榭一趟。
这里已经被紫姬派人修缮过,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温软悠悠踱过阴凉的廊桥,风掠过身侧,掀起几圈池水涟漪。
屋檐下的铜铃叮叮噹噹响的清脆。
她驻足倾听了一阵,才撩起珠帘,走进卧房。
床上挂着新换的鲛绡,日光穿过来的时候朦胧又柔和,但依旧温暖。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慢慢仰面躺了下去,凝视着帐顶浅绿色的穗子。
「夫人。」紫姬从外间走进来,有些紧张的上前,「可是有哪里不妥?」
「没、没有。」温软不动声色的抹了把脸,从床上站起来,对她笑了笑,「这里一切都很好。」
紫姬假装没看到她微红的眼角,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夫人满意就好。」
温软接过茶杯,却不喝,指尖摩挲着上方熟悉的、凸起的花纹,有些出神。
这个地方的每一寸空间,都是一份回忆。
让人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舍不掉。
每一刻都在提醒着她,什么叫物是人非。
「走吧。」她用力闭了闭眼,放下早已凉掉的茶,起身离开。
往事不可追。
现在也不是追忆往事的时候。
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利刃割破指尖的时候,是冷的。
猩红的血珠从伤口处滚落,又在下一刻被剑身尽数吸收。
长剑清鸣一声,剑柄讨好的蹭了蹭她的掌心。
温软随手将它扔到地上,倚在窗口,眺望高塔之外的茫茫云海,目光幽幽。
就这样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才慢悠悠的回过神,关上了窗。
她一步步走向屋中间停放的冰棺。
棺椁中的少年双眼合拢,容貌一如往昔,仿佛只是睡着了。
「阿折。」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笑的很开心,「今天宝宝很听话,没有闹我。」
棺椁里的人无声无息,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对了,林浣从蓬莱洲过来了。」她眉梢扬起,眼睛亮晶晶的,「她说我怀的是双。」
「真好,两个人可以互相陪伴,谁也不会孤独。」
她笑的更加开心,神态中尚且带了一丝少女的娇憨。
「以后等他们大了,咱们就能放心的出去玩啦。」
空气中是一如既往的寂静,除了温软以外,再也没有第二道声音。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她才再度开口,语气低下去,带着乞求。
「阿折,我会乖乖在原地等着你,你一定,一定要赴约啊。」
……
「哥哥!你等等我!」
明亮如镜的湖边,两个小糰子一前一后奔跑着。
唇红齿白的小女孩气喘吁吁的朝前方喊道:「我跑不动了,你等等我!」
跑在前面的小男孩剎住脚步,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与她八九分相像的脸。
「林浣姑姑就要追上来了!」他焦急的对她伸出手,「要是被她抓到,咱俩就惨了!」
小女孩委屈巴巴的拉住他的手,两人再度开始飞奔。
「还不是哥哥闲的没事干,居然想烤她养的兔子!」
她想起林浣当时的脸色,不由得抖了一抖。
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气到连头髮都竖起来。
「你别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啊。」小男孩忿忿道,「你不也对她的兔子流口水了吗?」
正说着话,他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脸色勐地一变。
「不好!她追上来了!」
小女孩眼尖,瞥见不远处横跨在湖面上的廊桥,忙脚下换了个方向。
「那有个屋子,咱们去躲一躲!」
等跑到了廊桥前,她仰头一看,顺着上面悬挂的牌匾念道:
「沧澜水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可是这里没有爹爹啊
她有些踌躇,「这个地方好像不准别人随便进去。」
「我们是别人吗?」男孩理直气壮道,「整个魔域和修仙界都是咱家的,你怕什么?」
说完,他拉着她大步跑过廊桥,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到了一间屋子里。
他猫腰躲在朱红的窗后,对妹妹嘘了一声。
「别出声。」
小女孩点点头,紧紧捂住嘴,不安的探出个脑袋去看湖边。
「温柠!温柚!」
黄衣女子气势汹汹的沿着他们的来路追来,一叠声的喊着两人的名字。
温柚咽了口水,朝温柠靠了靠,「哥哥,林浣姑姑好像要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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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柠高深莫测的点点头,「自信点,把好像去掉,她就是要揍咱们。」
温柚:「……」
湖边,林浣四处张望着,没看到意料之中的两个身影,气的脸色铁青。
「还挺能跑。」
她磨了磨牙,扬声道:
「走着瞧吧!等逮到你们两个小崽子,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社会主义的铁拳!」
听到这句话,温柚眼泪都要吓出来了,扯了扯哥哥的衣角,语气带着哭腔。
「哥哥,怎么办啊?」
温柠瞥见林浣朝水榭看来,眼疾手快的捂住妹妹的嘴。
「嘘。」
「该不会躲在这里来了?」
林浣自然看见了沧澜水榭的廊桥,探身扫了里面一眼,有些拿捏不定。
她来魔域已经快一百年了,自然知道哪些地方去不得。
可是……
「林姑娘。」
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她回头,看见一身紫衣的女子款款而来。
「紫姬?」
「夫人有事找你。」
紫姬走上前对她打了个招唿,余光几不可察的扫了眼沧澜水榭。
「我顺路来通知你一声。」
听到是温软有事,林浣不敢耽搁,只能暂且放下和两个幼崽的「躲猫猫」游戏。
「我这就过去。」
说完,她匆匆离开。
紫姬目送她离去,自己却并不急着走,反而懒懒的靠在桥边。
看着眼前沧澜水榭熟悉的建筑,她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有些出神,外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哥哥,林浣姑姑走了!」温柚从窗户缝里看到这一幕,大大的松了口气,「我们快出去吧。」
温柠一把拉住往外跑的妹妹,悄声道:
「别急,紫姬姑姑还在外面,别让她发现咱们跑进来了。」
温柚故意对他挤眉弄眼:
「你不是说整个魔域和修仙界都是咱家的吗?怎么现在又怕起来了?」
「咚」的一声,她脑门挨了个板栗。
「哎哟——」
她捂住脑门低低叫唤了一声。
温柠收回敲她的手,一本正经道:
「你懂什么,这不叫怕,这叫战略性避让。」
温柚眼泪汪汪的瞅着他,嘴一瘪,立刻就要哭出来。
温柠眼见事情不对,当机立断捂住她的嘴,试图转移注意力。
他环视了一圈屋中陈设,乌黑的瞳仁里划过一丝疑惑。
「这是谁住的屋子?怎么和魔宫里其他的屋子不一样?」
「唔?」挣扎中的温柚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睁着发红的眼四处打量。
刚才情况紧急,两人无暇顾及,现在才得以看清屋中全貌。
屋子里铺了柔软厚实的地毯,上面以金丝银线勾勒了一朵朵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奢华至极。
床上是流霞一般的锦被,上方悬挂的是出自南海的鲛绡,亦是千金难求。
其他的桌椅摆设也自不必说,样样都是珍品。
正是午后,璀璨夺目的日光透过窗户纸沁进来,屋中光线柔和,更生出几分温暖可亲的气氛。
温柚拍拍哥哥的手,示意他放开。
「我以前听紫姬姑姑说,阿娘一开始不住在塔里。」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我猜这里就是阿娘之前住的地方。」
温柠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的手——方才捂她嘴的时候沾了口水上去。
他悄悄拉过妹妹的袖子,在她袖子上擦干净了手上的口水,这才接茬:
「这里明明挺好的,阿娘为什么要搬到又黑又冷的塔里?」
温柚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糯糯道:
「可是这里没有爹爹啊。」
温柠脸上的表情霎时淡了下去,最后掩饰性一般,不屑的冷哼一声:
「爹爹整天睡觉,有没有都一样。」
正在屋子里东摸摸西看看的温柚停下东西,转身对他做了个鬼脸。
「那正好,你不要给我。我可喜欢爹爹了,等爹爹醒了,你不许和我抢他。」
「……」
温柠想起自己听到的,来自外面的流言,罕见的沉默下去。
世人都说,魔域的前任魔尊早在很久以前,就死了,绝无復生的可能。
世人还说,魔域的现任魔尊是个疯子,这么多年了,还坚信自己的丈夫会醒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们爹爹,是很爱娘亲的
他回想起从前偶然见到的一幕。
静悄悄的深夜,他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的想去找阿娘。
可还没走出房门,他却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声音很熟悉。
他蹲在门缝后面,眯着眼睛看过去。
光芒柔和的琉璃灯下,神色温柔的母亲依偎在冒着寒气的冰棺旁,正旁若无人的和里面躺着的身影说话。
她的笑容灿烂极了,就好像,里面的那个人真的只是睡着了。
那时他年纪还很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自己的心情。
可听到那个流言后,他却条件反射的回想起了那个夜晚。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愿接近那个所谓的「爹爹」。
现在想来,自己应该是在恨那个人吧。
都怪那个人,是他毁了阿娘,让她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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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温柠握紧了小拳头,下定决心一般对妹妹说道:
「柚子,就算没有爹爹也没关系,我会保护你和阿娘的!」
「哥哥,你说这话之前,请你先正视一下自己的身高。」
温柚伸手在他头顶比了比,又在比他足足高了一个脑袋的柜子上比了比。
她撇了撇嘴,「你还没有柜子高,要开抽屉都还得搭个板凳。」
温柠:「……」
他的妹妹果然一如既往的扎得一手好心。
众所周知,魔域的两个少主吃嘛嘛香,但就是不长个。
都快一百岁了,还是个小萝蔔头的模样。
「谁说我要搭板凳了?!」
他气的差点跳起来,力图证明自己,当即踮着脚「唰」地一下,将头顶的抽屉拉开。
然而用力过勐之下,抽屉不止是拉开,直接整个抽了出来。
「砰——!」
这一声响在安静的沧澜水榭里显得格外刺耳。
温柚吓得打了个哆嗦,待反应过来后连忙跑到窗户那里去看紫姬的动向。
原本正在出神紫姬果然回了神,似笑非笑的对里面扬声喊道:
「还不快出来?等会儿你们阿娘知道了又得收拾你们了。」
温柚吶吶的应了声,「……知道了,姑姑。」
她一脸欲哭无泪,转头对蹲在地上的温柠嚷道:
「哥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们都暴露了!」
温柠却对她招了招手,「你看,这是什么?」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抽屉落到地上后,里面的东西跟着一股脑的摔了出来。
除了常见的簪环首饰外,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纸包格外惹眼。
温柠信手展开纸包,露出里面装着的灰褐色种子。
哪怕数十载岁月流水一般走过,这里面的一切依旧如初。
包括这些种子。
温柠将纸包揣进怀里,饶有兴趣道:
「等我回去把它种出来,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植物,居然让阿娘藏的这么深。」
温柚急了,一把将他拉起,没好气道:
「快出去吧,不然等会儿要挨姑姑骂了。」
沧澜水榭里蹑手蹑脚走出来两个小傢伙。
紫姬凉凉的扫了他们一眼,佯装板起脸,「知道自己闯什么祸了吗?」
温柠缩了缩脖子,干脆利落的低头认错,「我们不该乱跑。」
紫姬好笑的敲了敲他的脑袋,「就这?还有呢?我怎么听说林浣的兔子差点被人吃了?」
温柠卡了壳,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妹妹。
该用你的绝招了,妹妹。
温柚十分上道,当场抱住紫姬的大腿,眼泪说来就来。
她眼圈通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呜呜紫姬姑姑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你别告诉阿娘好不好?」
紫姬一向疼他们两个,尤其是温柚,平常最见不得她哭。
所以哪怕知道她是装的,也几乎当场就缴械投降。
她弯腰抱起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点了点她的鼻尖,无奈道:
「别哭了,我答应你还不行?」
听到这句话,温柚眼泪「嗖」地一下止住,十分矜持的对紫姬点头道谢。
「我爱姑姑,姑姑最好了。」
她咧嘴一笑,笑出个鼻涕泡泡,看上去可爱又滑稽。
紫姬捏着手帕替她擦脸,看着她精緻的五官,心里不可避免的泛起一丝酸楚。
温软的两个孩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都像极了他们的父亲,神态却神似母亲。
每当看着他们,她恍惚中,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暮折。
要是他还在世,看到这一双儿女,该有多好。
「姑姑,这里是阿娘从前住的地方吗?」
温柠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一边抱着温柚慢慢朝无休阁走去,一边侧头回道:
「是啊,夫人与你们爹爹刚在一起的时候,就住在那里。」
温柠的表情有些别扭,「里面看着还挺不错。」
紫姬微微一笑,「你们爹爹,是很爱你们娘亲的。」
因为那个人的一句睡不习惯,他便让她连夜布置了沧澜水榭,甚至连厨房都特意粉饰一新。
他或许不知道,在吩咐她这些事的时候,他是笑着的。
温柠低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儿,声音闷闷的,轻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爱有什么用,他倒是活过来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神明终将落入凡尘
「百年之期就要到了。」
温软背着手站在窗口,玄色衣摆逶迤在地,丝绸一般的质地反映着微黄的日光。
她的背挺得很直,因此更显单薄。
流水般的岁月悠悠过去,她终于也不再像少女时期那样朝气蓬勃,沉稳的不像话。
说话时,温软微侧了头,看向身后的人,「我将闭关入塔,直到他醒来。」
林浣沉默了很久,长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真是病的不轻。」
顿了顿,她的语气低落下去,「可我却治不好你。」
温软笑而不语。
「解释」这两个字她已经诠释了太多次,早已放弃了别人的信任。
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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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个人会回来就够了。
林浣上前抱住温软,嗓音哽咽,「温软,算我求你,你走出来好不好?」
「哪怕为了两个孩子,你忘记过去,向前看行吗?」
温软好笑的拍拍她的背,「你也信了那些流言蜚语?急什么,事实会证明我到底有没有疯。」
林浣扯了扯嘴角,「你没疯,你每天把自己关在那座塔里,每天对着那具棺材说话,每天穿他的衣裳……」
说着,她狠狠的咬牙道:「当初我就不该把玄冰棺送给你。」
直接一把火烧了,连骨灰都给他扬了!
「好啦,不说这个了。」温软眼见她情绪不好,当即转移话题,「这么多年过去,你找到回现实的办法了吗?」
林浣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爆发出来,又怏怏的垂下头,「还没有。」
「你确定鹿予是去了21世纪?」
「我确定。」林浣道,「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过去的,但他就在那里。」
温软思索了一阵。
当年鹿予是陌离的灵宠,特意留在十万大山替他守着斩生剑。
后面他们取走了剑,他也跟着消散。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在这个世界死了,灵魂被陌离送去了现实世界。
难不成……他是去哪里找林浣的?
她一时无言。
这两人还真是……硬生生的错过了。
「既然我能穿过来两次,那一定能穿回去。」林浣握紧了拳,「实在不行,我就再死一次。」
温软睇了她一眼,「胡闹。」
林浣掀了掀嘴角,「我本分了这么多年,也该胡闹一回了。」
她的视线落到温软的脸上,语气有些疲惫。
「按理说,你是最懂我的心境的人了,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
……
温软长睫倾覆而下,遮住眸中翻涌的情愫。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最懂林浣的人。
毕竟两人的遭遇,算是殊途同归。
可她也不能就这么看着林浣送命。
时空隧道能不能重开是个未知数,可林浣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你先别急。」她握住林浣的手,沉吟了一阵,「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陌离似乎拥有操控时空隧道的能力。
不管是自己还是齐行之亦或者是鹿予,他们的到来与离开,都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或许下次见到陌离的时候,可以问问他这件事。
想起陌离,她无意识的晃了一下神。
与她想像中不一样,与他做完交易后,陌离并没有远离她的生活。
相反,他出现的次数甚至可以称得上频繁。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她,身形萧萧肃肃,始终笼罩着一层朦胧云雾。
除了她以外,别人都看不见他。
刚开始她还会不适应,可后来不知怎的,也就习惯了。
毕竟当年在离垢秘境里,他也是这么盯着她的。
因此,两人虽然无话可说,却也混了个半生不熟。
直到她生产那日,清晰的看见窗外一闪而逝的人影,不知是不是疼出了幻觉。
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
眉眼漆黑如墨,是流畅如工笔画就的凤眼。
或许真的是幻觉,因为下一刻,她就昏了过去。
等到迷迷煳煳睁开眼后,天色已晚,屋中燃了一星一星的灯火,洇开昏黄柔和的光晕。
她听到了孩童的笑声,清脆如银铃。
她循着声音侧过头,瞳孔一缩。
暖融融的灯光中,屋中并排摆放了两张做工精巧的摇篮。
素日高高在上的神明站在摇篮旁,正倾身去看里面的小婴儿,指尖极为克制的触了触小婴儿光滑细嫩的肌肤。
他看的很专注,甚至没有发现她已经醒来,正紧张的朝这边偷瞄。
如果不是确定陌离不会伤害他们,她已经沖了上去。
倏地,里面的孩子咿咿呀呀的伸出手,抓住他的尾指。
他身子明显僵住,就那么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哪怕隔着云雾,她也能嗅出不知所措的味道。
她突然很想看看陌离下一步会做什么。
下一刻,陌离小心抽出自己的尾指,犹豫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轻手轻脚的将摇篮里的粉色襁褓抱起。
夜色浓重,烛火与明月争辉。
融融暖烛光在他月白的衣袍上镀了一层朦胧金边,柔和的不像话。
他不甚熟练的抱着小小的婴孩,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喉间溢出极力压抑着的,欢愉的笑声。
这一刻,神明落入凡尘,沾了满身俗世烟火。
有好一阵,温软不敢唿吸。渐渐的,黑瞳里泛起薄薄的水光。
一个猜测缓缓在她心底成型。
荒谬的可怕。
第二百五十九章 离开的人,就要回来了
「阿娘!」
伴随着小女孩雀跃的喊声,温软思绪逐渐归拢。
透过大开的窗户,她看到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儿正在紫姬的怀里。
见她过来,温柚连忙对她用力招手,从紫姬的怀里爬下来,颠颠儿地跑向她,脸上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阿娘,我们来找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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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温柠也抬起了头。
看到温软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换。
他笑咧了嘴,亦是满脸振奋的朝温软跑来,大声喊道:
「阿娘!」
看着一前一后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两个小小身影,温软稍稍一愣,旋即唇畔徐徐展开一个灿烂微笑。
有风送来阵阵花香,正是仲春时节,连日光也温柔。
她将身子探出窗口,抚摸着两个小人儿的脑袋,颊边两缕碎发随风轻轻飘动,拂过柔和婉约的眉眼。
「跑这么急做什么,等会儿又摔了。」
「因为柚柚想阿娘啦。」
温柚抱着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小猫咪一样哼哼唧唧,「阿娘不想柚柚吗?」
温软「噗嗤」一笑,「没记错的话,你们才出去玩了两个时辰。」
小糯米糰子不依不饶的追问,「你想不想柚柚嘛。」
她无奈,「想想想,我真的特别特别想你们。」
小糯米糰子严谨的伸出一根手指,满怀期待的对她眨巴着大眼睛:
「那阿娘是想柚柚多一点,还是哥哥多一点?」
温软:……又来了。
她在心里嘶了一口凉气。
送命题啊。
记得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专家曾说过:
围绕在双胞胎之间最致命的问题,永远都是你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她/他多一点。
恆古不变。
她就深受其扰。
两个小傢伙从会说话开始,每日一问都是「你更爱谁?」之类的问题,并且不接受「两个都爱」这种笼统性回答。
温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表面不在乎其实正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在心里愁的花儿都要掉了。
思考了两秒钟后,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对两人说道:
「前一个时辰想柚柚,后一个时辰想阿柠。」
显然,这个回答两人并不是很满意。
温柚嘟着嘴,「阿娘又在煳弄我们。」
温柠轻哼了一声,「我们只是个子长不高,不是脑子也不长了。」
温软:「……」
是为娘冒昧了,告辞。
她决心岔过这个话题,当机立断拉过站在阴影里的林浣,语调尽量轻松的说道:
「阿娘要闭关一段时间,你们要好好听林姑姑和紫姑姑的话。」
两个小糯米糰子安静如鸡。
温软奇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往常自己要闭关哪次不是哭天喊地不许她去的?
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倒是身边的林浣笑地很是温柔,一字一顿的说道:
「放心,姑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不许拒绝来自姑姑的爱哦。」
温柚和温柠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同时打了个哆嗦。
温柚要哭了,当场就想交代闯的祸,「哥哥……」
温柠赶在她坦白之前,抢先说道:「好、好的,知道了。」
他拉起妹妹的手,努力对林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先走了。」
林浣笑眯眯的回道:「去吧去吧。」
温柚和温柠立刻脚底抹油熘了。
看到这格外和谐的一幕,温软反而有些不放心,「你们没什么事瞒着我吧?」
「没有,怎么会有事瞒着你呢?」
林浣拍拍她的肩,「你安心去吧,两个小傢伙就交给我和紫姬,别担心。」
「好,多谢了。」温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感慨道,「这些年多亏了你们两个,要不是有你们在,我不知道会弄糟多少事。」
「嗐,当初我过来本意是打算骂你一顿。」林浣故作轻松的耸耸肩,「谁知道来了就回不去了。」
「没办法,谁让你两个娃比岛上的旺财还有意思呢。」
窗外的紫姬也笑道,「自从有了两个小殿下,魔域也热闹了许多。」
「日子以后会更好的。」
温软目光投向悠悠天际,嫣红的嘴角微微上翘。
「离开的人,就要回来了。」
……
高塔之上,星河璀璨。
仍旧是摆放了冰棺的室内。
今夜月光极盛,哪怕不点灯也能清晰视物。
一把玄铁长剑悬浮在半空中,剑刃轻薄锋利,上方萦绕着骇人又神圣的气息。
月华洒在剑身上,反映出雪亮冷然的光。
任谁看,都看不出来这曾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残剑。
温软坐在蒲团上,指尖挤出一滴血珠,「啪」地一声细响,不偏不倚正好弹上了剑锋。
血珠倏地没入其中,仿佛被吞吃入腹。
斩生剑开始剧烈颤抖,发出龙吟般的剑啸。
无形的罡风四起,掀起她蜿蜒在地上的长髮。
层层威压潮水般向四周蔓延开,裹挟着让人心惊胆战的……神界之息。
「出来吧,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
温软单手支着额头,目光随意落到虚空中某一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绷紧了全身。
「你该兑现你的约定了。」
过了一会儿,虚空泛起水波似的纹路,淡淡的雾气飘来。
青年的身影从迷雾中缓缓走出。
他对斩生剑勾了勾手指,后者「嗖」地一下飞到了他的手中。
「的确重新变回了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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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离端凝了它片刻,又将它随手扔给她,心情很好的样子,「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兑现。」
温软屏住唿吸,看着他走向冰棺。
第二百六十章 我偏不认命
一点耀眼的星芒聚集在陌离的指尖,缓缓渡向冰棺里的少年人。
温软站在一边,全身紧绷,连唿吸都放缓,只有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等待了百年的结局,终于要到来。
她离去的爱人,将重回世间,与她平凡的度过余生。
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头顶的阴霾通通散去,露出一束皎洁月光。
似乎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顺利吗?
她看着正在施法陌离,不知怎的,有些心慌。
「咚——」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冰棺里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乌黑的瞳仁。
他凝视着头顶的虚空,目光十分涣散,好半天才转动眼珠,歪头看向别处。
视线里只有两个人。
她瘦了。
暮折涣散的目光剎那间聚焦,一眨不眨的盯着温软,毫无血色的唇微微颤抖。
「阿……软。」
随着这一声轻唤,温软眼里一点一点蓄起泪,睁着发红的眼去看他。
四目相对时,她低头呜咽一声,跌跌撞撞的跑上前。
「阿折!」
暮折费力抬起手,握住她伸来的、同样冰冷的指尖,目光却比月光悲伤。
他转头看向陌离,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自嘲,又像是松了一口气,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
「你的计划,还是成功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满心欢喜的温软不知怎的,眼皮一跳,眸光下意识的落到陌离身上。
不详的预感从心里渐渐涌上。
陌离揣着袖子站在一边,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出久别重逢的好戏。
即使隔着那层厚重的云雾,也看出来他的心情极好。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露着愉悦,温软几乎能够想像他勾起嘴角笑的模样。
「计划能够成功,」他微微颔首,尾音上翘,「还要多亏了你。」
温软心里的慌乱就快要溢出来,她握着暮折的手也跟着抖得厉害,「什么计划?你们在说什么?」
暮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仍旧直视着陌离,冷冷扯了扯嘴角。
「你赢了,我也不会输。」
「但愿如此吧。」
陌离轻嘆一声,不顾温软的挣扎将她拉开,两人一同退到十步以外。
「阿折!」
温软拼命挣扎着,用力去掰他的手,嘶声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
陌离抓的很紧,使出了全副神力将她桎梏在怀里,嗓音也一改往常的慵懒,认真而执拗。
「阿软,你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话音刚落,天空响起一声炸雷,整座高塔都为之颤慄。
独属于某个存在的骇人气息正在聚集,蓄势待发。
像是预料到了什么,温软艰难的挪动眼珠,看着坐在冰棺里的暮折,长睫颤抖,沾上几粒水光。
暮折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半分血色,整张脸看上去只有黑白两色。
倏地,他光洁的额头上多了一抹红痕,像是水墨画上不经意滴下一点硃砂。
——那是天罚的标记。
当有人逆转干坤违背天命时,天道将会降下惩罚。
红痕出现的瞬间,天空中那些骇人的气息仿佛找到了目标,兇勐涌向暮折,将他包裹在其中。
「咔嚓——」
暮折脸上多了一道裂痕,宛如破碎的镜面,又好似打碎的瓷器。
他缓缓勾出一个笑容,看向温软的目光充满眷念和不舍。
「对不起……又要和你说再见了。」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在天道真意的侵蚀下,他的身体「砰」地一声,裂成无数碎片。
碎片化作星光消散,只留下一团白芒漂浮在虚空。
支撑了温软一百年的希望,就这么「砰」地一声,破碎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一瞬间,她的心好像也跟着碎了,生疼。
「救命啊……」
她仍被陌离按在怀里,却没有了半点挣扎的力气,露出的左眼扑簌簌滚下一串血泪。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救救他……救命啊……」
她不断的呢喃着,脸上的神采一寸寸消失,只剩下斑驳血迹。
青年冰冷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痕。
她「唰」地抬头,眸中空茫被恨意取代,「这就是你当初说的『一言为定』,你骗我。」
「他这一世的命运已经註定,哪怕我救活了他,他的结局依然不会变。」
「换句话说,不管怎样,他都会死。」
陌离将空中那团白芒握在手中,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温软咬紧牙关,如坠冰窟。
原来就算没有斩生剑,没有那个预言,暮折也一样会死,因为这是他的天命。
凭什么,凭什么天命不让他活,他就一定要死?
凭什么,凭什么?!
「我偏不认命。」
她终于有了点力气,狠狠推开陌离,后退几步拾起地上的斩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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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让暮折活,我就杀了谁。」她神情阴鸷,眸底堆积着层层杀意。
「哪怕对方是天道。」
这一刻,她手中的斩生剑颤声如龙鸣。
伴随着高亢的剑啸,它勐地爆发出璀璨如银河的剑光,浩荡神威直指九天之上。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天裂
一道刺目的白芒划向天际,惊涛骇浪般的剑意割开漆黑夜幕。
仿佛将天空斩出一道裂痕。
天地寂静了一剎那,连罡风也停驻不前。
这一刻,整个修仙界的修士心头重重一跳,不约而同的抬头仰望天空。
就在这时,云层深处唿啦啦涌出漫天雷霆,与剑意相撞的一瞬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几乎震耳欲聋。
那道裂痕骤然间扩大数万倍,其中迸射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浩然神威。
天雷声霎时小了下去,竟然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上阳宗内。
贺封长吓得面无人色,几乎站立不稳,看着天空时,眼中带了深深的畏惧。
「那丫头是想……」
傲天宗里。
宗主江弥生掀起眼皮,死水般的眸子有了一丝波澜。
「打算灭了天道?」
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轻扯了下嘴角,漠不关心的垂下头。
「倒也的确是大师姐能干出来的事。」
同一时间,同样的惊唿在修仙界各处爆发,无数人的视线牢牢集中在天空的某一处,迫切想要知道结果。
魔域里的一众魔将也好不到哪里去。
高塔之下,众魔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只有赤风实在憋不住,大喊一声,「夫人她又疯了?!」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次怎么玩的这么大?!」
紫姬一巴掌将他唿开,扭头问林浣,「两个孩子安顿好了吗?」
林浣面色凝重,「我点了安眠香,三天之内他们醒不过来,暂时不会知道这件事。」
紫姬轻舒了口气,仰头望向一片混沌的夜幕,眉头几乎拧成了个死结。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突然,一股莫名的心悸从心底升起,让她控制不住的颤慄。
她眼皮一跳,下意识和林浣对视一眼,在对方眸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慌。
不止他们,这片世界上的所有生灵,同时察觉出了异常。
万兽匍匐,人心惶惶。
「轰隆——!」
随着最后一声雷响,裂痕彻底吞噬了负隅顽抗的天道真意,整片夜空瞬间亮如白昼。
一道单薄的蓝衣身影清晰出现在天际,落入众生眼中。
「天道……真的换人了。」
贺封长扶着快要吓掉的下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
他没由来的想起那一年,离垢秘境将要打开时,自己随口和温软说过的话。
「天道并非亘古不变,是存在更替的。」
那时温软还是他的小徒弟,隔着通灵石都能听出她话里的好奇:
「那新的天道是怎么形成的呀?」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贺封长神情恍惚,一字一顿的重复着当年言语:
「只要干掉现在的天道就行了。」
原来早在那么多年以前,命运的伏笔就已经埋下。
她真的做到了。
运转了整整一千年的天道秩序在这一刻崩塌。
面前凭空多了一扇门。
温软面无表情的走进去。
穿过门的一剎那,无数晦涩难懂的玄妙奥义海啸一般涌来,铺天盖地的灌入神经,沖刷着浑浊的魂魄。
这一瞬间,她看到了从遥远的以来,人间众生与万物的命运。
他们或长或短的一生仿佛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光尾,行动轨迹并不确定,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着巨大的变化。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的终点。
这,就是所谓的天命么?
温软扯了扯嘴角。
门的后面是一片纯白,意外的和之前的系统空间十分相似。
她站在一片虚无之上,冷眼看着前方。
那里站了一名中年男人,正在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消散。
这个影响了她一生的宿敌,看上去却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或许是他脸上那把不知道多少年没修过的大鬍子。
看上去邋遢极了。
出乎意料的是,哪怕即将化为虚无,他的情绪并不低落,甚至还友好的对温软打了个招唿。
「可算等到下岗这一天了,多谢多谢!」
他嘿嘿一笑,恨不得原地转个圈再放个礼炮庆祝。
「本来按规矩咱俩现在还得打一架,但我觉得没啥必要,我直接认输,认输了哈。」
温软:……
她酝酿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有如山体滑坡,崩地稀里哗啦。
这个看上去几十年没洗过头的男人,真的是那个掌握众生命运的天道吗?
怎么感觉……遇到假货了。
「就是有个小问题,」男人搓搓手,有些窘迫,「你比我想像的要厉害的多,交接手册我还没来得及写就打进来了。」
温软:「……」
「嗐,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好注意的。」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每天就躺在这里睡大觉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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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到机会打断他的自说自话。
「你不该动暮折。」
她举起斩生剑架在他的脖颈上,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发白,青筋一根根鼓起。
「你知道一个所谓的『天命』,让他活得有多辛苦吗?!」
中年男人脸上笑容未改,「那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于人界,天道自然容不下他。」
温软咬紧了牙,眸底涌上一层血色,锋利的剑刃向里递进一寸,割破他颈间的皮肤,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她问:「什么叫不该?」
「这个嘛——」
男人淡定的指了指她身后,「你得问他。」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为他的剑报仇
温软回头,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身穿月白华袍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无声无息的站在她的身后。
她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早就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他明明知道暮折的结局,可还是和她做了那个承诺。
骗了她整整一百年。
一百年啊。
她骤然间将剑尖对准了陌离,咬牙冷笑。
「我要杀了你。」
陌离并起两指夹住长剑,轻而易举的将它移开,像个纵容娇惯孩子的家长般无奈摇头。
「我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一道残念而已,再过个几百年也就消散于混沌中了,用不着你动手。」
所以最后连报仇都没有目标了吗?
温软身子晃了晃,无尽的无力感蜂拥而来,几乎将她溺死。
她回想起暮折醒来后与陌离的对话,「唰」地抬头,眼中浮起密集的血丝。
「你所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她大口喘着气,胸脯急促起伏,「暮折的死,也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她虽然愤怒,却也没有失去理智。
相反,结合了目前为数不多的线索来看,她心里对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隐隐有了大概的雏形。
对面的陌离没有沉默多久。
在她不带一丝温度的注视中,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拂过自己的脸。
像是起了一阵风,吹走了一直以来萦绕在他身上的云雾。
青年人苍白的肤色暴露在明亮的光影中。
他生的极俊美,五官中最出彩的,是如同墨痕一般流畅漆黑的眉眼。
眉是英气的剑眉,眼却是略显妩媚的凤眼。
两者相结合在一起,组成了她熟悉的那朵曼珠沙华。
——初见时,她就觉得,暮折是个和曼珠沙华一样妖冶的长相。
然而他眸中尚且有春光,陌离的眸中却只剩漫长岁月留下的沧桑。
现在,这个和暮折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对她伸出了手,轻声唤她:
「阿软。」
「哐当——」
她手中的斩生剑落到了地上。
有那么一瞬间,温软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阻止住自己扑过去的冲动。
这个人,不是她的阿折。
长的再像也不是。
陌离定定的瞧着温软,手执拗的不肯收回来。
温软用力别开头,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用力收拢成拳,藉由掌心的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见到她的反应,陌离脸色黯淡了一瞬,修长的指节慢慢蜷缩,最终无力垂下。
温软努力压下嗓音里的颤抖,「暮折是你的转世?」
可陌离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不是。」
温软愣住。
她猜错了?
陌离掌心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轻轻一抚,上面的白芒立刻黯淡下去,露出光团里裹着的东西。
那是——
一块莹润如玉的,骨头。
温软瞳孔一缩,「这……」
「这是暮折。」
陌离微微颔首,「他从来不是我转世,他一直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终于得到了答案,温软大脑一阵阵的发晕,过去与暮折相处的片段走马灯似的出现在眼前。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事实远比她当初想像的要荒谬得多的多。
「相信你也猜出来了,你就是当年的斩生剑灵。」
她闭了闭眼,没什么力气的牵起嘴角,「猜到了。」
早在当初见到那个幻境时,她心里便有了大概的认知。
只是那又怎样呢?
从前的事,和现在的她没有半点关系。
那不是她的从前。
陌离摩挲手心光滑的骨头,神情晦暗不明,追忆着那桩遥远的往事。
「当年你被打碎后,碎片落到了人界三千世界中,我一直在寻找你的碎片。」
然而神族实在太过强大,人界根本承受不起真神的降临,动辄伏尸百万。
他被天地规则束缚,甚至连分身也没办法下界。
最后,他抽出了自己体内的神骨,将它幻化成人形,带着断为两截的斩生剑送去了人界。
神骨拥有他的全部记忆,以陌离之名代替他行走在三千世界,目标只有一个。
找到剑灵的所有碎片。
做完这一切后,陌离终于能够放下心做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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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灭掉了神界。
只为他的剑报仇。
那一战后,诸神陨落,神界因此覆灭。
他……也只剩一道残念,从此陷入无止境的沉睡。
留在人界的神骨仍旧不知疲倦的寻找着。
她碎得实在厉害,像是冬日的雪花,又像是春天里的柳絮,纷纷扬扬,落到了三千世界的每一处。
他寻啊,找啊,仿佛永远都集不齐一个完整的她。
几万年过去,他意识到这样不行,必须得藉助别的力量。
于是他做了天道。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他在一千年内收集齐了她的全部碎片。
拼拼凑凑后,依旧是熟悉的眉眼。
当年的那个人好像又活过来了。
但也只是好像。
为了让她真正活过来,他不顾天地规则的阻拦,将她送入冥界,转世成人。
哪怕这么做他会因为受到反噬消散。
他不怕,他怕的是将来没有自己的保护,她会吃苦,会受伤,会掉眼泪。
而事情也果然没有预想中的顺利。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我不是你的剑灵,从来不是
就在温软即将过忘川转世的那一刻,冥界爆发了动乱。
几名修仙界的大能死后不甘心就这么转世,企图从冥界出逃,被十殿阎王联手镇压。
她和一名路过的鬼王受到波及,两者的魂魄皆被一分为二。
一半转世去了修仙界,一半转世去了普通世界。
因为出了这一档子乱子,冥界更改了黄泉的路线。
从此三千世界,每个世界前来投胎的魂魄都各走各的路,互不相见。
就这样,两个世界里的她和鬼王因为缺魂少魄,世世都会短折而死,又世世都无法与另一半魂魄融合。
即将消散前,他从浮世镜看到了她的未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赴死。
他用尽一切手段在天道反噬之下保住了一线生机。
推演了无数个日夜后,他终于从那团迷雾中窥见一丝天光,找到破局的路。
只要他捨弃陌离这个身份。
于是,他在十万大山留下了斩生剑与装了全部记忆的一缕残魂,令鹿予和河妖在此看守。
又在离垢秘境中竖起自己与剑灵的墓碑,在那里留了一道神识守墓。
做完这些后,他又耗费了足足七百年时间,勉强生出三魂七魄,避开天道逃入了冥界转世为人。
依旧是寻她。
只是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陌离。
他叫暮折,出生在修仙界,是姜国皇子公仪清与魔域帝姬半烛的孩子。
天道还是察觉到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为他定下了必死的天命。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早已有了对策。
——他留下了一招暗手,将三百年后的温软,送了过来。
暮折顺利赢过天道半招,多得了三百年的时间。
然后,无意识的按照他当年推演好的既定线路一步步走下去。
谁也不知道,当月光下的少年剖心为祭,吟唱咒语召唤神明时,命运的齿轮已悄然转动。
——为了计划顺利,他甚至将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作为神明陨落后留下的一缕残念,他睡了实在太久太久,久到记忆都很是模煳。
可这不妨碍他对于暮折这块属于自己的神骨感兴趣。
他收了暮折的半颗心与一缕魂魄,然后用那半颗心化作时空通道,将另一个世界的温软拉进了修仙界。
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缘分使然,一同到来的,还有当年和温软一起被一分为二的鬼王,齐行之。
至此,两界孤魂合为一体,重归完整。
她终于逃离了世世不得善终的命运。
恶趣味使然下,他根据这几个人既定的天命为她编织了一个虚构的理由
——穿书。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按照命定的轨迹相遇,相知,相爱。
在十万大山,他的残魂如愿以偿的与暮折汇合,告诉了暮折过去发生的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暮折好像又变回了陌离。
可这远远不够。
他要的,不仅仅是这样。
只有藉助天罚的力量,才能取出暮折体内的神骨。
于是有了这场期待已久的死亡。
「阿软,我要让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左右你的命运。」
只要将神骨放进她的体内,在斩生剑的帮助下,她定能打开神界之门,飞升为神。
「从此以后,你将凌驾于众生之上,万古独尊。」
陌离凝视着温软,点漆般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潭水沉静深邃,倒映着女孩苍白的脸。
他说,「这一世,换你成神,我做你的剑灵。」
温软沉默了很久,张张嘴,又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所以这一切,果然是陌离早就计划好的。
可如果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过去几百年的回忆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部浮现,熙熙攘攘的挤满了脑海,让她头脑发胀。
自己根本不是穿书,折腾了那么久,也不过如同一只蚂蚁一般,在名为命运的轮盘上前行。
甚至还在暗自窃喜,自己能够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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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笑。
陌离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凝着她,眉目温柔,掌心托着的神骨莹润似玉。
缓了好一会儿,温软终于收回了飘散的思绪,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头脑仍是昏昏沉沉,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一般坚定,「我不接受。」
陌离怔住片刻,似乎没想过她会是这个回答,「为什么?只要你成神,就再也不受任何束缚……」
顿了顿,他眸中划过一丝明了,「你捨不得两个孩子对吗?」
「他们也是我的孩子,我会想办法将他们一同带走……」
「与他们无关。」
温软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望着陌离熟悉的容貌,嘲讽般扯了扯嘴角,加重了语气:
「你一厢情愿的安排了这样的结局给我,却从来没想过,这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
陌离脸色黯然,语气艰涩,「可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结局。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像当年那样……」
「我不是你的剑灵,我只是温软。」
温软第二次打断他的话,缓缓收敛了嘴边的笑意,直到面无表情。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只要阿折。」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也曾后悔过
「……」
陌离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好似一株正在枯死的植物,没有半点生机。
「阿软,他只是我的一部分。」他仍在试图说服她,「正因为我对你的爱,才产生了他。」
「对于你来说可能是这样。」温软眸底浮起一层细碎的水光,「可对我来说,暮折就是暮折,也只是暮折。」
「不管你们长的再像,血脉羁绊再怎么深厚,也绝不是同一个人。」
陌离满眼绝望,「所以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温软用力擦了擦眼睛,低声乞求道:
「你能把阿折还给我吗?」
……
陌离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良久,他轻笑一声,眼角眉梢尽是嘲弄的意味,「你知道吗?我也曾后悔过。」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曾暗中指使齐行之,让你和暮折分开。」
温软一怔,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沉默着听下去。
「那时我已经知道暮折和你这一世不可能圆满。」陌离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愿见到你伤心难过,想要让你及时止损。」
「可你们两个人实在是太难分开了,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
「我便想着,罢了,既然他註定要死,不如让他死的有价值些。」
「我以为,我能代替他陪着你。」
陌离握紧了手中的神骨,薄唇勾起自嘲的弧度,「可原来,那也只是我以为而已。」
温软正要说什么,却骤然间心痛如绞。
她用力捂住心口,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好难过……
眼眶控制不住的酸涩,继而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模煳了她的视线。
怎么会这么难过……
她几乎能够听到,此时此刻,自己的灵魂正在大声哭泣。
仿佛要替眼前这个男人把所有的不甘、委屈、悲伤通通发泄出来。
那是……剑灵。
她魂魄里残存的剑灵的意识,正在为陌离哭泣。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全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脱力的蹲下身子,双手缓缓捂住脸。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继续恨陌离了。
暮折身上发生的所有一切苦难,源头都来自于她啊。
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捲全身,千斤坠一般,坠着她往下沉去。
好累。
爱怎么样就怎样吧。
她没有力气再折腾下去了。
她只想回去抱抱两个孩子。
良久,温软擦干眼泪,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她没有管满脸悲伤的陌离,也没有管地上的斩生剑,跌跌撞撞朝着来时的那扇门走去。
已经消散了一半的中年男人大惊失色,「你去哪里?!你不做天道了?!」
温软恍若未闻,头也不回的跨过那扇门,从九重天一跃而下。
「唿啦啦」一声,之前中年男人消失的部分瞬间出现,他身上的气息再度重回巅峰。
下岗失败的中年男人:……
他哀嚎一声,「不带这么玩的啊!」
说完,他想起了什么,满怀希望的看向站在原地的陌离,「你想做天道吗?」
陌离没理他,失魂落魄般俯身拾起地上的斩生剑,轻轻抚摸了着剑身。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斩生剑嗡嗡直响,小心翼翼的蹭着他的手。
陌离抱着剑默默了许久,转身走了。
中年男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纯白空间,眼角抽了抽,面如死灰。
「所以说,我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来当这劳什子天道啊……」
……
温软一路御风回了魔域。
天光大亮,魔域好像已经恢復了正常,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
反倒是她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无休阁里。
紫姬和林浣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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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问道:
「不是,你怎么又回来了?」
「孩子们呢?」温软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我想看看他们。」
林浣见她脸色难看,眉头皱的更紧,道:
「已经派人去叫他们了。」
紫姬见温软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也不敢多问,试图说着别的来缓解气氛。
「几个月不见,孩子们都很想你……」
「几个月?」温软喃喃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紫姬一愣,「你不知道?」
「……知道了。」
看来九重天之上和修仙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温软没有过多纠结,端坐在椅子上出神,眼神落到虚空中,渐渐涣散。
紫姬和林浣安静站在一边,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室内一时落针可闻。
「阿娘!」
「阿娘!」
直到两声清脆的童音传来,才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温软回过神,眯着眼去看门口。
在那里,两道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跑进来。
白嫩嫩的小女孩跑的飞快,「砰」地一下冲进她怀里,八爪鱼一样缠着她。
「阿娘,你这次闭关闭的真久,我都要想死你了。」温柚嘟着嘴,「下次不许这样了!」
温软搂紧了怀里柔软的小傢伙,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小声笑了笑。
「嗯,阿娘再也不会闭关了。」
后面的紫姬脸色瞬间变了,正想说什么,被林浣用力一拉衣袖。
她转头看林浣,后者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紫姬抿抿嘴,终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温柠跑的稍慢了些,手上还抱着一束香气馥郁的花。
他的脸从油绿的枝叶和雪白的花瓣中挤出来,看着温软笑的见牙不见眼。
「阿娘,送给你!」
温软垂眼凝着那熟悉的花,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世人爱明月,吾独爱阿软
「茉莉花呀!」
温柠得意的扬起眉,想也不想的脱口出出:
「这是我在沧澜水榭的抽屉里找到的种子,只用了几个月就全种出来了,好大一片呢!」
等到噼里啪啦一通话说完了,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当即缩了缩脖子。
他心虚道:
「阿娘,我不是故意进沧澜水榭的……」
温软神情有些恍惚,久久没有说话。
在很久以前,她好像,也种过花。
——暮折曾给了她一包种子,可由于种种原因,她没能见到它们盛开的模样。
竟然是茉莉花么。
原来早在那么久的从前,他就知道自己喜欢茉莉了啊。
她弯腰接过那一束开的热烈的花儿,好似冬天冻得麻木的旅人一般,鼻尖通红,眼神没了焦距。
温柠没发觉她的异样,见她没有责怪自己擅自闯进沧澜水榭,悄悄松了口气。
他眼珠一转,又想起一件事来,忙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对了,阿娘你看——」
说着,他一点点打开握住的小拳头,露出掌心躺着的纸条。
「这是我在那包种子的最底下发现的,藏的可深了!而且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他将纸条塞进温软的手里,满怀期待的看着她,「阿娘你快看看写的是什么!」
纸条折的很整齐,在时间的洪流沖刷下微微泛黄。
温软把花递给小女儿抱着,缓缓展开它,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洒了碎金的纸面上,是她所熟悉的少年铁画银钩般的字迹。
她双眼勉强聚焦,昏昏沉沉的看下去。
薄薄的一张纸上,只写了三行字。
【世人甚爱明月,吾独爱阿软。
吾心如深渊幽隙,唯她可明。】
写到这里,笔锋停了停,后面的字迹无端柔和下去:
【吾妻阿软,是个比白色月光还要美丽的女子。】
……
那是很遥远的从前了,黑衣少年沾了满身疏离的月光走进沧澜水榭,送给女孩一包花种。
他面上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心底却在不动声色的期待着。
他的阿软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抵会很高兴的笑吧?
那她就不会再想着离开他了吧?
他如此忐忑,如此惴惴不安,却又如此胆怯。
甚至连当面说一句情话的勇气都没有,一心期盼着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这封情书穿过时间的洪流,度过百年孤寂,终于辗转来到了那个如同白色月光的女子手里。
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她默默阅完全文,却没有如同他预料的那般笑出来。
离开的那个人,也并不是她。
温软有些喘不上气。
她紧紧捏住泛黄陈旧的纸页,指尖在上面压出细细的褶皱,像是年老之人脸上的皱纹。
可她和暮折,没有白头到老的机会了。
温软耳中响起绵长刺耳的轰鸣,眼前一阵发黑,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将信纸用力按在胸前,蜷缩成小小一团。
朦胧的视线中,她看到紫姬和林浣脸色「唰」地苍白,温柠和温柚大哭着来扶她,小嘴一张一合不断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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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茉莉花也掉到了地上。
雪白的花,浓绿的叶,香气馥郁尚且带着几分俏。
一切都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她大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它,嘴唇无声嗫嚅。
怎么办啊阿折,我们再也没有白头到老的机会了。
茉莉花缱绻的香味里多了一点咸涩。
那是悲伤的味道。
在一片慌乱的室内,她捂住心口薄薄的一页纸,泪如雨下。
……
温软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她烧到浑身滚烫意识不清,每天躺在床上,不知今夕何夕。
林浣每天变着法的给她灌药,很长一段时间里,魔域的空气都是苦的。
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她总听见两个孩子趴在床边,一边哭一边叫她,「阿娘!」
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半睁着眼凝望着帐顶,眸子里空落落的,瀰漫着化不开的雾气。
后来林浣就不准他们两个常过来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林浣摔碗的骂声,很响。
「你能不能振作起来?!当初是谁劝我不要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看看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骂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换成了呜咽。
「温软,你得的是心病,我治不好。」
「算我求你,忘了暮折吧。」
温软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侧了侧头,那双满是血丝的眼定定望着林浣,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
「绝不。」
林浣什么也没说,抹着眼泪转头去煎药了。
温软咳了两声,意识又开始模煳,眼皮一点点阖上。
朦胧中,她好像听见了沧澜水榭屋檐下的铃响。
叮叮噹噹的,清脆又悦耳。
该是起风了。
倏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她滚烫的脸颊。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要去哪儿呀?
温软眼皮费力掀开一条缝儿。
模煳的天光里,隐约有个人站在床边,正弯腰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的手很凉,贴在她烧得酡红的脸上很舒服。
她意识已经不甚清晰,只凭着本能蹭了蹭他的掌心,小声哼了哼,期盼着能得到更多凉意。
那个人轻嘆一声,坐到了床边,弯腰与她额头相抵。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咫尺之间,温软努力睁大眼睛,可眼前像是罩了层细纱,影影绰绰的,只能大概看出他的轮廓。
是她熟悉的轮廓。
她便彻底放下心,放任思绪继续漫无边际的游离,什么也不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一遍。
陌离清晰的看见她眸底的茫然与空洞,心里仿佛扎进一根刺,连唿吸都是痛的。
他缓了好一会儿,慢慢直起身体,握住她的手,轻唤道:
「阿软。」
温软的指尖颤了颤,软绵绵的身子紧绷了一剎那,又徐徐放松下去。
她偏过脑袋看他,笑的眉眼弯弯,小声回道:
「阿折,你叫我做什么呀?」
这是彻底烧煳涂了,连来的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陌离眼睫微垂,一眨不眨的凝视了她很长时间,眉宇间笼了层黯淡的笑意。
「我来同你告别,还有,说对不起。」
温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钝的抓住他的尾指,带着哭腔问他:
「你要到哪里去呀?我不许你走!」
他捏了捏她的手,嗓音轻柔,安抚道:
「别怕,我会把你的阿折还给你,将来你们会好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温软哭着摇头,蹬着腿耍赖,「你骗人,我才不信你!」
陌离将她抱在怀里,一下接一下的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哄道:
「再信我一次好不好?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这个姿势实在舒服,温软委委屈屈的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小猫儿一般哼唧:
「那,那好吧,我就信你一次。」
「乖。」陌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放心,我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齐行之和桃夭夭,其实早在他们死的那一天,我就把他们送去了你的故乡,他们在那边过得很好。」
「这是打开时空通道的钥匙。」陌离变出一支竹哨,「只要吹响它,通道就会打开。」
他把竹哨放在枕畔,轻轻晃了晃半睡半醒的温软,嘱咐道:
「将来你要想他们了,随时都能过去。或者也可以将他们接过来,只要你开心就好。」
「知道了知道了。」温软闭着眼胡乱点点头,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剩下的等我睡醒再说好不好?我困了。」
陌离颳了下她的鼻尖,无奈的笑笑,「你啊……」
笑到最后,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怅然,笑容亦泛苦。
「可惜,从此以后,陌离这个名字,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中。」
他长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说道:
「这么多年的筹谋……到头来竟然败在了自己留下的后招身上,真是……」
这句话停顿了很久,陌离始终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索性就这么放下不提。
他揉了揉额角,不动声色的拭去眼尾溢出的那一点晶莹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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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十万大山的秘境里,暮折见到了我故意留下的残魂。」
「他知道我的计划后,与我打了个赌,赌你一定会选他。」
陌离嘴角上扬,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现在看来,或许那时,我就该放手了。」
他低头吻了吻温软的鼻尖,将她小心放回床上,凝望着她恬静的睡颜,眸子里蔓延着一圈一圈温柔的涟漪。
「幸好现在补救也为时不晚。」
「我这缕残念留在世间也是无用,不过是空度光阴。」
「暮折当初扣了一魂在我这里,我会与他融为一体,带着神骨再入轮迴。」
「终有一天,你们会再见。」
……
温软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分。
透过床上轻薄的鲛绡帐,能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半轮嵌在群山之间的红日。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堆积在天际,漂亮的紧。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框外绚丽的景色,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烧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身上没有半点不适,灵台一片清明。
她抬起摸摸鼻尖,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显出几分迷茫。
好像……有人来过了。
温软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人将她抱在怀里,耐心的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
是谁呢?
她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有些硬。
拿起来一看,是支色泽翠绿的竹哨。
这是……那个人留下的?
她顿时有些捉摸不透,那究竟是不是梦。
正研究着竹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林浣端着一碗漆黑药汁走进来,滚滚白雾从碗里升腾,氤氲了她的眉眼。
看到坐在床上的温软,她一愣,旋即控制不住的拔高音量,「你醒了?!」
温软斟酌道:「这位漂亮姐姐,难道我不该醒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奶奶灰才是时尚的奥秘
林浣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难不成烧坏脑子了?」
说着,她几步上前,把碗搁在几案上就要来试温软的额温。
温软仰头大笑着躲开,顺手把竹哨收进储物袋,朝她张开双臂,扬眉道:
「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小命回来,不抱一个?」
林浣身子僵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这是——」
她上下打量着温软,眼圈倏地红了,「终于放下了吗?」
「别的待会再说。」
温软企鹅似的对她摆摆手,挤眉弄眼的笑,「抱一个抱一个,就当感谢你真的多捏着鼻子给我灌药的辛苦了。」
「去你的。」
林浣捶了她一拳,转而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重复着轻声呢喃,「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温软神色黯淡了一瞬,很快又重新挂上笑。
「不瞒你说,我刚醒过来的时候想了很多。」
「想的最多的就是暮折。」
林浣感受到颈窝处湿漉漉的水迹,犹豫了一下,没有去看她的表情。
她安慰性的拍拍温软的背,继续充当倾听者的角色。
温软没控制住,抽泣了一声。
「可他这下是真的没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我不能和他一起死,我还有两个孩子。他们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了母亲。」
「就当曾经的温软死在了这场心病里吧,她如愿为暮折殉了情。」
「在今天醒过来的,只是另一个和温软同名同姓的人。」
她将头埋在林浣的肩窝里,很低很低的笑了声,「我会好好生活,不会让自己再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
林浣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曾无比希望温软能够向前看。
可等到温软真这么做了,她又心疼的厉害。
「你……算了,活着就好。」
她用力抱了抱温软,故意笑的很大声。
「你可是我在这里的金大腿,必须得好好的,不然我找谁罩我啊!」
温软重重一拍她的背,配合的竖起大拇指,夸张大笑:
「那可不,我可是统治了整个修仙界的女人,谁的大腿也没我的粗。」
林浣这下是真笑了,戳了戳她的脑门,无奈道:
「看把你能的。」
倏地,门外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两道清脆的童声。
「阿娘!」
温软嘴角上翘,循着声音看去。
两个小傢伙从门外冲进来,哭着扑到她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太好了,阿娘没有死!」
「我们不会变成孤儿了呜呜呜……」
温软忍俊不禁,挨个儿敲了他们一人一个脑嘣儿,「是啊,我没死,你们以后可有得忙了,翘课逃学想都不要想了哦。」
温柚继续哭唧唧:「呜呜呜只要阿娘还在,就算是要我们把书房的书都背下来也没关系。」
温柠哭声一顿,不动声色的离妹妹远了点,「只有你,没有『我们』谢谢。」
温柚才懒得管他,继续赖在温软怀里撒娇,「阿娘,等柚柚长大了,柚柚就带你去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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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颳了刮她的鼻尖,笑得宠溺,「好。」
「那柚柚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小糰子扑闪着大眼睛,很是惆怅的摸摸自己的脑袋。
「我都一百岁了,怎么还没有桌子高呢?听说别的小孩一百岁都长白头髮了。」
旁边的林浣「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末了又强忍笑意,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傻蛋,你要喜欢白毛回头我就给你染一个。果然,奶奶灰才是时尚的奥秘啊奥秘。」
温柚听出她话里的调笑,气鼓鼓的瞪了她一眼,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信你!」
说完,她又拿玻璃似的眼珠瞅温软,一声阿娘叫的百转千回。
「阿娘~」
温软伸手比了比她和温柠的个子,神色柔和,「你们只是长的慢些,但一定会长大的。」
出生时林浣就和她交了底,这两个孩子不太对劲。
由于血脉不正常才导致了生长极为缓慢。
她原本以为和暮折是半魔有关,可现在,她却在他们身上发觉到了和陌离相似的气息。
恐怕和神族多少沾点关系。
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她揉了把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不长大我也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两个小傢伙重又开心起来,欢唿道:「好耶!阿娘最好了!」
看着在屋子里幸福的转圈圈的他们,温软心里软的一塌煳涂。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任何情绪都留不长。
除了快乐。
多纯粹啊。
接下来的岁月里,温软果然振作起来,不仅将修仙界与魔域治理的井井有条,还会每年抽出一段时间带两个小傢伙出门游玩。
她好像真的从那段过去里走出来了。
可即便如此,暮折这个名字,在魔域依然是个禁忌。
大家都默契的不再提起这个名字。
直到第二十年的中秋之夜,变故徒生,这个名字又一次被挂在了嘴边。
命运兜兜转转,终于让该遇见的人遇见,该相爱的人,相爱。
第二百六十八章 快看那个美人,像不像你老婆?
中秋佳节,月满人团圆。
此地名叫长安,地处天子脚下,极是富饶繁华。
天将将黑下去,造型各异制作精巧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的挂起。
不管是大街还是小巷,都被柔和璀璨的光芒照亮。
远远看去,整个长安城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银河。
今日过节,城中特意解了宵禁,百姓可彻夜在外赏灯。
温软一只手牵了一个娃,艰难的挤在人群里,再三嘱咐道:
「人太多了,你们抓紧我的手,别走丢了。」
嘈杂的背景音使得她嗓音不自觉拔高了许多,「逛完这条街咱们就回去了。」
「不嘛不嘛!」温柚抓着她的手左右摇晃,「咱们再多玩会儿,时间还早呢!」
温柠也跟着耍赖,「我还没玩够呢。」
温软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听说这里的灯会有趣,特意带了两个娃过来玩,谁知道人居然这么多。
放眼望去全是乌泱泱的人头,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都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了。
行人的嬉笑声,婴孩的哭泣声,摊贩的叫卖声,还有不知哪家酒肆里的丝竹管弦和着推杯换盏的碰撞声一齐飘出来。
吵闹声几乎掀翻这座繁华的都城。
温软脑瓜子嗡嗡响,立刻后悔,只想赶紧回魔域睡大觉。
没办法,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了这种「热闹」。
然而温柠和温柚两个小朋友可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不光个子长得慢,心智也与孩童几乎无异,正是爱玩的年纪。
更何况平常都在魔域关着,一年也才出来这么一次,当然更要尽兴才行。
「阿娘,出门前你答应过我们的,要玩到天亮!」温柚气鼓鼓的说道。
自己出门前确实承诺过这档子事,温软无奈妥协,「行行行,随便你们吧,你们高兴就好。」
「好耶!」
两个小傢伙同时欢唿起来。
前面有杂耍摊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隐隐有绚丽的火光在里面绽放,叫好声不绝于耳。
温软瞥见两个孩子亮晶晶的眼瞳,心头髮憷,脚下急忙换了个方向。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过去。
然而脚才刚抬起来,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拉了回来,直直的朝那人堆蹿去。
「阿娘我们去那里!」
温软:……
孩子个子小,很容易就找到缝隙挤进去了,她艰难的夹在人与人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变形了。
杂耍摊主正在表演喷火。
他仰头喝了一口烈酒,对着手里的火把一喷,「轰」地一声,气势汹汹的喷出一条火龙。
温柠和温柚同时「哇」了一声,嘴张的大大的,回头对温软喊道:
「阿娘,这个叔叔的召火咒用的真好!」
温软扶额,暗中对他们传音道:
「那不是法术,只是一个小戏法而已。」
「好神奇啊!」
突然,温柚看到旁边一个小女孩手里的红彤彤的糖葫芦,一时间口水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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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出去买糖葫芦还是继续看?
她两头都舍不掉,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灵机一动,对温软央求道:
「阿娘,我想吃糖葫芦,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温柠不甘示弱,立刻跟上:「我也要!」
温软:「……」
她嘆了口气,「我去买,你们在这等着。」
「好!」
这里人多,温软不方便施展术法,只能又苦哈哈的埋着头退出去。
她并不是很担心留他们俩在这会出什么事。
真要认真算起来,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们俩打的,要担心也是先担心别人。
出了拥挤的人群,空气一下充盈起来。
她用力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畅快,信步朝前走。
不远处是一条几丈宽的河流,两岸灯火辉煌,映衬着河水波光粼粼,像是揉碎了漫天星辰。
大大小小的画舫与船只行驶在其中,里面同样灯火通明,或是美人娇笑,或是青年高谈阔论。
琵琶声声声清脆入耳,与地面上相比,又是另一番繁华景象。
河对面沿着堤岸种了稀稀拉拉几颗柳树,树下摆了好些小吃摊,不止糖葫芦,还有各色点心糖糕。
温软往旁边绕了一圈,特意找到一座人流稍微少点的古桥。
她踱步到桥上,发现这个角度下河里的灯光意外的好看,靠着护栏欣赏了一阵,又才慢悠悠的朝对岸走去。
河中,一艘画舫格外安静。
这艘画舫足足两层高,风格极为恢弘大气,几队护卫沉默把守着各处,没有一处不透露着「有钱有势」四个大字。
二楼,一名白衣少年斜倚在船头栏杆上,手中端了一只琉璃酒盏,懒洋洋的打量着杯中美酒。
他大约十八九岁,生的面如冠玉,五官精緻如画,狭长的凤眼微微上勾,带出几分似笑非笑。
哪怕是在微微摇晃的船上,他的身形也清瘦挺拔依旧,如同一把长剑。
侍立在一旁的小厮与他差不多大,脸上笑嘻嘻的,十分狗腿的拍着马屁:
「还是世子爷有远见,今日人这样多,咱们要坐马车的话,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回侯府了!」
「咱们这次出门足足有三个月了,知道能赶在今天回来,侯爷和夫人高兴坏了,一个劲的催着咱们快些回府呢。」
高贵冷艷的世子爷懒得搭理他,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有些兴致缺缺。
小厮惊唿一声,「世子,你快看桥上!有美人!不骗你!」
他轻嗤一声,漫不经心的抬眼,视线落到行人如织的古桥上。
惊鸿一瞥。
「砰——」
上好的琉璃酒盏失手落了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耳边传来小厮的惊唿声,而他充耳不闻,只静静的看着桥上的某个身影。
今夜的灯光实在太亮,亮到他清楚的看见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是个约摸双十年华的姑娘,身形清瘦,穿着半新不旧的浅蓝色襦裙,乌髮雪肤,眉眼如画。
此时,她正凭栏赏景,黑如鸦翅的眉梢微弯,清澈见底的眸中倒映着长安城万千灯火,仿若星河。
他站在船上仰头看她,无端听见耳畔有鼓声阵阵。
他下意识问道:「谁在敲鼓?」
小厮挠了挠头,「没有啊,世子听错了吧?」
他沉默了一会,手轻轻捂上心口,嗓音微哑,「把那位蓝衣姑娘请到府上一叙。」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下次保证打断她的腿
听到他这么说,小厮当场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摆手一叠声道:
「世子爷,咱可不兴强抢民女啊!侯爷知道了会打断您的腿的!」
世子:?
他蹙起浓黑的眉,淡淡瞥了小厮一眼,「本世子说的是请,不是抢。」
小厮满脸愁容,「可您哪回说『请』最好不是把人绑走?」
世子:……
事实好像还真是这样。
世人皆知,长安城里最不能招惹的权贵,当属安定侯府的那位世子爷。
他出身显贵,在族中排行十一,人称十一郎。
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明烛公主;父亲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后被圣上亲封安定侯。
有这么一个过硬的背景,意味着他可以在长安城闭着眼横着走,更别说绑几个人了。
更何况他的性格并不算温和良善。
「世子,对待姑娘还是不能太粗暴了,不如咱们现在大喊一声,先引起她的注意再询问姓名来歷……」
小厮名叫阿德,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像天生就缺个心眼,说起话来百无禁忌,并不担心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
十一郎面无表情踹了他一脚,强行终止他的滔滔不绝,言简意赅:
「让船靠岸。」
阿德龇牙咧嘴的应了,「好嘞。」
画舫靠了岸,白衣少年穿过人流疾步上桥。
然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桥上已没了那个姑娘的身影。
他站在方才她站的位置,举目四眺,人群来来往往,每张面孔都鲜活而真实。
唯独没有她。
他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失落,为什么会……这样迫切。
迫切的想要找到她,认识她,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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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初见,却似是故人来。
阿德讪讪的站在一边,小声嘟囔,「我就说了应该先叫住她……」
十一郎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老老实实的后退一步,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
「去找她。」十一郎抬脚朝桥头走去。
「世子!」
一阵马蹄声传来,从侯府传信的护卫匆匆下马,大步上前,对他抱拳行了礼。
低声道:
「世子,侯爷与夫人催您归家,夫人说,『菜已经上了很久,就快要凉了』。」
十一郎抬起的脚僵在半空。
他看着人潮汹涌的长安城,默了默,还是将脚步调转了方向,上了护卫骑来的那匹快马,略有些暴躁的说道:
「三天之内,本世子要知道那个姑娘的全部消息。」
说完,他狠狠一抽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四蹄踏风一般朝侯府奔去。
阿德挠了挠头,捅捅护卫的胳膊,幸灾乐祸道:
「你只有三天时间,还不赶紧去找。」
护卫的脸扭曲了一剎那,忍了又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才从府里过来,连世子说的是谁都不知道,找什么?」
阿德「哈哈」大笑了一声,大力拍拍他的肩,「我会常去你坟头看你的。」
护卫:……
……
温软站在点心摊前苍蝇搓手。
摊子上各色各样的点心都有,做的十分精緻,隔了老远都能闻见一股香甜的气味。
几个妙龄少女也在一边挑选点心,口中嘻嘻哈哈的聊着天。
说到某个人时,她们突然莫名娇羞起来。
「也不知道十一郎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说他今日会赶回来过节,说不定郡主娘娘会趁这次机会为他议亲呢!」
「真的吗?!」
其中一个少女泼冷水道:
「瞧你们高兴的,十一郎回来了又怎样?他那等身份,是咱们能肖想的吗?」
另外两个女孩子沉默了一会,冷笑道:
「做做梦还不行?你别说你不喜欢他,那可就太假了。」
泼冷水的女孩子不说话了。
另外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眸中嘲讽不言而喻。
最终几个人不欢而散。
一旁全程吃瓜的温软:哇哦,好一个老土的姐妹为爱翻脸桥段。
看来这个所谓的十一郎,是类比长安城所有少女的梦的存在啊。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见温软不明所以的样子,笑眯眯问道:
「姑娘是外地人?」
温软点点头,「第一次来长安,大娘怎么看出来的?」
大娘弯起眼尾,捂着嘴轻笑,「整个长安城,甚至整个周国,就没有不知道十一郎的人。」
温软尬笑一声,「他那么出名啊。」
大娘极为热心的为她这位外地人科普道:
「十一郎是安定侯府的世子爷,出身高贵,模样更是周正的不得了!」
「他尚未娶亲,整个周国的世家小姐都眼巴巴的等着呢!
可他总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游歷,恐怕没那么容易定下心成家噢。」
看来还是个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设。
温软并不怎么把这个人放在心上,这些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她拿了三串糖葫芦,又问道:「有云片糕吗?」
「有!」大娘立刻将一个油纸包放到她的面前,「这是今日刚做的云片糕。」
温软含笑收下,付了钱,脚步轻快的沿着来路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街上好像多了许多护卫打扮的人。
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来来回回的在人群中转悠着,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别人。
温软没有多在意,低着头迅速走到之前的杂耍摊上。
杂技表演已到尾声,围着的人少了很多。
她这次没费什么力气就挤到了前排。
温柠还维持着她走的时候那个姿势,蹲在地上看的入迷,自动屏蔽周围一切声音。
她左右看了看,心里一跳,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少了一个孩子。
「温柠!」她用力摇了摇温柠的肩膀,急道,「柚柚呢?!」
温柠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朝之前温柚蹲着的方向看去。
那里蹲着的人却变成了之前吃糖葫芦的小姑娘。
他吓得一激灵,慌忙问小姑娘:「我妹妹呢?我那么大一个妹妹呢?!」
小姑娘满脸问号,「我怎么知道你妹妹去哪了?」
温柠脸都白了,他扭头看温软,嗓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阿娘,妹妹丢了!」
好在,就这么一弹指的功夫,温软已经感应到了温柚的位置,知道她没事,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她拉着温柠站起来,无奈道:「别哭,我们去找她。」
温柠吸了吸鼻涕,情绪很低落,「都怪我,没有看好她。」
「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和你关系不大。」温软晃了晃他的手,「下次多留意一下就好。」
温柠点点头,目光坚毅,「知道了,下次她要再乱跑,我就打断她的腿。」
温软:「……倒也不必如此。」
第二百七十章 柚柚见到活的爹爹了
长安城中越是靠近皇城的方向就越是冷清,寻常百姓不敢轻易在这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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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达官显贵也大多居住在这个范围。
「驾!」
安静的街道上,马蹄声奔雷一般由远至近。
马背上的少年白衣胜雪,头顶月白的髮带随风飘扬,宛如展翅欲飞的蝶。
他扬鞭策马而过,在夜色中留下一声轻喝。
倏地,前面响起一阵哭声。
转角处走出来一个小女孩,穿着云霞一般的红衫子,头上用绸带扎了两个啾啾。
她一边走一边揉着眼睛哭,头髮也有些散了,几缕髮丝被眼泪黏在面颊上。
昏黄的灯,空荡荡的街,哭泣的孩子。
这一幕实在有些诡异。
十一郎不打算多管闲事,可不知道怎的,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下了马。
他皱着眉,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自己分明最讨厌小孩子。
还是只会哭的小孩子。
小女孩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只一边哭一边喊「阿娘」。
今日过节,多的是一家人上街观灯,这样多的人流,走丢了几个小孩不奇怪。
十一郎刻意忽略心里泛起的那一丝异样,拧着眉上前。
一开口,语气是自己也没想到的温和:
「你可是和家人走散了?」
小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放下揉眼睛的手,一点点抬起头,露出雪白的脸蛋和哭红了的眼。
十一郎略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孩模样生的很不错,甚至还有几分眼熟。
此时,温柚正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十一郎,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吓傻了。
良久,久到十一郎有些不耐烦了,她终于愣愣的开口:
「爹爹?!」
十一郎:……
他尚且还凌乱在风里,温柚已经手脚并用的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放声大哭。
「呜呜呜爹爹!真的是你!柚柚终于看到活的爹爹了!」
十一郎:?
「呜呜呜呜呜呜爹爹你知不知道阿娘很想你?柚柚看到阿娘偷偷哭了,你和柚柚去见阿娘好不好?」
十一郎被她哭的脑子疼,加上无缘无故多了个孩子,更是满心的莫名其妙,语气不由得冷了几分:
「不许哭。」
温柚打了个哭嗝,仰着头委委屈屈的看他,「可是我忍不住呀。」
十一郎:……
他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才重新和她说话:
「记得自己家住哪里吗?我派人送你回家。」
温柚抱着他的腿不撒手,「不要,我要和爹爹一起去找阿娘!」
十一郎将她扒拉开,不耐烦道:
「你认错了,我还没娶妻,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可你就是我爹爹啊。」温柚眼泪汪汪的望着他,「虽然你一直躺在棺材里没有见过我,可我见过你啊,我不会认错人的!」
听到她这么说,十一郎目光几度变换,大概就是三分同情四分怜悯五分惋惜。
原来是个傻孩子。
字面意义上的傻。
这么一想,她出现在这或许不是走失,是被家人故意遗弃也说不定。
十一郎思索了两秒,干脆利落的弯腰抱起她,翻身上马,「你先和我回去,其他的等天亮了再说。」
温柚圈住他的脖子,有些犹豫,「找不到我阿娘会担心的……」
十一郎控制着缰绳,轻踢了马儿一脚,马儿立刻会意小跑起来。
唿唿的风声中,他问温柚:「你阿娘叫什么?我派人去通知她。」
温柚大声回道:
「我阿娘叫温软,温暖的温,柔软的软!」
剎那间,十一郎的身子绷紧,漆黑的眸中泛起一点波澜。
这个名字……
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能暂时放在一边,又问了温柚几个问题。
「你叫什么?」
「我叫温柚,因为阿娘怀我的时候很喜欢吃柚子!」温柚笑成了一朵花,「我还有个双胞胎哥哥,他叫温柠。」
十一郎挑眉,漫不经心问道:「你阿娘还爱吃青柠?」
温柚满脸崇拜,星星眼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好聪明啊!」
十一郎:「……」
他看温柚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两人一马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侯府。
早有家丁在门口候着,见着马上的少年时,双眼一亮,扭头高声喊道:
「世子回来了!」
一时间,府中人声攒动,一句接一句的传下去,直传进内院。
家丁殷勤上前牵马,「世子爷您可回来了,夫人都念叨几天……」
话说到一半,他看到在十一郎胸前坐着的温柚,当场傻掉。
温柚个子娇小,刚才隔得又远,以至于他竟第一时间没看到,世子爷还带了这么个小东西一起回来。
他打量着温柚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瞳孔疯狂颤抖。
这……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十一郎,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到了大门,十一郎翻身下马,不顾周围下人异样的目光,将兴奋的小温柚抱在怀里,一路往内院走去。
沿途一片鸦雀无声。
丫鬟僕妇们捂紧了嘴,生怕自己的惊唿声蹦出来,同时疯狂用眼神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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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之前的喜气洋洋,现在的气氛,着实安静的过了头。
安静到连正房的安定侯和明烛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下一刻,丫鬟掀起门帘,一个宽肩窄腰的少年郎走进来。
嗯,还有他怀里的娃。
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问号。
十一郎正要开口解释,温柚小朋友先说话了。
她眨巴了下眼,搂着他的脖子,满脸天真无邪:
「爹爹,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家吗?真漂亮!」
「噗——」
安定侯当场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明烛也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我儿子,你要悄悄在外面生个娃,然后惊艷我们所有人对不对?!」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结局上·孩子他娘是谁?
十一郎:……
他把温柚放在地上,指指她的脑袋,对明烛说道:
「你看看她今年多大。」
明烛上前绕着温柚转了两圈,不确定道:
「六岁?也许五岁也说不定,个子小了点啊。」
喜当爹的十一郎又指指自己,面无表情的问她:
「母亲,我今年多大?」
明烛笑容僵硬在嘴角,低头想了许久,小心翼翼的回道:
「二十?」
不等十一郎回答,又自我否定道:「不对,应该是十六。」
她得意的对他扬眉,「我记得没错吧?」
十一郎:……
一边的安定侯轻咳一声,默默将明烛拉回了座位,附耳低声道:
「娘子,咱儿子今年十八。」
明烛干巴巴的笑起来,心虚的解释道:
「……哈哈哈,一时忘记了,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
说完,她加重了语气,强调道:
「儿子啊,娘可不是故意忘的,只是恰好不记得了而已,娘还是爱你的。」
十一郎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心累。
他做了几个深唿吸,才又指着温柚开口:
「所以我怎么会有一个六岁的女儿?母亲,请你清醒一点。」
这么一说,明烛也反应过来。
只是——
明烛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可这孩子分明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就会误以为这是自家儿子的闺女的原因。
「大约是母亲记错了。」
毕竟连亲生儿子的年岁都能记错,更何况是幼时面貌。
十一郎一撩衣摆,坐到了饭桌旁,对温柚招招手,「过来吃饭。」
温柚瘪着嘴,期期艾艾的蹭过来,抓住他的一点袖子,一开口,语气带了浓重的鼻音。
「你就是我的爹爹啊,爹爹,你不要我和阿娘了吗?」
这话一出口,明烛的眼神又不一样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十一郎,重复道:
「阿娘?」
温柚天真的回道:「对啊,柚柚的阿娘等了爹爹好长时间呢!」
十一郎心里一梗。
……这下彻底说不清了。
明烛双眼一亮,忙追问道:「你娘亲在哪儿?叫什么?姓甚名谁?」
他放下筷子,赶在小萝蔔头开口前睇了她一眼,「吃饭,不许在说话。」
温柚一向乖巧,低下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后,果然不再说话。
这倒是让十一郎有些侧目。
看不出来,还是个有挺有家教的傻孩子。
或许,他的猜测是错误的?
她并非被遗弃,是真的走失了?
明烛还在对那个传说中的「阿娘」耿耿于怀,心里跟猫爪似的,偏偏自家儿子油盐不进,套话都没处套。
她气的牙痒痒,瞪了丈夫一眼,迁怒道:
「慕阳,你看看你的好儿子!」
安定侯慕阳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肉,笑的无奈又宠溺,「快吃饭吧,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爱的糯米鸡。」
明烛哼哼了两声,保养得宜的脸颊上满是小女儿神态,乍一看去,与二八少女几乎无异。
与这甜蜜氛围格格不入的十一郎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
温柚的气息停在安定侯府。
温软拉着温柠的手站在暗处,打量着气派的侯府。
她隐约想起,好像那长安城万千少女的梦,叫什么十一郎的,就住在这里。
是巧合吗?
她犹豫了一下,掐了隐身诀。
「阿娘先进去看看妹妹在不在,你在这等着我。」
温柠乖巧点头,「好。」
温软循着女儿的气息飞身进了侯府,在偌大的宅子里七拐八绕,险些迷了路。
好在一路上都有丫鬟僕妇,她悄悄跟在几人身后,随着她们往正厅走去。
几个小丫鬟走了一阵,到底按捺不住内心的八卦之魂,压低嗓音交流。
「听说世子带了个小丫头回来,你们看到了吗?」
温软立刻竖起了耳朵。
另一人接茬道:「我当时正好在垂花门那儿,正好看见世子抱着那小丫头去正厅呢!」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和他们传的一样,是世子养在外面的女儿?」
「世子说是路上捡的,可那小丫头又确实和世子有几分相似。」
「这多好说,如果真是捡的,孩子她娘总会上门来找吧?如果一直没个影子,那就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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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后面的孩子她娘温软:……
很好,她决定了。
为了不让这位捡了她闺女的世子喜当爹,等会儿她会从大门进来带走闺女的。
前面就是正厅,酒席已经撤下,安定侯一家人吃完饭后坐在院子里赏月。
温柚手里提了一盏兔子灯,正在院子里撒欢儿,笑声隔了老远都能传进温软的耳朵里。
她足尖一点,轻飘飘立在一株凤尾竹竹梢,远远的望着那坐在凉亭里的一家人。
那里坐了三个人,分别是一对恩爱的中年夫妻,和一名白衣少年。
想必就是安定侯夫妻和传说中的十一郎了。
夫妻俩皆生的模样不俗,极为般配,特别是安定侯的夫人,是她在修仙界也鲜少见到的绝色。
一身白衣的十一郎背对着她而坐,看不清具体相貌。
不过有这么优秀的基因,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为什么总觉得安定侯夫妻俩有些眼熟?
温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速度快的她抓不住,只能影影绰绰的瞥见一个「烛」字。
她凝神想了一阵,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暂且先放下。
那边,温柚的笑声倏地停下,似有所觉一般朝凤尾竹看来,大喊道:
「阿娘?!」
温软竖起手指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暗中传音,「在这呆着,阿娘马上来接你。」
说完,她提气跃起,朝侯府的大门飞去。
「怎么了?」
凉亭里,明烛被温柚刚才的喊声吓了一跳,手里的西瓜都险些掉到地上。
温柚提着兔子灯回头看她,灯光在瓷白的小脸上镀上一层暖融融的浅黄。
她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的,雀跃极了,「我阿娘来接我啦!」
明烛一愣。
她的视线在温柚和自己儿子身上打了个转,胳膊肘悄悄捅了捅身边的慕阳。
「怎么办,我还是觉得这孩子和咱家阿折长的像,不是亲的真说不过去。」
慕阳有若有所思的掐着下巴,「我觉得,她也有点像你。」
明烛:「?」
慕阳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不咱再添个老二?」
明烛:「滚。」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结局中·兜兜转转,再次相遇
温软重新回到侯府门前。
刚一现身,温柠就急不可耐的从阴影中沖了出来,一叠声问道:
「怎么样?妹妹在里面吗?」
温软笑了一声,「她在里面,正玩灯笼呢。」
温柠气鼓鼓的跺跺脚,「我们这么担心她,她居然还有心情玩灯笼!」
说是这么说,他眉目之间笼罩的焦急担忧之色却渐次散开,一副心里大石落了地的模样。
温软理了理袖摆上的褶皱,牵起温柠的小手,慢慢踱向侯府的大门:
「走吧,咱们去接她,该回家了。」
一般情况下,侯府的大门除了有大人物登门外,是不会打开的。
可今日过节,先是宫里派人来送赏赐,又是世子爷外出游歷回家,大门索性就暂时不关了,也方便其他世交贵族前来送礼应酬。
温软带着温柠站在门前,两名护卫立刻拦住了他们。
「站住,干什么的?!」
温软很有礼貌的对他们点点头,「我来接小女儿归家。」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凶神恶煞的反问道:「小女儿?」
「没错。」温软笑道,「今夜外出赏灯时我女儿不慎走失,听说是被府上世子带了回来,这才特意过来接她。」
两名护卫有些拿捏不定了,今晚世子的确带了个小丫头回来,可……
他们的目光翻过来覆过去地打量着温软,质问道:「你真是那丫头的娘?!」
看着也不过双十年华,这么年轻就当娘了?
温软颔首,「是我,如假包换。」
护卫仍不太相信,「怎么证明?」
温软无奈,反手把藏在背后的温柠提熘出来,「我叫温软,小女儿叫温柚,他们是双生子,这是她哥哥温柠。」
「究竟是与不是,你们问问温柚就能确定了。」
看着温柠稚嫩中又带了几分熟悉的脸庞,两名护卫低低吸了口凉气,眸中同时划过几分震惊。
世子带那丫头回来时他们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对于府中传言不屑一顾。
可现在看着她的双生哥哥,他们不由得心头一跳。
这模样分明和世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传言是真的?!
那来找孩子的姑娘……
想到这里,两名护卫看温软的眼神立刻变了。
「这位……夫人,烦请在地稍等片刻。」他们对温软抱拳行了一礼,殷勤的替她搬来一张椅子,「小的这就去通传!」
说完,匆匆转身跑向内院。
温软被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弄的莫名其妙。
怎么这人还带两副面孔的?
安定侯一家人仍坐在凉亭中,十一郎懒洋洋的靠着柱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父亲说着话。
基本是慕阳问一句,他答一句。
慕阳问他:「这次出去找到了吗?」
他答:「没有。」
慕阳又问:「以后还去找吗?」
他答:「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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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阳犹豫了一下,才再次开口:
「儿啊,或许世上本就没有栖霞渊这个地方,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场幻梦而已……」
「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十一郎一脸云淡风轻,「总归还是要继续找下去的。」
慕阳嘆了口气,知道拗不过他,便不再出声。
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安定侯府的世子喜欢外出游歷,常常三五个月不归家。
可谁也不知道,他频繁外出的原因,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地方。
一个名叫栖霞渊的地方。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常常会梦到一些奇怪的场景。
梦里的场景大多与两个地方有关。
栖霞渊与沧澜水榭。
梦醒后,他将自己居住的院落改名为沧澜水榭,又义无反顾踏上了寻找栖霞渊的旅程。
可这么多年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为了这件事,他甚至放弃入朝为官,更别提娶妻成家。
好在安定侯夫妻素来开明,并不看中虚名浮利,也就由他去了。
只是——
慕阳看了眼对面的小温柚,再度嘆了口气。
他也想拥有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啊。
温柚规矩了许多,不再在院子里疯跑,安安静静的坐在明烛旁边,晃悠着两只小脚。
明烛把点心碟子一个接一个的堆到温柚面前,又捏着手帕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玩累了?」
「不累,」温柚捧着一块点心,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只是阿娘要来了,我需得收敛些,否则要挨骂啦。」
明烛「噗呲」笑了一声,点了点她的鼻尖,「今夜都这么晚了,你阿娘多半不会找来,放心玩吧。」
温柚正要说话,一阵脚步声匆匆传来。
她循声望去,却是一名护卫大步跑来,正在和侍立一旁的丫鬟说些什么。
末了,两人同时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温柚歪歪脑袋,想到了什么,拉拉明烛的袖子,咧开嘴嚷道:
「肯定是我阿娘来接我了!」
话音刚落,丫鬟果然来通报:
「启禀夫人,门外有一名女子自称这孩子的娘亲,要接她离开。」
明烛尚未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十一郎听了,突然坐直了身子,问道:
「她叫什么名字?」
丫鬟答道:「回世子,她说她叫温软,身边还带着这孩子的双生哥哥温柠。」
温柚欢唿一声,「是我阿娘和哥哥!」
十一郎轻笑一声,眼角眉梢又染上了熟悉的懒散与漫不经心,「带他们进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让他们走大门。」
丫鬟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触及到他白玉似的脸庞时,仿佛被烫到了似的忙低下头,恭敬回道:
「是。」
等到护卫与丫鬟一併离开后,明烛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要没记错的话,咱家大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走的。」
十一郎理所当然的回道:「走大门会近很多。」
明烛「啧」了一声,别过头,「懒得理你。」
没过多久,花园入口处传来几道轻盈的脚步声。
十一郎随意抬眼看去。
剎那间,风吹云散,月华涌动。
大片大片的月光洒下,点亮了他黝黑双眸,完整倒映出来人。
丫鬟在前方引路,后面跟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是一名穿浅蓝色襦裙的女子,生的眉眼如画,肌肤赛雪。
矮的,是个五六岁大的男童,五官精緻的不像话,神态与她很有几分相似。
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人,他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慢慢坐直了身子,无意识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
……是桥上的那个姑娘。
倏地,他扬起嘴角,偏头对身边的明烛说道:
「母亲,我忽然觉得我有一个六岁的女儿这件事,也不是不行。」
明烛:「???」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结局·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温软跟着引路的小丫鬟一路向前,嵴背挺得很直,目光微微低垂,并不左顾右盼。
温柠也收敛了性子,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老老实实跟在她身边。
突然,他的脚步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噼,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温软感受到他骤然急促的唿吸,忙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温柠死死望着不远处,抓着她的手越收越紧,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爹爹?」
听到这两个字,温软的动作一顿,迟疑了一下,循着他的视线缓缓抬眼,看向那座凉亭。
她的大脑猝然一片空白。
那是有一座八角凉亭,凉亭前站着一名少年,身形修长,白衣胜雪。
他也在看她,琉璃一般莹润的黑眸漾开一圈又一圈名为温柔的涟漪,精緻如刻的五官徐徐舒展。
月光清澄而透明,微风在树梢迴荡,他头顶的髮带轻扬,在空中划过优美舒缓的弧度。
这一瞬间,温软的心跳为之停摆,仿佛有人捏着一根针,勐地刺入心脏。
耳中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有,她分不清谁在说话,只是凝视着他,许多话到了嘴边,又一个字都吐不出。
她眼眶有些酸涩。
或许是因为今夜满溢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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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夏末缠绵的晚风;
因为草丛中藏匿的几点萤火;
因为木樨树梢参杂桂子香的虫鸣。
又或者,是因为她怀揣无望的爱意,独自走过漫长旅途。
终于,在第二十年,一个月色稍凉的中秋夜,她再次见到他。
风大了些,木樨树上黄色细碎的花粒好像没有一点重量,在风声里漱漱掉落,香气随风翻飞。
少年一步步朝她走来,他担着两肩残花,低垂着眼看她,故意问拖长了语调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温软抬手拢了拢耳边凌乱的碎发,长睫悬了一粒晶莹泪珠,将落未落。
「我叫温软。」她一寸寸扬起嘴角,「温暖的温,柔软的软。」
「名字不错。」
他状似随意地掸去肩头落花,勾起嘴角,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叫慕折,倾慕的慕,折腰的折。族中排行第十一,你也可以叫我十一郎。」
温软克制的对他伸出一只手,眉眼弯弯,「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阿折。」
慕折睨着那只纤纤素手,好半天才握了上去,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阿娘!」
温柚咋咋唿唿的从亭子里跑出来,一把抱住温软的大腿,得意洋洋的问道:
「我找到爹爹了,厉害不厉害?」
温软摸摸她的脑袋,笑而不语。
她自然看得出来,眼前的慕折,只是暮折的转世。
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同一张脸。
唯独不是同一个身份。
这声爹能不能叫,还未可知。
可不管怎么样,她能够再见他一面,已经足够。
人生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温柠拽了拽她的袖子,小脸皱成了一团,语气极度复杂,「阿娘,这真的是爹爹吗?」
她怕吓到眼前这个无辜的2.0版本暮折,斟酌着回道:
「只是长的有些相似而已。」
听到这个回答,两个小傢伙一时间都沉默下来,温柚更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沮丧。
慕折却挑了挑眉,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我与你夫君长得像?」
温软低头擦干眼角的泪,并没有看到他的灼灼眸光,轻声答道:
「没错。」
慕折不依不饶追问道:「那他人呢?今天过节怎么也不陪你们一起出门赏灯?」
「他……」
温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看了他一眼,组织了一下语言,再度开口说道:
「他已经去世了。在两个孩子还未出生的时候,意外去世了。」
慕折差一点就笑出了声。
「那还真遗憾呢。」他语气唏嘘,唇角用力绷成一条直线,把上扬的弧度悄悄压下。
「不过放心吧,以后我会对你们好的。」
温软:???
她是不是太激动以至于出现幻听了?
「你刚刚说什么?」
慕折面色不改,「我说,今日太晚了不便在外出。不如你们在侯府暂且留宿,侯府多的是空房间。」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抵不过暮折2.0的诱惑,点头答应。
「那就多加叨扰了。」
慕折嘴角隐晦翘起一点,「求之不得。」
说完,不待温软反应过来,他神色自然的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吃瓜看戏的明烛两人面前走去。
他简单介绍了一番后,特意补充道:
「你莫怕,我父母都是很开明随和的人,不会过多在意世俗眼光。」
温软:……
是错觉吗?她怎么总感觉,他这是话里有话。
那边,明烛放下手里的瓜,正拉着慕阳的衣袖擦嘴。
听到慕折这么说,她立刻扭头看他,满脸都写着「见鬼」两字。
慕折心情极好,慢悠悠的反问她,「母亲,难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明烛嘴角抽了抽,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说完,她扔下慕阳的袖子,轻咳了两声,坐直了身子,朝温软微微一笑。
「你们就放心住下吧,就当这里是自己家,要是有哪里不习惯的,尽管和我提。」
而温软凝视着她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熟悉了。
那个「烛」字
——是半烛啊。
当年那个为了安慰她送她雨伞,却被爱人杀死在了暮春雨夜的半烛。
温软眼圈通红,又将视线移到她身边的安定侯身上。
凭藉着有些模煳的记忆,她还是认出了这个人。
是曾经的姜国大将军,祁阳。
时光荏苒,半烛和祁阳,总算好好的在一起了。
肩头微微一沉,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上面,带着安慰的意思。
温软偏头看去,看到了慕折暗含担忧的脸。
她蓦地笑了,唇畔梨涡深深。
看来这一世,你过得很幸福。
命运终于偏爱了你一次。
把你失去的、从未得到过的、被人夺走的爱,一一还给了你。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完结撒花·矫情发言
温软带着两个孩子在安定侯府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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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折每日变着花样的编藉口,只为了留他们继续住下去。
两个孩子出乎意料的喜欢他,就连一开始略有些牴触的温柠,都变成了慕折的小跟班。
其实一开始温软并没有打算留下,生怕会搅乱慕折的人生。
毕竟再怎么想,他也不是真的暮折。
可她无意中知道了慕折在寻找栖霞渊,也知道了他盖了一座沧澜水榭。
温软离开的步子便再也迈不动了。
或许……他会重新成为暮折呢?
……
安定侯世子十一郎与一名女子出双入对,身边还跟着两只小糰子,眉眼与他极为相似。
于是全长安城少女的梦一夜之间破碎。
暗中观察的明烛推了推慕阳,笑的见牙不见眼,「咱们打个赌?我赌十两银子,这两人绝对能成。」
说来也奇怪,她第一眼见到温软就喜欢,哪怕温软身份不明,居然也能对她完全放心。
如果非要给这种信任感下个定义的话,只能说,这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慕阳两手一摊,满脸遗憾,「我没有私房钱和你赌。」
明烛「咦」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扭捏,「那咱们赌别的。」
慕阳:「?」
他挎着脸,「又是弹脑门?」
明烛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关于你中秋节吃饭时的提议,我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慕阳不明所以:「什么提议?」
明烛突然就恼了,用力推开他,气沖沖的站起来,「不记得算了。」
慕阳:「???」
在秋季的某一个傍晚,慕折从沉长的睡梦中醒来。
这本只是一场短暂的午睡,却因为一场梦境延长到了傍晚。
脸上湿漉漉的,有些痒。
他慢慢伸手,指尖向上拭去,一片冰冷。
良久,寂静的室内,忽地响起一声轻笑。
「我早说过了。你赢了,但我也不会输。」
暮折站起身,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柔软的夕阳,两侧嘴角上翘。
「用一百二十年换和她共度的漫长余生,值了。」
在那片即将消失的,暧昧朦胧的夕阳中,站着一高两矮三道身影。
温软手里拿着色彩绚丽的蝴蝶风筝,两个小傢伙在一边吵吵闹闹,为了风筝线的归属权争得面红耳赤。
气氛很是激烈,以至于谁也没注意到暮折的靠近。
他跨过一丛繁茂的青草,停在了几人的身后。
温软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细长的竹竿。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轻轻踩住竹竿的另一头,看向前方逆着光而站的女子,莞尔一笑。
「阿软,我踩住了你的影子。」
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温软身子一僵。
回忆的一角被掀开,她眼前又浮现出几百年前的那个黄昏。
离人坡上,她也是这样踩住暮折的影子,信誓旦旦的告诉他——
「书上说,踩住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而现在……
倏地,她手里的风筝轻飘飘的落了地,又被风卷着飞向远方。
两个小傢伙惊叫一声,顾不上争了,拔腿追着风筝就跑。
于是,原地就只剩下两个人。
良久,温软用尽全力抑制住哭的冲动,慢慢回过头,睁着发红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那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是吗?」
暮折仰头凝望着漫天玫瑰色的晚霞,微微一笑,点漆般的眸子轻轻转动,目光继而落到她的脸上。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从此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永不分离。」
温软再也憋不住,低低抽泣一声,眼泪开了闸似的往外涌,很快模煳了视线。
她抹了把眼泪,拎起裙摆,不顾一切的向他跑去。
暮折胸腔里震出几许笑声,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过来的柔软身躯。
绚烂的霞光里,他们紧紧相拥。
一如当年。
「吾妻阿软,是个比白色月光还要美丽的女子。」
全书完
……
陌离番外· 石桥禅·上
【佛陀弟子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然石桥无声,述不了相思之情。
于是,她经过了,便也只是经过。
她不会为一座石桥而停下。
「可即便这样,我依然甘受情劫之苦,捨身弃道,哪怕再无回头之身。」
……
碧落林一向是整个神界最清净的地方,我素来爱躲懒,总是偷偷跑来这里午睡。
是以,这里几乎见证了我每一个清闲的下午。
可某一天,这份清净被打破了。
「我才不要叫斩生!难听死啦!」
爱穿蓝衫子的小小少女扛着剑,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瞪着我,满脸的不服气。
日光灿烂,我躺在树荫下乘凉,觉得她这样有点可爱,故意拿话激她:
「你是斩生剑灵,不叫这个还叫什么?」
她一叠声的嚷道:
「可我是女孩子!女孩子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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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睏倦,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的模样也跟着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我问她:「那你要叫什么?」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忽地放下剑,理了理耳边碎发,这才小步挪到我面前。
她拽了我一点袖子,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陌离,以后你叫我阿软吧。」
我清醒了一点,努力睁开眼,看见她乌黑的眼瞳里反映的细碎的日光,那里面还晃悠着一个完整的我。
倏地,她弯了弯眼睛,眸子里的我也跟着颤了颤,像是被打碎又重组的水中倒影。
她说:「是柔软的软,你不要记错了。」
我又做梦了。
水底一如既往的阴冷潮湿,与那个明亮温暖的梦境大相迳庭。
几尾色彩艷丽的游鱼从头顶慢悠悠游过,我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有些出神。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阿软了。
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的梦境,我想我应该连她的模样也快记不住了。
梦里的她还是初初化形的模样,明媚又俏皮,没有被打碎,也没有被扔到人界。
幸好,幸好。
离垢秘境很热闹,这里繁衍了无数妖兽,每天都有打不完的架。
除了我待的地方。
这里总是一片寂静,黑色的墓碑无声矗立,上面镌刻的文字随着岁月流逝,已经不如当初清晰。
我抬起衣袖想擦一擦,手却径直穿透石面。
我忘了,我早就死了。
一道残留下来的神识而已,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或者说,我的宿命就是等待。
「今天她会来吗?」
我在水底发了很久的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上了岸。
许久未曾出来,没想到草已经这么深了。
风一吹,浅绿色的波涛翻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站在绿色的大海里,等了很久。
渐渐地,风停了,天黑了。
漫天繁星,满耳虫鸣。
「看来今天她也不会来了。」
………
一只小老虎闯了进来。
它趴在潭边饮水时,我正在水底注视着它。
它看起来状态并不好,受了伤,恹恹的,就连低头喝水也很吃力。
按照经验来看,它活不了多久了。
果然,满月升起的时候,它倒在了柔软丰沛的草地里,整个身子几乎都被绿色掩埋,只露出一点白色的绒毛。
远远看去,像是未化的雪。
我一步步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它。
它艰难的睁开眼看我,没什么力气的龇了个牙,妄图通过这种方式赶走我。
冷霜一般的月光照进它眸底,折射出细碎的水光。
我微微弯腰,在那清亮的水光中,看到了正在靠近的我。
它有些害怕的颤了颤瞳仁,于是,里面的我也跟着晃了一晃。
如同有人在池面扔了一粒小石子儿,企图打碎我的倒影。
我救了它。
或许是因为寂寞,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很喜欢它。
它也很喜欢我。
这点,从它总是试图来蹭我就能看得出来。
纵然我的手总是虚无地穿过它的身体,它也乐此不疲,丝毫不介意。
漫长的等待好像不那么难熬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夏天到了。
太阳落山时,它在水潭里捉了鱼,兴高采烈的衔到我面前。
我坐在大石头上,凝视着它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眸子,那里盛了满满当当的欢喜。
这样的眼神,我曾见过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穿蓝衫子的女孩身上。
夏日闷热,她总闹着去天河玩水,偶尔偷偷潜到水底,再突然钻出来将我拉入水中。
水花四溅,我狼狈不堪,她笑的很大声。
我怒视她,她笑够了,又讨好的过来为我擦拭脸上水珠。
「别生气嘛,我抓鱼给你赔罪好不好?」
金乌离去,水面倒映了漫天晚霞。
她乌髮松散,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
滴答——
水珠落在水面上,晕开朦胧霞光。
小老虎见我久久没有反应,耐不住性子叫唤了一声,然后用力抖了抖身上湿漉漉的毛。
破碎的水珠四处飞溅。
我从回忆中醒来,看见黄昏时绮丽的霞光染上它雪白的毛髮,它的双眸仍然晶莹透亮。
我一时恍惚,不知道眼前是哪一个夏日。
阿软,我又想起你。
……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等待迎来了曙光。
我看到了他。
我费尽心机保住的来世。
他这一世叫暮折,是半魔之身,命不久矣。
我站在他面前,好像照镜子似的,心情很奇妙。
但他好像对我充满了敌意。
明明我与他本是一体。
不过我不介意。
反正我等的人从来不是他。
他坐在当初我立下的墓碑前,不耐烦的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抬头透过明镜般的水面望向更远的地方,嘴角缓缓扬起。
「她来了。」
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命运齿轮重新转动,将她带到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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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软,你或许不知道,为了这一刻,我已等待千年。
我从未如此感激,感激命运给了我再次凝望你的机会。
哪怕只能安静的看着你,我也再无遗憾。
陌离番外·石桥禅·下
她走进来了,眉眼一如往昔,好似蕴藏了整个夏日的阳光,明媚又灿烂。
我躲在暗处窥探着她,一时竟不敢上前。
事隔经年,我已不是最好的我,她却成为了更好的她。
我如此胆怯,如此惶恐,又如此高兴。
阿软她终于变成活生生的人了。
她不再是那一堆散落的、没有形状的碎片,会走路,会说话,会笑。
她笑得真好看。
纵然那笑并不是因我而起。
暮折在逐字逐句的为她翻译墓碑上的神族文字,她看着他,满脸仰慕,笑颜如花。
看来这一世,他们两个也有在好好的相爱。
进来时,她曾看着黑色的石碑,感慨道:「这可真像一块墓碑。」
是啊,这里埋葬的,是陌离与阿软的过去。
我既是死者,又是守墓者。
如今,这个死在过去的我,正看着活在当下的「我」弯腰给阿软吹眼睛。
「还难受吗?」
暮折的语气是刻意做出来的不耐烦,似乎这样就能掩盖因为靠近她,而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她红了脸,视线也跟着飘忽,「不,不难受了。」?
平心而论,那一刻,我嫉妒了。
他虽然是我的转世,可我还是自私的觉得——
这个世上能触碰阿软的人,只有我。
然而,再不甘,再嫉妒,又有什么用呢?
我早就没了资格与他争。
阿软如今有很好的生活,万万不能因为我这个所谓的过去,而停下前行的脚步往回走。
……
暮折按照我当年的计划进了山洞,我得以与阿软单独度过一小段碎片般的时间。
我在心里祈祷着,希望暮折的动作能慢点,再慢一点。
这一刻,我觉得好像自己一个小偷。
卑劣地偷走了属于他和阿软的时间。
可我不贪心,我只想多看她一眼。
「前辈,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然后,我听见阿软这样问我。
她好像有点不高兴了,眉头微微皱着,黑白分明的眼瞪得大大的。
我的阿软,还是和当年一样啊。
我存了逗她的心思,故意问她:「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她沉默下去,以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她应该是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揍我一顿。
或许是碍于我们的实力差距,她不得不放下这个心思,笑得很勉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我:
「前辈,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那一瞬间,我几乎忍不住,疯了般想要告诉她:
我很想你。
已经想了你足足一千年。
一千年啊,你不在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千年。
可这些说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大抵只会觉得我是个疯子罢。
我颓然垂首,缓缓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尽管我已经刻意控制自己的语气,她却还是被我吓了一跳,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悲伤。
我只好半真半假的解释道:
「我真身早已陨灭,神识被困在这里千年,你是我唯二见到的人了,一时失态,抱歉。」
她看起来松了很大一口气的样子,然后笨拙的开始安慰我,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我听不太懂的话。
不过没关系,只要是她说的话,我都会好好听的。
我躲在朦胧光晕后牵着嘴角笑,又想起她看不见,忙改为点头,口中却故意装出勉强的语气:
「嗯……听起来还不错。」
——在口是心非这一点上,我与暮折不愧是同出一脉。
或许是觉得我独自在这里看起来很可怜,她问我:「前辈,你想出去吗?」
她环视着四周,很是不解,「这里又黑又冷,你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呀?」
「总是有个必须守在这里的理由的。」
你就是那个理由啊。
我不想再吓到她,尽量放轻自己的语气,好让接下来的话显得不那么沉重。
「我出不去了,很快我就会消散。」
「那……前辈可否告知一下姓名?」她犹豫了下,「以后逢年过节,我会为前辈多多上贡的。」
瞧,这又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她想要知道我的名字,还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想起我。
从此以后,我不再只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只要我告诉她,只要我告诉她。
可我不能。
我用尽全部的力气拒绝这份诱惑,「这倒是不必了。」
我叫陌离。
同时,我在心里无声的,一遍遍的喊着。
我叫陌离。
石碑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暮折出来了。
我偷来的时间,用完了。
他看起来很生气,想杀了我的那种生气,「陌离究竟想做什么?」
陌离想和阿软在一起。
我在心里默默回答他。
也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看到了我留在石碑里的东西,肯定察觉出来哪里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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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神族的骯脏龌龊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记得吧?
那我多可怜。
他是我的转世,他也应该知晓的。
暮折拿到了我存放地图的盒子,地图上标註了藏斩生剑的地方。
他并不信任我,更不打算接受我给他安排的命运。
那怎么行呢?
于是,我稍微打了个哑谜,逼迫他不得不去寻找斩生剑。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心,去了哪里吗?」
……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们拿着盒子走了。
嗯,阿软还让我一路走好。
算是意外之喜了。
我的宿命已经完成,也的确该走了。
只是……
我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眼眶无端酸涩。
还是有点遗憾吧。
一直到最后,我甚至不能堂堂正正的叫一次她的名字。
我决定补偿一下自己。
于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我轻轻开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再见了,我的阿软。」
远方钟声响起,无形的火灼烧着我的身体,我微笑着闭上眼。
也许有一天,那只白色的小老虎会发现,那个总是望着远方出神的人不见了。
它应该会难过一段时间吧。
不过不要紧,它的余生还很长,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会难过太久的。
火焰熄灭,一缕青烟绕着石碑盘旋几圈,最后缓缓消散。
水底安静依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
「我愿化身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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