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恋爱终于轮到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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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情感] 《甜甜的恋爱终于轮到我啦》作者:结因【完结】
简介:
这世上不可得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只能放在心底悄悄收藏。
闻佳没想过自己的少女心动会在十年后化作现实——
她竟可以拥抱他,可以亲吻他,还会被他捧在温暖掌心,感受他的爱意。
她终于相信了,原来念念不忘,会有迴响!
*文中涉及部队代号皆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小绵羊x牧羊犬
军旅/
第01章 夏日特饮
下了传播学的课,闻佳接到闻母打来的电话,问她这周末有没有空,表姐清瑜要相亲,让她回来看看。
闻佳不明白为什么表姐相亲要她回去,闻母又说:「相亲对象你也认识,小时候住一个大院的,常跟外公一起下棋的那个骆爷爷,他孙子骆景扬,记得吗?」
闻佳愣了一下,好一会才从嘴里蹦出个「嗯」。
实在是太过惊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别说记不记得,这么多年,从没忘过。
只不过骆景扬呀……好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该是激动呢?还是平淡呢?
她的心跳告诉她好像没有办法平静。
「他不是在北方当兵吗?怎么突然回来了?」闻佳问。
「听说受了点伤,调回来当教官。」
受伤?
「严重吗?」闻佳下意识追问。
「不严重吧,他妈没有多提。」闻母说,「要是有个什么不好,也不会让他和你姐相亲。」
话不太好听,仿佛骆景扬是个被放在货架上任人衡量的物品,看看他有什么优势,或是什么会拉低他价值的缺点。
一点儿没有被尊重。
闻佳觉得不舒服,可是她没法反驳。
相亲不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推销吗?
「为什么要我回去?」她不解。
「你姐说她怕尴尬,让你回去陪她。」
「……」
闻佳满腔疑惑挂了电话,这一点儿也不像表姐的行事风格,退一万步说,表姐又怎么会答应相亲?
发微信问表姐,只得到一个「你回来就知道了」的回答。
表姐谢清瑜是外企的白领,和闻佳不一样,她个性明艷,长得也漂亮。只是谢母早逝,谢清瑜二十九岁还没结婚,急坏了小姨闻母。
闻佳有许久没见到表姐,本应该是欣喜的,但是一想到她今天的相亲对象是谁,又有点酸涩。
这次见面约在闻佳家里,闻父出差去了,家里只有闻母和闻佳。谢清瑜来的时候,和闻母打了声招唿就拉着闻佳进屋子。
「都知道了吧,今天来的是外公家隔壁的骆景扬。」谢清瑜笑得高深莫测。
闻佳微愣,不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谢清瑜拍拍她的肩,「我可是记得,从前有个人喜欢隔壁那个木楞子喜欢得不得了。」
闻佳脸蹭地红了,「我没有!」
「还没有呢?虽然你不说,但我可是看出来了。从前啊,只要骆景扬一出现,你的眼睛就熘熘地跟着他转,这不是喜欢你告诉我是什么?」
闻佳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遂放弃,她这个大学老师遇到能言善道的谢清瑜也成了哑巴。
「这么多年过去谁还会喜欢小时候喜欢的人啊,再说今天是你们俩相亲,我又不会捣乱,你可是我姐。」闻佳眼神飘忽,开口便没底气。
喜欢是骗不了人的,提起骆景扬时她的情绪都变得不一样。
谢清瑜笑,「真的吗?」
「……」闻佳默然。
「你喜欢那种闷木头我可不喜欢,这次相亲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应下。」谢清瑜瞧着自己刚做好的指甲,边说着,「结果你说不喜欢了,害我还满心欢喜地给你准备这个礼物。」
「……」闻佳错愕地看着她。
「傻了?」谢清瑜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现在说不喜欢也晚了,人都要到了,不好收场啊。」
她这么说着,嘴角却又噙着看好戏的笑。
这傻丫头,骗谁不喜欢呢?
硬是被谢清瑜按在梳妆檯前补了一个斩男色的口红,闻佳还有些手足无措。谢清瑜也是十足的大胆,瞒过了长辈们在这场相亲中搞小动作。用她的话来说是不知道闻佳现在对骆景扬什么感觉,怕弄巧成拙,反正姐姐性子硬,打着她的名义拒绝了也就拒绝了,先让闻佳来看看,所以才骗了小姨说要让表妹来陪着。
到了约定好的四点半,门铃终于响起。闻佳本是不安地靠着沙发椅背,听见声音瞬间僵直了嵴背,一时间,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门口看去。
去开门的是闻母,脸上笑得客气。
「来了呀?哎,小骆越来越帅气了。」
「阿姨好。」随之响起的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玄关卡着闻佳的视野,只在嘈杂的寒暄里听见了他的声音,轻飘飘像羽毛扫过,她的心好像也因此变得轻飘飘的。
很快,她再一次看见了他的模样。
其实这些年也不是一次都没遇见,闻佳有时候会回大院看望外公外婆,也能碰上回来探亲的骆景扬,频率大概是两年一次吧。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即使骆景扬也看见了她,却都只是点头示意,从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长而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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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景扬是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一份包装精美的茶叶,闻母笑眯眯接下,热情地将他领到沙发边上,坐在沙发上的闻佳马上站起,将位置让出去。她看见骆景扬的目光朝她望过来,脸上表情还没作反应,那头骆景扬又是同从前一样——礼貌疏离地朝她点头示意。
她有些失望,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希冀让她妄想能从他的眼里发现不一样的神情。
「小骆啊,还记得两个妹妹吧?」闻母问骆景扬。
闻佳看见他点了点头,「记得的。」
「那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清瑜你跟小骆在这聊聊天,绵绵,来,帮我准备一下晚饭。」
闻佳连和骆景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闻母打发去了厨房,只留表姐和骆景扬在客厅,为他们留出独处。
「怎么样?他们俩还挺般配吧?」
厨房里,闻母一边清理虾线,一边压低声音问闻佳。
闻佳「嗯」了一声,音调恹恹的,心思全在外边。
她支棱起耳朵,听见外头表姐的声音:「小骆哥,好久不见。」
然后是骆景扬淡淡的一声回答:「好久不见。」
他不是很活络的性格,基本上都是表姐在问。
「听说你调回南方的部队了?」
「嗯,在宜市。」
「那挺巧,」谢清瑜状若惊喜地说,「绵绵也在宜市。」
她突然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茶水,又道:「说起来,你跟绵绵应该更熟一点,绵绵从小就住大院的。」
骆景扬看向她,「闻佳?」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厨房里的闻佳心跳突然有些加快。
「对啊,」谢清瑜说,「她现在就在宜大当老师,你们以后有空还可以叙叙旧。」
这回骆景扬没有接话。
「不过你们应该不能经常外出吧?」谢清瑜又问。
「还行。」关于部队的事情骆景扬的回答很隐晦。
「那你现在是打算留在宜市了?」
「看部队安排。」
他们的问答有种硬扯尴尬的感觉,谢清瑜又喝了一口水,实在是找不出更多的话题了,面对骆景扬这样的性格,连对于人际交际游刃有余的她都觉得无趣。
真不知道绵绵怎么就喜欢他那么多年。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客气地朝骆景扬笑笑,「这么热的天喝白开水很没劲吧,我让绵绵做一点果汁。」
说完也没等骆景扬回答就走向了厨房。
闻母看见她进来,立马皱眉道:「来这干嘛?去陪小骆聊天啊。」
谢清瑜的手搭上闻佳肩膀,微微压了压,一边笑道:「我看天这么热,不如绵绵你做点饮料给小骆哥喝吧?上次喝的那个什么,百香果饮就挺好的。」
闻佳愣愣的,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后知后觉说了声「好」。
百香果饮的做法很简单,花不了多少时间。
将百香果肉舀出,与切了片的柠檬一起放进玻璃杯中,倒一点蜂蜜,和温水搅开,最后再加入冰块。闻佳端着这杯夏日特饮走出去的时候,谢清瑜已经坐回了沙发,看见她过来眨了眨眼,脸上全是笑。
「好了?」谢清瑜挺直背,此刻表现出的兴奋仿佛刚才那个百无聊赖的人不是她,「小骆哥,你尝尝,我们家绵绵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因为知道表姐的意图,闻佳的脸有些热,心里更紧张。
她将托盘里的两杯果饮分别放置到两人面前,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敢开口跟他说第一句话:「小骆哥哥,喝果汁吧。」
骆景扬礼貌性地弯腰去接,一边说了声「谢谢」。
闻佳抿唇朝他笑笑,却没敢看他。
「绵绵,我们刚刚还说到你呢。」谢清瑜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闻佳过来的时候,却又把她按坐到更靠近骆景扬的那一侧,「小骆哥也在宜市,你们之前没遇到过吗?」
闻佳捏着自己的手指,说:「没有……宜市那么大,遇不到的吧。」
「噢,」表姐说,「那挺可惜的。」
闻佳:「……」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回答的时候,表姐却突然站起来,「唔,不然你们聊一聊,绵绵,小骆哥刚调回宜市,你在宜市那么久,和他介绍介绍吧,我去厨房看看小姨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这么明显的语气,闻佳紧张得身体一僵。
谢清瑜却只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就进了厨房。
第02章 醉蟹
骆景扬是真枪实弹里走出来的军人,对环境敏感,当然能察觉到闻佳的不对劲。自打他进这间屋子的那一刻,她就像受惊的动物一样浑身竖起警戒。
闻佳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她偷偷看了一眼骆景扬,只见他在软垫沙发上也依然坐得笔直,身形间都是军营里训练过的痕迹。
想起表姐的叮嘱,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刮可以聊天的话题。
她想了想,说:「听我妈说,你今年才调回来的?」
「嗯,年初过来的。」骆景扬答道。
「还适应宜市的天气吗?比北方应该要更湿冷一点。」
骆景扬似乎是笑了一下,「还好,宜市的天气和嘉市差不多。」
闻佳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宜市和嘉市相邻,气候饮食都差不多,他们皆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哪怕骆景扬一去北方十多年,好歹也在嘉市生活到了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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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地扣着自己的手指,这些紧张才有的小动作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嘴里补救道:「嗯……也对……宜市和咱们这很像。」
许是看出她尴尬,骆景扬竟然主动问了一句:「你在宜市待了很久了?」
「啊?」闻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对,我大学就去宜市了,在那待了七年。」
「很喜欢那?」
「也不是……习惯了吧。」
骆景扬点了点头,没再往下问。
闻佳怕冷场,不安地俯身去拿摆在果篮里的橘子,想要递给骆景扬。可是人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她只眨了下眼,橘子就从她手中滚落熘到木制地板上。
她低着头都能感受到身前骆景扬投来的注视。
还未等她伸手去捡,眼前先出现了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将橘子捡起递到她手边。
「谢谢。」
闻佳不敢抬头,接过来的时候掌心意外碰到他微凉的指腹,绯红的颜色瞬间蔓延上了耳朵。
那颗原本要递给骆景扬的橘子因为这个小插曲还是没敢递出去,闻佳食之无味地将橘瓣塞进嘴里,连同刚刚好不容易想出的话题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幸好,表姐没让她尴尬太久,闻母也不允许表姐一直躲在厨房。
在她看来,这场相亲的主角就是骆景扬和谢清瑜,不多聊聊怎么能确定关系。
「吃饭了小骆,」她端着一盘熏鱼从厨房出来,探头看向客厅,「不知道阿姨做的菜你喜不喜欢,想着你妈说你难得回来一次,就做了咱们嘉市的本帮菜。」
骆景扬两手搭着膝盖,听见闻母的声音马上站起,手垂到大腿两侧贴着,嘴里说:「辛苦您了。」
闻母笑笑,「这么客气干嘛,你妈和我都是老同学了,等她旅游回来,我还要约她打麻将哩!」
听着他们的对话,闻佳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橘子,站在离骆景扬三步远的地方跟着进了餐厅。
闻母不经意看她一眼,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惊讶:「咦?绵绵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空调开了呀,小骆你会不会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表姐一脸瞭然地笑,骆景扬还是那样淡淡的,分不出神色。
「不会的,阿姨。」他回答闻母。
「说起来今年也夏天也真是怪,开了空调都能感觉到那股闷热……」
好在闻母又聊起了另一个话题,招唿骆景扬在她和谢清瑜之间坐下。
闻佳默默坐到他对面,表现得比刚才更加安静。饭桌上,如果不是谢清瑜将话题扯到她身上,她根本不敢再主动开口。
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很糟糕,哪怕表姐在努力给她创造机会,她也没有把握住。
她已经自顾在心里下了判断,像从前每次沮丧时安慰自己的那样——骆景扬根本不可能喜欢这样的自己。
或许正如妈妈说的,骆景扬那种人,和表姐站在一起才是般配。
而她只是偷偷喜欢他,却离他的世界无比之远的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吃了饭骆景扬就走了,门才关上,闻母便拉着谢清瑜问她的想法。
谢清瑜没什么想法,耸耸肩,直白地告诉小姨:「我对他没感觉。」
「这可以慢慢培养的呀,」闻母不死心,「你看看你们年龄差不多,家里又是知根知底的,小骆调回宜市你们离得也近,还是军官——」
仿佛和骆景扬恋爱的好处数也数不完,谢清瑜出声打断了小姨的发言:「我可没打算去宜市发展啊,他应该更不可能调过来的吧,还不如把他介绍给绵绵,两人不都在宜市吗?」
「那怎么行,」闻母想也没想地说,「他们差了七岁,小骆上大学的时候绵绵小学都没毕业。」
一直默不作声的闻佳闻言一顿,那种不可跨越的差距感再次涌上来。
*
隔天,闻佳准备回宜市,回去之前,和闻母一起去了一趟大院看望两位老人家。
小时候闻父闻母都在外地工作,她是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所以跟表姐相比,她要和外公外婆更亲近些。
外孙女回来,外婆准备了拿手的醉蟹,闻佳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黄酒香。外婆端着腌蟹的玻璃缸,一边用本地话喊:「绵绵来啦!」
闻佳叫了一声外公外婆,一边进屋洗手帮外婆一起把螃蟹从缸子里拿出来。白瓷盘里螃蟹的色泽油光发亮,她没忍住尝了一口手指沾上的汁水,熟悉的味道让她眼睛都满足地眯起来。
「别帮忙了,就快好。你先去吃吧。」
闻佳应了一声,把螃蟹端到餐桌上,直接徒手拿起一只掰开蟹腿。
「绵绵下午就走吗?」外公问。
「嗯,下午搭同事的车回去。」
「路上要注意安全,学校里小朋友们还听话伐?」
「听话的,他们都很好教。」
外公也是老教师,现在仍是嘉大的客座教授。如今外孙女继承了他的衣钵,他满意得不得了。
闻佳刚掰下第二只蟹腿,便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外公外婆的朋友,开门时手里还握着一只蟹腿,满手汁水。
看清来人后她就怔住了。
「……」
闻佳在来之前没奢望能在大院碰见骆景扬,毕竟早些年骆景扬的父母就搬出大院了,以至于看见他的时候,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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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佳。」
骆景扬脸上倒无意外,礼貌地和她打招唿。
闻佳反应慢一拍,竟用举着蟹腿的手在空中挥了挥。
「……嗨。」
直接将骆景扬的目光吸引到了她手上。
握成拳的手只剩一只蟹腿支着,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看见他眼里的笑,闻佳才意识自己现在的窘样,慌忙退后一步,让他进来,自个儿躲回了外公身边。
「童老师。」
骆景扬走进来,先和闻佳外公打招唿。
厨房里的母女俩听见声音从厨房探出头,骆景扬又和她们一一问好。
「是小骆啊。」外公说了一声。
「我来帮爷爷还您上次借他的书,另外还有一本棋谱,爷爷说送给您。」
「书放桌上就行,棋谱拿来我看看!」
外公听见棋谱时眼睛又笑眯了些,还是外婆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招唿骆景扬:「小骆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做了醉蟹,中午别走了在我家吃吧?」
「不用了蒋老师,昨天刚回来,等会儿吃了饭要开车回去,不能碰酒。」
「这样啊,」外婆点点头,「那也带点儿回去给你爷爷奶奶吃,难得做一回,都尝尝。」
骆景扬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谢谢蒋老师。」
外婆找了一个保鲜盒,将玻璃缸里剩下的螃蟹一只一只装进去,边念叨:「不过记得跟骆老师说,一下子不能吃太多,螃蟹寒的哩——对了,绵绵你刚才说下午就回去?小骆不也是在宜市工作,不然你就坐小骆的车回去好啦,小骆方便吗?」
骆景扬还未点头,闻佳马上挥手拒绝——依旧是那只举着蟹腿的手。
「不用不用,我和同事说好了坐他的车回去。」
语速快得有些不礼貌,闻佳说完便后悔了。
骆景扬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她被看得尴尬,收回手发现自己又露了一次窘样,连忙把蟹腿放下逃进卫生间洗手。
恰巧闻母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路过骆景扬的时候突然说:「小骆也要回去啦?现在调回来也好,离家近,没事多来找清瑜玩。」
骆景扬愣了一下,只点头没说话。
其实昨天那场面,他和谢清瑜都心知肚明彼此没可能。
只是闻母不肯死心。
闻佳从卫生间出来尴尬地扯了扯妈妈的衣摆。
「绵绵也是,」闻母的话题突然点到她,「我看你啊,还是回来工作好,给你介绍对象也方便。」
闻母一直对女儿留在宜市的事情耿耿于怀。
「哎呀绵绵想待在宜市就待那,宜大我当年也在那教过书,学校很优秀的呀。」外公看不惯女儿教育外孙女,出来插嘴。
「看看谁家小姑娘不待在父母身边老想着往外跑?不知道脑袋瓜子在想什么。」
每每提到这个话题,闻母的情绪就有点上来,她向来不错过任何一个劝闻佳回宜市的机会。
闻佳只觉得尴尬,尤其骆景扬还在这,被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自尊心像破碎玻璃散落一地。
「好了,」外婆适时插嘴,「绵绵,送小骆回去。」
她将保鲜盒递给闻佳,解了她的围。
*
两个人走到楼下,闻佳捧着保鲜盒没敢抬头。
因为刚才的窘境,她的脸又红又燥,骆景扬垂眸看她红红的耳朵,这两天的相处下来他发现小姑娘还是和从前一样容易害羞。
他只当她性格如此,不然也不会有一个「绵绵」的小名。
软绵绵的,爱脸红,像暮色时被夕阳染色的云。
他倏地想起那次在湖滨路看见她,也是这么软的人,脸上挂着羞涩的笑,眼神却无比坚定。
他神情微动。
「你妈想让你回来?」打破沉默的气氛,他问闻佳。
闻佳脚步一顿,片刻之后才「嗯」了一声,「她觉得待在家里压力小,说什么女孩子不要出去乱跑。」
骆景扬想了想,说:「应该是怕你在外面吃苦吧。」
闻佳没吭声,再次低下头。
却听见他又说道:「不过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人可以失败,但不能后悔,总要试试才知道。」
闻佳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抬头看他。他的目光看着远处的小树,脸上是闻佳看不懂的神情。她张了张嘴想要接话,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
骆景扬低头,刚才那点落寞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依旧是一个严肃正经的骆景扬。
他接过她手上的保鲜盒,方便她从兜里掏出手机。
他都这样做了,闻佳即使想挂断电话也不行了,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按下手机通话键。
「林老师。」她朝着电话那头说。
对方是这次要载她回去的同事。
「啊那没关系,我现在还能买票,您先忙自己的事情。」
因为骆景扬在边上,闻佳怕他等太久,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骆景扬低声问她。
「没什么,就是下午一起回去的老师临时有事走不了了,来和我说一声。」
「准备坐动车回去?」骆景扬皱眉。
「嗯。」
「我带你回去,你是从这里走还是要先回家一趟?」
「啊?」
「现在疫情还在,动车人太多不安全。」骆景扬一本正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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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冰橙汁
闻佳觉得自己第一次给学生上课的时候都没现在这般紧张。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骆景扬已经到了外婆家楼下等着了。因为没有联繫方式,他也没上楼催促她,要不是闻母从厨房的窗户往下望了一眼,闻佳还不知道他来了。
「绵绵,去叫小骆上来等着吧,这么热的天。」
闻佳提了两袋外婆准备的小菜,闻声匆匆忙忙穿鞋开门,「不用了,我现在就下楼,外公外婆我回去了,有空再回来看你们!」
她怕骆景扬等太久,跑得飞快。
嘉市的九月依然炽热如火,高大男人倚着黑色牧马人车头,并不白皙的肌肤映在闻佳眼里却像是熠熠发着光。
她的步伐渐渐慢下来,停滞在楼道间,目光黏着在那个手里捻着烟的男人身上。
心脏依然砰砰跳动。
也不是说当年喜欢得有多热烈——只是每次看见他,身体便自动产生了一种酸涩欣喜的感觉,或许,也只是因为这段故事发生在她唯一一次的少女时期。
少女心动像盛夏晚风,吹动风铃声响,声声难忘。
骆景扬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她站在楼道上,愣神地望向自己。
他没做多想,微微笑,「可以出发了?」
闻佳回过神,「嗯」了一声。
只是走到车前,又犯了难。
她在思考着该坐到副驾驶还是后座,出于礼貌,她应该陪着骆景扬坐在前头,但万一骆景扬不喜欢这样呢?会不会太冒失了呢?
她面露纠结。
「没有带行李?」
骆景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侧,突然的声音吓得她身体微微往后倾斜了几度。
「啊?哦,我没带行李,不方便……」
骆景扬看出她的不自在,只当是小姑娘和自己年龄相差太大,交流上有代沟。
「上车吧。」他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这下不用为坐哪纠结了,闻佳轻轻点头,猫身坐进了前排。
直到她坐好,骆景扬才关门绕到另一侧上来。
「大概要开两个多小时,会晕车吗?」他侧头问闻佳。
闻佳在座位上坐得笔直,双手揪着安全带,听见他问话连忙摇了摇头。
「那就好。」骆景扬扣好安全带,下一步却从边上的小个子里拿出了一瓶橙汁,递到闻佳眼前。
「怕你晕车,买了瓶果汁,路上渴了喝吧。」他说。
果汁许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透明的瓶身上挂着几滴水珠,映着瓶子里鲜艷的橙色。
「谢谢。」
接过果汁的瞬间,闻佳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些许。
骆景扬平时开车不太常会听歌,车载音响里只存了几首音乐,他翻了翻没选到合适的,索性让闻佳自己选。
「想听什么?」
闻佳匆匆看了几眼,选了首早些年的流行乐。不太像是骆景扬的风格,应该是装配件时随意下载的。
车内狭小的空间很快恢復平静,只剩下音响里温和男声缓缓唱着情歌。骆景扬又回到了平时寡言沉默的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每一根看起来都流畅有力。
闻佳自以为他没发现,偷偷瞟了好几眼,瞥见男人英俊侧脸,欢喜又失落。
自己这么普通,怎么能被他喜欢呢?这两天的乌过去,他们又要分散于都市人海没有交集了吧。
骆景扬不知道身旁的小姑娘为什么情绪突然又变得低落,车上了高速后拐进服务区,他开箱加油,闻佳下车去了卫生间。
回来却发现,座位上放了一袋零食。
她疑惑地看向身侧,骆景扬恰好也偏头看过来。
「不喜欢吃?」他问,「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抱着零食坐在天台。」
闻佳顿时红了脸。
小时候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外公外婆怕她难过,买了一堆零食放在家里,她也因此是大院最受欢迎的小朋友,却在大人嘴里落下一个「小馋猫」的绰号。年幼不知这是长辈们的疼爱,只当自己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有一段时间,她甚至不愿意再碰零食,只是坚持了几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破功。
都过去十多年了,旧事重提竟拿她和小时候比较。
她没反驳,只说一声「喜欢的」,谢过人后撕开其中一袋包装将饼干放进嘴里。
唔,好甜,比小时候的好吃。
骆景扬这回一反前半段路程的沉默,边发动车子边问她:「现在在宜大当老师?」
闻佳对他的主动聊天感到惊喜,老实回答:「嗯。」
「教什么?」
「传播学,还有一些新闻相关的。」
骆景扬看了一眼后视镜,「算是文学类?」
「算是吧……」
「我们当年学的都是一些军工机械,总羡慕隔壁师范每天只需要捧书。」
闻佳不知道怎么接话才算得体,小小声说:「背书也很累的。」
骆景扬笑开:「但你从小就聪明。」
「……」
她转头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突然乱了思绪,她随口一说:「你们学校离师范很近?那不是有很多女孩子……」
说完才觉得不妥,慌忙闭嘴。
「唔,隔一条街吧。」骆景扬话语在这停顿了一瞬,「是有很多女生,军校也不是罗汉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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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当年的趣事,笑意更深:「我当年有个舍友,总能招来隔壁的桃花。毕业那年他喜欢的小姑娘从北京跑来找他,却看见他被一个女孩子送了玫瑰花。」
没想到他也会聊起读书时候的八卦,闻佳来了兴趣,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那小姑娘回了北京,也没告诉任何人她来学校看过我舍友。等到我舍友休假回去准备表白的时候,才发现喜欢的人已经出了国。」
「啊?」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是不准随意出国的,我舍友好几年都没见过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喜欢你舍友吗?」闻佳问。
「喜欢,」骆景扬说,「只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彼此喜欢。」
闻佳沉默下来,明明是偶像剧里最俗套狗血的桥段,她依然为这段阴差阳错的感情难过。
或许是因为她可以感同身受。
她不知道暗恋未果和互相喜欢却彼此错过哪一种体验更让人难受。
讲完这个故事,骆景扬笑了一下,问闻佳:「听着是不是很像在拍电视剧?我们后来就拿这个笑他像电视剧男主角,苦守军营七年等心上人回国。」
闻佳藏住自己的心思,也笑:「嗯,这让我想起来,我们本科拍毕业设计的时候,有的同学就爱拍毕业出国遗憾分手的故事。」
她转头看向窗外,蓝天绿野飞速倒退,那是高帧速相机才能留住的美景,人的肉眼只能看见一闪而过的瞬间。
她装作不经意道:「你说,是暗恋一个人却没有结果的故事让人怅然,还是曾经在一起却迫于现实分开的悲剧爱情更让人难过?」
骆景扬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闻佳:「都不太好。」
闻佳一愣,讶异地看向他。
他看着前方的路况,嘴里解释道:「如果真的喜欢,现实问题是可以克服的。」
分手只是怯懦的藉口。
「至于暗恋,不是说了——人不能后悔。不去试试,连会不会失败都不知道,就让自己平白多出一个遗憾。」
骆景扬做事果决,并不能理解暗恋这种喜欢却不敢靠近的心理。
就像当年的傅嘉树,生生等了那么多年。
听见他的话,闻佳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
她暗恋的人告诉她喜欢一个人就要主动,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就是他啊。
两种复杂心理左右拉扯她的行为言语,差点一冲动就要告诉他「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可她不是个冲动的人。
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任凭那些酸涩情绪如蚂蚁啃噬她的心。
他们的世界相差太远了,骆景扬怎么会接受她的喜欢呢?
感知到她的情绪,骆景扬以为她被傅嘉树的那段爱情故事伤了心,笑着安慰:「别担心,我舍友最后等到那个小姑娘回来了,他们今年刚生了个宝宝,长得很漂亮。」
好歹也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所以也不能全赖毕业那年收到的玫瑰,要是他早说出来,或许不用等这么久。」
闻佳垂眼,跟着他的话题走:「那你呢……毕业有收到花吗?」
她委婉地、小心地问。
「没有,那时候一心向党,只觉得这些麻烦。」
「噢。」她低头藏住脸上笑意。
不能为人所知的小心思终于得到满足。
*
按原计划他们本该在晚饭前就能抵达宜市,结果在高速口遇上一起交通事故堵了车,导致进市区时正值高峰期的时间点,归来时天已没有那么明亮。
车子停在闻佳租住的小区楼下,骆景扬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微微蹙眉。
「本来还想带你去吃顿饭,但我八点前要归队。」
闻佳连忙回绝:「没关系的!今天已经很谢谢你了,快回去吧,别被我耽误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快,她很想问骆景扬要他的联繫方式。
如果就这样告别的话,可能以后再也没有交集了,他们又回到了那个见面只点头问好的邻居关系。
有了今天这样的接触,能够和他自然轻松地聊天,闻佳不愿意再像从前那样远远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了。
可是心里小兽看着勇勐无比,表面上却依然还是那个软绵绵胆怯不安的闻佳。
她伸手转动车门把手,在对自己的十足懊悔里开门下车。
忽然听见骆景扬喊她名字。
「闻佳。」
「嗯?」她转过身。
「把你手机号给我,下次再请你吃饭。」
「……」
见她没反应,骆景扬又问了一声:「不方便?」
闻佳惊喜得语不成句:「没有没有,不是的!」
她边说边摆手,后知后觉才拿出手机。
「应该是我请你的!谢谢你载我回来。」
骆景扬没和她争辩,往她手机里输入了一串号码拨出去,收到自己手机传来的震动这才摁熄了屏幕。
「天要黑了,上去吧。」
闻佳点点头,「那再见?」
他轻轻点了点下颚,「下回见。」
闻佳转过身,嘴角控制不住的高高扬起。
但是走了几步,她才想起来手里拎着的东西,急急回身时,发现骆景扬还站在原地。
「差点忘了,」她小跑过去,「外婆特意装了两份醉蟹,让我给你留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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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景扬接过纸袋,「替我谢谢蒋老师。」
回到家以后,十一个数字被闻佳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拥有了骆景扬的手机号码。
那是连相亲的时候,表姐都没能知道的骆景扬的联繫方式!
分别的时候骆景扬和她说了下回见,她头一次觉得「下回见」这种告别方式无比浪漫。
这天的惊喜还不算完,闻佳洗了澡窝在床上刚要点开微信和温然分享今天的奇异旅程,联繫人里就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我是骆景扬。】
简洁明了的五个字,一如那人的风格。
第04章 柠檬烤肉
「你是说,这几天你们还没有聊过天?」
温然兴致勃勃地听闻佳说到最后,突然顿住,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闻佳抿着唇,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那天她同意了骆景扬的好友申请之后,立即发了一个打招唿的表情包过去,可是这么多天了,骆景扬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条消息也没回。
或许,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了,骆景扬只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他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成熟知性的女生,就像……就像表姐一样。
「不应该啊,那他加你微信干什么?」温然撑着下巴,大脑飞速运转分析闻佳和骆景扬现在的情况。
「我不知道……」闻佳沮丧地说,「可能就是顺口一问吧。」
「不会吧,」温然马上反驳,「男女之间加微信的原因不外乎工作、朋友、爱情这几种原因,你和骆景扬又没有工作需要联繫,他平白无故加你微信干嘛?」
剩下两种可能温然没说,闻佳不敢往最后一种想,犹豫地说:「那是因为……想要交朋友?」
温然也满脑袋疑惑,「你们本来就是从小的邻居啊,现在再来交朋友?」
「啊,」闻佳明白了,「可能是从前没有微信,现在遇见了,加个微信放在通讯录里方便以后有事联繫,这也情有可原的吧!」
「……」温然当记者的头脑敏锐告诉她这事儿不对劲。
可是她没见过骆景扬,没办法下定论。
「你这喜欢的人也太奇怪了,」她吐槽,「太难猜了吧。」
「唔,是我们不了解他。」闻佳说。
「怎么了解啊,他还是个军人,没事就在部队里,你想要知道他的消息都没办法打听!」温然残忍戳破现实,「你看看现在是国庆,全国统一节假日诶!大家都放假,他为什么没有回你消息呢?」
闻佳默然,没法回答她的话。
「哎呀,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温然宽慰她,「我跟你说,我最近手头上刚好接了一个部队的採访任务,见识到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军人都有,你要是喜欢军人,我给你介绍?」
闻佳将脸埋进怀中抱枕,闷闷说:「不需要。」
她是因为骆景扬才喜欢的军人,不是因为有军人情结才喜欢的骆景扬。
喜欢的是那个穿着黑色 t 恤,在大雨天将她背到医院的小骆哥哥。
送走为了听八卦专门跑到她家里来的温然,闻佳躺倒在沙发上,明明空调正常运作送出源源不断的冷风,她却依然感到烦闷沮丧。
怎么样才能让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呢?主动吗?可是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怎么主动啊……
闻佳掏出手机,点开骆景扬的朋友圈,再一次希望能从寥寥几条动态里发现他的喜好。
嗯……还是发现不了。
骆景扬朋友圈干净得只剩下几条看不出信息的野外风景照,和闻佳朋友圈五花八门的美食照对比鲜明。
根本就是风格迥异的两路人。
看着空荡的聊天界面,闻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
国庆假期结束,学校的新生军训才开始。闻佳手上刚好有一批是大一的新生,课程被冲散之后,她清闲了不少,但这也意味着期末的忙碌。
周行一次的例会过后,她拿着笔记本从会议室出来,经过操场看见了一片绿油油的「小树苗」。现在是他们的休息时间,各个方阵围坐在阴凉的地方,正由领头的教官带着拉歌,声音洪亮响彻操场。
教官统一着装作训服,腰带扣在精瘦的腰上,脚上穿着黝黑的作训靴,看着很是精神。闻佳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脑海里再次浮现骆景扬的身影。
她没见过他穿军装的样子,但她依然笃定觉得,骆景扬穿上一定会更好看。
不知道学校请来带军训的是哪里的部队,闻佳看着操场上的教官忍不住去想他们会不会和骆景扬来自同一个地方,但很快她又将自己的猜测打消。
即使是骆景扬的部队,也不可能会在这里碰到他,上次介绍相亲时闻佳听妈妈说过几次他的军衔和兵种,如今放眼整个操场她也没看见一个两槓二星的军官。
反倒是因为军训的事情,她又想起骆景扬了。
扛着开会之后恹恹的身体,她索性去办公室拿了电脑往学校里的咖啡厅走。为了期末的轻松,她打算先把这学期要投稿的论文搞定。
「闻老师!」
林初阳喊了好几声,闻佳才恍然梦醒般回过头。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林初阳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步伐在走到闻佳身边后渐渐慢下来,与她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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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师,」闻佳声音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刚刚在构思论文,没有听见。」
「没关系,只是你连走路都这么痴迷,虽然说是在学校里,但还是要注意点安全。」
过分亲昵的关心让闻佳感到无从适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尴尬地笑笑。
「这是去哪呢?晚饭在学校吃吗?」林初阳又问。
「去心湖的咖啡店,写写论文,晚饭应该就在那吃了吧。」
「这样啊……」林初阳声音藏了点期待,「我听说万象城最近开了家不错的烤肉店,它家的柠檬烤肉是招牌,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他的表情依旧温和,但绷紧的嵴背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闻佳面色犯难。
她总觉得林初阳对自己的态度不一般,但又怕是自己多想。
「上次家里突然有事放了你鸽子,害得你要临时买票,后来想想总觉得过意不去,今晚就当是我的小小赔礼。」林初阳又补充道。
闻佳松了口气,连忙摆手,「没关系的,那天刚好遇上邻居开车来宜市,我搭了他的车。至于晚饭就不用啦,明天我有早课,还要早点回去备课呢。」
她委婉拒绝了他晚饭的邀约。
林初阳还想再说什么,尚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传来一声沉沉男声。
「闻佳。」
两人齐齐回头。
刚才还以为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此时正穿着一身军常服站在她面前。
这是闻佳第一次看见骆景扬穿军装,不由得有些痴了。宽大帽檐压在他的脸上,一身墨绿色衬得他的气质更加锐利,眼睛如鹰隼般看着闻佳。
虽然不是同一款制服,但闻佳还是为自己刚才的猜测小小自豪了一下,军装骆景扬比刚才看到的任何一个都要好看显眼。
「你怎么在这?」她惊讶到忘了身旁林初阳的存在,眼里全是他。
「你们学校军训,是我们的部队。」
「你也要来吗?」她以为以骆景扬的军衔不会负责这样的小事的。
「不是,只有今天来帮忙视察一个下午。」骆景扬耐心解释。
只有一个下午啊……闻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幸运了,这么点概率都能碰上他。
早在看见骆景扬开始,男人的天性就让林初阳生出了警觉心。尤其是闻佳看向他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是面对自己时没有的欣喜娇俏。
他暗暗捏紧了手心,装作自然开口:「闻佳,这位是?」
闻佳才想起身边还站着林初阳,慌忙收回目光帮他们俩做介绍。
「这位是林老师。」她声音顿了顿,「这位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姓骆。」
话落,骆景扬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林初阳却很快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
邻居?
闻佳刚刚才说上次是搭邻居的车回来的。
他看向男人肩章上的军衔,微笑伸出右手试探,「骆中校。」
骆景扬脸上并没有笑意,闻佳只当那是他惯常的表情。他也礼貌伸出右手,闻佳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握住的手正在暗中较量。
「林老师。」他对上林初阳的目光。
「刚才还听闻佳说,上次是搭邻居的车回来的,不会就是您吧?」
松开手,林初阳又问道。
骆景扬没有说话,只看向闻佳,闻佳马上替他回答:「啊对,还真巧,刚说你们就认识了。」
「那真要谢谢骆中校,上次要不是我有事,应该是我带闻佳回来的,麻烦您了。」
「不麻烦。」骆景扬冷声说。
莫名的,气氛变得很古怪,闻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不能明白。
或许这就是俗话说的「秀才遇到兵」?两人天生气场不合也不一定。
她没敢面对骆景扬,便转向林初阳,「林老师,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下次有机会我会去试试你说的那家烤肉的。」
林初阳顿了一下,生起的战斗欲最终还是因为闻佳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偏心而消弭。
「……行,」他撑着笑,「那明天见。」
「明天见。」
闻佳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粗大的银杏树后。
只是神经依然无法松懈,甚至比刚才更加紧张。
如果说没见到骆景扬的时候,她还能安慰自己骆景扬是因为工作性质无法使用手机所以才没有回她的微信,可是现在……她的目光移到骆景扬的右手,那里正握着一只黑色的手机。
「那天刚回去就接到了任务,所以没回你的消息。」
她还没开口,骆景扬反倒先提起了这件事。
仿若小心思被戳穿,她面露窘迫,低下头,「噢……」
「昨天晚上才回到队里,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后来想想,今天要过来,或许能见到你,不如当面和你解释。」
闻佳愕然抬头,撞上他深沉严肃的眼睛。
「没关系的!你不用和我解释……你有事先忙,我不会打扰你的。」
「闻佳。」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工作性质,你的消息我不一定能及时回復,如果有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闻佳呆呆地看着他。他的表情很认真,让她受宠若惊,也无从反应。
「像那种需要搭车回家的事情,你以后先来找我,如果我没有办法送你,就坐高铁回去,不要麻烦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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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闻佳呆愣的样子,微微加重声音:「知道了?」
闻佳先是快速点点头,接着才反应过来,小声道:「林老师……他为人挺热情的。」
「所以才不要麻烦他。」他蹙眉,看着闻佳不明所以的傻模样,后又嘆口气,「算了,只需要记住我说的。」
「……噢。」
闻佳觉得自己像被老师训的学生,明明在这个学校她才是老师。
高大俊朗的年轻军官出现在,本就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色。
闻佳看看四周,来往的学生正好奇地往他们这投来目光。
她顿时后退了一小步,让两人间本就宽如楚河汉界的距离又远了一层。
骆景扬眸色深深地看着她的举动。
闻佳尴尬一笑,解释道:「怕对你影响不好。」
骆景扬:「……」
但他也的确是有正事要办。
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他问闻佳:「明天晚上有没有空?带你出去吃饭。」
「啊?」闻佳一愣,「明天晚上我姐从嘉市过来,说要和我一起吃饭……」
她想起骆景扬和谢清瑜的关系,轻轻咬着下唇,不敢看他。
骆景扬脸色却是与刚才无异,甚至没问是不是谢清瑜,只轻点了下头。
「那改天吧,我联繫你。」
「哦。」
「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你早点回去,注意安全,」他叮嘱,「还有少吃些不健康的东西。」
他还记得刚才闻佳对那个什么林老师说的话。
「……好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诡异里又透着和谐,明明也不是多熟稔的朋友,偏偏相处得仿若已熟知多年。
而闻佳深知自己对骆景扬一无所知,除了见到他时的一腔欢喜。
05 月亮塔
表姐独爱棕榆里的法国餐厅,听说是一对法国留华夫妇开的,全国无第二家连锁。但凡谢清瑜来宜市,必定是要吃上一回。
闻佳刚出校门便看见了那辆抢眼的红色奥迪停在宜大门口,打开车门一看,谢清瑜今天穿了一身红裙,妆容精緻,挂着闪耀耳坠的耳朵上此时却贴着一只小巧手机,嘴里快速地说着英语。
一些专用名词闻佳听不懂,习以为常地坐在副驾驶安静等她。
「英国佬做事就是死板,和他们沟通累死我了。」谢清瑜挂了电话随手扔在一旁,转头就和闻佳吐槽,「上次一个 schedule 的发音他竟然还要专门拎出来和我说道,明明彼此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清瑜研究生在美国留学,英语发音和英国人稍有差异。
闻佳听后闷笑,「你之前和英国人谈恋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alen 虽然是英国人,但他是在法国长大的,才没这么迂腐。」
谢清瑜想起那个金髮碧眼的前男友,善意为他辩驳了一句,然后系好安全带从善如流地踩下油门。
「就穿这个去?」等红绿灯的功夫她睨了一眼闻佳。
「啊?」
「反正时间还早,陪我去商场逛逛,有件衣服嘉市没货,来你们这碰碰运气。」
「……哦。」
车子在红绿灯拐了个弯,径直驶向另一个区。
闻佳和谢清瑜的穿衣风格大相迳庭,而闻佳的职业也不允许她的着装太过夸张。谢清瑜早就看她的衣柜不顺眼,如愿在专柜买到心仪的裙子后,又帮闻佳挑了几条。
「不用吧,平时也没机会穿,放在衣柜积灰。」
被谢清瑜挑出来的那几条裙子的确很漂亮,但都不是日常款,闻佳觉得自己根本没机会穿。
谢清瑜没理会她,硬是将裙子塞进她怀中,语气不容拒绝:「去试试。」
闻佳无法,只能一条一条试给她看。
最后谢清瑜拍板选中了一条薰衣草色的吊带纱裙,轻薄薄纱虚拢在胸前,俏皮又带点风情。
闻佳虽也觉得不错,但还是有些纠结,「是挺漂亮的,就是有点儿奇怪。」
谢清瑜环视一圈,让她坐下来,找店员要了根皮筋将她的头髮扎成松垮的丸子头,露出大段白皙脖颈。
「是因为你不经常穿,多穿穿就好了。」她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爽快地从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店员,「刷卡。」
闻佳连忙拦下,掏出自己的手机,「不用,我自己来。」
谢清瑜示意店员先去结帐,弯腰点点闻佳的额头,「不用替我省钱,上个月拿了一个大 case,奖金不少。你的钱还是先在这里攒一套首付吧,不然小姨指定喊你回去。」
「……」闻佳遂作罢。
但她还是被这条裙子勾起了购物慾,后来又跟谢清瑜逛了几家店,挑了双风格统一的高跟凉鞋和一对耳饰,焕然一新去往餐厅。
「这是你和我吃饭最尊重我的一次。」停车的时候,谢清瑜嘲笑她。
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一声剧烈轰鸣,她身体率先反应踩下剎车。车里两个人的身体都剧烈往前倾了一下,幸好有安全带拦着,不然谢清瑜毫不怀疑自己会撞上挡风玻璃。
她比闻佳更快反应过来,旋即变了脸色,解开安全带气势汹汹地开门下车。
她的车头距离那辆银灰色牧马人只有微毫的距离。
她只看一眼,便跨步走过去,嫩白手掌毫不客气地拍了拍牧马人前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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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下来一个穿黑色 t 恤的高个男人。
「怎么开车的?」谢清瑜先发制人。
男人被她凌厉的质问给问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皱着眉,「我倒想知道小姐你是怎么开的车?」
事实上根本分不清过错方,两个人皆车技兇勐,从左右两个路口进来时眼里只剩下车库内的唯一一个车位。
为了开车,谢清瑜的高跟扔在后座,换了一双方便的平底鞋,此时和这个男人对立站着,身高便有些悬殊。
她其实不矮,只是眼前的男人太高了,便觉得自己气势上输了一截。
大脑拿出在商场上和英国人对阵时的敏捷思维,只想着从哪扳回一城。
闻佳在副驾驶看得胆战心惊,见两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连忙下车拉住谢清瑜的手臂。
「没事没事,就一个车位,我们换个地方吧。」她在气氛僵硬的两人之间打着圆场,「对不起先生,我表姐刚才也是吓到了,所以情绪有些激动。」
对比气势凌厉的谢清瑜,突然又来了一个闻言软语面带笑容的闻佳,男人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见谢清瑜依旧冷着脸不说话,他冷哼了一声,反倒是率先折身返回车上,将车子开走。
因为他的车型和骆景扬一样,闻佳不由多看了两眼。
「好了,不生气了,你看他还把车位让给你了呢!」
直到车身消失在出口,闻佳收回目光,安慰谢清瑜。
「我才不为这种没有绅士风度的男人生气!」谢清瑜难得抛开了自己保持的良好仪态,愤愤翻了个白眼。
身旁的闻佳:「……」
好在谢清瑜的心情没有因此不好,毕竟待会儿要去的是她最喜欢的餐厅……之一,下车前,她特意绕到后座将平底鞋脱下,换上自己惯穿的 8 厘米高跟,带领闻佳大步走向直梯。
闻佳鲜少穿细高跟,缓慢地跟在谢清瑜后头,看着表姐女王走秀一般的背影,又一次在心里小小嘆服了一声。
气场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
香煎鹅肝是谢清瑜的最爱,闻佳却喜欢这家店独有的「月亮塔」。
圆形的塔底填满奶油奶酪,苹果片平铺在奶酪煳上,表面撒上杏仁片,不知道主厨还往里面添加了什么配料,闻佳在家尝试了多次都没办法完全还原店里的味道。
她身为一个人民教师,也没有实力经常来吃这家价格并不便宜的法国餐厅,嘴馋的时候只能自制低配版的苹果塔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慾。
「等会儿不是要开车吗?别喝酒了吧。」她见谢清瑜点了一瓶红酒,下意识制止。
「不开了,叫代驾。」谢清瑜耸耸肩,「反正晚上还有局,朋友约了我去酒吧,照样不能开车。」
「你少喝点,有什么事我没办法和姨父交代。」
听闻佳提起父亲,谢清瑜皱起了好看的眉,「能有什么事。」
闻佳看她面色不佳,便不再多言。
谢清瑜今天来宜市并不是偶然,公司最近在宜市有个大项目,谢清瑜是主动请缨借调过来的。至于原因……除了履歷光彩晋升迅速这个原因在,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谢清瑜刚和她爸大吵了一架,不想待在嘉市了,哪怕平时并没住在一块儿。
如今两姐妹倒像是同病相怜——都因为家里的原因跑到宜市来求清闲自在。
「你也喝一点吧?喝了晚上好睡觉。」谢清瑜将红酒杯端到闻佳面前,像个过来人一样劝慰。
并不是第一次喝酒,但闻佳平时也极少喝。她没有体会过大醉的感觉,多是微醺。酒意上头后人的脑袋会放空,思维变得迟缓,的确容易入眠。
最近被论文愁得头疼的闻佳接受了表姐的提议。
三两杯下肚,姐妹俩聊的话题越来越多,从各自的工作到日常生活,一些平时无法对别人提起的隐秘此时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
中途闻佳抬起头,看见一对男女走进餐厅。
她第一眼便觉得眼熟,仔细看看,不就是刚才在车库遇到的那个男人吗?
怎么会这么巧,她又看看谢清瑜,生怕酒意上头的表姐会再次和那个男人起什么冲突。
半只手掌虚掩着遮住脸,幸好男人直到落座都没认出她们。
「我去一下洗手间。」
谢清瑜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姨父的?」闻佳猜测。
「嗯。」
她拿起手机往洗手间走,闻佳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连桌上的月亮塔也变得索然无味。
*
隔壁桌的一家三口已经用餐完毕,父亲抱着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姑娘离开座位,发现妈妈没跟上,父女俩又停下来,回头耐心等她。
「妈妈,快点呀,爱莎公主要开始了!」小姑娘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催促妈妈。
「知道了,就好了。」年轻妇人面带笑意牵上女儿的另一只手。
闻佳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想起刚才脸色不虞的表姐,又想起了自己。
小时候她也羡慕过别人家的小朋友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游乐园,等了十几年,直到她独自离家去上大学,也没等来和爸爸妈妈的亲子时光。
幸好,还有外公外婆陪着。
她才能在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童年里感受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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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景而生的情绪让她不自觉的就想远了,等回过神时,才听见另一处传来的吵闹。
她回头,愕然发现站在人群中央和别人争吵的是平日里仪态大方的表姐。
第06章 柠檬果馅饼
「怎么?上流社会进不去现在想找老实人接盘?」谢清瑜语带讽刺。
她眼尾绯红未褪,艷彤彤像一条鱼尾藏在黑瞳之后,给妆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色彩。但即使刚哭过,她也不会成为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手环抱在胸前,看了看眼前的「旧友」,又看看站在一旁的男人。
竟然还是刚才在地下车库同她争执的那个男人,真是冤家路窄。
她笑,「许渺,你的手段还真是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绿茶很好当?」
对面被嘲讽的白裙女人面色僵硬,偏偏她又矮了谢清瑜几分,没有她的凌厉气场,外人只当是谢清瑜咄咄逼人。
在外仪态端庄还是要有,她只冷嘲几句,又向许渺身旁那个男人投以一个同情的目光,抬腿要走。
「谢清瑜,」许渺忽然叫住她,「好歹当初也是朋友,你又何必对我赶尽杀绝。」
红色细高跟倏地停下,谢清瑜转过头,面露讶异。
「我赶尽杀绝?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她唇角微挑,「你觉得你有什么价值能值得我在你身上耗费精力?」
许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早就明白,论辩论她根本不是谢清瑜的对手,但还是不愿放弃。
「嘉市已经没有公司要我,现在我如你所愿回宜市了,你为什么还阴魂不散?我都和你道过歉了!」
「噗——」谢清瑜没忍住笑出声,「道歉是你为自己犯的错悔过,而不是为了让我原谅。既然道歉,态度就诚恳点,你这什么态度?」
「你!」
许渺伪装的面具终于破碎,她捏紧手指,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扬起了右手。
谢清瑜抬眼,只看见一只做了裸色指甲的手掌生生停在自己眼前。
只有站在许渺身旁的男人反应迅速,单手握住她的手腕钳制在半空。
谢清瑜也变了脸色,人都打上门了,那她更没有给对方留脸面的道理。
身后侍者端着托盘走过,她伸手拿过托盘上的红酒杯,趁着许渺被桎梏了身体,快速将杯里的红酒朝她脸上泼去。
「记我帐上。」
高脚玻璃杯回到托盘,在安静的气氛中发出一声轻响。
闻佳匆匆起身跑过去,慌忙中连崴了脚都顾不上。
「姐!」她搀上谢清瑜的手臂,挥手挡开白裙女人挥过来的另一只手,回眸怒瞪,「干什么!」
和姐姐在一起时总是软糯糯的闻佳头次拿出在讲台上的气场。
「你没看见吗?还是不是男人!」被两姐妹联手压制,许渺气结,将自己的手从男人手中挣脱开。
夹在三个女人之间,陈鋮脑袋涨得嗡嗡响,一身虬结肌肉此刻还抵不过三个女人的对峙目光。
又觉得有些震惊,刚才还温柔小意的相亲对象怎么此刻张牙舞爪气质全无。
他微不可察地后退一步。
「我要报警!」许渺突然尖叫。
「报,」谢清瑜坦然回视,「商业盗窃,等着接律师函吧。」
「……」对方的锐气马上被吓回肚里。
许渺忿忿瞪了一眼,最后提着自己染了酒色的裙摆慌忙逃走。
「还不去追?」
对着留在原地的男人,谢清瑜难得没有嘲讽,就当是谢他刚才帮她挡了那一巴掌。
只是……能看上许渺那种女人,多少智商有点问题。
「好心提醒,许渺那种女人可不适合你。」
陈鋮很确定自己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怜悯的神情,刚要说话,余光瞥见人群外走来的身影,如获新生般松了口气。
「老骆,」他走过去,声音渐小,「你总算来了,你不知道我刚才经歷了什么,那女人……」
本以为兄弟会来救自己于水火,却发现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另一处。
那个穿紫色裙子的小姑娘。
「闻佳。」骆景扬的目光落在闻佳脚踝,微微蹙起,「脚怎么了?」
「啊……没事,就是崴了一下。」她讷讷答,刚才的气焰完全消下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骆景扬看了眼谢清瑜,和她点头示意了一下,又看看自己身旁站着的人,「来帮他把车开走。」
「你们认识?」陈鋮惊讶的目光在两方之间流转。
「嗯?」骆景扬看见周围顾客时不时投来的打量目光,还有一个站在不远处面色为难的侍者,敏锐觉察到不对劲,「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陈鋮头疼地揉揉眉心,恰好和谢清瑜对上一眼。
餐厅的经理姗姗来迟,安顿了现场的情绪,和谢清瑜站到一旁交涉。
闻佳担忧地看向表姐,忽然听见骆景扬说了一声「坐椅子上去」。
她回神,看见骆景扬眼神严肃。
陈鋮头一次见骆景扬这么温柔地对待一个女人。
平日里能将整只「雪狼」特别行动队训练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骆队长,此时正半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人家小姑娘的脚踝轻声细语地询问。
陈鋮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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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极了晚上那盘柠檬果馅饼,酸掉牙了。
「这样呢?疼不疼?」
「疼!」闻佳下意识轻唿了一声,瞧见骆景扬的脸色后又连忙改口,「……一点点疼。」
骆景扬减轻手中力道,抬头看她,「穿这么高的鞋子干什么?舒服吗?」
「……好看。」闻佳小小声说。
骆景扬冷冷地看着她。
「接下来还有安排?」
「没有。」她老实回答。
骆景扬轻点下颚,「我送你回去。」
随手招来侍者,要了两桌帐单。
陈鋮见状终于有机会上前插嘴:「我付完了,你结她们桌的就可以了。」
听见他们的对话,闻佳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站稳,便被骆景扬扶住手臂。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付。」她拜託侍者将她遗落在位置上的小包拿过来。
骆景扬没应声,见她站稳就放开了手,从口袋拿出钱包,取了夹层里的银行卡丢在侍者的托盘上。
「结帐。」
懂眼色的侍者马上拿着卡离开。
「真的不用,我回去把钱转给你。」这一餐价格并不菲,闻佳看着侍者走远的背影有些焦急。
骆景扬却不置可否,「回去再说。」
适逢谢清瑜回来,听说骆景扬买好了单,她微微挑眉,像是料到了他会这么做。
「那就谢谢小骆哥了。」
后头陈鋮听见她的称唿面色微变。
*
「能走吗?」
骆景扬低头问闻佳。
「可以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闻佳连忙迈开一步,脚落下的时候差点又倒在谢清瑜身上。
「可以什么?」谢清瑜抓着她的手臂笑话,「肿成这样了逞什么强?」
她看向抓着闻佳另一只手的骆景扬,笑容得体,「小骆哥,可能要麻烦你……」
话说一半,骆景扬便意会颔首,将闻佳从她手中接过,弯腰抱起。
谢清瑜在背后默默给他竖起了拇指。
从始至终没有发言权的闻佳浑身都僵了。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后背和腿弯处骆景扬结实的手臂肌肉,以及脸靠近的地方,从他身上传来的微微热气。
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那个雨天,他们也是挨得这么近,
「我没事的!你放我下来吧!」她轻揪他袖侧衣料,僵硬唿喊。
骆景扬低头看她一眼,瞧见小姑娘被灯影照映的通红脸蛋。
「你不重。」
闻佳:「……」
这才不是重不重的问题!
幸好餐厅位置偏僻,路上没有什么人看见,闻佳一路都在努力地把自己烧红的脸埋进夜色之中。
「你们都喝了酒?」
抱着人走了这么多路骆景扬的语气依旧平稳,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低头看向怀里的闻佳。
「你呢?」
闻佳闷闷地发出一声「嗯」。
「平时少喝点。」骆景扬随口应了一句。
终于走出了不方便开车进入的小巷,他把闻佳放下,找陈鋮拿了车钥匙。
「你们走吧,我还有个局,打车过去就好了。」谢清瑜理理头髮准备作别,「小骆哥,要麻烦你将绵绵送回去了。」
骆景扬点头,又问陈鋮:「你呢?回队里?」
陈鋮先前只叫骆景扬来拿车,并没有说要把他也一起带走。
被点到名的人顿了顿,看看骆景扬又看看闻佳,非常有眼色地开口:「啊没事,别管我,我还有点事。」
骆景扬看他一眼,没说话。
直到他们陪着闻佳等骆景扬把车开回来,将她送上车,一直没和陈鋮搭话的谢清瑜才正式转身同他打招唿。
「挺有眼力见,」她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清瑜。」
陈鋮愣了一瞬,只望见她眉眼含笑。
第07章 桂花香
车子一路平稳驶进小区,停在闻佳常路过的那棵香樟树下。
当她把安全带解开时,骆景扬已经下车绕到她这一侧,打开车门将她拦腰抱起。
「几楼?」他问。
闻佳后知后觉说了一声「四楼」,晚上喝进肚里的酒似乎现在才开始发作,不然她的思绪为什么轻飘飘的,什么都抓不住,什么也想不了,如梦似幻。
老式小区没有安装电梯,骆景扬抱着人上去却如履平地连气都没喘。
他把闻佳放在门口,看着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外头夜已全黑,只有楼道里亮着一小盏昏黄的灯,怕闻佳不方便,他只送到门口,并不准备进去。
「晚上拿点冰块冷敷,这几天别做剧烈运动。」他将注意事项告诉她。
闻佳掏钥匙的手一顿,脑袋垂着不敢看他,「要不要……进来坐坐?」
声音很小,但骆景扬依然听清了。
他略一思衬,点头,「好。」
闻佳抿着唇,却压不住心里的高兴。
总觉得自己离骆景扬又近了一点,再不是那个只敢打声招唿就跑的「普通邻居」关系。
房子只有四十来平,是一室一厅的户型。房主为了出租重新装修过,全屋都是淡淡的暖色,闻佳当初几乎是一眼就选中了这里。
但价格也偏高,幸好她还有闻爸的暗中「救济」。
她撑墙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备用的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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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水。」
全然忘了自己的腿伤,一蹦一跳要往厨房走。
「不用,去坐好。」骆景扬搀住她的手臂,领到沙发上坐下,「家里有冰块吗?」
自然得看不出有一点初来乍到的侷促,相比之下闻佳反成了那个浑身拘束的客人。
「有的,在冰箱里。」她连忙回答。
骆景扬跟着她的指示找到储存在冰箱冰盒里的冰块,又拿了毛巾包好,走回客厅,半蹲在她面前。
「今天怎么回事?和别人起冲突了?」他边说边将毛巾往她伤处贴。
「嘶——」贴上的瞬间闻佳小小吸了口气,「算是吧……有人要欺负我姐。」
骆景扬被气笑了,「欺负她?所以你觉得自己能保护她?然后弄成这幅样子?」
「脚是我自己不小心崴的……」
骆景扬只轻飘飘看她一眼,她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你姐不需要你保护,出了事你先保护好自己。」
明明小时候还是个小哭包,长大了怎么这么爱当大侠?
「……」闻佳拿手指扣弄小礼裙的纱摆,觉得自己要替表姐澄清一下,「表姐她……其实脾气很好的。」
明明是单纯的解释,话落在骆景扬耳朵却不是那层意思。
他站起来,将毛巾塞进她手里。
「自己敷。」
「……」
骆景扬高大的身子立在小小的客厅中央,他环视一圈,屋子里的小物件很多,但都摆放得很整齐,一点也不杂乱。小茶几上还摆了一个插着鲜花的玻璃瓶,到处都是女孩子家的气息。
他再次回头,瞧见闻佳清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被发现后又匆忙挪开。
「闻佳。」他目光微动,忽然喊她的名字。
「怎……怎么了?」闻佳磕绊回答,以为是自己偷看被发现。
骆景扬动了动脚,走到她面前站定,自上而下看着她。
「我不喜欢你表姐。」
他一句话将闻佳吓得魂飞天边。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总要和你解释清楚。」骆景扬直视她杏子一般的眼睛。
「不用和我解释这个的……」她依旧傻愣愣。
「我的意思是,」骆景扬声音沉沉,「我对你表姐没有感觉,你表姐对我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你不用撮合我跟她。」
闻佳讷讷的,嘴里无意识说出一句「我没有」,却在他的目光下逐渐小声。
他怕从骆景扬话里听出责怪的语气。
可是他说:「闻佳,我对你有想法。」
轰的一声,闻佳的反应比刚才更迟钝了。
习惯了确定目标果断行事的骆景扬,在感情上也维持了他一贯的风格。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猜测和暧昧的培养。
对于他这个职业而言,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清闲时间可以供他慢慢来。
那天在谢清瑜家的晚餐之后,他回去想了想,如果一定要结婚,他更希望那个人是闻佳。
恰好,他在发现闻佳面对他时闪烁的目光和绯红的脸时,基本可以确定,她喜欢自己。
*
但显然,闻佳没能拥有骆景扬这般逻辑思维清晰的大脑。
她就这样呆呆地抬头看他,一动不动。
骆景扬难得沉默。
但他只让气氛安静了一小会儿。
「这么多年没见,或许你需要重新认识我。」他站着,表情认真得像在部队里汇报工作,「骆景扬,三十二岁。国防科技大学毕业,现职位副团。毕业后于北京服役十年,今年初调至宜市,短期内无再调计划。」
「闻佳,」他又在喊她名字,「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闻佳的脑袋仍旧一团乱麻,嘴里僵硬答着:「没有了……」
「那你呢?」骆景扬看着他,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愿意和我开始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吗?」
……
「我对你有想法。」
「结婚。」
「交往。」
「……」
闻佳分明听见了这些语句,却又飘然到不敢相信它们真的是从骆景扬的嘴里说出来的。
骆景扬啊,是骆景扬啊!
她暗恋了他整个青春,那些感动了自己却从未被对方所知的少女心事。结果在十多年后,故事的男主角来问自己:要不要在一起。
要!
她在心里放肆地喊,喊到她整个身体热血澎湃,烧光体内本就残余不多的酒精。
她内在有多疯狂,外在表现就有多迟钝。
如今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拿「近乡情怯」比喻爱情,骆景扬就站在她面前,就等她说一声「好」,她却害怕惶恐到无法张口。
生怕这是一场梦,一场轮转无数次的梦。
骆景扬曾是一名狙击手,对待目标,他极有耐心。面对身前一脸惊慌的小姑娘,他想自己应该需要给她留一点反应和思考的时间。
哪怕,他已经在循序渐进了。
他后退半步,脸色还同刚才一样,但没有刚才那样严肃的目光了。
声音也放软:「不着急,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说完便准备离开,将空间还给她。
而闻佳恍然明白,自己再不勇敢点,或许真的就要错过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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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骆景扬转身的时候,她终于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刺激着她的勇气,这些力量将她从椅子上拔起来,踉跄着往前迈了一大步。
抓住了骆景扬即将收回的手臂。
「嗯……你说,你对我有想法。」
顾不上姿势有多奇怪,她单脚站着保持平衡,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骆景扬没有抽回手,眼里终于染上一丝笑。
「想好了?」
闻佳肯定地点了两下头。
「我,我也对你有想法!」
她拿他的话回应他。
这是闻佳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宣洩爱意。
脑袋腾的一声响,脸也涨得绯红,但手还是紧紧地抓住了他,语气无比坚定。
闻佳被骆景扬的深色瞳孔看得心里慌乱,抓着他的指尖微颤,时间在此刻变得无比绵长。
她恍惚觉得,他的目光好像也无比绵缠。
这不是表姐口中那个木楞子骆景扬,明明是个很温柔,很迷人的骆景扬。
「我知道了,绵绵。」
他笑。
微凉晚风顺着窗户熘进屋子,十月的桂花开了,到了闻佳最喜欢的季节。
那些勇气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哄然散去,留下一个单枪匹马的闻佳。
可是看见骆景扬带笑的眼,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来念念不忘,会有迴响。
直到腿有些站不稳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骆景扬不放,赶紧放开,身体因为失衡趔趄着朝一边歪斜。
「坐好。」骆景扬反握住闻佳的手,扶她坐回去。
所以,现在应该干什么?
闻佳低着头不知所措。
「脚不疼了?」骆景扬在她身旁坐下,沙发软垫因此微微陷出一个小小弧度。
闻佳摇摇头,又点点头。
「还有一点儿。」语气里全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娇俏。
骆景扬突然弯腰将她搭在沙发边缘的腿抬起来,搁在自己大腿上,见伤处果然又红了一点。
他有些自责,早知道刚才就不逼她了。
「家里有没有药油?」他问。
「药油?好像没有。继续用冰块敷着可以吗?」闻佳指指水盆里那团化成水的冰块。
骆景扬点头,「先敷着,我出去买。」
他又要起身。
闻佳扯住他,现在的亲昵似乎就很名正言顺了。
「不用了,附近没有药店的。再说都这么迟了,明天我自己去买吧。」
「明天还要上课?」
「不用,我周五没有课的。」
骆景扬想了想,「行,明天早上我买了给你送过来。」说完,他又想到什么,「你需要睡懒觉吗?要的话我就迟点。」
闻佳红着脸摇头。
实际上没课的时候她常常在十点后起床,但是现在怎么也不能暴露了自己的小毛病。
「好。」骆景扬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我先走了。」
即使确定了关系,他依然觉得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对闻佳来说影响不好。
闻佳站起来要送他,心里又有点儿失落。
明明当初暗恋的时候也不这样,现在竟想要每分每秒都想和他在一起。
男女的想法在两条路上,骆景扬担心对她的影响,闻佳却只觉得两人在确定关系后,应该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腿别乱动,好之前不要穿高跟鞋。」
骆景扬没让她送,反而下了一堆嘱咐。
看小姑娘情绪恹恹的,他突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忘了说,今天很漂亮。」
被夸奖的人眼里马上放出星光,扫去心里的失望,愉悦感从脑袋上被抚触的地方一直延续到身体各个细胞。
*
骆景扬回到队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浓郁得看不见星子。站岗的士兵开门将他放进来时,还意外收穫了冷面队长的一个笑容。
只是大晚上的,总让人觉得古怪。
闻佳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正在和温然宣布今晚的好消息,接通后压着欢喜小声「餵」了一声。
「我到队里了,还没睡?」电话里骆景扬的声音显得更加磁性低沉。
「就快了。」闻佳应道。
「那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他没说过情话,出口全是老父亲般的叮嘱。
「知道了。」
「明天见。」他说。
闻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开,激动得紧紧抱住床头的玩偶,「嗯,明天见。」
只是在电话将挂之际,忽然又叫住他。
「等等!」
「嗯?」
「晚安。」她轻轻说。
骆景扬再次笑开。
「晚安,绵绵。」
第08章 小笼包
明明昨晚信誓旦旦地告诉骆景扬自己不会睡懒觉,结果因为太兴奋和温然聊到深夜,第二天早上闻佳还是起迟了。
「还没醒?」
电话那头,骆景扬似乎猜到了这个结果,声音带笑。
闻佳清醒过来,终于相信了昨晚的经歷不是一场梦。
「没有没有,我已经起来了!」她匆忙掀开被子,床头的闹钟显示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不急,」骆景扬说,「小心脚伤。」
闻佳的脚刚要踩在木地板上,闻声顿住。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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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关心让她心里泛甜。
骆景扬单手开车,路过一条热闹小道——道两旁开着各种各样的小吃店,蒸笼屉上裊裊炊烟融化了秋日的寒。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继续问闻佳:「想吃什么?小笼包可以吗?」
得到闻佳回应,他去店里买了一屉包子,外加一碗甜豆浆。
包子刚放进蒸笼不久,需要等一会儿,店里空间太小,骆景扬就在店外树下站着。这个点街上的路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而拐过这条街,就是他年初遇到闻佳的湖滨路。
想起那天,他忽然笑了。
之前骆景扬的确对闻佳没什么印象和想法,毕竟年龄相差太多,即使住在同一个院子也玩不到一块。只知道她外公常和爷爷一起下棋,他高中下了晚自习回去,总能看见还是小学生的闻佳揣着一堆零食和院里的小朋友玩得火热。
后来他读军校,又去了北方当兵,偶尔几次休假回家,也能遇上闻佳。她比小时候安静了许多也害羞了许多,见到他的时候连打招唿都怯生生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会去买面包送给街上捡破烂的老头儿。
他印象深刻,那是个雨天。天色被积雨云压得很深,一如他沉郁的心情。
而坐在他对面的,是十年前把他选进「利刃」的老首长。老首长退下来后周身气质都和蔼了许多,张嘴就是:「景扬啊……」
骆景扬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咱们宜市也挺好的,不管你到哪里,都是国家的兵嘛!」
「我知道。」骆景扬垂眼。
「利刃」的队训——忠于祖国,忠于人民。一天利刃,一生利刃。
从进了「利刃」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任务前写了无数次遗书,却唯独没想过自己会离开这里。
曾是利刃,怎么会甘心做刀柄。
他放不下待了近十年的队伍,也放不下自己心里的傲气。
老首长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想明白。
「现在国家依然需要你,需要再组建一只像『利刃』一样尖锐的队伍。你要知道,你骆景扬再强,也只是你自己;但如果再培养出一只『利刃』,强大会是整个国家。」
骆景扬身前的茶水早已凉透,他看着褐色的茶汤,迟迟才「嗯」了一声。
离开老首长的小院,警卫员递给了他一把雨伞。他没有开车,一直沿着湖边走,从僻静的家属区走到喧闹的街市,他第一次这么缓慢认真地观察这座江南城市。
这里的建筑和北京不一样,气候也和北京不一样。但走在街上的人都是黄色皮肤黑色的眼睛,讲的是一样的中国话。
「不管到哪里,都是国家的兵。」
老首长说的是对的。只是像重新适应南方湿冷的天气一样,他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自己心里的落差。
他停在街边,看见马路对面青砖黛瓦的建筑,而闻佳就是在这时候闯进他的视线的——她的模样和从前没有多大变化,他一眼便认出了。
闻佳手里提着刚买的东西,另一只手撑了一把透明雨伞,不紧不慢地从面包店出来,本是要往前走,走了两步却又忽然顿住了。
骆景扬顺着她的目光落在店门口那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身上。
老头儿肩上扛了一个脏兮兮的麻袋,里面装着一些塑料瓶和纸盒,没有撑伞,愣怔地透过玻璃窗户看着店里货架上的面包。
骆景扬马上明白了她在看什么。
他起了几分好奇,想知道她会怎么做。
后来他看见闻佳转身,又回到面包店里,很快提了一个略大一些的袋子出来,里面装着她刚买的面包。
她动作很急,怕老头儿已经走了,出来见他还站在店外,才松了口气。
她把伞和面包都递给了老头儿。
起初老头儿不敢要,闻佳的脸上也有些害羞,但还是执着地将东西送给他。
骆景扬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闻佳的脸色从羞涩紧张,到老头儿收下东西后的欣然一笑。
然后双手挡在头上,小跑着离开了。
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只有他和被送了东西的老头儿还站在原地,看着闻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他想起了刚才和老首长的交谈,想起了,他穿上这身军装的目的。
他脚踩的土地是他的国家,土地上生活的是祖国人民。
军人天职,保护国家和人民,以及,这些存在于人群里的善意。
*
包子蒸好了,白白胖胖的小巧一个,装进白色纸盒里封好口保温。
骆景扬带着早餐抵达闻佳家里的时候,她已经洗漱好,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等他过来。
她没有穿家居服,换了一件白色长袖 t 恤,为了不让骆景扬看出自己刚醒,还扎了一个丸子头,这样比较有精神。
「脚好了一点没有?」骆景扬换了拖鞋进来。
「好多了。」闻佳应着,目光飘忽全是羞怯和不知所措的慌张。
骆景扬淡然得多,把早餐递给她,看着她接过放到茶几上。
桌面上还放了一壶闻佳在等他的时候泡好的果茶,空气里细闻全是酸甜的香味。
闻佳给他倒了一杯,「我刚泡好的茶,你尝尝吗?」
骆景扬接过,「你先吃饭,吃完给你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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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过了吗?」桌上的早餐是一人份的,闻佳没有马上动筷,转头小声问他。
「在队里吃过了。」
「噢……」看来他很早就起了。
骆景扬很少喝这种酸甜的东西,偶尔尝尝也还可以。
他坐在沙发上喝茶,闻佳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喝豆浆,两人一高一矮,各喝各的。
「地上不凉?」骆景扬看了一眼她裸露的双脚。
闻佳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还好,我习惯了。」
骆景扬微微皱眉,再次环顾她这间小小的出租屋。
「这里去你们学校要多久?」他问。
闻佳算了算时间,大概猜到了他为什么这么问。
「坐地铁大约半个小时吧。当时也想过住得离学校近一点,不过那边是大学城,周边这个价格能租到的房子面积不大,环境也没这边好。」
的确,这里隔一条街就是军区大院,虽然这一块属于老城区,但是房子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不用和别人共用厕所,还有闻佳想要的厨房。
离家在外,必然不可能事事顺意,总要捨弃一点便利。
「很喜欢宜市?」骆景扬当年略有听说她大学是在宜市上的,上次见她和她妈妈的争执,以为她对这里有特殊的感情。
「也不完全是,」闻佳抬头朝他笑笑,「主要是不想回去。刚好毕业的时候学校需要招老师,就留在本校了。」
骆景扬点点头,没去问她为什么不想回去。
「你们部队在哪呀?」闻佳顺口问他,问完才发觉不合适,连忙补救,「这个好像不能问的噢……你还是别说了。」
骆景扬嘴角微微扬起,「现在待的部队没有之前保密性那么强,就在你们学校附近。」
闻佳一愣,「那你早上过来不是很远?」
「开车过来,还好。」
可是就算开车,加上路上堵车等红绿灯的时间也不短了,他昨晚还连夜开车回去。
闻佳抿着唇,有些愧疚。
骆景扬看她慢吞吞的吃相,一笼包子这么久过去竟然还有大半没吃。要是他手下的兵,估计三两下就能干完,生怕紧急训练吃不上。
气候已经没有那么温暖了,他提醒闻佳:「快吃,要凉了。」
闻佳在他面前总会不自觉紧张,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的像个面对严肃老师的学生,听他催促后赶紧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饭后骆景扬收拾的餐盒,闻佳被他按坐在沙发上不让乱动。她看着骆景扬的动作利索干净,军人作风显露无疑。
他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去卫生间洗了手才拿出从队里带来的药油,对闻佳说:「脚伸出来。」
闻佳将运动裤的裤腿卷到小腿肚,脚踝上的肿块一夜过去已经消肿不少。
药油盖子打开以后,浓郁刺鼻的味道立刻将屋里的食物香掩盖。
骆景扬动作熟练,途中问她:「痛吗?」
「好多了。」闻佳揪着裤腿说。
一点也没有昨晚钻心的疼了,也可能是因为发生了一些让她能够忘记这些疼痛的事情。
趁他低头认真给自己涂药,她又在悄悄看他。
骆景扬的长相很硬朗,肤色是常年被阳光照耀后的蜜色。他的深邃眉眼闻佳只瞧一眼,便绷紧了身体,生怕被他听见自己躁动的心跳。
第09章 铜锣烧
骆景扬去洗手的时候,闻佳看着桌上的药膏,想起来一件事。
她拿出手机,点开转帐界面,输入了一串整数。
等到骆景扬从卫生间出来,她说:「昨晚你帮我和表姐付的钱,我转给你了,你收一下。」
骆景扬手一顿,看向她,「不用。」
「要的,」她说,「你收下吧。」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闻佳有自己的坚持。
骆景扬看她一脸严肃,思考片刻,最后轻轻点了下头。
他坐回闻佳身边,在闻佳的目光里打开手机收下了她的转帐。闻佳虽然有些小尴尬,但是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周我不在宜市,电子设备也会屏蔽,不能联繫你。」他突然说。
果不其然,闻佳在听见他的话之后愣住了。
「是工作上的事吗?」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嗯。」
闻佳「哦」了一声,心知骆景扬工作的特殊性,要理解他,可是的确又有些难受,怎么才刚确定关系就要分开。
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因为闻佳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
骆景扬看出她的情绪,擦干了手一步步走到沙发边上,最后在她身边坐下。
「闻佳。」他喊的是全名,闻佳下意识抬头强撑出一个笑。
「和我在一起,这是你一定要经歷的。」骆景扬看着她脸上的笑,那些必须要告诉她的残忍事实忽然又说不出口,他沉默了一下,声音稍稍放软,「我是军人,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甚至一些普通情侣会做的事情我也不能陪你。」
闻佳缩在沙发上,听他一字一句地将和军人恋爱的弊端说出。
最后听见他问:「你能接受吗?」
要更坚强、更勇敢,接受这一段有些孤独的恋爱关系。
闻佳脑袋涨涨的,没有马上回答,低着头仿佛在认真思考。
这段恋爱和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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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承受这份特殊性吗?
骆景扬的背嵴依然挺拔,看似耐心冷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接受他,或者是不接受。
直到闻佳抬起头,圆圆的眼睛认真看向他。
「我可以。」她说。
在骆景扬神经越绷越紧的时候。
她小声的一句话,让他舒展了眉结。
闻佳虽然在别人看来总是软绵绵的性格,实际上,她比芦苇还要坚韧,甚至是倔强。
好不容易成真的愿望,攥进手心了就不会轻易放开。
她眼里坚定的光让骆景扬愣了一下,胸腔内生出无比酸胀满足的感觉,右手抓上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送去自己的力量。
「但我会对你忠诚。」
对国家忠诚,对喜欢的人忠诚。
这是骆景扬的世界。
男人的手掌粗砺,指节处有常年握枪磨出的硬茧,此时正一下一下磨蹭着闻佳的掌心。
闻佳全身都是暖的,悄悄回握住了他的手。
*
交心能让关系更亲近。
有了握手的亲昵,闻佳开始不自觉地露出一些小姑娘家的依赖。这种依赖感让骆景扬觉得新奇,却又无比受用。
她太乖了,乖到让他只是看见她就开始心软。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心软无异于向敌军投降。
还是他心甘情愿的。
他轻轻揉捏手里闻佳又嫩又软的手指,一边听她说一些生活琐事,感受她的亲近。
「其实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啦,我们可以出去走走的。」闻佳伸直膝盖,露出运动裤内纤细脚踝,以及一只刚才被骆景扬督促着穿上了袜子的脚。
两个人待在她的小窝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她怕骆景扬觉得无聊。
「先别乱跑,等我下周回来就带你出去玩。」骆景扬却以为是她闷了,反过来安慰道。
他在闻佳的 ipad 里选影片,家里没有电视,但有一个小型的家用投影仪,连上 ipad 就能看。
「平时都看什么?」他问。
闻佳把脑袋凑到他身边,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点出自己的收藏。
「美剧英剧都看,这个看过吗?」闻佳指着《復联》系列问他,如果没看过,她就陪他再看一次,他应该会喜欢的。
骆景扬点头,「还有呢?」
他随手往下划,忽然停住。
「哆啦 a 梦?」闷笑声从胸腔中发出。
闻佳红了脸,小声为自己辩解:「成年人就不能看哆啦 a 梦啦?」
「可以,」声音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那就看这个。」
听着熟悉的主题曲响起,闻佳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逞强了。
和骆景扬看《哆啦 a 梦》,真是哪哪都觉得奇怪。
而他还一本正经。
「为什么机器猫喜欢吃面包?」
看到一半,骆景扬突然问闻佳。
闻佳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画面里那只对着铜锣烧大块朵颐的叮噹猫,犹豫地答:「可能因为……好吃?」
骆景扬不能理解,「好吃吗?」
闻佳脑中灵光一闪,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你吃过铜锣烧吗?」
他如实回答:「没有。」
「那我做给你吃!」
闻佳兴奋地从沙发上跳下去,被骆景扬扯住胳膊,看她腿真没事了才又松开。
冰箱里正好存了她前天刚熬的红豆沙,铜锣烧也不是什么很难做的甜品,食材家里都有。
骆景扬头次见她这么活泼的模样,从客厅慢慢踱步到餐厅,靠在厨房门边看她忙碌。
全蛋丢进厨师机里打发到湿性发泡,间隙将蜂蜜牛奶玉米油这类液体在不锈钢小盆里搅匀,然后筛入低筋面粉和奶粉画一字搅拌,最后混合在一块,用勺子舀进不粘锅里摊成圆饼状。
闻佳动作利索熟练,光是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骆景扬倚着门框,任由还不甚熟悉的情感在他心里发酵涨大。
这样的生活,和他曾经硝烟瀰漫的日子相差太远,也太舒服。
「做好了?」整理好情绪,他走进厨房,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进入变得有些拥挤,偏偏他还和闻佳挨得很近。
闻佳专心于手中的制作,往饼面抹上加热过的红豆沙,在骆景扬靠近的时候给他让出了一小块空间,举着做好的一份问他:「尝尝?」
骆景扬没有接手,直接低头咬了一口。
「不错。」他评价。
闻佳呆了一小会儿,将手中这个一口下去几乎被咬掉一半的铜锣烧塞进他手里,「那你多吃点。」
她数了数流理台上的材料,计算着能做出多少成品,然后看向他,「这次做了挺多的,你带点回去吧?」
骆景扬点头,三两下将剩余的铜锣烧吃干净,洗了手又站到她身边,「我帮你。」
做点心和拿枪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平时摸的都是坚硬的钢铁炮弹,如今换成柔软的面饼,却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容易,一不小心面饼就被他掰破了。
「动作要轻一点,像这样。」闻佳抿唇掩去嘴边笑意,垫起脚耐心教他怎样才能将面饼黏在一块。
骆景扬任由她攥着自己的手腕操作,为了她更方便,手的位置几乎是低到了腹前。
她的十指纤细,却十分有力量,轻易就领着他完成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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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这样就好啦。」闻佳把两个人合作完成的铜锣烧放到一旁的小托盘上。
在她看来,黏合面饼是件比包饺子还简单的差事,幸好骆景扬悟性高,做出来的铜锣烧也有模有样。
「你再试试——」她边说边转头,浑然不知骆景扬的脸已经低到她耳边。
嘴唇擦过他的下巴,两人都愣了一下。
骆景扬反应比她快,声音低沉无比。
「绵绵。」
「……」
闻佳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凑近,连应答都忘了。
直到微凉的触感覆上嘴唇。
骆景扬只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他是个进攻型的士兵,轻声蛊惑目标:「张嘴,绵绵。」
闻佳毫无反抗能力。
她听话张嘴,感受着他的舌头探进自己的口腔。从舌尖的试探,到她默许后的深入作战。
粗砺手掌不知什么时候扶在了她的腰侧,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感受他指尖的力量。
闻佳背靠流理台,微微仰头迎接他的初次亲吻——即使兇狠得根本不像初次。
这是她目前见过的,骆景扬最不温柔冷静的时刻,也是最让她无力招架的时刻。
她轻轻攥着他胸前的衣料,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唿吸。
门铃不适时响起。
闻佳被自家尖锐的门铃声吓了一跳,仿若做贼一般心虚,慌忙推开压在她身前的男人。
骆景扬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未被满足的遗憾,掐在她腰间的手指用了点力,「我去开门。」
恋恋不捨地放开她,转身走向大门。
「绵绵,我来拿——」
还穿着昨日礼裙的谢清瑜站在门口,鼻子被初秋的风冻得通红。嘴里话说一半,才发现来开门的不是自家妹妹。
「……」她噎了一下,和骆景扬对视两秒。
就一个晚上,这进展有点迅速。
看来她妹妹也不是什么软绵绵的小绵羊啊……
谢清瑜反应很快,身上的冷意都忘了,立刻换上了一个揶揄的笑——如果真成了,骆景扬还要跟着绵绵喊她一声「姐」,她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早上好?」她背对着外头已经升到正空的太阳脸不红心不跳地问好,「绵绵呢?不是还没醒吧?」
她知道闻佳爱睡懒觉的毛病,却偏偏将话问得意味深长。
骆景扬脸上没什么表情,闻佳慢吞吞地从他身后走出来,喊了一声「姐」。
谢清瑜瞧她一眼,乐了,没去问她的脸为什么红得像虾米,站在玄关笑眯眯道:「我来拿昨天放你这的文件,拿完就走。对了还有,再给我拿件外套。」
急匆匆的像是生怕自己打扰了他们。
骆景扬却发现了她的反常——谁会在初秋的早晨穿一件根本不挡风的礼裙。但他没有拆穿。
闻佳被表姐臊得说不出话,转头去给她拿放在抽屉里的文件,顺便把骆景扬也给拉走了。
没多久,又回来。
「你的文件,还有我刚做好的铜锣烧。」
谢清瑜接过,边笑,「这回点心不是特意给我做的啦。」
「……姐!」
闻佳羞到小声喊她,却不知骆景扬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一手搂着她的腰,陪她一起面对姐姐的调侃。
有骆景扬像靠山一样站在闻佳身后,谢清瑜欺软怕硬地闭上了嘴。
「有事先走了,下次见。」她挥挥手,又补了一句,「妹夫。」
从此之后她的辈分可比骆景扬高了,不能再叫「小骆哥」。这个称唿就留给那只小绵羊去叫吧。
骆景扬一点没有吃亏的感觉,微微颔首,欣然收下这个称唿。
关上门,他把闻佳搂进怀里,摸摸她的脑袋安慰羞红脸的虾米。
「继续吗?」
「……」
第10章 曲奇饼干
重阳过后,天气越来越凉爽,军训也终于接近尾声。
最高兴的是那群刚升上大学的孩子们,原本对大学生活的期待快要累死在每日艰苦的训练中。而对于闻佳来说,她这个新入职的专业老师任务依旧繁重。
闻佳的《传播学》课程在周二下午,下课的时候恰好遇上军训汇演结束,乌泱泱的一片迷彩色从操场直奔奶茶店,闻佳忍不住笑,没有去和他们抢位子。
她看见军训教官整队回营的时候又想起了骆景扬,说好的一周时间也已经过去,他仍然没有消息。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只是闻佳总忍不住去想他。
温然说这叫「思春期」。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呀。
搭地铁回到家,她没有什么胃口,洗漱后随意吃了点零食就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看剧,连天色什么时候沉下来的都不知道。
期间不停地打开手机又关上,希望微信或者电话能有一点响动,最好是来自骆景扬的。
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殷切期盼,时过八点,手机忽然响起,她马上拿起来,看见骆景扬的名字后又激动又胆怯。
接起时强忍着声音里的娇俏:「餵?」
「绵绵。」
再次听见熟悉的嗓音,闻佳浑身都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幸福感里。
「你回来啦?」
「嗯。」骆景扬倚靠车门,看着四楼窗户泄露出的一点暖光轻声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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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电视剧。」闻佳按了播放器的暂停键,周围静悄悄的,方便她更好地听清骆景扬的声音。
「想见面吗?」
她听见骆景扬问。
一个「想」字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后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听着窗外和听筒里重合的车鸣声,她微微睁大眼,立刻奔到窗边。
日思夜想的人此时就站在楼下,隔着四层楼的距离与她对视。
路灯的光芒将他的身影也托得明亮,那是霭霭黑夜也掩盖不了的,闻佳眼里的光。
她马上转身往门外跑。
「慢点。」听筒里的声音带笑。
闻佳知道自己这样很不矜持,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奔向他。
骆景扬收了手机,抬脚往楼道走。他总不能让闻佳孤零零向他跑来,他要去接她。
他还没有这么想念过谁,自己恋爱了才明白为什么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傅嘉树会因为爱情魂不守舍。
以至于看见闻佳一脸惊喜朝自己走来的时候,骆景扬的心也软成了一朵云,稳稳接住她的满心欢喜。
到了一楼,闻佳才慢下脚步,尽力平缓自己的唿吸与心跳,装作自然地慢慢朝外走。
可是脸上的欣喜却挡不住。
她看见骆景扬高大的身体站立在夜色之中,回望她的眼眸也带着愉悦笑意。
她快速走过去,停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手在身前紧张地扣着指甲,问他:「工作结束了吗?」
骆景扬颔首,「刚结束。」
他傍晚到的宜市,回队里交接了一下工作就过来了。
看着闻佳,他突然说:「绵绵。」
「嗯?」闻佳看着他。
他没说话,右手突然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闻佳愣了一下,在暖意袭来的时候,嘴角已经不自觉悄悄上扬。
她好喜欢他的拥抱,温暖,结实,让她感到无比安定。
骆景扬用外套裹住闻佳的身体,低声问她:「晚上吃了没有?」
「吃了一点。」闻佳说。
「要不要再去吃点宵夜?」
闻佳疑惑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几个战友明天就要回北京了,想带你去见一见。」骆景扬向她解释。
北京来的战友……那就是他之前待的部队。从他偶尔的提起里,闻佳能感觉到,那个部队对他来说很重要。
她忽然有点紧张,他要把他的朋友介绍给她认识了吗?
在骆景扬询问的目光里,她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好,但是要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骆景扬牵起她的手,带她往楼道里走,「不急,他们还在队里,你慢慢来。」
只有他是换了便服就赶来见闻佳的。
即使骆景扬说不用着急,闻佳仍旧询问了他具体的时间。得知时间还有富余,她才没有那么慌乱。
两个人又回到家里,投影的电视剧还停留在刚才的画面,小方桌上散落着各种零食的包装袋,御寒的小毛毯也随意搭在沙发上。
看起来有些凌乱。
骆景扬拿起桌上装饼干的玻璃罐,侧头问她:「晚饭就是这个?」
闻佳轻轻「啊」了一声,「懒得煮饭了……」
「去换衣服吧。」
他无奈地说了声,从上一次闻佳在家里赤着脚走地上他就发现了,她要改正的不良习惯还有很多。
算了,慢慢来吧。
*
闻佳在衣柜里翻找合适的衣服。
吃夜宵,不能穿得太正式;但是第一次见他朋友,也不能太邋遢。
她挑来选去,最后还是回到最初选中的那件白色连帽卫衣,搭配一条蓝色牛仔裤,简单又不至于太随意。
看了眼时间,她快速地给眉毛填了点眉粉,唇上抹了淡色的口红。
准备完毕,开门出去的时候骆景扬正站在窗边接电话。她默默走到他身旁,乖巧的没有打扰他。
「嗯,我们也准备出门了。」骆景扬对着电话那头说,另一只空着的手揽上闻佳的肩膀,她扎了丸子头,他没有办法去摸她的脑袋,转为摩挲她露出来的一段白皙后颈。
「二十分钟到。」说完便挂了电话。
闻佳忐忑地看着他,「我这样穿可以吗?」
骆景扬弯起唇角,看出她的紧张,嘴里说道:「可以,好看。」
她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不用紧张,」骆景扬安慰,「他们都很好相处。」
闻佳却不是怕和人打交道,她紧张是因为那些人是骆景扬的战友,是他重视的兄弟。
因为太喜欢他,才会对和他有关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小心翼翼。
「知道了。」她掩下不安,嘴里应道。
可是眼底的情绪却骗不了人。
骆景扬凝视着她的脸,忽然低下头,亲在她刚涂了口红的唇上。
「喜欢是不自觉的亲近。」
当年傅嘉树还没在感情上受挫的时候曾经这么给同寝的兄弟们传授经验,而骆景扬在十年后才真正感受到话里的真谛。
想看见她,想拥抱她,想亲吻她。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的动作更加熟练,搂着闻佳的腰,将她压在窗边深深亲吻。
「别怕,我在呢。」
他的额头贴着她的,轻声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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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佳被他低沉的嗓音迷得云里雾里,心里也渐渐有了一点踏实的力量。
「嗯……」
又温存了一会儿骆景扬才把人放开。
军人的时间观念很重,但他现在却有点恋恋不捨。
「你把我口红都亲没了!」
闻佳脸红扑扑的,骆景扬看得又想亲上去。他伸手用指腹抹去她嘴角的痕迹,「我帮你涂?」
「不用啦,」闻佳小声说,「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完跑向卫生间。
明净的镜子将她此刻的脸色映得一览无遗,眉梢眼角全是亲吻后的桃粉色喜悦。
掬了一点冰凉的水贴在脸颊两侧降温,嘴唇的颜色似乎不用再涂抹口红就已经足够红艷。
她从卫生间探出头来,问外头的骆景扬:「待会儿有几个人呀?」
「三个,怎么了?」
闻佳转身去厨房拿了三盒包装好的曲奇饼干,边对他说:「刚好昨天做了一些饼干,本就是要分给朋友的,也带去给你战友们尝尝吧,当作是见面礼。」
厨房的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闻佳将饼干装进纸袋,抬头看见骆景扬再次扬起的嘴角,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啦?」
骆景扬靠近她,从后搂着她的腰说:「队里家属院有不少随军的军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给大家送吃的。」
闻佳脸颊刚降下去的温度再次腾地升起。
「绵绵,什么时候去家属院?」
骆景扬贴着她的耳朵问。
第11章 麻辣小龙虾
闻佳傻愣在流理台前,不敢去推测他这句话里是否有深意。
相反骆景扬比她自然得多,也没想过现在就能听见她的回答。毕竟两人算是才刚开始,他的目的明确,不代表闻佳也做好了准备,她年纪还小,应该多给她一点时间空间来考虑。
他捏了捏闻佳腰侧的软肉,接过纸袋牵她离开厨房。
闻佳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才的话题就当是一团水雾在两人之间散开。
到了目的地以后,闻佳才明白为什么骆景扬不慌不忙,吃宵夜的地方开车十分钟就能到,在湖前的一家大排档。
白天这里是人流来往的闹市,到了晚上安安静静的,只有一个个亮着灯的大帐篷里能听见一点喧闹声。
锅炉的炊烟笼罩夜幕,烟火气驱散了夜里的寒。
来的路上,闻佳听骆景扬介绍了几句他将要见面的战友,都是与他认识多年,曾出生入死的兄弟。
甚至还有一个是他的大学舍友,就是那个在喜欢的小姑娘出国后哭得稀里哗啦的傅嘉树。
他的事迹太传奇,闻佳起了好奇心。
他们是最后到的,撩开帐篷的门帘,里头坐着三个高大的男人,原本在活络地聊些什么,直到帘子拉开,声音戛然而止,三个大男人突然蹭地从椅子上站起,像什么仪式开始,一脸正式。
直接略过了他们熟悉的骆景扬,三个人对着闻佳笑得眉眼弯弯。
「闻老师好!」
声音整齐动作一致,仿佛回到了小学上课前由班长带头的起立问好。
他们洪亮的嗓音让闻佳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回答道:「你们好,我叫闻佳。」
「骆哥已经和我们介绍过啦,」在场肤色最深的那个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我叫许宁。」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立正朝闻佳敬了一个军礼,吓得闻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幸好很快他把手收回了腿侧贴着,依旧是憨憨地笑,「骆哥还在队里的时候我是他的观察员,闻老师你和大家一样叫我虎子就好。」
闻佳被他的憨厚影响,刚要说话,站在许宁身边的男人一手揽上他的脖子教育他:「又不是在队里敬什么礼啊,别吓到闻老师了。再说了,按照咱们队里的规矩,怎么还能这么称唿呢!」
他看向闻佳,笑得狡猾,「对吧,嫂子?」
闻佳红了脸,被身旁的骆景扬牵住手安慰:「别理他,他就这样。」
话带嫌弃,语气确是无比的熟悉,看起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呦,老骆这就护上啦!」男人不依不挠,难得可以打趣骆景扬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天知道因为闻佳在这他已经很收敛了,「初次见面,我是叶云贊。」最后总算做了自我介绍。
闻佳腼腆地笑着,伸出右手与他相握。
骆景扬的战友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原以为会是像骆景扬那样严肃正经的军人,没成想会见到这样生动活泼的一面。只有剩下的那个男人稍微正经一点,应该就是傅嘉树了吧。
闻佳看向他,他是三个人里肤色最白的,甚至白到在军人中都少见。气质上也比许宁和叶云贊看着要更稳重,闻佳怎么也想像不出他为了爱情醉酒痛哭的样子。
「傅嘉树。」他伸出右手,同时不怀好意地看了骆景扬一眼,竟也像叶云贊那样打趣他们,「嫂子好。」
*
今晚是个不一样的骆景扬。
他比平日里更活泼,脸上的笑容也多了,闻佳看得出来,他是放松的,不再是那根绷紧了的橡皮筋。
「我们真没想到,」叶云贊说,「老骆单身这么多年,结果才来宜市就有媳妇了。看来之前都是袁队瞎操心,离了咱们那个单身汉基地,再闷骚的男人都能找到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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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哄地笑开,闻佳还没适应他们跳脱的氛围,骆景扬威慑性地看了叶云贊一眼,脸上却带着隐隐的笑意,叶云贊根本不怕他。
在这样的环境下,连憨厚老实的许宁也变得调皮。
「也不全是单身汉,树哥家的小宝贝都满月了。」
叶云贊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这傻虎,老傅和他家秋妹动作当然快,你再看看你骆哥,才认识多久啊就把闻老师追到手了。」他转向闻佳,「闻老师,你了解老骆吗?这厮闷得很,你可得小心!」
闻佳抿唇忍着笑,说了一句:「我们……也认识很多年啦。」
虽然不能说是青梅竹马,但也不至于太陌生。
何况,是她偷偷暗恋好多年。
对方立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骆景扬,「老骆,从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被点名的人此时正忙着拿热开水帮闻佳烫碗筷,没理会他的大惊小怪,闻佳连忙补充了一句:「从前是邻居,后来搬了家就很少遇见了。」
「哦——」叶云贊像悟出了什么似的,语调拖长,「那是久别重逢啊!」
闻佳被他弄得语塞。
「嫂子,」许宁突然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你真的是老师啊?教大学生的?」
见闻佳点头,他眼里的崇拜更加明显,「我们老家就喜欢你这种文化人!那你一定知道要怎么教小朋友吧?我有个妹妹叫小芽,今年刚上的幼儿园,每次我回去她都会问我一些答不了的问题,嫂子你说这该怎么办?」
他的表情很认真,就差拿一本本子出来找闻佳请教育儿心得了。
可是闻佳也没学过幼教,只能拿着当年考教资的知识斟酌回道:「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求知慾是很旺盛的,家长应该多一点耐心,从科学的角度来回答就好了。」
许宁点点头,「那如果……」
话还没说完,被叶云贊制住。
「好了好了,闻老师是大学老师,又不是教幼儿园的,你不如去问问老傅平时在家怎么奶孩子,他这个女儿奴够你学的了。」
许宁不甘心地小声辩驳了一句:「树哥会奶孩子又不会教,以后还不是要他媳妇来教小宝贝文化知识。」
话音落下,一粒花生壳准确落在他脑门上,傅嘉树收回手睨他一眼,「看不起谁呢?傻虎你出来一趟胆肥了啊。」
被他们逗乐的闻佳噗嗤一声笑开。
见她终于没有那么紧张了,骆景扬也噙着笑靠在椅背上,右手在桌下准确找到闻佳的左手慢慢揉捏,享受这难得的媳妇兄弟都在身边的时刻。
他们的小动作被眼尖的叶云贊看见,立刻嚷嚷:「注意影响啊注意影响!别老傅没法秀恩爱了再来个你——」
说完立马收到两边的双重「花弹」攻击。
小龙虾的季节还没过去,烧红的龙虾淋着辣油蒜泥摆在桌上,帐篷里顷刻间全是香气,所有人都胃口大开。
骆景扬想着闻佳晚上只吃了零食,点餐的时候多加了一份油面,淋上小龙虾的鲜辣汤汁摆在闻佳面前,让她先吃点主食垫肚子。
他替闻佳将旺仔牛奶的塑料环拉开,自己喝的却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镇啤酒。
这样体贴周到的骆景扬让剩下三人开了眼,许宁扯着叶云贊嘟囔:「你有没有发现,骆哥和树哥越来越像了。」
叶云贊怜惜地看着他,「这就是有了媳妇的男人吧,你这个单身汉懂什么?」
听见他们议论的傅嘉树嘲笑他:「你又懂了?」
后者翻个白眼,「得,你们有媳妇的了不起。」他装模作样夹起一只小龙虾剥了壳丢进许宁碗里,「来,傻虎,现在你骆哥不照顾你了我来照顾你,贊哥也会剥小龙虾,吃吧。」
许宁吞了口口水没敢动筷,看向他沾了汤汁的手指,一脸惊恐。
「……贊哥,你刚才洗手了吗?」
骆哥给闻老师剥龙虾可是带了手套的!
傅嘉树笑得快要趴在桌上,盛怒的叶云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亲爱的傻虎,「野外训练的时候连老鼠肉都吃,你现在跟我搁这装斯文人?!」
听见他们对话,闻佳惊讶地看向骆景扬。
「老鼠肉?是我想的那种吗?」
骆景扬一脸正常地点头,怕她吓到又补充道:「是山上的那种竹鼠,可以吃的,吃之前我们会处理干净。」
只是有时候不能生火暴露目标所以直接生吃这一段他隐去没提。
但闻佳还是被震惊到了,她算是个爱吃的人,去厦门旅游的时候却连当地的特色土笋冻都不敢尝试,更别说是吃竹鼠了。
骆景扬在北京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兵种啊,为什么连老鼠都要吃?
她呆呆地喝了口奶,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想。
第12章 蜂蜜水
这场旧友重逢的宵夜持续到深夜才结束,分别的时候,骆景扬的眼神已经没有来时那么清明如水了。
那里盛着一些很复杂的情感,闻佳尚不明白。她安安静静的,和骆景扬一起将他的战友送上车。
四个男人碰拳拥抱,感情都很克制,唯有许宁在转身前终于忍不住,突然扑到骆景扬怀中,哭得惊天动地。
他喝醉了,本就不白的脸漫着酒色,扯着骆景扬的胳膊抽抽噎噎的。
「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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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喊名字,说不出话,事实上,许宁想问骆景扬能不能回去,却也明白这是个傻问题。
骆景扬顿了一下,手垂在身侧紧捏成拳,隐隐现着青筋。
此情此景,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他离开「利刃」的那天,平时同吃同睡的兄弟在大队门口站成一排送他离开,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年纪最小的虎子憋不住情绪哭声响彻整个大队,扯着他不想让他走。
没人想让他走,他们都是在国旗下宣过誓永远忠诚于利刃忠诚于祖国的兵。
可是生老病死,没人能对抗得了自然规律。
他已经不适合利刃了。
最后,傅嘉树和叶云贊一起将许宁从骆景扬身上扯开,再把这个醉鬼扛到车上,同骆景扬和闻佳说了再见。
直到他们的车子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骆景扬的情绪还没平復下来。
酒意激腾他的不甘心与意难平,像一棵孤零零的胡杨树挺立在晚秋的寒风中。
他的嵴背越挺拔,身影就越落寞。闻佳站在他身后看着,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离骆景扬的世界依旧很远。
那是她没有见识过的,硝烟弹雨,生死家国。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被无数个像骆景扬这样的无名军人保护在和平地带。
不知他们的危险,也感受不到他们的荣光。
但这不妨碍她被军人之间的情谊感染。
有沙迷了眼,酸酸涩涩的,闻佳上前两步,轻轻握住骆景扬的手。
柔软温暖,一点点抚慰他。
骆景扬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白细手指,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回握住她,闻佳只能从他掌心的颤抖来感受他心情的起伏。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他平復情绪,轻声说。
酒后不能开车,他们决定慢慢走回去。
顺便散散酒意,其间还藏着一点恋人间想要多相处一会儿的小心思。
路上除了他们已经见不到别的人影了,路灯将道两旁的各种影子拉得诡谲,闻佳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她被骆景扬的外套裹着,抬头瞥见他坚毅的下颚。
「起风了,你会不会冷?」她问。
骆景扬上身只剩下一件黑色短袖,奇怪的是他的手依旧滚烫。
他对这点冷风没什么感觉,低头淡淡道:「不会,你把衣服穿好。」
「许宁说他之前是你的观察员?」闻佳想起这茬,「这是干什么的呀?」
回忆起从前的时光,骆景扬弯了弯唇,说:「我之前是狙击手,每个狙击手都会配一个观察员,他负责观测,我负责射击。」
「狙击手」这个名词对闻佳来说熟悉得多了,听后微微睁大眼,将自己和骆景扬握着的那只手举起,在眼前反覆地瞧。
他的掌心有许多老茧,其外还有一些疤痕。
闻佳曾以为是训练留下的,现在想想,应该不只是训练,还有实战吧。
她隐约了解,在这个大家都以为和平的,其实还有很多看不见的战争。
每时每刻。
而骆景扬应该就是那些比较特别的兵种。
话题敏感,闻佳没再多问。
但有一件事。
「之前……你和表姐相亲的时候,我有听说一点儿你的事情……你是受伤了才调来宜市的?」
听见她这么问,骆景扬顿了一下,目光移开看向远处,过了一会儿才答:「嗯。」
步伐停住,闻佳看着他问:「伤在哪了?严重吗?」
骆景扬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没什么事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闻佳的问题,在他看来,那些过往曾经,和闻佳的和平世界相差太远,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闻佳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需要调离原始部队,怎么也不会是轻伤。
但骆景扬显然不想多说的样子。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骆景扬低头便看见闻佳蹙起的眉头。
「关心我?」他声音低低的,沾染愉悦的情绪。
闻佳抿着唇,没吭声。
他笑意越发明显,「别担心,现在不是好好的?」
闻佳上下看他一眼,的确没有受伤未愈的迹象。
低低「嗯」了一声。
*
把闻佳送回去后,骆景扬看了眼时间,没有进屋子,站在门外问她:「明天有课吗?」
「没有,不过下午要开个会。」闻佳低着头,掩盖自己纠结的神色。
骆景扬没发现她的心不在焉,想了想说:「最近我有几天假,你如果没课,我带你出去走走?」
他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像他们这种职业,谈恋爱只会聚少离多。难得有时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多陪陪闻佳。
「嗯。」闻佳应道。
「明天我去学校接你。」骆景扬说,「早点睡吧,我先回去了。」
这一次闻佳却没回答他。
「绵绵?」他微微弯下身,看见她在灯下的红色耳廓,有些意动,想亲亲她。
只是还没碰到,闻佳突然抬起头。
「你……」她犹豫着问,「等会儿怎么回去?」
骆景扬愣了下,说:「打车吧,明天再过来拿车。」
「那不是很远……」
楼道里静悄悄的,骆景扬黑色的眸子有些惊讶,但依旧耐心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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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今晚在这住吧?」
声音不大,没什么底气,还夹杂一点儿羞意。
说完这话闻佳连头也不敢抬,脸颊滚烫。
他们才在一起多久,她这样说是不是很不矜持?骆景扬会不会觉得她太开放?
闻佳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她捏着衣角,忐忑不安,想着是不是要说一些什么来补救。
然后听见骆景扬说了声「好」。
*
除了表姐和温然,骆景扬是第三个在闻佳这间小屋子留宿的客人,也是第一个异性。
闻佳从进屋起脸上就漫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飘忽根本没敢看他。刚才有多大胆让他留下来,现在就有多紧张。
她借着给骆景扬沖蜂蜜水的藉口躲进了厨房,蜂蜜随着勺子旋动在温水中沉浮,她的心好像也飘飘浮浮的失去了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水杯走出去。
「你喝点蜂蜜水,明天就不会头疼。」她的头快要埋进手中的托盘,「我去给你准备牙刷毛巾。」
骆景扬见她忙前忙后就是不敢正视自己,背靠在沙发软垫上,嘴角弯起。
明明是非常容易害羞的人,偏偏有时候又大胆得不得了。
浴室里水汽氤氲,闻佳洗完澡换了一身睡衣,想了想,最后还是将内衣穿上。
平时睡觉时是不穿的,只是今天骆景扬在,她怕尴尬。
……啊,所以把人留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觉得尴尬?
她羞恼地揉揉自己的脸。
鼓足勇气打开门,看见骆景扬闭着眼靠在沙发上假寐,她的脚步不自觉放轻,慢慢走到他身边。
浴室里的水声一停骆景扬就知道她洗好了,但是她磨蹭了很久才出来,门开的声响之后,是她轻微的脚步声。
沐浴液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睁开眼,看见面庞素净的闻佳站在身前。
「洗好了?」
「嗯……洗漱的东西我给你放在檯面上了,你也去洗洗吧。」
「好。」
骆景扬从沙发上站起来,闻佳下意识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位置。
「绵绵。」骆景扬的脚步忽然不动了,站在原地喊她。
「嗯?」闻佳抬头。
他上前一步,在闻佳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碰了碰她的脸。
「脸怎么这么红?」
「……」
闻佳愣住,明亮灯光下,她看见他眼底愉悦明朗的笑意。
……他今晚真的醉了,连眼神都开始撩人,还是平时那个严肃正经的骆景扬吗?
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脸,嘴里狡辩:「没有啊。」
骆景扬的身体越靠越近,闻佳的目光便越来越闪烁。
「嗯,还有点烫。」他拆穿她,「害怕什么?」
「……」
「小姑娘。」他忽然感嘆一声,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闻佳被他说得脸臊,胸腔里却又因为这三个字生出了一些委屈情绪。委屈那些骆景扬不知道的,她一个人的暗恋时光。
他们差了七岁,她读高中的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正式进了军营,每年回大院的次数少得可怜。她要祈祷好久,才能在他回来的时候假装偶遇和他见上一面。可是他只当她是邻家妹妹,见面时客气疏离的眼神,浑然不知她的爱慕。
其实这些本也没什么的,她心甘情愿地喜欢一个人,根本就不求回报。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在他们关系转变的那一晚吗?闻佳不知道。好像是在她发现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喜欢他的时候,不想再做从前那个将希望寄託于星座占卜的小姑娘,以前她想让骆景扬看见自己,现在她想站在他身边,感受他的亲近。
这是人的劣根性,她终于靠近他了,又开始奢求自己能被他依赖。
像她想知道他身上的每一处伤,也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
胸腔里翻腾着酸涩情绪,她闷着声音,小声说了句:「我不是小姑娘了。」
第13章 西红柿鸡蛋面
骆景扬却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
他笑道:「嗯,不是小姑娘了,都已经长大了。」
「……」
闻佳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骆景扬不知她想,拍拍她的脑袋,转身去了卫生间。留下闻佳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她要怎么才能让骆景扬明白呢?她想和他站在同一处,而不是只能望着他的世界却被隔离在外。
骆景扬的动作很迅速,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闻佳还在整理厨房,他带着一身水汽在厨房找到她,她的动作比平时要缓慢,连他的靠近都没察觉。
「在做什么?」骆景扬走近,问她。
闻佳勐然回过神,手中的番茄滚落在水池里。
洗漱后的骆景扬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臂肌肉虬结有力,刺短的头髮缀着几颗未被擦干的水珠,身上也带着她惯常用的沐浴露味道……刚才好不容易消散的那种暧昧气氛又回来了。
闻佳捏着手指,小声问道:「你……洗完了?」
骆景扬点头,帮她捡起水池里的番茄放进沥水篮中。
「哦……」她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了,「我想说准备一下明天的早饭,你明天要很早回去吗?」
「不用,这几天休息。」骆景扬说,「你呢?明天有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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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佳摇头,「没有,但是下午要开会。」
「明天下午我送你去学校,早上就不要早起做饭了,早点睡吧。」
一个睡字让闻佳想入非非,睡哪还是个问题。
她含煳着应了声:「弄好就睡。」
手里又开始忙碌,实际却是为了避开此刻的尴尬。
骆景扬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上前一步从后往前搂住她的腰。
温暖从腰腹后背传递到她的每一处神经。
他说:「绵绵,这几天,想我吗?」
闻佳第一反应却是——他酒还没醒。
清醒时的骆景扬稳重禁慾,哪会像现在这样啊……
虽然,她的心在砰砰乱跳,被他难得的浪漫高兴得小鹿乱撞。
她羞到不敢转头,垂眼看着自己腰上的那双手,小声说:「想……」
骆景扬微微扬起嘴角,搂着她面对自己,在她望向自己的双眼里,慢慢低头,靠近她。
直到两人紧密相贴。
他没说话,但用温柔的亲吻表示自己也有在想她。
闻佳的脸已经红成刚才滚落水池里的那颗番茄。
骆景扬不断探进深入,肺活量好得惊人,闻佳却觉得自己快要缺氧。
在腿软的前一刻,她被骆景扬掐腰抱起,就这样一直抱到卧室。
她惊了一下,懵懵懂懂感觉到将要发生什么,害怕中又夹着一丝期待。
连头顶的灯光都是朦胧的颜色。
如果……如果……要拒绝他吗?会不会太快了?
骆景扬一手捧着闻佳的后脑,将她放到床上,边亲吻她,边睁眼看她轻颤的睫毛。
他的眉眼温软柔和,最后一下亲吻落在她的鼻尖,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被子裹住她的身体。
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好了,晚安绵绵。」
「……」
闻佳愣愣地睁开眼,看着他利索关门出去。
所以……就是为了哄她上床睡觉吗?骆景扬连色诱都用上了?
回过神后,闻佳把整个脑袋都缩进了被窝。
从小的教育告诉她,这回真的太丢人了。
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似乎要将那些窘迫滚掉,觉得自己根本无颜再面对骆景扬。
因为她无比在意骆景扬对她的目光与看法。
骆景扬关上房门,在门口站立了片刻。
他听着屋里的动静,猜想小姑娘大概正在床上翻滚。
他扶额笑开。
良好的耐力今晚全用来约束自己的流氓行为,才能在闻佳面前保持得像个君子。
还不是时候,他得对绵绵负责。
*
手机里的时间又过了一个数,窗外夜色沉如黑墨。闻佳终于恢復了一点冷静。
她走到门边,将耳朵靠在门上倾听外面的动静。外面静悄悄的。
打开一条小缝,借着月亮微光她看见沙发上隆起的一个影子。
没想到骆景扬这么快就睡了。
闻佳放轻脚步,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小毯子,又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到客厅,将毯子铺开盖在骆景扬身上。
睡着的骆景扬脱去了白日的凌厉,看着竟然还有一点儿乖巧。
她蹲下身子,用目光一点一点描绘他的眉眼轮廓,好像怎么样也看不够。那些往昔今日有关爱恋的浪潮层层叠加,构成了她心里的江海。
每一次潮涨都让她心动澎湃。
她俯身,悄悄地,在骆景扬的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然后捂脸为自己的举动而羞怯。
她咬住下唇,再次躲回房间。
全然不知道骆景扬已经醒了。
骆景扬在闻佳离开后就睁开了眼,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些是比酒精更让人失控的东西,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无法掌控身体的感觉了。狙击手最需要的耐力,面对脸上爬过的虫蚁都不能有分毫动静的身体,现在因为闻佳的一个偷吻,变得躁动不安。
而他却心甘情愿陷入其中。
他再次闭上眼,享受今天放松酣然的夜。
*
次日一早,闻佳在手机振动后醒来。
睡前特意调好了闹钟,鲜少这么早起床,她还有些懵懵的。
缓了一会儿,才想起骆景扬在外面,穿衣梳头,再不能像平时那样邋遢。
结果打开门却发现骆景扬就站在厨房门口,身上繫着她的小碎花围裙。
看见她起床,他略有惊讶,笑着问:「这么早就醒了?」
闻佳点点头,总觉得他在笑自己上次赖床。
「去洗脸刷牙吃饭吧。」骆景扬又说。
闻佳愕然时,他已经走进了厨房。
因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骆景扬会做什么样的早饭,她的动作也不自觉变得迅速,电动牙刷的三分钟一结束,草草洗了脸擦干就跑向厨房。
骆景扬站在灶台前,将一把细面放进锅里烧开的水中。
边上是做好的西红柿炒鸡蛋。
她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你会做饭呀?」走进厨房,她问。
「嗯。」骆景扬应了声,转头看她,「就快好了。」
结实的小臂轻松就能举起一个盛满水的麦饭石锅,用力时手臂上的青筋更加清晰明显。
那些番茄闻佳原本是准备拿来做三明治的,到骆景扬手里就变成了接地气的西红柿鸡蛋面,朴实,还能裹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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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更意外的是,骆景扬做出来的东西,味道还是不错的。
因为江南一带的口味,西红柿炒鸡蛋是放了糖的,汤汁也多,确实下饭。唯一的不好就是骆景扬给她装多了。
超过她平时一倍量的碳水,吃了一半以后就怎么也吃不下了。
她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不吃了?」骆景扬问她。
「吃不下了。」她老实回答。
骆景扬听后自然地拿过她的盘子,替她解决了剩下的面条。
第14章 咸汤圆
圣诞节前夕,闻佳的传播学课。
她站在讲台上,一眼就看见了从后门熘进来的温然。微微有些诧异,和她眼神示意了一下,继续自己的讲课。直到下课学生陆陆续续走了,温然才从最后一排走上来。
「怎么过来了?」闻佳问她。
「想你了呗,」温然说,「晚上有空吗,咱们出去吃饭?」
她这么说闻佳才想起来,「今天冬至?」
「对呀,你不会有约了吧?」温然微微提高声音。
现在的闻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随叫随到的闻佳了,恋爱之后想要约饭还得提前和她预约时间。温然突然觉得恋爱也挺麻烦的。
闻佳摇摇头,「没有,那咱们晚上去吃火锅?」
温然立马比出一个 ok 的手势。
「去西湖那家吃?今天晚上西湖挺热闹的。」她看着闻佳将厚厚一本书装进包袋,「你怎么还是这个包啊,都看你背好久了。」
闻佳无奈地说:「因为它最能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书有多重。」
温然朝门口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那里,小声说:「你看看你的学生,背的包都比你好。」
闻佳转头看了一眼,刚才走出去的是班上一个挺文静的女生。
「现在的小朋友家庭条件都挺好呀,千八百的包背来上课。」温然说。
闻佳只是笑笑,没太在意,因为在学校里背名牌包穿潮鞋的学生实在太多了,都成了一种潮流趋势。
*
温然是宜市本地人,闻佳的本科同学。本科毕业以后她就考了事业编进电视台,父母贊助了一辆车和一套小公寓的首付,算是闻佳朋友里过得比较舒服的一个。
有时候闻佳会羡慕温然,没有家里的压力,电视台的工作也算清闲。虽然温然总是自嘲自己是躲在舒适圈里,但是既然有舒适圈可以躲藏,没道理一定要逼迫人上进。
她们开车到西湖,冬至人多,幸好温然提前预约了位置,才不至于要到夜深才吃上饭。火锅的菜品陆续上齐,闻佳给自己和温然各舀了一碗番茄汤底,撒点葱花牛肉末,喝进肚里暖融融的。
温然发出满足的赞嘆,一边看着闻佳拍照,一边问她:「你和你们家骆队最近怎么样啦?」
「嗯?」闻佳抬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就那样呀,只是见面时间比较少。不过他有假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去周边走走。」
「去哪了都?」
「前两天刚去了乌镇,」闻佳说着想起来,「对了,家里还有给你买的特产,你等等和我一起回去拿。」
「乌镇啊……」温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不是当天回的吧?住一起了?」
闻佳愣了一瞬,连忙反驳:「没有!住两间!」
「不是吧,都是成年人了,你们怎么回事?」
「……」
热气已经熏到闻佳耳根,烫得像锅里扑腾的汤水。
其实很多次亲密接触难免会擦枪走火,但是骆景扬最后都能克制住,反倒是闻佳自己忍不住意动。
「我问一下啊,绵绵,」温然清咳两声,「你们家那位谈过几次了?」
闻佳沉默两秒,说:「……不知道。」
温然皱起眉,「你得问呀,我跟你说啊,你不能再这么软绵绵的了,要把握恋爱的主动权知道吗?」
闻佳:「……」
看她朽木不可雕的傻样子,温然忿忿地往嘴里丢进一个小酥肉,准备开始对她说教。
这天晚上,远在郊区进行夜间训练的骆景扬收到了闻佳发来的火锅图片,还有一段文字信息。
【冬至快乐^ ^】
他思考片刻,转身给闻佳打了一通电话。
那边很快响起闻佳软糯的声音。
「餵~」
骆景扬放柔语气:「绵绵,冬至快乐。」
「你看到啦?不是在忙吗?」闻佳诧异地问。她本来没抱希望骆景扬能回復她的,两个人在一起后,多数是她给他发消息,他不忙的时候才有时间回復。和骆景扬的聊天框在闻佳微信里像是变成了一个日记本。
骆景扬看着远处还在训练的队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现在休息了。」
「噢……」闻佳对骆景扬的恶魔训练手段完全不知情,反而有些心疼他,「你累不累呀?怎么这么晚了还要训练……」
骆景扬咳嗽一声,岔开话题:「晚上吃火锅了?和谁?」
「和温然。」闻佳跟他提过几次温然的名字。
「就你们两个?」
「嗯。」
骆景扬的肩膀微微一松,「吃汤圆了吗?」
「吃了的,今天去吃火锅店里还会送汤圆!」恋爱后,她连遇到的一点微末的开心都要和他分享,「你呢,今天食堂有汤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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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什么馅的呀?」
「芝麻,花生,还有肉馅。」
闻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咸的?」
「嗯,今天队里组织大家包汤圆,什么馅都有。」
闻佳大开眼界。
两人又聊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最后骆景扬抬手看了眼时间,远处的队员还在泥潭里挣扎。他收回眼,催促闻佳去睡觉。
闻佳挂了电话之后才想起来,还有件事她没和他说。
算了,如果真的那么巧合的话,就当给他的一个惊喜。
*
周四上午,闻佳早早准备好,十点一到,温然的车就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她背包下楼,发现车上还有一个男性,简单寒暄之后,知道那是温然的同事,电视台新来的摄像小哥,叫王晗。
王晗个性活泼,从闻佳上车就开始找话题和她聊天,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聊。
「闻老师,」王晗用手扒着前座的椅背,夹在主驾和副驾之间,「你教传播学?那可巧了,我大学的时候就是传播学挂了,那些理论模型看得我头大。」
闻佳和温然对视一眼,不自在地笑笑,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巧合」。
「不过闻老师,你怎么会跟着我们去部队做这么无聊的东西。」
话音落下,温然从后视镜瞪他一眼,「什么叫无聊,你小子不愿意来?」
因为年龄相差不多,王晗说话也不忌,「也不是,可是然姐,你看隔壁组做的都是一些财经项目,多赚钱啊,只有我们被派来帮部队做徵兵宣传,说是友好合作关系,哪有赚头。」
「臭小子,我和你说,这次的项目台里很重视,你才刚来,正是你积累经验的好机会。」温然训斥他,「闻佳是我请来帮忙做新媒体策划的,你不要动摇军心。闻老师的思想觉悟可比你高,帮助国家建设,你以为谁都能有这个荣幸吗?」
闻佳听了她的话忍俊不禁,那天吃火锅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大义凛然地劝自己的。
宜市电视台受部队邀请,正在策划一部徵兵宣传片。因为近几年新媒体的发展,上面准备加大在新媒体平台的投放。电视台擅长传统媒体,所以温然特地邀请了闻佳来帮忙,她研究生时的研究方向就是融媒体方面的。
只不过她请闻佳来帮忙的时候说的可是:「虽然没有工资,但你现在也算半个军嫂了,要帮助骆队长稳固后方建设嘛。」
硬生生白嫖了闻佳这个劳动力。
车子一路畅行至郊区,高楼耸立的风景在窗外飞速倒退,取而代之的是漫山的绿。越往深处,就越安静,直到看见庄严的部队大门,让人也不自觉屏息严肃。
闻佳忽地有些忐忑,这是她第一次进入部队这样隐秘的机关部门,也因为,这里是骆景扬的世界。
温然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和文件,立刻便有专人出来接待他们,是部队宣传办公室的。
闻佳工作经验少,相比之下,早早进入体制内的温然已然成了老油条,游刃有余地应付这种场面。他们今天要做的就是实地考察,然后根据特色撰写策划案确定拍摄内容。除此之外,闻佳还多了一项任务——帮助他们运营自媒体帐号。
部队里运营自媒体帐号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儿,竟然还和闻佳同姓,叫闻旭。他刚从军校毕业,虽然学的是新闻宣传方向,但还缺少很多实际经验,知道闻佳是新闻系老师以后反而有些拘谨,闻佳给出的每一条建议他都认真地用纸笔记录下来。
闻佳不禁有些感慨,军校出来的学生和他们学校的就是不一样,板正严谨,但也因此,他们的视频内容缺少一点生动性,不过可塑性还是很高的。
「你们可以添加一些活泼的内容呀,像一些地方消防的帐号,会根据热门拍摄同款视频,你们也可以这么做。」闻佳耐心地对闻旭说,「短视频不同于其它平台,要在最短的画面里表现出最生动有趣的内容,给受众留下最深的印象。你平时可以去看看别的地方帐号是怎么做的,多学学他们。」
闻旭点头如蒜捣,一边说:「闻老师,你上课也这么有趣吗?我平时是不是可以去听听课。」
闻佳顿了一下,笑着说:「可以啊,我们学校的大课都是对外开放的,不过你有时间吗,你们军人假期应该很少吧?」
连骆景扬这样的军官都没什么休假时间,更别说是刚进基层锻鍊的闻旭了。
闻旭脸微红,害羞地挠了挠头。
第15章 瞭望塔
实地调研需要两天的时间,电视台的车早上来晚上走,除了一些更机密的地方不能进入,其余的地方闻旭都带他们走了个遍。
山里的傍晚好像来得比市区要迟缓,橘色的霞光躺在山头,天空像一片橙海。闻佳看着这样漂亮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空空荡荡的。
可能是因为昨晚那通没能打通的电话,和微信里沉寂了好几天的聊天界面。
她想和骆景扬说自己就在部队,想问这里是不是他的营区,可是他似乎很忙。
温然翻了翻王晗相机里的内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这两天我们也拍得差不多了,回去把策划弄一下,应该很快就能开拍。」
闻旭听后朝他们道谢:「麻烦你们了,有什么需要的你们直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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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媒体帐号也可以开始搞了,不懂的问闻老师。」温然的声音唤回微微出神的闻佳,「不过闻老师接下来不会参加我们的拍摄,你们自己联繫哈!」
闻旭又转向闻佳,「行,之后可能要经常打扰闻老师了。」
闻佳笑笑,「没关系。」
闻旭抬手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时间,对他们说:「昨天我们没有准备好,今天食堂做了川菜,饭点也到了,咱们去吃饭吧?」
另外三人早在昨天就见识到了部队的伙食有多好,尤其是温然,听见闻旭的话眼睛都亮了。
「行」字才发出一声音节,在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闻旭!」
众人齐齐回头,是个穿白大褂剪短髮的爽朗女性。
「郑医生,」闻旭笑着说,「您怎么来训练场了?」
「这不是三队要回来了,我来接他们。」郑会欣说,「你在这干嘛呢?」
说完她看向一旁着装显然不属于这里的三个人,有些惊讶。
「这些是电视台来的记者,和宜大新闻系的老师,来帮咱们拍宣传片。」闻旭向她介绍,「昨天还去了医务室取景,但您回医院了。」
郑会欣听了明朗一笑,朝他们点头示意,「刚才路过食堂瞧了一眼,我说今晚的菜怎么这么丰盛呢,原来是有客人。」
「不过郑医生,」闻旭又说,「三队回来为什么要您来接,有人受伤了?」
说起正事,郑会欣轻轻皱眉,「还不是你们队长,老毛病又犯了,我都和他说多少次了注意着点,这次去拉练又把自己练伤了!」
她的语气无奈又熟稔,站在边上的温然敏锐捕捉到了新闻点。
「你们今晚有队伍回来呀?闻旭,这能拍吗?」
闻旭略微思考,点头,「能的,就是一次小型的训练任务,不过已经结束了,等会儿他们的直升机应该会落在这里。」
「直升机吗?快快快,王晗把相机架起来,这个素材要取到,可遇不可求!」
即使嘴馋食堂的饭菜,但温然还是很有敬业精神的。
「还有你们刚才说的队长,能和我们说说吗?」
闻旭轻咳一声,揶揄地看向郑会欣,「我们队长啊……郑医生最了解了,让郑医生跟你说吧。」
郑会欣佯怒瞪他一眼,可是脸上全是笑,轻啐一声「臭小子」,话里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反正也是等,趁着三队还没回来,她就捡着一些能说的说了。从三队的建队故事,到他们队长的个性和经歷,还说了说自己怎么认识他的。
温然一听,才发现竟然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转头就让王晗准备好,想要摄录到他们最真实的状态。
闻佳站在一旁听着眼前的军医介绍,她口中的队长履歷光彩果决勇敢,闻佳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亲昵。
*
天色又沉下去了一点。
远处终于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地面上的一行人来了精神,抬眼看向天空。
螺旋桨颳起一阵不小的风,一架军用直升机在视野中越来越明显,直到在地面停落,闻佳他们这些外行人才能见识到这架飞机到底有多大。
郑会欣忘了刚才说到哪,看见飞机降落,马上抬脚跑过去,接着是想要採到第一手素材的温然和王晗,留下闻旭跟闻佳走在最后。
「闻老师你等等就能见到我们队长了,」闻旭说,「特帅,真的。」
闻佳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是吗。」
「就是有点儿凶,平时训练起来那可是下狠手的,谁都怕他。」
「你也要训练吗?」
「要啊,平时没有宣传项目的时候,我们也要跟着练练,革命根本不能荒废嘛。」闻旭挠挠后脑,「像我们这种训练少的,结束以后准进医务室拿药膏。」
他憨憨一笑,「还好我们平时在队长手下训练不多。」
闻佳远远看着飞机的舱门打开,随后下来几个高大的身影,天色暗了看不清人脸,不过还是能看见几个人围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说些什么。
闻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过队长也经常把自己练伤,没少挨郑医生骂。他本来就有旧伤嘛,训练起来还跟不要命似的。」
估计是太吵了,被队员围在中间的队长喊了一声「安静」,气氛立马就静下来了。
那个声音低沉却有力量,连闻旭都下意识噤声。闻佳忽地停下脚步,眼睛看着前方,嘴里轻轻问闻旭:「你们队长……叫什么?」
上中学的时候,青春期的小女生都会做一些很傻的事情。有的会把喜欢的人的名字在纸上抄个无数遍,没有意义,只为了自己欢喜;而有了对象的小情侣,会在七夕那天放孔明灯,写上彼此的名字希望感情长久……像闻佳这样默不作声地暗恋一个人的,只敢在日记里悄悄写,写少女心动,写见面怦然。骆景扬的名字,早就成了她笔下常客。
她最熟悉不过了,那些音节,此时从闻旭的嘴里说出。
原来这些天联繫不到的那个人是出了任务,原来……她看不见的骆景扬的另一面,在别人的嘴里,是这样辉煌。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明明昨天还心心念念期待着偶遇的思绪,此刻有些空白。那些这段时间被她压下去的情绪,好像又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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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想要努力却找不到方法靠近的骆景扬。
*
骆景扬一手提着枪,另一只手垂着,站在人群中央。
「没什么事,他们小题大做。」他表情淡淡。
郑会欣严肃地看他一眼,边上陆高远说:「郑医生,你快给我们队长看看,今天训练的时候手都举不起来了。」
「是不是伤到骨头了?」郑会欣马上问他。
「没事,撞了一下。」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面对着自己手下的兵,怎么也不会将自己的软弱展示给他们。
只是他没想到那群小子会喊来医生。
边上温然和王晗想要趁着天色彻底暗下去前拍摄到一些有用的画面,一时连自我介绍都忘了。
骆景扬微微蹙眉,「这两位是?」
温然才恍然反应过来,伸出右手:「队长您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来你们队里拍宣传片的。」
骆景扬把枪换到左手垂在身侧握着,伸出右手握上对方,又很快放下。
「闻旭呢?你们应该去找他。」语气冷淡得仿佛并不欢迎他们来。
温然顿时有些尴尬,她万万没想到郑医生嘴里战功屡立的队长会不好相处。
「是这样的,我们想拍摄到最真实的画面,这样才有助于我们后期宣传。」她硬着头皮在骆景扬并不友善的注视下为自己解释,「闻旭也来了,就在后面。」
她马上侧开身子,让出一片视野。
骆景扬抬眼看去,看清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后,身体顿时一愣。
第16章
在骆景扬看过来的时候,闻佳下意识退了一步,藏无可藏。
「……」
身旁闻旭小跑上前,喊他:「队长,你没事吧?」
「没事。」
闻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开口解释:「哦——那是来帮咱们拍宣传片的闻佳老师……」
对面骆景扬已经迈开腿。
闻佳略忐忑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自己。他穿了一身作训服,腰带板正系在腰间,作训头盔也规矩戴在头上,压着他眼里的神情。他本就高,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颀长。这样的骆景扬,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上一场战斗后枪弹的硝烟味,和战火一样让人敬畏臣服。
可是现在,闻佳却觉得自己的心情随着看向他的目光而摇摇欲坠,满心期待变成慌张,其间还夹着一点儿尴尬。
骆景扬走到她身前,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咦,队长,你和闻老师认识啊?」
闻旭声音不小,空气仿佛也因此凝固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相对站着的两个人。
他们不能理解,只有温然终于后知后觉,心里一惊。
原来他就是绵绵的男朋友。
她对骆景扬的感官突然变得很不好,因为刚才那个什么郑医生话里的亲昵,还有他自身严肃冷峻的气场。在她看来,这样的人是配不上温柔优秀的绵绵的。
面对大家探寻的目光,闻佳抿着唇,强撑出一个笑,「嗯……认识的。」
刚才郑会欣言语里的暧昧太明显,她又怕说出两人的关系让郑会欣难堪。
这会儿郑会欣也走过来,首次正经打量闻佳,「骆队,你和……闻老师是,朋友?」
话里小心翼翼,想要探寻什么。
骆景扬刚要说话,闻佳点了下头,笑着说:「啊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郑会欣顿时舒展了表情,警惕的神色渐渐放松。只有骆景扬动作一顿,低头沉沉看向闻佳。
温然听出闻佳语气里的古怪,哈哈一笑上前救她水火,「哎呀绵绵,在这都能被你碰到熟人。但是天色太晚了,咱们得赶时间回去,等会儿路不好走,改日你们再叙旧吧。」
结果闻旭第一个站出来反驳:「这怎么行呀,昨天都没有好好招待你们,说好了今天吃完饭再走的!」
不知所以的王晗跟着附和:「是啊,姐,刚才不是还说要尝尝他们的川菜。」
被自己人拆台的温然:「……」
骆景扬看出闻佳和温然的古怪,想了想,缓缓开口:「闻旭。」
闻旭旋即喊了一声「到」。
「陪他们去食堂,吃了饭再走。」
他的目光紧锁一旁低着头的闻佳,看着她的发顶沉声道。
骆景扬一句话决定了他们的去向,温然张了张嘴,找不出推辞的话。谁对着骆景扬都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在他还没入伍前,连长袖善舞的谢清瑜都不愿多和他交流。
闻旭理所当然地带着闻佳一起,却又听见骆景扬一句:「绵绵,等会儿我带你去。」
众人脸上都是惊愕。
闻佳抬头和他对视,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等到温然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离开,骆景扬又让陆高远把队伍带回宿舍解散,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郑会欣,他似乎根本没去思考怎么安排她,那根本不在他的职务范围内。
反而是郑会欣先说:「骆队,有什么事迟点再说吧,我们先去医务室看看。」
她的用词让骆景扬微微蹙起了眉,刻意拉开和她的距离,「不用。」
说完看向闻佳,眼神柔和下来,「我们走。」
闻佳看着他,又看看面色僵硬的郑会欣,沉默一瞬,还是乖乖跟上骆景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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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前后走在路上,因为是在队里,骆景扬保持了和闻佳的距离。虽然他很想牵着她的手,但还是克制住了。
即使这样,来往的士兵看见平日那个正经严肃的骆队和一个姑娘走在一块,依旧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让闻佳如芒在背,低着头藉由夜色掩藏自己的侷促。
以至于连自己被骆景扬带到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骆景扬推开门,将她领进屋里,又折身落下门锁,然后忽然扯过她的手臂,单手将她拉进怀里。
「……」闻佳吓了一跳。
骆景扬低头,右手揽着她的腰,嘴唇在她耳边轻轻刮蹭着。直到将她抱在怀里,他才彻底放松下来。这些天精神的高度紧张与肉体的疲惫消散在她柔软的气息里,舒服得快要合上眼。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和我说?」
闻佳嵴背爬上一种酥软的感觉,刚才那些不太愉快的情绪被他的温柔攻势弄得差点儿消退。
她稳着心神,半晌之后才小声说:「……我联繫不上你。」
骆景扬一怔,「抱歉,绵绵,这两天有训练任务。」
闻佳就知道会是这句话。
她「噢」了一声,声音还是闷闷的,却记着刚才郑会欣说他身上有伤。
「哪里受伤了?」
「嗯?」骆景扬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没什么。」
「……」
闻佳挣脱他的怀抱,仰头看向他。
骆景扬扯出一个笑,摸摸她的脑袋,「一点旧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到底也没回答闻佳的问题,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让她担心。
闻佳没有再追问,却显得更沉默了,她知道郑会欣是医生,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关心骆景扬的伤势,她只是不舒服。
嗯,不舒服。从知道郑会欣口中崇拜的那个人是骆景扬以后,她就一直不舒服。
不舒服谁都知道骆景扬的辉煌往事,知道他受过的走过的路,只有她不可以。像一堵玻璃墙横亘在他们之间,她能看见他,却看不清他。
这种感受和从前暗恋的时候如出一辙,甚至因为她想靠近的欲望,使得自己比从前更加难受。
「你坐那等我,我去洗个澡,等会儿带你去吃饭。」
骆景扬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从柜子里翻出几样东西就进了宿舍里配套的卫生间。
*
水流哗哗落下,小麦色的皮肤上布满各种伤痕,几声闷哼被压抑在水流声里,明明不高的水温,骆景扬的额头还是浮了一层细汗。
他艰难活动左手,直到左手可以正常抬高,虽然带着钻心的疼痛,但好歹不会被发现异样。接着草草沖洗了一下身体,从衣服堆里翻出熟悉的药膏,单手熟练地往左肩上药。
等到浴室门打开,又是那个正常无事的骆景扬。
带着潮湿的水汽,他靠近闻佳。
「绵绵。」声音沉而温柔。
闻佳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回头就见穿着严实的骆景扬。但他的眼神可一点都不保守。
「咱们去吃饭。」
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没动静。闻佳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被他抱住。
「你来这里,我很高兴。」他附在她耳边说。
闻佳胸口的郁结立刻因为这句话消散。
他们已经好多天没见了,热恋期的情侣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块,虽然骆景扬没说,每一次见面关上门又巴不得将闻佳锁在自己怀里。
他慢慢移动,嘴唇从她脸侧吻到唇边。
闻佳后腰靠着书桌,手在身前抓着骆景扬衣服的前襟,闭眼随着他的动作吐息。
如今骆景扬的技术越来越娴熟霸道,直到她的嘴唇微微麻了才放过她。
窗外的风轻轻扬,吹起闻佳的发梢,骆景扬替她将头髮挽到脑后,轻声问:「刚才为什么不说?」
「嗯?」
「为什么不说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闻佳一滞,脸有些烫,目光瞟向一侧。
「那么多人……」她小声地说。
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骆景扬发出一声轻笑,指腹摩挲她热烫的脸颊,「害羞了?」
「……」
骆景扬捏捏她的脸,心情愉悦。
却听见闻佳说:「那个郑医生……好像对你很了解。」
她鼓了好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话。
骆景扬一愣,低头看她,她却垂着眼不肯和自己对视。
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闻佳今天的反常。
「郑会欣?」
闻佳沉默。
他脸色如常,耐心解释:「那是军总的医生,也不是很熟,我调来前她就在这里了。」
闻佳声音闷闷的:「她说了好多你的事情……」
骆景扬听后微微蹙眉,因为郑会欣不可能拿到他从前的档案。
「应该是听别人说的,医疗档案也在她那。」
「……」
见她还是沉默,骆景扬抬起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柔声问:「心里不舒服?」
被戳破了小心思,闻佳又羞又窘。
骆景扬反而因为她的小情绪心里生出一丝愉悦,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藏住笑,转身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嘴里说着:「不要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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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闻佳以为是自己让他不耐烦了。
第17章
骆景扬领着闻佳走到食堂,温然眼尖第一个瞧见他们。或许是因为在外,两人之间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在温然看来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密,尤其是落在身后的闻佳脸上神情恹恹,至少那不是面对热恋期男友该有的表情。她一眼看出端倪。
「队长!」一脸无知的闻旭喊骆景扬,「您带闻老师去干嘛呢,要这么久!」
话说得有歧义,瞬间吸引无数目光。
骆景扬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幸好神经大条的闻旭没在这个问题上多问,只是随口一提,接着又说:「等你们好久了,我去厨房端菜。」
边上温然不动声色从位置上站起,走到闻佳身边牵她的手,「你可来了,我都饿了。」
闻佳被温然牵着略过骆景扬,坐到留给她的位置上。骆景扬默然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带走,略一停顿,跟上去。人还没落座,又听见身后的声音。
「骆队!」
闻佳抬头,是那个郑医生。温然意味深长地推了推她的手肘。
「准备吃饭呢?胳膊上药了吗?」
声音虽然细腻温柔,但是作为在场剩下的两个女性,温然和闻佳都听得不舒服。郑会欣对骆景扬的伤势表现出了超乎本分的关心,即使算半个医患关系,但不至于如此。
骆景扬微微皱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唿,转身要走。此时闻旭端着一盆水煮鱼出来,眉飞色舞地嚷:「郑医生也来了?一起吃吧!」
郑会欣当然不拒绝。
部队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平时时间紧凑,连团长来了和士兵一起吃饭也是常有的事。就连他们今天也不过是因为採访任务顺道吃个便饭,不算什么正式的宴请,所以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军医。
骆景扬径直走到圆桌边,本来对他有敌意没怎么理会他的温然突然站起来,拿着餐具笑眯眯地说:「骆队长,你坐这吧。」
她将闻佳和王晗中间的位置让出来,自己坐到闻佳另一边。
骆景扬顿了一下,和她对视一眼,心里已经瞭然她是谁。
部队食堂的手艺的确很好,做菜的炊事员应该是地道的川渝人,一盆水煮鱼鲜香麻辣,不懂暗里风起云涌的的闻旭和王晗吃得很开心。只是闻佳没有心情,但又不能被别人看出来,还要应付话痨的闻旭,幸好有个同样话多的王晗能和他搭腔。
闻旭的话题像开闸的洪水没完,闻佳一边吃一边听。迅速解决了晚饭的骆景扬放下筷子,背靠在椅背上,目光幽幽投向闻旭。
沉浸在交流中的闻旭一点也没注意到来自队长的威胁。
他们聊的都是什么短视频、微博这些对于骆景扬来说全然陌生的词彙。一方面因为他们读书的年代相差太大,喜好不同,一方面也因为他在部队里鲜少接触这些。
明明坐在一块,却隔出了一座厚厚的时代壁垒。
一直在观察骆景扬的郑会欣笑了一下,放下筷子说:「果然还是你们年轻人懂这些,这些新潮的玩意,我听了都懵懵的。」
被引走的闻旭「嗨呀」一声,「术业有专攻嘛,再说郑医生您年龄又不大,大家不都是年轻人。」
「那也和你们差不少,」郑会欣微笑,下一句却把话题引到骆景扬和闻佳身上,「倒是我有些好奇,骆队和我年纪差不多,闻老师刚大学毕业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闻佳一愣,下意识地看了骆景扬一眼。
「之前听说闻老师是嘉市人,骆队也是嘉市的,从前认识的吧!」这回闻旭的脑筋转得很快,他还没发现骆景扬和闻佳之间的不对劲。
闻佳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毕竟刚才没有承认的身份,现在总不好再提。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为了维繫郑会欣的面子而选择隐瞒两个人的关系。
胸腔里忽地生出一股很强烈的情绪,是一种很幼稚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想要告诉全世界——骆景扬是她的男朋友。
但是幸好,闻佳克制住了自己心里近乎炫耀的念头,表面上依然是那个沉默的、内敛的闻佳。
她垂眸,看着眼前的木桌花纹,听见身畔传来骆景扬的一声「是」。
心里有什么沉下去了一点。
但是很快,她藏在圆桌底下的那只手,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上,搭在她大腿。
太过明显的亲密让她惊愕抬头,骆景扬的眼里带着笑意,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节。
「不过,闻老师是我女朋友。」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咳、咳咳——」
最震惊的是在这场暗流里置身事外的两个男人,闻旭刚吞进一口鱼肉,就听见这么骇人的消息。
队长和闻老师是男女朋友?队长在谈恋爱?队长不是万年老光棍了?
……
所有人都讶异地看向骆景扬,包括闻佳自己。
为什么突然就说出来了?
骆景扬余光扫过郑会欣,神情淡淡的,直至到闻佳身上,才软和一些。
闻旭一晚上都过得很魔幻,谁能想到一场简单的晚饭,竟然吃到了队长的惊天大瓜。
但是他又不敢多问,只是和王晗一样总是忍不住偷偷看向队长和闻老师。
在场只有郑会欣的脸色不太好看,早就掌握小道消息的温然悠悠然呷了一口汤,弯唇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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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本就吃到了尾声,如果不是郑会欣心急总想打探骆景扬和闻佳的关系,还不至于这么快结束。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接下来什么话都没说,最后结束的时候拿了手机就慌慌张张地走了,再也没看闻佳一眼。
没好意思再看。
*
离开的时候夜色彻底深沉下来,天边缀着寥寥几颗星子。骆景扬本来要送闻佳他们出去,通讯员突然来说师里来了电话,有事找他。只能看着闻佳坐上温然的车,他隔着降下的车窗对她说:「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电话。」又看向主驾的温然,「麻烦你了,有机会我和绵绵请你吃饭。」
温然比了一个 ok 的手势,因为骆景扬刚才的行为,她对他的印象转圜了一点。
周围都是探究的目光,尤其身后还有一个装作无意其实在疯狂八卦的闻旭,骆景扬深深看了闻佳一眼,什么也没说,后退一步,看着他们的车开出部队大门。
车子的尾灯在夜里逐渐化作一颗小星星,最后消失,闻旭终于按捺不住,就差没扑到骆景扬面前,「队长?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们!」他的语速很快,心情激动,「你早说来的是嫂子,第一天我就好好招待她!」
骆景扬斜睨他一眼,「你昨天没好好招待?」
「有是有,但这不是,客人和嫂子的待遇不一样嘛!」闻旭挠挠脑袋,机灵地答。
骆景扬微微勾起嘴角,不再理他,抬脚往办公室走。
闻旭小跑几步追上他,压低声音说:「那队长,这算咱们的军事机密吗?我可以……」他嘿嘿一笑,「上次旅长还让大家催着你找对象呢,看来他是白担心了!」
骆景扬没出声,脸上的神情却是很愉快的,闻旭知道他这就是默许了。
作为拿到第一手消息的人,闻旭莫名地有了些自豪感,当晚就让营区的夜谈会热度炸开。
第18章
送王晗回家后,车上只剩下闻佳和温然两个人。没有了顾忌,终于可以说一些姑娘家私密的话题。
温然握着方向盘,睨了一眼脑袋转向车窗外的闻佳,「说吧,怎么了?」
「啊?」闻佳回头看她,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不开心?和男朋友吵架了?」
「……」
她垂下眼,手指在腿上相互纠结着,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也不是。」
就骆景扬那种性格,想和他吵架都难吧。
温然却说:「也对,你怎么会和别人吵架。」
路过西湖,边上的店铺亮着光,温然心一动,将车子拐了个弯,开到湖边找了个露天的车位停下来。闻佳疑惑看她,她却指了指湖边的一排建筑。那一条路的店铺门口都挂着暖黄色的灯,做旧的招牌让这一片看起来更加具有上个世纪的风情。
「不回去了,咱们去喝点酒?」温然问她。
闻佳一怔,半晌,点了点头。
读本科的时候宿舍也会一起来酒吧聚一聚,她们对这里并不陌生。点了一套果酒和几份小食拼盘,坐在最靠内的卡座里。
今天好像是什么游戏比赛的日子,入口的几个座位坐满了年轻人,还有几个外国面孔,凑在一块看着墙上的荧幕时不时欢唿。店里挺热闹,闻佳和温然太安静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桌上小烛台的灯影摇摇晃晃,温然看着闻佳喝完一杯酒,再次问:「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酒精气泡仿佛割着喉咙一般滑进胃里,不断刺激神经,闻佳抿着唇,好一会才说:「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的?」
温然拧着眉,嘴里问:「骆景扬对你不好?」
「也不是,」闻佳马上回道,「就是……」
她纠结着该怎么清晰表达自己的感受,或许,她根本理不清自己为什么难受,所以需要有个人来帮她梳理这些纷杂的情绪。
「我觉得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他。」闻佳说。
「嗯?」温然没弄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想?」
闻佳一口气喝掉杯子里刚倒满的酒,像是在积蓄着力量,包括这段时间压抑着没有说出来的所有小情绪,也在身体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酒精开始有了侵占大脑的迹象,闻佳对温然说:「你知道,我很早就喜欢他了,喜欢了很多年。」她的声音里带着慢吞吞的委屈,「那时候没想过和他在一起,因为也不可能,毕竟他除了知道我是谁以外,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
暗恋嘛,无非就是一个人的欢喜失落。
闻佳继续说:「可是那个时候却总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知道他在哪读书,在做什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探亲,知道他会在什么时间点出门,然后装作无意路过和他打个招唿……现在想想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狂,那样关注一个人的消息。」
温然慢慢地听她说,顺手将两人空掉的酒杯倒满。她其实懂这种感觉的,她也暗恋过别人,明白那是什么滋味,仿佛所有的感觉都被一柄放大镜无限放大,大到自我世界里只有那个人,所有小心思甚至连唿吸都和他有关。但是被暗恋的人却不知道。
忘了在哪看到的——暗恋是一场一个人的狂欢。这个形容真的再贴切不过了。
「当时觉得,他如果能看我一眼,多和我说几句话,我就很高兴了。」闻佳记不清这是第几杯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世界里,「甚至还很丢人地幻想过要是和他在一起了,生活会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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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里,她突然笑了一下,为自己当时荒谬的幻想。可是谁知道这幻想会成真呢。
「现在真在一起了,才发现,好像没有我想像中那么美好。」
闻佳声音渐小,温然却听得一颤,略有惊讶地问:「你后悔了?」
闻佳沉默半晌,低头看酒杯里澄澈的液体,里面倒映出一个颓靡的她。
然后她摇了摇头。
温然松口气,安慰她:「想像总是会和现实有差距的。你第一次恋爱,不知道这些情绪都是很正常的反应,你喜欢骆景扬那么久,在心里为他塑造了一个完美的形象,但是啊,是人都会有缺点的。」
「也不是他的缺点,」闻佳说,「就是觉得,我没有真正地走进过他、靠近他,好像被隔绝在他的世界外,以为自己喜欢他那么多年,其实什么都不了解。」
「比如?」温然轻声问。
「我知道他工作特殊,很多事情不能和我讲,但我希望他能在不开心的时候,会把自己的情绪告诉我。他却总是和我说『没什么』。」说着说着,闻佳恍然明白了自己纠结的是什么了,「没在一起的时候,反而不会在意这些;可是在一起之后,我好像变得有点贪心,想知道他的情绪,想要他主动把自己的世界敞开告诉我,而不是什么都让我自己去猜。那种感觉就像……像他对我很了解,我却觉得他变得更陌生疏离了。」
她抬头,看向门口那群因为比赛胜利而狂欢的年轻人。
「你看他们,我觉得我和骆景扬的世界就像我们这桌和他们那几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闻佳神态难过,「可是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在恋爱吗?」
她已经有些醉了,无力地反问自己。
温然嘆了口气,站起来坐到她身边,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闻佳把脑袋埋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但仍然听得出藏在话里的哽咽,「我真的好喜欢他……可是他好像不知道。」
温然被她的话触动,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即使在一起了依旧患得患失,不敢相信。
「你有跟他说过这些吗?」温然问她,「你会因为这些难受,你想要他对你表现得更亲近一点?」
怀里的人摇摇头,「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太突然了,明明只是和我姐相亲……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他想结婚了,才和我在一起。」
温然嘆口气,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认真地说:「因为你很好啊。」
闻佳迷茫地看着她。
「你真的很好,绵绵,不要怀疑自己。」温然想要重塑她的自信,即使知道她的自信从小就被打压,「你和骆景扬,你们是平等的,没有谁要仰望谁的说法,甚至在我看来,你比他要优秀多了,不是哄你的,是真的。你有自己坚持的东西,从考研到找工作,一个人离家在外,比我还勇敢呢。每个人活在世上,一定都会有自己的意义的。」
她摸摸闻佳的脑袋,「不要因为喜欢谁而将自己低到尘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重要呀。」
看比赛的人群依旧热闹,温然的声音却清晰地撞进闻佳的脑袋里。
温然见她听进去了,便没有再多说,等她自己慢慢消化。
「不过绵绵,」她抿了口酒,然后笑道,「没想到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
「嗯?」
「他从直升机上下来的时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甚至有点凶,我差点没敢上去和他说话。」温然当记者这么多年,很少会遇到这样的採访对象。
闻佳歪头想了想,「他凶吗?我姐倒是说他看着很闷。」
「闷吗?」温然反问,「我看今天在食堂他挺厉害的,一句话就让那个什么郑医生黑了脸。你看见了吗?当时她脸色难看的呀……」
女人的敏感让温然一眼就瞧出了郑会欣的古怪,但是对于女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男朋友亲自站出来斩断自己的烂桃花更让人安心的了。
「所以他还不错啦,」温然说,「至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闻佳抿了抿唇,回想起傍晚骆景扬的行为,心里也是开心的。只是她和骆景扬的问题不在别人身上,而在于他们自己。
后来两个人又聊了一些琐碎的事情,点的酒差不多喝光,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温然因为第二天要上班不敢喝多,酒大半进了闻佳的肚里,她干脆将闻佳带回了自己家,反正她第二天没有课要上。
闻佳已经醉得快要站不住,被温然扶着上了计程车,到家以后连卸妆都是温然帮忙的。
所以压根没有注意到包里嗡嗡震动的手机。
第19章
「听说你谈对象了?」
给旅长述完报告,骆景扬听见他这么问自己。
严肃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声音也温和下来。
「是。」
对面的瞿毅顿时眉开眼笑,满意地看着他。
「总算是不用再让我催促你了,老大不小的,上次老叶还打电话叫我催你找对象,这回啊,他总算能放心喽!」
老叶是骆景扬在「利刃」时的旅长。
大概军人都是这样直接果断的思维方式,瞿毅下一句问的竟然是:「准备什么时候把结婚报告交上来?」
「快了。」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毫无迟疑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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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瞿毅的办公室出来,骆景扬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估算从这里出去的路程,闻佳也该到家了。
他边往宿舍走,边想着刚才旅长说的话,心底软和一片。打结婚报告的念头不是今天才起的,但他想多给闻佳适应的时间,来选择能不能接受和他在一起的生活。
如今两个人在一起快三个月,在他看来好像也差不多了,毕竟曾经执行任务也难得有这么长的时间跨度。在表面的克制和冷静下,他很少像这样迫不及待,想让闻佳尽快住到家属院里,这样至少,他每天都能看见她。
回到宿舍,骆景扬把军帽放在桌上,熟练地按下拨号键,给闻佳打了一个电话。
规律的嘟声一直响到等待时间结束,电话没通。
睡着了?骆景扬记得她明天没课,一般不会这么早睡。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他蹙起眉,联想起闻佳白天的情绪也不太对劲,终于意识到一点反常。怕她只是去洗漱了,于是等到一个小时以后,他又打了一遍。
依然没接。
部队外的山路并不好走,从郊区到闻佳家里又还有一段距离,骆景扬隐隐担心怕有什么意外出现,即使知道闻佳是一个成年人,但依然不放心。
因为闻佳离开前答应了他到家会给他打电话,这也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习惯,闻佳从来不会忘记。
思忖数秒,骆景扬大步走出办公室,来到闻旭的宿舍,把吹哨熄灯已经睡觉的闻旭从床上喊起来。
闻旭穿着短袖和大裤衩,陪着一身正装的骆景扬站在走廊上,冷风呜呜地吹着他的脸,将他冻得一激灵。
「队长,怎么了?」他迷迷煳煳不知情况。
骆景扬脸色严肃地问他:「这两天是你陪着电视台来的人?」
「啊?对。」
「他们的联繫方式给我。」他直接了当地说。
闻旭又折回屋子里拿手机,翻出温然和王晗的号码,脑袋也彻底清醒过来。
「队长,你找他们干嘛?是嫂子出什么事了吗?」
骆景扬记下号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肃着声音说:「回去睡觉吧。」
然后阔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闻旭在后头挠挠脑袋,只觉得恋爱中的队长比从前更难看透。
骆景扬先打给的是温然,不出意外,没有人接。又打给王晗,这迴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了,他微不可察地松了松肩膀。
「你好王记者,打扰你了,我是骆景扬。」他对电话那头说。
那头王晗刚准备睡觉,接到骆景扬的电话有些惊讶,但还是说:「你好骆队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骆景扬站在窗边,俊朗的眉宇此刻蹙成一座小山,他开口道:「我想问一下,温记者和闻佳回家了吗?」
「然姐?」
王晗说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骆队长想问的应该是闻老师,忙说:「她和闻老师……应该回去了吧?我两个小时前到家的,她们应该也差不多,住的又不远。」
骆景扬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王晗斟酌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骆景扬说:「应该没什么事,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
王晗猜测他或许是没联繫上闻老师,在电话快要挂断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些信息,可能会有帮助,赶紧告诉他:「哦,对了!然姐和闻老师也有可能是去哪里坐了坐,我看然姐平时下班就喜欢去放松一下。」
「……」骆景扬微顿,「好的,我知道了,多谢。」
电话挂断,他站在窗前久久沉默。
去坐一下?放松?
什么事需要放松?
*
第二天是周一,不管前一晚多么放纵,喝了多少酒,该上班的还是要老老实实起床上班。温然费力爬起来,瞧了眼身侧睡着的闻佳,心里生出羡慕。当老师多好,每年寒暑带薪休假,尤其是闻佳这种大学老师,平时没课都不需要早起。
她认命地给闻佳盖好被子,洗漱完在茶几上找到昨天随手丢下的手机,看了一眼,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王晗,还有一个陌生号码。她没有在意,上班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匆匆拎了包就往外走。
闻佳临近中午才醒来,脑袋依旧疼得发涨,暗暗想着以后不能再这么喝酒,站都站不太稳。
但她还是撑着力气打车回了家,因为温然中午在单位食堂吃,她便想着也回家去,然后洗个澡再好好地睡一觉。没电的手机也懒得充电了,计程车都是现金支付,倒像是回到各种网络支付还没如此发达的时候。
她将额头轻轻靠在车窗上,不知道是不是醉后的人都会这样多愁善感,等红灯的时候看着斑马线上步伐匆匆的人群,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属于此的茫然感觉。
她本来也就不属于这里。当初为了和家里赌气一个人留在宜市,工作的这一年里,除了本科就认识的温然,几乎没什么别的亲密关系了。
如今多一个骆景扬。
她不知道自己和骆景扬究竟算不算得上「亲密」,情侣的身份,该做的也差不多做了,可是为什么还觉得生疏呢?
她想不出答案。
大概是她表现得太伤感,加上宿醉后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使得司机师傅频频从后视镜里看她。车子开到小区门口,闻佳付钱的时候,司机师傅才欲言又止地说:「小姑娘,开心点,人生嘛,有什么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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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佳一怔,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零钱说了声「谢谢」。
看吧,连司机师傅都能看出她的难受,为什么骆景扬不知道?
第20章
几乎是一夜没合眼。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骆景扬一把拿起桌上的钥匙,早操的哨声还没吹响,他就已经驾车离开了部队。
路上没有什么人,他的车速也快。到了闻佳的住处,熄火下车,然后马不停蹄地爬上四楼,敲门。
没有回应,他也没有钥匙。
等到七点多,住在隔壁的老夫妻出门散步,看见外头站着的骆景扬吓了一跳。要不是他穿着军装,差点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人。他们下楼以后,骆景扬又敲了一次门,依然无果。
这回断定了家里没人。
他在门口驻足了片刻,转身下楼回到车里,就这样在车里等了一个早上。
期间又给闻佳打了几通电话,与昨晚不同,凌晨四点之后闻佳的手机就始终保持着关机的状态。现在的他除了等,竟然没有别的可以找到她的办法。
骆景扬鲜少的会有这么无力的时刻。
在她家楼下等到中午,早上出门上学的小孩现下已经回到了家,居民楼里传来烟火的气味,这座城市从安静到热闹,却依然没有看见闻佳的身影。
骆景扬的冷静消失殆尽,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郑队,是我,骆景扬。麻烦你帮我找一个人。」
骆景扬没有寒暄的心情,直接了当地说。
电话那头虽然诧异于他的来电,但在听见他严肃的声音后还是立刻坐到电脑前打开了警局内部的。
骆景扬刚要开口将闻佳的信息告诉他,视野前方忽地出现了一辆计程车,车上下来的那个摇摇晃晃的人不是闻佳又是谁。
他眸色冷沉,快速地朝电话那头说了几句,然后挂断通话开门下车,大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带着沉沉郁色,忍而未发。
闻佳的思维已经清醒了,只是躯体还没恢復过来,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想赶快躺在床上。更没有看见前面熟悉的车子,也没有察觉从车上下来面色不善的男人,凭着本能绕过花圃走向楼道。
低垂的视野里出现一双黑色短靴,她微微错身,给来人让开路,却被一把抓住胳膊,差点摔进花圃。
此时才懵懵然抬头。
「……」她愣了一下,半晌从嘴里蹦出个「啊」。
惊讶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闻佳。」
在一起之后,他几乎没这样叫过她,尤其是以现在这样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闷语气。
他的眼睛因为一夜的担心泛着血丝,紧锁在闻佳那双同样没睡好微微肿起的眼睛上。衣服是昨天穿的那套,身上还带着浓浓酒味。不用猜也知道她昨晚去哪了。
闻佳心虚,也因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抿着唇不敢说话。
「先上楼。」
他说完这句话,站在原地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先动作。
闻佳如芒在背,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脚步,一步一步往楼梯上走。因为太过慌张背后的目光,她差点一个趔趄被阶梯绊倒,幸好下意识抓住了楼梯的扶手。
「……」
背后的冷气更凛冽了。
骆景扬收回刚才伸出去要扶她的手,垂在身侧握成拳。
被这样的目光监视着,一点错误都不敢出,闻佳心里压力巨大。好不容易走到自家门前,翻找钥匙又花了一番时间。越急越乱,连手都有些发软。
终于打开门走进去,她换了鞋侷促地站在玄关口看着骆景扬,却见他依旧冷着脸说:「先去把自己洗干净。」
平时泥潭训练后他都是用这样的语气对待手下训练成绩不合格的兵,但闻佳是第一次听,眼眶瞬间就红了,害怕在他面前失控,立即转身跑进了卫生间。
骆景扬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下,然后换鞋走进屋子,坐在那张早就熟悉的沙发上。
总是挺拔的嵴背在卫生间的玻璃门关上后像突然卸了劲一样,微微弓起倚靠着沙发背。他垂眸看着自己搭在大腿上的拳头,突然生出颓败感。
积攒了一夜的担心甚至是害怕,在看见她平安无事的那一刻终于落地,但换来的是更大的烦闷和无力感。上一次被这种感觉困顿还是因为旧伤復发不得不从狙击手的位置上退下来。
他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不知道解决的办法,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对待。
即使身体不舒服,闻佳也不敢松懈下来。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地把身上的酒气洗干净,人也差不多清明了。
总是要面对的,她深吸一口气,断腕一般把门打开——士气在骆景扬投来的目光中又刷地衰竭。
她磨磨蹭蹭走到客厅,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没有说话。
骆景扬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开口道:「昨晚去哪了?」
「……」闻佳捏着衣角,迟缓地说:「西湖。」
骆景扬嘴角绷着,明显不相信她的话。
「……西湖边的酒吧,和温然坐了一会儿,就我们俩。」闻佳心虚地补充。
「坐了一会?」骆景扬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更生气了,语气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凶:「坐了一会儿然后夜不归宿?女孩子大半夜在外面游荡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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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腾地着起火,耳朵里也嗡嗡地响。漫天的羞意和委屈笼罩着闻佳,绷紧了身体才不至于腿软瘫在地上。
头低低地看着原木色的地板,强撑着辩驳:「我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自己一身酒气?知道自己站都站不稳?你以为这个社会很安全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在外面出事了都没办法求救?你有考虑过这些吗!」
严厉的一段问话,骆景扬声音难免有些激动。
空气安静了一瞬。
「啪嗒——」一声,非常轻微的动静。
泪水掉在木地板上。
刚才还语气严厉的人身体顿时一僵。
他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尽量放缓了声音开口。
「绵绵……」
才出声,闻佳勐地抬头,蓄着泪的眼睛用力看着他。
要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宛若刀片滑过喉管般刺痛。
「我是不知道!在你看来我什么都不懂,你会告诉我吗?你有想过我吗?」
闻佳突然的爆发让骆景扬愣怔在原地,想要伸出的手被禁锢在半空。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争吵,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闻佳,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绵绵——」
气势完全降下来,干涩地喊她的名字。
「你才是什么都不懂!」
带着无数委屈的一声控诉,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面对骆景扬惊诧的目光,她捏着手指,愤然地跑回了卧室。
第21章
空气很安静,一切都随之凝滞。
骆景扬依旧笔挺地站着,身影却有些萧瑟的意味。闻佳的控诉像一颗子弹打进他心里,沉重,钝痛,和茫然。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门前,指节扣了扣那扇对他关上的木门。
「绵绵……」
闻佳没有应他。
骆景扬声音低哑,为自己刚才的严厉解释:「昨晚你不见了,我很担心。」
「……」
闻佳蹲靠在门边,他的声音透过一扇门板传过来,让她更觉得无助。没有办法解决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又明白这不是他的过错。
说到底,还是他们不适合。
她把头埋在臂弯,小声呜咽。
骆景扬听见屋里细微的哭声,胸口难受,柔和了语气耐心地哄:「你把门打开,我们聊聊好不好?」
……
过了一会,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闻佳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房门,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眼泪已经被她擦干了,身体也平静下来,所以语气显得很冷静。
她说:「或许我们不合适。」
以为她愿意和自己交流的骆景扬瞬间僵在原地。
平时冷静无比的大脑此刻花了一些时间才能去理解她话里的涵义,他的气息冷下来,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开口:「绵绵?」
面对他投来的灼灼目光,闻佳别过了头,躲避。
「我想了很久,」她语调悲伤,「我没有办法进入你的世界,而你……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
骆景扬下意识就想说「怎么会」,可是看见她的表情后又陷入默然。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让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闻佳说:「我一直都觉得我们俩很遥远。」
……
「遥远?」他在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同时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的神情变化,「你一直这么觉得?」
闻佳抿唇,沉默。
骆景扬紧咬着后槽牙,浑身的肌肉都因为用力而绷紧。但看着她的样子,满腔情绪又无处宣洩。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沉重的宣告,宣告他自以为两人关系的顺利发展其实是他的误会。
他动了动唇,干涩地说:「绵绵,你冷静一下。」
「我够冷静了。」闻佳回答他。
就是因为太冷静,才恍然发觉两个人之间的沟壑足以到了让他们分开的厚度。
此时她竟然在庆幸,幸好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到所有人都知晓的地步,这样分开了才不会让互相都熟悉的长辈们难堪。
骆景扬不明白,然而他还要再说话,突兀的铃声不适时响起。
是他的手机。对于他来说,不管什么时间点、是不是在休假,电话永远都要保持畅通。
疲惫感铺天盖地地捲来,闻佳最后看了他一眼,说:「我累了,你回去吧。」
然后转身走进屋里,将门关上。
再慢一点她怕自己后悔。
骆景扬情绪复杂,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师部打来的电话。
他走到客厅的窗边接起,师部来了命令,让他立刻过去开会。
他回头看了一眼卧室,头一次有些迟钝地说了「是」。
家国两难全,如今他深刻体会。
挂断电话,他再次回到门边,知道闻佳能听见,对着安安静静的屋子说:「绵绵,等我回来。」
等她冷静下来,他再好好地和她交流。
骆景扬如是想着。
*
这间屋子终于只剩下闻佳一个人的唿吸。
然而她倒在床上,身体虽然疲惫,却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顺利入睡。
只是很平静,还没体会到分手的滋味,在听见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后,她睁着眼,茫然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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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是不是就会轻松一点呢?
对自己,对骆景扬。
傍晚温然打电话过来,才知道骆景扬半夜给王晗打电话的事情。
温然在电话那端笑着说:「你家骆队真紧张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怕你走丢吗?」
闻佳才想起来自己当时答应了到家给他打电话。
她默了默,说:「我和他分手了。」
温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中午,我们吵了一架,然后我提了分手。」
「……」温然震惊,「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们昨晚出去喝酒,他凶你了?」
「不是,是我的原因。」闻佳自己也想了很久,「这段时间我和他在一起时遇到的那些小问题,好像突然就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大雪球,压得我喘不过气。昨晚的事情只是一个宣洩口而已,我们迟早要说开的。」
现在的闻佳出奇的理智,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将那些困扰她的问题想了个遍。
她觉得自己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醒了。
「那……骆景扬同意了?」
闻佳沉默。
温然觉得现在的闻佳理智得不对劲,电话里一时半会又摸不清情况,干脆开车过来找她。
而另一头,骆景扬也没多轻松。
「接到消息,有个特大涉黑团伙已经进入了我市,上面高度重视,现在需要我们和警方联合行动,将这个团伙清扫干净。这会是一次时间跨度很长的任务,尤其年关将近,为了整肃宜市风气,保障市民安全,不仅是这个团伙,宜市的所有毒瘤我们都要拔除!」
会议室里,师长亲自坐镇,表情严肃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大致说明了情况,他看着骆景扬说:「景扬啊,你的特别行动队训练的怎么样了?这会是你们建队后的第一次实战。」
所有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骆景扬沉吟了一下,回答道:「训练上没问题,就是很多队员刚从军校毕业,没有实战经验。」
师长笑了一下,挥挥手说:「凡事总要有第一次嘛,你多带带他们。这和你之前执行过的任务比起来不算重大,但对你的队员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由骆景扬带领的这只特别行动队,是宜市部队模仿「利刃」特战队组建的。队员都是各个军校出来的尖兵,经过一年打磨,如今正是验兵的时刻。
骆景扬知道上面的意思,严肃地接下了任务。
会后,师长特意留下了旅长和骆景扬,上下扫视了骆景扬一眼,问他:「怎么样,听说上周在 c 区训练,你旧伤復发了?严不严重?」
说起来,骆景扬是师长向老首长要来的,两人之间除了上下级外还有更深一层的感情。
骆景扬知道师长担心他的伤势,回答道:「算不上復发,撞了一下,没什么事情。」
师长点点头,「新伤旧伤都不能马虎,有什么事情要及时报告,这是命令!」他拍拍骆景扬的胳膊,确认了没事才又道:「看你今天有点不在状态,是不是最近任务太多太辛苦,没好好休息?这次的扫黑任务重要但不紧迫,我们主要是配合警方,顺便练练你手下的兵。」
骆景扬表示知道。
反而是旅长在边上笑道:「什么不在状态,这小子估计是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打结婚报告呢,总算是有点人味了!」
敏感的字眼,让骆景扬一怔,又想起闻佳。
和昨晚提到结婚报告的时候已然不是同一个心情。
他没说话,师长却笑逐颜开,「哦?找媳妇了?可总算不用我们操心了,以后啊有了媳妇也会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别总拿旧伤不当事,像我现在一身毛病,我家那口子没少训我,菸酒都给戒了……」
师长看似抱怨,实则语气里都是被关心的甜蜜。
连旅长也感同身受地说起自己媳妇的唠叨,平时总爱管这管那。
从前听着没什么,此时再听,骆景扬忽然察觉一些异常。
和家属院里的嫂子们不一样,闻佳很乖,平时他出任务经常联繫不上人,她却从来不和他闹。见面了也总是笑着的,对着他软绵绵的没有什么脾气,极尽温柔地让他觉得舒适,不给他添烦恼……所以今天她的反应才会让他惊讶。
现在回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种「完美」,才让闻佳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真实。
而他愚笨大条,自私地享受闻佳的体贴,却忽视了她的感受。
闻佳的一切情绪,都源于他的问题。
他终于明白闻佳说的「遥远」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让闻佳察觉到他爱她。
心底涌起一丝酸涩,那是骆景扬对自己的反思和挫败。
第22章
骆景扬没能等到闻佳冷静。
第二天他和警队的郑凌霄去了江市开会,期间给闻佳打了几通电话,始终没有人接。思前想后,在工作之余去新街口买了一些女孩子喜欢吃的糕点,准备回去以后拿给她,顺便剖析一下自己的错误,然而扑了个空。
回去的日子在 12 月 31 日,元旦前。高铁上郑凌霄看骆景扬频频拿出手机,像是在等什么消息,笑他:「想女朋友了?」
他们早些年就认识,算是不同系统里的战友,如今再度合作,讲话也比较随意。
骆景扬看他一眼,弯了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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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去还能休息几天,今晚是不是有活动?准备怎么跨年?」郑凌霄笑得很高深。
「跨年?」骆景扬反问。
「嗯?你不是没准备吧?」
总是被吐槽不解风情的郑凌霄此刻找到了对照组,顿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端出教育他的姿态,说:「你想想啊,辞旧迎新,承上启下,这跨年是一年中除春节以外最重要的时刻,和谁跨年、怎么跨,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这些都是一种仪式感。」
骆景扬半信半疑,「仪式感……这很重要?」
「那当然,人家喜欢你才会和你跨年。」
「……」
看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郑凌霄自觉做到了军警一家亲互帮互助的义务,眼睛一闭,带着自己那点优越的小心思开始补觉。
恋爱圣经留给骆景扬慢慢消化吧。
下了高铁,两人的行李都不多,显眼的是手上提着好些个五颜六色的包装袋,看起来真有点像是旅游回来。
他们走到出站口,骆景扬没见过郑凌霄的小媳妇,郑凌霄却老远就看见了闸机外那个蹦蹦跳跳朝他挥手的姑娘。眉头一皱,快步刷票走出去。
「郑队郑队!」
这个称唿让跟在后面的骆景扬觉得讶异,抬眼看去,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姑娘已经跳到郑凌霄怀里。
这一跳让郑凌霄心也跟着一跳,赶紧抱住她,低叱:「别乱跳!」
被训斥的人却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怕他严厉的模样,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嘟囔着说:「我好想你。」
郑凌霄板正的脸色也忍不住软下来,下意识将她拥紧了些,余光扫到边上的骆景扬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注意影响!」
他把小妻子从怀里拉出来,朝骆景扬介绍:「这是我妻子,陆杳。」然后低头看向陆杳,「这位是骆队长。」
陆杳看着年龄很小,这是骆景扬早就知道的。郑凌霄结婚的时候他在北边赶不回来,听一起行动的队友们说过郑队长的妻子才大学毕业。
陆杳性格很活泼,从郑凌霄怀里探出脑袋看向骆景扬。
「骆队长,你好。」
骆景扬回道:「你好。」
边往外走,郑凌霄边问陆杳:「怎么来的?」
陆杳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车啊。」
郑凌霄又皱起眉,声音提高:「怀着孕你开车?」
陆杳耸耸肩,「医生又没说怀孕不能开车,你不要那么紧张嘛!」
郑凌霄气到郁结。
陆杳见好就收,握着他的手说:「晚上我们去哪玩呀?银泰那边好像有活动。」
「不行,那里人多,太挤。」
「……那去西湖?在边上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刚好去灵隐拜拜菩萨。」
「不行,你要注意休息。」
提议都被否决,陆杳脾气上来了,想要把他手放开。郑凌霄没松手,压低声音哄她:「就在家里过吧?等孩子生完再带你出去玩。」
「……」
「晚上我下厨给你做菠萝饭,咱们在云南吃的那种,嗯?」
「……行吧。」
总算把人哄好。
……
虽然都有着年龄差距,但是郑凌霄和陆杳的相处,与骆景扬和闻佳的完全不一样。
骆景扬在边上看着,才明白他和闻佳之间缺的是什么。
生动。
那种自然的生动,无所顾忌的亲近。
因着两人的目的地不在同一个方向,他们在高铁站分手。等郑凌霄开车带陆杳离开以后,骆景扬掏出手机,给远在北边的傅嘉树打了个电话。
「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马上要见到媳妇了,傅嘉树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今天休假?」骆景扬不答反问。
「嗯,最近没什么事。」
「过节吗?」
那边顿了顿,「你绕了一圈,不会就是想祝我节日快乐吧?」
骆景扬沉默,然后才说:「跨年要怎么准备?」
傅嘉树乐了,原来是想问这个,闷葫芦终于开窍了。
嘲笑了他几句,最后在骆景扬要挂电话的时候才进入正题,将自己跨年的行程告诉他。
「先把我家小宝贝送去她爷爷那里住几天,在院里一起吃个团圆饭,然后带我媳妇去三亚。」
「三亚?」
「北京城这么冷,去那里避避寒。」
实际上,烈日椰林,海洋泳装,二人世界……这才是傅嘉树这个坏坯子的真实目的。
总而言之,他的行程概括就是——和家人团聚,然后带媳妇旅游。
得到指点,骆景扬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傅嘉树愣了一下,怒骂他是个把人用完就丢的白眼狼。
骆景扬对于他的控诉毫无知觉,满心都是应该怎么安排和闻佳的跨年。
旅游?最近有任务,放不了太长时间的假,只能等到任务完成了再说。
团圆饭?这又不行,双方家长还不知道这事。
不过这给骆景扬提了一个醒,得找一个好机会去见她父母。
知道自己是要去道歉的,骆景扬特地回部队换了身衣服,再开车到闻佳家楼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饭点。
他拎着纸袋走上四楼,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门内传来声响。
又敲了两下,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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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给闻佳的时候,隔壁的门开了。
还是那对老夫妻。
老太太走在前面,虽然骆景扬今天没穿军装,但她还是认出了他。
看他手里大包小包的样子,老太太忍不住开口问道:「找小闻老师吶?」
骆景扬快速反应,回答:「对,您知道她在家吗?」
「那可不凑巧,」老太太说,「小闻老师上午还来我家送了些蔬菜,说是要回家几天,蔬菜放家里怕坏了。」
骆景扬愣了一下,「您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吗?」
「就刚才没多久,」老太太说完看了眼老伴,「小闻老师是吃了饭走的吧?」
「是啊,咱们本来不是还想留她吃午饭吗?」
……
谢过老夫妻,骆景扬回到车里,有些怔然。
闻佳没有等他,这些天无法打通的电话就是一个预兆,她拒绝和他沟通。
如果他没有回部队换衣服,是不是还能赶上她出门?但世界上很多事就是如此巧合,就像他错过了那么多次发现她情绪的机会,错过了那么多次和她交流的机会。
太阳挂在正空,冬日的阳光并不热烈,但还是晃得亮眼。
这是 2021 年的最后一天了。
道路上人来人往,脸上俱都泛着喜气,期待着夜幕降临后的烟火,给这一年画上一个完美句号,然后许下新年的愿望。
某个瞬间,骆景扬突然明白了「跨年」的意义。
他握紧方向盘,重新发动车子,快速往出城的方向开去。
第23章
节假日的缘故,高速上的车堵得不行。纵使骆景扬车速很快,也抵不过这不可抗力,成了一只在公路上缓行的乌龟。
但同样的,所有人的车都堵,所以他才能在下高速的时候遇上闻佳。
或者说,是遇上了闻佳所坐的那辆车,一辆黑色奥迪。
起初他只是觉得远处停靠在路边的那辆车上下来的人像闻佳,不由放缓了车速,确认是她后立刻跟着停在了路边。他打开中控锁刚准备下车,动作突然顿住,因为看见奥迪的驾驶位上紧随其后下来一个男人。
有些眼熟,他们曾在闻佳的学校有过一面之缘,那个什么林老师。
闻佳一扫吵架那天的阴霾,和那个林老师言笑晏晏,两个人走进路边的便利店,没一会后又出来,手里各自拿着一瓶水。
看着他们融洽的模样,骆景扬咬紧了后槽牙。
倒不是怀疑闻佳和林初阳有什么,就是不爽。
非常不爽。
以至于精确计算了此时的风速和距离角度,如果林初阳是敌人,怎样才能一击毙命。
骆景扬记得,他和闻佳说过不要搭别人的车回去,尤其是这个林老师。同为男人,林初阳的司马昭之心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现了。
当时闻佳还答应了他。
骆景扬握紧方向盘,面色不太好地跟在重新启动的奥迪车后面。
*
闻佳回的是大院。她本来想让林初阳把自己送到方便的地方,然后她再打车回去就可以。但是林初阳很客气,询问了地址之后直接将车开到了外婆家楼下。
没料到的是闻母刚好买了料酒回来,他们在外婆家楼下撞见。
「这是?」
闻母看见林初阳的时候眼睛都放了光,闻佳一眼瞧出古怪。
她忙说:「这是我同事,今天学校放假,他也要回来,就顺路把我带上了。」
林初阳在听见闻佳礼貌却疏离的介绍后眸光黯淡了些许,但还是笑着对闻母说:「阿姨好,我叫林初阳。」
闻母笑意更深,「诶你好你好,小林老师是吧?也是咱们嘉市人啊?今天麻烦你把绵绵送回来了。」
林初阳说:「不麻烦的,阿姨您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初阳就好了。这不是最近放假,元旦人多也跑不了太远,干脆回家休息几天。」
「挺好挺好。」闻母连说两声挺好,也不知道是在满意什么。
林初阳弯唇,看向闻佳,「绵绵……是你小名么?挺合适的。」
闻佳尴尬地点头,闻母却越发觉得两人有戏,看了一眼天色,又说:「你们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也累了吧,不然这样,初阳你今晚就在我们家吃吧,绵绵她外婆准备了一桌菜,都是咱们的本帮菜,你是嘉市人,肯定合胃口的。」
闻佳再猜不出自家老妈葫芦里打的什么主意就枉为她女儿。她尴尬得恨不得赶紧把闻母拉走,却还要僵硬地在原地陪着笑,心里祈祷林初阳能够拒绝闻母的「盛情」。
却见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也行,那打扰您了。」
闻母笑开,「说什么打扰不打扰,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绵绵呢。」
闻佳:「……」
她在心里嘆口气,心里盘算着等晚上林初阳走了以后一定要和老妈说清楚。
此时只能认命地抬脚跟在闻母和林初阳身后,目光随意往边上一扫,又再次顿住。
一辆熟悉的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林初阳的车后边,高大的男人倚靠车门,隔空与她对视。
见闻佳终于发现了自己,骆景扬敛起情绪,抬脚走过来。
闻佳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身旁闻母还在和林初阳交谈,她的脚却像定在原地寸步难行。
「绵绵。」骆景扬喊她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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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母和林初阳听见声立即回头,骆景扬步伐很大,已经走到了闻佳跟前。
「小骆?」闻母疑惑地问了声。
骆景扬看都没看林初阳,对上闻母的目光,「阿姨好。」
「你们也放假了?」闻母单纯好奇骆景扬的出现。
「算是吧。」骆景扬说。
「你看现在调回来也好,开车几个小时就能到家,绵绵也刚回来呢。」
骆景扬不置可否,看了一眼闻佳。
闻佳心绪乱糟糟的,比刚才闻母乱点谱的时候还要不安,一是因为骆景扬,二是因为闻母。像小孩子早恋被父母抓包,即使已经分手了,可毕竟骆景扬曾经是表姐的相亲对象。
闻母没察觉这异样的气氛,满心满眼都是闻佳「带」回来的男同事,她点点头,「那行,我们也先回去了,绵绵,上楼吧。」
骆景扬的目光深深地锁在闻佳脸上,闻佳难过,撇开脸不看他,跟在闻母后面。
倒是林初阳回了个头。
他听见刚才骆景扬叫闻佳什么了,那样亲昵的称唿,两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关系。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闻佳的母亲看起来一点都不知情。
两个各怀心思的男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较量。
*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今晚是家庭聚会,闻佳一家三口包括表姐谢清瑜都在,只有林初阳一个外人。但因为闻母的别有用心,话题总是往他身上引,差点把他的户籍信息问个底朝天。闻佳本就因骆景扬的出现而心烦意乱,还要不断给闻母使眼色,却被忽视。
她觉得林初阳肯定看出点什么了,这样下去她以后在学校看见他都尴尬,只能求助于表姐。
谢清瑜收到信号,清清嗓,说道:「绵绵这次回来几天?什么时候走?」
闻佳放下筷子,说:「三号走,四号下午有课。」
闻母插嘴:「那可以四号早上走的呀,在家里多住一晚。」
闻佳回道:「不想那么赶,早点回去收拾一下。」
闻母想了想,竟然看向林初阳,「那初阳呢?方便再带绵绵回去吗?」
「妈!」闻佳打断她,「林老师四号没有课,不需要那么早回去。」
闻母才露出失望的神情,林初阳却开口说道:「没关系的,反正也就是提前一天回去,没差多少。」
闻母的目光又亮起来,「那多麻烦你……」
不等林初阳接话,闻佳声音微微提高:「谢谢你啊林老师,不过你还是在家里多休息一天吧,我已经买好车票了。」
「……」
闻母和林初阳沉默。
气氛略有僵硬,围观的谢清瑜笑着出来打圆场:「坐高铁回去也方便,一个小时就到了,我上次开车去你们那可是累死了。」
闻母才想起来,前段时间谢清瑜去宜市出差了一个月。
她问谢清瑜:「我差点忘了这回事,你之前去宜市,和骆景扬联繫没有?」
谢清瑜:「……」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提到这个名字,闻佳重新拿起筷子,无意识地戳弄碗中的菜,然后听见谢清瑜说:「没有,我和他压根扯不到一块,小姨你就别惦记我们俩了。」
旁听的林初阳终于摸清楚了这混乱的关系。
他隐隐知道闻佳和那个骆队长的关系不一般,但没有戳破两姐妹的谎言,那不就是给自己找堵吗。
谢清瑜说完,闻母嘆口气,这些孩子一个两个都让她操碎了心,「我刚才还在楼下碰到骆景扬了,你说,你们住得也近,怎么就不多发展发展……」
一桌沉默里,外公突然抬起头。
「不对啊,骆家那小子这时候回来干什么?」
闻佳抬头看向外公。
「老骆两口子不是去旅游了么——」
*
饭后,闻佳把林初阳送下楼。
「对不起啊林老师,我妈这人对谁都这样刨根问底的,你别太在意。」
林初阳笑笑,「没关系,阿姨挺热情的。」
闻佳松了口气。
「其实闻佳,」他没有再称唿她闻老师,「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啊?」闻佳茫然。
「我可以提前一天回去,一点儿都不麻烦。」
「……」
闻佳终于从他的话里觉察出一点意思,脚步一顿,愣在最后一级阶梯上。
林初阳面色紧张,十二月的天,他的脸却烫得像一团火。悄悄吸了口气,他鼓起勇气开口:「我——」
「绵绵。」
沉沉的男声打断了他。
骆景扬绕过林初阳,走到闻佳身边,站定,以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
他比林初阳高出一点,以至于看着对方的时候,目光锐利得像在睥睨。
他伸出手,沉声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骆景扬,绵绵的——未婚夫。」
第24章
林初阳走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见闻佳上了骆景扬的车。
他不愿意承认,在骆景扬近乎威胁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自己的确被军人的凌厉气场怔得没法思考。以至于上了车才反应过来,闻佳的母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骆景扬又算哪门子的未婚夫。
可还是错过了机会。
他有些后悔,本应该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闻佳的时候就大胆坦露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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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知道的是,正是三个月前他因为家里的事情而无法和闻佳一起回学校,才阴差阳错地让闻佳和骆景扬有了交集。
*
顾忌着这是在大院,随时都可能遇到熟人,闻佳犹豫了片刻,最后不得不跟着骆景扬上了他的车。
她今晚着实有被吓到,闷闷地看着骆景扬从车头绕到驾驶位坐上来,对他说:「你怎么乱说话。」
骆景扬刚赢了一场胜仗心情愉悦,低声问她:「什么?」
闻佳气恼,指责他:「你什么时候是我『未婚夫』了?」
许是因为那一日的情绪爆发,今夜她和骆景扬的相处是自己都没察觉的自然反应,没有再绷着自己。
不像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仿佛被置于一个架着无数摄像机的舞台,时刻要注意自己的状态。
她没发现自己的变化,只有骆景扬看出些什么,他弯了弯唇,说:「绵绵,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闻佳一噎,心率不受控制地加快。
依然没法逃避内心的感觉。
伴随而来的还有深切的无力和悲伤,她垂头,手指在牛仔裤上扣弄,声音更低:「我们已经分手了。」
「……」
「你不可以这样。」她说。
狭小的车厢突然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到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被放大。
骆景扬看着她的发旋,想伸手摸摸她,但知道不合时宜,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沉下一口气,缓缓开口:「我只是……很嫉妒。」
闻佳愣住。
「嫉妒他能陪你回来,还能被你妈妈留下来吃饭。」
虽然从傅嘉树那里获得了跨年的行程参照,可是他既不能陪闻佳去旅游,又不能参加她家的团圆饭。
骆景扬从小到大,从中学到大学最后进入部队,一路顺风顺水的,如今头一次体会到这种嫉妒的感觉。更因为他明白——无论是谁,都比他更适合闻佳。
他比闻佳大许多,不懂现代社会年轻人的喜好,一身伤病,整日闷在部队里除了拿枪训练什么也不会。
一个狙击手会在得知自己永远没有办法上战场的时候难受痛苦;一个男人会在心爱的人需要自己却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
不论哪一个,都是骆景扬想要守护的。
闻佳第一次听他说这些,惊讶又无措,怔然抬头。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第一次谈恋爱,有许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没有让你感受到被爱……这是我的责任。」骆景扬认真地看着她,「我不能给你带来安全感,甚至让你觉得我们俩很遥远……在你告诉我之前,我一直都没意识到这些。但是,绵绵,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很遥远。」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闻佳的心乱成一团麻。
骆景扬说他没有让自己感受到被爱,所以他是爱自己的吗,为什么?
她既怀疑自己,也没办法全然相信骆景扬。
恰逢此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看了一眼,是妈妈打来的,应该是想问她怎么还没有回去。她没有接。
将她的动作和纠结表情收入眼里,骆景扬眸光微闪,说:「没关系,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明天我还有一天的假,后天回去,如果你明天没想好……也行,我等你回来,再告诉我答案。」
他这样,闻佳根本没法接话。
骆景扬看了眼外面黑黢黢的夜,「天很黑了,你早点回去,我看着你上楼。」
闻佳抿唇,想了想还是打开车门下去。
铺面而来一阵冷风。
在她准备往回走的时候,骆景扬忽然又叫了她一声。
「绵绵。」
闻佳回头。
他绕到后座打开车门拿了什么东西,走到跟前闻佳才看清是几个手提袋。
「这几天去江市开会,买了一些那里的点心,你应该会喜欢。」骆景扬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本来中午下了高铁就来找你的,但是隔壁的邻居说你回老家了,于是又开车回来,好在总算找到你了。」
路灯亮着,照亮这无边的夜。
闻佳看见骆景扬眼里温柔的光。
「他们说今天很重要。我没有和谁跨过年,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绵绵。」
*
闻佳像是落荒而逃。
今晚的骆景扬让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开始摇摇倒戈,她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定力,全靠那点自卑的认知强迫自己保持和他的距离。
回到家里,闻母看见她拎着东西很惊讶,问她:「怎么还拿了东西?初阳给的?我觉得这小伙子真挺不错……」
「不是。」闻母话没说完,被闻佳打断,她不想骆景扬的心意被别人顶替。捏紧手提袋的拎手,她说:「是骆景扬给的,刚才下楼遇见他了。」
闻母微愣,连边上吃橙子的谢清瑜动作也停下来。
「骆景扬?」闻母接过手提袋打开,看见里面做成百花状的糕团一样比一样精緻,心里有些狐疑,下一秒,她竟然看向谢清瑜,「清瑜啊,是不是要送给你的呀?」
了解真相的谢清瑜只能再次澄清:「小姨,你见谁要送东西不直接拿给对方的?说不定人家就是拿给绵绵吃的呢。」
「绵绵和他又不熟。」闻母想也没想地否定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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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佳不愿再这个话题上多说,随口解释一句「是拿给外公外婆吃的」这事就算过去了。
闻母虽然奇怪,但好在没再多问,因为她和闻父要赶着回家。
「天气预报说夜里会下雨,我看这天气也快了,绵绵,你和清瑜要在外婆这住是吧?」
闻佳点点头,送走爸妈,拉着谢清瑜就回了房间。
她急需有人帮她梳理混乱的思绪。
谢清瑜早就发现闻佳这次回来状态不对了,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她轻轻蹙眉。
「首先,骆景扬的反应是很正常的,你夜不归宿,他找不到你,当然会担心。」谢清瑜一条一条地分析,「其次,你们吵架的点不在一块,这件事情只是最后一根稻草,你在意的,是你们俩的交流鸿沟。」
「但是,」谢清瑜话音一转,「真的是交流鸿沟吗?你有和他交流过吗?」
闻佳摇头,谢清瑜便明了了,「绵绵,感情这种东西呢,你第一次谈恋爱,不懂。爱是需要表达的,欲望也是需要表达的,心理学家那么厉害,都需要患者口述症状,骆景扬一个愣头兵,又怎么能猜到你的想法?」
闻佳沉默了片刻,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又怕他会不喜欢。」
谢清瑜嘆口气,「绵绵,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为什么不对自己自信一点?最重要的是开口说啊!顾虑这担心那的有什么用,行动出真知!」
闻佳:「……」
像是为了附和谢清瑜的话,天空突然响了一声闷雷,随后是突降的暴雨,气势磅礴地沖刷这个城市。
闻佳的心在喧嚣的雨声中莫名静下来。
「外公说骆老师一家去旅游了,骆景扬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谢清瑜提醒她,「今天可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雨水打在汽车表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骆景扬盯着前窗晃动的雨刮器看了一会,心思微动。
一个合格的突击队员要学会利用地势气候。
他在大雨后的三分钟果断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如他所料,这次终于不再是单调的忙音。
「绵绵。」
在谢清瑜的注视下,闻佳发出一声「嗯」。
「下雨了,」骆景扬说,「晚上会很冷,注意不要着凉。」
「……」
听着他那边尤为清晰的雨声,闻佳犹豫了一会,小声问道:「你回去了吗?」想了想,又补充解释了一句:「外公说你爷爷奶奶去旅游了,你……」
「嗯,他们前段时间报了个跟团游,我也是才知道。」骆景扬就等着她这句话,「中午太急没有预料,刚刚才发现忘了带家里钥匙。」
声音越来越低沉。
「怎么办?绵绵。」
谢清瑜看着闻佳挂了电话后坐立不安的模样,不过一分钟,她重新穿上了外套,拿了包。
「要出去?」谢清瑜挑眉问。
闻佳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去吧,」谢清瑜噗嗤一笑,「外公外婆睡着了,没事。今天跨年夜,好好玩,如果没回来,嗯,明天我帮你打掩护。」
闻佳的脸更红了。
等闻佳出门以后,谢清瑜倒在床上乐不可支。
她觉得自己要收回那句骆景扬是闷木头的话了,分明就是一只——老狐狸。
第25章
元旦假期,附近的酒店都订满了,最后闻佳花高价在 app 上定了一间公寓式民宿。
房东在线上将大门的密码告诉她,因此也不需要再查身份证——骆景扬没带在身上。
公寓是双层的,里面的装修对得起它的价格,该有的东西也都很齐全。她站在玄关处大概扫视了一下屋里的构造,意外瞧见书架上那个醒目的红蓝色小盒子,心跳勐地一快。
迅速把目光挪开,她没有脱鞋,低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骆景扬站在她身后,身体像一棵树堵在门口,没让开。
「外面这么大的雨,等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谁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闻佳还想再说话,骆景扬又道:「今天坐了一天车,什么也没吃,陪我吃个饭吧。」
他声音低低的,闻佳听着竟然觉得有些可怜。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说话,算是默许。
骆景扬是真饿了。一天没进食,随便选了家外卖,是附近一家连锁的生煎店。
闻佳捧着一杯黑米粥坐在边上看他。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并不夸张,连咀嚼的速度都十分规整。闻佳一直觉得他天生就该是当军人的,在从前,他还没读军校的时候,他身上就已经有那种俨然板正的气质了。
应该是父亲也是军人的缘故。
骆景扬放下竹筷,见她在一旁发呆,手里的粥根本没动几口。
他低声问:「不好吃?」
闻佳摇摇头,「吃不下了。」
她才吃的晚饭。
骆景扬便自然地伸手接过,就着她用过的吸管三两口将这杯黑米粥喝掉。
闻佳缩在沙发边,拿了一个抱枕放在怀里,觉得现在的氛围有点儿奇怪。明明事情还未解决,他们的关系却好像突破了某个阶段,跃进至另一种程度。
想到他为了赶回来饿了一天的肚子,她就有些不是滋味。
骆景扬像看透了她似的,收拾好桌上的狼藉之后,他突然来了一句:「想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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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佳看向他。
「再给我一次机会?」
闻佳:「……」
她明显感受到自己心里的高墙快要崩塌,加上他在大院里的那番剖白和谢清瑜的话,天平已经不自觉往他那边倾斜。
她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是说可以等我想好了再回答吗。」她小声说。
骆景扬难得愣住,反应过来后略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
他在闻佳身边坐下,然后伸手,掌心盖住她握成一团的拳头。闻佳颤了一下,没有躲开。
「但我有点等不及了,」他不断靠近她的身体,最后把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
毫无心眼的小绵羊扑通掉进大灰狼的温柔陷阱。
男人的吐息就在身侧,亲密到让人战慄。闻佳不敢回头,声音轻颤:「你耍赖。」
「嗯,我耍赖。」胸腔发出愉悦的共振,「原谅我吧,绵绵。」
闻佳彻底没招。
只是有些事,她还是想要跟他讲清楚。
「不是原谅的问题。」
忽然听见她说了这么一句。
骆景扬抬起头,灯光照耀着她的侧脸,肌肤白皙清透。
「姐姐说,爱是需要表达的,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好像一直都没有交流过。」闻佳直起身,转头,「我想知道,当时我们只相处了那么几天,你为什么就决定是我了呢?」
……
她问得很认真,连着骆景扬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为什么是她?
爱情不是一个可以用数据精密分析计算的东西,各种不可控的因素,譬如当年偶然一瞥的遇见,又或是两个人的点滴相处,它们累加在一块,构成一种奇妙的感觉。
骆景扬顿了顿,很久,才看着闻佳的眼睛说:「我不知道。」
闻佳抿唇。
「从前对于结婚没有很强烈的想法,后来跟你姐姐相亲,遇见了你。当时想着,如果要结婚,我更希望那个人是你。」
骆景扬倚靠在沙发背上,脑海里回忆着当时的感觉。他没有告诉闻佳他们曾在面包店外见过,仅是那一面不足以让他对一个不了解的人产生爱情。他想起的更多是相亲那天闻佳绯红的耳垂和闪烁又期待的目光,柔软到让自己忘了相亲的对象本该是她姐姐。
闻佳一时间摸不清自己的感受,问:「是因为觉得我合适?」
骆景扬不置可否,捏了捏她的手,说:「但现在我想要和你结婚,重点在于想和你,而不是想结婚。」
闻佳愣了。
骆景扬又说:「我的职业特殊,註定了要委屈你,所以一开始的打算是先相处一段时间,看你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如果不能,」他微顿,「那你有权利去选择更快乐的人生。」
话没说完,似有转折。
「但是直到你上次说要分开,我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大方,知道会委屈你,可还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最初的计划通通都抛到了云外,只有闻佳提分手的时候,心痛的感觉是最真实的。
闻佳嘴唇动了动,久久才开口:「你没说过……我以为,以为你没有那么喜欢我。」
骆景扬嘆口气,倾身把她抱进怀里,歉疚地说:「不是我没说过,是我做的不好,没有让你感受到。」
如今人抱在怀里才有了踏实感,骆景扬低头亲亲她的发,声音温柔:「以后不会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喜欢到想要她时时刻刻都能在身边。
闻佳眼睛酸涩,第一次感受到她的爱情终于落在了掌心。
*
外面的暴雨停了,闻佳缩在骆景扬怀里,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这几天的琐碎。
骆景扬搂着她的腰,缓缓道:「那天晚上是真的很担心,部队出去的路不好走,怕你出什么意外。」
闻佳知道那次是自己没接电话,再提起时也有心虚,底气不足地解释道:「当时看到那个什么郑医生很关心你嘛,就有点,嗯,不开心。」
「绵绵,答应我,以后就算再生我的气,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他的表情太严肃了,闻佳老老实实地应了声「哦」。
骆景扬才微微松口气,「现在队里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如果还不放心,我明天就打结婚报告。」
闻佳脸红,「我才没有不放心。」
看着她明明很高兴却还要绷着的模样,骆景扬忍不住闷笑,喉结滚动,低头去亲她。
这一吻让两个人都有点气息不稳。骆景扬的手已经从毛衣侧边滑到了里面,摩挲她腰侧光滑的肌肤。
闻佳靠着他的胸口微微喘气,手搭在他肩上,忽然想起那天他没告诉自己的伤处。
今晚收穫的底气让她开口:「可是你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受伤了。」
骆景扬动作停下来,看她。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她小声控诉。
关于身上的陈年旧伤,是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故事,骆景扬本来觉得没必要让闻佳知道,她这么一说,他才开始反思自己。
「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我不怕,」闻佳小声但坚定地说,「你什么都不说才更让我担心难过。」
「……」
想起那晚联繫不上闻佳时的焦急,她此时的控诉让骆景扬突然明白了她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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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口:「是我不对。」
然后抱着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关于信仰,关于家国。
第26章
像是为了方便零点的烟火能够顺利绽放,空气中只剩潮湿的水雾,雨水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
时间将至,轰然一声响,斑斓的烟火出现在天际。闻佳从骆景扬身上跳下来,跑到落地窗边,打开窗户。
她笑着,脸被倒映的烟火染上明媚的色彩,骆景扬看着她,心就软成一片。
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闻佳,埋首在她的颈侧磨蹭。
冷风灌进屋里,闻佳轻颤。两人都清楚今晚会发生什么。
吻从裸露在毛衣外的白皙脖颈一直落到耳垂,那里是闻佳最敏感的地方,她忍不住缩了缩。骆景扬就势掰过她的身子,捞进怀里深深亲吻。
带着粗茧的手挑开毛衣、内搭,滑过肚脐,最后落在胸前,与她的文胸花纹摩擦。
双峰中间有一道小小沟壑,他的手指几乎要陷进去。
确认她脸上没有半点不愿意的神情,骆景扬深吸一口气,将她抱起来。失重感让闻佳双腿夹紧了他精瘦的腰,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躺在了窗边的床上。
骆景扬半跪在她双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里的欲望已经很深了。
他交叉双手将自己的衣服从下往上一次性脱掉,闻佳看见他紧緻结实的腹肌、臂膀,最后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一团从裤子边缘蔓延出来的毛髮。
完全被色诱住,她的脸要烫炸了,欲盖弥彰地闭上眼。
骆景扬发出一声闷笑,抓着她的手把人拉起来,突然来了坏心思,哄她:「绵绵,帮我脱裤子。」
「……」
闻佳羞到脑袋完全煳涂,呆呆地「哦」了一声,手已经被他指引着摸上皮带的卡扣。
滚烫的肌肤碰到冰凉的铁片,她颤着手摸索了一会儿,最后无措地说:「……我不会。」
骆景扬的笑声更明显了。
他快速解开了卡扣,在闻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视野之内已经是松解了的皮带和里面露出来的黑色内裤了。
这个姿势实在过于让人血脉偾张,骆景扬不再逗她,重新下床甩掉裤子,然后再往前,一边半跪着弯腰亲吻,一边温柔地脱掉她的所有上衣。
只剩下一件奶白色文胸。
他终于看清了刚才触碰到的是怎样的花纹,勾勾绕绕的蕾丝缠绕在绸缎似的布料上,最要命的,是被它们包裹的两团绵软。
热血也涌上来了,他的吻终于不再只徘徊于脖颈之上,开始往下,小心含咬她的锁骨,然后到了更丰腴的地方。
一只手穿过她的后背,像拆卸枪弹一样,卸下她最后一层软甲。
*
毫无阻隔的亲密。
他回到闻佳颈侧,滚烫的唿吸喷洒出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比夜空更深的魔力,温柔地喊她的小名。
「绵绵。」
闻佳抱着他的脖子,忽然就不害怕了。
是骆景扬啊。
窗外又一簇烟花盛放,他挺动腰臀,深深进入。
闻佳的身体瞬间裹绞住他。
是有些疼的,但她没吭声,将他拥得更紧。唿吸间充斥的男人的气息是最有效的止痛药。
「小骆哥哥。」闻佳喃喃地说。
「……嗯。」
两个人在一起后她从没这样叫过,却让骆景扬更加激动。
他答应一声,然后找到她的唇含吮勾缠,下身随着他们的唿吸的频率一次又一次挺动。
像陷进了云里。
*
窗户没关,米色的窗帘微微飘动,但两个人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闻佳缩在骆景扬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光滑的嵴背上是他轻柔缓慢的抚触。
明明外面的喧嚣不断,她却觉得这一刻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俩,浑身都是满满当当的力量。
于是她轻声道:「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骆景扬的声音带着满足的沙哑。
她动了动,缓了一会才说:「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骆景扬想要低头,她却将他抱得更紧。
「你一定不记得,是我初三那年的暑假。」
她的声音很软,将时间拉回多年前的夏天。
「那个时候我初中毕业,没有作业没有学习任务。有一天外公外婆出门办事,把我留在家里,我觉得无聊,吃完晚饭就约了院子里的朋友一起玩。你还记不记得,在矮坡的右边有一块空地,那里种了几棵白玉兰。它开花之后很漂亮,有人带头爬树摘花,接着大家都跃跃欲试,我也是。」
小时候闻佳相比成年后要活泼许多,跟院子里的朋友们在一起,翻墙爬树什么都做过。
如今提起往事,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可是当我才爬到树杈上去的时候,你刚好从矮坡上来,就那样看着我,表情可严肃了。」
骆景扬安静地听她说着,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应该是他军校毕业,回家休假。后面发生了什么来着?
「我被你吓了一跳,从树上摔下来了。」闻佳说着,抬起头看他,「你一来,朋友们都跑了,只剩我摔在地上,脚疼得要哭了。」
骆景扬想起来了,「已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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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佳噗嗤一笑,「嗯,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被你吓的。」
他没出声。
闻佳吐槽他:「你都不知道,你不笑的时候有多吓人。」
骆景扬其实是知道的,手下的队员没少在背后说他是「魔鬼」,但换成闻佳这么评价,他还是皱了皱眉。
「真的?」
闻佳狡黠一笑,「只有那个时候啦。当时我做贼心虚,怕你骂我嘛。」
骆景扬开始回想自己当年有没有骂过她。应该是没有的,他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顶多教育两句。
闻佳接着说:「可能是因为我哭得太厉害,你以为我骨折了,竟然把我背去了医院。路上为了安慰我,还在小卖部给我买了奶片。」
「……」
「你那个时候是觉得我还是小孩子吗?怎么会想到用奶片哄我。」
骆景扬沉默,对于他来说,那时候的闻佳就是个小孩子。
他回答:「以前总看你抱着零食坐在天台,以为你喜欢吃。」
听他这么说,闻佳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她又说:「后来我们从医院回来,天已经黑了,但是外公外婆不在家,我钥匙又丢了,你就陪着我在天台坐了一晚上。」
只是一件很小的小事,闻佳却记了很多年。记得当年背着她的那个结实的后背,以及星光下陪她静坐的人。
「这样就喜欢我了?」骆景扬低声问。
闻佳笑笑,默认。他也失笑,又低头亲她。
间隙里闻佳侧过头,说:「再后来学校写作文,同学们都写爸爸妈妈雨夜背着他们去医院看病,只有我,写的是邻居家的哥哥。」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把星子纳进了瞳孔,「这个故事我写了好多次,最后写着写着,就从作文格上写到了日记本里。」
到底是那天发生的事让她心动,还是后来无数次地将记忆拿出来翻阅才让她不断沉迷呢?
闻佳说不清楚,不过不重要了。
骆景扬只觉得有海浪在心里翻涌,欣喜又酸涩的的感觉占据他整个胸腔。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行动回应她这么多年的爱意。
进入前,他声音低低地开口。
「绵绵,我们结婚。」
第27章
第一次同床共枕,闻佳醒得很早。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锁在一个温热的怀里,脑袋放空了一会儿,慢慢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样亲密的交缠和随着喘息洒在耳畔的低语,仅是回味都让人脸红心跳,又幸福满足。
她缩了缩肩,往骆景扬怀里埋得更深了一点。
一番动作将骆景扬弄醒了,下巴被她的头髮挠得有点儿痒,他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亲。
「醒了?」声音低沉沙哑。
仍然有点儿害羞,闻佳轻轻「嗯」了一声。
骆景扬翻了个身,改为平躺的姿势,让她半趴在自己身上,一边揉着她的腰一边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佳脸更烫了,轻声答:「没有。」
骆景扬侧头看落地窗外的天色,下过雨的城市像被笼罩一层烟色纱雾,天刚蒙蒙亮,江畔爬起一缕橘光。
一切都与他习惯的迷彩绿的世界不一样,却神奇地让人放松。
两人享受了一会这无比安静的清晨,然后闻佳问道:「你明天回去吗?」
「嗯,」骆景扬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闻佳摇了摇头,「我答应了外公外婆这几天在大院陪他们。」
骆景扬弯唇,明知故问道:「那昨晚是怎么跑出来的?」
闻佳羞窘,抬起头毫无攻击力地瞪他一眼,小声道:「还不都是你……」
被骆狐狸拐走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昨晚是他步步为营给自己下套呢。
骆景扬脸上的笑更加明显,讨好性地拍拍她的背,转移话题:「等会儿我们出去走走?」
闻佳认真地想了想,带着期望的眼神看向他,「好,想去迪士尼。」
骆景扬莞尔,「行。」
*
新年的第一天迪士尼游客不少,热门项目队伍排成长龙,两个人没有去凑热闹,只挑了一些人少的地方逛。
因为闻佳不是第一次来了,对这里并不新奇。而骆景扬即使没来过,却也对游乐场里的项目兴趣不是很大,毕竟这些还不如他的跳伞训练来得刺激。
让他留意的是这里的氛围和游客的服饰装扮。
两个人是临时起意来的,穿着在一群游客里面显得很朴素,尤其是闻佳。又一次路过一个带着米妮发箍的游客,骆景扬低头看看闻佳披散着的黑色长髮,舌头顶了顶腮,表情若有所思。
走到米奇大街的时候他停下来,站在商店门口问闻佳:「要不要进去看看?」
闻佳浑然不知地点头,便被骆景扬牵着手带进去,却注意到他的视线流连在一墙的发箍上。
他回头问她:「好像她们都戴着这个,你也试试?」
闻佳略有些讶异,她才发现骆景扬竟然还有这样的少女心。
她本想说家里有好几个迪士尼的发箍了,但是看到骆景扬虽然表情正经,眼里却含着微微期待,还是说了声「好」。
于是骆景扬取下了挂在架子上的星黛露发箍带到闻佳头上,又理了理侧边的碎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满意地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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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帐买单。
一个发箍几乎是勾起了平时压根没有消费需求的男人的购物慾,一连逛了好几个商店,又是披肩又是手饰地买了好些花哨的东西。当看到他再次拿起一个奇奇蒂蒂头饰的时候,闻佳终于开口制止他。
「好了好了,我的脑袋戴不下了。」
骆景扬比对了一下,发现再戴一个的确是有些困难。
闻佳满心都是幸福的泡泡,刚要说话,迎面突然撞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她身子趔趄了一下,被骆景扬眼疾手快地扶住,连带着那个「东西」也扑到她小腿上。
是个穿奇奇蒂蒂玩偶服的小姑娘。
小朋友脸圆圆的,脑后扎了两个小揪揪,头上戴着骆景扬刚才拿的同款髮饰。她的五官很漂亮,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抬头看着闻佳,一脸茫然,显然没反应过来。
闻佳整颗心都被她萌化了,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软声问她:「疼不疼呀?」
小姑娘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头上的兔子耳朵。
闻佳会意,头低下一点,「想摸摸吗?」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开口:「想~」
实在太可爱了,连骆景扬也蹲下来,神情柔和地围观兔子和花栗鼠的互动。
胖乎乎的小手轻轻碰了碰星黛露的耳朵,估计是触感很好,小姑娘笑开,露出小小的虎牙。
店内嘈杂,闻佳和骆景扬完全沉浸在面前这个比洋娃娃还精緻的小姑娘身上,忽然听见货架后面传来一声「小满」。
小姑娘闻声回头,瞧见爸爸妈妈带着哥哥来找她了。
她兴奋地小跑到爸爸身边,奶音喊着:「爸爸!我看见星黛露了!」
身后骆景扬牵着闻佳起身,与小姑娘父母对视了一眼。
父母的容貌都很出众,连妈妈手里牵着的另一个穿着奇奇蒂蒂衣服的小男孩也漂亮得不得了。
走到哪里都是让人侧目的一家四口。
最后小姑娘的妈妈侧耳在小姑娘身边说了什么,她又从爸爸怀中下来,跑到闻佳跟前对她说:「小兔再见~」
闻佳一愣,旋即笑着弯腰摸摸她软乎乎的头髮。
「再见呀,小花栗鼠。」
这一个小插曲为这趟旅程添加了更多柔软的东西,骆景扬将目光从远去的一家四口身上收回来,脸上不禁露出一些羡慕。
「喜欢小朋友?」他低声问闻佳。
闻佳点点头,「她好可爱。」
「我也喜欢,」骆景扬说,「我们以后也生个女儿吧。」
许是因为已经做了最亲密的事了,这话他说出来无比顺口。
闻佳微微红了脸,抿唇看他一眼,没吭声。
达成目的的骆景扬笑着牵起她的手,在店里四处逛逛,又挑了几个东西拿去结帐。
闻佳很快被拉去注意,问他:「怎么买这么多?」
购物篮里从玩偶到水杯什么都有。
「给虎子妹妹买的。」刚才遇到的小姑娘让骆景扬想起许宁那个刚上幼儿园的妹妹,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没生孩子前,先看看别人家的解解馋。」
闻佳:「……」
谁再说骆景扬闷她第一个不答应!
*
他们在游乐园玩了一天,吃过晚饭骆景扬将闻佳送回大院。下午的时候上面突然来了电话通知要他明早到师部开会,只能今晚开夜车回去。
才尝到一点儿肉味又要吃素,骆景扬补偿似地将闻佳锁在车里亲了又亲。
闻佳抓着他的衣袖提心弔胆,生怕车子停在这里,会被大院里哪个熟人看见。
骆景扬眼底暗色浮动,他揉了揉闻佳被亲得红润的嘴唇,说:「回去不许坐那个林初阳的车,如果我有时间,我来接你。」
闻佳靠在他怀里小口喘着气,缓了缓说:「不用啦,开车来回好麻烦,我买了高铁票。」如今发现骆景扬的醋意还挺大,闻佳心里却忍不住高兴,安慰道:「林老师和我不在同一天回去。」
骆景扬想到前一晚闻佳差点被告白,冷哼一声,「在学校里也少和他接触。」
只有男人懂男人。
闻佳弯了弯唇,抬头主动亲亲他的唇。
「知道啦。」
第28章
假期结束,闻佳回去的时候骆景扬到车站来接她了。乌泱泱的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脸上挂着笑,拉着小箱子跑过去,被他稳稳接住,捞进怀里。
骆景扬牵起闻佳的手,探了探体温,然后便没放开,将身体的热量传递给她。
年后的宜市更冷了,风雪唿啸欲来。
「不是说有事吗?」闻佳问。
上车的时候两人通过电话,知道他才刚开完会,接下来还有安排。
骆景扬说:「刚好就在附近,先把你送回家。」
闻佳哦了一声,嘴上没说,但心里却因为他的体贴高兴得不得了,其间又夹杂着一点想要炫耀的小心思。
这份安全感让她很难再去怀疑骆景扬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今年的春节比以往都要早,各个部门的收尾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骆景扬将闻佳送回家里后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去,而闻佳也要开始准备考试的材料。
这是她任教后的第一次考试,难免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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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课,她给同学们勾画了重点,传播学需要解释的名词太多,没一会儿讲台下就有人哀嚎。
「老师,这么多哪里背得完啊?」
因为年龄相差不多,课堂的氛围比较随意,竟然还有人嚷:「不如咱们开卷考吧?」
闻佳忍俊不禁,看向那个男生,「考试就几道名解和简答,再多一道论述,开卷考不等于直接告诉你答案?」
「你就当做慈善呗!」
闻佳略有无奈,「开卷肯定不行,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接下来的是重点,好好记。」
台下顿时刷刷地拿出笔。
闻佳翻开书页,念出一个「拟态环境」,还没说完,目光忽然落在最后一排。
划重点的课,就算平时再怎么顽皮的学生也都会带书来乖乖做笔记,几乎不会见到在这堂课上睡觉的。
所以当她看见最后排趴在桌上的那个女生时,不免意外。
闻佳记得她,叫沈媛,圣诞节的时候给闻佳和几个老师送过苹果。沈媛平时成绩还可以,人长得也漂亮,但让闻佳印象深刻的还是她哪怕上早课也会画最精緻的全妆来教室,连背的包都是挺奢华的牌子。
上次被温然注意到的就是她。
联想最近几堂课沈媛的反常,闻佳思忖了几秒,没有出声,直到下课人都散了才往讲台下走去。
沈媛还在睡着。
指节敲了敲桌面,桌板的震动惊醒睏倦的女生。
沈媛愕然抬头,看见闻佳站在面前。
「老师……」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闻佳安抚地朝她微笑,问道:「看你最近上课不在状态?马上考试了,别松懈。」
「……嗯。」沈媛点点头,反应迟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化妆的缘故,她今天面色比往常憔悴许多。
闻佳说:「这节课划了重点,回去找舍友借书抄一下笔记。」
「知道了,老师。」
沈媛看了看闻佳,一脸欲言又止,最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快速收拾了桌面上的东西往帆布袋里一塞,留下一句「老师再见」匆匆离开。
这一眼让闻佳忧心忡忡。
这边事情还没解决,第二天开会,又撞上林初阳。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晚的事,她有些尴尬。
反倒是林初阳朝她笑了笑,说了声「来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闻佳也只能生硬地扯起嘴角,深吸一口气踏进会议室,躲在最后一排。
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是文新院的辅导员李唯,也是今年招的,跟闻佳关系不错。她轻手轻脚地拉开桌板,一边问闻佳:「我没迟到吧?」
闻佳摇头,「领导还没来呢。」
李唯坐下,从一个大纸袋里又拿出一些小纸袋,「我中午去吃火锅了,带了点零食,你拿去吃。」
闻佳收下,嘆了口气,「我也想去吃火锅,可是最近好忙。」
「你们这会儿忙,我们过年还要忙。」李唯跟她比惨,「放假回家了还要操爹妈的心。」
她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 a4 纸,「看到没,我一学哲学的,现在成了无情的文件印刷机!」
闻佳接过来扫了两眼,「最近在评奖助吗?」
「嗯,可把我累坏了,还要一个个核实情况。」
「要家访?」
李唯摆摆手,「那倒不用,学生评议小组投票过了,有文件证明就行。」
闻佳瞭然。
*
会后骆景扬来接她下班,想起刚才李唯的话,闻佳说:「咱们晚上吃火锅吧?」
骆景扬没意见,闻佳便补充道:「在家吃,附近有个菜场,我们先去买菜。」
于是车子一拐,开到闻佳常去的那家菜市场。
搬家后,闻佳经常来这买菜,和这边的菜贩也算混了个脸熟,付钱的时候基本都会帮她抹掉零头,或者多送一些小葱。
绿油油的蔬菜在骆景扬眼里跟山中野菜基本没什么区别,闻佳却很快就能从一堆茼蒿里挑出最鲜嫩的那一把。骆景扬挑了挑眉,低声道:「我们这样像不像提前过上了老年生活?」
闻佳抿唇藏住笑,忽然意识到什么,问他:「你不觉得我们进度有点儿快了吗?」
「快吗?」骆景扬反问。
两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谁都不知道正经的恋爱流程该是什么样。
甚至,骆景扬还觉得慢了。
回到家,骆景扬将菜洗好,没让闻佳动手。闻佳闲着无事,见天色还早,准备再炸一盘小酥肉。
腌制好的酥肉在油锅里炸了两遍至金黄,放进铺了厨房纸的盘中吸油。等火锅锅底煮沸的途中再准备两份蘸料,一切准备工作做好,空气里已经有了浓郁的香味。
闻佳摘下围裙走出厨房,刚要出声,便看见骆景扬双手交叉靠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动作一顿,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他身边,平时敏锐防备的人此时竟也没被吵醒。
骆景扬两天没合眼,吃住都在警队,今天还是要来见闻佳才回部队洗澡换了身衣服。而闻佳准备一个酥肉不过二十来分钟的功夫,他就睡沉了。
还有人比她还忙呢……
闻佳突然觉得自己的工作也算不上多累了。
她伸出手,指腹触碰到他轮廓清晰的下颚,好像两天没见他又瘦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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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手指被抓住。
骆景扬睁开眼,眼里带着点笑意。
闻佳轻声说:「吃饭啦,晚上要不要在这里休息?」
骆景扬露出一个很莫测的笑,揉了揉她的腰,说:「好。」
闻佳发誓自己只是心疼他开车来回辛苦,不知道他又想哪去了!
锅底准备了辣锅和番茄。骆景扬在湘市读了四年书,毕业后又去了北方,口味早变了。但闻佳依然给他舀了一碗番茄汤,让他先喝着暖身。
和骆景扬相比,她饭量不大,没一会就吃饱了,那些肉类丸子基本进了骆景扬的肚子。
警队定的快餐虽然量大但没这么香,来闻佳这里算改善了伙食。
吃完饭,骆景扬自觉收桌,闻佳摁住他的手,说:「你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我来。」他说。
「就几个碗,很快洗好了。你去洗漱睡觉。」闻佳少见地严厉,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骆景扬知道她心疼自己两晚没睡,于是不再坚持,低头亲亲她的唇,说了声好。
冬日的夜来得快,他从卫生间洗漱出来躺在闻佳的软床上,鼻腔里都是她的味道,身体和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在这间小屋子里,身披盔甲的士兵卸去平日的坚硬外壳,仿佛陷进了一场云朵铺成的软绵绵的梦。
等闻佳收拾好厨房和自己回到卧室,饭前那个调戏她说要做点什么的人早就睡沉。
她弯唇,关掉床头柜上留着的一盏小灯,然后也上了床,轻轻往他身边缩。
睡熟的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新的一年,静悄悄的,暖融融的。
第29章
没几天,学校迎来考试周。
闻佳还算幸运,她的考试在第一天上午,阶梯教室里学生有序地隔开座位,她拿着一沓试捲走进去,目光扫了一眼讲台下,忽然顿住。
好像少了人……她将班长喊上来点名,人才点到一半,自己先想起来,是谁没有来考试。
沈媛。
闻佳心里隐隐不安,将班长叫到身边低声问他:「沈媛怎么没有来考试?」
班长也一头雾水,想了想,答道:「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闻佳震惊,「李导知道吗?」
班长面色犹豫,慢吞吞地道:「这几天课不是很多,沈媛她之前也没有旷过课……」
只要学分还在可控范围内,这种事情也不会上报辅导员。
只是今天考试缺席,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闻佳想了想,又将沈媛的舍友叫到门口问情况。
三个女生给出的回答大致相同:沈媛这学期基本不住学校,说是出去和男朋友住了,所以大家也都帮她瞒着。只是这段时间连宿舍里她的首饰背包也开始消失,应该是带走了。
再多的消息她们也不知道。
闻佳面色凝重,从生活中来看沈媛是一个很喜欢奢侈品的女生,但是上节课见到她既没有化妆也没有背包,这些已经很反常。
她让女生们先回教室考试,下课收卷以后才抱着试卷匆匆赶到办公室找李唯。
「考完啦?」李唯笑嘻嘻地和闻佳打招唿。
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闻佳将卷子放在她桌上,开口说:「沈媛缺考了。」
「啊?怎么会不来考试?」
闻佳沉声说:「班长说她好几节课没来上了。」
「……」
李唯见她面色不好,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闻佳将上一次看见沈媛时的状态告诉她,她立刻找出档案联繫沈媛,包括在班级群里的微信和各种聊天软体,但都没有回应。
因为刚入职没经验,她们将这件事告诉了办公室秘书,又叫来班上几个和沈媛走得近的同学询问情况,得到的反馈是沈媛这段时间在男朋友家住宿,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男朋友家的地址。
最后是在隔壁班一个暗恋沈媛的男生那里,他因为跟踪过沈媛回去,从而得知了她男朋友家的地址。
闻佳对此心情复杂。
李唯和闻佳根据地址来到沈媛男朋友家,就在学校不远处的一栋民居里。上了年纪的住宅楼,比闻佳居住的那一套还要破旧。
她们爬上六楼,敲门,没有回应。
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七,家里没有人情有可原。
李唯摸摸肚子说饿了,一伙人都因为沈媛的事忙到这会儿忘了吃饭,两个人就在楼下随意找了家麻辣烫店填饱肚子。
闻佳食慾不佳,筷子挑起一根玉米面,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上一次复习课沈媛反常的行为。
要是她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身旁李唯锁着眉,忽然开口:「你说,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
闻佳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很慌乱,一点底都没有。
她们在楼梯口等到六点半,终于见一个男人走上来。男人身材普通,样貌普通,和这座城市奔走忙碌的上班族无他区别。这让她们微有惊讶。
男人也没想到自家门口等着两个女生,直到李唯上前跟他解释清楚,他的脸色才变了变。
他的神情很复杂,思考了两秒,最后把李唯和闻佳请进家里。
一个不算整齐的两居室,沿着墙角堆叠了几个纸箱,地上的外卖盒都没来得及收拾干净。
男人找出一次性纸杯给她们倒了两杯水,然后坐到一侧的塑料椅上,慢慢开口:「我和她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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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怔。
「她上周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唯蹙眉,「能问一下,你们为什么分手的吗?」她担心是情感问题沈媛一时想不开。
男人说:「分手是她提的,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李唯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你们……是因为感情破裂分手的?」
「算是吧,但也不全是,没有吵架,就是太累了。」男人顿了一下,犹豫了很久,才干涩地说道:「沈媛她……去借贷了。」
李唯和闻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慌。
校园贷。
这比情伤还要严重。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很喜欢买包买奢侈品,当时我以为她是家境殷实的女大学生,在一起之后才发现,那些钱全都是贷来的。」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闻佳绷着声音问他。
「半年。」
这意味着,在半年前沈媛就开始借贷了。
半年,高利贷的利息会滚多高?
李唯最后问了一句:「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男人摇头。
从出租房出来,两人皆面色苍白。教师职业此时被赋予更高的责任,也是更沉甸的担子。
她们先回学校找主任开会说明了情况,报了警,然后联繫了沈媛的家长。沈媛老家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当她母亲用沧桑的声音接起电话的时候,李唯有一瞬间的语塞,不知怎么开口。
沈媛父母要在第二天才能赶到,闻佳和李唯留在学校与前来调查的派出所民警交涉。忙活了一晚上,做笔录看监控,最后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闻佳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家,望着黑黢黢的房间,她忽然想起骆景扬。
在外面强撑的力气此刻消散得无踪无影,身体疲乏又恐慌,就想靠着他,被他拥抱。
她真的害怕。
害怕学生出事,害怕那个可怕的校园贷,也害怕一个家庭的破碎。
闻佳用手抹了抹眼睛,脱下外套到卫生间草草洗了个澡,最后才上床合眼睡觉。
必须要坚强。
*
第二天下午,李唯和一个男老师在车站接到了沈媛的父母,和他们的声音一样,那是两张被泥土与农作物伴岁月雕刻的脸。
头一次来到大城市,他们很拘谨;面对女儿的老师,他们更无措。
「老师,小媛她……她出什么事了?」车上,沈母拉着李唯的手问。
处于各种考虑,校方没有在电话里告诉家长校园贷的事情。他们只知道是女儿出了事,一颗心不安地吊在嗓子眼。
李唯只能宽慰她:「咱们先到学校,我们详细把事情经过告诉您。」
即使有了一点心里准备,到了学校主任将起因经过告诉他们的时候,朴实的农民夫妇依然差点被吓昏过去。
沈父紧紧扶着妻子的肩膀,抖声问:「小媛……去借钱了?她去借了多少?」
主任摇摇头,「沈媛还没找到,我们也不知道具体的金额。」
沈家夫妻脸色灰暗难看。
时至中午,警察那边有了线索,说是沈媛在一家 24 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他们找过去的时候,她精神状态很差,现在被带去了派出所。
所有人的心头大石终于落地,至少人没出事。
闻佳的课程考试结束,校内工作也差不多完成,就被学校派着跟进这件事了。
派出所里,沈媛见到父母,身子抖了一下。
沈母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冲上去,伸出手指对着沈媛的脑袋用力一戳,怒骂:「你说你怎么还敢去借钱花了?!我们家再穷也穷不到这个地步!」
沈媛状态不好,身子随之一摇晃,闻佳赶紧扶住她。
主任也拉住沈母,「沈媛妈妈,先别激动,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暂时被安抚下来,有警察进来给他们各递了一杯水,屋内一位资歷更老的警察对他们说:「这件事情性质比较严重,我们需要沈媛提供一些详细情况。」
听见「严重」两个字,沈家父母面色颤了颤,沈母慌张地问他:「有多严重?是不是……是不是要坐牢?」
「那倒不是,」老警察说,「只是为我们的工作提供一些协助。」
沈母松了一口气,在一旁久未吱声的沈父此时忽然开口:「我家妮儿,她欠了多少钱?」
老警察停顿两秒,说:「四十九万。」
沈母几欲昏厥。
「这四十九万里,大部分是借贷产生的利息,实际花费没有这么多。」
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沉默。
沈母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面色惨白的沈媛面前摇晃她的身体,「你现在让我们怎么活!我们去哪凑这个钱!你让你弟弟妹妹怎么办!让我们怎么办!」
悽厉的训斥声里带着隐隐的哭腔。
闻佳担忧地朝沈媛看去,却见她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沈母。
目光复杂,带着不甘与怨恨。
第30章
接下来的事情校方不方便插手,警方需要和沈媛进行单独谈话,主任回学校商量这件事情的处理,闻佳就在派出所陪着沈家父母。
空荡的屋子里,沈母拉着闻佳的手,哭哭啼啼地说:「老师啊,你说,小媛她怎么敢去借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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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佳默然。
「她一直都很听话,我们家条件不好,她会帮着我们照顾弟弟妹妹,从来不跟家里要什么。现在怎么……怎么就……」
沈母想不明白,一直听话的孩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她的诉苦让闻佳感到不适,安慰了两句,起身走出这间沉闷的屋子。
闻佳给李唯打了电话,大概说明了情况,问她:「沈媛没有向学校申请过奖助吗?」
李唯不解,翻开桌面上申请奖助的学生名单,说:「没有。」
以沈媛家里的条件完全可以申请助学金。
挂了电话,闻佳胸口闷闷的,很多疑惑未解,沈媛看着也不像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借贷的动机是什么?
骆景扬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半靠着墙面愁眉不展的模样。
他走到她面前,低声喊了句「绵绵」,熟悉的声音让闻佳下意识抬头,看清走到跟前的人,她露出一丝惊讶。他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在这?」骆景扬也这样问她。
闻佳抿唇,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班学生出了点事情。」
骆景扬望向她身后的接待室,大概猜出了事情关系。消息里那个被高利贷团伙盯上的大学生,应该就是闻佳他们学校的。
他摸摸她的脑袋,「在这等我,别担心。」
闻佳点点头,目送他走进沈媛的那间询问室。
随后大厅门口又匆匆赶来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目的明确地往询问室的方向去。闻佳才意识到,为什么警察的事情,需要骆景扬这个军人参与?
各种不寻常让她隐隐察觉到,这或许不是一件普通的校园贷案件。
这场询问持续时间很久,有一位女民警进来给沈家父母和闻佳送了一份盒饭,让他们先吃着。
塑料餐盒里盛的是鸡腿饭,但是闻佳没什么胃口。一旁沈母被来往的警察弄得更加心慌,一个劲地问闻佳:「小媛进去这么久了,是不是这事情解决不了啊?」
闻佳强笑,「不会的,您别太担心,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边上沈父闷声抽菸,刺鼻的烟味让闻佳脑袋更晕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门口终于传来一点动静,沈媛打开门走进来,几个小时的询问让她浑身脱力。
是她犯了错误,沈母没有打算安慰她,反而指责:「现在知道难受了?这么多钱,你让我和你爸怎么活!」
再一次听到这句话,闻佳头疼得太阳穴一跳。
骆景扬和郑凌霄前后走进来,此时这个情景,他们作为外人不方便掺和,但见小姑娘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郑凌霄站出来说了声:「先把人带回去吧,如果后面有需要,警方会再联繫你们。」
沈母只能打住满心怒火,看向闻佳。
闻佳说:「叔叔阿姨,咱们先回学校吧?」
始终沉默的沈父忽然开口:「听老师的吧。」
……
沈家三人先行出去,骆景扬拉住闻佳,「我送你们。」
闻佳微怔,看了一眼郑凌霄,他们今天显然是有公务在身的。
「你方便吗?」
骆景扬还没开口,郑凌霄抬抬下巴,「也行,你先把他们送回去,回来咱还有事商量。」他转向闻佳,刚才他已经知道闻佳的身份了,此刻朝她微微颔首,说道:「你好,郑凌霄。」
闻佳看看骆景扬,然后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你好,我叫闻佳。」
*
一路有些沉闷。
后座坐着沈家三人,或许是骆景扬一身军装气场太强大,沈母没有再开口训斥沈媛。
闻佳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沈媛的状态让她有些担心,以及那个巨额的四十六万,哪怕放在普通家庭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到了学校,李唯早早等在校门口。她看到沈媛完好地站在面前,一颗心才算松下来。
她从闻佳手里把人带走,让闻佳先回家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她就好了。
闻佳点点头,看着他们走远。
垂在身侧的手被轻轻捏了捏,她回神,骆景扬还没走。
「没事的。」骆景扬安慰她。
这是在外面,不然闻佳很想在他怀里靠一靠。
她「嗯」了一声,问:「你那边是不是很忙?你快回去吧。」
她不敢问太多细节,怕涉及到他工作机密。
骆景扬的确时间紧迫,但仍不放心地看她,「自己回去可以?」
闻佳点头。
「晚上我会过去,等我回来,嗯?」
「好。」
她又用目光送走了骆景扬。
考试结束以后好像没有她想得那么轻松,胸口吊着一口吐不出来的气。她打车回家,沉沉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是被李唯的电话吵醒的。
「我翻了之前的档案,沈媛在大一的时候,是申请了助学金的。」李唯说,「但是……最后的贫困生名单里没有她。」
闻佳疑惑,「为什么?」
「她没有相关的证明文件,学生小组评定那一项也没通过。」
「……」
闻佳读书的时候,不太关注这一块,不知道原来申请助学金还有这么多流程。
「今年和去年的助学金申请名单差不多,但是我现在有点儿犹豫要不要批。」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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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便将几个名字念给她听,又说了一些她了解到的事情,这次轮到闻佳沉默了。
因为想知道沈媛为什么没有通过贫困生补助的申请,李唯将同期其他几个学生的情况也翻了翻。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有几个学生全套的电子设备都是高端品牌,买单反玩摄影,而申请材料上却写着手机是「1000 元内」。甚至还有一个拿国家补助金的,才刚出国旅游回来。
批准这些申请的辅导员已经离职出国了,她没办法找到人询问。
闻佳和李唯第一次当老师,不知道竟然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都有些生气。沈媛借贷固然是错误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国家发放的补助金可以随意领取。
与李唯聊完,闻佳没了瞌睡的心思,抬眼望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心境也如夜色一般。
愤怒,无奈。
她不知道大学奖助的申请会这么黑暗,也不知道沈媛和她的家庭今后该怎么办。助学金的申请失败,奢侈品的诱惑,对网络贷款危害的无知……会不会都促成了她借高利贷的原因。
夜色下的都市漂亮繁华,很容易就迷惑了一个年轻人的心。
*
元旦后回到宜市,闻佳给了骆景扬一把家里的钥匙。此时他开门进来,看到的就是漆黑的屋子,和抱腿蜷缩在沙发上的闻佳。
闻佳听见响动回神,望着一身军装来不及换下的骆景扬抿起嘴,情绪终于找到宣洩口。
骆景扬快步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亲亲她的脸,低声问:「怎么了?」
闻佳又将刚才的事情复述一遍。
她知道骆景扬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只是想要找一个倾诉的对象。
「或许那些真正家庭困难需要补助的同学,反而得不到这份帮助。」闻佳低着声音说,「为什么有人会去占据他们的名额呢?」
虽然这么问,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谁不喜欢钱呢?
骆景扬沉默片刻,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公平,我们帮不了所有的人,只能减少这种不公平的发生。」他轻抚她的嵴背,「我们做我们能做的,就是帮助他们了。」
闻佳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嗯」了一声。
做我们能做的。
她一整晚兴致不高,骆景扬让她留在沙发上休息,自己围上围裙进厨房煮了一锅拉面。腾腾的热气让南方没有暖气的屋子渐渐回暖,有骆景扬陪着,闻佳好歹吃了几口,剩余再由他解决。
见他吃得很快,闻佳轻声问道:「这段时间是不是很累?」
骆景扬弯弯唇,「还行,就是没时间吃饭,这是今天第一餐。」
闻佳微微睁大眼,「我再去给你做点吃的吧,只吃面够吗?」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骆景扬伸出左手拉住她,「够了,你陪我一会儿。」
他把闻佳重新锁在身边。
闻佳看着他,不再说话。终日忙碌的时间于此逐渐清闲,一切平和安静。
身边的人是她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感受到的归属与暖意。
第31章
经过大家商量,沈媛还是留在学校参加完剩下的考试再走。而沈父沈母因为担心家里的两个孩子,当天就要回去。
以为事情尘埃落地,主任长长嘆了口气,对李唯说:「考完试找时间给学生们开个会,讲一讲校园贷。」
李唯点点头,主任便背着手长吁短嘆地走了。
小小一间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闻佳,两个人肩并肩靠在一块,身心疲惫。
「我决定了,」李唯突然说,「这次的奖助要重新审查一遍!条件不符合的都不能通过!」
闻佳转头看她,虽然没说话,但在心里贊同了她的决定。
「你说我们学校奖学金名额也不少,为什么不来争取一下奖学金呢?一个个非挤破头地跟人家贫困生抢。」李唯忿忿地说,「怎么好意思的?」
闻佳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能在知道这些事后将名单重新审查一遍,就已经很好了。
在办公室和李唯说了一会儿话,闻佳看看时间,起身离开。走到长廊转角,忽然听见墙后传来耳熟的声音,她脚步一顿,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出现。
那是沈母的训斥声。
「我们家去哪给你拿这么多钱?妹妹还生着病,弟弟明年上小学,在城里读书借读费又是一笔,你现在让我们怎么办?!」
沈母的声音尖锐,一点儿也不顾忌这是在学校。幸好办公楼来往的学生少,沈媛垂着头不说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翻腾激烈。
「家里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出来花钱的!这才出来几年啊,书没读好不三不四的东西倒是学会了,我看你现在书也别读了,去打工还债吧!」
脑袋里轰然一声,沈媛勐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你还敢瞪?钱都被你糟蹋光了你还敢瞪?!」
沈媛浑身发抖,边上沈父一根又一根地抽菸,完全不管争执中的母女俩。
谁也没料到沈媛会突然爆发。
「我糟蹋什么钱了!」
她嘶声地吼,声音大到连办公室里的李唯都走出来查看情况,被闻佳连忙拉住。
「那两个小的有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明明我也在读书,为什么还要让我往家里寄钱!」沈媛眼睛通红,又愤怒又委屈,对于弟弟妹妹连名字都不喊了,近十年的容忍造就今天的崩溃,「你们只会向我要钱,问过我需不需要钱吗?是,我是去借钱了,你们又有关心过我为什么借钱吗?穷就别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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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和沈母的巴掌一同落下的,是压垮沈媛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是你弟弟妹妹!」沈母怒斥。
事态发展超乎闻佳和李唯的意料,她们快步走出来,李唯拉住沈母,闻佳将沈媛往身后藏。
「沈媛妈妈,事情已经发生了,打孩子是没有用的,您冷静一下。」
沈母气得胸脯不断起伏,怒狠狠地越过两位老师瞪着沈媛。
李唯只能求助于沈父。
沈父用指腹掐灭菸蒂,最后说了声:「回家!」
一辈子面朝黄土的男人也像黄土一样沉默顸实,他与这个流光溢彩的繁华都市格格不入,也与女儿的世界渐行渐远。
李唯送沈家父母离开学校,走之前给闻佳使了个眼色。
走廊重新归于平静。
闻佳松开抓着沈媛手臂的手,改为拍拍她的肩膀。沈媛低头藏住自己的眼泪,没说话。
闻佳默了默,说:「到饭点了,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沈媛瓮声道:「不用了……」
闻佳朝她微笑,「没事,走吧。」
她没有带沈媛去学校食堂,而是在校外找了一个比较清静的西餐厅。这么大费周折的,沈媛明白她是有话说。
看着对面翻菜单的闻佳,沈媛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老师,你不用管我的。」
闻佳手一顿,再次翻过一页,「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培根意面行么?」
沈媛感觉自己的眼泪又要止不住了,胡乱点头。
闻佳让服务员上了两份意面,又要了两份浓汤和时蔬甜点。
这是沈媛出事以来吃的第一顿正经的饭。
她以为大家都会觉得她贪慕虚荣,可是李导和闻老师的反应却不是这样的。她们会对她笑,会带她吃饭,在她觉得天塌下来的时候。
她忍不住叫了闻佳一声:「老师……」
闻佳抬头,「嗯?不好吃?」
沈媛摇头,眼泪就在这时候落下来。
闻佳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总有解决的办法的,」她说,「但是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沈媛用力抹掉脸上的泪,直到脸都被纸巾磨得泛红了,她才说:「我不是为了买东西。」
这么多天,她第一次为自己辩解。
闻佳放下叉子耐心等她说完。
「你们看我买包买奢侈品,是不是以为我的钱都花到那上面了?不是这样的。」沈媛说,「那些包都是假的,我怎么可能买得起正版。」
闻佳微讶。
「我没有借钱给自己买过东西,平时的生活费……都是我自己去打工赚来的。」她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将自己的不堪说出口,声音里带着伤口被撕裂的疼痛,「来宜市上大学,是我第一次走出家里那个小县城,也是来了才知道,原来大都市是这样子的,每个人都穿得很漂亮,身上完全闻不到泥巴的味道。」
她第一次知道「土」是什么概念,不是踩在脚底下的黄泥,是她与大都市的同龄人之间的那道鸿沟。
他们生长于玻璃花房,她却来自黄土泥泞的村落。
每当舍友在讨论什么新鲜的玩意或是漂亮的东西,她都不敢开口,生怕自己的无知引来大家的嘲笑。这种自卑刻进了她的骨髓,以至于成为了欲望的土壤。要是她从没见识过这样的世界就好了。
「明知道不能怨命运,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是我呢?」沈媛眼里又涌出泪,「为什么我要自己赚生活费?为什么家里这么穷了,爸爸妈妈还要继续生孩子?明明我也在上学,为什么还要为弟弟妹妹赚学费?」
为什么,人会有不同的命运。沈媛哽咽,「我知道爸爸妈妈也是爱我的,但是他们的爱不公平。」
爱不公平,命运不公平。
闻佳准备好的安慰此时一句也说不出口,这种生来的差距是她也无法改变的。她是很幸运的一类,但这个世界上有比她更幸运的,也有比她更不幸的。
「老师,我想努力跳出来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闻佳抿嘴,手越过桌面握住她的。
「我知道的,你很努力了。」
在闻佳措词想要安慰她的时候,忽地又听见她说道:「钱能满足我的欲望,也能救一个人的命。去年我妹妹生了一场病,家里需要用钱,我走投无路了才会去借的——我总不能看着我妹死吧。」她打工赚来的那点微薄薪水根本负担不起一个小孩的医疗开支。
回想这二十年人生,沈媛觉得自己没有过否极泰来的时候,甚至更多的是雪上加霜的坎坷。当时以为的希望,在后来的日子却像滚雪球一样,成为她的梦魇,引发各样的连锁反应。
第32章
直到走出了西餐厅,闻佳仍旧没能将沈媛说的完全消化。
那些活在底层的人对于命运的指责,那些痛苦又微弱的唿救,句句都让人难受。
唿救?
突然想到这两个字,闻佳愣住。
接下来的日子,她与李唯保持着联繫,两个人时刻关注沈媛的动态。闻佳还借着帮沈媛划重点的藉口,常去学校陪她。沈媛没有再缺席考试,精神状态似乎逐渐恢復了平静,让她稍微放下一点心。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当晚,学校开了一次关于校园贷的讲座,闻佳不需要出现,沈媛也没有参加。即使校方隐去了借贷学生的姓名,但这件事仍在学校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整个文新院都知道了沈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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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页
她一个人在宿舍收拾东西,其实到如今也没留下多少东西了,在那些人开始催债的时候,她就把所有东西不论真假都挂在了二手网站上。
她给闻佳发了一条微信,然后坐在椅子上发呆。
闻佳接到信息过去时,意外在宿舍楼外遇到了一个熟面孔。她记不起这个男生叫什么,出声喊住他:「来找沈媛吗?」
暗恋沈媛的男生面色慌张,本来想趁闻佳没发现熘走,现在也只能停下,磨磨蹭蹭地说:「老师……我……路过。」
闻佳凝视他藏在黑夜里的脸,良久,说道:「上次谢谢你提供的消息,你们都是大学生,正当交往老师不会反对的,但这里毕竟是女生宿舍,你出现在这里不方便。」
她说得委婉,话里却否定了他跟踪这种不正当的行为。
男生脸一热,声音更加磕绊,「知、知道了……」
闻佳看他一眼,转身走进楼道。
闻佳没想到沈媛叫她过来,是想要送她礼物。
「这不是假的,虽然也值不了几个钱,却是我拿第一次打工赚的钱买的。」沈媛手里躺着一条细银手鍊,举到闻佳面前。
闻佳没接,「这么有意义的东西,你自己留着。」
沈媛扯出一个笑,「反正也带不了了。」
看见闻佳愣住的表情,她又补充道:「我这种人,戴什么首饰呢。」
闻佳皱眉,说道:「不要妄自菲薄,你才二十岁,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沈媛目光移向别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那条手鍊塞进她的手心,「收下吧老师,留在我这里,只会让我看着心烦。」
「……」银质的链子在闻佳手心发烫,她看着浑身充满丧气的沈媛,开口道:「你之前说放假不回去了?家里知道吗?如果要留校,学校这边我帮你去问问李导需要填哪些申请,最近几个传媒公司也向我们学校开放了实习的岗位,你想不想试试?」
沈媛摇头,「不用了老师,谢谢你,不过这些我自己能解决的。」
闻佳不知道她会怎么解决。
这种不安印证在三天后,学生陆续放假回家,校门即将关闭。而闻佳因为之前代表学校报警找人留下了身份信息,这一次派出所直接联繫上了她。
沈媛跳河未遂,被送到了派出所。
接到电话的闻佳赶紧打车过去,出门前,又折身拿上了沈媛送给她的那条手鍊。她在路上联繫了李唯,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沈媛正被一个女警陪着坐在询问室,浑身湿漉漉的,警察问什么都不说,只是止不住地发抖。直到闻佳出现,她的表情才有了波动,眼泪像找到什么宣洩口,勐地从眼眶里涌出。
闻佳急迫的动作慢下来,走到她身边坐下,然后握住她的左手,那里冰凉一片。
「老师,我真的害怕……」沈媛连声音都摇摇晃晃,「沉下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即使做了再多的心里准备,但当真正与死亡接触的那一刻,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挣扎。
闻佳拿出纸巾替她擦脸,深吸一口气,低声问她:「冷不冷?」
沈媛泪眼婆娑地看着闻佳脱了羽绒外套盖在自己身上。
闻佳说:「不喜欢这个世界了吗?」
「我不知道,」沈媛哭着摇头,「这么多天,我根本没有办法睡觉,闭上眼就是噩梦,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死了就解脱了……」
「你这么年轻,」闻佳忍着眼睛里的酸涩,「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才有希望对抗不公的命运啊。
沈媛从这份温暖中抬起头,看看她,又看看边上的女警,室内明亮的灯光让她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并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没办法解决问题。
心里突然出现一股恨意——凭什么她要因为别人的罪行惩罚自己?
她握紧闻佳的手,声音还是颤的。
「他们拿裸照逼我。」
一句激起千层浪。
沈媛在之前的询问里,并没有透露过这个信息。或许因为那时面对的是一众男警,又或许是因为害怕,直到今天沉在水里无法唿吸的时候,她才突然后悔。
死了解决不了问题,她要那些人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闻佳被她握着手不肯放开,在民警的同意下,陪她重新做了一份笔录。
也是到这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沈媛的反应不同寻常。
借钱给妹妹看病是真的,校园贷实为裸贷。走投无路之举成为了犯罪团伙威胁她的方式,从线上到线下,从裸照威胁,到最后的诱姦,留下更多裸照。借的钱也并没有抵消,利息反而越滚越多。
这件事从迈出的第一步就错了,她的底线被一步一步攻破,到最后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团伙里,你都见过谁?」民警问她。
「有三个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两个人压在我身上,另一个在拍照……」
民警问了好多之前没有问到的信息,闻佳越听越愤怒。
门外匆匆赶来一个警察,是上次见过的郑凌霄,他和闻佳点头示意,伸手接过边上民警递来的笔录,表情严峻。
「还有吗?」他冷声问。
气场太过强大,沈媛有些害怕。闻佳握紧她的手,安慰地说:「别怕,说出来都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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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媛认真想了想,摇头。
「没有了,你们……你们能抓到他们吗?那里有我的照片,还有……」她没说下去,那伙人对她造成的伤害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
郑凌霄颔首,「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我们一定会抓住他们的。」
做完笔录,李唯已经等在外面,她此时是一句责备或安慰都说不出了。责备什么呢?这件事情能说是沈媛的错吗?可是安慰又无济于事。
她们能做的只有降低后果的影响对沈媛造成的伤害,李唯和闻佳决定替沈媛保守秘密。
李唯抱了抱身上还沾着泥土的沈媛,轻声说:「都过去了。」
沈媛又落下泪,李导和闻老师都是很好的老师,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的让人难过。
李唯帮沈媛办了留校申请,闻佳替她找了传媒公司实习的工作,工资虽然到不了正式员工的水平,但是解决日常开销没问题。闻佳有时候还会把沈媛叫来家里吃饭,这段时间骆景扬进入失联状态,她一个人在家里,批改完试卷基本就没什么要忙碌的了。
有她陪着,沈媛脸上终于能见到一点笑容,偶尔还会问闻佳一些专业上的问题。闻佳将那条手鍊还给了沈媛,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工作得到的回报,留在她身上或许更有纪念意义。
第33章
郑凌霄从派出所带回一沓文件,进门时恰好遇到收队回来的骆景扬,他挥了挥手中的文件袋,「有新线索。」
骆景扬接过来大致翻了几页,熟悉的名字让他蹙眉。
「你女朋友的学生,跳河自杀被救回来,接受了心理疏导,竟然提供了平皖那群人的消息。」
平皖是这次任务的一条支线,起初他们以为就是普通的高利贷团伙,与平皖地区的警察合作以后,往下查才发现异样。
「应该背了几条人命。」郑凌霄说。
骆景扬拧起眉,「她怎么样?」
郑凌霄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而后笑道:「没事,这件事和你女朋友没关系。至于那个学生,我们会派人看着。」
骆景扬思忖数秒,仍有不放心,「和这件事有关的学生老师都看着,谨慎一点。」
郑凌霄瞭然地点头。
骆景扬把文件放在桌上,除去手上的作训手套,捏了捏眉心。连续几日的跟踪抓捕,他的眼里也出现了几道红血丝,脸上不可避免露出一丝疲惫。
此时想起闻佳,想要给她打电话,才记起手机上交了,拉抽屉的手又收回来,心里空落落的。
知道人还没吃饭,郑凌霄从泡沫箱里拿出一份盒饭,探探温度,「冷了,给你热一下?」
「不用。」骆景扬接过,打开餐盒,露出里面泛着冷腻油光的腿肉。他扒了一大口饭,瞥见桌上的文件日期,忽然问道:「今天十七号了?」
郑凌霄「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过年?」
「还有十来天吧,怎么?你有假?」
骆景扬摇头,没说话,表情凝重。
今年除夕肯定是回不去的,闻佳更不可能留在宜市,他心里计算着这次抓捕大概还需要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闻佳回老家前结束。
「咱们只剩下平皖和江岭两条线了,放心,肯定让你们小两口团圆。」郑凌霄猜出他所想,出声安慰,「倒是你自己,肩膀还行吧?不行别硬撑,我们警队的狙击手也不差。」
虽然这么说,但这次行动的确不需要骆景扬亲自上一线,主要还是起到一个领队的作用,顺便练练兵。
骆景扬扯扯嘴角,对他们的实力做出评价:「还需要锻鍊。」
郑凌霄挑眉。
*
大寒这天,闻母给闻佳打了一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被闻佳含煳地应过去。她不知道骆景扬过年有没有休假,如果没有,闻佳想趁着年前再和他见一面。
因为不确定归期,闻佳又去超市囤了好多食物,哪怕她回去了,骆景扬偶尔过来也能有东西吃。
推车路过一排货架,上面摆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小盒子,她的脸有些烫,快速伸手取了几盒——家里的已经用完了。
结帐时接到沈媛的电话,她说公司年会发了一些吃的,要给闻佳送一点过来,人已经在闻佳小区门口等着了。
闻佳提着超市的购物袋往回走,冷风捲起柏油路面上飘落的枯叶,大概十分钟后,她看见一身朴素的沈媛站在小区外的青砖墙边。
她走过去,对沈媛递过来的一袋零食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以留着自己吃的呀。」
沈媛把注意力从远处的灌木后收回来,应道:「留了呢,宿舍还有很多。」
她将东西塞进闻佳手里,五彩的礼盒,里面装的应该是一些糕点。
闻佳无奈,说:「今天大寒,我买了年糕,晚上在我家吃吧?」
沈媛下意识要拒绝:「我回学校吃……」
闻佳挽住她的手,「我自己一个人也无聊,一起吃吧,我老家的习俗大寒是要吃毛蟹年糕的……」
边说边拉着她往小区里走。
沈媛抿唇,没再推辞,走几步路又回头看了一眼。闻佳瞧见,问她:「怎么了?」
沈媛犹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闻佳怔住,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丛灌木,绿油油的枝叶后突然晃过一个人影,刚好卡在死角,一时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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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皱眉,马上想起那个跟踪沈媛的男生,但也不能断定就是他。
「过去看看。」她见天色还亮着,路上行人不少,想弄个究竟,却被沈媛拉住。
「不用了,」沈媛摇摇头,「可能是我最近没休息好,多想了。」
她不想再麻烦老师。
闻佳面露犹豫。
路边停着白色警车,十米远还有一个交警岗亭,她权衡片刻,勉强相信了她的说法。
因为这茬,饭后闻佳将沈媛送到了地铁站,路上叮嘱她:「你是实习生,在公司加班也不需要加到太晚,回学校尽量坐公交地铁,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宿舍楼的舍管阿姨和保安没放假的吧?」
「没有,」沈媛摇头,「我自己下去就好了,老师你快回去吧。」
闻佳摆摆手,「没事,我看你下去,到学校以后跟我说声。」
「好。」
沈媛转身和她说了再见,直到身影消失在地铁通道的拐角,闻佳才重新迈开腿。
她慢悠悠往回走,先给骆景扬发了条信息,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但没有回应依然让她有些失落。
好嘛好嘛,军嫂是辛苦了一点,要耐得住孤独的。
想到「军嫂」两个字,闻佳微微脸红。她想着这次回去是不是应该和闻母说一说骆景扬的事情了。
接着她又给李唯打了个电话,问她隔壁班那个男生的事情。
李唯说隔壁班没有人留校,那个男生也不是宜市人,应该是回家了。
闻佳半信半疑,聊了两句挂断电话。
天色暗沉沉的,好在小区道路路灯装得不少,进楼道的时候闻佳将手机里的手电打开,循着光一层一层往上走。
走到四楼,熟悉的廊道与木门,开门,进屋。
她刚要拖鞋,弯腰的时候忽然瞥见地垫上的一个泥脚印,身子顿住。
这两日天气晴朗,她也没去什么湖边,哪来的泥?
不仅是玄关,连接客厅的过道也能看见几个泥印,并且一看就是男人的脚印。
骆景扬回来了?更不可能。结束任务他第一时间就会告诉闻佳。
想起傍晚沈媛的话,闻佳后背勐地竖起鸡皮疙瘩,恐怖的念头瞬间涌上脑袋。
未开灯的屋里,卧室房门紧闭。
闻佳立刻转身,轻声但极为迅速地往外跑。
神经绷得紧紧的,不敢回头,不敢停下,完全无法思考。
只剩下跑。
跑哪去?人多的地方?
这个点的小区没有什么路人,只能往外面的主干道沖。
速度提到极限,闻佳想起某个夜里梦见的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楼梯。
忽地,有人堵住了楼道的出口。
第34章
车内的气氛无比压抑,主驾的年轻警察不时瞟向后视镜,看见部队里派来的那个队长面色阴沉,他瑟瑟不敢开口。
后座,骆景扬攥着枪,浑身紧绷。
「不是让你们的人看着?!」
此时此刻,他的语气也有些重了。
郑凌霄理亏,沉声道:「前天清扫结束,我们的监视就陆续撤了。」
宜市本地的任务结束后,警方将重心放在了周边,谁也没想到平皖那边没注意漏了两个,让他们抢了一辆面包车出逃。
他将系统里传回来的资料递给骆景扬看,手指在屏幕上放大了歹徒的照片,一个刀疤脸,一个较瘦。两人都有命案在身。
「就是这两个,他们本来沿着山路往水东跑,」郑凌霄说,「但是我们在山下设了卡口,他们发现走不了,所以又折回到城里,抓了人质。」
想报復,想挟持一个人质作为筹码,都有可能。
「昨晚沈媛在你女朋友家吃饭,吃完饭你女朋友和沈媛一起出门送她上地铁,然后再一个人回家。由此我们怀疑,这两个人的目标应该是沈媛,结果阴差阳错,才抓了你女朋友。」
骆景扬不发一语地听郑凌霄解释,一手握枪,唿吸压抑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右手细微的颤抖。
低垂眼睑紧紧握着枪管,手背暴起的青筋显露了他的情绪。
在部队经歷了这么多年,出过无数次任务,也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骆景扬早就对战场对战争习以为常。
但在今天,他重新感受到了恐慌。
知道闻佳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知道那些人对待无辜群众的手段。
越是明白,就越不安。
他看着郑凌霄的嘴唇快速张合说明情况,大脑头一次无法跟上运转思考。
见他这样,郑凌霄顿了顿,最后出声:「他们要的是能和我们谈判的筹码,所以人质暂时是安全的。」
暂时。
骆景扬不愿意将闻佳的安全变成无情的概率数字。
车子以最快速度开至远郊山林,进了山里,必须下车徒步。泥土、树木、飞禽,本该自然的地方此刻变得严峻肃杀。早就等候在这里的警察带领骆景扬和郑凌霄往歹徒所在的方位走,嘴里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他们提出要和我们谈判,要求是开放山下的卡口,他们要带着人质去东海,并让我们给他们准备一辆游艇。只有到了海上,他们才会释放人质。」
已经在车上换好装备的骆景扬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冷声问:「人质呢?」
接应的警察不知道他和闻佳的关系,如实道:「距离事发已经超过十个小时,医生担心人质的心理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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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景扬咬紧后槽牙。
*
闻佳在一片颠簸中醒过来。
长久的昏迷让她脑袋晕涨,过了很久才完全清醒。
陌生的地方,恶臭的味道,以及耳边嗡嗡的交谈声,一切都在告知她这不是一场噩梦。
她想起昏迷前的最后景象。
「人好像醒了?」粗狂的男声响起。
面包车停在路边,瘦高的男人从副驾跳到后座,看见睁开眼的闻佳,恶狠狠地扯了扯嘴角。
「别乱动,不然杀了你!」
他晃了晃手里黑色的手枪。
闻佳手脚都被束着,依然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拼死咬着自己的牙关才能不发出声音。
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每个细胞都在恐惧,依稀的理智告诉她要保持镇定。
镇定,镇定,不能慌,不能喊。
冷静,闻佳。
生理反应却使她流出眼泪。
闻佳的乖觉让男人很满意,转身拍了拍主驾的椅背,「快走,我们要在天亮之前到山里。」
刀疤脸闻声挂挡,破旧的面包车继续在乡道上快速行驶。
山路泥泞,空气里带着晨雾的潮湿,窸窣的声音给这片山林增添无限诡谲。
闻佳几乎是被他们拖着走的。
看不清的石块绊倒她,她又摔在石块上,身体和精神传来一致的痛感。
她不敢出声,闷哼藏在身边两个男人粗沉的唿吸下。
最后被他们带到了一片草木更茂密的地方。
朝阳已经有了升起的迹象,天渐渐放明。
「在这里等着警察来,给他们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如果还想人活命,就准备好我们要的东西。」瘦高男将闻佳绑在毛竹上,对他的同伴说。
刀疤脸看着他在闻佳的手腕上缠绕一圈又一圈的麻绳,而后目光移到闻佳脸上,冷漠地盯了好久。
「他妈的,还是没抓到那个小贱人!」他吐了一口唾沫,「抓到她我要抽她的皮,竟然还敢报警!」
瘦高男处置完闻佳,倚靠在另一根毛竹上,掏出口袋里皱成一团的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吐出一口烟雾,他缓缓道:「东西带着吗?」
刀疤脸露出一个坏笑,「肯定带了,怎么能便宜那个小娘们,等咱轻松了就把她的裸照发网上。」
他挠挠下腹,毫不避讳闻佳的存在,对着一根毛竹直接解开裤子撒尿。
闻佳精神高度紧绷,在看到他解裤子的那一刻就闭上了眼,耳边是男人下流的口哨和流水声。
控制不住地反胃作呕。
听他们俩的对话,她大概明白了这是一群什么人,又为什么会找上她。
她想起他们对沈媛做的那些事。
刀疤脸小便完,回头看到闻佳的脸色,脸上笑容更明显,提上裤子走到她面前,「哟?不好意思了?」
闻佳闭着眼,噁心的气味却伴着草木的味道传入她鼻腔。
「谁让你和沈媛那个臭婊子走那么近,自认倒霉吧,成了她的替死鬼。」刀疤脸说,「反正都到这时候了,不如再爽一爽。」
闻佳浑身一颤。
她睁眼,强作镇定地看着他的动作,他竟然真的要上手解她的衣服。
「等等——」闻佳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尖锐的声音,「我是你们的人质,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警察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的。」
两个男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刀疤脸咧嘴,威胁道:「呦?还挺聪明。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闻佳脸色煞白。
幸好,边上的瘦高男制止住了他:「回来!」
刀疤脸看起来很听他的话,冷哼了一声,站到瘦高男身边。
天色彻底大亮。
闻佳从未如此绝望过,她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事情,脑袋里全是那些恐怖绝望的念头。
怎么办?
她想起骆景扬,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不知道他能不能来得及救她。
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骆景扬身上,只是害怕时间。
就快要崩溃。
*
到了警方的包围圈,骆景扬一眼就看见了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的闻佳。
她被两个男人挡在身前,黑色的枪口就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这一幕让他的唿吸几乎停滞,喉咙似有血腥味。
冬天的衣服包裹着,他看不见闻佳身上有多少伤口,但是她的表情依旧足够让他心痛。
握紧了拳,骆景扬逼迫自己将目光从闻佳身上收回来并且保持冷静。他环伺周围,最后锁定了现场的最佳狙击位置,警方已经在那里安排了狙击手。
他看向自己半举的左手,掌心摊开。他的手掌因为常年握枪而生了许多茧子,并伴随着一些陈年的伤疤。
他已经很久没有作为狙击手而存在了。
手掌在空气中虚虚一握,试图找回熟悉的感觉。还有那一年,子弹直入左肩时的创痛。
枪弹成就了「利刃」最顶尖的狙击手,也在最后取消了他作为一名狙击手的资格。
将闻佳的生命交给别人?
骆景扬沉默,再一次看向闻佳。
那他自己呢?又可以射出完全保证闻佳安全的一枪吗?
一个与决定离开「利刃」同样艰难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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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分析与情感的挣扎之后,骆景扬重新迈开腿,走到狙击点。
「我来。」
手掌搭在警方派出的狙击手肩上。
骆景扬的话让狙击手愣住,他并没接到命令让位。
郑凌霄本在安排行动计划,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也惊了一下,走过来问骆景扬:「你要自己来?」
「嗯。」声音冷沉。
郑凌霄权衡片刻,再次向他确认:「可以吗?」
「子弹要一次穿透两个人,我来,才能保证这一枪的成功率。」骆景扬一眨不眨地看着闻佳,她好像哭过,眼睛里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和苍白的脸对比鲜明。
郑凌霄同意了。
这样近乎嚣张的一句话,只有他才能听出骆景扬语气里的愤怒和决然。
骆景扬是不会拿闻佳的生命做赌注的。
第35章
闻佳看不见骆景扬。
但她能看见周围一圈藏青深黑和迷彩绿交错的颜色,这些颜色让她稍微感到安定,又强作冷静,不能给警方的行动添麻烦。
郑凌霄作为警方的代表出来和两个歹徒谈判。
「你们要求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但我们也有要求,你必须保证人质的安全,一到港口,必须立刻释放人质。」
瘦高男和同伴对视了一眼,藏在后面的刀疤脸突然开口:「不够!」
郑凌霄拧眉,「你还有什么要求?」
刀疤脸说:「把沈媛带来,我们要带着她一起出海!」
气氛短暂沉默,郑凌霄盯着他,「你觉得,警方会答应将无辜群众交出去吗?」
「她无辜个屁!要不是她,老子能落得今天这样?!」
「没有她,你们照样逃不出去。她只是提供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你低估了警察的能力。」
「那大家就一起死在这里,反正被你们抓住了也活不了。」瘦高男冷笑一声,枪口推着闻佳的脑袋。
郑凌霄并不慌乱,冷淡道:「你们要的是活命,保证人质的安全,如果人质出事,你们走不出这片山。」他和闻佳对视一眼,「这山里到处都是军警,只有人质才是你们唯一的生存希望。」
一句话,闻佳听出了潜藏的含义——骆景扬来了。
她死咬下唇,眼泪差点又控制不住。
别怕。
相信骆景扬。
她艰难地深吸一口气。
骆景扬有判断是否开枪的权力,但这个决定很艰难,他必须成功。
瞄准镜里不只是敌人,还有他的绵绵。
她在哭,又倔强地忍着,耳机里传来郑凌霄的声音后,他看见她的眼神变得轻松了一点点。
知道他来了么?
测距,修风偏,调整唿吸。
骆景扬的世界安静下来。
藏在他骨血里的狙击经验在架起枪的那一刻重新回归,覆盖了肩膀的疼痛,这个过程几乎就是瞬间的事情。
「砰。」
枪响。
嘈杂的声音传入耳膜,周围有人走动,有人交谈,骆景扬却始终半跪在地上,唿吸停滞了很久。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瞄准镜,小小的一片视野里,他的绵绵眨了眨眼。
*
闻佳的知觉还没反应过来。
她愣愣站着,身后禁锢的力量突然消失,有人贴着她倒下了。皮肤上冰凉的机械触感换成了喷溅的温热液体。
是血。
围着的警察立即涌上来,有人扶住她,连郑凌霄也上前关注她的情况。
一片混乱里,她想回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随之落入一个微微颤抖的怀抱。
「绵绵……」骆景扬抖着声音喊她。
闻佳的眼泪溃堤。
掌心一片湿漉,骆景扬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发顶,「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
闻佳搂着他的腰,从小声呜咽到出声喊他的名字,获救后的身体完全是瘫软的,靠着骆景扬的力量才不至于摔倒。
骆景扬直接抱起她,对着边上的郑凌霄说:「我带她去找医生。」
郑凌霄点头,看着他们一步步往山下走。
边上冒出来一个人影,在他耳边惊嘆:「哇,队长,我刚才看了伤口,那子弹直接穿透脑袋飞到后面那玩意的颈椎啊……部队里来的就是好厉害!」
他是警方给狙击手配的观察员,刚来没多久,对一切都新奇。
后脑勺被打了一下,出手的是那个被骆景扬换下来的狙击手,他哼声说:「我也可以。」
年轻的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情。
郑凌霄没说话,睨了他一眼。骆景扬的技术是这十多年真枪实弹练出来的,他们要超越,还有的磨。
有志气是好事,但不能太傲。他在心里记下一笔帐,回去就让这群小子加练。
后续由他负责处理,地上的两具尸体让在场的所有老警察都惊嘆,很少能看到这样顶尖的狙击技巧。只有郑凌霄知道骆景扬的心理压力,他不禁去想,如果换作是他,被挟持的是他家的小知了,他能这么冷静吗?
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郑凌霄轻笑了一声。
他估计会把这两个人打爆。
*
山下停着救护车。
骆景扬刚抱闻佳出来,马上就有医生给她做了个粗略的检查。骆景扬陪同在旁,手指被闻佳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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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问了一些症状,然后对骆景扬说:「没什么事,就是摔倒了有几处淤青,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厚,回去养养。」
骆景扬抿唇,丝毫不见放松,「谢谢您。」
医生摆摆手下了车,留下一个小护士给闻佳换药。小护士先是看了一眼骆景扬,徵询道:「要脱衣服哦,你……」
闻佳无措地看向他,手中力量不减。
骆景扬喉咙发涩,哑着声音说道:「我在这陪她。」
小护士瞭然。
她一边换药一边偷瞄着边上高大俊朗的军官,看见他跪在担架床边轻声哄受伤的姑娘,小护士心里也有些羡慕。
而骆景扬眼里全是闻佳腿上青紫的伤痕,
此时的闻佳娇气无比,骆景扬越哄,她的眼泪就掉得越厉害。直到护士也换完药下车了,她才埋在他怀里哭道:「我害怕。」
骆景扬温声:「不怕,没事了,我在。」
他像抱紧差点丢失的宝贝一样抱紧她,而事实是,他也怕。
怕得要死。
以至于击毙那两个人后,他的手软到连枪都握不住。
太阳挂在正空,山里的气温逐渐变得温暖,从开始到结束,时间只不过过去了几个小时。
而对于两个人来说,这几个小时却如末日那样漫长。
郑凌霄收队下山,遇见骆景扬抱着收拾好情绪的闻佳,问道:「没事吧?」
「没事。」骆景扬说,「我先把她送回家再过来。」
「不用,平皖那边刚才传消息来说他们也收队了,咱们的任务结束了。」这一个多月的布网抓捕,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郑凌霄语气轻松了一点:「怎么样?伤还好吧?」
闻言,骆景扬动了动左肩,摇头。
射击的后坐力全集中在右肩上,左边只是在肌肉拉扯的时候才会有些疼痛,这与闻佳面对的危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郑凌霄便没再问,找人开车将他们送了回去。
*
这座城市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油烟味从各家的厨房里飘出来,偶有几声交谈,一切都是熟悉的景象。
受惊吓的心渐渐归拢。
闻佳坐在塑料椅上,任由骆景扬帮她洗澡,一边小声地告诉他从昨晚到今晨发生的事情。
骆景扬低低应着,流水滑过青紫的膝盖,动作更加小心。
能想像到这一晚她有多害怕,可是他却不在她身边。
骆景扬关了花洒,伸手取过架子上的浴巾将闻佳包裹起来,擦干后换上干净的睡衣,再把她抱回卧室。触及到熟悉的床铺,闻佳仍抱着骆景扬不肯放手。
「我去拿吹风机帮你吹头髮。」他揉了揉挂在腰侧的手,柔声哄。
闻佳没应声,比平时更黏他了。骆景扬无法,心却酸酸软软的,想了想直接抱着她去取了吹风机。
动作比拆卸枪弹的时候还要温柔,手指划过黑色长髮,指腹轻轻按捏她的头皮。
电器发出的「呜呜」声里,闻佳侧脸贴在他胸膛,感受内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直到吹干头髮,骆景扬将吹风机放在床头柜上,闻佳牵着他的手说:「我看看。」
「嗯?」
「你受伤了吗?」
骆景扬反应过来,「没有。」
闻佳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肩膀。
骆景扬在她的注视下脱了身上的黑色 t 恤,露出闻佳熟悉的挂满伤痕的身体。她轻轻碰了碰,骆景扬抓住她的手指。
「是不是没事?」
「嗯。」闻佳点头。
骆景扬沉沉嘆口气,重新将她纳进怀里,「幸好你没事。」
如果她有事……骆景扬垂眼,藏住崩裂的绝望。
他把闻佳抱进被子里,询问:「别想了,睡一下?」
闻佳看着他,「你要回去了吗?」
骆景扬一顿,说:「不回去,我在这里陪你。」
「那我们一起。」
骆景扬没答应,「身上脏,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你去洗澡,我等你。」闻佳执着地说。
她肚子一点都不饿,只想他陪着。
骆景扬听从她的安排,快速沖了个澡,换上了之前留在这里的衣服。出来时,看见她黑熘熘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
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儿。
他走到床边,闻佳配合地掀开被子,在骆景扬躺上来的时候贴近他的身体。直到手脚都抱着他以后,这才沉沉闭上眼。
没多久,唿吸就归于平稳。
骆景扬却睡不着,目光流连在闻佳的脸上。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总是她在等他。
他低头亲吻闻佳的眉眼,心里酸涩又自责。
第36章 玫瑰和钢枪
再醒来是傍晚,身边没有人,身体的疼痛感让闻佳回想起白日经歷的一切,仍觉得不可思议。和平世界待久了,哪能想到自己也会遇上这些。不过她没准备告诉沈媛,一切都过去了。
闻佳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出卧室,客厅也空荡荡的,只有未关紧的窗户灌进晚风,窗帘微微鼓着。她以为骆景扬又回去了,不禁觉得失落,忽然听见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轻微的声响,怔了一下,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骆景扬站在灶台前,军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两手撑着流理台的边缘,露出结实小臂。他低垂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闻佳来了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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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佳松了一口气,打散心里失落的情绪,吸吸鼻子,「好香。」
骆景扬回神,侧头看她,脸上的情绪一转而逝,闻佳没能捕捉到。
「醒了?」他走过来,声音略哑,「怎么不穿鞋。」说着面对面抱起她,闻佳自觉将腿缠上他的腰。
她搂着他的脖子悄悄观察,瞧见他微红的眼,惊住,低低地问:「怎么啦?」
骆景扬说:「切葱的时候被呛了。」
他将闻佳放到沙发上,从玄关找了一双棉拖回来,又坐回她身边,抓起她的小腿放到自己大腿上。宽大的手掌罩住她的脚,送去一点温暖。
骆景扬亲亲她的脸,「饿不饿?」
闻佳猜出他的情绪,软声道:「嗯,你去买菜啦?」
「你睡着的时候买的,吃饭吧。」
骆景扬的厨艺算不上顶尖,也就是一般。闻佳的厨艺很好,反而对口味没有那么挑剔了,一碗暖乎乎的玉米排骨汤下肚,她满足得不得了。
她放下汤勺,发现身边的人在看自己。
骆景扬将目光从她颈侧被树枝留下的划痕上移开,问:「什么时候回家?」
闻佳想了想,犹豫道:「本来准备就这两天回的,但是现在这样……怕外公外婆他们担心,还是再迟一点好了。你过年能回去吗?」
「没有假。」
「哦……」语气里露出一些失望,很快,她又扬起音调,「那我过完年早点回来!」
骆景扬的眸色深深,他盯着闻佳看了一会儿,说道:「明天我得回部队。」
闻佳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他说:「回去前先陪你找一个酒店住着,随便带几件衣服,过完年再搬家。」
闻佳被这句话吓到,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反应。
这片住宅的安全性已经不能让骆景扬放心,一晚都不能让她单独待着。实际上,他更想让她住到部队里来,但是他们还没结婚,政策上不允许。
闻佳虽然也留下了一点轻微的阴影,害怕自己一个人待着,却还是觉得有些突然了。
「不太好吧……」
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骆景扬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听话,绵绵,别让我担心。」
「……」
既因白天睡得太多,也因明天的安排,晚上躺在床上,闻佳没有睡意。
她刚下床,骆景扬就有了反应,过了一会,喝完水的她去而復返,发现骆景扬醒了。
「我吵醒你啦?」闻佳小声地问。这些天骆景扬一直在执行高强度的任务,又因为她的事情担心,此刻吵醒他,闻佳心里有点愧疚。
「没。」骆景扬掀开被子让她进来,揽进自己怀里。才出去这一小会儿,她的身体就没那么热了。
闻佳依赖地在他身上蹭了蹭,这样温存的日子实在少有,她很珍惜。
只是这一天骆景扬明显比从前沉默许多,她看在眼里。
腰侧的手紧了紧,闻佳抬头亲亲他的下巴,「我没事啦,你别紧张。」
骆景扬没出声,翻个身仰躺着,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睁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绵绵完好地在他怀里,一切尘埃落地,反而睡不着了。
闻佳有心让他好好休息,想从他身上下来,被搂着腰不能动弹。
她无奈,伸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在他微凉的唇上亲了又亲,像是安慰。
「想什么呢?」她柔声道,「小骆哥哥?」
终于让他的情绪稍微好转。
骆景扬扯下她的手在唇上一贴,「过完年,我去拜访一下叔叔阿姨。」
「……」闻佳撑起手来看他。
「行么?绵绵。」
「我……我有点儿害怕。」
「怕什么?害怕嫁给我?」骆景扬盯着她的脸。
闻佳摇头,「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和爸爸妈妈说。」
轮到骆景扬沉默,微微蹙起眉,他也没什么底气,毕竟要把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带走。闻佳的爸爸妈妈会满意他么?骆队长难得对自己不自信。但面对忐忑的闻佳,他沉声道:「交给我。」
「……嗯。」闻佳默认。
*
酒店是骆景扬选的,在他们部队出来不远,是个度假区,所以环境也很不错。骆景扬最满意的是酒店内外一圈的安保。
也是他办的入住,前台收了两个人的身份证,即使他不在这里住。和上次网络预订不一样,前台小姐将身份证递迴来的时候,闻佳的脸热烫烫的。
骆景扬一手拿行李,一手牵她上楼。电梯到十二楼停下,找到房卡上的门号,开门,是个採光很好的小套房。
闻佳真有种来养病的错觉。
职业习惯,骆景扬先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熟悉环境,又替她将衣物和洗漱用品分门别类地放置在柜子里、洗手间檯面上。回头看她,身穿白羽绒服的姑娘站在落地柜边傻愣,脸衬得绯红。
「怎么了?」一觉睡醒,他的情绪已经恢復。
闻佳吓一跳,目光收回来,含煳道:「没什么。」
不管是几星级的酒店,提供的小物件都大同小异,甚至星级越高,花样也越多,无处不周到。
骆景扬走过来往柜子里瞟了一眼,了然后微微勾起嘴角。
闻佳看见他的表情,脸更热了。
「我得回去了,你在这待着,附近有一些景点,无聊可以坐酒店的观光车去玩玩看看,别走远,腿还有伤,不舒服就躺着。」他一条条细细叮嘱,「晚上应该是不能过来,看情况吧,有时间就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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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那我走了?」
「我送你下去。」
「不用,」骆景扬摁住她的肩膀,「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揉揉她的脑袋,看着她粉嫩的脸颊还是没忍住,又亲了一口。
等骆景扬离开,闻佳躺在床上,身体陷进无比柔软的床被里。打了个滚,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离骆景扬的部队就十多公里呢。
好像即使不能联繫,也没那么难熬了。
*
说是看情况,骆景扬从师部述完报告后出来,还是拐去了度假村。闻佳正准备下楼吃晚饭,听见门铃响有些意外。
从猫眼里看清是他后,打开门,惊喜道:「不是不能过来吗?」
「办事路过,等会儿就要回去了。」
「哦……那一起吃晚饭吗?」
「好。」
骆景扬走进屋里,看见她摆在床上的笔记本,屏幕里放着哆啦 a 梦。
他莞尔,想起第一次陪她看哆啦 a 梦那天。
骆景扬一来,闻佳索性直接将晚餐叫到了房间。不知是不是因为快要过年了,餐车上还插了一只火红的玫瑰花,满满的仪式感。
骆景扬见闻佳很开心地将玫瑰花瞧了又瞧,暗记在心里。
饭后他给她洗了澡上完药再走的,已经没多大事了,腿脚也能走。骆景扬却好像上了瘾,浴室里有个大浴缸,方便他操作。
洗完澡闻佳趴在床上,睡衣掀到后背,骆景扬抹药的动作十分轻柔。
「快八点啦,你等会儿回去开车小心。」她摆弄手里的玫瑰,不小心扯下一片花瓣,轻轻「呀」了一声。
骆景扬当时没在意,晚上回到宿舍,脱衣服时才发现口袋里藏着一片玫瑰花瓣。
深红色的玫瑰紧贴他墨绿的军常服,心被这两种颜色填满,他愣了好久。
第37章 炸春卷
休养了两天,实在抵不过家里的电话轰炸,连外公外婆也打电话过来问闻佳什么时候回去。还有几天就年三十了,闻佳不好再磨蹭,当天晚上就坐高铁回到了家。
按惯例,闻佳和谢清瑜过年都是在大院陪外公外婆住的,闻佳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外公外婆身边,而谢清瑜是因为和继母相处不自在。
谢清瑜请了家政来家里搞卫生,她们只需要在年三十早上起来贴对联窗花。因为政策,今年春节已经听不见鞭炮声了,年味消减不少,只有贴上各样的红色图案才能品出一点过年的味道。
动手的事情谢清瑜是不擅长的,站在门外指挥闻佳调整对联位置,才把横联贴好,楼上下来一个阿婆,看见两姐妹很惊讶。
「都回来啦?」
谢清瑜和闻佳礼貌地说了声「阿婆好」。
「今年带男朋友回来没有啊?」
谢清瑜眉心一跳,「不急。」
「这得急的呀,带个男朋友回来,让你们外公外婆也热闹热闹。」
果然逃不开这茬,谢清瑜不耐烦应对,说了两句赶紧拉着贴好对联的闻佳躲回屋里。
关上门,看见闻佳脸上未隐退的笑。
「好呀,你倒是幸灾乐祸了!」谢清瑜作势要挠她,「什么时候把你家小骆哥哥带回来?」她开玩笑道。
闻佳脸上笑盈盈的,「他没有假期。」
谢清瑜说:「你们这恋爱谈得也太不容易了。」
闻佳犹豫了一下,忽然靠近她,「他说,过完年来见我爸妈。」
谢清瑜惊住,「过完年?」
「嗯……部队那里要先打好结婚报告。」
「什么?你们才在一起多久,就决定要结婚了?!」
「还好吧……」声音没什么底气。
或许有了那十几年做铺垫,她还真没想过两个人正式在一起的时长。骆景扬更不是习惯拖延的人,确定了,就要马上行动完成目标。
谢清瑜的脸色突然很严肃,问她:「你们这么着急,是不是有了?」
闻佳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脸蹭地一红,「没有!别瞎说!」
「那这么急做什么?」
「他想让我住到部队里去……」犹豫了一下,闻佳将那天被掳的事情说出,并让谢清瑜不要告诉家里。
谢清瑜顿时又惊又怕。
「什么破地方,当初和你说了不要租那里的房子,都是旧小区,你一个女孩子住着安全嘛!」
她一下一下戳着闻佳的脑袋,幸好人没事。
「虽然家属区是好,离你们学校也近。」冷静下来,谢清瑜分析道:「但是你真的想好了?结婚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要结婚,是有点怕的,可是一想到那人是骆景扬,好像也就……」
闻佳没说完,谢清瑜明白她意思了。
「行吧。」她摆摆手。这么多年的熟悉,也的确对骆景扬挑不出什么不好。「不过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和你爸妈、和外公外婆说。」
「嗯。」闻佳应了声。不管怎么样,从小的邻居突然成了一对,都会让人惊讶的。但是闻佳只纠结了一下就抛到云外了,骆景扬说了交给他,不需要她操心。
年夜饭是外婆准备的,闻佳打下手。一盘炸春卷端上桌,她收到骆景扬发来的信息,部队里在包饺子。闻佳刚要回復,他的电话就进来了,她连忙躲进屋里。
「绵绵。」骆景扬那边背景声很嘈杂,闻佳听见有人在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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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包饺子呀。」
「嗯,你呢?在做什么?」
「刚才在炸春卷。」
骆景扬也是嘉市人,对家乡年夜饭的菜餚不陌生,但他已经好几年都没回去过年。
他说:「好久没吃了。」
闻佳甜甜道:「下次我做给你吃。」
「好,」骆景扬弯起嘴角,「晚上不能和你联繫,我要去站岗。」
「你也要站岗吗?」
「嗯,这是部队的传统。」
骆景扬说完,闻旭一手面粉蹦到他身边,看见自家队长眉目柔情地打电话,他很兴奋。
「队长,你在和嫂子打电话吗——」
声音洪亮,闻佳在电话这端都能听见。自从知道她和骆景扬的关系,闻旭就不叫她闻老师了。
看着面粉在空中飞扬,骆景扬嫌弃地轻轻踹了他一脚,「边去。」
闻旭今天胆子很大,硬要凑到电话边,大吼:「嫂子新年快乐!」
闻佳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儿,传来些许窸窣的动静,骆景扬应该是换了个地方,安静不少。
「绵绵。」骆狐狸的声音又变得低沉温柔,诱哄小绵羊。
「嗯?」
「明年就可以来这里过年了。」
闻佳压下嘴角笑意,然后才想到他看不见,又在床上打了个滚。
没有直接答应,只说:「我姐知道了,她让你做好被我家轮流拷问的准备。」
骆景扬今天很皮,「时刻准备着。」
闻佳耳根发烫。
即使年三十,骆景扬也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又聊了两句,就要去吃饭准备站岗了。挂电话前,闻佳说:「帮我和闻旭说新年快乐。」
「我呢?」
「新年快乐,等你回来吃炸春卷。」
骆景扬笑。
「好,等我回去接受检阅。」
*
过年的话题离不开两姐妹的终身大事,谢清瑜对婚姻持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家里说不动她,只能转战闻佳。闻佳含煳地应着,与谢清瑜交换眼神,到时候肯定让他们震惊。
她对骆景扬是有信心的。
初三以后闻父携闻母去了邻市走亲戚,外公外婆也要去看望老朋友,白天的时候家中成了两姐妹的天下。她们在外面吃了顿火锅,吃完谢清瑜和朋友有约,闻佳独自回去。还没走进楼道,她看见香樟树下停着一辆熟悉的牧马人。
骆景扬只说过完年会回来,这么快的吗?未等她拿出手机,高大身影从一旁的楼道里走出来。
真的是骆景扬!
闻佳差点兴奋地要扑上去,想到这是在大院,克制住了。
骆景扬脸上毫无意外,挑眉走过来。
「绵绵。」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没告诉我。」
「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被你发现了。」
闻佳正要看看附近有没有人路过,骆景扬先一步抱住她。
她心一跳,「会有人呀!」
骆景扬弯下身子,额头与她相抵,鼻尖磨蹭,「嗯,看到就看到吧。」
闻佳难得见他这么耍无赖的样子,不过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回家了吗?」闻佳问他。
「嗯,爷爷奶奶不在家,应该去走亲戚了。」
因为他行踪不定,家里没人摸得清他什么时候回来,行程也不知会他。
闻佳摸摸他的脑袋,刺短的头髮蹭着她的手心,微微有些痒。
「那你下楼干什么呀?」
闻言,骆景扬笑着看了她一眼,直起身,牵她的手走到车边。
「拿聘礼。」
闻佳惊。
后备箱打开,露出各样的纸袋包装,从菸酒到糕点,更震惊的是,还有几个珠宝品牌的礼袋。
闻佳久久说不出话。
「你什么时候弄的……」
「让闻旭准备的,他说这些都要备好。」
闻佳终于意识到是哪不对劲了,「可是……我们还没有和家里说,说完之后才准备这些的吧……」
骆景扬目露疑惑,显然他也不懂这些。
「那就一次解决。」
闻佳再惊。这是能一次解决的事吗?
见她表情愣愣,骆景扬顿了一下,绷着身子,低声问道:「绵绵?」
闻佳抬头看他。
「你……不想嫁给我?」
在他罕见的忐忑目光里,闻佳沉默片刻,说:「想。」
骆景扬肌肉一松。
「只是怕吓到他们。」毕竟她都被吓了一跳。
骆景扬抱紧她,许久,他才说:「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去。」
天天看见她,天天和她在一起。
闻佳何尝不是呢。
「最近我爸妈不在家,等他们回来吧。」
「好。」骆景扬说。
「你……到时候你给他们解释,我不知道怎么说。」
「行。」
他俯下身子,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
闻佳觉得温暖,往他怀里缩得更紧。
两人还在温存,突然听见交谈的声音,来不及作反应,抬头。
——好了,现在就可以解释了。
她看见自家老妈和骆景扬母亲震惊的表情。
还能一起解释。
第38章 迴响
气氛严肃得宛如三堂会审。
闻母和骆母坐一端,闻父与赶回来看戏的谢清瑜坐一端,闻佳骆景扬并坐侧位。被家长们灼灼的目光看着,闻佳嵴背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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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母也没料想到啊,半路遇到老友正商量着搓麻将,走到家门口却发现两家孩子在谈恋爱。顿时也没有办法再如常地看待老友了。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除了骆景扬。他感受到身边人的不自然,干脆果断道:「叔叔阿姨,听绵绵说你们这几天出门了,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再正式登门拜访的。」他顿了顿,「我和绵绵,在谈恋爱。」
闻母和闻父对视一眼,讷讷不知语。骆母也愣了一瞬,暗地里朝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童老师家的小女儿——她看着长大的,除了年龄不太匹配,其它的地方她都满意得不得了。从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两孩子有情况呢?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闻母谨慎地问了一句。
骆景扬正色,「国庆后。」
闻母明白了,那就是在清瑜相亲的那一次,怪不得她那时候觉得绵绵不对劲。
「叔叔,阿姨,还有一件事想徵询你们的意见。」
大家好奇地看向他。
「我想和绵绵结婚。」
「……」
满堂俱惊。
他能如此泰然地说出这些话,谢清瑜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闻母张了张嘴,碍于骆母在这,不知道怎么说,闻父看着自家不安坐在一旁的女儿,皱眉道:「这……太快了吧?你们才在一起多久?」
面对未来老丈人的审视,骆景扬微微思考了一下,「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和绵绵相聚的时间很少。如果结婚,绵绵也能随军,需要打报告,申请流程还有一段时间,也不算太快……当然,最主要是我想把绵绵娶回家。」
「……」
闻佳不用摸都能感受到自己脸蛋的火热,往骆景扬身后缩了缩。
「绵绵,」谁知他们不放过她。闻父不像闻母嫁女心切,心里酸酸涩涩的,这一天还是来了。他问闻佳:「你怎么想的?」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紧张地用手指勾弄裤子的布料,良久,小声说:「他和我商量过了的。」
那就是没意见。
推及人家嫁女的心情,骆母虽然对儿子终于要结婚心情激动,但没过多表现出来。实际上,她和骆景扬的性格很像,都是闷声办大事的人。
她抓着闻母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绵绵嫁到我们家来,我们一定把她当亲女儿对待。再说,我们本来关系就这么好,现在不是亲上加亲嘛。童老师和蒋老师还有景扬他爷爷奶奶肯定会很高兴的。」
这倒是。
又寒暄了一些,到最后也没如骆景扬的愿,当场就能定下日子。骆母将儿子带回家,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仰头看他。
不知不觉,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他将要组成自己的家庭,继续延续属于他的一生。
「真喜欢人家小姑娘啊。」
「嗯。」
回到家骆景扬才真正放松下来,没有人知道,他贴身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行,绵绵那姑娘我也挺喜欢的!」骆母说,「只是人家爸爸那关可不好过,就这一个女儿被你拐跑了,你可要经受住考验。」
骆景扬点头。
骆母给他出招:「实在不行,你让你爷爷去和人家外公外婆聊聊,他们这几十年朋友了,说话比你爸妈管用。」
骆景扬认真思考,觉得这个建议可行。
于是,第二天,骆景扬就携爷爷奶奶上门了。
他换了一身军常服,特意从部队带回来的。手里拎着昨天给闻佳看的一后备箱聘礼,阵势之浩大,左邻右舍纷纷探出头来看。
骆爷爷才知道自家孙子和童家的外孙女在谈对象,乐不可支,拉着老友从两个人的适配性谈到他们当年。
「这还算慢了,你想想我们年轻的时候,不是才见了几面就结婚了!」
「一眨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们也老咯。」
……
骆景扬将红礼盒里装着的三金推到闻父闻母面前,说:「昨天太仓促,礼数不周到,叔叔阿姨见谅。」
闻佳和谢清瑜躲在房间里注意外面的动向,谢清瑜咂舌道:「骆景扬,真有他的啊。」
闻佳脸红心跳,此刻终于有了待嫁感。
礼是送出去了,不过日子却没那么快定下。
两家都是书香世家,不管怎么说,流程是要走的,各种礼数也不能落。
骆景扬算是在长辈面前过了个眼,他回到部队,先交上了自己的结婚报告,然后打电话跟从前的战友说了一声。
电话那头顿时譁然,骆景扬老光棍终于开花结果,继傅嘉树后又一加入拉仇恨大队。
他们嚷着要让骆景扬带闻佳来老部队看一看,骆景扬思考一番,应下。
年后他有个假期,也正好带闻佳去他从前待过的地方走走。
他给闻佳租了一个离她学校和部队都很近的公寓,精装修,但也没准备长住。一旦领了证,他就要把闻佳拐回他的狐狸窝。
闻佳知道了以后想将垫付的租金还给他,但他没收,反而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闻佳。他工作十多年,不抽菸不爱酒,攒的存款比闻佳这个刚毕业的小老师多得多。
闻佳返回宜市这天,天气晴朗,漫山的映山红快速闪过车窗。年后返宜的人很多,她要时刻小心不和人家相撞,走出站,看见高大笔挺屹立在外的骆景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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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春节双方家里的那一场会晤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更自然了。她喜欢这种下车就有人接的感觉,兴奋地撞进他怀里。
边往外走,闻佳边问:「你的假请好啦?」
「嗯,本来就排在这几天。」
「哦……」闻佳点头。
骆景扬低头问她:「怎么了?」
闻佳老实回答:「有点紧张。」
「明天?」
她点头。
骆景扬笑,「不怕,有我在呢。虎子的妹妹也来看他了,明天带你见见。」
「上次给她寄的东西收到了吗?」
「收到了,小芽很喜欢。」
碎碎叨叨一路聊到骆景扬帮闻佳租下的那间公寓,电梯楼,八层。
他将密码告诉闻佳,让她开了门进去。
打开门,入眼是明亮的落地窗,小复式的构造,装修也是闻佳喜欢的北欧风,和她先前住的那一套很像。骆景扬应该是照着那一套找的。
把行李箱放在墙角,骆景扬手在裤兜外贴了贴,对她说:「上去看看?」
闻佳毫无察觉,「好啊。」
直到上了二楼,一束火红的玫瑰映入她的眼帘。
九十九朵玫瑰,花与花之间毫无缝隙地紧贴,裹在黑色的包装纸里。顶上缀着几串小彩灯,明亮得像星星。
闻佳又惊又喜,不可思议地回头看骆景扬,却发现他忽然单膝跪下。
手中的黑丝绒盒子里立着一只钻戒,比所有彩灯加起来都要亮眼。
他说:「绵绵,嫁给我。」
他说过很多次结婚,但这样正式形式的求婚,闻佳还是被感动得无以復加。怪不得说,一定要有这个流程呢。
她懵然的时候还能想起这茬,鼻子有些酸。
年少的闻佳如何能想到,十多年后,她喜欢的人会捧着玫瑰钻戒,无比真挚地对自己说:「嫁给我。」
原来念念不忘,会有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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