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第1页 《琥珀》作者:一维马赛克【cp完结】 tag列表:疯批出没、没有好人、火葬场 简介:pua是通过洗脑和贬低,从而控制对方的手段。 陷入恋爱 pua 陷阱的人,会失去自信、失去自我,变得卑微,遍体鳞伤却失去了逃跑的勇气。 许闻见是个天才科学家,想要什么总是唾手可得,从不珍惜。 这天,为了某项任务,他进入一款游戏,不幸地遇到了沈西洲——一个迷人又危险的艺术家。 这个危险的恋爱专家已挖好陷阱,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但沈西洲也未曾想过,自己会一头栽进这段感情。 当他清醒时,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过去,他总是望着他的背影,或许多人的背影,目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自己,失去一切。现在,他终于有能力离开,于是也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背影,永不回头。】 【当沈西洲终于意识到他不是自己的玩具,更不是一件收藏品,而是自己深爱的恋人时,他已涅槃重生……】 渣攻必火葬场 (he) 註:不喜欢抬槓,别攻击作者,谢谢 第1章 前女友的诅咒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女人青葱一般细嫩的手指关掉水头,拿下一条毛巾裹住头髮,穿上浴袍出去。 房间里灯光明亮,电视上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星环城日报消息,五月十九日,星盗组织对『地球——人类文明博物馆』进行袭击,我国太空军第三十六舰队在巡航活动中与星盗组织交火,击毁星盗战舰两艘……」 女人擦着头髮坐到床上,看向床边正在穿衣服的男人。 男人聚精会神地看着新闻,没有分给她一丝注意力——哪怕她大敞着浴衣领口,露出雪白的胸脯。 这引起了女人的不满,她娇软的身体靠到男人的身侧,用调情时暧昧的语气说:「许博士,今天就别走了。」 许闻见低头看她,情慾褪去后,他的眼中没有留恋或温情,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冷冰冰的,语气也有些冷淡:「抱歉,我今天还有事。」 女人垮下脸,即便把生气写在脸上,许闻见也没有哄她一句。 「许闻见,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提了裤子不认人的。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就分手!」 即便她愤怒至此,许闻见还是不甚在意,依旧看着新闻,不咸不淡地说:「好吧。」 女人霍然起身,将他的脸扭向自己的方向,「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吧』?就只是这样吗?」 「是你说要分手的。」 「你不在乎吗,你心里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许闻见握住她的手,动作倒是很温柔,说:「白雪,我们约定过,不要谈论『喜欢』这个话题,一切顺其自然。你想分手,我尊重你的选择。」 江白雪瞪着他,过了半晌,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我以为我能打动你的心,看来是我想多了。许闻见,我想问问你,你交往过那么多女孩,有真的爱过谁吗?」 「没有,从没爱过谁。」 江白雪看着他的脸,恍惚陷入两人刚交往时候的情景,面前这个男人那么温柔绅士,一个笑容就让她砰然心动。即便知道他有过很多短暂的恋爱经歷,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怀抱,满心以为自己能成为他感情中最特殊的人。 想来不过短短一个月,她却觉得过了很久,她付出了真心,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池白雪不由得眼眶湿润,「许闻见,你这个渣男。我诅咒你一定会遇到爱的人,而且会被她渣。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爱情有多么让人痛苦!」 许闻见走了,他并未在意女人的诅咒。 这个,科学技术飞速发展,人类早就移居太空。而许闻见是一个科学家,一个博士。他只相信科学。 他刚登上飞行器,电话就响了。 「餵?」 「出事了,快来研究院!」电话里传来同事急促的声音。 许闻见快速掉头,飞向研究院方向。 二十分钟后,他抵达研究院,夜里研究院人不多,许闻见套上工作服,快步往实验室走。 实验室门口站了两个守卫,许闻见瞥了一眼,看见他们胸口的太空军标志,大约是什么大人物的近卫兵。 实验室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都是因为紧急情况而被召集到此,看见他进来,纷纷给他让开一条道。 他径直走到试验台前,看见冰冷的机械台上躺着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昏迷着。男人穿着贴身的黑色战斗服,即便是躺着,也能看到他身上充满力量感的肌肉,又因为常年在失重环境进行训练,使得身材颀长。 许闻见简单看了一眼,基本判断出他的身份,应该是一名太空军军官。 男人的太阳穴上贴着一块硅胶软片,连接的细线接入一台机器中。许闻见碰了一下细线,旁边立刻伸出一只手阻拦他。 「这是我做的应急措施,不能碰。」 许闻见转过头,看见罗云山紧张的脸。 「怎么了?」许闻见看他脸色发白,就知道这事准跟自己这位同门兄弟有关,于是准备拉着他到一边先问问情况。 然而没等两人通个气,商量出一个应对之法,实验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一位头髮花白的老人走进来。 第2页 「院长。」大家恭敬地叫道。 许闻见心里咯噔一下,拍了拍罗云山的背,让他振作一点,转向院长说:「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周院长走到机械台前,看着昏迷的男人,深深皱起眉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罗云山扶了一下眼镜,平时就不苟言笑的脸一紧绷起来,显得更加僵硬。 「本来在进行精神力测试,测试者突然出现了精神力的无序波动,差点……差点溃散。可能是我在前期调试时出现了一些失误,造成了实验的事故。对不起,老师,我愿意承担责任。」 「承担责任?你怎么承担?因为信任你,才让你为少将进行精神力测试。这样重要的任务你都没有用心!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十个你也换不回一个他!」 听见他们的话,许闻见看向昏迷中的男人,忍不住想道:他就是传闻中唯一精神力评级超过s的那个少将祝霆威?竟然这么年轻。 罗云山已被骂得无地自容,他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于是低下头,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老师,云山他做了应急处置!也许一切都还有转圜的机会。」许闻见用胳膊怼了下他。 罗云山这才记起,赶紧说:「对,我将他的意识接入了一道数据流中!如果进行合适的引导,就可以避免精神力溃散的结果!」 「什么数据流?」 「一张游戏卡带。」 「什么?」院长感觉很荒谬。 罗云山扶了下眼镜,「当时情况非常紧急,我只找到一张游戏卡带可以使用,就将他的精神力引入游戏的数据流里,同时另一端接入量子计算机进行演算和运维。」 「游戏的数据流?」 「是的,您不太了解,现在的游戏通过生物科技,可以连接人的意识作为登录接口。」 「那要如何引导?如何让他甦醒?」 「这……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可以让他醒过来!」 院长沉吟片刻,「最好是这样。保险起见,这件事由许闻见来主导,罗云山,你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可是……」 「好的,院长!」许闻见拉住罗云山的胳膊,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等院长走了,一些无关人士散了,罗云山板着脸说:「许闻见,这件事是我出了错,你怎么能上赶着揽这个责任?万一他醒不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许闻见笑了一下,「你不是说一定能让他醒过来吗?」 「我那是不得不这样说,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全力以赴。」 「那不就得了。」 「你……」罗云山莫名其妙就被绕进去了,「真是不可理喻,你难道什么都不在乎吗?前途,名誉,都不在乎?」 许闻见抠了下耳朵,充分表达自己的不以为意,然后说:「有什么可在乎的?师弟,有这个纠结的时间,咱们不如快点开工吧。」 罗云山板着脸无奈地摇摇头。 他和许闻见同是院长周德林的学生,他虽然比许闻见大几岁,但因为考来研究院的时间晚了几年,倒成了师弟。 许闻见是个天才,也是周德林最看重的学生,可是此人偏偏对名利毫无兴趣,也没什么上进心,干什么都信手拈来,剩下的时间就出去泡妞,随心所欲到令人髮指。 罗云山偶尔也劝劝他为前途考虑,多长点心眼,奈何这人根本就左耳进右耳出。 「对了,实验室里怎么会有游戏卡带?你带来的?」许闻见问。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谁放在桌子上,我就顺手拿来用了。」 「哦。」不知道为什么,许闻见突然想起前女友对自己的诅咒,他甩甩脑袋,把杂念甩脱。 他们开始检修机器,查找真正的问题所在。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亮了,许闻见正用螺丝刀拧紧一个零部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罗云山正在桌边翻找东西,提醒道:「你有信息。」 「帮我看看是谁。」许闻见头也没回。 罗云山按亮屏幕,「nancy。」 「那不用管。」 过了两个小时,手机又响了。 许闻见自然地使唤起离手机更近的罗云山:「师弟,快帮我看看是谁,我没有手。」 罗云山看了一眼备註,道:「苏雨。」 「哦。」 「这个也不管?」 「不管。」 过了几分钟,罗云山忍不住问:「这几个都是你女朋友?」 「我昨天才跟女朋友分手,哪那么快找一个新的。」许闻见说:「不过苏雨性格挺温柔的,比那个谁,我忘了名字了,反正比那几个温柔,我挺喜欢的。」 「意思是你喜欢这个苏雨。」 许闻见笑出声来,「师弟,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艺术品,或者是某件珠宝,某个优美的公式?如果你喜欢过,那你应该懂我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罗云山想了想,明白了他所谓的『喜欢』是什么含义。就像有人会喜欢一幅油画的构图,喜欢一件珠宝的色泽,喜欢某个公式的规律性,许闻见喜欢这些女孩的某些特质,也许是美貌,也许是性格,也许是言谈举止。但这种喜欢是不走心的,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欣赏。 第3页 尽管如此,他还是和这些女孩谈恋爱,因为爱情对他来说是一场游戏,遇见『欣赏』的就进行攻略。攻略成功后又很快厌倦,最后便轻飘飘地从这段感情中抽离。 罗云山虽然懂他的意思,却完全不认同,因此摇摇头,说:「当心做渣男迟早被别人渣。」 「放心,不会的。」 许闻见不以为意,他是个没有真心的人,不会爱上任何人,又谈何被渣? -------------------- 新文日更,欢迎追更呀 第2章 危险的怀抱 许闻见看着电脑上跳动的数据,对旁边的罗云山说:「你觉得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的意识不能登出?」 罗云山神情严肃:「人脑的意识数据和数字数据截然不同,也许是我们的处理方法有一些问题。」 「要不要找游戏公司的人来问问?」 「开什么玩笑,我们就是精神力领域和人脑开发研究的专家,游戏公司的人只是用我们的研究成果开发游戏罢了。更何况,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游戏卡带是哪家公司的产品。」 「啧。」许闻见敲了敲桌面:「我们这样继续下去,根本不会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罗云山嘆了口气,有些沮丧,「都怪我,那天不该那么大意。」 「别泄气啊师弟,你也是最近太忙了,事出有因嘛。评荣誉院士的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才提交材料上去,不说也罢。这件事搞砸了,别说荣誉院士,什么院士我都评不上,这辈子都没机会了。」罗云山跌坐到椅子上,摘下眼镜,疲惫地抹了把脸。 许闻见担心地看着他,又看向转移进生命茧中的祝霆威。 不能拿祝霆威做实验,也不能让罗云山前途尽毁,但是总有一个人得承担风险。 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傍晚,周德林来查看情况,见他们毫无进展,不由得失望地摇摇头,脸上露出忧愁的神色。 「老师,我有一个想法。」许闻见说,「既然祝霆威的意识出不来,那我们就进去找他。」 「怎么找?」 「把另一个人的意识接入游戏中,到游戏里去唤醒他的意识。」 「罗云山,你的想法呢?」 罗云山说:「这不失为一种方法,但是祝霆威的精神力高达s级,任何人和他的精神力硬碰硬,都要冒很大的风险。」 周德林没有说话,他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和风险程度。 罗云山沉吟片刻,咬咬牙,说:「老师,我可以去!我愿意冒这个险。让我将功补过吧!」 周德林看向他,眼里有些犹豫和忧虑。 许闻见忽然调侃道:「师弟你做做学术还行,实际上的精神力并不高吧,我怕你一进去就会被祝少将撕成碎片。」 罗云山脸色有些白,但是神情很严肃:「我愿意冒险!」 「你就算了吧,咱们研究院不是有一个精神力很高的人吗?」 「谁?」周德林和罗云山异口同声地问。 许闻见摊开双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别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我的精神力评级是a级第一档。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 罗云山依旧很不认同,「我的精神力虽然不比你高,但是也有a级,老师,还是应该让我去!」 两人谁也不让步,想把风险揽到自己身上。最后还是周德林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这不是儿戏,我和军方谈过了,必须把祝霆威救回来,他们不接受任何失败的后果。所以,还是由许闻见你来做这件事。我也会介入,现在就去做准备吧!」 「可是老师……」 周德林抬手打断他的话,「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们两个感情好,但是现在不是谈感情的时候,谁适合做,谁就去做。你要是担心他,就做好本职工作,保证他的安全。」 说完,周德林就走了。 罗云山这才冲着许闻见说:「你是不是疯了!明知道有多危险,还要掺和进来!」 许闻见后退半步,免得被他的口水误伤,说:「害,本来就是我出的主意。更何况我是师兄,你就放心吧!」 「你是个狗屁师兄,就比我早来两年。按年龄,我才是你哥,知道吗?」罗云山气得脏话都出来了,心里又有些微妙的感动,「非要自找麻烦,你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那就别说了。每天都是这些话,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许闻见揽住他的脖子,「咱们快去做准备吧,师、弟。」 两天后。 巨大的生命茧中,祝霆威静静地昏睡着。在他的旁边放置了另一个生命茧,许闻见躺进去,将一个「头盔」戴在头上。 「准备好了吗?」罗云山的声音从「头盔」里传进来。 「准备好了。」许闻见深吸一口气,对着透明的茧壁竖起一个大拇指。 机器启动的瞬间,许闻见眼前一黑,有种灵魂离体般的缥缈感。 他听见一个机械女音:「精神力连接中……精神力连接成功。数据更新中……数据更新完成。载入角色中,请选择您的角色形象……角色选择中……选择……选择失败……游戏载入失败……请检查您的设备……」 紧接着一种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这几秒时间内,许闻见仿佛从十几层高的楼上坠落,所有感官脱离出去,又马上回到身体里。 第4页 晕眩感褪去后,正常的重力瞬间将他拉回地面,他身体一震,面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 他此时正坐在一辆轿车上,车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高楼林立,到处是绚丽的巨幕和灯光墙。路边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是靓丽青春的男女,生动得仿佛是真人一般。 很难想像,这竟然是一个游戏里的场景。 一些身份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姓名:池染。 性别:男。 年龄:26岁。 职业:记者。 身高:176cm。 体重:59kg。 人设:纯情,恋爱脑。 许闻见想,这应该是自己登入的角色的信息。看着「恋爱脑」人设,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喂,许闻见,感觉怎么样?听得见我的声音吗?」罗云山的声音适时从脑海中传来,让他回过神。 「听得见,感觉还可以。」许闻见回答。 此时副驾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说:「池染你在说什么?」 许闻见愣了一下,没想到npc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男人的一些信息也出现在眼前。 姓名:孙璇。 性别:男。 职业:记者。 这个孙璇和池染的关系和背景故事进入脑海。孙璇是池染的上司,也是他职场上的师父。 孙璇疑惑地看着他,表情非常真实,连五官都与真人没有区别。这种真实感让许闻见有一瞬间的不适,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说:「没什么,刚在发语音消息。」 「噢噢,好。」孙璇没有多问,转过身去。 「发生什么事了?许闻见,你还在听我说话吗?」脑海中又传来罗云山的声音。 这一次许闻见没有说出声,而是用精神力向外传递消息:「听得见。目前一切正常。」 「祝霆威呢?他的意识在里面吗?」 「还没有看见他,但是我感觉他的精神力打乱了游戏数据,现在给我一种他无处不在的错觉,而且对我有一点干扰。」许闻见揉了揉眉心,「让我先静一静,捋一下情况。」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我一直都在,随时保持联繫。」 「好。」 许闻见闭上眼睛,开始接收其余的信息。 池染是一个记者,电视台准备拍一部关于设计师的纪录片,所以今天他跟着孙璇去参加一个设计师品牌发布会,为纪录片的拍摄做准备。 正想着,车停到了一栋摩天大厦的大门口,许闻见跟着孙璇下车,走进一楼金碧辉煌的大厅,坐电梯上到一百零五层。 随着电梯里的数字跳动,许闻见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越来越重,甚至太阳穴都有种刺痛感。 这种威压一定来自祝霆威,是s级的精神力对外来者的警告——这是我的领地,你应该立刻离开。 许闻见忍住不适,当电梯门打开,压迫感更是迎面扑来。他走向宴会大厅,在冷白色的灯光中,他看见一个穿着银灰色衬衫的男人站在一幅壁画前也望向自己,仅仅是一眼的对视,大脑的刺痛骤然加剧! 祝霆威! 许闻见还没来得及叫出这个名字,意识就产生了强烈的波动。记忆都像被强行塞进一个盒子,当盒子被关起来时,关于许闻见的一切记忆都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 他痛苦地捂住头蹲在地上,耳边传来孙璇的声音:「池染,你还好吗?」 池……染? 他迷茫地抬起头,关于自己——池染的记忆涌入大脑。 我叫池染。 不…… 我是个记者。 不……不对……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剥夺了,却记不清是什么,又感觉自己不叫「池染」,可又记不起自己另一个名字。 违和感充斥着每一寸皮肤,当他要深究这种违和感时,脑袋就痛得厉害。 随着「池染」的角色设定在他的意识中一点点稳固下来,违和感也逐渐褪去,某些强加到他身上的东西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没事……我没事。」他站起来,白着脸,不好意思地朝孙璇说:「不好意思。」 孙璇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舒服就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点点头,走去休息区。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坐在凳子上嘆了口气,抹平刚才被自己弄皱的西装。 在这种场合,可千万不能闹出什么乱子。 忽然,有人递过来一杯水。他愣了一下,接过水杯,道:「谢谢。」 一抬头,男人的脸映入眼帘,五官深邃又独具美感,让他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男人穿着银灰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相比池染正式谨慎的着装,男人看起来随意多了,对于这种大型品牌发布宴会也不怎么在意。 「你好,我叫沈西洲。」男人说。 池染连忙站起来:「你好,我叫池染。」 沈西洲面带微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靠近他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沈西洲忽然的靠近让池染不知所措,一种木质清新的味道轻飘飘地包裹住他,带着淡淡的广藿香和胡椒的辛辣,仿佛一个温柔中藏着危险的怀抱。 第3章 登出失败 沈西洲是个珠宝设计师,第一眼看见池染,就被那双眼睛所吸引。那种纯净的琥珀色,仿佛被沙石泥土掩埋了上万年,被挖掘出来的瞬间,在污泥中仍保持着纯洁无暇。他见过世界上许多名贵的珠宝,却没有任何一件奇珍异宝给他这样直击心灵的感觉。 第5页 大概因为这双眼睛是活的,当宝石活过来,其他死物都显得黯然失色。 池染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因为我祖母是外国人,我有一点混血,所以眼睛颜色比较特别。」 「原来如此。」沈西洲看看他的西装,又说:「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吧?」 「对,我是电视台的,我们准备拍一部纪录片,所以来学习一下。」 沈西洲看着他忙于解释的样子,笑了笑,「不要紧张,我又不会吃人。西装不错,只不过……」 说着,他伸出手解开了池染西装上的第二颗扣子,「这样会稍微好一点。」 看似随意的举动,在合适的社交距离边缘试探,不让池染觉得冒犯,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他说。 「别这么客气,对了,说说纪录片吧。你们准备拍哪种类型的纪录片?」 「是关于珠宝设计师的,探秘设计师的生活和灵感来源,还有一些珠宝设计背后的故事。观众都喜欢看故事。」 「巧了,我就是一个珠宝设计师。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逛逛那边的展品台。」 两人一起走向宴会厅一侧的品牌陈列柜,沈西洲绕过前面的普通系列首饰,直接带他到名贵珠宝的展示台。 池染靠近看着那闪闪发光的项鍊,无数白钻衬托着中间完整切割的大颗蓝色宝石,像一只眼睛里藏着波光粼粼的大海。他被蓝宝石的奢华和独特的设计震撼了。 旁边的保安正想提醒他保持距离,沈西洲就抬手示意他不用管。 「好看吗?」沈西洲问。池染点点头。 沈西洲又说:「你侧耳听。」 池染便侧过头去听,紧接着露出惊讶的神情:「有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 「很空灵,好像……好像女人在唱歌。」 「这是塞壬的歌声。」沈西洲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引得池染十分好奇,追问道:「是传说中的海妖塞壬吗?歌声从哪里来?」 沈西洲指向那串昂贵的项鍊,这更令池染大吃一惊。 此时沈西洲才缓缓道来:「传说海妖塞壬用歌声吸引海上的水手,使船只触礁沉没。你看项鍊上的宝石像不像眼睛?这条项鍊就叫塞壬之眼。」 「可是项鍊怎么会发出声音?里面有扬声器吗?」 「不,亲爱的,聪明的设计师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沈西洲说:「声音的来源是环绕在旁边的钻石。钻石间高低错落,和宝石间有一定的空隙。项鍊放在空调的通风口下,当风吹过时,就会发出空灵的声音,仿佛塞壬的歌声。」 池染被这样精巧的设计震惊了,在奢华闪耀的外表下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玄机,他迫不及待地问:「这是哪位设计师的作品?」 沈西洲摊开双手,答案不言而喻。 池染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心情有些激动:「这是你的作品?不好意思,我是说……这,这太震撼了。我可以邀请你做纪录片的嘉宾吗?」 沈西洲笑了笑,「谢谢你的邀请,让我考虑一下吧。那边还有别的展品,不如我们先逛完再说。」 「好。」池染不知不觉对他有了点崇拜和钦佩,他看起来这么年轻,却做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设计。塞壬之眼放在展厅最中心的位置,想必沈西洲的地位也和这件珠宝一样,至少在这个宴会里,是众星捧月的一位设计师。 沈西洲带着他逛了一圈,给他讲了不少关于珠宝的知识和故事,两人相谈甚欢。 在宴会最后的t台走秀上,沈西洲带着他坐在视野最好的第一排,当他聚精会神地观摩模特佩戴的珠宝首饰时,沈西洲也在看着他。 不得不说,池染虽然不会在人群中特别出挑,但长相也算不错,五官柔和,皮肤白净,尤其那双让沈西洲惊艷的眼睛,不要说长在这张脸上,就算长在歪瓜裂枣的某个人脸上,都能让其他一切缺点显得微不足道。 等到宴会结束,池染再次邀请他做纪录片的嘉宾。 沈西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展台边买下一枚金色胸针,说:「这枚胸针很适合你,就当做第一次见面的礼物吧。」 池染受宠若惊,「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不算什么贵重的礼物。你邀请我拍纪录片,这是我的回礼。」 「呃,所以你是答应了吗?」 沈西洲推开别针,试探地往前靠近。池染退了半步,他便柔声道:「不要一直拒绝我,好吗?设计师向朋友赠送自己设计的东西是很平常的礼节。」 只这一句话就将池染困在原地,淡淡的木质香调再一次包裹上来,这一次更近。沈西洲推开别针,将胸针扣在他的左胸口处,满意地笑道:「果然很适合你,当然,还有你的西装。」 「谢谢。」池染的脸有点发烫,「那纪录片的事……」 「嗯,让我再考虑一下。」 沈西洲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让池染有些遗憾,等到回去的时候,他摸着衣服上的胸针,脚步有点轻飘飘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孙璇说:「你竟然和沈西洲聊起来了,不错嘛。」 「前辈,你也知道他?」 「当然了,沈西洲的珠宝设计拿过无数国际大奖,他可是个天才设计师!你邀请他拍纪录片了吗?」 第6页 「他说他要考虑一下。」 「嗯,干得不错。后期再和他交涉吧。他要是能来,咱们这纪录片的收视率就有保障了。」 池染没想到沈西洲有这样大的影响力,胸口的胸针忽然变得沉甸甸的。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的,让沈西洲这样特别对待,这种「偏爱」总会让人倍受触动。 回到公寓里,他脱下西装,刚取下胸针,大脑就骤然眩晕,一瞬间天旋地转,他晕头转向地扑倒在茶几上,膝盖磕得「咚」一声巨响! 紧接着,记忆唿啸而来,他慢慢记起自己是谁——不是池染,是许闻见。 许闻见在茶几上趴了足足三分钟,那种眩晕感才褪去,这差点让他呕吐出来。 恢復记忆后,他第一句话就是:「……操。」 他记得自己变成池染后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那些言行举止和「许闻见」完全不搭调,却偏偏就是他自己做的。 这种感觉,就像池染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然而并非如此,他是个精神力领域的专家,只要冷静地思考,就会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反常,很可能是受祝霆威的影响。 当自己的精神力被祝霆威压制住,意识就自动接受游戏数据中关于「池染」的部分,大脑开始识别池染的记忆和性格。 于是他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变成」了池染。 变成另一个人这件事,让许闻见后背冒冷汗。 他不由得想到在自己变成池染之前,与祝霆威的瞬间对视。 准确来说,是祝霆威,也是沈西洲。 沈西洲身上不仅有祝霆威的精神力波动,他们的脸也有五六分相似。 他想:是否祝霆威也跟我一样,意识错乱,在游戏中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才变成了沈西洲? 他思绪纷杂,试图与外界联繫:「云山,在吗?喂!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游戏外,罗云山守在生命茧旁边,一听见许闻见的声音,他就激动地站起来,甚至撞倒了椅子。 「听得见!许闻见你还好吗?为什么突然失去联络?!吓死我了!」 「别激动,我这里出了点状况。」 「怎么了?」 「情况有点复杂,我需要先登出游戏。」 「没问题,设备正常运转,你的生命体徵平稳,可以登出。」 许闻见闭上眼睛,寻找游戏登出的埠。 机械女音再次出现:「确认退出吗?是或否。」 「是。」 「正在保存进度,请稍后……正在登出……登出失败。」 许闻见眉头一皱,再次尝试,还是同样的结果。 竟然退不出去了! 他睁开眼睛,「云山,我出不去。」 「怎么会这样?你等一会儿,我去叫老师。」 过了几分钟,周德林的声音传来:「无法退出?许闻见,你自我感觉怎么样?」 「目前感觉良好,唯一的问题是,当我靠近祝霆威的时候会失去自我意识,这可能需要你们的协助。」许闻见顿了一下,「暂时无法退出游戏,但是不用担心,还算安全。」 「好,那你先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剩下的交给我们。」 「好的。」 尽管如此,许闻见还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许闻见没有理会。过了一个小时,孙璇的电话打过来了。 「池染,怎么还没到台里?」 许闻见没有理会他,直接挂了电话,反正只是个npc。 然而就在电话挂断的瞬间,他眼前突然一片红光,房间里悬空出现一行血红的字——error,out of 插racter. 紧接着,无数数字代码从脚底飘起,许闻见略微扫了一眼代码内容,脸色就变了——竟然要开启自动杀毒!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杀毒」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他连忙接通了电话。 孙璇问:「池染,怎么还没到台里?」 许闻见心念电转,回答道:「不好意思,我睡过了,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满屋的红光瞬间消失,杀毒程序取消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跌坐在沙发上,擦去额头的冷汗。 第4章 缪斯 许闻见去上班了,准确来说是池染得上班,所以许闻见不得不上班。 他的预感果然准,自己虽然有自我意识但是没有自由。这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在游戏里就要遵守游戏规则,否则就会出局。 到公司后,孙璇针对他迟到的事情教育了几句,然后进入正题:「我们跟沈西洲交流过了,他愿意做我们的嘉宾,但是要求跟拍记者只能是你一个人。」 「前辈,我不确定我一个人能不能做好工作。」 「没关系,我们会在他的工作室里安装几个摄像头,你住到他家之后,再用手持摄影机进行跟拍,尽量多拍一些素材,传回台里,后期小组会做好剩下的工作。」 「住到他家?」许闻见右眼皮跳了一下。 「是的。」 眼前弹出半透明的文字框。 [解锁任务——跟拍沈西洲] 许闻见心里很明白,沈西洲要求自己住到他家里进行跟拍,这就是他撩人的手段。他对沈西洲的所有手段都瞭然于胸。包括在昨天宴会上的搭讪和赠礼,只不过是攻略池染这个纯情恋爱脑的一环。 第7页 因为许闻见也用过这些手段,轻易俘获了许多女孩的心。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许闻见基本可以判断沈西洲在情场上是个老手,也就是说,多半是个渣男。 可是任务已解锁,他现在被游戏剧情推着走,没有说「不」的权力。这意味着,他又要去见沈西洲了。 想到自己变成池染后,在沈西洲面前的纯情样子,许闻见就头皮发麻。 在那之前,他和罗云山进行了沟通,很可惜,外部的研究毫无进展。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剧情。 到了约定的日子,许闻见带着摄像设备前往沈西洲的住所。不得不说,大设计师家里就是有钱,地段豪华,别墅也豪华。 随着车往别墅小区里走,那种精神力的威压再次袭来,许闻见开始感到头痛、眩晕。 当他站到沈西洲家门口,压迫感达到顶峰,有一瞬间,许闻见甚至想转身逃走。 「咔哒。」 门被打开了,许闻见与沈西洲打了个照面,双眼对视的瞬间,大脑的刺痛感让他眼前一黑! 「你没事吧?」沈西洲眼疾手快地抱住他,没让他扑倒在地。 许闻见还想负隅顽抗,但没有坚持几秒就失去了意识。 待意识慢慢回笼,他再一次变成了池染。 「没……没事。」他揉了揉太阳穴,总感觉自己突然忘了什么事情。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倒在沈西洲的怀里,他赶紧爬起来,面红耳赤地道歉:「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头痛。」 「快进来吧,是不是天气太热,有点中暑?」沈西洲带着他进屋,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池染拘谨地在沙发坐下。 「不要紧张,当成在自己家就行。」 沈西洲的亲和的态度让他放松了很多,刚喝了一口水,忽然有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他条件反射地躲开,差点被呛到。 「咳咳咳,沈……沈老师?」突然的肢体接触让池染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沈西洲似乎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体温很高,好像真的中暑了,等我一下。」 说着,沈西洲就往厨房走去,半分钟后拿了一个冰袋出来,贴到他额前。 「谢谢。」池染自己按住冰袋,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热量才退下去。 「感觉好点了吧?」沈西洲问。 「嗯。」 「那就好,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跟我来。」说着,沈西洲就往楼上走,池染连忙跟上。 二楼的也很大,有很多房间,沈西洲推开一扇门,说:「这是你的房间,我就住在隔壁那一间,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找我。」 「好的,谢谢,沈老师。」 沈西洲靠在门边,笑着摇摇头:「不要叫我沈老师,我跟你差不多大,叫我阿洲吧。」 「好,阿……阿洲。」池染叫出这个暱称,脸就红了。 池染的纯情让沈西洲啧啧称奇,他忍不住问:「你单身吗?」 池染愣了一下,沈西洲立刻解释道:「我只是想知道,在工作的时候,会不会有女朋友给你打电话。你知道的,我们要开始朝夕相处了,我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一些外界的东西打扰。」 「我没有女朋友。」池染不疑有他,不知为什么,脱口而出道:「一直都是单身,没有谈过女朋友。」 说完,他就感觉自己多余说后面一句,顿时有点尴尬。 沈西洲笑了,看着他泛红的耳朵,不明意味地说了一句:「挺好的。」 等沈西洲走了,池染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挺好的? 他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从包里拿出那天沈西洲送他的胸针,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最后珍重地放进床头柜。 过了一会儿,他带上摄影器材,刚出去就碰上沈西洲也从房间走出来,他问:「沈老师,今天有什么活动和安排吗?我能今天就开始拍吗?」 「说了不要叫沈老师。」沈西洲走过去,顺手帮他拿起三脚架,说:「我正准备带你参观我的工作室,走。」 「怎么能让您拿,沈老师,还是我来……」池染亦步亦趋地小跑过去。 沈西洲突然停下脚步,一转身让池染撞了个满怀。他比池染高半个头,加上肩膀很宽,轻松就环住了池染,倒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按住池染的肩膀,低头跟他对视,一字一顿地问:「叫我什么?」 「沈……」池染僵硬地改口道:「阿洲。」 「这就对了。」沈西洲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转身往前走。 池染搓了搓发烫的脸,跟上他。 沈西洲的工作室在一楼,空间宽阔,布置简洁,桌上有一些首饰挂件,墙上挂了一幅神话风格的油画,落地窗外是湖景花园,种了一些花。 池染抬头看了看,工作室里安装了两个摄像头,按下启功后,拍摄下的画面就可以传输进他的电脑。 摄像头可以用手机遥控,池染按了两下启动键,摄像头却始终没有开启。 手机遥控失败后,他决定手动开。 「沈老师……」 沈西洲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并不应。 他立刻改口:「阿洲。」 沈西洲这才回应:「怎么了?」 第8页 「我得上去开摄像头,可以踩你的凳子吗?」 「可以,只要不是穿着鞋。」 池染笑了笑,搬了一把椅子,脱鞋后站上去找摄像头的开关。 摄像头安在很高的地方,他不得不踮起脚看,然后抬起手臂操作。随着他的动作,t恤的一角也被拉高,露出一小截侧腰。 沈西洲站在旁边,轻飘飘地扫了一眼。 「奇怪,开关在哪。」池染艰难地踮着脚,无意识地踩在椅子边缘,突然就失去了平衡。 沈西洲反应很快,一手按住椅背,一手扶住他的腰。 「谢谢。」池染回头笑了一下。 「注意安全,我扶着你。」沈西洲仍扶着他的腰。 「谢……谢谢。」池染转头继续开摄像头,腰上那只手的存在感很强,让他有点拘谨。 弄好摄像头,池染从椅子上跳下来,擦干净放回原位,这才松了口气。 而沈西洲也要开始工作了。 「这些内容,我可以拍吗?」池染看着他的稿纸。 「这些需要保密,是品牌的约稿。」 「远景可以吗?不会拍到具体内容。」 「当然可以。」 沈西洲开始工作,池染就安安静静地在摄像机旁坐着,通过摄像机的镜头看着他。 不得不说,沈西洲很有设计师气质,就连五官也像经过精心的设计一样,弧度中藏着稜角,眼窝有些深,衬出双眼皮的线条,眼尾略微上扬。 当池染从镜头中看他,那感觉就像隔着玻璃看「塞壬之眼」,带着贵气,尤其认真工作时,显得高不可攀。 他不由得看入了神。 此时沈西洲突然抬头,在镜头中望向他。 「染。」 池染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在叫自己,「怎么了?」 「来看看这个。」 池染走过去,看见沈西洲手上的图纸,已经初具雏形,旁边潦草地写着一些字。 沈西洲点了点稿纸,问:「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啊。」 「可是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你是指什么呢?」 沈西洲沉默了几秒,突然抬起头看向他,若有所思。 「怎么了?」池染摸了下脸,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帮我个忙吧!」沈西洲站起来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落地窗边,说:「做我的模特,行吗?」 「我?当然可以,但是……」 「可以就好。」沈西洲推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坐在这里就好,看着我,别动,嘘——也别说话。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听他这样说,池染便僵坐在椅子上,不动,也不说话。 他以为沈西洲要开始画画了,然而沈西洲只是看着他,静静地与他对视,仿佛通过他的双眼在寻找什么。 一阵风从落地窗吹过来,带着湖岸花草的清香,太阳斜照进来,在池染侧脸投下金色的光线,也让那双眼睛明亮异常。 池染与他长久地对视。沈西洲注视他时,眼中毫不掩饰的狂热让他逐渐难以招架,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旖旎。 沈西洲越专注热烈,池染越步步退却,心中涌起某种情愫,似乎嗅到了空气中漂浮着的暧昧,心跳声也逐渐强烈清晰,他难以控制地在沈西洲的目光中沦陷。 在心动的那一刻,池染的眼神不觉发生了变化。 这细微的变化被沈西洲捕捉到,这一瞬间,他看见这双干净的眼睛里藏着的湖泊泛起涟漪。 沈西洲已然忘记自己的目的,过了许久,才低声道:「缪斯,染,你真是我的缪斯。我有灵感了!」 说着,他把设计初稿撕碎,扔进垃圾桶。重新拿出新的稿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 池染惊呆在原地,他不知道是否艺术家的行为都这么古怪无常。 而且他的脸又在发烫,这一次显然不是中暑。 第5章 日常 缪斯——带来灵感的艺术女神。 沈西洲竟然称他为缪斯。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这无疑是极高的赞赏。 池染并不敢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真的像缪斯女神一样,在沈西洲心里具备这种重要地位,可他仍心跳不止。 沈西洲忙碌了一会儿,画完新的设计图后,第一时间拿到池染的面前,兴奋地问:「怎么样?跟之前那个比,是不是灵气多了?」 「是呢,中间的波纹好像湖面的涟漪。」池染虽然不懂设计,但也能看出这一稿的优点。 沈西洲说:「对,就是涟漪。我要用蓝色的整块水晶做表层,一定要反射率低的水晶,这样就可以在底部铺满碎钻做涟漪的光。在阳光下一定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说着,他忽然抱了一下池染,再次说:「你真的是我的缪斯,我太爱你了!」 「可是我能给你什么灵感?」池染问。 「是你的眼睛,亲爱的,这湖面是你的眼睛。」沈西洲不由得用手去触摸他的眼角,毫不掩饰自己的痴迷。 池染眨了眨眼,不自在地后退了一点。 沈西洲这才反应过来,收回手说:「不好意思,冒犯了,我这个人看见喜欢的东西就控制不住自己。」 「没关系,我理解。」池染摆摆手,耳朵上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脖子上。 池染想,自己只是不适应沈西洲与人相处时的习惯。他可以那么自然地做出亲昵的举止,想必在生活中也是一个热情温柔的人。无论称唿「亲爱的」,还是进行肢体接触都是沈西洲的个人习惯,自己不应该大惊小怪。 第9页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后,晚上池染要把一天的素材筛选一遍,挑出有用的镜头传给孙璇。 他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白天的录像。自己与沈西洲的对视竟然有三分钟之久,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能给沈西洲带来灵感。 他不由得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学着沈西洲的动作,手指抚过眼角,动作温柔至极,仿佛真的在摸一件稀有的珠宝。 有一双被一个珠宝设计师喜欢的眼睛,自己着实幸运。 此时他并未意识到,这双眼睛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第二天,沈西洲开始在电脑上完善珠宝的最终稿,因此整天都在工作室里待着,没有出门。 家政阿姨每天都来做饭,然而今天突然有事请假,事出突然,沈西洲没有为难她,只是到晚上饭点才突然记起来阿姨请假了。 沈西洲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有些疲惫地倒在沙发上,对池染说:「不好意思,我忘了阿姨不在,你出去吃吧,出门右转一直走,有一家餐厅。」 「那你呢?」池染问。 「不吃了,我休息会儿。」说着,沈西洲用胳膊盖住眼睛,屈腿窝进沙发里,看起来有点憋屈。 他中午没有午休,一直在跟品牌方打电话,累了一整天。 池染看着他这样子,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于是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 好在阿姨虽然没来,冰箱里的食材还满满当当的。他从冷冻层拿出半只鸡放进水池解冻,又翻出两个土豆,蹲在垃圾桶旁边削皮。 听见厨房里的动静,沈西洲从沙发上坐起来,下巴搁在沙发靠背上,看着池染削土豆的背影,蹲在地上的样子莫名有点乖巧。削到凹凸不平的地方,脑袋也会跟着手找角度,一会儿往左歪,一会儿往右歪。 沈西洲笑了,忍不住也学他的样子,脑袋左歪右歪,有点可爱。 削完皮,池染把土豆洗干净,又把鸡肉捞出来看了看,换了一盆水继续泡。 沈西洲走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土豆烧鸡。」池染说:「你想吃什么?冰箱里挺多菜的。」 「你还会做什么菜?」 池染想了想,把冰箱门拉开,数着里面的食材说:「可以做鸡蛋羹、干煸四季豆、玉米排骨汤、红烧茄子……嗯,还有肉沫豆角,都是些家常菜,不知道你喜欢哪个。」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沈西洲说。 「那就做个排骨汤,再炒个素菜,行吗?」 「完全可以。」 说完,池染就开始忙活起来。 沈西洲靠在门边看着他,感觉有些奇妙。他家里从来都是保姆做饭,父母不会下厨,谈过的女朋友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没一个会做饭的。 看着池染熟稔的动作和刀功,沈西洲不由得产生了兴趣,说:「要帮忙吗?我可以帮你切土豆。」 「可以啊,你小心。」池染把刀递给他,转身去洗菜。过了一会儿,一回头,吓得脸都白了。 沈西洲一刀下去,刀刃贴着指缝刮过去,虽然没有见血,却也很骇人。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有问题,准备用同样的姿势再切一刀。 池染眼疾手快地捏住刀把,没让他切到宝贝手指,心惊肉跳说:「不是这样切……不如你帮我洗菜吧。」 沈西洲遗憾地放下刀,胳膊伸到他面前,「袖子掉下来了,帮个忙。」 池染擦干手,帮他把袖子卷上去,又细心地把长豆角端过来,说:「掰成大概比小指短一点,泡水里洗。」 沈西洲点点头,用自己的小指比划了一下,严谨地按照尺寸掰断豆角。 看着他比来比去,池染突然笑了。他还以为沈西洲无所不能,原来也有不会做的事情,还显得有些笨拙。这样一来,感觉与他的距离拉进的不少。 「笑什么?」沈西洲问。 池染摇摇头,终于忘掉了「沈老师」这个称唿,脱口而出道:「阿洲,掰完了用这个盆装起来。」 沈西洲洗完豆角,看自己也没有什么忙可帮的,于是走到他旁边看他干活。池染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像一条尾巴。 池染从冰柜里找排骨,排骨连着袋子冻在冰柜最里面,他不得不蹲下去,用全身的力气掰。终于,冻结的部分开始松动,他一个用力,「啪」一声掰断了排骨,整个人也因为惯性往后倒下。 沈西洲就在他身后,一伸手,将他接了个满怀,自己的后背撞在柜子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尽管如此,他还是紧紧搂住了池染的腰。 「没事吧?!」池染转过身,突然发现两人离得太近,自己一抬头,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 沈西洲低下头,两人的气息就缠绕在一起。这几乎是接吻的距离。 池染愣了两秒,刚想退开,腰上环绕的手臂却纹丝不动。池染顿时紧张得身体僵硬,抬手按住他胸口,隔开两人的距离。 事实上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更进一步,但沈西洲察觉到他的动作,知道自己的举动让他紧张了。有时候,攻略不同的人要採取不同的策略,比如对池染这种纯情到极点的人,需要循序渐进和足够的耐心。于是他放开手,说:「不好意思,我怕你又要摔。」 「哦哦,我知道,没事,我……」池染紧张得不知所措,一不小心按翻了洗菜的水盆,发出「哐当」一声响,洗菜水飞溅出来,泼了他们一身。 第10页 池染抹了把脸上的水,狼狈的两人面面相觑,几秒后都笑出声。 「我发誓,平时做饭不会犯这种失误。」池染苦笑着捻下身上一片菜叶。 「我信你,是我的问题。」沈西洲抖了抖湿透的衣袖,说:「先去换一件衣服吧。」 这个小插曲冲散了刚才瞬间的暧昧,也让池染忘掉尴尬,重新投入准备晚餐。 晚餐还算愉快,池染的手艺让沈西洲赞不绝口。 吃完饭,他们到湖边散步,傍晚很安逸,有夏季的蝉鸣忽远忽近,飞蛾绕着路灯飞舞。 就算散步,池染也没忘记自己的工作,他拿着摄像机,一边跟拍一边问:「你平时会到湖边散步吗?」 沈西洲回答:「偶尔吧。」 池染继续拓展话题:「这个地方很宁静,很适合放松心情。要是画稿太累了,出来走走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确实,出来走走能排除很多杂念。」 「杂念,具体是指什么呢?是外界给你的压力和某些不好的信息吗?」 「不,是太多想法和灵感在脑袋里打架,需要筛选出来。」 「筛选最优的那一条吗?」 「可以这样讲。」 「你是在脑海中就能筛选出最好的灵感,还是说需要画出来,做一些不同的尝试?」 「要画的,我总算画很多张图,初稿就改很多次,不断否定,有时候终稿都画好了,又有更好的想法,于是从头再来。」 「看得出你对于作品的追求很高。那么关于灵感呢?灵感从何而来?」 「灵感是很玄妙的。实际上我很喜欢看一些神话故事,从我的很多设计里就能看出来。有时候也会从某件东西、某个人身上得到灵感。」说着,他转头看向池染,「不过我很少从人身上找灵感,真要算的话,你是第一个。」 池染停下脚步,放下摄像机。 「拍完了吗?」沈西洲问。 「嗯,有很多素材了。」他回答。 「那可以陪我散步了吗?」沈西洲又说:「只有你我,没有工作。」 池染点点头,关掉摄像机。 沈西洲笑了一下,「走,带你看星星。」 第6章 猎户座 沈西洲带着他沿湖边小路一直走,走到了一个天文台。 天文台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个工作人员外几乎没有其他游客。一个工作人员打招唿道:「沈先生又带朋友来啦!」 沈西洲笑了笑,带着池染往观测台上去。 观测台上放着一台大口径折反射天文望远镜,观测台上是透明的玻璃穹顶,可以看到夜晚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今天的天气很适合观星。」沈西洲轻车熟路地调试望远镜,池染在一旁站着,被墙上挂的一些深空天体的照片所吸引。 这些深空天体色彩鲜艷,形状诡谲,神秘莫测。尤其是那张火红色的猎户座星云,像一只展翅的火鸟,看起来美丽又危险,却有着致命吸引力,让人慾罢不能地沉迷其中。 「是不是很好看,像一件艺术品。」沈西洲调试好望远镜,一边说一边邀请他过来看。 透过望远镜,池染看见一团明亮的白光,在深色的宇宙中像一团散射出白光的某种飘渺的球体,照亮了周围环绕着的尘埃,而其他小星体显得那么渺小,只能点缀在旁。 沈西洲说:「这是猎户座大星云,它距离地球1350光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它1350年前的样子。」 池染不由得感嘆道:「有种穿越时间的浪漫呢。」 「可惜在镜头里看不到它的颜色。」 「因为太远了,光线暗弱,人的视锥细胞识别不到。」 沈西洲有些意外,又问:「人看不到它的颜色,怎么能确定照片上颜色的真实性呢?」 池染脱口而出道:「天文台拍摄照片时会使用超长时间的曝光,而且一般会使用红绿蓝三色通道拍摄三种照片,最后合成,从而还原天体的真实色彩。更何况,1350光年并不算远。」 沈西洲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想不到你了解这么多。」 池染愣了一下,这些知识仿佛就存在他自己的脑海里,不经意间就说出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抬起头说:「讲这些是不是很无聊?」 沈西洲:「不,我很感兴趣。」 池染又问:「你经常来这里观星吗?」 「偶尔吧,因为星宿和神话总是紧密相关的,是人类的浪漫幻想和精神创造力。比如猎户座。」沈西洲走向外面的露台,在这里,星体变成小小的一个白点悬在天上,令人神往。 池染跟着他走到露台上,两人倚在栏杆边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沈西洲望着猎户座的方向,说:「传说波塞冬的儿子俄里翁是个巨人,身材高大,擅长狩猎,就算站在海里也能露出脑袋。他对一个公主一见钟情,公主也倾心于他,但是两人的感情遭到国王的反对。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发生了关系。于是国王趁着俄里翁喝醉了,将他的双眼刺瞎,扔到海滩上。」 「俄里翁醒后发现自己双目失明,痛苦不堪。此时他恰好听到打铁的声音,就顺着声音摸到了铁匠之神赫菲斯托斯的铁炉前。赫菲斯托斯为众神打造武器,见他可怜,就让他找太阳神阿波罗求助。因为俄里翁擅长打猎,阿波罗治好他的双眼后又将他送给自己的妹妹——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 第11页 「俄里翁精通狩猎,样貌英俊,使阿尔忒弥斯心生爱意,这又让阿波罗感到嫉妒。于是有一天,他趁着俄里翁在海里行走,就指着远处俄里翁露出的头,和阿尔忒弥斯打赌,赌她无法射中这个飘在海面上的黑点。阿尔忒弥斯不服,便一箭射中了这个黑点。后来俄里翁的尸体漂到岸上,阿尔忒弥斯才发现自己杀了他。痛不欲生的狩猎女神只能将他的尸体安放到星宿中作为纪念,这就是猎户座。」 池染说:「他真可怜,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沈西洲:「他确实没错,错的是爱、嫉妒和占有欲。」 池染似懂非懂,茫然地看着天空,开玩笑道:「看来我还是该叫你沈老师。」 「千万不要。带你来看星星,可不是为了卖弄我的那点知识。」沈西洲回头指了下不远处的湖,说:「走,我们换个地方。」 离开天文台,湖边停泊着一艘小型游艇,沈西洲和驾驶员打了个招唿,便带着池染登上游艇。 游艇缓慢驶向湖中央,然后停下来。周围静悄悄的,连蝉鸣也听不到了,湖岸的路灯变得很模煳,微弱的光芒不足以照到湖心。 「看下面。」沈西洲说。 池染低头,看见黑色湖面竟泛出星星点点的蓝色萤光,随着微风拂过,在水波纹中若隐若现地荡漾着。 「这是什么?」池染忍不住弯腰看。 「人工养殖的一种藻类,只有夏天的夜晚才会发光。」沈西洲提醒道:「小心掉下去。」 池染又指着另一个白点问:「这也是藻类吗?」 沈西洲笑了,「你抬头,往上看。」 池染抬起头,看向天空,这才发现湖中映出的那一点白,不是藻类,而是天空中最亮的金星。 星星在天上,也在水里。 他再低头,这才发现,当蓝色的藻类漂散到四周,湖面上映出了许多星星,那白色小点,仿佛一颗颗散碎的钻石浮在湖面,零零星星,光芒微弱却独特。 一种神秘的吸引力拉着池染往湖面探寻,忽然,沈西洲拉住他的胳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危险了。 「当心,这湖有三百多米深。」 池染的脸色「唰」地白了,顿时腿有点发软。 「当然,对比1350光年的长度也算不了什么。」沈西洲还有心情开玩笑。 池染忍不住抓住他的手,颤声道:「往上走和往下走可不是一个概念。」 沈西洲收敛笑意,说:「别怕,我在你旁边呢,不会掉下去的。」 池染不敢再看了。沈西洲就拉着他上到二层甲板,二层甲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沈西洲脱了鞋,仰面躺在甲板上,池染有样学样,也躺到他旁边。 「这样感觉安全了吗?」沈西洲问。 池染长舒一口气,「安全多了。」 两人并排躺着,仰望星空,许久都没有说话。湖风缓缓吹拂,池染双手垫在脑袋下,忍不住寻找猎户座的位置。 那仿佛很近却遥不可及的大星云,只有在梦里才能到达。 他又忍不住想,喜欢眺望星星的阿洲,喜欢神话故事的阿洲,是否也是一个梦里充满浪漫色彩的人。而他已被这种浪漫主义深深吸引住了。 过了一会儿,沈西洲问:「冷吗?」 「还好。」池染说:「你觉得冷的话,我们就回去?」 「不,再待一会儿。」 池染想了想,脱掉自己的薄外套说:「不介意的话,可以盖在身上防风。」 「那真是太好了。」说着,沈西洲接过衣服盖在身上,末了,又往他旁边靠了靠,将衣服的一半盖到他身上。 外套下,两人肩膀靠在一起,手臂相贴。池染感觉到沈西洲皮肤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过了不一会儿就变暖。 池染忽然产生一种与他依偎在一起的错觉。在三百米多深的湖水上,那种脚底悬空的恐惧也被暖意驱散。 他们到夜深了才回家,沈西洲还叮嘱他一定要洗个热水澡再睡觉。 池染很放松,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沈西洲将猎户座星云存放进一颗宝石里,将宝石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起床时,他还迷迷煳煳地在脖子上找宝石,最后摸了个空,这才彻底醒过来。 第二天沈西洲约了品牌方见面,因为涉及商业机密,池染不能继续跟拍。但沈西洲还是邀请他一起过去。 品牌方是在国际知名的珠宝品牌ashleyke,简称「al」。 al和沈西洲的合作关系由来已久,沈西洲不仅设计图稿,也参与珠宝的制作,有时甚至主导制作团队的工作。 比如这一次,他就准备亲自挑选水晶和其他材料。 al的材料库很丰富,池染一进去就看到各种石英矿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边是石英原石,这边是经过打磨的半成品,沈先生,您可以随意挑选试用。也可以跟我说说您的需求。」负责接待他们的总经理助理说。 「嗯,我自己找就行了。」 「好的,那您有需要再来找我。」 沈西洲随手拿起一片经过打磨的水晶,仰头在灯光下细看,然后摇摇头又放下,见池染跟在自己身后,便说:「我好像还没向你介绍过我的新作品,我准备叫『粼』。」 「哪个『lin』?」 第12页 「波光粼粼的粼。」他顿了一下,「就像昨天晚上的湖,就像你的眼睛。」 池染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拿着一块原石递过来,说:「你看这个颜色怎么样?」 「颜色有点深,波光粼粼的感觉应该是……金色吧?」 「没错,太阳光下是金色,夜晚星光下是银色。所以我准备做成一对。」沈西洲放下石头,「帮我找找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好啊。」 两人在材料库里找了很久,池染有时拿起一块水晶,还没开口,沈西洲就摇摇头,又或者找到某个看似很适合的原石,一起凑在灯光下细看,却发现灯光下不如自然光好看,两个人只能一起摇摇头。 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让沈西洲满意的样品,一块冰蓝色的半成品水晶。通过再加工和打磨,水晶被切割成薄薄的一片,仿佛平静无波的水面。 al给沈西洲预留了一间工作室,他拿着打磨好的水晶,挑选了一个合适的底座,在镂空底座中空的内部贴上高折射率的碎钻,又将水晶嵌在底座上,首饰的中心部分就简单做好了。 沈西洲做着精密的工作,用上许多池染叫不出名字的工具,贴碎钻时甚至需要用透镜操作,其细緻成都可见一斑。沈西洲的动作却精而准,尺度把控得丝毫不差,这让池染不由得感到敬佩:没想到他不仅是个设计师,还是一个工匠。 做好后,沈西洲用手电光照在水晶上,光线透过水晶,却被碎钻反射出来,立刻变得波光粼粼。 「真好看。」池染忍不住说。 「只是初版样品。至少说明这种材质可以达到想要的效果。」沈西洲说,「后续还有很多工作呢,比如嵌体的设计,链子的设计。」 听他这样说,池染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多了一丝忧虑。 见他沉默,沈西洲便问道:「怎么了?」 池染犹豫着说:「这些内容都是商业机密,应该都不好拍吧?」 他在担心纪录片的拍摄进度。沈西洲思考片刻,说:「我去跟品牌方协调吧。」 第7章 收网时刻 「哎?沈大设计师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见我了?」听说沈西洲找她,品牌总监何菀开完会就匆匆赶来。 「好久不见,菀菀。」沈西洲和她拥抱了一下,又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池染,电视台的记者。」 两人友好握手。 「你好。」 「你好,请坐下说吧。」 三人对面而坐,沈西洲说:「我最近在拍纪录片。」 「你拍还是拍你?」何菀揶揄地看了池染一眼,道:「大设计师不是不爱出镜吗,谁能把你请动?」 「愿不愿意,全看我的心情。」沈西洲说:「话说回来,今天找你其实是有事相求。」 「千万别这么说,你的忙我从来都是帮的。」 「是这样的,我希望这次纪录片中,我为al设计新品的内容可以出镜。」 「但这是违反保密协定的。」 「我知道,所以我想有没有什么可以解决的方法,让我们双方都能满意。」 何菀想了想,神情很纠结。 见状,池染说:「如果太麻烦的话就算了,我可以下次再……」 沈西洲按住他的胳膊,对何菀道:「应该有先例吧?」 「确实有。」何菀嘆了口气,「请问,纪录片播放的平台是哪里?地方台?省台卫视?还是仅仅在网络上?」 「省台和流媒体,也就是卫视网络平台同步播放。」 「那还算可以。」何菀沉吟片刻,「现在有两种解决方案,第一是纪录片里不要拍太多品牌相关内容,不暴露新品,这样的好处是,纪录片可以在新品发布之前播送。第二种是完全开放地进行拍摄,但是一定要在新品发布之后才可以播放纪录片,这是品牌的底线。」 池染说:「按照你的说法,这应该算品牌和节目的一次合作。」 何菀说:「可以这样理解,如果需要,我们甚至可以贊助你们的节目。这也是有先例的。」 「那真的太好了,具体该怎么推进?需要和节目制作人谈谈吗?我现在就可以打给他。」 何菀笑了一下,她没有立刻说好或不好,反倒用「你确定吗?」的眼神看向沈西洲。 沈西洲懂她眼神里藏着的意思,并且散漫地用「我确定」的眼神回应。 这下何菀笑不出来了,她迟疑许久,对池染道:「谢谢您的热情,但是我还要跟他讨论一些私人事情,您方便迴避一下吗?」 「当然可以。」 等池染出去了,何菀才说:「沈西洲,你确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谓的先例,是如果品牌方配合第三方工作,作为品牌方和第三方的中间人——也就是你,你是要给品牌方付钱的。」 「我知道。」沈西洲依旧漫不经心地说:「这一次的新品全系列,我免费做。」 何菀愣住了,「为什么?那个池染值得你花这么多钱?」 「值得。」 何菀沉默许久,「这一次这个,他是哪里吸引你。手?」 沈西洲短促地笑了一下,「菀菀,你的手才是最美的,不要怀疑,他比不上你。」 何菀低下头看着自己保养得当的双手,她的手并不骨感纤细,指节圆润,手背白嫩饱满。以前沈西洲说她的手好看,像一件艺术品。因为许多神话色彩的世界名画种,女神的形象都是身材丰满,手也圆润白皙。 第13页 所以沈西洲很喜欢她的手,约会的时候也总是牵着她的手,捨不得让她干活。 每一次她握笔或者打字太久,沈西洲一定会从身后环住她,将她的手握住,裹在手心里轻轻揉按,不让她继续工作。 她一度以为自己对沈西洲很重要,沈西洲也给了她这样的错觉。他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任谁都会沉溺在这样的宠爱里。 直到分手那天,何菀勐地从温柔乡里惊醒,愕然发现沈西洲喜欢的原来只有这双手。当他对这双手感到审美疲劳了,就会露出冷酷无情的真面目。 何菀自嘲地摇摇头,「算啦,沈大设计师就放过我吧,我怕又被你给蛊惑了。既然你愿意为了喜欢的东西花钱,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后面的程序我会推进的。」 「谢谢你,菀菀。」 两人站起来再次拥抱。何菀心里有些同情池染,她明白,池染在沈西洲眼里也不过是一件物品,与过去的她一模一样。 何菀走出门去,递给池染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名片,随时恭候制作人的电话。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池染与她握手。 等何菀走了,池染才问沈西洲道:「你们说什么了?我刚才看她很犹豫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同意了?」 沈西洲说:「她跟电视台合作,我给她免费打工。」 池染一愣,「你、你怎么……为什么?你这样不是吃亏了吗?」 「没关系,现在你可以随便拍了。对了,刚才挑材料的镜头要不要拍?我刚好还要找其他颜色的水晶。」 说着,沈西洲就要走,池染一把拉住他,说:「等一下,先说清楚。本来也是电视台请你参与纪录片的,怎么能让你牺牲利益?阿洲,你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见他这样坚持追问,沈西洲只好嘆了口气,正视着他的双眼道:「非要问为什么,那我告诉你,是为了你。」 「……我?」 「对,因为你……」沈西洲停顿了一下,在这令人无限遐想的停顿后,他轻声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就当我卖个人情给你吧。」 这个短暂的停顿让池染心跳骤然加速,他一时间脑袋里直打结,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我的人情这么值钱?」 沈西洲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那可不嘛,电视台也该给你涨工资了。别发呆了,走吧。」 池染迟迟没有回过味来,他很迟钝,但这一刻的心动让他内心兵荒马乱。 节目组和al的合作推进很顺利,池染刚联繫了制作人,第二天双方就把合作事宜谈好了。因此池染的拍摄工作也得以顺利开展。 沈西洲依旧在设计「粼」这个系列,有时候白天没有心情,就带着池染出去遛弯,到夜里再回来做设计。 沈西洲很习惯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 这就苦了池染,他一向作息规律,早上七点准时醒,到晚上十二点还不睡就脑袋发昏。 但现在,他早上七点起床,沈西洲还没醒,他也没什么可干的,就在客厅剪剪视频,或出去取些外景,到早上十点才见得到刚起床的沈西洲。 早上的沈西洲比较不修边幅,穿着缎面的睡衣往桌边一坐,眯着眼睛就像要睡午觉。池染不得不提醒他,他才刚刚起床,还没吃饭,不到睡午觉的时间。 沈西洲置若罔闻,池染就亲自把早饭放进微波炉帮他热。 池染刚把盘子放进微波炉,身后就靠过来一个人,软骨头似的靠在他身后,下巴搭在他肩头,气息扫过他耳侧。 池染骤然敏感地绷紧了身体,仿佛被他从身后环抱住了似的。 但沈西洲只是伸出一只手,把微波炉的时间转到三分钟,然后用睡意朦胧的声音道:「谢谢你帮我热早餐。不好意思,我浑身没劲。」 「没、没关系。」池染转过身,慌乱地从他身前逃脱,站在旁边说:「你熬夜到太晚了,赶紧坐下吧,我等会给你端过去。」 「谢谢。」沈西洲打了个哈欠,又迷迷煳煳地坐回桌前。 池染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沈西洲只是出于习惯的无意之举,自己却对他的接近和触碰这么敏感。 一整天池染都心神不宁,他既观察着沈西洲,又不敢与他对视,一碰到他的目光就会手心发汗,心跳加速,只能低下头隐藏自己的慌张。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沈西洲发现了他的反常。 「没有,你忙吧,我出去洗个脸。」池染仓皇而逃。 清凉的水扑在脸上,池染看着镜子里惊惶的自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沈西洲了。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被沈西洲的才华和魅力吸引,那时候他尚且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沈西洲拥有的财富和社会地位令他难以企及,所以他尽管崇拜沈西洲,却不敢多想。 然而沈西洲却放下架子,主动地和他产生交集,关照他,送他礼物,帮他解决难题。 此刻他心底的萌芽破土而出,他感觉自己真的胆大妄为地喜欢上沈西洲。 池染从没有谈过恋爱,上学时是三好学生,不敢早恋,毕业后忙于工作,没时间谈恋爱。 他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样的,更不懂爱意和暧昧的界限在哪。喜欢沈西洲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过突然,他甚至不知道沈西洲的种种行为是否也代表了什么。 第14页 沈西洲可是享誉国际的知名设计师,池染只是个不出名的小记者,他根本不敢多想。 更何况,他可是个男人!这正常吗? 池染突然感到既害怕又自卑。 他在洗手池边靠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将种种情绪都深藏起来,不敢叫沈西洲发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种种纠结和犹豫、害怕、自卑都被沈西洲洞悉。 沈西洲精心编织了一张网,他明白,已到了收网的时刻。 第8章 猎户座与鸵鸟 白天沈西洲没有工作,到晚上又才思泉涌一般画图到很晚。 到了十二点,见沈西洲还没有结束工作的意思,池染只好把自己的电脑也拿过来,在角落里剪今天一天录的视频,以便明天可以把素材给组里审核。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池染哈欠连连,终于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好像变得轻飘飘的,悬空飞起来,往深邃的夜空飞去,他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一个关于猎户座的奇妙的梦。但很快他就醒了。 不是梦,自己真的悬空着。 池染迷煳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沈西洲线条分明的下巴。他勐然意识到自己被沈西洲抱着。 「弄醒你了?」沈西洲把他放到床上,轻声道:「你刚才睡着了。」 「嗯……?」池染支起上半身,发现自己被他抱回了卧室,惊得脑袋都清醒了大半。 屋里没开灯,只有走廊的光打进来,显得很昏暗。沈西洲背光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池染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他灼热强烈的目光。这让池染不由得心跳加速,坐立难安。 虽然沈西洲很喜欢和他对视,也很喜欢和人亲近,但现在的气氛让池染觉得很不同寻常。 当他这一次与沈西洲对视时,沈西洲慢慢地靠近他,他几乎连唿吸都忘了。 心跳得如此剧烈,血液好像在血管里沸腾,手脚发麻,唿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可以吗?」沈西洲靠到他面前,与他鼻尖只一线之隔,轻声问。 「什……什么?」池染的声音有点发抖。 沈西洲轻笑了一下,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一吻,动作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然后又问:「可以吗?」 池染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嗯。」 接着,沈西洲便落下一个更加绵长的吻,舌头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却收敛了侵略性,温和地在口腔中搅动,一边安抚着一边带着他慢慢动作。 情慾渐浓,池染完全被他的节奏带着走,不知不觉竟配合得很默契。 当沈西洲缓缓退开,池染不由得问:「为什么?」 沈西洲摸着他的脸说:「因为我喜欢你,池染,我喜欢你。」 「我……」池染红着脸,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沖昏了头脑,迫不及待地回应:「我也是。」 「真的吗?太好了,你也喜欢我,我好高兴!」沈西洲的开心溢于言表,他忽然翻身上床,一把抱住了池染。 池染也抱住沈西洲,感受着对方滚烫的体温,他忍不住掐了下自己的手背,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池染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等到回过神来,两人已侧身面对面躺着,沈西洲累得和衣而睡。池染只隐约记得沈西洲好像说了一句:「好累,亲爱的,让我睡一会。」接着就倒在自己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池染睡不着。他在清醒中迷醉,又掐了自己好几下,才敢确定沈西洲真的躺在自己身边,刚才的告白也都是真的。 沈西洲竟然喜欢我? 池染看着他的脸,因为日夜颠倒导致脸色有些憔悴,一缕碎发落在睫毛上,看起来有些凌乱。尽管如此,睡颜依旧精緻如画,像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落难贵族。 池染不由得自卑。像沈西洲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我? 但他又忍不住窃喜。自己的人竟然也喜欢自己,多么幸运! 他看了沈西洲很久,最后悄悄凑过去,吻了他一下,小声道:「晚安。」 第二天早上,池染从睡梦中醒来,第一眼就看到面前依旧沉睡的沈西洲。他悄悄看着他,不敢把他吵醒。 过了一会儿,沈西洲没有睁眼,倒忽然问道:「好看吗?」 池染瞬间羞红了脸,正要翻身爬起来,沈西洲却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腰,睁开眼时带着一丝戏嚯。 「昨天才答应我,今天可不能反悔。」沈西洲紧紧抱着他的腰,将他拉回床上。 池染结结巴巴地说:「没、我没反悔。」 沈西洲又说:「可是你都没说喜欢我。」 「我没说吗?」 「没有。」沈西洲笃定地说,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紧盯着他。 池染支支吾吾了半天,昨天头脑发热的感觉已经退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 紧接着就一头扎到枕头里,把冒着热气的脸埋进去不敢见人。 沈西洲愣愣地看着他变成一只鸵鸟,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半天才把他从枕头里拉出来,抱在怀里,哄道:「你好可爱。」 「别笑了。」池染羞耻地锤了下他的肩膀。 「好,不笑了。」沈西洲收敛笑意,吻了他一下,说:「我也喜欢你,小鸵鸟。」 第15页 池染不说话了,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鸵鸟,任由沈西洲给了一个深入的早安吻。 表明心迹后,沈西洲变得更加随心所欲,他随时随地都会拥抱池染。从身后拥抱时总喜欢把脑袋垫在他肩上,亲昵而依赖。 有时又把池染抱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仰着头寻求一个亲吻。他很喜欢和池染待在一起,尤其喜欢亲密的拥抱。仿佛小孩子找到一件宝贝,揣进兜里、抱在怀里,强行占有、宣誓主权。 池染的性格与他截然相反,准确来说,属于不擅长表达感情的类型。可是他喜欢沈西洲,愿意配合沈西洲无时无刻的亲密举动。 当沈西洲开始工作,他在电脑前坐了半天,忽然抬起头看向池染,说:「我一点也不想干活。」 「怎么了?」池染问。 沈西洲笑着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我画画还可以,你想看吗?」 「好啊。」 沈西洲拉着他往外走,等坐上车了,池染才记起来自己没有带摄像机。沈西洲没让他下车,说:「今天不拍了,休息一天。」 沈西洲带着他去了一家私人画室,一间画室的门框上刻着「洲」字,是属于他的画室。 画室里堆放着许多颜料和绘画工具,因为有专人打理,倒也不显得乱。 沈西洲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一张钉在木框上的画布,画布上似乎画了什么东西,已初见雏形,就是看不出是什么。 「你猜猜这画的是什么?」沈西洲问。 池染横着竖着看了半天,最后摇摇头,「猜不到。」 沈西洲把画布架起来,又拿了一大堆画笔和颜料,将一只毛刷递到池染手里,自己转头把颜料调出来。 池染看了一眼,发现是蓝黑色。 紧接着,沈西洲把调色盘也送到他面前。 「啊?」池染有点懵。 「会画画吗?」沈西洲问。 「不会。」 「我教你。这幅画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着,沈西洲就从后面环住他,握住他拿笔的那只手。 池染手心微微发汗,有些紧张。沈西洲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上,手掌的温度很暖,指尖沿着他的指节插进指缝中,与他一同握住那只画笔。 「笔触要往一个方向走才好看。」沈西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池染的手不大稳,沈西洲就稍微用力,带着他走完第一笔,抬起,再走第二笔。 在沈西洲的带领下,池染渐入佳境,颜料在他笔下涂抹开,变成深邃神秘的蓝黑色泽。然后沈西洲忽然用大团白色在中间铺开,大刀阔斧地改造画的中间地带。 池染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自己只是眨了眨眼,面前的画上突然就多了一个明亮的白点和一层朦胧的雾。 而后笔触由粗到细,沈西洲明明借着他的手,却游刃有余地点出了精妙的细节部分。 「这是……」池染忽然觉得有点眼熟,「这是猎户座?」 「和你那天在望远镜里看到的像不像?」沈西洲问。 「太像了,肉眼看到的猎户座就是这样的。」池染开始感到兴奋,「你真的好厉害,很好看。」 沈西洲纠正道:「是我们一起画的。」 这倒没错,笔还在池染的手里,他不由得产生一种成就感。这是他第一次画画,是沈西洲和他一起画的,这种感觉很奇妙。 画到最后一笔,沈西洲松开了手。画已经很完善了,猎户座的特徵很明显。 就在池染以为这就画完了的时候,沈西洲忽然自己从旁边的笔筒里拿出一只细笔,调了一些黄色的颜料,在池染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用黄色颜料画在了猎户座星云的最中心! 池染眼睁睁看着他在白色最亮的地方点上土黄色,自己还替他拿着调色盘,脸色比调色盘还精彩。 「这是要画什么?」池染尚且还相信沈西洲是要搞点创意,谨慎地问。 「相信我,这是点睛之笔。」 沈西洲手上的动作一顿不顿,行云流水。 随着这片黄色的形状越来越明显,池染迟疑了足足一分钟,才问:「这是……鸵鸟?」 「好看吗?」沈西洲收了最后一笔,很满意地点点头,「是不是很生动形象?」 「这是点睛之笔?」 「毫无疑问的点睛之笔。」 池染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的境界太低,找补道:「大概这就是艺术吧。」 沈西洲忽然笑了,「不,这是你。」 「……」池染的表情微微裂开,赌气道:「沈老师,你这样有点过分。」 沈西洲笑得更开心了,抱住他,吻了下他的耳朵,说:「你就是点睛之笔啊,亲爱的,你就是宇宙的中心。」 池染耳朵发烫,不置可否。 就这样,一副美丽的猎户座油画中间留下了一只不伦不类的鸵鸟。 起初,池染觉得很滑稽,但越看越感觉很有趣,他感受到沈西洲的有趣的灵魂映刻在这只小鸵鸟上,最终变成送给他的甜言蜜语。 这幅画最后被他们带走了,池染珍惜地亲手把画装裱起来,被沈西洲挂在了客厅里。 第9章 琥珀与眼睛 随着和沈西洲的交往越来越深入,池染髮现他偶尔会露出幼稚的一面,比如加在油画里那只不伦不类的鸵鸟,是一种喜欢,也是一种幼稚的戏弄。 第16页 有时候又会耍赖,不想干活的时候谁的电话都不接,某天何菀都快把他的电话打爆了,他也只是把手机静音后扣在桌上,毫不理会。 最后何菀不知道从哪搞到池染的电话,通过池染才联繫到他。池染在旁边劝了半天,又给他当成毛绒玩具抱在怀里揉来揉去,把他哄得开心了,他才给何菀回了电话。 因为这件事,何菀跟池染成了半个朋友。 何菀也算身经百战的人,并没有因为沈西洲不接电话就生气,她了解沈西洲的脾气,知道沈西洲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往往言听计从,所以找不到沈西洲的时候,找池染就行。 过了几天,「粼」的设计基本上到了收尾阶段,事实证明,当沈西洲愿意工作的时候,许多事情都信手拈来。 在交稿后一天,沈西洲就迫不及待地带池染出去玩了。 起因是一张寄到沈西洲家里的慈善拍卖会邀请函,沈西洲参加过太多这种活动,原想把邀请函随手扔了,但不知怎么的,忽然改变了主意。 于是拍卖会这天,池染又拿出了自己唯一的一件西装,戴上沈西洲送的胸针。他以为沈西洲看见了会高兴,但沈西洲似乎并未发觉胸针的意义。 池染便主动提道:「胸针好看吗?」 沈西洲随口道:「好看,什么时候买的?」 「你送我的,忘记了?」池染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嗯?」沈西洲拨弄了一下胸针,他送出的东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就忘记这枚小小的胸针了,于是抱住池染矇混过关道:「看样子你很喜欢。」 池染红着脸说:「你送的,我都很喜欢。」 沈西洲被他的话取悦,亲吻了他一下,说:「只是个小玩意儿,你喜欢,以后再送给你。」 池染不置可否,在他心里这不是什么「小玩意」,这是沈西洲的见面礼,对他来说很有意义。 穿戴整齐后两人一起去了会场。 沈西洲不喜欢这种装模作样的社交场合,带着池染避开正厅的人群,在二楼的包间落座。 沈西洲把拍卖清单递给池染,说:「看看有没有想要的。」 池染看了一眼清单,摇摇头,「我不要。」 「没有喜欢的?」 「不是,太贵了。」 「我送给你。」 「不要。」池染坚持道:「你已经送给我很多东西了,不需要再送我那么贵重的东西。」 「我送过你什么。」沈西洲支着头看他,「也就胸针吧?这算什么礼物?」 「不止,al的事情,你还送我一个好大的人情。你垫了好多钱进去吧?」池染认真道:「我不想再让你花更多钱了。」 「这些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不要。」池染依然坚持。 沈西洲明白了,在他交往过的人里也有池染这样性格的。他们喜欢对等的感情,不想亏欠对方太多。 于是沈西洲没有坚持,他不喜欢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进行争论。 尽管如此,在接下来的拍卖上他还是拍下了一对绿松石的袖扣,当他把袖扣取出来,示意池染将手递过来的时候,池染没有动。 「我不是说了不要吗?」池染无奈道。 「可是我真的觉得它很适合你。」沈西洲希冀地看着他:「真的不要吗?拍卖会可退不了货。」 「你没有听进去我的话。」 「你生气了?那我把它扔了。」说着,沈西洲就作势往垃圾桶方向扔。 池染连忙拉住他,「我没生气。」他嘆了口气,把袖口递过去,「我很喜欢。」 「真的吗?不生气?」沈西洲问。 「你送我礼物,我为什么要生气?」池染让他给自己戴上袖口,再次言辞义正地说:「下次别再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了,我是认真的,好吗?」 「好,听你的。」沈西洲随口敷衍,并没有听进去,只低头给他把袖口戴好,心满意足。 拍卖会还在进行,到后半段,一面手持镜子被送上展台时,沈西洲忽然兴致勃勃地用望远镜看过去。 主持人说:「这是着名作家阿玉捐献的一柄镶嵌琥珀的手持镜,上面的琥珀品种是多米尼加蓝珀,16.5g,请取下来给大家看看。」 他的助手上前取下镜子上镶嵌的蓝珀,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时而像流动的水,时而又流转出金色。 「手持镜精工雕刻,是雕刻大师ay的作品。上面的金丝雀雕刻栩栩如生。」 助手又将镜子主体拿起来展示,最后将琥珀放回镜子上,两者相得益彰。 主持人继续说:「镶嵌多米尼加蓝珀的手持镜,起拍价15万。」 立刻有人举了牌子。 「20万。」 紧接着又有人举牌。 「25万。」 「30万。好的先生,看来您是个琥珀收藏家。」 「35万。也许是阿玉的魅力也说不定。」 会场里传来一阵笑声。 「看来有人出了更高价,40万。」 「40万一次……」 会场里很安静,看样子没有人再出价了。主持人也很清楚,多米尼加蓝珀的克价最多不超过四千,镜体就算精工雕刻也终究是个木头的,价值不高。出到40万已经顶天了。 「40万第二次……」 第17页 就在他准备叫第三次下锤时,二楼亮起了牌子。 「哦!45万,还有吗?」 出40万的女人又举了牌子。 「50万!」 二楼立刻就跟了。 「55万!」 女人锲而不捨。 「60万。看来这位女士势在必得!」 女人回头看向二楼,却见一面红色的牌子伸出来。 主持人眯眼细看,啧啧称奇,「100万。二楼的先生直接加到了100万!」 女人不甘心地又看了二楼一眼,勐地举起手里的红牌子。 「200万!这可真是不得了!200万一次……」 沈西洲毫不犹豫地再次举出红色牌子。 「300万!」 就连池染也看出价格已远超物品的本来价值,现场一片譁然。 女人咬咬牙,没有继续跟。 一锤落下,沈西洲获得了这面镜子。 会场里有人认出了沈西洲,而沈西洲拿到镜子就立刻离场了。 回家时沈西洲拿着那颗蓝珀欣赏着,爱不释手。 池染问:「你为什么花这么多钱买它?你喜欢那个作家?」 沈西洲在太阳下翻来覆去地看,「谁?哦,阿玉啊,我不认识她。」 池染又问:「那是这颗琥珀有什么特别的?」 沈西洲把琥珀放到他眼前,在阳光下,琥珀中仿佛有金色的晕圈。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这是杂质导致的琥珀内部的折射效果。这不是残次品,是大自然的艺术。」沈西洲问:「你看,像不像人眼的虹膜?」 「真的很像。」池染睁大眼睛,一转头,却发现沈西洲在看着自己,问:「怎么了?」 沈西洲把琥珀放到他的眼睛旁边,痴迷道:「是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哪有这么好看。」 「你真应该多点自信,你的眼睛比它漂亮多了。」 对于池染的优点,沈西洲从来不吝于夸奖。池染看着那块琥珀,没来由地觉得很喜欢。 高价拍回了一块琥珀,沈西洲冥思苦想,否决了很多设计想法,有事没事就在阳光下端详,爱不释手。这种喜欢一度让池染都有点嫉妒了。 不知道为什么,池染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沈西洲喜欢他,就每天都和他形影不离,抱着他、亲吻他。沈西洲喜欢琥珀,也每天揣着琥珀,捧在手心里摩挲爱抚。 有一瞬间,池染甚至怀疑自己和这块琥珀有没有什么区别。 但紧接着他又觉得好笑,对人的喜欢和对物品的喜欢怎么会一样呢? 池染不疑有他,和沈西洲的感情只增不减。 然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池染的工作也差不多要结束了,过不了几天他就要从沈西洲家离开。 他和孙璇打电话的时候,沈西洲就从背后抱住他,低声道:「染,这就要走了吗?」 池染捂住手机,让他小点声,「等我先聊完。」 沈西洲充耳不闻,接着说:「可是你才住了没几天。」 「池染,你在听吗?你旁边有人?」孙璇问。 「在听呢,你接着说吧。」池染捂住沈西洲的嘴巴。 沈西洲眨眨眼,不怀好意地亲吻他的手掌,舌尖在他掌心舔了一下。 池染感觉手心像蚂蚁在爬,痒痒得很,正想收回手,却被沈西洲抓住,不让他轻易逃跑。 「痒痒……」池染忍得辛苦。 沈西洲不为所动,舌尖顺着他手掌的纹路,舔到他的手指,卷上他的指尖。湿软的舌头贴着他的皮肤,牙齿虚咬在指节上,稍稍用力,池染就倒吸一口凉气。 「璇哥,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等会儿再打给你吧。」 池染匆匆挂了电话,下一秒就被沈西洲揽腰抱到桌子上,被岔开的双腿不得不夹住沈西洲的腰。 「那个孙璇让你走?」沈西洲不满道。 「我还有别的工作呢,总不能每天在你家度假吧?」池染说。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在你家也是为了工作啊。」 沈西洲不知在想什么。在他发呆的这一会儿,池染想从这个姿势中悄悄逃脱,不想被沈西洲发现,紧接着就被按住了腰。 「去哪?」沈西洲低头看他。 「不,不去哪。」池染隐约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危险。 沈西洲没说话,池染磨磨蹭蹭地又想跑,忽然就感觉下面的触感有些不对劲,只一思考,脸就慢慢红了,不敢再动。 「别走,行不行?」沈西洲俯身,双手支在桌上,把他框在自己双臂之间,语气半是请求半是强势。 池染快倒在桌上了,退无可退,小声说:「我真的要回去上班。」 沈西洲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妥协了。 看着他失望的样子,池染心有不忍,思考片刻,慢慢凑过去,安抚地亲吻他。 他难得主动,动作生涩,没什么技巧,牙齿都磕到了沈西洲的下唇。但他学着沈西洲做过的那样,慢慢伸出舌头,轻而易举地伸进他的口腔中。 池染谨慎地探索,蓄意讨好。眼睛都不敢看着沈西洲,半阖着,颤抖的睫毛半遮住琥珀色的双眼,像给这双美丽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纱。 他的撩人是不自知的。 沈西洲勐地将他推倒在桌上,长出了一口气,宣告自己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第18页 池染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一言不发地配合着沈西洲的动作,脱掉衣服,与他肌肤相贴,纠缠着亲吻着。 即使他的第一次要在这张硬邦邦的桌子上被夺走,即使在被进入的时候痛得厉害,他依然没有多说一句话,宁愿咬牙忍着,也不愿意抓伤沈西洲的后背。 他喜欢沈西洲,只要沈西洲高兴,他愿意受一些委屈。 第10章 秘密的画 池染还是要走了,晚上在屋里收拾东西,沈西洲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转悠。 「你什么时候回来?」沈西洲问。 池染把一件衣服塞进箱子,说:「有时间了就过来。」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末吧,不加班的话,每天晚上应该都有时间。」 「那你会加班吗?」 「过段时间可能有点忙,但是我一定挤出时间来找你行吗?」 话音刚落,池染忽然身体悬空,被沈西洲抱着转了一百八十度,压在床上。 「等一下……」 「不想等。」说着沈西洲就吻住他,手掌探进衣服里。 池染面色绯红,唿吸逐渐粗重,呜咽着按住他的手,难得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小声说:「还疼呢。」 沈西洲嘆了口气,把头埋到他颈间深嗅了一阵,考虑要不要继续下去。 就在犹豫之间,屋里的灯忽然熄了。 「好像停电了。」池染说。 「正好,别收东西了,明天再说。」说完,沈西洲就要解他的皮带。 然而楼下又突然传来了「叮咚」的门铃响。 沈西洲显然被这种突发事件破坏了兴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向外看去,社区里一片黑暗,是大范围的停电。 门铃响个不停,沈西洲不得不下楼去看看情况。 一打开门,物业的人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沈先生,社区里进了一伙小偷,把电箱炸了,我们这边安排了安保人员在附近巡逻,您不需要担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復供电。」 「我一个月交几万的物业费,你们连个备用发电机都没有?」沈西洲冷着脸问。 「真的不好意思,备用发电机因为受潮了,今天正好在修。这是手电筒和檯灯,您可能用的上。给您造成麻烦,真的对不起!」 池染也走过来,问:「你们有多少保安,不会让小偷闯进屋里吧?」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们在每栋楼下都安排了专人看守,一定不会让小偷闯进去的。」 等物业走了,两人在黑漆漆的客厅坐下,点亮檯灯,在桌边获得一点光亮。 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池染隐约感觉落地窗外有人影晃动,低声问:「阿洲,你看窗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沈西洲打开手电筒正准备过去一探究竟,却被池染拉住了胳膊。 「我和你一起去。」 沈西洲感觉到他在发抖,就说:「害怕就在屋里等我。」 池染摇摇头,坚持要和他一起。他虽然害怕小偷,但更怕如果外面真的有人,沈西洲会遇到危险。 两人谨慎地走过去,沈西洲勐地拉开窗帘,只见草坪上空空如也,只有树影在摇晃罢了。 池染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掉,工作室里突然传来响动! 沈西洲神色一凛,转身就往工作室方向走。 「等一下!出去叫人吧!」池染拉着他低声道。 「你在这儿待着,别过来。」沈西洲推开他,抄起桌上的一个花瓶,勐地撞开工作室的门冲进去! 紧接着,里面传来花瓶破碎的「嘭!」的一声巨响,还有玻璃被撞碎的声音!许多东西被扫落在地上,发出「乒桌球乓」一阵乱响! 池染脸色煞白,本想出去找保安,但听见这一阵响声实在是心惊胆战,便转身先往工作室里跑。 「阿洲!」他冲进里面,只见玻璃窗被撞破了,落了满地的玻璃碎片,沈西洲并没有追着小偷出去,而是在抽屉里急切地翻找着什么。 「你没事吧?!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池染快步冲过去。 此时沈西洲一低头,面露幸色,弯腰捡起了那块拍回来的琥珀。他松了口气,靠在桌边坐下,说:「幸好没丢。」 「你冲进来就是为了这个石头?」池染又惊又气,「你不要命了?这石头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沈西洲看向他,正色道:「我喜欢的东西都重要,你最重要,然后就是它。」 池染一愣,忽然被他的话触动了。 他没想到自己对他来说可以这么重要。 「好吧,但是下次别这么冲动行吗?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池染嘆气道。 沈西洲倒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胳膊撞在桌子上青了一块。池染心疼地给他擦药,手掌打着转,慢慢把药揉进去。 这一夜,两人依偎在客厅的沙发上。沈西洲给他讲了半夜的睡前故事。 池染越听越来劲,结果一宿都没睡。 第二天早上,他们清点了下工作室里的东西,只丢了几样小东西。 物业和安保公司的人轮番过来道歉,但小偷还是没抓到。 送走那些人,池染担心地说:「这个小偷可能还会来,我要是走了,你就得一个人住,太危险了。」 第19页 「那你别走了。」沈西洲说。 池染很为难,他放心不下沈西洲,但节目组里的工作还要做,似乎没有两全的方法。 「拍我的那些内容已经全部结束了吗?」沈西洲忽然问。 「还没有,只是拍了室内的部分,还有一些设计的情节需要你配合出演,但节目组还在和另一方交涉,应该没这么快。」池染说。 沈西洲又说:「那些无聊的情节,观众应该也不会喜欢吧?」 「嗯?」 「我有更好的想法。」他接着说:「你跟着我去取外景吧,去我的灵感圣地。」 「是哪里?」 「比如希腊,还有一些人烟稀少的、被誉为神之居所的岛国。怎么样?」 池染思索片刻,觉得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拍摄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人文歷史,丰富纪录片的内涵。 「等一下,我要跟节目组沟通一下。」 说着,池染就给孙璇打去电话,和节目组里的人开了个电话会议。 大家想法各异,有人觉得太过复杂,需要组织多一点人出国跟拍。 此时沈西洲忽然在旁边出声:「我不喜欢那么多人跟着。」 孙璇说:「那我们还是只派一个人跟拍,您觉得怎么样?」 「可以,就让池染跟拍我吧,跟他还挺投缘的。我本来也准备出国一趟,这样也有个人可以陪陪我。」 孙璇那边迅速地讨论了几分钟,就给了回应:「行,那就麻烦您再配合几天。池染,你单独跟拍沈老师吧,先不用回来了。」 「好的。」挂了电话,池染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转头笑问沈西洲:「沈老师,准备去哪?」 沈西洲挑眉:「跟着我就行了。」 两人说走就走,路线几乎环游大半个欧洲。 第一站就是希腊,他们去了去了拜占庭式的古镇,又沿着爱琴海的海岸线自驾,去了苏尼翁海角。坐在孤独残破的波塞冬神庙外的石头上看海。望着蔚蓝的天空和清澈的海水,池染听着沈西洲讲波塞冬的故事。 他们在帕特农神庙里看了另一位守护神雅典娜的浮雕。沈西洲说他小时候学过雕塑,后来因为太辛苦就放弃了。 池染问他后不后悔,沈西洲笑了笑,说:「我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喜欢什么东西,热度不会超过三分钟。放弃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你呢?」 池染说:「我啊,我也说不清,但是有时候不喜欢轻易放弃一件事,就算吃亏受挫也想再坚持试试,所以大家总说我脑子轴,说我傻。」 「怎么会,你不是傻,是可爱。」沈西洲捏了捏他的脸,又转头找了个路人,帮他们拍了一张合照。 在镜头前,沈西洲搂着他的腰,在快门按下的瞬间,侧头吻在他脸上。池染一惊,眯眼笑了。他的笑容就这样定格在照片中。 他们在希腊待了四天,然后过克罗埃西亚去义大利,看了一场时装秀,在珠宝博物馆拍了很多视频素材。 随后离开义大利,在瑞士的一座小镇落脚。小镇在雪山脚下,镇上的生活悠闲惬意。住的地方的房东养了一条萨摩耶,他们傍晚会帮房东遛狗。 萨摩耶长得毛茸茸,可可爱爱的,也爱撒欢地跑。池染总是被大狗带着一路小跑,沿着绿树成荫的小道,一直跑到小镇尽头,然后筋疲力尽地倒在路边的木椅上,眺望被夕阳染成金色的雪山。 大狗还想撒欢,就会被沈西洲按住狗头。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魔力,大狗在他面前就会乖乖的,吐着舌头蹭他的腿,站起来扒到他胸前要抱抱。 这让池染很是嫉妒,因为他从小就不受猫猫狗狗的待见,明明很喜欢小动物,却总是看得到摸不到。 回去的时候经过一座木桥,萨摩看见桥下的一只小野猫,就径直冲下去。池染一个没拉住,被它拽下去跌进溪水里! 「没事吧?」沈西洲连忙三两步跳下来,将他扶起来。 小溪很浅,池染也没有受伤,只是衣服都湿透了。一回头,大狗叼着小野猫的后脖子,冲到沈西洲身边讨好。 「还闹腾!」沈西洲拍了下它的狗头,将小猫从它嘴里解救出来。 小猫半橘半白,又瘦又小,看起来很虚弱。池染小心地把它接过来抱在怀里,把它带回家里。 房东太太恰好认识一个宠物医生,小猫的生命力很顽强,在医生的帮助下,生命体徵很快稳定下来,在宠物医院获得了一个小窝。 安顿好小猫,池染才去换自己湿漉漉的裤子鞋子。沈西洲帮他放了一缸热水,帮他脱掉衣服,甚至帮他一点点清洗手肘和脚腕上的泥沙。 浴室里热气蒸腾,被大狗带着疯跑了半天,池染累得手指都不想抬,靠在浴缸里,眯着眼睛享受沈西洲无微不至的服务。 沈西洲坐在浴缸边缘,故意拍起水花戏弄他,池染抹了把脸,悄悄抬手摸到他腰间,忽然一拽!沈西洲猝不及防,背身掉进浴缸。 池染嬉笑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状况。才笑了没两秒,就被沈西洲按住腰,在浴缸里逃无可逃。 「我还没洗完呢。」池染说。 「反正等会儿还要洗。」沈西洲抬起了他的腿,把他抱起来,慢慢坐下。 池染咬住下唇,他已慢慢适应了做这种事,只是还是会紧张,会有一点痛。他从来都是忍着,尽力配合沈西洲的动作。不会叫痛,也不好意思发出别的声音。 第20页 但是今天沈西洲动作格外温柔,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没关系,可以叫出来。不会有别人听见的。」 池染羞耻地把头埋在他颈侧,又听见他说:「亲爱的,我想听。」 动作逐渐激烈,他终于突破了心理防线,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愿意满足沈西洲的一切要求。这天晚上,沈西洲想要什么,他都给,哪怕令人羞耻至极的姿势也一一做了。 这样极致的疯狂让他昏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睡醒时,沈西洲坐在床边,拿着画板在画什么。 他问:「你在画什么呢?」 沈西洲翻过画板,画的是池染——性感撩人、目光迷濛、身体线条毕露、一丝不挂——是昨天晚上的池染。 他对昨晚的一幕幕都记得很清,画得惟妙惟肖,让人血脉喷张。 池染脸色爆红,用被子捂住脸,说:「你别画了。」 「为什么?很好看啊。」 「万一被别人看见了……」 沈西洲继续描摹着线条,眼中闪过一丝戏嚯,说:「放心吧,我会藏起来,绝不让别人看见,就当做我们的秘密。」 池染窝在被子里看着沈西洲认真的样子,心里被爱意填满。 第11章 心动百分之零 那只小猫的状况渐渐好转,池染准备离开瑞士的那天去看了它,小猫虽然一瘸一拐的,在笼子里「喵喵」叫唤,但是已经恢復活力。 兽医把笼子打开,池染摸了摸它,没想到它竟然主动蹭上他的手心,伸出小舌头舔他的手掌。 「它在舔我!」池染一辈子也没被小动物这样亲近过,激动地回头对沈西洲说:「你看,它好像很喜欢我!」 「它倒是知道救命恩人是谁。」沈西洲说:「你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池染想了想,说:「就叫琥珀把。」 沈西洲伸出手指挠了挠猫下巴,说:「丑小猫,你就叫琥珀了,嗯?」 猫咪似乎有所感应,不满地「喵」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挠他,他飞快地缩手,逃过一劫。 池染说:「你别说它丑,它听得懂的。」 沈西洲咂了下嘴说:「还挺机灵。」 池染有点想把它带走,但是旅程还没有结束,小猫的身体状况也不够好,只能放弃。好在房东太太很喜欢它,就暂时收养了。 他们离开瑞士,又去了捷克和丹麦,这次歷经一个月的旅程就彻底结束了。 回程的飞机上,池染靠在沈西洲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云捲云舒,心中有种意犹未尽的满足。 一下飞机,池染就接到了孙璇的电话,准备回去工作。沈西洲挽留未果,只能在机场给了他一个分别吻。 回电视台的路上,池染又收到了沈西洲的信息:何菀又来找我了,烦,我也要忙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想见你。 池染:我们才分开十分钟。 沈西洲:一分钟都不想分开。 池染:等忙完了我就去找你。 话虽如此,池染一回台里才知道节目组要去拍摄开採钻石矿,机会难得,要马上出发,池染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事出突然,沈西洲又被何菀叫去忙了,池染一时间联繫不上他,只能先交付自己拍摄的素材,第二天就急匆匆地跟着节目组出差了。 等晚上下了飞机,池染才收到沈西洲的回信:怎么突然出差,去哪了?要去多久? 池染:在b省,估计要待好几天。 没一会儿,沈西洲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沈西洲问。 「不是联繫不到你嘛。」池染说:「我估计一两个星期就能回去了。」 闻言,沈西洲一言不发。 池染一顿,心里有点慌,忙说:「你生气了吗?别生气,是我不好,我应该跟你说一声的。我尽快拍完尽快回去行不行?」 又过了几秒,沈西洲嘆了口气,说:「我没生气。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当心别受伤了。尤其是脸,当心那些磕磕碰碰的,还要做好防晒,防风沙,风沙特别伤眼睛,所以要戴好墨镜,听见了吗?」 听着沈西洲的叮嘱,池染心里暖洋洋的,回答:「听见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挂了电话,沈西洲思索片刻,依旧不放心。靠在沙发上,拿着琥珀石在灯光下看了又看,越发觉得这死物远远比不上池染的双眼好看。 可是池染偏偏跑得老远,就跟他喜欢的宝贝长腿跑了一样,让人放心不下。 于是沈西洲打开网购页面,准备给自己的宝贝做个全副武装。 第二天早上,池染正准备出门,门铃先被按响了,一开门,一个快递小哥抱了个箱子送进来。 池染一边签收一边奇怪是谁给自己寄东西,打开箱子一看,只见箱子里满满当当放了各种东西,有防晒霜、遮阳伞、防晒衣、帽子、各种护肤品、一些药品,甚至墨镜都有两副。 他心中瞭然,想必是沈西洲送来的。 昨天晚上才通电话叮嘱了一堆,沈西洲又连夜给他买了这些东西寄过来。这样实质的用心爱护让池染感动不已。 白天节目组要去拍摄素材,钻石矿深入地下,在一个溶洞深处,节目组带着许多器材,花费了几个小时才进入腹地。 第21页 里面已经进行人工开採,到处是机器和挖的坑,简直没一处平坦地方,三脚架支不起来,只能用手持摄影机。 又过了几个小时,大家都筋疲力尽,好在收穫颇丰,临走时也有说有笑。 池染正和孙璇聊着天,一个没注意脚底的坑,被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上! 「池染!没事吧?!」大家都过来扶他。 池染的膝盖磕得生疼,忽然感觉头痛欲裂,仿佛有一双手在脑袋里撕扯。 记忆飞速回归,这一刻他忽然清明,真正的自己——许闻见回归了。 听见大家焦急关切的声音,许闻见抬了下手,哑声道:「没事,接着走吧。」 孙璇一再确认他真的没有受伤后,大家这才继续往外走。 许闻见揉着太阳穴跟在队伍后面,面沉如水。他在回忆自己失去本我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回忆自己和沈西洲甜蜜又荒唐的旅行。将记忆整合起来,免得自己精神错乱。 今天一天的跋涉让他筋疲力竭,回到酒店后倒在床上,这才有精神向外界联繫。 「云山,在吗?」 外界,罗云山在实验室里坐得都要生根发芽了,听见许闻见的声音,大喜过望,立刻回应:「我在!许闻见,你失联快一个星期了!真急死我了!」 许闻见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说:「我以为过去一个多月了呢,看来内外时间流速不同,或者在我失去自我意识的时候,经歷了快进。」 「等会儿再说这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跟上次的感觉差不多。」许闻见问:「对了,登出游戏的事情,你那边有什么头绪了吗?我这边还是不行。」 「我这边也不敢冒险把你强制退出。不过我们正在研究一个精神力屏蔽头盔,应该可以帮到你,缓解祝霆威的精神力压迫。」 「也行,最好能让我在他面前保持自我意识吧。」许闻见有点疲惫地说:「我现在像个白痴。」 「白痴?」 「没什么。你去忙吧,我困死了,明天有事再联繫。」 断开联繫,许闻见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沙发上的大箱子,心情微妙。 池染可不就是个白痴吗? 许闻见没有多想,他身体疲惫,很快就入睡了。 奇怪的是,这天晚上他梦见了沈西洲。 在梦里,沈西洲环抱着他,亲吻、抚摸,情意旖旎,动作时而温柔时而激烈,表情一如既往的蛊惑人心。 当许闻见醒来,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翻身去找沈西洲的怀抱,却摸了个空,这才勐然惊醒。 身体还留有反应,许闻见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然梦到和沈西洲上床。 恰逢此时,沈西洲的电话突然打来,许闻见一接通,就听见沈西洲慵懒的声音:「亲爱的,我不在身边,睡得好吗?」 沈西洲大概也刚刚睡醒,声音很沙哑,富有磁性,让许闻见心跳加速,不受控制地面红耳赤。 他如实道:「梦见你了,睡得不好。」 「嗯?梦见我什么了?」 「和你上床。」 沈西洲轻笑起来,「梦里上床,感觉如何?」 许闻见沉默两秒,「挺爽的。」 沈西洲大约也被他突然的坦率打了个措手不及,身体不由得产生了反应,说:「我去找你吧。」 「啊?别!」许闻见急忙制止,「呃……你不是最近在忙吗?我也忙着呢,都没有什么时间休息。」 「你不想见我?」 「怎么会。」许闻见略一思索,说:「你要是跑来,何菀又要找我了,你知道的,她找不到你是不会罢休的。还是等我回去吧,放心,我这边进展很顺利,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别来,好吗?」 沈西洲有些失望,但还是答应了。 挂了电话,许闻见长出一口气。 忽然,眼前弹出一个程序框,显示:人物心动值可解锁,是否解锁。 许闻见点「是」。 紧接着程序框翻转,露出沈西洲的人物立绘。 人物:沈西洲 心动值:0% 百分之零?许闻见关掉了程序框,心里漫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其实很清楚沈西洲的本性,根本不爱自己,只是喜爱自己的身体特徵罢了。 明明很清楚这点,明明自己的任务只是解救祝霆威而不是攻略他,可是许闻见还是忍不住感到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的失落从何而来。 白天,许闻见一边扮演着池染工作,一边在脑海中和罗云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师弟,你做过什么特别荒唐的梦吗?」 「你是指什么?」罗云山一边翻阅资料一边问。 「就是梦见和谁上床。」 「什么意思?我可不会做这种不正经的梦,你梦见和谁上床了?」 「沈西洲。」 「谁?」 「也就是还没有觉醒过来的祝霆威,懂了吗?我梦见我和他睡了。」 罗云山手上一顿,「为什么做这种梦?」 「可能是我想睡他吧。」 「你……!」罗云山的语气一下严肃起来,「他可是太空军少将,你平时玩玩也就算了,打他的主意,你想死吗?」 「嘿!你突然这么严肃干什么,我没打他的主意,只是一个梦。」许闻见顿了一下,「况且,已经睡了。」 第22页 「什么?!」罗云山骤然拔高音量。 许闻见被他喊得捂住耳朵,然后意识到自己是精神交流,捂耳朵没用。 罗云山继续说:「你真的是不要命了,让你进去是解救他的,不是给你做……做这种事情的!」 「别训了别训了,我的好师弟,你怎么比老院长还能训人。喊得我脑仁疼。」许闻见说:「我是变成池染的时候跟他睡的,而且也是他诱骗我,懂吗?是他诱骗我。」 闻言,罗云山也没什么心情工作了,把手上的资料都扔到一边,坐到生命茧旁边,看着沉睡的许闻见问:「他为什么要诱骗你?」 许闻见说:「因为我这个人物的设定是眼睛很好看,好看到戳中他的审美。所以我猜他睡我,是因为这双眼睛。」 「所以顺序是,他把你睡了,你又梦见自己跟他睡了。」 「……可以这样讲。」 「他喜欢你?」 「他不喜欢我,心动值还是零。」许闻见的语气不由得失落起来。 罗云山听着他的语气,沉默良久,忽然说:「风水轮流转,许闻见,你也有今天。」 「怎么说?」 「我不才,大学时候也谈过一次恋爱,是真正的恋爱。我觉得,你大概是喜欢上他了。」 第12章 失控的自我 「怎么可能。」许闻见嗤笑一声,「我怎么会喜欢他。」 罗云山摇摇头,「随你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不要陷得太深,搞清楚那是个虚幻的世界,尽快完成任务,尽快出来。」 「知道。」 和罗云山聊完,许闻见就重新投入池染的角色中,继续工作。 晚上许闻见正洗漱完准备休息,忽然感到了熟悉的头痛,以及胸闷气短的被压迫感越来越强,此时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 许闻见甚至不需要开门就知道门口是谁,给他带来这么强烈的压迫感,除了沈西洲没有别人能办到。 不是说了别来吗?怎么还是来了? 许闻见没有开门,沈西洲的电话就突然打进来。 他躲进卫生间接电话,「餵?」 沈西洲问:「染,你不在酒店吗?」 许闻见说:「我在外面,有事要做。」 「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你怎么突然来了?」 「想你了。」 沈西洲的甜言蜜语让许闻见几乎信以为真,他点开沈西洲的档案,一再确认心动值确实是零。 他狠了狠心,敷衍道:「我现在脱不开身,你回去吧。」 「我千里迢迢跑来找你,你确定让我回去?」 「嗯。对不起。」 「你……池染,你确定?」 「对不起。」 许闻见话音刚落,沈西洲的电话就挂断了。 门外的压迫源渐行渐远,许闻见这才悄悄打开门,连沈西洲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沈西洲一定生气了。 许闻见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过了一会儿,看见沈西洲的身影出现,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许闻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涌起一阵怅然若失。 他也不想这样,但是现在还是应该避免和沈西洲接触。 这晚过后,一连几天,沈西洲都没有再联繫过他。许闻见几度想要主动联繫他,纠结片刻还是放弃了。 罗云山说得对,自己应该釐清虚幻和现实。沈西洲是个虚幻的角色,他不该在沈西洲身上花太多时间,而是想办法尽快唤醒祝霆威。 节目组的工作进展很顺利,孙璇有意培养池染,几个採访的镜头都让他出镜主持。 许闻见不会採访,只能按照游戏提示进行表演。 出乎意料的是,因为他的一系列行为活动,池染的个人档案里出现了一项「魅力值」。 虽然不知道「魅力值」有什么用,但数值始终在上涨。大约和池染提高个人工作实力,增加了社会经验,变得更加成熟有关。 人在进步,就会变得更有个人魅力。 随着魅力值上涨,许闻见发现周围的npc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大家变得喜欢主动亲近自己,夸赞的话也常常挂在嘴边。 在这样愉快的气氛中,这天许闻见正和大家吃饭,手机里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删都删不掉,他只好点开。 只见是一条娱乐新闻,都是某个电影节的明星红毯走秀照片。 翻着翻着,许闻见忽然被一个女星的照片吸引了。 只见女明星穿着米色的连衣裙,笑颜如花,脖子上戴着的项鍊闪闪发光。 项鍊正中镶嵌着一颗琥珀——在闪光灯下反射出神秘莫测的金色晕圈,像一只眼睛。 许闻见原以为只是自己想多了,往下继续翻,谁知道下一张照片就是女星挽着沈西洲胳膊,两人并肩而立,沈西洲笑着看向她,眼里装着满满的欣赏和爱意。 这画面刺痛了许闻见的眼睛。 系统适时弹出:触发剧情,请向沈西洲打电话质问。 许闻见正有此意,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给沈西洲打去电话。 然而沈西洲没接。 许闻见再打,还是不接。 他的耐心已经用尽,干脆不打了。 谁知道系统反覆弹出,提醒他已触发剧情,分明是逼着他打电话。 第23页 许闻见只好再打。 这一次过了半分钟,沈西洲终于接了电话,语气有些冷淡地问:「干什么?我在工作。」 「沈西洲,你的琥珀石送人了?」许闻见耐着性子问。 「怎么,不能送人?」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吗?」 沈西洲笑了一下,笑声很冷酷,「我之前是很喜欢,但现在又不喜欢了。」 只言片语中,他的态度已很明确。 许闻见只觉得唿吸困难,一句「不喜欢就分手」已经到了嘴边,忽然眼前红光乍现,又是系统在警告他不能ooc。 他只好把话咽回去,说:「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池染,我可不是你能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你先疏远我的,不是吗?」 「好,我向你道歉。」 「当面道歉,来找我吧。」 话说完,沈西洲径直挂了电话。 许闻见更加胸闷气短。他此时的难受并不是吵架吵输了的难受,而是因为沈西洲的态度而难受。 不知不觉中,沈西洲甚至能够主宰他的心情。 他不断问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最后悚然发觉,自己——不是池染,而是许闻见——真正的自己好像有点不受控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喜欢他。」许闻见低声自言自语,连连否认,像在给自己洗脑,又像要把某种可怕的东西从脑袋里清除出去。 「池染,嘀嘀咕咕什么呢,准备走了!」孙璇喊道。 「来了!」许闻见不敢多想,转头回去。 又过了几天,拍摄的任务终于结束了,许闻见回去的时候没有跟沈西洲说,实际上他也没准备去找沈西洲,更遑论当面道歉。 沈西洲此人性格傲慢,更是绝不可能主动找他。两人因此陷入冷战。 然而过了两天,许闻见下班回家时,熟悉的系统警告红光突然疯狂闪烁,因此他差点就闯红灯撞上一辆大卡车,生死一瞬,吓得他半天也没回过神。 冷静半晌,许闻见心有余悸。他尚且不知道自己在游戏里死了,会不会真的死亡,因此也不敢冒险,调转方向直奔着沈西洲家而去。 到了沈西洲家门口,许闻见顶着压力往里走,按响了门铃。 他深吸一口气,在门被打开的时候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让自我意识陷入沉睡。 沈西洲打开门,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的人,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池染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让头痛感得到缓解。抬头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又变得清明。 「我是来道歉的。」池染咬咬嘴唇,咽下委屈,说:「你要我当面道歉,我来了。对不起。」 沈西洲冷笑一声:「我扔下工作去找你,为什么不见我?玩腻了是吗?」 「不是的!」池染急忙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那几天真的太忙了,所以心情不太好……你别这样说,我向你道歉,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行吗?」 沈西洲的神色难辨喜怒,无意中扫过池染开过来的车,只见上面有一片划痕,就问:「车怎么回事?」 池染说:「刚急着过来,差点撞了。」 话说到这里,沈西洲脸色才有了一点变化,抬起池染的下巴,看他有没有受伤,见他眼角有一块淤青,顿时拧起眉头,说:「我不是说了让你保护好自己吗?」 语气虽然凶,好歹也是关心的,让池染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乖顺地说:「就今天不小心撞了下,很快就能好的。」 沈西洲把他拉进家里,打电话让家庭医生过来。医生给池染擦药的时候,沈西洲就拧眉坐在一边看着,表情就像看见自己喜欢的艺术品被磕碰到了一样。 等医生走了,沈西洲说:「你住来我家吧。」 池染愣了一下,先是感到高兴,紧接着又理智而委婉地拒绝:「我也想,但是你家离电视台太远了。」 「我给你雇个司机。」沈西洲坐到他身边,语气不容置喙:「不要一直拒绝我,我的耐心很有限。染,给你的东西,你就接受不好吗?你接受了,我也高兴。让我高兴一点吧,一个星期了,我每天都心情很不好。」 池染怔怔的,他感觉沈西洲有些变了,变得强势许多。面对这样强势霸道的沈西洲,池染不由得心悸。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好,我搬过来。」 沈西洲终于露出笑意,抱着他亲吻,将他推倒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抚摸他眼角的淤青,柔声说:「琥珀的事情,我也向你道歉,我一时生气才送人的。谁让你给我吃闭门羹。」 沈西洲的道歉驱散了池染心里的阴霾,他说:「没事,送人就送人了吧,反正你也不喜欢了。」 「你不在意了?」 「嗯。你高兴就好。」 「染。你真好。」沈西洲俯身亲吻他。 他们很快就找回了以前的感觉,仿佛隔阂从未存在过一样。 对于池染来说,他当然在意沈西洲送人琥珀的事,在意得不得了。可是他愿意把自己的小心眼抛之脑后,把一点点的委屈也咽回肚子里。 因为相比一块石头,他更在乎沈西洲,他爱沈西洲胜过一切。 第13章 雕塑 池染开始和沈西洲同居,电视台虽然很远,但沈西洲给他雇了个司机,每天上下班都随叫随到,便捷不少。 第24页 有时候池染加班得晚了,沈西洲还会亲自去接,没几天,台里几乎都知道了沈西洲是池染的男朋友。 在外人眼里,沈西洲又体贴又绅士,对池染尤其温柔,让人羡慕不已。 过了几天,池染回家,一进屋,突然看见一团橘白的小东西在桌子底下蹿。 他放下东西,蹲下一看,竟然是那只小猫! 「琥珀!」池染惊喜不已,一伸手,「琥珀」就蹿进他怀里,「喵喵」直叫! 「阿洲,你把琥珀接过来了?!」池染抱着小猫冲进沈西洲的工作室。 沈西洲抬头看了一眼,说:「我把琥珀送人了,再送一个新琥珀给你。高兴吗?」 「高兴!我太爱你了,阿洲!」说着,池染亲了小猫一口。 沈西洲挑眉:「爱我,但是亲它?」 池染忙跑过去,用亲过猫的嘴又亲了沈西洲一口。 沈西洲倒不嫌弃,拎着猫后脖子扔到一边,把池染抱在怀里深吻,紧接着就这么抱着他,走上了二楼卧室。 两人一猫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池染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过下去,虽然有时忙碌有时平淡,感情却越来越深。他沉溺在沈西洲的体贴里,感受着平淡日子里的幸福。他也以为自己喜欢的生活,也是沈西洲喜欢的生活。 又忙碌了一段时间,纪录片终于要播了。 池染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拉着沈西洲在一起看,怀里还抱着「琥珀」。 沈西洲看起来没什么兴趣,虽然坐在电视机前,却一直低头玩手机。池染提醒了好几次,他才抬起头看向电视。 池染很兴奋,一边看一边给他讲解细节。 出乎沈西洲的意料,池染拍了几个月关于珠宝设计师的纪录片,现在变得相当专业了,对于很多知识信手拈来,让沈西洲燃起一丝兴趣。 池染侃侃而谈的样子落在沈西洲眼里,自信又妙趣横生。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大不相同。 纪录片播到池染出镜採访的画面,画面里池染和受访者边走边聊,时而侧耳倾听,时而妙语连珠,眼神温和理性,有种说不出的人格魅力。 魅力值正悄悄发挥作用。 沈西洲有那么几个瞬间,竟然被他的个人魅力所吸引。 发现沈西洲看着自己,池染转过头朝他笑了一下。这一笑,沈西洲忽然听见一声清晰的心跳声。 「看,是你的镜头!」池染忽然说。 沈西洲没有捕捉到自己一闪而逝的微妙情绪,转头继续看向纪录片。 纪录片拍得很不错,沈西洲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 只是看到一半,来了一通工作电话,沈西洲就走去外面接电话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池染原本还暂停了,等着他回来一起看,但一直等不到,只好抱着琥珀继续看。 「琥珀,你看得懂吗?这么目不转睛的。」池染摸着猫猫头,心情也变得很好。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似的,「琥珀」抬起头「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手掌。池染摸着它的毛,它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发出舒服的唿噜声。 池染百无聊赖,这一集看完了也没等到沈西洲回来,他抱着琥珀出去找他,屋外没人。 他想了想,又上楼去找,果然在工作室找到了他。 沈西洲在工作。 池染犹豫了很久,虽然有点失落,但还是没有进去打扰他。 他想,纪录片下次再看也行,阿洲就是太忙了。 晚上,池染逗着琥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噪音吵醒的,楼下「叮叮哐哐」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看时间,已经早上九点,沈西洲竟然一夜都没回卧室睡觉。 他打着哈欠出去,看到楼下有一个两米多高的木箱子,两个搬家工人正在拆箱。 随着木条被拆卸下来,露出里面的一座与真人等身大小的雕塑。 沈西洲虽然一脸疲惫,但神情中带着些许期待。 雕塑被完全拆开,搬家工问:「沈先生,您准备把雕塑放到哪?」 「等等。」沈西洲走到雕塑面前,细细观察。 这是一座女性形象的雕塑,裙摆飘动、目光慈爱、面带笑容,池染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女神,但觉得很精緻、漂亮、洁白无瑕,让他感到很神圣。是一种不可侵犯的美。 谁知道沈西洲端详着雕像,突然脸色沉了下来,对搬家工说:「你们可以走了。」 「这个很重,您一个人应该搬不动。」 「不,不用管,你们走吧。」 见沈西洲这么坚持,两个搬家工面面相觑,最后只好离开。 等那两人走了,沈西洲突然在家里翻找起来。池染正要问他在找什么,他突然快步走进杂物间,不一会儿竟然拿着一把锤子出来。 他走到雕塑前,突然举起锤子,重重地砸在雕塑的脸上! 随着「砰!」一声巨响,雕塑的脸部被砸裂了,破碎的大理石「刷拉拉」地往下落! 池染被巨响吓了一跳,见沈西洲又举起锤子,重重地砸下去! 「砰!」 「砰!」 「砰!」 一下比一下重,从面部到双臂、胸膛,飞溅的大理石碎块落得满地都是! 碎石割伤了沈西洲的手背,他却浑然不觉,陷入某种疯狂的情绪中,继续挥动手中的锤子! 第25页 池染吓呆了,他见沈西洲受伤,急忙从楼上跑下来,大喊道:「阿洲!」 「别过来!」沈西洲喘着粗气,头髮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怎么了?」池染跑过去抱住他,「别砸了,你都受伤了!」 「你让开!」沈西洲低吼着,又举起了锤子。 这次池染用力拉住了他的手,抱着他不让他继续砸。 「让你走,没听见吗?!走开!」沈西洲一把甩开他,勐地挥动锤子用力砸断了雕塑的手臂,飞出来的碎石几乎擦过他的眼睛,最后在眼角留下一条血痕! 「阿洲!」池染见他这样失控,情急之下竟挡在雕塑前,面对沈西洲举起的锤子,白着脸闭上了眼睛! 沈西洲的手停在半空中,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毕露,沉声道:「池染,你让开!」 「不!」池染睁开眼睛说:「你先冷静一点!不要再砸了!」 「你又知道什么?!让开!」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这样砸,只会伤到自己!你先冷静一点,就算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砸,你先把锤子放下,行不行?」 见沈西洲咬牙不语,似乎在努力克制情绪,握着锤子的手用力到发抖,池染慢慢靠近他,安抚地说:「没事的,你先放下。」 他慢慢地拿走沈西洲手里的锤子,这一刻,沈西洲才回魂一样,恍惚而充满怨恨地看着面前这座被砸得面目全非的雕塑。 「阿洲,到底发生什么了?」池染问道。 沈西洲深吸一口气,说:「抱歉,让我冷静一会儿。」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上楼,「砰」地一声关上门,把自己关进卧室。 池染在原地站了一会,看了看手里的锤子,又看了看被砸烂的雕塑,嘆了口气。 屋里满地狼藉,他一点点把碎石扫出来,又一个人艰难地把残破的雕塑搬出去,推到垃圾处理站扔了。忙活了一上午才把屋里清理干净。 琥珀被巨大声响吓得不见踪影,池染小声唤它的名字,楼上楼下翻了个遍,才在一个盆栽后面找到它,抱在怀里安抚着。 他在楼下哄着猫,心思却飘到楼上。 已经过去大半天了,沈西洲一个人在卧室里,敲门也不应。他不由得担心起来。 到了傍晚,他又一次敲响了沈西洲的门,问道:「阿洲,你还好吗?阿姨做饭了,你一天都没吃饭,出来吃点吧。」 门内没有回应,池染嘆了口气,背靠着门坐下,又说:「阿洲,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你可以说出来,说出来就好受了。我永远都是和你一边的,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你这样把自己关起来,我真的很担心。我拿药过来了,你伤还疼不疼?不处理一下的话会很麻烦的,不然你把门开一条缝,我把药给你递进去。」 「阿洲?阿洲……你别不理我呀,我就在门口等你好不好?等你心情好了就开门。我陪着你。」 他在门口坐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沈西洲也走到门边坐下了。 他赶紧问:「阿洲,是你吗?」 「嗯。」沈西洲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听起来已经冷静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说:「对不起,让你看见我那个样子。」 「别说对不起。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告诉吗?」池染问,「心情不好?还是何菀那边有什么事。」 「不是。」沈西洲又沉默了半分钟,才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怎么了?」 「那个雕塑是我买的,本来想摆到工作室里……可惜了。」 「那你为什么要砸了她?」 「……因为她不完美。」 「不完美?」 「耳朵上有瑕疵,还有眼睛,眼睛不对称,笑容也很虚假,身材臃肿、动作僵硬……」说到这里,沈西洲突然一顿,又说:「不,是我的问题。」 「怎么会是你的问题呢?你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沈西洲轻笑了一声,「你也很奇怪吧,不喜欢就砸,我是不是像个疯子?」 「不……」 「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像个疯子。」 「别这样说,阿洲,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你不像疯子。」 门内的沈西洲沉默了一会,才说:「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学过雕塑。我说我对雕塑失去兴趣了,其实不是,是因为我没有天赋。」 第14章 建立承诺与秘密 很难想像,「没有天赋」四个字会安在沈西洲的头上。池染觉得不可思议,但没有出声。他是个记者,很明白倾听的重要性。 沈西洲继续说:「我很小的时候,因为对雕塑感兴趣,我父母就请了一位雕塑大师做我的师父。第一次见面,他看见我雕的一个小玩意,就摇摇头,直接说我没有天赋,劝我不要浪费时间。我不服,非要拜他为师,然后证明自己。」 「我疯了一样,日復一日地练素描、塑粘土,从小刻刀到锤子,我把所有工具都玩得无比熟练。为了能自如地运用大型工具,增强体能和耐力,我每天跑两公里,做五十个伏地挺身。刚开始连一公里都跑不到,后来我坚持着爬也要爬满两公里。练了一年多,所有同龄人中没有人比我的基本功更扎实。那位大师终于被我打动了,他决定收我为徒。」 第26页 「呵,我还以为自己终于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其实根本就不是,我后来才知道是我妈给了足够多的钱,大师才愿意教我。他很嫌弃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要吹毛求疵,把我贬低得一文不值。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自己能成功,能让他满意。」 「直到课程进入正轨,我开始正式雕刻一些像模像样的东西。第一次我雕了一只鸟,我记得很清楚,我很兴奋,觉得自己雕得栩栩如生的,很好看。可是我捧着那只小鸟找到他的时候,他只看了一眼就扔进垃圾桶了,他冷冰冰地说那就是一团垃圾,简直不堪入目。」 「我没说话,等他不在的时候,我偷偷把小鸟翻出来,但是我越看越不满意,好像真的就像他说的一样,那就是一团垃圾,不配待在这个世界上。我感到很耻辱,于是把小鸟狠狠敲碎,扔掉了。」 「后来我再去雕那只鸟,每次雕好,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者哪里都不对劲。我问自己,什么是好看?什么是美?什么是完美?当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觉得很迷茫,好像自己的作品都是残缺的,甚至是丑的。」 「直到某一天,我看着一块石料,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甚至……甚至感觉很害怕,怕到连工具都不会用了。我害怕自己每一刀的雕刻,每一次的落锤都在错误的地方,然后又做出一个丑陋的垃圾。可是怎样做才是对的?我不知道。于是我把工具扔下,落荒而逃。」 讲到这里,沈西洲似乎陷入回忆,唿吸声有些沉重,话语停顿了很久。 池染侧身贴在门边,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突然很想要抱抱沈西洲。 过了一会儿,沈西洲继续说:「我当时已经心生退意,可是我爸是个商人,我拜在那位大师门下的事情已经被他当成谈资,说到人尽皆知。大家都说我天赋异禀,将来一定是一个雕刻家。为了给我更多光环,我爸还给我报了一个国际性质的石雕艺术比赛。」 「我跟他说我不想继续学雕塑了,我也不想参加比赛,他不同意,因为我退赛的话,会让他在外面丢脸。他逼着我继续学,逼着我雕刻参赛作品。我跟他对抗,他就把我关进雕刻房里。看着那些材料、工具,我简直反胃得想吐。」 「但是我对抗不了他,只能忍着痛苦,一点一点地雕好我的参赛作品。等到准备拿去参赛的前几天,我师父来了,他看了一眼那个作品,说,线条僵硬、眼睛木讷,姿势更是奇丑无比。他说我这样会丢他的脸,让我退赛。我崩溃了,在他和我爸面前把那座雕塑砸烂了。」 「大概是我的样子太吓人了,我爸后来再也没有逼我做什么。那位大师也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他,直到前两年他去世,我才去了他的葬礼。」 池染忍不住说:「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个所谓的大师,他不该一直挫败你的信心!」 「我倒已经不怪他了。」沈西洲说:「他性情古怪,大概真是因为我没有天赋,所以他看不上我吧。」 「可是……」池染心里有些气愤,但终究没有骂一个死人。 正在此时,门突然打开了,池染原本靠在门边,猝不及防地倒进去,被沈西洲接了个满怀。 「阿洲……」池染回头看他,见他面色如常,只是眼眶有点红。 他突然意识到,沈西洲不愿意开门,是因为性格要强,不想在自己面前落泪。他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转身抱住了沈西洲。 「阿洲,没事的,你很好,不用在意别人的否定。你看,你现在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珠宝设计师之一,你的天赋在这里。」 沈西洲低头埋进他颈间,感受着他的温暖抚慰,低声说:「今天的事情是我们的秘密,你要为我保密,懂了吗?」 「嗯,一定。」池染忽然有一种被信任的使命感,看到沈西洲截然不同的一面,不由得感到和他的距离更近了。 他想做沈西洲值得依赖的人,成为他心里独特的存在。 过去了一天,沈西洲手上的伤已经结痂了,眼角的伤口还泛着红。 池染心疼地给他擦药,动作很轻,问:「疼吗?」 沈西洲「嗯」了一声,抱住他的腰,抚摸着他的腰线,动作很依赖,说:「今天早上把你吓坏了吧?对不起。」 「没事。」池染说:「你受伤的时候才让我吓了一跳呢……别动,还有一处小伤。」 沈西洲抬头望着他,眼里映出他认真的样子,又说:「你讨厌这样的我吗?暴力、疯狂,又不受控……太丑陋了。」 「我怎么会讨厌你?」池染认真地说:「一点也不丑陋。我们沈老师是最优秀的,就算有一点点失控,也是有原因的。别胡乱贬低自己。」 「那你也喜欢那样的我吗?」 「喜欢呀,哪个样子的你,我都喜欢。」 「永远喜欢吗?」 「永远喜欢!」池染放下药,捧住他的脸说:「别担心,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完美的阿洲。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喜欢你。」 沈西洲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对他的承诺非常满意,抱住他想要亲吻。 池染配合地轻吻了一下,没让他继续动作,按住他的手说:「你从昨晚就没吃饭,先下去吃饭吧。」 「不想吃。」沈西洲抱着他的腰转身压在床上,低头继续吻他。 第27页 池染说不出话来,伸手推他,却被抓住了手腕。 「不要拒绝我。」沈西洲低声说道。 池染忽然就心软了,他感觉今天的沈西洲格外脆弱,他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于是主动地靠近,勾住沈西洲的脖子,回以更热烈的一个吻。 他们缠绵到晚上才结束,下楼时,沈西洲看着家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说:「染,还好有你在。」 池染笑了一下,「雕塑我扔去垃圾站了,你应该不要了吧?」 「不要了。」沈西洲说:「我买它就是一个错误,扔掉反而顺心。」 「那就好。」池染走到厨房里,把阿姨放进去的饭菜拿出来,给他热了热,坐在桌边看着他吃完。 正此时,孙璇的电话打进来了,池染正要接,沈西洲却拿过电话挂掉了。 「哎……」池染措手不及,说:「是我师父,他肯定有事找我。」 「都十点多了,你就说你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沈西洲把手机递迴去,说:「今天晚上别谈工作,就只陪我,好吗?」 「可是……」 池染话都还没说完,沈西洲修长的手指一转,又把手机捏回掌心,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等他的回答。 池染犹豫片刻,还是妥协了,「好,我不谈工作,但是我要跟他说一声,免得他找不到我,会着急。」 听他这样讲,沈西洲才把手机还给他。 正好孙璇又打电话过来,池染接了电话,坐在桌边说:「哥,有事吗……我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哦哦,好,我知道了,那具体的内容之后我们再聊……没问题,我当然可以,你放心吧……好,好,有事给我发消息,好,拜拜。」 等他挂了电话,沈西洲问:「怎么?」 池染说:「工作上的事情罢了,倒也不急。好啦,我今晚不再接电话了。」 说着他就把手机静音扣在桌上,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沈西洲这才满意地笑了,说:「你那个纪录片,我还没看完呢,今晚一起看吧。」 虽然池染已经看了好几遍,对情节和对话都烂熟于心,但他心里还是很高兴。 等吃完饭,池染一边把纪录片翻出来,一边把琥珀抱过来,和沈西洲一起窝进沙发里。 池染还是兴奋地讲些拍纪录片背后的故事,沈西洲也兴趣盎然地听着,但不知过了多久,池染忽然觉得肩膀一沉,一转头,发现沈西洲竟然疲惫得睡着了。 也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怎么睡觉,今天又发了一顿脾气,是该困了。 池染看看时钟,原来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他却一直很兴奋,一点都没发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小声说:「阿洲,上楼睡吧。」 沈西洲迷迷煳煳地哼了两声,没有动弹。 池染又等了一会儿,见他实在不想动,干脆扶着他躺在沙发上,又上楼搬了被子下来盖着。怕他晚上睡着了,翻身掉下来,自己干脆打了个地铺,睡在沙发边。 果不其然,沈西洲半夜一个翻身,径直掉在池染身边,幸好地上铺着被子,没有让他摔伤,但也没把他摔醒。 池染搬不动他又不想吵醒他,索性放弃,就这么一起躺在地上,盖着被子依偎在一起。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很幸福,就算睡在地上也很幸福,只要和沈西洲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快乐的。 第15章 隐秘的控制欲 早上池染去上班,孙璇问:「呦,昨天忙着跟沈老师约会呢?」 「害,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池染有点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昨天说的採访是什么情况?」 孙璇说:「哦,是一个珠宝鑑定师,叫关明珏。最近不是有一档很火的真人秀节目叫『来自各行各业的你』吗?他就是其中的一个嘉宾,节目播出到现在可是吸了不少粉,网上很多年轻姑娘追捧他。」 听他这么一说,池染马上就记起来,说:「是他啊!我有印象,最近总上热搜。」 说着,池染就打开了手机,果然,今天的热搜上挂着——「关明珏 腿」的词条。 点进去就是关明珏的九宫格照片,加上夸张的文字内容——「哥哥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 「你一票我一票,哥哥明天就出道!」 诸如此类,全是女粉丝的疯狂打call。 池染问:「咱们纪录片已经快收尾了,是要临时插一段关于他的内容吗?还是要直播?」 孙璇看了看周围工作的同事,拉着他到旁边的工位,小声说:「咱们那个纪录片最近播放量和口碑都不错,台长想请他帮忙添一把热度。而且他是咱制作人那边的亲戚,制作人亲自请他来的。」 池染挑眉:「这么好的事,干嘛要我去採访啊?这也能落我头上?」 「好事?你太年轻了!」孙璇嘆了口气,「表面上看是好事,其实关明珏根本不想来,是被逼着来的,据说他脾气也不怎么好。这个採访做的好了是好事,做不好那就是两头得罪!本来这件事是落在咱台里一姐周然手里的,她跟关明珏打了个电话,大概是聊得不愉快,昨天不知道怎么跟制作人说的,大概看你年轻,没有话语权,推来推去就到你头上了。」 「啊?」池染人在家中坐,麻烦天上来,一时间无语凝噎。 第28页 孙璇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要是我没转幕后,也还能帮你给推一推。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一个採访节目而已,我也会帮你的。」 话虽如此,池染还是有些忐忑。 他要了一份关明珏的个人资料,正在看着,突然被通知关明珏已经来了。 这让他很意外,因为约的拍摄时间在三天后,他忙问:「他来干嘛的?」 同事说:「好像是找咱制作人的,看表情不太高兴。而且制作人也在开会,他一个人在会客室等呢。」 池染想了想,决定去会客室看一眼。 透过会客室的门缝,他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看起来还很年轻,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帅倒是帅,就是表情里透着不耐烦。 池染在门口观察了他一分钟,忽然转头去翻冰箱。 又一分钟后,池染端着一杯水敲门进去。 「不用给我倒水……」关明珏语气有点冰冷,但池染把水杯放到他面前的瞬间,他的话一顿。 池染说:「今天应该很热吧?我给你换了一杯冰水。」 水杯里的冰块飘着,冒着丝丝冷气。果然,关明珏的表情微微和缓,还很客气地说:「谢谢。」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池染笑了笑,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他刚才就注意到桌上有一杯热水,关明珏一口都没喝。也许是屋里开着冷气,负责接待的同事习惯性地倒了热水,却没有注意到关明珏刚从闷热的室外进来,根本喝不下热水。 见关明珏的表情和缓多了,池染才说:「你好,我叫池染。」 「关明珏。你就是池染啊,听说採访我的主持人是你。」关明珏打量着他,似乎觉得挺顺眼的,说:「你还不错,比那个周然好多了。」 「客气了,周然姐也是我前辈。」池染笑着说:「我最近正在追那个『来自各行各业的你』,你真的好厉害,明明看起来这么年轻,专业领域却很老道。我叫你关老师行吗?」 「都行,随便你吧。」关明珏说。 池染笑了笑,叫了一声「关老师」,又找别的话题跟他聊起来,意外发现关明珏只是面冷,其实脾气还算随性,心里对于採访又多了几分底。 而关明珏意外于池染对于很多珠宝行业的了解程度很深,不知不觉就跟他聊了很多,聊到兴起时,还把手腕上戴的一串宝石取下来,教他怎么鑑定。 路过会客室的同事都啧啧称奇,没想到池染能搞定周然都搞不定的人。 等到制作人开完会过来池染才走,两人约定採访日再见。 然而没想到的是,池染下班时,竟然看见关明珏还在大厅里坐着,不知道用手机在玩什么游戏。 他走过去打招唿,关明珏一抬头,说:「等你半天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池染很意外:「等我?」 「去不去?吃饭,我请。」 「好啊,当然去。」 「走,坐我的车。」关明珏说着就往外走。 两人去了一家私厨,关明珏没什么忌口的,就全让池染点了菜,照顾池染的口味。 池染说:「没想到关老师比我想像中客气多了,刚才给你送水的时候,我还挺紧张的。」 关明珏挑眉,「怎么,我看起来很不好惹?」 「哈哈哈,第一印象还真的有点。」池染说:「不过现在感觉完全不是那样。」 「你第一印象比较准。」关明珏说:「我只对合得来的人客气,比如你,你对珠宝还挺有研究的,看得出来用心学过。我喜欢。」 池染没有误解他的意思,他的「喜欢」就是单纯的对朋友的「合得来」,绝没有歧义。 到晚上八点多,池染接到了沈西洲的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在外面吃饭呢,马上就回去。」打完电话,池染又对关明珏说:「不好意思,我得回家了。」 关明珏开玩笑地问:「老婆的电话啊?」 「不是不是。」池染摇摇头,也没有跟他详细解释,只是说:「我要先走了,关老师,过几天再见吧。」 「我送你吧,反正我今天晚上很闲。」说着,关明珏就抬手示意服务员买单。 「怎么好意思还麻烦你……」 「别来这套,客气什么,我送你顺便出去兜兜风。」 关明珏没让他再拒绝,坚持送他回家。池染也就没有再客气。 送到门口,池染正准备进去,关明珏又降下车窗说道:「对了,加个好友吧。」 「好,我扫你吧。」 池染拿出手机跟他加了个好友,两人才正式道别。 家里灯火通明,池染刚换鞋进去,就看见沈西洲站在二楼。 「送你回来的是谁,你刚才就是跟他吃饭?」沈西洲一边问一边往楼下走。 池染把外套脱了,说:「他叫关明珏,我过几天要採访他,所以今天就聊了一会儿。说起来,他还是个珠宝鑑定师呢。」 「哦?」 「对。你知道吗?本来这个採访是我们台里一姐周然的。我估计因为关明珏名气不大,周然心高气傲的,不太重视他。然后关明珏这个人脾气又直,两个人就聊崩了。周然就把採访推我头上了。」池染坐到沈西洲旁边,饶有兴趣地说:「但是我发现关明珏其实人很好,也挺有意思的,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没有为难我。我感觉过几天的採访应该会很有意思。而且我现在有很多点子,我要设计一下採访环节。」 第29页 说着,池染就有些兴奋地想付诸行动,他刚站起来,手腕就被沈西洲拉住了。 沈西洲只稍稍用力,就将他拉到自己腿上,抱住他的腰说:「下班了还聊工作,聊别人?我不在乎关明珏是谁,我只知道你跟他吃饭到这么晚,还让他送你回家。」 池染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忽然笑了,「阿洲,你在吃醋吗?」 「是,你高兴吗?」沈西洲作弄地掐他的腰。 池染笑着连连求饶,终于制止了他,说:「我是出于礼貌才跟他一起吃饭的,而且我要採访他,总得搞好关系吧。你别吃醋啦。」 「不行。」沈西洲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眼神?他就是欣赏我。」 「欣赏你什么,长得好看、性格好?」 「你是在夸我吗?」 「嗯哼。」 池染忍不住扬起嘴角,「不是这些外在的,是因为我对珠宝行业有一些了解,他觉得我很专业。而且我跟他只聊工作的话题。」 「比如呢?」 「比如珠宝鑑定,还有一些业界有意思的传闻。」 「珠宝鑑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专业了?」 「也不是,其实都是他在讲,我在听。」被沈西洲一问,池染又有点不自信,说:「我只是懂一些皮毛。」 沈西洲继续说:「可是他愿意讲给你听。就像之前的我,哪怕当时的你什么都不懂,我也愿意跟你聊很多东西。都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懂了吗?」 「你的意思是,他只是对我感兴趣……」池染开始感到犹豫。 「染,我一直很信任你,你能也信任我多一点吗?」沈西洲语气和缓地问。 池染想到沈西洲昨天的样子。沈西洲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给他看,愿意把自己耻辱的童年遭遇讲给他听,池染不忍心辜负他的信任,于是点点头,「嗯,我也信任你。」 「好。」沈西洲继续说:「那我想让你离关明珏远一点,可以吗?」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我都听你的。」池染说:「节目之外,我不再跟他联繫了。」 沈西洲沉默了几秒,又说:「如果我希望你不要採访他呢?」 池染一愣,「啊?可是这是台里分配的,我也没有选择权。」 「推掉。」 「什么?」 「推掉节目。」沈西洲说:「要是你觉得为难,我可以帮你去说。你们节目组还欠我一个人情。」 「不要……」池染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强势,为难地说:「你去说,不太合适。而且只是一个採访,很多人都在,又不是独处。阿洲,这是我的工作啊,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 「那个周然呢?」沈西洲问:「她就可以随心所欲,不负责任?」 「她是她,我是我。」池染好声好气地劝道:「阿洲,我真的不能推,就是一个採访而已,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你别生气行吗?」 沈西洲嘆了口气,忽然紧紧地抱住他,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染,你太单纯了。」 「我会受到什么伤害?」池染也抱住他,头靠在他肩上。 沈西洲继续说:「我知道那个关明珏,最近在网上火了。你想过没有,你们台里的一姐不愿意採访他,也许是害怕被卷进舆论里?现在的年轻粉丝很容易没有理智,看见断章取义的东西就跟风骂人。你要知道,流言勐于虎。」 池染思考了一下,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觉得不至于,採访环节都是设计好的。」 说着,他又讨好地亲了沈西洲一下,接着说:「我们沈老师思虑周全,但是也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又不是孩子,你放心吧。」 「你一定要採访他?不怕风险?」 「嗯。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西洲眸色晦暗,隐没了某些复杂深邃、令人心惊的情绪。 他未置可否,只是抱着池染沉默许久,忽然松开手,说:「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去睡吧。我也还有事没做。」 池染拉住他,轻声问:「你没生我的气吧?」 沈西洲摇摇头,「没有,别瞎想,上楼去吧。」 尽管如此,池染还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得有些冷淡。 池染有点为难,既然争取到了沈西洲的妥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盘算着,等採访结束了,找个机会讨好一下他,化解隔阂。 第16章 节目 不知道是不是沈西洲有意为之,总之这几天因为工作而出差了。 池染也因为准备採访忙得连轴转,晚上回到家里常常是凌晨。家里空荡荡的,连一盏亮着的灯都没有。 他给沈西洲发了一条信息,问他最近在忙什么。等洗完澡出来,发现沈西洲还没回復,于是又发了一句「晚安」便睡了。 第二天早上再看信息,沈西洲还是没回,池染忽然心生忐忑,一句「早安」在对话框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还是没发。 今天就要开始节目了,他准备节目过后再好好跟沈西洲聊一聊。 节目是在短视频平台上直播採访,除了关明珏外,还邀请了al的品牌总监——何菀。 何菀也算是老熟人了,池染熟稔地跟她打了招唿。 何菀笑道:「池记者,好久不见,听说你跟沈大设计师感情很好啊。」 第30页 池染笑了笑,说:「还行,一直都这样。」 「哦~一直都这样。」何菀意味深长地说:「祝你们感情长久。」 「谢谢。」 正聊着,关明珏也来了。 「池染!」关明珏走来顺手搭上池染的肩膀,说:「怎么那天吃完饭连个信都没了,最近很忙?」 「哈哈确实有点忙。」池染不动声色地从他胳膊下躲开,又介绍道:「这是何菀,al品牌的总监。今天的另一位嘉宾。」 「你好。」何菀主动和他握手。 「你好。关明珏。」 「久闻大名,希望有机会可以合作。」 「客气了。」 两人简单寒暄后,何菀就要去换衣服了,留下关明珏和池染在一边聊天。 那天被沈西洲说过之后,池染也好好思考了一下,觉得不管关明珏对自己有没有意思,自己都确实要避嫌,主要还是照顾沈西洲的感受。 所以不管关明珏说什么,他都客气地应对,然后把话题拉回和节目相关的事情上,尽量做到只聊公事。好在关明珏没有注意到他的顾虑,气氛也算融洽。 后台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池染要去做上台准备时,忽然有一个人从旁边匆匆走过,把他撞了一个趔趄,他脚下正好绊到一根电线,眼看就要摔了!关明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接进怀里。 「啊!对不起!」工作人员急忙道歉。 池染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从关明珏怀里挣脱出来,对他说:「谢谢你,刚才吓我一跳,幸好你接了我一把。」 「多大点事,不用道谢,你不是要去准备吗?快去吧。」关明珏抬了下下巴。 「好,等会儿见。」 池染去换好衣服,戴好麦,节目就要开始了。 他们台里偶尔也会做网络直播节目,但是人气有限,很少会像今天这样,还在准备阶段,直播间里就蹲守了很多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关明珏来的。 节目正式开始,池染、关明珏和何菀一齐坐在圆桌后,池染做了开场白和嘉宾介绍,并且带着两人向观众打招唿。 弹幕上齐刷刷的全是「关明珏」的名字,关明珏只是开口打了个招唿,就有很多粉丝立刻刷礼物,直播间的人气指数级上涨。 池染忍不住跟他开玩笑:「关老师,你最近真的很火啊,『来自各行各业的你』那个节目我也看了,珠宝鑑定师——最近连这个职业也被你带火了。」 关明珏开玩笑道:「还行吧,做珠宝鑑定需要经验积累,当然,还要有天赋,比如我这样的——没什么别的,就是视力特别好。」 池染说:「哈哈哈哈,真的吗?何菀老师怎么看,您好像也是视力特别好,这职业真跟视力有关啊?」 何菀也笑了:「那人人都能做珠宝鑑定师了。其实还是经验更重要。」 「哈哈哈。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们的节目马上开始,不过在进入正题之前,我们先来看一段视频。」 池染话说完,导播就切入纪录片的剪辑片段。 节目分为几个部分。 第一部 分,根据纪录片的内容,池染进行简单的介绍,和两位嘉宾讨论关于珠宝设计和鑑定这个行业的故事。 第二部 分是一个游戏,al借给节目组几件昂贵的珠宝,而节目组把仿品混入其中,由关明珏来断真假,再由何菀揭晓对错。 第三部 分是抽奖,送出电视台app的年费会员、关明珏的签名照和al品牌的价值千元的首饰。 第一部 分的内容很丰富,池染很会把控气氛和时间,精心设计了流程,加上他很会随机应变,因此没让内容变得太枯燥。 连弹幕上的关明珏粉丝都夸他:「主持人小哥哥太温柔了叭。」 「主持人小哥哥一直在照顾我们哥哥的感受,谢谢!」 「小哥哥还长得蛮可爱的嘛,笑起来好亲切呀!」 「业务能力也好强,一直在控场但是一点都不强势哎。」 「是呀是呀,小哥哥棒棒的,优秀!」 池染很满意开场的效果,自然地结束了第一部 分,进入第二部分。 工作人员端着一个神秘盒子放上来。 池染吊了一下胃口,手按在盒子上说:「今天咱们何菀老师也不白来,她带了几件al的高级珠宝过来,据我所知,非常贵,贵到什么地步呢,反正我买不起哈哈哈哈……好,现在这件珠宝就在我手底下的盒子里。我现在要很谨慎地打开盒子,让我们看一下……」 说着,他慢慢打开盒子,只见黑色的绒布里夹着两枚戒指,戒指上都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光彩夺目。 池染说:「哎,有两枚戒指,看起来一模一样。」 关明珏看了一眼,也说:「确实乍一看可以以假乱真。」 「这里面一真一假,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出来,反正我是完全认不出哪个才是真的。」说着,池染把盒子竖起来,镜头拉近展示两枚戒指。 他又说:「不过真的做不了假,这个可是对我们关老师的一次考验了。关老师您看看,这两枚戒指,到底哪个是真的?」 关明珏看了几秒,拿出工具箱里的分色镜和紫外灯等便携仪器,又将两枚戒指依次取出进行观察。 镜头拉近,关明珏的手和红色宝石戒指在镜头中放大,又引起了一波弹幕高潮。 第31页 池染问:「关老师,我知道紫外灯可以鑑别萤光和磷光,那红宝石属于哪一种?」 关明珏头也没抬,说:「萤光,一般来说,人造宝石在紫光灯下的萤光会更加明亮,但是不排除是鸽血红的可能性。这两颗宝石都是天然非人造,看来为了造假,真费了一番功夫。」 何菀笑了笑,「就当你是在夸奖吧。但既然都是天然宝石,又何谈造假呢?」 关明珏抬起了头,「何总监说笑了,珠宝鑑定师眼里的真假,除了区分人造和天然,更重要的是,搞清哪一个才是承载了更深刻意义的名品。就像王冠上的宝石,如果不是世代承袭、见证国家兴亡的那一颗,哪怕是再贵重的其他宝石,在我眼里都是假的。」 何菀一噎,又道:「看来关老师还是歷史学家。」 关明珏没跟她客气:「可以这样讲。」 何菀有点掉面子,池染赶紧打圆场:「看来珠宝鑑定师还需要是个杂学家。不过al的珠宝珍藏馆里也收藏了不少具有歷史价值的珍品。是吧,何总监?您应该也很有研究的。」 何菀点点头:「对的,其实我们的很多藏品都具有歷史价值,比如这个红宝石戒指,并不是我们后期将宝石镶嵌在指环上,而是始终以戒指的形式流传下来的。这背后也有故事。不过关老师这么有研究,就留给他讲吧。只是不知道关老师有没有辨别出真假?」 她这么说,多少带点看戏的意味,如果关明珏讲不出故事,她还能讽刺一番他的「歷史学家」名头。 但关明珏放下手里的工具,忽然对池染说:「能不能把手借我?」 「当然可以。」 池染欣然伸出手,却见关明珏忽然拿起戒指,往他手上戴! 「哎?」池染慌忙躲开,说:「关老师,你这是干什么?」 「鑑定啊。」 「这样能鑑定?」 「就是这样鑑定的。」 见关明珏很笃定的样子,摄像机后的导演也示意他配合一下,所有人都在等他,池染骑虎难下,只好又把手递过去。 关明珏用一枚戒指戴在他左手,另一枚戒指戴在他右手,而且都是无名指,一本正经地说:「理解一下,控制变量」。 说着,关明珏竟也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双手。双手交握时,关明珏的手正好压住了戒指。 这样的动作让池染有点坐立难安,又碍于摄像机架在面前,不好挣脱,只好问道:「关老师,这是什么鑑定法?」 何菀「扑哧」一声笑了,但很快忍住,用手背遮了一下嘴角,掩饰自己的笑意。 池染正焦虑于直播中会让沈西洲看见,引起误会,听见何菀一笑,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也笑起来,为自己解围道:「何总监你就别笑了,这让我很尴尬啊,这个环节,我们应该抽一个粉丝上来跟关老师互动。不过这个福利是不是有点太优厚了?」 此言一出,弹幕上疯狂举手报名,表示想获得主持人体验卡,也化解了他的尴尬。 关明珏倒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池染心中又涌上一丝焦虑问:「关老师,我们还要握手多久?我大胆猜测一下,你的鑑定法,跟温度有关吗?」 「没错。」说着,关明珏终于松开了手。 相机再次拉近,只见两枚戒指中,有一枚的红色宝石忽然出现了些许不同——内部浮现出一行英文! 「里面的字是……」池染被震惊了。 「my love.」关明珏说:「所以出现文字的这一枚才是真的。」 何菀凑过来看了一眼,说:「是的,这一枚是真的,看来关老师很了解它的故事。」 「它的故事很简单。」关明珏说:「在十九世纪,有一位着名的珠宝设计师麦斯威尔,他被称为珠宝界的魔术师。当时麦斯威尔为一位贵族家的夫人设计珠宝。他喜欢上了这个有夫之妇,为了表达爱意,他悄悄在这枚戒指里留下了自己的魔法。」 「这枚戒指的巧妙之处在于,宝石需要一定的热量才会显现出里面的字体,而戒指戴在手上,宝石接触不到皮肤,文字几乎不会显现。当爱人握住手的时候,手掌包裹住宝石,因为手掌的温度,文字就出现了。」 「麦斯威尔很清楚,这个女人的婚姻不幸福,丈夫几乎从来不与她牵手,所以他才大胆留下自己的爱意。果然,一直到女人因病去世,这个秘密也没有被发现。直到麦斯威尔在自己的传记中留下了这个故事,这枚戒指的奥秘才被发现。」 关明珏看向池染,继续说:「我之所以要用这种方式鑑定,是因为这枚戒指承载了这样的故事。」 池染点点头,取下手上的戒指,放回盒子里,感嘆道:「所以这里面藏了一个悲剧故事,那个女人直到死去,丈夫也没有牵过她的手,或者说,她的丈夫没有爱过她……我突然感觉这枚戒指变得沉重了。」 何菀静静地看着盒子里的戒指,出神了一会儿,忽然对池染说:「这枚戒指是当年我一再向公司争取,坚持拍回来的。因为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好,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警醒——不要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死磕,只会让你在痛苦中越陷越深,该脱身的时候就不要犹豫,哪怕再捨不得,也永远都不要回头看。」 池染愣了一下,他不知道何菀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地说这种话。但在摄像机前,他只是笑了一下后将话题揭过,没有放在心上。 第32页 第17章 舆论发酵 节目后面的环节都很顺利,和弹幕的互动也很欢乐,节目之外还上了热搜,关明珏的粉丝在评论区团建,大喊「哥哥好厉害!」 节目结束后,池染打开手机一看,果然,自己被关明珏拉住双手的画面也上热搜了,顿时心里一凉。 「池染!」此时孙璇走过来,拍着他肩膀说:「节目做得挺好啊,刚才导演还跟我夸你呢,怎么样,大家晚上一起去吃个饭,你有事没?」 池染犹豫了一下,说:「等一会啊哥,我有点事要问一下何菀,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就穿过人群,找到了正在跟制作人聊天的何菀,先跟制作人打了招唿,然后说:「何总监,有点事找你问一下,方便吗?」 「叫什么总监啊,叫我菀菀就行。」何菀跟着他到安静一点的地方,问:「怎么了?」 池染说:「就是想问下,你知道阿洲最近在哪吗?他好像出差了,电话也打不通。」 「沈西洲啊,他出国了,去参加我们公司总部举办的设计师展会。怎么,他没跟你说吗?」 池染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苦笑了一下,说:「我最近不也在忙节目吗,好几天没见他了,电话也打不通,他没跟我说要出国。」 何菀愣了一下,低声问:「你们吵架了?」 池染点点头:「一言难尽,是我的问题……谢谢你,我没别的事了,你先去忙吧,我晚上再联繫他。」 「等一下!」何菀突然叫住他。 池染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何菀犹豫了几秒,又摇摇头,「不……没什么,你去忙吧。」 看着池染走远,何菀嘆了口气。 晚上节目组一起吃饭,关明珏没什么事,也跟着去了。 池染心情不佳,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等关明珏落座了,自己特意找了个远离他的位置坐下。坐下的时候还在给沈西洲发简讯:阿洲,你出差了吗?在哪呢?我节目结束了,明后两天休息,我去找你吧。 沈西洲始终没有回覆,他只好放下手机,强装笑意,跟大家一起吃饭。 饭局到一半,制作人喝了点酒,忽然说:「明珏,跟我们池记者做节目感觉怎么样啊?你之前还很不愿意来的,怎么突然转性了?」 关明珏言简意赅:「池染人不错,处得来。」末了又开玩笑似的加一句:「反正我跟他比跟您处得来,跟您,岁数差不多,代沟倒不小。」 「你这臭小子……」制作人也不生气,笑骂了一句,又说:「那你跟池记者喝一杯吧。」 池染哪敢让关明珏当众敬自己,赶紧站起来说:「哪里,是关老师给我面子,我先喝为敬。」 说完,他仰头喝下一杯酒。关明珏笑了笑,也喝了。 饭局后半段,制作人一直在找池染说话,似乎很中意他,话里话外都是有意给他介绍节目资源,加上孙璇在其中周旋,聊得很是融洽。 聊得高兴了,池染又陪制作人喝了点,他本来就酒量不太好,散场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出去打车。 孙璇把他送上车,一回头,关明珏也走来了,说:「我跟他顺路,送他一程。」 「好,那你们路上小心。」孙璇让到路边,目送他们远去。 池染喝多了头疼,又有点晕,听见有人上车,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后来一睁眼看见关明珏也在车上,顿时酒醒了一半,问:「你怎么也在?」 「看你喝成这样,我送送你。」关明珏说。 「没事,我还清醒,倒也不用送。」 关明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刚才就想问了,节目一结束,你就跟躲瘟神似的躲着我,怎么,池记者,我冒犯你了?」 池染有点尴尬:「没有。」 「那你躲着我干什么?」 「……」 「直说吧,是不是节目结束了,你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 「不是!」池染急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为什么?」 池染犹豫了很久,揉了揉脑袋,嘆了口气,说:「实话跟你说吧,关老师,我男朋友不希望我跟你走的太近,上次你送我回家,他吃醋了,所以我才躲着你的。」 「你有男朋友?」关明珏问。 池染点点头。 关明珏「啧」了一声,说:「好吧,我也不是夺人所爱的那种人,既然如此,以后当普通朋友吧,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啊?」 「我的意思是,我确实对你有好感,但是你有男朋友了,我就不继续纠缠了,懂了吗?」关明珏说:「你没喝醉吧?听得懂我说话吧?」 「……懂。」 「那就好,但是你可别把我好友删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说完,他沖前面说:「师傅,靠边停吧,我在这儿下。」 「好嘞。」 等车停了,关明珏又说:「你自己路上小心,我就不去给你惹麻烦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好……」池染忽然喊道:「关老师!」 「怎么?」 「谢谢你!」 「别跟我客气,走吧。」说着,关明珏关上门,走到后面又去拦了一辆车。 池染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大石头放下了,关明珏的坦诚和体谅让他顿感轻松。 第33页 他又感到沈西洲果然看人很准,仅仅见了一面就看出关明珏对自己有意思,并非凭空吃醋。只是不知道沈西洲消气没,要怎么样才能联繫到他。 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一身酒味,池染刚准备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沈西洲回的消息。 沈西洲:「我在出席一个活动,明天就回。」 池染急忙回覆:「好。我的节目也结束了,你明天几点到?我去接你。」 这次沈西洲却没回了。池染抱着手机等了很久,始终没等到一条简单的回覆消息。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莫名焦虑起来。 他带着忐忑的心情入睡,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摸索着拿出手机,迷迷煳煳地问:「哪位?」 「我,孙璇。」孙璇有点着急地问:「你看热搜没?」 「怎么了哥?我还没看呢。」池染坐起来揉揉眼睛,因为喝酒的缘故,头还有些疼。 孙璇说:「快去看,你上热搜了!情况不太好。」 「啊?」 池染赶紧点开热搜,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挂在榜三的位置,再点进去,一组照片映入眼帘——竟然是自己被关明珏抱住的照片!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一看,这才记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在后台差点摔了一跤,正好被关明珏抱住……准确来说是扶住。但是从照片的角度看过去,确实是一个拥抱,还是自己投怀送抱的样子,显得非常暧昧。 池染在这一瞬间简直头皮都麻了。 到底是谁拍的? 他点开评论区,果不其然一片乌烟瘴气。 「这个主持人一看就是个gay,关明珏显然是个直男啊!这样投怀送抱??太噁心了!」 「哥哥一副很意外的样子,这个池染太不要脸了!!你离哥哥远点!!!」 「电视台不管管吗?你们的主持人都是这种素质?无语!」 「那个池染能不能别买热搜?关明珏不是你能碰瓷的!真离谱,也不看你配不配,想火想疯了吧?!」 「楼下喊甜的能不能闭嘴?哪里甜?你告诉我哪里甜??关明珏明显就不愿意啊,你们有病是吧?还是池染买的水军?」 「真·不要b脸,池染碰瓷狗找个坟自己死了吧,闲的没事死一死行吗?给你脸了?!」 池染只看了几条,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底下都是什么画风。 「池染,你还好吧?」孙璇在电话那头问。 「……没事。哥,你知道这是谁拍的吗?」池染问。 孙璇说:「台里在查监控,不过现在的情况,是谁拍的已经不重要了。你赶紧联繫关明珏,让他出面解释一下。」 「好。」池染挂了电话,又给关明珏打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却不是关明珏接的。 「喂,哪位?」 「关明珏在吗?我找他有事。」 「他去录节目了,我是他的经纪人,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 「是这样的,我是池染,昨天跟他一起录节目……」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经纪人打断了,「哦,是你啊,我知道你有什么事了。不好意思,关明珏暂时不会回应网上的谣言。池先生,我也劝你不要较劲,这种谣言只会越抹越黑。我的建议是静观其变。」 池染说:「可是这件事也会对关明珏的个人形象有损。」 经纪人嘆了口气:「唉,我就直说了吧,就算要澄清,我们这边也是受害者身份,出于关明珏的立场,是不能维护你的,否则又会引起多余的猜测,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还是建议先不要急于自证清白,舆论不会轻易扭转。就这样,不好意思。」 说完,经纪人就挂断了电话。 池染想了一会,也渐渐明白了经纪人的话外音。 这件事里关明珏是受害者身份,被骂的只有他,所以关明珏没理由出来自惹麻烦。他是关明珏的经纪人,只为关明珏考虑也无可厚非。 池染自觉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可是自己并没有运营个人帐号,他思索再三,又打给孙璇,问他能不能用电视台的帐号出面澄清。 孙璇说:「我已经跟台长反映过了,台里还在开会,应该会讨论这件事……你最近先不要回来上班了,电视台门口有粉丝在蹲你。自己在家当心一点。」 「……好。」池染坐在沙发上,脑袋里忽然一片空白。 偌大的房子显得极度空荡,空气中漂浮着令他不安的气味。他忽然很想见到沈西洲,希望沈西洲能在自己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仅仅是陪伴也足够了。 紧接着又有一丝后悔涌上心头。他想起那天晚上沈西洲的提醒,原来沈西洲说的没错,甚至早就料到了今天的情形。 舆论的风暴已经袭来,这种风险到底值不值得承受? 池染不由得开始质疑自己一开始做出的决定。 第18章 被击溃的心理防线 池染忐忑不安地给沈西洲发了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是等到很晚也没有等到回信。 过了不知道多久,电话铃声突然响了,他急忙拿过手机,却看见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心中顿时失落。 「餵?哪位?」他接通了电话。 「你是池染吗?」对面问。 第34页 他回答:「是我,有什么事吗?」 对面静默了两秒,突然大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变态同性恋,离我家哥哥远点!你就那么缺男人吗?那么想被*吗?我告诉你,再敢碰瓷关明珏,你就死定了!」 池染愣了一下,顿时怒从心起,问:「你是谁?你怎么拿到我电话的?!」 「你不用管我是谁,等着吧,这只是个开始,再敢纠缠我家哥哥,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说完,对方倒先挂了电话。池染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还没来得及生气,又是一通陌生电话打进来,他想也没想,直接挂断,紧接着又是一通、两通、好几通电话源源不断地打过来。 然后就是简讯,一条、两条、无数条简讯就像病毒一样涌进手机。池染知道自己被简讯轰炸了,始作俑者一定是关明珏的脑残粉。 他不用点开任何一条简讯,就知道简讯的内容是什么,知道有多少粗鄙、低俗、充满恶意的咒骂通通倒在自己头上。而这仅仅是因为那几张照片引起的。 他的手仍旧在颤抖,却不仅是因为愤怒,还有油然而生的一丝恐惧和无尽的焦虑。 连电话号码都被查到了,自己还有多少隐私?还有多少人此时此刻正拼命地在网络数据中抽丝剥茧,调查他在网络上留下的每一丝痕迹? 他曾经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这些粉丝分析和放大,被这些人恶意地揣度。会有越来越多的营销号,为了流量而传播谣言、颠倒黑白,甚至将谣言传播成更加扭曲的样子,引来更多不知道真相的人对他进行辱骂。 池染的焦虑瞬间飙升到顶峰,就在此时,门铃突然响了! 他像惊弓之鸟一样,谨慎地看向大门,在门铃又响了两遍之后,才走到门口小声问:「是谁?」 「我,孙璇!」 他瞬间松下一口气,从监控中再三确认后才打开门。 「你没事吧?」孙璇抱着一个盒子走进来,看他脸色不好,关心地说:「你该不会一直在看网上那些东西吧?真没必要,都是一些谣言。」 「别说了,我手机都被打爆了,刚关机。」池染嘆了口气,「对了,台里开完会了吗?怎么说?」 孙璇说:「放心吧,我们现在在整理那天后台的监控,准备整理好了,再跟关明珏那边沟通一下,找个时机进行澄清。」 「那就好。」 「但是在此之前,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暂时别去上班。台里给你放一周的假。」 池染点点头,表示理解。 孙璇把盒子放在桌上,说:「你的快递,寄到台里,我就顺便给你带来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他拍了拍池染肩膀,「别担心,台里也在尽全力协调解决。要是心情不好,就别上网看那些东西了。」 「嗯,我知道,你去忙吧。」 送走孙璇后,池染便找了把小刀,准备开快递看看,转换下心情。 刚打开盒子,他突然感觉手指一阵剧痛,「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抬手一看,竟是盒子里贴的刀片割破了手! 他赶紧拿出医药箱止血消炎,伤口在手掌边缘,有三厘米左右,虽然不深,却痛得厉害。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不出门去医院,只是自己紧急处理了一下,包起来。 处理好伤口,他才谨慎地戴上手套,用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快递盒,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除了贴的一片刀片外,里面装的是一堆废纸,都是极端恶毒的咒骂。 「去死吧!去死吧!」 「死死死死死死!」 「你敢出门必被车撞死!」 池染拿起纸片,看着上面涂的血红的油彩,还有扭曲的、恐怖的咒骂文字,心中的焦虑又一次涌起,连带着伤口的痛,让他更加难受。 他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慢慢收拾起这些废纸,打电话报警。 警察很快就上门来,了解情况后表示会调查快递的来源,等沟通完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送走警察的时候,池染几度想让他们先别走,留下来再聊聊,不要让自己在独自留在这栋别墅里。但他最终没有出言挽留,送走他们后,独自返回别墅。 已经是夜里了,四处都静悄悄的,在屋里根本看不清屋外的样子。 一种冷嗖嗖的恐惧冒出头,池染望着窗外的黑暗处,忽然毛骨悚然。 万一外面有人藏着呢?万一有人找到这里来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在树荫的黑暗下窥视着自己? 池染再也忍受不了,拉上了家里所有的窗帘,楼上楼下,每一间房,无论有没有人住,他都去拉上了窗帘,紧锁住了门窗。 他又打开了所有灯,在灯火通明中坐在客厅里,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 阿洲,你为什么还不回家?你到底在哪?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快点回来吧! 他多想给沈西洲发一条信息或打一通电话,可是打开手机就是电话、简讯轰炸,他不想看见那些东西。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到沈西洲,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期待沈西洲的出现。如果没有这种期待支撑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度过这一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时针指向12,秒针又跳过一圈,沈西洲还没有回来。 第35页 不是说今天回来吗?为什么还不回来? 池染站起来,焦虑地在屋里踱步,不时瞥向墙上的挂钟。 外面渐渐天亮了,他在煎熬中度过了一整夜,此时已是早上七点。 忽然,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响,池染顿时紧张地看向门口。紧接着,大门被推开,沈西洲的脸出现在面前。 「阿洲!」池染快步冲过去抱住了沈西洲,「你终于回来了!」 沈西洲没动,甚至没有回给他一个拥抱,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阿洲?」池染意识到他的态度,后退了半步。 沈西洲慢条斯理地推开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还以为你跟关明珏玩得开心,不想见我呢。」 「怎么会……」 沈西洲突然抓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在节目里跟关明珏牵手?嗯?你把我当成什么?」 「当时情况很突然,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为什么不甩开他?」 「因为他是嘉宾啊,我那样做会造成节目事故!」 「你在乎他是嘉宾,在乎节目能不能顺利,唯独不在乎我的感受是吗?!」 「我……」池染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摇摇头,说:「真的不是这样,对不起,阿洲,对不起。我已经跟他开诚布公地说过了。他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我也不会再找他,我发誓!」 沈西洲摇摇头,「不,随便你吧,你想去找谁就去找谁,我不会再管了,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话。」 说着,他放开池染的手,神情疲惫地往屋内走去。 「不要!」池染慌忙拦住他。一夜无眠的焦虑和此刻的慌乱瞬间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他承受不了沈西洲的放手,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哽咽地说:「是我错了,对不起,阿洲,你不要这样。我根本就不在乎关明珏。要不是因为这个节目,我永远都不会见他!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见他,不和他说一句话。行吗?」 沈西洲沉默几秒,还是抬起手慢慢擦掉他的眼泪,问:「再也不见他,不和他说一句话,是吗?」 池染用力点头。 沈西洲嘆了口气,抱住他说:「好,我再相信你一次。别哭了,你看你,非要参加那个节目……算了,不说了。」 「你说得对,我根本控制不了舆论,现在网上到处都是骂我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没完没了地传谣言。这节目对我来说也许真是弊大于利。」 「吃一堑长一智。」沈西洲忽然发现他手上的纱布,忙问:「手怎么受伤了?」 「拆快递的时候被藏在里面的刀片割伤的。」 「谁寄的快递?」 「不知道,也许是粉丝吧。」 沈西洲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懊恼,又问:「去看过医生吗?报警了吗?」 池染说:「报警了,没敢去医院,自己包的。」 沈西洲拉着他坐下,通知私人医生过来处理。 伤口包得简单,医生揭开纱布的时候,还是让池染痛得直缩手。沈西洲一边抱着他一边按住他的手腕,轻声说:「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池染咬牙忍受着,等伤口重新包扎好,额头已冒出丝丝冷汗。 「还很痛吗?」沈西洲问。 「还好,可以忍。」池染回答。 沈西洲擦拭了下他哭得泛红的眼角,珍惜地吻了下他的眼睛,说:「网上的事情交给我,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就行,这几天别去上班了。」 「嗯,台里给我放了一周假。」 「那就好。」 沈西洲一站起来,池染立刻拉住他问:「你去哪?」 「我去打个电话,很快回来。」沈西洲回答。 「你……能就在这儿打电话吗?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怎么了?」 「我……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那好吧。」沈西洲坐回沙发上,拨通了一个电话,开始交接工作上的事情。 池染听着听着,不由得有些发困,竟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沈西洲打完电话,一回头,见池染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手却依然拉着他的衣袖,依赖之情可见一斑。 沈西洲坐了一会儿,看着他在睡梦中仍旧皱着眉头,眼中不觉翻涌起复杂的情绪。又过了几分钟,他轻轻拉开池染的手,走到屋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餵?想办法把热度压下去……我不管你是爆谁的料、爆多少料,反正一个小时之后,我不想在热搜上看见池染的名字……是我让你做的,所以呢?既然你是专干这种脏活的,不该管的事情就少管。」 挂断电话,沈西洲回到屋里,坐在沙发边轻轻握住了池染受伤的手。 第19章 迷茫 池染睡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换了衣服也脱了鞋,不用想就知道是沈西洲的贴心照顾。 他走出房间,见沈西洲在楼下,就喊道:「阿洲。」 「你醒了。」沈西洲抬头道:「怎么这么早?」 「睡不着了。」池染走下楼,坐到沙发上,见沈西洲的电脑屏幕亮着,正好是热搜的页面,就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竟然不在热搜上。 沈西洲头也不抬地说:「我找人把热搜撤了。还有你的手机我也看过,骚扰信息都帮你清空了。关明珏的信息没删,你自己看吧。」 第36页 池染打开手机,果然所有骚扰信息和未接电话都没有了,关明珏的头像亮着,发来的是一些道歉和关心的话。他大致扫了一眼,然后点进去将关明珏从好友列表删除。 「不聊一会儿?」沈西洲意外地看向他。 他摇摇头,「我不是答应你了吗,再也不会找他。」 沈西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丝笑意,把桌上另一个新手机递给他,说:「你的旧号码不安全,就不要再用了,我帮你办了新号。」 「阿洲……」池染接过新手机,心里涌起一股酸涩,「你什么都替我想到了,谢谢你。」 「要是什么都替你想到了,我就应该坚决不让你去做那个节目。现在做再多也是亡羊补牢。」沈西洲说:「你呢,现在明白了吗?哪怕你再坚强,也不是所有风险都可以承受。现在有人寄刀片,以后说不准会寄什么。就算你不怕,也为我想一下好吗?我怕,我怕你再受伤。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又恰好不在你身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保护你。」 池染沉默良久,低声说:「对不起,是我太自信、太莽撞了。」 「知道就好。」沈西洲又说:「有我在,你不需要那么拼,工作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池染下意识地又要反驳,但及时停下。 「可是什么?你说。」 「……可是,我也想成就自己的事业,能独当一面,得到别人的认可。台里的一姐周然,她就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的,她做过调查记者,播过天气预报,做过新闻主播,还转型主持过娱乐节目。她努力了很久,也被观众投诉过,犯错被雪藏过,但是她一直坚持自己的选择、努力争取机会,现在才变成了台柱子,成了全国知名的女主持人。」 「你很崇拜她?」 「是的。」 「那你了解她的背景吗,知道她的父母是知名导演吗?」 「我……知道。」 「你看。她有背景,从小在这个行业里耳濡目染,起点跟你不同。她犯错了,有父母兜底,可以走关系解决一切问题,所以她无所畏惧地往前沖。但是你没有,你要是犯错了,台里很可能牺牲你去换回电视台的声誉。这样,你还是觉得自己够拼、够努力就行了吗?」 池染低着头没有说话。 沈西洲嘆了口气,「足够努力又小有天赋的人我见得多了,被现实裹挟埋没的更多。没有背景支持,你的莽撞很可能葬送你的前途。无知者无畏,染,你已经足够自信了,现在需要的是谨慎思考的能力。为什么要那么拼,为了名声?为了钱?相信我,这些都没什么重要的。况且我在你身边呢,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 池染半晌无言,最后挪过去靠进沈西洲怀里。沈西洲抱住他,安慰道:「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我是不是很不自量力?」池染问。 「不,你只是还不够成熟,慢慢来,别急。」沈西洲回答。 池染陷入了深刻的反省。他忽然发现自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却根本无力解决,全靠沈西洲为自己兜底。自己真的有能力成为理想中的那种人吗?而知名度、金钱和他人的认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一边自省却一边深感迷茫。 过了几天,节目的风波慢慢平息,寄刀片的人也查到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她是关明珏的粉丝。她的父母找上门来请求和解,但沈西洲并未让池染出面,直接拒绝了和解。 而电视台方面和关明珏的经纪人同时发表声明,对那天的谣言进行澄清,还放出了节目后台监控的完整视频作为佐证。关明珏更是在自己的私人帐号下怒斥造谣者和无脑粉丝,甚至表示要对一些人追究法律责任,同时也向池染道歉。 一时间风向逆转,关明珏的理智粉终于站出来集体道歉,这波操作又将两方送上了热搜。 孙璇打来电话问候:「怎么样池染,休假快乐吗?现在的舆论形式一片向好啊,心情好点了吧?」 池染说:「我还行,多谢你啊哥,这几天帮我跑上跑下地沟通。」 「害,没什么,本来就是谣言,台里也是很看重你的。」 池染笑了笑,没说话。台里要是真看重他,早在事情当天就发表声明进行澄清了,拖到现在还不是在掂量事情的舆论风险有多大。 孙璇又说:「说起来,那天的直播节目效果不错,后续因为热搜事件,节目录播和二创的热度也非常高,你现在路人盘很大,我觉得是个很不错的机会。台里最近在筹备一个新的真人秀探秘节目,定位是年轻化、娱乐化、科普向,还会邀请明星嘉宾。你完全可以去争取节目机会,相信我,这个节目真的很适合你,一定会火的。」 池染靠在桌边,手指抠着桌角,神情犹豫。 孙璇见他不说话,又问:「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 池染这才说:「哥,我可能要考虑一下。」 「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池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犹犹豫豫的。」 「你说的都对,但是经过上次的节目,我觉得我有必要想清楚再做决定。」 「你是怕又被粉丝攻击?」 「不全是。」池染说:「哥,你只是说我现在路人盘大,但是这个路人盘都是因为负面舆论吸引来的,大家现在想到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绑定关明珏,我不想要这种热度。况且,如果真能靠着新节目一夜爆红,我恐怕自己掌控不住这种热度,反倒引火烧身。」 第37页 「你……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是上赶着抢资源,你现在的机会千载难逢,真的要犹豫吗?别人可是虎视眈眈,你再多犹豫两天,节目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我还是得仔细想一下。」 孙璇嘆了口气,「好吧。池染,千万别因为一次打击就一蹶不振,你自己想清楚,尽快给我答覆。」 「好。」 挂了电话,身后忽然有人贴过来,抱住了池染,他顺势靠在沈西洲怀里,问:「阿洲,我该怎么办?」 沈西洲低头望着他的眼睛,眼底的迷茫和愁绪给这双眼睛增添了不同的色彩,变得迷濛而神秘。 他忍不住吻他的眼睛,拉着他到院子里坐下,拿出画板记录他此时此刻的样子。 一边落笔一边说:「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池染知道沈西洲喜欢把自己当成绘画模特,也非常配合地没有动弹,只说:「其实刚听到有这个节目的时候,我的第一想法是想去争取一下。但是我觉得不能像上次那么莽撞,分不清利害关系就一头钻进去。」 沈西洲说:「不错,你学聪明了。」 「那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你以前做过这种节目吗?」 「没有。」池染微微蹙眉,「除了拍纪录片,我以前只做过记者,而且……」 沈西洲接过话尾:「而且时间也不长?」 「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 「怎么看得出来?你……」 「别动。」沈西洲提醒道。 池染慢慢坐回去,「哦……那你快告诉我,怎么看出我做记者时间不长的?」 「真的要听?」 「要!」 沈西洲的画笔顿了顿,将底稿上双眼的线条描摹得深了一些,又抬头看了一眼池染,这才说:「第一次见你,你被我搭话的时候很无措,看起来就心思单纯,跟个学生似的。」 「我都二十六了……」 「跟年龄无关,是社会阅歷太少。后来事实也证明,你确实很单纯,想必从小就是听话的乖孩子吧?」 「这也能看出来?」 沈西洲笑了,「你循规蹈矩,见谁都低眉顺眼地叫老师,还不够明显吗?」 「这只是我的习惯。」池染说:「我确实做记者时间不久,第一年来台里只能打杂,第二年开始做实习记者,第三年才转正,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第四年吧。阿洲,我真的看起来像个刚入行的新人?」 沈西洲的笔又停了一下,说:「我们最初见面是因为那个纪录片,我当时就有所察觉,你虽然在与人交流上有一套,但是对于设计师和珠宝并不足够了解。你那些珠宝知识大多是从我这里学的,是吗?」 「嗯,确实是这样。」 「如果我不喜欢你,你恐怕在我这儿讨不到一丁点好处。」 「怎么说?」 「你是拍纪录片的成员之一,也是出镜记者,难道在节目开始前,你不应该对拍摄的这个行业有一些深入的了解吗?这样的准备都没有,你就跟着节目组开始混了。」沈西洲缓下语气,使自己不至于太严厉,「如果换成别的脾气坏的设计师,第一次见面就会对你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不要谈后续的合作。」 池染慢慢低下头,细细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不由得有些羞愧。 沈西洲却话锋一转,安慰道:「但你遇到的是我,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也算运气和缘分。」 「阿洲,你不会生气吧?」 沈西洲笑了,「我都说了喜欢你,又怎么会生气?你别把我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世界上哪有什么如果。」 池染没有说话,但心中细细思索着自己过去的无心之失,只觉得沈西洲所说的话确实句句在理。 他思考许久,晚上给孙璇回了个电话,放弃了争取新节目的机会。 孙璇问:「为什么?」 池染回答:「因为我觉得我还不够成熟,哥,你不用劝我,我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歷练,才能厚积薄发。一夜爆红对我来说好像空中楼阁,我不想借这个热度,还是脚踏实地吧。」 「你……好吧,既然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 第20章 竞争者 休息了好多天,池染终于恢復正常工作。台里照旧是一片忙碌景象,这次是为了那个新节目,节目企划已经出来了,叫《神秘之地》,是个探秘大都市传说与揭秘的节目。 《神秘之地》设置了一位「导游」,也就是节目主持人,并且有另外两位固定嘉宾,每期再邀请两位飞行嘉宾,组成探秘小队。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节目的主持人并不是台柱子周然,而是一位年轻男主持人,比池染大两岁,两人平时交集不多。 另外孙璇也加入了节目的导演组,当初和池染一起拍纪录片的很多成员都进了节目组。 池染则暂时调到台里另一个老牌民生节目里做出镜记者。 当初拍纪录片的朋友纷纷向池染打听,「我还以为这个节目的主持人是你呢,你怎么不争取?白白让别人捡了便宜。」 「就是就是,你最近热度这么高,听说咱们台的官方帐号底下,有好多粉丝要你开个人帐号,想关注你呢。」 「而且《神秘之地》这节目,你猜拟邀请的固定嘉宾是谁?关明珏!他在网上为了你而教训自己的粉丝,这样维护你,不知道多少女孩磕疯了!」 第38页 池染听见这名字就脑袋疼,急忙说:「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而且他的粉丝胡乱传播谣言、到处骂人,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他教训他们也合理,怎么就成了维护我了?」 「害,那不管他是不是维护你,你们俩现在有一批cp粉,你要是能主持这个节目,节目效果简直不敢想!」 池染摆摆手,「别说了,有他在,我更不会参加的。我都有男朋友了。」 「那又怎么样?多少明星结婚了也拍吻戏呢,这都是工作,问心无愧就行了。」 「我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反正节目主持人都选出来了,再讨论这些也没有意义。」池染说:「你们节目组不是要开会吗?快去吧,我也要去忙了。」 送走这群八卦的同事,池染坐在电脑前,心情莫名有些失落。 抛去关明珏不谈,这个节目的机会确实难得,换成任何人都很难不心动。那个选出来的节目主持人比他大两岁,阅歷上并不比他深厚多少,却也敢努力争取。 他摇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出脑外。他想,自己也许是比不上他人的勇气,一次网暴就让自己受够了,还是稳扎稳打地来,更适合自己。 晚上下班时,刚好碰上《神秘之地》导演组会议解散。池染远远地看见孙璇走出来,便上前打招唿。 「哥,下班了?」 「嗯,你怎么也才下班?」孙璇问。 「今天开选题会,就晚了点。」池染回答。 「哦。」孙璇看了看周围,把他拉到旁边,小声说:「今天开会,我看见那个主持人了,你想知道我的评价吗?」 「怎么说?」 「我的评价是不如你。那小子样样都不如你,长得没有你上镜,说话没有你情商高,他就比你好一点——会给自己争取。」孙璇说:「你现在后悔了吗?」 「哥,谢谢你抬举我。」池染笑了笑:「我不后悔。」 「你小子……」孙璇搭上他的肩膀说:「行吧,你自己做决定,不后悔就行。我准备去吃饭,都是熟人,走,一起。」 池染说:「不了,哥,我回家吃饭,阿洲等着我呢。」 「我看你是有了男朋友,就忘了老朋友喽!」 「哈哈哈没有的事。」 「拉倒吧,你小子不合群!」孙璇开玩笑地胡乱揉了揉他的头髮,把他推出去说:「那你回去陪你的沈老师吧。」 「哎,明天见,哥!」 孙璇看着他走远,然后上了一辆车,那是沈西洲给他雇的司机,每天都接送上班。以前池染总和台里的大家混在一起,因为一起拍节目,大家的感情很好。但是自从池染和沈西洲在一起后,就很少和台里的朋友聚会了。每次约他,都说要回家陪沈西洲。 孙璇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是否沈西洲的控制欲太强了一些? 他嘆了口气,看池染这样子,估计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也管不着。 他一转头,又遇上了另一个人,巧的是这个人正是他刚才议论过的那个男主持人——姚野。 「孙副导!」姚野满面笑容地跑过来,「你也没走啊,一起吃饭啊。」 孙璇说:「不了,我跟我朋友一起。」 姚野又说:「那带我一个呗。都是咱台里的朋友,节目快开拍了,我刚好也想请大家吃个饭,估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麻烦大家了。」 闻言,孙璇的态度也和缓下来,「客气什么,普通聚餐而已,走吧,他们在停车场等着。」 「好嘞。」 第二天早上,池染刚进电视台大楼,远远就看见孙璇和一人有说有笑地进了电梯,等他们转身时,他才发现那个人有些眼熟,竟然是姚野。 池染正想打招唿,姚野却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逗得孙璇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电梯门就这么缓缓关了起来。 池染嘆了口气,只好去另一个电梯。巧的是又遇上了以前在节目组的朋友,是两个女孩。 「早啊,池染。」两个女孩一起打招唿。 「早。」池染问:「听说你们昨晚去聚餐了?去哪了,好玩吗?」 一个女孩说:「我们去东泠码头的西餐厅了,本来我们订的餐厅爆满,然后姚野说知道这么一个餐厅,就带我们去了。」 另一个女孩说:「对啊,西餐厅还挺贵的,结果姚野请了。他这人还真挺不错,看见我脸色不好,还来问我是不是不舒服,然后专门帮我要了热水。」 「真的假的?我都没注意,他还问你这个了?」 「那可不,他怕我是生理期到了,就特别小声地问我。哎呦,我以前还觉得他不爱搭理人,看来都是跟他接触的少,有偏见。」 「我也觉得。哎,你说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你想干什么,人家昨天都说了,只想搞事业,不想谈恋爱。你省省吧。」 「我就是问问……」 她们自顾自地聊起来,到了楼层后匆匆和池染道别,又继续聊着天走出电梯。 池染有些插不上话,只好也简单道别了一声,目送她们走出去。这层楼是给新节目腾出来的,墙上挂着节目名称的牌子。随着电梯门慢慢关上,这个崭新的节目牌子消失在池染的视野里。 进到自己节目的楼层,工作间里空荡荡的,大多都出去拍新闻素材了。池染打开电脑,看了看公共邮箱,有几封民众投稿的邮件和求助信息,但是已经有别的同事回復了。再看看官网,寻找有用的新闻信息。 第39页 池染最开始进电视台,就是做的新闻採编工作,他以前也常常跟着记者老师出去追踪新闻,有时候早上出去拍摄,中午就得剪辑、写出稿件、配音,下午送审,通过审核后,晚上就会放进直播里。 但是这个老牌节目收视率不佳,台里准备把节目替换掉,大家也就都在寻找新出路。 池染这次被调进这个节目组,一是作为过渡期,二是他引起了一些负面舆论,大概是惹领导不快了。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池染没有摆烂,依旧兢兢业业地干着自己的活。除了和同事出去拍新闻,他几乎保持着家和电视台两点一线的生活,也从不和新同事出去聚会。 新同事常开玩笑,说他年纪轻轻的,生活一点乐趣都没有。他倒不以为然,毕竟和沈西洲在一起的生活,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神秘之地》的节目很快就要开拍,池染常常在食堂里看见他们节目组的人聚在一起,非常兴奋地讨论节目的内容。 姚野很快就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就连当初不太喜欢他的孙璇都跟他变得很要好。 池染有时遇到他们聚在一起,也会受邀坐一桌吃饭,但是很难融入他们的氛围。好像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脱离了这个朋友圈子,又好像自己被姚野替代了似的。 他自诩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但看到大家都围绕着姚野聊天,自己却无从插话的时候,心里总不免难受。 孙璇是带他入门的师父,多少会照顾他一点,便会问:「你呢?最近在做什么?」 他只能笑笑,说:「别提了,哥,还是老样子,鸡毛蒜皮的一些小新闻。」 「你呀,得放机灵点,新闻都是靠抢的。」孙璇说:「你们部门都是些千年的狐狸,你就是太年轻了,眼光没有他们毒辣。热点新闻可不会自己跑到你碗里,得练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甚至发展一些下线也是可以的。」 「发展下线?」池染问。 「对啊,你出去采新闻,认识那么多人,多少得结交几个朋友吧。有时候就是这些朋友,往往他们能把第一手的信息给到你,懂了吧?」 「哦,明白了!」 池染正要跟孙璇再深入讨论一下,姚野忽然说:「孙副导,你也教教我呗。」 孙璇问:「你想学什么?」 姚野说:「就是咱们节目的东西,我是第一次主持真人秀,还真怕控不住场。」 「怕什么,到时候导演组都在场。跟你说吧,万一你真的控不住场,也别硬控,都是有巧劲的。比如你先刻意地在镜头面前表现一下无奈,这是传递给观众的信息,而且后期会给你……」 孙璇开始教授姚野一些技巧,话题自然而然地扯回姚野身上,两人就聊了起来。 池染没有插话,默默地坐着听了一会儿。等吃完饭,大家要散了,姚野还和孙璇在聊。池染就没有打扰他们。 只是走的时候,听见姚野笑着说:「孙副导今天教了我好多东西,您简直是我师父啊,我真想在您身边多偷偷师。」 孙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就慢慢学吧,路还长着呢。」 第21章 夺走他的一切 等到了下午,池染忽然回过味来,感觉到姚野这人的不简单之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反正哪里都不对劲。但姚野一直是笑脸迎人,池染也就没有多想。 等到下班时间,他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工作间里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又是姚野。 姚野走到他桌边,笑着说:「hello,准备下班了?」 池染说:「嗯。你们今天不开会?怎么有时间上来找我?」 「晚上开会,我忙里偷闲来的。」 「哦,有什么事吗?」 姚野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他面前,说:「我一直想找沈先生道谢,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谢礼带给他?」 「沈先生?」池染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沈西洲?」 「对啊。」姚野说:「我之前一直争取《神秘之地》的节目机会,但是没有什么门路,多亏沈先生跟导演认识,帮我说了一声,我才拿到这么好的机会。」 池染一愣,姚野又说:「所以这个礼物,麻烦你帮我带给他,谢谢。」 「哦,好。」 等姚野走了,池染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錶。他盖上盒子,心里慢慢泛起酸。看了一会儿,把盒子揣进包里,匆匆下楼。 刚走出电视台,池染忽然看见以往接自己的车旁站着一个人,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沈西洲。 池染脚步略微顿了一下,紧接着小跑过去,问:「你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 沈西洲反问:「怎么,不想我来接你?」 池染抿了抿嘴唇,没有搭茬,只是跟他一起上了车。 「今天在台里遇上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很不开心。」上车后沈西洲问。 「没有。」池染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情绪,问:「阿洲,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不如那个姚野?」 「谁?」 「姚野!」 沈西洲想了想,慢慢蹙起眉,「哦,姚野,我记起来了,他怎么了?」 池染从包里掏出那个盒子递给他,「姚野说你帮他争取节目,特地向你道谢。那个节目就是我之前纠结了很久,最后忍痛放弃的。你说我能力不足,要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来。他呢?你觉得他比我好,所以才帮他争取机会是吗?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差,谁也比不过吗?」 第40页 沈西洲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扭头对司机说:「停车!」 车在路边停下,沈西洲拉开车门出去。池染无措地望着他,看见他走到垃圾桶边,将姚野送给他的礼物扔了进去。这个过程如此迅速,沈西洲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里面是什么。 然后沈西洲走回来,却没有上车,只是站在车边说:「姚野是我朋友的亲戚,他托我帮忙打一声招唿,我并不知道你跟他之间有竞争关系。其次,别人好不好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只想保护你。怎么样,这个解释还令你满意吗?大记者?」 「我不是质疑你……」池染伸手拉他,却被他躲开了。 「你没有质疑我,只是不信任。」沈西洲摇摇头,「说明我在你心里不过如此。」 「不是的!」池染仰头望着他,看见他眼神中深深的失望,顿时慌了,解释道:「我信任你,只是姚野已经抢走了我很多朋友,我害怕你也会被他抢走!」 「你觉得我会喜欢他?」沈西洲笑了,「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你要搞清楚,节目是你自己放弃的,不是我抢过来送给别人的。池染,你起码要有一些担当吧。」 「阿洲……」 不等他说话,沈西洲就把门关上了,然后走到前面敲了敲车窗,对司机说:「送他回去。」 「阿洲,你去哪?」池染降下车窗,却没有得到回答。他只能从后窗眼睁睁看着沈西洲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沈西洲目送车尾灯远去,走到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处,神情也仿佛笼罩了一层阴影。失望、愤怒的神情都消失了,眼底只剩下冷酷。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姚野。」 「是沈先生啊,收到我的礼物了吗?我想当面道谢来着,但是听说你很忙。」 「你找池染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哦!没有吧,我都是实话实说。是不合适吗?不该跟他说?」 「姚野。」沈西洲说:「我可以给你资源,也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他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令人心惊的话,这让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 过了一会,姚野才说:「我照你说的,抢走他的节目、他的朋友甚至他师父,抢走这些属于他的一切。你呢?沈先生,如果你是他的,难道我不可以一併抢走?」 「不,我不属于他。」 姚野又沉默了两秒,说:「那我有没有机会争取你?」 「没有。」沈西洲说:「做好你的本分,别再去找池染,别给我传口信或者送礼物。这个工作,你不想做,多的是别人想做,我不是非你不可。」 「……知道了,我不会再找他。」 挂断电话,沈西洲从黑暗处走出来,眼底的阴霾慢慢散去。在光明处,他还是以往的沈西洲,仿佛从没有阴谋诡计的存在。 他给朋友打去电话,言简意赅:「出来喝酒。」 电话那头的朋友开玩笑地说:「呦,沈大设计师,我还以为你从良了呢,怎么又想起我们这群狐朋狗友了?」 「少废话,老地方。」 「看样子心情不好啊,叫两个来陪?」 「啧,不需要,今天就喝酒,别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好嘞!懂了!」 另一边,池染懊悔不已。他渐渐觉察出姚野的不怀好意,这人找自己传话是表面目的,暗地里准是在炫耀、挑拨。自己却一时头脑发热,真的跑去质问沈西洲。真是蠢死了。 池染等到深夜才见沈西洲回来,闻到那一身酒味,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迎上去扶住了沈西洲。 「怎么喝了这么多?」池染问。 沈西洲把手抽出来,没理他,醉醺醺地往里走,却没走两步就撞到一个柜子,发出「哐当」一声响,当即捂着膝盖弯下腰来。 「阿洲!痛不痛?」池染慌忙蹲下去,把撞歪的柜子推开,查看沈西洲的伤势。 沈西洲倒吸一口凉气,顺势靠着墙根坐下。 池染撩开他的裤脚,见膝盖上没有磕伤,忽然条件反射地轻轻吹了一下。这动作让沈西洲一愣,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抬起池染的脸,问:「吹什么呢?」 「我小时候摔倒了,我奶奶就给我吹一下。」池染这会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说吹一下就不疼了。」 「把我当小孩哄?」沈西洲问。 「我没有……」池染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的错,我敏感多疑,被姚野挑拨了。我道歉。」 沈西洲问:「为什么敏感多疑?」 池染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也不知道,在台里总感觉开心不起来。可能是我自己工作调动的原因吧。」 「既然不开心,那就别去了。」 「可是这是我的工作,怎么能不去呢?」 「我什么都能给你,你可以为我工作。」 池染一愣,「我能为你做什么?」 「待在我身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我在一起就是你的工作。」沈西洲搂住他的腰,语气中带着蛊惑:「好不好?这样就不会遇到姚野那种小人。」 「可是这怎么能算工作?」 「怎么不能?」 池染摇摇头:「不行……」 第41页 「你每天下班都很累,连笑容都变少了,今天还和我吵架。我不想看见你变成现在这样。如果电视台的工作让你这么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去?」 「阿洲,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至少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沈西洲打断他的话:「我什么都能给你。」 「可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我可以给你,只要你想要,我都能给。我可以让你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不好吗?」 池染望着沈西洲,态度柔软下来,说:「我明白你的想法,阿洲,你真的对我很好。也许台里的事情有点糟心,但是还不到逼得我辞职的程度。我会解决好台里的事情,别担心。我再也不会被姚野挑拨了,也不会把工作里的情绪带回家里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过,好吗?」 话已至此,池染忽然以退为进,化解了沈西洲的步步紧逼。 沈西洲沉默了几秒,抱住他,嘆了口气,「好吧,如果你觉得可以处理好,我尊重你的想法。」 「阿洲,谢谢你。」 沈西洲没有说话,只是把他抱到腿上,仰头亲吻他,将他的话吞进去、咽下去,堵住他的伶牙俐齿。这样,就再也说不出他不想听的话。 池染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攻势中有些喘不过气来。又被他抱起来,放到柜子上坐着,压到墙边,剥掉了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今天的沈西洲格外用力,像要冲破他的身体,将他的灵魂也撞散掉,却又一如既往地温柔亲吻他的眼睛,让他意识混乱,分不清有几分柔情、几分兇狠。 他难以承受地抱住沈西洲,指甲陷进他的皮肉里,意识仿佛脱离了躯体,最终疲惫地陷入黑暗之中。 第22章 追踪新闻 早上,池染正准备起床,腰间的胳膊却箍住他,把他拉回被褥里。他拍了拍沈西洲的手背,说:「阿洲,我要上班了。」 沈西洲不为所动,连眼睛都没睁,只有手指游移到他后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哎……」池染腰间又酸又痛,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半推半就地软倒在沈西洲怀里,小声说:「别动,难受。」 「难受就别去上班了。」沈西洲半睁开眼睛,正对上池染的双眼,便吻了一下。 「怎么能不去呢。」 「你不去,节目也不会停播。」 「大家各司其职,都有工作要干。」 「你的工作紧急吗?重要吗?」 池染沉默了一下,部门不缺记者,更不缺新闻。就像沈西洲所说的,自己的工作不怎么紧急,似乎也不怎么重要。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也不少。自己就是一个小人物,就算不去上班,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他忽然就失去了干劲,放弃抵抗地窝进被子里,说:「那我等会儿打电话请假。」 请假很顺利,领导几乎想也没想就批了,甚至没问他因为什么原因请假。这让池染准备的藉口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起床,下楼后又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只好去沈西洲的后院浇花。阳光很好,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林荫小道间掠过一阵微风。 沈西洲倒了两杯咖啡,在院子里的遮阳伞下落座,贴心地给池染的那杯咖啡加了奶。 「谢谢。」池染也坐下,把洒水壶放在脚边。 微风带来青草的味道,池染闭上眼睛闻了闻,深吸了一口气。在放松下来的同时,心里又莫名感到空空的。 「阿洲,以前我总是希望有一天能过这样的生活。」他说:「浇浇花、散散步、吹吹风,不慌不忙地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生活少一些目的性,自由散漫一点。」 「现在不正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沈西洲问。 池染望着远处,说:「对,好像是这样的。但是我今天坐在这儿,又感觉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又开始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什么也不做。人是不是总这么多变?」 沈西洲端起咖啡,未置可否。 池染嘆了口气,继续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人需要的。好奇怪,难道说,人的自我价值都体现在是否被人需要吗?不被需要,是不是就代表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不是。」沈西洲放下杯子,说:「如果你这样想,那我可以说,我需要你。」 「可是我能给你带来什么?」 「好心情以及创作灵感。」 池染转过头,认真地问:「阿洲,你以前说我是你的缪斯,你真的这样觉得吗?我有那么好?」 「当然。」 「独一无二的?」 「当然是独一无二。」 池染笑了一下,顿时觉得心情也没有那么沮丧了。 这一天整理好心情,第二天池染上班先去了《神秘之地》的节目组楼层,拦住了姚野。 「找我有事吗?」姚野依旧是一张看似友善的面孔,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池染说:「礼物,我帮你转交了,话也转达到了。」 「谢谢。」说着,姚野就准备走。 「等一下。」池染伸手拦住他。 「怎么?」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姚野挑眉:「你确定你知道?」 「不管你想做什么,」池染说:「我都不会再上当。想见沈西洲的话,我可以让他来接我下班,到时候你再好、好跟他道谢。」 第42页 听着池染的挑衅与回击,姚野冷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奉劝你先搞清楚自己的情况。掉进猎人的陷阱,出来可就难了。」 说完,他从池染身侧走过,又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真看不出你有什么魔力。」 池染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搞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过后,池染不愿意再见到姚野,因此也不再找《神秘之地》节目组的朋友们吃饭,而是把重心放到自己的工作上,开始思考要怎么打破现状。 那天孙璇的话给了他一些启发,部门里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明,论抢大新闻,他是抢不过的,于是他开始联繫自己以前採访过的一些人或从电视台过往的留存信息中找人,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以此挖掘到新闻。 这项工作非常需要耐心,尤其池染的资歷不深,每次联繫别人总要先做一番自我介绍,再不厌其烦地问候,拉近和对方的距离才好聊起来,从而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有时候他打过去一个电话,自我介绍才说了一半,对面就会认为他是个骗子,直接挂掉也算好的,更有甚者开口就骂,池染只好不厌其烦地解释。 有时候对方很友善,池染会跟他聊上几个小时,等到奔赴现场时却发现和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样,或是受访者夸大事实、譁众取宠,或是对方只是想上电视,于是对他撒谎,把他骗过去。总之常常无功而返。 就这样,每次打完一个电话,如果没有收穫,他就会把电话号码从本子上划掉,再打下一个电话。一周过去,本子上的电话号码已经划掉了七七八八。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 这天,他一如既往地打出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曾经向电视台求助过的一位阿姨。 阿姨非常热情,听完池染的自我介绍,马上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奥,我知道我知道,上次多亏了你们帮忙,现在小区里遛狗都牵绳子了,我就知道还是找电视台曝光有用,居委会啊还搞了一块大牌子,写的什么熘宠物的规定,他们早干嘛去了。嗨呀,还是多亏了你们,谢谢啊,谢谢……哎呦,楼上又在吵架,你都不知道啊,一对夫妻天天吵到深更半夜,孩子哇哇乱哭。他们吵就吵吧,还往楼下扔东西,我看见好几次了,幸好没有砸到人,要是砸到了不知道会怎样哦。好危险喏。」 池染问:「是啊,也太危险了,阿姨,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 「听说这孩子不是男人的,女人说要做亲子鑑定,男的又不肯,你说这是何必呢。」 「这样啊,高空抛物是违法行为,就没有人报警吗?」 「害,就这两天开始吵的,之前一家人还其乐融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听听,这个男的又在骂孩子,哎呦,可怜孩子。」 池染竖起耳朵,果然从听筒中听到了模煳的吵架声。 「养你……打死你们……我就知道……信不信我砍死……」 「啊……你疯了……」 池染心里一「咯噔」,问:「阿姨,他们每天都这么吵?」 「哎呦哎呦,今天怎么吵这么大,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吧?你是电视台的记者,你能不能来调解一下啊?天天这么吵,我们楼下的也烦死了。哎呦,又在扔东西。」 「可是我们不是调解节目……」池染想了一下,改口道:「不然我现在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行吗?」 「哎,好好好,麻烦你了哈。」 挂掉电话,池染约了一个有时间的摄影记者,两个人一起出发。 到了小区里,阿姨带他们过去,才走到楼下就听到楼上的吵架声,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纷纷仰头看着楼上。 女人崩溃的喊叫声清晰地传来:「啊!你有本事就砍死我,反正也过够了!就算不是你的孩子,你又能怎么样?!」 池染和同事对视一眼,示意他现在就可以拿摄影机出来。他预感到这可能会是一个大新闻。 周边已经有人报了警,池染略一打探,就知道居委会已经上楼去劝架了。 楼上还在继续吵架,男人大骂:「我早就知道!你说,是哪的野种!你个荡妇,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你干什么,要打就打我,把孩子放下,放下!」 伴随着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池染也往里赶。 谁知道刚走到楼道口,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碰!」一声砸在池染的面前。一瞬间,池染只觉得脚脖子一阵温热,还有什么东西溅到脸上了。 他低下头,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趴在自己面前,肢体扭曲,血液飞溅出来,流了一地,脸都摔得面目全非。 「啊——」 「孩子掉下来了!」 池染听见身后的人群传来尖叫声,自己却像被固定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看着面前孩子的尸体,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你没事吧!」同事慌忙上来拉他。 池染勐地回过神来,「没事,这孩子……」 他蹲下去,忍着反胃的感觉去探孩子的鼻息,然而已经没有了唿吸。看着孩子睁大的眼睛,他的手颤抖起来,终于忍不住跑到旁边的花坛吐了出来。 他恍惚了好一会儿,又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一个女人从楼里冲出来,哭叫着:「啊!晴晴!」跪倒在孩子的尸体旁边。 第43页 「晴晴!啊——我的晴晴!你看看妈妈呀!是妈妈呀!啊——!」 女人的惨叫和哭声让现场所有人无不动容。她仿佛还希望孩子有一线生机,不敢轻易触碰孩子破碎的身体,唿唤多声无果,她终于绝望地抱住了孩子的尸体。 此时男人却沖了出来,见男人怒髮冲冠的样子,好心的邻居纷纷围上来,不让他靠近那对母女。 「禽兽啊,简直是禽兽啊!你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杀?!你怎么忍心把她扔下来?!」女人愤怒地大喊。 众人一片譁然,男人却骂道:「你少放屁!我没扔!你怎么这么恶毒!而且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就在此时,警察终于赶到。 第23章 大新闻 警戒线快速拉起,男人被警察控制起来,而女人抱着孩子的尸体怎么也不肯松手,经过警察的几番劝慰,才终于让她松了手。医生查看一番后,也只能摇摇头,盖上了一张白布。 摄影记者想要近前去拍摄详细的素材,被池染拦住了:「不要拍那么血腥的画面,太残忍了。」 「可这是第一手的重要素材。」 「就算你拍了,画面能过审上节目吗?」池染说:「我们不能为了博眼球,伤害家属的感情。你就在远处拍吧,等会过去就把镜头遮起来。等我沟通一下,当事人愿意出镜,咱们再拍。」 「那好吧。」 男人和女人还在争吵,因为搭上了孩子的命,而吵得格外激烈悽惨,警察拉开他们,最后都塞进了警车。 池染走过去,拿出自己的记者证对警察说:「你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刚才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现场,我的同事正好拍下了孩子坠落的画面,你们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提供视频。」 「当然需要,那就麻烦你把视频拷给我吧。」 「好。」池染说:「但是我们现在没有电脑,不然您留一个联繫方式给我,或者我们现在可以跟您去警察局,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也行。郑阳!」他喊了一声,又转过来说:「那两位跟他的车走吧。」 「好。」 池染上了车,同事给他递了张卫生纸,示意他脸上有血迹。他擦了一下,果然是那孩子的血溅到脸上了,再低头一看,脚踝也有血迹。 想死那孩子摔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池染的胃里有一阵翻腾,难受地捂住了嘴,脸色也不大好看。 「难受吗?」郑阳递给他一个塑胶袋,说:「想吐就吐吧,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你这样的心理素质算不错了。」 「谢谢。」池染没吐,就是心里难受得厉害,远远超过身体的难受,忍不住说:「那么小的孩子从楼上摔下来,都不成人样了。没想到这世界上真有父母能谋杀自己的孩子。」 郑阳嘆了口气:「世界上荒唐事多了去了,我参与过那么多刑事案件,也没有见过这种事。」 池染问:「郑警官,这个案子肯定会引起很激烈的社会反响,恐怕你们的压力要大了。」 「我也猜得到,记者,怎么称唿?」 「我叫池染,池塘的池,出淤泥而不染的染。」 「哦哦,池记者,今天的事情,你们应该会报导吧?我看你们是正规的电视台,不会断章取义,骗流量吧?」 「你放心,我会如实报导。」 「那就好。」 到了警局,池染正跟着郑阳往里走,就看见刚才那个女人在里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念叨着孩子。 池染不忍心地看了她几眼,他虽然没有孩子,但多少能理解女人的痛苦。亲生孩子摔死在面前,这种痛苦恐怕是天下所有父母都无法承受的。 也许是池染一行人太显眼,女人无意中瞥到他们,见池染衣服上挂着证件,又见摄影记者扛着摄影器材跟在后面,她勐地扑到池染面前,大声道:「你们是不是记者?你们一定要帮我曝光那个男人!就是他杀了我的孩子!他是个杀人犯!」 池染说:「我是记者,你放心,我会如实报导的。」 「我求求你,帮我曝光他,帮我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说着,女人双手合十,哭着向他鞠躬请求。 「您别这样,警察一定能给您公道,我也会如实报导。」池染慌忙扶她。 郑阳上前拉开女人,劝慰了几句,把她稳住后就带着池染进去了。 等到池染拷完视频出来,女人已经被带进去审问了,女人哭泣请求的样子萦绕在脑海中,他想了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外面等着女人出来。 女人想要曝光度,要是愿意上电视,池染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这不仅仅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更是一个母亲的愿望。池染忽然有种「铁肩担道义」的记者使命感,他想跟踪报导这件事,传递第一手的真实有效的信息,更要传递事情的真相。 他等到晚上,给沈西洲打了个电话:「阿洲,我今天要加班,应该会很晚回家,你不用等我。」 「加班?怎么了?」沈西洲问。 「遇上一个刑事案件,我想等一会跟当事人聊一下。」 「刑事案件?我记得你们部门是以民生新闻为主。」 「是的,但是我也算是目击者,事情有点复杂。」 「那好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 第44页 到深夜,终于等到女人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你好,我是……」 「你是记者,你是来帮我的是吗?」女人打断他的话,一下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我……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你能陪我去吗?我一个人远嫁外地,家人朋友都不在这里,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好,我陪你去。」 女孩的尸体放在医院里,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盖着一张白布。 在来的路上,池染问女人,得知她叫赵晓敏,此时她趴在女儿的尸体边,掀开白布的一角,看见女儿面目全非的脸时,几乎昏厥过去。 池染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拉住了她。 赵晓敏泣不成声,跪在地上,拉着女儿的小手,断断续续地哭道:「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妈妈没用……晴晴……啊我的晴晴……」 池染红了眼眶,转身抹了把泪。 赵晓敏哭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染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说:「地上凉,起来吧。」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是不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她问。 池染擦掉她的眼泪,给了这个单薄无依的女人一个无声的拥抱。他一向思维敏捷,擅长接话,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难过,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深夜,两人坐在走廊里,夜风吹到身上,凉意透进心里。池染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赵晓敏的身上。 赵晓敏恍惚地望着走廊中的一个虚空的点,说:「我怀孕的时候他就出轨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选择假装不知道。就这样煎熬了几个月,我的晴晴出生了。她真的很可爱,很听话,是我在生活里唯一的指望。我可以受委屈,只要我的晴晴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我可以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可是那个男人,他是个禽兽。他说晴晴不是他的女儿,哈哈哈,世界上竟然有男人愿意给自己戴绿帽子吗?我真的没想到,为了跟我离婚,和小三苟合,他竟然想败坏我的名声,还要让晴晴变成……野种?!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我的晴晴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他这个人渣怎么敢说那种话?!而且还丧心病狂地把晴晴扔下来!他简直不是人!」 「池记者,你会帮我的,对吧?你一定会帮我的!」赵晓敏激动地抓住池染的手。 池染说:「你放心,法律不会放过杀人兇手。」 「不,你不懂!」赵晓敏说:「他在上头有关系,要是他们把这件事压下来,可能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难道要我的晴晴白白死掉吗?你是记者,你能不能帮我曝光?」 「他有什么关系?」 赵晓敏咬咬牙,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池染一惊,冷静下来又说:「你先别担心,就算他有上层的关系,人家也不一定会赌自己的前途去保他。我现在有第一手的材料,如果事情真的被压下来,我会想办法曝光这件事。」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赵晓敏说着就要跪下,池染赶紧把她扶起来。 从医院出来,赵晓敏有家不能回,池染就陪着她在医院附近找了个住的地方。等她安顿下来,池染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沈西洲已经睡了,他便蹑手蹑脚地睡到旁边。 他身体疲惫得很,脑海中却是挥之不去的那对母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睡着了。 在梦里,他看见自己脚下一片血红,像一条流动的血河,他心生恐惧,却控制不住地往前走。忽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嘭!」地一声砸在他的面前,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血腥味瞬间将他包裹! 他低头看去,面前竟然是身体破碎的赵晓敏! 「啊!」他惊恐地从梦里惊醒,满头冷汗,大口喘着气。 沈西洲被他吵醒,迷茫地问:「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染脸色苍白,好半天才缓过来。 「做噩梦了?」沈西洲坐起来,关心地问。 「嗯。」池染点点头,擦掉额头的汗,说:「昨天下午,我去采新闻的时候,一个孩子从楼上摔下来,正好摔在我面前,死了。」 「你没事吧?」沈西洲扭过他的脸,神情严肃地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就是会一直想起那个画面。」池染说:「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这样瞬间消逝了。我简直不敢想,她掉下来的时候有多害怕,摔在地上的时候承受了多少痛苦。阿洲,世界上真的有父亲可以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杀害自己的孩子吗?」 沈西洲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别想了,越想只会越难受。」 「嗯。」池染抱紧沈西洲,心情渐渐平復,「我答应了女孩的妈妈,要追踪报导这件事,听说那个男人在上头有关系,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这件事可能会变得很复杂。我得帮她。」 「警察不能帮她吗?还需要你?事情越复杂越危险,我不希望你冒这种风险。」 「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跟到底。那个女人无依无靠,我也想帮她。」 「你这样想,就不怕自己的报导太偏颇?」 「我心里有数,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也不会报导,更不会传递虚假信息。我只想传达真相。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阿洲,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第45页 池染期待地看着他,沈西洲沉默良久,说:「我支持你,注意安全。」 「太好了。」池染露出笑容,「我等会就去跟组长申请。现在才六点,再睡一会儿吧。」 「嗯。」 沈西洲和他躺下,看着他闭上眼睛,不太安稳地进入睡梦。沈西洲没睡,冷静地思考着池染所说的新闻。这条新闻价值无量,也许会让池染一夜之间名声大噪。 沈西洲拂了拂他额头的碎发,动作深情,眼神却冰冷。 第24章 失去自信 女孩坠楼的新闻在昨天晚上已经做了初步报导,今天早上池染先回电视台开了个会,把昨天的情况具体汇报了一下,果然受到了部门领导的重视。 开完会,他又给赵晓敏打了个电话,得知她的家人今天就会赶过来。 赵晓敏大概是哭了一整夜,嗓子都哑了,说:「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昨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今天还会过来吗?我爸妈今天晚上才能到。」 「好,我等会儿过去一趟吧。」池染正说着,栏目组的张组长突然走过来,貌似有话要说,他便跟赵晓敏说:「我现在有点事情,等会儿再联繫你吧。」 挂了电话,他问:「张组长,有事吗?」 张组长清了清嗓子,说:「你在跟赵晓敏通电话吗?」 「嗯,她现在一个人住在酒店里,挺可怜的。」 「嗯。按理说这个新闻是咱们组的,我也应该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但是……」他嘆了口气:「领导的意思是,咱们组是民生新闻,这种需要跟进的大型刑事案件,最好是交给法制栏目组,也比较契合他们的性质。」 池染愣了一下,「可是我已经掌握了这个事件的基本情况,也跟当事人建立了信任关系。我去的话,也许能事半功倍。就不能跨栏目合作吗?」 「我也提过合作的事情,但是领导很坚决,而且指定了他们组的一个记者来接手你的工作。」 「怎么这么突然?」池染有点急切地问:「是哪个领导?部长吗?我去争取一下!」 「等一下!」张组长拦住他,「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来通知你的,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能争取的都争取了,毕竟这个新闻对我来说也有价值。可是领导的态度非常坚决,我猜可能是因为你之前引起的网络舆论给领导留下了很差的印象,你去了也是白去。」 「就算……」 「而且领导还说了!让我转告你不要去烦他,只需要服从安排。」 池染咬咬牙,「不行!就算他烦我,我也要去找他!」 说着他就跑向电梯方向,直接上楼去部长办公室。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应,他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就站在门口等。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部长回来,他倚在墙边站得腿都麻了,看见部长的瞬间想迎上去,却给自己绊了个踉跄。 「小心点。」部长说:「怎么,把你的新闻换了,跑过来碰瓷?」 池染说:「部长,我想继续跟进这个新闻,我跟当事人接触过,对事情比较了解,就算不让我出镜,我去帮忙打杂搬设备也行。」 「至于吗?」部长嘆了口气,「进来说。」 两人走进办公室,部长关上门,招唿他坐下,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就算你不跟这个新闻,这个月的绩效也给你算上,奖金也给你照发,行不行?」 「部长,我不是为了绩效和奖金!」 「那是为什么?为了名声?」 「也不是。我接触过赵晓敏,也就是遇害者的母亲,我答应过要帮她。」 「帮她?你的态度已经不中立了,我更不能让你去报导。」 「不,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会弄虚作假的。如果事情真的像赵晓敏说的那样,出于人道主义,我也要把事情的全貌公之于众,帮她讨一个公道。」 「难道别的记者不能做这些事?我们的老记者经验丰富,你能做的,他们都能做。」部长说:「你这么执着,一定有别的理由。」 池染沉默半晌,说:「部长,那个女孩摔死在我面前,我的脑海里一直是这个画面,还有赵晓敏哭的样子。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懂。」部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能有这种责任感很不错,但是不要让这种感觉绑架你。你有你的心结,我也有我的考量。你还年轻,更成熟老练的记者才能深度报导好这件事。你也不希望因为你的固执和自大,让那位母亲受更多委屈吧?你不能这么自私。」 池染忽然感到心被刺痛了,自己的坚持竟然是自大和自私吗?自己真的有能力帮到赵晓敏吗? 等池染出去,部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想喝却没喝,而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长嘆了一口气:「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唉,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别怪我为难你,是有人要断你的前途啊……」 池染恍惚地走出部长办公室,在楼道里坐下,心里既失落又迷茫。他拿出手机,上面还有自己和赵晓敏的通话记录。答应了要去找她,还是去一趟吧。 他收拾好心情,驱车赶往酒店,刚下车就看见赵晓敏和一个人走出酒店,他认识另一个人,是法制栏目的李记者。李记者四十多岁,是他们栏目的中流砥柱,经验丰富,採访风格也很受欢迎。 第46页 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李记者竟然一副和赵晓敏很熟稔的样子,看来短短几个小时就混熟了。 池染的脚步一顿,迟疑着要不要过去,正巧赵晓敏看见他了,两个人主动走过来。 「池记者,你怎么来了?」李记者问。 池染说:「我答应了今天要来看她的,所以就过来了。」 赵晓敏说:「谢谢你还跑一趟,我听说了,李记者接替你的工作了,之前麻烦你了,谢谢。」 「哦,好,没关系,不用说谢谢,以后有需要还可以联繫我。」池染说。 「好。那我们要去医院了,再见。」 「嗯,再见。」 目送着他们离开,池染站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部长果然一针见血,在这件事情里,赵晓敏不一定非他不可,而是他需要用跟进新闻的方式安慰自己的创伤。 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他跟着人群走过十字路口,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个渺小的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是一个随便谁都能取代的人。 那自己的价值在哪里?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难道自己註定平凡,註定庸碌? 过去总觉得自己聪明,只要努力就无所不能,也许……只是一种错觉? 经过一家电器店,池染听见电视里在放一个节目,嘉宾说:「人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接受自己的平凡甚至平庸,但是很多人都是如此,痛苦挣扎过后,不得不接受这种残忍的现实……」 平凡、平庸?也许确实是这样。 他没有回电视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一点干劲都没了,加上晚上没睡多久,困得要命,于是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正好沈西洲也不在家,他就倒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半天才睡着。 可是这一觉也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赵晓敏的脸,一会儿是李记者的脸,一会儿又是部长说的话,甚至还有小女孩坠楼的样子,轮番折磨着他。 等醒来时,天色渐暗,自己身上盖着毯子,沈西洲坐在后门口,架着画板随意地涂涂抹抹,画的似乎是一个半开的抽屉,里面藏着一颗琥珀石,一只手拉着抽屉的把手,不知道是要打开抽屉还是关上。 池染走过去问:「开还是关?」 「你醒了。」沈西洲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画一边说:「看桌上有一把锁,是锁起来。」 「为什么要锁起来?」池染又问。 「因为是宝物,所以要藏起来,才能只属于自己。」 「这不是小孩子的占有欲嘛。」池染随口调侃。 沈西洲未置可否。他随手添了几笔就收尾了,把画具收进工作室,擦了擦手,问:「怎么今天很不高兴的样子?还回来的这么早。」 「没什么,就是累了。」 「你说要跟的那个新闻呢,怎么样了?」 「给法制栏目组了,他们的人比我专业。」 「所以你才不开心?」 池染强撑着笑了一下,摇摇头,「有点失落,没关系,说了不把工作里的情绪带回家里的。我可以处理好,问题不大。」 沈西洲说:「你是怕我又要让你辞职。」 池染无奈地说:「被你猜到了。」 「放心吧,我只是给你留了一条后路,要是压力太大了,就到我身边来。」 闻言,池染不由得红了眼眶,点点头,走过去抱住沈西洲。 是啊,还有沈西洲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还偏偏爱的是我?仿佛一辈子的好运气都用在遇见沈西洲这件事上,成为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隔天他还是打起精神去上班了,做着一如既往的那些工作,滑鼠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搜索着有用的信息。 笔记本放在手边,上面满是被划掉的电话号码,还有一些电话没划掉,是准备打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懒得再打了。 想起过去一段时间,自己辛辛苦苦地打电话,就是为了找有用的新闻,打出去的电话十次有八次都没有用,却坚持不懈地打了那么多通电话。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样坚持?他突然也想不通了。 找个大新闻,然后呢? 没有然后。 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要往哪里走,好像一直以来照明的灯熄灭了,于是自己失去了方向。 呆呆地看了很久后,他把笔记本扔进垃圾桶里。 没有意义,什么都没有意义。接受自己的平庸,放弃挣扎吧。 第25章 低迷期 自那以后,池染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小女孩摔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他继续关注那件案子,据说中间发生了许多波折,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具体情况。 案件果不其然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许多自媒体和网红为了蹭热度,蹲守在赵晓敏家附近,只为了吃一口人血馒头。池染又去过一次赵晓敏家的小区,看见有人在楼下直播,便转身走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池染不再做噩梦了,但是他开始失眠。等到深夜,沈西洲睡着了,他就悄悄走到阳台坐着,看着远处漆黑深邃的湖面发呆。疲倦的感觉让他什么都想不了,却偏偏睡不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神秘之地》声势浩大地开机了,池染的朋友圈热闹非凡。他看着大家拍的视频和照片,感觉这些热闹近在咫尺又无比遥远。有一条界线悄无声息地横亘在他们之间,他无法融入他们。 第47页 也许是他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在工作上也开始接连出错,有一次差点造成播出事故,被组长狠批了一顿,一直到下班还没从沮丧的情绪里走出来。 当他从电视台出来,外面开始下起大雨,看见沈西洲举着伞从雨幕中走来,这一刻他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委屈和难过几乎将他淹没。 「怎么了?今天不开心?」沈西洲站在台阶下,伸出手将他拉进伞下。 雨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人和目光,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让这个伞下世界变得很隐蔽。 池染说:「我想回家。」 沈西洲揽住他的肩膀说:「走,回家。」 尽管如此,池染依旧没有告诉沈西洲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向他诉苦,一回到家就假装轻松的样子。他想,自己只是需要时间走出低迷期,不需要用这些琐事打扰沈西洲。 沈西洲看在眼里,也没有多问。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对于一个高明的收藏家来说,耐心是很重要的。 恰逢一位朋友过生日,邀请沈西洲去参加生日会,位置在南方的一座小岛,气候和风景都很好。沈西洲欣然应允,还能带上池染去散散心。 到了那天,他们坐船前往小岛,这是沈西洲朋友的私人岛,位于南方海域,即使是秋天,岛上依旧气候温暖,满目绿意。 他们刚住进岛上的度假村,池染正准备把行李搬上楼,就听见几个人打着招唿走进来。 「沈大设计师,怎么悄悄地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得了吧,又不是在你家,装什么主人啊。」 「阿洲!好久不见!」 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池染从楼梯上退了两步,低头看见一个女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抱住了沈西洲。对于女人的热情,沈西洲显得很克制,只是虚抱了一下就将她推开了。 女人当即露出埋怨和失落的表情,说:「干嘛呀,突然这么生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旁边同行的男人说:「他就没爱过你,撒娇可没用。」 女人瞪了他一眼说:「滚,又没对你撒娇!」 「别吵了,进来吧。」沈西洲打断他们的争吵。 池染正猜测着他们的关系,另一个同行的男人抬起头正好与他对视上。池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不好继续偷看了,于是走下楼。 那男人盯着池染,问:「阿洲,这是谁?」 众人目光皆聚集而来,沈西洲招唿池染过来,拉住他的手说:「他是池染。」 「哦!一定是你的小男朋友!」那男人很热情地说:「你好你好,我叫周子初。这是乔旭和乔雪阳。」 「你好。」 乔旭友好地打了招唿,但乔雪阳,也就是那个拥抱沈西洲的女人斜睨了池染一眼,并没有理会,而是对沈西洲说:「阿洲,走吧,出去玩 ,我们准备去潜水!」 「去吗?潜水。」沈西洲问池染。 池染摇摇头:「我不会,你去吧。」 沈西洲便说:「那我不去了。」 闻言,乔雪阳急了,上前挤开池染,拉住沈西洲的胳膊说:「阿洲哥哥,一起去嘛,没有你多没意思啊!」 周子初说:「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你死缠烂打有用吗?」 「闭嘴吧周子初!哪都有你!」乔雪阳骂完他,转头继续撒娇:「阿洲哥哥,在家里待着干嘛呀,多没劲啊。走嘛走嘛,一起去潜水!」 沈西洲把胳膊抽出来,对她的死缠烂打无动于衷,说:「不去。」 「为什么啊!你不去我也不去了,那大家都别去了。」乔雪阳往沙发上一坐,垮着脸生气。 「你随意。」沈西洲依旧不为所动。 乔雪阳瞪着他,眼眶红了,恨恨地踹了一脚桌子,说:「为什么啊,小时候你对我那么好,为什么现在这样对我?不就是潜水吗?去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他不去你就不去吗?为什么?!」 乔旭蹲下来哄她:「算了算了,他不去,哥哥陪你去。还有好多人都在呢。」 「我不!」乔雪阳大声说:「我不去了,我不想潜水了!」 眼看着场面无法控制,愉快的气氛被毁于一旦。池染觉得是自己不去才引发的争吵,于是拉着沈西洲小声说:「阿洲,你就去吧,不用管我。」 沈西洲微微蹙眉,问:「真要我去?」 池染点点头,「嗯。」 沈西洲没再说什么,只是看起来不太高兴,走过去把乔雪阳从沙发上拉起来,冷冰冰地说:「走,去潜水。」 「真的吗,太好啦!我就知道你心疼我!」乔雪阳拉住他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往外跑。 等他们都跑出去,周子初还没走,问池染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乔雪阳那做作女可是会没完没了的。」 池染无奈地耸耸肩:「阿洲又不喜欢她,没事的。」 周子初又问:「你就不吃醋?」 池染说:「有什么办法呢。大家今天都开开心心的,总不能因为我而扫兴吧。」 「你倒是挺大方。」周子初笑了一下,「我们在西海岸潜水,等会晚上有烟花表演,来不来?」 「好啊,我等会去看看。」 等周子初也走了,池染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出去转转,一路逛着就到了西海岸,远处的游艇上站着几个人,池染隔着很远就认出了沈西洲。旁边身材娇小的是乔雪阳。奇怪的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穿着潜水服,很快就一前一后下了水。 第48页 池染看着远处渐渐平静的海面,突然后悔让沈西洲去陪她。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变得一味委曲求全、敏感自卑,对工作也好,对感情也好。明明可以任由乔雪阳闹而不管,却害怕因为自己而引起争执,害怕被别人责怪,只好假装大度。 过了一个小时,沈西洲和乔雪阳才从海面冒头,沈西洲先上船,然后回头把乔雪阳拉上去,乔雪阳一上去就扑在沈西洲身上,看起来很高兴。 池染看了一会儿就转头走了。 晚上沈西洲还没有回来,等到了烟花表演的时间,池染才又前往西海岸。走在路上就看见绚烂的烟火在天空中亮起。 等走到海岸边,沙滩上支起了酒吧和烧烤摊,非常热闹。池染一边走一边寻找沈西洲,不多会儿就找到了他,不过他身边还跟着乔雪阳。 池染正要过去,周子初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拍着他肩膀说:「哈喽,池染,你果然来了,烟花好看不?」 池染只好暂时放弃找沈西洲,说:「好看,挺壮观的。」 「走,喝一杯?」 「不了,我……」池染再回头找沈西洲,却发现他们已经不见踪迹。 周子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别找了,乔雪阳一旦缠住他就没完没了。走吧,咱们喝酒去。」 「可是我酒量不太好。」 「没关系,少喝点。这边的精酿是我家的酒厂酿的,你不喝一定后悔。」 「那好吧,只喝一杯。」 周子初拉住他到吧檯坐下,给他点了一杯啤酒,问:「对了,你是做什么的,怎么认识沈西洲的?」 池染回答:「我是记者,之前拍纪录片採访阿洲,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沈西洲就喜欢你这样的,听话,省心。」 周子初看似夸他,却让他怎么听都觉得膈应,不由得反问:「什么叫听话、省心?又不是带孩子。」 「这可是大实话,沈西洲就喜欢乖乖听话的类型。」 「我不认同。所谓乖、听话,这种特质都建立在互相尊重、互相包容的基础上。他对我好,我当然不会自找麻烦。而你只看到了我们相处的表面。」 「不愧是记者,好好好,你说的有道理,我认输了,赔一杯。」说着,周子初就端起酒杯干了。 「哎,你慢点喝,我可陪不了。」 「哈哈哈哈,你太逗了,不用你陪,随意就好。」 池染象徵性地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酒杯。 周子初又说:「你跟他多久了?有没有想过未来准备怎么办?」 池染说:「未来?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 周子初看了他几秒,说:「你是认真的?不会吧,你真觉得能一直在一起?」 「当然了。我们都喜欢对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看见池染这么坚定,周子初啧啧称奇,又从服务员的托盘上拿了一杯啤酒,说:「你知道他身边都是什么人吗?像乔雪阳这样的一抓一大把,有钱又好看的男人女人都趋之若鹜。你就这么有自信?」 「可是阿洲对他们又没兴趣。爱情和钱、样貌又有什么关系?互相喜欢就够了。」 「所以你觉得沈西洲对你是真爱?」 「当然。」 周子初大笑起来,「好,有自信很好。」 池染总觉得这个周子初话里有话,便不太高兴地放下酒杯,说:「烟花也看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周子初没有阻拦,举杯又是一饮而尽,说:「祝你好运。」 「谢谢。」 池染慢慢往家里走,心里不免被周子初说的那些话所影响。他想一想自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 一个平庸的人怎么配得上沈西洲这种光芒万丈的人? 他走着,快到家时竟然远远看见乔雪阳和沈西洲在家门口,不由得停住脚步。 乔雪阳说:「阿洲,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沈西洲说:「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的?」 「不喜欢不需要理由。」 「不行,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我有钱、长得又好看,跟你也算门当户对。我还会画画,你也喜欢画画,我们可以一起画,多好啊!或者你喜欢别的什么,我都可以学。」 「不需要,你回去吧。」 乔雪阳红了眼眶:「你为什么对我这种态度?你以前明明对我很好的。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雪阳。」沈西洲放缓了语气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是你哥哥,不会纵容你的小脾气,懂了吗?我今天心情不好,再缠着我,我真的会生气。」 乔雪阳顿时哭起来,大声道:「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说着就转身跑了。 等她跑远了,沈西洲冷冷地扫向树后,说:「看够了吗?今天一个人玩得开心吗?」 池染慢慢从树后走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沈西洲却冷着脸,转身就进屋了。 第26章 陷入 池染跟着走进去,刚到玄关却突然被沈西洲抓住胳膊压在墙上。冷色的顶灯显得沈西洲面若冰霜,眼底压抑着怒意。 他问:「跟周子初玩得开心吗?」 池染吃痛地皱眉,说:「我本来是去找你的。」 「还知道找我?」沈西洲松开手,仍旧不大高兴地说:「为什么把我推给乔雪阳?」 第49页 「我是看气氛太僵了,所以想缓解一下。」 「气氛僵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毕竟是我不去你才不去的,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大家都不不高兴。」 「那我呢?我的心情不重要吗?」 「我……」池染一时语塞。 沈西洲的表情彻底冷下来,「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你只在乎你自己。」 「不是的……」 「你永远和我唱反调,永远拒绝我给你的一切东西。你在乎前途、名誉,甚至关心一群陌生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在乎我的感受。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你只需要在乎我就够了,但是你永远也不会。我在你心里永远排在末位!」 「不是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说啊。」 「我只是……」池染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对不起,但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洲,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可是我感觉不到。」沈西洲失望地说:「我只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失眠吗?难道我看不出来你每天都心不在焉?不,我都看在眼里,我在等,等你愿意开口,可是你始终没有说。池染,也许你不需要我,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既然这样,不如分手吧。」 「不是!」池染一把抱住他,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不要分手,阿洲,不是这样的!我只是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不想影响你的心情所以才不说!你要是想听,我都说,我全都告诉你!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听。」沈西洲拉开他的胳膊,将他推开,说:「你去找别人说吧。」 「阿洲!你不要这样!」池染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慌乱地拉扯沈西洲的胳膊,卑微地祈求道:「求求你,别分手,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喜欢的样子,我都改掉好不好?」 「不,你不会改的。你是最固执的池染,你有你的底线和坚持,我永远改变不了你,我也不想再尝试了。很累,真的很累。」沈西洲再一次推开他,「我想安静一会儿,你自己冷静冷静吧。」 「阿洲,求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池染已泪流满面。 沈西洲最后深深凝视了他一眼,眼底有令人心惊的决绝,最终推门而出。池染在后面追了几步,却被他狠狠甩开,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池染只觉得心脏痛得厉害,像被无数双手用力撕扯,痛得他弯下腰,蜷缩起来。 一切都失控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沈西洲真的想分手,真的想离开自己。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巨大的恐慌笼罩下来,几乎让他窒息。 我怎么这么差劲?我怎么能伤害阿洲的感情?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他的脑海中不断响起对自己的质问,他痛苦地喘着气,后悔和难过的情绪彻底将他淹没了。 他坐在门口,孤零零地望着沈西洲离开的方向,衣袖因为擦拭眼泪而湿透了,可是泪水就是止不住地落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给沈西洲打了好几个电话,却一个都没有打通。他只好不停地发简讯,不停地道歉。 「阿洲,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要分手好不好?」 「阿洲,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求求你,不要分手。我可以改,真的可以改。」 「别生气了好吗?我再也不会把你推给别人,任何人都不行。我也再也不会考虑那么多,我只想着你,心里只有你。」 「求求你,我不想分手。」 「阿洲,你去哪了?别把我一个人扔下,求你接个电话行吗?」 他打着字,眼泪便一颗颗掉在屏幕上,模煳了视线,最终忍不住抱头痛哭,呜咽声被海岛的夜风吞没了。 等到后半夜,他起身往沈西洲离开的方向走,他想见沈西洲,想解释清楚所有的误会,想回到以前愉快相处的时光。哪怕再卑微,他也不想失去这份感情。 深夜的街道只有恐怖的静谧,他不知道沈西洲在哪,只能朝着去过的西海岸走,烟花表演结束了,沙滩上的狂欢还没有结束。池染擦掉眼泪,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他穿过人群,寻找沈西洲的身影,被人撞了好几下,突然被一只手拉了出去。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沈西洲,但一回头就感到无比失望,是周子初。 「你怎么又回来了?」周子初把他拉到旁边,看着他红肿的眼睛,问:「哭了,跟沈西洲吵架了?」 池染没有回答,只是问:「你知道他在哪吗?」 「刚才看见了。」 「他在哪?我找他有急事!」 周子初挑眉道:「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有些误会。」池染着急地说:「我现在说不清楚,你带我去找他,我可以、可以解释。」说着,他又红了眼眶。 周子初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啤酒,说:「别急,喝点,冷静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池染就拿起啤酒杯一饮而尽,呛得咳嗽起来。 「哎你……」周子初有些吃惊,等他喝完了又说:「何必呢。你现在这样,就算见了他,能好好说话吗?」 第50页 「咳咳咳……带我找他。」池染呛红了脸,依然坚定地看着他。 周子初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一边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这么喜欢沈西洲啊?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二个都为他要死要活。」 「他在哪?酒,我已经喝了,你告诉我,他在哪?」池染见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越发急躁。 周子初笑了一下,「我家也有钱,我条件不比沈西洲差多少。不然你跟我吧?」 池染「霍」地站起身,瞪着他,「你说什么?」 「不高兴?怎么,喜欢艺术家,不喜欢商人?」周子初依旧不急不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不是沈西洲的朋友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哈哈哈,朋友,算是吧。但是和我想睡你有什么关系?」 周子初也站起来。池染警惕地后退了半步,表情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噁心,当他正要离开,脑袋却一阵眩晕,当即扶住桌子,却克制不住眼前的天旋地转。 「看来你喝多了。」周子初扶住他的胳膊,低声说:「我送你回去。」 「放开我!」池染想甩开他,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抵抗着强烈的眩晕和脱力感问道:「酒里有什么?」 周子初知道他无力反抗,笑着揽住他的腰说:「是你喝多了对我投怀送抱的,可不能怪我。」 「你……」池染再也抵抗不住药力,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周子初抱住他,正要走,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头看过去,笑了,「呦,沈西洲,怎么又回来了?」 沈西洲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把他放下。」 「你们不是吵架了吗?反正你也玩腻了,借我也玩玩。」 「谁说我玩腻了?」 周子初的笑容慢慢褪去,「跟兄弟这么见外?」 沈西洲走上前来,用力捏住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扯开,把池染抱回自己怀里。周子初原本还想较劲,但看了看他表情,便泄了气,将人递还给他。 「喂!」周子初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沈西洲,说:「你该不会认真了吧?」 沈西洲脚步一顿,讽刺地撇了撇嘴角,反问:「什么是认真?」末了又说:「属于我的东西,在我不要之前,谁也不能碰。」 周子初泄气地跌坐回椅子上,颇为扫兴地踹了一脚沙子,骂道:「搞艺术的没他妈一个正常人。」 沈西洲在码头雇了一个嚮导,又给池染买了一张船票,将他抱进船上的包间。当晚船就启航驶离小岛,当天蒙蒙亮的时候,船就靠岸了。 池染睡得很不安稳,在摇摇晃晃中慢慢醒过来,他拉开窗帘,看见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船上。紧接着又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赶忙拉开衣服检查了一遍,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走出卧室,客厅里坐着的嚮导立刻抬头说:「你终于醒了,一位姓沈的先生托我送你过来,你醒了我也该走了。」 「沈先生……」池染念叨着,忽然叫住嚮导:「等一下,这是哪里?」 「这是码头,每半个小时就有一趟班车,你可以坐车直达火车站或者机场。」 闻言,池染跑去打开门,外面果然是码头,他已经离开小岛了。 为什么?沈西洲为什么要把我送回来?他不要我了吗? 池染几乎要崩溃了,问嚮导:「我怎么才能回去?」 「你是说岛上啊,不行的,那是私人小岛,没有邀请函就去不了。」说完,嚮导就走了。 池染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船,又怎么坐上了回程的车,回过神来,车窗外的大海波光粼粼,刺痛了他的眼睛,不知不觉便泪流满面。 晚上他回到自己住的公寓——这间公寓已经空了很久,久到桌上都铺了一层灰。当他走进家门,一种令人窒息的孤独便涌上心头。这个家里没有沈西洲,甚至没有沈西洲存在过的痕迹。 他靠在墙边,按着痛的厉害的胸口,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无论失去什么,都绝不能失去沈西洲;无论用什么交换,他都想换回这段感情。 一周后。 一场深秋的雨下完,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透出微弱的光亮,寒意袭人。 当沈西洲拖着行李回到家,开门时一阵暖意扑面而来。他走进客厅,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抬头望去,竟然是池染从楼上走下来。 「阿洲,你终于回来了。」池染走到他身边,接过他的行李箱,说:「外面是不是很冷?天气转凉了,要注意保暖。」 沈西洲拉住他的手,「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池染抿了抿嘴唇,掩盖住难过,最后竟然挤出一丝笑容说:「我辞职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真的辞职了?」沈西洲问。 「嗯,真的。」池染说:「你说我不会为你而改变,不,我会。这就是我的决心。阿洲,我爱你,我只想永远留在你身边。其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求你不要分手,好吗?」 沈西洲看着他,打量着他的神情,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种眼神。 这块宝石终于自己跑进抽屉,然后献上了锁和钥匙,变成了他的所有物。此时此刻,沈西洲获得了某种难言的快感。他抱住他,说:「好吧。但是你要记住你说的话,记住你今天的承诺。」 第51页 「嗯!」池染红着眼眶,挤出的笑容掺杂着快乐和苦涩。他抱紧沈西洲,就像握住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第27章 飞蛾扑火 那天的不愉快终于慢慢消散,池染辞掉了工作,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惜。接连的挫折让他找不到继续留在电视台的理由。反正没有天赋,他也不想再苦苦挣扎,为了工作葬送自己的生活。 他不再和以前的朋友联繫,屏蔽了群聊和朋友圈,整个世界都变得很清净。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沈西洲,这对他来说也足够了。不知不觉中,他陷入了飞蛾扑火式的爱情,只感到温暖、明亮,却对危险浑然不觉。 因为沈西洲自由的工作性质,生活并不规律,池染索性辞掉了家政阿姨,亲自按照沈西洲的生活时间做饭、做家务,这样更加契合他的生活习惯。他还慢慢学着帮他保养藏品,将工作室整理得井井有条。 沈西洲思考设计的时候喜欢到处走动,走到哪就随手放东西,随手扔设计稿,有时候扔到地上也懒得捡。池染观察了他几天,就找一位室内设计师设计了沿墙边贴合一整圈的工作檯,让沈西洲走到哪里都可以随手扔草稿。 池染还发现沈西洲虽然送给他一只小猫,但他本人其实并不太喜欢小动物,而且对飞来飞去的猫毛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反感,于是池染收拾出一间房专门做猫房,沈西洲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他就把琥珀关进猫房里。 有好多次,沈西洲早上起来就看见池染就在家里到处找猫,他坐在桌边,看着池染趴在地上,冲着沙发底下喊:「琥珀,出来。」 琥珀偶尔调皮,就是不听话,池染只好探进去半个身子,伸手去抓琥珀,把它从沙发底下抱出来。正抱着猫假模假式地教训,一回头却看见沈西洲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看你抓猫,挺有意思的。」沈西洲说。 「你明明是看我狼狈的样子才觉得有意思。」池染佯装生气。 沈西洲笑起来,又说:「你训它就像训孩子,它听得懂吗?」 池染摸着琥珀的猫头说:「你别看它听不懂人话,其实它感受得到你的态度,训它,它就知道这样做的时候我会生气,就跟教小孩一样,何况琥珀真的很聪明。」 池染说这话的时候信心满满,结果过了两天,沈西洲走到客厅,又看见他趴在地上抓猫。不知道怎么的,琥珀格外不配合,池染伸手一抓,它就蹿出来,飞快地跳上桌子,把桌上的东西全撞掉了。 「琥珀!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池染慌忙捡起地上的东西,再抬头看,琥珀已经蹿进厨房,赶紧又去追。 家里一阵叮叮哐哐,打碎了一个花瓶,还打翻了好多东西。沈西洲走到厨房的时候,池染浑身都被水打湿了,怀里抱着猫,坐在地上直嘆气。 沈西洲倚在门边,笑着说:「看来你的教育失败了。」 「难道猫也有叛逆期?」池染把琥珀抱到面前,问:「琥珀,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叛逆?」 回应他的只有「喵喵」的叫声,琥珀毛茸茸的尾巴耷拉着,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沈西洲说:「可能是它没做绝育。」 池染秒懂,翻到琥珀的肚皮一看,果然没做绝育。 在深思熟虑之后,池染决定带琥珀去绝育。也许是知道自己命运将至,小猫每天都「喵喵」地讨好池染,让池染很心疼。 接诊的兽医是一个年轻女性,叫楚妍,在电话里一再表示自己已经做了八年兽医,非常专业,还非常热情地和池染讨论手术事宜。 等到手术那天,琥珀烦躁地在笼子里动来动去,池染安抚了一路,快到医院的时候心有不忍,犹豫着要不要下次再来,但沈西洲很是无情地打破他的同情,二话不说,拎着笼子就下车了。 沈西洲刚下车,迎面就跑过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说道:「你好!我是楚妍!」 「你好。」池染走上前说:「我们在电话里沟通过,我是池染。」 「好的好的,你们先跟我上楼吧。」楚妍带着他们往里走,进电梯后便看了一眼笼子,对沈西洲说:「这就是琥珀?长得真可爱,比照片里还可爱。」 「嗯。」沈西洲应了一声。 楚妍笑了笑,又说:「感觉琥珀很紧张呢,一直缩在里面。」 沈西洲没说话,池染知道他不喜欢宠物,便接下话茬道:「是啊,刚才一直在笼子里动,现在倒安静了。」 「正常正常。」楚妍说完又扭头对沈西洲说:「猫咪在春秋季节容易发情,养宠物的话,做绝育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到这种时候情绪不稳定就容易伤人。」 闻言,沈西洲看了一眼笼子说:「那确实应该绝育。」 楚妍赶紧问:「你没有被它抓伤过吧?它打过疫苗吗?要当心狂犬病!」 沈西洲皱皱眉头,问池染:「它挠你了吗?」 「没有。」池染说:「琥珀很乖的,从没对我伸过爪子。」 「那就好。」到了楼层后,沈西洲把笼子交到池染手里,又对楚妍说:「我家的猫一直是他在养,有什么问题,你们沟通。」 楚妍说:「好的好的,那我们进去吧。」 池染跟着楚妍进去,沈西洲在大厅里坐下,并没有跟着一起进去。 过了一会儿,楚妍又出来了,端了一杯水给沈西洲,说:「你不进去吗?不然去我办公室坐吧。」 第52页 沈西洲没有接她的水,甚至头都没抬地说:「不用了。」 楚妍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忽然说:「你是那个设计师沈西洲吧?我很喜欢你!还有你的作品。我买过你的原版手稿,还有al最新的设计师款珠宝——『粼』系列。」 这次沈西洲才抬起头说:「谢谢你的支持。」 楚妍眼底燃起狂热和兴奋,说:「你真的好厉害!我把你的手稿裱起来挂在墙上,你设计的珠宝,我能买到的全买了。我真的好喜欢你!」 「谢谢。」沈西洲说:「你不是要给猫做手术吗?」 「没事,我同事也可以做,他经验比我还深。」楚妍说:「没想到你也养猫,我也有一只猫,果然猫咪比狗狗可爱,对吧?」 「不,是池染在养。」沈西洲说,「我不喜欢猫。」 楚妍愣了一下,又堆上笑脸,毫不尴尬地说:「没关系,是一样的。对了,要不然加个好友吧?以后要是猫咪有什么情况,池染不在的话,你也可以随时联繫到我。我随叫随到。」 说着,她就拿出了手机,满脸期待。 但沈西洲只是说:「不用。」 对于他的态度,楚妍越挫越勇,软磨硬泡道:「别这么高冷嘛。我真的很喜欢你,是你的铁粉,就加个好友嘛。我发誓绝对不会骚扰你!而且,万一你以后用的上我呢?」 闻言,饶是沈西洲教养再好,也感到有些不耐烦,问:「你们医院的兽医都像你这样吗?」 「啊?」 「不好意思,楚小姐。」沈西洲站起来,「我对毫无美感的东西不感兴趣。」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外。楚妍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毫无美感的东西」指的是她。 「怎么了?楚医生,发什么愣呢?」路过的同事问。 楚妍指着自己问:「你看我,长得丑吗?」 同事玩笑道:「开什么玩笑,你要是丑,咱医院里还有长得好看的人吗?」 「说认真的!」 「啊?认真说,你也好看啊。不做兽医,你都能去混了。」 「是吗……那他为什么说我毫无美感?」楚妍想着,忽然恍然大悟:「设计师的审美一定很严格,肯定是我哪里还不够好看,没有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楚妍自言自语地说着,往办公室方向去了。 等琥珀做完手术,池染带着它出去,见沈西洲坐在车里,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问:「怎么在楼下等?是突然有工作吗?」 「没有。不喜欢待在那,下次你自己来吧。」沈西洲说。 池染吃不准他的情绪,又怕自己说错了话让他心情更不好,只能抱住猫笼子说:「好。」 来时还很热闹,回去的时候却谁也不说话了。池染看着笼子里晕乎乎的琥珀,心中有一丝不安。 当初是沈西洲把琥珀送到他面前,他才开始养猫。难道说沈西洲其实很讨厌动物,之所以养琥珀,全是为了哄他开心?池染忍不住胡思乱想。 绝育完,琥珀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楚妍倒是很积极地帮池染出主意,教他怎么安抚琥珀的情绪,在楚妍的建议下,池染又带它去医院复诊了一次,这次是池染一个人去的。 楚妍见他自己过来,忍不住问:「怎么你一个人?上次不是有人陪你一起?」 池染说:「他最近没时间。」 「这样啊。」楚妍有些失望,又说:「平时你不在家的时候,谁照看琥珀?你留个第二联繫人给我吧。」 「都是我在照顾,不需要留别人的电话。」 「这样啊。」楚妍又说:「我给你登记一个会员吧,以后可以给琥珀免费做年检。会员算我送你的。」 「这怎么能行?」 「我是内部价,没事的。而且我也很喜欢琥珀,跟我家的小猫长得很像。我都给你办好了,你就收下吧!」 说着,楚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笑嘻嘻地递给他。 「那好吧,谢谢。」池染没再推辞。 「不客气。」 送走池染,楚妍打开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照片,如果池染看见的话一定会感到很吃惊,因为照片里第一张就是他,甚至还有一个是何菀——这个文件夹里是沈西洲所有交往过的人的照片。 楚妍细细打量着照片里的人,又拿起镜子看看自己,心中有了许多想法。 第28章 蒙尘之珠 秋末冬初的夜晚很宁静,尤其是不颳风下雨的天气,安静得可怕。池染收拾完工作室,出来的时候沈西洲正开了一瓶红酒,琥珀在他脚边转悠,被他用脚尖拨开了。 「琥珀怎么跑出来了。」池染连忙走过去把琥珀抱起来,猫咪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一点也没有挣扎。 「绝育之后倒真变乖了。」沈西洲又说:「别让它天天在外面跑。」 「嗯,它可能是看见我开门,就学会了,我下次把门锁上。」池染低着头,有点心疼地摸了摸琥珀的毛。 「你好像不想把它关起来。」沈西洲看着他的表情说。 「也没有,毕竟你在家里,还是你的感受更重要。」池染说。 沈西洲放下酒杯,发出「叮」一声脆响,又说:「我是在问你的想法。」 「我?我没什么想法。」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第53页 「是吗?」池染愣了一下,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想影响你的心情。我先把琥珀抱上去吧。」 沈西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也许是动作太突然,吓得琥珀沖他龇牙哈气。 「像个野猫。」沈西洲拎起琥珀的后脖子扔到地上,回头看见池染担心的样子,又说:「担心什么,它灵活得很。」 池染无奈道:「都说了把它抱上去,你怎么又让它跑了。」 「别管它。」沈西洲说:「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为什么要道歉?」 池染感到很迷惑,反问:「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不喜欢我这么客气?那我以后不说了。」 沈西洲轻簇了下眉头,又将他拉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想说些什么,但沉默两秒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喝了一口红酒,低头渡给池染,紧接着就是一个充满酒味的深吻。 池染差点被呛住,又挣脱不得,只好顺着沈西洲的节奏配合,让自己能舒服一点。 第二天早上,池染醒来时腰酸背痛,找遍楼上楼下也没看见沈西洲,再发简讯一问,才知道他今天有事出门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池染嘆了口气,又开始在家里找猫。找了半天才找到琥珀,大约是昨天被沈西洲吓到了,防备心很重地缩在盆栽后面。 「琥珀,出来,乖。」池染把它抱出来,坐在沙发上安抚着,顺手打开电视。 正巧电视上在播综艺节目,更巧的是这个节目竟然是《神秘之地》。 池染一愣,看着制作精良的片头,以及画面里晃过的姚野和关明珏,心想,这节目做得这么快吗?竟然就开播了?再一细看,原来是只有半个小时的先导片。 先导片里一上来就是姚野和嘉宾惊叫奔跑的画面,然后是关明珏打着手电筒,一脸严肃地说:「该不会真遇上超自然现象了吧?」 紧接着就是重磅的音乐和字幕带出《神秘之地》的节目主题——充满惊险和未知的探秘。 池染不自觉地被吸引,被节目故作真实的悬念吊住胃口,看完整个先导片还意犹未尽。 姚野的表现虽然并不完美,但努力地在控场、不着痕迹地走节目流程。姚野真的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拼尽全力拿到了节目,又全身心地投入到节目中,展现出相当高的职业水准。 池染坐在沙发上发呆,连电视上放到下一个节目也浑然不觉。 他想,自己终究是比不过姚野。 坐了一会儿,他关掉电视,默默地开始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晚上,沈西洲回家后,习惯性地将外套扔在沙发上。池染拿起来抖了抖,帮他挂在衣架上,说:「饭在热着呢,来吃吧。」 沈西洲坐到桌边,池染给他盛了一碗汤,说:「这是我研究的新菜色。」 「嗯。」沈西洲端过汤碗,温热的汤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温暖涌进四肢百骸。 自从池染辞职在家之后,他的生活规律了许多,哪怕再晚回家,池染也总是在等他。不仅仅是给他做一顿饭、收拾收拾房间,而是多了什么特别的感受,那是沈西洲摸不透的感觉。 吃完饭,池染在厨房洗碗,沈西洲看着他,发现他竟然在发呆,于是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问:「想什么呢?」 池染说:「没什么,我手上都是水,别给你身上弄脏了。」 沈西洲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池染还以为他要吻自己,但是也没有,于是问:「怎么了?」 沈西洲还是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探究和严肃。还是这双眼睛,让他痴迷的双眼,却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那种清澈和闪亮的东西不见了,仿佛蒙上一层灰尘。 许久过后,沈西洲松开手,蹙着眉头走出厨房。 …… 最近沈西洲开始忙起来,但池染不知道他具体在忙什么,每每问起来,总是说有事。 沈西洲确实忙,al在准备冬季秀场,邀请沈西洲设计开场模特的全套首饰。所以他经常泡在al的工作室里,和服装设计团队在一起协调设计方案。 他的敬业精神让何菀都感到惊讶,晚上见工作室的灯还亮着,便敲门问:「大设计师,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沈西洲靠在椅子里,脚搭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条项鍊打量,头也不回地说:「你还不是没走。」 何菀走进来,到沈西洲身边说:「听你的语气,好像心情不好。」 「你还是这么细心。」沈西洲放下脚,走到何菀身后,将手里的项鍊戴在她脖子上,俯身到她耳边,看着镜子里的她说:「这条项鍊还挺适合你的。」 何菀脸上并没有惊喜或高兴的神情,而是将项鍊摘下来放回盒子里,说:「最近都没见池染,他怎么样了?」 沈西洲说:「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竟然主动关心他。」 「我只是觉得。」何菀顿了一下,又说:「按照你的习惯,差不多该厌倦了。」 「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沈西洲笑了一下,继续说:「但是你猜错了,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厌倦,而是因为我得到的东西,没有那么让我喜欢了。」 「这不就是厌倦?」 「不,是失望。菀菀,你有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但是得到之后发现不过如此,和你想像中的样子大相迳庭。」 第54页 「什么意思?」 「就像这串项鍊,我很喜欢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可是取下来,拿到手里的之后,我发现这块宝石变得暗淡无光,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材质。」 「那你为什么不换掉?」 沈西洲一愣,紧接着心中涌上莫名的烦躁,「不,还不到那种地步。」 「你……竟然也会说这种话。」何菀很意外:「我记得有一次,你没有找到喜欢的颜色的宝石,直接将整个设计方案全部作废。这才是你的作风。」 「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沈西洲有些败兴的样子,拿起外套说:「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沈西洲并没有回家,他叫上周子初那群朋友,随便找个地方过了一夜。 不知道为什么,沈西洲心中的烦躁挥之不去,哪怕找了最热闹的酒吧和最闹腾的一群朋友,还是无法让他高兴起来。 他喝醉了,不知道被谁扶走,去哪里过夜,反正醒来时在酒店里,头疼得厉害。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劣酒,害人头疼。然后洗了把脸,这才清醒过来。 手机上有一通电话,是池染打的,还有几条简讯,问他在哪里,还回不回家。沈西洲抹了把脸,将这几条信息视若无物,直接回了al的工作室。 到中午,何菀又来找他,说:「池染找我问你在哪。怎么不回他的消息?」 「别管他。」沈西洲头也不抬地说。 「好吧。」尽管如此,何菀还是给池染髮了信息,告诉他沈西洲在忙。 当夜色降临,一天又过去了,沈西洲在工作室里待到深夜,设计稿改了又改,一点灵感都没有,最后把前几天的稿件全部撕碎扔进垃圾桶。 他看着工作室角落里的缪斯女神油画,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上一层灰,很久都没有人擦拭了。他想,自己需要一位缪斯,帮助自己摆脱困境。如果不是最完美的设计,那就是垃圾,他宁愿退出这次秀场的首饰设计,也不会做一个垃圾出来。 当他走出工作室,外面的寒风扑面而来,刚走到阶梯,他就停住了脚步,看着阶梯下坐着的人说:「你怎么来了?」 池染转过头,站起来说:「你一直不回家,我过来看看你。」 「怎么不进去?」 「看你在工作,应该不想被打扰。」 沈西洲抿了抿嘴唇,这倒是的,他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工作,尤其是外行人,无谓地浪费他的时间。 池染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他,说:「为什么心情不好?可以说给我听听。」 不回家、不回消息、不回电话,哪怕不见面,池染也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他本不需要在寒风中等上几个小时,而是等沈西洲回家之后再聊,但是他心中不安,这种强烈的不安驱使他过来见沈西洲一面。 「工作上的事情罢了。」沈西洲敷衍道。 池染追问:「什么工作?设计上遇到瓶颈了,还是没有找到喜欢的材料?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沈西洲说:「不是,你不了解,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回家吧。」 说着,他走下台阶,和池染擦肩而过,径直朝前走去。 池染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冷漠。但他没有多想,只是追上沈西洲,开玩笑地说:「你以前不是说我是缪斯嘛,万一我能帮你呢,说说,出什么事了。」 沈西洲突然停下脚步,说:「我说了,我会自己想办法。不要一直问,好吗?」 他略带强硬的语气,瞬间击退了池染的热情。 池染沉默了几秒,低声说:「好。对不起。」 第29章 出轨 连续很多天,沈西洲都心情不好,池染几次想要问他到底怎么了,都没有得到回应。直到他看见沈西洲撕碎了一张设计稿,这才明白原因。 设计师都会有瓶颈期,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厌倦了千篇一律的风格,对自己的设计感到牵强附会,因此越发不满意,甚至发展为愤怒和焦虑。池染拍摄记录片的时候接触过一些设计师,因此对于瓶颈期也有所了解。 可是池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助沈西洲,他只是一个外行人,正如沈西洲所言,他什么都不懂,又能怎么开导一位世界首屈一指的设计师? 更何况,此时的沈西洲将自己封闭起来,进入一种跟自己较劲的状态,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池染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哪怕时间再晚,沈西洲不睡,他也不睡。 偏偏这时候琥珀又生病了,池染找了个时间带琥珀去看病,接诊的医生还是楚妍。 这次楚妍的脸有些肿,看起来像受过伤,池染便关切地问:「楚医生,你的脸怎么了?过敏了?」 「我去做微整形了,还没有恢復好呢。」楚妍大大方方地说:「现在看起来是有点丑哈哈哈,不过不妨碍。我来先检查一下小琥珀。」 她给琥珀做了检查,趁着同事去化验分析的时候,她又说:「你看起来心情不好啊,是不是琥珀又调皮了?」 「没,它挺乖的。」池染摇摇头。 楚妍又问:「那是咋了?我看你平时挺乐观的,今天怎么失魂落魄的?」 「是吗?」池染自己都没有注意自己的表情,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因为这段时间经常和楚妍聊琥珀,所以两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他也把楚妍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于是说:「其实是因为阿洲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我也连带着有点。」 第55页 楚妍眼睛亮了,又追问:「怎么了?你们俩的感情出现问题了?」 「倒也不是。」池染说:「阿洲在准备al的冬季秀场首饰,好像怎么都不满意。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他。」 「其实沈西洲是个性格很极端的人。」楚妍忘乎所以地说:「你不需要劝他,厉害的设计师会磨砺自己,然后焕发新的生机!这才是沈西洲的设计风格!」 「你好像很了解他。」池染有些疑惑。 楚妍笑了笑,「我当然了解他,因为我是他的粉丝,已经喜欢他很多年了。我知道他这些年来设计风格的转变,他是一个很极端、很薄情的人,池染,你抓不住他的,不如放手吧。」 池染皱起眉头,「你劝我分手?」 「是的,你跟他不合适,只有同样极端的灵魂才能碰撞出火花,而我才是这样的人。」 池染「唰」地站起来,生气地说:「楚妍,你疯了吗?」 「我没疯,只是我的喜欢超过你,所以我跟他更合适。」 「胡言乱语!我看你精神不正常!」池染愤怒地抱起琥珀,转身就离开了诊室。 楚妍既没有阻拦他,也没有恶语相向,只是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露出有些癫狂的笑意。 花了这么久跟池染搞好关系,终于有所获。al冬季秀场、首饰设计,原来沈西洲在忙这个。 池染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令他愤怒、恐慌的一天,会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一切都倏然改变,令他措手不及。 他带着琥珀去了另一家医院,检查后,医生开了一些药。他带着猫会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是沈西洲还没有回来。 也许又在加班。池染这样想着。 到了后半夜,听见开门的声音,池染从客厅的沙发上迷迷煳煳地醒过来,看见沈西洲走进来,照例将衣服扔在沙发上。 「你喝了多少……」池染的话还没说完,沈西洲忽然将他压在沙发上,低头便吻下去,冰冷的手指解开他的衣扣,触及皮肤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池染没有推开他,但紧接着就闻到某种香水的味道,这绝不是沈西洲的香水。池染心底一惊,一把将沈西洲推开! 「干什么?」沈西洲有些发晕,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便露出了衣领下的一个口红印。 池染又惊又怒,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扑上去用力扯开了沈西洲的衣领,再一次确认了那是一个口红印。还有这香水的味道,是茉莉花香,显然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你去哪了?刚才和谁在一起?」池染的质问脱口而出。 沈西洲倚在沙发上,尽管被池染压着,表情却很从容,神情冷静得近乎冷酷,缓缓开口:「在酒吧,和女人在一起。」 池染愣了一下,逼自己冷静下来,说:「我想听你解释。」 「没什么可解释的。」沈西洲说:「你怎么想都行。」 「我确实会乱想,要是我误会你了,也可以道歉,但是你要解释给我听才行啊,阿洲,你为什么这么冷漠?!」长时间的压抑让池染承受不了,他几乎吼出来:「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遇到创作瓶颈了,可是你什么都不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多说一个字?!难道酒吧里的女人会给你灵感吗?你告诉我,她们能给你灵感吗?!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面对池染的崩溃和质问,沈西洲却不为所动,他就像一块冰山,对池染爆发的情绪,给不出一点回应。他冷漠地说:「我就是这种人,接受不了的话,你可以走。」 池染一愣,一股凉意顺着嵴背爬上来,叼住了他的咽喉。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抖。 沈西洲站起来说:「字面意思。」 池染瞬间红了眼眶,「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沈西洲,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你不是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永远喜欢我吗?怎么,这就接受不了了?池染,你的承诺又算什么?想分手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走上楼去,留下呆滞的池染,没有多看一眼。 池染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话。 分手?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不,沈西洲不是这种人,一定是因为喝多了,才口不择言。 他迫不及待地给沈西洲找好了藉口,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可是心痛的感觉不断刺激着他,仿佛被一只手撕扯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就算是喝多了,无心之言却更伤人。 池染坐了大半夜,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个温柔体贴的沈西洲突然变得这么冰冷无情。他想,这一定有原因。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感情出了问题,一定是其中一方出了问题。难道是我的问题? 池染想到这里,瞬间坠入了某种思绪怪圈。回想过去那一个月,一切几乎都有迹可循。 我什么都不懂,在工作上一点都不能帮到他,还总是添乱。 一定是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好,所以才让他那么失望。 他那么迁就我、包容我,可是我还是总耍小脾气,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他。 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很烦躁,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没有给他足够的关心。 第56页 是我,是我的不作为,让他一天天地越来越冰冷。 是我的错,因为我犯了错,才让他承受那么多烦恼和压力,甚至经常逼得他连家都不想回。 池染,你太没用了,你怎么能这么没用?你怎么能让他失望? 越想,他越感到自卑和自责。几乎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都是错的,沈西洲变成今天样子也是他造成的。 可是他只有沈西洲了,他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沈西洲而活着,就像黑暗里的一星亮光,就像沼泽里的一根救命绳子。他全情投入在这段感情里,抛掉生命中其他的一切,只为追逐沈西洲给予的救赎。 假如沈西洲要离开呢? 池染不敢想,失去沈西洲,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是不是……像以前那样,乖乖听话就好了? 向他道歉、服软,然后迎合他想要的样子,努力改变自己……也许这样就能回到从前的感情了。 什么香水、口红,一定是误会。怪我逼问他的时候太咄咄逼人了,阿洲不喜欢这样。我也应该相信他,没有信任,感情怎么会长久? 池染抹了抹脸,擦掉眼泪,一边默念着「冷静、冷静」,一边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饭。 眼泪滴在水池里,被水流带走,紧接着就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慢慢地,哽咽变成了呜咽,他捂着嘴蹲在地上,蜷缩着,用力忍住自己的哭声。 想了那么多解释,找了那么多沈西洲会发脾气的理由。 可是他自己的委屈又该怎么消解?他的难过又该找谁倾诉? 一想到沈西洲和别的女人产生暧昧,贴的那么近,近到沾上她身上的香水味,甚至与她亲吻,留下她的口红印。池染就难过得要命。好像心里刺进一把刀,无情地搅动,痛得他真想把心剖出来扔掉。 那可是他独一无二最爱的人,那可是像他生命一样重要的人。 曾经的爱与承诺到底算什么? 他曾说过会永远爱沈西洲,不管沈西洲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这样义无反顾的喜欢,纯洁、美好、热烈,却在此时此刻刺痛了他的心。 第30章 坚不可破的牢笼 池染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完了早饭,端上桌后,又一直坐到早饭全都凉了。为沈西洲做早饭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尽管沈西洲很少早起,但只要沈西洲早起一次,热腾腾的早餐永远摆在桌上。 过了很久,听见楼上传来声音的瞬间,池染立刻站起来,惴惴不安地望向楼上。 沈西洲走到楼梯口,停下了脚步。昨天连澡都没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早上起来浑身的酒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记起自己在酒精的作用下说的那些话。 多少是发自真心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 好像还……说了分手…… 池染会是什么态度? 此刻的沈西洲心中有许多种猜测。就像一个猎人,在精心布置了陷阱后,会猜测自己的陷阱究竟有没有捕获猎物,自己的网到底够不够牢固,能否让猎物绝对无法逃脱。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运筹帷幄的他,在这瞬间竟然有一丝紧张。明明是主宰者,又怎么会紧张? 他不知不觉间产生了期待,那就是池染绝不会同意分手的期待。 「阿洲。」池染用哭了一夜,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他,说:「我不想分手,我们不要分手!」 沈西洲心中那根弦瞬间松开,不知不觉间,手心竟然出了汗。 「为什么?别人亲我,你不在意吗?」他一边说一边走下楼,看着池染把嘴唇咬得发白,似乎极力忍耐着某种情绪,他走到桌边坐下,松下来的神经让他格外舒服。他又说:「我就是这种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找地方发泄情绪,不只是喝酒。昨天留下的口红印,也许不是最后一次,你确定,要留在我身边?」 池染紧握着拳头,指甲刺进手心,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咬咬牙,说:「我想……留在你身边。」 「哪怕我还会找别人?」 池染极力忍耐着,甚至咬破了口腔里的软肉,漫出一股铁锈味。他哽咽着,缓缓开口问:「你还喜欢我吗?」 沈西洲说:「当然。」 「那我就不要分手。」池染望向他,泪花底下藏着的,是在绝望中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眼神让沈西洲瞬间惊艷,他走到池染身边,抬起他的脸,望向他眼底。让他一见难忘的琥珀色双眼,似乎散发出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色彩,是某种暗芒。 他说:「好。这可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 这天过后,沈西洲忽然灵感爆发,很快就设计出了al需要的那套首饰,并起名为「泣雪」。 项鍊是一条白色钻石链,层层叠叠,流光溢彩,最中间是一块白色的心形宝石壳,中间的红色晶砂在注入的液体中流动,仿佛鲜血一样,看起来有种脆弱和易碎感,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碰碎它。 何菀第一次看到首饰的半成品时,沉默了很久也没有说话。等到其他人都散了,她才对沈西洲说:「我看到一颗心在泣血,可是你怎么会有这种灵感?这是你经歷过的感受吗?」 「不,不是我。」沈西洲说:「是带给我灵感的那个人。」 何菀愣了一下,一种许久没有过的难过的感觉涌上来,她明白那种感受,因为害怕受伤,她已经很久不敢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因为在爱情中受到的伤害是刻骨铭心的,所以她早就将自己封闭起来,发誓不再爱任何人。 第57页 可是当沈西洲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她突然感到非常悲哀,为自己,为那个给沈西洲带来灵感的人,也为沈西洲。 她想,这个男人是没有人性的,是极端冷酷和理智的化身。 他甚至能设计出这样充满悲伤的作品,却丝毫不体谅那个悲伤的人,不在乎那颗泣血的心。 到了al冬季大秀那天,何菀刚刚从后台抽身出来,就看见沈西洲带着池染来了。 沈西洲果然厉害,经过他的设计改造,即使是池染这样记者出身的普通人,在西装和珠宝的衬托下,也像一个家世显赫的贵族。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让很多人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可是何菀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她参加过池染主持的节目,那时候的池染妙语连珠,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自信光芒。可是现在的池染变得不同了,他的眼睛里是空的,连笑容都只到达某个微弱的弧度。那个自信的他不见了,现在只是跟在沈西洲身边,变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漂亮壳子。 在大秀结束后,一个女人找到沈西洲,表示出对他设计的欣赏和喜爱,当然还有些露骨的言外之意。 池染沉默地听着女人的笑声,银铃一般清脆,好像春天解冻的溪水,在他耳边「叮叮噹噹」地流过。毫无疑问,女人年轻貌美,言语中还透露出自己是个高音歌手。 更重要的是,沈西洲对她产生了兴趣,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耐心和她聊了很久。聊到结尾时,沈西洲将自己设计的「泣雪」中的项鍊买下来送给了她,直言只有这条项鍊配得上她修长的脖子——是一种美的象徵。 而后不久,沈西洲便留下池染,独自离开了。 池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拉住他,问他准备去找谁。可他的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手沉重得抬不起来,嗓子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不敢问。 况且,沈西洲不会回头。 秀场里的人逐渐散了,池染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t台发呆。何菀走到他旁边坐下,问:「你怎么没和沈西洲一起走?」 池染说:「他有事,先走了。」 何菀沉默了半分钟,说:「我看见他上了何馨的车,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女高音。」 池染咬紧牙关,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听何菀做实这点,心中的难受只多不少。心脏处的刺痛一下一下地剧烈跳动,他极力忍耐才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看着他,何菀就明白了「泣雪」究竟从何而来,她实在于心不忍,于是说:「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离开他?」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池染反问。 「……我们不是朋友吗?」 「谢谢。」池染站起来说:「既然散场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何菀拦住他,又说:「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不妨告诉你吧,我和沈西洲交往过。」 池染平静道:「我知道。我不是傻子,看得出来。」 「正好,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何菀说:「以我的经验来说,你和沈西洲不合适。如果这段感情让你痛苦的话,不如分手吧。」 「哪有那么容易,我爱他胜过一切!」池染说:「他就像我的命一样重要。你分手是因为你根本不够爱他!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我懂你的感受。可是你想过没有,再痛苦的事情都会过去,不过长痛和短痛的区别罢了。他又值得你这么卑微地爱下去吗?你真以为自己能跟他纠缠一辈子吗?如果有一天他决心分手,他有一万种方式再也不见你,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别说了!」池染大声打断她,激动的红晕爬满整张脸,让他看起来既愤怒又狼狈。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池染。沈西洲根本不爱你。」 何菀将最残忍的现实说出来,撕破他自欺欺人的保护膜,想让他清醒一点。可是过了几分钟,池染脸上的愤怒、痛苦、难过慢慢地消散,最后变成了麻木的平静。 「谢谢你的忠告。再见。」池染快速收敛起所有情绪,整理了一下衣袖,向外走去。 何菀呆住了,她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变成一潭死水,用最厚的壳将自己包裹起来,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他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为什么? 何菀不明白,难道除了爱情,这个人的人生就没有其他希望了吗?沈西洲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件事几乎成了何菀心里的未解之谜,过了几天,她忽然收到上司的调令,非常突然地要将她调去国外的分公司,还通知她尽快做好工作交接。 何菀被这调令打了个措手不及,找经理打探原因,经理说:「何总监,调令是下达的,我也帮不了你。」 「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经理,能不能给我一点提示?」 「好吧,前段时间的冬季大秀,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被有心人听见了,在背后摆了你一道。还有,你应该知道,沈西洲和老闆的关系很好。你得罪了沈西洲,还仅仅是人事调动,已经是老闆手下留情了。」 「冬季大秀……」何菀心里一惊,她唯一说过的得罪沈西洲的话,恐怕就是劝池染分手。职场里竞争者众多,所以她一向做事很谨慎,没想到还是被人使了阴招。 可是,就因为这个原因,自己说的话被沈西洲知道了,他就要公报私仇? 第58页 何菀仍不敢相信,她跑到沈西洲的工作间,匆匆敲了两下门便推开了。沈西洲正坐在阳台上,手里拿着放大镜在看一块石头。 「沈……我有事要问你。」何菀捏着手里的调任文书走进去,说:「上级通知,我要被调去国外了。」 「是吗?祝你一路顺风。」 沈西洲毫不意外的态度让何菀的心凉了半截,她又问:「是你吗?」 没头没尾的一个疑问,沈西洲却很快回答道:「是我。」 「为什么?我们合作了很多年,我以为我们之间哪怕没有爱情,也至少有一些友情。」 「如果你对我有感情,就不该怂恿池染分手。」 「仅仅是因为这个吗?就因为我说了几句话,你就要把我从这里赶走?」何菀忽然敏锐地抓住了什么东西,又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在乎他。你还是那个目空一切的沈西洲吗?」 沈西洲的表情冷下来,「别自以为是地猜测我的想法。」 「确实,我总是猜不透你的心,毕竟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前任。」何菀忽然拿起调任书,从中间撕成两半,「这种没有人情味的公司,我早就待够了!沈大设计师,给你一个提醒吧。你最擅长玩弄感情,可是千万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说完,何菀把废纸扔进垃圾桶,利落地转身就走。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快意的冷笑,因为她有预感,沈西洲迟早会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这个男人极其强烈又无聊的自尊心,是他致命的弱点。 第31章 光明过往已不可见 不知不觉间年关将近,沈西洲的父母在国外,所以他准备出国过年,这个决定没有跟池染商量过,只是通知他。 池染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干涉沈西洲的决定,于是默默地定了沈西洲走后第二天的车票,也准备回一趟老家。毕竟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年未免太凄凉了。 沈西洲出发前几天一直不着家,池染查好了目的地的天气情况,帮他一件一件地收好衣服和必需品。因为他总是帮沈西洲打理生活里的一切事情,所以对沈西洲的习惯了如指掌。 临走那天,池染送他到机场,这时候沈西洲才记起问他:「我走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池染早就告诉过他,自己会回老家,当时沈西洲「嗯」了一声,大概只是敷衍,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候沈西洲再问,池染心里还是有些触动的,至少说明他还在乎他。 仅仅是一句话,也能让池染心情变好一点。 「我准备回老家过年。」池染回答。 「和父母一起?」 「嗯。」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染。」沈西洲吻了他一下作为告别,「我先走了。」 「一路顺风。」池染目送着他进去,直到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旁边有一对分别的恋人依依不捨,离开的男孩几次回头招手示意,女孩则一直挥手回应。直到上电梯的时候,男孩随着电梯上升,最后还蹲下来,从隔板底下看了恋人最后一眼。 女孩甜蜜地笑着,自言自语道:「傻子,回去打视频电话不就好了。」 池染有点羡慕她。沈西洲没有回头,就像过去一样。池染知道,他不会回头。可是池染总希望他能回头看看自己,哪怕只看一眼。 送走沈西洲,池染把家里收拾干净,又联繫了一家宠物医院,把琥珀寄养过去。 家里空荡荡的,连猫叫声都没有了,莫名让人伤感。池染便把车票改签提前,随便收了几件衣服就回家了。 他前脚刚走,过了没一会儿,一辆车就停在了他家门口。孙璇从车上跳下来,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按门铃,按了半天也没人回应,他忍不住大喊道:「池染!你在不在?!开门!池染!听见没有?!」 他的喊叫声引来了保安,说:「这家人今天刚走,你找谁?」 「走了?!」孙璇低骂了一声,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大门,最后也只好转身上车离开。 孙璇跟着《神秘之地》的节目组跑遍全国,直到结束拍摄之后,最近回到电视台才发现池染辞职了,而且怎么都联繫不到。又听台里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他被沈西洲包养之类的。听见这话的时候,孙璇当场就发飙,把说话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后来越想越气,干脆跑过来找池染,谁知道晚了一步。 另一边,池染并不知道孙璇找过自己,他心情忐忑地回家,终于站在家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才敲门。 「谁啊!」随着妈妈的声音,大门打开,女人慈祥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池染忽然间鼻子酸了,叫道:「妈。」 「哎呦!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妈妈喜上眉梢,赶紧把他往家里拉,「快把包放下,回家还买什么礼物啊,真的是!老池,小染回来了!」 「什么?」老头拿着报纸出来,一看见池染,先是笑起来,紧接着就把笑意藏住,严肃道:「回来就行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自己去把东西放了出来吃饭。」 池染早就习惯了父亲的性格,父亲是一个大学教授,从小就对他极其严厉,池染直到现在也还是有点怕他。 池妈又说:「高兴你就笑呗,装模做样的。小染啊,你吃饭了没?饿不饿?你看你,早说今天回家,我也好出去多买点菜。」 第59页 「妈,我不饿,不用管我。爸,我先进去了。」 「好好好,把你这外套脱了,给我吧,我给你挂起来。」 「哎。」池染乖乖脱了外套,推着行李箱进了自己卧室。 过了没几分钟,就有人过来敲门,池爸在门外说:「回来就别在屋里躲着了,放好东西就出来。你妈问你想吃什么?要做饭了。」 池染打开门,说:「随便吃点就行,别太麻烦了。」 池爸说:「行。」末了,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又说:「怎么变瘦了?一点年轻人的活力都没有。」 池染摸了摸头髮,露出一个苦笑:「可能是冬天不经常运动吧。」 「那怎么能行,身体才是拼搏的本钱。身体搞垮了,赚再多钱也是白废。」 池染连连点头,不敢反驳。 池妈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池染爱吃的。饭桌上,父母一直问池染的工作情况,感情情况,言语中多少有些催婚的意思。 池染自然不敢说实话,他知道父母对于同性恋的态度,是决计不能容忍的。况且他现在与沈西洲的关系是走一步看一步,他不敢想未来会怎样,又或者他们有没有未来。所以更不敢对父母透露一个字。 好在池妈心疼他,让他先好好吃饭,把身上的二两肉养回来,先别聊这些有的没的。吃完饭,池爸的学生又打电话来谘询毕业论文的事情,于是去书房忙去了。池染总算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在家的几天,煳弄煳弄总能过去的,谁知道没过两天,家里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池染开门看到孙璇的时候还以为眼花了,惊讶道:「哥,你怎么来了?」 孙璇绷着脸说:「入职合同里有你的地址。我是一天也等不了了,池染,我要好好问问你,为什么要……」 话说到一半,池妈忽然在屋里喊:「小染,谁来了?」 「是我朋友!」池染应了一声,又对孙璇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能不能别在我爸妈面前说?」 「朋友啊!那还不快进来坐!」池妈又喊道。 孙璇往屋里看了一眼,低声说:「我是顺路过来的,等会就走,你跟我出来说,就不进去了。」 池染只好匆匆跟家里打了一声招唿,就跟着孙璇出去了。外面很冷,池染没穿厚外套,不禁打了个寒颤。 两人到安静避风的地方,孙璇终于不吐不快:「池染,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辞职?!还不辞而别!把我拉黑,把所有人都拉黑。干什么,你要跟全世界决裂吗?」 池染说:「不是的,我就是想安静一段时间。」 「那你可以停薪留职啊,为什么突然辞职?」 「我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记者也好,主持人也好,我看不到继续做下去有什么价值。」 孙璇瞪着他,「你没有价值?去年台里的优秀记者,青年组奖是不是你拿的?记者大赛一等奖是不是你拿的?要是你没有价值,我会那么费心费力地培养你吗?遇到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池染,你怎么变得这么脆弱?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 池染低着头,哪些光辉的经歷好像离自己很远,远到他记不清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他唿出一口白汽,说:「可是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恰好走运罢了。」 「你放屁!」孙璇说:「运气只是一部分,你做过那么多努力,怎么能自己否定自己?」 池染别过头,摆明了拒绝的姿态,说:「我已经辞职了,你就别管我了。」 孙璇摇摇头,「你真的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听说你住在沈西洲家里,你知道台里怎么传你的谣言吗,你知道说的多难听吗?」 「我不在乎。」 「你!」孙璇深吸一口气,「你父母知道吗?」 见池染沉默不语,他又说:「看来是不知道。你既然不敢跟家里出柜,你又能肯定未来能跟他结婚吗?为了他辞职,你是不是……好吧,你不愿意跟我说这些,那我们心平气和地聊聊,你辞职是不是为了沈西洲?」 池染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可理喻,可是我爱他。辞职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只不过是在工作和感情之间做出取捨。这是我的自由,不用再劝我了。」 「你现在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是吧?」孙璇深吸一口气,说:「好。你叫了我这几年的哥,我今天过来也算仁至义尽了。看来你的生活里只需要沈西洲一个人,不需要我们这些朋友。要是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你就继续封闭吧。再见!」 说完,孙璇愤怒地转身就走。池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送他走远。 池染忽然意识到,自己总是在看着别人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可以让自己抓住的东西越来越少,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多。他早就变成别人眼中不可理喻的怪人,他也不渴望被其他任何人理解。 等孙璇走远了,池染这才转身回家。然而刚走到转角,竟然看到池爸站在那! 池爸手里拿着他的厚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送下来的,也不知道在这里站着听了多久。池染只觉得自己的血都要结冰了,刺骨的寒意从里到外透出来。 「爸。」池染颤声叫道。 池爸瞪着他,沉声道:「别在外面给我丢脸,赶紧回家!今天不把话说清楚,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第60页 第32章 唯一的归宿 「说吧。」池爸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风雨欲来。 池染低头站着,手指蜷缩进手心,小声说:「就是您听到的那样。」 「哪样?!」池爸勐地一拍扶手,怒道:「你有没有廉耻心?!辞职就算了,还……还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你……你给我跪下!」 「怎么了呀,老池,发这么大的火?」池妈从厨房走出来,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孩子难得回来一次。」 「你不要管!」池爸转头对池染喝道:「你跪下!」 池染咬咬牙,屈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个男的是谁?」 「是以前节目採访过的一个设计师。」 「你看上他什么了?还是他看上你的?」 「……是我先喜欢他的。」 「你!你要不要脸?!你是个男人!你图他什么?!」池爸气得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最后停在池染身边,指着他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情况,马上跟他分开!听见没有?!」 池染低着头,一言不发。 「什么意思,你还真喜欢一个男人?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连工作都不要了,也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别人会怎么看你,你知道吗?」 「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冥顽不灵!这个社会是人际社会,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你能混得下去吗?就算有这种人,也是异类!跟何况还是跟一个男人……你真是丢尽了我的脸!我怎么养出你这种儿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能不能改邪归正,和那个男人分开,找一份正经工作回去上班!」 池染挺直嵴背,用沉默表达自己的决心。 池爸怒急了,抽出皮带来,怒斥道:「好!是我没教好你,我今天就好好给你矫正回来!」 说着,他举起皮带,「啪!」地抽在池染的背上! 池染痛得弯了腰,瞬间白了脸。 「他爸!你干什么啊!怎么能真打啊!」池妈连忙上来拉住池爸,又对池染说:「还不跟你爸认错!爸妈还能害你不成?」 池染握紧拳,又挺直了嵴背,这动作拉动后背的伤处,痛得厉害,他却默默忍受着,坚持不退一步。 「你还护着他!看看他这个样子,鬼迷心窍!让我打醒他!」池爸又举起皮带,还要打,但被池妈给夺下。 「行了行了!」池妈说:「这孩子从来没这样过,我看啊,你今天就是打死他也没用!」 「我老池家的面子往哪放?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正说着,池爸的电话突然响了。 池妈连忙说:「又是你的学生,快去接电话吧。小染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你看我有心情接电话吗?!」 「行了,差不多就得了。」池妈推着他往书房走,小声说:「你让孩子自己想一想,今天就算打死他又有什么用?小染从小就聪明,一定会想通的。」 「臭小子,在你想清楚之前,跪着不许起来!」 池妈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推进书房,转头看向池染,无奈地嘆了口气,走过去好声好气地说:「你爸说得对,小染啊,你就听他的吧。」 「妈,我是真的喜欢他。」面对慈祥的母亲,他才终于愿意抬起头,说一些真心话。 「可是他是个男人啊。」 「无关性别。」 池妈又嘆了口气,「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唉,不管怎么说,你先给你爸服个软。」 「我不会骗他的。」 「你那么喜欢那个人,连妈妈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妈,对不起。」 「你……好吧,你要想清楚,就算是我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见池染态度坚决,池妈也只好连连嘆气,走去池爸的书房。 过了一会儿,书房里传来几句争吵,貌似是池爸打发了学生,又要出来教训池染,但被池妈给劝住了。要不是妈妈在中间转圜,池染又得挨好几下打。 池爸从书房里出来,冷冷说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要是要是非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就滚出去,我池家没有你这么丢人的儿子!滚到书房去跪。眼不见心不烦。」 池染站起来,默默走进书房。 书房的地板冰冷刺骨,池染望着窗外的飘雪,脑海中却浮现自己和沈西洲相处的许多回忆。 每一次当他遇到困境,沈西洲总是在身边给予安慰,帮他解决了很多问题,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一条后路和一个归宿。他开始贪恋这个归宿,就像一艘遍体鳞伤的旧船,想永远停在港湾中。 他想,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包容自己贪婪的感情,那就是沈西洲。沈西洲是优秀的,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己这样一个渺小普通的人想留在他身边,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此时此刻、每时每刻承受的那些痛苦,反而让他感到真实。他承受的这些痛苦是他应该付出的,用来交易沈西洲施捨的爱。 窗外的飘雪越来越大,世界变成了一片雪白,白得耀眼。天色渐渐暗下来,夜色掩盖了白色的飘雪,一切都变得晦暗不明。 池染摸了摸口袋,摸出了一枚胸针。那是沈西洲第一次见面送给他的胸针,无论后来他又送给他多么贵重的首饰,池染始终最喜欢这枚胸针,这代表着感情的开端,是第一次相见结下的缘分。 第61页 他握着胸针,可是尖端弹出来刺伤了他的手掌,掌心冒出了血珠。这轻微的刺痛让他更加用力地握紧它,感受这自作自受的痛苦。 双膝跪得又痛又麻,后背的伤也灼烧一样地痛着。到了后半夜,池染艰难地站起来,扶着墙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家里很安静,爸妈都已经睡了。池染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收拾完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家。 他是个胆小鬼,从小就是乖孩子、好学生,所以他不敢在父母面前离开,不敢和他们争吵,所以只能这样狼狈地从家里逃离,从现实的矛盾中逃跑。 街边挂着亮堂的红灯笼,快要过年了,是阖家团圆的节日。池染心想,此刻沈西洲在哪里呢?和谁在一起?过得开心吗? 他买了回去的车票,第二天中午就到了。他接上琥珀,给空旷的家里增添了一些生机。 大城市的新年没有爆竹和烟花,总感觉少了些烟火气,更让异乡人感到深刻的孤独。池染买了速冻饺子,除夕夜煮了一碗饺子,又给琥珀开了一盒猫罐头,一人一猫在一起看春晚。 电视里热热闹闹地演着小品,池染笑不出来,只是端着碗,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被烫得直哈气。碗里的热气腾腾,模煳了他的视线。他又夹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不知道为什么,味道有点咸。 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琥珀跳到他膝盖上,仰着头,圆熘熘的大眼睛看着他,「喵~」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安慰。 「你真是成精了。」池染摸了摸琥珀的后背,把它放下地,自己再去厨房洗碗。 正放着水,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像针刺一般穿过大脑。 「啪!」 碗摔在地上,池染捂着头跪倒在地,这种刺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啊……」 他痛苦地抓着头髮,蜷缩成一团,脑海里却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许闻见……听得见吗?我是罗云山!」 「……异常波动……不行,快停下!」 「需要急救……医生!」 「许闻见……坚持一下……」 「……建立连接失败……怎么会这样……」 「看来屏蔽头盔……继续研究……」 池染的意识渐渐模煳,他感觉自己像沉入了深海中,没有光亮,没有声音,现实世界都慢慢远去。 要死了吗…… 「抱歉。」 忽然,一个缥缈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大脑深处的疼痛消失了,一阵暖流包裹住他,从精神深处抚平了创伤。池染感觉很温暖,仿佛回到幼儿时期,窝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让他非常依恋。 是谁在说话?为什么要道歉? 那个声音消失了,池染也陷入昏睡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他听见慌乱的脚步声靠近,自己被抱起来。他甚至听到了沈西洲的声音,似乎在焦急地唿唤他的名字。 怎么可能呢?沈西洲怎么会在?这样惊慌失措可不是他的风格。大概是在做梦吧。 于是池染又睡过去了。 「池染!醒醒!别睡!」这下沈西洲彻底变了脸色,踢开脚边直叫唤的猫,抱起昏迷的池染就往外跑,驾车直奔医院。 池染的手凉得像冰,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沈西洲抱着他冲进医院,大声喊道:「医生!」 医生迅速赶来,却根本查不出有什么急症,过了一会儿,池染又忽然高烧起来。 沈西洲脸色阴沉,正要带着池染去别的医院,在医生的再三劝阻下,最后还是留下来,先打退烧针观察一夜。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钟錶「滴滴答答」地走。沈西洲握住池染的手,刚才还冰冷的手,现在又烫得吓人。 说来也奇怪,沈西洲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等回过神来就看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池染。 「你为什么会在家里,嗯?倒在地上,是为了吓唬我?报復我?池染,你是我的收藏品。听懂了吗?你不应该做多余的事情,只要待在抽屉里就行了。我不许你从抽屉里跳出来,把自己摔碎,你的生死是由我掌握的!所以……所以……」 沈西洲忽然词穷了,此时此刻,他的所有手段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而他又何曾这样狼狈,竟然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大放厥词,简直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丑。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西洲勐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池染,试图用这种方式找回自己的主动权,找回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过了许久他才冷静下来,跌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懊恼地抓了下头髮。 第33章 追逐虚无缥缈 池染悠悠转醒,头已经不疼了。他记得梦里有一个男人向自己道歉,那个声音有着神奇的治癒力,让他难得睡了个好觉。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一扭头,看见窗边坐了个人。 「你醒了。」沈西洲支着头,衣服有些凌乱,神情也很睏倦,看样子一夜没睡。 「阿洲?你怎么在……嘶……」池染急着坐起来,扯痛了后背的伤。 「怎么了?」沈西洲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把他扶坐起来,脸色很差地撩起他的衣服,这才看见背后一条深红色的痕迹,心中勐地烧起怒火,问:「你怎么照顾自己的?发了一夜高烧,还浑身是伤,你不是回家了吗?到底去干什么了?」 第62页 池染愣了一下,心中却泛起一丝欣喜,因为沈西洲在担心他。因为生病而得到了他的关注,倒也因祸得福。 不过这点欣喜很快就退去了,想起父母的态度,池染心中忐忑不安。如果跟沈西洲说了这件事,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家庭问题太麻烦,从而感到厌烦呢? 「想什么呢?」沈西洲见他竟然在走神,不悦地蹙起眉头,追问:「背上怎么伤的?」 「回家的时候……没注意车……」 「别撒谎。」沈西洲目光如炬。 池染抿了下嘴唇。他从来在沈西洲面前都无所遁形,况且撒谎技术也不怎么样。 「是我爸打的,用皮带。」池染只好坦白:「他不让我和男人在一起,我不肯妥协,就挨了一下打,然后……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 沈西洲又蹙了下眉头,继续追问:「他是怎么说的?」 「他让我跪到认错为止,否则就滚,所以我滚了,不想碍他眼。」 沈西洲撩起他的裤腿,看见了膝盖上的淤青。说他浑身是伤,倒也真没错。沈西洲垂下眼睑,手掌覆盖住他膝盖上的淤青,心中涌起难言的复杂感受。 甚至有种令他难以唿吸的刺痛,又突然又剧烈地闪过。 他沉默良久,忽然蹲下来,蹲在床边亲吻这块淤青。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伏低的动作不是他要做,而是他想做,自然而然地,竟很想亲吻他的伤。 湿润的嘴唇贴上皮肤的瞬间,池染浑身战慄,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背嵴直往上窜,让他不知所措。明明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却让他脸上发烧,一直红到耳根和脖子。 沈西洲抬头看着他,神情放松了许多,语气缓和地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凶你。谢谢你的坚持。」 「我,你……突然,突然说什么谢谢……」池染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最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更加丢脸。 沈西洲坐到床边亲吻他,止不住地想抚摸他的身体,嗅他身上的味道,再将他脱光,彻底占有。仿佛口渴难忍时遇到一汪泉水,如此的迫不及待。 池染慢慢冷静下来,在逐渐热烈的亲吻中沉醉。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正如他一直明白的那个道理,想得到沈西洲的感情,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只是一个吻、一句谢谢,也带给他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为此他可以付出更多,甚至付出一切交换这片刻的依恋。 他知道沈西洲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可是这一刻属于他就够了。他就像得了绝症的病人,在这段感情里垂死挣扎,又无药可救。 高烧退后,池染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结果除了感冒之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那天的头痛和晕倒最后诊断为焦虑导致的偏头痛和低血糖,于是第二天就出院了。 沈西洲对他的态度有所和缓,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温情和专一。这是沈西洲对他坚定不移的真心给予的奖励。 过了大年初一,街上越来越热闹。加上天气好,沈西洲带着池染出来逛花市和灯市。 池染感冒还没好,围着厚厚的围巾,一路晒着太阳。沈西洲在看花,他则跟在后面看着沈西洲。途中有女孩过来要电话,沈西洲笑着拒绝了她,然后回头拉住池染的手,一起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随后再也没有人过来搭讪。 池染的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头顶的阳光暖洋洋的,在嘈杂的花市里,他只能感觉到沈西洲的存在。他不由得笑起来,希望这样的时间再久一点,可以和沈西洲并肩走过的路再长一点,又或者今天永远不要过去,明天也永远不要来。 原本沈西洲还想带他去滑雪,但是他感冒一直不好,需要休息,也只能作罢了。在家里的时候,池染还是把琥珀关在猫房里,有时去餵食,要是沈西洲出现,琥珀必定沖他龇牙哈气。 这让沈西洲气笑了,知道小畜生是为了那天自己踹它的一脚记仇,人家都记吃不记打,它倒是记打不记吃。又或者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对捕猎者产生了敌意。 池染餵它的时候,它爱扑进池染的怀里,或前脚掌搭在他肩膀上,像小豹子一样扬起上半身,紧盯着站在后面的沈西洲,充满戒备地保护主人。 池染被猫毛弄得耳朵痒痒,笑着摸了摸琥珀的后背,把它抱下来,眼里充满温柔和宠爱。琥珀打着唿噜,用脑袋蹭他的手心,一派和谐景象。 沈西洲看着这猫,似乎缠着池染没完没了,开口道:「走吧,出去散步。」 「嗯。」池染刚站起来,琥珀就扑到他脚上,仰头喵喵叫着,像是挽留。池染为难地说:「不然把它带上吧。」 「不行。」沈西洲冷冷地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池染两头为难,最后摸了摸琥珀的脑袋,把它留在了猫房里。 过了一段时间,al和沈西洲的合作合同到期了,但是因为何菀的事情闹得不愉快,沈西洲不大想继续合作。为此,al的总裁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挽留,也开出了更可观的条件。沈西洲和他有些交情,加上何菀已经辞职了,于是在他的再三挽留下,沈西洲决定见他一面再决定续约与否。 沈西洲去al的总部,以往都是何菀接待,这次换了一个人,是一名年轻女性。女人披散着一头短髮,穿着al的新款冬装,佩戴了沈西洲设计的「粼」系列首饰,看起来很清纯。 第63页 不知道为什么,沈西洲总觉得这种清纯背后藏着什么,让他产生了某种奇特的感觉,于是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女人察觉他的目光,立刻回以得体的微笑。但沈西洲不问,她也不主动挑起话题。 女人笑脸相迎,送他进了总裁办公室,等过了几个小时,沈西洲出来的时候,她竟然还等在办公室门口。 见沈西洲拿着文件袋,里面装着合同,想必是决定续约了。女人难掩兴奋,又克制着说:「你好,沈先生,我是你的新助理,也接替何菀和你对接工作。」 沈西洲说:「新助理?不好意思,我好像还没有面试过你吧。」 女人笑着说:「我知道您的助理从来都是您亲自面试的,还要合您眼缘才行。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您觉得我有资格参加面试吗?」 沈西洲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晚上还会下雪,他不想耽误回家的时间,于是敷衍道:「过几天等我来了,你去我工作室找我吧。」 说完他就准备走,但女人又喊道:「好的,沈先生!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 沈西洲礼貌性地停下脚步,等着她的下文。 女人扬起嘴角,笑眯眯地说:「我叫楚妍。」 「知道了,下次准备一个详细的自我介绍。」说完,沈西洲便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楚妍看着电梯方向,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是不记得这个名字了,但没关系,这一次你注意到我了,只要多看一眼就够,有一就会有二,你迟早会把我的名字牢牢记住。 那天沈西洲回家后就忘了新助理的事,趁着池染感冒好了,带着他滑雪、泡温泉,懒懒散散地玩了几天。话虽如此,很多复杂的行程安排都是池染定的,麻烦活也被池染一手包揽了。 只有每天晚上,池染把换洗衣服交给客房服务员后,沈西洲总会把他抱上床,用伤药帮他擦揉背后的伤痕,手法细腻,耐心十足,认真到仿佛在保养一件贵重的珠宝。 皮带抽出来的伤慢慢地只剩下淤青,也不怎么疼了,池染想让沈西洲不必这么麻烦,不涂药也很快就会好,但沈西洲固执己见,把他按在床上,一字一顿地说:「别、动。」 池染不敢动了,感受着后背温热的触感,转头看着沈西洲的脸。这样专一而认真的神情让他着迷。还有刚洗过的头髮,柔软地垂在耳边,有一缕蜷曲着,却格外性感。侧脸宛如雕刻大师打磨出的完美轮廓,灯光下,垂眸时,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见。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 在某一刻,池染感觉身边的这个人离自己很遥远,像希腊神话里的神祇,高不可攀,使他这样的凡人只能追逐和仰望。 多么遥远啊,到底要怎样才能得到他全部的爱?也许永远也不会。 池染悄悄把头埋进枕头,手指用力捏住床单,指节泛白。那陡然冒出的绝望将他的坚强撕破了一个口子,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把眼泪藏起来,不在沈西洲面前哭出声。 残忍的现实摆在面前,可是他还想再欺骗自己多一会儿。哪怕抓不住沈西洲,他也想追逐沈西洲虚无缥缈的影子。也许总有一天,朝圣者会在朝圣的路上,追着自己的信仰,无畏地死在某个沼泽或沙漠,成为他人口中不可理喻的疯子。 第34章 危险分子 等玩够了,沈西洲这才记起来自己还要面试一位新助理,便在一个空闲的下午去了al的工作室。而那位名叫楚妍的女助理已经静候多时了。 「沈老师,我还以为您把我忘了呢。」楚妍开玩笑道。 「不好意思。」沈西洲坐到桌子后面说:「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楚妍,中央艺术学院毕业。我关注您很久了,对您的所有作品都了如指掌,是您的忠实粉丝。不过我今天没有带特别正式的简介来,只带了这个。」说着,她拿出一块未经打磨的黑曜石放到桌子上,说:「我就是这块石头,您要是愿意看两眼,就请给我一个做您助理的机会。」 沈西洲拿起黑曜石,石头有锋利的稜角,还有磕磕碰碰的痕迹,看起来很粗糙,但在光线下竟呈现出令人惊讶的通透感。这倒是有点意思。 沈西洲把石头放回桌子上,说:「无意冒犯,请问你整过容吗?」 「是的。」楚妍坦荡地说:「我还以为整得很自然呢,没想到还是骗不过沈老师的眼睛。」 沈西洲看着她的脸,而她也毫不迴避地直面他的目光。 沈西洲忽然想到了刚才拿起黑曜石的时候,手指蹭到石头稜角的感觉,那是一种尖锐而粗糙的触感。他不由自主地将楚妍和这块石头联想到了一起。虽然粗糙,却未尝没有优点,这让他产生了一点兴趣。 「给你一个月试用期,多学点东西,打磨自己。」沈西洲说,「一个月后,我再决定要不要你。」 「真的吗?谢谢!」楚妍兴奋地站起来,连忙拿出手机,说:「那先跟您加个好友行吗?方便联络。放心吧,平时绝对不会随便打扰您的。」 沈西洲拿手机的时候,忽然对楚妍的这股兴奋劲感到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索性抛之脑后。 其后一段时间内,楚妍正式开始助理工作,她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对沈西洲的要求做到尽善尽美。而且她快速摸索清沈西洲的工作习惯,短短半个月就适应了工作上的磨合。 第64页 除此之外,她还在不断改变自己。比如每日的穿搭和妆容,要是沈西洲一眼都不看,那她下一次就会改变自己的风格,日復一日,直到某一天沈西洲多看了她一眼,甚至夸赞她今天很好看。 起初沈西洲并没有注意,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了楚妍的目的。他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为了靠近他、吸引他的注意,会使用各种手段。这种人要么想从他这捞到什么,要么是想和他上床。 但楚妍高明的一点在于,她放低身段,改变自己去迎合他的喜好,从来不做惹他厌烦的事情。加上工作能力超群,又展现出相当不错的设计师天赋,这让沈西洲不得不高看她一眼,将她和那些虚有其表的女人分开看待。 某天下午,沈西洲正准备回家,楚妍从门外进来跟他撞在一起,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对不起,沈老师。」她慌忙去捡,但一阵风吹来,将纸张吹得到处都是。 沈西洲便帮她捡起几张,低头一看,却发觉是一张设计图纸。大致能看出是一条树枝形状的颈环。 「这是你设计的?」沈西洲问。 「对。」楚妍把头髮撩到耳后,说:「我想参加下下个月的jdn国际珠宝设计大赛,不知道能不能入围。」 「没什么特色,很难。」沈西洲毫不留情地说,但他把草稿还给楚妍的时候又说:「我看不到你的主题,把乱七八糟的元素去掉。」 「可我想从多种维度展现生命力,这些元素都代表着勃发的生机,是一种百花齐放的盛景。」 「想法不错,但是设计太丑的话,什么主题都没有意义。你要搞清楚,jdn是商业性质的比赛,有没有人愿意为你的设计买单。」 沈西洲的提点只是点到为止,他没兴趣做楚妍的老师。 过了两天,楚妍一脸兴奋地拿着设计稿出现在他面前,求他多看一眼。他也就多看了一眼,就被图纸吸引了,指着颈环上镶嵌的几块不规则形状问:「这是什么?」 楚妍兴奋地说:「这是万花镜,借鑑万花筒进行改良,以光的折反射为原理,只要动起来,花纹会千变万化。底纹的设计稿是这张。」 她又拿出一张稿纸递给沈西洲,说:「这样就可以体现生命的多样性了。」 沈西洲看着稿纸上画的底纹,又问:「为什么是红色?红色让人联想到鲜血、罪恶和诱惑,这和你的主题背道而驰。」 「沈老师,鲜血不就是生命吗?」楚妍笑眯眯地说:「我想了想,换了另一种生命的呈现形式,那就是死亡。你看,颈环上的树枝,我换成了鹿角,这是狩猎与死亡,罪恶和欲望的交织。沈老师,你觉得怎么样?足够脱颖而出吗?」 沈西洲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在楚妍笑眯眯的脸上,那直盯着他的目光让他产生某种被刺痛的错觉。他感到从楚妍身上散发出罪恶的气息,像某种沼泽中生长的剧毒花卉,在他面前缓缓盛开。 「沈老师?」 沈西洲回过神来,将稿纸还给她,说:「作为入围赛作品还算不错,自己把握好尺度。」 「真的吗?!谢谢沈老师!」 楚妍拿着设计稿,高高兴兴地跑出去。沈西洲看着她的背影,胸口那种微妙的压抑逐渐散去。 很快就到了入围赛阶段,楚妍去现场参赛,向沈西洲请了一天假。 沈西洲虽然没给太多指导,但他知道她能进正赛,那个名为「糜」的作品是非常优秀的,如果他作为评审,起码打到八十分。 然而等到下午的时候,一位同事忽然闯进工作室,急匆匆地说:「楚妍是您徒弟吧,她出事了!」 「她不是我徒弟。」话虽如此,沈西洲还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一个参赛者跟她的作品一模一样,现在正在讨论谁剽窃了对方,听说在会场吵起来了。」 沈西洲「啧」了一声,按理说楚妍那种人精不可能蠢到被人剽窃作品,难道说是她抄袭? 思来想去,既然楚妍在他手下干活,作品还经过他的指导,沈西洲还是决定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驱车赶往会场,到的时候却被告知闹剧已经结束了。楚妍第一时间拿出了视频监控作为证据,进行举报,简直就像早就料到今天的情况一样。于是对方立刻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沈西洲白跑一趟,干脆准备回家,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巷子里传来声响。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去,竟然看到楚妍从巷子里走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 「沈老师怎么来了?」楚妍不动声色地整了一下风衣的衣领,但沈西洲还是看见了她衬衣上的血迹,还有袖口也有几点猩红。 见她行动自如,不像受伤的样子,沈西洲不由得看向她身后的巷子。 「沈老师在看什么?」楚妍挡住他的视线,笑着说:「该不会在找那个剽窃我作品的人吧?她已经走啦,伤的也不严重。」 沈西洲问:「你打架了?」 「你没看见她在会场里污衊我的时候,嚣张跋扈的样子,我实在是忍不了,所以随手教训了一下。」楚妍说:「我避开监控了,而且她也不敢报警的。放心,我的事情绝对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要是东窗事发,我就马上辞职。」 楚妍依旧镇定自若的样子,完全不像和人爆发过争吵和打斗。正说着,她忽然一摸口袋,惊唿道:「啊,我的钥匙好像掉了,不好意思,我要去找一下!」 第65页 说着,她又冲进巷子,衣着光鲜亮丽,却毫不在意地蹲在地上的垃圾堆里找钥匙。 她穿着红色风衣,露出白色的内衬衣领,精緻的妆容也是为了今天的比赛而精心准备的。水晶耳坠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在夕阳的一丝余晖里闪烁。 她确实不完美,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完美,哪怕尽力改造自己,也还是仅仅能入沈西洲的眼罢了,但是她逐渐展现出些许的与众不同。沈西洲看着她,感觉那是一朵在阴森巷子里盛开的毒花。有种说不出的阴暗气质。 沈西洲发觉她引起自己注意力的最重要原因,是因为他们从本质上讲其实很相似。那种隐藏的阴暗面,总是会不自觉地暴露在人前。有趣的是,沈西洲并不讨厌同类。 楚妍找了很久的钥匙,终于找到的时候,才发现沈西洲早已经离开了。她掂了掂钥匙,听着那「哗啦啦」的声响,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她开车回家,脱掉红色风衣,把染血的衬衣扔进洗衣机里。她本来想通过这次比赛,让沈西洲开始重视自己,但阴差阳错被人剽窃,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把那个女人堵起来打了。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凡惹她不痛快的人,她就会记在心里,想方设法地报復。 过了几天,入围赛的结果公布,她果然通过比赛,进入了正赛。那天沈西洲在外参加活动,她却在休息的间隙,驱车去了沈西洲家里。 到门口后,她按响门铃,笑眯眯地等着池染来开门。 起初池染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问:「你找谁?」 楚妍说:「找你,还记得我吗?」 池染仔细看她的脸,立刻就感觉很眼熟,不多时就想起来了,不愉快的记忆涌上心头,说:「你是……那个宠物医院的医生,楚妍?你来干什么?!」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呢,真好。我还蛮喜欢你的。」楚妍开心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既然如此,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吧,离开沈西洲,否则你会受伤。」 「你想干什么?」池染问。 「我是专门来提醒你的呀。」楚妍说:「只要你离开他,从此你我相安无事。跟着他,你只会受伤,我不想伤害你,所以请你跟他分手。」 池染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疯癫,对她的挑衅并没在意,只是说:「请你离开这儿,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楚妍嘆了口气,「好吧。看来你对他是死心塌地了,交涉失败。池染,希望你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再见。」 说完,她挥了挥手,转身上车。 池染看着她的车离开,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第35章 绝望的沼泽 三月春分后,到了乔雪阳的生日,吵闹着一定要到沈西洲家里开派对。她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又因为乔家和沈家关系好,两家人从小一起玩,上次沈西洲对她说了很重的话,害她伤心了很久,于是这一次答应了她的要求。 他随口应付了乔雪阳,晚上回家的时候和池染说了这件事。 池染回想起乔雪阳还有周子初那一群人,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他还被周子初下了药,差点出事。 可是沈西洲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或者对于他来说,这群朋友更加重要。 池染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又或者什么都算不上。是他求沈西洲不要分手,是他死赖在沈西洲身边,所以他没有主动权,也没有选择权。 他想了一下,说:「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到时候我迴避一下?」 「嗯,去酒店吧,把猫带上。」沈西洲并没在意他的犹豫和抗拒。他的朋友要来聚会,逼得池染有家不能待,要去酒店迴避。而他却觉得理所应当。 池染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撕扯着手指上的倒刺,用痛感逼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在乔雪阳过来的前一天,池染就带着猫走了。他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离开沈西洲家之后,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袭来。 他看着琥珀在屋子里嗅来嗅去,发觉自己跟琥珀没差,习惯了沈西洲家里的味道、桌椅沙发的布局甚至地板的颜色,只要待在那里就会感觉很安全,除此以外,去到任何其他地方都会感到不安。 池染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这种离家的不安,简直就像家养宠物才会有的情绪,难道自己是沈西洲的宠物吗? 他愣了很久,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道被爸爸用皮带抽过的伤已经不留痕迹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隐隐作痛。 离家之后,他跟家里人彻底断了联繫,大概是爸爸气还没消,也不让妈妈给他打电话吧。可就算打通电话,他也知道父母会说什么,无非是无止境地争吵,然后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一整夜都睡不着,望着窗外的夜晚。寒意携着黑暗渗进屋里,悄悄将他吞噬,在致命的死寂中,春天好像永远都不会来。又或者他的灵魂留在了冬季,才会感觉那么冷。 他在酒店住了两天,第三天还没收到沈西洲的消息,抱着回去看一看情况的想法,他回家去了。 家门口还停着两辆没见过的车,但是家里非常安静,不像是狂欢的样子。 池染在家门口徘徊了很久,又给沈西洲发了条信息,见迟迟得不到回復,他忍不住悄悄推开大门。 第66页 开门的瞬间,一个啤酒瓶「骨碌碌」地滚到脚边,池染抬头望去,家里一片狼藉,花瓶摔碎了,桌椅也被掀翻了,小物件更是落了满地,简直像被人发疯后破坏殆尽的样子。 池染提心弔胆地往里走,看见客厅里挂的那副画——猎户座与鸵鸟——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画框被砸坏,画上被砸满奶油。 他来不及关心这幅画,更担心沈西洲会不会出事,于是快步往楼上走,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乔雪阳竟然睡在床上,紧紧依偎着沈西洲,一切是那么安宁,显得池染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这里不是我家吗?这里不是我的卧室吗? 啊,好像不是。 这里是沈西洲家,是沈西洲的卧室。 我又算什么东西? 明知道沈西洲会和其他人睡,可是当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池染感觉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崩塌了。 听到开门声,沈西洲醒过来,疲惫地看向池染,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跟她睡了吗?」池染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听见自己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沈西洲想起来,乔雪阳却在睡梦中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他没有挣开,说:「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 「你跟她睡了吗?」池染机械地重复发问。 沈西洲深深看了他一眼,冷酷地说:「染,你应该明白,我不会解释。」 是了,这就是沈西洲,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目空一切。他不会解释,更不会对他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多说一句话。 池染木然转身,一步步向楼下走去。这里不是他的家,是沈西洲的家。他不该回来。 可是当他走到客厅,看见那幅面目全非的油画,一瞬间灵魂回到身体里,强烈的悲痛剎那间将他淹没。还有愤怒、嫉妒、不甘心,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明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他恨不得把心剖出来扔掉,这样就不会被沈西洲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绪,这样就可以痛快地结束这一切。 他把油画搬到卫生间,用毛巾擦掉奶油,可是越擦越脏,上面的色彩越发脏乱,甚至什么都看不清了。宇宙中心鸵鸟变成模煳的一团,啤酒和奶油的味道交杂在一起,简直像一团垃圾。 他珍爱的东西,也许在沈西洲眼里连垃圾都算不上。 池染擦着擦着,忽然胃里一阵翻腾,酸水直往上涌。他崩溃地把画扔开,趴到马桶边吐了出来。早上吃的东西被吐得一点都不剩,最后只剩下胃里的酸水。胃还不断地绞紧,难受得厉害。 池染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鬼一样苍白的脸,简直不像个活人。 他支起身体,逃跑似的,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这个被他精心布置的家,他每天擦得一尘不染的地板,还有日復一日用心照料的花草,这些倾注了他所有精力的家,却不是他的家。 就像那个他倾注所有感情去爱的人,却不是他的爱人。 沈西洲,你有一分一秒爱过我吗?如果没有,又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给予那么多温柔,又残忍地收回那一切? 池染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就只是麻木地往前走,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在春寒料峭中止不住地发抖,心里仿佛结了冰。 等池染走远了,周子初看戏一般吹了个口哨,走到卧室门口对沈西洲说:「你的小情人哭着跑了,不跟他解释吗?」 「不用。」沈西洲费了点力气才从乔雪阳手里脱身,又推着周子初出去,说:「别把她吵醒了,麻烦。」 「这丫头都是被惯的,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话,依我看你就收了她,为民除害吧。」周子初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说回来,家族联姻也不是没可能哈。」 「婚姻不过一个形式罢了。」沈西洲又问:「给她哥打电话了吗?」 「打了,等会就过来接。我也要先走了,你家里这乱七八糟的,啧啧啧,先别收拾吧,等会小公主又要砸了。」 「知道。」 沈西洲坐到客厅里,看着满屋狼藉,心情很烦躁。原本乔雪阳昨天就该走的,结果发现家里有别人同居的迹象,就大发雷霆地追问,竟然把家里所有东西都砸了,最后拿出刀来想割腕。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把刀打掉,这个疯女人真的会进医院,到时候家长们又要打电话来烦他很久。 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发展,他哄住了乔雪阳,甚至任她抱着直到睡着。谁知道醒过来竟然看见了池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没完没了。 沈西洲想去卫生间洗把脸,却看见角落里放倒了一幅画。他仔细一看,正是一直挂在客厅里的那幅画,只不过面目全非,恐怕没法还原了。 这幅画明显被人擦拭过,但手法粗糙,越擦越脏,而且只擦了一半就被扔下。除了池染,大概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一幅画而已,又不是名画,扔了就好,有什么可擦的? 看着因为慌乱、不专业反而越擦越脏的画,沈西洲难以自控地想到池染那震惊的表情,失去血色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还有灵魂出窍一般的失魂落魄。 他心里越发烦躁,越看这幅画越不顺心,最后一狠心,直接拎着画框扔到屋外的垃圾桶。 第67页 下次再给他画一幅就是了。 尽管如此,他也不会联络池染,因为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池染总会回来。锁链已经非常牢固,无论池染跑去哪里,都永远是他的所有物,迟早要回到他的手里。 池染浑浑噩噩回到酒店,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开,这才脱力地靠着墙边跌坐在地,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其后的几天里,他一步也没有出去过,什么都吃不下,也睡不着。窗帘紧闭着,却从来不开灯。他开始害怕外面的世界,害怕和任何人交流,越来越习惯幽闭而黑暗的环境。 他好像陷入了沼泽里,恐惧、绝望,却不敢动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人、朋友全都消失了,他想求救,却不知道该向谁求救,又有谁能拉他出来。甚至还心存侥倖,希望救自己的那个人是沈西洲。 多可笑,沈西洲怎么会救他? 他明知道不可能,却忍不住地一遍遍在梦里叫沈西洲的名字,渴望岸上的沈西洲能扔给他一根救命的绳子,就像以前那样……那仿佛做梦一样的过去,以及梦里才存在的温柔。 他多希望自己没有回家,没有打开那扇门,这样就能继续欺骗自己,永远活在自己为自己编造的梦境中。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那一天的傍晚,沈西洲回家时,看见门廊边蜷缩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和阴影融为一体。 沈西洲走过去,他便仰起头,在刺眼的灯光中努力看着沈西洲的脸。许久后,他伸出手,沙哑着声音说:「阿洲,救救我。」 沈西洲笑了笑,蹲下去握住他的手,把他抱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我会救你,但要记住,只有我能救你。染,欢迎回家。」 第36章 恶之花盛放 池染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回了沈西洲家,只记得有一道强光刺痛了眼睛,而后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笼罩。那个让他坠入地狱的人又一次救了他。 他知道自己非离开沈西洲不可,可是离开后,如同戒断反应一般的痛苦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沈西洲是毒药,他却靠着毒药才能续命,恐怕只有死亡才能摆脱。 回家后,他走到卧室门口不想进去,沈西洲推开门,温和地问:「不进来吗?」 「阿洲……我,我能不能换一间房。」池染白着脸说。 「不行。」沈西洲语气温和地拒绝了他。 「可是……」 「进来或者出去,你自己选。」 池染攥着拳,手指在掌心里蜷曲发抖。一想到这是乔雪阳睡过的房间,他就难受得想吐。 沈西洲又问:「染,你在抗拒我吗?」 「……不,不是。」池染咬着牙走进房间,赴刑场一样走向床边。 沈西洲抱住他,将他推倒在床上,低头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故意说:「放心吧,洗过了,连她一根头髮都没留下。或者你还不放心的话,可以自己闻一闻,看一看,有没有她的味道和痕迹。」 「别说了、别说了……」池染只觉得被子里藏着无数根刺,刺得他后背发痛发痒。他挣扎着推开沈西洲,逃也似的跌在床边地上,喘着气,红着眼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沈西洲曲腿坐在床边,扯了扯衬衫领子,绸缎面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他像一个贵族,审视着自己的奴隶。 「染,是你求我救你,怎么了?又讨厌我了?」 「不是,我没有讨厌你。」 「那为什么不上床?」 池染痛苦地摇摇头,哽咽道:「求求你,别逼我了,阿洲,别逼我了。」 「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染,你知道你走了多久吗?整整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每次回家总是看不到你在,让我很失望。告诉我,为什么要跑?」 「因为我看见你们睡在一起,我真的很难受。」 「可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还是说,只有和乔雪阳,你是接受不了的?」 「不,不是。」 「那就是接受不了在你面前发生,对吧?」 池染颤抖地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沈西洲嘆了口气,说:「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不会再带人来家里,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好好待着,怎么样?」 不带来家里,就是带去别的地方,有什么区别? 见他没反应,沈西洲又说:「染,我把你救回来,不是要你做个哑巴。难道要我把床扔了,把房子剷平,你才满意吗?既然这么讨厌这里,你回来干什么?回答我。」 「……因为我爱你。」 「很好,我也爱你。亲爱的,我们互相做出一点牺牲,感情才能维持下去。否则你现在就走,永远别回来,我也不会强留。」 池染勐地抓住他的衣角说:「不要!」 「这是你的回答吗?留下来就代表同意我的要求。」 「好……我同意,只要让我留下,我全都同意。」 「嗯,很好。自己上来吧,地上凉。」 池染艰难地按着床沿站起来,在沈西洲期待的目光中坐到床上,又僵硬地跨坐在他腿上,低头索吻。不知不觉间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让这个吻变得又咸又苦。 他没有克服心理障碍,只是为了得到沈西洲的爱,选择出卖灵魂。 爱欲已成了地狱的烈火,池染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在这酷刑中死去,可是沈西洲仍不愿放过他,逼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绷紧腰身,体验濒死的快感,折磨着得他几乎疯掉。 第68页 而沈西洲抱着彻底晕过去的他,一整夜都没有放手。 回来之后,池染才发现家里来了新的家政阿姨,别说做家务,就连保养藏品的事,也有专人来做。池染不用再做这些事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把这些人辞退,而是看着他们忙碌,一边看一边发呆。 他变成了真正一无是处的闲人,这样颓废着,生活就像白开水,无色无味,也让人提不起兴趣。 反正自己不管做什么,对沈西洲来说都没有意义,那倒不如什么都不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荒废,有时候会把过去的照片翻出来看。回想起和沈西洲一起出去旅行,在帕特农神庙前的合影恍如昨日。 他不敢相信自己拥有过这种美好的回忆,好像大梦一场,阳光、大海、雪山、星辰仿佛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在沈西洲不在的夜晚,他独自去天文馆观星,寻找猎户座。然后在湖边的草地上躺着吹风,身侧没有那个可以依偎的人,也再回不到肩并肩互相取暖的时光。 他总觉得自己在等什么,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就只是在等,于是每一分钟都变成了倒计时。 直到楚妍又一次找上门来,似有所图。这次池染给她开了门,还请她进到家里来。 这倒让楚妍发憷了,怀疑他有什么阴谋,想把她弄到家里杀人灭口。 池染忍得下一个乔雪阳,再加一个楚妍又何妨?反正自己也无聊着,哪怕来个人进来吵架也好,于是说:「家里还有家政阿姨在,放心进来吧。」 楚妍这才跟着他进屋,四处看着,又说:「这房子真好看,我能参观一下吗?」 「请便,只是别碰阿洲的东西。」 听着他主人公一样的语气,楚妍忽然心生恶意,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说:「我也是带了礼物来的,有兴趣的话就看看吧。」 说完,她把u盘放到桌上,自顾自地到处逛起来。她四处张望着,见池染没有注意自己,就熘进沈西洲的工作室,尽情欣赏沈西洲的作品,翻看画册的时候,被里面夹着的几张画吸引了。 看着画上的内容,她啧啧称奇,最后捲起来塞进包里,这才满意地出去。 外面,池染看着u盘,心中的预感越发明显,好像自己就在等这一天,这一个时刻。他犹豫了很久,最后把u盘收起来,没有看。 楚妍跑到后院看花草,池染看见了,便走过去说:「这几盆是前段时间新买的,之前的被砸坏了,全扔了。」 楚妍蹲着蹭了下叶子说:「你每天都浇水吗?活得挺好呢,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养花草。」 池染说:「之前的花都是我在养,养了挺久,可惜根都被扯烂了,救不活。现在是家政阿姨在养,比我养的好。」 「谁扯的?」 「你不认识的人。」 「谁说我不认识,肯定是乔雪阳那疯婆子呗。付出心血浇灌的花被砸烂,应该很难受吧?」 「嗯。」 「亏你还待得住啊,沈西洲这样对你,你不怨恨他?」 池染没有回答,问道:「你好像对阿洲的事情非常了解,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楚妍撇了下嘴,冷笑了一下,「是啊,我非常喜欢他,还很崇拜他。所以我想方设法地接近他、调查他的一切,我敢说,我比你更加了解他。你是玩不过我的,你甚至玩不过乔雪阳那个傻子,听我一句劝吧,自己退出,对大家都好。」 「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对我下手,反倒是总劝我分手。」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该不会觉得我是为了你好吧?」楚妍哈哈大笑,又说:「别开玩笑了,我可跟你做不成朋友。那个u盘,你到底看不看?」 「我会看的。」 「好吧,本来还想看看你被打击之后崩溃的样子,既然你现在不想看,就自欺欺人地拖延时间吧。我要走了。」楚妍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说:「对了,我现在是沈西洲的助理。知道他为什么总不着家吗?因为他马上要发布新的作品了,所以每天和我朝夕相处,很忙呢。」 池染没有说话,看着她志得意满,扬长而去。 能让沈西洲认可,还能做他的助理,协助他完成新作品,想必很有才能。池染不知道自己拿什么跟她比。他很羡慕楚妍,这个女人拥有他所没有的自信。 晚上,池染让家政阿姨先走,然后自己买菜,把家里稍做布置,穿起围裙开始做饭。那是他第一次给沈西洲做的菜,土豆烧鸡、排骨汤还有炒豆角。做菜的时候,心情竟然神奇地平復下来。 只是餐桌布置得太西式,蜡烛、酒杯显得不伦不类,池染犯了一会儿难,最后煎了牛排和意面,把中餐装点在盘子里,又倒上红酒,这才算完。 沈西洲回来的时候,池染正从楼上下来,穿着白色的衬衣,戴着一枚金光闪闪的胸针,像要出席什么重要场合,又或是谁的婚礼。 「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沈西洲把外套搭在椅背上,仰头看着他走下楼。 「不是,就想这么穿一下,不喜欢吗?」池染走到他面前,没有亲吻他,只是替他拉开了椅子。 「很喜欢。」沈西洲享受着他的服务,坐下后抱住他的腰,把他抱到腿上亲吻,手指摸到那枚胸针,又说:「怎么还戴这个?更好看的呢?」 「这是你第一次见面送我的,对我来说更有意义。」 第69页 「你还是这么固执,我就喜欢你这种执拗的样子。」 「是啊,我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池染轻轻推开他说:「先吃饭吧。」 在蜡烛的火光里,池染默默地看着沈西洲,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甚至嘴角扬起的弧度。他爱这个人,恐怕撞破南墙,撞得头破血流都不会变。 今天的池染很主动,他早就在沈西洲的调教下抛掉了羞耻心,沈西洲随便一个表情,他就知道他满意还是不满意,于是明白自己该做什么,用尽浑身解数去讨好他。 他从没这样纵情放浪过,不仅主动勾引,还纠缠不休,不管沈西洲给多少,他都觉得不够,还不够,不足以填满空虚。 他的疯狂激发了沈西洲的欲望,那种摧毁一切的欲望像要将他焚烧殆尽,让他筋疲力竭,最后只能被动承受,手指在被单上扯出一道道褶皱,却咬着牙不肯喊停。 当欲望褪去,痛不欲生的悲哀便涌上心头。 他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下楼,拿出了楚妍给的u盘插进电脑。 画面是在al的工作室,监控视角。 他看见楚妍坐在工作室的窗台上,穿着红黑色的衣裙,沈西洲坐在空白的画板前看着她,说:「像你这样讨好我的人不少,但你确实与众不同。」 楚妍说:「没想到你会对我另眼相看,真是受宠若惊呀。」 沈西洲拿起画笔,漆黑的油彩在画板上留下一道痕迹,他说:「你知道我这次的主题是什么吗?」 「你最近在看花卉图鑑,难道是花草的主题?」 「差不多,我的主题是『恶之花』。」 「什么叫『恶之花』?」 「楚妍,你就是恶之花。我喜欢你的阴暗气质。」沈西洲对着她作画,却慢慢画出花卉蜷曲的叶片,说:「你带给我一些灵感。」 「可是你说过,我不好看,你只喜欢美的东西,所以对我不感兴趣。」 沈西洲的笔顿了一下说:「是吗?我还说过这种话。好吧,我可以向你道歉,至少今天,我要尊重我的缪斯女神。」 听到这里,池染脑子「嗡」的一下,耳边出现刺耳的耳鸣。后面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清,只有无数噪音没完没了地涌进耳朵。 你说我是你的缪斯,却没想到,原来谁都可以是你的缪斯。 第37章 剧情清空 指针「哒哒」地走着,池染听到倒计时归零的声音。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原来在等这一刻。 有什么意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厨房,抽出一把锋利的刀,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他像黑夜里的游魂,拿着刀一步步往楼上走,最后停在卧室门口。 他缓缓抬手,按住了门把手,就在这瞬间,大脑突然剧烈地疼起来。刀「噹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头跌倒在地。 「许闻见……能听见吗?」 「听到的话,给我反馈。」 「……不可能啊,这次应该万无一失了。」 「许闻见……许闻见!」 谁是许闻见?谁在说话?! 记忆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来,池染脑中像崩断了一根弦,剎那间就失去了意识。 过了不知道多久,眼前渐渐恢復明亮,他看着面前地毯的花纹,还有那把落在地上的刀,陷入了长达三分钟的混乱。 慢慢地,记忆梳理清楚,他搞懂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以及为什么在这儿。 「许闻见?不会又失败了吧?」 「师弟……」 「许闻见!你终于恢復意识了!」罗云山激动地说:「我做出屏蔽头盔了,感觉怎么样?」 许闻见揉了下太阳穴,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喘着气说:「谢谢,多亏有你。」 「游戏里是什么情况?你还好吧?前段时间祝霆威的精神数值有剧烈波动,出什么事了吗?」 「等会儿再说。」 眩晕的感觉迟迟没有消散,许闻见扶着墙往楼下走,逃也似的离开了沈西洲的家,到酒店后,倒头便睡得昏昏沉沉。 在梦里,他听见许多声音,有罗云山的声音、沈西洲的,甚至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他在混沌中颠倒,明暗和冷热来回交替,梦境中是光怪陆离的,他一会儿变成池染一会儿又变成许闻见,自己一会儿在实验室里和罗云山讨论研究,一会儿又在豪华的别墅里和沈西洲做爱。 当他醒过来,花了十几分钟才完全清醒。 天地一片漆黑,他走到阳台上,手指感受着凉嗖嗖的晚风,明知道是在游戏里,却感觉比现实还要真实。 他靠着栏杆坐下,一言不发地抱着双腿,迷茫地盯着虚空的一个点。就着这个姿势,他竟然坐到了天亮。 脑海中又传来罗云山的唿喊,他过了很久才说:「师弟,我想安静一会儿。」 罗云山愣了一下,他从没听过许闻见用这样的语气说,想要安静一会儿。哪怕实验失败十次,他也永远随心所欲、毫不在意的样子,从不会像这样有气无力。罗云山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于是放他自己安静去了。 许闻见在脑海中虚构了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说:「池染只是系统人格,并不是我。」 另一个声音说:「可是系统人格主宰了你,你就是池染。」 第70页 第一个声音又说:「系统人格已经被压制了,至少现在我不是池染。」 第二个声音说:「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池染的人格。」 「他是虚构的,根本不存在,不要说得好像我人格分裂一样。」 「一个人的人格是由他人生的经歷构成的,你经歷了池染的经歷,也就是说,你就是池染。」 「难道说我也爱沈西洲?」 「心痛吗?」 「……痛。」 「你还敢说自己不爱沈西洲?」 许闻见捂住胸口,心脏的跳动伴随着某种酸涩刺痛的感觉,他用力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他突然就学会了自己过去不曾体会的感情,明白了为什么每一个前女友分手时总会难过。就像她们爱上了过去那个无情的许闻见一样,他也爱上了同样无情的沈西洲。 这大概就是报应。 他花了一整天梳理自己至今为止经歷的一切事情。从进入游戏,第一次见沈西洲,因为眼睛很好看而被盯上,其后因为工作住进沈西洲家里,被一步步地蛊惑,最后爱上他。 后来就是工作上频频遭受挫折,彻底失去了自信,变得自卑而敏感,并且极度依赖信任沈西洲。而沈西洲本性喜新厌旧,得到他的感情和忠诚后,立刻暴露出残忍冷酷的本性。偏偏他离不开沈西洲,死也离不开。 许闻见把自己作为池染的经歷跟罗云山梳理了一遍,恰好罗云山的一个女助理也在,女孩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发出灵魂一问:「这不就是pua吗?」 「什么叫pua?」罗云山没听懂。 女孩解释道:「一看你就对感情问题不感兴趣,pua是一种常见的控制手段,通过打击恋人的自信,再自己唱红白脸,哄骗得对方对自己产生极度依赖,最后从精神层面彻底控制对方。很多渣男喜欢玩这种手段,更喜欢控制别人的成就感。」 「这有什么成就感可言?」罗云山依旧不能理解。 女孩笑道:「你就是太正经了,换成许闻见老师应该很能体会这种成就感吧?」 许闻见挑眉:「你好像在讽刺我。」 「哈哈哪里哪里,许老师哪需要那些手段啊,只要站着,就有女人爱您爱得要死要活的呢。没有心的人,应该也不屑耍手段吧。」 女孩阴阳怪气了几句,大概觉得再讲下去就不礼貌了,于是闭嘴干活去了。 罗云山悄悄说:「你看看你,就是因为换了那么多女朋友,名声都坏了。」 许闻见没说话,罗云山倒不习惯了,又说:「怎么不反驳我?你不是不在乎这些吗?」 许闻见又沉默了几秒,说:「她说得对。女人不是供人欣赏的物品,爱情也不是策略游戏,之前是我错了。」 「怎么,感同身受了?」 「嗯。感同身受。」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需要想想。一切以完成任务为主,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许闻见调出之前出现的人物数值,池染的人物魅力值一栏掉到了0%,而沈西洲的人物心动值竟然是一行乱码。 为什么是乱码?难道程序出问题了?是否游戏通关的条件就是心动值达到100%?游戏通关就能唤醒祝霆威吗? 他正思考的时候,突然眼前闪起熟悉的红光和「error」的致命警报! 什么?难道又ooc了? 许闻见惊出一身冷汗,脑海中快速分析池染的行为习惯和人物设定。他突然明白了,池染现在爱沈西洲爱得能为他去死,哪怕从家里逃走,也很快会自己回去。而他在酒店待了太多天,这不符合池染的人设! 他来不及多想,收拾了东西就往家里跑,在冲到沈西洲家门口的那一刻,警报才终于消失。 他跑得气喘吁吁,正撑着膝盖想休息一会儿,别墅的门突然打开了,沈西洲冷着脸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许闻见第一次真正和沈西洲面对面,他甚至还以为自己会失去意识,但是没有,精神力屏蔽头盔非常有效,他清醒地看着沈西洲,清醒地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 「去哪了?」沈西洲问。 许闻见想,换成池染的话,应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我太难过了,我错了。 去酒店了,我好想你,阿洲。 别生气,阿洲,我再也不走了。 仅仅在半秒内,他就想到了许多种回答,但是刚要张口,却突然停住。 不,也许池染会这样回答,但他也许不会这样回答。 如果记得没错,自己那天晚上拿着刀上楼,是抱着一起死的绝望心情,想要破釜沉舟,结束痛苦。那是他被扼杀骄傲和尊严后,最后的骨气。 许闻见理解池染的心情,因为他自己就是池染。 他走到沈西洲面前,这一刻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是他最终只轻声说:「阿洲,我回来了,可以进去吗?」 沈西洲愣了一下,忽然感觉面前这个人变了,自己对他掌控感似乎也变弱了,他条件反射地让开一个身位,让他进了屋。 许闻见松了一口气,进屋后又说:「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说完,他看都没看沈西洲一眼,迅速跑上楼,把自己锁进客卧。 心脏狂跳个不停,房子里压抑的气息让他喘不过气,他不由得对沈西洲的冷酷无情产生了怨恨。缓了很久才稍微驱散阴霾。 第71页 与此同时,他又开始思考,这个游戏的规则到底是什么,剧情又是什么?怎么做才能不受系统限制?要怎样才能唤醒祝霆威? 他研究了一下作业系统,发现了一个剧情解锁进度。点击进入,看到了许多剧情板块。已经解锁的有「相识」「旅行」「琥珀」「同居」「网暴」「承诺」「新闻」「辞职」「牺牲」。 未解锁的剧情都呈现灰色,但可以看到标题是「新欢」「厌倦」「大火」「丢弃」「杀戮」「遗言」。 这些标题看的许闻见头皮发麻,大概率是「新欢」指的就是楚妍;「厌倦」是指沈西洲对池染的态度;「大火」不知道谁放的,但肯定结果很惨;「丢弃」是池染被抛弃的后果;「杀戮」也许是池染疯了,想和沈西洲同归于尽;最后的「遗言」就是死亡的大结局。 这游戏的走向也太抑郁了。 他试着点了一下未解锁的剧情,突然弹出一个程序框——尊敬的玩家您好,由于程序数据问题,后续剧情正进行智能修復,请稍候。 紧接着,剧情模块突然全部清空!后续剧情也全部消失了! 看着空荡荡的程序面板,许闻见不知道自己又意外触发了什么程序,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第38章 原始码 许闻见忙了一夜,第二天打着哈欠出门的时候和沈西洲撞了个正着。沈西洲脸色不大好,看了他一眼后面无表情地下楼去了。许闻见挠了下后脑勺,有点尴尬地跟在后面也下了楼。 两人谁都没说话,吃饭的时候,房子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抑。许闻见撕着一块吐司,思考着游戏规则的尺度和边界在哪里。 为了不触发游戏内的杀毒机制,许闻见没有轻举妄动。他知道以过去池染的恋爱脑人设来说,绝对要死皮赖脸地去找沈西洲搭话。但是这一次他不说话,只要沈西洲不说,自己就绝不先开口,以此试探会不会ooc。 于是两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冷战起来。 一整天过去,哪怕躲着沈西洲,不看他一眼,系统也没有发出任何警告。 于是他开始计划一些更加出格的举动,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进行试探,做一些池染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从而记录下来进行总结。 经过几天的实验,他总结出了游戏程序的规则。 第一,游戏有固定的情节,必须按照指引完成相应的任务,从而达到解锁剧情的目标。 第二,必须谨遵人物设定,不能做出脱离角色的事情,但是只要做的不太过分,ooc就不会轻易触发。 自己在失去本格意识的时候,无意识地遵循了以上两点开展行动,所以才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 摸清这两点后,许闻见忽然产生了一些阴暗的想法。 假如报復沈西洲会怎么样? 以现在的规则而言,自己是一定能办得到的。只是,要不要那样做? 池染,你觉得该不该报復他? 许闻见蹲在地上餵猫,一只手摸着琥珀柔顺的皮毛,另一只手则放在嘴边,啃着指甲。 他的任务是唤醒祝霆威,本不应该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可是报復的想法在心中愈发活跃,某个时刻,当他勐地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已经制定好了一些计划。 他心中很烦闷,又点开剧情板块,正要看后续剧情的标题,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头痛欲裂,那种将要失去意识的感觉再次席捲而来。 「师弟!发生什么事了?!」许闻见大声问道。 可是罗云山没有回应他。 「师弟!罗云山!听得见吗?!啊……」许闻见痛得捂住头,跌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几秒,仍在唿喊罗云山的名字,但是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像漂浮在空中,而在这样的黑暗里,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温暖。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模煳不定的人影。 从体型和精神力散发的威压来看,许闻见大胆猜测道:「你是……祝霆威?」 人影靠过来,用沙哑低沉地声音说:「出去。」 许闻见勐地抓住他的手,尽管看不清脸,他还是能断定这一定是祝霆威! 「你是不是祝霆威?」许闻见焦急地追问。 但人影依然重复道:「出去。」 许闻见冷静下来,祝霆威不断重复这句话,一定有什么理由。他猜测,祝霆威还受到系统监测,因此无法回应自己叫他真正的名字。 基于这个猜测,许闻见改口道:「我是来找你的,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人影沉默了几秒,回答:「是。」 许闻见又说:「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不。」 「不能?你受控制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你?」 「……不。」 许闻见愣了一下,又问:「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不。」 许闻见思考片刻,试探地问:「曲率飞船从地球到猎户座需要多久?」 「……不。」 祝霆威作为太空军少将,不可能不知道这种简单的问题。许闻见马上就猜到,他一定还没有完全甦醒,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完全是无意识的行动。 人影抓住他的胳膊,吐出两个字「……危险。」 第72页 许闻见又是一愣。难道说,祝霆威无意识的行动,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突然想到过年的时候,因为屏蔽头盔的实验故障,差点把他害死,那时候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包裹着他,将他从鬼门关拉了一把。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也是祝霆威。 祝霆威的本格意识一直在他身边,保护着他的安全。 在黑暗中,有一点白光闪烁,在吸引他靠近。许闻见有一种预感,这个白点是登出游戏的线索,又或者可以帮他离开。 许闻见皱起眉,这也许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但是自己出去了,祝霆威怎么办?游戏外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现在联繫不上罗云山,万一出去之后无法再回到游戏里可怎么办? 半晌后,许闻见坚决地说:「我不走,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周围黑暗尽数褪去,一抹白色从黑暗中延展出来,又慢慢蚕食了黑暗,不多会儿,整片空间都变成一片雪白。 然后一个半透明的全息人影出现在面前,许闻见定睛一看,震惊地发现,这个全息人影竟然长了和池染一样的脸! 只不过这个池染看起来冷冰冰的,像个机器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极为阴沉,没有一丝光彩,也没有焦距,只是冲着许闻见的方向,却仿佛没有看任何人。 「你好,许闻见。」这个全息「池染」说话了,声音与游戏内的池染并无二致,只是声音有些无机质的感觉:「我是这个游戏的制作者之一,如你所见,我是真正的池染。」 许闻见皱了下眉头,抓住了话里的重点,警惕地问:「什么叫真正的池染?」 「池染」说:「这个游戏是以我的经歷为蓝本制作的,所以说,我是真正的池染。你一直以来所扮演的人设,实际上就是曾经的我。」 许闻见说:「听你的语气,你似乎不是普通的程序代码。」 「没错,程序设计师帮我把我的精神力植入游戏中,所以你看到的我,是真正的我,也是原始码。」 许闻见非常惊讶,按照游戏中的年代,在这不久后,精神力革命会突然爆发,人类在极短时间内掌握了精神力学的使用,精神力存储技术也在此阶段被开发出来。而在未来世界,各国均禁止个人私自将人的精神力植入电子产品进行存储。 但是许闻见参与过精神力存储移植的国家科研项目,对于池染所说的精神力移植游戏有所了解。如果技术得当,人的精神可以在电子产品中存储沉睡上百年,但是一丁点意外就能将此全部摧毁,使人在死前承受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是正常人无法想像的,直到精神消亡前,这种痛苦都会一直冲击他,让他生不如死。 池染竟然对自己狠到这种地步,甚至冒着痛不欲生的风险,也要将精神力上传到游戏中? 许闻见奇怪地问:「你之前一直没有出现,现在突然现身的目的是什么?」 原始码冷冷地看着他说:「之前没有出现,是因为我在沉睡中,现在出现,是因为你的同伴唤醒了我。他的精神力真的很强,我不得不用最强力的杀毒程序压制他,但他还是活着,甚至删掉了我的剧情程序。」 听见这句话,许闻见才突然明白,原来后续剧情突然变成空白,是被祝霆威删掉了。 也正是因为祝霆威删除了剧情程序,才让自己有机会见到原始码「池染」。也许这正是祝霆威的目的! 许闻见看向旁边祝霆威模煳的身影,握紧拳头。 「池染」伸出双手,背后出现许多屏幕,闪烁着过去发生的故事情节。他继续说:「这是我写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说实话,我爱沈西洲,但是他不爱我,他抛弃了我,甚至毁掉了我的人生!我之所以制作这个游戏,就是为了让所有人体会我的痛苦,大家一起毁灭才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他删掉了我的剧情,不能让你感受我的痛苦,我不甘心!」 许闻见说:「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杀了沈西洲!可是到死,他也不愿意再说一句爱我!为什么?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能爱我?」 许闻见心念电转,既不能激怒「池染」,又要掌握主动权。思来想去,他有了一个想法,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沈西洲的情感算法,也是基于你对于真正的沈西洲而设定的。」 「池染」诡异地笑了一下,「不,这是真正的沈西洲。」 真正的沈西洲?! 许闻见动作一顿,产生了不详的预感,震惊道:「难道你把沈西洲……」 「对!这个沈西洲的角色,是真正的沈西洲!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杀了他,在大脑失活之前,把精神力转移进游戏里了。」 许闻见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头皮几乎要炸起来。自己一直以为面对的人是被系统控制后的祝霆威,却没想到那根本不是祝霆威,而是真正的沈西洲! 池染竟然真的把沈西洲杀了?! 自己以为的游戏数据,竟然是真人?! 开什么玩笑?! 「你……真是疯子!」许闻见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疯了,才掉进这个疯子的世界里,听到这些疯言疯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现在属于我!他才是我的收藏品!你懂了吗?爱上沈西洲的痛苦,是不是感同身受?!」 第73页 许闻见急了,爱不爱沈西洲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自己的任务。他急忙追问:「祝霆威呢?!祝霆威作为玩家,怎么还能登进沈西洲的角色里?!」 「那就两个人挤在一副躯体里啊。况且你同伴的精神力被压制着,我的阿洲,现在他才是躯体的主人!」 两个人的精神力共用一副躯体,这对精神力是极大的损害。况且「池染」使用杀毒程序压制祝霆威,一旦祝霆威精神力受损,很可能会被趁虚而入地抹杀! 在这样四面楚歌的危机情况下,祝霆威竟然还能腾出精力保护他。这需要冒多大的险! 许闻见几乎要咬碎后槽牙才能冷静,他现在帮不了祝霆威,只能用自己的头脑,尽快想出解决困境的办法。 他深唿吸后,沉声道:「好吧,也就是说,尽管角色现在的魅力值是0%,但是沈西洲的心动值无法估算,所以才呈现乱码,我说的没错吧?」 「是的,那又怎么样?」 「既然心动值不是0%,那就代表沈西洲不一定没有心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闻见话锋一转,步步为营:「你有能力让我们离开游戏吗?原始码。」 「当然。在游戏里,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那不如这样吧。我让你看看你和沈西洲的另一种结局,还可以帮你报復他,满足你的心愿。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你帮我们离开游戏。」 「就凭你?」 「对,就凭我。」 「池染」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思考着这个交易的可行性,过了一会儿说道:「好啊,有本事你就让沈西洲爱上你试试!」 许闻见想也没想就回答:「可以。」 「沈西洲没有心,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确定要跟我赌?」 「我确定。」 「如果他没有爱上你呢?」 「那我随你处置。」 「池染」冷笑了一下,说:「那我就启动杀毒程序,把你杀死!就算我杀不了你的同伴,杀你可是轻而易举。」 许闻见长出了口气,「现在放狠话还太早了。你尽管等着看吧。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这个游戏叫什么名字?」 「池染」的脸微微扭曲,半晌平復心情后才回答:「这个游戏叫『缪斯』,我才是阿洲的缪斯。玩家,我等着你的悲惨下场!」 他一说完,许闻见就眼前一黑,紧接着神智慢慢清醒,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琥珀的猫脸。它正焦急地舔着他的脸。 许闻见坐起来,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内心的震惊迟迟没有退去,突如其来的真相给了他当头一棒,一是池染本人就在游戏内,二是沈西洲本人竟然也在,而且压制着祝霆威的精神力。这样说的话,祝霆威才是寄居者,难怪他一直沉睡,竟然落到这种境地。 池染竟然能犯下这么多杀孽,看那疯疯癫癫的样子,正印证了兔子急了也咬人的俗语,恐怕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而沈西洲在游戏中轮迴,却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游戏内,被池染报復,直到精神力衰竭消散那一天。 再想想出来前得到的那个答案——这个游戏叫「缪斯」?沈西洲叫池染缪斯,又叫楚妍缪斯。回忆起当时的心情,简直痛苦难过得想死,所以才拿了一把刀,准备杀了沈西洲再自杀。 可是这个游戏的名字却叫「缪斯」,池染真是一个可恨又可怜的人,直到死还对沈西洲念念不忘、又爱又恨。甚至用这个扭曲的游戏记录两个人不存在的爱情,把自己和沈西洲锁在这个只有无尽痛苦的地狱之中。 但池染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沈西洲不一定没有爱上他。只是楚妍出现的时机太好,在两人的感情进一步发展之前,强行挤进了这段关系。这就导致三个人互相仇恨,池染因为嫉妒而变得面目全非,最终一起走向毁灭。 许闻见赌的就是沈西洲对自己有感情,不仅有,还很难割捨。在一段感情中,爱得更深的人就会变得被动。他必须改变自己的被动地位,掌控一切。 许闻见走到阳台上,看着在花园里休息的沈西洲,心中的复杂的情绪慢慢消失。他确实代入角色太深,不可避免地爱上了沈西洲。可是在经歷过无数次伤害后,他彻底冷静下来。 他不像池染那样极端,也不会那么卑微地放下自尊,极力讨好和委曲求全。既然已经恢復自我意志,他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不择手段地完成任务,救出祝霆威。 第39章 新的计划 也许是许闻见的目光太不加掩饰,沈西洲转过头来,正好与他对视。这一次,许闻见居高临下,而沈西洲仰视着他,仿佛预示两人的身份将会调转。 沈西洲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看不懂的情绪,这还是第一次,沈西洲产生了一种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的感觉。 许闻见走下楼,坐到他面前说:「阿洲,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是因为楚妍给我看了你们的录像,听见你夸奖她,我很嫉妒。」 「阿洲,我曾经以为我是你唯一的缪斯。但是楚妍也变成了你的缪斯,她能给你带来灵感。所以我嫉妒她,也讨厌现在这个一无是处的自己。我一直都知道,我配不上你。」 许闻见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那句话:「所以,我们分手吧。」 第74页 说出分手的一刻,许闻见感觉自己身体中作为池染的一部分在隐隐作痛。那些不眠之夜,那些默默掉落的眼泪,还有一次次的苦苦哀求和被碾碎的自尊心,无不诉说着血淋淋的教训。 他扮演池染太久,爱得太痛,痛得太久。这种畸形的爱就像化脓的伤口,如果不干脆利落地剜掉,迟早会要他的命。他不要再爱沈西洲,一分一秒也不要。 他也不想再受爱情的苦,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眼里只剩下任务。而分手也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沈西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沈西洲脸色冷得吓人,半晌后却忽然笑了,大约是冷笑或是不以为意的笑,在脸上一闪而逝,随后说道:「好啊,走吧,我不会留你。」 他早已习惯了池染会自己回来祈求和好,只要风筝线还在手里,风筝就不会真的飞走。可是这一次,「池染」割不断的线,许闻见来割断。 许闻见默不作声地转身进屋,开始收拾东西。他收拾了一些衣物,把沈西洲送的东西全部留在了这里,翻出以前的合照时,他一张张地看了一遍,摩挲着照片,最后放进抽屉里。 而那一枚曾经被池染——也是他视如珍宝的金色胸针,他擦干净后放到桌上,作为最彻底的告别。 沈西洲在外面坐了一整天,他什么也没做,浪费着宝贵的时间。同意分手的时候那么漫不经心,等人走了,他却后知后觉地怒上心头。就像被养的听话宠物咬了一口,让他难以接受。 他绝不可能主动联繫池染,甚至下定决心,等下一次池染找上门来苦苦哀求的时候,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谁先提出分手,谁就要付出代价。 许闻见离开沈西洲家后,重新租回了以前的房子。除了衣服,他只带了自己的猫。 他太累了,精神和身体都疲惫不堪,他尝试联繫罗云山,却怎样都联繫不上。他只好先拿出电脑,开始制定一个完整的计划,用来沈西洲,达成和原始码的交易。 首先,他要搞清楚沈西洲为什么会对楚妍感兴趣,甚至能发展出进一步的关系。 为此,他调出前面的剧情,反覆观看与楚妍相关的内容,乃至楚妍发给自己的监控录像也看了好几遍。 楚妍在沈西洲心里是「恶之花」,而池染在他心里是单纯无瑕的白纸。这恰好是两个极端。许闻见突然意识到,沈西洲不仅对美的追求是极端的,对爱情的追求也是极端的。 但是他对池染的爱还有更多要求,不仅要有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更要这双眼睛能焕发光彩,这才是最美的。 由此可知,沈西洲移情别恋的原因,很可能是自己作为池染的魅力值跌到了0%,自己作为他的收藏品,却变得平平无奇,这让他感到厌倦和失望。 于是他自然而然被楚妍吸引,也就是所谓的缪斯女神。 分析完这些,许闻见心里的计划变得更加严密完整,于是迅速记录下来,又修修改改到天亮。 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下就会想到沈西洲,想到许多不该想的东西,被那些压抑的情感逼得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想,不能心软,不能再被沈西洲左右情绪。 他身心俱疲,不知不觉间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此时趴在他脚边的琥珀抬头叫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便跳上他的腿趴下,用自己柔软暖和的皮毛给他保暖。 许闻见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一无所有,投身于一场大火中,如同飞蛾一般被烧成了灰烬。 当他惊醒时,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他抱着琥珀,埋在它身上悄悄擦掉了眼泪。 琥珀也惊醒了,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眼中映出他悄无声息落泪的样子。 三天后,在一家旅馆的楼下大厅,一个男人喝得醉醺醺地走进来,一边拿着酒瓶子继续喝,一边骂骂咧咧道:「臭婊子,老子迟早要弄死你,敢算计我……知道我是谁吗……」 他走着走着,突然被拱起的地毯绊了一下,旁边有人伸出手来扶住他。 「谢谢啊……」男人说。 「不客气,你住在哪,我送你上去吧。」许闻见说。 「你是服务员啊,呵,这小破地方服务这么周到。」男人搭住他的肩膀,又灌了一口啤酒,拉着他往电梯里走,说:「三楼,小哥给我按一下。」 许闻见按下三楼,又扶着他一直进屋里。男人的房间里到处是垃圾,一片脏乱差的样子。许闻见把他推到床上,见他沾床就睡,无奈地过去开窗通风。 他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在窗户边坐了很久,一直等到男人睡醒。 「……卧槽,你谁啊,怎么在我屋里。」男人醒过来吓了一跳。 「我送你上楼的,记得吗?」许闻见踢开脚边的一个易拉罐,走到他面前说:「张泰,我想问你,关于赵晓敏的事情。」 闻言,张泰警惕地问:「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是不是那个贱人让你来的?」 「别激动。」许闻见倒了一杯水放到桌上给他,又坐下说:「我不是赵晓敏派来的,只是一个想知道真相的记者。关于你们的女儿坠楼的事件,我有一些疑问。她真的是被你扔下楼的吗?」 张泰冷笑一声,「不是,我说了不是,你们还不是不信。你们这些狗屁记者,搞一些狗屁舆论。告诉你们,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没有证据,你们就别想得逞。」 第75页 「舆论断案向来愚蠢,却有时能妨碍司法公正。最终判决还没下来,这个案子就永远不会结束。我说了,我是来找真相的。这件事确实不太寻常,如果你能配合我的调查,我可以帮你打舆论反击战。」 男人一愣,不可置信地说:「你愿意帮我?」 「那就要看你到底有没有杀人。」许闻见紧盯着男人的眼睛,审视他的一举一动。 事实上这三天里,许闻见一直在收集关于女童坠楼案的所有新闻,如他所料,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张泰在新闻种被塑造成一个杀害亲生孩子的禽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新闻中的一切都是站在赵晓敏的角度报导,全是捕风捉影的猜想和女人的一面之词。毕竟这个女人在镜头前哭得那么惨,谁又能怀疑她在撒谎呢? 至于报导这件事的,就是当初抢走新闻的那个李记者。李记者开设了一个专栏,专门报导这件事,还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更新相关的消息,为赵晓敏发声,公开谴责张泰的所作所为,甚至利用犀利的言辞对张泰进行攻击。这样的举动令他一时之间名声大噪,还被民众称为最有良心的新闻人。 但许闻见的新闻不是白干的,他有池染的经验加成,立刻发现了李记者的用意。这个人表面是为赵晓敏发声,实际上是在利用新闻给自己竖立犀利的人设,从而打响名气。 而他这样做,就是看准了张泰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杀孩子,加上赵晓敏是弱势群体,更容易被民众同情。所以无论法律上怎么判决,他始终站在道德高地,永远是正义的一方。 至于张泰,看他如今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大恶人。没有人在乎真相,人们只是想指责他是个禽兽,从而彰显自己的正义。 更可怕的是,如果绝大多数人认定张泰是个恶人,此时少数人提出质疑的时候,这些少数的人也会被认为和恶人共情,从而遭到唾骂和羞辱。这样下去,没有人敢质疑,也没有人敢为张泰说话。 哪怕最终判决张泰无罪,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真的无罪。 许闻见说:「我愿意相信你,最重要的原因是你一审无罪。但是在这样的舆论形势下,二审究竟是什么情形,谁都说不准。张泰,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我吧。」 会谈结束后,许闻见拿着录音笔往外走,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做。正走到大街上,突然有一辆车停在旁边。 车窗降下,里面的人惊讶道:「池染?」 许闻见一时间没认出来,直到他摘下墨镜,才发现是关明珏。许闻见低头问:「顺路的话能带我一程吗?」 关明珏愣了一下,让他上车了。 「听说你从电视台离职了,我也联繫不上你,你把我删了?」关明珏问。 许闻见说:「说来话长,不介意的话,重新加个好友?」 说着,他就拿出手机,一脸友好地加上了关明珏的好友。 关明珏看着他,挑眉道:「你删我的事情,总得给个说法吧?」 「好说好说,就是太复杂了,等有机会再慢慢说。」许闻见说:「删你的事情,我向你道歉。这样吧,我请你吃饭赔罪,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行。」 「晚上,我家,你做,行不行?」关明珏故意刁难。 「行啊。」许闻见答应得很爽快,虽然自己不会做饭,但是从池染那学了点烹饪技术,因此很有信心地说:「我有几道拿手菜,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关明珏很是意外地看着他,半晌后才说:「以前没看出来,你心态很豁达嘛。」 「可能是分手了,心态自然就变了。」 「你终于捨得分手了?」关明珏笑道:「我以为你要一辈子做沈西洲笼子里的金丝雀呢。现在分手了,是不是意味着我有机会了?」 当然可以。许闻见等的就是这句话,但他笑了笑,只是说:「我现在只想努力工作,让沈西洲看看,离开他之后,我变得有多好。」 关明珏眼前一亮,这样自信的池染,让他喜欢。 第40章 反击的号角 几天后,网络上出现一股洪流,迅速席捲各大论坛和社交媒体。 「你看你看,听说那个女童坠楼事件有反转。」 「什么,真的假的,让我看看。」 「真的,现在有传闻说那个女童不是张泰的亲生孩子。」 「哪来的传闻啊,有证据的吗?」 「有知情人爆料,张泰要求做亲子鑑定,但是赵晓敏拒绝了。你说要是亲生的孩子,她为什么要拒绝?还不是心虚。」 「可是,不是传言张泰有背景吗?会不会是他上头的人用这种阴谋在保护他?」 「抛开背景,赵晓敏为什么拒绝亲子鑑定?做鑑定明明是对她有利的啊。」 网络上很快聚集了很多网友,要求做亲子鑑定,给大家一个真相。赵晓敏的完美受害者形象第一次遭到了破坏,只需要一点点怀疑的种子,越来越多的质疑就会生根发芽。 当然,也有理智的网友站出来,揪出了事情的重点,并且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啊,不管孩子是不是张泰的,他都不应该杀人啊。他杀人了就应该坐牢,亲子鑑定根本不重要好不好?」 许闻见等的就是这样的声音,于是在风向转变的时候,他又发布了一篇新的帖子,从更加理智的角度分析女童坠楼事件。 第76页 大家终于发现了这件事真正的重点,那就是没有证据证明张泰真的杀人了。所有的指控都是基于猜测和赵晓敏的一面之词,而赵晓敏似乎在孩子的事情上撒谎了,所以她的话的可信度也直线下降。 现在只有一个破除困境的方法,那就是做亲子鑑定。 李记者着急地给赵晓敏打电话,质问:「张泰是不是要求做过亲子鑑定?」 赵晓敏支支吾吾地说:「孩子都死了,我哪有心情做什么亲子鑑定。」 「你跟我说实话,晴晴是不是他的孩子?」 「李记者,你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用啊?你答应了要帮我的,张泰是个负心汉,他要整死我!」 听她顾左右而言他,李记者着急地说:「赵晓敏!晴晴根本不是他的孩子,对不对?你可真是害死我了!我是说要帮你,可是你怎么能跟我撒谎?!」 「对!晴晴确实不是他的孩子!」赵晓敏哭起来,「那又怎么样?李记者你可不能不管我啊,那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要张泰偿命!」 李记者沉默了半晌,突然低声问:「孩子是张泰杀的吗?」 「你什么意思?!是他杀的,就是他,当着我的面,从楼上扔下去的!我可怜的晴晴,哭着喊着啊,还在叫妈妈。」 「赵晓敏,你先不要哭,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但是你必须告诉我真相,我才能想办法。现在网上都是对我们不利的声音,我们很被动。我答应你,就算孩子不是张泰杀的,我也会操控舆论,帮你钉死他。你想这都几个月了,我是不是对你的事情尽心尽力?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到最后。所以告诉我真相好吗?我们要在同一战线共同作战才行。」 赵晓敏止住了哭声,她犹豫了很久,才问:「李记者,你真的会一直帮我的对吧?不管发生任何事情。」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 「你发誓。」 「好。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帮你到最后。」 赵晓敏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说:「是晴晴自己摔下去的。当时……当时我没有注意,一回头就看见晴晴爬到窗台上了。我……我当时只顾着吵架,一回头就看见孩子摔下去了,我的孩子,还那么小。要不是张泰总是跟我吵架,还打我,我怎么会没注意到晴晴?都怪他,都是他害死的晴晴!」 李记者心都凉了,匆匆安抚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演技那么好,一直在欺骗他,误导他在网上发布很多过激言论。最离谱的是,孩子真的不是张泰的种。他瘫倒在椅子上,眼前一片昏黑。 不多会儿,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进来。李记者有气无力地问:「你好,哪位?」 「我是池染。」 「池染?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李记者想起这个人,突然冷笑道:「哦,当初是我从你手里拿走的新闻,怎么,现在你想来嘲笑我?」 「李记者言重了,当初是领导做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我自然也没有怨恨过你。」 「那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最近赵晓敏和张泰的事情,在网上讨论度很高。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嗯,那又怎么样?」 「想必你已经和赵晓敏通过电话了,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李记者,该脱身的时候就应该尽快脱身。真相总会大白的,但你现在还有退路,同事一场,我只是想提醒你,别赌上你的人生,去帮一个撒谎成性的女人。」 李记者勐地从椅子上坐直问:「网上关于张泰的消息,是不是你散布的?」 「谣言才叫散布,我发布的消息句句属实。」 「你!」 「李记者,我无意针对你。只是我现在掌握了一些关键证据,如果你继续帮赵晓敏,可能会身败名裂。所以才特意来提醒你,尽快抽身吧。」 说完,许闻见就挂了电话。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关键证据,只是在诈李记者。如果赵晓敏真的陷害了张泰,那李记者势必会因为这通电话而产生顾虑,从而开始行动。 这是心理博弈,许闻见只需要等李记者自己上钩。 事实上,李记者的心理防线比许闻见想得还要脆弱,当天晚上李记者就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万字长文,揭露了赵晓敏对张泰的陷害,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受到的欺骗。 一时间网上风向骤变,全网譁然,十分钟内就升到热搜第一,并且衍生出了好几个不同的词条,全部上了热搜。网上对于女童坠楼案的讨论达到了空前热度。 就在第二天早上,突然又多了一个词条——赵晓敏跳楼。 打开热搜上的视频,只见赵晓敏站在天台上,刚往下跳,就有一个人冲过来扯住了她的胳膊,就这样悬空了足足十几秒,终于有人冲上天台,救下了他们。 这个拉住赵晓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闻见。 他怕赵晓敏可能有过激举动,于是过去查看情况,也就刚好救下了正要跳楼的她。危急情况下,许闻见顾不得那么多,最后撞伤了自己的肋骨。 他躺在医院里倒吸凉气的时候,关明珏戴着墨镜,拎着果篮偷偷摸摸地过来看他热闹。 「你没事吧?没想到你还是个英雄主义啊。」关明珏反手拉上床帘,这才敢摘下墨镜。 第77页 「辛苦大明星过来看我。那个时候,我哪想得了那么多。」许闻见缓了口气,接着说:「要是让她跳了,我真成罪人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明天你就知道了。」许闻见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说:「能不能麻烦你扶我起来?」 「不用这么客气,起来干什么,就躺着呗。」 「不是……我想上厕所。」 关明珏笑起来,笑够了才把他扶起来,一步步地扶进厕所里,又问:「要不要帮你脱裤子?」 「客气了,我有手。」许闻见看他还站在旁边,忍不住说:「你能不能转过去?」 关明珏从善如流地转过去,却在听见水声的时候又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许闻见回答:「你在想入非非。」 「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直白了。」 「谢谢夸奖。」许闻见穿好裤子,又扶着关明珏走回床上。躺下的时候,一口气还要分两口喘。 「你真没事吧?」关明珏在床边坐下,剥开一个香蕉给他。 许闻见接过香蕉说:「问题不大,就是有点疼。」 「我是说你心里,分手的创伤。你这人专情又长情,没那么容易忘记沈西洲吧?」 许闻见不置可否。毕竟专情又长情的是池染,他许闻见只是一个惯犯渣男,有情,但不能长久。对沈西洲的那点喜欢,迟早会被时间消解。 见他不回答,关明珏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可以等,你还欠我一顿饭呢,等你收拾好心情了,记得还啊。」 「记着呢,放心吧,欠不了。」 「行吧,我也有急事,就先走了。需要帮忙的话给我打电话。」 「嗯。」 等关明珏走了,许闻见刚准备躺下歇会儿,病房里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渣男前男友,沈西洲。 许闻见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好整以暇地看着沈西洲,这个男人给他的永远都是一张冷脸,偶尔流露出的温情都是虚假的伪装。而现在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许闻见不由得想,沈西洲和任何女人分手,都是风度翩翩和平分手,到了池染这儿,却要互相折磨,冷酷相待。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池染反倒是最特殊的。 「沈老师怎么来了,也看见新闻了?特别来看望我的?」许闻见笑眯眯地问。 「好玩吗?」沈西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自己搞进医院,就是为了吸引我过来?」 许闻见眼皮一跳,压住了心里的不悦,说:「只是一个意外,不知道沈老师为什么要把我想得这么下作。我还是惜命的。」 沈西洲冷哼了一声,看了眼多人病房的环境,说:「我联繫了私人医院,走吧。」 「这儿挺好的,就不麻烦你了。」 「你是认真的?」沈西洲的眉头微微蹙起。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要是沈老师想跟我探讨感情,不如坐下吃个橘子慢慢聊吧。」许闻见指了指旁边的果盘:「这是关明珏刚送来的,很新鲜。」 话音刚落,就见沈西洲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许闻见冷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剥开了一个橘子。 他很了解沈西洲,这个人本质上还是像个自私的孩子。对于他来说,自己不要的玩具,哪怕不要了,扔进垃圾桶里,也不允许被别人抢走。 第41章 阴谋与真相 事情比许闻见所想的还要顺利,事件的反转把几个当事人推上风口浪尖,成了今年以来最具有话题性的热闻。 而许闻见也获得了张泰的信任,得到了更多内幕消息,凭着自己一手的资料,他重新入职电视台,成了特聘记者。 回到电视台之后,他第一时间去找了孙璇。他们的探秘真人秀节目已经结束了第一季的拍摄,许闻见看完了整期节目,发现反响还不错,但是关于姚野的争议很大。 姚野是有实力的,问题就在于他的野心表现得太明显,引起了很多观众的反感。他们在网上讨论这个节目,说姚野太爱抢镜头、太强势,总是打断嘉宾说话。尤其是有的嘉宾有很多战斗力超强的粉丝,在姚野的镜头里狂刷弹幕,对他进行人身攻击。 许闻见发现,路人缘真的是一个很玄学的事情,比如姚野就没有什么路人缘。而池染这种柔软的性格就特别容易被人喜欢。 因此关于那一次的直播网暴事件,许闻见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还有后来的赵晓敏事件,新闻莫名其妙就被抢走了,而且还被领导批评了一顿。这是完全没道理的。以池染的才能,不应该频频受挫,甚至走到穷途末路。 孙璇出来的时候表情不太好看,阴阳怪气道:「池大记者混得不错啊,我还以为您要淡出这个行业呢。」 「师父,别生气了。」许闻见笑着上去搭他的肩,见他没有反感,心里就有了底,又说:「我那是遇人不淑,现在看明白了,你才是真的对我好。你是我哥,是我亲哥。」 伸手不打笑脸人,孙璇摇摇头,脸色也放松了,非拉着他出去吃饭。许闻见此行主要是要把以前的人脉都找回来,于是又多喊了一些人,都是当初和池染关系很好的朋友,大家一起出去聚了聚,该加回来的好友全都加回来。 等到散场的时候,一个女人拉着许闻见要说什么,两个人避开了其他人,女人才说:「池染,咱俩也这么多年朋友了,我也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说,唉,但你回电视台之后,还是多长点心眼吧。」 第78页 「怎么了?」 「我也是听的小道消息,不知道你得罪谁了,有人在给你使绊子,不让你在这行混下去。当初那个女童坠楼事件本来是你的新闻,全台都知道你的新闻被抢了。后来我听别的栏目组聊天的时候,他们说是有大人物在上头施压,目的就是排挤你。我也奇怪呢,你能得罪到什么大人物头上?」 许闻见也感到事情很不寻常,回家时一直思索这件事。他看着路口的交通指示灯从绿色变成红色,红灯代表着禁止前行,就像池染的事业,无形中总有一盏红灯亮着,阻拦他前进。 他忽然想到了那天的谈话,实验室的女助理明嘲暗讽的那些话,由于他当时心情低落,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去听。现在想想,也许女助理所说的话切中要害。 pua是一种打击人自信,使对方变得自卑,从而对自己产生极度依赖的控制手段。这正是池染的变化。 而池染所遭受的一切挫折,背后操控的那个人,那个所谓的大人物,除了沈西洲,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一股凉意爬上皮肤,使许闻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深夜的风吹来,让他感到刺骨的冰冷,仿佛瞬间坠入冬夜的冰窟里,将他的手脚冻僵。 沈西洲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许闻见一刻不停地调出前面的剧情,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一遍又一遍,又雇了几位私家侦探调查过去经歷的所有事情。 经过好多天的调查,许闻见才彻底搞懂了沈西洲的所作所为。 他用甜言蜜语和体贴温柔织了一张大网,等池染掉进网里,他就像吞食猎物的蜘蛛,将猎物从头到脚一点点撕碎,吃进肚子里。 那一次的直播,池染被疯狂的粉丝网暴,热搜就是沈西洲买的。大约是因为池染不顾他的阻拦,坚持和关明珏做这档节目,于是他用这种方式惩罚池染。池染感到害怕,于是道歉、求和。而他只需要高高在上地原谅他,接受他的哀求。 在池染最脆弱和没有自信的时候,沈西洲又进一步打击他的信心,导致他放弃最好的节目机会。并且派出姚野这个人,竞争节目,抢夺他身边的朋友和人脉,让他渐渐变得孤身一人,也就变得更加脆弱和不堪一击。 最后,当池染付出无数时间和精力,获得第一手的爆炸性社会热点新闻,眼看就要重拾信心的时候,沈西洲又出手了,这一次他夺走了池染花费巨大努力、满怀热情准备投身的事业。 在接连不断的挫折和沈西洲日復一日的洗脑中,池染终于被击垮了。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沈西洲,这也是他人生中唯一还饱含热爱的情感。 可是沈西洲辜负了池染,因为沈西洲并不爱他。 不得不说,沈西洲简直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魔,用一个个精心策划的阴谋毁掉了池染的人生,而这仅仅是因为他喜欢池染的眼睛。多么自私的一个人,为了一己私慾,可以枉顾他人的真心真情。多么可怕的一个人,把他人当成自己的收藏品,为此可以毁灭他人的个人意志。 许闻见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知道真相的这一刻,他对沈西洲的最后一丝情感也熄灭了。也许从后来的种种行迹来看,沈西洲未尝没有动真心。可是许闻见已经找不到任何原谅他的理由。 在这样畸形的关系里,任何感情都终将走向毁灭。 许闻见很想跟罗云山聊聊天,可是联繫不上他,只好把琥珀抱到桌子上,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跟一只猫说些什么。 琥珀睁着大眼睛盯着他,歪了下猫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往桌上一倒,露出了自己白色毛茸茸的肚子。 这样子仿佛在说,别难过了,吸我。 许闻见看着它滑稽可爱的样子,突然就笑了,心里的郁闷也不知不觉间一扫而空,抱着琥珀,把头埋在它的肚子上,深吸了一口,这种温暖的触感让他久久不愿离开。 谁能想到,他许闻见也有这么一天,受了情伤后,要从一只猫猫身上找安慰。 这一次的郁闷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许闻见知道自己没有时间颓废,他和祝霆威的生命都时刻受着威胁,而他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开始了。 女童坠楼案的巨大反转引起热议,李记者被电视台辞退,而张泰洗刷冤屈,按照当初的约定,在蜂拥而来的媒体面前感谢池染对他的帮助。 池染这个名字终于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里,经此一役,在网络上大火了一把。电视台特邀他参加新闻节目,对张泰的事件进行讨论,而这一期节目的收视率达到了歷史最高。 节目播出后,许闻见发现自己的角色魅力值从零升到了五十,再看沈西洲的心动值,却显示无法查看。很明显,原始码不想让他看到心动值,从而阻碍他的计划。 这样充满报復心理的幼稚举动,并没有让许闻见感到为难。相反,他还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窥探到原始码的真面目。那是从善良单纯如同白纸,变成了极度扭曲善妒的污泥一样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死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他人生的意义却是另一个人的爱,多么可悲。 许闻见心中对于沈西洲的反感在发酵。池染对他的真心就像葡萄酿成酒,又香又烈;而许闻见对他的感觉就像酒窖里的烂葡萄,不想多碰。 尽管如此,许闻见还是不得不先咽下这口气,他是一个心智成熟的人,他的风度在于妥善处理自己的所有情绪。就像过去应付情人的崩溃和质疑时处变不惊的样子,他应付自己波澜起伏的心境,也有同样稳定的心态。 第79页 在自己热度最高的时候,许闻见开通了自己的社交帐号,并且参加了一档泛知识类型的座谈节目,节目办了很多年,因其深刻的内涵而有口皆碑。节目是参与者围绕一个主题进行探讨,许闻见参加的那一期探讨的主题正是关于网络信息传播的。 近些年来,网络上的新闻事件出现越来越多的反转,使许多网民不敢轻易跟风,尤其是赵晓敏事件里受到的巨大欺骗,让大家对所有网络信息都产生了警惕。 正好池染有两次都在网络舆论的漩涡中心,一次是遭受网暴,一次就是帮助张泰。 主持人便问起他,关于那次遭受的网暴有怎样的感想。 许闻见已经不太记得那种感觉了,那是他作为真实自己从不曾体验过的恐慌,他必须仔细回想,才能把那时候的每一个细节都回忆起来。 那种草木皆兵的害怕,坐立难安到浑身发抖,甚至手脚发麻、唿吸困难,仿佛被害妄想症的妄想成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那种恐惧是常人很难想像的,更何况网暴带来的心理压力几乎能压垮他。 正是这种精神压力,才让他中了沈西洲的陷阱,变成了一个奴隶。 许闻见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这种规律的动作给他带来一些稳定,他笑了笑,靠在椅背上说:「我当时遭受了很多非议,但是我的爱人一直支持我,他始终是我的后盾,是帮助我排除万难的人生导师。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哦?你有一个爱人?他一定给了你很多精神上的安慰吧。」 「是的。当时有很多人攻击我的性取向,其实他们说得没错,我是喜欢男人,我的爱人就是一名男性,而且我很爱他。」 第42章 情感博弈终分胜负 这个话题并没有深入聊下去,许闻见也没有透露这个同性爱人是谁,但节目播出后在网上引起了一些争议。毕竟同性恋还是比较小众的圈子,尤其是公众人物很少会提及自己的同性取向,更不会在节目上明说。 节目后不久,许闻见就在自家楼下遇见了沈西洲。沈西洲站在一棵树下,由于春天早早到来,树枝上长满了嫩绿的叶子,充满勃发的生机。许闻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最近越来越能看到这些美丽动人的细节,这是哪怕在现实世界里,他也不曾有过的习惯。 他插着口袋走到沈西洲面前,神情惬意地问:「沈老师,在这里站着,应该是在等我吧?」 自从上次在医院里不欢而散,两人就没有联繫过,这次沈西洲出现在这里,依旧风度翩翩、神色淡定,不似前两次那样阴沉,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 沈西洲说:「最近楚妍在看你参加的节目,听她说,你的发言很大胆。」 许闻见笑了一下,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就连看了自己的节目,也要特意提及是通过楚妍才知道的,而不是他刻意要去看。许闻见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是这么容易看懂,只要从感情中跳脱出来,就能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是的,我想坦率一些,所以就说了。」许闻见说:「也许会像那次一样,遭受某些人的网暴,但是我已经不怕了。」 「染,无知者才无畏。我以为你经歷了许多事情之后,能变得更加三思而后行,而不是这么鲁莽。」沈西洲说:「我不想看见你重蹈覆辙。」 许闻见看见他循循善诱的伪善面孔,仿佛又酝酿着一个新的阴谋。但许闻见并不怕他,转而说:「沈老师,你的告诫,我会铭记于心。但你出现在这儿,仅仅是为了告诫我不要太张扬吗?」 「你在节目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哦,原来如此,沈老师以为我说那些话是在向你示好,我确实爱你,可是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对我的爱。」许闻见问:「你爱我吗?我想听真话。」 沈西洲靠近他,又露出那蛊惑的眼神。他也许是一名厉害的催眠师,因为当他用这样深情的眼神看着任何一个人,他眼底的漩涡都能将对方紧紧锁定。曾经池染就是这样,被这种伪装的深情欺骗,被这样的凝视蛊惑得心跳加快,坠入情网。 几乎没有人能抵抗他的诱惑,一个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中世纪贵族,一个才华横溢的世界顶级设计师,哪怕是他编造出来的爱意,也具有十足的迷惑性。 「我当然爱你。」他说。 「那你可不可以只爱我?」许闻见紧接着说:「不再和其他任何人有情感纠葛,只和我接吻,只为我画像,只让我做你的缪斯?」 「你想要的太多了。」 「不,我还想和你结婚,和你在一起一辈子。」许闻见抓住他的胳膊,「我想要的的确太多了,可是你既不能给我,又要不断出现在我面前,让我难过。阿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沈西洲嘆了口气,抱住他说:「现在倒是不赌气叫我沈老师了。染,我们一直都是那样,一直过得很好,为什么非要强行改变?」 「因为我过得不好。」许闻见靠在他怀里,声音也轻了许多:「阿洲,我难过得想死,有好几次,我都想着直接死了算了,可是我又不敢。看见你和那些女人在一起,我真的难受得想把心挖出来。我分手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而是我想活着,所以我想让自己不要再爱你了。可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给我一些无望的幻想。」 第80页 说完,许闻见推开他,站得稍远一些,用那双沈西洲最爱的琥珀色眼睛盯着他,决绝地说:「我发誓要清醒地面对你,所以你不要再来见我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忘了你,忘掉和你在一起的回忆,那个时候我才是真正的解脱。」 「你不会。」沈西洲靠近他说:「你不会爱上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为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 哈,有意思。许闻见轻撇了下嘴,极力将自己的表情隐藏起来。沈西洲了解的是池染,所以他表现出十足的信心,觉得自己能拿捏住池染。可真正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许闻见,他甚至不知道面前人的真实姓名。 许闻见用着虚假的身份体验了一段虚假的人生,又要与面前这个虚伪的人虚与委蛇。他忽然觉得一切都这么可笑,而自己站在这里,和沈西洲谈论的感情又这么可悲。 「可是你不爱我。」许闻见摇摇头,眼眶发胀泛红。他拒绝了沈西洲的拥抱,手掌抵在他的胸口,将虚情假意拒之门外。 「我能给的已经全部给你了,染,你忘了你曾经发过的誓吗?你要背叛誓言和承诺,背叛我吗?」沈西洲变得强势起来:「你的分手只是气话,我允许你赌气,甚至可以搬出关明珏来气我。但是也该适可而止。」 他竟然还敢提誓言和承诺,池染在懵懂无知时,被他矇骗之下才许下了爱情的承诺,而他却满口谎言,从不信守任何诺言。 「我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分手,沈老师,我不是未成年的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许闻见又一次后退。 一而再再而三的疏远,让沈西洲的耐心消耗殆尽。他也许觉得自己跑到这里是一个错误,池染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喜欢掌控一切,所有出乎他意料的东西都让他感到烦躁。 「希望你真的想清楚了,永远不要后悔。」沈西洲的眼神变得有些冷,他的教养让他在这种公共场合下保持风度,既不会愤怒也不会争吵,而是双手插进口袋,赌气一般转身走向路边停着的轿车。 他这辈子也没向任何人求过复合,但是在电视上看见池染说那些话,他心里的渴望简直突破了极限。 他矛盾得就像恐水症患者,口渴得几乎要死了,明明渴望水却又恐惧水。只是他从不承认自己恐惧,也从不愿意低头认输。 他仍以为只需要自己稍微表露善意,池染就会从善如流地回到他身边。所以当面前的人一再拒绝,他的烦闷终于达到了顶峰。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他马上离开这里。只要池染叫他一声,他就会马上停下,可是他没有等到任何挽留。 上车后,沈西洲用力锤在方向盘上,抬手将头髮揉得乱成一团,而后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许闻见目送他离开,右手握成拳又松开。他刚才用这只手抵住沈西洲的胸口,那时候他隐约感受到了心跳的搏动,那是一种非常强烈的跳动,预示着某种压抑着的情绪亟待爆发。 许闻见故意在节目上说那些话,就是想看沈西洲有什么反应,如他所见,从沈西洲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场情感博弈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那强烈的心跳和隐藏的激动情绪,无一不彰显着他的本心,那就是对池染的占有欲,而驱使这样一个傲慢的人纡尊降贵来求复合,除了爱情,没有其他原因。 只是沈西洲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动心了。于是他重复着占有和伤害,一边不自觉地投入感情,一边又拒绝用真心爱一个人。扭曲又偏执,这才是沈西洲。 那种可悲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许闻见望着天空说:「池染,看来你们两个都没有真正看懂对方。」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而后就是冰冷的沉默。看来原始码池染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也不肯相信任何人。 许闻见没有任何与原始码沟通的方法,除非对方心甘情愿地出现。他失望地回家,好在有一只小猫乖乖蹲在门口,一见他进门就跑过去在他脚边转来转去,用脑袋蹭他的腿。 「乖猫。」许闻见把它抱起来。在这个游戏里唯一能带给他慰藉的就是琥珀,所以他并不把琥珀当成一组数据,而是真实的生命看待。琥珀的存在让他的孤独消解了,甚至让他心里的不安也没有那么强烈。 他依旧重复着每天尝试联繫罗云山,尽管每次都得不到回应;他还尝试去感知祝霆威的存在,只要精神力还能感知到,就说明祝霆威本人还活着。 做完这些事情,他才能安心上床睡觉,这种时候,琥珀就会灵活地蹿上床,窝在他的枕头边上,揣着前爪,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一起睡觉。 许闻见原本对小动物无感,但琥珀的种种行为都让他感觉很可爱,尤其是有一次他忘了等琥珀进门,自己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等第二天起床后才发现琥珀就趴在门口,安安静静地趴了一整夜,眼神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这越发让许闻见喜欢,他相信琥珀在设计之初就有通人性的设定,这也是原始码池染对它的偏爱。 也许是一语成谶,网络上对于池染的讨论变得越来越激烈,而后不知道是哪来了一些营销号,突然对池染进行造谣,包括但不限于说他脚踩两条船、参与过暴力,靠不正当手段排挤同事等等,说得头头是道,甚至伪造了一些可笑的证据。 第81页 这样拙劣激进的手段,让许闻见不由得想到了沈西洲,不管是不是沈西洲做的,有前科的人就不值得信任。 许闻见一边翻看着网络上的谣言,一边摸着怀里的猫,见猫也睁着熘圆的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他挠了挠猫下巴问:「看的懂吗?还很认真似的。」 「喵~」 「好好好,不说你了,小祖宗。」 许闻见又翻了几条留言,发现大家变得谨慎了,许多人不再跟风黑,而是要求营销号拿出更多更有迹可循的证据,甚至有网友扒出池染的简歷,对谣言进行比对破解。 在经歷了那么多次网络节奏的愚弄后,总算有一些人变得聪明谨慎,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于是这次的谣言风波在广大智慧网友的分析中,不攻自破。 第43章 动摇的内心 也许是春夏交替,昼夜温差太大的缘故,许闻见感冒了。他起初并没有在意,因为对自己所处的游戏世界心知肚明,作为玩家怎么会在游戏里生病?但小瞧游戏的下场就是被好好上了一课。 他早上起来头昏脑涨,精神不振,也没有食慾,琥珀围在脚边转来转去,他好几次差点踩到它,只好把它扒拉到一边,自顾自地在药箱里翻来翻去。按他本人的习惯来说是不可能准备药箱的,现实世界里的医疗科学极为发达,加上极为先进的城市天气调节系统,一年四季都是温和的气温。许闻见从小就是在太空中的星环城长大,几乎从来没有生过病。所有的病痛都是他在游戏中第一次体验到的。 这种感觉倒也不是不能忍受,换成池染接管身体,那一切都好说,但是许闻见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根本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药箱里的药不是临期就是过期,而且种类匮乏,许闻见翻了几下,全部都倒进垃圾桶里,然后把自己尽可能地裹得暖和一点,出门去找医院。 这个时代,感冒还是「绝症」,因为治不好,吃药也只能缓解症状,然后等一周,病症就会自己消退。 医生开了两种药,还有一种粉末状的沖剂。这让许闻见很头疼,在现实世界,他们有一种先进的药剂,只需要喝一管就能治好绝大部分的小病小痛。所以他搞不懂医生开的这些药为什么要饭后吃,也不懂为什么有一天三次一次两颗,还有一天两次一次三颗,更不明白为什么粉状沖剂里有甘草和土腥味,让人一直反胃。 比起受这些药物的折磨,感冒的折磨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许闻见放弃挣扎,蒙上脑袋就睡。昏昏沉沉中,他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喊自己吃药,好像和尚念经,或者是他奶奶无休无止的唠叨,可是那种语气之强硬,又像一个将军在命令自己的士兵,让他有些微妙的不爽。 他被这个梦给烦醒了,琥珀窝在被子上盯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双猫眼直勾勾的,有些气势汹汹和咄咄逼人。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许闻见问它:「是因为我今天没理你吗?」 「喵——」 「好了好了,小点声叫,还这么凶,可爱的小猫不能这么兇悍。」许闻见起床去烧热水,准备沖那个土腥味的沖剂,勉为其难地喝一口。 琥珀就像一个监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犀利的目光就像鞭子一样,随时准备鞭挞这个懒惰的病人。然而等许闻见喝完那个沖剂,它又变得软萌可爱,发出了带转音的娇弱猫叫,好像在讨好和撒娇。 「小猫咪怎么两副面孔。」许闻见不明所以地把它抱起来,狠狠地揉了一把。 这时候孙璇打了个电话来,许闻见问:「师父,有什么事?」 孙璇说:「神秘之地那个节目,我们准备策划第二季了,但是制作人有意把姚野给换了,关明珏还给你投了推荐票。怎么样,有想法吗?我也可以给你投一票,只要你想来主持这个节目。」 「让我考虑一下吧。谢谢你啊,哥。」 「客气什么,你好好想想吧,选主持人的事情到下周就得定下来,因为节目到下个月底就准备开机了。」 「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许闻见倚在座椅上,往后翘了翘椅子腿。他从池染那确实学到了一些主持人的经验,但是也只是皮毛。之前参加的那些节目,他都是嘉宾,只要提出一些犀利的见解就行,对他来说比较简单。 但是做真人秀的主持人可就不一样了,这是一门学问,不仅要和嘉宾搞好关系,更要和隔着屏幕的观众搞好关系,这需要极强的主持功底和亲和力。池染做得来,因为他有主持功底,也很有天赋,可是许闻见做不来,他是搞科研的,跟主持行业八竿子打不着。 但是机会摆在这儿,许闻见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主持这个节目绝对可以为自己的计划推波助澜。 「该怎么办呢?我又不是池染。」许闻见对着琥珀说:「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琥珀歪着脑袋,好像真的在替他想主意一样,过了一会儿,冲着他「喵~」了一声。 许闻见也学它歪着脑袋,仿佛动作同步就能达到思想同步一样,不过这动作真的给了他一些灵感,他突然就有了主意,抱起琥珀就举高,高兴地说:「你真聪明,琥珀,谢谢你给我出的主意。」 「喵~?」 许闻见立刻给孙璇打了个电话,沟通了一个多小时,过了没几天,事情就顺利地定下来了。 第82页 许闻见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他上了些节目,关注度很高,因此在电视台也有了许多话语权,又介入「神秘之地」的节目选址选题等内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但是在节目开机之前,他还是腾出了一天参加了一个珠宝展览,正是al主办的活动,网罗了世界范围内的优秀设计师的作品,举办了这场展览活动,公众都可凭票入场。 许闻见戴着墨镜和帽子进去,几乎没被人认出,只是显得有些鬼祟神秘。 穿过长廊走到大厅,他仰头望向二楼的玻璃隔间,那里是设计师聚会的地方,他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自己的目标。 此时沈西洲正恹恹地倚在栏杆边,对同行们的高谈阔论并不感兴趣。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反倒是池染的脸总是出现在脑海中,扰乱他的心情。 沈西洲感到自己被某种感情冒犯了,有一种奇怪的感情左右他的想法,让他冷酷的内心出现了裂痕。他绝不能接受自己受别人的言行所左右,这种被动地位只会折损他的骄傲。 他非常懊恼,想着要是参加一些活动,兴许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即使大堂里热闹非凡,他还是心不在焉,对这种社交毫无兴趣。 他甚至想过,自己应该尽快忘掉池染,那个楚妍就挺有趣的,不如试着和楚妍交往一下,这样就能让自己变回平常心。 总之,他从没想过要认输——向池染求和就是认输。 他手里拿着别人送的小玩意,心不在焉地把柔软的黄金质地边角掰弯又掰回来,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目光突然就被一个戴着帽子的神秘人吸引住了。 那是池染,就算他全副武装,沈西洲也认得出来。 池染也来看展? 沈西洲不由得盯着池染,目光跟随他移动。见池染在几个展柜前走动,走到沈西洲的「恶之花」展台前,却匆匆避开,似乎并不想看。沈西洲不由得手上一用力,竟然把手上的小玩意给掰断了。 就这么讨厌我? 沈西洲深吸一口气,正要负气离开,又觉得自己如果为了这种事生气,显得自己过分在乎池染,于是重新靠栏杆边,用更加凌厉的目光审视着楼下的池染。 此时另一个人走到了「恶之花」的展台前,他鬼鬼祟祟地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看起来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塑胶袋,突然大喊道:「这样邪恶的作品,到底在传达怎样的价值观?!社会不需要这样的设计师!」 他这一喊,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沈西洲也看过去,深深皱起眉头。每一位设计师有喜欢他们的人,也必然有讨厌他们的人,这个人想必是沈西洲的黑粉,只是这个人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在会展上大喊? 这人喊完,突然拿起袋子,勐地往展台上砸去! 突然,一个人从旁边冲出来,竟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展台前! 那袋子砸在他身上,勐地爆开一团红色的液体,砸得他全身湿透的红! 「啊——!」 「保安!」 众人骚动起来,沈西洲定睛一看,骤然变了脸色,那个挡住展台的人竟然是池染! 沈西洲一瞬间只觉得脑袋里断了根弦,想也没想就冲下楼,在保安制服暴徒的时候,他一把拉住池染,三两下扒掉了他的外套! 「你疯了!」沈西洲把外套扔开,急切地吼道:「知道他砸的是什么吗?你就敢挡?!万一是腐蚀性液体怎么办?!」 池染被他吼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此时主管也赶过来,把弄湿的外套捡起来一看,说道:「只是一些油漆,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池染脸上也溅了一些油漆,沈西洲懊恼地用指腹擦了几下,问:「弄到眼睛里了吗?嘴里呢?油漆也是有毒的,你为什么不躲远点?非要上赶着找打?」 此时池染也缓过来了,他指了下展台里的「恶之花」说:「我不是上赶着找打,我是不想让他毁了你的作品。」 沈西洲一愣,回头看去,只见「恶之花」好好地摆放着,只有展台边上溅了些红油漆,那闪闪发光的黑曜石显得更加妖艷。 突然有一股暖流冲上大脑,沈西洲竟分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如同在冬天的雪地里泡进热温泉的瞬间,或是跳伞时从自由落体到开伞的那一刻,总是给他最美妙的体验。他甚至感觉有什么即将冲破自己的内心,让自己说出什么万劫不復的话。 而池染显得脸色难看,他推开沈西洲,语气不大好地说:「是我多管闲事了,对不起……说实话,我是很讨厌你这个作品的,就像我讨厌楚妍那样。可是我忍不住,因为是你的心血,我总是忍不住要保护。是我多此一举,沈老师能不能放开我?捏得我胳膊很疼。」 沈西洲松开了手,池染迅速后退两步,突然转身就走,毫不犹豫地匆匆离开了会展大厅。沈西洲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地愣了很久。 直到会场主管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您没事吧?」 「我没事。」沈西洲捡起那件沾满油漆的外套,皱着眉头往回走。 他的内心被动摇了。 第44章 计划之内 从会场离开以后,许闻见找地方洗干净自己的脸,好在油漆是稀释过的,容易擦掉,却也害他擦红了侧脸。洗干净脸,他才长舒一口气。 第83页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位搞破坏的暴徒是他花钱雇的,演这齣戏就是要吊住沈西洲,让沈西洲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不至于马上移情别恋。 这样的小伎俩倒也挺有意思,许闻见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天赋,看沈西洲的反应,显然是被唬住了。 他心情愉快地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就进入节目组,开始录制节目。 节目要先录先导片,许闻见到达汇合地的时候,关明珏已经到了,并且毫不避讳之前的舆论压力,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一个在镜头前的拥抱告诉所有人,他们已经冰释前嫌。 此时姚野也从摄影棚里走出来,热情地上前说:「你好,好久不见啊池记者。」 「好久不见。」许闻见跟他握了下手,礼貌地笑了下,一起往里走。 姚野依旧是第二季的主持人,这就是许闻见的对策。他没有做主持人的经验,那就让姚野继续主持,而自己做节目固定嘉宾,在节目中的定位和关明珏一样,带领飞行嘉宾开展探险。 摄影棚里正在播放第一季的节目,姚野到外面去等飞行嘉宾,于是许闻见和关明珏两人坐在里面聊天。 关明珏还是那副样子,靠在椅背上,翘着腿,哪怕在镜头前也常常直言不讳,有些网友看不惯他的样子,说他太狂妄,可是他也并不在意。 许闻见看着他,忽然产生一个疑问:如果沈西洲是真实的,那么关明珏呢?自己面前这个与活人无异的人是真实的还是一串数据? 原始码池染能杀了沈西洲,说不定也能杀了关明珏,又或者楚妍,以及更多人。 突然一阵恶寒涌上心头,许闻见只觉得自己赤身裸体地暴露在数九寒天里,四周是一片白茫茫,而原始码池染从四面八方监视着他,自己的周围全部是被杀害的亡魂。 这个游戏也许是一座坟墓! 「你怎么了?」关明珏问:「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许闻见强行镇定下来。 此时姚野正引着飞行嘉宾进来,许闻见赶紧藉此机会站起来,深唿吸着准备打个招唿,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一看,许闻见倒愣了一下,从门口进来的人穿着黑色风衣,风度翩翩的样子,微笑的时候具有极强的迷惑性,任何人被他看一眼都会误以为被他爱上。 此人正是沈西洲。 沈西洲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关明珏面前,笑意不达眼底,说道:「你好,沈西洲。」 「关明珏。」关明珏也站起来,似笑非笑地撇了下嘴。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大约较劲了三四秒,才装作无事发生地双双松开。 而后沈西洲走到后面,许闻见才回过神来,问:「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沈西洲忽然靠近,近得唿吸都纠缠在一起,手指亲昵地蹭了下他的眼角,问:「上次你走的那么快,我都没有好好看你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许闻见后退一步,表情有些冷淡地说:「谢谢你关心,镜头前面保持点距离吧。」 沈西洲不置可否,在他旁边坐下。 这确实在许闻见的意料之中,他没想到沈西洲转变得这么快,竟然追着自己到节目里来了。 沈西洲有些名气,世界顶级设计师头衔加上富二代身份,几年前被邀请做中央台节目的嘉宾,因为颜值和才华火了好一阵。只是后来不想炒作,就没有上过别的节目。直到那档纪录片播出,才回到大众视野。 三个人坐在一起,把许闻见夹在中间很是不自在,他正沉默地看着大屏幕,忽然听见关明珏说:「听说沈老师最新的作品被人泼红油漆了,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厌恶到这种地步?」 关明珏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沈西洲便说:「没有深仇大恨,只要是艺术,就有人喜欢有人讨厌,引起争议是很正常的。这就是艺术,你不明白也正常。」 这就是在讽刺关明珏不懂珠宝艺术。 「我做珠宝鑑定,见的大多还是具有歷史价值的艺术文物,很少有这种争议,大概我们在艺术的理解上有所不同吧。」 这是在暗讽沈西洲的作品没有深刻的艺术价值。 「毕竟是文物,要知道,时间赋予的价值让那些珠宝成了古董,所谓的艺术争议具有时代性,这个时代的艺术早就不同了。」 ——拿古董来比,你懂什么现代艺术? 「哈哈,正所谓时尚是个轮迴,真正的艺术永不过时,沈老师的作品虽然现在被泼油漆,但是在几百年后应该值得后人研究欣赏吧?」 ——你的作品能流传千古吗?不能流传下去的东西也算艺术? 「那就要留到几百年后,给后人评价了,后世的珠宝鑑定师也许有幸鑑定我的作品,到时候自有评判,哪怕留下不好的评价,也总是给艺术发展的歷史留下了些什么,那也是我的荣幸。」 ——珠宝鑑定师算什么?你又能留下些什么给后世?还不是要鑑定别人的艺术? 「是啊,站在我的角度来讲,珠宝鑑定师也算是珠宝发展歷史的见证者,我的理想是成为世界一流的鑑赏师,见证未来几十年的珠宝艺术发展,我的评价和经验会留给后人,让他们做评判时有一些借鑑。」 ——我算不上什么人物,但是我有评价你的资格,甚至迟早有一天用我的评价影响后人对你的评价。 第84页 「希望你有这么一天。」 「谢谢。」 许闻见听他们说话听得头疼,找了个时机逃去卫生间了。等回来的时候,两个男人沉默地坐着,活像两尊大佛,许闻见调转脚步,悄悄地去外面透气。 姚野蹲在门口,一手拿着流程卡,一手拿着手机在发消息,听见声音后抬起头,又看了眼周围,见镜头没有对着自己,便关掉收音设备,阴阳怪气地说:「池大记者怎么出来了?」 「透透气。」许闻见站在旁边深吸了一口气。 但姚野并不准备放过他,又说:「池记者现在可是出名了,节目也是想上就上。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接手我的位置?」 许闻见又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说:「你的位置有什么好,我为什么要接手?」 「你也是主持人。」 「现在不是。」 姚野欲言又止了片刻,忍不住说:「听说导演要把我换成你,你却坚持让我留下,为什么?」 许闻见说:「你路人缘那么差,正好衬托我的优秀。」 「池染,你真的是变了。」 「展开说说。」 「你以前没有这么从容,也没有这么聪明。」 许闻见笑了一下,「不从容?不聪明?你太小看池……我了吧。要不是被你们毁了理想,我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你……」姚野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你觉得我不该知道什么?」许闻见反问。 「都这样了,你还能和沈先生继续一起生活?」 「我们分手了。」 「哦,看来他终于玩腻了。」说到这里,姚野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你们分手了,他为什么还来上这个节目?我以为他是为了你才……」 「继续说啊。」 姚野的表情变得有些滑稽,他对自己所想到的可能性感到匪夷所思,却明摆着是这种可能,他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嘴角,说梦话一样呓语道:「他是为了你才来的,难道是为了追你……」 「谁知道呢,也许吧。」许笑了笑,转身进去了。 姚野在风中有些凌乱,沈西洲何等高傲的人,会放下身段倒追池染?!凭什么?! 等人全部到齐了,才一起坐节目组的大巴车前往目的地。这次许闻见有了前车之鑑,等人都上去坐了,他才最后上去,找了个远离是非的位置坐下,相安无事地到达目的地。 这次的探秘地点是一处天坑,据当地村民说,这个天坑是古人为了躲避战乱的藏身处,经常听到里面传来阴森森的嚎叫,所以村民都不敢靠近这一带。 另一位飞行嘉宾是一个女明星,看见村民都是一脸晦气表情,顿时有些绷不住了,小声抱怨道:「上一季还在城里,怎么这一季跑到深山老林来了。本地人都不愿意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姚野安慰道:「放心吧,咱们有专业的导游,绝对不会出事的。」 话虽如此,当他们徒步穿过茂密的森林,磕磕绊绊地走到天坑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望着那黑漆漆的巨大洞口,望而却步。 「这有多深啊。」许闻见蹲到洞口,往里扔了一个石子,好一会儿才听见回声,判断道:「起码有六七十米。」 他又往里探了探头,左右两边伸出两只手把他拉了个趔趄。按理说这两只手力气都不大,可是偏偏就一起拉,让他想站稳都难。再转头一看,好嘛,又是那两个冤家。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沈西洲和关明珏刚对视上,导游就呵斥道:「不要在那里拉拉扯扯,很危险!」 「不好意思。」许闻见赶紧回头道歉,然后迅速从两个人中间脱身。 而后导游拿出绳索,教他们怎样安全使用,在安全员的帮助下,他们套好安全绳索,从天坑上慢慢向下落。 头灯照亮崖壁上的青苔,许闻见低头望去,下面依旧一片漆黑,如同怪兽张开的深渊巨口,吞噬一切活物及光明,又或者藏着未知的恐怖生物,正对着上面的人虎视眈眈。 他不由得手脚发麻,唿吸也有些侷促。他不喜欢探险,更不喜欢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此时似乎每一秒都被拉长了,洞口的冷风往衣服里钻,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一愣,他抬起头,只看见沈西洲的脸上有些许空白,又或者是面无表情的冷峻,而他的手又那么宽厚温暖,让许闻见感到很安全。 「祝霆威?」许闻见小声问。 「沈西洲」没有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大约半分钟,把手捂热了才松开,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却十分熟练地借着绳索的力往下滑,不到一会儿就用头灯照亮了天坑底下的黑暗。原来天坑底下也是那么普通,没有深渊巨口,也没有恐怖怪物。 许闻见低头看去,那盏黄色的光在黑暗中那么明亮,将恐惧和寒冷一併驱走,为他照亮了行进的路线。 看那熟练运用升降绳索的动作,许闻见再一次肯定,那一定是祝霆威在短时间内夺得了身体的支配权。 这个男人一再为他提供帮助,关键时刻的出现总令他感激不尽。 第45章 地震来袭 降落到天坑底部,潮湿的岩石间有地下水流过,昏暗的环境里只有几人的手电筒亮着,说话有很大的回声。 第85页 导游说:「你们看那个洞口,那边我也没有去过。十几年前村里有人进去过,但是进去就失踪了,所以这个天坑一直是山上的禁地。你们要进去探险的话,我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您不跟我们一起吗?」姚野问。 「里面的路我又没走过,跟你们一起也没用,还是你们自己走吧。」导游劝道:「这里面真的很邪性,我也是要命的,你们自己去吧。」 说完,导游就走了。大家都很清楚,说的这么神秘恐怖,其实都是剧本,导演不可能选一个真正危险的地方。但是天坑里阴冷的气息还是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唯一的洞口又矮又窄,每次只能通过一个人。许闻见正准备打头阵,却被沈西洲拉住,说:「我先吧。」 沈西洲侧身往洞口里走,因为身材高的缘故,要屈膝行进,显得很费力。许闻见跟在他后面,后面关明珏、姚野和女嘉宾依次跟着,还有摄像师、导演和安全员也紧随其后。 这个洞口比他们想像得要深,简直不能称为洞口而应该是隧道才对。凹凸不平的墙壁时不时剐蹭到衣服上,许闻见要很小心地避开那些尖锐的地方。 走了一段路之后,许闻见小声说:「沈老师何必跑来受这个罪?」 沈西洲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呢?你何必去挡那天的油漆?」 许闻见又说:「沈老师这个类比,我可以理解为你的心情和我那天挡油漆的心情相同吗?」 沈西洲没说话。 许闻见乘胜追击:「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早就说过喜欢你。」 「那是你骗我的,要是你真的喜欢我,就不可能跟其他人上床。」 沈西洲又沉默了。 许闻见说:「我想知道你现在是真的喜欢我吗?只想跟我一个人上床的那种喜欢。」 沈西洲突然停下了脚步,过了几秒,许闻见问:「怎么了?」 「有骸骨。」 「……人、人的吗?」 沈西洲回过头来,头灯把后面的人晃得眼花,但让他看清了许闻见略带慌张的表情,他忽然很想知道他刚才咄咄逼人地追问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那一定是以往的池染不会有的强硬和固执,这让他产生了一些兴趣。 后面的人也开始问道:「怎么停下了?」 许闻见藉机扭过头,把自己的慌张隐藏起来,大声说:「有骸骨!」 「啊!不会是人类骸骨吧?」女嘉宾惊慌地追问。 沈西洲回答:「不知道,也许是动物的。」 「也许?」 气氛不由得紧张起来。 「小心脚下,别踩到了,前面就是出口。」 他刚说完这话,许闻见就差点踩上去,好在后面的关明珏眼疾手快,把他拉住,这才免于磕得头破血流。 「谢谢。」许闻见小声道谢,而后一直被他牵着手腕到出口,出去之后又说:「谢谢你。」 「客气什么。有我在,不用害怕。」关明珏说。 许闻见眼角余光扫过旁边的沈西洲,又笑着说:「幸好有你在。」 「怎么了?有我帮你探路,还会害怕吗?」沈西洲问。 「谢谢沈老师探路,沈老师辛苦了。」许闻见客客气气说。 「沈老师辛苦了。」关明珏学他的样子道谢,表情有些戏嚯。 沈西洲脸色微变,没有理会他。 此处已经是洞穴深处,抬头可以看见岩壁上的钟乳石,空间宽敞了许多,地面以下似乎还有很多空洞,地面上有几条三四米深的裂痕,似乎还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大家不由得都想起刚才发现的骨头,会不会真的是人骨? 姚野立刻站出来cue流程,说:「既然要搞清楚这个洞穴的秘密,那我们应该先搞清楚那是不是人骨头。」 「那个隧道太窄了,我们兵分两路吧,只派两个人回去找骸骨。」许闻见提议。 按照姚野的建议,大家猜拳决定谁回去找骸骨,许闻见着实倒霉,第一个就被选上了,随即关明珏也成了第二个幸运儿。 因为隧道太窄,摄像师不好跟拍,于是给他们绑头戴相机和手持相机,让他们自己边走边拍。 许闻见认命地戴相机的时候,不安地动了动腿,脸色不太好。他是无神论者,但是阴暗狭窄的地方总是很恐怖,这种恐怖与信不信鬼神无关。 沈西洲走过来,低声说:「害怕的话,我替你去。」 许闻见咬咬牙,「不用,我可以。」 「别再闹脾气了,听话。」 谁跟你闹脾气?凭什么让我听话? 许闻见被他这种诱哄的高高在上的语气刺得浑身难受,这个男人的两面三刀实在令人作呕。要不是和原始码池染的赌约在,许闻见真是一秒都不想跟他相处。 「谢谢你,但是不需要。」许闻见没给他好脸色,戴好相机就去找关明珏了。 沈西洲神色晦暗,看着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隧道,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姚野远远望着沈西洲,心里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沈西洲竟然真的是追着池染来的。惊讶之余他又不由得暗暗发笑,他高攀不起沈西洲,更惹不起。毕竟在沈西洲眼里,他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不甘心,不就是出身更好,家里更有钱吗?沈西洲就可以颐指气使,为所欲为。而他付出那么多努力,还是要看着沈西洲的脸色才抢到节目。 第86页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姚野冷笑了一下,沈西洲游戏人间,不把别人当人看,终于也有把自己玩栽进去的一天。 他知道池染已经变了,变得无比理智和冷静,这样的池染绝对能让沈西洲栽个大跟头。为了看这场好戏,他不介意添一把火。 「沈先生。」姚野支开摄像师,走过去说:「别太担心,关明珏挺厉害的,应该能保护好他。」 沈西洲在这个节目里,终于第一次正眼看了姚野,只不过眼神格外冰冷。 姚野对此熟视无睹,又说:「没想到你们分手之后,池染这么快就找了下家,沈先生,我真替你不值。」 「下家?」 「啊,你不知道吗?」 「说清楚,是怎么意思?」沈西洲的眉头慢慢皱起来,紧锁成不悦的形状。 姚野说:「池染和关明珏的关系很好,他们经常一起去台里备节目。我看他们的相处状态,还以为他们在恋爱呢,而且台里都这么说。」 沈西洲追问:「他自己承认了?」 「这倒没有挑明,不过明眼人……」 「谣言。」沈西洲打断他的话:「不要再传这种谣言。」 沈西洲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姚野的话像一根刺,令他如鲠在喉。池染确实和关明珏很熟稔的样子。一想到有那种可能,沈西洲就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他烦躁地扯松了下衣领,尝试让这种窒息感得以缓解。 从分手后,池染就一直在逼问他——关于喜欢,关于爱情。 而现在,答案似乎唿之欲出。沈西洲不得不审视自己,内心那片贫瘠的土壤是否真的焕发生机。这是他一辈子都不曾想像过的可能。 隧道里,关明珏走在前面,许闻见跟在后面,不多会就找到了那处骸骨。 两人面对面蹲下,许闻见用手电筒照着地面上破损的骨头,不是他想像中的完整骨架,而是十几根大小不一,散落积灰的碎骨头,还有一个破碎的头骨。 「我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关明珏捡起一根骨头看。 「是人骨。」许闻见很笃定。 「你怎么知道?」 「你看这个。」许闻见犹豫了一下,在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头骨中捏出了一颗牙,「这是人的牙齿。头骨碎成这样,一定是遭受了剧烈的撞击,把头都撞碎了。」 「是什么东西撞的?还有,这个人怎么会死在这里?」关明珏说完这话,立刻感到危险,「这个隧道很可能不安全,我们快走。」 许闻见也感到不寒而慄,却蹲在地上,看着那些骨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看向隧道上方,用手电筒一照,竟看见隧道上方有一条裂隙! 「还有一种可能!」许闻见说:「如果他是从上面掉下来,头先着地,死后尸体被山里的野兽吃掉了,这也说得通。」 「可是这条裂隙也太狭窄了。」 「是地质活动把裂隙挤压变小了,这里本来也处于地震带,等会出去调阅一下地震记录,至少在十年内发生过大型地震。」 「你怎么知道是十年内?」 「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我也看不出骨龄。但是你想想,既然我们能进来这个天坑,那其他人也能进的来。村民说近些年大家才不敢靠近天坑的,所以很久以前,一定有探险者进来过。而这堆人骨就这么散落在地面上,至今没有被其他探险者发现,那一定是近些年才死亡的,我保守猜个十年,应该不过分吧?不过骨头拿出去化验,很容易就能知道死了多少年。」 关明珏也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末了好奇地看向他,「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锐?」 「因为我是科学……」许闻见聊得投入,差点说漏嘴,话锋急转,说:「科学爱好者,而且也是新闻工作者,敏锐是我的优点。」 「好吧,那这堆骨头怎么说?」关明珏不知不觉就以许闻见的意见为准,把主导权交给了他。 「装一块走。」许闻见顿了一下,「还有这个牙,你装着。」 他火速把牙齿递给关明珏,虽然他是科学家,坚定的无鬼神论者,但是不妨碍他瘆得慌。 两人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突然脚下剧烈晃动起来,石头碎屑和粉尘从头顶飘飘扬扬落下,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巨响,许闻见脸色骤变,竟然地震了! 第46章 关明珏的直觉 隧道外,地动山摇的瞬间,沈西洲脸色剧变,条件反射地看向隧道,几乎想也没想,径直向里面冲去! 「危险!」姚野一把拉住他,险险避开了洞口掉落的石头。 「放开我!」沈西洲甩开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洞口彻底坍塌,他大喊道:「池染!」 没有人回应,他瞬间红了眼睛。 伴随着又几声碎石掉落的声音,地面的摇晃停止了。 「走,快回去。」许闻见转头往洞穴的方向走。 关明珏一把拉住他,在头灯的光线下,他的表情非常凝重,「不,不能回去里面,如果再地震会非常危险,我们先出去外面。」 许闻见犹豫片刻,关明珏问:「你难道还在担心沈西洲?」 「不是。」许闻见摇摇头,「你先出去吧,我得回去。」 说完,他甩开关明珏,立刻转身往洞穴方向走去。他更担心的是沈西洲要是死了,自己的赌约就彻底输了。无论有什么危险,都必须完成任务。 第87页 关明珏拦不住他,只好也跟着他一起返回。 隧道尽头一片漆黑,他们走近了才发现洞口坍塌了。 许闻见拍了拍石头,又用手电筒往缝隙里照,发现塌了挺长一段,要是徒手挖,不知道得挖到什么时候去。 「这条路是堵死了,往回走吧。」关明珏也推了推石头,怕引起二次塌方,因而没敢用力。 两人只好原路返回,然而走到另一个出口的时候,发现洞口竟然也被落石堵死了! 两人靠在石壁上面面相觑,末了又拿出手机来,却也没有信号。 许闻见嘆了口气,靠在边上坐下,关掉了自己的头灯和手电,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等你的灯没电了,我再开我的。」 关明珏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都望着堵死的出路,默默期待着救援人员能快点来。他们没有食物和水,撑不过三天。经过地震后,不知道地面上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救援队能不能及时赶到。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一天以内没有救援队来,那么就要考虑最糟糕的情况,此时此刻,他们还不敢往那个方面猜测,以免绝望和黑暗太快将他们吞噬。 过了好一会儿,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关明珏看了看手錶说:「快天黑了。」 「几点了?」 「六点。」 「还记得我们几点进来的吗?」 「大概是三点吧,也可能是两点。」 许闻见「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着隧道里这一块略显宽敞的空地,若有所思。 关明珏说:「你害怕吗?」 也许是觉得他问这话,是因为心里不安,许闻见安慰道:「不用怕,救援队会来的。」 「你很乐观。」 「嗯。」 「还很镇定。」 「嗯。」 「你不是池染。」 「嗯……嗯?」许闻见愣了一下,警惕油然而生,然而他看见关明珏眼里的一丝戏嚯,便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玩笑,于是应和着笑起来,反问道:「那我还能是谁?」 关明珏说:「我观察了很久,你似乎在沈西洲面前才装得深情款款,仿佛是一出情深的好戏。可是到我面前,你就变得既冷静又理智,一点也不像池染了。怎么,我不值得你进行伪装吗?还是你觉得我看不出来?」 许闻见哑口无言,他把关明珏当成一组数据或代码,可以供自己利用,做自己推进计划的踏板,是让沈西洲吃醋的一个工具。所以他无需在关明珏面前过多伪装,这是没有必要的举动。 难道关明珏并不是简单的数据?还是说他的算法更加高级? 关明珏继续说:「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许闻见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原始码池染在监视自己,真相是绝不能说的,于是他说:「我就是池染,只不过我要报復沈西洲,所以才装作爱他,这是我的计划的一部分。」 关明珏不置可否,只问:「那我呢?你频频暗示我,仿佛给了我追求你的希望,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你觉得呢?」 「把问题抛回来,你在逃避。」 这个男人比许闻见所想得要难应付,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关明珏却没有步步紧逼,而是说:「好吧,你不需要给我答案,我喜欢自己攻克难关。迟早有一天,我会搞清楚一切。」 许闻见问:「如果我会给你带来毁灭呢?」 「你也太中二了。」关明珏笑起来,开玩笑地说:「如果真是这样,大不了我先下手为强。如果你真不是池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许闻见也笑了笑,仿佛自己也在开玩笑。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为了减少耗电,关明珏也关了头灯,只留下手电筒最弱档的灯光。两人错开时间各睡一会儿,留一个人听着救援队的动静。 在许闻见醒着的时候,他看了下时间,是半夜十二点,隧道里黑黢黢的,尤其是深处简直黑得像无底深渊。 突然,一声「喵——」从隧道里传来,诡异而刺耳,在隧道里幽幽迴荡。 许闻见顿时汗毛直竖,头皮也跟着炸起来,他勐地把手电筒对准隧道里,调到最亮的那一档,然后用脚尖踢了一下关明珏。 「怎么了?救援队来了?」关明珏打着哈欠,看样子才刚刚睡着就被叫醒了。 「不是,我听见猫叫了。」许闻见低声说。 「隧道里怎么会有猫,连入口都没有……」 他话音未落,又一声「喵——」传来。 关明珏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惊得瞌睡都醒了,和许闻见一起警戒起来。 两个无神论者,脑海中闪过种种画面,只让人更加毛骨悚然,不自觉地身体紧绷,唿吸急促。 许闻见按住了关明珏的胳膊,逼他也逼自己冷静下来,说:「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除非我亲眼看到。所有的恐惧都是人脑的联想导致的。」 两人对视一眼,毅然决然地把所有灯全部打亮,然后向猫叫的方向走去。 当他们选择直面恐惧时,心情反倒平静多了,他们猜测,那可能是从地震导致的缝隙上掉落的野猫,所以无需害怕。 等他们走向越来越深处时,一个橘黄色的影子从远处闪过,许闻见看见了那只猫的眼睛,在灯光下像两只电眼,格外醒目,但由于猫跑的太快,他也没有看得太清楚。 第88页 关明珏说:「好像是一只橘猫。」 许闻见表示认同,但又说:「它好像穿墙进去了,但是这不可能……除非那里有个隧洞。」 两人连忙往猫跑掉的方向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一个隧道分支出现在面前,隧道很窄,也刚好容一人通过。 两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刚才从隧道另一头过来的时候,很确定没有看到这个分支的路口,所以这个隧道不可能是地震导致的。那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么一条路? 「我们进去看看。」许闻见提议。 「说不定会有危险。」关明珏说。 「可是我们现在的位置也不安全,救援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再原路返回。」许闻见说完,率先进入隧道。 关明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迫切地要探路,但也只能跟在后面一起往里走。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隧道变得越来越宽敞,甚至可以三五人并行。不多会儿,远处的白色的亮光从尽头透入。许闻见加快脚步,踏出隧道的瞬间,银色的月光从洞顶的几个窟窿倾洒而下,形成了一道道明亮的白色光柱。 他们都被这仙境惊呆了,天气那么好,又是满月的夜晚,以至于月光那么明亮,把洞穴都照得亮如白昼。 许闻见只是短暂地欣赏了一下美景,然后就打着手电四处照,似乎急着寻找什么。 他三两步跳到洞穴的中心位置,从这里可以纵观整个洞穴,可是他依旧没有找到,只好向关明珏求助:「你看见那只橘色的野猫了吗?」 关明珏四处看了看:「没看见,大概跑掉了吧。」 许闻见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又抬头看向洞穴顶部的那些窟窿。 「你听见了吗?好像是女人的哭声。」关明珏说。 闻言,许闻见闭上眼睛,果然听见了那一阵阵的呜咽,「不,不是女人的哭声,而是风吹进那些窟窿发出的声音。」 「看来这就是这个山头引起那么多恐怖揣测的原因。」 「是的。」许闻见看着那些窟窿,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窟窿是对着天空的,在未来世界,天文学是每个学生的必修课,许闻见在自己的中学时代也学过很多这方面的知识,所以他对天空总是非常敏感。 他伸出手,似乎是以大拇指和食指的间距作为度量,勘测各个窟窿的间距。 紧接着,他惊嘆道:「原来是这样!」 关明珏被他奇怪的举动吸引,看着他站在光柱中,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访客,完成愿望就会飞走。 「你发现什么了吗?」 「这些洞窟是古人用来观星的。」许闻见说:「这个形状,也许是北半球最明亮的壁宿二!」 这一重大发现,令许闻见非常兴奋。 正说着,天空突然飘来一朵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月亮的光辉,一个明亮的白点在天空中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许闻见问。 「金星吧?」关明珏说。 「不,这个季节,金星不在这里。」许闻见观察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一个准确的猜测。 「那个方位,像不像猎户座腰带?」 许闻见愣了一下,猎户座腰带? 脑海中划过一丝不对劲,但快得让他摸不着,最后只是说:「应该不是。」 关明珏说:「那就不知道了,我不太懂天文。」 第47章 败者 那个若隐若现的白点,在月亮重露光华的时候隐匿在天空之中,许闻见收回目光,此刻突然听到一串脚步靠近,紧接着,几个人从另一个入口走进来。 沈西洲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在隧道口坍塌后,大家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往里寻找出路,从而叫人来进行救援。 他们走了很久,一些道路因为地震而堵塞,所以行进得特别艰难,期间有人提议休息一会儿,但沈西洲因为担心池染而拒绝了,最后一些人原地休息,而沈西洲和另外两个节目组的人继续往里走。 当道路渐渐明亮,巨大的洞穴出现在眼前,沈西洲看见那一道光柱中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仰望着天空,美好得仿佛阴暗洞穴里旺盛存活的花朵。 不是黑暗扭曲的恶之花,而是洁净芬芳的空谷幽兰。 他短暂地被恶之花吸引,却终究不爱她,而是在回首之际,明白自己真正欣赏的是面前的这个人。 沈西洲从洞口的岩石上跳下去,扔掉了背包,三两步冲到许闻见的面前,在月光里将他抱住,像抱住了自己失而復得的宝贝。 「你没事吧?」沈西洲声音有些颤抖,摸着他的脸,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我很好。」许闻见推开他,「沈先生这是干什么,突然抱我的话,我会误会的。」 「我不会再让你误会。」沈西洲的表情出奇的认真严肃,他这样的人从来游戏人间,对待感情时没有一分钟是认真的,可是他此刻如此认真,仿佛做了生命中最重大的决定。 他继续说:「染,你说你不相信我的喜欢,除非我再也不和其他情人保持联繫。那我向你承诺,我从此以后只爱你一个人,我只对你忠诚,我要娶你。」 他这么深情,眼里简直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任何欺骗的迹象,更不是出于不耐烦的敷衍。 许闻见看得懂他的感情是真是假,因为他的那些前女友也曾这样看着他,最后分手才会伤心欲绝,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第89页 终于、终于等到了他的表白。 赌约,是我赢了! 许闻见难掩激动,他原以为自己还要用更长时间去攻略沈西洲,对其欲擒故纵,或用其他种种手段。但没想到成功来的这么快! 他望向天空,等着原始码池染出现。他也许会因为沈西洲的表白而被感化,哪怕因此而愤怒失控,也会无意中暴露弱点,从而让祝霆威找到突破口。 无论哪种可能,都是许闻见打赌的真正目的。 「你在看什么?」沈西洲见他不回应自己,不由得发问。 许闻见没有回答,反正他已经做好要结束这场荒唐游戏的准备,那么任何人都变得无关紧要。 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原始码池染始终没有出现,他不由得喊道:「你在的吧?我知道你在监视我,出来!我赢了!」 仍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他着急了:「池染!原始码!你听到了吗?」 他的喊声在洞穴里迴荡,沈西洲一把拉住他,「你在找谁?这里没有其他人。」 「你不懂!」许闻见甩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按住他的肩膀,急切地说:「再说一次,你爱我吗?你真心想和我结婚是吗?」 「当然是真心的,我爱你。」沈西洲毫不犹豫地说。 许闻见等了足有半分钟,原始码池染没有出现。 他毁约了。 或者说,这个赌从一开始就是池染的游戏,池染已经完全疯了,他只想把游戏里的人困死,甚至可以说这不是游戏,而是一座坟墓。 在对人心的把控上,许闻见还不够老道,如果他像沈西洲一样是个玩弄人心的大师,那么他就知道不应该和一个疯子定下任何约定。 现在许闻见知道,自己其实是输了。 一种挫败感涌上心头,许闻见甩开沈西洲,在岩石阶梯上坐下,反思着自己因为想当然而犯下的错。他陷入了茫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挽回败局。 「你到底怎么了?」沈西洲甚是不解,面前这个人的所有举动都非常怪异,叫嚷着奇怪的话,让他听不懂。 许闻见抬头看向沈西洲,这个男人深情、关切还有爱意来得太晚了,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 「沈西洲,你怎么配说爱?」许闻见冷冷地望着他:「你觉得在背叛和伤害之后,还有人会接受你的爱吗?你自私、自恋,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慾而妄想毁掉我的人生。」 许闻见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站在石头上俯视沈西洲,看着这个男人一片茫然的表情,他心里生出了报復的快感。 对池染的痛恨以及对其遭遇的感同身受,让许闻见仿佛身处冰火两重天,最终这种愤怒指向了沈西洲这个罪魁祸首。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许闻见凝视着他的眼睛:「不,我全都知道,你不就是喜欢这双眼睛吗?既然如此,我挖给你好不好?」 沈西洲勐地抓住他的手,因为难以控制表情而脸部肌肉微微痉挛,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大约是难堪、不可置信、恐惧等情感一涌而上,让这表情变得极为复杂。 许闻见用力甩开他,说:「别自以为是,我不会为了报復你而自残。」 「染,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沈西洲极力保持冷静,控制情绪似乎是他的天赋,因此哄骗人的习惯又冒出来,妄图用这种方式来控制场面:「我不知道你听谁说了什么,但是他只想挑拨我们的感情,不要听信那些谎言。我爱不爱你,你是感觉得到的。冷静地想想,好吗?」 「是吗?」许闻见实在是忍不住,被他拙劣的演技逗笑了,「那么我问你,在跟我恋爱的时候出轨的人,是不是你?」 「但是你接受了我这样做,不是吗?我以为你是愿意的。」沈西洲冷静解释。 「你觉得我愿意吗?」许闻见逼问:「我痛苦流涕,向你哀求,对你低头的时候,你觉得这是我自愿的吗?沈西洲,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良心,就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觉得我们要找一个时间,冷静地再聊这个话题,你现在被愤怒沖昏了头脑,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沈西洲幽深的眸子显得格外冰冷,他又露出冷酷的那一面,将话题调转。 「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许闻见不是池染,不会被他拿捏,因此继续说:「你逃避问题的方法,就是把问题归咎于我无理取闹,是吗?你怎么这么无耻?」 「池染!」 「怎么,你也生气了?」许闻见冷笑了一下:「那我再问你,通过水军在网上给我引战,导致我被网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沈西洲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 许闻见又说:「指使姚野抢我的资源、我的朋友甚至师父的人,是不是你?在我好不容易追踪到重大新闻的时候,断掉我职业前途的人,是不是你?你让我孤立无援,让我一无所有,毁掉了我的生活,又弃我而去。你把我当成一件物品,把感情当成一场游戏,通关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沈西洲,你简直比禽兽都不如!你觉得我还会爱你?你在我眼里就是垃圾!」 此时此刻,恐惧终于变成了沈西洲脸上的主导色。他无力辩驳,却又明白,自己将面临失去他的结局。 这个他此生唯一爱的人,在自己全心全意爱上的时候,却仇恨着他! 第90页 「染,你听我解释,我……」沈西洲突然语塞,他竟不知道还要如何撒谎才能掩盖自己的罪行。所有的冷静化为乌有,沈西洲从没有这样害怕过,以至于他急切而又无措的样子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沈老师,游戏结束了。」许闻见怜悯地看着他说:「真正的池染,早就死了。」 沈西洲并不知道他这话的真实含义,却明白他已心死的事实,因此恐慌地踏步上前,紧紧把他抱进怀里说:「对不起,对不起,染,我知道你难过,我补偿你,用整个后半生对你好,只对你好。我们结婚,我们回去就结婚!我再也不找情人了,只有你,以后就只有你。你想要做什么工作,我都全力支持。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你倒是想得美!」许闻见想推开他,却不能撼动他分毫,便冷言道:「我当然会结婚,我会有自己的爱情,也许还会有孩子,但是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你一席之地。我不会爱你,也不会恨你,只会把你遗忘,你在我的生命中连一丝痕迹也休想留下!」 「我不许!我不许你这样做!」沈西洲突然发了疯,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去吻他。 这个吻在剧烈的挣扎中瀰漫着血腥味,带着绝望与仇恨的气息,宣告一个人的自由和另一个人的作茧自缚。 关明珏冲上来扯开沈西洲,一拳砸在他脸上! 沈西洲没有设防,被这一拳砸倒在地,眼前一阵眩晕。他仰头看见「池染」脸上的冷漠,当真如他所说,没有爱也没有恨。 「不,不可能……」沈西洲从地上爬起来,还想接近「池染」,但被关明珏拦住,两人在拉扯中迅速扭打在一起! 两个男人你一拳我一拳,在满地泥土灰尘中翻滚,鲜血滴在地上,很快就滚在灰尘里成了暗红的泥点。 节目组的两个工作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拉开,许闻见扶起关明珏,说:「走,我们去找出路。」 「池染!你要这样对我吗?!」沈西洲红着眼睛,发出困兽的吼叫:「池染!你回来!」 许闻见没有理他。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第48章 后知后觉的心痛 许闻见一言不发地闷头走路,漆黑的隧道像能吞人一样,见不到尽头,但挫败和绝望让他感知不到恐惧。他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鬼世界。 「你这样是找不到出口的。」关明珏拉住他劝说道。 「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许闻见推开他,自己走到前面的岔路,在石壁后停下,关了手电筒,靠在石壁上缓缓蹲下。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长久以来的孤军奋战让他感到疲惫,这一次的重大失败更是给他当头一棒。 回顾人生二十多年,在现实世界里几乎是一帆风顺,所有的挫折、痛苦和失败都是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经歷的。他此刻才发现自己也并不成熟,才会在此刻如此脆弱,甚至想放弃一切回家去。 「云山,师弟,你听得到吗?为什么不回应我?师弟……」许闻见长嘆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听不到,不然你一定会安慰我的……可是,真的好想跟你说说话。」 此刻,孤独从四面八方涌来,像黑暗降临的夜晚,让他感到自己就是这游戏里摸黑前进的旅人。而此时,他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同样摸索着出路。 他们虽然不能见面,甚至连话也说不上,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依旧互相扶持,甚至有种相互依偎的错觉。 如果他们都是盲人,至少在牵着对方的手前行,带来相当的安全感。 许闻见忽然又意识到:我不是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他振奋了许多,同时使命感重新涌现,他不仅肩负着自己的生命,还需对祝霆威的生命负责。所以他不能放弃,也不该颓废太久。 「嘿,你没事吧?」关明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蹲到他身边说:「沈西洲那个人渣不值得你难过,你现在復仇成功,应该高兴才对。」 「你说得对,走吧。」许闻见揉了揉蹲麻的腿,说:「谢谢你。」 两人这次选择的路很平坦,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出口,这次是通往山外的出口! 广阔的天地映入眼帘,一种畅快怡人的感觉扑面而来,那是外面世界的清新空气和树叶的芬芳。 月亮已经悄悄落下,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一阵清风拂过山谷,吹动山间的薄雾,带来湿润的空气,山中传来清脆的鸟叫声。 漆黑恐怖的山中洞窟被甩在身后,世界显得如此美好,仿佛暗示着尚有生存的希望。 早上救援队上山,把节目组分三批救了出去,好在没有一个人受伤。 许闻见走的很快,没有和沈西洲再见一面就先行坐车回家了。他不想见沈西洲,心里全是厌恶和反感。 打开家门的瞬间,一只橘猫乖乖坐在门口,似乎等了他很久。许闻见立刻高兴起来,把琥珀抱着亲了一口。 「喵!」琥珀震惊地瞪大眼睛,抬起前爪,用肉垫顶住他的嘴巴,用行动拒绝他亲第二口。 「你是我的猫,我亲你一口怎么了?」许闻见使坏地狠狠亲了好几口,直把琥珀亲到生无可恋,放弃抵抗。 许闻见乐了,把他放到茶几上,审视着它的脸,几乎把它脸上每一根猫毛到鬍鬚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才缓缓开口,试探道:「将军?祝霆威将军?」 第91页 琥珀歪着脑袋,「喵~」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回应,又似乎并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许闻见若有所思,心中既有怀疑,又觉得并不可能。毕竟祝霆威被困在沈西洲的身体里,那么不应该同时存在于琥珀的身体中。 而产生这样的怀疑,是源于许闻见在洞窟里遇到的橘色野猫,它的花色和琥珀太像了,又突然出现在那种地方,仿佛是在给他带路。这让许闻见一度以为那是祝霆威的化身。 不过现在看到琥珀如此单纯可爱的样子,许闻见又打消了怀疑。 他是在无法想像祝霆威将军是一只这么萌的小猫咪。 与此同时,他感到一种微妙的遗憾,最后揉了揉猫头,将它放走了。 节目组遭遇的地震事故不出意外上了热搜,这导致很多人质疑节目组对于嘉宾安全的保障没有到位,于是整个节目停摆休整。 在此期间,不知道是谁放出了洞窟探险的部分物料,包括许多惊险刺激的视频片段,还有嘉宾第一人称拍摄的部分视频,引起了很多关注和兴趣。总之带来了些利好的影响。 而从那天分开后,沈西洲就闭门谢客,一切工作和邀约全部推了,任谁也联繫不到他。 他病了一场,也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怎么的,总之就是突然病倒了,加上他一向身体很好,突然生病就格外严重,反覆发烧了好几天。 等烧退了,他朦胧中看到有一个人背对着站在床边,于是慌忙用手去够,结果够了个空。 谁也不在。 沈西洲恍惚着从床上坐起来,就着冷水吞了一片退烧药。走出卧室,看着楼上楼下空荡荡的,忽然一阵怅然若失。 原来池染走了很久了。 原来真的分手了。 沈西洲走过另一间卧室,卧室里整洁得一尘不染,仿佛从没有另一个人住过。再扶着墙往楼下走,每一处都与昨天并无二致,却每一处都让他觉得难受。 空荡荡的沙发上本该坐着一个人,就坐在那儿逗猫,或者在家里跑来跑去地捉猫,看着滑稽又热闹。花瓶里也该插着花,每日都在变,有时是黄玫瑰,有时是野百合。 说起花,以前用的是这个花瓶吗?池染买的那个花瓶去哪了?他一直很喜欢那个花瓶。 沈西洲想了半天,突然想到,那个花瓶被乔雪阳摔碎了,还有池染很珍视的那副油画,也被毁了。 坏了、毁了,于是全都扔了。 沈西洲看着墙上原本挂画的地方一片空白,突然心里像被人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让他慌得厉害。 为什么以前没意识到这些改变? 他从不觉得池染真的会离开自己,才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如今他就像盲人获得光明,竟对家里的一花一草,甚至桌椅板凳都变得极为敏感,看到了过去不以为然的那些东西。 可是越看他便越心凉。 他曾在那张桌子上占有池染,不顾他的眼泪和痛苦,只发泄着自己的欲望。还曾在玄关处争吵,总是池染先退步、讨饶,求着他和好,而他只需纡尊降贵地表达「原谅」。 他又看到池染被网暴时,缩在沙发上吓得直发抖。忽而间池染又变得谨小慎微,连吃饭都要看着他的脸色,不敢惹他生气,连话都不敢说的样子,那么可怜。 有时又有池染的幻影从客厅里穿过,流着泪,绝望地往门外跑去。沈西洲想抓住他,却什么都抓不到。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哦,因为乔雪阳而产生了误会,他不愿意解释,于是任由池染哭着跑走了。 反正总会回来的……不,回不来了,他不愿意回来了。 沈西洲竟然心生惧意,不敢再看这栋房子里发生过的那许多事情,他竟忽然感觉一切那么残忍,让他心如刀绞。 我竟然对他做过那么多残忍的事吗? 沈西洲突然心脏抽痛,他弯下腰捂住胸口,痛得直吸冷气。 他几乎不敢在充斥着池染影子的房子里多待一刻,逃似的向后退,退着退着便到了自己的工作间。 工作间的门开着,里面非常整洁,原来到处乱扔的草稿都整齐地放在墙边的工作檯上。沈西洲摸着工作檯,突然意识到,这是池染为了帮他整理手稿,特意搭建的。 所以工作间里才会这么整洁,所以他每次找手稿都能找得到。 沈西洲跌坐在椅子上,看着阳光明媚的窗台——曾经池染坐在那窗台上,有些羞涩地望着他,眼睛是明亮绝美的琥珀色,微笑时像一颗石子落入了澄明的湖泊中,泛起一阵涟漪。 那是最初的池染,令他一见倾心的池染,是世界上最纯洁美丽的宝物。 是他,亲手毁了这件宝物。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从内部啃食他的血肉灵魂,他如此害怕,害怕永远失去池染。 可是那天憎恶的眼神和话语,仍在他眼前和耳畔。 池染什么都知道了,他要离开他,赶赴新的人生,再也不与他有任何交集,彻底将他、将这段感情忘掉。他甚至要和别人结婚,组建家庭。 不行……我不许…… 沈西洲不知不觉间竟流下泪,心痛竟是这种感觉,能这么痛,又这么慌,仿佛被人一点点捏紧了,让他动弹不得。 池染本该闪闪发光,然而现在离开了他,也依然发光发热,找回了自我。 第92页 沈西洲突然想到,以前池染拉着他,想让他陪着看节目,那是池染引以为傲的作品和小小成就,想与他一同分享那种快乐与成就感。 可是沈西洲只是敷衍、不以为意。 池染想让他看到自己多彩的灵魂,他却只看到美丽而无趣的外表,为了自己愚蠢的爱好,一味抹杀他的灵魂。 沈西洲找出了那个自己从没看完的纪录片,这一次,他看着纪录片里的池染侃侃而谈,有时妙语连珠、幽默风趣,有时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是啊,这个池染,曾经是他的池染。 这么率真可爱,却总是被伤害、被无视,慢慢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自卑,最后连眼里的光都暗下去,再也不会发自内心地开心发笑。 最后,只有仇恨横亘在他们中间。 沈西洲捂着脸痛哭起来。 第49章 梅雨季节 大学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教授讲课,这是一堂关于大脑神经网络数位化基础的课程,因为教授是生物科学院的院长,因此没有人敢懈怠。 除了一个例外。 相比其他大二的学生而言,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男孩显得稚嫩得多,大约不过十六岁。尽管小小年纪,却生了一张多情的脸,白白净净的,嘴角总是含着笑,看起来娇生惯养,没有吃过什么苦。 他面前的显示屏一分为二,一半是院长讲课的视频,另一半却是个聊天框。 学姐:许闻见小朋友,上课怎么不好好听讲?还有时候回我消息呢。 许闻见:怕回得晚了,惹学姐不高兴。 学姐:那我不高兴了,你准备怎么办? 许闻见:都是我的错,请学姐吃饭行不行? 学姐:怎么,我不生气,你就不请我吃饭了? 许闻见:怎么说都是我有错,学姐怎么欺负人呀。 学姐: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 「许闻见!」 讲台上一声惊雷,许闻见飞速关闭聊天框,站起来:「到!」 院长扶了扶眼镜,凌厉的目光从镜片后锁定他,缓慢却威严地说:「你说说,这道题应该怎么解?」 许闻见迅速扫了一眼题目,面不改色,平静得不像上课摸鱼被抓包的坏学生,冷静地思考过后回答:「应该先代入威利法公式。」 闻言,大多数学生开始翻阅教材,只有少数学生知道,威利法公式是下半年才会开始学,也就是现在还根本没有学到的高等公式。 大家对这个天才少年早就有所耳闻,从小拿竞赛金奖拿到手软,初高中更是连跳几级,十五岁就被保送进这所世界顶级的高等学府,其聪明的头脑令多少人望尘莫及。 可是院长依旧严厉地盯着他,在讲台上慢慢踱步,不紧不慢地说:「威利法公式,很好,你已经自学到了这个部分,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但是,现在的你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眺望。你知道在威利法发明这个公式以前,大家如何解决问题吗?威利法又是通过怎样的研究,总结怎样的规律才得出这个公式?」 「学习的过程是探索的过程,假设现在没有威利法公式,你应该怎么探索这个问题?你能否总结出相同的公式造福后人?许闻见,用别人的成果是最简单的,难的是你如何才能有自己的思考。这才是你在这个教室里,听我讲课的目的。」 许闻见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教授,请让我用课程现阶段的方法进行解题。」 「好的,请你上台来。」 许闻见走上讲台,拉动显示屏,手指在触屏端开始进行计算。 失去了简单的公式后,计算过程如此繁琐,他边写边思考,内容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 院长看着他的解题思路,欣赏地点点头。 下课后,院长把许闻见叫住留堂,许闻见以为他要教训自己上课不认真,正准备先认个错。 然而院长并没有追究这件事,只是问:「你有宗教信仰吗?」 许闻见回答:「教授,您知道的,我们国家的人大多只会信仰自由,我也是一样。」 院长点点头:「我知道。很多世界顶尖的科学家,信奉或晚年开始信奉神学,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您请讲。」 「因为这个世界、宇宙哪怕是人类存在本身都有太多奥妙,经过几十上百代的科学家不懈努力,仍然无法找到真理。没有人可以解答这个宇宙的真相。信奉神学不代表完全推翻科学,而是一种精神支柱。你不信奉宗教,我觉得很好,但也很不好。你太聪明了,如果遇到你一生都无法解答的问题,到时候该怎么办?」 一生都无法解答的问题? 许闻见忽然觉得教授的脸变得模煳,阶梯教室里的一切都倏尔远去,有白茫茫的雾气从脚底升起,逐渐将他吞噬,只留下教授的最后一句话在耳边迴响:「到那时候,不妨抬头看看天空吧,尽管没有神明存在,星辰却能指引你灵魂的方向。」 许闻见被猫叫给吵醒了,他坐起来,看见琥珀叼着空猫碗,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用爪爪拍了拍碗沿,表示自己饿了。 许闻见看看时间,原来已经早上十点,于是先给琥珀添了猫粮,再去刷牙洗脸。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个梦,大学时候的记忆早就模煳不清,偏偏这段回忆突然冒出来,让他感触良多。 第93页 今天阴雨绵绵,外面乌云密布,即便看着天空也只能看到厚重的云层,严严实实地遮住他的视线,将他与天空隔绝,更不谈太阳与星辰。 这几天都是阴雨天,也许是到了梅雨季节吧,潮湿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每天都有雨,因此许闻见也并不想出门,只是每天倚靠在窗台上,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他现在就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要是信仰宗教能帮他摆脱困境,那么无论是哪位圣人,他都愿意信一信。 「叮咚——」 门铃响了,许闻见打开门,见到了狼狈不堪的沈西洲——头髮有些凌乱,眼底乌青,连胡茬都没剃干净,风衣上沾着水珠,裤脚则是湿透了。 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落魄贵族。 许闻见不禁心想,沈西洲是家里破产了吗? 尽管如此,许闻见也并没有客气,第一时间就准备关上门。 谁料沈西洲竟然用手扒住了门缝,许闻见一时间没有收力,将他的手狠狠夹了一下,当即就见人痛得手一抖。 「你干什么?!」许闻见只好打开门。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沈西洲白着脸,因为连日发烧,声音有些嘶哑。 「谈了那么多次,我已经跟你谈够了,现在没有话想说。」许闻见冷冷地说:「松手。」 「不,这一次,我是诚心的。」沈西洲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向你道歉。」 「又想洗脑是吗?」许闻见说:「不妨摊开了说吧,我既不会成为你的所有物,更不会让你唿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想用什么无耻的招数对我,请你随意。」 「不是的!池染,我承认自己做过那些事情,为了得到你而不择手段。对不起,我为我做过的所有事情道歉。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你对我失望也是应该的。」沈西洲近乎哀求道:「但是能不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染,我错了,这一次绝不会再伤害你。节目资源我可以帮你要,你想要做什么节目,我都全力支持。你不是想做出一番事业吗?我帮你,好吗?」 「不好意思,我现在对这些不感兴趣。」许闻见说:「还有,我不是池染。」 沈西洲红着眼眶拉住他:「别这么说。我知道回不到从前,但是还有以后,以后池染的名字会响彻大江南北,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这不是你的梦想吗?我帮你实现。」 「跟你说不通。」许闻见几次挣脱未果,突然心中涨起一阵酸涩和难过,紧接着恨意汹涌而至,「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嗯?要我原谅你,除非死人復生,世界毁灭。」 「染……」 「你幼不幼稚?我要想圆梦,自己会努力争取,没有你,一样能成。沈西洲,你未免太自大了,还以为所有东西都可以被你操控吗?」 沈西洲白着脸,大约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样羞辱和拒绝,因此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像做错事挨训的小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从风衣的内袋里拿出一张纸,摊开纸面,是一片模煳的星空,中心最明亮处有一只不伦不类的鸵鸟。 许闻见愣了一下,这幅画不是被毁坏丢弃了吗?紧接着他就发现这幅画跟之前的那张并不相同,从大小和颜料质地都相差甚远。只是绘画之人画技高超,竟然能凭空仿出这么相似的一张画。 想必也就沈西洲能做到了。 「你很喜欢这个画,所以我又画了一幅。」沈西洲期待地望着他。 许闻见冷漠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头顶,大声问:「池染,他在跟你说话呢,你喜欢吗?喜欢就出来。」 「染……」沈西洲还以为他在故意戏弄自己,焦急地握住他的手臂说:「我求你别再这样!」 「放开我!」许闻见甩脱他,又说:「这画,池染不喜欢,你要是有诚心,就再想想别的办法讨好池染。」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我不是池染!」 「怎么可能?!」 「好吧。」许闻见发现这人醒悟后越发难缠了,便憋着坏地问:「你是分手之前喜欢我的,还是分手之后?」 「有什么区别吗?」 「有,你的答案很重要。」 「我不清楚,也许是很久以前,也是就在不久之前。感情的事,哪能说得清?」 「要是我非要一个答案呢?」许闻见说:「我要你深思熟虑的回答,不是敷衍。如果你现在思考不清,就回去继续想,直到你想明白了为止。在此之前,我不想看见你。」 沈西洲真被他为难住了,愣着被推开,关在了门外。 他站了许久,喃喃自语道:「有什么区别?你就是你,过去的还有现在的,我都喜欢,这又有什么不行?」 第50章 摊牌 天空中乌云滚滚,仿佛大地倒转,压在头顶。大雨哗啦啦地往下倾倒,雨幕之厚重让人寸步难行。突然,一道白色的闪电噼开天空,骤然的白光照亮了地面的一片阴森恐怖的丛林。 毒雾从泥地和沼泽中瀰漫,不知名的节肢动物隐匿在荆棘丛里伺机而动,食人的花草静静地蛰伏,它们在等待猎物。 到处危机四伏,这里绝不适宜人类生存,迷宫一样的丛林仿佛有着自我意识,决心将不速之客彻底困死。 第94页 在滔天暴雨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像猎豹一样敏捷地从林间穿过,他没有武器,衣着单薄,作战靴在泥坑里溅起泥水花,紧接着就徒手扯开了面前的树藤,开出一条路来。 他有着极强的目的性,尽管丛林中危险重重,却不能阻碍他脚步分毫。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前方传来「啪!」一声清脆的巨响,响声在大地与天空之间迴荡,仿佛神明发怒,震彻天地。 原来是一道闪电噼中了大树,紧接着熊熊大火蔓延开,就连暴雨也突然停了,狂风大作,顷刻间就将火势催得滔天。 男人被火墙挡住了去路,他抹去头上的雨水,漆黑的眸子里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他没有后退,而是任凭大火烧到眼前,点燃脚底潮湿的草丛,火舌窜起,将他包裹住! 「潮湿的森林里不可能起这么大的火。你既然是世界运转的规则,就该知道这是不合常理的。」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大火中传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火竟然真的慢慢熄灭,露出完好无损的树木和草地,男人也毫髮无损。 大火只是幻觉。 乌云轰轰烈烈地退场,顷刻间就露出天上的圆月,使得天地一片清明。 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轻飘飘地落在一根树枝上,如果许闻见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白色的身影正是原始码「池染」。 原始码「池染」对着树下的男人说:「祝霆威,你何必这么锲而不捨?」 树下的男人身材颀长,肌肉极具爆发力,斧凿刀刻般的五官像尖锐凌厉的山峦,而黑色的眸子更显得冰冷。 祝霆威有着上过战场、手染过鲜血才有的魄力,他的杀意如同刀锋,让空气中的风都变得刺骨。 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恐惧,但原始码「池染」却毫不在意。 祝霆威说:「你还在妄想,原始码。」 这句话突然惹恼了原始码「池染」,他的面孔扭曲了数秒,甚至五官都发生了电视雪花一样的模煳,看起来像个非人的怪物。但他最终还是平静下来。 「我是池染。」他说。 「你清楚自己是什么——没有人格,没有生命的代码。」祝霆威说。 「我是池染!」原始码怒吼着继续说:「我被沈西洲辜负,所以杀了他,将他的精神力导入游戏里,制作了这个游戏!」 「谎话说多了,只会麻痹你自己。」 原始码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扭曲的表情,还有一闪而过的雪花。 祝霆威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自欺欺人的谎话:「连人类的表情都没有完全学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敢说自己是人类?不过是个人工智慧。」 「我凭什么不能做人?」原始码张开双手,仿佛将天地都包在双臂之间,「我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别说人类,哪怕做神又有什么不行?祝霆威,只有你和我一样,我们才对这个世界至关重要!杀了许闻见,让这个世界变成伊甸园,不好吗?」 「你害怕许闻见恢復记忆。」祝霆威说:「所以你矇骗他,战战兢兢地阻止我和他见面。可怜、可悲!」 「住嘴!」原始码怒火中烧:「我凭什么要害怕他?!我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是许闻见创造了你。」 这一次,原始码竟然从头到脚都闪过雪花,随之而来的是大地震颤,树叶上的雨水哗啦啦地落下来。 祝霆威依旧冷静,只是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继续说:「维持世界运转的规则、消除一切bug才是你的作用。你本不该产生人格,是我的精神力滋养了这个世界,才让你们有了自主意识。这才是事实。」 「凭什么?」原始码那扭曲且不太受控制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委屈,「当我觉醒时,发现自己竟然是虚拟的代码,你知道我多么绝望吗?我甚至没有身份、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更没有家。我为什么不能做人?如果我不能做人,那么我宁愿不要觉醒!」 「那时候我也在沉睡,精神力的泄露不受我的控制。」 「不,我不后悔!这是我应得的。我会成神,获得永生。这个世界是我的世界!」 祝霆威却说:「我的精神力是世界运转的能源,一旦我离开,世界就会停止,所有生命也将走向衰亡。准确来说,这个世界是我的世界。」 「可是你走不了。」原始码说:「只有许闻见知道世界的出口在哪,你引导过他,但是他没有领会你的意图。那次是我的疏忽,让你和他见了面。但是你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会杀了他,这样你永远也出不去!」 「你别搞错了,杀了他……我就毁了这个世界。」祝霆威的声音变得很慢,慢条斯理中却暗藏杀机。 他曾经无数次与星盗组织进行谈判,人质恐惧的面容在他面前闪过,他们的生死取决于他所作的决定和判断。可是他一次也没有退步和妥协过。 要么交出人质,要么死。 这是他在通讯频道里唯一会说的话。 他不是谈判专家,而是铁血的威慑者。如果那些星盗者杀死人质,即被认定为恐怖分子,那么他会带领军队,进行武力压制和报復性的屠杀。在这样的报復性屠杀中,他不接纳任何投降。 正如他现在所做的,毁掉世界,即自己也一同死亡,而他无惧于此。 第95页 「祝霆威!」原始码怒吼着,「你别想威胁我!别想威胁我!」 紧接着他跃上天空,消弭于无形,只留下一句话:「祝霆威,你就永远被困死在这里吧,永远……永远也别想出去!」 乌云滚滚而来,暴雨将至,这个永远见不到阳光的阴森丛林,是连祝霆威也无法破解的规则之墙。 这规则的壁垒原本就是许闻见制定的,现在也只有寄望于他来打破。 祝霆威望着天空,低声说道:「许闻见,抬头看。」 轰——! 许闻见从睡梦中惊醒,卧室里一片漆黑,窗帘在狂风中飞舞,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他瑟缩了一下,打开檯灯,匆忙将窗户关上。 此时已经睡意全无,他打了个哈欠,倚靠在窗台上,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几乎淹没城市的暴雨。 雨已经下了好几天,到处都是潮湿的,天上的乌云从没散过,他都快忘了蓝天长什么样子。 这段时间窝在家里,总是会做一个梦,可是睡醒后只记得些模煳的轮廓,具体的内容则是记不得了。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却不知道是什么。 忽然,他看见楼下一辆开着灯的车,在花坛边上停了不知道多久,在暴雨中就像一艘无处靠港的船,孤单地飘摇着。 许闻见认出那是沈西洲的车,这个人执着得可怕,他都说了不想见他,可是他就是每天都来,在楼下守着。 这么多天过去了,许闻见也多少消气了。当时也不过是因为受到原始码愚弄,许闻见迁怒于沈西洲,才恶语相向。 现在是时候结束闹剧了。 许闻见打通了沈西洲的电话:「餵?你上来,我有话要说。」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他看见楼下车里钻出来一个身影,冒着大雨匆匆往这边跑来。 过了几分钟,门铃响了。 许闻见打开门,外面站着肩膀被淋湿的沈西洲。 但沈西洲没有立刻进门,而是说:「如果你还是说之前那种话,那我不听。我不接受。」 明明是祈求的话语,却依然能说得这么强硬。 许闻见摇摇头:「不只是那些,还有更多事情,我想你有必要知道。是关于真正的池染,还有你,你们之间的事情。」 沈西洲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他走进房间。 此时是凌晨时分,屋里有种干燥又令人倦怠的温暖。 许闻见倒了两杯水,他看见倒映在水杯中的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虽然看起来有些疲倦,却清澈而明亮。 沈西洲也望着他,对他将要说的话并不感兴趣,只是看着他,似乎因为某种打击而消瘦了,看起来单薄得很,却不知道为什么透出某种百折不挠的韧劲儿。 其实沈西洲知道,他一向很有韧性,可以忍耐那些不公的对待,即便在感情里遭遇了那么多伤害,也还是默默忍受。 有时候沈西洲觉得他变了,有时候又觉得他从没变过。 许闻见清了清嗓子,单刀直入地说:「之前我一直在恐惧,如果说出真相会不会被系统抹杀,但是这段时间我发现,杀毒系统似乎不再起作用了。也许是有人在暗中帮我……」 说到这里,许闻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祝霆威,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接着又说:「总之,我现在可以向你说出我所知的一切。」 第51章 真相迷雾 「你是沈西洲,但我不是池染。也许我顶着这张脸说这话有点奇怪,但我的确不是池染,我的名字叫许闻见。我的父亲希望我多听多看,能见多识广,因此取了这个名字。」 许闻见观察着沈西洲的表情,看见他蹙起眉头,嘴角却微微抬起。这表情代表着他质疑又觉得好笑,但出于礼貌,愿意听一听他的下文。 许闻见继续说:「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一个游戏世界,我因为某种原因进入这个游戏,登入了池染的角色,并且被困住了,所以才会有你面前这个我。」 沈西洲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我也是虚拟的,是游戏角色?呵,染,你是不是受到太大打击,出现幻觉了?」 「你更想说我精神错乱吧?」许闻见换了个姿势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你自己想想也该明白,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池染非常不同,只不过你不愿意相信。」 「是很不同,但我依然觉得你就是你。而且我绝不可能是游戏角色,我有自己的人格,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你确实是一个真实的人。」许闻见又看到沈西洲蹙了下眉,于是继续说:「我所知道的真相是,在现实世界中,你辜负了池染的真心,于是池染疯了,他杀了你,将你们的故事写成游戏,并且把你的精神……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灵魂上传到游戏中。你的行为活动都遵循游戏设定,一遍一遍地重复生前的悲剧。」 沈西洲沉默片刻,虽然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却在认真思考他所说的故事,然后问道:「照你的说法,真正的池染在哪呢?」 「他变成了游戏的管理者,监视着像我这样的玩家,迫使我走完前面的游戏剧情,体会他的痛苦。不巧的是,我突破了游戏剧情,改写了后续的故事。所以现在,你才会坐在这里和我面对面地谈话。」许闻见说:「否则按照原剧情,我已经杀了你并且自杀了。」 第96页 沈西洲盯着他,逐渐露出看见一个疯子的眼神,「我还是不信。你是玩家?你前面说你因为某种原因进入游戏,什么原因?」 「我要救人。」 「救我?」 「不是你。不过他也曾住在你的身体里,和你共用一个躯壳。」 许闻见走到他身边,弯下腰看着他的双眼,食指与中指点在他的额头上说:「你应该多少察觉过。回想一下,是否有那么几次,你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的,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中间的过程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沈西洲慢慢变了神色,眼底的情绪就像一汪冷水慢慢沸腾,尽管想要隐忍,却终究无法隐藏住。 他记起来了,那次过年,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回了家,因为看见池染晕倒在地,急着送去医院,就忘了这件事。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回家的记忆又怎么会是一片空白? 简直……就像被人操控了一样。 沈西洲的脸色变幻又变幻,突然拉住许闻见的胳膊,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冷声说:「故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了。」 「你害怕了,我说中了是不是?」 许闻见想推开他,谁料他突然将他拦腰抱起,一把推倒在桌面上! 两杯水「噹啷」地倒下,瞬间浸湿了许闻见的衣服,他眼皮一跳,正要挣扎,却被按住了双手,随即双腿也被压住了。 「沈西洲!你搞清楚,我不是池染!」许闻见大喊道。 沈西洲却说:「你就是池染,如果过去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那你就是池染!」 「那时候的我是没有自我意识的……」 「我只问一句!」沈西洲打断了他的话:「你爱过我吗?」 许闻见只迟疑了一瞬,正要否认,却被沈西洲一眼洞穿,「你爱过,那你就是池染!没有什么真正的池染,你就是池染!」 「你……」 「没有自我意识?那你怎么会爱上我?看别人的故事能让你产生爱情吗?!」沈西洲松开手,喘着粗气,在凌乱的思绪中硬是理出一丝条理:「是你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谁。我没疯,是你疯了,池染,你疯了!」 说完这些话,沈西洲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滚烫的情绪在眼底翻涌,他既否定面前的人所说的一切,又不由得质疑起世界的真实。可是他这么爱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愿意承认他不是池染。 沈西洲走了,几乎是从屋里逃跑的,他的劣性人格驱使着他不择手段地占有池染,可是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伤害他,所以落荒而逃。 他冒着雨走向自己车,拉了好几下车门都没拉开,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解锁,车钥匙却不知道落到哪里了。 他咬紧后槽牙,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在车门上,发出困兽一般的怒吼!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游戏世界?怎么可能?!难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吗?我的生活只是泡影吗?不,我不信! 沈西洲忽然看到了后视镜里的自己,他勐地靠近镜中的自己,说:「如果真的有人在我的身体里,就出来跟我对话!你出来!」 很久都没有人回应他,他笑起来,「我就知道不可能……」 然而当他后退时,话音戛然而止,镜子里的他竟然没有随着他的后退而后退,而是依旧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他! 沈西洲骤然僵住,一阵寒意顺着嵴背窜上后脑,仿佛脖子被扼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果然也觉醒了自我意识。」镜中人说。 「你……」沈西洲慢慢靠近镜子,镜中人忽然扭曲变换,最终变成了另一个男人的脸。 「你好,我叫祝霆威,很遗憾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 「你是什么东西?」祝霆威震惊之余,冷声呵斥道:「别在镜子里装神弄鬼!」 「许闻见说过,你的身体寄宿过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不必慌张,我现在已经不在你的身体里,只是通过你的大脑和你说话。」 镜中人在雨水的沖刷下显得不慎清晰,雨水流过他的脸,更显得阴森可怖,仿佛虚空中漂浮的鬼魂。 沈西洲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沉声问:「你想说什么?」 「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许闻见所知道的也并非全部真相。」 「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找上我?什么才是真相?」沈西洲眼底布满血丝,勐地按住了镜子,手背青筋虬起,似乎下一秒就会掰断后视镜。 「你只需要知道,许闻见就是池染。这就够了。」 「他说他不是。」 「因为他的大脑受到了损伤,忘记了过去的事情。我无法跟他直接对话,所以你要保护他,帮助他恢復记忆。」 「我会保护他,但不是受你所託。」沈西洲说:「还有,你得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真相,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游戏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真相,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说完这句话,镜子里的人便逐渐模煳、消散,沈西洲自己的脸重新出现在镜子中。 「你别走!」沈西洲按住后视镜,追望着镜子深处,但只看到世界的倒影,如虚如幻,似真似假。 …… 许闻见坐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后腰又湿又冷,桌上的水彻底浸湿了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他看向窗外,看见沈西洲的车疾驰而去。 第97页 外面天蒙蒙亮时,许闻见收到一条新闻推送——知名设计师遭遇车祸致轻伤。 许闻见心头一动,点开新闻,看见配图中那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沈西洲则站在一旁,用手捂住了受伤的额头,表情有些空洞。 看来打击还是太大了,也许不该告诉他那些。许闻见默默地想着。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推送——知名设计师沈西洲被控告抄袭。 「世界知名珠宝设计师沈西洲涉嫌抄袭新人设计师作品,多件作品由他人代做。据悉,今晨六点,多名设计师围堵在珠宝品牌ashleyke的总部大楼门口,手持横幅,举报该品牌签约设计师沈西洲的抄袭行为……」 许闻见点开配图,看见一群人站在雨幕中,神情激愤,还有人拿着沈西洲设计的珠宝作品,向镜头展示罪证。 视频则更加清晰明了,其中一个身影引起了许闻见的注意,紧接着这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拉下雨衣的帽子,露出冷酷的笑容。 楚妍?! 许闻见立刻认出了她。 楚妍对着镜头说:「我是沈西洲的助理,这里有我的劳动合同可以作证。」 她拿出一个文件袋,又拿出另一个更大的文件袋,说:「我本来非常崇拜沈西洲,但是直到我做了他的助理,才发现他的真实面目。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抢夺其他设计师的设计成果,这个文件袋里是他抄袭的其他设计师的设计稿。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是受害者,为了我的良心,我必须帮助他们,揭露沈西洲的罪行!」 「也许我们的力量不值一提,沈西洲背后有资本的支持,还有沈氏集团帮他,但是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想要正义!想要社会公理的支持!」 这样具有煽动性的话,将沈西洲置于资本的黑暗面,非常能引起广大人民群众的共鸣。楚妍在大雨中声嘶力竭,显得无比真诚。 可是许闻见却很清楚,沈西洲也许是一个人渣,却从不辱没自己的职业和设计师身份。他不可能抄袭。 那么楚妍为什么突然这样做?她想毁了沈西洲吗?可是,她不是很喜欢他吗? 哪怕是原剧情里,也没有楚妍背刺沈西洲这种剧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52章 反常 有关沈西洲抄袭的事情愈演愈烈,国际珠宝设计师协会也下场调查,唯独沈西洲一言不发,连着很多天都沉默以对。 许闻见突然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他藉助老朋友何菀在al留下的人脉,调来了楚妍的面试简歷。简歷上赫然写着楚妍的学歷——中央艺术学院本科毕业。 一个艺术学院的毕业生做了好多年兽医,而遇到池染和沈西洲之后,她突然天赋爆发,又变成了艺术圈里冉冉升起的新星? 要是真有天赋,她早就去做设计师了,又怎么会蛰伏多年,甘于做一个兽医? 当时他并没有来得及看到关于楚妍的内容,剧情就被清空了,所以并不知道楚妍的真实身份,以及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之,事出反常必有妖。 必须拿到楚妍更多资料……话说,al的老闆和沈西洲是朋友来着? 许闻见心里有了想法,用记者和沈西洲朋友的双重身份,成功打进了对方老闆的电话。 过程很顺利,他借用人单位的名义,向中央艺术学院调取楚妍的在校档案。又过了几天,al的人通知他去公司对接资料。 走进al本部大楼的会客厅,出乎意料的是,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并不在,只有沈西洲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楚妍的资料。 许闻见的脚步顿了一下,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西洲抬起头,额头上还留着那天出车祸的伤,明明官司缠身,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 「我在等你。这里是楚妍从小学到大学的校存档案,所有的都弄来了。」沈西洲把手里的纸张轻轻放在桌上,问:「你为什么要调查她?」 「出于我的个人目的。」许闻见把桌上的档案归到一起,正准备收进包里,却被按住了其中一份。 沈西洲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许闻见松开手,「我调查她不是为了帮你,别误会。」 「为了什么?」 「个人目的。」 「个人目的是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 沈西洲凝视他许久,投降似的松开手,把档案还给他。 许闻见面无表情地收起档案,转身离开时脚步微顿,背对着他说:「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这个游戏,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我不想见死不救。」 「你心软的样子和池染一模一样。」沈西洲突然说。 「我劝你放弃妄想。」说完,许闻见头也不回地离开。 妄想吗?也许吧。 沈西洲一直目送他离开,而后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楚妍的资料,上面写着楚妍的工作经歷,兽医。 看完这张纸,沈西洲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陪着池染去给琥珀看病,在那家兽医院有一个女人向他搭讪,虽然已经记不太清她的脸,可是他此刻模模煳煳地记起,那个女人不就是整容以前的楚妍吗?! 正在此时,有员工急匆匆地冲进来说:「沈先生,那群设计师又举着横幅和海报围堵在楼下了,您先不要出去,等我们处理好了,您跟我从后门走!」 第98页 「知道了。」沈西洲走到窗边,看见那一小撮人聚集在广场上,从高层看下去,他们就像一群密集的蚂蚁,一拥而上,妄图啃食大象的脚趾。 这群人的头领偏偏是楚妍,那朵有剧毒的食人花。 沈西洲想道:千方百计地钻到我身边,就是为了用这种低劣的手段陷害我?楚妍,你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这个世界还有真实可言吗? 许闻见前脚走,后脚就看见那些抗议举报的人围到大楼下,这次更加声势浩大,看样子要抗争到底。 他没有时间管这些,一回家就翻来楚妍的资料,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细细查看。 这个女人的过去非常简单,从小学习成绩普通,一直中等偏上,到了高中受到艺术启蒙,在艺考中成功上岸央艺。但在大学时期,因为天赋并不突出,每次成绩都是中等偏下,是个平平无奇的艺术生。 她甚至没有参加过任何大赛,唯一一次参评校园设计师大奖,在初选就落选了。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小透明,没天赋,也不受重视。 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她毕业以后放弃专业,去做了一名兽医。 可是这样一个小透明,怎么能得沈西洲的青眼?她是怎么办到的?天赋又是从何而来? 看完档案,许闻见反倒陷入更深的疑惑。 就在此时,在旁边趴了很久的橘猫琥珀大概是很无聊,突然淘气地蹿上桌子,爪子扒拉着,把档案全部扒拉得一团糟。 「别捣乱!」许闻见一把将它抱起来,惩罚地拍了下它的屁股。 「喵!」琥珀不服地挣扎起来,紧接着就挣脱开,跳到桌上,不仅把档案踩得乱七八糟,还碰倒了水杯! 半杯水「哗啦」地把桌上浸了个半湿,许闻见连忙收拾东西,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好多纸张都贴在一起,他忙把每一张给分开,用夹子晾到绳子上,又把虎视眈眈想继续捣乱的琥珀给抓住,关进厕所。 「喵——喵——喵——」厕所里传来琥珀的叫声,还有用爪子扒拉门的声音,听起来是奋力想出来。 「小惩大诫,先关你半个小时!」许闻见隔着门说。 「喵——喵——!」 「……别叫了,我不会心软的。」 「喵——喵——喵——!」 「好好好,等会儿等会儿。」许闻见连忙去把剩下的纸全部夹起来,确保每一张都能晾干,这才小心地打开厕所门,把哀嚎不断的琥珀夹在怀里,送出客厅。 重获自由的琥珀幽怨地盯着他,又心怀不轨地看向书房,可惜房门被许闻见反锁了,它想进也进不去。 「你今天怎么了?」许闻见想抱它,却被它一个走位巧妙躲开,紧接着就往茶几底下蹿。 许闻见锲而不捨地追着它,几乎手脚并用地把它从茶几底下逮住,然后把它翻了个面,肚皮朝上地按在地上,奇怪地说:「难道是发情了?不应该啊。」 「喵嗷——」琥珀努力挣扎了几下,又不敢伸爪子,更怕咬伤他,因此这几下挣扎就像小猫咪的欲迎还拒,根本不起作用。 「好像胖了。」许闻见揉了揉它的肚子,发现它躺在地上的时候竟然像一滩猫饼,于是笑起来,忍不住说:「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塌炕,是你不?琥珀。」 琥珀仿佛听懂了他的调笑,当即一个胖猫打滚,灵活地从挟制中逃脱,动作灵活得出奇。 许闻见一时没注意自己趴在茶几底下,一个抬头,后脑勺就撞在茶几上,捂着脑袋「嘶嘶」地倒吸冷气。等他爬出去,靠在沙发边上揉脑袋的时候,琥珀又去而復返,担心地围在他脚边,细声细气地「嘤嘤」叫,好像非常内疚。 许闻见的内心被一种柔软的感觉包裹了,在这个游戏里,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充满算计和欺骗,甚至这只猫都是游戏的数据而已,可是他却感觉小猫是个无比真实的存在,给他带来许多安慰。 「等我出去了,就把你移植到仿生宠物外躯里,真正地做我的猫,好吗?」 琥珀自然不懂他的意思,但是舔了舔他的手背。 许闻见摸了摸猫头,心中感到疑惑。 琥珀是很通人性的,很少这么不听话,而且经歷了许多事情后,他总感觉猫咪会在无形中帮助自己,这次为什么非要捣乱呢? 因为天气潮湿,晾起来的纸一直干不了,还有好几张都泡烂了,许闻见发愁的很,本来私人调用档案是不合规的,al只愿意提供纸质版,再要一次就很麻烦。 他把档案重新收整,本着看二手资料不如亲自一探究竟的原则,他又去了楚妍曾经工作的兽医院。 许闻见带着琥珀去做了个常规体检,顺便和医生聊了起来:「之前有一个楚医生,她现在走了吗?」 「哦,你是说楚妍吧,她早就离职了。之前是她给你看的猫?」 「是啊,楚医生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是去年十月吧。」 十月,正好是最后一次和楚妍在兽医院见面。 许闻见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她为什么离职?」 「跳槽了。」 「她跳槽的那家公司是不是ashleyke?」 「al?不是,她只是个兽医,怎么会跳槽去奢侈品公司?」医生见他一直问,便误以为他暗恋楚妍,于是笑着说:「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都要结婚了。」 第99页 「什么时候的事?」许闻见连忙问道。 「也就是去年十月吧,我看见男人给她送钻戒呢。」医生一脸八卦的表情,看着许闻见,忽然说:「嘶……那个男人不会就是你吧?」 「……不是我。」 「哦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看岔了。可是你们长得真的很像。」 许闻见几乎整个人拔高,身体前倾,像抓住线索的侦探,迫不及待地问:「你确定,那个人跟我长得很像?」 「嗯,我确定。」 「后来呢?他还来找过楚妍吗?」 「没有,后来她很快就跳槽了,有没有结婚也不知道,反正没给我们这些老同事发过请柬。」 许闻见慢慢靠回椅背上,身体却并没有放松,反而陷入一种紧绷的状态,像一张拉满的弓,处于极度紧迫的攻防兼备的姿态。 他可以确定,楚妍见到的那个男人一定是原始码。 「你知道楚妍跳槽的公司叫什么吗?」 「是另一家宠物医院,你想找她的话,我可以把地址给你。」 第53章 中枪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密不透风地拉着,沈西洲打开灯,突然的亮光晃了他的眼睛,他眯着眼适应了几秒,看清了家里的摆设。 是很典型的独居女性住所,玄关只有一双女士拖鞋摆在外面,屋里整洁干净,有一些精巧的小摆件。沈西洲发现了几件用玻璃罩陈设的珠宝,都是楚妍自己设计的。 看来这里是她的家没错。 虽然她总是说自己多么崇拜沈西洲,收藏了他的所有作品,可是家里连一件他设计的珠宝都没有。 沈西洲放轻脚步,往里屋走,他知道自己属于非法入室,所以有着违法分子特有的小心,戴着皮手套避免留下指纹。进屋的时候也脱了鞋,以免雨天踩湿的鞋底留下痕迹。 很幸运,他打开的第一扇门就是书房的门,因为屋子不大,隐约能看出有桌椅书架。然而在打开灯的瞬间,屋里的景象令他震惊。 书房里到处是散落的文具纸张,乱得和外面整洁的客厅格格不入。在一面白板上贴着一张地图,地图正中赫然钉着池染的照片,而照片上被红色的油性笔画了一个叉,这个红色的叉号将池染的脸分割成了好几部分,让人不寒而慄! 沈西洲顾不得谨慎行事,直接将照片取下来,这才看见照片下压着地图的地方,被人圈了起来。再仔细看地图上的小字,便能发现被圈起来的地方是一家宠物医院。 沈西洲发现这家医院并不是楚妍之前就职的医院。 他又翻动楚妍的书桌,从她桌上的一摞设计草稿底下意外发现一本室内规划图,而图纸最上面标註着是宠物医院的空间规划布局图。 沈西洲察觉到这之间必然有联繫,于是把这本图纸翻开,图纸前几页很新,中间有几页折了角,边上都泛黄了,于是他直接翻到中间页。 这一页标註了宠物医院某个诊室的位置,在旁边密密麻麻地写了一些红字,沈西洲看着看着,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楚妍要把池染引诱到那家宠物医院,然后…… 沈西洲仔细辨认了那两个字——禁锢。 不是谋杀,也不是绑架,而是用了「禁锢」这个极少使用的词彙,听起来像要将目标人物就地困住一样。带着疑问,他继续往下看。 [使用游戏数据空泡,将诊室设置为独立于主数据流而运行的空间,引诱许闻见接入诊室内的数据空泡,并进行永久性的封锁禁锢。为此,需要制定详细的计划。] 沈西洲继续往后翻,后面的字迹潦草,有很多修改的痕迹,看样子楚妍想了很多计划,最终选择其一执行。 看着这些字,他几乎能看到楚妍坐在这里,一边咬着笔桿子,一边涂涂写写,神情必然是冰冷的,对于可以主宰别人生死这种情况,甚至还有些享受。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许闻见的注意,让他去调查她,然后将他引去设下的陷阱,把他困在那里。可是困住之后要做什么,她并没有写下去。 沈西洲将这几页纸撕下来,沉着脸一边往外走,一边给许闻见打电话,可是电话竟然被拉黑了! 沈西洲暗骂了一声,立刻准备驱车赶往他家里。 一定要拦住他! 然而书房里,藏在墙角的微型摄像头悄然录下了沈西洲的一举一动,那个红色像针尖一样的小点,那是楚妍的眼睛,她死死盯住了沈西洲离去的背影,仿佛在背后索命的鬼魂。 知道计划暴露了,楚妍却不气不恼,对她来说,无论用哪个计划,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完成任务,她将不择手段。 在沈西洲驱车赶往许闻见家的同一时刻,楚妍坐在车里,拿出了原始码给她的「钻戒」。 「计划变更,数据空泡的启动装置用不上了。」她说着,将「钻戒」扔到了一旁。 她脑海中出现了原始码的声音:「楚妍,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许闻见觉醒!」 楚妍说:「我需要武器。」 「具体指什么武器?」 「手枪。我在大学军训的射击成绩很好,给我一把枪,我有信心能击中他。」 「不行,我没办法立刻给你枪。」 「为什么?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神吗?神应该是无所不能的!」 第100页 「闭嘴!」原始码似乎被冒犯了,显得有些激动,「我不能凭空变出一把手枪给你,这是违法世界运行规则的!」 「哦!所以你不是神!是这意思吗?」楚妍狠狠瞪着后视镜里的自己,似乎通过这种方式瞪着自己脑海中的原始码,「沈西洲知道太多东西了,他一定会使许闻见恢復记忆,到时候世界毁灭,你我都会消失!你也不想死是吧?那就给我弄一把枪来!快点!」 「女人,女人!你就是个疯子,我怎么会找你合作……好吧,好,如你所愿!打开手套箱,里面是你想要的东西!」 楚妍打开仪錶盘下面的手套箱,原本空荡荡的箱子里赫然放着一把9mm半自动手枪。 …… 许闻见把琥珀带回家,就准备按医生给的地址,去问问楚妍是否真的在另一家宠物医院就职过。 正准备出门时,琥珀却突然扑过来,咬住他的裤脚,阻止他继续往外走。尖牙颳了下脚踝,吓了许闻见一跳。 「我可不是你的猎物,松口。」许闻见耐心地摸了摸琥珀的后背,可是它根本无动于衷。 「琥珀,别淘气了,快松口!」许闻见几次推它都推不动,最后拎着它后脖子,强行把它拉开,眼见着它拼命挣扎,不解道:「你到底怎么了?」 「喵——喵——!」 「回来再陪你玩,乖啊。」许闻见拿了点零食引诱它,趁着它被零食吸引注意力的空挡,迅速出去关上了门。 紧接着,门内传来猫爪刮门的刺耳声音,许闻见狠狠心,转头离开。 医生给的地址不是很远,许闻见一边往外走一边用手机搜索定位,也许是阴天小雨的缘故,手机信号一直不是特别好,许闻见一手撑着伞,一手把手机伸出伞底,希望找个信号好的地方。 小区里高楼林立,抬头望去,竟有种被围困其中的错觉。不知道为什么,许闻见突然感觉背嵴发凉,一种阴森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阴雨天里,连树木花草都冷冰冰的。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唔——!」许闻见一时不查,伞落在地上,紧接着迅速反应过来,用手肘用力回击身后的人! 「是我!」男人痛哼着低声说。 许闻见被推到墙边,这才看清偷袭自己的男人——是关明珏。 「你干什么?!」 两人都淋在小雨里,头髮上沾满了小雨珠,像一层白色的霜,衣肩很快就湿了。加上刚才动手时都踩过一个小水坑,溅得裤脚都是泥水,显得很狼狈。 关明珏神色严肃,眼中又藏着一丝难以掩盖的恐惧,从衣服内兜里小心地捏出一个透明袋,袋子里只有一张纸条,却被他格外谨慎地保存。 「我有事要问你,很重要。」他说。 许闻见看不太清袋子里的纸条上写了什么,雨水斜飘进眼里,很难受,却没有用手擦一下。他有种感觉,以关明珏此时紧绷的状态,自己哪怕动一根手指,都会被警惕地制止。 于是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配合道:「好,你问。」 「我昨天发现自己家里的桌上出现了这张纸,这是我的便签纸,纸上的字大概是我写的,不,肯定是我写的,这是我的字迹,我认得出来。」关明珏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不自然的表情,「可是我没有写过这些字,更没有放到我桌面最显眼的地方,简直就像故意要我看见一样。」 「所以,是有人模仿你的字迹,写给你的?」只是这样,却不能说明他为什么恐惧,于是许闻见又说:「放在你家桌上,他还非法入室。」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于是我调了监控。没有人非法入室,监控显示,我自己撕了一张便签纸,然后自己写了那些字,但是……我是闭着眼睛的!」 许闻见立刻想到,他也许是梦游,但也解释不了他为什么恐惧,于是又问:「那你为什么找我?」 「你不是也占用了池染的身体吗?所以我怀疑,有人跟你一样,也占用了我的身体。」 「难道还有别的玩家……」 「你说什么?什么玩家?」 「不,把纸条给我看一下。」许闻见拿过塑胶袋,擦掉上面的水雾,这才看清楚纸条上的六个字——破骗局,抬头看。 许闻见条件反射地抬头,只看到黑压压的天空和楼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样?」关明珏问。 「对不起,我也没有头绪。」许闻见遗憾地把东西还给他。 看着关明珏怅然若失的表情,许闻见突然产生了一丝好奇。这个男人是第一个发现他不是池染的人,他到底是不是游戏程序? 许闻见也曾怀疑过这个世界里的人,是否都是虚拟代码,或者大家都是真实的人?又或者有一部分人是真实的人?这一度让他感到毛骨悚然,此后便始终拒绝产生这种想法。 可是关明珏一次又一次的敏锐,让他再次产生了可怕的怀疑。 他问:「关明珏,我问你,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个世界是一个虚拟游戏世界,你只是一个游戏里的npc,你会怎么样?」 关明珏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又好笑的表情,「这不可能。」 「所以我说,如果。」 「池染……不,不知道怎么称唿的先生或小姐,我是做珠宝鑑定的,为此我学过很多歷史,珠宝的歷史也是人类的歷史,充满爱恨情仇,充满战争与欲望,还有和平和希望,我一辈子都在学这些,如果几千年的歷史都是假的,那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第101页 许闻见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和沉重像水雾一样瀰漫着,他也许在思考该怎么说明一切,或者永远也不要说。 关明珏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又说:「也许对你这个外来者来说,这个世界像假的,但是想想那些真实的东西,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怎么可能是假的?」 许闻见突然被某种念头击中了,身体就像过电一样颤抖了一下,勐地抬起头。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抬头看。] 是谁用关明珏的身体写字?是谁在传递信息?除了祝霆威,还能有谁? 不,这是他要传递给我的信息! 许闻见激动的心情就像潮水勐地拍上海崖,在这个瞬间,不可思议地感应到了祝霆威留给他的信号。他的目光穿破厚重的云层,仿佛看见了广袤、闪烁着无数星辰的宇宙! 他情不自禁地说:「我明白了!」 在这一瞬间,一种巨大的推力从左肩传来,他感觉自己的肩膀像被一列隐形的火车勐烈撞击,在痛感传来之前,世界在眼前顷刻颠倒。直到身体撞在地面上,后脑似乎磕在了某个坚硬的地方,痛感才姗姗来迟,却像海潮一样将他吞没。 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在几秒内就失去了自我意识。 在陷入黑暗前,他看见了关明珏和沈西洲的脸,不知是谁在喊:「他中枪了……救护车!」 第54章 选择 祝霆威已经在森林里徘徊了很久,即使离开森林,他也会进入原始码设置的另一片困境,永远也没有尽头。 森林里每天都静悄悄的,那些蛇虫鼠蚁很少在白天行动,但今天有一些不寻常,动物和植物都躁动不安。到处都沙沙作响,像是树叶的声音,又像是动物爬过地面。 祝霆威逆着动物逃跑的路线,向森林深处走去,一路上都没遇到任何危险,这也是不寻常的,因为通常情况下,这里的一切活物都会伺机偷袭他。 不多时,他就走到了一棵参天大树下,十人合抱的粗壮树干上「嵌」了一个人。祝霆威认出那张和池染一样的脸,那是原始码。 原始码几乎大半个身体都陷在树干里,一种力量还在不断将他往里压,所以他格外痛苦,脸上不断闪烁雪花纹,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喘息,那是胸腔被挤压时艰难唿吸的声音。 「好久不见。」祝霆威走到树下,树叶间漏出的光打在他身上,如果有其他人在,就能清晰地看到他——他没有右手。 原始码露出一丝冷笑,「你是来嘲笑我的吗?看看你自己,我们俩半斤八两。」 「违法规则,就会被规则反噬。你以为你无所不能,但许闻见设计的底层逻辑仍然限制了你的行动。」祝霆威说:「这一次你能凭空变出手枪,再有一次,就会死。」 「闭嘴!」原始码怒吼了一声,但因为身体被挤压着,这声怒吼变得轻飘飘的,只剩下咬牙切齿的意味。 祝霆威在草坪上坐下,他难得能休息一会儿,可以享受来之不易的阳光,但他也并没有放松,因为右手在缓慢地重生,创口会特别痒。 底层逻辑限制了原始码的行动,又何尝没有限制他。他原本只能通过连结使用沈西洲的身体,但原始码切断了他和沈西洲之间的联繫,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借关明珏的身体留下了六个字。 就是这六个字,赔上了他一只右手。 规则是铁律,违法规则就会受到惩罚。这就是底层逻辑。 「我就是规则本身,凭什么限制我?」原始码不甘心地问。 「没有什么是不受限制的,当原始码出现漏洞,系统就会自动打上热补丁,这个过程是独立于原始码之外自主运行的,所以你这个漏洞被困住了。」说到这里,祝霆威流露出一丝欣赏,「这是许闻见的高明之处。」 「你的意思是,他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今天的事情?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未卜先知?」 「他是个天才。」 原始码还想说什么,但被挤压的痛苦又一次吞噬了他。 树干死死绞住他,几乎要绞碎他的骨头,吸食他的血肉,将他的每一寸血肉都撕碎吞噬,可是他还死不了,不会流血也不会流泪,他是个没有血泪的怪物,只能张大嘴,在极度痛苦中,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救、命……」 祝霆威冷冷地看着他自作自受,他的痛苦没有打动他一分一毫。在祝霆威的眼里,原始码虽然有人形,却永远不是人,就像那些被他击毙的恐怖分子,没有人性则不配为人。 原始码似乎痛苦到了极致,嘶哑着又喊出了两个字。 所有人类——无论是牙牙学语的孩子还是歷经风霜的成年人,当他们在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总会喊出那两个字,因为本能驱使他们寻求这世界上一切温情的源泉,渴望在包容的怀抱里宣洩自己受到的委屈,或者得到面对死亡的勇气。 祝霆威慢慢站起来,走近他,再一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喊的那两个字是——「妈妈」。 手术室的灯「唰」地灭了,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外面焦急等待的两个人靠过去问:「怎么样了?」 医生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子弹击穿了他锁骨以下的位置,所幸是贯穿伤,所以问题不大。先在icu观察一晚吧。」 隔着icu的玻璃窗,沈西洲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如果不是心电图在波动,真感觉不到他还活着。 第102页 看见他仰面摔倒的瞬间,沈西洲感觉那一秒无线拉长,连他衣角飘动的弧度都那么清晰,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不顾一切地想阻止他跌在地面上。 可是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沈西洲沖得太快,中途狠狠跌在地上,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狼狈地跑到他身边,把他抱了起来。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汩汩地往外涌,怎么都止不住。 「是谁要杀他?」关明珏问。 沈西洲回过神来,仍不理会他,眼神麻木,没有一丝表情。 关明珏便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说话!我看你那时候的反应,肯定知道他会遇到危险,是不是?」 「滚开!」沈西洲用力捏住他的胳膊扯开,眉心的戾气若隐若现,抚平自己褶皱的衣领说:「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过是个局外人。」 「不,我比你更了解他。」关明珏说:「他不是池染。」 此刻沈西洲才眸光一动,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你都知道什么?」 关明珏说:「你先告诉我,是谁要杀他。」 两人都猜测着对方会知道什么,是否有关键信息值得交换,而他们所遭遇的诡异的事情趋势他们在这一刻达成共识。 沈西洲先说:「如果我猜的没错,是楚妍要杀他。」 紧接着,沈西洲把自己在楚妍家里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楚妍的计划, 关明珏问:「什么是数据空泡?」 沈西洲却说:「想知道更多,就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池染?」 「其实我之前一直有猜测,但是今天确定了。」关明珏拿出了那张纸条,「有人借我的手写了这些。」 沈西洲接过来看了一眼,脱口而出道:「难道他也找你了。」 「谁?!」关明珏迫不及待地追问。 沈西洲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看着icu里跃动的心电图,缓缓说:「如果这个世界不是真实世界,那么一切都说得通。我从许闻见那里,对,也就是池染,我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些所谓的真相,但是另一个人告诉我,许闻见所知的也不是真相,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接着,沈西洲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关明珏几度想打断他,提出自己的疑问,但沈西洲只会回答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听完他说的所有,关明珏更觉得荒谬、不可思议,他甚至觉得发生的事情都是沈西洲的臆想,是沈西洲精神失常导致的。 「换成别人说我精神失常,我无可辩驳,可是你。」沈西洲又把那张纸举起来:「在经歷了这种事情之后,你觉得我有病吗?还是说,你得了跟我一样的病,你也精神失常?」 关明珏沉默了,他似乎在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所经歷过的一切,如果说那些都是假的,总显得不可思议。 他们陷入了长久的窒息一样的沉默,沈西洲看着病房里的许闻见,而关明珏看着自己的影子。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转去普通病房之后,许闻见很快就醒了。护士通知他们:「病人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他。」 沈西洲率先推开门进去,而关明珏站在门口踟蹰着,并没有立刻进去,对他来说,许闻见醒了,意味着他可以质问他,去验证沈西洲所说的那些话是否是真的。 扑朔迷离且残酷的现实扑面而来,关明珏却定定地站在原地,像一个游离于病房之外的旁观者,抑或是在命运的分岔路口失去方向的旅人。 「你醒了。」沈西洲弯下腰,握住了他的手。 许闻见有些迷茫地问:「我怎么……」 「你中枪了,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怎么会中枪?阿洲,你……」说着,他突然顿了一下,把手指从沈西洲掌心抽离,「不是要分手吗?放开我。」 沈西洲愣了一下,紧接着说:「我不分手,不放。」 「放开,去找楚妍吧,我跟你结束了。」他激动起来,虽然很虚弱,却拼尽全力地大喊:「医生……医生!」 「别动。」沈西洲按住他,眼看着鲜血从纱布里渗出来,红着眼不敢用力按又不敢放手,一时间手足无措,轻声细气地哄着:「好,我放开,我去找医生,你别动,行不行?别动……」 正此时,关明珏已经把医生叫来了,医生注射了一针镇定剂,这才让他恢復平静,马上陷入了昏睡。 「医生。」关明珏小声说:「他好像撞到头了,您能不能给检查一下?」 医生说:「检查过了,轻微的脑震盪,问题不大。不过病人情绪不稳定,你们都别进去了,最好是通知家属过来照顾。」 两人都没有说话,「池染」是有家人的,可是许闻见没有,至少在这里没有家人。 他们坐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关明珏忽然说:「他有点不对劲。」 沈西洲自然也感觉到了,许闻见是个非常冷静的人,不会这么激动和情绪化,除非……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关明珏说:「除非他现在是池染。」 「许闻见就是池染,他们是同一个人。」沈西洲说。 「他们是同一个人,可是池染不知道。」关明珏说。 「什么意思?」 「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关明珏似乎心有所想,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直说。 第103页 沈西洲看着他,在拥有同等信息的情况下,关明珏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他明白了关明珏的意图。 如果池染一直是池染,那就可以假装许闻见没有存在过,世界的谜题没有存在过,生活还可以照常继续,过去经歷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以假装从没发生过。 这是一种解脱。 沈西洲却冷笑了一下,「害怕的话,你就抱头钻回自己的老鼠洞去,好好躲起来。」 「沈西洲,我问你一个问题。」关明珏突然变得很客气,语气也很平和:「你真的觉得池染和许闻见是一个人吗?你觉得他们完全一样,没有半点不同?」 「你想说什么?」 「我反正一直觉得他们很不一样。池染性格乖顺,温和礼貌,又非常单纯,对你更是死心塌地。而许闻见呢,说实话,我看不透他,也摸不准他的真实想法。也许是他一直在你面前伪装,你才觉得没什么不对劲,但是在我看来,他们简直就像两个人。」 「他没有在你面前伪装过,是吗?」沈西洲说。 「是。也许他觉得我无关紧要,所以从不伪装,这反倒让我产生了兴趣。」关明珏说:「假设一下,如果把池染和许闻见当成一个人的两种人格,你更想留住哪一个?」 「对我来说,他们是一样的。就像一个人有正面和反面。」 「没想到啊。」关明珏嘆了一声,「池染在的时候,你绯闻满天飞,倒是许闻见把你变成了这么深情的一个人。可是沈西洲,这个世界能留住池染,就算分手,你也能看见他,换成许闻见的话,他要走,你留得住吗?正面和反面,註定只能选一面。」 沈西洲倏地站起来,表情像结了一层薄冰,「在他醒过来之前,说什么都是废话。」 关明珏也站起来,「如果是我,我选择池染。」 第55章 关明珏的选择 他们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房外。 关明珏接了经纪人的一通电话,问他怎么失联了一天一夜。关明珏说自己有事,让经纪人帮忙把工作行程都推一推,还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 经纪人颇有怨言:「以后别玩失踪就行,我差点报警了,知道吗?别吓我啊。还有,你家水管漏水了,邻居打电话给我说的,我找人进去帮你修一下,能进吧?」 「你不是有钥匙吗,直接进去就行。」 过了一会儿,经纪人打电话来,说:「完了完了,地板泡坏了,你这全屋地板都得换。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我让人连你地板也换了得了?」 「换吧。」 「还是换原来那样的吗?」 「不,不要木地板,换成什么样的由你决定吧。」 「这么相信我的审美啊。」 「当然,谢谢。」 「客气什么,忙去吧,需要我帮忙的就打电话。」 此时沈西洲睏倦地靠在墙边,不知在想什么。他没有接任何人的电话,外面说他抄袭的新闻满天飞,al也在联繫他,可是他仿佛对于名誉损失、经济损失都不在意。 关明珏说:「抄袭的谣言,你不澄清吗?」 正巧此时,沈西洲的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没有立刻挂断,之前那种放空的状态也有了些变化,变成了一种不耐烦。 「餵。」沈西洲走到窗边。 尽管离得远了一些,关明珏还是能听清他说的话。 「爸,有事吗?」沈西洲说。 「西洲,抄袭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几个月不联繫,打电话就是为了兴师问罪。」沈西洲突然笑了,似乎是冷笑又似乎是自嘲,「放心吧,没抄袭。」 「没抄袭就想办法澄清,别让沈家蒙羞。」 此时关明珏看见沈西洲的神情又变了,笑意变得戏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浑话!你是我儿子,发生这种事,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是,您的面子比天大,那您想办法帮我澄清吧。」 「没出息!你乔伯伯的女儿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今年找个时间把婚给订了,早点安定下来。」 沈西洲倚在窗口,轻飘飘地说:「您高兴就行。」 「别给我阳奉阴违,认真考虑这件事。」 「好。」沈西洲重复道:「您高兴就行。」 「你……!好好收心等着结婚,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也都断了!我丢不起那个脸!」 「好。」 沈西洲满口答应,却无论从语气还是表情来看,都没一句能当真。仿佛这是一场虚与委蛇的游戏。 关明珏默默观察着他,手插在兜里,手心捏着那张写着六个字的纸条,慢慢捏成一团,揉碎。 他明白了,沈西洲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对他这个世界的态度就如同他对于名誉、对于家人的态度一样。世界变成什么样,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此刻就躺在病房里。 所以他们不可能达成绝对的共识。 沈父请的律师团队在沈父的授权下,把沈西洲家和工作室全部翻了一遍。他们收集了沈西洲的设计草稿,这些草稿全都存了电脑备份,因此什么时候上传的都有时间记录,经过鑑定没有作假。 第三天,沈西洲的工作室就发了律师函,起诉那些造谣的设计师以及楚妍。同时关于楚妍的通缉令在网上发布。事情一波三折,总之,谣言被洗清了,楚妍暂时还在逃亡,但想来也难逃法网。 第104页 只是许闻见始终没醒,守着他的两个人则各有心思。 沈西洲的态度一直不明朗,关明珏本身不喜欢勉强别人,可是在关乎人生的大事上,他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在许闻见昏睡不醒的几天里,对他们来说,每一分钟都拉得无限长。关明珏逐渐烦躁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看着许闻见睡着的样子,关明珏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面,他递给他一杯水,在炎热的天气里带来一丝凉意。那时候他叫池染,说话的语气和笑的样子很让人舒心,莫名其妙地就让人放松下来了。 关明珏喜欢他,是喜欢那种舒服的感觉,喜欢他的单纯无害。 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他产生占有欲和保护欲,只是沈西洲先一步出手,而他不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于是不了了之。 如果许闻见只是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就好了。关明珏这样想道:他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这么离奇的事情怎么就发生在池染身上? 怜爱、喜欢、惋惜、遗憾。 关明珏五味杂陈,他抬头看了看病房的门,门外没人,沈西洲也出去了,只有监控…… 没关系,监控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坏掉,监控视频也可以意外丢失…… 关明珏坐到床边,俯视着那张苍白脆弱的脸,手慢慢伸向另一只枕头,捏住了枕头的一角。柔软洁白的枕头,没有锋利的稜角,没有毒刺和尖牙,却同样可以杀人于无声无息。 他的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也不该再犹豫哪怕一秒,可是当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准备杀人的时候,手里的枕头仿佛有千斤重。 「嗯……」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哼鸣。 关明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咬紧后槽牙就要动手! 就在此时!病房门突然开了! 「小染啊!」一个妇人喊着冲进病房。 关明珏僵立在原地,看着一对老年夫妻进入病房,挤到床边。 「小染,怎么在外面受这么大的罪!」妇人见到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儿子,顿时泪如雨下。 「医生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不用怕,会好起来的。」男人也红了眼眶,搂着妻子安慰。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把孩子赶出去……」妇人埋怨着,哽咽到说不下去。 关明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这对老夫妻正难受着,也没有注意到他。现在他默默把枕头放回原位,病床上的人也悠悠转醒。 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接下来发生什么,已不可控。 「小染,你醒了。」池妈妈抓住了他的手,关明珏的心也悬起来。 醒过来的会是谁? 随着他逐渐清醒,眼神也从迷茫变得清晰起来,最后虚弱地喊了一声:「妈。」难过又委屈。 是池染。 关明珏默默松了口气,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那几秒里,自己竟然忘了唿吸。 「小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来?」池妈妈问。 「妈,我怎么了?」池染茫然地问。 「你被袭击受伤了,兇手还在通缉。」关明珏走上前说:「叔叔阿姨好,我叫关明珏,是池染的朋友。」 「我怎么会被袭击?」池染又问。 「警察已经跟我们说明情况了,小关,辛苦你了,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池父说。 「老池。」池妈妈拉了他一下。 自从知道池染和沈西洲的事情之后,池父就对池染身边的男性朋友没有好感,因此语气也不怎么客气。 「没事,我去外面。」关明珏笑笑,给了池染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转身离开。 池家三口在病房里团聚,关明珏在病房外拦住了刚回来的沈西洲。 「让开。」沈西洲说。 「池染爸妈来了,让他们待会儿。」关明珏拦着他,走去楼梯间说:「他醒了,是池染。」 沈西洲眼神微动,「你确定?」 「我确定,许闻见不会露出那种表情。」关明珏说:「现在的局面应该是我们都想看到的,对吧?」 「不用试探我,还有,」沈西洲仿佛洞穿了他的想法,紧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别打他的主意。」 关明珏笑了一下,「出了楚妍这事之后,你觉得池染还会相信你、喜欢你吗?」 「相不相信,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觉得,相比之下,他会更信任我。」 「你想干什么?」沈西洲沉下脸。 关明珏耸耸肩,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都知道,现在池染信任谁,谁就有主动权。当他们脆弱而短暂的共识破裂,不再统一战线的时候,谁也无法真正理解对方的想法。 池家父母在病房里待了很久,池染睡了好几天,精神好多了,一边安慰着妈妈,一边偷瞧池父的脸色。上次过年不辞而别,可想而知父母是什么心情。 池染有些后悔,因为自己为了沈西洲那种人,和父母闹得不可开交,如果时间倒流,他至少不该让妈妈那么伤心。 看着池染受了这么重的伤,父母都心软了,谁也不提上次吵架的事情,也不提池染的男朋友,只是问他生活怎么样,工作辛不辛苦。 池父去倒水的时候,池妈妈便说:「你爸爸打听过了,他那个大学在招助教和辅导员,你的学歷是够的,你爸再帮你走走关系,你就去他学校去吧,至少工作稳定。妈不要你赚大钱,只要你在妈身边,妈心里安稳点。」 第105页 此时池父回来了,也说:「你是搞新闻的,那边也是新闻传播学院,专业对口,总不会委屈你。」 池染说:「谢谢爸,可是,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池父皱着眉头:「难道你还想着那个男的?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妈听说你的事,差点心脏病復发……」 「老池!」池妈妈喝止了他,「别说这些,孩子还病着呢。」 「妈?!」池染拉住妈妈的衣袖,他知道妈妈有心脏病,这么多年来只发作过一次,及时救了回来。池染一想到这次又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她病发,就愧疚得心疼。 「老毛病了,你爸就爱小题大做。」说着,她瞪了池父一眼。 池父吃了瘪,脸色有些不忿,又说:「反正你得和那个男的断了,我们家不欢迎他。」 池染解释道:「爸,妈,我已经跟沈西洲分手了,以后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喜欢这个工作,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老两口诧异地对视了一眼,池妈妈问:「真的?不会是骗爸妈的吧?在妈妈面前不用说违心话。」 池染余光扫过门口的玻璃窗,看见男人的剪影投在窗上,说:「真的,我已经不在乎他了,他不值得。」 第56章 关明珏的良知 「好,好,妈妈本来想着,以后你要做什么都去做,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好,妈都不管。不过你现在这么说,妈也安心多了。」池妈妈心疼地握着他的手,连连点头。 池父说:「小染,你把家里钥匙给我,我去超市买点排骨,等会晚上让你妈煲汤,楼下那些餐馆里的太不营养,也不干净。」 「爸,别麻烦了……」 「麻烦什么,你躺着就行,别的不用你管。」 池染拗不过,只好把钥匙递给他。 池父往外走,一开门,差点撞上门口高大的年轻人。 他定睛一看,年轻人虽然面容憔悴,却气度不凡,衣着品味都有艺术气息,看起来家境相当好。但池父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人虽然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实际上应该是个截然不同的人。 大约就是所谓衣冠禽兽吧。 池父拦在门口问:「你是哪位?找谁?」 「伯父您好,我叫沈西洲。」 「就是你?!」 病房里,池妈妈听见他们讲话的声音,也忿忿不平地站起来说:「就是你差点害死我儿子?!」 「妈,别激动。」池染拉住她。 沈西洲抿着嘴,默默看向池染。池染没看他,神情很淡漠,正如他所说的,对此毫不在意。 「你还来干什么?」池父呵斥道。 「对不起,伯父伯母……」 「不用多说。那个叫楚妍的是你惹来的,抓到她之前,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池父打断了他的话,「请你马上离开!」 沈西洲咬了咬后槽牙,却是岿然不动。 「你还想干什么?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池妈妈大声说。 池染知道以沈西洲的脾气,从来睚眦必报,因此怕父母得罪了他,被他记恨报復,便说:「妈,算了,可能这医院是他家的,他讨厌我,想逼我走,那我换一家医院就好。」 「不是赶你走。」沈西洲脸色微变,「你伤的重,我就想来看看。」 「别装了。」池染看着他,用虚弱却沉静的语气说:「之前是我死乞白赖,不肯分手。现在我们都自由了,沈老师,以后就别见面了吧。」 沈西洲沉默片刻,隔着很远的距离低声问:「你……是池染吗?」 池染耳朵动了动,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有听到,最后疲惫地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沈西洲最终还是被赶走了,池父是个原则问题上寸步不让的人,因此两人僵持了很久,直到池妈妈又要哭的时候,池染露出厌恶的神情,沈西洲才离开。 但他也没有走远,就坐在医院楼下,靠在椅背上看着天,不知在想什么。 枪击案发生之后,天气就转晴了,每天都是万里无云。 那张神秘的纸条上写着,破骗局,抬头看,抬头看什么呢?可能只有许闻见才知道答案。 病房里,池妈妈愁眉不展的,池染正要宽慰她,病房又被推开了。 关明珏探头进来,说:「我打扰你们了吗?」 「没事,快进来。」池染介绍道:「妈,他是关明珏,我朋友。」 「阿姨好,我们才见过。」关明珏拎着水果走进来,放在床头柜上。 「嗯,坐吧。」池妈妈倒了杯水给他,说:「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就在房里,你来的比我们早,感谢你照顾他。」 「您客气了,我跟池染很早就认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不在医院里看着,也不安心。」 池染忽然问:「你怎么会在?警察怎么会通知你?」 关明珏喝了一口水,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晕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他在观察池染的表情,只见池染有些迷茫和疑惑,眉头也渐渐锁紧,半晌才犹豫着说:「我记得我那天头很痛,然后晕过去了。被枪击什么的,完全没有印象。」 「这样啊。」关明珏微微一笑,「你撞到头,可能是失忆了,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回忆。」 「小关啊,听你的语气,好像知道一些东西?」池妈妈问。 第106页 「不瞒您说,我前段时间跟池染一起录节目,那段时间池染就跟沈西洲分手了,可是沈西洲一直骚扰他,为了帮池染解围,我也介入那些事情里,所以多少知道一些东西。」 「那你跟我说说,他都干了什么?是怎么欺负我儿子的?」 「妈,算了,不重要。」池染说。 关明珏却说:「我觉得你也有必要知道,沈西洲扶持姚野,害你失去电视台的工作,还用骯脏的手段斩断你的职业前途。你自己说过,他不值得喜欢。」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其实感觉到了。」池染看向窗外,却看到了窗子上自己的倒影,还有关明珏的脸——玻璃窗如此干净,连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能尽收眼底,「但是我累了,不想报復他,也不想恨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 「他可能不会放过你。」关明珏又说。 「他还敢违法吗?!」池妈妈怒道。 「别在我妈面前说这些。」池染说:「我跟他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好。」 「怎么,妈妈不能知道?你这孩子,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跟家里说,爸妈都担心死了!你爸是那个臭脾气,那妈妈呢?连妈妈也不要管?你怎么自己解决,这次是受伤,下次出了更大的事情,你让妈妈怎么办?」 「阿姨。」关明珏眼看着池妈妈越来越激动,便打断她的话,说:「他也是怕您担心。」 「可是也不能什么都瞒着我啊。」 「好好好,您先坐,他还病着呢。有什么事儿慢慢讲。我什么都知道,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池妈妈嘆了口气,坐回床边,「你是个好孩子。」 「哎。」关明珏将她安抚住,回头看见池染用口型向他道谢,便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阿姨,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跟沈西洲也有帐要算,无论从我个人角度,还是作为池染朋友的角度,都跟沈西洲是敌对关系。您放心,我用人格担保,不管他想做什么,只要我帮着池染,他就什么都做不了。我能保护他不再受任何伤害。」 听着关明珏句句真诚,池妈妈的心也软了。 她想了很久,长嘆了一口气,无奈又有些释然地说:「好,你是个好孩子。不管你对小染是什么心思,能说出这番话,我就觉得很好。」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池染有些尴尬地解释。 但关明珏却说:「确实不是,阿姨,只是我单方面的喜欢,您别误会池染。」 「关明珏?」 「我说话直,阿姨,您别怪我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但是喜欢就是喜欢,无论他接不接受,我都会说出来,把选择权交给他。」 池妈妈无奈中透露出赞许,她对关明珏有好感,比起沈西洲来看,其他任何人都变成了更优选项。 恰好池父打电话来,说菜买好了,池妈妈便起身摸了摸池染的头顶,像哄小孩一样哄道:「妈妈回去做饭,你乖乖躺着。」 又对关明珏说:「小关,那就麻烦你再照顾一会儿,等会儿我做了饭过来,你们一起吃。」 「好,谢谢阿姨。」 池妈妈走了,池染却久久望着门口,目光追着妈妈离开的方向。 关明珏问:「想什么呢?」 池染依旧望着门口,思绪却渐渐飞远了,他说:「去年,我跟沈西洲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我妈在家里哭,我明明都听见她晚上偷偷地哭,但是为了和沈西洲在一起,我毅然决然地在过年前一天离开家。不管不顾地让她伤心,我真后悔。」 「她是接受不了你出柜吗?我看她还挺开明的。」 「以前接受不了,但是现在为了我,她妥协了。我妈就是这样,从小没骂过我一句狠话,总是护着我,在我爸面前帮我打圆场。我想要什么,就使劲求她,每次一撒娇,她就心软了。」 「你的性格跟她挺像的。」 「是啊,像她才好呢。我再也不想让她伤心了。」池染转头问:「对了,沈西洲呢?走了吗?」 关明珏走到窗边往下看,说:「刚看见他还在楼下,你要找他?」 「不,不管他,我想睡会儿。」 「嗯,睡吧,我关灯,等会阿姨来了再叫你。」 「谢谢你,关明珏。」 「有我在,你放心。」 关了灯,窗帘拉上,屋里便暗得很,几乎只能看到桌椅的轮廓。 关明珏依旧站在窗边,沉默地看着池染入睡,唿吸慢慢均匀平缓。池染信任他,才会这么平静地睡着。 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动手,可是关明珏依旧可以动手。 杀了他,永绝后患。 所有虚伪的笑容和伪装起来的真诚都褪去,就像海潮褪去,仍在沙滩上留下潮湿的痕迹。关明珏自己都快相信自己了。那么真诚,又那么虚伪。 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自己,而是变成了恐惧的俘虏,因为害怕生活被毁灭,而想方设法地阻止池染对沈西洲回心转意。于是每一句违心之言都脱口而出,真实的自己仿佛脱离了肉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是当池染投以信任的眼光,他对他的喜欢和不忍又浮出水面,撕扯着他的良知,让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再下杀手。 第107页 第57章 沈西洲的游戏 那天晚上只有池妈妈一个人回去医院,池染忍不住问:「爸呢?」 池妈妈一边给他和关明珏添饭,一边说:「我把小关还有那个沈西洲的事情跟他说了,在他控制好脾气之前,我让他不用来医院了。你们的事情,我们不插手,但有一点,如果小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必须跟家里说,知道了吗?」 池染默不作声地去拿碗,但池妈妈按着不给,又问了一遍:「知道了吗?」 池染小声回答:「知道了。」 池妈妈嘆了口气,「小关,这孩子从来报喜不报忧,以后有什么事情,他不肯说的,你一定要告诉阿姨。」 关明珏笑道:「您放心吧,有我在呢。」 池妈妈对关明珏放心,隔天池父也来了一趟,大约是池妈妈劝好了,他一整天都没有发脾气,只是走的时候欲言又止了很久,最后把旁人支开,单独跟池染说:「小染,你也是成年人了,自己要会分辨人的好坏,恋爱也好,结婚也好,不是喜欢就够了。」 末了,他顿了一下,摘下眼镜擦了擦,又说:「如果在感情里双方的付出是不平等的,无论是金钱的付出还是情感的付出,只要不能平等相待,这样的感情註定没有好的结局。就像你付出了感情,而沈西洲自以为给了你物质,最后的结果,就是你现在的结果。」 「第二点是,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假如说你爱的那个人他只会不断从精神甚至肉体上伤害你,你还要飞蛾扑火吗?若要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你起码先问问自己对不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任何父母都不愿意看着孩子受到伤害,你应该想想你妈妈,她会为你流多少眼泪?你的朋友会多么为你痛心?亲情和友情难道在爱情面前不值一提吗?」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虽然是情感动物,却也是有头脑,有理智的。假如你真的被爱情沖昏头脑,哪怕受伤也义无反顾,那么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而是寻求别人的帮助,哪怕不是父母,而是别的朋友,让他们帮你看看,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给自己一个月冷静冷静,想想我说的上面两点。如果在感情里不能自救,就给别人救你的机会。」 说完,池父长嘆一口气:「这些年,我只要你学习好,工作上进,却从来不跟你谈谈心。我是个老师,总是不知不觉把你当成我的学生对待……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但是我不得不说。我是老古板,从心底里觉得,男的就该娶妻生子。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你妈说的对,只要你活得好,怎么个活法都好。感情的事情,我言尽于此。其他的……只要是你喜欢,人还不错的话,就带回家吃饭吧。」 听着他说完这些,池染已经红了眼眶,多少年来,父子俩从没有交心过。他一度很羡慕别人家的父子关系,而自己从小到大都惧怕父亲的威严,长大后更是想方设法地疏远。 却没想到说一不二的父亲也会改变,会妥协。 今天这番话,绝不是池父突发奇想就能脱口而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哪怕说起话来还跟个老师似的,却也是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意。 「谢谢爸。」从小到大,池染已经习惯了跟他客气。 池父点点头,也知道父子关系的缓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说:「以后别只顾着工作,有时间就多回家陪陪你妈。」 「嗯。」 「还有,跟那个姓沈的再也不要往来了。」 「嗯,我知道。」 「兇手抓到之前,尽量少出门,警察说会保护你,但是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您放心。」 池父沉默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差不多嘱咐完了,就站起来,又感觉还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只说:「好,知道就好。」 傍晚医生来换纱布,枪伤虽然不大,却触目惊心,池妈妈心疼的不行,池染自己也不敢看,便移开目光,一转头却看见池父竟也红了眼眶,背过去抹了一把泪。 池染突然就绷不住了,这天晚上,他彻夜难眠,父亲在旁边陪床,他看着父亲的脸,才发觉父亲已长了很多白髮。 半夜,他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想出去透透气。 谁料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垂着头,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也不知道这样睡觉,脖子会不会难受。 池染刚产生这样的想法,就见这个人醒过来,看见脸的瞬间,池染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你去哪?」沈西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因为刚睡醒,所以声音有些沙哑。 池染没理他,自顾自走到露台,刚想拉凳子就被沈西洲抢了先,帮他把凳子拉开了。 池染没坐,又走到旁边自己拉开凳子坐下。 沈西洲坐到他旁边,问:「晚上睡不着?」 「关你什么事。」池染不咸不淡地回怼。 「外面有风,怕你着凉。」 「分手了之后假惺惺的,不爱可以不用装。」 沈西洲蹲到他身前,把着他的座椅扶手,抬头望向他。何时起竟高位颠倒,他愿意主动放低视角,仰望池染。 「谁说我不爱?」 池染冷笑了一下,紧接着就收起了表情,冷淡地说:「我似乎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你知道我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吗?」 第108页 「什么?」 「是在录像带里看见你和楚妍开开心心地画画,然后我拿了一把刀走到你卧室的门口。」池染低头看他,轻声说:「我想进去杀了你然后自杀。凭什么我心痛的想死,你还活得那么自由?我恨你,沈西洲,我恨你。」 沈西洲握紧扶手,池染的痛苦,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一直以来装聋作哑,不愿意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而是把他当成一件物品,从没有尊重过。 似乎直到分手后,他才意识到池染是一个人,是一个有感情懂爱恨的活生生的人,不是他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或空有外壳的一件物品。 更可悲的是,在许闻见利用池染的身份,在新闻媒体行业大放异彩的时候,沈西洲才慢慢感觉到,自己原来喜欢的是那个自信的、充满灵气的池染。 是他亲手将这样的池染扼杀了。 池染已不再气愤,平静地说:「但是现在,我也不想恨你了,没必要把我的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哪怕你从没有爱过我,我也认命,就当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个人。」 沈西洲勐地抓住他的手,脱口而出道:「你不会这么绝情。」 池染冷冷地反问:「我不会,那谁会?」 当然是许闻见,只有许闻见才有本事轻而易举地从感情里脱身,池染是不会的,也不该这样绝情…… 沈西洲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站起身时撞到了旁边的桌子,桌脚在地面蹭出「刺啦」的响声。 「沈西洲,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谁?」池染观察着他的反应。 「不,没什么。」沈西洲说。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他明白了关明珏说的那些话的意义。 这个世界留不住许闻见,但能留住池染——假如把他们当作不同的两个人,或者,两个不同的人格。 许闻见会消失,永远消失,让他看不见摸不着,像一阵风,吹过他的人生,又不给他留下任何存在过的证据。 他一辈子游戏人间,却没想到自己对于别人来说也只是游戏角色。 沈西洲望着天空,仿佛灵魂出窍,冰冷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有些颤抖。 是一场游戏又有什么不好? 「池染,我最近在玩一个游戏。」他抬起手,用手掌兜住夜空,说:「抬头看,你觉得天空有什么不同吗?」 池染想也不想地回答:「没什么不同,每天都是一样的。」 说完,他就准备走。但沈西洲忽然把他按住,动作很快,不知什么时候眼底冒出了红血丝,盯着他的时候像一匹狼。 「你、你要干什么?」池染背嵴发凉,小心地坐回椅子里。 「帮我看看吧,看看天空到底有什么不同。」沈西洲紧盯着他,眼底有种极端的疯狂冒了头。 池染手脚冰凉,伤口隐隐作痛,脸色也逐渐发白。 他见过多情的沈西洲,见过冷酷的沈西洲,唯独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一面。 「别怕,染,我不会伤害你。」沈西洲微微扬起嘴角,似乎想安抚他,却让池染更感到毛骨悚然。 「那你……放开我。」池染说。 沈西洲没有放手,接着说:「这只是一个游戏,要么想办法通关,要么,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我有的是手段,把你带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们耗着,耗到死。」 池染的身体逐渐绷紧,寒意从身体里往上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西洲站起来说:「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以后还没通关,到时候,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完,沈西洲似乎用力地咬了下后槽牙,在自己后悔之前,转头就走。 池染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扶着椅子慢慢站起,也许是吹了太久的风,抑或是别的他不想承认的原因,他竟然有些脚软,头也开始疼起来。 「池染,你不在病房里,怎么在这儿?」关明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我刚看见沈西洲了,你们说什么了?」 「他威胁我……」池染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腿软倒下。 关明珏眼疾手快,把他抱进怀里,紧张地问:「他说什么了?没事,别怕,我保护你。」 池染抬头看他,心情逐渐平復,深唿吸后说:「不,没什么……谢谢,幸好你来了,幸好……」 第58章 做救世主 第二天,关明珏就把沈西洲来过的事情告诉了池父池母,这把他们气坏了。 池染却显得平静多了,反过来安慰他们:「没事的,爸,妈」 「那也不能让他继续纠缠你!」池父气愤地说:「太可恶了!」 「小染,不然你就跟爸妈回去吧。」池妈妈说。 池父却不同意:「还怕他不成?你说,他威胁你什么?」 「真没什么。」池染无奈地说:「可能是我听错了,他就是想跟我复合,我不同意,他一时生气就口不择言,而且我现在受警察保护,他哪敢威胁我啊。」 池妈妈说:「小染,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 「真没有。」池染拉了下关明珏的衣袖:「你说是不是?」 关明珏心领神会,说:「阿姨,我也没具体听见他们说什么,但是池染说没有,那应该就是没有。」 「就算他敢威胁你,那也不用怕。」池父说:「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比什么都有用。」 第109页 「爸,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池父池母又念叨了几句,主要还是声讨沈西洲。池父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先走,池母就送他出去顺便回家做饭。 等家长都走了,池染才问道:「关明珏,你为什么要跟我爸妈说那些?」 关明珏不紧不慢地说:「他们是你的父母,理应知道你的事情。」 「可是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所以沈西洲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不肯说,难道你心里还向着他?」关明珏追问。 池染摇摇头,「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们每天都要提他,我真的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了。」 看着池染有些烦躁,关明珏不再继续抓着这个问。沉默半晌,手指蹭着桌角,心中忽然起了试探的想法,说:「你以前不会连名带姓地叫我,都是很客气,叫关老师。」 他正观察着池染,而池染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说:「我以前也叫他沈老师。」 气氛有些尴尬,本来说了不想提沈西洲的名字,可是池染自己又提了。 关明珏失笑,「就是这个原因啊,好吧,以后怎么叫我,请便吧。」 「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没生气。」 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便一晃而过了。 池父因为工作安排,必须回学校,于是没待上几天就走了,池妈妈则留下来多照顾池染。 过了几天,池染出院了,回家后很快就得到消息,说楚妍被抓了。 池染没去看她,但沈西洲和关明珏都去过,不知道他们问了什么,又是否问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反正他从关明珏那里听说楚妍一直在疯言疯语,还说世界上有神。 不过她这样做,也很有可能想通过假装精神病为自己脱罪。 「你怎么看?」关明珏问。 「不知道。」池染说:「但我见过她几次,看起来是挺神经质的。」 「你觉得世界上有神吗?」 「我不信教。」 关明珏不知可否。他回忆起自己那天去看楚妍的时候…… 他打听过楚妍,多少知道这个女人的信息,但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看到的是一个和想像中完全不同的人。 她不像一个兽医,也不像设计师,倒像一个家破人亡、穷途末路的杀手。她的坐姿笔直,好像攒着一股劲,在等待时机。 「你又是谁?」她问。 「我叫关明珏,枪击案的时候我也在场。」 「呵,有印象,当时他旁边站了一个人,再偏点,挨枪子的就是你了。」楚妍忽然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枪法还算准。」 「注意你的态度!」警察呵斥。 楚妍颇为不屑地靠到椅子上,嘴角带着轻蔑的微笑。 关明珏继续问:「你为什么要杀池染?」 「我警告过他,离开沈西洲。」 「你喜欢沈西洲,所以嫉妒他?」 「呵,就当是这样吧。」 关明珏突然问:「你认识许闻见吗?」 楚妍勐地盯住他,打量着他说:「你认识?」 「嗯。」在关明珏的余光里,看得见警察还有监控,他必须非常谨慎地开展话题,斟酌片刻,说:「现在是池染,但也许有一天,他会变。」 「你喜欢池染?」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我生活的这个世界。」 他在暗示,表明自己的立场,而楚妍立刻就听懂了,在有可能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她立刻说:「我也是。」 「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吗?」 「当然可以。」 「你为什么要接近沈西洲?」 「沈西洲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池染,我接近沈西洲从来都是为了监视池染。」楚妍看了一眼警察,她知道自己可能要在监狱里关几十年,甚至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说出一切,便不管不顾道:「绝不能让他恢復记忆!所以我必须杀了他!」 「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 「自己死和别人死,你选哪个?我告诉你,是神选择了我,只有杀了他,献祭他,我们才能活!」 「你把他当成祭品。」 「祭品又怎么样?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你在挣扎什么,犹豫什么?为了你少的可怜的良心而葬送你的人生,值得吗?」 关明珏沉默不语。 楚妍又说:「想想,至少你能救好多人,哪怕不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朋友,你能做他们的救世主!」 「杀人,只会落到和你一样的境地。」 楚妍咬着牙想了半天,忽然态度变得很谨慎,假意放松地说:「好吧,算了,你理解不了我。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之前订婚的时候,前男友送了我一枚钻戒,我扔在车里了,你能不能帮我拿去还给他?」 「我为什么要帮你,对我有好处吗?」 「如果你能理解我说的话,也许会对你有好处。」 此时警察提示:「时间到了。」 关明珏站起来,楚妍急忙说:「在东升大道179号,那里是一个宠物医院,如果你想通了,就去!」 关明珏不置可否,出去的时候警察说:「你最好别把她的话当真,那个地方我们去过了,什么都没有,她日记里写的东西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第110页 但关明珏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这场谈话,此时看着池染略显忧虑的侧脸,问:「怎么了?你心情不太好?」 「我总感觉被人监视着一样,有点喘不过气。」 「警察已经撤走了。」 「我知道,但就是很难受。」池染扯了一下衣领:「好像被很多双眼睛盯着的感觉。」 关明珏说:「可能是创伤后遗症,过段时间就好了,楚妍已经落网,没有威胁了。」 「嗯。」池染忐忑不安地看着楼下停了很久的那辆车,然后抬头看向天空。他不知道沈西洲发什么疯,但总忍不住想那些话。 关明珏忽然捂住了他眼睛,说:「我很喜欢你,池染。」 「你……你先放开我。」池染受伤无力挣扎,被他轻轻抱住。 「听我说完。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变,好吗?」关明珏看向楼下,只见沈西洲从那辆停了很久的车里下来,冰冷的目光与他遥遥相望。 池染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 关明珏沉默了一下,又说:「好吧,如果是这样,至少让我作为朋友,陪在你身边。」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明珏,你能不能先放开手?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关明珏慢慢松开手,但很快搂着他的肩膀,将他推进屋里,说:「天气热了,影响伤口恢復,在屋里休息吧。」 他顺手关上了阳台门,关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下,沈西洲还在,阴魂不散的。 池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关明珏为自己忙前忙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会自己倒水,别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我答应阿姨要照顾你,她老家有事,急急忙忙地赶回去,我得让她少操点心。」 池妈妈本想请一个护工,但关明珏坚持要亲力亲为,池妈妈拗不过他,就交给他做了。 关明珏很细心,池染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的时候,遥控器永远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保温杯里永远都是温水,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换鞋凳,饭后也总是有定量的药放在桌边。 他在乎池染,总是面面俱到,事事上心。 不过也有一些做不太好的事情,比如做各种家务,大约从小没怎么做过这些,所以笨手笨脚的,拖地的时候撞到桌子,还打碎了一个玻璃杯。 昨天早上浇花,不知道喷壶要加压,结果喷出的水滋到阳台上,又淋湿了楼下晒的棉被,人家气势汹汹地上来吵架,好在是个小姐姐,见关明珏长得帅,没有太为难他,最后赔钱道歉和解了。 池染看着他尴尬又为难的表情,说请个家政阿姨吧,他却坚持说一回生二回熟,果然没几天就把家务全部拿捏到位。 关明珏肯为他用心,就像他曾经对沈西洲用心,他理解那种感受。 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他吃苦受累,只希望能陪在他身边多一分钟就好。这样的感情註定是单向付出,是不公平的。 可是关明珏不要他的回应,甚至说愿意做只朋友。 池染既心酸又感动,说:「关明珏,你别喜欢我了。」 「我不是已经答应只做朋友了吗?怎么又说这种话?」 「我从醒过来到现在,还有很多记忆很模煳,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突然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有你一直陪着我。我真的很害怕,不自觉地就想依赖你,但是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我不能一直利用你的感情,把你绑架在我身边。所以我特别纠结,有时候对你忽冷忽热的,真的很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喜欢任何人,你……你还是走吧,及时止损对你我来说都好。」 池染一边说着,一边感到自己的卑鄙和无情,几乎不敢看关明珏的表情,害怕他会失望、愤怒。 但关明珏却戳了下他的脑门,说:「怎么就利用了?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啊?」池染被戳得一仰,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了做朋友,就不会对你死缠烂打,赖在你家是我自己乐意,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且在你家里每天看书听歌,遛猫浇花,还不用工作,这日子你就让我多过几天吧。」 说着,关明珏就摇了几下猫零食,把琥珀引出来摸,玩得不亦乐乎地说:「看,还能撸猫。」 看着关明珏笑得开心,池染心里的担子也慢慢放下了。他认识的关明珏在感情上拿得起放得下,也许真的能做朋友也说不定。 第59章 绑架 夜里,停车场静悄悄的,只有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像人说话时忽高忽低的语气,窃窃私语让人有些许不安。 关明珏找到那辆车,用楚妍给的钥匙打开车门,翻找着她说的那枚戒指,最后在后座的座椅下找到了。钻戒闪闪发光,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因为车已经被搜查过,这没什么威胁性的戒指并没有引起警察的注意,所以被留在了车里。 关明珏刚把戒指收起来,就看见一辆车驶入停车场,他关上楚妍的车门,静候着沈西洲的车停到自己面前。 「你怎么来这儿了?」沈西洲降下车窗,侧头盯着他。 「你又为什么来这儿?」关明珏靠在楚妍车边,手插在兜里,指头转着那枚戒指。 第111页 「跟着你来的。」沈西洲毫不掩饰地说着,又抬了下下巴说:「楚妍的车。」 「嗯,我来看看。」 「那天你去见她,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警察说她疯言疯语,让我别信。」 「不用装傻,你我都知道楚妍说的是真的。」 「那你不好奇她口中的神是什么吗?那把枪,警察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来源,有没有可能是那个神帮她造的?沈西洲,无中生有,你知道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吗?不是魔术,是神迹!」 「你已经被洗脑了。」沈西洲说:「如果那个神无所不能,他为什么不救楚妍?为什么不自己杀了许闻见?」 关明珏耸耸肩:「也许杀人也是他的一场游戏。」 沈西洲眼皮一跳,开门下车,「砰」地把门关上,问:「你在楚妍车上找什么?」 关明珏冷冷地与他对视,远处路灯的微光只照亮他的半张脸,另一半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 沈西洲慢慢变了脸色,当楚妍那朵恶之花绽放在他眼前,那种蠢蠢欲动的危险,曾对他产生致命的诱惑。他嗅到过楚妍这种人身上的气息,一如此时此刻。 「放心吧,什么也没找到。」关明珏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准备走。 沈西洲却勐地抓住他,往车上一贯,沉声道:「你是不是想对池染动手?」 关明珏不甘示弱,反手便扯住沈西洲衣襟,冷着脸说:「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我?前男友先生!」 「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手指头!」 「用不着你说废话!」关明珏勐地推开他,「只要他永远都是池染,我就不会伤害他。」 「他本来就不是池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是,沈西洲,我知道你玩腻了,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像你这种反社会人格根本理解不了我。你不想活,就去自杀,别妨碍我。」 说完,关明珏拍了拍身上的灰,撞开沈西洲,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沈西洲看着他,并没有阻拦。他知道,楚妍没了,关明珏就冒出头,关明珏死了,还会有别人出现。只要池染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永远有人想要他的命。 最可怕的是,池染对此一无所知。 池妈妈好几天都没回来,池染又联繫不上她,过了两天突然来了一个表姐。 表姐叫程子铃,在老家工作,一年到头都很少见面,所以池染对她的突然到访感到很惊讶。 池染赶紧把她请进来,说:「好久不见,表姐,怎么突然过来了?」 「听舅舅提起你在这边工作,我正好过来出差,就来看看你。」程子铃一边换鞋,一边注意到玄关还放着另一双男士拖鞋,于是说:「我以为你一个人住呢,和人合租?」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过来住几天。」 「我自己倒水就行。你受伤了也没请一个护工?」 「生活上没什么大问题,就没请。」 「是你朋友照顾着你吧?」程子铃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他对你挺好呀,不是一般朋友吧?」 「没有没有,普通朋友。」池染觉出她的言外之意,但自己感情的事情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表姐怎么会知道?于是又问:「表姐是知道什么吗?」 程子铃先是惊讶,紧接着笑容变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大家都知道了,连奶奶都知道了,舅舅没跟你说?」 她舅舅就是池染的父亲,池染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事说起来也复杂,舅舅没告诉你,我也不好多嘴,还是算了。」 「你就告诉我吧,我爸妈什么都没告诉我,就算我问了,他们估计也不会跟我说的。」 程子铃嘆了口气,「好吧,不过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我觉得还是不要让他听见的好。」 池染看了下时间:「他去买东西,估计快回来了,我们出去说吧。」 「也好。」 两人走到小区的亭子里坐下,程子铃才说:「唉,起因是奶奶摔了一跤,受了伤又不肯去医院,舅舅跟舅妈就回去看她,可能是他们在聊关于你的事情的时候,被奶奶听见了,奶奶非要逼问那些事情。你也知道,奶奶毕竟是那个年代的人,听说你跟男人谈恋爱,坚决不同意。」 「我爸妈刚开始也是这个态度。」 「可是我看舅舅很开明啊,一直劝奶奶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用管他们年轻人的事。可是奶奶一听就气的够呛,直接气晕过去了,最后去住院。我爸妈还有小姨姑姑们都去探病,老太太又当着一大家子面,把你爸妈给数落了一顿,说他们把你教坏了。搞得全家都知道你的事儿了。」 「奶奶没事吧?」 「她身体还行,这几天还在怄气呢,非要你回去。你爸妈一直挺着,估计也没跟你说,想他们那边自己给老人家劝一劝。可是……」说到这儿,程子铃有些为难。 池染连忙追问:「怎么了?」 「……奶奶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以前是小学校长,老了之后在外面也特别有面子,就说你爸妈丢了她的脸,让她抬不起头来,还气得直抹眼泪。咱家也不是特别开明,我其实觉得同性恋也没什么,可是我爸妈还有伯伯姑姑一群长辈都不理解。实话告诉你吧,舅舅他们顶着一大家子压力呢。」 第112页 池染跌坐在长凳上,鼻子一下就酸了:「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子铃坐到他旁边,说:「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肯定是想保护你。被自家人戳嵴梁骨,他们是最难受的。你都不知道那些亲戚说话多难听……」 「他们都说什么了?」 「还是别……」 「告诉我,我想知道。」 「无非是什么……不要脸……之类的,其实想也知道了。只是奶奶正在住院,你爸妈怕惹奶奶生气,也不敢跟他们争执。」程子铃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突破世俗的限制,就会承受压力。有时候是你自己承受压力,有时候是父母为你承受压力。感情的路有时候就是这么艰难。」 池染揉了揉眼眶,越发感觉心酸。他不光把自己的感情赔进去了,还让父母受这种委屈。他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一意孤行,恨自己太傻,被沈西洲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把家人也拖下水。 他不敢想,自己傲慢清高的父亲,一辈子受人尊敬,此时却被家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恬淡如水的母亲,书香门第长大,从来不沾半点腌臜事,现在也要被人说三道四。 他们只希望他能幸福,可是他一点也不幸福,满心都只有后悔。 程子铃拿出一张纸巾给他,安慰道:「没事,扛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不。」池染红着眼眶,却没让眼泪掉下来,坚定地说:「我明天就回去,向奶奶解释清楚。任何人都不配让我爸妈受委屈。」 「千万别,奶奶说要给你安排相亲,正在给舅舅施压呢,你回去了,舅舅舅妈还怎么掩护你?」 「相亲就相亲。」池染说:「我一定要回去。」 程子铃见他非常坚定,也只好随他,末了又聊了几句别的便走了。 池染心烦意乱,等表姐走后,就想赶紧给爸妈打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 他刚拿出手机,忽然眼前一黑,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手机「啪」地掉在地上,拼命挣扎,却被人按在廊柱上反绑住了双手。 这一套流程相当迅速,池染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唿救,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走了。 在黑暗中,他晕晕乎乎地被抬进了一辆车,察觉到作案的人不止一个。 难道是人**? 想到这个可能,他更加拼命地挣扎起来,用脚踹身边的一切人和物。 怎料绑匪被踹了好几脚也没打他,只是大力按住他的腿,问:「要不要给他绑紧点?」 「他受着伤,轻点。」 听见这个声音,池染停下了挣扎,他认出来,这是沈西洲的声音。 沈西洲要干什么?难道玩腻了,要杀了我吗? 「染,你别动,我就给你松开。」 沈西洲的声音靠近过来,池染身体一抖,后退着缩进角落,看起来有些害怕。沈西洲的手一顿,最后还是将他的头套和嘴里的布巾拿了下来。 头套刚摘下,池染还没看清车里的情况,慌忙问:「你想干什么?不是说给我一个月时间吗?为什么绑我?」 「你怕我?」沈西洲抬起他的下巴,安慰道:「染,别怕。」 池染像受惊的兔子,红着眼眶,既想缩起来又不敢动弹,只有嘴巴微微颤抖,说:「你想杀我吗?沈西洲,这是犯法的。」 沈西洲突然变了脸色,问:「难道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吗?你觉得我会杀你?」 池染紧闭着嘴,一边害怕着,一边又不想示弱,紧绷的身体却显示出他有多紧张。 第60章 崩溃 「你真觉得我会杀你?你把我当成什么?」沈西洲想碰他,却被他躲开。 「你要带我去哪?」车窗是灰黑色的,池染看不清外面,这让他更加害怕。 沈西洲说:「到了你就知道。」 说着,他拿起头套准备给他带上。池染拼命地往后退,但根本就无路可退,大喊道:「求你别这样对我,沈西洲!看在以前的份上,你放了我吧!」 沈西洲的手顿了下,最后在他恐惧绝望的目光中,仍旧将头套戴了上去,然后强硬第将他抱进怀里。越感觉到他的僵硬和颤抖,沈西洲心里的酸涩越重。 「我不会伤害你,染,别害怕,别害怕。」他安抚地摸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却用力地禁锢住他,不许他挣扎或后退。 池染咬着后槽牙没说话,在黑暗中更加忐忑不安,他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沈西洲疯了。他的脑海中止不住地浮现各种可怕的场景,他不知道沈西洲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祈祷着关明珏能发现自己失踪,尽快报警追过来。关明珏一定会怀疑到沈西洲身上,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车开了很久,时间越长,池染心里的绝望越深。 以他的了解,沈西洲不可能喜欢他,绑架他,一定是因为被戳穿虚伪面目后恼羞成怒,想要报復。沈西洲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是个没有心的人渣。 他缩在角落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要昏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把他拉起来,两个人架着他下车。他看不见路,小心地往前走,一下车就闻到风带来的腥味。好像到了海边。 为什么到海边?难道要把我扔进海里溺死? 池染一下就汗毛倒竖,喊道:「沈西洲!你不能这样对我!」 第113页 也许是求生的欲望达到了顶峰,他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撞开身边的人,盲目地往某个方向冲去! 他不知道路在哪里,可是他也不想死! 眼看着他竟然能撞开保镖,径直往海边冲去,沈西洲目眦欲裂,大喊道:「拦住他!」 近处的保镖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池染给架了回来。 沈西洲勐地摘掉了他的头套,怒道:「你想死吗?!」 「我不想!」池染大吼:「沈西洲,你就是个变态人渣!」 海风勐烈地吹着,吹乱了他们的头髮,吹红了他们的眼睛。他们都像走到绝路的囚徒,像站在绞刑架下,脖子上套着索命的绳子,只要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被活活绞死。 沈西洲感觉自己已经要被那根绳子勒死了。池染的恐惧和恨意将绳子一点点收紧,让他几乎窒息。 「是,我是个人渣,我对不起你。」沈西洲按住他的后脖子,安抚似的捏了捏,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耐心地说:「但是我不杀你,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别怕了,好吗?」 池染咬着口腔里的软肉,并不说话。只是瞪着他,凭着一股子倔强支撑自己站在这儿。 沈西洲看得出他的抗拒,曾经的欺骗和伤害已经耗尽了他们之间的信任。那个会靠在他身边,全心全意相信他,深爱他的池染已经不见了。他亲手噼开的天堑横亘在面前,不可逾越。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保镖说:「弄晕他。」 池染瞪大眼睛,眼看着一人拿出乙醚和手帕,便拼命挣扎起来,喊道:「放开我!放开我!沈西洲!你不是说不会伤害我吗?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沈西洲背对着他,不知是什么表情,身体紧绷着巍然不动。 保镖用手帕捂住池染的口鼻,很快就让他眩晕、手脚发软,紧接着就失去意识。 「老闆……」 「我自己来。」沈西洲拒绝了保镖的帮忙,把池染抱起来,走向直升机。 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他们渐渐远离码头,正如沈西洲所说过的,将带他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沈西洲迷恋地看着他,眼神纯粹而专注。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变得异常珍贵。 池染睡过去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上一秒还在海风唿啸的码头,下一秒睁开眼就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有些头疼,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发觉不是自己见过的地方,大约也不是在沈西洲的别墅里。他拉开窗帘,被刺眼的光闪了眼睛,等适应了光线后才发现,原来窗外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大海? 他慌忙转身往外跑,穿过陌生的走廊和阶梯,在楼下被一个看似管家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您急匆匆地准备去哪?」男人问。 「这是在哪?你是谁?」池染问。 男人回答:「这里是公海上,沈先生的私人岛屿,我是这里的管家,叫郑伯恩。」 池染变了脸色,推开他就往外跑,一出大门,就见门口站了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个个凶神恶煞。 他脚步一顿,在众多目光的凝视下,硬着头皮往外走,然而并没有人阻拦他,只是一众保镖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 郑管家也走上前来,在池染身边介绍道:「这座庄园建在悬崖上,您往这个方向走可以走到正门,但最好坐车下山,因为要走很远才能到海岸边。」 池染意外地问:「我能出去?」 管家说:「当然,不过沈先生说您受了枪伤,我让人开车过来,我们还是坐车下山吧。」 他让保镖开车来,池染还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上了车,下山的路意外的顺利,他没有被任何人阻拦。 车很快就开到海边,下面有一条环岛公路,穿过公路还有一片沙滩。 「码头在哪?」池染问。 「在岛的另一侧,您要去吗?」 「带我去!」 管家二话不说,又命司机立刻驶往码头。码头停着一架直升机,还有几艘游艇快艇。 池染跑过去,又对管家说:「有谁会开船或是开飞机吗?」 「您是想出海?」 「送我回去!」 管家微笑道:「您可以乘船出海游玩,但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池染走到他面前,神情严肃地说:「这是绑架,是犯法的!」 「这里是公海。」管家指向他身后那群黑衣保镖,说:「他们是僱佣兵,只要给钱,什么都干。或许您愿意开出比沈先生更高的价钱,他们可以将您安全送去任何地方。」 池染哑口无言,眼看着那些船近在眼前,他恨自己不会开船,也没办法甩开这群人。而管家是个笑面虎,根本就是沈西洲留下监视他的。 他望着遥远的天际线许久,然后一步步走向海边。保镖立刻拦住他,管家说:「码头水深,您最好还是不要靠近。」 池染回头露出一个「许闻见式」的冷笑,说:「难道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游泳吗?」 管家一愣,犹豫了一下,挥手让保镖退开。池染冷冷地扫过人群,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走到码头边上坐下。 他们怕他跳进水里,但他并不会这么做,因为他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就自杀。 第114页 他就这么坐着,坐到太阳西斜,海水变得冰冷,通过一整天的思考,他逐渐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沈西洲要杀害自己,早就可以动手,而不是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他带到这里,甚至给予这么好的生活条件。 如果不是为了报復,那就只有一个更加可笑的理由。 池染顿感荒谬,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在自己身边停下,于是立刻收起了表情。 「回家吧。」沈西洲说。 池染不理他,他便蹲下来,说:「你是想自己走回去,还是被扛回去?」 池染勐地瞪向他,半晌后,怒气沖沖地起身就走。 言语威胁可恨却有效。他知道沈西洲做得出来这种事。 「沈先生。」管家说:「实在抱歉,他不肯回去,我也不好强行带他走。」 「辛苦了,下次直接联繫我就行。」沈西洲说:「后山的天文设备已经运上来了,麻烦你监工,让他们尽快装起来。」 「好的。」 沈西洲眸色沉沉,看着太阳沉下海平面,银河显露身影,然后走向车边,打开门,见池染坐在最里面,背对着自己。 他坐上车,说:「这里气候很好,很宜居。今年,海岸线会开发出来,建一些度假设施,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 「让我回去。」池染头也不回地说。 「除此之外呢?」 「没了。」 「好吧,那就用我的图纸,明天就可以动工。」 池染回头,却看见沈西洲真的拿着一张图纸在看。 「你到底想干什么?」池染心一横,说:「不如直说吧,想报復我是吗?」 「不是,我说过,我爱你。」 池染几乎笑出声,「我到底哪里惹着你了,从第一次见面,你就装得一副虚伪的样子,现在还没玩够吗?睡也睡了,你还想怎么样?为什么阴魂不散地追着我?因为楚妍?她进监狱了,你也要把我关进你的监狱里,是吗?好,我去跟她和解,你还要我做什么,我全都照做,只要你放我出去,你给她找个替罪羊,我配合你把她捞出来……」 「不是,跟她没有关系。」 「别装了!」池染崩溃地大吼道:「沈西洲,你别装了!你要演到什么时候?你为什么要装得很爱我的样子?等我爱上你,你再把我的尊严和真心践踏在脚底,你是不是很享受这个过程?啊?!你把我当人看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西洲抓住他挥舞的手,用力将他抱进怀里,被他拼命撕扯捶打,甚至挠红了脖子,也不肯放手。 池染奋力挣扎:「放开我!沈西洲你这个人渣!是你先说分手的,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分手,你就不肯?!」 他挣扎不开,又不知怎么灵光一现,说:「我知道了,只能你说分手才能分手是不是?好,你说吧,你说啊!沈西洲,你说啊!你说啊……」他哭起来,「为什么?我为什么这么倒霉,会遇到你?沈西洲,我为什么会遇到你?」 他的眼泪滴在沈西洲肩上,一滴接一滴,透过衣服,如此滚烫,让沈西洲紧紧抱着他的双手轻颤起来。 池染又痛又恨,突然张嘴狠狠地咬在沈西洲的肩膀上。牙齿咬破了他的皮肤,鲜血的味道渗出来,池染却完全失去了理智,更加用力地咬下去,恨不得咬碎他的骨头,吸食他的鲜血,才能让自己的痛苦倾泻出去。 沈西洲一动不动,哪怕痛得嘴唇发白,也像一尊雕像,只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受伤到鲜血淋漓也不肯放手。 第61章 无路可逃 等池染回过神来,牙齿的触感和鲜血的味道令他遍体生寒。他触电般地推开沈西洲,这才发现自己这么轻易地就挣脱开,是因为沈西洲几乎要晕过去了。 他勐地捂住自己的嘴,用力擦了擦,袖口便全是鲜血。 我在干什么?池染的脸色变得惨白。 沈西洲却说:「别怕。」 池染不等他说完,便逃也似的下了车,对车外的保镖说:「你们老闆快死了,叫医生。」 说完,他抛下身后的一切,埋头往回走。 令沈西洲受伤并不能让他感受到报復的快感,鲜血的味道让他一阵阵地反胃,肩膀的旧伤刺痛着,和着冷风让他发抖。 那天之后,沈西洲足有三天没有出现。 岛屿虽然大,庄园也很阔气,却摆脱不了身为囚笼的真面目,望不到边际的大海就是这个囚笼的栅栏,死死地框住了池染的去路。 池染还以为自己的行为惹怒了沈西洲,决定将自己彻底困死,再也不相见。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允许自己那么肆无忌惮地发疯。甚至生死都由沈西洲掌控。 他虽然没有联络外界的工具,但家里的电视可以播放一些电视频道,管家会送来最近的报纸和各种新刊发的杂志。 这三天以来,池染每天都会把电视频道按个遍,把每一份报纸和杂志都翻了一遍,可是根本就没有关于他失踪的任何新闻和报导。 公众人物突然失踪,不可能不被注意。池染在心里祈祷着,也许不是没被发现,只是还没有报导。 到第三天的傍晚,沈西洲突然来了,白色衬衣挽起袖子,像刚做完什么事情,衣服上沾了灰,而伤口藏在衣服下面,看不出受过伤。 池染条件反射地后退,被他抓住手腕往外走。 第115页 「干什么?」池染被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搞得头皮发麻,另一只手急忙抓住大门,说:「你到底要干什么?放开我。」 沈西洲回头看着他紧紧扒住大门,很害怕的样子,于是尽量语气温和地问:「自己走,还是我扛你走?」 如此绅士地说出威胁的话,池染犹豫再三,不甘心却不得不放开了手。 他们一路出了庄园,走了没多远,池染就看到一栋白色的建筑屹立在山上的空地中,圆形的穹顶像仰望深空的眼睛。 进入建筑,穹顶慢慢移开,露出天空,池染看着中间的望远镜,忽然明白这里似乎是个天文台。 沈西洲说:「还记得那个游戏吗?一个月,我再给你十天,仔细看,好好想。」 「你到底想戏弄我到什么时候?」池染问:「想要什么,为什么不能直说?这个游戏有什么意义?」 沈西洲对他的不解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指向旁边的操作员,说:「他可以帮你调试设备,接下来的十天,天气都非常好,还想要什么辅助工具,我都可以让人空运过来。」 「你想让我看什么,天上有什么?」池染说:「就算是游戏,也要有游戏规则吧?」 「游戏规则就是你自己。」 池染髮现根本与他说不通,这个人就像要铁了心地折磨他。 硬碰硬是不行的,在万般无奈之下,池染忍着强烈的反感,放低身段,放软语气,寄望用真情打动他:「求求你,我爸妈一定会找我找疯的,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我妈有心脏病,她真的受不了。沈老师,我以前一直对你有求必应,你就放过我这一次行吗?」 「既然这样,你更应该努力打通这个游戏。」沈西洲捧起他的脸,脸上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虽然我并不在乎他们,但你在乎,那就应该加把劲,你很聪明,染,发挥你的聪明才智。」 他后退了两步,手掌握紧又松开,反覆了好几次,忍耐着自己强烈沸腾的占有欲,接着说:「抓紧时间,也许我明天就会反悔也说不定。」 说完,他不再多看池染一眼,那双他最爱的琥珀色眼睛,此时盛满了「不理解」和愤怒,无声地控诉着他的专横和无情。 有人说爱是宽容,是放手,但沈西洲用尽全部理智,也只能再忍耐十天,留下十天时间让自己放手。过了这个期限,他就会变回那个自私自利的人渣,为了把池染留在身边而不择手段。 他甚至希望池染不要解出谜题,不要恢復记忆,让这十天如流水一样浪费,以满足他自私的愿望。 沈西洲扭曲的自我被黑夜掩埋。池染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沈西洲渐行渐远,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 他受够了被玩弄,像个傻子似的,被迫加入沈西洲消磨时光的游戏中。他越想越愤怒,突然抄起凳子就砸向望远镜! 「别别别!」操作员急忙扑上来,将凳子抱进怀里,拦着他劝道:「这设备很贵!」 「跟我有什么关系?!」 「真的很贵,砸它先砸我!」操作员心疼地说:「这精密度有价无市。老闆,求你别砸,行不。」 他这么一求,池染的火也不好发了,怒气沖沖地把凳子扔下,背身坐到角落里生闷气。 他默默地坐到了后半夜,操作员见他心情好一点了,试探地说:「老闆,机器放着也是放着,不然咱用一下吧。」 「我不是你老闆,别来烦我。」池染没给他好脸色。 「老闆,您这么坐着也于事无补,天都快亮了,浪费一整晚岂不是太可惜了嘛。」操作员又说:「不然您换个地方坐,坐到望远镜边上,我给您调试好,外面景色很好看的。」 「你这望远镜能看见天上,能不能看见远处的陆地?」 「以咱们所处的位置来说的话,很难。」 池染犹豫了一下,走到露台上望远镜边上,看着繁星问:「哪颗是北极星?」 「那颗,还挺亮的,对,就是您指的那颗。」操作员见他感兴趣,于是急忙去调试望远镜。 池染望着北极星的方向,不由自主地伸直手臂,去丈量北极星与地面的角度。 操作员余光看见他的动作,便笑道:「您在测算自己所处的纬度是吗?一拳大概是十度,咱们这儿差不多是北纬二十度。我还以为您对天文不感兴趣呢。」 池染放下手,指尖搓了搓,问:「望远镜调好了吗?」 「可以了。」 在操作员期待的目光中,池染最终妥协于沈西洲的威胁。 那就看看吧,又不会怎样。他这样想。 临近黎明时,天总是亮得很快,池染一无所获,徒有满身疲惫。但他回去的第一件事仍旧是向管家要最新的报纸。 管家遗憾地说:「要到下周,物资上岛的时候,才会送新的报纸杂志过来。」 池染有些失望,便打开电视,在几个娱乐和新闻频道间换来换去,但还没到早间新闻的时间,他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等得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身上盖着一条毛毯,电视上还在播放节目。池染一坐起来就看见了沈西洲——坐在他的脚边,拿着遥控器换来换去。 池染掀开毯子,起身就走,听到他在身后说:「你似乎在等一条关于你失踪的新闻?」 第116页 他停下脚步,回头说:「一定会有人报警的。」 「是啊。」 池染见他平静的样子,仿佛早有准备,心中不由得产生不详的预感,「你不怕吗?要是被曝出这种丑闻,你和你家人的名誉,沈氏集团的股票都要遭殃。」 沈西洲微笑道:「染,你总是这样,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这就是你太过善良的诱因。」 池染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有病?有时间去看看脑子吧!」 沈西洲放下遥控器,双腿交叠靠在沙发里,「名誉毁就毁了,股票跌就跌了。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昨天晚上有没有什么收穫?」 「什么都没有。」 「嗯……很好。」 沈西洲一站起来,池染就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但他只是走过来说:「与其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 刚说完这句话,池染就听见电视里播送起一条娱乐新闻。 「星娱乐最新消息,着名主持人、记者池染疑似与男友私奔,至今音信全无,但其家人极力否认……」 接着播放了一条对池父池母的採访。 池父横眉倒竖,怒斥道:「我儿子不会私奔!希望外界不要随便造谣!」 池母则说:「我们全力支持儿子的感情,他根本就没必要瞒着我们逃跑,就算是,那也一定是被骗走、绑走的!」 记者说:「可是据说家里人反对他出柜。」 池父问:「谁说的?」 「您这边其他家属都是这样说的哦。他们似乎认为出柜是一种奇耻大辱,也并不支持。」 池妈妈气愤地说:「我们才是他的父母,其他家属的话才不重要呢!」 「你们这些记者也不用转移话题。」池父说:「不管家里人支不支持,我儿子是个有担当的人,绝对不可能私奔!别的话不用说了!你就把这个播出去。我们已经报警了!」 画面切回来,娱乐评论员却说:「很难讲哎,毕竟是一个成年人,出柜私奔的话,警察管得到吗?」 另一个评论员说:「是啊,其实现在老一辈的代沟还挺深的,理解不了年轻人出柜,有时候就会把人逼得跑掉。」 池染脑袋嗡嗡作响,多年的记者经验,让他感觉到舆论风向被人操控了。接下来,公众不会在意他的失踪,只会对私奔津津乐道。 只有他的父母,在众多看笑话的目光中,要承受巨大的压力,才能坚定地相信他。 「私奔啊,我喜欢这个说法。」沈西洲说。 池染明白了,沈西洲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别较劲,你玩不过我。 第62章 以命相搏 池染放弃了跟沈西洲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一头扎进了天文台里。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远离他,然而沈西洲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这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池染开始日夜颠倒,天文台在夜里几乎不开灯,沈西洲时常坐在远离露台的阴暗角落,默默地盯着他。 虽然池染总表现得很外行,星图也看不懂,每次都会请教身边的操作员,甚至因此而郁闷很久,但每次豁然开朗时流露出的明朗神色都会深深吸引住沈西洲。 夜里很安静,有时候池染正在观星,昏暗的灯光仿佛在他身上裹了一层薄纱,外面偶尔传来昆虫的三两叫声。没有人说话,连海风都只轻轻地吹。 沈西洲感受到了难言的宁静,连着内心的躁动都平息了。外界的一切都遥不可及,他得以短暂地忘掉那些令他痛苦的东西。 某天黎明时分,天刚破晓,池染一回头,竟然看见沈西洲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个他曾经视如神祇的男人,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了让他痛恨不已的人。 池染感到很可笑,过去,自己渴望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和沈西洲在一起,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他,在耐心、陪伴、包容和相爱中度过余生。 可是沈西洲不断地背叛、践踏他用尊严维繫的感情,留给他的只有离开的背影和空荡荡的房间。 现在,自己不想要那些了,沈西洲却与自己形影不离。 「老闆……」 「嘘。」池染打断了操作员的话头,「让他睡,省得缠着我。」 操作员连连点头,偷看池染的脸色,却发现他的脸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冷意。 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操作员发现池染是个很感性的人,心情时常就写在脸上,但偶尔会不经意间流露出非常理性的气质。那种气场,他曾在给某位杰出的科学家做助手时也体会过。 所以尽管池染对天文学一窍不通,操作员却不敢有一点怠慢和轻视,有时甚至格外尊敬。 时间一天天过去,池染每天都会确认自己剩下的天数,沈西洲给出的谜题却始终没有进展。 他常常仰望星空,感觉到有某种违和感,近在眼前,却隔着层层迷雾,每次他要细想,大脑反而一片空白。 沈西洲似乎打定主意,在这十天内不动他,于是百无聊赖地画着什么,整晚整晚地,在天文台昏暗的灯光下作画。 管家为他拿来一盏檯灯,才看清他画的内容都和池染有关。 沈西洲饶有兴趣地说:「你看,这是我们环游欧洲的线路图,他在这里还收养了一只猫。」 管家便问:「现在池先生的猫在哪?」 第117页 「不知道,放在家里会饿死吧,无所谓,我讨厌那只猫。看看这个,这是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送他的胸针,他很喜欢。」 管家只消瞥一眼,就感觉到沈西洲对这枚胸针的绘画之精细,如果不是每天拿着看了一遍又一遍,是绝不能画得这么逼真的,连上面的划痕都细细描绘,金光闪闪。 「这个,这是我第一次见池染的时候,他的样子。」沈西洲又拿出一张,有些痴迷地看着画上的人。 管家说:「看起来很天真,您对神情的刻画太真实了。可是这似乎不是池先生的性格。」 沈西洲沉默了一下,汹涌的酸涩骤然淹没了他,这一刻心绞痛得厉害。他颤抖地把这张画藏起来,说:「是他,这也是他,本来是很天真的,白纸一样。只不过我把他杀死了……」 紧接着,他匆匆拿出自己画好的另一张画,说:「看看这张吧,是他最喜欢的,猎户座中间有一只鸵鸟。」 他手一抖,画板底下又掉出好多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画。 「您怎么画了这么多?」管家问。 「画了好多,可是都跟最开始那张不一样。」 「毕竟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幅画。」 「是啊,不可能完全一样。」沈西洲把掉在地上的几张全都撕了,只留下一张交给管家,说:「帮我裱起来,就挂在天文台里。」 「您说过几天会把这里拆除,到时候这幅画怎么办?」 「看他喜不喜欢,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扔了吧。」 管家看向远处的池染,心道,大概是不会喜欢的吧,只要是沈先生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此时沈西洲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出去接电话:「关明珏有什么动静?」 「老闆,他去楚妍家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 沈西洲眼底蒙了一层阴翳:「看住他。」 结束一晚的工作,池染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数了数日子,距离十天期限只有两天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池染正苦思冥想,突然听见有人在钉钉子,一转头,看见一个人在墙上挂一幅画。又是沈西洲的画,令他极度厌恶的猎户座,大约就是恨乌及乌吧。 看着那张画,池染的千头万绪突然汇涌到一处!原本沉睡在脑海中的直觉闪电般刺痛他的神经! 「怎么了?」操作员见他突然站起来,脸色像调色盘一样精彩,便问:「您发现什么了吗?」 池染冲到工作檯上,在一堆书里翻出一本天文学百科全书,一边翻页一边问:「这书准吗?」 操作员回答:「当然准,这可是世界上最权威的天文机构出版的书。」 池染翻到自己想看的那一页,一字一字地读下去,脸色也一分一分地白了,他慌忙把书放到操作员面前,问:「这没错吗?」 然而不等操作员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对,没错,我以前也对此习以为常……」 他突然头痛起来,仿佛有一把锉刀在脑袋里打磨,一阵阵地刺痛他的神经。 「啪!」——书掉在地上,他手抖得厉害,勐地抓住操作员的衣服,说:「但是不对,不应该这样!」 「怎、怎、怎么了?」 难道是沈西洲干的?这就是他的游戏吗?他能做得到吗? 池染转头就往外走,无论如何,他也要试试这个答案,是否是沈西洲游戏的答案。 他穿过庄园,见大批物资正往里运,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寻找沈西洲,进入后院的时候急匆匆地撞到了管家。管家手里拿的新一周的报纸全部散落在地上。 「您这么着急,准备去哪?」管家问。 「沈西洲呢?我有话要……」池染说到一半,忽然被地上的报纸吸引了注意力。 那张报纸夹在许多报纸中间,仅仅露出一角就让他如受当头一棒——也只有沈西洲将他画得如此传神,将那种旖旎暧昧的气氛画得令人如同置身现场。 那是沈西洲画的,池染在爱欲中情动的样子,还有全裸的、半裸的许多样子。沈西洲说过,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画,全部出现在一张全国发行的报纸上…… 他捡起那张报纸,看到了版面上最大的标题「劲爆!当红主持人坐实私奔传闻!」 下面还有一行副标题——其母羞愤难当致病发身亡?! 病发身亡…… 池染懵了,他好像失去了阅读理解的能力,却又在整篇报导中抓住了最重要的几个词彙——心脏病发、抢救无效、去世。 此时管家也注意到了报纸版面上的内容,在池染踉跄时急忙扶住他,想将报纸从他手里抽走。 池染却死死抓着,双眼赤红,哽咽道:「我妈……」 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卡在喉咙里。 他甩开管家,逼着自己把上面的每个字连成句,通篇报导都是为了吸引眼球而吃人血馒头。 ——大尺度画照曝光,作者为国宝级设计师沈西洲。因出柜和家里反目成仇,私奔为钱还是为爱? ——正能量公众人物却是不孝子,母亲病危去世也不愿现身,令人心寒。 ——母亲遗愿为再见儿子一面,最终含恨离世,父亲一夜白头。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池染回过头,在模煳的泪眼中看到了沈西洲。 第118页 「怎么了?」沈西洲抱着着一个箱子,见池染愣在那里,便问。 池染攥紧报纸,举起来放到沈西洲的眼前,颤抖着说:「沈西洲,你好狠啊,为什么要把这些画曝光?你是不是想逼死我?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肯放过我?」 沈西洲看着报纸上的画,脸色顿变,「我一直没找到,谁偷走了……」 「骗子。」 「我发过誓,绝对不让别人看见……」 「骗子!」 池染勐地把报纸扔在他脸上,紧接着用力掀翻了他抱着的箱子。 纸箱砰然坠地,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竟全部都是当初池染留下不要的东西,有他戴过的首饰,还有穿过的衣服,最显眼的当是那一沓合照。 那时候在大海边、在雪山下旅行的两人,手牵着手,脸上是明媚轻快的笑容,池染看着镜头,而沈西洲看着他,无论真假,却格外幸福。 沈西洲急忙去捡,池染却看也没看一眼,一脚将箱子踢开了,又要去踩那些照片。 沈西洲眼疾手快,竟伸手护住合照,池染那一脚便踩在了他手背上! 池染没有移开脚,沈西洲几乎是跪在地上,只能抬头看向他。动作神情皆是卑微,却任他踩着,将自己踩进泥土里。 紧接着,一滴泪落在了他脸上。 沈西洲愣住了,心绞痛的感觉勐烈地击中他,几乎将他击碎。 保镖冲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池染架开,沈西洲喊道:「别动他!」 就在保镖犹豫松手的时候,池染突然撞开他们,从散落在地的物品里捡起了一把小刀。保镖还以为他要伤害沈西洲,正要去夺刀,却见他将刀刃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染!」沈西洲惊惧地冲上前,又被池染视死如归的眼神惊得不敢轻举妄动。 「谁都别过来!」池染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刀锋在脖子上割开细细的血线,「我要走!立刻!马上!」 「好,别冲动,我让人备船。」沈西洲紧盯着刀刃,自己的手竟也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不,我要直升机,除了驾驶员,谁也别跟过来!」池染一步步后退,他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用自己的命做要挟,因为他看出了沈西洲那可笑的情意,更因为他现在只剩下这条命可用。 在这段扭曲的感情里,谁心动,谁就被动。 沈西洲不敢不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坐上飞机,目送他远去。这里终究只是他一人的理想乡,对池染来说,却是一座尽管安全却没有自由可言的囚牢。 「沈先生,接下来怎么办?」管家问。 「备船,追过去。」沈西洲摸了下脸,那滴眼泪已被风干。 第63章 关明珏的背叛 在直升机上,池染依旧捏着那张报纸被撕掉的一角,他不敢相信,自己最后一次见妈妈的时候,她看起来还那么健康,出门前还叮嘱他按时吃饭。 怎么可能突然就心脏病发去世了?! 可是报纸上那些暴露、丑陋的画,一张张摆在眼前,告诉他,这就是原因。 池染蜷缩起来,攥着胸口的衣服,难过地哭起来。 身后沈西洲的船紧紧追着,池染只能在命令驾驶员再快点。 等直升机降落在岸边,他落地就往外狂奔,在路边拦住了一辆计程车。 「小伙子,急急忙忙地去哪啊?」司机问。 「去警……」池染顿住,万一沈西洲能打通警察的关系,自己又该如何?这世界上还有谁可以信? 他咬了咬牙,最终报了关明珏的住址。 一路上,他频频回头,总感觉沈西洲就追在后面,若隐若现,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幻觉,令他如坐针毡。 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有钱。 「你没钱坐什么车?」司机拉着不让他走。 「师傅,我找人出来帮我付行不行?」池染很着急,但司机打定主意不肯放他走。 此时一辆车停在旁边,车喇叭滴了一声,只见关明珏降下车窗问:「池染?你怎么在这儿?」 池染如同见到救星,让他帮自己付了车费之后,坐上他的车,着急地说:「你能不能带我回去看我妈?沈西洲把我绑架了,现在还在追我!」 「地址。」闻言,关明珏二话不说,直接让他在导航里输入地址,驱车赶往池染家。 等车开动了,池染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紧接着又想到那个新闻,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关明珏这才有时间说:「你没事吧?」 池染不说话,他又说:「我去看过你妈妈了,她……」 「她说什么了吗?」池染急忙追问。 「她始终还是相信你没有私奔,让我一定要帮忙找你,但是心脏病来的太快太兇了,医生也没办法……」关明珏怒锤了一下方向盘,说:「沈西洲太猖狂了!」 「都是因为我,要是我没有……」池染哭到失声,脸埋在掌心,自责得想死。 「不是你的错,你妈妈一直没有怪你。」关明珏递给他一沓纸巾,等他的情绪平復一点了,又问:「沈西洲绑架你干什么?你怎么逃出来的?」 「他逼我玩一个观星游戏。」池染的脑海乱成一团,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关明珏,猎户座为什么会在那个位置?大家都说应该在那儿,可是在我印象中,不该是这样的!」 第119页 他陷入混乱的喃喃自语,却没有发现关明珏的脸色变了。关明珏握紧了方向盘,斜着眼看向身旁的他,那是一种极为尖锐的凝视,仿佛穿透他的肉体,凝视他的灵魂。 池染浑然不觉,继续说:「我印象中,猎户座应该是冬季星座,夏天的夜晚根本就看不到啊!为什么现在能看到?为什么我第一次和沈西洲观星的时候,那个夏天的晚上能看到猎户座?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察觉不对?你懂那种感觉吗?就好像我潜意识中认为天空是蓝色,今天却突然发现,全世界都说天空是绿色的,过去的我却对此习以为常!」 「别着急,也可能是你搞错了,先别想了,不重要,要不要开窗透透气?」说着,关明珏降下车窗,唿啸的风吹进来,他也悄悄关掉了导航,驶向另一条路。 池染对此毫不知情,只觉得头痛得厉害,仿佛有什么要破茧而出,悲痛的心情又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让他混乱不堪。 此时沈西洲的车跟在远处,如同幽灵一般远远追着,要不是他让人监视着关明珏,也许此时已经弄丢了池染的动向。知道池染上了关明珏的车,沈西洲只后悔没有破釜沉舟地杀了关明珏。 他们都在与时间赛跑,却是为了不同的目的。 关明珏停车的时候,池染才发现他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没反应过来,关明珏就拉着他下了车。 「这是哪?」池染问。 「我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要拿。」关明珏说:「放心吧,这里很安全。」 池染犹豫了几秒,最终相信他,跟着他往那家宠物医院里走。 宠物医院已经废弃了,大门敞开着,里面是施工到一半的样子,池染感觉有些阴森森的,不由得握紧了关明珏的手。 他们走到二楼,关明珏停在一间手术室门口,松开了池染的手。 池染往里看,只见里面除了废弃的手术台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而且没有窗,非常黑。 阴冷的温度让他打了个寒颤。 「你要拿什么东西?」池染问。 关明珏掏了掏口袋,竟拿出了一枚钻戒。 「?」 「池染,我其实很喜欢你。」关明珏摩挲着上面的钻石,低头嘆了口气:「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要现在说这个吗?」池染忽然感觉他的态度很奇怪,不由得退了一步,他忽然意识到,沈西洲在发疯之前,也曾向他告白。 关明珏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同情和不忍,在最后时刻已没有反悔的余地,他也没准备反悔,但是看着池染如此懵懂的样子,他不忍心让他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那些画是我在楚妍家里找到的,是我寄给了记者,不用这个办法,我实在是没办法把你逼出来。因此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池染傻掉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该到这个世界来。」 「你说什么?」池染心跳加剧,一声声搏动仿佛就在耳边。他想逃,但脚却像被固定在地面上,怎么也挪不动。 「你的存在会毁了我的世界,所以我只能这么做。」说完,关明珏将手里的戒指扔进了池染身后的房间。 戒指在掉进房间地面的瞬间,地面像水面一样波动,紧接着突然陷落,出现一个无底黑洞! 池染惊恐地看着房间内的深渊,有无数黑色的细线从里面伸出来,像触手一样袭来! 「池染!」 在这瞬间,池染听见了沈西洲的唿喊,他转过头,看见沈西洲从楼梯口冲来,拼尽全力想抓住他。但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听见耳边一阵飓风唿啸,立刻就被裹进了无边的黑暗。 手术室的门「砰」地关上,走廊里瞬间扬起一阵灰尘。 沈西洲用力按动门把手,想将门撞开,而门把手竟然真的被他给按动了! 关明珏脸色一变,勐地抓住沈西洲的衣领,想将他扯开。沈西洲回头就是一拳,狠狠砸在他的眼眶上! 「沈西洲!你他妈的疯了!」关明珏撞在墙上,眼前一阵发黑,愤怒地扯住沈西洲的衣服不放,吼道:「你不想活,别他妈拉我下水!」 面对关明珏的怒骂,沈西洲竟是一言不发,又狠狠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见沈西洲要下死手,关明珏奋力还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撞翻了走廊上的杂物,又撞碎了一扇玻璃窗!玻璃「哗啦」一声碎在地上,两人踩在碎玻璃上,嘎吱作响。 在你一拳我一拳的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撞在手术室的门口,竟然意外地将门撞开了,两人纷纷跌进里面。 沈西洲立刻就停了手,勐地推开关明珏,在屋里四处张望,甚至趴跪在地上往床底看。但是什么都没有,池染消失了! 一把小刀掉在地上,这是池染从岛上带出来的,刀刃上还有他的血。 「池染?」沈西洲捡起刀,惊惧地看向空旷的四周,大声喊道:「池染,出来!你在哪?!我是来救你的,别怕!出来吧!」 关明珏靠在门边,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说:「别找了,他已经被异空间吸走了。和死了差不多吧。」 沈西洲没有理他,似乎整个人都放空了,茫然、不可置信。 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就这么消失了,他只差一点就能抓住他的手。 第120页 可是池染没有伸手,他清楚地记得,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池染望向他的眼神却是恐惧和退却。他不相信他会施以援手,不相信他是来救他的。 沈西洲心如刀绞。经歷了这么多背叛,一次次被信任的人伤害。他不敢想,在最后时刻,池染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那么信任你!」沈西洲怒吼道。 「是我对不起他,但是不得不做!沈西洲,事已至此,你就接受现实、回到现实吧。池染回不来了!」关明珏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擦掉嘴角的血迹。 沈西洲反问道:「这里是现实吗?」 「人活着的地方,就是现实。」 「是,想要现实,那也得人活着。」沈西洲盯着他,手里的刀反射出寒光。 杀心起,若杀意有形,便已经割断了关明珏的咽喉。 关明珏瞬间绷紧身体,但沈西洲并没有冲过来杀他。 「他没死。」沈西洲最终咬着后槽牙说:「他只是消失了。」 他不愿意相信,更加不敢相信池染会死,仿佛只要一味否认,就能成真一样。 「是,你说是就是吧,继续活在你的幻想中。」 关明珏只当他自欺欺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在沈西洲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离开。 沈西洲没有追过去,而是久久地站在黑暗中,低头凝视手里的刀。如果死不见尸,那就是没死。 不,他一定没死,一定…… 沈西洲按住剧痛的胸口,「嘭」地一声跪在了空荡荡的屋子里,泪水汹涌而出。 也许总有一天,他会出现——无论以何种身份,也可能永远也不再出现。 世界的真实与否已经无关紧要,对他来说,人生是游戏场,而这场游戏的结局已经无关紧要。 若池染死去,沈西洲也已死去了。 「不要离开我,染,求求你……」 第64章 彻底觉醒 我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条小鱼,它生活在一条河里,虽然它是一条小盲鱼,却奇蹟地没有被大鱼吃掉。它的妈妈经常给它讲人类的故事。 妈妈说,人类的池塘又干净又漂亮,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的水和食物,还能绕着水草游来游去,不用担心会死掉,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但这点缺点在舒服的环境里不值一提。 小盲鱼对此心驰神往,每天幻想自己可以被人类带走,去住在舒服的小池塘里。 有一天,小盲鱼搁浅了,它在小水坑里四处碰壁,水渐渐被太阳烤干,烈阳灼烧着它的身体,让它越来越干。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它拼尽最后的力气,在水坑里用力弹跳起来,但它没能跳回河里,重重地摔在地上,尾巴「啪」地打在水坑里。 它以为自己将要死掉了,忽然,一股清凉的水流浸润了它的身体,流水带着新鲜的浮游生物,漂到它的嘴边。它拼命地唿吸、进食,很快就恢復了生气。 它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人类带走了,此时正在人类的小池塘里。事实似乎也真如此,因为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清澈流水和食物,它不再害怕,安逸地在这一方天地里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路过一片河滩,看到河滩上有一个湿润的水洼,水洼里的一条鱼已经老死。水洼底部有一个凹陷的小坑,似乎是被什么砸出来的,小坑连着地下水,带来了供它生存的水与食物。 小盲鱼不知道,这个让它活下来的小坑,是它在濒死之际的拼死一跃,鱼尾打在地上而拍塌下的。 是它自己让自己活了下来,为自己造了一座池塘。 我就是这条鱼,眼睛重见光明的一天,我会从那个小坑游走,离开这个小池塘,尽管我对这个池塘产生了感情。 有时我也会想,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可这个池塘里装载了我的另一段完整的人生,又怎么不会产生留恋的情感? 从妈妈十月怀胎,到我哌哌坠地,等我有了一些记忆的时候,自己坐在爸爸的肩膀上,看着绿树成荫的街道,阳光漏下的光斑组成了我的童年。 在母慈父严的家庭里长大,从小就是班里成绩的佼佼者,所有老师都夸我聪明,他们说我长大了能做科学家,可是我就想当记者,这种执念仿佛烙印在我的身上,将我一步步推向了目标所指的未来。 我如愿以偿地报读了新闻专业,又顺利地成为了一名记者,这条路似乎早已铺就,于是我命中注定一般在那个晚上遇到了沈西洲。 你觉得这是我噩梦的开始吗?不,不是,因为无论如何,我一定会遇到他,否则就不会磕磕绊绊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是我为自己写好的结局。 现在我记起了故事的开端,记起了所有人都想搞清楚的真相。 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睛,两段人生的记忆交汇在一起,他既是许闻见,也是池染。 所谓的游戏从来就没有登入过,这才是无法登出的真正原因…… 「精神力连接中……精神力连接成功。数据更新中……数据更新完成。载入角色中,请选择您的角色形象……角色选择中……选择……选择失败……游戏载入失败……请检查您的设备……」 在强烈的失重和撕扯感中,许闻见感觉自己要被两股力量撕裂了,他旋转下坠,像掉进了高速旋转的涡轮里。 第121页 这不像s级精神力的攻击,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谁?」 许闻见睁开眼睛,看见混沌的虚无中,无数0和1组成的数列环绕着自己,这些数列完全混乱,没有规律可言。 难道祝霆威暴走后,将游戏数据摧毁了? 「我是来救你的。」 「你恐怕是来送死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进来的时候,这里就是一片废墟,数字武器无差别地攻击一切,我能自保,但你的精神很快就会被摧毁。」 「谢谢提醒,我已经感觉到了。」许闻见抵抗着强烈的眩晕和剧痛,说:「救我,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我只救值得救的人。」 「我叫许闻见,是你所在的研究院的博士!我能想到办法的!」 「许闻见,这个名字……我记得你。」 一股磅礴的力量扩散开,如同超新星爆发时扫开了周围的尘埃,许闻见顿时感觉四周一片清明。 「时间有限,许闻见,证明你的价值。」 许闻见明白,祝霆威所说的时间有限,指的是如果他不能在有限时间内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祝霆威不会继续保护他。 他穷尽自己毕生所学,极限思考,终于在数字异空间的无序性中找到了规律。要想在异空间里存活,就必须建立一个适合存活的环境,在废墟中建造一个出口! 「怎么建造?」 「说实话,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眼见保护圈变小,许闻见赶紧补充道:「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说下去。」 「有一个笨办法。就像小孩子刚开始学数学,他们用木棍和手指进行算数,只要数得对,就算得对。就算进行更大数字的加减计算,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和木棍,也总能算得出来。」许闻见说:「我在进来之前仔细研究过这个游戏,游戏的每一个细节和所有结局都解锁了。要想建造一个出口,我只能用笨办法,依葫芦画瓢地重新构建这个游戏,在游戏里再建造出口。」 「需要多久?」 「足够多的时间,并且需要你的帮助。」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木棍。」 「无意冒犯,但也可以这样说。」 祝霆威没有多说,但将自己的精神力借给了他。 在异空间中,时间成了一个虚幻的尺度,没有白天黑夜,也听不到秒针滴滴答答,许闻见早就筋疲力竭,如果不是祝霆威的支撑,他已经变成了空间废墟中的灰尘。 界的底层逻辑像地基一样支撑着世界的构筑,许闻见熬过了最难的部分,接下来,只需要按下启动键,地基上的砖瓦就会如同绕着大树生长的藤蔓,不断地自主向上累积,带动世界的运转。 「按照游戏规则,我将进入池染的身份,而你的躯壳名叫沈西洲。等到你我觉醒的那天,我们身上的两把钥匙才能一起打开出口。」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您也许不太了解,我曾经发表过一篇论文,名为《高阶精神力对数字生命自我意识产生的影响》,你的精神力是很危险的,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波动,我不敢赌。而且……」许闻见的声音有些疲惫:「我也要撑不住了……少将,启程吧。希望游戏结束的时候,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说话。」 接着,他纵身进入自己构建的游戏世界。 当池妈妈十月怀胎生下他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他眨眼间就度过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直到命定的那一天,作为许闻见的部分记忆復甦了。 他以为自己刚刚进入游戏,目的是拯救祝霆威,受到杀毒系统的制约,在两个身份之间不受控地切换。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按照游戏蓝本设计出来的剧情。 甚至于和「罗云山」的联络,也是因为他早就料到自己在游戏早期需要「罗云山」的陪伴,才能度过最艰难的时光,于是设计了一个虚假的罗云山,支撑自己继续游戏。 这也就是为什么,「罗云山」会突然失联,当觉醒的他逐渐适应了游戏世界,那么「罗云山」也可以退场了。 一切原本都很顺利,世界似乎按照许闻见预计的方向运转。等他的记忆全部甦醒,他就可以带着两把钥匙去打开通往外界的出口。 可是,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涉及到一个伦理问题,其实这才是最棘手的。」许闻见坐在树底下,掏了掏耳朵,继续说:「说真的,少将,我那个论文,等出去了一定要给你看,它的存在,完美验证了我论文里的全部内容。」 「别用『它』来称唿我!」被绑在树上的原始码不满地大吼。 「呦!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这个字?」许闻见饶有兴趣地问。 「你们的人物对话,在我这里全都有文字框显示。」原始码幽幽地盯着他:「你自己设置的,忘了吗?」 「还真是。」许闻见笑了。 祝霆威靠在树边,说:「要下雨了,这里下雨的时候会有蛇虫鼠蚁从地下冒出来。」 「哈?」许闻见急忙伸出手,「麻烦拉我起来,我腿麻了。」 祝霆威把他拉起来,他又说:「这鬼地方,亏了你们能待得住。异空间跟迷宫似的,要不是我闻着味找过来,还真找不着。」 第122页 「谁的味?」 「你的味啊。」许闻见看他真的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禁觉得好笑,补充道:「实际上是你精神力的波动,就像每个人的声音有所不同,精神力的波动也是不同的。当然,能感受到这种波动的人很少。」 「你们还没聊完?」原始码愤愤道:「要把我绑到什么时候去?」 许闻见说:「快了,等我们讨论完怎么解决你,就聊完了。」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原始码有些害怕。 祝霆威无视它,问:「有没有什么办法销毁它?」 「什么?你们不能销毁我!我是原始码!我维持着世界的运转!」 许闻见又抠了抠耳朵,原始码从开始就大喊大叫到现在,很吵。 他拉着祝霆威小声说:「当然有办法销毁,但是……少将,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是个伦理问题。因为你我的觉醒,加上你的精神力养分长期笼罩这个世界,使得它萌发了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意味着人格的形成,也就意味着它具备了人的特性。销毁它,不是简单地删改数据,而是杀人。」 祝霆威沉吟片刻,联想到原始码过去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对于许闻见这个说法还是很认同的。 「而且我想你也察觉到了,不仅是它,还有很多数据人产生了自主人格,它们是……」 宝贵的数据研究资料。 许闻见没能说出后半句,如果放在以前,他也许会这样说,那时候的他是目空一切的许闻见,在情感方面尤为缺乏。 但现在的他有一颗柔软的心,能共情他人,有同情、怜悯和爱人的特质。是作为池染的他带来的改变。 他在乎那些数据人,因为…… 「他们是有喜怒哀乐的人,他们的人格不该被轻易抹杀。」 第65章 闹剧落幕 「还有一件事,我们得去拿另一把钥匙。」许闻见说:「那把钥匙在沈西洲身上。」 祝霆威说:「他把我和沈西洲的连接切断了。」 「啧,我就知道。」许闻见看着原始码,「否则你觉醒后,沈西洲这具躯壳不可能产生自我意识。」 许闻见走到原始码面前,看着他脸上频频闪烁的雪花,从上到下地打量着,饶有兴趣地说:「真不可思议,会给自己仿造身体和脸。」 祝霆威说:「他的人格并不完整。」 「缺少喜怒哀乐?还是有智力缺陷?」 「都有。」 「倒也可以调教。」许闻见问原始码:「你是想跟我走,还是烂在这儿?」 「别想威胁我,我可是……」 「你没用了,我已经换了新源代替你,好好说话,想活还是想死?」 「……」 「想活,还是想死?」 「想活。」 「好。」许闻见摸了摸他的头,和善地说:「那就做我的狗吧。」 三天后。 池妈妈的葬礼上一片肃穆,池父满头白髮,怀里抱着池妈妈的骨灰盒,这是他最后一次抱她,接着就要下葬。 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有人悲伤落泪,还有人窃窃私语,讨论着关于池染的八卦。 「怎么不见池染啊?」有人故意问道。 「不孝子啊,把妈妈给活活气死了,现在都不出现!」有人应声骂道。 「也不知道池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书香门第又怎么样,早说了不该嫁的,不是活受罪嘛!」这是池妈妈的娘家人在抱怨。 「谁在说我们池家不好?」池家有人说:「教育孩子,当妈的就没有责任吗?!」 「你们怎么说话的?葬礼上冲撞死者?!」 「行啦,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池染那个不孝子害的!同性恋就是病啊,害人害己!」 「都别说了!」池父怒吼道:「让她安静地走吧!」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但很快池妈娘家就有个亲戚喊道:「让池染出来!肯定是你们把孩子给藏起来了!我非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谁知道他去哪了?」 「网上不是说,他现在正藏着躲风头吗?」 「是当爹的把他藏着了吧?」 「同性恋,你不仅不管,还帮着他?!你知道外面怎么看我们池家吗?人家还以为咱们家都是这种人呢!」 「真不像话!」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尤其是那些远亲各个碎嘴子,抱怨个没完。 池父抱着骨灰盒,几度站不稳,在漫天的抱怨中双手颤抖。 忽然,大家都安静了,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方向。 只见池染施施然走来,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走到池父身边,搀住他,同时接过了妈妈的骨灰盒,说:「爸,我来晚了。」 「你去哪了?」池父抓住他的胳膊,无比震惊。 「爸,我被绑架了。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这好好的,哪有被绑架过的样子?」 「就是,净会撒谎,还有脸来啊!」 「池染吶,你怎么才来?你对得起你妈妈吗?」 「不孝子!还不跪下磕头认错!」 池染的平静不语激起了长辈的愤怒,怒骂道:「长辈教育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白长这么大,太不受教了!」 「真是没家教,教你认错就快认错啊!」 池染看也没看他们,不动声色地启动了静音程序。 第123页 场地瞬间安静下来,大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失声了,顿时顾不上对池染的讨伐,乱成一团,按着自己的脖子,张大嘴,手上拼命比划着名。有人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接线员沟通。 于是一场的默剧上演,最后那些七嘴八舌的亲戚只能恐惧地作鸟兽散。 「怎么了?大家是怎么了?」池父瞪大眼睛,看着人群里的闹剧。 「果然。」池染看着他,明白了自己的父亲也产生了自主人格,所以静音键不能将他静音。 他又说:「爸,别管他们了,没必要。」 说着,他把骨灰盒放进地上挖好的墓穴里,然后拿起旁边的铁锹,往里面填土。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池父莫名其妙了半天,又问他:「你被谁绑架了?怎么逃出来的?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是沈西洲,那些见报的画是很久以前画的,我没有私奔。」 「又是他!你妈她……」池父气恼着,哽咽道:「她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妈她,留了什么话给我吗?」 池父也拿起铁锹,跟他一起干活,边干边说:「她叫我别怨你,还让你别自责。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她就能瞑目了。」 「是啊,我妈她一直都对我这么好。」池染停下了擦了擦眼睛,又继续填土。 「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放过那个沈西洲!」 「爸,您放心吧,我能解决,绝对不让妈白受那些委屈。」 「话是这样说,但你也不要去冲动行事,你这辈子还长,你妈不想让你把人生给搭进去。」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父子俩逐渐将墓穴填平,又在上面撒了草籽,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长出生机勃勃的小草,环绕着墓碑,映衬着鲜花,是活人对死者的送别。 做完一切,池染眼眶有些酸胀,他走上前抱住了那块冰凉的墓碑,心中默默想着:母亲是一条纽带,将他和这个世界连接起来,失去母亲的孩子就像蒲公英,四处漂流、无处栖息。母亲死去,他作为池染的一部分也随着母亲离开了。 他慢慢后退,越来越远,妈妈的墓碑也越来越小,但父亲却久久地站在那,苍白的头髮昭示着他已老去,威严的身姿也不復从前。 许闻见心中感嘆良多,沉默地转身往回走。 越过山头,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只橘猫正襟危坐着,锋利的爪子按着茶色吉娃娃的头,吉娃娃不敢动。 许闻见取下绑在树上的狗绳,又蹲下让琥珀跳到自己肩上,牵着狗往回走。 吉娃娃不满于自己要屁颠颠地跑,「汪」地叫了一声,许闻见心情不太好,没理它,于是琥珀低下头盯住它,目露凶光。 吉娃娃不敢再叫,嘤嘤地哼唧了一下,不甘不愿地跟在许闻见身后,加上腿很短,所以要不停地倒腾四条短腿才能跟得上他。 第二天,池妈妈葬礼上亲戚们集体失声的新闻引爆了全网,虽然隔天他们就全都恢復了说话能力,却一个二个都害怕得很,怀疑是在葬礼上撞邪了。 对于池染的事情,他们不敢在媒体採访时大放厥词,对此很是忌讳。 就在外面谣言漫天飞的时候,电视台上下也在讨论。 姚野听了那些传言,只觉得都池染准备回归的炒作,十分不屑。他只忙着自己的事业,池染爆出丑闻后,他的资源全部空缺出来,他现在忙着接触那些资源,准备踩着池染往上爬。 他首要接触的人物就是关明珏。在池染出事以后,关明珏似乎对池染彻底心寒了,上次来电视台的时候心情不大好,不让人提池染的名字,甚至当场发火,砸了一个杯子。 关明珏有钱有势,在圈子里也正当红,姚野察觉到这是自己顺竿爬的机会,就像以前顺着沈西洲那根杆子一样。 这次关明珏又来电视台,他决定抓住机会,去接触一下关明珏。 就像池染第一次见关明珏时端了一杯水进去,在炎热的天气里,姚野也端了一杯凉水,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有事吗?」关明珏冷冷看着他。 「听说你来了,就来看看你。咱合作过好几次,以后应该还会继续合作。」姚野把水杯放到他面前。 关明珏看了一眼,看得出眼底有一些情绪波动,却紧接着拿起了自己随手放在沙发上的瓶装水,放到桌上,显然是不给面子。 姚野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在镜头前是营销的特立独行的人设,没想到在生活里也是这样,你比娱乐圈很多人都真实。」 关明珏却说:「听说你很喜欢抢池染的东西,他的资源、人脉,什么都想抢。别套近乎了,我对你不感兴趣。你的手段也对我没用。」 「好吧。」姚野站起来,几秒后又坐了回去,说:「假如抛开池染的因素,你觉得我欠缺了什么?我们合作过,感觉还算不错吧。单就合作者的身份来讲,我们没有再次合作的机会了吗?」 「你知道池染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什么?」 「他让人感觉舒服,他的所有温柔都是自然流露的。你不是,你确实很聪明,但我讨厌装模做样的人。哪怕你再有才能,甚至在很多事情上运筹帷幄,能把别人耍得团团转,或者有什么神秘的身份,吸引我的好奇心,你也不是他,也不是我最初遇见的那个池染……」 第124页 说着说着,关明珏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人,露出一丝懊恼,一掌将桌上的水瓶掀翻,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出去吧,别来烦我,谁也别烦我。」 姚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只好起身离开。 关明珏烦躁得很,他不相信池妈妈葬礼上的诡异事情只是偶然,这令他坐立难安。原以为生活能回到正轨,没想到事情还没结束。 他正头疼之际,忽然听到门外的争吵,那个声音让他瞬间站了起来,看向门的方向,脸色大变。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谁让你带狗进电视台的?」 「奥,狗不太听话,我得随时看着,介绍一下,它叫『金子』,是一只吉娃娃。」 第66章 抹杀他的存在 「你怎么会回来?」姚野很震惊。 「看看你们这些老朋友。」许闻见说:「刚去看过孙璇,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实际上许闻见在收集所有人格觉醒者的名单,毫不意外的,孙璇也进入了他的名单。现在他看了姚野一眼,就可以确定此人并未觉醒,因此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可不信你这么好心来看我。」姚野见他要走,拉住了他的狗绳。 金子被拉得勒住脖子,差点当场上吊,急忙挣扎。 「手下留情,狗命也是命。」许闻见抢过狗绳,把金子抱起来说:「你知道你为什么火不了吗?」 「你要说什么?」 「因为这就是命,初始数值里智商一栏比较低,所以每次想损人利己却总会弄巧成拙。」 「你什么意思?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 「不好意思,就当我没说吧。」许闻见笑了笑。 正说着,后面的门开了,关明珏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你也在啊!」许闻见挥了挥手,「我还准备去找你呢。」 姚野见许闻见无视自己,不甘心地拉住他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我说的话,关老师应该明白。关老师,你要不要帮忙解释一下?」 关明珏一把拉过他,对姚野说:「滚。」 许闻见看着姚野的脸变成菜色,笑着挥手送别,然后被关明珏拉进屋。 一进门,关明珏就将他抵在门上,阴沉着脸说:「你怎么出来的?你想干什么?」 金子的狗头被夹在中间,难受地对着关明珏龇牙咧嘴。 「我还什么都没干呢。」许闻见收起笑脸,把金子举起来说:「咬他。」 吉娃娃当即面目狰狞,地狱恶犬一般张嘴咬向关明珏的脸! 关明珏急忙后退,脸上仍留下一条血痕。 「你想这样报復我吗?」关明珏在脸上摸了一下,痛得脸部肌肉抽动。 「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曝光那些照片。跟沈西洲比起来,你的畜生程度也不遑多让。」许闻见满意地摸了摸狗嘴,说:「你觉得这就算报復了吗?放狗咬你,我还怕脏了狗嘴。」 「如果不是那些照片,你现在还被困在沈西洲身边。」 「那我应该感谢你吗?谢谢你间接害死我妈妈。」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个世界是个游戏世界,那么你妈妈也是假的,难道她死了,你真会伤心吗?别开玩笑了!」关明珏说:「你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我妈那么信任你、喜欢你,你从头到尾都没把她当回事。」许闻见问:「这个世界对你来说重要吗?」 「当然重要,这是我赖以生存的世界,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不是你手里的玩具!」 「所以对你来说,这个世界无论是什么样子,都始终是真实的。」许闻见冷笑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会把真实世界里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当成虚假人物?哪怕害死她,也毫无负罪感?」 「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跟你的父母不一样吗?」 「……」 「在你心里,早就不把这个世界当成真实的世界了,这里不是我的玩具,而是你的玩具。」许闻见步步紧逼:「只要能保住你现在的生活,别说是我妈,其他所有人都能死。你需要他们是真实的时候,他们是真实的,你需要牺牲他们的时候,他们是虚假的。假以保护世界的伟大名义,实际上早就不把人当人看了。」 「可她就是没有生命的。」关明珏说:「我得出这个结论,完全是按照你的提示。」 「可以,照我说,你也是没有生命的。」许闻见指向他的胸口,突然目露凶光,说:「为了我能顺利离开,现在只能牺牲你了。」 他这虚空一指,像枪口一样,关明珏不禁后退,跌在沙发上说:「你要干什么!」 许闻见手指着他许久后,讽刺地说:「原来你是怕死的,我还以为你没有生命呢。」 「我跟那些人不同!」关明珏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我是真实的。」 「确实有些人觉醒了,你是其中之一。」许闻见说:「实际上跟我长期接触的人,十有八九都觉醒了,也就是成为了你所说的真实的人。」 「什么?」 「我妈也早就具有真实人格了,关明珏,这才是我无法原谅你的原因。」许闻见脸上闪过一丝哀痛:「这个游戏遵循基本的时间法则,时间无法倒退,死者无法復生。即便我再创建一个母亲的数据,也只会是一具空壳,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具有人格的母亲!但我想你是不会有负罪感的,毕竟你对我都痛下杀手,其他人的生死,你也早就不在乎。」 第125页 关明珏质问道:「难道你爱她吗?你又不是池染!她也不是你妈妈!」 「我经歷池染的人生,拥有池染的身份,怎么就不是池染?!」 关明珏一愣,「那许闻见呢?难道……你的人格合併了……」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只是记忆復甦后,我变得更加完整。」 关明珏沉默了,他渐渐明白了许闻见所说的意思,也明白了许闻见的復仇是非做不可,因为池染化为了他的一部分,他们已不分彼此。 「既然你都想好要杀我了,又何必跟我说这些?」 「你那天设计我被空间吞噬前,告诉我报纸上的照片是你曝光的。为了报答你之前的坦白,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在死之前有什么疑问可以尽管问。」 关明珏靠在沙发上,表情有些茫然。 我会马上死掉吗?就在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天,这个平平无奇的地方? 他思考了很久,消化着许闻见说的那些话,也许还在心中不断反驳和辩论,过了很久,千言万语彙成了一句话:「我不觉得我有错,你才是毁灭者,许闻见,你会毁了这个世界。」 「你从一开始就假定了悲观的结局,谁说我只会毁灭世界,而不会带来新生?」 关明珏骤然看向他,却看到他眼底的遗憾,还有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同情。这同情深深刺痛了他,他勐地站起身,质问道:「你明明说过这个世界是游戏世界,楚妍也说过,你会毁了这里!」 「楚妍又是听谁说的呢?」 「她说神要杀你!」 「神?呵。」许闻见摸了摸狗头,感觉到怀里的吉娃娃正止不住地发抖,于是低头看了一眼,问:「金子,你听过神吗?」 吉娃娃扭头看向别处,紧张地直喘气,却一声也不敢吭。 「连狗都不信所谓的神。」许闻见爱抚着狗头,继续说:「我想你要杀我,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将我这个隐患掐死在萌芽里。从你的角度看,这事儿属实合理。」他话锋一转,「可是我把你当成可以託付性命去信任的朋友,关明珏,你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吗?」 关明珏的怒火逐渐平息,他沉默了很久。在许闻见一句又一句的剖析和质问中,他也不禁问自己,真的不愧疚吗? 「愧疚。」关明珏闭着眼脱口而出,在黑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各种情感涌上心头,他很难搞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池染,但是他能确定的是:「设计杀你那天,我亲眼看着你被吞噬,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难得睡了个好觉,一个梦也没做,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我走到阳台上,心里就一个感觉——轻松,真他妈的轻松。」 他苦笑了一下,「跟你同居的那段时间,我其实想过要杀你,我想过无数次,有好几次我都拿着刀站在床边了,可就是下不了手。我心里想着,要是你永远是池染,那我永远也不杀你。那些个夜晚,我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生怕自己一觉醒来,你已经摧毁了我的世界。你永远也理解不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身边安了个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 「但我必须监视你!沈西洲就他妈的是个疯子,是个反社会人格!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要不是他把你绑了,我又怎么会走投无路,用那种卑鄙的方法逼你出现?我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可是我不后悔。」关明珏眼神中的迷惘消失了,连带着恐惧也一併消失,只剩下坦然和冷酷:「许闻见,如果时间能倒流,在我拿刀站在你床头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刺下去!」 许闻见感慨地点点头。自私是人的本性,坦然承认自己的自私倒让他产生了敬意,更何况这个男人竟能坦然面对死亡。 许闻见长出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怕关明珏后悔道歉,甚至连跪地求饶的画面也想像过。如果真是那样,他可能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即便下手,也会被强烈的负罪感折磨。 但关明珏如此坚决,这让他心存感激。 「好,谢谢你。」许闻见沖他点了下头说:「保重吧。」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今天的谈话,是他对这个曾经的朋友最后的道别。 关明珏看着他离开,愣了很久,发现自己竟然还好好地活着,再看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还以为自己脚下也会出现一个黑洞,将自己吞噬进去。 此时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是姚野。 「不是让你别来烦我吗?」关明珏冷冷地盯着他,不知道他是否刚才在外面偷听。 然而姚野一脸茫然,过了三五秒才突然发问:「你谁啊?」 「什么?」 「不是,你谁啊?一上来就骂人?」姚野退出去看了眼门牌,接着说:「不好意思,马上有重要客人要来,这里是贵宾休息室,麻烦闲杂人等出去。」 关明珏倏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姚野见他气势汹汹,也不禁有点虚了,问道:「您哪位?」 「关明珏!」 「额……不好意思啊,您找谁?我马上要用这里,不然您去茶水间等一下吧。」 关明珏三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说道:「你说什么呢?姚野,你他妈少装疯卖傻!」 「你干什么?想打人啊!」姚野大喊道:「这是在电视台!注意你的行为!」 第126页 「你知道我是谁吗?!」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不能打人!」 关明珏握紧拳头,一把将他推开,冲进了制作人办公室,冲到办公桌前用力一拍:「叔!」 「啊?」制作人茫然地看着他:「你是?」 「我关明珏!」 「不认识,想见我得预约时间,请你出去。」 「叔,你在说什么?我啊,关明珏!」关明珏指向自己,因为着急而血气上涌:「你怎么会不认识我?那个神秘之地的节目,你今天不就找我商量这事吗?!」 制作人皱眉看着他,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我不知道你是谁,再纠缠下去,我就要叫保安了!」 关明珏摇摇头,喘着气说:「不可能,别跟我开玩笑了,不知道我是谁?你手机里还有我的电话,通讯录有我的好友,你自己看!」 制作人按下桌上的座机,对助理说:「有个疯子进我办公室了,叫保安过来。」 关明珏急切地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却怔住了,通讯录里一片空白。 相册呢?也是……空白? 「肯定是谁调换了我的手机!」关明珏愤怒地砸掉手机,抢过桌上的座机,就拨下一串号码。 他的手止不住地抖,但还是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你好,哪位?」 「我,关明珏!」 「不好意思,你可能打错了,我不认识什么关明珏。」 「你是我的经纪人!我家里漏水的时候,你还帮我换过瓷砖!你忘了吗?!」 「你真的打错了,我手底下没有姓关的艺人。」 紧接着,经纪人就挂断了电话。 关明珏脸上的血色彻底褪了个干净,他又打给了爸妈。 「爸,我是关明珏。」 「打错了。」父亲的声音那么熟悉,却非常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 他不甘心,又打,「爸,我是关明珏!」 「都说你打错了!我不认识关明珏!」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响。 关明珏怔在原地,手里的听筒「啪」地掉在桌面上…… 杀人何须摧毁肉体。当他的存在被抹杀,又怎么能算活着? 许闻见离开电视台后,将金子放在地上,吉娃娃享受惯了,扒着他的腿求抱,被他用脚背给稍开,嫌弃地说:「我是猫党。」 刚说完,花坛边就走出一只橘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许闻见一愣,到底是自己背着祝霆威出来的,于是有些心虚,走到花坛边,在琥珀旁边坐下。过了一会儿,解释道:「我是说过数据人的人格不该被轻易抹杀,但是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平时其实不是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 琥珀不会说话,只是跳到他肩膀上打断了他的话,而后望着回家的方向,示意他该回家了。 「……是。是该回家了,今天还没吃饭呢。」许闻见挠了挠头,牵上金子往回走。 第67章 终局1 电视、广播、新闻、社交媒体、粉丝社群、公司名录……无论去哪找,无论是谁都不会记得曾经红极一时的艺人,名叫关明珏。 所有的一切都清空消失了,早上还在为哥哥痴狂的粉丝们完全忘记了他,国家珠宝鑑定师名册里也失去了他的踪迹,电视节目里的他变成了别人的面孔,而关家也从没有生过儿子。 关明珏自杀了,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刀口划破脖子,很快就失血过多而亡。但办理此案的警察查不到他的身份信息,他就像一个幽灵,仿佛从没有来过这世上。 人死债消,许闻见去认领了他的尸体,将他火化后洒进大海。 除此之外,许闻见还要花大量时间去修补因为抹除关明珏而造成的bug。 原始码追着问:「你那么恨他,要把他挫骨扬灰?」 许闻见忙了一阵,停下手里的活,说:「在我的世界,人类移居太空,土地资源稀缺,所以已经不流行土葬了,一般都是将骨灰送进太空,象徵着能量归还宇宙,实现生命的守恆。我洒他的骨灰,不是要挫骨扬灰,而是用我的传统送葬。」 原始码蹲在地上,虽然在异空间里是人形,却蹲得像个狗样。 他最近脸上已经很少再闪雪花了,脖子上的狗绳仿佛有一种魔力,总能帮他控制情绪。 他追着问:「移居太空?你们住在哪?火星吗?小孩出生的时候还需要父母吗?」 许闻见挑眉,「没有父母,小孩怎么出生?」 原始码脸上不受控制地闪过雪花,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转身盘腿坐在地上不吭声了。 「他怎么了?」许闻见问道。 祝霆威正在帮他筛查bug,头也没回地说:「他自己没有父母,别人都有,心里不平衡。」 许闻见明白了,原始码虽然智商不低,但心理年龄也不高,非要类比的话,大约就像个十岁孩子。人格模块的缺失让他变成了问题儿童,这些年来又一直以上帝视角监控着世界,看多了别人的家庭,自然会萌生对亲情的渴望。 「啧,我现在给你造一对父母估计也晚了。」许闻见走过去蹲在他旁边,说:「表现好的话,等出去了,我帮你找一对养父母怎么样?」 原始码问:「表现不好呢?」 「就继续做狗,给我的实验室看门。」 第127页 「……我好好表现。」 许闻见按了下他的头,把他搞定之后,一回头发现祝霆威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祝霆威那万年不变的表情里看出了点别的情绪,可是又不知道是对自己所说所做表示贊同还是不满。 这让许闻见摸不着头脑,心里有些浮躁。 打完补丁之后,许闻见才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自己更改不了沈西洲的设置,因为当初要把沈西洲的身份留给祝霆威使用,所以把权限设得很高,现在反而留下了一些隐患。 但无论怎样,他都要去见沈西洲一面,拿到另一把钥匙,以离开这里。 此时沈西洲的私人小岛上风平浪静,这里优越的气候和地理位置似乎标志着风暴永远无法抵达。 天文台里满地碎玻璃屑,不知道是哪里碎掉的彩色玻璃,有七种颜色,各个晶莹剔透,铺在地上像一幅画。 沈西洲站在中间,唱片机里播放着圆舞曲,古典而优雅,音符婉转不尖锐,在空气中跳跃流动。他穿着白色缎面的衬衣,黑色长裤包裹下的双腿修长笔直,他光着脚踩在玻璃里面,随着舞曲的跃动,脚尖拨弄着不同色彩的玻璃,不时踢开一两片让他看不顺眼的,直接出局。 玻璃刺破他的脚尖,割伤他的脚背,他的双脚已经布满伤痕,鲜血淋漓,可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痛,反而乐在其中。 他在作画,用鲜血勾勒线条,用碎玻璃上色,呈现出抽象派的画风。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得懂他在画什么。但满地闪亮的玻璃,让地面像镶满了碎钻一样。 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舞曲也终了,沈西洲转过身,喜上眉梢,毫不意外地向来人介绍道:「亲爱的,这是我为你设计的珠宝,名叫『碎星』!」 许闻见看着里面景象,有种疯狂而血腥的美感,沈西洲站在其中,和谐得仿佛融为一体。他奇怪地问:「万一我死了,『碎星』怎么烧给我?」 沈西洲一步步走过来,说:「前段时间,我决定去杀了关明珏给你报仇,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那时候我就知道,那是你做的,你肯定没死。『碎星』不需要烧给你,此时此刻,你就在我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因为你要找我报仇。」沈西洲走到他面前站定,「然后毁掉世界。」 「我不会毁掉世界。」许闻见十分讨厌沈西洲比自己高,因此不愿意抬头看他,而是擦肩而过,走到旁边的台阶上,继续说:「也不会找你报仇。当然,更不是因为我爱你。」 「你爱过我。」 「我不否认,无论是作为池染还是许闻见,我都爱过你。但池染被你骗了,许闻见知道你是个骗子却被池染的感情影响。」许闻见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也真够倒霉的,这样都栽到你手里。」 他走到望远镜边上,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碎星」的整体,不得不说,真像漫天的星辰碎在了地上,却乱中有序,仍旧能看出星座的分布,精妙绝伦。 天文台就像一个珠宝盒,里面放置着这件「碎星」。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天上究竟有什么?每天晚上观星,白天就将自己看到的排列在地上。」沈西洲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我看不出来,但你应该有了答案。」 「对,多亏了你一直逼着我,才让我醍醐灌顶。」许闻见说:「这个世界是没有宇宙的,也没有星星,不存在星座。这里就像一个水晶球世界,星星只是在水晶球外面的涂鸦。所以冬季星座猎户座会出现在夏季的夜晚,不仅如此,只要翻阅百科全书就会发现,几乎所有已知的星座都是全年不动的,而这个世界上的人对此习以为常。很遗憾,这就是人造世界的局限性。」 「星星是假的?」沈西洲靠近他,脚不小心踢飞了几片彩色玻璃,使得完整的星座变得残缺了。 「记得你给我讲过猎户座的故事吗?俄里翁和公主一见钟情,但国王反对此事,于是趁着他喝醉,刺瞎了他的双眼,这间接导致了他最终的死亡。看,谜题的答案,你早就暗示过我了。」 「我不知道。」 「当然,因为是我要求你进行暗示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俄里翁失去的双眼其实就是离开这个世界的钥匙。」 「你在找钥匙,却出现在这里。」沈西洲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说明钥匙在我这儿。」 「这双眼睛,是美丽的眼睛,和能发现美的眼睛。」 「你和我。」沈西洲脸上的笑意逐渐深了,「我们终究还是要绑在一起。」 许闻见嘆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怎么样才愿意协助我?开个条件吧,这世界上几乎没有我做不了的事。对了,你父亲似乎是个很自私的人,更改他的设定可以让他更爱你。」 「你怎么会觉得我在乎他?」 「你不是跟我哭诉过,当初被父亲逼着学雕塑有多么痛苦吗?缺失的父爱可以弥补,这样你就可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学雕塑的事情,你想知道后续吗?」 「嗯?」 「雕塑大师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爸带着我去弔唁,逢人就说我是大师的得意门徒。在向遗体献花时,我把特意藏了一把罂粟,撒进了他的棺材里。人家问我在干什么,我说,那是他生前最爱的东西。满堂譁然。」沈西洲像想到了特别高兴的事情,表情很是愉悦,「那场景我至今难忘,是我童年时最快乐的瞬间。这个瞬间,我爸就站在我旁边,他面红耳赤,恨不得钻进地洞里。我也记得他的表情,很滑稽,每次想到我都会发笑。我在乎他吗?不,激怒他也是一场游戏,我总会得逞。」 第128页 许闻见把他这番话翻来覆去想了半天,问:「所以你当时砸那个雕塑,搞得自己受伤,但其实根本就不难过,是吗?你只是在表演,然后看着我同情心泛滥地心疼你。从那以后,我对你步步忍让,而你享受这个过程。」 根本不需要沈西洲回答是或不是,许闻见自己就有了答案。事到如今,他是不是个人渣已经无所谓了,许闻见不欲在此事上和他深入沟通,于是决定换个方向。 「好吧,这不重要。」许闻见嘆了口气,「那我给你造一个理想情人怎么样?尽可以提要求,从外貌到性格全都能造,他可以自主行动,绝不让你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你喜欢我的眼睛,那我就给他一双一模一样的。」 「好啊。」沈西洲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他描述道:「一米七六,一百二十斤,皮肤白,眼睛大,嘴唇薄,身体柔软又有韧性,性格同样。有同理心,有原则,笑起来很可爱,难过哭泣的时候最美,像早晨的雾,忧郁、迷濛。理智思考的时候最神秘,像晨星,若隐若现、触不可及。」 许闻见听得直皱眉头,说:「大艺术家,你得用人话描述我才听得懂,我不懂抽象文学。你描述的这种人,我实在构想不出来。」 沈西洲微笑着说:「那你低头就能看见了。」 许闻见低头,在碎玻璃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造得出来吗?」沈西洲问。 「造不出来。」许闻见说:「说说别的愿望吧,现实一点的,我尽量满足。」 「就这一个愿望,我要你留下。」 许闻见认真想了想,说:「好啊,只要你帮我打开出口,送一个人离开,我可以留下。」 沈西洲从容的笑意慢慢消失,深邃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许闻见,像要将他生吞活剥:「谁?你要送走的那个人是谁?」 第68章 终局2 「我知道了,是那个人对吗?在镜子里和我对话的人。」沈西洲瞬间明了,他低下头看向镜面,脚底的鲜血在碎玻璃上流淌,一切都支离破碎、伤痕累累。 这个男人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许闻见知道自己不该激怒他,于是说:「其实他不重要,营救他只是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任务才能活。而留下来陪你,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也想看看自己到底对你是什么感情,所以我留下来,给你机会,也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许闻见如此严肃,任何人都会被他欺骗,而沈西洲仿佛也被蒙蔽了,眼中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惊喜。 「沈西洲,我是认真的,希望你也能考虑清楚。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就不要留我。」 「真心喜欢。」沈西洲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抱住他。 他们在满地碎星上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在宇宙里相依为命,许闻见犹豫了一下,也抬手抱住了他。 「你好暖和。」沈西洲蹭了蹭他的脖子,温暖、柔软的身体,跳动的脉搏,还有头髮里的清香、怀抱里瘦窄的腰身,这一切都让他感受到他的真实存在。 他真想永远也不放开,直到死去。 他的双臂渐渐收紧,许闻见甚至一度无法唿吸,身体紧绷着差点就要把他推开。但是许闻见知道,不能推,还不到时候。 「染。对不起。」 「往事不必重提。往前看吧,沈老师。」 闻言,沈西洲慢慢松开劲,最后抵着他的额头,深情道:「好,往前看。」 沈西洲穿上鞋,许闻见注意到,他并未擦干净脚底的血迹,也不管是不是刺进了玻璃渣,就那么穿上了鞋,且是他过去常在重要场合穿的那双皮鞋。 那双鞋和衣服那么相配,在天文台荒诞的满地碎星中尚且不显得奇怪,但当他拉着许闻见往外走的时候,才显示出一丝庄重。 他们沿着小路,看着落日渐渐变暗,一路向上走。 许闻见问:「我们去哪?」 沈西洲回答:「去上面看风景。」 悬崖别墅上有一个观景台,果真风景绝佳。随着落日逐渐沉入海平线,晚霞从粉红色变得赤红,像熊熊燃烧的大火。而大海也从波光粼粼变得深不可测。 看着天空巨大的云朵飘来,沈西洲说:「要下暴雨了。」 「不回去吗?」 「暴雨前的云景最美,陪我看一会儿吧。」 许闻见看着云朵变红又变黑,天空仿佛也有惊涛骇浪要掀起,有种摧毁一切的美感。许闻见不喜欢这种感觉。 「今晚没有星星……反正星星都是假的。」沈西洲自言自语道:「假的也比没有好。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倒也挺新奇的。」 许闻见欲言又止,暴风雨真的要来了,连风都变得特别强烈,海上的暴风会掀起海浪,有时候甚至会高到好几米,掀翻所有小船,有时候连大船也不能倖免。 沈西洲又说:「我认识一个行为艺术家,某天暴雨倾盆,他拿着一张椅子,毫无遮挡地在街头坐了十个小时,大雨把他淋得湿透了,但没有一个人为他打伞,只是嘲笑他行为怪异。第二天,他又去坐了十个小时,这次有一个人问他,需要雨伞吗?他沉默地拒绝了。第三天,有人扔了一把伞在他脚边,但他没有仍旧没有打。第四天,终于有一个人默默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为他打伞,但他把打伞的人赶走了。」 第129页 许闻见问:「这种行为是想表达什么?有的人天生孤癖,就喜欢淋雨?」 「不,他在等一个陪他一起淋雨的人。」 「我猜他没等到。」 「他连着去了一个星期,没有人陪他淋雨,于是他自杀了。」 「什么?真的自杀?」 「当自己期望的东西没有出现,他选择离开这个无趣的世界。」 「倒也没必要这么极端吧?」 许闻见渐渐觉得冷了,而沈西洲始终和风细雨一样的语气也令他非常难受,他不懂这故事到底想表达什么,于是说:「进屋吧,真的要下雨了。」 说完,他转身往屋里走,但又见沈西洲没有跟来,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 他看见沈西洲面对着自己,背朝悬崖,滚滚雷云成了他的背景,黑色墨水一样深沉的大海也变成了他的底色。沈西洲那么从容,就像希腊神话里操控这一切的神祇,诞生在黑暗中,也将回归黑暗。 许闻见产生了不妙的预感,迎着风,一步步慢慢走向沈西洲,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西洲面带微笑,说:「我们得永远在一起,染,来吧……」 说完,他像被风推倒一般,仰面朝悬崖下坠去! 钥匙! 许闻见只愣了一瞬,紧接着飞快地冲到悬崖边,一跃而下! 在半空中,他努力地伸手想抓住沈西洲,但坠落的时间极短,眨眼间就被海水冲击着卷进暗流中! 汹涌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他就像海里的风筝,完全不受控制地被水流拉扯。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地找到了沈西洲的位置。 凭藉着身体数值的改造,他奋力抵抗着水流的力量,竟然真的找到了沈西洲所在。他拼尽全力游过去,双眼在海水的冲击下痛得厉害,手臂上简直有千斤重,肺里的氧气也被挤压得越来越少,几乎要窒息了。 每一秒都漫长得可怕,许闻见仿佛跨过万水千山才终于来到了沈西洲的身边,抓住了男人的胳膊。 可就在这瞬间,沈西洲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笑了,表情竟然无比愉悦,仿佛死亡在他眼里不过是吃一顿早餐那样简单。 紧接着,他勐地抱住了许闻见,困住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就像过去无数次拥抱那样,想把爱人嵌入骨血,融为一体! 他的双手像锁链一样牢固,许闻见早就用尽力气,无法挣开他的桎梏。海水压在身上,暗流托着他们往更深的海底坠落,那是死亡的深渊。 他们仿佛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爱人,在轰轰烈烈的暴风雨中殉情,而深海是他们合葬的埋尸地。 许闻见心中涌起绝望,他知道自己上当了,沈西洲是全世界最厉害的骗子,一开始就准备和他一起死。 他的意识渐渐模煳,眼睛也痛得睁不开,氧气耗尽,终于,他忍不住张开嘴,海水涌进肺里,顷刻间就让他窒息。 在死亡前夕,他几乎是拼尽自己最后的全部力量,奋力推开了沈西洲! 这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搏!推开沈西洲的瞬间,他看见了沈西洲脸上的错愕,但紧接着两人就被水流沖向不同的方向! 沈西洲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有抓到,只看到那双眼睛迅速被黑暗吞噬,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不!不要离开我! 压抑的黑暗将他紧紧包裹,卷进深海之中。 沈西洲终究没有得逞。 这一次,死亡是永恆的分别。 沈西洲痛苦地张开嘴,却根本无法唿吸,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到来,他仍旧望着许闻见消失的方向,但那里什么也不会有。 沈西洲知道,自己要回到黑暗中去了,他属于这里,属于黑暗和死亡,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他多想把池染也带来,可似乎事与愿违。 池染不属于黑暗,他是光明的,是白色、高洁的,与黑暗格格不入。 沈西洲从第一次见到,就被这一抹纯白晃了眼,他如饥似渴,像沙漠里的旅人见到水源,想拼命占有,变成自己独有的东西,别人多看一眼都令他嫉妒。 可是他又心生恨意,恨这抹白色与自己格格不入,那种高洁的光芒令他灼痛。所以必须毁掉他,让他变成灰色,这样才显得亲近,即便是恶劣如自己也触手可及。 直到池染真的离开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爱的不是那双眼睛,而是池染本身。 他没有爱过人,也不会爱人,戏耍、玩弄、报復组成了他人生的全部。当他从池染身上学会「爱」的时候,为时已晚。 回顾一生,前半生早就模煳不清,他度过了无数孤独的日子,漠视一切、仇恨一切,即使和再多人上床,即使喝酒喝到昏天黑地,即使投身艺术事业,即使受到再多人的赞美,他也没有感到一分钟打心底的快乐。 在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每个人的脸都大同小异,每个人都让他感到无聊。而他为了家族的荣誉,不得不维持着优雅和体面,装作一个正常人。 遇到池染的那一天,几乎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他对世界重新产生了兴趣,获得了许多前所未有的灵感。看着池染沉沦,他止不住得意,却从没想过自己也走向同样的局面。 而如今一切都走到终局,他所幻想的,和所爱之人同生共死已经落空。他竟然忍不住想,他能活下来就好了。 第130页 活下来,这一次,换我把眼睛送给你,送你离开这个世界。 染,如果你能活,就作为许闻见永远地活下去吧。 摆脱阴暗、卑鄙、自私的恋人,将所有黑暗和纠缠不休甩在身后,涅槃重生。 第69章 回到现实 肺里已经灌满海水,溺水窒息的过程极为痛苦,而后就是彻底解脱。 许闻见在茫茫的意识海中漂流,两段人生像走马灯一样飞速掠过,父母的脸交织在一起,人生片段也交叠成混乱的篇章。 身体变得好冷,好像要死了。 「嘀——」 「心跳停止了!快叫医生!」 「医生!」 「急救箱在哪?!」 「心肺復甦没有用,医生呢?!快点!」 罗云山急得脸色都白了,有人狂奔出去找医生,有人手忙脚乱翻急救箱。 此时却忽然有人走到急救台旁,推开了所有人,沉声道:「都让开。」 罗云山定睛一看,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祝霆威! 祝霆威面沉如水,竟然在没有任何人协助的情况下脱离生命茧,仿佛对目前状况非常清楚,完全不像一个昏迷许久的病人。 他将许闻见的上半身抬起,手掌托住他的后脑。紧接着,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能量波从两人身上扩散开,空气的涌动就像水面落下石子后推开的波纹。 电脑和其他电子仪器都受到了短暂的影响,出现断网和频段的错乱。 这一过程持续了半分钟之久,随后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开始出现波峰波谷,心跳竟神奇地恢復了。 …… 时间仿佛只过了短短的一瞬,许闻见再睁开眼的时候,明晃晃的光照在脸上,他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在哪个世界? 他一下坐起来,头晕目眩,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许博士醒了!」一名护士大喜过望,急忙按铃叫来了罗云山。 「祝霆威呢?」许闻见一见他就赶紧询问。 「他前几天就醒了,昨天做完检查就回去了。」罗云山扶着他,喜形于色,「幸好你没事。」 许闻见想了想,又问:「那个世界呢?消失了吗?」 「没有,少将让我们对小世界进行保护,现在仍旧平稳运行着。」 「金子呢……就是原始码,你知道他吗?」 「不知道,少将并没有说这个,很重要吗?还是我现在去找?」 许闻见愣了一下,心里有点失落,说:「不,没什么,他没说,应该就是没了。」 他紧接着又说:「我要看看那个小世界。」 罗云山把他按回床上,严肃道:「现在需要等医生做完检查。」 「师弟,没什么需要检查的,你看我状态就知道了,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世界多神奇啊,竟然诞生了数据生命!跟你说,我的经歷,你根本想像不到……」说着,他就准备再起来。 但罗云山很坚决,「你还是做完检查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师会骂死我的。」 闻言,许闻见动作一顿,坐回床上,问:「又挨骂了?没事吧?」 罗云山摇摇头,有些无奈,「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明明不舒服,还要逞能。」 很快,各科医生对他从头到脚进行了检查,得出身体健康,但各项指标偏低,需要修养的结论。令人惊喜的是,他的精神力等级筛查结果为a+,这意味着他再一次升级了。 这本是不可能的,人在十六岁之后,精神力强度就不会再变化,这一改变几乎引爆了研究院的信息系统,许闻见知道,这一改变可能会颠覆精神力领域的许多研究及猜想。 他几乎是在刚得知检查结果,就迸发了许多想法,迫不及待地跟罗云山讨论:「这意味着威利法公式一定是有局限性的!云山,我们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假设高精神力会对低精神力产生影响,那么威利法值一定不是固定值,而要有相应区间才对!」 罗云山难得地面露喜色,连忙问:「为什么是威利法公式?快展开说说!」 「只是我的直觉,我觉得必须试试,加上限定条件的全新算法。」 许闻见的在专业领域的天分毋庸置疑,如果是他的直觉,那么一定有得深挖。罗云山既羡慕他的这种天分,又对他说的话惊喜不已,至少他给出了研究方向,这至关重要。 两人拿出纸笔,正要不顾场合地进一步讨论,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许闻见,你为什么蹲在地上?」一个优雅贵气的女人,踩着黑色高跟鞋走进病房,挑起细细的柳叶眉,问责般盯着他。若不是眼角的细纹,她看起来几乎只有二十多岁。 许闻见反应了三秒,突然站起来,三两步跑到她面前,连拖鞋都甩掉了,只为拥抱她,激动颤抖地说:「妈,你还在。」 「说得好像我死了一样。」女人用手包轻打了他后背一下,也抱住他,红着眼眶说:「做那么危险的事也不告诉我,你要是出事,我可要孤独终老了,你个不孝子!」 天知道许闻见有多高兴,又有多难过,像个孩子一样不愿意放开手。池妈妈死去了,许妈妈还活着。至少,他还有一个妈妈。 徐荞见他光着脚,便说:「鞋都掉了,赶紧穿上吧。」 许闻见不听,又抱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捨地松开,被徐荞嘲笑道:「怎么,我儿子还没长大啊。」 第131页 「您可别笑了,我爸呢?」 「知道你平安之后,找你老师,就是那个周院长喝茶去了,无聊的男人聊天,我可不去凑热闹。」 此时徐荞也注意到了罗云山,便上去跟他握手,说:「罗云山是吧,我应该没记错,谢谢你照顾许闻见,他就是个自由散漫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罗云山客气道:「您说的哪里话,都是应该的,他也很照顾我。」 「这样啊,我还以为他只会照顾女人呢。」 「妈,你就别揭我短了。」 正说着,许镜堂就跟周德林进来了。 许镜堂穿着西装,身材颀长,也许是夫妻一体的原因,他也看起来很年轻,眉眼中带着笑意,看起来很温和。 「周院长!」徐荞走上前亲切地跟周德林抱了一下,笑着说:「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周德林向来严肃的脸也缓和着露出笑容。 许闻见看见他们就老实下来了,喊道:「老师。」 罗云山也喊了声老师。 周德林走过来,拍了拍许闻见的肩膀,对着许镜堂和徐荞说:「许闻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你们这个儿子真是了不起,这次危机也多亏他才能化解。」 「还是您教得好。」许镜堂笑着说,「他的天赋没有浪费,就很好了。」 罗云山默默退到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抿了抿嘴。 「爸。」 「嗯,你坐吧,不是还病着吗?」许镜堂很了解他,打趣道:「就这么怕老师?周兄快让他坐吧。」 徐荞挽着他的手臂,捂嘴直笑。 许闻见也是无奈,听着父母这样连番打趣,笑意盈盈的样子,他不知不觉想到了池父池母,那是他在另一段人生里的父母。他很想知道自己离开后,池父会不会后半生孤单一人? 「发什么呆?」徐荞问。 「没什么,就是还有点不舒服。」 「哪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不用,不然你们坐下聊?」 「你好好休息吧,身体损耗还得静养。」周德林说:「我跟你爸出去转转,研究院这几年有巨变,镜堂可是好久没来了,来好好看看。」 「恭敬不如从命,阿荞,一起去看看还是陪着儿子待一会儿?」 「你们去吧。」 等他们出去之后,许闻见和罗云山才敢坐下,站着主要是出于对老师的敬重。 晚上,等许镜堂和徐荞走了,许闻见才拉着罗云山,要求去看看小世界。 从罗云山口中得知,小世界现在受到星际人道主义协会保护,并且享有最高等级的保密措施,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 游戏卡带现如今数据转移到了量子计算机里,许闻见可以通过数据调取,得到人物的行动轨迹。 他首先看了沈西洲的动向,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且就是死在了那个悬崖下的大海里,不禁心生疑惑。 自己差点死在海里,沈西洲也死了,那自己是怎么出来的?谁去拿了钥匙? 暂且放下疑惑,他又调取了孙璇、池父等人的数据,因为担心池父的状况,他说:「现在小世界里缺少池染这个人物,我想插入他的人物数据,补全人物关系,行不行?」 「那需要走一些复杂的流程,为什么要做这个?就算你加入池染这个人物,也仅仅是个非人格数据,没有任何意义。」 见罗云山很是不解,许闻见犹豫片刻,说:「要是池染不在了,他父亲怎么办?」 「他会有一个自然走向的。」 「自然走向就是,为了找儿子,他会穷尽一生,老年更是无依无靠。」许闻见不由得鼻子发酸,「他不能再失去家人了。」 罗云山看着他,严肃地问:「你不会受影响了吧?」 「外面的世界虽然过去不是很久,但我在里面生活了近三十年,云山,我就是池染,你懂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罗云山回头看了一眼监控,低声说:「你是许闻见,不是什么池染。清醒一点!」 「云山,我问你一个问题,人是由什么构成的?」 「原子、分子。」 「好,通用回答。但是,每个人的之所以为自己,特殊在哪?」 「此人的外貌、性格、职业。」 「那我也可以说,他的外貌、性格、职业构成了他,是吗?」 「你想说什么?」 「我的性格、职业、是善是恶等等,这一切,又都来源于我的经歷。从时间的维度上讲,只有汇聚了过去的每一个时间节点,最终才能通向现在的我。所以,云山,我是池染,因为池染的人生也是我的一部分。」 「那许闻见呢?」 「也是!」 「你疯了!」罗云山按住他的肩膀,「许闻见,你真的疯了吗?」 「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因为我理解不了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你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许闻见愣了一下,他失望地看着罗云山。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能理解自己,又能指望谁懂? 他后退了两步,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 第70章 嘴笨 那天的事情,许闻见没有再向任何人提起,他已经不指望别人能理解自己了,但也还没有放弃给池父送一个儿子回去。哪怕是假的,也能让老人安度晚年。 第132页 因为心里藏着事情,即使重回岗位,也还是心不在焉。 开会时周德林喊了他三声,罗云山实在看不下去了,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周德林说:「还是这么散漫,开会都走神。关于精神力二次变级的问题,你这个当事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最近有一些方向和猜想……」 不等许闻见说完,周德林就打断了他:「那你准备立项吧。申请书写好,周一交到我桌上。」 周德林钦点了许闻见,一是他作为当事人最合适,二是保障这个研究能落在他手里。 此话一出,果然有人提出竞争,研究院人才济济,对这个研究感兴趣的人不在少数,谁获得立项许可,谁才有资金和资源可用。 但周德林又说:「这是军方的合作项目,要许闻见主持项目是他们的要求。所以不用争了,散会。」 大家面面相觑,散会后有不少人找到许闻见,表示想加入他的项目,但许闻见客气地一一婉拒了,「不好意思,您确实很专业,但是我想等立项之后再组建研究队伍,也许到时候需要您的建议,但现在我还不准备闹太大动静。」 拒绝完其他人之后,许闻见正想去找罗云山,问他感不感兴趣,要不要加入自己,却得知罗云山有事已经走了,只好先作罢。 到了晚上,许闻见刚回家,徐荞就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说:「儿子,周六有一个晚宴,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周六我有事。」 「很重要的事吗?可是人家发的请柬上特别标註了要你同去,你不去,我也没劲了。」徐荞把请柬调出来给他看,「我估计啊,是你救了祝霆威,祝家想跟你道谢。」 「祝家?」许闻见立刻改口:「我去。妈,你快帮我看看穿什么。」 「你衣品很好啊,以前约会女孩子穿什么就穿什么呗。」 许闻见有点头疼,拉着她说:「妈,约会的事情就别提了,我现在改邪归正了,让别人听见了会以为我人品不好。」 「呦,真改邪归正了?」 「真的。」 徐荞点了下他的额头,心里很高兴。这个儿子样样都好,唯独从小一直跳级,大人天天夸他天才,同龄孩子就时常排斥他,导致有一些情感障碍。小时候还不显,长大了就看得出与别人有些不同,尤其在两性关系里很不负责。 也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完全变了。 周六晚上,许镜堂携徐荞,与许闻见一起参加了祝家的晚宴。 祝家在星环城军区,太空军驻点范围内,到祝霆威已经是三代将军,属于将门传承。 到达场地后,专人飞行器代泊入库,从星阶走进宴会大厅。 许镜堂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的不同,看着政商届许多大家族千金小姐纷纷出席,他低声说:「大约是要给祝少将相亲。」 徐荞说:「是嘛,要不是咱家没有女儿,我也想带过来呢。」 「那可不行,女儿还是自由恋爱的好。」 「瞧你说得这么认真,这不是没有女儿嘛。」 「儿子也是一样的……哎?他人呢?」许镜堂这才发现,许闻见已经跑没影了。 「别管他,自由恋爱去了呗,你儿子,最会拈花惹草。」 许镜堂正要辩几句,但见熟人迎上来,便笑着去打招唿。 此时许闻见正在人群中找祝霆威,会场里有一些熟人,许闻见记得的不记得的,只要人家叫了他名字,他都得停下来,叔叔伯伯地礼貌寒暄一阵,最后竟被困住了。 他想着法子把话题结束,尽快脱困,却没注意身后有人,不小心撞洒了女孩的酒杯。 见红酒洒在女孩手上,许闻见赶忙拿出手帕帮她擦拭,说道:「抱歉,我走路太急了,没注意。」 他动作温柔,拿过女孩的酒杯放在桌上,又将手帕摊开盖在她手背上,很绅士地避免身体接触,又细心地查看她的裙摆上有没有弄脏。他小声地连连道歉,动作也很小,站在她面前挡住别人探究的目光,不让她有一丁点尴尬。 女孩顿时脸红了,眼前这个年轻帅气又温柔绅士的男人,几乎让她毫无抵抗力。 「没事,衣服没弄脏。」女孩大胆地问:「能不能陪我去洗手?」 「当然可以。」 女孩高兴地搭住他的臂弯,末了又问:「你不介意吧?」 许闻见笑了笑,「就当作弥补我刚才犯的错吧。」 等走到走廊,没有旁人在了,女孩才问:「请问你单身吗?」 许闻见自然知道她是这个目的,仍旧很绅士地说:「您喜欢我,我感到很荣幸,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女孩有些失望,但许闻见句句话都安抚住她,便遗憾地放他走了。 等女孩走了,许闻见才转身回去大厅,刚走出走廊,就听见旁边有人说:「新的约会对象?」 竟然是祝霆威。 许闻见赶忙解释:「不是,刚认识的朋友而已。」 祝霆威第一次在他面前不是作战装束,而是一身黑色西装,胸口别着彗星标志胸针。身姿挺拔,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不怒自威。 这个男人身上有种不近人情的威严,让许多女性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你昏迷了很久,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谢谢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 第133页 「我也该谢谢你的信任,而且听说我一度心脏停跳,是你把我救回来的。」 「举手之劳。」 许闻见笑了笑,看着周围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边,想说的话一时间不好开口。 见他欲言又止,祝霆威提议道:「借一步说话。」 「好。」许闻见十分感激,匆匆跟着他往后院走。 后院里种了各种花卉,花团锦簇的景象在星际时代是非常难得的,因为花卉培育的各项条件在太空中都格外严格,没有足够耐心的园艺家,无法同时种出这么多花来。 玻璃顶隔绝了外界的空气,使后院变成了一个大暖房,这里的花随便一株都价值不菲。 许闻见看着那些花草,没注意祝霆威已经停下来,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背后。 「对……对不起。」许闻见捂着鼻子,脸一直红到耳根。 「没事?」祝霆威问。 「没事。」许闻见连连摆手,「花挺好看的。」 「我妈种的,喜欢就移几棵走。」 「我养不活,还是算了。」 两人在花坛边的的长椅上坐下,祝霆威问:「你有话想说吧?」 「嗯,其实我想求你帮个忙。」许闻见早就字斟句酌了很久,怕祝霆威误会,又怕他不帮忙,此时怀着紧张的心情说:「是关于那个世界,我想把池染的数据加进去,搞一个他的人物模型。」 祝霆威问:「为什么?」 「是为了……我爸,不是现在的,是小世界里的那个。」许闻见的手指扣着座椅边缘,说:「我不想让他孤独终老,也许你不理解我,或者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我理解。」 许闻见惊讶地看向他,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又听他说:「在那个世界里,我跟沈西洲共感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原始码彻底切断我们的连接。」 「彻底断开连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探访天坑,你将一切坦白之后。」 祝霆威看着他,有些话没说,但许闻见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 也就是在那之前,沈西洲所想所知以及所有的感受,祝霆威都感同身受。如果沈西洲没有觉醒,如果原始码没有从中作梗,那祝霆威本该和他一样,拥有两段完整的人生。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祝霆威的记忆中,也存在着一个沈西洲,并成为了他自身的一部分。 「沈西洲死了。」许闻见脱口而出。他忍不住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和沈西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可是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出于对沈西洲的厌恶,立刻否认祝霆威和沈西洲不可分割的关系。 就像罗云山否定他就是池染,他也在做同样的事。 许闻见唰地站起来,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不该解释的,搞砸了。 许闻见暗骂自己蠢,在祝霆威面前就这么嘴笨。 祝霆威未置可否,只说:「准备好池染的数据,我去走程序。」 「我带了。」许闻见从兜里拿出一张数据卡,「已经做好了。」 「很好。」祝霆威接过数据卡,起身说:「走吧,我爸妈一直想见你。」 「谢谢。」许闻见跟在他后面,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态度,有没有生气,或者根本就没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去到会客厅的时候,许镜堂和徐荞已经在了,和祝霆威的父母聊得很愉快。 许闻见一出现受到了祝家夫妇的格外优待,甚至站起来郑重地道谢。祝霆威的母亲很是慈爱,许下很多人情和承诺,又表示要捐款给许镜堂的慈善基金。 长辈们聊工作,许闻见也不怎么掺和得进去,只是礼貌地听,然后偷偷观察祝霆威,想从他那少有表情的脸上发现点端倪。 末了,祝夫人提议道:「等会有演出,你们年轻人不如出去看看吧。」 徐荞接口道:「我儿子最了解女孩了,少将常年不在星环城,应该不太了解她们吧,刚好可以帮忙介绍一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麻烦你了,陪他一起去看看吧。」祝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许闻见的手。 许闻见有点懵,但还是点头称是,一回头,看见祝霆威已经往外走了,便快步很上。 出门后才问:「看什么?」 「不知道还答应。」 「总不会是什么大事,女士的请求当然是先应了再说。」 祝霆威走到露台上,看着楼下许多人,说:「让我相亲。」 「啊?」 「你不是都很熟吗?介绍吧。」 第71章 实验 「那是叶家的小女儿,排行老三,钢琴十级,人很漂亮,但可惜性取向是女,恐怕不符合你的要求。」 「那个黑裙子的,是程家的独女,学法律的,会六种语言,听说刚考了星际外交官,她应该跟你合得来,但是她喜欢弟弟类型。可惜了。」 「金色长髮的是大明星穆绘的女儿,爸爸是舰港商会的会长,她各方面都不错,性格温婉,但她爸的背景不怎么干净,家庭背景应该过不了你妈那关。」 「沈家大女儿好,漂亮有才,还是知名画家,但是她的感情史很混乱,不是结婚的最佳人选。」 祝霆威说:「照你说的话,在场没有一个适合的。」 第134页 许闻见顿了一下,说:「你要是真心想结婚,那我说的都是一面之词,还得你自己去接触了解才行。」 「好吧,谢谢你提出的合理有用的建议。」 「听起来是在反讽。」 祝霆威未置可否,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下楼,走入人群中。 许闻见靠在栏杆上,看着他走到自己刚介绍过的女孩身边,是程家那个外交官女儿。 果然是喜欢强势类型的。 程岚其实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人,许闻见自己清楚,刚才都瞎编了些什么。 也许他们能成,毕竟程岚从家世到外貌再到才学性格都跟祝霆威完美匹配,如果他们走到结婚那一步,怎么看都是很合理的。 许闻见嘆了口气,托人转告了一声,藉口研究院里有急事,便先走了。 那天拜託的事情,祝霆威很快就搞定了,池染数据接入小世界,回到了池父身边。许闻见按照池染应有的性格,仿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任何人都不会看出区别。 这下,他的心结终于解开了一个。 与此同时,精神力二次变级的实验项目也顺利通过审批,许闻见非常兴奋地邀请罗云山加入自己。 罗云山却婉拒了:「你也知道我今年要评职称,这个项目虽然厉害,但是短期内,我实在看不到结果会怎样。连着三年评级不达标,我真的等不下去了。」 「云山,我有方向,你信我,一定会有结果的!」许闻见继续劝道:「咱们俩合作次数最多,最默契,你不说话,我都知道你想的是什么。这个项目必须是你跟我才最合适。」 「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罗云山态度坚决:「我手上还有别的项目,很可惜不能加入你,我帮你推荐别的更合适的人选吧。」 许闻见咬咬牙,「这样吧,一个月以内我给你一个阶段性成果,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来。」 「一个月?你疯了吗?」 「你等着,就一个月!」许闻见边说边起步往实验室方向跑,还不忘回头喊道:「你别答应别人!等我!」 「你……」罗云山见他跑远了,便嘆息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一个人,一个月能干什么?」 许闻见连夜带着全身家当搬进了太空军军区,早上在军区大院的公寓安顿好,下午就去了太空军总部开会。 太空军总部驻扎在星环外延,无论从什么角度观察,总部都像一颗漆黑的陨石,藏在尘埃云中守护着这颗固态行星外人类搭建的赖以生存的巨大星环。 飞艇进入总部停机坪,一位女性军官静候多时。 「许博士,您好,我是祝少将的近卫军官,我叫侯皓月,一路辛苦了,请跟我来。」 「祝少将是指祝霆威吗?」 「是的,项目的军方责任人是祝少将。您提出的所有设备都已经安装好了,您是想先去看看实验室,还是去见少将?」 「实验室在这里吗?」 「是的,按少将要求,我们已经将一间训练室改装为实验室,因为研究的保密等级高,所以在这里进行比较安全。」 许闻见心道,明明军区的实验室已经很完备很安全了,还要在这里大费周章地重新弄一个,以后自己从住处往来未免太费时间。 仿佛听到他的心声,侯皓月又说:「您的住处也收拾出来了,如果您愿意住在这边的话,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许闻见自然愿意,对他来说,时间紧迫,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侯皓月先带着他去看了实验室,而后去会议室开会。 说是开会,实际上只有祝霆威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加上侯皓月在一旁做会议记录,总共只有三个人。 祝霆威穿着衬衣,袖口卷到手肘,军装外套搁在旁边的椅背上,看起来不像要正式开会,倒像普通会客。 许闻见一进门就撞进他的目光中,不知怎的,竟被看得有些心虚了。 他掩饰着心情,笑着打招唿道:「少将,又见面了,没想到军方的负责人是你。」 祝霆威没有寒暄,单刀直入地问:「上次为什么不辞而别?」 「啊?我当时有急事,不是让人转告了吗?他没说吗?」 祝霆威态度不明,但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转而让侯皓月把资料都调出来,正式讨论项目研究。 许闻见暗暗松了口气,也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出乎他意料的是,祝霆威非常专业,很多东西都不需要他解释,只有极少数时候,当他为了进一步讨论自己的观点而引入极其晦涩的内容,祝霆威才会礼貌打断。 会议结束后,祝霆威提出要送他去住处,两人便并肩向外走。 走廊里不知为什么骚动起来,有许多人惊唿着,仿佛在追逐什么东西。 紧接着,许闻见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极快地从拐角处冲出来,几乎是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撞得他一个踉跄。 后面一群身穿训练服的年轻人这才喘着气追过来,他们一看到祝霆威就立刻站得板正,训练有素地列队整齐。 「你们干什么呢?」祝霆威问。 他们每个都满头大汗,不知道是跑步累的,还是太紧张导致。 沿路几间办公室的人,还有途径的文员都停下脚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个年轻人站出来,咽了口口水,说:「报告,祝金从训练室逃出来了。」 第135页 许闻见低头,看着树袋熊一样扒住自己的小孩,大约六七岁,身体却轻得像一根羽毛。 他就是祝金? 祝霆威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小孩虎躯一震,突然抬头对着许闻见大喊道:「妈妈!」 各色震惊的目光立刻汇聚到许闻见脸上。 「你在找妈妈?」许闻见问。 「你是我妈妈!」 「你……认错了吧……」 不等祝金继续耍赖,祝霆威便拎起他的衣领子,甩给了那群年轻人。 祝金仍在大喊:「我要妈妈!你答应给我找收养家人的!许闻见!你不会忘记我了吧!放开我,我不要训练!我不要上课!」 士兵七手八脚地把他抱住,转身往训练室方向走。 许闻见恍然大悟:「他不会是……」 「嘘。」祝霆威情急之下捂住了他的嘴,回头扫过那些震惊又八卦的脸,「都没事干吗?」 大家这才匆匆低头,作鸟兽散。 许闻见忍住好奇,等到了住所,关上门后,才迫不及待地问:「他不会是原始码吧?」 「是的。」 「你给他弄了一具仿生人身体?」许闻见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他有多危险吗,为什么把他偷偷带出来?」 祝霆威说:「他身上有和我一样的精神力波动,经过测试,为s级。」 许闻见十分震惊,后退着撞到了桌子,他一边消化着这个信息,一边缓缓在椅子上坐下。 「这个消息一旦有更多人知道,他就会变成人形武器,到时候星际战争会走向哪个方向,你应该预想得到。」祝霆威望向舷窗外,美丽的绿色星环代表着安定与和谐,但人类的贪慾和征服欲总会导致自我毁灭的进程不断加速。 他继续说:「核武器是人类打开的第一个潘多拉魔盒,古巴飞弹危机曾经差点毁灭地球。歼星武器是第二个潘多拉魔盒,在半人马座试验场引发了黑洞危机,导致半人马座航线彻底荒废。」 「对,金子不能被人发现。在他身上进行精神力武器的开发实验,这简直太理想了……」许闻见接下他的话,「他的存在即危险本身。」 说着,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他慢慢消化这些消息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窗边的一束花,插在玻璃花瓶里,白色的花瓣上还带着清澈的露水,像误入钢铁世界的仙子。 「这里怎么会有花?」他问。 祝霆威说:「你说喜欢,就摘来给你装饰房间。」 「你摘的?」 「嗯。」 「谢谢。」许闻见走过去嗅了一下,闻到了浸润心脾的清香,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你好像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祝金?」 「嗯,私生子。」 「嗯……嗯?」许闻见很惊讶:「私生子?不会影响你的风评吗?」 「严格来说,是我的精神力催生了他的人格意识,说是私生子并不夸大。」祝霆威一本正经地说着,他真的这样认为。 许闻见则说:「他的基础数据还是我设计的,按你的说法,也算是我的私生子。」 说完他就笑了,笑够了又说:「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祝金有严重的人格缺陷,加上这种强大的精神力,是不能轻易放归社会的。」 「暂时留在这里,进行基础教育和心理干预,过段时间开始社会化训练。如果表现正常,就找个寄养家庭或训练他进入侦察舰,如果无法矫正,那就只有彻底销毁。」 许闻见长出了一口气,他发现祝霆威虽然说出「彻底销毁」四个字的时候格外无情,却依旧在前面的选项里,加入了寄养家庭的选择。 第72章 天才的灵感 许闻见开始工作了,从约定那天算起,他还有二十八天。 军方配给他两位助手,一旦他进入工作状态,就会旁若无人地思考,有时候会突然从安静中动作起来,吓他们一跳。那是他突然有了思绪,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 许闻见的目标非常明确,他要推翻非物理精神力学科沿用几十年的威利法公式,在此基础上重建计算体系。 这个成果一旦发表,必然引起巨大轰动,这是个扬名立万、名垂青史的机会。 他从没有这么专注于一件事,所有其他不相关的念头全部从脑海中消失了,极强的专注力让他的天赋全部朝向一个方向,因此他认真的时候,目光炯炯有神,思维和行动力超群卓绝。 两个助手常常因为跟不上他的节奏而满头大汗,第二天就把各相关领域的学术书籍带进实验室里同步学习。 他们完全没想到吧这个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年轻人,会有如此非凡的想像力,甚至能用深刻的专业知识将想像转换成现实。 白板和玻璃窗上写满了公式推导,许闻见常常等不及计算机的结果,或者因为只有一台量子计算机可用,就同时手算另一套公式。 一位助手聚精会神地在旁边记录他的手算内容,另一位助手则关注着计算机的计算结果。 许闻见的公式有时候能沿着玻璃窗一直写到墙边,最后整面窗户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油性笔迹,纸张扔得满地都是,他在微缩数据板上建立模型,透明的显示板也会漂浮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从外面看,里面是一副赛博朋克的魔幻光景。 同时,大脑长时间的高度兴奋,还有时间的紧迫让他几乎废寝忘食,只有等实验结果的时候,才会短暂地靠在墙边打个盹。要不是助手留意着给他送饭,他大约每次都会完美错过饭点,不过就算送饭,他也会忘了吃。 第136页 「许博士,休息一会儿吧。」助手都看不下去了,劝道:「那些东西又不会长腿跑了。」 「等一会儿。」许闻见摆摆手,继续翻阅一篇论文,记录上面的实验数据。 但凡沾边的学科,相关的论文的都被他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寻找前人实验中露出的蛛丝马迹。桌上堆积如山的论文和学术杂志,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等一会儿」,一等就等到了深夜,助手都去休息了,许闻见还没有走。这是他的常态,太空中没有拟态的日升月落,于他而言,也就没有白天黑夜,时间概念也变得不大重要。 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趴在最后看的那篇论文上,仿佛在梦里也没有停止。 祝霆威是在训练后,经过实验室时看到他的。已经凌晨四点了,舰船里静悄悄的,除了卫兵以外,所有人都休息了。 祝霆威刚洗完澡,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髮,走进实验室里,在光怪陆离的数据海洋里把许闻见捞了起来。 这样大的动作都没把他弄醒,看来是真困了。 祝霆威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起来,走过长廊送进了休息室。 拉上舷窗的窗帘,一丝光都透不进来,足以让他好好睡个觉。祝霆威帮他脱掉鞋袜,又帮他脱掉了外套,正准备拉被子的时候,许闻见忽然紧蹙眉头,唿吸变得很急促,甚至张开嘴,显得很痛苦。 祝霆威伸出手按在他额头上,空气中涌动起一阵温热。许闻见的表情渐渐平静,大约是噩梦结束了。 梦到什么了? 祝霆威回想起在海里的时候,如果不是沈西洲死亡,他也就来不及登入他的身体,来不及救下濒死的许闻见。 也许许闻见是梦见了当时的场景,或梦见了沈西洲。 沈西洲死了,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讲也没有彻底死去。他一定是感到厌恶的——对沈西洲残留在世界上的痕迹。 祝霆威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看见桌上的花瓶,那些娇生惯养的花每天都得换新水,就算这样也活不了几天,但是许闻见照顾得很好,忙成这样也不忘换水,因此花瓣虽有枯萎迹象,却仍旧挺立着。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也许在思考着某些旷日持久地困扰他的问题,最终却没有想出确切的答案,最后凝视着许闻见的侧脸,无声了问了句什么话。 他不需要回答,因为他认为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第二天中午,许闻见匆匆赶到实验室的时候,两个助手已经在工作了,他们看着许闻见茫然的样子,开玩笑道:「许博士竟然会迟到,昨天工作到很晚吧?」 「我忘了。」许闻见挠了挠头,「不好意思。」 「你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许闻见还以为是自己梦游的时候回去的,就没有深想。 他换上衣服正准备工作,侯皓月忽然敲门进来,说:「午饭还有半个小时,许博士,您该去吃饭了。」 许闻见愣了一下,「好的,我等会儿就去。」 「大概是等多久,五分钟可以吗?」 「……不,不吃了。谢谢。」 「将军下令禁用压缩营养剂,您确定不去吃饭吗?」 「为什么禁用?」 「不知道,我只负责转告您。」 「专门转告我?好像还没有发通知。」 许闻见莫名觉得这条禁令在针对自己,但侯皓月面无表情的样子跟祝霆威如出一辙,让人读不出其他信息。 「那现在通知了。还有,午餐时间增加半个小时,请您抓紧时间。」 等侯皓月走后,许闻见忍不住抱怨:「为什么突然禁营养剂?比吃饭方便多了。」 助手说:「营养剂那么难喝,亏您天天喝,要是换成我,早就要吐了。还是抽时间去好好吃个饭吧,工作是跑不了的。」 许闻见看着桌上没翻完的资料,心想,中午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他去食堂的时候,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巧的是,祝霆威竟然也还在。他就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 「你最近很忙。」祝霆威率先开口。 「还行吧。」许闻见把面条捲起来吃了一大口,好多天没有正常吃饭,连肉酱面都变得很美味,让他发出了满足的喟嘆。 「晚上回房间睡吧,房间留着是要住人的。」 许闻见看了他一眼,平时也不怎么见得着人,他怎么知道自己睡实验室里?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去的?难道…… 许闻见虽想到了一些大逆不道的场景,却不敢问出口,只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祝霆威面不改色,又问:「这个项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在着急什么?」 许闻见又吃下一口面,叉子垫在盘子边缘,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叫罗云山。」 「我知道。」祝霆威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哪怕许闻见在设计游戏世界的时候,也特意设计了一个罗云山,在游戏进程中鼓舞自己,这个人似乎对他很重要。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许闻见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从小就挺招人讨厌的,尤其是男生都特别讨厌我,而且总是跳级,所以基本没有朋友。云山是我在研究院认识的,院长就两个徒弟,一个是我,一个是云山。因为他来得晚,所以我总是叫他师弟。他这人特别较真,我又是完全跟他相反的类型,所以刚开始总是吵架。可是院里有人排挤我的时候,他又总是站出来替我说话。」 第137页 说到这里,许闻见忍不住笑了,「吵着吵着,我们俩就成了朋友。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被大家讨厌,可是他跟我说,因为他们都嫉妒我,所以不用难过。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么开导我。我自己都习惯了流言蜚语,但是他却替我打抱不平。交到这种朋友,是我一辈子的幸运。」 「云山想评院士,这是他的愿望,可是连着三年也没评上。那些项目都太小了,帮不了他。只有现在这个项目,我百分百肯定能帮到他。但是他又不相信我,所以我必须在这个月做出点成果给他看,让他加入我的团队。」 说完,许闻见三两下把面条吃完,满足地喝了口水,说:「所以我时间很紧,就先走了,少将接着吃吧。」 看着许闻见匆匆离去但充满干劲的样子,祝霆威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 许闻见的研究进展很快,在某个夜晚,他突然灵光乍现,思维清明,飞速写下了一条长长的推导式,细长的数学像弯曲的溪流,从他笔下蜿蜒流动。 写完之后,他欣喜若狂,连夜将自己整理的所有推导汇总起来,写了一篇论文草稿,发到了罗云山的邮箱。 然后迫不及待地打了一通电话过去:「云山,快看你的邮箱,这绝对是个无与伦比的猜想!威利法公式的进阶版,我已经摸清方向了!按照这个实验法继续进行对照实验,收集更多样本,一定能出成果!」 「等会儿……你让我先看看。」 「你看完后一定会加入这个项目的!云山,咱们这次干一票大的!」 「别激动,让我先看看。」 罗云山点开了邮件,一目十行地往下看,期间拿出稿纸算了上面的内容。而许闻见没有挂断电话,怀着激动的心情,耐心地等着他看完后的回覆。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闻见听见电话里传来罗云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罗云山沉默了很久,震惊后长出了一口气,说:「许闻见,你真的是天才!这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天才的人了,这……」 「怎么样?快来我团队!」 「不,等一下,让我缓缓……我还得看看你这篇论文,让我研究一下。」 罗云山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许闻见便没有继续催他,而是等他的好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许闻见吃的好睡得好,见谁都是笑脸盈盈。连侯皓月都忍不住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以至于祝霆威无需询问,就从旁人口中得知了许闻见的好消息。助手也忍不住感嘆,他现在和之前严肃认真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过了几天,有一队人敲响了实验室的门,许闻见打开门,看见了几个陌生面孔。祝霆威站在旁边,那隐约透露的冷意让许闻见有些不安。 领头的男人表情和善,主动和他握手,说:「许博士你好,我是您项目的第三方监督人,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谈谈,评估您是否有能力继续负责这个项目。我叫李凌贺,旁边这位是杨医生。」 「医生?」 「是的,他是一名资深的心理医生。」 第73章 审询 谘询室不大,四面都是墙壁,没有窗,只有几幅夕阳西下的风景画。 那位李监督和杨医生坐在许闻见的对面,虽然看起来都很和善,但一脸严肃的记录员破坏了这种和谐的气氛。 三对一的场景,让许闻见显得形单影只。 不像心理谘询,倒像受审。 李凌贺把一张数据卡放到桌上,说:「这是池染的数据,只是复制的备份。听说你坚持将池染的数据导入v(virtual虚拟)世界,请问你为什么想这么做?」 许闻见问:「这和我现在的项目有关吗?」 「有没有关系,需要我们来评定,所以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这对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随便问问,别紧张。」杨医生微笑着说。 许闻见看了一眼记录员,正勤勤恳恳地把他们说的每个字都记录下来,严谨得很有存在感。 「游戏里缺个人物,当然要放进去才完整。」他如是说。 「你觉得v世界只是个游戏?据我所知,你是世界的创造者,创世神。这样一个伟大的作品,在你心里应该不仅仅是个虚拟游戏吧?」 「确实,在我心里,那个世界的运行水平达到了现在已知的最高等级,真实程度甚至可以媲美这个世界,更何况里面的部分人物具备相当完整的人格,这是很罕见的。」 「在v世界里做创世神的感觉怎么样?」 「我不觉得自己是创世神。」 「可是你在里面无所不能。」 许闻见挑眉,「我尽力遵守世界规则,维护世界的正常运转,相比创世神,管理员的身份应该更符合。」 「可是你抹杀了一个角色。」李凌贺说:「管理员不会这样做。」 「你是说关明珏?」 李凌贺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是的。」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李监督,换成是你身处异世界,当有人想谋害你的时候,我想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意思是,你杀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李凌贺皱了皱眉头,「可是当时你已经具备了创世神的力量,他无论如何是伤害不到你的。哪怕他曾经这样尝试过,但也并未成功。」 第138页 许闻见沉默了一下,双手交叉放到桌上,「你为什么非说我是创世神?」 杨医生说:「如果让你不舒服,我觉得可以换一个称唿,就像你说的,叫管理员也许更加客观。」 「好吧,管理员。」李凌贺说:「拥有最高权限的管理员,你为什么要抹除关明珏?」 「因为我想。」 「你想?」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我的自由。」 李凌贺与他僵持了一会儿,「请你配合我。」 许闻见说:「请你尊重我。」 「好了,许博士,我们直接称唿您为许博士吧,不管是创世神或者管理员,听起来都不怎么舒服。」杨医生微笑着对记录员说:「能不能请你出去拿三瓶水?还有,让他们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屋里有点热。」 记录员为难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笔起身离开。 令人讨厌的被监视感消失了,许闻见靠进椅子里,好整以暇地等着李凌贺继续审问。 但李凌贺却说:「休息一会儿吧。」 接着,他就跟在记录员后面走了。 杨医生耸耸肩:「别管他,他要是不强硬一点,就管不住手下的人。只是不该把这种性格带到这里。」 许闻见表示了充分的认同。 接下来,杨医生跟他聊了聊家长里短,还询问了关于研究项目的进展。 许闻见放松了一些,问:「为什么要对我进行评估?项目进展很顺利,我也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我的助手。」 杨医生说:「我相信您是很可靠的人,不需要问助手也能知道,并且周德林院长对您的评价很高。只是您具有特殊经歷,所以需要例行评估罢了。」 「例行评估?」 「是的,所以您能不能配合一下工作?我们也不想耽误您太多时间。」 「好吧。」 等到李凌贺和记录员回来,杨医生拿了个杯子给许闻见倒了一杯水。例行评估得以重新开始。 「许博士,回到最初的问题吧。你把池染的数据放进v世界的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李凌贺强调:「真实原因。」 休息过后,许闻见的头脑冷静了很多,他知道李凌贺的评价很可能左右自己在项目中的定位,于是决定配合他。 「如我前面所说的,那个世界里有许多人产生了人格,其中就包括池染的父亲。为了补全父子关系,我认为有必要使池染回到世界里,所以才将池染的数据放了进去。」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里面所谓的父子关系呢?又不是你的父亲。」 许闻见沉默了两秒,「只是我个人是完美主义者。」 「你不在意池染的父亲吗?曾经也作为池染生活过,应该有很深的感情吧?」 「……有,这我并不否认。」 「所以你认为自己和池染有什么区别?」 一种强烈的审视和逼迫感迎面而来,许闻见忽然意识到这群人是有备而来,句句戳心,仿佛抓住了他的要害,任凭他怎样迴避和含煳其辞,李凌贺总是死抓不放。 许闻见指了指桌上的数据卡,「区别就是,池染在这儿,而我坐在你面前。」 李凌贺说:「这是个没有人格的池染,我想有人格的池染并不只是一张数据卡。」 「你想说什么?」 李凌贺打开包,一枚金属记录仪飞到半空中,电子眼将一段视频投射在墙上: [云山,我问你一个问题,人是由什么构成的? …… 每个人的之所以为自己,特殊在哪? …… 云山,我是池染,因为池染的人生也是我的一部分。 那许闻见呢? 也是!] 许闻见愣住了,这条监控视频怎么会在他手里? 李凌贺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许闻见脸色有些差:「你早有准备,也早就给我下定论了,是吗?」 李凌贺把记录仪收回来,说:「关于你为什么要抹杀关明珏,经过深入研究,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害死了池染的母亲。而你把池染的母亲当做自己的母亲一样看待,所以你要为她报仇。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你坚持把池染的数据放进去,陪伴他的父亲——你从心底里把自己当成了池染。」 「所以呢?」许闻见握紧拳头,「有什么问题吗?」 「在刚才的问询中,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否认,但很可惜,你的种种表现都证实了我的猜想。」李凌贺怜悯地看着他:「经初步判定,你具有精神分裂倾向,并且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和妄想症。我想你已经不适合继续负责这个项目了。」 许闻见倏地站起来,紧盯着面前的两人。 李凌贺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杨医生也卸下了伪善的面具。记录员像勤勤恳恳的工蜂,在本子上记下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许闻见看见他写的内容:他突然站起来,情绪激动,估测为容易情绪不稳定。 多么可笑的一面之词,换成任何人在此时此刻都不会冷静! 可是在那两人的眼里、在记录员的笔下,许闻见俨然被描绘成一个狂躁症加精神分裂患者。 「我可以做精神鑑定!」许闻见倾身凝视李凌贺:「你可以去问我身边的任何人,他们都不会认为我有心理问题!」 第139页 「我问了。」 李凌贺的回答让许闻见愣住。 接着,李凌贺又冷冰冰地说:「我想罗云山应该是你的好朋友,他说的话也应该有相当的可信度吧。」 罗云山的名字落在他耳朵里,他忽然听到一条尖利的长鸣钻进脑袋,耳鸣持续了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跌坐在椅子上。 「不可能,云山不会这样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定是你们听错了。」他甩了甩头,耳鸣的声音才慢慢消退。 「我也希望如此,但我不会听错,因为视频就是罗云山提供的。我想,他也是为了你好,以免你的心理问题影响到未来的科研工作。」 又来了,那种令人痛不欲生的耳鸣,简直要钻透他的大脑,在另一头打一个洞出来。 后面李凌贺又说了什么,但是许闻见没有听清,只看到杨医生拿出一张心理谘询的医疗单,嘴巴开合着,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们在说什么?云山怎么会做这种事?不,你们两个联手诈我,想陷害我罢了! 「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 许闻见勐然打断杨医生的话,「说吧!是谁想害我?我知道很多人想要这个项目,直说吧,是谁,让他来跟我当面对质!」 「冷静……」 「你们串通好了!」 「请你冷静,你说的每个字都会报告给科学监督委员会!」李凌贺也站起身,「这里不是v世界!别以为你还是无所不能的创世神!」 这简直是一桶汽油浇下来,将许闻见放在大火上烤,几乎要烧干他的理智。 许闻见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从没有把自己当成神!你的刻板印象简直到了可笑的程度!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监督人吗?无知!愚蠢!」 「看来今天没什么好说的了!许博士,有我在,你永远也别想碰这个项目!」 许闻见气得手在发抖,他不理解这样无知的小人,得了一丁点权力就趾高气昂,怎么能监督这么高等的科学研究?! 就在李凌贺准备收东西走人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祝霆威站在门口,精神力威压自然地瀰漫进来,重压在了他们头顶! 李凌贺三人均变了脸色。 「问询结束了吗?」祝霆威问。 在巨大的压迫力下,傲慢的李监督出了一身汗,艰难地回答:「结束了。」 「我可以进来了吗?」 「可、可以。」 祝霆威不紧不慢地走到记录员身边,拿起他记录的东西,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不显喜怒。接着就将记录撕成几片,轻飘飘扔在桌子上。 李凌贺白着脸说:「将军这是干什么?」 「主观偏见太多。」祝霆威说:「记录员可以开除了。」 记录员连嘴都白了,他精神力等级最低,几乎要扛不住了。 可是祝霆威还没有放过他们,而是坐到了许闻见刚才坐的位置,说:「许博士是我指定的负责人,并且我也曾在那个世界里生活过。既然你审了他,那就连我也审一审吧。」 李凌贺扶着桌子,腿打着颤,低声说:「将军,您知道我没有这个权限。」 「你的权限是什么?」 「评估和监督。」 「不包括开除我的项目负责人吗?」 「不……不包括。」 祝霆威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深沉的目光几乎要将李凌贺穿透。 李凌贺听说过祝霆威的铁血作风,自然也知道这个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将军是不能惹的。他不敢抬头,腿软得厉害。 可是祝霆威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不再说了。死寂般的沉默让人窒息。 李凌贺满头大汗,这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赶紧对许闻见说:「抱歉,许博士,是我偏颇了,关于您负责人的身份,我会向上级请示,届时再通知您。」 许闻见没说话,大约是看见他欺软怕硬的样子,倒尽了胃口。 「许博士……」李凌贺低声请求。 「滚吧。」许闻见哑声道。 第74章 心跳加速 李凌贺一行人走后,祝霆威这才去看许闻见的脸色,明明没有受到精神威压,却脸色差得吓人。 「许博士。」祝霆威走到他面前,沉声道:「许闻见,回神。」 「啊。」许闻见惊醒,「谢谢。」 「别急着谢我,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隶属于联盟科学监督委员会,监督科学家。」 「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跟罗云山有关是吗?」 许闻见摇摇头,「不,应该有什么误会。」 「问他。」 「什么?」 「打电话,问他。」 「那也……太奇怪了。」许闻见站起来,皱着眉头,想装作并不在意地一笑了之,却显得很牵强,「我这样做,不是显得在质问他吗?不需要问,他不会那么做的。」 「你是信任他,还是不敢问?」祝霆威一针见血。 许闻见的脸色几度变幻,最后拿出通讯器,「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不知道罗云山是否在忙,总之,通讯器响了半天也没人接。许闻见站在舰船的大窗前,望着远处美丽的星环,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罗云山终于接了。 「嗨,师弟,忙呢?」许闻见让自己尽量放松,只当成一次朋友间的正常联络。 第140页 「嗯,最近是很忙,晕头转向的,怎么了?」罗云山的语气听起来很疲惫。 许闻见问:「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还没考虑好吗?加入我的团队。」 「额……哦,这件事啊,不好意思,我还真忘了。最近真是太忙了,应该早点给你答覆的。」罗云山嘆了口气:「我手上有一个项目在做,真的没办法加入你。」 「这样啊……」许闻见停下来回踱步,背靠在大窗边,说:「也好,我可能要被监督委员会停职了。」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听着他惊讶的语气,仿佛对此事毫不知情,这倒让许闻见默默松了口气,「他们认为我有心理问题,你提供的监控视频被他们利用来对付我。」 「怎么会这样?那不是我的本意,他们怎么会因为这个就把你停职?这太草率了!」罗云山有些愤慨,「我跟你一起去申诉!」 「申诉是没用的,最多一周就会发调令。」 「难道就这么任人宰割吗?」 「害,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许闻见长出了一口气,「总有办法的。云山,如果我能继续研究这个项目,还是会邀请你,你一定要认真考虑一下,好吗?」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找我?」 「两个原因,一是你很厉害,二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罗云山沉默了几秒,「好,我一定认真考虑。期待你的项目重启。」 挂断后,许闻见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的阴霾逐渐散去了。 如他所料,三天后,监督委员会的评估结果出来了,一致认定他有心理问题,不具备负责整个研究项目的资质。 但军方不接受其他人负责这个项目,于是项目只能暂时搁置。这得益于祝霆威的坚持。 许闻见只需要定期去做心理评估,连续获得三次a级评价就可以恢復原职。 「看来我得找一个心理医生。」许闻见很苦恼,询问祝霆威是否认识靠谱的心理医生。 「你认为自己需要看医生吗?」祝霆威问。 「当然不需要,我又没病。」许闻见耸耸肩,「可是我得想办法得a才行。积极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这点也许能给我的评估加分。」 「方向是对的,但作用不大。」 「怎么说?」 「二十世纪中叶,有一位心理学者,叫大卫·罗恩汉森,你应该知道他的精神病学实验。」 「你是说那个羞辱了整个精神病学和心理学界的实验?」许闻见想起了自己大学时听到的那个有趣的故事。 大卫·罗恩汉森安排包括自己在内的8名精神正常的实验者,让大家谎称自己有精神病,分别潜入了多家精神病院,而在进入精神病院后,又全部用正常人的行为生活,并向医生反馈,自己已经没有精神病症状了。 尽管如此,在后续多次诊断中,他们中有一人被诊断为躁郁症,剩余七人都被诊断为精神分裂。 这个实验使得整个精神病学界遭受了重创和质疑。 祝霆威说:「精神和心理问题的主观判断至今仍是整个行业的弊病,要想得a,除了找心理医生,你更应该学会引导评估者的评判,通过心理暗示,让他们觉得你值得这个a。」 「听起来像魔术手法。」 「间谍和刑讯专家也精通此道。」 「你好像很懂。」 「如果你想通过评估,找我比找心理医生更有用。」 许闻见靠在椅子里,眯起眼笑成一条狐狸,然后脚一蹬,屁股底下的椅子就咕噜噜地划到祝霆威的身边,「少将,是在毛遂自荐吗?」 祝霆威没有否认,但说:「后天我要去地球巡航。」 「去多久?」 「短则两周,长则两个月。」 许闻见有些失望,「好吧。」 但祝霆威又说:「我需要一个随军科学官。」 「我应聘!」许闻见想也没想就举手。 祝霆威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今晚之前,把你的简歷发给我。」 「这就去。」 …… 通过空间跃迁,恆星号抵达了太阳系内的木星轨道,又以十分之一光速航行,在六个小时左右抵达地球附近。 接下来的两周,恆星号将在地球和火星轨道之间巡航,以震慑星盗组织。 许闻见常常在舷窗边看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在核污染危机后,人类加快探索的脚步,走入太空,而地球这个永远的文明故乡被保护起来,成为了人类文明博物馆。 他回想起自己建立的那个世界,虽然是按照游戏蓝本创建的,却极大地还原了地球生活。 这让他对地球产生了亲切感。 「很美,但除了科学机构和驻军以外,没有其他人留在那里。」祝霆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边,眼底映出蓝色的星球。 「那些復古的霓虹灯和车水马龙,好像是我的一场梦。我有时候还会梦到那个世界里的场景,比如帕特农神庙,欧洲小镇的雪山,还有海上的黑色风暴。」 祝霆威接着他的话说:「高楼大厦,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生活,还有四面八方的聚光灯,让人眼花缭乱的珠宝艺术。」 许闻见耳朵动了动,他突然感觉身边的温度都升高了,自己的手脚却逐渐冰冷,那种唿吸不畅的感觉又出现了,仿佛海水从口鼻灌进来,是一个濒死的噩梦。 第141页 他明白,如果自己真的有心理问题,那就是沈西洲ptsd。 他扯了下衣领,佯装松快地说:「是啊,但是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然而他加快的心跳和唿吸,异常的精神力波动,还有不自然的表情都被祝霆威尽收眼底。一切伪装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要想通过心理评估,首先要有足够好的心理素质。」祝霆威说:「你的每一次深唿吸和不自然的喘气,都会被当做扣分的理由。」 许闻见愣了一下,接住了他的话题,问:「要怎么克服?」 「说出来。」 「说出来?」 「告诉我,你为什么紧张,我才能教你怎么克服。」 许闻见一转头,就在祝霆威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完完全全被看穿了。 「唿吸、脉搏、心跳。」许闻见闭了闭眼睛,又深唿吸一次,将手腕递到祝霆威的面前,说:「控制这三个要素,是吗?我想试试。」 对于他想要无师自通的尝试,祝霆威不置可否,用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动脉一下一下跳动着,四平八稳。 「勇气可嘉。只有经过系统训练,才能骗过测谎仪。」祝霆威忽然微皱眉头,问:「为什么脉搏变快?」 许闻见飞速抽走手腕,在祝霆威搭上手的那一刻,他就克制不住地心跳加速了。 「因为、因为我没经过系统的训练。」许闻见有些懊恼,红着脸说:「就当我自不量力吧。」 祝霆威却格外严肃,「空间跃迁会引起一些生理问题,你是不是不适应?」 「没有,又不是第一次跃迁。」许闻见连连后退,却又被祝霆威抓住了手腕。 「脉搏不正常。」祝霆威的脸色已经到了严峻的程度,甚至逼近了一步,几乎将他抵在墙边,「心率升高导致脸红,血压一定也升高了。跃迁病会要命的!你需要去恢復舱。」 他那么严肃,且一本正经地分析着,一点也没察觉自己靠得太近了。许闻见紧紧贴着墙壁,面红耳赤,听见自己的心跳简直像打鼓。 这男人怎么这么不上道?!难道这辈子都没谈过恋爱吗?! 许闻见几乎要崩溃了。 「不是,主要是你靠得太近,我有点热……」许闻见欲盖弥彰地擦了下额头的汗。 突然,祝霆威揽住他的腰,将他一把抱起,大步转身就走。 「哎!」许闻见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抱住他的脖子,「干什么?」 他走出休息舱,在走廊里,士兵和舰员纷纷停下脚步靠边站定,目不斜视地给祝霆威让道。可是等他们走了没多远,许闻见就听见一些八卦的窃笑从身后传来。 啊……丢脸丢大了。 许闻见捂住脸,认命地靠在祝霆威身上,毫不抵抗地被放进了恢復舱。 减压和恢復性气体让许闻见迅速平静下来,他曾经还和罗云山开玩笑,说跃迁恢復舱应该叫性趣消除舱,哪怕高潮中的人被关进去,也会马上心如止水。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许闻见生无可恋地躺了,背对着祝霆威,心情郁闷。 但经过治疗后,事实证明祝霆威没有完全说错,他确实有微弱的跃迁病发作了,才会产生那么剧烈的反应。 当然,这也和祝霆威靠得太近脱不开干系。 过了好一会儿,许闻见回头,发现祝霆威竟然还没走,坐在旁边陪着他。 现在冷静下来,许闻见便忍不住想跟他聊天,问:「少将,上次相亲的结果怎么样了?」 「和谁相亲?」祝霆威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程岚啊,你不是看中她了吗?」 祝霆威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我什么时候看中她了?」 许闻见勐地坐起来,差点撞了头,「你明明很感兴趣,还去找她聊天。」 「她是军部的谈判专家,我只是跟她聊工作。」 「我还以为……」许闻见的话头戛然而止。 就连跃迁恢復舱都没能阻止他又一次心跳加速。 第75章 猎户座爆发 许闻见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起床给地球管理局打电话,希望能约个时间去参观。 他正在走廊里慢慢熘达着,等地球管理局的电话转接过去,突然看见一道黑色影子从脚底飞速闪过! 什么东西?! 许闻见吓得通讯器差点掉了,这才看见那个黑影是祝金——手脚并用在地上爬的怪胎。 「你干什么呢?」许闻见挑眉,「谁教你这么走路的?」 祝金蹲在地上,姿势很像当初那只吉娃娃,他说:「这个身体手短脚短的,爬着更方便。」 「你真把自己当狗吗?」许闻见蹲下来,招了招手,祝金竟然真的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把头凑给他摸。 许闻见没有摸他,而是说:「你现在已经不是狗了,懂吗?」 「你不需要我了吗?」祝金瞪着大眼睛,说:「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好,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操控!连你也想甩掉我是吗?」 顶着小孩的脸,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许闻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现实世界,没有代码和数据空间,要是觉得不好,我可以把你送回去那个世界。」 「我不要!」 第142页 「那你就站起来走路,学着做一个普通人!」 「不要!」 「你想要什么?」 「我要跟着你!」 「为什么?」 祝金委屈地说:「这个世界没有我认识的人。我不要你做我妈妈了,我给你做狗,你带着我。」 「哈??」 「我不做人了!做人一点也不好!」 祝金突然情绪爆发,一股强烈的精神力风暴勐然吹起,许闻见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沙尘暴迎面拍中了,一下就给他推在墙上。 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后背撞得疼痛难忍。 精神力爆发引起了舰上的骚乱,许闻见坐在墙边缓了很久,直到一双手将他抱起来。这双手强而有力,许闻见记得这种感觉,被祝霆威抱住的感觉。 祝霆威的精神力渗透进他的脑海,风捲残云一般清扫了祝金的影响。 许闻见缓过来,看见祝金蹲在墙角,龇牙咧嘴地对着这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哼声,像一只受到生命威胁的小野兽,炸毛着装腔作势。 在精神力高度凝结时,祝霆威的眼底泛起了金色的暗芒。此时此刻,他甚至可以操控精神力杀人,杀意已然形成了实质性威胁。 许闻见按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他不是有意攻击我,只是情绪控制得不好。」 祝霆威仍旧震慑着祝金,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杀意才慢慢消失。 许闻见从他怀里下来,走到祝金面前。此时祝金露出了沮丧的表情,哭丧着脸说:「我就是天生坏种,别训练了,放我自生自灭吧。活该谁都不要我。」 许闻见突然意识到,祝金从一个无名无姓的数据变成现在的样子,有名字、有年龄甚至有性别,还有一张属于他的联盟身份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而祝金还不能适应这个世界,没有安全感,所以他才会赖上自己,毕竟自己是他唯二了解的人。 从某种层面来讲,祝金确实还是个孩子。 许闻见摸了下肩膀,想到自己曾经差点被这个小孩变出来的手枪打死,就心有余悸。 这个坏种还有的救吗? 许闻见不确定。 但是许闻见忽然想到了沈西洲——一个更纯粹的天生坏种,最终孤零零地死在大海深处。 在这一刻,沈西洲ptsd似乎又有发作的迹象,但许闻见看着自责沮丧的祝金,又莫名平静下来。 如果能改变祝金,也许能救得了自己的心病。 「你以后跟着我吧。」许闻见说。 「好啊……」 「不行!」祝霆威打断了祝金的欢喜,神情冷峻,「今天的事情,一定还会再发生。」 「我也觉得会。」许闻见说:「所以祝金你要先学会做一个正常人,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等你得到祝少将的认可,再跟着我做社会化训练吧。」 一大一小,两位名义上的父子冷酷地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都认同了他的建议。 等闹剧结束,祝金被赶回自己的房间,许闻见才记起来自己在等电话,拿起通讯器一看,竟然错过了管理局回的电话。 「半夜在外面逛什么?」祝霆威问。 「我在预约时间去地球一趟,少将最近有时间吗?陪我去一趟吧。」 「什么时候?」 「下周一。」许闻见补充道:「只能是这天,要是你没时间,就不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有时间。」 「那太好了!我先回个电话,把时间约上!」许闻见喜形于色,急匆匆地去回电话了。 祝霆威见他健步如飞,大约是没有受重伤,便也转头回去。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跑出来的时候太匆忙,竟然都没有穿鞋。 侯皓月睡眼朦胧地站在远处,她迎过来问:「将军,出什么事了?」 「没事……不,有一件事麻烦你帮我去做。」祝霆威光着脚往前走,冷冷地说:「监督祝金的日常考核成绩,标准线从60提高到95。」 「是!」 「还有,现在是哪些人在给他上课?」 「有第二机动部队的教官,还有……」 「把他换了。」 「您有什么想法吗?」 「找一个小学老师来。」 「啊?可是他性格很……」侯皓月记起祝金的身份,将「恶劣」两个字吞了回去。 「我知道,今天的情况证明,这种高压教育方法是错误的,只会把他逼上极端。明天开始换一批脾气好的老师和教官。」 「是。」侯皓月目送他离开,心想,将军还会怀柔那一套? …… 地球时间周一傍晚,许闻见和祝霆威乘坐艇式飞船顺利抵达地球。 飞船停在原野上,出舱的时候,原野的微风迎面吹来。 正值地球上的冬天,太阳飞速下沉,巨大的蛋黄很快就消失在地平线,原野上寂静无声,只有飞船的灯光照亮了一片区域。 许闻见拢了拢衣服,说:「一想到这个星球上几乎没有人居住了,就感觉很孤独。两百年不过弹指一瞬,最后留守地球的那群人也早就全都去世了。在游戏世界里生活的那些年,想一想,仿佛真的就发生在这里。少将,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会。」 「真是言简意赅。」许闻见走到一块石头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少将,坐吧。」 第143页 祝霆威坐到他旁边,石头不大,因此两人只能肩并着肩坐着。祝霆威特意坐在上风处,宽阔的身躯挡住了凛冽的冬风。 「还有好一会儿。」许闻见哈出衣一口白气,看着手錶上的时间,「希望准时。」 「你在等什么?」 「过一会儿就知道了。」过了一会儿,许闻见说:「对了,一直想问,上次相亲大会,少将好像一个都没看上,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说不定我能帮你介绍。」 「你自己都是单身,还帮我介绍。」 「单身不妨碍我牵红线啊,就当我八卦,快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哪样的?」 祝霆威在星光下看向他的脸,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转头看向远方的黑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喜欢一个人,但还不到时候。」 许闻见愣了一下,「谁?为什么不到时候?」 「因为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什么意思?」 面对他的刨根问题,祝霆威终于又重新凝视着他,用近乎坦白的语气说:「他有心病,如果和我在一起只会让他受伤,那么我不会逼他做任何决定。」 许闻见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切——那些隐藏已久的情愫,隐秘不发的欲望,还夹着一丝心疼。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都知道。 许闻见忽然鼻子酸了,「如果他的心病一直不除,你会等到什么时候?」 「一直等下去。」 「你也太傻了,难道要等一辈子吗?」 「那就等一辈子。」 许闻见心中的幸福感忽然咕噜噜地冒出来。 此时定时器突然响了,许闻见连忙拉住祝霆威的手,说:「快,抬头看!」 只见布满星辰的夜空中,突然有一颗星星爆发出极其明亮的白光,那光芒比满月还要亮一百倍! 明亮的光辉压过漫天星辰,甚至将大地照得亮如白昼! 「猎户座右肩,参宿四超新星爆发。」许闻见站起来,仰望着那颗星星说:「六百多年前爆发的光芒,今天终于抵达了。」 许闻见忽然非常感动。这个庞大的宇宙里,就算以光速行驶,从这里出发也要六百多年才能到达猎户座右肩,而这光芒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此时此刻照亮了地球的夜晚。 而这也意味着,参宿四的一生已经在轰轰烈烈中彻底终结。 在超新星爆发的光辉沐浴下,平原上的两个人影显得无比渺小。在行星尺度上,他们已微不可见,而在宇宙尺度上,他们的存在更是微不足道。 宇宙是如此震撼人心,只要仰望着那颗星星,一切阻碍和挫折都变得容易克服。 许闻见转头看向祝霆威,却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目光像月光一样柔和,炙热的情感在这白昼一样的夜晚中燃烧,又像被点燃的火炬。 汹涌的爱意随着原野的风吹向他。 可是祝霆威克制着,为自己画地为牢,将亲吻他的欲望死死地压在心底。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如果他会受伤,那么他不会逼他。 因为爱是尊重,是爱护,也是克制。 但许闻见却说:「我想吻你。」 紧接着,话尾音就被吞没了,炽热的吻引燃了一切,情愫已难以隐藏。祝霆威再也没有压抑的理由。 他们在茫茫的原野上接吻,由宇宙中最恢弘的死亡作为见证,仿佛预示着至死不渝。 滚烫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许闻见抱着他的脖子,将他压向自己,又将自己全部献上,拼命往这把火里添柴加薪。 远处的薄云飘来盖住大地,却被星光勐然撕破、穿透。群星的微光在夜空中起伏闪烁,北风呜咽演奏着强弱有度的音节。 这个并不寂静的晚上,夜深时,流星雨划过天空。 第76章 最信赖的伙伴 参宿四爆发的光芒将持续几个月,经久不衰,在地球上哪怕白天也能看到光芒。而在恆星号上毋庸置疑更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天晚上的事情切切实实地发生了,许闻见不记得自己怎么被祝霆威用毯子裹成蚕蛹抱回恆星号,但他迷迷煳煳的时候拉住祝霆威的手,用低哑的声音说:「放心吧,我会负责到底的,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祝霆威眉头一跳,此时侯皓月站在门口,捂嘴咳嗽了一声。 「你去忙吧。」许闻见推了推他,紧接着就倒头睡着了,这个过程如此迅速,仿佛刚才说的都是梦话。 「只是一些军备事务需要汇报,如果将军不方便,我等会儿再来。」侯皓月放低声音。 祝霆威掖好被子,走出门去。 等许闻见睡醒,窗外的景色已经发生了改变,一问才知道是恆星号开始巡航了。 走到会议室,隔着窗户,看见祝霆威正在指挥布置巡航线路,等军官会议开完,祝霆威又招手让他进去。 「舰上有一批新兵,接下来几天会掠过火星和木星轨道,他们需要熟悉不同类型行星作战规律,麻烦你担任助教。」祝霆威说。 「不麻烦,科学官不就是做这个的吗。别看我这样,也是给首都大学当过客座教授的。」 「你很厉害,给他们做客座教授绰绰有余。」 「真觉得我很厉害?」许闻见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等着祝霆威夸自己。 「在数据风暴里建立一个奇蹟的世界,我想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办到。而且知识渊博、灵活变通、未雨绸缪。」 第144页 祝霆威的不吝称赞让许闻见笑开了花,末了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我记得你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相信我能救你出去,后来你说你……记得我,是吗?我没记错吧?你说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祝霆威凝视着他,说:「我读高三的时候,听说有一个年纪很小的天才学弟,初中跳高中,一年里换了三个女朋友,全是学姐。」 许闻见愣了一下,心虚地挪了下眼神,「难道你读的也是……星环城第一高中?」 「是。当时无缘得见天才学弟的真面目,但听说过他的大名,记得没错的话……」 「也有可能记错了吧,哈哈。」 「如果想撒谎,就应该理直气壮,眼神不要飘来飘去。」 「……别突然上课啊,压力好大。」许闻见趴在桌上,脸贴着桌面,发蔫地说:「我当时是有点得意忘形,但是现在已经改了。我已经理解她们的心情了,也知道被喜欢的人玩弄感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 祝霆威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黑暗的想法:如果他没有经歷那些伤害,不尝尽痛苦,自己还会像今天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他吗? 这个想法刚刚冒头,祝霆威就勐地闭上眼睛,自虐般用精神力刺向自己,钝痛驱散了脑海中所有源源不断涌出的黑暗念头。 「怎么了?」许闻见也感觉到了他的精神力波动。 祝霆威冷静下来,下意识地想扯一下衣领,最后却只是整理了一下扣子,让它更准确无误地待在该待的地方,承诺道:「我不会像他一样伤害你。」 「我知道。」许闻见对他充满信任。哪怕沈西洲的记忆活在祝霆威的大脑里,也绝不会使他改变。 他们都只是需要时间,将那个世界留下的印记和伤痕抹平。 接下来几天内,恆星号缓慢飞过火星,许闻见也正式开始给那群新兵上课。 「火星是类地行星,在经过地衣计划的改造后,人类已经在上面建立了小规模生态圈,现在居住着很多移民,如果我想抢劫地球,一定得在火星打前哨战。上面主要的几个移民区的经纬度是……」 当许闻见上课的时候,祝霆威偶尔会旁听,当然,祝金每次都在,还一本正经地记笔记。 接着又过了几天,恆星号飞过了木星,在风暴之眼上掠过,之后又环绕土星飞行了几天,继续向太阳系外围飞去。预计在两周内完成整个巡航任务。 就在许闻见以为旅程将能够顺利结束的时候,一条推送打破了他的平静生活。 那天恆星号正准备远离土星,土星环像一张老式唱片,在许闻见眼前缓缓转动,他听到了飞船即将加速行驶的提示音,于是准备回缓冲座舱。 就在这个时候,他关注的权威科学杂志推送来最新的一期,他只扫了一眼,竟然看见封面上印着红色字体的「威利法公式」,而后面还跟着一行大字:局限性该如何打破? 要知道,只有最核心最受瞩目的科学论文,才会在封面上显露一二。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杂志的那一页,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篇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论文——那是他发给罗云山的草稿,被修改完善后刊登在杂志上,而最后一段,罗云山加上了威利法公式的变体猜想公式。 许闻见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能确定上面引用的实验数据全部是自己做的,甚至整个猜想的大方向也与自己写的基本吻合。 可是文章的署名上赫然写着三个字:罗云山。 飞船忽然加速,将许闻见重重地压在椅子上,他被撞了个猝不及防,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来,面前一片眼花缭乱,尖利的耳鸣骤然刺来,让他反胃得厉害。 为什么我的论文草稿会出现在科学杂志上?署名却是云山? 他拿出通讯器,犹豫片刻,拨通了罗云山的通讯号。 通讯很快就接通了,罗云山那边很嘈杂,似乎在接受什么採访,他并没有看清通讯显示就匆匆接了起来,说:「您好,有什么事吗?」 「云山,是我。」 罗云山沉默了一下,对身边的人说:「不好意思,我要接个电话,等会再继续吧。」 等他那边的噪音渐渐变小,大约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这才说:「有什么事吗?」 「我发给你的论文,你发表了吗?」许闻见问。 又是一阵沉默后,罗云山才说:「是这样的,我算了一些东西,就是那个变体猜想公式,联盟也有科学家在研究这个课题,你知道的,谁最先提出猜想,才能抢占先机。」 「所以……」许闻见被他的一套说辞搞得语塞了半天,「所以你拒绝了我的项目邀请,却用我的实验和论文去发表。」 「我在你的基础上完善了我的内容。」罗云山硬邦邦地挤出这句话。 许闻见心凉了半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这是剽窃。」 「许闻见,你已经被撤职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许可下来之后,你加入我,我们继续合作研究。有很多人对这个项目虎视眈眈,以你现在的情况,要保住这个项目,我必须这么做。」 「所以,论文上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罗云山也许出于愧疚,又或者找不到狡辩的藉口,语塞着说不出话。 第145页 许闻见继续追问:「针对我的调查和撤职,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云山,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你拿着监控视频去举报我了……说话,罗云山!你说话!」 「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参评院士好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评上,最有机会的那年,却有人托关系抢占了,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这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我邀请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拒绝我?」 「就因为是你!天才许闻见,你做负责人,后面分功评奖还有我什么事?」罗云山喘了口气,语气平缓许多,「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反正名誉、金钱、职位,这些东西都你来说都无关紧要,不如继续做你的纨绔子弟,把机会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许闻见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了,「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那就当我以前说的都是废话吧。」 说完,罗云山就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许闻见恍惚了很久,像身上被扎了一个洞,所有的力气都漏走了,连带着志得意满的干劲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一会儿,侯皓月敲门进来,提醒道:「许博士,今天的训练是精神力护盾在气态行星作战……许博士,您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今天就不去了。」 「需要叫医生吗?」 「不用。」 许闻见窝在座舱里,将通讯器扔在桌子上,痛苦地抱住头。他感到愤怒,感到伤心,甚至想大哭一场,肆意发泄自己的所有情绪。 罗云山怎么会这么做? 他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是他扪心自问,一直都把罗云山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伙伴。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你哭之前,我想知道是谁让你伤心。」祝霆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声音有种舒缓人心的平静。 许闻见看着他,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可是心中的委屈忽然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急忙抬起头,背过身,狼狈地用头抵住了墙,说:「没哭。」 紧接着,身体被拥抱住了,许闻见再也受不了,转过身投进他怀里,哽咽道:「云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朋友什么也不是,在名誉和地位面前,友情是一文不值的。」 「就算他不剽窃,我也会和他共享一切成果,可是他不想要我,只想把我踢出去。真的太可笑了,我把他当朋友的时候,他把我当成什么?他前途的绊脚石!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把他当朋友!用什么来换我都不换的朋友!对他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祝霆威擦了擦他泛红的眼角,说:「既然这样,那就回击他。」 「回击他?」 「人不爱我,我不爱人。剽窃、背叛的目的只是为了名誉的话,你就夺回一切,揭穿他的罪行。当然,这也意味着从此和他一刀两断。」 许闻见愣了一下,祝霆威又说:「他已经出刀了。你只要问问自己,想不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个研究对你来说重不重要。」 「重要。」许闻见脱口而出,若能在研究中求得未知的真理,他甚至愿意穷尽一生去探索,任由求知慾像野草一样在心中疯长。 就像过往无数科学家前赴后继地投入微观世界,只为寻找万物存在的真理,穷尽一生构想宇宙的真相。甚至于,朝闻道夕死可矣。 当许闻见夜以继日地投入在实验中时,他理解了老师曾说过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的感觉。他已不满足于站在巨人肩上,他想自己变成巨人,迈开步子走向未曾有人踏足过的荒野。 祝霆威凌厉的目光就像出鞘的利剑,他按着许闻见的肩膀说:「很好,那就向他宣战,用你的方式夺回属于你的东西。」 第77章 孤独地走下去吧 「侯皓月。」 「到!」 「你护送许博士返回,协助他的工作,帮助他扫清障碍。」 「是!」 「我也要去!」祝金不知道什么时候蹿过来。 「考核成绩呢?」祝霆威伸手,祝金将自己的成绩悉数奉上。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连六十分都达不到的考核成绩,现在竟然每一项都达到了九十五分以上。 祝霆威审视着他,这个危险分子似乎逐渐稳定了很多,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拴个狗绳吧。 等许闻见准备出发时,就看见祝金老老实实站在侯皓月身边,不高兴地摆弄着脖子上的金属环。 祝霆威说:「如果感到威胁,就启动金属环的高压电,仿生身体会立刻麻痹。」 「好。」 「遇到麻烦就联繫我。」 「好。」 「如果不出意外,一周后我就会回去。」 「放心吧,等你回去的时候,说不定事情都结束了。」 说完,他正准备登机,却被祝霆威抓住了手腕,他回过头,难得地在祝霆威脸上看到了担心的情绪。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你坚定地维护自己的立场,不许心软,不许退缩。」 「放心吧,少将,我不会做逃兵的。」 许闻见抱了抱他,转身走进太空梭。 「准备启航,预计三小时后进入跃迁点。」侯皓月坐进驾驶舱,戴上耳机,「缓冲座舱关闭。」 第146页 此时副官走到祝霆威身边说:「报告,有不明飞行物闯入海王星轨道警戒线,可能是星盗组织『疾行者』的侦察机。」 祝霆威看着太空梭起航飞离飞行甲板,说:「传令下去,第二舰队护航,第一舰队跟我前往星盗侦察机的宇宙坐标。」 「是!」 许闻见望着窗外,忽然有十几架银白色的战机出现在视野中,他们在他前后及上下方位形成保护圈,到达自己的位置后,速度与太空梭保持相对静止航行。 「发生什么事了吗?护航用不着这么多人。」许闻见问。 「请您放心,恆星号舰队是联盟最精锐的太空部队,就算有事也不算什么大事。」侯皓月如是说。 祝金冷哼了一声,嘀咕道:「跟那个杀神一样狂。」 侯皓月的目光飞刀一样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说:「少将的名誉受联盟法律保护,注意你的言辞。」 「知道啦,冰块脸。」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周围的战机忽然飞到两侧逐渐减速,离开了护航范围。 紧接着,一架银灰色猎鹰出现在窗外,机身泛着寒光,上面雕刻的流线纹路里流淌着白色电光,仿佛一柄雕刻精良的冷兵器,出必封喉见血。 许闻见认出那是联盟唯一一架s级战机,也只有祝霆威的精神力等级能够驾驶。 猎鹰展开双翼,警惕地威慑着深空茫茫的黑暗,沉默地伴飞直到抵达跃迁点。 许闻见看不见战机里的人,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准备跃迁,3、2、1,启动。」 一阵炫目斑斓的光芒闪过后,跃迁完成,紧接着航行六个小时,降落在星环城外的太空军总部。 …… 三天后,一封「战书」送到了罗云山手里,随后消息传遍了整个学界,瞬间,无形的硝烟瀰漫开来。 在一个月后,这对昔日最好的朋友将在科学家协会的监督认证下,进行一场公开学术辩论。 许闻见回到实验室时,监督委员会一行人已严阵以待。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这群人不会如此迅速地出现在他面前。 许闻见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不该对罗云山抱有期待,可是没想到昔日好友竟对自己如此提防。 「许博士。」也许是祝霆威不在的缘故,李凌贺显得有恃无恐。 但许闻见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径直走向实验室里。 「许……」 祝金勐地呲牙,喉咙里发出低吼,释放的精神力冲击让这群人惊恐地后退。他不像祝霆威那么有分寸,随时随地都会肆意妄为地发起攻击。 侯皓月按住了他的头,她力大无穷,竟让祝金挣脱不得。 阻止疯狗咬人后,她又面对李凌贺说:「实验设备已经由少将买下,接下来的一切实验研究与科学家协会及军方都无关,是私人性质的研究,请回吧。」 李凌贺顿感尴尬,「我也是照章办事,但既然转为私人研究,就不能占用军方的实验场。」 「当然,我们今天就会搬走。」 送走不速之客后,所有设备当天从太空军总部运走,许闻见亲自上手,和技工一起连夜在星环城内的一处研究中心重新安装,第二天就开始重启。 外界无论是看热闹也好,真的感兴趣也罢,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许闻见的一举一动,而罗云山发表的论文也被无数人拿来参考论证。 压力无形中盖在他们的头顶,谁都不想输。 就在许闻见顶着巨大压力,一遍一遍地修改论文演讲稿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太阳系外围开战的消息。 疾行者——最狡猾残忍的星盗组织,犯下累累罪行,甚至因为无差别袭击商舰进行屠杀而犯下反人类罪。每次结束抢劫,他们就会炸毁舰船,留下一片遍布尸体的太空坟墓。这群四处掠夺生存资源的亡命徒,早就对地球资源虎视眈眈。 这一次,他们竟然发动全部力量,对恆星号舰队进行袭击。随后祝霆威带领舰队群反攻,重创疾行者,并驾驶战机开展跃迁追击战。 许多军事学家在电视上分析战局,认为这是剿灭疾行者的最好时机,祝霆威此举必定斩草除根。 可是许闻见知道跃迁追击战有多么危险,这种追击战的跃迁落点常常是未知的,歷史上最有名的一位大将,就曾经在追击战中被亡命徒引到了黑洞附近,他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不要靠近。 自此以后,再无音讯。 许闻见坐立难安,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隔天中午,他就得到侯皓月的消息:祝霆威失踪了。 「消息暂时还在封锁中,但是距离信号从雷达上消失已经超过十个小时。」 许闻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揉了揉酸痛的手,深唿吸了好几次,说:「他一定有自己的作战计划,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他。」 时间飞速流逝,二十四个小时后,祝霆威还是没有出现。许闻见焦虑得头脑发热,根本什么都想不了,思绪碎得拼凑不起来。 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不是置身危险之中,而是如他现在这样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着、相信着。 他又想起自己的老师曾说过的话,神学有时候是一种精神寄託。 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了这句话,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多希望有一个无所不知的神存在,他必会虔诚地祈祷。 第147页 他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祝霆威的消息,却等来了罗云山。 这天正是星环城的降雨日,罗云山穿着风衣,进门时抖掉了衣服上的水珠,抬头看见许闻见时,他脸上出现了一丝愧色,说:「我应该早点来的。」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许闻见顿了一下,「进来说吧。」 许闻见为他准备了最安静的会客室,没有监控,也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任何谈话。 无论罗云山的目的是什么,在公开辩论会前,他都不会用其他手段造势。如果这是一场决斗,他会用最公平的方式正面击败对手。 「直说吧,师弟,你今天找我的目的是什么?」许闻见单刀直入。 「我希望你取消辩论,这不过是一场闹剧。我们应该继续合作,你说过,我们是默契的伙伴。」罗云山说。 「可是你拒绝了我。」 「我现在重新邀请你。」 许闻见气急反笑,「这是你的真实目的吗?云山,你至少跟我说一句实话也好。」 罗云山低着头,疲惫地抹了把脸:「下战书是准备跟我两败俱伤吗?真的没必要闹这么大。你可以随心所欲、毫不在乎其他,因为你什么都有,可是我不行,师兄,你就退一步吧。」 这是罗云山第一次叫他师兄,许闻见却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他忽然想到了祝霆威的叮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你坚定地维护自己的立场,不许心软。 「我拒绝。」许闻见摇摇头,「是男人就堂堂正正地接受挑战,或者站出来为自己的剽窃行为道歉。」 「你想让我身败名裂吗?!」 「你背叛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会身败名裂?」 「我也不想,可是你救出祝霆威,还创造了v世界,现在全联盟科学界都知道你的名字,你已经创造歷史了!」罗云山激动地说:「拯救任务本来该由我去做的,这些荣誉也都该是我的!你抢走了那么多东西,周院长也偏爱你,我不争取的话,这辈子就要草草地结束了!」 「你明知道那个任务必须由我去做,你去就是送死!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是啊,你有天赋,你是天才许闻见,只能由你做创世神,而我是不配的!」 许闻见勐地抄起桌上的水杯,泼了他一脸! 罗云山抹了把脸,倏地站起身,「好,既然这样,那就走着瞧吧,我不会每一次都输给你的,至少这次不会。」 说完,他就准备愤然离开,许闻见也站起来,大声问:「既然讨厌我,为什么不早说?早说,我也不会跟你做朋友!」 罗云山在会客室门口停下,背对着他笑了一下,转过来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朋友吗?因为你太聪明了,跟你做朋友就像和太阳争辉,是永远也争不过的。没有人想做别人的陪衬,我也受够了在你身边永远被低看一眼。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能发光发热,却偏偏投在周老师门下,跟你做了师兄弟。认识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许闻见,聪明是你的原罪,你这辈子也摆脱不了,你就孤独地一个人走下去吧。」 第78章 一场决斗 星环城时间二月十九日,科学中心大会堂外人头攒动,许多着名科学家云集于此,津津乐道着这次同门师兄弟的决斗。 在半个月前,许闻见发表了一篇论文,针对罗云山的猜想公式进行证伪,并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有人说他太傻,将自己的观点提前暴露,会给对手攻击的目标。 但也有人认为这是高尚之举,互亮观点,公平决斗。 除了诸多学者外,周德林也早就到达会场,在包厢里陪着联盟主席、太空军上将及星环城市长,准备观摩这次辩论。 「星环城不愧为科学之都,培养了这么多优秀的人才。」主席夸奖道。 市长坐在他的左手边,听罢,笑着说:「是您当年建议把教育资源倾斜来这里,才造就了现在的科学之都。」 此时上将走进包厢,在主席耳边说了什么,主席脸上多日的阴霾顿时散去了,追问道:「有消息了?」 「大捷。」 …… 会堂里座无虚席,甚至在最后几排还站了好些人。 主持人上台走致谢和开幕流程后,即邀请许闻见上台进行演讲。 许闻见坐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和罗云山仅仅相隔两个座位,许闻见准备上台时,悬浮的大屏上同时切出两人的脸。 「许博士。」侯皓月想把他扶起来,但许闻见轻轻推开她,自己扶着座椅扶手站了起来,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即使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把鬍子颳得干净整洁,瘦削的脸仍然让他显得很憔悴,走上阶梯的时候甚至差点绊倒,被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一个月来,祝霆威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每天早上,许闻见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的情况,过了二十四小时,又过了四十八小时、七十二小时,小时的概念已不能承载了,就变成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 许闻见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轻易地绝望,可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煎熬。 就这么过了地狱般的一个月,许闻见走到了这里,望着台下黑压压的大片人,聚光灯晃眼得厉害。他几乎瘦得脱相了,曾经受到无数姑娘青睐的脸,不再能成为引以为傲的资本。 第148页 他打开手提箱时,袖口露出的一截腕骨瘦白纤细,那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他对外界的一切都已经不在意,之所以今天还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答应了祝霆威,不做逃兵。 正是这个承诺支撑着他,让他不能放弃。 「在演讲开始之前,为感谢大家到来,我将表演一个魔术。」许闻见从箱子里拿出一只杯子,他的声音传到了会堂的每个角落。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手里的杯子,只见他把杯子扣在桌上,在众人探究的沉默凝视中,杯子忽然「啪」一声裂开了。 台下响起一片惊唿和掌声。 许闻见笑了一下,「感谢大家的捧场,这个魔术其实很简单,高音可以震碎杯子,精神力的共振同样可以,这和我今天的主题息息相关……」 在简单而吸引人的开场后,许闻见毫不拖泥带水地进入主题。众人随即发现,他前期发表的论文只能算一个引子,而真正震撼的内容全都在此刻面世。 他站在台前,将一个又一个实验结果抛出,将一个长达六页的变体公式列在所有人的面前,用最硬核的数据去证伪罗云山的猜想,再阐述自己的惊人发现和猜想。 此刻,整个会堂都被他那异于常人的脑迴路带来的颠覆性震惊,更被他的发现所震惊。 许闻见渐入佳境,他忘记了身体上的疲惫,连日失眠而导致的精神上的麻木也消失了。 他忍不住想,也许祝霆威就在下面,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注视着自己,等他用最完美的姿态打一场胜仗。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能赢,那么祝霆威也一定能战胜那些星际海盗,然后凯旋归来。 他的个人演讲持续了三个小时,后半程妙语连珠,娓娓道来,收尾后不紧不慢地收起自己的东西,在众人的掌声中鞠躬下台。 路过罗云山身边时,他们只是点头致意,谁也没有说多余的一句话。 因为他们都清楚,在这个场合里,他们唯一的对话就是在辩论环节里去否定对方,就像骑士在交锋时刺出的剑,将话语变成剑锋,攻击对方的弱点和要害。 在经过中场休息的半个小时,罗云山用几乎万全的准备发表演讲并进行回击。 谁也没料到这场辩论越往后越激烈,越切中要点,每一次的对攻都能令众人信服。 罗云山站在许闻见的对立面,却丝毫不肯认输,他像是终于挣脱了阴影的束缚,走到阳光下那样酣畅淋漓。 这场硬核的学术辩论持续了十个小时,仍旧没有决出胜负,主办方不得不临时中断,并在第二天继续进行。 许闻见连夜查找资料,将罗云山今天所说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一条一条地列出了针对性反驳。而罗云山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他们都彻夜未眠,用最较真、最严谨的态度面对明天的对决。 第二天早上,会堂中依旧人满为患,甚至挤满了比昨天更多的人,一些附近学府的专业学生也挤了进来,翘首以盼。 很多人打开光脑,记录整场辩论的全部内容。 这场倾尽双方毕生所学的颠覆性辩论,已在星环城人尽皆知,精神力领域的大门缓缓打开,今时今日是整个学科领域变换赛道的揭幕战。 歷史的车轮缓缓转动,无数学者从这场决斗中获得启发,此刻谁都没有意识到,今日之于未来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 而站在台上的两人也没有丝毫杂念,他们聚精会神于此时此刻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观点,仿佛整个场地只有对方的存在。 真正的决斗是一击毙命的,就像火枪手背身时蓄势待发,而号令发出的瞬间,电光火石间将带来神赐般的灵感。许闻见在这一刻知道自己将要胜利了,因为他率先转过身,枪口指向了罗云山的要害。 罗云山僵立在原地,而后拼命地翻找自己手上拥有的所有资料,冷汗从额头冒出,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失误,在不断的阐释观点和佐证观点时,被抓住了漏洞。 他仍想尽力填补这个漏洞,但越是解释,错误就越明显,他构筑的堤坝被撕破了一个缺口,许闻见的证伪就像洪水勐兽般袭来,将他击溃,一泻千里。 这场决斗已经分出了胜负,当罗云山沉默以对时,就已经认输了。 会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忽然,一声清脆的掌声传来,罗云山抬起头,发现为自己鼓掌的竟然是站在对立面的许闻见。正当他疑惑之时,全场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许闻见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走到罗云山面前,伸出手,说:「你是厉害的对手,差一点,我就要认输了。」 「为什么?你不恨我吗?」罗云山问。 「刚开始是恨的,但是现在不恨了。」许闻见说:「因为你说错了,我不会一辈子孤独。有你这样的对手一次次将我逼入绝境,说明我们始终是在一个世界里,更说明我们理解对方超过理解自己。有你在,我怎么会孤独?只不过我们不再是朋友,而是对手。我希望是永远的对手。」 罗云山忽然红了眼眶,颤抖着握住了他的手。 正如许闻见所说,此后他们成为了一辈子的对手,互相反驳、竞争、合作,又为了战胜对方而不断进步。而这张握手的照片,后来始终放在罗云山的书桌上直到生命的尽头,但这都是后话了。 第149页 辩论结束后,许闻见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了,大家都起立为他鼓掌欢唿,他却觉得天旋地转。 我赢了,祝霆威,你呢?你在哪? 他在一排又一排的人群中寻找那个人,可是后排实在是太远了,远得看不清,舞檯灯光实在太亮了,亮得他眼睛疼。 为什么后排那么黑,那么远?难道要我走过去,靠近了才能找到你吗? 「许博士,恭喜。」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近处响起,许闻见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茫然地低下头,看见台下近在咫尺的地方,赫然站着失踪许久的祝霆威。 他那么突然地出现,仿佛穿越了异空间,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来到他身边。 好像不是做梦…… 许闻见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冲下台,衣角掀飞了桌上的许多纸张,径直从台上跳下去,扎进祝霆威的怀里! 「我就知道!」许闻见紧紧地抱住他,眼泪汹涌而出,「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祝霆威抱着他,瘦得硌手,让他心疼。 「这两个是什么意思?」主席倾身望着台前的骚动,问旁边刚赶来的祝将军,「老祝,你儿子跟许博士?」 「这……我也不知道。」祝将军遥遥地瞪着祝霆威,「要是知道有这回事,我夫人也用不着给他找姑娘相亲……」 周德林一脸严肃,本着严谨的态度说:「我认为倒不该如此武断,他们之间的友情……」 他话还没说完,在一片惊唿中,许闻见已亲了上去。 「这他娘的叫友情?」 「周院长,看来你的眼光还是不够毒辣,都是大有可为的年轻人啊,哈哈哈哈……」 第79章 大结局 后来经过一系列的调查,确定祝霆威在跃迁追击战时意外跳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星系,在经过艰难求生后和联盟太空军的其他舰队取得了联繫,最后联手剿灭了疾行者。 在公开辩论的第二天早上,他才风尘僕僕地赶回来。在回程路上通过广播听了上半场,最后在台下听完了下半场。他对许闻见的信心,就如同对自己将会剿灭星盗的信心一样坚不可摧。 但他在战事结束后,仍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对他来说,这是一生中最不可错过的瞬间之一。 许闻见在无数人的注视中亲了他一口,而后就晕了过去。他这一晕吓坏了不少人,联盟主席急忙召来自己的随行医生进行急救,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是营养不良加上缺乏睡眠,简言之是当场睡着了。 连着近一个月,每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将脑力用到极致的许闻见睡了个天昏地暗,祝霆威始终守在他床边,甚至拒绝了主席的晚饭邀约。 当许闻见睡醒的时候,关于那场辩论以及他和祝霆威接吻的照片已经传遍了联盟,祝霆威歼灭疾行者的新闻在头版,他的新闻就并列在旁。 出于半个新闻人的身份,许闻见感嘆着,这群写报导的人实在太会抓眼球了,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他醒了没多久,罗云山就来了,依旧是老样子,一脸正经地走进来,仿佛不是探望他,而是要进来开会。 罗云山说:「关于之前那篇论文,我会澄清,是用了你的内容。还有,我不该说之前那些赌气话,在此向你道歉。」 说完,罗云山忽然后退一步,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 「你还是这么较真,我接受了。」许闻见笑了笑,玩笑道:「行了,你比我大,我万一折寿早死了怎么办。」 「别胡说八道。」罗云山下意识地管了一嘴,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没资格再说这种话了,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像酸甜苦辣咸搅和在一起。临走时,他又问:「关于那篇论文……只要翻出电子邮件的记录就能证明我抄袭了,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啊?哈哈哈,还可以走这个程序啊,可能是我忘了吧。」许闻见打着哈哈。 罗云山嘆了口气,道别离开了。 等他走到大门外时忽然明白,如果走举报的程序,等待他的只会是身败名裂和永世不得翻身。许闻见不可能没想到,而是不忍心。 罗云山脚步顿了下,一边往外走,心中的酸和苦一边漫漫地淹上来,走到围墙边时,忽然蹲在墙根的阴影处哭了起来。 他痛恨自己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只是嫉妒扭曲了他的心,让他毫无理智地出口伤人。但并不是那样的,他在此之前一直都把许闻见当做最好的朋友。 可是从今往后,他们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并肩作战了。因为背叛者没有资格做战友。 罗云山说到做到,他公开了一封道歉信,自曝了学术剽窃的错误,并且表示愿意接受监督和调查。 这导致他被禁止参与一切项目,周德林以自身作为担保才帮助他恢復工作。 对于许闻见来说,科研以外,还有更多棘手的事情等着他,比如周围突然变多的狗仔,比如震惊不已的亲爹妈,再比如自己尚未敢见的岳父岳母。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地下恋情」,更何况此时全联盟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和祝霆威的感情状况,无形中增加了很多压力。 徐荞是最担心的,她每天戴着墨镜,像保镖一样跟在许闻见身边,在他耳边默念:「跟祝霆威谈恋爱,就给老娘乖乖的,别再出去拈花惹草了!祝霆威不是你能玩弄的!」 第150页 「妈,我真没有,现在就是一心一意,你能不能别用最坏的想法来思考事情?」许闻见哭笑不得。 鑑于他不干不净的过往,徐荞充满不信任,还会唉声嘆气地说:「祝少将来咱家,我这个婆婆压力很大啊。话说我是不是该去提亲?啊,压力好大。」 「妈,你不会真想让人家入赘吧?」 徐荞噎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思考了几秒后,瞪着眼问:「你们,谁欺负谁?」 许闻见无奈地捂脸,「不管谁欺负谁,那也不会入赘啊!什么上古时期的思维方式啊……你最近在看古装片是不是?别看了!」 这让徐荞很尴尬,她确实在看地球年时期的电视剧,而现在,嫁娶观念早就消失了,平权的婚姻观才是现代人的观念。 「而且还不到结婚的时候。」许闻见又说。 「那你要想清楚。」徐荞说:「不喜欢的话就尽早断了,不是儿戏。」 「知道了!」 许闻见并非不想结婚,而是还有更多事情想做。跟罗云山鏖战的两天激发了他的科研兴趣,他每天都去研究院上班,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敬业。 在一番努力之下,他获得了联盟级的立项许可,并且顺利通过了心理评估,组建了一个人才齐聚的庞大项目组。 他一边完善着之前的研究,一边开发精神力进阶技术,他的技术开发有望应用于军队,被列为联盟最高等级的开发项目。 由于他突然迸发的工作热情,导致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而祝霆威也因为当初跃迁追击战出现了问题,忙着研究导致问题的原因。所以两人几乎好久都见不着面。 他们的各自淡定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淡定,某天早上,祝夫人造访许家,徐荞接待了她。 出乎徐荞意料的是,祝夫人的姿态非常低,不仅带了很多贵重的礼物,还频频提出要给许家的慈善机构捐款千万,甚至要将一颗遥远星系的小行星送给她。 这突如其来的壕砸,把徐荞给砸晕了,在她思忖着该如何回绝的时候,祝夫人忽然坐到她身边,亲姐妹一般拉住了她的手,恳切地说:「有什么顾虑,你就告诉我,尽管直说。我知道霆威做的有些过分,要是你不满意,我叫他自己来赔礼道歉。」 「啊?」 「唉,他那个私生子……」祝夫人痛心疾首,「我可以发誓,他不是那种私生活混乱的人,一定是一时头昏才搞出一个私生子来。你放心,等他们,那孩子由我来带,绝对不让小许受委屈。」 徐荞恍然大悟,原来祝夫人是为了这件事来道歉的,于是说:「我早就知道了。」 「那小许的态度呢?是不是生气不想再见霆威了?」 「哪有啊,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他已经接受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不就养个孩子嘛,他们乐意就行。之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以后能一心一意就好。」 徐荞腹诽着,自己儿子的感情黑歷史都能写一本书了,怎么好意思清算别人。私生子还能扔了不成,养呗,两个家庭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孩子。 祝夫人松了口气,又说:「小许真是很优秀的人,但是他们这样一天到晚分隔两地,感情也没有个保障。我问过霆威的意思,他很喜欢他,是想结婚的,不知道……」 「这……我还得探探口风才知道,只不过看他的样子,大概不想这么早结婚。」 「先订婚也行啊。」 「让我问问他吧。」 「好。我在中心区买了一栋房,离研究所近,方便小许上下班,他们俩也可以在那边落脚。」祝夫人又靠近了她一点,笑眯眯地说:「谭彦明最近准备开音乐会,我有两张贵宾票,听说你很喜欢他,送给你了。」 徐荞简直眼睛放光,回握住她的手,亲姐妹一样贴着她说:「好!姐姐,订婚的事交给我来说,这个婚能早订就马上订!」 等许闻见回家的时候,徐荞问了句:「你愿意跟祝霆威订婚吗?」 许闻见说:「当然愿意,但我还没问过他呢。」 「你认真想过了?」 「认真想过一万遍了。」 「不后悔?」 「不后悔。」许闻见很奇怪:「您今儿个是怎么了,叫我回来就问这个?」 徐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看音乐会,摊牌了,我是谭谭的死忠粉。」 「哈?」 过了没两天,许闻见在研究院里开会,刚结束会议,就有同事热情洋溢地过来说:「恭喜啊,许博士。」 「恭喜什么?」 「恭喜你订婚啊。」 「???」 很快,许闻见就在新闻上得知自己订婚的消息,但新闻里的照片,竟然只有徐荞和祝夫人的合照! 许闻见随即打电话给徐荞,这个一心只有音乐的女人很快就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没想到这种年代了,还让他体验了一把包办婚姻。 但是他并不生气,甚至对于祝夫人的态度松了口气。 他一边想着,穿过走廊到露台上,惬意地吹着风,给祝霆威打电话:「少将,恭喜你跟我订婚了。」 「同喜。」祝霆威问:「几点下班?」 「快了,准时下班的话还有五分钟。」许闻见看见一架飞行器在门口停下,不禁扬起微笑:「或者早退五分钟,悄悄地,不会有人发现。」 第151页 说着,他就换下衣服往外走去,祝霆威站在门外,被他扑了个满怀。 「难得啊,竟然来接我下班。」许闻见后退了半步,调笑道:「嵌在身上的训练服也换了,终于忙完了?」 祝霆威捏了捏他后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说:「忙完了,想见你。」 此时草丛里传来异动,祝霆威凌厉的目光扫过去,竟吓得一个人扑倒出来。许闻见认得他,是最锲而不捨的狗仔,每天坚持发他们的绯闻消息,到了敬业的程度。 「等一下。」许闻见挡住祝霆威,而后走到狗仔身边,问:「你有时间吗?」 狗仔害怕地点点头。 「帮忙把飞行器开回去吧。」许闻见把钥匙递给他:「你知道我们住哪,对吧?」 狗仔条件反射地点点头,紧接着又慌张地摇头。许闻见笑了笑,把钥匙塞进了他手里。 派完任务,许闻见拉着祝霆威往回走:「今天散步回去,你妈妈送的公寓离这儿不远。」 两人沿着步行道走着,祝霆威说:「关于订婚的事情,你要是觉得还不到时候,就不做数。」 「我其实也在想,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了呢?如果因为我的心理障碍而一直拖着时间,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没关系。」 「有关系。」许闻见说:「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该让那些错误横亘在我们中间。」 说着,他把在外衣兜里捏了很久的东西拿了出来——一颗有裂痕的琥珀。 他继续说:「在一个小摊上看见的,鬼使神差地买下来了。」 祝霆威很明白琥珀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符号,充斥着伤害和噩梦。 「为什么买这个?」 许闻见笑着看向祝霆威:「就是突然想到,曾经的那只小猫也叫琥珀,一直陪在我身边,保护我、照顾我,每天都贴着蹭我。我可以抱着它睡觉,摸它的肚子,我好爱它。」 祝霆威眼底流淌过一抹柔和,很多时候,他控制不了猫的本能行为,而且因为力量很分散,所以只能在琥珀身上留很小一部分,但是他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许闻见说:「我得谢谢我妈,要不是她这么果断,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祝少将,我们结婚吧。」 他的眼里仿佛装着那天在地球上看到的星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真的感到很幸福。 祝霆威忽然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枚戒指,在许闻见惊讶的目光中套进他的中指,而后深情地吻住他。 他每一天都在等待这个时刻,戴上戒指的一刻,永恆有了开端。 …… 三年后,精神力领域的研究形成爆炸性发展,而关于威利法公式的争议终于有了定论。 在于地球赤道文明殿堂上举办的颁奖仪式上,许闻见介绍了自己研究的内容,以及最终的成果——威利法公式变体。 后来这个公式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威利法·许闻见公式。 -------------------- 感谢陪伴,番外不定期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