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少女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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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百合] 《分不清少女的谎言》作者：贺文旖【完结】


    简介：我等你在前方回头


    而我不回头 你要不要我


    ——张悬《艷火》


    闵悦x程稀


    第1章


    八班的程稀火了，因为一杯奶茶。


    事情发生在九月的第二个星期一。


    傍晚时分，天色还未开始暗下来，高二教学楼下，许多学生刚吃完晚饭，三五成群从食堂漫步走着，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谈论什么趣事，也有同学抱着几本新买的教辅或闲书，一看是从书店那边过来的。


    不过是非常寻常的一天，直到几声尖叫划破长空。


    抱着书的同学怔在当场，人们停止了谈笑，望向新鲜的「案发现场」，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


    有的同学投出怜悯的目光，像是要当场做祈祷，有的就没那么有「良心」了，憋不住气在一旁笑出声来。


    只见男生头髮上、身上都是流动的奶茶，白色的校服慢慢被浸染成褐色，还有几颗黑色珍珠点缀在他的身上，与男生黑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相映衬，竟然显得有些好玩。


    离男生不过几步的闵悦也被波及，但还好只是裤子被溅到一点，没有对面的周泽凯那么狼狈。


    闵悦笑看着狼狈的周泽凯，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闵悦怎么能不幸灾乐祸呢？她还想送上几斤奶茶，好生感谢这位侠人义士呢？


    于是抬头看一看侠士姓甚名谁，只看见三楼正上方有一个短头髮的人飞快地躲了回去，连对方是女生男生都没看清楚。


    只知道那个方位，应该是八班的。


    闵悦收回目光，把一包纸巾递给周泽凯，看着他身上的奶渍，哂笑：「怎么说，你发毒誓还挺准的，这么快就生效了。」


    周泽凯接过纸巾的手停在半空，脸上很是不痛快，但自知理亏，没回话。


    「就这样吧，我们彻底结束了。」


    闵悦留下一个礼貌的笑，然后走过几个呆站在旁边看戏的同学，踏着晚自习铃声，隐没入这栋教学楼中。


    事情发酵几天过后，那天的事情传至整个高二年级。


    闵悦也知道了那天泼奶茶的侠士叫什么名字。


    「是八班的程稀，和周泽凯一个班的。」


    「程稀我知道，我和她高一一个班，她泼的？不可能吧？她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千真万确，八班有人说她后来还找周泽凯道歉来着，周泽凯气得没理她。」


    「所以真如传闻所说，因为程稀泼周泽凯奶茶这事，闵悦觉得周泽凯和别的女生藕断丝连，不清不楚，于是就分了？」


    「周泽凯长得帅花心谁不知道啊，他欠了风流债没还清楚就谈新的，闵悦知道了肯定得和他分啊！这票我站闵悦，大女主！」


    「不是？他们在一起才几天吧？周泽凯不得发疯？」


    ...


    传言传到闵悦耳朵里的时候，她一阵恍惚，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有些好奇，上诉所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然而没过多久，闵悦差不多知道了答案。


    周一下午体育课，好巧不巧，正好是高二二班和八班凑到一起上。


    有同学看见三位当事人出现在一个画面里，明里暗里，连连起闹。


    体育老师来了，看不明白大家脸上过于兴奋的表情源自哪里。


    考试考得好？刘德华要来开演唱会？最后他摸了摸自己新剃的头髮，总不能是觉得他新换的髮型帅吧？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你们今天状态不错啊。」


    体育老师人高马大，剃了个短寸，一只手叉着腰，皱眉瞧着两个班的同学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然后抬头看了眼悬在头顶的烈阳，悠悠说道：


    「那就加跑吧，男生三圈半，女生不变。」


    底下众人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回来，偷偷摸摸的八卦声慢慢转为正大光明的抗议声。


    「还要跑啊？以为天热就不跑了...」


    「能不能不跑啊老师!」


    「你们女生知足吧，我们还加半圈！」


    「不是吧，老师，还带偏心的啊？」一个男生嗓门大，冲破了其他声音小的抗议。


    体育老师嘴角带着笑意，看了那个男生一眼，一边走动着，一边眼神随意地看着这群躁动的学生，「对啊，偏心你们男生。」


    底下女生被这话逗得齐齐笑出声来。


    「和以前一样，不能跑的提前在我这报名，男生女生都可以报名。」


    「老师，我不能跑。」


    几个女生首当其冲，纷纷举手，体育老师也没问原因，原因他大概知道，爽快地点头默许了。


    只有一个女生举起的手，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慢慢走到女生的侧前方，带着点不太相信的眼神笑着问：


    「你怎么不能跑啊？」


    去年体育也是他带的闵悦，他记得闵悦可是在去年的运动会上拿了3000米一等奖的。


    「肚子痛。」闵悦把手放下来，坦坦荡荡地答道。


    体育老师点点头，随即补上一句，「那你们不能跑的，自己自由活动，先说好，回教室的不准闹腾，要是被隔壁班老师举报了，你们全得加跑。」


    「好~」知道要迎来烈日下的长跑，底下同学不甘不愿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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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老师看了看表，正准备说最后两字，一个男生打断了他。


    「老师，我也不能跑。」周泽凯个儿高，站在后头，直咧咧地看着老师。


    「怎么，你也是肚子痛？」


    底下哄然大笑，有的人看看周泽凯，又看看闵悦，脸上带着专业看戏吃瓜人的表情。


    「没...不是，我，」周泽凯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不定，「我上周刚做手术，医生交代最近不要剧烈运动。」


    「什么手术？」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手术。」周泽凯挠挠头，无辜地看着他，「就往肚子上开了刀。」


    「那的确是不能跑，」体育老师语气和缓下来，加重了声音说道，「还有谁和他这个情况的，提前说啊。」


    没过多久，体育老师捡起地上的茶杯往身后的小休息室走，跑步的去跑步，至于报名没跑的，有的去了书店，有的坐在草坪上聊天，还有的...被新鲜前任堵在操场铁门边。


    闵悦一只脚刚踏出网状的铁门门槛，一只手被人抓个正着。


    回头一看，果然是周泽凯。


    闵悦把手甩开，不耐烦地看着对方。


    「为什么不理我？还删我好友？」


    「为什么要理你？以及，我们还有当好友的必要吗？」


    闵悦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操场上，正在跑步的同学反过来将目光投到自己这边。


    周泽凯背对着跑步的同学，低头沉吟，不知道从何反驳。


    「...没必要这么绝吧，做普通朋友可以的吧？」


    「我不缺朋友，你缺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闵悦笑着说，语气诚恳。


    「行，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什么叫有意思呢？」


    闵悦依旧看着操场，只是目光一直锁定在某个人身上。


    她的视线收回来，落在周泽凯的眼睛上。身子也没再靠在铁网上，站直了些。


    「瞒一个当然不算有意思，你和你们班的程稀...」闵悦视线又瞥到跑道那边，话锋一转，「做人要诚恳。」


    说完，闵悦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离开。


    「你还是捨不得我吧？」周泽凯突然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语气坚定。


    闵悦止步，转身，果然，周泽凯面带胜利者的微笑，歪头看她。


    周泽凯步步紧逼，「你吃醋了，你还在意我？」


    「不好意思，」闵悦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了解我，我从来不吃醋。」


    闵悦说的是实话，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她没有为任何人争风吃醋过。


    「那你提我和程稀是什么意思？至少证明你还在关心我吧？」


    「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会好奇，自己和前男友感情存续期间，前男友和另一个女孩，哦不，多个女孩的『奇闻轶事』吧？」


    一大串话抛过来，周泽凯再次愣在原地，「我，我不是...」


    「你现在想要和我解释吗？」闵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听到他们是怎么说的？」


    「什么？」


    「我和程稀。」


    闵悦垂下眼，语气轻描淡写，「说你风流花心咯，招惹完别人，又谈了新的，结果人家不甘心找你算帐，泼你一身奶茶。」


    闵悦说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意望向前方的操场，女生们已经跑完，三五成群地站在一旁休息闲谈，依旧有好奇心重的，边说话，边把眼神撇到闵悦这边来。


    「你怎么看？」周泽凯又恢復之前含含煳煳的语气。


    「什么我怎么看？你自己的事，你不清楚么？」


    「行，那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破罐子破摔的语气。


    闵悦这才抬眼认真看他，像是震惊他的坦白，又或是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两双眼睛对峙，下午三点的烈阳打在他们身上，对峙的暗流间，仿佛流淌的是火山熔浆。


    闵悦率先败下阵来，目光挪至别处，哂笑道：「真的假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知何时，男生女生都跑完了步，三三两两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女生手挽着手，分流往操场两边的大门走去，大多数人带着八卦的神情，往闵悦这边的大门走来。


    「当然有关系。」


    周泽凯面对着闵悦，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人群朝他们慢慢走进。


    闵悦看见了程稀。


    短髮遮住她大半张脸，两只招风耳从发间钻出来，让她这个看起来安静至极，一不小心就湮没人海的人，很容易让人在人海中看到。


    程稀，程稀。


    她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过往记忆像海水潮涨，猝不及防地像她奔涌而来，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怎么会知道那个女生就是程稀，明明在此之前，她只是看见她在三楼阳台快速闪过的残影。


    短髮女孩脸色苍白，被身旁扎着马尾的女生挽着手臂，缓缓向他们走来。


    一步一步，像踩在闵悦的心跳上。


    她在心里打了一个赌。


    「我要追程稀。」周泽凯依旧在状况外，大言不惭地说道，「所以总得和你说清楚吧。」


    短髮女生停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们，她身旁的女生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成了o字型。


    闵悦笑了笑，丢下一句「随便你咯」，潇洒离开。


    她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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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你猜谁赢谁输？」


    「周泽凯完败邹政。」


    「什什什...什么？？程稀选了邹政？」


    ...


    不知不觉，因一杯奶茶引起的「血案」出场了第四位人物——高二八班班长邹政。


    程稀，闵悦，周泽凯，邹政，这四个人中除了程稀，其他三位在整个年级都是多少早有耳闻的。


    闵悦运动细胞好，周泽凯「渣名远扬」，邹政理科大神。


    只有程稀，在捲入旋涡之前，只是一个默默无闻地努力学习，维持班上前十名的安静女生。


    程稀话少，即使下课，她很少转过身挤入人群中闲聊，除了去厕所，就是呆在座位上看书做题，偶尔也会有人找她说说话，但话题很快转到「这道题怎么做？有没有更简单的解题方法？」中。


    因此，有意思的是，因为她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程稀从两个人之间选择了邹政」的传闻，她这个当事人，却是最后几个知道的。


    「所以你真的不喜欢周泽凯对吗？」


    回寝室的路上，同寝室好友陈糯糯怯怯地问道。


    还没等程稀回答，又着急补上一句，「那你千万别答应和他在一起。」


    程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此刻她脑袋一团糟，仿佛五颜六色的毛线团纠缠在一起，混乱不堪。


    陈糯糯是喜欢周泽凯的，她知道。


    只是程稀不知道为什么周泽凯对她的态度突然大转180度。


    那天的奶茶，其实是她不小心，当时刚和陈糯糯吃完晚饭，她拿着奶茶和单词卡片在走廊上记单词，晚自习前的教室总是格外吵闹，相反走廊上要安静许多。


    奶茶的坠落就发生在一瞬间，当时班上有同学叫她的名字，叫了好几声她才听见，慌张地朝声源转过身去，手臂就不小心碰到了那杯只喝了三分之一的奶茶。


    然后，楼下的一阵尖叫声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看到一身奶茶渍的狼狈男生，和他身旁扎着高马尾，冷眼看着他的高个女孩，高个女孩突然抬起头，将目光转过来，程稀几乎是本能地退后几步，躲开了。


    意识到自己的奶茶泼了周泽凯一身，程稀有找过他，想跟他道歉，结果对方根本不领情。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操场上的那句「我要追程稀」又将她重新捲入旋涡之中。


    再之后，就是上周的换座位事件。


    班主任老李在白板上投出自己安排好的座位表，底下传来阵阵哀怨声，程稀看了眼白板，她和邹政依旧是同桌，位置往后挪了两排。


    老李用板擦使劲拍了拍桌面，示意大家安静，用颇为善解人意的语气说道：


    「要是有不满意座位的同学，可以来找我，要是有自己心仪的座位的同学，也好办，」


    老李笑眯了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开始躁动的同学，「只要对方愿意跟你换，你们就可以换，咳咳，这就要看你们自己人缘怎么样了啊...」


    话音刚落，就有部分同学离开自己座位，去跟别人谈判去了。


    周泽凯就是其中一位。


    他风风火火地走到第一排，叩了叩邹政的桌面，「你位置让给我吧。」


    邹政看了他一眼，然后斩钉截铁地答：「不让。」


    这对话多少有些火药味，周边同学再看上一眼新的座位表，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邹政的新同桌还是程稀，大家顿时有了兴致，书不理了，桌子也不搬了，停下来，看戏。


    周泽凯没想到这么快碰了钉子，语气软了些，开始讲歪理，「我语文成绩不好，想跟语文课代表一起坐，提高成绩。」


    剩下没说的话是，你邹政作为班长，不能这么小气，不同意吧。


    「不好意思，」邹政歉意地笑了笑，「我语文也不好。」


    说完，继续低头整理书籍。


    周围的同学乐了，视线在三人脸上轮流落下几秒。只见周泽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邹政没事人似的收拾东西，第三位当事人程稀的额头好像冒出汗，整个人紧张兮兮的。


    「那你愿意和我做同桌吗？」周泽凯没死心，转变攻略对象。


    程稀话少人好说话，班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再加上之前「程稀因爱生恨泼奶茶」的传闻，同学们暗地里开始下注，她说「愿意」的可能性极大。


    教室里，桌椅和地板摩擦，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噪声，头顶的电扇毫不疲惫，唿啦啦地转着圈，围在程稀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笑着打赌。


    程稀低着头没说话，她知道周围有十几双眼睛盯着她，握着书嵴的手开始沁出汗来。


    「她不愿意。」邹政靠在椅背上，语气冷冽。


    「她愿不愿意，你又知道了？」周泽凯当即呛回去。


    「我——」这时程稀抬起了头，飞快瞥了眼周泽凯，又看向白板上的座位表，原本白皙的脸庞因为紧张更显苍白。


    「我就按班主任排好的位置坐吧。」程稀慢吞吞地说完这句话，好似在心里长吁一口气。


    话音刚落，赌对了的同学抑制不住地拍手欢唿，周泽凯面色如土。


    邹政无视众人，帮程稀将桌子搬到第三排，然后将自己的桌子移过去，拼到一起。


    上课铃适时响起。


    闹剧收尾，然而，流言却从此刻开始，最终变成「她从两人之间选择了邹政」的传闻传到程稀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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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好像慢慢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飞驰而去。


    和流言里的第四个主角闵悦第一次打照面，是在周五放学的傍晚。


    每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陵城一中高一高二的学生踩着铃声，就涌出了，高三年级惨一些，眼含泪水地看着学弟学妹放假回家，因为明天还要上一天课。


    本来程稀也该是踏着下课铃出校门的一员，结果临放学前，语文老师将几本教学资料放到她的桌子上，让她下课后放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也没说前因后果，程稀猜，也许语文老师也是回家心切吧。


    送完资料回来，偌大的校园空荡了不少，也不復以往的喧闹，抬眼望去，只有高三那栋教学楼和零星的办公室亮着灯。


    收拾好东西走出高二教学楼，才发觉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从穹顶一颗颗倾落下来，几滴正正好好落在她头顶，沁出丝丝凉意。


    程稀慌忙捏了捏书包两侧，空的，然后想起应该是前几天留在宿舍了，想着现在会宿舍也麻烦，雨势还不算大，她一手扶住书包，另一只手遮住头顶，小步跑起来。


    雨滴落在万物上的声音，白色球鞋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奔跑的声音，保安叔叔站在门口，喊着「雨要下大啦，快走快走」的声音...


    在视线被雨打湿，逐渐朦胧的时刻，程稀的听觉仿佛被激发，周遭的声响被放大，再放大。


    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步伐应该迈得很大，踩在水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然后节奏骤然停止，纷乱的喘气声取而代之。


    程稀也停住步伐，抬头望去，首先攫住她视线的，是头顶那把十分吸引眼球的雨伞。


    雨伞是黑色底，但和大多数雨伞不一样的是，黑色底上，画满了各式各样可爱的卡通人物。


    正要挪开目光看一眼雨伞的主人，身旁的人喘匀了气息，语气带着笑，对她说：


    「程佳汐，好久不见。」


    程稀整个身体顿时僵住，她眨去眼睛里的雨水，用雾蒙蒙的眼睛看清身旁的这个人，然后垂下目光，去看雨滴坠落在地面上，又弹起来。


    「对不起，我想你认错人了。」程稀的声音很小，不知道是被雨声盖住，还是她本来说出的声音就这么小。


    「不会吧...」闵悦歪了歪身子，仔细盯着程稀的面庞，像是在求证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刚刚叫的「程佳汐」。


    程稀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不自在地往另一个方向撇，终于，闵悦结束她长久的凝视，站直身子，雨伞倾向程稀那边。


    「我找到了证据，」闵悦语气得意，嘴角拎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在雨幕中发着光。


    雨势越来越大，成千上万的雨滴砸向伞下这一方天地。


    闵悦握住雨伞的手更紧了些，盯着程稀躲闪的眼神说：


    「我没认错人哦，你改了名字对不对？」


    第3章


    两人同时停下来，站在夏末的一场大雨下。


    长久的沉默，周围是雨落声，鸣笛声，汽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水声，在这样喧嚣且寂静的时刻，闵悦在静静等待身旁女生的答案。


    亮着「245」红色灯牌的公交车缓缓从两人眼前经过，即将停在右侧不过百米的公车站台边。


    程稀这时才抬了头，声音和她此刻的表情一样冷，「对不起，你记错了。」


    还没等闵悦反应过来，程稀跑出伞下，跑进朦胧的雨幕中，白色球鞋一下一下踩在积水的地面，踩出一圈圈涟漪。


    闵悦后知后觉地在她背后喊「喂，程佳汐！」。


    女生的步伐越来越快，最终跳上245路公交车，消失不见。


    *


    闵悦回家的第二天，耳朵痛，鼻子堵，嗓子哑，一开口就像是老了八十岁。


    悲催地感冒了，闵悦索性躺了回去。


    老妈冯女士气势汹汹地走进她房间，本想批评她赖床不起，看见闵悦苍白的脸色，摸摸她的头，顿时吓得有如惊弓之鸟，拉着她就要去医院。


    闵悦没说话，将温度计拿给冯女士看，37.5，低烧，言外之意是不必去医院。


    冯女士会意，立马找来退烧药，消炎药，感冒药，还有一杯热水堆在她床边。


    嘱咐她吃药，然后又跑去厨房忙活，给她煮粥。


    闵悦靠在床上，反思自己怎么就会感冒了呢？那场雨下得很大是不错，不过也没有淋到她啊，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程佳汐，她淋着雨回去的，会不会感冒得更严重呢？哦，她说她不是程佳汐，但是...


    闵悦脑袋又一团乱麻，昨天她就在想她到底是不是程佳汐，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说谎，而如果不是，但，怎么可能不是呢？难道是两个人长得很像？但也不至于名字也这么像吧？


    于是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最后在梦里都梦见了她。


    准确来说，是梦见了小时候的她，在梦里，闵悦和她挤在一张长桌上写作业，闵悦写几道数学题就说自己不会写，然后就问旁边的程佳汐，问着问着，就开始说废话，比如舅舅掉到田埂里，变成了泥人，但是捡了两条鱼，再比如我弟弟太笨啦，数学只考了个位数...程佳汐当然也会不耐烦，停下笔吓唬她说，你再不认真听的话，我就不教你了...


    吃完几片退烧药，闵悦感觉自己的脑子清楚了不少，然后脑袋中像是闪过一道白光，有一个人应该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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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做题突然有了灵感，闵悦感觉整个人容光焕发，她拿出手机，搜索「许庆华」。


    搜索栏下面弹出「许庆华（表弟）」。


    点进对话页面，果断髮出一个「在？」的表情包。


    大概八年前，爸妈因为工作的关系，将闵悦寄托在小镇上的姥姥家。就这样，快满八岁的闵悦在小镇上度过她的小学二年级，日常生活就是和表弟许庆华打架，然后找隔壁的姐姐程佳汐帮她撑腰。


    手机震动了一下，许庆华单刀直入，「找我干嘛？」


    「你还记得程佳汐吗？」闵悦也没绕弯子说废话。


    「记得啊，怎么了？」对方回应迅速。


    「你知道她改名了吗？」


    「改名？没听说过啊？」


    两方同时沉默，末了，许庆华又回：「不过，大概在你走了一年后吧，他们家就不在镇上了，之后也一直没回来过。」


    「搬走了？为什么？」闵悦想起她妈妈好像是镇上的老师，按理说除非换到其他学校任职，不然不可能搬家。


    「这个事吧...」对方打下这几个字，许久没有回覆，好似在斟酌接下来的话是不是应该说出来。


    「你知道她妈妈吧？」许庆华问。


    闵悦突然有种莫名的紧张，手指按键的速度慢下来，「知道，和她妈妈有什么关系吗？」


    「她妈妈去世了。」


    「我觉得这应该是她搬家的原因吧。」


    「她那学期没读完，就回家了，也很少见她出门，至于她有没有改名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不久后他们一家就搬走了。」


    ...


    周一上学，闵悦感冒还没好，冯女士心疼她，一大早开车把她送到学校门口。


    看着空空荡荡，路上没几人的校园，闵悦更觉得冯女士跟她有仇。


    她没病的时候都是踩着点来的，怎么会让一个病号大老早的，提前半小时来上早自习啊，闵悦哀嘆。


    下了车，扯着虚假的笑容和冯女士告别，然后立马打了几个喷嚏，可能老天听到了她在骂人吧。


    一边揶揄着老天可真尽职尽责，一抬眼，就看见了前方背着雾霾蓝色书包的短髮女生。


    只是背影，闵悦也一眼认出了她。


    只是这回，她没有莽撞地冲上前去，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后头，踩过一个又一个格子砖。


    早上六点多的晨风慢慢吹散空中的薄雾，也轻轻吹拂着女孩的短髮。


    两栋教学楼矗立在前方，像一个庞然怪物，岿然不动。零零星星的教室亮着白色灯光，偶有一两间教室突然褪去黑暗，散发光芒，那证明空荡的班级终于来了第一个同学。


    闵悦抬头往三楼最左边的教室望去，不见灯光亮起，又看回前方的女生，她应该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吧。


    空无几人的校园里，短髮女生两手揣进校服兜里，微微低着头，一步步走近这冷冰冰的建筑物，几片泛黄的落叶在鞋下破碎，周围的鸟鸣声像是在为落叶做最后的哀悼。


    女生背影单薄，如一叶扁舟，孤独地航行在浩瀚寂寥的海上，像是微弱的风也能影响她的轨迹。


    闵悦在后头亦步亦趋，步子落得轻而慢，尽量不惹出一点声响。回想起小时候，她们班放学慢，她总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大着嗓门喊她的名字，步子落在地面上砰砰响，生怕不惹她注意。


    她歪着头回想，回想小时候的程佳汐和眼前的这个女生有哪些相似之处。


    一桩桩证据在心里排列开来，然而一座绕不过去的大山又令她却步。


    「她妈妈去世了...她那学期没读完，就回家了，也很少见她出门...」


    想到这里，闵悦看着女生最后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停下脚步。


    她自私地想。


    最好她不是程佳汐。


    最好不是。


    *


    十一小长假前夕，学校的氛围开始变得浮躁，许多学生每天起来第一件事不是睁开眼睛，而是掰着手指数一数离假期还有几天。


    所以当闵悦发现第二天就是十一的时候，第一次不用按掉闹钟，自觉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到了学校之后，闵悦敏锐地感觉到，学校里洋溢着一种按耐不住，已经满溢出来的欢喜气氛，所有同学都乐乐呵呵的，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老师们也心知肚明，眯着双眼和大家一起乐呵。


    但体育老师就不同了，站在炎炎烈日下，一声令下，狠心地让大家跑圈。


    讨价还价不成，再看看体育老师铁面如包公，有同学断言：老师被甩了，我们今天是逃不掉了，跑吧。


    二班、八班的同学做了下热身，开始不情不愿地跑起来。


    硅胶跑道上，一大群学生分散开，慢慢在跑道上流动。


    闵悦落在稍后面，速度很慢。有超过她的同班女生，转过头看她一眼，眼神惊愕，像是不相信自己能跑得比她还快。


    闵悦没在意，被许多人陆陆续续超过，最后她成了最后一个，前面是程稀。


    一开始，闵悦并没有想跟在程稀后头跑，她是无意中看见她跑在前头，两条腿像是受了蛊惑似的，愣是不忍心超过她，就这样跑着跑着，莫名其妙地成了队伍最后一个。


    开始有男生超过了她，边往前跑，边转身看她，吹了声口哨，笑着说「悦姐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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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白他一眼，白眼还没完全收回来，前面的女生回了头。


    两人视线交汇，程稀的脸颊通红，眼神带着好奇与探究，闵悦到底是有些心虚的，率先低下了头，然后跑步的步伐更慢了些，又装作有些难受的样子。


    假装自己跑在她后头是合情合理，绝非故意。


    等闵悦觉得自己戏演得逼真了，才敢抬眼去看她，结果这一抬头，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象。


    程稀倒在草坪与跑道的交界处，蜷缩成小小一团，脸色苍白。


    闵悦跑到她身边，把她轻轻扶着坐起来，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你怎么了？」闵悦着急地问。


    她抬头撇了眼刺眼的日光，担心她会不会是中暑了，于是用手帮她挡住一点阳光。


    「我没事，」程稀支起身子，用气声回她，然后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应该是那个来了。」


    「哦`」闵悦觉得有点尴尬，然后又问她：「你是不是肚子疼？我帮你去跟老师说一下。」


    程稀没有否决，闵悦就当她默认了，正要加速冲进休息室，衣袖却被一只手默默扯住。


    「你...」程稀白皙的脸庞泛了点红，耳朵更是通红，她眼珠子不自在地看着别处，然后小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件衣服？」


    「找件衣服？」闵悦没有get到她的意思，反问:「你冷？」


    话一出口就又明白了。


    这回换作是闵悦脸庞红了个彻底，「哦——我明白了，我去给你拿，你等我。」


    等再回来时，闵悦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拿着矿泉水，鼻尖沁着汗珠。


    她把水拧开递给程稀，然后将校服展开，从她背后围住，然后将两只袖子打结，做好这些事，闵悦笑眯眯地看着程稀，像是凯旋的骑兵。


    「我跟体育老师说了，我送你回教室吧。」


    程稀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来，刺眼阳光照在她脸上，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两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闵悦让她等一下，没过几分钟，又跑到她面前，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胶袋。


    到了八班教室门口，闵悦将手里的黑色袋子递给她，程稀默默接下，眼眸晦涩。


    「上次不好意思，把你认成我一个朋友了，你...有点像她。」


    闵悦笑容明媚，站在阳光下，和教室里的，全然置身于暗处的程稀隔着一步之遥。


    程稀目光像是落在闵悦身上，又像是越过她，落在别处。


    良久，她嘴唇紧抿成一线，不置一词。


    闵悦又笑了笑，朝她挥挥手，就转身离开。


    就是在这时，程稀往前走了一步，光影将她分成了两半，一半仍在暗处，一半在金黄色的阳光下。


    程稀喊住她，喊的是她的名字。


    吊顶电扇在她后方唿啦啦地转着圈，书页翻飞，她的短髮也不安分地在她身后跳舞。


    「对不起。」


    闵悦停住脚步，早在她叫她名字的时候。


    没有转过身，她在等程稀为这一句「对不起」做一个详细的註脚。


    「你和周泽凯，我不是故意害你们分手的，我和他没有恩怨，那天的奶茶只是一个意外，我想——」


    闵悦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嘴角带着笑，好像在嘲笑她这一大串没头没脑的自白。


    「我还以为，」闵悦顿了顿，眼里晕开笑意，「你要为雨天的事道歉。」


    「...不好意思，你真的很像我一个朋友。但我想是我认错了，她比我高一级，现在应该读高三才对。


    「至于那天的奶茶，我想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帮我报仇雪恨。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


    问句一出口，程稀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下一秒，又黯下去。


    微不可觉地唿出一口气，程稀退后半步，退进黑暗中。


    「对不起。」


    第4章


    「对不起，我没有多余的时间交新朋友。」


    夜晚回到家里，闵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忆这句话，回忆她当时的表情，她的语气，以及她那张清冷白皙的面容。


    怎么就会拒绝呢？闵悦想不通这个理，也不是要她上刀山下火海的请求，只是问她能不能做朋友，有空可以一起玩而已。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请求，就被狠心地拒绝了，闵悦郁闷不已，越想越气。


    于是十一的第一天，闵悦起了个大早，天还蒙蒙亮着，月亮还没下班，她走到蒋阳家的别墅，给他打电话。


    「闵悦，你有毛病啊？」蒋阳打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她，只想骂人。


    「陪我去跑步。」


    「不跑。」蒋阳翻了个大白眼，就势要关门。


    「我把那件事告诉你妈。」


    「跑。」


    闵悦计谋得逞，靠在门边乐不可支地看着他，谁叫她捏住了他的把柄呢。


    蒋阳不情不愿地换了双跑鞋，两人这就上道开始跑起来。


    闵悦和蒋阳住的是一个别墅区，两家就住斜对面，闵悦有时候在自家阳台上，还能看见蒋阳光着膀子游泳，他游泳的技术十分不可恭维，每次下水，都跟游泳池被炸了似的，水花四溅，溅到他无辜的妹妹身上，被他妹追着打。


    两人沿着别墅旁的湖边跑步，偶尔会遇上几个正在跑步的中年人，一看就是生活自律健康的成功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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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觉得你有毛病，要不就是疯了。」蒋阳气还没消，依旧嘀嘀咕咕不停，和那早起的鸟儿一样。


    「锻鍊身体，才有好成绩，好未来，你懂不懂？你看看他们——」闵悦用目光示意面对面跑来的「成功人士」们。


    蒋阳嘁了一声，「这成功人士我是当不来，我只想睡觉，把我那美梦续上。」


    「真出息。」


    两人跑过一个拐角，早晨静谧的水泥小道上，几只觅食的鸟儿被跑步声惊跑。


    「诶，我问你，」闵悦突然间开口，边喘气边问，「如果一个人想要和你做朋友，你会答应吗？」


    「会吧。」蒋阳补充：「一般情况下。」


    「那什么情况下，你不会答应呢？」闵悦思索了一会儿又问。


    「...除非我特别讨厌他吧，谁要和讨厌的人做朋友？」


    闵悦静默地跑着，许久没接话。


    蒋阳看了她一眼，又瞥一眼，贱兮兮地笑着，「怎么啦，被哪位拒绝了好友申请？」


    然后又环视四周，依旧贱兮兮的，「这四周没人，你可以放心哭，我帮你把风。」


    「就知道幸灾乐祸。」闵悦踢他小腿一脚，蒋阳「哎呦」一声，夸张地离她半米远。


    「谁呀，谁敢拒绝我们闵大小姐，」蒋阳大着嗓门，乐呵呵的，「我还挺好奇的。」


    「不告诉你。」


    「你喜欢的人？」


    「不是。」


    「那你崇拜他？」


    「没有。」


    「那你为啥非要跟他做朋友啊，还郁闷兮兮的，不像你的风格。」


    是啊，为什么呢，闵悦也不懂，转头问他：「我应该什么风格的？」


    「你是那种，」蒋阳又凑了过来，「想和谁做朋友，就能把对方绑来跟你结义的人。」


    咳咳，这么强势吗，闵悦也没敢回答，这种事她的确可以做得出来，但只限于对男生，对女生，她怕把别人吓哭。再说了，程稀一看就是很容易偷偷躲起来哭的女生。


    「不行，我做不来这事。」


    「哟，大小姐改邪归正啦，稀罕事，可喜可贺啊！那能不能忘了我那事，别动不动拿来要挟我？」


    闵悦白他一眼，笑脸嘻嘻：「没门。」


    两人绕着湖跑了一圈，各回各家吃了早饭，然后商量着一起去看国庆新上映的电影，蒋阳妹妹蒋漫闹着也要一起去，蒋阳拗不过，问闵悦能否多带一个人，闵悦知道是蒋漫，欣然接受。


    当三人在别墅门前汇合，正要整装待发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看到闵悦出来，蒋漫站在她家门口，时不时往里面张望，逐渐变成苦瓜脸。


    「走！」蒋阳兴致昂扬地要出发。


    闵悦也拉着蒋漫准备走。


    蒋漫步子没动，这才扭扭捏捏地问，「悦悦姐姐，欢欢不一起去么？」


    「啊——」闵悦一时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我叫她了，她说要写作业，所以不去。」


    蒋漫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焉焉的，不復刚出门时生机勃勃的样子。


    「放假第一天就要写作业呀。」蒋漫一脸郁闷，小声嘀咕道。


    闵悦给站在一旁的蒋阳递眼色，像是在说，你的妹妹，快来哄哄啊！


    「你们闵家怎么都这么毛病啊，」蒋阳有些无语，「一个放假第一天，一大早去跑步，一个放假第一天，一门心思想着做题，就捲心菜一家人呗？」


    「不许这么说她们！」蒋漫努着嘴，生气地看着蒋阳。


    「不是？」蒋阳气笑了，「到底谁是你亲哥啊？」


    眼看着这两亲兄妹要在闵家门口吵起来了，闵悦赶忙救火，「那个，小漫，我再去问问欢欢，国庆有七天呢，干嘛非要今天做作业！」


    蒋漫重重的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等闵悦再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比她矮半个头的短髮女生，女生表情冷峻，像是不甘不愿被人拉出来的。


    蒋漫看见闵欢，眼睛瞬时亮了起来，使劲地跟她招手，闵欢依旧是那副冰山面庞，只是点头示意了下，再无多余的表情。


    看见妹妹被拿捏的样子，蒋阳欲哭无泪，怎么的，蒋家人就只有被闵家人拿捏的命运吗？


    四人组看完电影出来，蒋漫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当然，都是对闵欢说的。


    两个「大人」看了两个多小时的大长片，根本不想说话，只想找个地方买水喝。


    来到一家奶茶店门口，蒋阳询问两个小朋友想要喝什么，寻得答案后，就去点单。


    闵悦听着蒋漫一直在说话，跟唐僧念经似的，便走到三楼商场中间的栏杆边上，避免被念经念得头大。


    闵悦趴在栏杆上，看楼下人来人往，十一国庆的海报，琳琅满目，张贴在店门口，悬挂在楼梯边，甚至有被吊在空中的，到处都是一片红色，看得多了，便也觉得不新鲜了。


    视线一偏，便看到了对面电玩城门口的帕丁顿熊，没过多久，就见到蒋漫拉着闵欢，跑到那只带着笑脸的小熊旁边，蒋漫很开心地接过帕丁顿熊递给她的传单，然后让闵欢也站在她旁边来，准确来说，是站到帕丁顿熊旁边来。


    闵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她还挺乐意看自己的冰山妹妹被人拿捏的样子。


    闵欢不情不愿地站在帕丁顿熊旁边，表情像是在说「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傻的事」，没过一会儿，她还得配合蒋漫露出笑容，对着小天才电话手錶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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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蒋阳拎着四杯奶茶走过来，就看到闵悦莫名其妙的笑容。


    「笑啥呢？跟傻子似的。」蒋阳把她的奶茶递给闵悦。


    「我们过去吧，」闵悦满脸笑容，指着电玩城那个方向，「她们在那边。」


    奶茶正要给她们，蒋阳就被蒋漫拉过去，「哥哥你帮我们拍照片吧，我自己拍总是拍不好。」


    「哥给你用手机拍。」蒋阳把奶茶递给闵悦，刚掏出手机，就被拒绝了。


    「我不，我就要用这个拍，我要用我的小天才拍。」


    蒋阳无语，只能依着她。


    连续拍了好几张，蒋漫都不满意，闵欢笑得脸都僵了，像个机器人，闵悦乐得看妹妹这个样子，站在一旁幸灾乐祸。


    「那你要我怎样拍嘛，这张不挺好看的？」


    「我不要你给我拍了，」蒋漫又过来找闵悦，「姐姐，你帮我们拍吧。」


    闵悦应声帮她们拍了好几张，蒋漫终于满意，然后还不忘怼一句蒋阳的拍照技术好烂。


    蒋阳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没辙，闵悦站在一旁，拍了拍蒋阳的肩膀，以示安慰。


    最后依旧是在蒋漫的提议下，四人组一起和帕丁顿熊拍了张照片。


    拍完照，蒋漫还拥抱了那只帕丁顿熊，认真地说谢谢你，帕丁顿熊点了点头。


    四人组下一站是电玩城，一口气买了两百块的币，大部分花在了抓娃娃机上，结果抓到的没几只，还都是闵家两姐妹抓到的。


    闵欢抓到一只皮卡丘时，蒋漫开心地蹦了起来，然后问她能不能送给她，闵欢也没说话，就把那只皮卡丘送给了她。


    等到闵悦抓到一只小猴子时，蒋阳照葫芦画瓢，说这只猴子跟自己长得蛮像的，能否相送，闵悦嬉皮笑脸，最后冷血拒绝。


    蒋阳不甘心，又去问闵欢，闵欢还没说话，蒋漫就站出来了，说这是欢欢好不容易抓来的，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欺负小朋友，应该自食其力，自己去抓呀！


    蒋阳泪崩，第886次觉得自己妹妹应该是捡来的。


    两百块的币霍霍完，几人准备一起打道回府，蒋阳觉得自己是四人中，食物链最底端，一个人郁闷地走在前头，忍住不让泪流出来。


    还没出玩具城门口，只见门口有人吵架，说是吵架也不对，其实是一个男人在指着刚才那只帕丁顿熊，单方面的破口大骂。


    「是不是有病啊你？怎么弄的啊？」


    「怎么解决吧你说，是你的责任，大家都看见了啊，你们谁负责，把他找来！」


    见那只帕丁顿熊站一旁不说话，只是弯腰道歉，男人一气之下将它的头套扯下来。


    「怎么？敢做坏事，还怕被人看啊？」


    帕丁顿熊的头套被扔到地上，露出里面女生苍白的面庞。


    「程稀？」


    蒋阳站在前面，停住了步伐，然后跑了过去。


    听到蒋阳念叨的名字，闵悦往前走了几步，对上泪眼朦胧的一双眼。


    第5章


    「怎么了怎么了，这位大哥？」


    蒋阳跑过去，连忙拉住男人拉扯着帕丁顿熊的手。


    闵悦也跑到他们身边，挡在程稀面前。


    男人斜睨他们一眼，「怎么？你们一伙的？」


    没等两人回话，男人将一个碎屏的手机伸到他们面前，「她刚把我手机撞碎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这？」蒋阳挠挠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周围看戏的人也盯着他们几个，像是站在男人那边。


    「对不起。」程稀在后头低声说，声音似带有哭腔。


    「啊对不起就完了？」男人气急败坏，浑身散发着怒气，「我这手机新买的，现在开机都开不了了！」


    有正在看戏的人开始附和道：「把别人手机弄坏了，该赔钱赔钱吧。」


    程稀咬着牙，迟迟没说话。


    「你想怎么办呢？」闵悦开口问。


    「赔我五百块。」男人斩钉截铁，「我这手机两千多新买的。」


    闵悦看了眼那碎屏手机，沉吟一会儿，「可要只是屏幕坏了呢？换屏也不需要这么多钱。」


    「手机都打不开了，还只是屏幕的问题？」男人气势汹汹，恶狠狠地瞪着闵悦，「五百我都嫌少了，是看你们年轻，特意少要了！你们赶快拿钱，别在这浪费我时间，今天过节我还赶着回家！」


    「那就先看看监控吧。」闵悦瞥了眼从楼梯上来的保安，淡声说道。


    程稀抬了头，眼眶红红的，但一滴眼泪也没落下来。


    「看什么监控，难道我还讹你们小孩子不成？」


    「也不是这样，」闵悦笑着说，「只是要赔钱，也要赔得清清楚楚不是，看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见保安朝着人群走来，闵悦垫垫脚朝他招手，「叔叔，我们——」


    话音还未落下，男人气得狠狠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几句，然后从人群中挤出去，跑了。


    保安信步走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


    闵悦把前因后果说给保安听，最后还给出提议，刚那个穿灰色衣服的男人可能是碰瓷的，惯犯，最好调调监控，仔细查查。


    事情结束，在场观众散了场，只剩下四人组和没有毛茸茸脑袋的帕丁顿熊——程稀。


    「我去，你怎么看出来的啊？」蒋阳还没回味出来闵悦刚才那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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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递给旁边程稀一包纸巾，悠悠答道：「我也是随便一诈，没想到...」


    闵悦耸耸肩，没想到误打误撞把他直接诈跑了。她当时看着男人急切的样子，第一直觉就是有问题，然后其实她刚说的那句话也是真心的，就算要赔钱，也要赔得清楚嘛，说不定根本不是程稀的错呢。


    「是他自己从后面撞上来。」程稀为自己解释道。


    「你刚才怎么不说啊？」蒋阳急切地问。


    「你们来之前...」程稀轻声说，「我就说了，他一口咬定是我撞坏的，我...」


    「没事没事，」闵悦大大咧咧安抚道，「现在回想起来，那男的演技有点拙劣了啊。」


    「跟你一样。」闵悦拍了拍一旁的蒋阳，明目张胆地嘲笑。


    「对，我哥可不会演戏了，」蒋漫在一旁「递刀」，「他每次假哭跟杀猪似的。」


    几人站在同一阵线，哦，现在多了个程稀，一起「耻笑」他。


    蒋阳气得几乎想要暴走。


    然后又被闵悦一句话拉了回来，「你们认识？」


    闵悦的视线在蒋阳、程稀之间游移。


    「我们一个班的，程稀是我们班语文课代表。」


    程稀随着他的话点点头。


    闵悦突然像是脑袋开了光，想起蒋阳也是八班的，只是从没有把他和程稀联繫在一起。


    「这么巧的。」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的？」蒋阳靠在栏杆上，分别看了两人一眼，假装随口问道。


    让蒋阳好奇的是，这两个和周泽凯多多少少有关系的人，按道理应该是仇人才对，可根据刚才闵悦挺身而出的情形来看，倒像朋友。


    「我们...」这句话属实把闵悦难倒了，无数藉口在脑海中跑动，终于心生一计。


    「我和程稀结成了盟友。」闵悦上手挽住程稀的肩膀，让她的谎话显得更可信些。


    程稀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呆愣愣地被人挽着，没接话。


    「盟友？」蒋阳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们一眼，顾及到两个小学生在场，故意放低了声音，「对付周泽凯的？」


    闵悦点点头，给他使了个「知我者莫若蒋阳」的眼神。


    蒋阳会意，「那他多少有点惨，被泼奶茶还不够。」


    「跟谁一边呢？」闵悦抬起下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应该和我们一边的，支持我和程稀！」


    「那可不一定，」蒋阳贱兮兮地耸耸肩，「说不定我那天不高兴了，就告诉他，你俩组合了者联盟。」


    「咳咳咳，」面对对方的要挟，闵悦丝毫不慌，先是看了眼蒋漫，再把目光落在蒋阳身上，「你跟那个徐...徐什么来着，哦，徐——」


    蒋漫一脸狐疑地盯着她哥。


    「闵悦！」蒋阳立马止住话头，双手合十，然后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得，我一句话不说，你俩爱復仇谁復仇谁，除了不要復仇我。」


    蒋漫像看智障一样看着她哥。


    闵悦的手腕搭在程稀肩膀上，笑得肩膀发抖。


    「他是不是在你班也这么傻的啊？」闵悦侧过脸看程稀，眼里带着笑意。


    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闵悦的唿吸打在她脖颈处，程稀有些尴尬地挪了挪步，于是在路人看来，一个没有戴头套的帕丁顿熊迈着小碎步，几厘米地移动着，有点可爱。


    「我...我和他不熟。」程稀耳朵泛了点红，最后憋出这么一句。


    闵悦笑得更放肆了。


    只有蒋阳受伤的国庆节达成了。


    几人道别的时候，闵悦使了个小计谋。


    她把妹妹闵欢拉到一旁说悄悄话，拾掇她以把刚才拍的照片很好看，要发给程稀为由，加她的联繫方式。


    「好傻，」闵欢听完，冷冰冰地评论，「我不去。」


    「必须去。」


    「我要回家。」


    「求求了，你就帮我这一回！就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打扰你做作业了！」


    闵欢没回话，径直往程稀那边走去，然后用尽可能童真的语气和程稀说话，没过多久，程稀在传单上写了些什么，然后笑着递到她手上。


    「是签名吗？」一旁的蒋漫垫脚看纸上写的什么，然后对程稀说，「姐姐，我也要你的签名。」


    程稀正要回话，闵欢径直开了口，「不是签名，是我姐要她的联繫方式。」


    一时间，所有人刷刷地将视线落到她身上。


    闵悦笑成了假笑男孩的模样，想要找个地缝熘走。


    走之前，把她那坑姐的妹妹丢湖里去。


    第6章


    「啊那个...」闵悦硬着头皮迎着众人疑惑的视线走过去，「不是和她组成了復联嘛，想着还没联繫方式，就没法讨论计划，所以就要个联繫方式嘛，方便研讨。」


    程稀站一旁没有搭腔，嘴角拎着轻轻的笑意。


    「那就这样啦，我们要回家了，」闵悦跟程稀挥挥手告别，「我们合作愉快！」


    蒋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闵悦，闵欢冷眼旁观，蒋漫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们要復仇谁。


    復仇计划是没有的，但是她也得编一个，为了等下加上程稀的qq有话说。


    回到家，闵悦捏着那张写了一串号码的传单，躺在沙发上想。


    想来想去，也没个眉目，闵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出来，打开电视机放名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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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吵到我了。」闵悦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你又不在睡觉，」闵欢调大电视音量，也没看她，「也没做作业。」


    言外之意是，你什么正事也没干，我怎么吵到你了？


    「我在想事情，你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打乱了。」


    电视里，小学生柯南又一次身处于案发现场。


    闵欢瞥了眼她手里的传单，然后看着电视说：「我觉得那位姐姐有点像汐汐姐。」


    「啊？」闵悦飞快地转头，很是震惊看向她，「你是说...」


    「程佳汐，」闵欢回，「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是吗，」闵悦将视线收回来，落在头顶溢出光芒的吊灯上，「好像是有一点。」


    电视正放在精彩处，闵欢没再回话。


    *


    打开门，电视里打打杀杀的声音包围了程稀的耳朵。


    「回来了？」程建平将视线从电视上挪开，看了她一眼，又落在电视上。


    「吃饭了吗？」张芬华坐在沙发上和她说话，一边给刚满三岁的儿子餵食。


    程稀点点头，扯出点笑容，「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


    走过客厅，打开走廊尽头的卧室门，关上，轻轻地唿出一口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备註为「陈姐」的人，给她转了800元的红包。


    「小程啊，我们这边还缺人，有要好的同学可以叫过来哦，有提成。」


    「好，谢谢陈姐。」


    国庆节这几天，程稀瞒着家人，说是和同学们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其实是在商场发传单。


    她急需要钱，正好有同学推荐这个活，她二话没说就一起去了，虽然辛苦一些，但是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能挣钱的工作了。


    和陈姐说完，暗灭手机，打开书包准备做功课。


    程稀课桌正对着窗户，窗外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中，零星的星星点缀其中，偶尔传来楼下小孩的嬉闹声，妇人的八卦声。


    程稀给手机插上耳机，打开音乐软体，点了一首纯音乐。


    正要熄灭手机，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程稀正打算处理那条消息，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先是杯子或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叫骂声，和随之而来的小孩的哭闹声。


    最后一个浑厚的男声也加入进来，门外哭喊声、叫骂声、呵斥声交织，热闹至极。


    程稀不断调高手机音量，以至听不清门外的热闹非凡。


    【闵悦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程稀盯着手机上的这几个字，轻轻唿出一口气，熄灭了屏幕。


    *


    国庆假期结束的第一天，许多学生还没从悠长的假期中缓过神来，一打下课铃，桌子上便成片成片地倒下，好不壮观。


    程稀在大课间出去倒水的时候碰见了生活虎的闵悦。


    一看见程稀，闵悦张牙舞爪地和她打招唿，程稀则「正常」许多，只是和她点点头，在闵悦看来，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她。


    「你这么冷漠的，对我？」闵悦瘪着嘴，拍拍她的肩膀，有点委屈的样子，「还有，你也没有通过我好友。」


    最后一句话没有注意音量，惹得周遭有两位同学用好奇的眼光看了她几秒。


    「我不怎么用手机聊天。」面对闵悦的眼神质询，程稀答道。


    「不喜欢手机聊天，也没有时间交朋友。」闵悦自个儿念叨着。


    「那这样吧，我们面对面聊天，也不做朋友，做普通同学。」闵悦眼睛亮闪闪的，好似对自己的说辞十分满意。


    「可我们也不是同学。」程稀语气诚恳，在排队的队伍中往前走了几步。


    「那...普通校友。」


    程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认同了。」闵悦笑眼弯弯，抑制不住的开心。


    「傻笑什么呢？」蒋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旁边，径直递给她一个水杯，「帮我打水。」


    「我后面也没人，自己排队。」


    「切，」蒋阳转而找前面的程稀，语气弱下来，「课代表，帮我打一下水可以吗？」


    「别帮他！」


    然而程稀已经接过了他的水杯，神色尴尬。


    待前面的一个人打完水，程稀先给蒋阳打水，再给自己打。


    蒋阳接过水杯道完谢，走之前不忘在闵悦面前神气一把，嘚瑟地朝着她笑。


    闵悦气得直咬牙，程稀接完水，清清冷冷的声音提醒她，「到你了。」


    「哦。」闵悦反应过来，气鼓鼓地拧开水龙头，上课铃声响起，往左侧看去，程稀握着水杯，小步跑起来，短髮有节奏地律动着，最后消失在走廊里。


    树叶一天天慢慢变黄，陵城的秋天悄然而至，高二的期中考试安排在十月底，临考试前两周，各班老师都在念叨着「马上就要期中考了啊，是骡子是马到时候就见真章了！」。


    往常能在水炉前能碰见程稀，现在也少了。


    有一次，闵悦碰见蒋阳，便假装随意地打探程稀，问最近怎么没见她出来打水。


    蒋阳切了一声，「你以为别人跟你一样的？马上期中考，人家好好学习着呢。」


    然后眼神往前面瞟了瞟，「有他同桌帮忙。」


    闵悦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手里拿着两个杯子，其中一个乳白色卡通的杯子正是程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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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谁？」闵悦张了张嘴，小声问蒋阳。


    「邹政啊！」蒋阳像是故意的，前面两个字喊得贼大，惹得前面的男生转过了头，看向他们。


    闵悦低下头，气得踢了蒋阳一脚。


    「嗨，班长！」蒋阳嬉皮笑脸地朝邹政打招唿，「你今天这身衣服格外帅气！」


    邹政看到后面还有陌生人排队，先是蹙了蹙眉，然后又转过身去。


    「你有病啊。」闵悦气还没消，翻着眼珠子瞪他。


    「你说有就算有吧，」蒋阳依旧吊儿郎当，接完水不忘提醒闵悦，「别忘了，晚上等我。」


    按照约定，一下晚自习，闵悦来到八班门口等蒋阳，其实如果是往常，她只会在楼梯边等他，但今天，闵悦像莫名中了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八班门口。


    陵城一中有两次晚自习下课铃，一次是为走读生打的，一次是为住校生打的。闵悦和蒋阳都不住学校，所以第一个铃响的时候，就代表他们在学校的一天结束了。


    这个时候，教室里一大半的同学站起来收拾书包，和三两好友走出来，还剩下一小撮人，安安稳稳地坐在位置上，要么来到别人的位置上和对方闲聊，要么安静地看书做作业。


    程稀是后者。


    闵悦靠在栏杆上，目光不知不觉落在第三排的座位上，准确来说，是落在程稀身上。


    教室里白炽灯打下的灯光，映衬得程稀的脸庞愈发清澈白皙，刘海和她的性格一样，安安静静地趴在她的额头上，偶尔被风惊动几秒，又安安稳稳落下，程稀大多数时候都是微蹙着眉，看着桌面上的书本，拿着一只笔写写停停。


    旁边的男生比她高了一个头，突然停下手里的事情，拿着一个本子，对程稀说话，程稀转过头去，闵悦只能看见她的侧影，随后看见男生淡淡笑了笑，然后轻轻摸了摸程稀的头。


    「嘿！」一个黑影跳到她面前，撞得闵悦的胳膊有些疼。


    「蒋阳！」


    「诶！」面对对方的踢腿，蒋阳这会学聪明了，及时躲开，「让您久等了，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校门，打了辆计程车，和师傅说了目的地后，便坐在后排静默无言。


    望着窗外不断往后流逝的夜景，最终是闵悦先开了口。


    「你们班...程稀和那个什么政真在一起了？」


    关于「程稀在周泽凯和邹政之间选择了后者」的传闻，闵悦也是听到过的，只是之前她并未对这种传闻有多少上心。


    「啊?什么？」蒋阳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望着她，眼神迷茫，随后又像是明白闵悦刚问的什么，一边回信息，一边答道：


    「你说程稀和邹政啊？他两也不像在一起吧，不过感觉也快了。」


    「什么意思？」


    「就是互相喜欢呗，但是又都是好学生，肯定也不会谈。」


    闵悦木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互相喜欢？」


    「我们一个班的，肯定看得出来啦！」


    长时间的沉默，蒋阳勐地从手机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闵悦。


    闵悦被他这一套动作弄得一头雾水，心里有点发憷。


    「说！」蒋阳嘴角带着诡异的笑，「你是不是对邹政有意思？」


    第7章


    闵悦轻笑出声，转回头去，「我又不是离了男的活不下去。」


    蒋阳立即反驳，「要是别人也许是，但那是邹政。」


    「他怎么了？」又不是神仙，长得也就那样。闵悦撇撇嘴。


    「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啊。」


    「比如？」


    「比如我们班的蒋卉，许佳佳，还有学姐特地来找他要联繫方式。这么一说，感觉这小子有点花心了啊。」蒋阳自顾自地感嘆。


    「你不说他只喜欢程稀吗？怎么花心了？」


    「喜欢程稀也不妨碍他跟别人暧昧啊？」


    「那程稀知道他这样吗？」


    「她知不知道...」蒋阳蹙起眉头，思索一会儿答，「我不知道，但感觉吧，她天天定在座位上学习，应该不知道吧。」


    闵悦许久没有回话，前座司机的手机传来机械女音「您已到达目的地...」。


    小车安稳地停在一家音乐酒吧门口，蒋阳付完钱，拍了拍闵悦的肩膀，示意她下车。


    两人转过身，蓝红色交叉的灯光闯入两人视线，「环乐酒吧」四个字的招牌闪着光，挂在酒吧门口。


    闵悦往酒吧的落地窗看去，小顾正坐在舞台的高脚椅上，静静地唱着一首民谣，台下的人偶尔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偶尔和同行的友人谈笑。


    悠扬的歌声溢出来，蒋阳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她，周围也有路人和他一样，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玻璃窗里面的女生唱歌。


    闵悦拍拍他的背，「走了，进去看。」


    两人并肩往里走，音乐声响越来越大，走到前台，小杨哥边调酒，边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唿。


    看到闵悦的身影，台上的小顾眉头舒展开，闵悦点点头。


    顾冉把最后几句词唱完，简单解释今晚有些事情需要提前走，所以由「阿悦」、「阿阳」继续为大家演唱。


    来到台下，顾冉带着疲惫的笑意和闵悦打招唿。


    「谢谢你们来救场，我临时有急事，实在没办法，有时间请你们吃饭。」顾冉双手合十，挑染的紫色的头髮在暗色调的格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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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周一，而闵悦他们要顾着学习，一般只会在周五和周末这几天出场，所以对于两人二话不说赶来救场，顾冉是万万分感谢的。


    「没事的。」闵悦他们异口同声回答。


    顾冉点点头，手机震动起来，看见来电人是谁，没有丝毫犹豫地接通电话；


    「嗯，我现在到你那去，地址不变对吗？你别哭别哭，我马上到...」顾冉和闵悦他们告别，拿起包，一边安抚电话那头的人，一边脚步匆匆离开了「环乐」。


    等音乐再响起时，台上已经换成了长得有些英气的马尾女生闵悦和坐在她旁边、拿着吉他的蒋阳。


    底下有听过他们唱歌的顾客，看到他们，高兴地吹了吹口哨，还有人鼓起掌来。


    闵悦眼里带着清浅的笑意，将话筒拿近了些，声音清冽，「接下来我们给大家带来一首《当时的月亮》。」


    「当时我们听着音乐」


    「还好我们忘了是谁唱 谁唱」


    ...


    「回头看 当时的月亮」


    「一夜之间 化作今天的阳光」


    「当时如果没有什么」


    「当时如果发生什么 又会怎样」


    ...


    坐在小小的一方舞台上，闵悦喜欢看台下人的神情，有的人将她的歌当背景音乐，丝毫不会影响他和身旁人谈笑风声，有的人是随音乐而动，如果是自己喜欢的音乐，他可以随着音乐轻轻摇晃身子，手中的酒也被他摇晃着，像不安分的海浪；而如果是不喜欢的，则会微微蹙眉，不会将一厘米的眼神放在台上。


    闵悦自知自己不如顾冉唱功好，很多很难唱的歌，经过她一番演绎，竟会比原曲优秀许多，刚开始上台唱歌时，有顾冉珠玉在前，闵悦一度没有信心。


    后来还是顾冉告诉她，你唱歌很好听，虽然不会技巧，但你投入到歌声中的感情已经足以打动人。


    当时闵悦半信半疑，上台的时候总是偷偷看台下和她非亲非故的顾客的神情，之所以要非亲非故，是因为她的友人蒋阳总是无脑夸她唱歌好听，看到各种各样的表情，闵悦开始慢慢相信顾冉说的话，她的歌声是可以打动到别人的。


    于是就这样，闵悦本来是以玩玩的心态上台，到现在多藏了几分私心，也就一直在「环乐」唱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闵悦困得直接在计程车上睡着了，下车走在路上，寒风和寂静包裹着她，道路上空空荡荡，只迴荡着虫鸣声。


    不出意料的是，闵悦第二天错过闹铃，迟到了。


    而非常出乎意料的是，闵悦在迟到的路上碰见了程稀。


    两人在学校门口相遇，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相向而行，程稀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外套，黑色的校服裤子，微低着头，一步一步朝着闵悦走来。


    闵悦小步跑到她面前，喊她的名字，程稀好像这才发现闵悦这个大活人，目光中有一瞬的惊讶，好像在说这个时间，怎么会碰见你呢。


    「这个点，怎么这么巧遇见你？」闵悦微微侧过身问她，语气中有一点高兴。


    「错过了闹铃。」程稀语气闷闷的，脚步有些着急。


    「我看你黑眼圈这么重，不会是熬夜刷题吧。」


    「没有。」程稀语气闷闷的，脚步着急了些。


    闵悦跟上她的步伐，看了看手錶，然后拉着她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走。


    程稀蹙着眉头看她，手任由她拉着，只是步伐愈发迟疑。


    「你...要带我去哪？」程稀先是看了眼那条小路，再往高二教学楼的方向看了看。


    「现在都快下早自习了，我们正好去抢饭。」闵悦如实回答。


    「可是...」程稀站在原地，望着教学楼的眼神有些游移。


    「别可是了，」闵悦依旧握着她的手腕，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再等几分钟，就打下课铃了。」


    见程稀的眼神有些松动，闵悦拉着她跑起来。


    闵悦红色的书包一下又一下「飞」起来，程稀由刚开始的被人拉着跑，转为和她一起跑起来，短髮和书包一起飘扬。


    夹杂其间的，是两人不同节奏的唿吸声。


    跑到食堂门口，闵悦停下来，回头一边平復气息，一边望着她笑，早自习下课铃就在这时响起，从几百米后的教学楼传来。


    程稀也抬头看她，忍不住溢出点笑意，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么远的早自习下课铃，遥远得好似在梦中的早起铃声。


    「快走！」闵悦听见铃声，又拉着她跑起来，跑进食堂。


    看着满满当当，摆满食物的食堂窗口，闵悦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吃什么？」


    还好也没人和她抢，两人慢悠悠地买好早餐，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食堂才一窝蜂冲来学生，将寂静吞噬。


    程稀坐在闵悦对面，安安静静地吃饭，闵悦见她没有想说话的意思，率先开了话匣子。


    「程稀，你不会真的熬夜刷题吧？」闵悦看着她的黑眼圈，忍不住问。


    「不是。」


    「那你熬夜干什么了，黑眼圈这么重。」


    「我，」程稀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顿，眼珠子瞥向下方，「我，家里昨天有些事情...」


    看到对方有些紧张的神情，闵悦立即回道：「没事，你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讲，吃饭吃饭。」


    程稀没有回话，神色缓和了些，两人之间是长久的沉默，只听见碗筷的清脆碰撞声和人群的喧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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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你两怎么碰上了？」蒋阳拿着餐盘，直接坐在了闵悦旁边，笑意盈盈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


    「该不会，早自习是你把我们课代表拐走的吧？」蒋阳盯着闵悦，咬了一大口鸡蛋肉饼。


    「你还是课代表？」闵悦忽略他的问题，转而兴致勃勃地问程稀。


    「嗯。」程稀微微点头。


    「什么课代表？」


    「哟！」一个有些戏嚯的声音打断了程稀的回话，「语文课代表！」


    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周泽凯笑着走过来，在程稀旁边的空位落座。


    看到来人，闵悦顿时脸色微变，不耐烦的神情跃于脸上。


    蒋阳轮流看了看几人的表情，除了周泽凯脸上带着笑容，其他两人的表情各有各的冷。


    「你们怎么在一起了？」周泽凯问。


    「我和程稀新认识的好朋友啊，多亏了你呢。」闵悦嘴角扯出假笑盯着他。


    「这话说的，」周泽凯笑容更甚，「我还以为你们是为了我谈判呢？」


    「那你是有些自恋了。」闵悦冷不丁地丢出这么一句。


    程稀听着不禁笑了笑，蒋阳笑得更夸张，「客观事实哈哈哈！」


    周泽凯面色冷下来，白着眼看他，「那也要有自恋的资本啊！」


    「对的，周家大少爷嘛，的确有资本。」闵悦毫不留情地呛他。


    「闵悦！」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怼，周泽凯脸色挂不住，大声喊道，「你要说话这么难听吗？」


    「现在嫌我说话难听了？你忘记咱两因为什么分的了？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你那个妹妹，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这么快认清你。」


    蒋阳听完这一长串，大气不敢出。


    周泽凯看了看周围，有同学探究的目光正看着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你——」


    「我知道你的破事多着呢，以后别来烦我，不然我能把那些事让全校人都知道。」


    闵悦笑眯眯地说完，然后拉着程稀起身离开座位。


    第8章


    「你，和他，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在回教室的半路上，向来安静无言的程稀第一回 主动和闵悦说话。


    听到程稀主动的问话，闵悦像是听见了什么稀罕话，眼神闪着光，直勾勾看着她不回话。


    余光瞥见闵悦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程稀有点紧张地补了句，「如果不方便说，你也可以不说的。」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要是想听，我讲给你听。」闵悦语气轻快。


    程稀没回话，似乎在等她继续讲下去。


    「当时周泽凯跟我表白，当时我觉得他长得不错，人好像也还行，就答应他了，」闵悦步伐慢下来，鞋子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可是后来吧，我收到一个陌生女生发来的简讯，就想跟他分了。」


    「你泼他奶茶那天，我就是找他分手来着，当时我可感谢你那杯奶茶了。」说着说着，闵悦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程稀目视着前方，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怎么说，你也是帮我报仇了，算是我的恩人。」闵悦兀自说着。


    「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的，你肯定也看不上周泽凯。


    「你知道我收到的简讯有多离谱吗？对方发来第一句话，就说我是小三，后来我找周泽凯对质，才知道他原来有女朋友，不是我们学校的，所以身边几乎没人知道。」


    「后来呢？」


    「后来他一直不认啊，说什么和女生已经分手了，是她不甘心还要缠着他...于是我就找到那个女生，才真相大白，原来是周泽凯两头骗！说到这发现他真的是个烂人，早知道应该把他的劣行张贴起来，让全校都看到。」


    随后闵悦一惊一乍地转过头来，对程稀说：「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啊！虽然我相信你没那么笨，不过还是要小心男人的花言巧语。」


    程稀难得地笑出声来，眼睛弯成月亮，「我不喜欢他。」


    「那就好，我跟你讲，喜欢谁都别喜欢他。」


    闵悦踏上阶梯，突然想到之前和蒋阳的对话，等身旁经过的同学走远了些，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没有半秒钟的犹豫，程稀答道。


    闵悦小心地唿出一口气，也没克制住自己没来由的开心，「蛮好蛮好的。」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三楼楼梯分叉口，程稀疑惑地转过头看她，不明白这句蛮好的是何意思。


    「就是，现在我们都是学生嘛，专注学习蛮好的，你看我，现在也发现学习的好了，再也不想谈男朋友了。」


    程稀没有对她以上的话做任何评价，只是往自己教室那边看了看，「我回班了。」


    「啊，好，再见！」


    两人告别，一左一右，分别走向走廊的两个尽头。


    -


    走到家门口，程稀停下脚步，靠近门边，听了听动静。


    然后深深唿出一口气，用钥匙开了门。


    昨晚发生的动静，在打开门的那一剎那，尽数挤进她的脑海。


    昨晚程稀做完作业刚上床睡觉，就听见门外程建平和张芬华的说话声，然后就是大门被关上的响声。


    看了看闹钟，指向零点三十五分，虽然对他们两这么晚出门感到疑惑，但程稀也不想去探究原因，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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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半夜的时候，被争吵声和小孩的哭叫声惊醒。


    因为隔着房门，听不清前因后果，只听见张芬华在大着嗓门喊「干什么要把小宝给吵醒了，要你小点声小点声听不进去。」，「你说我们张家人不行，你凭什么这么说啊？还说什么基因不好，这是咒自己呢吧，程建平你会不会说话？」...


    程稀躺在床上，因着这久未平息的争吵，清醒地无法入睡，只得爬起来戴上耳机，看书做题...


    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客厅的灯亮着，没人，也没有争吵声，她唿出一口气，走进卧室，关上房门。


    本以为今天不復昨日，会平平稳稳地过去，然而又一次争吵捲土重来。


    「你哥哥真是不行，儿子女儿一个个都教成这个样子。」


    「程建平你这是什么意思？又开始熟络我们家人了是吧？还是想说你教女有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说别的，他自己家的家事有必要跟你们这些姐姐妹妹的诉苦吗，今天是她儿子打了人，明天是她女儿喜欢女的，转过头来又要朝你们借钱，有这样当哥哥的吗？」


    「要你的钱了吗？我算是明白了，重点就是个『钱』字吧，放心，不会用你的钱！」


    女人声音愈发尖锐刺耳，好似还带着哭腔。


    程稀早已洗完澡，在浴室站了许久，打湿的头髮凉得她打颤，她迟迟不敢打开门，踏入门外的暴风雨中。


    「不是钱的事！这件事到此为止可以吗？别在闹了，等下悦悦回来又看到我们这样，像什么样子？」门外是程建平有些求饶的语气。


    「就要闹！程悦是你女儿，小宝就不是你孩子？我带小宝这么辛苦你有关心我吗？你每天总是说工作忙工作忙，可我不忙吗？我要工作，还要带孩子，还——」


    「行了！」程建平大声呵斥道，「扯来扯去又扯到这里，是我要你这么累的吗？什么事情你都要去管一管，你哥家的事情你也要管，他家那么多糟心事你管的过来吗？啊？我跟你讲，以后他要是再让我去帮他管教儿女，你自己去，我不管你们这些破烂事！」


    房门被重重关上，浴室的玻璃门也随之一颤，随后，传来女人愈来愈大的哭泣声。


    良久，程稀才走出浴室，不期然地对上了靠在沙发旁边的张芬华的一双泪眼。


    程稀张张嘴，许久不知道说什么，张芬华眼睛红通通的，直看着她，眼睛里好像有怨愤，程稀不敢长久地看这样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于是撇开眼，转身走到卧室。


    又一个周末，太阳还没从天际线探出脑袋，程稀早早出了门，目的地是中心商场的一家奶茶店，发传单的工作终归是不稳定，所以换了奶茶店的兼职打算长时间干着。


    奶茶店的工作是从早上七点干到下午四点，中间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


    老闆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人很实诚，知道程稀的情况后，又看到她工作很勤力，没过多久为她涨了点工资。


    除了老闆，程稀是第一个到的，两人打过招唿，偶尔闲聊几句，一边开始专心制作饮品。


    奶茶店在中心商场的二楼，斜对面就是一家书店，程稀计划的是，工作完之后去书店学习一会儿，等到天色微芒的时候，她就收拾东西回家。


    然而这次又碰见了闵悦。


    她牵着和她长得七分相像的小女孩，笑得灿烂，尤其是和她旁边冰块脸的小女孩作对比。


    「嗨，怎么这么巧？你在这兼职？」


    程稀点点头，回给她一个笑容。


    「啊...」闵悦仰起头看屏幕上的饮品目录，从头看到尾，最后拉了拉旁边小女孩的手腕，「喂，你要喝那个？」


    「随便。」女孩抿抿嘴，不耐烦回道。


    「随便啊，」闵悦皱眉沉吟，缓缓说道，「那就一杯草莓冰拿铁和草莓奶昔吧，谢谢！」


    看着程稀在里面忙活，闵悦趴在吧檯边找她搭话，「你好厉害啊，程稀！感觉好有意思，我也想去奶茶店做兼职了！」


    老闆看见趴吧檯边上不停说话的女生，笑着问程稀，「你们认识？」


    「嗯，朋友。」程稀声音很小，但足以让闵悦听到耳朵里。


    「程稀，你什么时候下班啊？很累吧？」


    「还好，四点钟下班。」


    「四点？！那还挺早的！」闵悦看了看手机时间，刚刚好是下午两点半。


    拿到两人的饮品，闵悦立即喝一大口草莓冰拿铁，然后被冰得缓不过神来，一旁的程稀看在眼里，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闵悦没看见，缓过来后，立即像是充满了电，笑容满面地与程稀道别。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店门前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程稀一边打奶油，一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不到十分钟就下班了。


    「你好，我需要两倍草莓奶昔。」是小女孩的声音。


    循声望去，小女孩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仔细一看还挺眼熟的——闵悦的妹妹。


    「好。」程稀语气轻快，随意问了句，「你和姐姐还没回家啊？」


    「还没，我们在书店看书。」闵欢冷冷回答。


    「真不错呢。」赞赏的眼神和语气。


    而闵欢依旧是岿然不动的冰山脸。


    程稀倒没太在意她这冷冰冰的脸色，只当是小孩子喜欢装冷酷，只是接下来这位冷酷女孩的话，着实让程稀大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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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看书，是我姐逼我的。」


    「她要等你下班。」


    第9章


    当闵悦得知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闵欢暴露的时候，笑容僵在了脸上，恨不得把她这坑姐到底的妹妹当场开除妹籍。


    「啊，不是的，你听这小孩瞎说呢？」闵悦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我妹，她就是名侦探柯南看多了，喜欢过度推理，我就是单纯地来着看书的，真的。」


    说完，闵悦还从架子上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程稀没说话，笑着看她一连串的「狡辩」。


    「那你下班了，我们正好一起走？」


    「我想在这里做会作业，你们先走吧。」程稀说着将书包拉链拉开，拿出几本书，往长桌旁走。


    「那...」闵悦绞尽脑汁，转过头对闵欢说，「那我们也在这看会书吧，爸爸说待会下班顺道接我们回去。」


    「哦。」不情不愿的一句，看也没看闵悦一眼，闵欢便跑去儿童区找漫画看。


    一旁的程稀已经拿出练习册，正在看题，「你妹妹还挺酷的？」


    「酷？」闵悦费解地看着程稀，认真说道，「她这样很容易被打，也就是我是她姐，我惯她。」


    程稀弯了弯嘴角，翻了一页书。


    闵悦坐在她旁边，手里翻着刚才随便一拿的《瓦尔登湖》，结果没看两页就看得直想睡觉，然后又去换了本简单的绘本，在程稀旁边哈哈哈笑个不停。


    在旁边的人发出不知道第多少次笑声后，程稀转过头看她，闵悦扎着马尾辫，一只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将漫画书立起来，散漫地仿佛在自家客厅看书。


    「声音小一点。」程稀用手指点点她的桌面，眼神在周围安静看书的人中扫视一番，最后落在她眼睛上。


    言外之意十分明了。


    「啊！不好意思！」闵悦立马将书盖在桌面上，整个上半身倾过来，靠在程稀的肩膀上。


    程稀第一反应是心跳加快，莫名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的陌生人，还好，没有人注意闵悦突如其来的动作。


    她往右侧偏了偏位置，闵悦这才重新将身子坐直，然后换了个方向看书，这回是侧对着程稀，只要稍微一偏头就能看见她拿着笔在白纸上蹙眉算题的样子。


    程稀在算一道几何题，白纸上画了好几个不规则图形，程稀在思考怎样做辅助线，能将这道题解出来。


    闵悦看着草稿纸上的图形，然后将漫画书往回翻几页，冷不丁丢出一句，「孤独是三角形的？」


    这句话清晰落入程稀的耳中，她偏过头，眼神有些疑惑。


    看到程稀的不解，闵悦将漫画书移过去，「喏，书上写的，为什么孤独是三角形的呢？」


    程稀看着漫画中两个可爱的小动物对话，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说，「因为最稳固吧。」


    「为什么孤独是稳固的？」闵悦趴在桌子上看着她。


    「因为...人一直都是孤独的？」程稀抛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回看她。


    两人长久地对视，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后来的程稀，在无数个夜晚总是想起那次对视和那场沉默，她第一次知道，沉默可以是平静且暗潮汹涌的，就像大海，看着她，你就觉得人生广阔，但看得越久，你愿意此刻就此沉溺下去。


    程稀先移开视线，看那道好像变得更复杂的几何题。


    「可是——」闵悦从她手里将笔拿走，然后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条直线，「为什么不是直线呢？」


    「直线可以一左一右无限延长，比三角形更适合描述孤独吧？」


    「啊，真是个难题啊？」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闵悦主动破了冰，「不过想这些干什么呢？我觉得现在我们也不孤独，是吧，程稀？」


    「嗯。」很小很小的一声「嗯」，转瞬间就被流动的空气带走，但闵悦很确定程稀就是对她的话表示了贊同。


    闵悦莫名地开心，头趴在桌子上，趴在程稀的手肘边，像是一只乖乖的小狗。


    因为闵悦在旁边没有弄出什么动静，程稀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只是翻过一面又一面草稿纸，然后在答题栏填上一个又一个答案。


    「程稀，你周末都会过来吗？」


    「要不以后我跟你一起吧，跟你一起做题肯定效率高。」


    「而且多一个人，你也有个伴，还可以一起回家。」


    「我还可以每天请你喝奶茶，怎么样，很划算吧？」


    程稀被她这一连串自说自话弄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无奈地看着她，说了一句随便。


    听到这句「随便」，再加上程稀的语气和动作，闵悦几乎要瑟瑟发抖，「程稀，你刚这一句跟我妹好像啊，冷酷至极！你可千万别被我妹影响了，她就是过于冷酷，都没有听说有小男生喜欢她，只有蒋阳妹妹喜欢粘着她——」


    「姐。」


    完了，不是吧？


    讲坏话被逮个正着？


    闵悦惊恐地转过头，闵欢冷冷地看着她。


    「那个——我跟程稀姐姐说你要多晒太阳，不然总是容易冷~」闵悦露出阳光的假笑。


    程稀坐在一旁，忍不住低头偷笑。


    闵欢未置一词，只把手里的漫画书递到她面前，「我要买这本书。」


    「哦好，小朋友喜欢看书很好，姐给你买！」说着，闵悦笑吟吟地站起身，拿着书去前台买单，走前还摸了摸她的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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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欢坐在闵悦刚刚的位置上，盯着程稀看了许久，余光瞥见姐姐走过来，便移开了在程稀脸上的视线。


    三人离开书店的时候，闵悦的爸爸给她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中心商场门口。


    几人并排走出一楼的玻璃门，天色已经是雾霾蓝，广场上有许多小孩聚在一起，吵闹着，脸上洋溢着乐呵的笑容。


    刚刚在扶梯上，闵悦问了程稀住在哪里，得知两人回家的路线正好同路，便拉着程稀说正好搭她爸爸的车一起回家，多番请求下，程稀没再拒绝，便答应了。


    闵悦领着她们来到一辆黑色奥迪旁边，然后敲了敲车窗。


    闵欢打开车门，径直坐在了前座，闵悦和程稀坐在后排。


    闵悦在程稀后面进去，关上车门就跟前面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说话，「爸，这是我朋友程稀，她和我们顺路的，你待会在晨江小学那边停一下，她就住在那边。」


    「好朋友啊。」男人没转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然后打方向盘，笑着问道，「我们悦悦没烦你吧？」


    「爸。」闵悦坐直身子，目光瞪着前方。


    程稀这时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她聊天，有些紧张地回道：「没，没烦我，闵悦挺好的。」


    「你看！」闵悦颇为得意地接话。


    「是吗？哈哈哈，」男人爽朗地笑起来，「那用空的话，可以和悦悦一起来家里玩，一起过来吃饭。」


    「嗯。」


    汽车飞驰在柏油路上，程稀没再说话，狭小的车内，闵悦和闵欢因为要播放谁的歌吵得不可开交，最终在爸爸一人播放一首歌，轮流来的提议下，这场「争吵」才得以罢休。


    车子最后停在程稀家小区门口，程稀和他们道谢，下车后，一阵风吹过来，吹乱她的短髮，吹干她有些湿润的眼睛。


    那辆车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程稀眨了眨眼睛，朝身后有些斑驳破旧的小区楼走去。


    -


    陵城秋意渐浓，路边、学校里的树叶悉数落黄，常有枫叶掉落下来，在空中飞舞，最终落在地上，被人们踩过，或被车轮碾过。


    与此同时，陵城一中高二期中考试就要来到，考试前一天晚上，桌子全部被拉开成单排，多余的桌子被挪到最后排。


    每个桌子的左上角会被贴上考生信息——姓名，学号，班级。


    程稀撇了眼在自己位置上考试的考生信息——九班，徐筱敏。


    熟悉的名字，广播站副站长——徐筱敏。


    高一的时候，程稀被好友拉着一起去广播站面试，当时还只是成员的徐筱敏负责面试她们。


    好友在第二轮落选，毫无准备的程稀倒是意料之外地进了广播站，在广播站的那段时间，程稀和徐筱敏关系还不错，经常忙完广播站的事情会一起吃饭，后来到了高一下学期，程稀学习稍显吃力，不得不放弃在广播站播音的机会，也因为和徐筱敏失去了广播站的这层联繫，两人关系顺其而然地淡下来。


    期中考数学考试结束的时候，程稀回到自己班，看见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女生，正在一张橙色便签纸上写着什么。


    程稀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地问：「徐筱敏？」


    对方抬起头，眼神从淡然变得惊讶，「你在这个班？」


    程稀点点头，笑容恬淡：「你坐的正好是我的位置。」


    「那正好，」徐筱敏笑容中混杂一点歉意，将便签递给她，「我本想给你写这个，看来是不用了。」


    「考试的时候我的笔没墨了，看见你抽屉正好有一只，我就先借来用了，明天我给你新买一只。」


    「没事的，不用特地新买。」程稀摆摆头。


    徐筱敏笑了笑，像是知道程稀性格向来大方。


    最后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再继续拉扯，和程稀简单道别后，就拿着书包准备离开。


    还没走出门，却被人拦住了。


    「诶，筱敏，你在我们班考试？」是蒋阳的声音。


    徐筱敏只是点点头，没说话，越过他想走。


    蒋阳和她同步，依旧挡在她面前，「下周末我过生日，很多以前的朋友，你来吗？」


    徐筱敏看了他一眼，问：「闵悦去吗？」


    「她？不出意外肯定会来吧。」


    「她去我就不去。」徐筱敏语气坚决，说完就高昂着头离开了。


    蒋阳挠了挠头，在她身后喊，「不是吧？你两初中的恩怨还没了啊？」


    第10章


    「前几天碰见筱敏在我们班考试，我邀请她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了。」


    「挺好的，你终于勇敢地主动追爱了。」客厅里，闵悦看着偶像剧，漫不经心地评价道。


    「我去！」蒋阳立即像被触发的警报器，慌不择路地往周围看了看，最后对闵悦小声说，「你小声点，我妈还在家呢。」


    闵悦转过头，颇为无语地看着他：「我真的不明白，喜欢她有什么怕被你妈知道的？」


    「她看见我跟女孩子说话都警铃大作你又不是不知道？」蒋阳抱着胳膊，靠在闵悦对面的沙发上。


    闵悦沉吟了一会儿，「她对我没有啊？」


    「那是她根本没把你当女的。」蒋阳直言。


    「去你的。」一个抱枕正中他的脑袋。


    蒋阳把枕头又丢回对面的沙发上，「不说我和她了，说你和徐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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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她？怎么了？」闵悦转过头去看电视，电视里正在上演狗血剧情，男女主在雨中激烈争吵，就是不到旁边不过十来米的便利店避雨。


    「你两还为那事过不去啊？」


    闵悦好像没听到蒋阳的疑问似的，吃着薯片，发出卡兹卡兹的声响，没作任何回应 。


    「我不是邀请他来参加我生日嘛，你猜她怎么回？」蒋阳耐着性子又问。


    闵悦依旧没反应。


    「她问你去不去，」蒋阳看着她，「说你去她就不去。」


    闵悦还是没说话，只是吃薯片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不是我说，」这回蒋阳终于沉不住气了，「你们还真因为初中那事没和好啊？至于吗？」


    「至不至于你去问她啊，我也想知道。」闵悦猝不及防丢出这一句。


    「正好我也不用去你生日会了。」


    「不是，说好了怎么又变卦啊？」


    「不是徐筱敏说有我没她吗？我自觉不去，不让你为难，我好吧？」闵悦拿着薯片，嬉皮笑脸的。


    「生日会就在我家办，你不来，我妈我妹也得把你拖来。」


    「你不怕我和徐筱敏同时出现，搞砸你的生日，让你这个寿星折寿啊？」


    「不至于吧，我只相信科学，我不迷信的。」蒋阳悻悻地说。


    「到时候看情况吧，」闵悦笑了笑，将薯片袋丢进垃圾桶，站起身说，「我先走了，等下还有事。」


    闵悦走出蒋阳家，到自己家拿了作业，就打车去了中心商场。


    她所说的事是碰巧程稀下班，随便和她一起写作业。


    制造一场完美的偶遇。


    哦，完美这个词，只是闵悦想像中的。


    这场偶遇因闵悦同学演技过于拙劣，很快被程稀给看穿。


    「好吧，我的确是特地过来的。」闵悦看着对方的眼神，很快缴械投降。


    「我觉得和你一起写作业，肯定效率特高。」


    程稀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默默拿出自己的作业，纸笔，然后用淡淡地语气说：「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好！」对于程稀话里话外的默许，闵悦笑弯了眼，「程稀你真好！」


    然后风风火火将带来的所有与学习有关的东西摊在桌面上，再风风火火地开始做题，第一道题还没写完，她发现了不对劲。


    「那个...」闵悦用手指轻轻戳了戳程稀的手腕，「你的草稿纸能不能给我点，我没带。」


    程稀没出声，将草稿纸撕下一半给她。


    「谢谢！」


    闵悦她们坐的长桌前就是一块大玻璃，透过玻璃往外看，可以看到程稀兼职的奶茶店。


    闵悦碰见了一道很难的物理题，思索好久也没有思路，于是转着笔看着奶茶店发呆。


    「那个女孩是你们老闆吗？她好像都没换班的。」


    程稀随着她的话音抬头，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她好年轻啊。」


    「她毕业没多久。」


    「厉害，年纪轻轻就当老闆了。」闵悦兀自感嘆，然后思维跳跃，问程稀：「你每周末都过来，不觉得影响学习吗？一周做一天会不会好一些？」


    程稀抿了抿嘴唇，将视线从奶茶店挪开，「我很缺钱。」


    闵悦有一些意外，但随后又在心里怪自己，高中生就出来做兼职，大半都是因为很需要钱吧。


    「很多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我存钱罐存了好久的钱呢！」闵悦看着程稀，程稀此刻看起来有些忧伤。


    「没事的，我很快可以存到了。」程稀扯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容。


    这笑容被闵悦看在眼里，心里有些难受，「但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和我说，我存钱罐真有钱的！」


    像是觉得对方不相信，闵悦孩子气般将那句话再重复了一遍，惹得程稀情不自禁笑起来。


    「嗯。」程稀淡淡地笑着，点点头。


    「程稀，」闵悦看着她那停留了一会的笑容，有些不舍地说，「你应该多笑笑啊，你笑起来很好看。」


    程稀转过头，对上她真挚的双眸，那双眼眸清澈炙热，程稀看着看着，竟有些莫名的心慌。


    于是只能将目光瞥到别处，再露出一个比之前明媚的笑容，像是在对闵悦的话做出回应。


    「对嘛对嘛，多笑一笑，十年少。」


    「可是皱纹会变多。」


    「有吗？」闵悦立即掏出手机，看是否如程稀所说的一般，看了几眼后，又拉了拉程稀的衣袖，「看看你的。」


    等程稀转过头来，闵悦凑近她，蹙起眉，仔细地瞧程稀的脸。


    两人靠得太近，近到程稀感受到闵悦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有些发痒。


    猝然，一只笔掉落在地，程稀看着玻璃窗外，眼神惊诧，当即往后退了些。


    闵悦没明白程稀突如起来的后退是怎么回事，看了看程稀的脸色有点奇怪，然后循着她的目光撇头看去。


    玻璃窗外，一位妈妈牵着五六岁的小女孩在窗前走过后，她们身后一个高马尾女生伫立在一旁，一只手提着印着书店logo的书袋，一只手拿着手机，呆呆地看着玻璃里面的两人。


    等看清了闵悦的脸，高马尾女生的表情当即变得冷若冰霜，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往扶梯走去，最后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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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筱敏，」闵悦看着程稀还未平息的神情，「你也认识她吗？」


    第11章


    「高一的时候，」程稀垂下目光，视线没有焦点，「我和她都在广播站播音，所以就认识了。」


    听到这里，闵悦想起徐筱敏好像从高一开始就在学校广播站播英文栏目，蒋阳还说她现在已经是校广播站副站长了。


    「这样的。我跟徐筱敏是初中同学。」兴许想到程稀也会好奇，闵悦自报家门。


    但意料之外的是，程稀对她说的话毫无反应，好似早就知道似的。


    程稀轻声说，「前几天，蒋阳邀请她去参加生日会。」


    越说到后面，程稀的声音越小，闵悦大大咧咧的，接着她的话头问：「你当时也在场啊?她是不是说有我没她？」


    说这话时，闵悦是笑着的，仿佛觉得这种话从高中生口中说出来幼稚得可笑，毕竟这种你和她玩就别和我玩的二选一游戏，现在只有小学生才喜欢玩吧。


    程稀惊异于她的回答，点点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闵悦吸一口奶茶，歪了歪头，「无所谓了，反正我解释了也道歉了，她也不领情。」


    话虽然说得洒脱，但仔细看闵悦，她眉头微微蹙着，不復往日的毫无所谓，明明是一副藏着心事的样子。


    程稀看了她许久，终是没把想问的事情问出口，毕竟，看起来闵悦没有要主动说的样子，而且，她暗忖，她和闵悦也没有好到问这么私密的问题的程度吧。


    她转回身，埋入题海中。


    -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八班班主任老李整天蹙着眉头，早自习晚自习，甚至是别的老师的课，他都坚持在走廊晃悠几圈，偶尔看见几个上课时搞小动作的，他可以直接冲进课堂，在物理/英语/语文等科目老师惊诧的目光中，揪出两个刚刚在传小纸条的男生，让他们边背书边罚站。


    于是别的班耳朵尖眼又尖的同学总是会看见，八班总是有那么几个男同学上课上到中途，被拉出去罚站。


    据八班同学解释，老李最近如此疯狂，是因为被八班的期中考试成绩刺激到了，高二年级一共四个理科重点班，八班勇夺第一，倒数的。


    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站在走廊罚站的人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个女生。


    当闵悦因为期中成绩被班主任交出去谈话时，正好看见了八班前门的栏杆前，站着程稀、周泽凯、还有另一个很眼熟的男生，不知不觉，班主任的话变成了耳边风，她视线盯着穿校服的高个男生，思虑良久，终于想起他是谁。


    后来还没等闵悦主动问蒋阳，蒋阳这个十级八卦爱好者就将那天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告诉了她。


    事情的主角是程稀、周泽凯、邹政，以及疯狂老李。


    昨天那节课是语文课，离下课还剩将近二十分钟时，语文老师接了个电话，电话一挂，说接下来大家自习，嘱咐程稀盯着课堂纪律。


    可老师前脚刚走，教室就立马有了动静。


    说闲话八卦的，偷吃小零食的，甚至还有接着课间没吵完的架继续吵的。


    此起彼伏的声响像逐渐加热的汤水，咕噜咕噜地冒个不停。在一个重点高中的教室里，对大部分人来说，听来很是刺耳。


    于是和堂而皇之的打闹声相对的，有同学发出渍渍声，大力翻动书页的声音对此表示不满。


    程稀握着笔的手也停下来，她有责任让教室恢復安静。


    这时后排不知道闹什么，只听见椅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后是几个男生不加克制的爆笑。


    程稀深吸一口气。


    「自习课，请大家安静，尊重一下别人。」


    教室瞬间静默，众人的视线全都往程稀这边飞过来。


    程稀心头一滞。


    刚刚那句话是邹政说的。


    「哟，我脑子没坏吧，」后排的周泽凯把椅子摇得嘎吱响，语气颇为玩味，「怎么是数学课代表来管语文课的纪律啊。」


    「语文课代表谁呢？」旁边一个男生还捧哏。


    「哦是老班钦点的同桌啊，那没事了。」


    有人附和着笑作一团。笑着笑着又开始继续打闹说笑。


    「周泽凯，你说话最好注意一点，」邹政转过头盯着他，「作为班上的一分子，我有资格对你们的干扰噪声表示不满。」


    「哟哟哟，」周泽凯突然起了兴致，故意对着邹政鼓了鼓掌，「解释就是掩饰哦，这就是感天动地的爱情么，见识了见识了。」


    又掀起一阵闹笑。


    程稀捏着笔，紧抿着嘴唇。


    一本数学资料径直被扔到周泽凯的脸上。


    「我x！」周泽凯站起身，眼中顿时燃起怒火，冲到邹政桌前，狠狠踢了邹政的桌子，顷刻之间，桌上的书哗啦啦掉在地上，程稀的桌子也被波及，书和笔掉落在地。


    邹政这时也站起来，椅子被踢到后面，和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


    教室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屏住了唿吸。


    「我不发火你当我是病猫是吧？」邹政拉着周泽凯的衣领，将他狠狠推开，周泽凯撞倒后面的桌子上，刺耳的声音又响起，周泽凯咬着牙，立马挥着拳头冲过来。


    程稀站起来拉着邹政往后退，两人看似要打起来，就在这时老李沖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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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三个当事人都被勒令在走廊罚站了。


    ...


    「要我说，就是周泽凯嘴贱，怎么说他以前也追过程稀吧，当着全班人说那些，要是我，我也想揍他。」


    讲完当时的事，蒋阳义愤填膺地作出以上评价，然后边嚼着米饭边问闵悦：「我现在十分好奇，你当时怎么看得上他了？」


    闵悦撇撇嘴，拿筷子扒拉着米饭，「我也想问我自己，可能当时瞎了眼吧。」


    说完，闵悦将自己的汤碗和蒋阳的碰了一碰，蒋阳对她的行为满头雾水。


    「干杯，」闵悦笑着说，「为我的重见光明。」


    ...


    两人吃完饭，从食堂回教师的路上，看见了前面并肩而行的程稀和邹政。


    之所以知道程稀旁边的一米八高个男生是邹政，还是蒋阳撞着她胳膊告诉她的。


    虽然即使蒋阳不告诉她，她也知道，因为男生转过头看程稀的神情，让闵悦想起那天晚自习后，她等在八班门口，那个男生就是这样看着程稀的。


    不知道为何，落在后面的闵悦两人步伐愈来愈慢，他们跟在前面两人的身后，眼神锁定他们，像做贼似的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啊，怎么说，他们两还挺配的啊！」蒋阳走着走着，露出姨母笑，「郎才女才，郎貌女貌。」


    闵悦听进了他的话，再重新仔细地看前面的两人。


    闵悦瘦瘦高高，气质安静恬淡，仅仅是看她的背影，也会觉得这是一个会引人探究的女生。站在旁边一米八的阳光男生旁边，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闵悦突然将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诶，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眼看着闵悦突然以竞走的速度走到了前方，蒋阳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急忙忙地喊。


    「嗨，程稀！」闵悦在后面拍了拍程稀的肩膀。


    对方停住步伐，转过身来，白皙的脸庞上还留有清浅的笑意。


    她身旁的男生也和她一起停下来，目光落在「闯入者」闵悦身上。


    闵悦挽住程稀的手腕，与程稀靠得很近，将手附在她的耳朵旁，凑近她耳朵问：


    「我想问...」


    听清楚对方的问题，程稀的脸色顿时变得羞赧，继而尴尬地看了看身旁的男生，有些欲言又止。


    第12章


    程稀看着身旁的男生，嘴唇张了又合，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解释。


    「你好，我是闵悦，」闵悦对男生笑了笑，阳光照在她脸庞上，使得她的笑容更加明媚，「是程稀的朋友，你不介意我现在把程稀带走吧?」


    邹政愣怔了几秒，好似不知道该自我介绍，还是应该回答陌生女孩的问话。


    「当然。」邹政看着身旁的程稀，笑容温和。


    「那我们先走啦。」闵悦摆摆手，就拉着程稀离去，回头碰见站在路边一头雾水的蒋阳，闵悦朝他笑了笑，然后两人往学校超市走去。


    闵悦刚才问程稀有没有带卫生棉，程稀摇了摇头，于是便陪着闵悦来到了学校超市。


    学校超市和食堂连在一起，正是学生刚吃完饭的时间，所以来往超市的人还不少。


    闵悦站在货架前，没有找到常用的那款卫生棉，于是在其他没用过的牌子的卫生棉中，犹豫了许久，偶有几个男生从两人之间经过，程稀离闵悦近了点，紧张得脸色发白。


    闵悦倒是丝毫不为周遭环境影响，拿着两款卫生棉做比较，时不时问程稀哪种比较好。


    程稀的回话声很小，像是很怕被人听到。


    最后闵悦拿了两包，随手在冰柜前拿了两罐冰汽水。


    「你那个...还要喝这个吗？」程稀声音像是含着沙，有些含煳地问。


    「无所谓了，我一直都这样的。」


    付完帐，闵悦将其中一罐汽水递给程稀，一双笑眼亮晶晶的，「帮我分担一下吧。」


    程稀犹豫了一小会，然后接下，「谢谢。」


    「不用谢啦。」闵悦将吸管戳进汽水中。


    闵悦在食堂的厕所中换了干净的卫生棉，出来就看见食堂里程稀坐在空无几人的餐厅里，一边喝着汽水，一边望着窗外。


    走到餐桌前，闵悦的那杯汽水瓶泛起一颗颗水珠，手握住的时候，能感到强烈的凉意。


    「陪我去操场走走吧？」闵悦咬着吸管。


    其实当时程稀并没有答应，她没有说好，更没有点点头，但是不知不觉她就跟着闵悦来到了学校操场。


    十一月份的陵城，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一只小猫趴在身上，你只感觉得到温暖和舒适。


    操场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其中大多是一男一女的组合，他们小心翼翼的，两双手若有似无地擦过，漫步在红色的跑道中。


    从吸管快要罢工的声音可以听出来，闵悦的那瓶汽水被喝得快要见底。


    「诶，刚刚那个男生，叫什么邹政的，很多人喜欢他吧？」


    「...」程稀将汽水拿在手上，望了闵悦一眼。


    「蒋阳和我说的，说你们班很多女生喜欢他。」


    「是吗？」程稀歪了歪头，好似在思索，「我没太注意，好像吧。」


    「他长得是还挺帅的。」


    程稀轻轻地嗯了一声，好似表示贊同。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闵悦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像是她刚才小声的嗯并不算数，所以她要再问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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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长得的确还不错...」程稀说着说着，音量愈发地小。


    「你这个样子，」闵悦凑近了看她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红，「我怀疑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我没有。」程稀当即反驳，脚步也快了起来，对面经过的一对男生女生，看见程稀的异常，忍不住将视线偷偷撇过来。


    「没有就没有嘛，」闵悦也加快脚步，重新与她并肩，拉住她的手腕，然后又挽住，「你突然走这么快做什么？」


    见对方没有反应，闵悦摇了摇她的手腕，「明天周六，下班后你陪我去给蒋阳挑礼物吧，他后天过生日。」


    程稀依旧没有回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于是闵悦只能使用自己的「死皮赖脸」大法，在程稀下班前的一个小时来到她打工的店买奶茶，店老闆一眼认出了高个马尾辫的闵悦，笑着和她打招唿，「又来等程稀下班啊？」


    闵悦坦坦荡荡，笑着应道：「对啊。」


    「关系真好呀!」老闆笑着拍拍程稀的肩膀。


    等程稀下班后，闵悦自然地挽上她的胳膊，问她该买什么礼物好。


    「要不就去买书吧。」程稀看着几步之遥的书店，做出了以上建议。


    「噗哈哈哈哈。」闵悦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


    「蒋阳会看书？送书给他太暴殄天物了！」


    「其实我想的是直接送个大红包就好了，可他这种有钱人，肯定是看不上的，还会觉得我敷衍。」


    最终两人逛来逛去，还是来到了书店。


    「早知道就听你的了。」闵悦抱着几本大部头的关于宇宙的书，一边付款，一边和程「忏悔」。


    程稀抿着笑，安静地等她买完单。


    两人分别前，闵悦依依不捨的，还在坚持不懈地问程稀，要不明天蒋阳的生日会你也来吧，我和蒋阳家就住对门，要是玩得晚了你可以直接来我家睡，我买了投影仪，我们可以一起躺床上看电影。


    程稀依旧拒绝，理由是自己和蒋阳不熟，再说也没有买礼物，更是不合适去。


    但他其实也想你去的，真的，他和我说过，就是担心你会拒绝。


    ...


    蒋阳的十八岁生日就在自家别墅举办，后院有大片草地可供大家烧烤，家里还有影音室可以现场ktv，邀请的人如蒋阳所说，很多都是初中一起玩的朋友，高中的也有，多是一起打篮球的球友。


    闵悦拿着几本厚重的书放到蒋阳手上，蒋阳拿着差点弯下腰，「我去，这真的是重礼啊！」


    「一整套呢。」闵悦扬了扬眉，环视在场的众人，神色凝重了些。


    「她是不会来了。」蒋阳将书放在桌子上，嘆嘆气说。


    「怎么样，我没有重色轻友吧。」蒋阳扯出笑容，贱兮兮地问。


    「那是因为你也没得选吧，」闵悦说，「毕竟你也做不来直接叫我不去，然后跟徐筱敏说我不来这种事。」


    蒋阳做了一个扎心吐血的动作，勉强笑了笑，「你过去坐着聊聊天吧，很多以前的朋友念叨你呢。」


    走到客厅中央，有人看见闵悦，当即起闹叫她的名字，将她拉到人群中央，先是互相寒暄，再是一起回忆初中时代的奇闻异事。


    比如谁和谁不是一直谈着，前段时间被父母发现分手了，其中一个还为此转学了呢，还有谁谁谁直接跳级了，直接被top2提前录取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爆料蒋阳初中做的一些糗事。


    蒋阳也不在意，他爸妈不在家，在蒋阳的强烈要求下，特意给他一个同龄人的自由空间。


    倒是蒋阳的妹妹蒋漫护哥心切，在一旁瞪着那个讲她哥哥坏话的男生，义愤填膺地说你不许这样说他。


    蒋阳忍不住和闵悦炫耀，边抹着眼泪边说，我妹妹长大了...


    闵悦觉得他发神经，丢给他一记白眼。


    庭院里时不时带有烧烤香味的浓烟漫起，众人闲聊瞎侃，边吃着烧烤边玩真心话大冒险，蒋漫听着这群「大人」都在说「喜欢」、「初吻」这类令人害怕的字眼，拿了十多串烧烤跑去闵欢家避风头。


    「哇哦~」见酒瓶指向她，众人不约而同欢唿起来，「这么久都没有指到你，终于轮到闵悦了啊！」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对面的男生翘首企盼，迫不及待闵悦的选择。


    「大冒险。」闵悦说。


    「好，那就大冒险，」男生偷偷笑了笑，然后提起气说，「给一个你喜欢的男生打电话。」


    众人又开始起闹。


    蒋阳站在闵悦对面，刚开始也和大家乐呵呵地嬉笑着，突然，他看着闵悦身后，骤然站起身，震惊地望着前方。


    「你怎么来了？」蒋阳往前走了几步。


    闵悦也随之转身往后看。


    一个女生提着礼物袋，就站在她的身后。


    第13章


    「你怎么来了？」蒋阳立马迎上前去，抑制不住的惊喜。


    「你不是邀请我？」徐筱敏反问，将手里的礼物袋递过去，「生日快乐。」


    「谢谢。」蒋阳乐呵地接过礼物，还忍不住拉开袋口往里瞧是什么礼物。


    闵悦侧身站着，看着徐筱敏，脸上看不清表情。


    在场众人中，有很多一眼认出徐筱敏的老同学，招唿她过来一起玩。


    蒋阳将礼物放到客厅，飞快跑回来，径直站在了徐筱敏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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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喜欢的男生。」闵悦抱着肩膀，兴致缺缺地回道。


    「不行啊~」，「可不能耍赖~」，周围抱怨声不绝于耳。


    「那给曾经喜欢过的男生打吧？」有人吃了一口烧烤，飞快地在闵悦和徐筱敏之间看了一眼，提议道。


    闵悦就站在那个男生的对面，将男生的小心思尽收眼底。


    「好啊，」闵悦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就给徐鸣打吧。」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男生们，尤其是初中时代的男同学们欢唿起闹。


    徐筱敏当场怔住，脸色想刚刷了白漆，蒋阳看看闵、徐两人，一个笑容诡异，一个冷若冰霜，使劲挠了挠头。


    「那个，不要打了吧，这么久了，也没有他的联繫方式应该。」蒋阳提高嗓门，将起闹声压制了一些。


    听到这个，有人也随之附和，对啊，徐鸣初中毕业就搬到海城了，现在应该没他电话吧。


    闵悦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悠闲地打开一瓶气泡水，拿了两串烤肉，置之度外地仿若一个外人，仿佛要接受大冒险惩罚的人并不是她。


    突然一个男生拿出手机，用那种仿佛挖到宝的语气喊道，「我有他的联繫方式。」、


    说完，旁边的一个男生径直按了拨号，然后特意按了免提。


    蒋阳脸色发白，轮流看了下闵、徐两人，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深吸一口气。


    对面的彩铃开始自动播放，唱着世纪初的流行歌曲，手机终于被传到闵悦手里。


    闵悦一手拿着手机，一边喝着气泡水，神态自若地仿佛在和一个经常联繫的好友打电话。


    在场有人在底下腹诽，该不会，他们两...？


    电话终于打通，对面传来有些不耐烦的男声，「谁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唿吸，像是正在狩猎的猎人，生怕一点声音就足以惊跑快要到手的猎物。


    「我，」闵悦慵懒地回，「闵悦。」


    对方沉吟了一回儿，「...什么事？」


    「没事，就是问问你的腿好了吗？」闵悦垂下眸，语气关切。


    初中毕业前两周，徐鸣和人打篮球不小心摔了一大跤，他考试的时候都是拄着拐杖去的。


    有人偷偷看徐筱敏的脸色，她依旧冷着脸，目光虚无地落在桌子上。


    「没想到你还会记挂我，」对面男声含着笑意，「早好了，谢谢了。」


    「哦，」闵悦吸一大口气泡水，「那还挺可惜的。」


    「什么？」


    「挺可惜你的腿没直接摔断了。」闵悦看了眼头顶上的太阳，懒洋洋地补充说明。


    「闵悦你什么意思？」对面的语气不復之前的平和。


    「就这意思啊，祝你做个好人，要还是做不来好人呢，那就祝你坏人有坏报咯。」


    「闵悦，你是不是——」


    对方已明显开始失控，闵悦聪明地挂掉电话。


    场子如至冰窟，没有一人敢第一个说话。


    闵悦笑容明媚，把手机递给旁边的人，旁边的男生大张着嘴，眼神呆滞地接过去。


    「啊哈，」组局的蒋阳也没见过几次这种大场面，硬着头皮圆场子，「就是玩嘛，闵悦向来狠，谁跟她玩游戏不得脱几层皮，哈哈徐鸣这回估计抱着枕头哭吧，改明儿我跟他说就是大家玩游戏，瞎说的，那我们接着玩？」


    几人也顺着蒋阳说，场子很快又热了起来，瓶子转来转去，转到了今天的寿星蒋阳的面前。


    「又是我？那就真心话吧，大冒险太吓人了。」蒋阳想着上一场他输了，有人要他去跟男的表白，他仍然心有余悸。


    「真心话？好，我来问我来问。」对面一男生看着蒋阳，奸诈的笑容看得蒋阳心里直发毛。


    「咳咳，我问你啊，蒋阳，在场这么多人中，你最喜欢谁？」问题一出，又引起不少的骚动。


    蒋阳贱兮兮的笑着，立马回答，「我最喜欢你可以不。」


    问问题的男生没想到被反将一军，又说：「刚叫你跟男的表白你都一副要死的样子，死也不可能喜欢我，我说的是那种喜欢，并且是女生。」


    「女生...」蒋阳飞快往角落瞥了一眼，然后低着头沉默了。


    「不可以撒谎哦。」男生眼睛冒着精光，补充。


    蒋阳将在场几个女生环视了一遍，然后声音低下去，好似在求饶，「我可以不说么？」


    「不说？」男生很快发现了盲点，「说明在场有你喜欢的人？」


    此话一出，有男生跟着起闹，也有人拍着肩膀，叫他勇敢说出来。


    蒋阳垂着头，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蔫蔫地没说话。


    「说嘛说嘛，说不定成了呢？」


    「对啊，兄弟怕啥，我们给你撑场子。」


    ...


    「我觉得不合适，不合适，」蒋阳拿了瓶啤酒，「这样，我把这瓶酒干了当做惩罚吧。」


    有男生不同意，说他这是扫兴，破坏游戏规则。


    「他今天生日，还不能说了算啊？」


    是闵悦的声音。


    此话一出，有人也跟着说不合适不合适，人家不想说就算了，大家才就此作罢。


    吃饱喝足，一群男生直接围在一起玩起了桌游，闵悦和一个女生去了影音室，闵悦坐在沙发上点歌，旁边的女生拿着话筒，叫她帮忙点喜欢的歌，等点了好几首，徐筱敏和蒋阳一起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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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杰伦的歌真是经久不衰啊。」蒋阳坐在沙发上，发出感嘆。


    「筱敏你要不要唱？」他看见台上多了一个话筒，自己也不太爱唱歌，便拿着话筒递给她。


    徐筱敏也没说话，拿着话筒和闵悦以及另一个女生合唱。


    「没想到你还是来了。」蒋阳剥着葡萄边说，徐筱敏的不期而至让他第n次发出欣喜的感嘆。


    「你不是说闵悦来你就不来么？」蒋阳笑意盈盈地看了右方的闵悦一眼，昏暗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让她变成那个在环乐唱歌的气质酷girl。


    另一个女生站起来，问蒋阳厕所在哪里，被指明方向后，推开门径直离开了。


    歌曲已至尾声，屏幕右上角写着即将切到下一首歌的倒计时。


    「我改变主意了。」徐筱敏放下话筒，淡淡地笑了笑。


    只有三人的影音室里，突然间陷入无边沉闷的寂静之中。


    「我特地过来，其实是因为我有一个问题很想问闵悦。」徐筱敏的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安静的空间里，足以让闵悦听得明白。


    闵悦疑惑地看着她。


    「现在的程稀，会不会是以前的我？」


    第14章


    「你最好不要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程稀她人很好，希望你不要做出伤害到别人的事。」


    闵悦低着头，眼里泛着点点泪光，最后她抬头，朝着一个方向喊：


    「徐筱敏，我在你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


    语气悲伤又无奈，徐筱敏正拉开房门，与正要进来的女孩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闵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算刚要进入睡眠状态，脑海中就开始浮现出徐筱敏语气讽刺地说出那些话，然后又开始有了画面，初中时候，两个女生穿着校服形影不离，最后一个女生推开另一个女生说，「我恨你。」


    就这样，闵悦只能红着眼睛爬起来，桌上的闹钟指向零点十五分。往常的星期天，因为第二天要上课的关系，闵悦十点多就睡着了。


    拿起手机翻了翻好友栏，看看谁还在线。


    一眼看见蒋阳的头像闪动着，但是想想也知道蒋阳会用一大堆废话来安慰她，因着徐筱敏的缘故，这些废话估计还是不走心的。


    继续往下滑，程稀的头像也是亮着，几分钟前还更新了个性签名。


    闵悦想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点进了对方的对话页面。


    「你也还没睡啊？又在做题？」


    一分钟后，对面回：


    「嗯，还没睡，你呢？」


    「我睡不着。」


    「程稀，你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聊什么？」


    不一会儿，闵悦的电话打了过来，铃声撞破了夜的寂静，程稀飞快地插上耳机。


    「喂，程稀，晚上好。」


    「嗯。」


    「程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啊？好人还是坏人？」对方语气迫切又迟疑，感觉很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好人吧。」


    「那你觉得我哪里好？」闵悦语气放松了点。


    「...」


    程稀沉默许久，最后闵悦等不及，又丢了一个问句。


    「你肯定是没有真心觉得我好，所以才说不出来吧？也是，可能我本来没什么好的吧。」


    「不是。」程稀语气涩涩的，她感觉这是自己第一次靠近真正的闵悦，真正的她不再想是个小太阳，永远带着笑，永远乐观，自由洒脱地像是童话世界里无忧无虑的公主。


    可是这个童话世界的公主竟然会有一天，垂头丧气地来问自己，她好不好呢，哪里好呢？


    那种感觉，程稀当时无法准确的用语言描述，后来再回想起来，程稀才知道，那就像是故事里的完美公主卸下自己的伪装，对她这样的平凡女孩卸下伪装，代表着我愿意抛下这华美的公主服，对你敞开心扉，与你站在一起。


    「你有很多优点，很多，不胜枚举。」


    「我没有骗你。」


    此刻闵悦坐在床上，对着昏暗房间的那一抹亮光笑得像个傻子，最后却是用冷静地语气回她：


    「哦，看你这么诚恳的语气，相信你了。」


    「既然我这么好，那我们一直做朋友吧？你不能丢下我哦。」


    闵悦继续得寸进尺，对方再一次没有了回音。


    「餵？」


    「我刚差点睡着了，你刚说什么？」对面，程稀的声音迷迷煳煳的，像是刚从梦中被人吵醒的样子。


    「...」


    闵悦有点生气，怎么会这么巧就睡着了呢？可让她重新再重复刚才的话，她莫名地有点难以启齿，于是打着哈哈道：「没什么，我刚才感谢你来着，那你早点睡觉吧，我也困了，晚安晚安，明天学校见。」


    「晚安。」


    -


    体育课，程稀跑完步，往看台的方向走去，陈糯糯因为肚子疼，请假在一旁休息。


    此刻陈糯糯的视线随着操场上踢球的人游动，并没有注意到程稀的到来。


    「你有好一点吗？」程稀将外套抱在手里，问陈糯糯。


    陈糯糯被吓了一大跳，看清来人后，便笑着让程稀坐在她旁边。


    「好很多了。」陈糯糯的目光又落回球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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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的视线也随着她的方向看去，不出意外的话，陈糯糯看的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生。


    「你为什么喜欢他呢？」程稀饮一口水，侧头问她，然后又看回操场上的周泽凯，不知不觉蹙起了眉头，她并不觉得他是值得陈糯糯喜欢的男生。


    「长得帅啊。」陈糯糯答，看着前方，自顾自继续说道，「还有，我小时候他帮过我，所以现在我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挺难过的，我想他的内心应该还是善良的，他只是掩藏自己。而且我觉得因为他我有变得更好吧，我知道他会上陵城一中，所以初中的时候因为他，我拼命学，就是想重新和他相遇。」


    所有劝阻的话语被噎在喉咙里，程稀无法在这样一段自白后，与陈糯糯说他喜欢的人的不好。


    程稀很清楚，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便是被爱的人成神的时刻，除了神自毁，否则没有办法让她放弃自己心中的神。


    「回教室吧？」程稀被晒得脸色发烫，抬头问。


    「嗯，待会陪我去书店看看吧，我想买物理资料，这次物理退步好多。」陈糯糯站起身，拍拍衣服的灰尘，顺手挽住了程稀的手臂。


    一中的书店就在教学楼和操场的中间，从操场大门走不过百步，就能看见书店的木质牌匾。


    两人刚踏入书店下的屋檐，周身便裹上丝丝凉意，收银台旁边放着一个正在旋转的落地风扇。


    「嗨，程稀，陈糯。」邹政手里拿着一本音乐杂志，笑着和两人打招唿。


    「你也来买资料吗？」陈糯糯跳着跑过去，看他正在看的书。


    程稀步伐慢些，走近时就听到他们已经在讨论书里的内容了。


    「音乐杂志啊？」陈糯糯看了看杂志封面，「我看的都是八卦杂志，没想到还有专业的音乐杂志。」


    「其实也不是很专业。」邹政将目光挪到程稀身上，笑容明亮，「你们买什么资料？我也参考参考。」


    「我陪陈糯糯买资料，顺便也来书店逛逛。」


    听到程稀的话，陈糯糯才想起自己来书店是来干正事的，便风一般地跑去高二学习资料区挑书去了。


    邹政拿着手里的杂志指给程稀看，杂志里有一个栏目是一些关于音乐的幽默小故事。


    程稀看完后，也忍不住笑起来，邹政拿着书，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她买什么科目的？」


    「物理吧，她想再提高一点。」


    「那可以推荐她买《物理100道基础题》，好几次物理考试，那本书里都有类似的原题。」


    「是吗？我去跟她说。」


    最后三人一起离开书店，陈糯糯手里拿了两本资料，其中一本就是邹政提到的那本，邹政买了套数学真题卷和那本音乐杂志书。


    走到自动售卖机附近，邹政提出让两人等一下，然后把书托给程稀，跑过去买水。


    回来的时候，邹政手里拿着三瓶水，笑意盈盈地递给程稀两人。


    程稀犹豫了一会接下了，陈糯糯摆手拒绝，扭扭捏捏地说自己不能喝冰的。


    邹政笑了笑，将两瓶水拿在手里，程稀正想将书递给他，邹政笑着耸耸肩，将两瓶水地给她，意思是只能麻烦她再拿一下。


    三人回到教室，教室里空空荡荡没有几人。


    程稀拿了道物理题问邹政，邹政将书放在两人桌缝中间，拿出草稿纸算了起来。


    没过多久，邹政就着草稿纸上的步骤，一步一步讲给程稀听。


    期间有一个点，程稀无论如何也听不明白，翻来覆去问了他好几遍，邹政也没有失去耐心，耐着性子一遍遍给程稀讲。


    程稀听了几遍没明白，羞愧得耳廓、脸庞泛红，可还是得继续硬着头皮问清楚。


    邹政无奈地笑着，将笔放下，假装生气地将卷子捲起来，打了打程稀的脑袋。


    说是打，其实邹政的动作很轻，眼睛也是笑着的，落在程稀的脑袋上根本不疼。


    「不至于，讲几遍你听不懂的？你是不是在跑神？」邹政假装嗔怒，笑着问。


    「可是我不明白这两步到底是怎么证出来的？」程稀耷拉着脑袋，小声问。


    「这两步其实你只要记住这两个数值就可以了，如果考试的时候要证，太费时间了，这种不是看步骤得分的题，可以不用太纠结这个，你只用记住就可以了。」


    「那如果大题要证呢？」程稀又问。


    「其实一般都不会在大题出现，不过如果你想要证...」邹政将物理课本拿出来，找到对应的页数，「你先把这几页熟悉几遍，然后把这几道例题弄明白就差不多了。」


    程稀看见对方对课本烂熟于心，忍不住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太厉害了。」


    邹政得意地偷偷笑了笑，然后伸手摸了摸程稀的短髮。


    「程稀——」


    听到名字，程稀转过身往后面看去。


    闵悦站在窗外，笑容和窗外的阳光融合在一起，明媚耀眼。


    她朝着程稀招手，示意她过来一下。


    「什么事？」


    「我找蒋阳的，」说着闵悦还探身往教室环视了一圈，「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之前他在篮球场，后来一直也没看到他。」


    「哦，好的，那你帮我把这个酸奶给他吧，」闵悦拿着两瓶酸奶，瓶面还泛着透明水珠，「另一草莓味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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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愣怔着，没有任何动作。


    「唉，就是超市里买二送二，买多了，正好你们帮我消灭掉。」


    闵悦径直将两瓶酸奶塞到她手里，突兀的凉意使得程稀的手忍不住颤动了下。


    「帮我放他桌上，谢啦。」


    第15章


    陵城一中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定在十一月下旬举办，闵悦和去年一样，报名了女子三千米。


    八班这边，想要报名参加比赛的人寥寥无几，老李在班会上嘆了口气，咱班运动细胞整体不行啊，体委你拉动一下同学们，重在参与，也不求你们能夺个第一第二名的。


    体委接下任务，拿着纸笔一排排鼓动同学们踊跃报名，转完整个教室，将报名表举起来看，眉头皱了皱，最后无奈嘆了口气。


    「咱班男生名额还差两个5000米长跑，女生这边，跳远跳高各差一个，4x400接力差两个，3000米长跑一个。」


    体委拿黑板擦拍了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


    「那个男生这边还差两个，有谁能上的到我这报名啊，女生这边...」体委拿着纸，环视底下寥寥无几不过十几人的女同学们，「程稀，陈糯糯你们能跑不？接力你们跑可以吗？」


    见两人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要拒绝的样子，体委赶紧接着说：「咱班女生少，你们两班干部，就辛苦下吧？」


    一米八大个子的男生此刻耷拉着身子，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两人。


    陈糯糯一时心软，举着手小声道：「我可以。」


    体委祈求的眼神转而盯着程稀，程稀犹豫许久，身后的陈糯糯小声喊她，「你也一起吧，我们做个伴。」


    就这样，程稀稀里煳涂地参加了她人生中第一场运动会，是的，在此之前，迄今为止十六年的人生中，程稀从未报名参加过运动会。


    闵悦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这个消息，拉着程稀下第二节 晚自习的时候陪着她一起跑步。


    闵悦第一次来的时候，程稀好奇，歪着头问她，你不是走读的吗？不回家的话，家人会担心的吧？


    陵城一中的晚自习节数根据走读生和非走读生分为两种，走读生上完第二节 课就可以结束一天的学习回家，住读生则多上一节。


    「我跟我爸妈说了，这段时间准备比赛，就近住我姨妈家，」闵悦眨了眨眼，转身望着学校侧门那边笑了笑，「她家就住在学校对面。」


    「放心啦。」说着，闵悦拉起程稀的手腕，大摇大摆地走在昏暗的走廊上。


    程稀走在她身后，手腕被紧紧握住，有一点疼，但莫名的，程稀忘却了其他，只是将目光安放在闵悦身上，任由她牵着走，经过人群，踏下一层层阶梯，走进沉寂的月色里。


    两人走到操场拦网边，闵悦才放开手，退后几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步伐也慢了下来。


    操场里，灯光熹微，星星点点地照着几个角落，但出人意料的是，人比想像中要多得多。


    有穿着运动服戴着耳机跑步的，有手插着兜在背书的，以及...有躲在黑暗中搂抱亲吻的...


    「我可能跑不了那么多。」程稀想着闵悦要跑3000米，事先报备道。


    「没事啊，你不用跑这么多，你跟着我跑，能跑多久就多久。」闵悦站在跑道上，开始准备热身。


    闵悦喊了三二一，两人便一起跑起来，刚开始两百米，两人还能同步在一起跑，可两百米后，程稀就开始速度变慢，喘息声也越来越大，闵悦鼓励程稀调整唿吸，依着她的速度调整了自己的速度。


    到六百米的时候，程稀的速度已经不能说是跑，而是在走了，甚至还没到竞走的速度。


    「程稀，慢慢来，调整唿吸。」


    程稀前一秒还在惊异于跑了同样的距离，对方竟能言辞清楚地与她说话，下一秒，手便被人紧紧地握住。


    「我带着你跑。」闵悦的语气，在月色的浸软下，显得格外温柔。


    程稀侧头看着她，有些恍惚。


    跑到第三圈的中途，两人停了下来，手放开后，闵悦发现手心有温热的汗。


    「休息会吧，你也都出汗了。」闵悦借着微弱的光，看见对方额头上、耳鬓旁起了薄薄的汗，然后拉着对方的手腕去看台坐下。


    对程稀说完自己去买点水和纸巾，便径直跑开了。


    等再回来时，程稀坐在看台上看着缺了一大半的月亮，闵悦气喘吁吁地站在月亮旁边，手里抱着两瓶水和几包纸巾。


    「给。」


    程稀抽出纸巾，小心翼翼擦着汗，闵悦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打破夜的宁静，颇有些骄傲地说道：「你这次进步很多！」


    在此之前，体育课的时候，闵悦就有注意到程稀跑步不太行，一般跑到一圈快结束的时候，就落在队伍的最后了，最后都是跑跑停停到达终点的。


    但这次，程稀意料之外地一口气跑完一千米，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谢谢你。」程稀抿了一口水，目光真挚地看着她。


    「跟我不要这么客气啦，」面对这样诚挚的目光，闵悦变得扭捏不好意思起来，「说好是一起练习跑步，当然是我们互相帮助啊。」


    「你待会还跑吗？我等会想完整地跑三千米，你忙的话要不先回去？」


    闵悦看着手腕上的手錶，抿了抿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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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帮你计时吧。」


    「好耶！」与刚才沉闷的语气大相迳庭，闵悦高兴地令周围的鸟儿为之惊动，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太过灿烂，闵悦收敛了点，咳了咳又说，「那个，我想说这乌漆嘛黑的，你愿意陪我我会很开心，那你就坐在这，帮我计时吧？」


    「好。」程稀拧紧瓶盖，接下闵悦摘下的手錶，与闵悦紧密接触的手錶，还带有一点余温。


    按刚才的约定，闵悦在黑暗中举起手，程稀按下计时键。


    随着闵悦跑向跑道的拐弯处、跑道的另一侧，程稀的目光开始很难追随她，于是站起身，一步步登上看台的倒数几层，才又看到那个昂着头，马尾辫飞扬的女生。


    女生超过前方一个个跑步的人，步伐平稳规律，绕着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跑着，好似跑成了一束光，至少在程稀眼中，她看到的是这样。


    一个在黑暗里闪闪发光的女生。


    「多少？」


    程稀提前站在终点等她，闵悦走过来，顺手搭住她的肩膀，一边喘着气，一边问这次的成绩。


    「12分21秒。」程稀说出这个数字，自己都忍不住惊讶。


    「还成，」闵悦笑眯眯地看着程稀，身体的重量靠在她身上，「有劳程同学帮我计时，我很满意这个成绩。」


    一个经过的男生停了步伐，转过头看，程稀垂下目光，往后退了退，两人分开点距离。


    「赛前我们还来吧。」闵悦没在意到程稀突然的分开，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一句问话被她说成了不容易拒绝的陈述句。


    程稀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但闵悦知道这才是程稀最好的答案。


    赛前十天，每天晚自习，闵悦都等在八班门口，挽住程稀的手臂，奔向操场与夜色中，肆意地奔跑。


    手心粘热的汗，依旧分不清是谁的。


    运动会前一天晚上，闵悦早早等在八班后门口，亮晶晶的眼眸望着程稀笑，拉着她神秘兮兮地说：


    「今天我们不跑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16章


    闪动着的彩色灯牌阻却了程稀的步伐，她望着前方闵悦的背影，犹豫着是否该随着她踏入那道深褐色的门。


    闵悦一只脚踏入门框，回头看了看，程稀站在后方，有些紧张地打量着环乐酒吧。


    闵悦退回来，歪头笑了笑，「放心，就算有危险，我也会保护你的。」


    程稀像是不相信，将目光挪到她身上，满脸担忧的样子。


    「我很能打的。」闵悦为了证明，将手腕摺叠起来，凑近她耳畔小声说，「我练过跆拳道，蒋阳和我打架都得输。」


    看着闵悦言之凿凿的语气，程稀放松了些。


    「走吧。」


    程稀跟在闵悦后面，手心紧张地张开又握紧，小心翼翼看着周遭的环境。


    悠扬的歌声传入程稀的耳朵，是很有辨识度的女声，唱的是一首英文歌。再仔细听，能听见人们的谈笑声，酒杯的清脆碰撞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程稀慢慢听着，内心也慢慢平静。


    闵悦甫一走近吧檯，吧檯里调酒的小哥看着她，两人笑着打了招唿，闵悦走到吧檯边，看了眼程稀，然后笑着和小哥说了几句，然后继续往里边走。


    走过吧檯，往右看是一个方形小舞台，台上坐着一个及肩短髮女孩，头髮遮住她小半张脸，她好似沉浸在歌声中没有注意到，只是静静地唱着歌。


    闵悦在舞台前方的座位停下，拉着程稀一起坐下。


    刚一坐下，舞台上的一束暗蓝色灯光正好追到程稀身上，程稀不由地眯了眯眼睛，等灯光自动照到其他地方，她才重新睁开眼睛。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两杯果汁。


    闵悦将其中一杯推至程稀面前，无奈地笑着说：「没办法，不能喝酒。」


    其实闵悦也不是不能喝酒，之所以特地点了两杯果汁的，是因为她想，总不能自己在那特叛逆地喝酒，程稀乖学生似的咬着吸管喝果汁吧，这样很可能会把乖学生程稀吓跑。


    于是台上的顾冉看到的场景就是，两个乖学生咬着吸管在酒吧喝果汁，顾冉忍不住笑，正在唱的那句歌词也染上了笑意，闵悦很敏锐地感觉到顾冉多少是在嘲笑她，于是咬着吸管狠狠瞪着她。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阵阵掌声，其中闵悦鼓掌鼓得最欢。


    中场休息时间，顾冉将麦克风挂在麦架上，几乎是欢快地跳下了舞台。


    闵悦的肩膀被拍了拍，顾冉顺势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这你朋友？」顾冉看了程稀一眼，然后盯着闵悦。


    「是啊，」闵悦咬着吸管，「我好朋友，程稀。」


    「你好。」顾冉伸手朝程稀打招唿，爽朗一笑，「我叫顾冉，闵悦的朋友。」


    「你好，我叫程稀。」程稀点点头，笑容恬淡。


    「来了就唱一首？」顾冉手撑着脑袋，目光疲惫地看着闵悦，「当是让我休息几分钟。」


    闵悦将杯子放下，正襟危坐，往左右两边瞟了瞟，「我怕砸了您场子，你粉丝喊我下台。」


    「去你的，我能有几个粉丝。」


    「唱一首吧，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带朋友来？」


    「唱什么？」闵悦问。


    「想唱什么唱什么呗。」顾冉拿出手机，语气有点敷衍。


    闵悦手撑脑袋，转而问一旁的程稀，「你想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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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可以。」程稀声音很小，很快被酒吧里的音乐声覆盖掉。


    「这答案对我这个选择恐惧症可不友好。」闵悦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笑了笑。


    「那我还是唱张悬的吧。」闵悦站起身，正要上台。


    「张悬，」顾冉从手机里抬起头，语气激动，「我要点歌，《艷火》或者《模样》。」


    闵悦白她一眼，而后转身，走到舞台的灯光下。


    「你有没有听过她唱歌？」顾冉手机握在手上，还亮着光。


    程稀摇摇头。


    「她唱歌很好听的哟。」有些炫耀的语气。


    「接下来我为大家带来一首张悬的《模样》。」


    「还是唱了吧。」顾冉笑着指了指台上的闵悦，放下手机，静静听着前奏。


    小小的四方舞台上，闵悦坐在木质高脚椅上，用手轻轻划过琴弦，而后，她清澈的嗓音和琴音交融在一起，一字一句地唱着歌。


    变着色彩的灯光时不时轻抚着台上的歌唱着，当两道光打在闵悦身上的时候，程稀有一瞬的心悸，虽然只一瞬，但她感觉那个时刻很长，漫长到她感觉这个世界上突然只剩下她和闵悦两个人，以及她娓娓道来的歌声，漫长到她看见光里飘扬的浮尘，漫长到她觉得她和闵悦的对视，只一瞬间，就跨过好多年。


    后来程稀不知道闵悦是如何走下台，来到她身边的，她一抬头，闵悦看进她眼里，傻傻望着她笑。


    「我唱得好听吗？」闵悦摸了摸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好听。程稀在心里几乎立即给出答案。


    闵悦看到的是，程稀先是垂着眸，而后点点头，最后跟她说，很好听。


    闵悦抑制不住地开心，笑容张扬。


    时间已至十一点，十一点四十学校寝室便要关门，闵悦在嘈杂的酒吧里喊了一句糟糕，匆匆与顾冉告别，便拉着程稀跑出酒吧，在空旷的马路旁拦的士。


    快到十二月的陵城夜晚很冷，深夜的风有些凌冽，两人站在路灯下，几乎都不约而同想要缩进衣服里。


    等乘上的士，到达校后门，时间正好指向十一点二十九分。


    程稀站在门口与闵悦道别，正想转身往校园里走。


    「程稀。」闵悦在身后喊住她。


    回过头，一个笑容灿烂的小熊玩偶出现在她眼前。


    「送你的，祝你...开心。」


    「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程稀声音很小，小得像是会很容易被风吹走。


    「因为我觉得这个小熊很像你，你看你们的眼睛长得很像，亮亮的。」说着，闵悦指着小熊给她看，然后看着程稀的眼睛，说辞更为坚定了。


    「是吗？」程稀迟疑地接过小熊，认真地看着它。


    「是啊，如果呢，你多笑笑，就更像了。」


    听到这话，程稀真的笑了笑，不是往常那般转瞬即逝的笑，这次的笑很由衷，很漫长。


    「谢谢你。」


    也许是闵悦的错觉，也许是灯光和月色作祟，她看见程稀眼中好似含着泪，语气也有些哽咽。


    她将小熊拿在手里，眼睛闪着光，看着闵悦。


    她说：「闵悦，你可不可以...」


    听到对方的请求，闵悦感觉像是冰川湖海在融化，顺带着连她的心也一併融化，她怎么会拒绝。


    她无法拒绝。


    第17章


    「你可不可以...」程稀神色在祈求，但真正的祈求却迟迟没有出口。


    「今天是我的生日。」程稀垂眸，声音很轻。


    闵悦像是被吓了一大跳，应该是没想到今天恰好是她的生日。


    「早知道的话，我应该多买几个小熊了，至少要吃个蛋糕吧，」闵悦言语中满是悔意，看了看手錶，「现在蛋糕店关门了，而且也来不及了，程稀，要不我明天——」


    程稀安静地听着闵悦的碎碎念，终于打断她，「蛋糕不需要，小熊我只需要这一只，以及...」


    程稀斟酌着用词，最终问：「你还忘了一件事。」


    「啊？」闵悦傻傻呆站在原地，又想起手錶上的时间，应该回寝室快来不及了。


    看了下手錶，闵悦才惊觉程稀说的是什么。


    不需要蛋糕，不需要多余的小熊。


    「程稀，生日快乐。」闵悦羞愧地笑了笑，然后径直上前，抱住了程稀。


    深夜的寒风里，晦暗的月色下，一点点暖意慢慢升腾。


    「对不起啊，我差点忘记了，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程稀。」


    程稀眼眶顿时湿润，忽然有一点不想离开少女的怀抱，不想离开这温暖，再孤独地一人站在风中。


    「快关寝了，回去吧，明天我们还要一起比赛呢。」闵悦轻轻拍了拍她，语气也温柔。


    「嗯。」


    闵悦站在风中与程稀挥手告别，等她走到路的尽头，才转过身离开。


    -


    运动会轰轰烈烈地开幕，不参加的同学们吃着瓜子水果，坐在看台上等比赛，班干部们忙里忙外，前一秒拉着几个同学搬完水回来，下一秒又去做班级参赛人员的后勤工作。


    闵悦的3000米比赛安排在第二天上午，所以当班上同学看到她早早来到看台边，不免有些惊讶。


    有朋友直接问她：「今天这么早来啊？上午都没什么好看的。」


    「我来给我朋友观战的。」闵悦拿了瓶水，如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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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谁啊？我帮你看看她什么时候比。」男生拿起桌上的运动会名单表。


    「不用折腾了，别班的。」


    「霍，你明目张胆地叛变啊？」男生笑着揶揄。


    「对啊，我明目张胆，我还骄傲。」说着，闵悦笑得更得意了。


    「唉。」男生一连嘆气三声，用浮夸的语气摇了摇头，「班门不幸啊，老班还想我们能勇夺第一呢，我们这内忧外患的，我看他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喂，」闵悦突然神色惊恐，暗暗给男生使了个眼色，然后用气声说，「看后面，老班...」


    男生霎时怔住，脸色发白，不是吧，被迷信的老班抓包了？自己还没开比就唱衰，铁定得被骂吧，男生暗忖着，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我去！」看见身后没人，男生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骗我？」


    闵悦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径直跑开，坐在班级区域中的最高一层中。


    和旁边的同学一样，大家磕着瓜子聊着天，看到有自己班的人比赛，就跟着一起喊几句，喊累了就坐下来无声地用意念支援。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太阳爬得高了些，闵悦忍不住打着哈欠。


    看着手錶，上午10点11分，想起昨晚程稀和她说，自己在10点30开始比。


    广播里发出一点杂音，然后是熟悉的女声，闵悦眯着眼辨认了会儿，是徐筱敏在报女子4x400米参赛名单。


    「女子4x400米...高二（八）班程稀、陈糯糯...请参赛人员到起点处做好准备，请参赛人员...」


    闵悦站起来，往跑道的起点看过去，那块区域陆陆续续站着几十个女生。


    没过多久，闵悦就看见了程稀，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后背上被贴上了红色的七号贴字。


    等到程稀好不容易转过身，面向自己的看台这边，闵悦垫了垫脚尖，朝她挥手，挥了很久程稀也没有反应，猜想是隔了太远她没看到，但也没放下手，转而大声喊她的名字，「加油，程稀！」


    喊了几次后，程稀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这边。


    闵悦兴奋地朝她挥手，她感觉程稀在对着她笑，虽然两人隔着几百米，隔着不计其数的人，但闵悦就是确信，程稀也看到了她。


    程稀被安排在第三棒，等所有参赛选手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枪声响起，随后，撕心裂肺的加油声铺天盖地。


    为了能更看得清，闵悦往后下了几层，趴在栏杆边上看比赛，目前八班第二棒刚刚接棒，排名第三。


    程稀等在原地，不似其他人那般紧张，只是安静地等待队友跑过来，越来越近。


    看着程稀稳稳地接过棒，台上的闵悦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和身旁的人一起唿喊起来。


    只是喊着喊着，身旁的人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停下来大着嗓门问她：


    「不是，你不是为咱班的张佳艺加油啊？」


    闵悦用手做喇叭，大声回他：「我叛变啦。」


    男生莫名其妙，叛变了还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说出来？也只有闵悦了，想了想又继续喊张佳艺的名字。


    也许是和闵悦在一起十多天的跑步练习还不错，程稀步伐轻快，和第四名拉开比较远的距离，理前面的第二名不过几米的距离。


    闵悦有感觉到程稀已经拼尽全力，速度比开始时慢了一些，她紧张地为她加油，手心额角也冒出不少汗来。


    最后五十米，程稀的队友站在前方时不时回头看她，令闵悦意外的是，程稀的速度竟然一点点提了起来，很快要和第二名并肩。


    闵悦依旧喊着，喊道喉咙嘶哑，发痛。


    只差一点点，加油，加油！闵悦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下一秒场上欢唿起来，是右边八班的欢唿声，程稀几乎和第二名同时将棒子递给了队友。


    可再下一秒，欢唿声戛然而止，转为阵阵惊嘆。


    程稀将手上的棒子递给队友的下一刻，因为运动的惯性，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后，重重摔倒在地上。


    也许是担心队友分心，程稀坐在地上，顾不得自己渗出血的伤口，在队友身后喊了几声加油。


    八班那边又重新变为阵阵加油声，比之前喊得更为响亮。


    等闵悦一层层阶梯跑下来，来到事故发生地，只见邹政一只腿跪在地上，半蹲着和程稀说话。


    「你怎么样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程稀扭过头去，看见满脸愁容的闵悦。


    「...我没事。」


    闵悦也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她膝盖上渗出血的伤口，满眼的难过。


    「伤口要尽快处理，我背你去医务室。」邹政说。


    「可是你不是有很多事。」


    「没事。」邹政安抚她说。


    「我也一块去，」闵悦紧接着出声，「有什么事，我可以照看着。」


    「也好。」邹政点了点头。


    邹政背着闵悦到了校医务室，嘱託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他因为是班长，运动会难免有很多事情落在他身上。


    闵悦眯着眼睛看医生给她处理伤口，紧张地说：「你要是疼就喊出来。」


    程稀咬着牙，虚弱地笑了笑。


    再看一眼浸着血的纱布，闵悦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嘶~」


    女医生看不下去，冷冷说道：「同学，别一惊一乍的啊，到底是你受伤还是这位同学受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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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慌忙闭上嘴，两只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处理完，医生边收拾边嘱咐，「待会在这里休息会儿，少走动，那条腿少用力，这几天也不要浸水...」


    程稀乖乖点点头，闵悦在一旁大声笑着说谢谢医生。


    医生难得也笑了下，「你这个小同学，心理素质有待加强啊。」


    「哦。」闵悦像被批评了，低着头，耳朵极为灵敏地听到身旁的声音，立马振作起来质问，「你笑什么？」


    「我没笑。」程稀低着头没看她。


    闵悦弯下身子，凑到她面前看她。


    「你笑了，你在嘲笑我。」语气有一些委屈。


    「没有嘲笑。」


    「就是嘲笑，程稀，好啊，你嘲笑我，我——」


    「你要怎样？」


    「我决定不理你了，」闵悦依旧气鼓鼓的，「十分钟。」


    话音刚落，程稀也没反应了，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务室里，安静地只有窗外的运动会传来的阵阵唿叫声。


    「你怎么不说话了？」闵悦趴在床边，声音闷在被子里，再传出来，「好无聊的啊。」


    「你不是说不理我十分钟。」程稀悠悠说着。


    闵悦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破了功，脑袋躲在被子上不想起来了，太羞愧了。


    「我错了，」闵悦没头没脑地说，「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祖国的花朵，我不该对病号发脾气。」


    「为作弥补，你想吃什么，还是喝什么，我去买？」闵悦亮着眼睛问。


    「帮我买瓶水吧。」


    「好。」不一会儿，闵悦就消失没影了。


    等再出现的时候，闵悦提了透明的大袋子，气还没喘匀和她笑眯眯地说，「我回来啦。」


    然后将所有吃的喝的铺在床边上，「牛奶，这几天一天喝两瓶，我跟你说，受伤了就要多吃点，多补充蛋白质之类的，你看这还有巧克力，饼干，薯片...这些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不够我再去买...」


    程稀看着闵悦站在一旁自顾自说个不停，再看着床边琳琅满目的吃的喝的，忽然有点儿难过，那难过来得太突然，她不停问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呢？


    眼前的女生真诚美好，是很难得的朋友。


    遇见她，你应该珍惜，应该开心，为什么会难过呢？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那时候的感觉。


    她被抛弃在空旷无际的星球许久许久，孤独伴随着她，经年累月，而闵悦的出现，像年久失修的对讲机终于发出了声音，像空无一人的星球出现了同伴...


    悄无声息的，猝不及防的，撬开了她的孤独。


    第18章


    运动会结束后的一次晚自习，闵悦下第二节 晚自习趴在八班窗口，喊程稀的名字。


    程稀出来后，注意她手里提一个精緻的袋子，但没问什么，然后就被闵悦推着去了操场。


    程稀不明白运动会结束为什么还要去操场，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自己以后可能不能再陪她来操场了，她的学习任务还没有完成。


    闵悦打着哈哈说，不会每天都耽误她学习的，今天是个例外。


    等到了操场，闵悦也没想跑步的样子，而是神秘兮兮地拉她到看台边，借着微弱的光，拆开提了一路的袋子。


    袋子被撕开，发出纸张被撕碎的声音，闵悦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东西。


    程稀顿时有一些讶异。


    是一个大概八寸的圆形小蛋糕，最上层点缀着草莓、樱桃、芒果等水果。


    「噔噔蹬蹬。」闵悦完整拿出蛋糕后，不由兴奋地配上了出场音乐。


    「如此良辰美景，有好友与蛋糕相伴，甚好。」


    程稀忍不住笑，闵悦把几根蜡烛塞给她，「快，帮我一起插上。」


    「你生日？」程稀终于没忍住问。


    「没啦，」闵悦将手上的小蜡烛尽数插到蛋糕上，「庆祝我们运动会大成功。」


    程稀突然想到前几天闵悦拿了第一名，她只是口头上祝贺了她，按道理，这个蛋糕自己买才对。


    「想什么呢？苦瓜脸？」闵悦用手点了点她的手臂，「说来惭愧，这蛋糕也是为了弥补你的生日，你不要嫌弃它太小了啊。」


    程稀被她小孩子的语气逗笑，「不小了。」


    「点蜡烛啰。」说着，闵悦划动火柴，火光瞬时在她手边亮起，越燃越烈，可惜晚风不作美，几欲将闵悦手里的火吹灭。


    「快快快，帮我挡住，程稀。」


    程稀这才反应过来，两只手将闵悦手中的火包围在内，身子也前倾了些，为的是多挡些风。


    「好了。」


    三只手慢慢移动到蛋糕上方，一支支点燃上头的八支蜡烛。


    「小心你的手，别碰到了。」闵悦不忘嘱咐道。


    最后花费两根火柴，将蜡烛全部点亮，两人看着火光，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欢喜。


    周围有人路过，也忍不住停下来朝这边落下目光。


    「这个蛋糕呢，祝我们的程稀同学生日快乐，及程稀同学在第32届运动会中，4x400米女子赛中，帮助班级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及我，闵悦同学取得了3000米的好成绩。」


    闵悦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边克制不让自己笑容太肆意。


    「这个蛋糕也太辛苦了。」程稀猝不及防说出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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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程稀捧着脸，看着跳跃的火光，笑着说：「她要祝我们这么多事情，会不会很累？」


    「很累但会很开心，」闵悦会意，马上接过话头，「它会想，被我们这么好的人吃掉，肯定觉得糕生值得。」


    程稀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深了些。


    「许愿吧。」说完，闵悦率先闭上眼，两手合併在身前，像是已经在虔诚地许上愿望了。


    程稀眨了眨眼睛，而后也闭上眼睛许愿。


    等程稀睁开眼，发现对面的闵悦一动不动，看来愿望还没许完。


    程稀笑着问她：「你许了多少个愿望的？」


    「七、八，等下，我在许最后一个。」


    许完后，闵悦隔着烛火，问程稀许了多少个。


    程稀笑了笑说，保密。


    「连愿望数也要保密的啊？」


    「对啊，说出来就不灵了。」程稀难得狡黠地笑说。


    「那我刚才许的不都失效了？」闵悦瞳孔地震。


    「骗你的了。」


    「好啊，程稀你变坏了，你现在会骗人了...」


    「...吹蜡烛吧。」


    「好，吹蜡烛，祝我和程稀的愿望都成真。」


    「你又许了第十个愿望了，还说出来了。」


    「那就刚才的不作数，之前的愿望都会...好了我不说了，一二三...」


    蜡烛被吹灭，风误以为是它们的功劳，欢快地衔着少女的欢笑飞向远方。


    -


    到了十二月，寒风吹到了陵城，不仅把校园的树吹得东摇西摆，还吹落它们的「衣物」，光秃秃的树杈子立在小路边，看起来很可怜。


    与之相对的是，校园里的老师学生们穿得愈发厚实，毛衣，大衣，秋衣秋裤，更有甚者，一边穿着羽绒服，一边打喷嚏。


    因天气过于寒冷，体育课愈发名不副实，要么被主课老师占去，要么就让学生们自由活动，或是在教室里看电影。


    程稀班上看的是上次没看完的《海上钢琴师》，邹政看了会便去便利店买水。


    看到1900在大厅演奏钢琴，赢取阵阵掌声，杰尼黯然离去之时，门外响起女人悽厉的尖叫声。


    有同学听到动静，立马跑出教室，趴在阳台看热闹，阳台上的学生越来越多，女人的尖叫声并未因为不断增多的观众而停下。


    「外面怎么了？」陈糯糯走到程稀桌旁，一边看着窗外的人，一边问她。


    「不清楚。」


    「我们去看看吧。」


    阳台边几乎没有空隙，两人垫了垫脚，也没能看清楚楼下的女人和她面前女生的脸，只看到楼上二班的班主任在竭力拉着女人。


    往右边挪了挪，几乎要挪到隔壁班级的地盘，程稀看清了低着头沉默的女生。


    她心里轰然震颤。


    她不会想到有一天高傲的天鹅也会低下自己的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徐筱敏。


    「徐筱敏，我说你成绩怎么突然一落千丈，原来是忙着找男人去了？你知不知道羞耻的啊，我跟你讲，男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你妈就是吃了男人的苦，你不知道啊？还和小混混谈恋爱？偶像剧看多了吧，那现在这种情况他该骑着摩托车来救你了，人呢？连个影都没！」


    「我跟你讲，立刻和他断了关系，不然学也别上了...」


    上面的人津津有味看着热闹，有男生甚至置之度外地欢唿几声，程稀觉得他们欢笑的嘴脸特别噁心。


    突然，有一男一女冲上前来，挡在了徐筱敏和女人的中间，男生拦住女人，扯开她紧抓住徐筱敏的手，另一个女生则是拉着徐筱敏往旁边走，徐筱敏看见拉着她的女生，眼里有震惊不解，最后被女生拉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诶，那不是？」陈糯糯指着那边，激动地拉了拉旁边程稀的衣袖。


    程稀早就看到了，刚才的两个人，一个是闵悦，一个是邹政。


    那天之后，流言就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蔓延。


    有说徐筱敏和校外的小混混逃课谈恋爱，正好被她妈妈撞见了，她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培养徐筱敏也花了不少心思，知道她不仅偷偷谈恋爱，还因此成绩一落千丈，于是就「疯」了，所以有了这么一出闹剧。


    有的传言更为夸张，说徐筱敏是不仅仅是因为学习成绩下降和谈恋爱这么简单，她是怀孕了。


    当听到后排的男生八卦与此的时候，程稀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直直地盯着那个男生。


    男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程稀，眼神好似在威胁，男生被盯得发毛，就低头看书，不再说话。


    可是让学生们大为震惊的是，经歷那件事的徐筱敏好似没受影响，像是那天的当事人并不是她，依旧高昂着头，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丝毫不失气势。


    但流言并未消散，只能随着时间被人们渐渐淡忘，但好似永远无法消散。


    每当徐筱敏看到人们看着她，笑中暗藏深意，或是对她说出冒犯的话语时，她感受越深刻。


    有一次晚自习，闵悦和程稀再次来到操场中，程稀看着她额头上仍泛青的伤口，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她疼不疼。


    闵悦摇了摇头，挽着她的手傻笑。


    程稀大概知道闵悦的伤口因何而来。


    前几天，她班上有男生不知道说了徐筱敏什么，闵悦气急之下，将手里的扫帚扔到了男生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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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番争执之下，男生扔过去一本厚重的书，重重砸在闵悦的脑门上。


    事情不大也不小，班主任问两人因何而起，男生不好意思说原因，闵悦是不想牵扯到徐筱敏，也闭口不说原因。


    没办法，班主任只能各打五十大板，罚他们在教室门口站了整整两节课。


    十二月的寒风如刀割，两人不约而同戴上帽子，紧挨着走在冷风中。


    「下次不要这样了，和这种人打架，不值得。」程稀说。


    「我没和他打架，他说的话太噁心了，我就是警告他一下，还没打呢。」闵悦反驳，有一些委屈。


    「她现在还好吗？」程稀小心翼翼说出她的名字，想着两人应该和好了。


    「我不知道，」闵悦说话声音闷闷的，「那天我把她拉走，她扯开我就跑走了，我追上她，她叫我不要管她——」


    闵悦的话说了一半，便停在半中央，冷笑了声：「说来，我现在还有点后悔呢？我干嘛拉着邹政一起说去帮她啊，人家一点不领情，我干嘛傻乎乎地去出头啊。」


    闵悦说着说着，语气中有一点生气。


    「后来...你们怎么了？」


    闵悦低着头，踢着跑道上的小石子，好似在想该不该和程稀说。


    「你可以和我说。」


    程稀这句话像是一句承诺，言外之意像是在说，你可以相信我，我会为你保守秘密。


    「我不明白她还在气我什么。」闵悦一股脑开口。


    「那天她扯开我跑开，叫我不要管她，她说...」


    闵悦又停下来，最后嘆了口气继续说：


    「她说最讨厌我装好人、假惺惺的样子了。」


    第19章


    关于闵悦和徐筱敏的恩怨，在那个夜晚，程稀并没有得到答案。


    于是心里的好奇慢慢发芽生根，最让她好奇的是，闵悦，徐筱敏，这两个看起来坦荡，善良的人，为什么会从初中的形影不离，走向如今的两相陌路呢？


    下课铃和语文老师的声音同时围绕在程稀的耳边，老师交代她去拿前几天交上去的作业，再把她桌面上的一套试捲髮下去，周一上交。


    说完，语文老师踩着高跟鞋走出教室，随着她消失在视野之中，铃声也停了下来。


    程稀来到走廊上，隔壁班还没下课，秃头的物理老师站在讲台边上，兴致勃勃地讲着课。


    她飞快地撇一眼，然后脚步匆匆地往语文老师办公室走去。


    老师办公桌靠窗，旁边的窗帘拉上一半，窗台上放了几盆绿植。


    程稀一眼看见那摞作业，作业旁贴着一个蓝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未交作业的同学名单。


    程稀将桌子中间的试卷拿起来，然后放在那摞作业本上，用了点力气将它们一齐拿起来，最后紧紧抱在身前。


    走到花坛边，有一男一女站在角落里，很是暧昧地谈笑，程稀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些。


    拐弯走过去，面前是大片空地，中间是楼梯，左侧贴着上次考试的光荣榜单，右侧立着两台自动贩卖机。


    左右两侧都站着零零散散的人。


    程稀步伐慢慢挺下来，往自动售卖机旁看去，不知不觉呆呆站在原地有十几二十秒，程稀好像终于发现自己这不合时宜的举动，迈着步伐往楼梯上跑。


    「程稀。」


    很熟悉的声音，但莫名其妙的是，程稀想装作听不见，就此跑掉。


    然而邹政并没有罢休，又喊了一遍。


    程稀没办法，只得停住脚步，扯出个笑容。


    在她转身的瞬间，闵悦从楼梯下跑过来，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臂，看了眼她手里的那摞试卷。


    「你们这卷子我们班上周刚考完。」闵悦惊讶道。


    邹政从后方三两步跨上来，手里拿着三瓶养乐多，然后将其中两瓶举起来，笑着看了下旁边的闵悦：


    「闵悦让我带给你的，养乐多，剩下一瓶是她赏的跑路费。」


    「怎么这个『赏』字听起来这么封建呢？」闵悦笑着白了邹政一眼。


    程稀感觉手上的作业好像一瞬间变得重了几倍，低下头喘气的瞬间，无意间撇到闵悦手里也拿着瓶养乐多。


    程稀想，自己那一刻的表情肯定很复杂，不是纯粹的开心，不是纯粹的好奇，不是纯粹的生气...


    开心是因为闵悦分给她两瓶养乐多，自己只有一瓶，邹政也只有一瓶；


    好奇是因为...邹政和闵悦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关系这样好的呢？好像不久之前，他们彼此之间互不相识；


    生气是因为...她为什么会有一点生气呢？


    越想，脑袋想缠绕得越来越紧越乱的毛线球。


    程稀站在原地，脑袋一片混乱，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阵诡异的沉默将三人包围其间，闵悦完全没看清楚状况，只以为程稀手里的东西太多了，忙抢了一大半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朝后面的邹政大大咧咧说道：「养乐多你再帮她拿着吧。」


    三人走在一起，除了闵悦话比较多，其他两人没说几句话，到了八班后门口，程稀停下来，看着闵悦手上的作业，正想开口，让她放到自己这摞上面。


    闵悦兀自从后门走进去，放到最后一排桌子上。


    「养乐多，记得喝。」


    走前，闵悦笑眯眯地跟程稀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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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依旧抱着半摞书，只是点点头，脸上看不出表情。


    作业和试卷被分发给各小组组长发下去，程稀拿了半截粉笔，在黑板右下侧写下这周末的语文作业。


    走到座位前，两瓶养乐多并肩靠在一起，显得尤为显眼。


    邹政手里的那瓶已经被打开，他喝了一小口，然后又继续看试卷上的物理题。


    程稀回到座位，将两瓶养乐多放进抽屉里。


    周六，程稀依旧在奶茶店打工，她时不时看着墙上的挂钟，时不时看看四周，最后看看对面的书店。


    并没有看见闵悦。


    「你好，我点的是这个，你弄错了吧？」面前一个男人盯着程稀，语气有些不耐烦。


    「不好意思，您的是这个，我拿错了，不好意思。」程稀弯腰道歉，将另一杯与他手中的交换。


    男人看见对方认错态度诚恳，也没继续追究，拿了奶茶就离开了。


    「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啊，」店长凑到她旁边，语气温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程稀立马扯了扯笑容，「可能是没有休息好。」


    晚上回到家，父亲程建平不在家，张芬华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给小孩餵粥。


    「回来了，桌子上刚煮的粥，趁热吃。」语气不咸不淡。


    「好。」


    程建平回来的时候，程稀正在书桌前誊抄错题，撇一眼桌角的闹钟，将近零点了。


    最近程建平回家总是很晚，有的时候除了周末，程稀几乎都没看见程建平。


    程稀没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过了一会儿，手机自顾亮起来。


    是闵悦打来的电话。


    怔怔看了几秒，程稀低下头，手中的笔继续走动起来。


    手机依旧不厌其烦地亮着光，好似要和桌子上的檯灯比一比谁更亮堂，还要主人程稀做个评判，分出个胜负来。


    「餵。」


    对面是闵悦闷闷的声音，好似在被子里和她说话。见对面的人没说话，闵悦有些紧张地继续说道。


    「程稀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这么晚和你打电话，我就是突然想找你说说话，想着你可能还没睡，就冲动打过来了...」


    听着对面的唠叨，程稀莫名有点不想打断她。


    闵悦的吵闹和程建平他们的争吵有什么不一样呢？一样都是闹闹腾腾的，在她耳边环绕着，不停歇。


    但的确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后者永远无法相提并论的，是的，那些大多是废话的话语，如果在课堂上听到，程稀会撇开去做题，如果在别人面前听到，程稀会兴致缺缺，找个藉口走开，如果是在电视剧中看到，程稀会毫不留情地换台。


    她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听无聊的废话与唠叨。


    但闵悦除外。


    事实即是如此，程稀不得不在心中承认。


    「没有，」程稀终于打断对面，疲惫但认真地说，「没有打扰到我，我刚在记录错题。」


    「这样的。」闵悦恍然大悟，「你周末这么晚也要做题的？你们老师这么变态的么？布置这么多作业。」


    说着说着，语气中带着点愤懑不平。


    「不多，就是...习惯了。」


    「那你这么晚别看书了，对眼睛也不好，我们就聊聊天。」


    「聊什么？」程稀将作业本合上，檯灯被关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卡塔」声。


    「明天你要去奶茶店吗？我去找你？」


    「明天不去。」


    「哦~那你作业没做完吧？我们一起去书店做作业，我有好几道题目想问你来着，然后做完了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吧，我请你。我跟你说，那个电影刚刚上映的，是前年那个电影的第二部 ，对了前面那部你看过没，口碑特别好，所以这部特别多人去看，我们也去吧...」


    如闵悦所说，很多人奔着那部电影来到电影院，程稀和闵悦手挽着手走在路上，听到不少人在兴致勃勃地谈论那部电影。


    到了影院门口，大厅、取票机旁、按摩椅上全都是人，程稀很少来影院看电影，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闵悦看了看现场的氛围，不由得感嘆那部电影的魅力之大，然后和程稀说明了一下分工，自己去长一点的队伍排队买爆米花饮料，程稀则去另一边取票。


    程稀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后闵悦笑着将手机递给了她。


    「买爆米花就用我的钱吧。」程稀犹豫了会开口。


    「不用啦，说是我请你看电影，这个怎么能让你付钱。」


    「可你手机在这儿。」说着程稀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言外之意是两人手机交换，她拿自己的手机付爆米花的钱。


    「我有现金的。」语气中不乏得意，闵悦从口袋里拿出摺叠好的一百元，笑着摸了摸程稀的头。


    紧接着闵悦劝她快过去，不然排队的人越来越多，迟到了可不好。


    程稀点点头，拿着两部手机往去取票机走去，选了一个短一些的队伍排队。


    排在前面的有好几对情侣，两个人眼含蜜意，深情地对望，言语也很是腻歪。


    程稀撇了撇目光，不再看前方，转移了注意力，看左右两边立起来的电影海报。


    他们要看的电影海报立在正中间，并且一连立着三个。


    海报前不时有女生上前合影，男生举着手机，指挥着对方的pose，然后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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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


    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名字，程稀下意识地往后面望去。


    「你为什么要和闵悦那样的人一起玩？」


    徐筱敏站在她身后，目光和刚才的语气一样，暗藏冷意。


    第20章


    「诶，你觉得这电影不好看吗？」


    随着人群走出影厅，闵悦忍不住问程稀。


    看电影的时候，场子里时不时有人大笑，有人啜泣，可程稀坐在一旁，毫无反应，像是头石狮子。


    「没有。」说完，程稀去了洗手间，等在出来的时候，看见闵悦站在走廊边，拿着手机，手指不断地点动，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们直接回家吧？」程稀走到她身边。


    「回家？」闵悦抬头看了看窗外，外头正亮堂，太阳还没落下去呢，「要不先去游戏城玩一下？然后我们吃完饭再回去？」


    程稀没有贊同她的提议，犹豫地开口：「我可能不能呆这么晚，家里有事，需要我早点回家。」


    听完，闵悦眼神耷拉下来，有些失落，「好吧。」


    下午四点多钟，两人打了车，司机师傅先把程稀送到目的地，闵悦将头伸出车窗，车开了一段后，仍在和程稀挥手。


    家里空无一人，能有什么事在等在她呢?想到自己刚才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言，程稀心有戚戚。


    脑海里有几句话兀自跳出来，扰乱她本就纷乱的思绪。


    为了让它们安静会儿，她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浇了窗台上的几株花草，还拆开存钱罐，加上手机上的数目，数一数离目标还有多远...


    最后彻底没事情做了，程稀打开书包做额外的练习题。


    可是她多少低估了徐筱敏那几句话的威力，程稀看着题，它们就出现，像是在提醒，更像在嘲笑。


    没有办法，程稀打开手机，在好友中搜索「徐筱敏」，最后点开与她的对话页面。


    「我不觉得闵悦是你说的那样。」


    过了几分钟，徐筱敏回覆：「你知道我和闵悦初中时候很好吧？」


    「那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变成现在这样吗？」


    「闵悦肯定没有跟你说为什么吧。」


    「我告诉你当年发生了什么。」


    ...


    数学课，老师在讲上次周测的题，站在讲台上，一览无余底下的小动作，有偷吃东西的、有传小纸条的、有躲在书后面睡觉的，男老师一见都是些老面孔，也没想过，不过眼神一撇，撇到了个新面孔。


    「...程稀，你起来给大家讲一下19题的第一问，锐二面角的余弦值怎么求？」


    男老师一手撑着讲台，一手拿着试卷，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程稀，程稀...」


    邹政撞了撞程稀的胳膊，程稀清醒过来，一头雾水看着邹政。


    「老师喊你做题。」邹政小声说着，然后将试卷挪过去一点，指着十九题的第一小问。


    「你讲一下19题第一问的思路。」老师将底下动作尽收眼底，睁只眼闭只眼，又给程稀重述了一遍。


    程稀这才明白髮生了什么，刷地站起身，「求两个锐二面角的余弦值，需要先分别求出两个面的法向量，然后用公式计算，向量n1乘以向量n2，比上向量n1的模乘以向量n2的模，因为是锐二面角，所以最后整个算式还需要加上绝对值。」


    这类题目程稀做了好多次，解题步骤早已烂熟于心。


    见回答无误，数学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提醒，「晚上不要熬得太晚，课上的时间也是很重要的，坐下吧。」


    心有余悸地坐下，程稀轻轻唿出一口气。


    下课铃刚打，邹政就凑过来看她，「你没事吧？这几节课你好像都不在状态。」


    早上两节数学课，邹政防止她打瞌睡，撞了她好几次手肘。


    「没事，昨天睡得比较晚。」


    昨晚徐筱敏和她说完，程稀罕见地难以入睡，于是早上顶着个黑眼圈来上学，还被数学老师抓包她上课打瞌睡。


    「哦，我下去买水，要不要给你带一瓶？」


    「不用了。」程稀很快回绝，语气听来有些不善，程稀后知后觉，又补了句谢谢。


    连续一周，程稀都在拒绝闵悦，闵悦在书店等她，程稀以家里有事为由，下班后便离开了；闵悦邀她去哪里玩，程稀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了。


    闵悦心大，相信如程稀所说，她想期末考试考好一点，所以不能再和以前那样玩了，于是依旧有事情会约她一起，她拒绝那就下次再约。


    但即使闵悦再没心没肺，神经大条，也终于感觉到了程稀的不对劲。


    事情发生在十二月中旬，许多阴天后难得的一个晴天。


    那天恰好有一节体育课，同学们有了更多的选择权，男生大多约着一起去打篮球，女生去约着去操场打羽毛球，或是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在陈糯糯的邀请下，程稀决意和她去操场走走，前些天天气不好，难得今天出大太阳，出去走走也可以换换心情。


    「元旦晚会，你想表演节目吗？我给你留个名额？」陈糯糯被安排负责组织这次的元旦晚会活动。


    「不用了，我当观众就好。」太阳久违地晒得她头皮发热，程稀眯着眼睛说。


    「好吧，那到时候要置办东西，你陪我一起？你数学好，正好帮我算帐。」陈糯糯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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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


    「你最近有点不对。」陈糯糯冷不丁说出这句话。


    程稀脚步放慢，疑惑地转头看她。


    「你最近像是有心事的样子？」陈糯糯担忧地看着她，「是碰见什么事了吗？」


    「没有，」程稀语气闷闷的，「我挺好的。」


    「好吧，我担心你是因为你姥姥的事，要是需要帮助，你可以直接和我说哦。」


    程稀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她，「谢谢。」


    在操场晃悠了二十来分钟，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地上的落叶被踩碎，发出清脆的声音，程稀低着头，尽量避开那些发黄的落叶，她莫名觉得那些声音听起来，像心碎的声音。


    「诶，程稀程稀。」一旁的陈糯糯募地拉了拉她的衣服，声音刻意被压低过。


    「那边。」


    陈糯糯往左侧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那边看。


    左边的两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其中的女生偶尔大力拍了拍旁边男生的肩膀，并且笑意盈盈。


    闵悦和邹政。


    「他们怎么这么好了？」陈糯糯声音很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会在谈吧...」


    小声说完，陈糯糯下意识看她右边的程稀。


    毕竟他们两个好像都和程稀关系很好，程稀多少知道他们两怎么会这么好吧。


    但程稀也不知道。


    她呆滞在路边，不小心踩到一片落叶。


    徐筱敏冷漠的眼神和话语，再度浮现。


    「闵悦不会是真心和你做朋友的，她是为了邹政。」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初中时候也不相信。」


    「但事实就是这样，要不是因为我们过去的交情，我也不会特意提醒你，及时止损吧，程稀...」


    第21章


    「程稀，程稀...」


    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喊她的名字，程稀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此时此刻，程稀脑海里想的都是，离开，离开这里，不然，面对他们，她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她只能逃避。


    「程稀...」旁边的陈糯糯也快步跟着她，状况外地提醒她，「后面闵悦好像在叫你。」


    程稀没回，依旧往前走。


    身后传来有节奏的跑步声，程稀很清楚这声音来自谁，不自觉深吸一口气。


    「程稀。」有人从侧后方拉住她的手腕，力气太大，使得程稀感受到了手部的疼意。


    「我刚叫你，你一直没回头。」闵悦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陈糯糯站在一旁，感受到两人之间都有些不对劲，像是平静海面下暗藏着什么，自知自己站在这也不合适，陈糯糯和程稀说了一声，便藉口离开了。


    「我没注意到。」


    「你说谎。」


    听到言之凿凿的这句话，程稀终于抬眼，对上闵悦那双明亮的眼睛。


    但只是看了不过几秒钟，程稀便又垂下眼眸，准备扯开她的手离开这里。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躲我，」闵悦的手没有放开，紧紧拉着她，「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我说过了，」程稀没转身，望着阳台上一只走来走去的飞鸟，「我不想玩了，我要准备考试。」


    「是不想玩，还是不想和我一起玩。」闵悦看着她的脸，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和害怕，害怕程稀的答案。


    但程稀没有做选择题，她选择了沉默。


    快到上课时候，越来越多的同学从她们后方走过来，有人看见两人站在走廊上，面容怪异，走过她们时，不忘转身饶有兴致地看一看她们。


    程稀再度看向闵悦，眼眸中好似有星河相衬，泛着点点光亮。


    闵悦看出她眼里的诉求，慢慢松开抓住她的手。


    阳台上那只鸟儿张开翅膀，腾空一跃。


    那天之后，闵悦没有再找程稀，刚开始，她不知道如何找她，找什么藉口，又怕她拒绝，后来，她没有了勇气。


    闵悦还清楚记得那天和程稀说的每一句话，午后阳光打在她身上，她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温暖，反而觉得身体一点点发冷。


    她不敢要答案了。


    以至后来连蒋阳都感到好奇，你两刚才面对面碰见，怎么都不打招唿？诶不对，好像你们好久没在一起玩了吧，以前你周末总是鸽了我去找程稀，现在怎么突然闲下来了？


    闵悦还在想刚才和程稀的相遇，她和旁边的女生走在一起，平静地谈论些什么，淡然恬静的样子，和以前的程稀没什么不同。


    她怎么能如此呢？不清不楚地与她断掉联繫，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不是，怎么感觉你一副要哭的样子？」蒋阳难以置信地盯着闵悦有些泛红的眼睛，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你爸破产了？还是你爸妈要离婚？还是你在哭你爸妈偏心你妹妹？除了破产我可能能叫我爸帮点忙，其他的钱也没法解决，我没办法帮你了。」


    蒋阳认真地说着，还算了算请他爸出面的胜算有几成。


    闵悦眼泪和笑容同时显现出来，哭笑着踢他一脚，「蒋阳，你要死啊？咒谁呢？」


    见到闵悦的反应，蒋阳乐不可支，「还好，还能骂人，说明不是什么大事。」


    「唉哟。」


    蒋阳抱着腿，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前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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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环乐酒吧，邹政坐到往常的位置上，听台上的闵悦唱歌。


    「你今天不在状态。」


    闵悦下舞台后，邹政笑着说。


    「可能吧，嗓子不好。」


    「别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啊，问就是快要破产了。」


    闵悦喝了一杯酒，无所谓地回答道。


    邹政摇头笑了笑，「你这个样子还挺像一穷二白搞音乐的。」


    「我可不是一穷二白搞音乐啊，从来就没富过，瞒着爸妈来这里的，要让他们知道，肯定得把家里房顶给掀了。」


    「对了，我那曲子你听了没，怎么样？」


    「没听。」闵悦撑着脑袋，目光虚无地看着舞台的灯光，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好吧，看你快破产的情况，就暂且原谅你。」


    「怎么这话听得不舒服呢？」闵悦转头看他，看出好多个重影，「就我帮你听曲子，我还要给你钱啊？」


    「算盘打真精呢。」


    邹政和闵悦熟识起来，是几周前的事情。


    那天也是周末，邹政和几个朋友来到环乐，一眼认出了台上唱歌的闵悦。


    第一句话他问，你是不是和程稀玩得很好。


    闵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回答说，我认得你，你是程稀的同桌。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最终聊到他们都很喜欢的音乐。


    让闵悦惊奇的是，邹政还会自己作曲，是高中前的暑假自学的，但也都是些曲子，没有歌词，也算不上一首歌。


    两人关于音乐的话题很投机，聊到最后，邹政同学催着他走，走之前，邹政要了闵悦的联繫方式，然后把他自认为还不赖的曲子发给闵悦听听看。


    「其实你那曲子我都听了，」闵悦得逞一笑，「刚瞎说的。


    「说实话，有两首我还挺喜欢的，填上词写成歌说不定能小火。」


    「你不是会填词吗？」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又开始打算盘了啊，」闵悦赶紧止住，「我说你们八班的怎么都这样啊...」


    「我们八班...怎样？」邹政有些疑问。


    「比如周泽凯不着调，蒋阳傻乎乎，你精得跟猴似的，还——」


    闵悦顿了顿，没继续说。


    邹政没察觉到异样，兀自说：「他们两个你评价得挺准，至于我，我不贊同。」


    「你当然不贊同啰。」闵悦很快接上他话头。


    「也是啊，你要是说我长得帅长得高，聪明什么的，我肯定也贊同。」


    「没想到啊，」闵悦拍拍他肩膀，「你怎么这么自恋的，见识了。那我刚才给你的评价还高了，撤回。」


    两人说笑完，闵悦准备上台，继续她的演唱。


    可刚踏上舞台，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客人无心看着舞台，陆陆续续朝落地窗外看，有的人嫌自己坐的位置太远，故意换了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


    循着他们的视线望去，落地窗外，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言辞激烈地对着他面前的人说些什么。


    争执有一段时间，渐渐有路人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围观。


    闵悦看清了被指责女生的脸，放下话筒，急匆匆下台，往酒吧门口走去。


    台下的邹政看见闵悦焦急的神情，再看看左侧玻璃外的一群人，隐隐感觉都不对劲，也跟着出去。


    「...tm再敢纠缠我妹，我就不是像今天这么好好地和你讲道理了。」三十岁的寸头男人指着面前的女生，语气狠劣。


    女生身上背着吉他，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回。


    「听见没？你是聋了还是怎么的？」男人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气沖沖地推了女生一把。


    闵悦见状立马冲上前，从后方扶住她的身体。


    「大哥，你凭什么动手啊？」闵悦忍不住怼了男人一句。


    周围的观众也随着她的话，对男人指指点点。有胆子大的，在旁边喊一句，诶大哥，打女的不好吧？


    「这叫动手？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推你一把，就叫动手了？」男人不以为意，嗤笑道。


    「那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了，我不认什么好男不跟女斗那一套，这女的只要答应我，以后别纠缠我家人，我们就各走各的阳光道，否则，女的我也照样打。」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男人盯着女生的眼神流露出怒火，一旁的闵悦看着都有些不寒而慄，觉得男人说不定真的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闵悦下意识地将顾冉拉着往后退了退。


    「别人一个女的怎么还能欺负你家人啊，过了吧兄弟，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一点小事不至于动手啊。」人群中有人劝道。


    「你要不要问一下这女的做了什么？」男人怒火还没消，拽着顾冉的胳膊往前拉。


    「来来来，你自己说，我大男人不好意思说。」


    「我做什么了？」一直沉默的顾冉突然出声，吓了在场众人一大跳。


    男人顿时炸了，「你tm的同性恋还要我给你说是吧？一个女的喜欢女的，我都觉得噁心。」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纷纷把视线落在顾冉身上，那一道道视线中，大多数是不解和嫌弃，一阵沉默袭来，仿佛是刚才的人责怪自己刚刚站错了队，现在也就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


    「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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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你，噁心，变态——」


    啪的一声响，一巴掌重重地落在男人脸上。


    男人像是没料到，震惊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冲上来，意欲要打人的样子。


    「诶诶诶兄弟，别介...」人群中一片慌乱。


    眼见一拳头正要落在女生头上，邹政上前拉住了男人，使得顾冉倖免于难。


    「我报警了，警察待会就来。」邹政箍住男人，警告他。


    「得，看出来你们一伙的，」男人打量他们几人，在看了看旁边的酒吧，「我今天话放在这，你不放手的话，医院和太平间你高低选一个。」


    说完，众人心里一阵胆颤，男人挣脱开邹政，恶狠狠盯着顾冉许久，最后骑上摩托车绝尘而去。


    第22章


    那天之后，顾冉有好久没来环乐酒吧，闵悦给她发消息，问她是否不再迴环乐，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帮忙。


    顾冉说了谢谢，暂时没有精力迴环乐唱歌，再没有回覆其他的话。


    除此之外，她和程稀也像是变成了陌路人，两人在走廊，在楼梯，在操场遇到，连一句招唿都没有。


    闵悦有预感今年的冬天肯定格外冷。


    「我靠，你搞什么？」蒋阳看见闵悦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满脸震惊，「今天也不冷吧？」


    闵悦打了一下喷嚏，冷冷看着他，「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一种冷是你妈觉得你冷。」


    蒋阳讪讪不说话了，想起当年，自己感冒的时候，自己家母上大人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那咱两也是同病相怜。」蒋阳自嘲一笑。


    狭窄地一排只能容下两三人的楼梯间里，有女生走过拐角，面对闵悦他们向下而行。


    「那你这嗓子也不行，环乐又要少一员大将——嘿，课代表好！」蒋阳挥挥手，朝站在上几节楼梯上的程稀打招唿。


    程稀垂着眼，一双眼眸静默如水，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死寂的沉默中，闵悦不合时宜地打了一声喷嚏。


    「哎呦我说你，」蒋阳关怀地看着她，「有买药没啊？没有现在直接去买。」


    程稀一步步向下走，蒋阳和闵悦走在楼梯另一边，一前一后，也小步向上走着。


    「你别管。」闵悦嗓子明显发哑，说完又咳了一声。


    程稀走过蒋阳，即将与闵悦擦肩而过。


    「得，好心当做驴肝肺呗。」蒋阳在前面话里话外地控诉着。


    程稀很快往闵悦这边瞥了一眼，快到闵悦怀疑自己看到程稀刚刚在看她，是不是她感冒发烧脑袋烧坏了，产生的幻觉。


    闵悦看过去的时候，程稀神情冷淡地看着前方，毫无异样。


    是自己的幻觉吧，闵悦暗暗地想。


    -


    「什么事啊？」


    晚自习后，等教室所有人离开，程稀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陈糯糯。


    「我的情书，不见了。」陈糯糯一边注意着教室外的动静，一边小声和程稀说。


    「什么情书？你给别人的？」


    「我写给周泽凯的，没写完，就突然不见了，我怀疑，」陈糯糯神情突然坚定了些，「是有人拿走了。」


    程稀疑惑地环视了教室一圈，「你确定是别人拿走的吗？会不会是放在寝室或是家里——」


    陈糯糯打断道：「不可能的，就是这周的事情，不见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有在抽屉里看到的。」


    程稀缓缓点头，问：「那你是怀疑被我们班的...?」


    程稀的语气有些许迟疑，陈糯糯接着她的话说：「应该不会是别班的，所以我想你帮助我，搜一下他们的位子。」


    「这...」程稀神色有一些犹豫。


    「我只是想找回自己的信，并不是出于恶意的。」怕程稀拒绝，陈糯糯拉住她的手腕，立即回道。


    「是一张绿色的硬壳纸写的，应该会夹在书里，应该很好找的。」


    程稀犹豫许久，看见陈糯糯期盼的眼神，有些不忍拒绝，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兵分两路，开始了行动。


    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为防被保安发觉只有八班教室这么晚还亮着灯，他们搜查到一半便关了灯，转而用手机里的电筒来代替。


    两盏摇晃的灯光流动在这一方天地里，夜晚的风唿啸而过，惹得少女忍不住打了一声喷嚏。


    程稀搜到了邹政的位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蹲下来，光照亮他整齐的抽屉。


    视线被一样东西攫住，程稀看着它，愣怔了许久。


    陈糯糯许是注意到程稀这边许久没了动静，站起身朝她的光亮看了一眼，「程稀，可以不用搜邹政的，他应该不会。」


    程稀募地回过神来，紧张地答了一声好，手中的光亮晃动了会，再落向下一个抽屉。


    两人搜寻完，时间正好指向十一点。


    靠站在墙边，两人望向对方的眼神满是疲惫，然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找到那封绿色信纸的情书。


    「怎么会找不到呢？」


    程稀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最后轻轻说道：


    「太晚了，先回去吧。」


    -


    第二天大课间，几道尖锐还带着泣声的女声吸引了班上众人的注意力。


    「你旁边有没有，看下你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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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见了啊？我妈会打死我的！」


    「就一晚上忘记带回去了，结果就莫名其妙不见了！」


    迟曼曼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一边急着跺脚，一边脸上哗哗不断的眼泪。


    有几个女生围在她身边，问清了前因后果后，有女生提议道：


    「要不跟老师说，调监控吧？」


    声音掷地有声，大半个教室都能听到，陈糯糯和程稀正好包含其中。


    陈糯糯不安地往后面看了看，额头上顷刻沁了汗。


    「发生什么了，迟曼曼？」陈糯糯看着她，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紧张。


    「我钢笔掉了，我叔叔给我带的，小一千呢。」说着说着，就又泪眼汪汪了，「陈糯，昨晚自习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有人在我座位上？」


    陈糯糯假装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无辜地摇了摇头。


    眼见希望愈加渺茫，迟曼曼转过头去抹眼泪，向旁边的人跺了跺脚，「要不我去找老班，看监控吧。」


    说完就迈步要往门外跑。


    「我跟你一起去。」身旁的好友挽上她的手腕，气势汹汹。


    程稀正在本子上抄错题，不小心在本子上重重划上一道斜线。


    陈糯糯不安地往后看了看，眼睁睁看着两人齐步走出了教室。


    眼前募地一黑，如果监控查到他们晚上翻同学的抽屉，写情书的事肯定会暴露，还会把程稀给拉下水...


    没过多久，迟曼曼的声音又出现在教室。


    「老师，我们都找过了，都没有。」迟曼曼两眼汪汪地看着班主任老李。


    「都找过了？」老李看了看迟曼曼座位四周，还拉开她的桌子，看一下桌子横杆底下。


    「大概什么时候不见的？」老李将桌子重新拼回去，心平气和地问道。


    陈糯糯耳朵竖起来，手里握着笔一字没写，在听身后的动静。


    「昨天下午语文课的时候，我还用了会，之后就放在抽屉了，应该是下午4点40之后吧，好像就没注意到了。」


    迟曼曼努力回想，认真答道。


    「好，那我去调一下那段时间的监控。」


    老李拍拍迟曼曼的肩膀，示意她别担心，然后迈步要往后走。


    陈糯糯握住笔的手不断捏紧，一不小心弹到了地面上。


    前面的男同学将笔递给她，陈糯糯刻意避开他的眼神，说了句谢谢。


    「老师。」


    有人在后面喊住老李。


    「老师找到了。」迟曼曼将手中的钢笔举起来，终于露出了笑容，「掉在前排同学的桌子底下了。」


    「不用麻烦去调监控了，麻烦老师了。」


    老李笑着摆摆手，「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说完，离开了教室。


    「我去，没想到你还这么有童心啊？」


    后排的男生倾身过来，一双手伸进了邹政的抽屉，十分迅速地拿出了里面的小玩意儿。


    是一只小熊玩偶。


    程稀不自知地瞥了一眼，这次的小熊不再孤零零地待在桌洞，笑得很开心。


    「因为我觉得这个小熊很像你...如果呢，你多笑笑，就更像了...」


    回忆顷刻间翻涌而来，程稀募地转过头，在心里断掉关于那天的一幕幕画面。


    邹政反应过来，白了后面的男生一眼，伸手要去拿那只小熊。


    男生手一拐，没让他抓住，贱兮兮地笑看着他：


    「如实招来？哪位女同学送你的定情信物？」


    第23章


    「还我。」邹政恶狠狠地盯着他，有点生气的样子。


    「说是谁的啊？我们班的？」男生死死捏着小熊玩偶，一副要八卦到底的样子。


    「不是。」邹政不耐烦地说。


    有一个女生从外面进来，点点程稀的桌面，「程稀，语文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程稀愣了愣，点头：「嗯，好。」


    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教室。


    「快还我，别弄脏了。」


    「这么宝贝的？」男生侧头仔细看了这只小熊一眼，「挺普通的啊。」


    「不是我的，别人落在我这里的。」邹政无可奈何地喊道，「弄脏了，你不怕别人找你就行。」


    此话一出，男生兴致缺缺地将小熊还给了邹政。


    最后丢一记白眼：「你不早说？」


    ...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即将结束，许多同学盯着墙上的挂钟，等待铃声响起。


    元旦晚会即将拉开序幕。


    邹政拿着那只小熊，往二班走去。


    二班有女生看到邹政站在门口，难掩心中的欢喜，还碰碰同桌的胳膊，小声说着些什么。


    邹政笔直地站着，终于等到对方抬起头，和闵悦对视上的剎那，他笑着朝她招手，示意她出来。


    「好帅啊~」有人注意到他的笑容，忍不住偷偷感嘆。


    「干嘛？」闵悦出来后，不禁揶揄道，「来我们班展现你的魅力？」


    邹政无奈地耸耸肩，将手里的小熊递给她，「你上次离开的时候忘记拿了。」


    闵悦看了眼那只小熊，缓缓接过去，「谢谢啊，我都没注意到。」


    「不客气。」邹政两手撑在阳台上，看着远方零零散散的同学。


    「元旦晚会，你有表演节目吗？」邹政问。


    「不想表演了，只想当个观众。」闵悦看着光秃秃的树杈，语气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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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着如果你要唱，我过来给你捧场的。」邹政失笑。


    「那你有节目吗，我给你捧场？」


    「和朋友弄了个合唱。」


    远处，有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学校大门进来，每个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程稀和蒋阳赫然在列。


    「男生女生？」闵悦问题一说出口，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她看到程稀穿着米黄色的大衣，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显得格外单薄。


    「没想到你还怎么八卦的？」邹政侧过头看着她笑，无奈答道，「当然是男生。」


    「哦。」


    「听起来你好像并不希望是个女生？」邹政依旧定定看着她。


    「没有啊。」闵悦当即否认，接下来的话，闵悦觉得自己是脑袋短路了才说出口的。


    「我还以为你是和你同桌一起，表演节目什么的。」


    「你说程稀？」邹政有点犹豫地问。


    闵悦没说话，目光随着那块米黄色慢慢游动，点了点头。


    「她好像没报节目。」


    闵悦脑海中突然弹出一个问题，很想很想知道答案。


    她转过头看他，发现他的视线也在看她刚才的落点。


    闵悦终于忍不住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并且你只能说真话。」


    邹政再次看着她，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请问。」


    「你是不是喜欢程稀？」


    蒋阳左右两手各提着四大包零食，又看看大家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叫苦，「谁要吃这么多啊？这不得吃个十天半个月？」


    「蒋阳你一个人估计能消灭你手里的了。」五人中，其中一个人笑着说。


    「谁啊，被污衊我。」蒋阳不满地怼回去。


    「你们女生还行么？我帮你们再分担一点？」


    说着，蒋阳就去看旁边的陈糯糯和程稀。


    程稀听到，小声说着不用了，陈糯糯眯着眼睛看着远方，没听到蒋阳的询问。


    「看什么呢？这么好看？」


    蒋阳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三楼阳台上的邹政和闵悦。


    「好傢伙。」


    「班长正事不干，在这岁月静好呢？」


    蒋阳撇撇嘴，兀自感嘆。


    「他们该不会在谈吧...」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猜测。


    「去去去，别瞎说，」蒋阳立即反驳，白了他一眼，「他们就是朋友。」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俩我都熟。」蒋阳信誓旦旦地说着。


    「那至少也互相喜欢吧？看他们...」男生望着阳台上的男生女生，两人已经旁若无人地对视了许久。


    两人长久的对视中，邹政忍不住先败下阵来，他低头笑了笑，「这个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么？」


    闵悦没同意，「那就是喜欢了。」


    邹政将目光再度落在远处的程稀身上，她步伐稳重，手中提着两个白色塑胶袋，目视前方慢慢地走着。


    「或许。」邹政收回目光，答道。


    「或许是什么意思？」闵悦看着他，满脸不解。


    邹政的笑容泛着点苦，将视线转向左侧阳台边上正在亲昵的一对情侣上，看了一会儿又望向闵悦：


    「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呢？其实我不太明白。」


    闵悦没料到对方反手抛过来这样一个问题，当场便愣怔住。


    邹政接着说道：「我能感觉到程稀在我眼中跟别人不一样，我可能会更注意她一些，但我不确信这是不是喜欢，是不是那种要成为情侣的喜欢。」


    「我有几个好朋友，他们初中就开始谈恋爱，分分合合，换很多女朋友，其实我挺不理解的，他们明白什么是喜欢？真的是因为喜欢对方才和她在一起吗？我表示怀疑。」


    「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开始一段恋爱，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结束，我不想成为他们，所以闵悦，其实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


    邹政突如起来的自白让闵悦惊讶不已，也许是惊讶于他的坦诚，也许...是惊讶于他的话让她想到自己，想到以前谈过的几段恋爱，她是否又是真的因为喜欢对方，才选择在一起？


    她想了想，答案在她脑海中自动迴响。


    班上有人喊她的名字，估计是要她帮忙布置现场，她笑了笑拍拍邹政的肩膀。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先走了。」


    邹政点点头，笑着挥手，「元旦快乐。」


    「元旦同乐。」


    回到教室，邹政看见桌子上刚买来的琳琅满目的东西，想着过去帮忙。


    没想到人群中响起几道怪笑。


    一个男生直接说道：「我们都看到班长偷懒，忙着和小姑娘谈论人生哲学、诗词歌赋去了。」


    邹政自然地走到程稀旁边，帮她分装零食，「别跟我瞎说啊，我和她就是朋友。」


    「哦~普通朋友。」男生阴阳怪气地笑着。


    一个饼干飞在他身上，蒋阳忍不住骂他，「个男的八卦得要死，干活！」


    男生不甘示弱，丢他两个小面包。


    蒋阳正想还回去。


    陈糯糯忙开口，「你们两个男生幼不幼稚啊，再打晚上就别吃了。」


    邹政笑得肩膀发抖，「我投贊成票。」


    两个打闹的人认了怂，乖乖地清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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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程稀，我帮你。」邹政看她拆一个小纸箱好一会没拆开，径直将纸箱抱到自己面前来。


    「傻不傻，用剪刀就行了。」邹政看了一眼她的手，在和胶布的争斗中泛着红。


    「哦...对不起，没注意到。」程稀低着头，小声说着。


    「这点小事道啥歉啊？」蒋阳插嘴道，「这事我们男生来就好了，你们去贴彩灯弄气球吧。」


    「蒋阳你想偷懒直说，明明吹气球更累。」一个男生反驳他。


    「不是，我想的是女生更喜欢弄那些漂漂亮亮的东西嘛，阿栋你是不是今天吃错药了？」蒋阳忿忿地说。


    「不好意思，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听着他欠揍的语气和神情，几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你小明附体是吧？」蒋阳哭笑不得，然后走到一旁，抓了几把气球丢他面前，「如你所愿，你身为男的，干最累的活，正好也赌上你的嘴。」


    「你两怎么和小学生似的？」邹政各看了他们两一眼，有些无语。


    「好啦好啦，最后一次，别吵了，你们跟程稀学习一下好不好，少说话多做事，ok？」陈糯糯有点儿生气地看着蒋阳和阿栋。


    这会两人彻底没了声音，忙着手上的事情不再说话。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班上已经慢慢装饰上各式各样的小灯，还有五颜六色的气球和装饰物点缀其中，蒋阳看着班级被装饰城耳目一新的样子，看着教室转了一圈，忍不住拍着阿栋的肩膀感嘆。


    「有病啊蒋阳，痛死了！」阿栋反手锤了他一下。


    蒋阳吃着痛，忍不住嚎叫，「不是？你下手太狠了吧？」


    「停停停，你们没完没了了啊？」


    程稀和陈糯糯出去忙其他事，只留下邹政在调停他们。


    「班长，是蒋阳先动手的。」阿栋像告状的小学生，眼巴巴看着邹政，像是希望对方给他做主。


    「服了你们了？你们多大了？幼不幼稚？」邹政将零食分发在拉成一长排的座位上，「快干活。」


    一道杂音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有两个人拿着话筒在调音，可能是还没调好，他们说完的话总是伴随着刺耳的杂音。


    「周泽凯你们声音调小一点？」邹政皱着眉喊他们。


    周泽凯点头示意，调小了音量。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戏嚯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那道男声先是郑重地咳了几下，然后用念诗的音调开始说话：


    「亲爱的周泽凯，」


    话音刚落，响起一片嬉笑声。


    「请原谅我直言你的姓名，我始终认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念他的小名或是外号，而是念他的全名。因此当我发现我喜欢在纸上一遍一遍写你的名字时，我喜欢上了——」


    「徐起，你在搞什么？」邹政感觉到不对劲，蹙眉问他。


    「试话筒啊!」一旁的周泽凯先说了话，吊儿郎当地看着邹政。


    「念的什么？换一个！」


    「别换别换，这写得多好啊，我还想知道是谁写给我的，如果长得漂亮也不是不能和她在一起。」


    陈糯糯站在门旁边，身上止不住出冷汗。


    程稀看到她满脸的失望，顿时恍然大悟。


    陈糯糯直盯着周泽凯戏嚯的表情，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周泽凯正觉得莫名其妙。


    一桶冷水泼到了他身上。


    刺耳的杂音再度响起，久久不绝。


    在场众人当场怔住，目瞪口呆地看着此情此景。


    最后，随着红色水桶掉落在地发出的嘭咚声，陈糯糯与门口的程稀擦肩而过，跑出教室，跑在满是嬉笑声的长廊上，消失在楼梯拐角...


    第24章


    周泽凯被泼水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其他班的同学慕名来到八班，一边欣赏他们的元旦晚会，一边问周泽凯在哪。


    闵悦来到八班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落汤鸡周泽凯。


    他头髮软趴趴地耷拉着，还泛着水珠，衣服上沾到水的和没沾到水的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颜色。


    闵悦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当他的面笑起来。


    周泽凯白她一眼，快步离开了。


    八班这会儿正有人唱着周杰伦的歌，蒋阳坐在一群女生中间，边吃瓜子边和旁边的女生嘻嘻哈哈唠嗑。


    闵悦找到窗户旁边的男生，让他找蒋阳出来下。


    「怎么了？」蒋阳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看着她？


    「周泽凯怎么了？又被人教训了？」闵悦好奇问。


    「不是我说他，」蒋阳一听就来劲了，开始摆出大妈的架势，「真的是自作自受，贱得慌，别人写给他的情书，你猜他怎么着？」


    闵悦没说话，用眼神询问。


    「他让别人拿着话筒念，自己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结果被当事人逮个正着，于是就又被泼成那样啰。」


    「你这样说，早知道刚碰见他，我就该骂他几句。」闵悦说。


    「现在我也倒霉了。」蒋阳耷拉着脑袋说。


    「你怎么了？」


    「陈糯糯不是跑了吗？程稀现在找她去了，邹政说如果他们不回来，那我就替陈糯糯唱，我觉得帮这个忙没什么，但你知道唱的是什么歌吗？」


    没等闵悦问，邹政忿忿不平，还带着点无语的语气说：「王心凌的爱你，我跟你讲，要我是陈糯糯，我也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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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tm黑色幽默了！」


    「她们没事吧？我说陈,糯糯她们？」闵悦没有跟蒋阳笑，反过来问他这个问题。


    「不知道啊，」蒋阳挠挠头，「估计是回寝室了吧，这事出的，难受得想躲起来也正常。」


    顶楼天台上，陈糯糯看着远处教学楼，各色的灯光组合在一起，使它区别于以往的任意一天。


    可陈糯糯和程稀站在天台边，只是遥遥望着。


    「你回去吧程稀，我们买的好吃的你都没吃呢，多亏啊，你回去帮我把我的那一份也吃回来...」陈糯糯说着说着，好不容易平復好的眼睛又落下几滴眼泪来。


    「没关系，我在这陪你，」程稀看着前方的灯火，「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过元旦节呢。」


    「程稀，」陈糯糯挽住她的手腕，「你真好。」


    「其实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碰见的都是好人，小学初中高中，我都遇到待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我有的时候想，老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啊，你知道吗，这些我只敢偷偷感嘆的，我怕老天知道后，会把我的好运气给拿走一部分，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它对我也没有这么好，其实...我喜欢过的男生好像都挺渣的。」


    程稀静静听着，静静看着她。


    陈糯糯笑出鼻涕泡，擦了擦，继续说：「就是小学的时候我就喜欢我们班班长，当时觉得他品学兼优，长得又帅，就偷偷人家，后来呢，发现他喜欢打人，男的女的只要不听他话，他就会动手,知道这件事后，我立马就不喜欢他了。初中也喜欢一个，他运动很好很活泼，当时是他给我告白的，过了好久我才喜欢上他，正准备和他说时，发现他和另一个女同学在一起了，然后，就是现在了...」


    陈糯糯沉默了许久，底下的欢歌笑语挤进两人的沉默中，陈糯糯慢吞吞地说：


    「程稀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傻啊？就是那种特别不知道怎么看人的那种？」


    「傻的不是你，是对方，他们不懂得爱，所以一次次伤害爱他们的人。」


    「可是要怎样识别出懂得爱的人呢？」


    「很难的，这样的人很少，需要运气好才能碰到吧。」


    「那要是我运气不好，一直碰不上怎么办啊？」陈糯糯说着，有一点着急。


    「应该不会的吧。」


    「应该...不会，看来程稀，你也觉得我不会遇到了。」陈糯糯嘆了一口气。


    「不是，只是我也不敢百分百的说。」


    「那你有碰到那种懂得爱的人吗？」


    「应该...没有吧。」


    「那你有碰到那种不懂得爱的，伤害你的人吗？」


    「有过吧...」程稀说，「她...她之前对我好，和我玩，但是，是为了别人。」


    陈糯糯有些不明白程稀的话是什么意思，神情疑惑地看着她。


    「就是她对你所有的好，有一个前提是为了利用你，并不是出于她的本心...」


    「那这样很过分啊。」陈糯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是啊，很难过。」


    「听你的描述，应该是友情，很好的朋友吧？」


    「嗯。」


    「那你们现在呢？」


    「现在，就不在一起玩了。」


    「也是，这样的人也根本不值得，你不要还为她伤心啊。」


    「嗯嗯。」底下有人声嘶力竭地唱着情歌，程稀迎着冷风，扯出些笑容。


    寒风吹乱两个少女的头髮，也吹乱程稀的思绪。


    陈糯糯感受到两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声音带一点沙哑，「我们直接回寝室吧，我不想被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嗯。」


    -


    第二天，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班主任老李的耳朵里，他将手里的教案放在讲台上，认真地说今天这节课改上班会。


    班会的主题是关于恋爱，详细来说是禁止恋爱，有学生看着前排着名的一对学霸情侣，愤懑不平摆在了脸上，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谈恋爱？


    「当然，如果你们在一起，两个人成绩都突飞勐进，那我觉得ok,只要不影响到别人，你们也可以谈，但你们有几个人是可以做到的？我说实话，你们这么年纪还不懂什么是爱，稀里煳涂地想着谈恋爱，只会伤害别人伤害自己，最终得不偿失...」


    「今天我就讲到这里，剩下的时间大家自习，周泽凯、陈糯糯跟我出来一下。」


    话音刚落，教室里探究的眼神落在老李、周泽凯、陈糯糯几人身上。


    老李飞过去一记白粉笔，砸到桌子上，「看你的书！」


    「我就在外面，听见谁的声音，谁就包了这两周的卫生。」


    说完，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各看了周、陈一眼，然后先走出了教室。


    坐在窗户边的人有天然的八卦优势，他们把耳朵竖得老高，眼睛先看下书，然后不知不觉瞥到窗外，偶尔对上老李肃杀的眼神，吓得立马乖乖低下头，看自己的书，当然八卦心是不灭的，他们改为用耳朵听。


    三人中，老李的声音时而严肃时而苦口婆心，取决于他是对周泽凯说话还是陈糯糯说话；周泽凯跟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站姿，吊儿郎当地回话；陈糯糯低着头，声音很小很小，会怀疑她是否有在说什么的程度。


    老李谈话结束的时候，正好下课铃声响起，周泽凯回到教室，把凳子弄得哐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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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糯糯一个人仍站在阳台边，背对着教室。


    程稀拿着水杯出去倒水的时候，看见了有些异常的陈糯糯。


    走过去一看，果然，她眼中缀满了泪珠，陈糯糯不停地用手擦，却怎样也擦不干净，泪滴总是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程稀将水杯放在阳台上，担忧地看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陈糯糯看清了来人，眼泪和哭声更加控制不住了。


    「好丢人啊，」陈糯糯啜泣着，，抹着眼泪说，「我根本不想哭的，可是我真的...真的控制不了，我现在丢人死了...」


    「不是的，」程稀坚定地摇了摇头，「丢人的不是你，是周泽凯才对。」


    走廊的另一端，闵悦在阳台上透气，一转头就瞥见了程稀，和她身旁好像很难过的女生。


    身旁的女生也看见了，自顾自说道：「幸好你跟周泽凯分了，他可真够噁心的，把别人的真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践踏...」


    闵悦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们，许久许久。


    -


    学校广播室里，几个成员整理完今天的工作，和副站长打了声招唿，便一起离开了。


    徐筱敏是今天的播报员，正在整理今天傍晚要播报的内容，看看有没有错误的地方需要修改。


    广播站的门被敲响，徐筱敏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


    「请进。」


    「以后可以直接进来，动静小点就好。」


    徐筱敏认真看着手上做了几处笔记的播稿，没有抬头。


    「徐筱敏。」


    听到声音，徐筱敏愣怔了片刻，然后缓缓朝声源看去。


    看了几眼，看清楚来人是谁后，立马转过头，将手中的一摞纸立在桌子上，重重剁几下，随后冷冷地说：「我好像不记得广播站有你这号人物。」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闵悦把门关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徐筱敏放下手上的东西，横眉看着她：「请问，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闵悦轻不可觉嘆了声气，「我今天过来，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不好意思，待会我就要播音了，希望你不要打扰我。」


    闵悦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关于当年的事情，我知道你觉得是我欠你一个道歉和解释，所以你不理我，不原谅我，我知道。但我当年跟你解释了，你当时并不想听，也不相信，我想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你可以听我一个解释了。」


    徐筱敏望着她许久，还是带着刺说道：「你可以解释啊，我听你解释。」


    言外之意好像在说，就是你解释了又怎样呢？也改变不了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情。


    「首先，如我几年前说的那样，你喜欢徐鸣的事，此刻我依旧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初三的时候，徐筱敏和闵悦连续同班三年，是非常好的朋友，隔壁班的蒋阳和她们一起玩，被誉为「一中三剑客」。


    徐筱敏告诉闵悦，她喜欢班上的徐鸣，是初中的最后一个春天。她还记得，当时学校操场旁，开了好多不知名的小花，颜色各式各样的，花瓣上还含着几滴露珠，当时闵悦刚跑完步，徐筱敏坐在一旁的长木凳上喊她过去，等闵悦气喘吁吁地坐在木凳旁，徐筱敏平地一声惊雷，说她有喜欢的人了，而且那个人可能也喜欢她。


    闵悦还没从一千多米的运动中缓过神来，过了会才问，谁？


    徐筱敏往她旁边挪动了一点，凑近她的耳朵，说出了徐鸣的名字。


    徐鸣是班上的体育委员，成绩一般，优点可能就是长的还不错，嘴甜，不缺小女孩喜欢。


    闵悦觉得初中喜欢人没什么大不了，喝了几口水，也没说什么。


    徐筱敏说完，耳朵红通通的，她嘱咐闵悦，我只跟你一个人说的，你不要告诉别人。


    闵悦点头，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十几天过后，全校第一的徐筱敏喜欢徐鸣这件事还是传遍了整个学校。


    当徐筱敏知道的时候，闵悦正好要去跟她说，那件事不是我传的，徐筱敏红着眼睛一把推开她，往教学楼跑去，闵悦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操场上，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再后来发生的事，闵悦都觉得十分荒谬，像是老天在故意捉弄她，捉弄她和徐筱敏本就脆弱的友谊。


    徐鸣跟闵悦表白了。


    表白是在某次晚会散场的时候，留下的人不多也不少，他手里拿着红色气球，直接来到闵悦面前，大喇喇地表白。周围人像是早就知道，起闹声、欢唿声不绝于耳，一浪高过一浪，闵悦觉得自己飘在空中，她在人群中看见徐筱敏憎恨的目光，那一刻，她听见友情彻底断裂的声响。


    闵悦很确信，徐筱敏跑出教室，猜中地上的气球前，最后看的是闵悦，她恨她，闵悦从那个眼神中读到。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一直很恨徐鸣。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其实我觉得他也不是真的喜欢我，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在另一个自己曾有过好感的女生面前，向别的女生告白的。许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他的混蛋，是一个初中和他玩的好的人告诉蒋阳，蒋阳又告诉我的，当年你喜欢他那事，徐鸣自己就是吹嘘得最欢的那一个，毕竟全校第一名喜欢的男生，只有一个。徐鸣喜欢女生，就像男生喜欢名表名车，他需要一个优秀的女生和他站在一起，以此衬托他的眼光，所以他与你暧昧过后，可以毫不留情地寻求下一个目标，他不喜欢你，也并不喜欢我，他就是喜欢追逐名表名车的感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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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说完，轻轻唿出一口气，面前的徐筱敏低着头，目光虚焦地看着前方，眼眶有点发红。


    「言归正传，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让你帮我惩罚和当年徐鸣一样混蛋的人。」


    ...


    闵悦将话筒拿近了些，霎时发出有些刺耳的噪音。


    等待几秒后，闵悦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校园里。


    「高二八班...」


    第25章


    「高二年级八班周泽凯同学，以下是我和你的『妹妹』对你的告诫信，希望你可以花费你宝贵的五分钟认真听一下，如果你听不下去，还请认识周泽凯的同学们帮我们代为转告...」


    原本这个时间点，大家刚刚吃完饭，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听着校园广播站传来的熟悉的播音声。


    可是这陌生的女声，和莫名其妙的播高，惹得校园内的众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好像是闵悦的声音。」


    八班教室里，邹政从书本中抬起头，转过身对程稀说，言外之意像是在问她是否也觉得陌生的女声像闵悦。


    程稀没有任何反应，她心里早已有了确切答案，并不需要像考试之后面对不确信的题目，要和别人对答案，才敢确认。


    「我去，闵悦搞什么啊？」后排的蒋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满脸震惊地往门外走去。


    「好像是在和周泽凯宣战，」他身旁的男生环视了一下四周，「诶，可惜他不在啊。」


    「...周泽凯，欺骗不止几个女生的感情，以上所说千真万确，欢迎周泽凯和我狡辩，毕竟他编故事的能力还是挺厉害的...」


    教学楼走廊里，扒满了听八卦的男男女女们，有认识周泽凯的给旁边的人做场外解说，说闵悦说的还挺中肯的，完全不夸张，都是那斯做出来的缺德事。


    更有甚者，俨然成了闵悦的粉丝，一边喊闵悦的名字，一边给她加油助威。


    闵悦说的话一字一句从广播传出来，大家听到后面止不住地欢唿起来，有着不输元旦晚会的热闹。


    「之所以说这些，一是因为不想他的花言巧语再欺骗了别的女生，二是他『妹妹』为了花了好几万块买鞋，我们没有办法，主要是真诚地期盼周泽凯能还钱。」


    听到这里，走廊上笑倒一大排，有人摆起足球红人「退钱哥」的架子，喊着「周泽凯，退钱！」。


    邹政待在教室里，一边饶有兴味地听着，一边转着笔，旁边的程稀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笔，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最后，让我们祝周泽凯同学洗心革面、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抱歉耽误大家这么多时间，希望大家生活顺利，谢谢！」


    闵悦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旁边的徐筱敏带着欣赏的笑容看着她，感觉要不是挨着声音可能传到广播上，她马上就要为闵悦的疯狂鼓掌了。


    闵悦抿着唇，用手示意她是否还要继续播报，徐筱敏侧身过来，将调钮挪到off键。


    「brave！」徐筱敏鼓掌，嘴角噙着笑。


    「谢谢你帮我。」闵悦诚恳地说。


    「你不怕周泽凯报復？」


    「他不敢的。」闵悦笑着说。


    「好吧。但估计老师会找你。」


    「无所谓了，要是老师找你，你就是被我要挟的。」


    徐筱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去收拾东西。


    「哦对了，」徐筱敏整理手上的纸张，状若无意地说，「你和程稀，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矛盾了？」


    「怎么？」闵悦停住脚步，好奇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好像好久没看到你两一起玩了，以前总在校园里看见你们，我...我就是担心你们会不会也像我们初中那——就是不想你再是因为误会而失去了对方，那样...挺不值当的。」


    徐筱敏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闵悦垂下视线，余光盯着桌边的玩具小熊，过了许久，她手握在门把手上，认真地说：「谢谢你，徐筱敏。」


    门被轻轻地合上，徐筱敏唿出一口气，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许久才挪开视线。


    -


    「诶，竟然还在跑啊，教导主任也太狠了吧？」


    「好像有人陪着她一起跑。」一个男生趴在窗户边，看着楼下操场。


    「是同谋吗？」另一个男生问道。


    「应该不是，听说她一个人认了，所以教导主任罚她跑三天，每天三千米。」说着说着，男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真够狠的。」


    「要是把来龙去脉跟主任讲一讲，闵悦可是有情有义的侠女啊，至少以后就没人被周泽凯的外表所迷惑了，怎么说，做的也是好事吧...」


    旁边的男生嘆了口气，「这样说，更敬佩我们的闵悦同学了！」


    「诶诶诶，」另一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好像是我们班的？陈糯...?」


    男生眯着眼睛看望操场走去的两人，「陈糯糯和程稀吧？她们也去陪跑？不过怎么说，陈糯糯是该感谢一下她啊，毕竟也是帮她出了口气...」


    程稀是被陈糯糯硬拉着一起去的，陈糯糯担心一个人去不好意思，便死活叫上了程稀。


    此刻陈糯糯手里拿着一板养乐多，准备送给闵悦表示感谢。


    两人走到操场，闵悦穿着单薄，迎着冷风慢慢地跑着，她旁边有几个人和她一起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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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的目光默默地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她脸颊泛红，目光沉着地看着前方，像是在跑一场晨跑，从容笃定。


    程稀两人站在寒风中，看着她跑完一圈又一圈，等到她终于跑完的时候，云层慢慢散开，露出一点阳光出来，照在人们的脸上，没过一会儿，脸庞上便有了一点暖意。


    陈糯糯拉着程稀跑到闵悦面前，将她堵在了操场大门前。


    闵悦有一些惊奇，看了程稀许久，陈糯糯将手里的养乐多递到她面前，她才移开目光。


    「什么？」闵悦有些不明白。


    「这是给你的，谢谢你...做的那些。」陈糯糯看着她，诚恳地说道。


    闵悦哑然失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下，「谢谢，我也只是不想有其他的女生受骗。」


    「嗯，还是很感谢你，毕竟很少人有你那样的勇气。」陈糯糯回道。


    「听说你勇气也不赖，」闵悦看着她由衷地笑，「你把他淋成落汤鸡。」


    陈糯糯止不住地笑着，身旁的程稀一言不发，神色平静。


    闵悦最后看了她长长的一眼，随后和两人告别。


    再次见到程稀的时候，是闵悦刻意制造的一场巧合。


    她早早掐好时间，顺便去买奶茶，然后等她下班。


    「诶，程稀的朋友，好久没见到你了哦！」店长看见背着单肩包的闵悦，神色惊喜。


    一旁的程稀倒显得淡然许多，像对待任意一位顾客那样坦然，问对方需要什么，多糖少糖，多冰少冰，最后将小票双手递给她。


    被程稀当做几千分之一的普通客人，闵悦的神情难掩失落，她拿到奶茶，走到书店的橱窗前，一边咬着吸管，一边观察程稀。


    等时间到了四点时，程稀准时下班，只是没有如闵悦预想的那般，走进这家书店。


    闵悦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拿上包冲出了书店，在扶梯口成功堵截程稀。


    「我今天是特地来找你的！」闵悦不顾周围人来又人往，忍不住大声说出来。


    程稀看了她许久，眼神意味不明。


    「我找你道歉，我跟你道歉，程稀。」闵悦好似怕她要走，又往她旁边挪了一小步。


    「道什么歉？」程稀不解。


    「无论什么，只要是我让你生气，让你不想和我继续一起玩的事情，我都跟你道歉。」


    闵悦直直盯着她，语气诚恳：「只要我们能和以前一样好，和以前一样好的好朋友。」


    「可是闵悦，我不想和你做好朋友。」


    第26章


    「而且，」程稀看了一眼闵悦，继续说，「我也不认为以前的我们算是好朋友。」


    闵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嘈杂的商场里，闵悦感觉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不明白...」闵悦摇摇头，喃喃说道。


    「我没有好朋友，」程稀看向乘着扶梯向下走的人潮，「你也不是。」


    闵悦低着头，许久没说话，再开口的是程稀。


    「但你是个很好的人。其实关于上周你和周泽凯的事，我也想感谢你，你帮了很多人，不仅仅是一个陈糯糯，你很勇敢。」


    程稀说出的夸赞的话，在闵悦看来，多少有些突兀，更像是找补，闵悦笑容勉强，干巴巴地挤了个笑脸出来。


    「其实那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做成的，还有徐筱敏，她帮了我。」闵悦也不知说什么，索性没话找话，总比两人在这尴尬地干杵着强。


    「徐筱敏？」程稀忍不住念出她的名字。


    「嗯，当时我找她帮忙，其实心里也没谱。我知道她和我之前的事还没了，她很大可能不会帮我，但是她让我把之前的事解释给她听了，于是你们就听到了广播里的那些。」


    「那你和，徐筱敏，你们和好了吗？」


    「说不上和好没和好吧，或者我也不知道，她能帮我忙我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了。」


    程稀垂下眼眸，好久没有回话，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说起来，还是徐筱敏点醒我，让我来找你的。」闵悦说。


    程稀募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耳朵冻得通红的闵悦，眼神好似在质询。


    「你没想到吧，当时我也没想到，她说不想我们和之前的我俩一样，因为狗血的误会而失去了友谊，我一想，是啊！」


    她抬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程稀，「至少我不想因为什么狗血剧情失去你，所以我想都和你说清楚，我找你投降，讲和，即使你说我们不是好朋友，那朋友至少算吧，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程稀。」


    面对闵悦突如起来的百分百真诚，程稀顿时招架不住，挪开与她对视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闵悦往四周张望，最后问程稀，要不买两杯热饮，去书店待会儿？一直站在这里，人来人往的，时不时有人看，够烦的。


    程稀没拒绝，两人推开书店的门，店内开了暖气，暖流扑面而来，驱走她们身上的寒意。


    可能因为天气冷，今天来书店的顾客并不是很多，两个比较空闲的店员好不容易看见有顾客进来，便拉着两人推销新进的书，闵悦笑嘻嘻地点头，笑嘻嘻地拒绝，说他们自己先看看，不用麻烦他们了。


    店员点点头，微笑着离开，闵悦唿出一口气，拉着程稀往橱窗前的空位坐下。


    「你想喝什么我去买。」闵悦把身上的包放在桌边，问程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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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便，普通的奶茶就行。」


    闵悦听完，便离开了书店，往程稀打工的奶茶店跑去。


    程稀一个人坐在橱窗前，因为没有带课本，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人和景，最后，目光落在了闵悦身上。


    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站在人群中，依旧高高瘦瘦的，很显眼。


    她接过两杯奶茶，店长不知和她说了些什么，闵悦有些害羞，笑了好一会儿，至少等她将其中一杯奶茶递给程稀的时候，那笑容还挂在她青涩的脸上。


    「你老闆好八卦，还问是不是给我喜欢的人买，」闵悦坐下来，将吸管插进杯子中，然后握着奶茶取暖，「我就说是给程稀买的啦。」


    程稀没应，好几次才成功把吸管插进去。


    闵悦见程稀也没有带作业，觉得无聊，便和程稀分头行动，去淘书来看。


    等闵悦拿着一本绘本回来的时候，程稀已经坐在桌前认真看了起来。


    闵悦有些好奇，问她拿的是什么书，程稀将书皮立起来，闵悦凑过身，一字一句地念着书名。


    「你一生的故事。感觉很厉害的样子。」闵悦干巴巴地丢下一句，又看了看自己拿的书，哈哈，好像稍显幼稚了。


    「嗯，写的是科幻故事。」


    「作者名怎么也有些不明觉厉，是外国人写的吗？」闵悦过了会又问。


    「特德姜，美籍华裔。」


    「哦~」闵悦拖长了声调答，看着自己拿的书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幼稚了，便偷偷地起身，将手里的绘本还回去，然后去问店员，特德姜的小说放在哪里。


    店员在店里帮她找到唯二的几本特德姜的小说，可惜的是，塑封膜完好，闵悦看着店员面露难色，便说自己要买下这本。


    闵悦站在收银台前，一边付钱，一边拆塑封膜。


    再回来时，闵悦的位置被一个孕妇坐了去，她站在一旁思索了一会儿，将自己的奶茶和包拿上，小心翼翼地坐到程稀的另一边。


    程稀看得正认真，对闵悦的动作没有丝毫反应。


    闵悦翻开书看了会儿，发现这是一本科幻小说集，里面一共有八篇短篇，第一篇就是与书名同名的短篇《你一生的故事》。


    闵悦第一次看科幻小说，第一篇看完的时候迷迷煳煳的，感觉自己看懂了，但又好像没完全懂，只是在看到最后反转的时候，忍不住惊唿了下。


    「你一生的故事讲的是什么啊？」


    闵悦合上书，小声问旁边已在看第二篇的程稀。


    「是倒叙的吗？」闵悦一筹莫展。


    「好像不是，应该是主角在故事开头的时候已经有了预言的能力，故事线主要是两条，一条是她慢慢学习外星人七肢桶的语言，拥有了预言的能力，与此同时，另一条线，叙述她预言到的她孩子的一生。在她预言到的未来里，她会和她的伙伴结婚，并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但最终，孩子会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死去。」


    闵悦被绕得头晕，似懂非懂地问，「就是说结尾的时候，关于她女儿的描述，还只是女主预言的，并没有真正发生吗？」


    「可以这样理解。」


    「但我不明白，如果女主已经知道她的孩子会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死去，如果她不和那个人结婚，或者不生孩子不就行了吗？那预言就会破除吧？但是结尾她明知道会是悲剧，为什么还是...」


    「为什么还是选择生下她的女儿？」程稀的这句话好似在问自己，「其实我也没太弄明白。」


    「还是说，预言到的，就是无法更改的，她别无选择，即使知道结局悲惨，她也只能勇敢地面对？但是现实生活中不会是这样的吧，比如你预言到你明天会被球砸到，只要你待在一个没有球的空间，就不会发生了吧？啊!好难懂!」闵悦手撑着下巴，悻悻说道。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起来，吸引了桌边正看书的人的视线。


    闵悦一看，是自己的手机，立马拿起来，接通电话。


    「喂，什么事啊？」


    「今晚来环乐不？」是蒋阳的声音。


    「不了吧。」闵悦想了想，还是拒绝。


    「今天小杨哥生日，请吃饭，还有冉姐好像也来，你真的不来吗？有好多好吃的噢！」


    闵悦蒙上电话，尽量使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不被电话那头的蒋阳听到。


    她笑眯眯地趴在桌子上，看认真看书的程稀，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程稀，等下陪我去环乐吧，有人生日请客，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第27章


    看着程稀犹豫的神情，闵悦飞快收拾好东西，拿上刚买的《你一生的故事》，拉着程稀一起走出书店，来到商场前空旷的大马路上拦车。


    此刻天色微茫，车辆和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但依旧很冷，闵悦拦了好几辆车都是满载，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程稀将纸巾扯出一张递给闵悦，闵悦边拿着纸巾擤鼻涕边打用手机软体打车。


    「好逊啊我。」闵悦下完单，突然莫名其妙地自嘲，「我好像一直在感冒，不会又要感冒了吧？」


    她看着程稀，耸了耸鼻子，然后又抿了抿嘴唇，像只可怜的小猫。


    「程稀，我感觉我真的可能...」闵悦眼睛睁得像铜铃，脸色惨白，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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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心摸完觉得不对劲，又换手背摸。


    「程稀，」闵悦凑过身来，右手抱着新买来的书，满眼期盼地看着她，「你可以看看我有没有发烧吗？」


    话音刚落，程稀的手背轻轻抚上她的额头，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闵悦感觉心跳地飞快，她将这个归因于，刚才飞速开过一辆百万豪车，扰乱她的心神。


    程稀的手很快又放回自己的衣袋里，摇摇头，语气带着点少有的温柔，「应该没有。」


    「哦~」闵悦有些心虚地应着，然后去看打车软体，吓得立马要跳起来，「司机过来了！」


    闵悦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想要看车辆停在哪里，程稀倒显得淡定许多，凑近她看清楚车牌号，然后从马路的左右两边慢慢巡视一番。


    「在那边。」程稀声音清冽，往白色车辆的方向抬抬下巴。


    闵悦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程稀你真聪明！」


    然后看了看红绿灯，趁着正好留有10秒绿灯的机会，拉着程稀的手腕往对面奔去。


    「小姑娘，手机尾号？」两人一上车，司机往后撇一眼，问道。


    「1268。」闵悦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答。


    「好嘞。」司机输入数字，然后发动汽车。


    正赶上大家下班的时间点，路面上的车辆时不时堵在一起，红色的尾灯连成一线，从远处看来有些壮观。


    开了没几百米，驶到一个路口，又赌上了，光头司机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看一时半会也动不了，便拿出手机出来打斗地主。


    程稀也觉得无聊，趴在车窗边看陵城的夜色。现在天黑得透彻，远方的月亮像被人咬了一口，路灯洒出一束束暖黄色的光，依次有序地排开。


    被路灯照到的人行道上，一位妈妈牵着五六岁的小女孩慢慢地走在路上，小女孩好像在炫耀她手上的小红花，一双笑脸看见陌生的路人都忍不住笑，妈妈脸上带着清淡的笑意，静静地倾听着女儿在幼儿园的奇闻异事。


    「程稀，你说要不要带点礼物去啊？」闵悦摇摇她的手臂，程稀没有立刻回过头来。


    她抹了抹眼角，带着勉强的笑意转过头看她。


    「可是买什么好呢？买酒？买花？买蛋糕？」闵悦一股脑说出好多个方案，可是都在心里一一否决。


    「看他喜欢什么吧。」程稀给出可能不算建议的万能建议。


    「小杨哥喜欢什么？」闵悦思索了一会儿，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终于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两人买完礼物来到环乐酒吧时，天空竟下起了雨。


    闵悦一边感嘆两人运气好，没有淋成落汤鸡来赴这场生日宴，一边忙拉着程稀走进环乐。


    刚一推开门，爆裂的鼓点声冲撞着两人的耳膜。


    闵悦见程稀被吓一大跳，忙给她解释。


    顾冉因为个人原因好久没来了，酒吧缺人，就把能找的人都找来了，这不，新来了一个搞摇滚的，虽然和酒吧以前的调性不符，但总比台上没人要好得多。


    闵悦笑嘻嘻地说完，和酒吧旁的小杨哥打了声招唿。


    「小杨哥，帮我来两杯果汁。」


    小杨哥饶有兴味地各看了她和身后的程稀几眼，饶有兴味地说道：「怎么你朋友一来，你就这么听话了？」


    闵悦趴在吧檯边，丝毫不心虚地笑着说：「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我一直都很听话啊。」


    「啧啧啧...」小杨哥笑着摇摇头，转身去帮她弄果汁。


    「哇，我就知道你会过来。」蒋阳从后面快步走过来，拍拍闵悦的肩膀，「想你这么义薄云天的侠女，也是不会做重色轻友的事来滴！」


    「这儿谁不知道，还有比你蒋阳更重色轻友的人吗？没有。」


    「好吧，我说不过你，我不——」蒋阳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程稀，还是班上三好学生语文课代表的程稀，不由得吓一大跳，「我去，课代表，你也在啊！」


    蒋阳挠着头，呆呆地看着程稀，笑容纯良地像在酒吧看见自己的班主任。


    小杨哥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开始对这位打扮单纯的不知姓名的短髮女生有了几分好奇。


    程稀小声和他「嗨」了一声，笑容里有一点尴尬。


    「你第一次来吧，我请你喝点什么吧？额...你喝酒吗，」蒋阳慌里慌张的，说出的话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得闵悦忍不住憋笑。「你应该没怎么喝酒，而且你也不太喝，你喝酒的话，让班主任知道了也不太好，要不给你点果汁吧，果汁老少皆宜，比较适合你。」


    说到这里，一杯果汁径直推到了程稀面前，程稀当即说了声谢谢，像是对小杨哥说的，也像是对蒋阳说的。


    「额，你们已经点好了。」蒋阳尴尬地补上一句。


    闵悦忍不住大笑起来，「蒋阳你刚才为什么一副程稀要吃了你的样子，笑死我了。」


    说完，她又去问程稀，「他在班上就这么怕你的吗？」


    程稀咬着吸管，嘴角带着清浅的笑容，没有说话。


    「还是程稀，你是不是有他什么把柄，我之前有他那么大的把柄，他也没那么怕我啊。」


    「得得得得了！打住啊！我就是没想到我敬爱的语文课代表也会出现在这里，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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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止有点紧张！」闵悦立马接上说。


    「杨哥，闵悦欺负我，今天你生日，你帮我做做主啊！」蒋阳掐着声音，向小杨哥求助。


    小杨哥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望着他笑。


    蒋阳冷哼一声，然后死乞白赖看着程稀，「课代表，你帮我做主！」


    「我...」程稀没想到会有这一茬，又看着蒋阳假扮软弱的样子，跟他在学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看到这幕，蒋阳终于要崩溃了，「你们都欺负我！」


    「谁欺负我们蒋阳啊？」


    未见其人，熟悉的声音让蒋阳忘却了被欺负的恩恩怨怨，忙小跑几步往后边奔去。


    「冉姐，你回来了！」顾冉的挑染不知什么时候全被染回了黑色，手里提着个蛋糕，身上背着吉他，和蒋阳拥抱起来。


    「冉姐回来了！」蒋阳拉着顾冉来到几人面前。


    「欢迎回来！」


    顾冉一眼看到闵悦，两人相拥许久。


    程稀退后几步，一半身子推到了暗处。


    「好啦好啦！我不是回来了嘛，」顾冉安慰着闵悦，蒋阳忙将她手里的蛋糕拿下来，「你不会在哭吧？」


    「才没哭呢！」闵悦这才放开顾冉，顾冉笑了笑，拍拍她的头。


    「生日蛋糕，」顾冉看了眼包装精美的蛋糕，再看看小杨哥，「怎么样，没有忘记你生日吧！」


    小杨哥停下手里擦拭杯壁的动作，温柔地望着她笑，最后眼角有一点湿润，大大咧咧地说：「所以，闵悦说得对！蒋阳这小子最重色轻友！」


    「我去，杨哥，怎么又说我坏话啊，我可太冤了我，我都是母胎solo呢，就摊上一个重色轻友的罪名，长城应该由我去哭倒吧！」


    众人顿时笑成一片，顾冉这时候才发现闵悦旁边还有一个人。


    想着应该是闵悦的朋友，好奇心起，转过身去看那人是谁。


    等看清了脸庞一半落在阴影的程稀，顾冉顿时愣怔了几秒，随后又很快地露出笑容。


    「你是闵悦的朋友吧，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到。」


    程稀看起来有些紧张，笑容像是生生挤出来的，她答：「嗯，之前闵悦带我来过这里。」


    顾冉蹙着眉，好似在认真回忆，「好像有一点映像了，不过那都是上上个月的事了吧，都有点忘记你的样子了。」


    程稀腼腆地笑了一笑，没再继续回话。


    「那蛋糕现在就直接切了？我们人也齐了。」蒋阳眼巴巴地看着蛋糕，询问众人的意见。


    「切吧，我叫小李代我。」小杨哥笑了笑。


    几人拿了几瓶酒，将蛋糕和送到的外卖一齐摆上桌，蒋阳已经拆了蛋糕包装盒，开始小心翼翼地给蛋糕插上蜡烛。


    小杨哥见他要把蜡烛都插满，说索性插十八个就得了，不然看着这么多蜡烛，我也快乐不太起来。


    听他说完，蒋阳点点头，想着也是，便连忙拔掉好几个。


    等小杨哥吹完蜡烛许完愿，就是送礼物环节了，蒋阳第一个送，送的是一个手錶，小杨哥喊着破费破费，乐呵呵地收下。顾冉送的是一套登山服，因为杨哥喜欢旅游，爬山什么的，小杨哥满心欢喜地说着感谢。


    等到了闵悦，闵悦有些不好意思。


    小杨哥看着她手边的书，打趣道：「不会送书给我吧？我这人太糙汉子，可能读不来，不过你送的，我也都很开心的。」


    可能小杨哥的话给她一剂定心丸，闵悦把礼物拿出来。


    蒋阳坐不住了，将她的礼物左看看又看看，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闵悦，你这是路边捡的吧哈哈哈哈！」


    第28章


    蒋阳颇为嫌弃地看着那几包东西，「估计都要不到十块钱吧。」


    小杨哥笑着拿在手里，仔细地左看看又看看，「可我还挺喜欢，有心了，闵悦，谢谢！」


    蒋阳一副看傻子的姿态看着他们两个，还撞了撞身旁顾冉的手腕，满脸不敢置信。


    「这些花种子和蔬菜种子，我可是拉着程稀陪我跑了两个地方呢。」


    闵悦挺直身子，看了看程稀，很是得意。


    「正好小杨哥不是喜欢种种花花草草的嘛，他家前院可大了，种点青菜也完全没问题。」


    闵悦自顾自说着，小杨哥一边吃蛋糕，一边笑着表示贊同。


    蒋阳在一旁，抱臂看着那几包种子，依旧满脸的无法理解，还可以这样送礼物的？


    「蒋阳你干嘛气鼓鼓地看着我送的礼物？是在后悔你没有想到这么好的生日礼物嘛？」闵悦吃一口蛋糕，笑看着他。


    「有没有毛病啊，我死也不会送这种东西！」


    几人看见蒋阳好笑的表情，都忍不住笑起来，一时间气氛十分欢快，只是委屈了蒋阳一个人。


    「诶诶诶，你们别笑我了，我想问冉姐，你这回是不是决定要回来了？」


    顾冉看了蒋阳一眼，随后垂下目光，慢慢点了点头。


    蒋阳带头欢唿起来，其他几人也很高兴。


    「又能看见冉姐上台喽！」蒋阳朝后看了台上一眼，然后凑近身子小声说，「我早就烦死他们唱的了，吵死我了，要再继续几天我故意就得去看耳科了！」


    顾冉被说的抖着肩膀笑起来，闵悦用一种『有这么夸张的吗？』的眼神看着浮夸的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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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之前那事解决了吗？」闵悦小心翼翼问道，说完立刻喝了一口果汁。


    「嗯...」令闵悦有些奇怪的是，顾冉犹豫地看了身旁的程稀几眼，才缓缓回答，「也不算完全解决，只是我觉得现在状态调整差不多了，所以就回来了。」


    闵悦依旧在回想她刚刚看程稀的神色，慢半拍缓缓点头。


    蒋阳想到之前闵悦跟他提到的事，气沖沖地说道：「冉姐你别怕，要是上次我在，我铁定把他打跑，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下次要他再敢来，你们一定把我叫来，看我怎么对付他！」


    顾冉笑了笑，又飞速看了程稀一眼，立马扯开话题：「好，以后他来一定找你！但这都过去了，我们活在当下，为当下我们聚在一起，为我们的开心干杯！」


    「干杯！」几人将酒杯聚在一起，各色液体的杯具在彩色灯光上映出各色的景象。


    程稀满怀心事的，喝下一大杯果汁。


    因着明天还要上学，程稀颇为不好意思地提出要先离开，其他几人都表示理解，也没有坚持挽留。


    等程稀收拾好东西要走的时候，闵悦扭扭捏捏表示和她一起走，理由很牵强，除了蒋阳笑着揶揄几句，其他两人也顺着说，毕竟学习最重要，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闵悦重重地点点头，分别和顾冉、小杨哥拥抱告别，丢给蒋阳一记白眼，就拿着店里的雨伞和程稀走进了深夜时分的雨幕里。


    两人共这一把伞，小心翼翼地躲过小水坑，往路边走去。


    就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见细细的雨丝在眼前，然后被风吹着往脸上飘。


    程稀的脸上时不时被雨丝抚过，冰凉的雨丝惹得她清醒不少，并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糟了，你不会也要感冒了吧！」闵悦听到这一声喷嚏，顿时响起了警报，担忧地看着此刻和她紧紧相依的程稀。


    闵悦举着伞的手不知不觉拿低了些，另一只手自然地抚上她的额头。


    冷冰冰地手背猝不及防碰上她的额头，程稀忍不住浑身一抖，但闵悦手没有放开，依旧在仔细感受她额头的温度。


    「好像...」闵悦的手松开，程稀随着她手的轨迹望去，闵悦把手背又贴上自己的额头，最终得出结论，「好像没有发烧。」


    「不过你晚上最好洗一个热水澡，然后睡前喝点温水，盖好被子睡——」话还没说完，闵悦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与此同时，等的计程车停在两人面前，溅起一点小水花，闵悦眼疾手快，拉着程稀退后几步。


    狭窄的计程车后排，此刻又只剩程稀、闵悦两人。


    车内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舒缓的音乐一直在单曲循环，闵悦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一看旁边的程稀，窗外的灯光时不时打在她身上，为她添上柔和温暖的滤镜，让人想要靠近。


    想着自己说不定感冒着，闵悦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天好开心啊！」闵悦突然忍不住感嘆，「你和顾冉都回到我身边了！」


    程稀看着她，眼底好似藏着心事，看不出在想什么。


    「程稀，我发誓我以后不打扰你学习了，你想学习我绝对支持你，比如，不是还有半个月要期末考了嘛，我绝对不找你瞎跑了，全力支持你冲刺期末考！怎么样？」


    说完，闵悦得意地看着程稀，像是做了一件好事，来讨糖果的小孩。


    程稀看了闵悦好久，嘴唇几度张了又合上，好似在犹豫如何接她的话才好。


    「其实，我想和你坦诚，」程稀轻轻地说，「之前我疏远你，不是因为学习，是因为徐筱敏。」


    「因为她？」闵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和她有什么关系？」


    「之前我们去看电影，排队取票的时候，我碰见她了。她说了你和她当年的事情，她......」


    闵悦好似知道接下来程稀要说什么，鼓励她继续往下说下去。


    「她说你们初中很好，因为一个男生闹掰。然后她说，你靠近我，和我做朋友，是因为邹政。」程稀缓缓说出口，目光始终看着闵悦。


    闵悦摇摇头，自言自语说道：「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真的不明白...」


    程稀看着她，闵悦垂着头，嘴角慢慢泛着苦笑。


    车子又碰上一道红灯，司机小声骂了一句，便看着雨刷器往两边不厌其烦刷着越来越多的雨滴。


    闵悦抬起头，目光锐利，盯着程稀的眼睛，笑容苦涩：「所以程稀，你相信了她的话？」


    「我因为喜欢邹政，所以故意接近你？」


    「我不知道。」程稀小声说。


    闵悦没有就此放弃追问，接下来的问题在逼仄的空间里，压得程稀喘不过气来。


    「如果我真的喜欢他，你会怎么样？你会跟我绝交？


    「如果你要和我绝交，是因为你喜欢邹政吗？程稀？」


    第29章


    大雨倾盆而落，将她们困在这里。


    前面的司机焦急地回过头，打破了两人沉默已久的对峙。


    「姑娘，南桥路那边雨太大，走不了了，估计只能把你们先送到海滨花园，然后再看能不能过去那边。」


    「走不了是什么意思？堵车吗？」闵悦收敛目光，转而看向司机。


    「堵车倒还好说，那块都淹了，都有车卡半中央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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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缓缓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那先送我们到海滨花园吧，谢谢。」


    「成！」司机利落地启动汽车，打方向盘转弯，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两人再度陷入无际的沉默中，程稀转身看着窗外被雨滴渲染过的支离破碎的夜景，轻轻嘆了一声气。


    她在想那个问题。


    毫无疑问，答案是否定的，她不喜欢邹政，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这点她很清楚。


    但问题在于除了这个很清楚的答案，其他的，都想这被雨模煳的车窗一样，让她自己都看不明白，捉摸不透。


    比如，如果真的如徐筱敏所说，闵悦是因为邹政来接近她，闵悦喜欢邹政。如果这一切尘埃落定，她真的捨得和闵悦一刀两断吗？


    如果答案是不捨得，程稀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思绪赶走。


    她看着好似在流泪的车窗，嘲笑它，也默默嘲笑她自己。


    她心知她和闵悦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变幻，即使闭上眼睛，她依然能够强烈感觉得到。


    「小心点啊，雨大，注意安全。」


    到达目的地，两人快要下车时，司机扭过脖子好心嘱咐道。


    「谢谢。」


    车窗被用力关上，两人共同撑着一把雨伞，落入磅礴的雨幕里。


    雨滴重重地砸下来，落在伞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闵悦用力地撑着伞，伞面不知不觉倾向程稀，两人心知肚明，但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踩过一个个小水坑，终于到达闵悦家的别墅前。


    来到屋檐下，闵悦将伞收下，然后摸了摸包，又一次忘带了钥匙，最后无奈按了按门铃。


    闵悦暗暗祈祷两位父亲母亲不要在家，不然...


    几声铃响后，门被打开一个小缝。


    闵欢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看着湿了一半身子的她姐，见惯不惯的她正想离开，不料看见了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程稀。


    「爸妈不在家。」闵欢抿抿嘴唇没说什么，转过身，才丢下这一句话。


    闵悦觉得这句话从她这古怪话少的妹妹口中说出来，可谓是老天显灵了，要是往常，她给自己开门，只会嫌弃地看她一眼就走开的。可能是看她带朋友回来，不好意思吧。


    闵悦拉着程稀回到自己的房间，让程稀先去洗澡，自己打开空调，一边打着喷嚏，一边用被子裹住自己。


    程稀洗完后，穿着闵悦给她拿的睡衣，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头髮湿淋淋的，水珠流下来滴在木地板上。


    闵悦从床上跳起来，给她找来一个毛巾，让她把头髮先弄干一点，然后再把吹风机找出来，放到她面前，最后自己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


    等闵悦出来的时候，程稀头髮都吹干了，短髮膨胀地，让程稀看起来像是动画片里的角色，加上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侷促地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让她显得比平常可爱不少。


    「你应该都弄完了吧？」闵悦刻意冷冷地问她，「你先睡吧，明天还上学呢。」


    程稀点点头，但是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闵悦觉得有一点好笑，忍俊不禁地望着她，终于露出笑意，语气也不知觉变软。


    「程稀，你别跟我说，你要在椅子上睡觉啊？你是看不起我的一米八大床，还是觉得我太胖？」


    闵悦假装气鼓鼓地问。


    「没有。」程稀当即拒绝道。


    「那就快睡觉啦!」闵悦将程稀拉到床边，将被子也扯到她身旁，「我待会还要吹会头髮，吵到你的话，你不要介意就好。」


    「嗯。」程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然后躺下去，背对着闵悦那边。


    吹风机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程稀听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窗外的打雷声，雨声，竟然莫名地有一些安心。


    至少，程稀想，至少她不用担心突如起来的争吵打砸声，将她在梦中惊醒。


    程稀很快就睡了过去，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睡了许久许久以来最好的一觉。


    她醒过来时，缓缓睁开眼，眼前的闵悦闭着眼睛，唿吸声不时扑在她皮肤上，程稀静静看着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她。


    闵悦大多数时候，是动态的，她咋咋乎乎，一口气可以说好多话，看到她的时候，她不是在跑着，就是和别人打闹着，她很少有很静很静的时候。


    此刻算是她寥寥无几的安静的时刻，程稀像是一位画师，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安静下来，才得以一遍又一遍用目光在心中描摹她的画像。


    闵悦眉目中带着英气，安静的时候，尤其明显，她的耳朵是招风耳，嘴唇很薄，颜色很浅。


    其实她还有很静的时候，是在环乐的舞台上唱歌时，闵悦唱的歌一般都是舒缓的，娓娓道来的，那是程稀第一次看见她「动」的另外一面，不得不承认，她觉得她得以窥探到她的另一面，静谧的，哀伤的，和她一样，也会破碎的。


    不得不承认，比起明亮的、炙热的、耀眼的闵悦，程稀更喜欢流露出哀伤的、如玻璃般透亮但也会破碎的闵悦。


    就像刚才在逼仄的计程车内，闵悦用那样哀伤的眼神看着她，悲伤地问她那个问题时，程稀听见她的心支离破碎，但她爱支离破碎的她。


    闹钟不适时地响起，闵悦眯着眼睛醒来，随手关上了闹钟，看见眼前闭着眼睛沉睡的人，闵悦不由得吓了一跳，之后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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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帮程稀掖了掖被子，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小声哼着歌去洗漱。


    程稀这才睁开眼睛，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剩鸟鸣声与闵悦合奏。


    第30章


    元旦一过，离期末考越来越近了，学校里的学生们安生不少，篮球场，走廊上也少了些玩闹的学生。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插着腰，恶狠狠地宣言，这次考试要有人敢交白卷，考个二三十分，以后我的课也不用听了，直接去外面赏雪。


    打闹嬉笑的同学们一听，立即正襟危坐起来。


    蒋阳昨晚熬夜打游戏，这会正摇头晃脑地打瞌睡，一个粉笔头飞过来，正砸脑门上。


    蒋阳哎呦一声，没搞清楚状况，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迷濛的双眼看着老师。


    「你要先给大家做个示范？」


    老师波澜不兴地开口，底下笑倒一大排，蒋阳摸不着头脑，只能摸着后脑勺傻笑。


    「你去外面站十分钟，清醒清醒。」老师往外头看几眼，示意他出去。


    蒋阳也没扭捏反抗，拿着英语试卷，打开后门，凌冽的冷风直直闯入教室，惊醒后排正打瞌睡的人，随后门被关上，蒋阳走到走廊边，还不忘给英语老师笑着打手势，示意他站好了，英语老师万般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讲题。


    在外面没站几分钟，蒋阳感觉自己受不了了，风颳在他脸上，跟刀子似的，一下两下，左右开刀，惹得他脸、耳朵生疼。


    没过多久，里头的学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往外一看，蒋阳背对着教室，正在原地小跑。


    动静还不算小，英语老师皱了皱眉头，先是说了这次考试不认真的后果就跟蒋阳一样，然后喊坐在窗口的同学，叫蒋阳进教室。


    窗口同学应声，只敢把窗户开一个小口，然后正准备喊蒋阳的名字。


    结果，蒋阳的「阳」字还干巴巴地飘在半空中，蒋阳将试卷塞进口袋里，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窗口的同学睁着大眼珠子，看着英语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代。


    老师这才走出教室，喊他的名字，蒋阳奔跑的背影正好消失在楼梯拐角。


    蒋阳消失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他穿着大棉服来到教室，和他玩得好的，问他昨天干嘛去了，翘一天课，他一句话没吭声。


    即使他什么都不说，谣言也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


    有人说他是为了徐筱敏，故事有各种版本，千奇八怪。


    直到蒋阳受不了，一次课件，当着班上许多人的面，将那个嬉皮笑脸传谣言的男生桌子推翻，男生错愕不已，两人谁也不相让，当即打了起来。打架范围波及甚广，程稀的书桌被推搡得左摇右摆，笔和书掉在地上。


    「快去叫老师，快去叫老师！」


    有人一边劝架，一边焦急大喊。


    程稀从座位上跳出来，以免被波及，看着平常只会嘻嘻哈哈的蒋阳，程稀对现在的他感到很陌生。


    会是什么让他现在如此愤怒呢？


    「的确是因为徐筱敏。」一次周末，程稀和闵悦在书店复习，闵悦十分平静地告诉她。


    「徐筱敏的成绩掉得很厉害，那几天几个科目小测的成绩发下来，他们班班主任当着全班的同学说她成绩下降，还有说她谈恋爱什么的，听他们班同学说，那老师当时说的还是挺难听的，徐筱敏受不了，跑出了教室。」


    「所以蒋阳在阳台上看见了，才...」


    闵悦点点头，「也幸好被他看见了，蒋阳陪了她一天...但那天过后，她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程稀这才想到，好像这几天在校园里的确没有见过徐筱敏了，前两天应该是她播音的时间段，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蒋阳说，她不想继续上学了。」


    简单的几句话，带给程稀的冲击力是巨大的。脑袋里各种想法翻来覆去地涌来，比如她成绩很好，从高一开始便是程稀默默追逐的目标，她高傲但事事认真，纵使许多人在背后编排她，她仍旧可以做好自己的事，并做得漂亮。


    她想不到，这样优秀的她，会轻易选择退学这条路。


    「为什么？」


    闵悦也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蒋阳说也许是讨厌她的班主任，但是我觉得不完全是吧。」


    「有没有可能去帮帮她，如果她这样...会很可惜。」程稀看着闵悦，眼神好似有在祈求。


    「我有在手机上找过她，她没有理我，一句都没有回，可能现在，她想要自己静一下吧。」


    「蒋阳有办法吗？」


    「蒋阳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她吧。」


    关于徐筱敏的事情，程稀偶尔会在做题或是听课的时候，忍不住想起她，想起以前的她，又想起现在可能把自己锁在房间的她，她怎样都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繫在一起，但这就是事实。


    那天，在书店，她告诉闵悦，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劝说她继续上学，如果不在陵城一中读，去别的学校也可以，但一定不要轻易放弃上学。


    闵悦没想到程稀第一次认真地摆脱她，会是因为徐筱敏，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程稀会想要她回来继续上学，但她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徐筱敏的座位空了有将近十天，但她座位上的东西都没动，所以很多人暗暗猜想，她会回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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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人们的猜想只猜对了一半。


    期末考前一天，徐筱敏穿着米黄色的羽绒服重新出现在校园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桌子上覆盖着好几张白花花的试卷，她笑着将试卷一张张折起来，然后夹进课本里，和大家一起自习。


    班主任过来的时候，看见徐筱敏，吓一大跳，讲考前注意事项的时候，视线都不敢落在她座位。


    徐筱敏和大家一起参加了期末考。


    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天空正好下着鹅毛小雪，她踩着积雪的地面，任由雪花沾染她，径直往学校行政楼的顶层走去。


    顶层，走出楼梯往右拐第二个办公室里，一个穿着黑色棉衣的男人正在伏案工作，白色玻璃杯里跑着红色枸杞，蒸腾的热气从杯面徐徐上升。


    徐筱敏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敲了敲几下门。


    少女明媚的笑容底下带着点冷意。


    「校长，我有事找您。」


    第31章


    徐筱敏下学期转到高二八班，是后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闵悦和蒋阳知道的要更早一些。


    寒假的时候，蒋阳出于想让徐筱敏多出来玩散散心的想法，几次约着她一起出来玩，最后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将她带来了环乐。


    在光怪陆离的酒吧里看见台上的闵悦，徐筱敏并没有太多惊奇，反而和底下众人一起，直爽地为她喝彩。


    等到闵悦唱完歌下台，她有一点尴尬地看着不速之客徐筱敏。


    徐筱敏喝了一口酒，望着她笑意不明：「我早听说你在什么酒吧当驻唱，但是百闻不如一见，你是这个。」


    说着，徐筱敏歪着头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眼底的笑意慢慢晕染开来，在旁观者看来，会怀疑她是否已经喝醉。


    蒋阳将还剩一半的酒瓶拿走，径直拿到了吧檯上。


    「小气鬼。」徐筱敏看着他的背影，笑道。


    「话说，你搞这个是玩票，还是认真的？」徐筱敏转过身，先是看看舞台上，最后看向闵悦。


    闵悦从手机里抬起头，回想她刚才的问题，「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目前喜欢，就先唱着。」


    徐筱敏会意般点点头，然后饮一口酒，正好被蒋阳看到。


    他焦急地盯着她那杯快要见底的酒，但也不敢有更多的动作。


    闵悦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想笑，「徐筱敏，蒋阳着急你要把他的酒喝完了。」


    「你瞎说!」蒋阳立马反驳。


    「那你盯着她喝酒干嘛，你说啊？」闵悦撑着脑袋看看他，又看看徐筱敏，嘴角带着憋不住的笑意。


    「我...我...」


    「你想说什么就说啊，突然跟个木头似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闵悦给他使眼色，替他着急。


    「我觉得喝酒不好，少喝比较好。」蒋阳飞快说完，斜着眼不敢直视徐筱敏。


    徐筱敏听在耳里，笑了笑没说话。


    三人聊来聊去，聊完初中三个人一起逃课去看《阿凡达》，结果在电影院碰见数学老师和他女朋友，蒋阳情急之下，大喊一句「嫂子好」的糗事，初中时候，三个人在一起干过的好事坏事一箩筐，如今三人回想起来，不约而同笑个不停。


    笑到最后，徐筱敏忍不住感嘆说，我们初中经常这样。


    说完，落下一片沉默。


    最后是蒋阳先破的局，他还是忍不住问徐筱敏，她以后作何打算。


    徐筱敏像是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来，所以早有准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下学期我换班。」


    蒋阳嘴巴张了张，正想问来着，徐筱敏继续说：


    「换到你们八班。」


    「啊？」闵悦也跟着张了张嘴，很是惊讶。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


    「可能是只有八班的班主任愿意收我吧？」徐筱敏信口胡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我瞎说的，学校领导随便给我分的啦。」


    「哦对了，我想你们的为什么还有另一个意思？比如我为什么要换班？我说我讨厌之前的班主任可以吗？」


    徐筱敏笑着，那笑容像是被人伤害后，生硬地挤出来的。


    「可以，怎么不可以！」闵悦举杯，杯子与徐筱敏的空杯子碰出清脆的声响。


    蒋阳将不知什么时候拿过来的果汁倒入徐筱敏的杯中。


    徐筱敏说了声谢谢，不知是谢闵悦的「可以」，还是谢蒋阳的果汁，总之，她将果汁一口气喝下一大半。


    寒假假期二十多天，闵悦在家里没待几天，就和闵欢冷战，妈妈不由分说地站在妹妹那边，爸爸不由分说地站在她那边，如果他不是在公司的话。总之闵欢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闵悦作为阶段性的失败者，只想离开这个有着三分之二胜利者的家。


    去找蒋阳，被告知一家子去了姥姥家，过年前再回来。


    闵悦悻悻而归，在路边上踩雪，然后拨通程稀的电话。


    电话一直响着，没有机械女声提醒对方手机停机关机，只是一直嘟嘟嘟响个不停，却没有回应。


    闵悦蹲在路边，将洁白的雪面恶作剧般，按下一个又一个手掌印，然后分一些耐心等待回音。


    拨打第一次，机械声音终于提醒她，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闵悦将手掌重重地按在雪上，手被雪裹得开始发热，因为不甘心，她继续打了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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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按下拨打按钮。


    后来的她忍不住感谢那时候脑袋缺一根筋的自己，如果她当时没有坚持，或许程稀...


    「餵。」


    不知道打了第多少通电话，那边终于接通。


    闵悦这边又开始下起小雪，飞扬的雪花飘落在她周围，像在拥抱她。


    「有什么事吗？」


    程稀简单的几个字，闵悦却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沉默许久后，闵悦小心翼翼地问：


    「程稀，你是不是在哭？」


    第32章


    从奶茶店兼职回来，程稀发现家里异常的安静。


    电视上播着最新的家长里短电视剧，张芬华坐在沙发上盘着腿吃苹果，程建平听见开门的动静，立马将视线投到程稀这边，然后讨好地说了句，回来了？


    程稀笑着点点头，诡异的安静迫使她脚步不自觉加快，往房间走去。


    可有人叫住了她。


    「稀稀。」是程建平的声音。


    程稀转过身，看见他扭捏地搓着手，脸上带着扭曲的笑意。


    程稀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程建平嘴唇开了又合，神情犹豫，程稀站在电视旁，好奇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爸想跟你聊聊天，过来坐坐，看电视，吃点水果，」张芬华说着话咬了一大口苹果，「今天刚买的，可新鲜。」


    此刻程稀脑袋里满是疑问，太奇怪了，从她回家的这五分钟内，安静的氛围、寒暄的话语、讨好的神情，这一切一切在程稀看来都非常的陌生、奇怪。


    坐到沙发上，程稀身上的书包还背在身上，张芬华递给她一个苹果，脸上是夸张地有些虚假的笑容。


    「给你个最大的，可甜，你爸捨不得吃，就留给你了。」


    程稀先后看了看程建平和张芬华，程建平盯着电视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总像藏有心事。


    程稀悻悻接下苹果，张芬华格外注意她的动作，劝她赶紧吃。


    程稀点头说谢谢，笑着说她待会吃。


    余光中看见张芬华好像戳了戳程建平的肩膀，感觉到那边又要开始说话，程稀紧紧盯着电视，唿吸也不免有些急促。


    「那个，稀稀啊，你爸有事情要和你说。」


    程稀心募地沉下来，紧张地看向程建平。


    程建平对上她的眼睛，没有几秒，很快又落向别处。


    「有什么事吗？」程稀小心翼翼地开口。


    「事情是这样的，」程建平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你姥姥家那边，」程建平顿了顿，继续说，「是现在的姥姥这边，他们那边需要买个房子，所以需要一些钱，我和你阿姨自己也凑了一点，但还是不太够，你...」


    程建平小心翼翼地看了下程稀，缓缓开口，「你手上有钱的话，可不可以用来...」


    看见程稀顿时落寞下来的神情，张芬华忙补充道：「这个钱算是借来的，以后肯定会还给你。」


    「我...」程稀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不让它坠落下来，「你们怎么知道我有钱的？」


    张芬华听到后，顿时有一些慌张，焦急地撞了撞程建平，示意他说话。


    「是这样的，芬华的朋友有和她讲在商场奶茶店看见你，再加上你周末也经常在外面，我们大概也猜到你在外面兼职...」


    眼泪终于还是自作主张地落下来，掉在她黑色的裤子上，落下一个不同色彩的小圆点。


    「还有...」程建平嘆了嘆气，「芬华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你房间里的钱...」


    话音刚落，张芬华立马有些生气地瞪着他，好似在怪他不该把这事说出来。


    程稀在外面的兼职，一般都是在手机上给她结工资，但奶茶店的这份工作，店长都会在发工资的日子包成红包发给她，这些钱她打算存够一定数额的时候再存到银行卡里，在此之前，她都放在抽屉里的铁盒子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些钱我是想给姥姥，」眼泪滴落下来，她吸吸鼻涕继续说，「给她买助听器的...她耳朵不好，上次去看她，我在她旁边和她说话，我问她中午吃了什么，她说我身体很好的，你舅舅对我也好，她听不清楚我说什么。」


    最后一句话，程稀是看着程建平说出来的。


    程建平看见对方微微发红、正流着泪的双眼，有些不忍地低下头。


    「你姥姥，去年去看她的时候还挺好的，唉，人老了...」


    程建平连连嘆气，最后站起身，拿上桌上抽了一半的烟盒，拍了拍程稀轻声说：


    「没事，我们不动你的钱，你自己保管着，要是买助听器，你提前和我说，我带你去买，你许叔叔在医院，多少能帮忙。」


    说完，他让程稀回房间，这件事也不要再想了，他和芬华阿姨会解决。


    程稀点点头，回到房间。


    不久后，听到家里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程稀坐在房间的座位上，第一反应是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铁盒，里面的钱明显被动过，但数量没变。


    纸张被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程稀用来将眼泪擦干，趴在桌子上，眼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程稀任由眼泪就这样蔓延、干涸，慢慢就这样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至深夜，寒冷将她从静谧的梦中拉扯出来，她眯着眼睛按亮手机屏幕，3点22分，然后又静静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外面一片沉静，没有争吵，没有哭泣，只有窗外唿啸的冷风拍打在窗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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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程稀一觉睡到第二天八点半，对于她来说，绝对算是一次完美的睡眠，如果不是被砸在地面上的玻璃杯吵醒的话。


    「你程建平装什么有钱人啊？你解决，你拿什么来解决啊？我们张家有问你要过钱吗？我跟你天天过苦日子，我娘家补贴我多少你心里清清楚楚，现在呢，不过需要你们程家人拿出一点钱来，说来说去就是不把我们当家人，不愿意呗！」


    「稀稀说的你不清楚吗？她的钱也需要用，要给她姥姥买助听器！」


    「哦，说到这个，我爸耳朵也不好嘞，也没要我们给他买这个东西啊，这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吧，有我们家的事重要吗？啊？说白了，她就是不把我妈当她姥，也不认我这个妈，行了，那就离婚吧，反正你们程家人也不把我们当回事，我现在就带着小宝回娘家，这个房子你卖了吧，正好分的一半钱我给娘家再买，以后就这样吧，程建平，我们俩这辈子就这样吧！」


    没过多久，小孩的哭叫声也夹杂其间，伴随着张芬华尖锐的叫声，「走，走，你爸不要你了，我们回姥姥家！哭什么？男子汉不许哭？」


    「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怎么样？」张芬华疯狂地大喊，「你没钱我都跟了你这么多年，这个家我付出多少你看没看见？小宝刚出生那几个月，你知不知道我站在阳台上，听着他没完没了的哭声，就像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我没有，我想着你程建平，想着这个家，我挺下来了，可是你呢，钱没挣多少，人也天天见不着，名义上的女儿，也从没有叫过我一声妈，是我对你们不好吗？请问？我跟你讲，程建平——」


    程稀悄无声息来到客厅，张芬华头髮凌乱，脸色通红，恶狠狠地指着程建平。


    程建平呆怔在沙发旁，震惊地看着程稀。


    小男孩夹杂在中间，手被张芬华拉得发红，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停止他的哭泣。


    张芬华也转过身，看到程稀手里的东西，脑袋像是瞬时宕机，什么话都没再说了。


    程稀慢慢走近他们，棉拖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


    「阿姨，这几千块钱你们先拿去用吧。」程稀将印着金色「恭喜发财」四个大字的红包递给去。


    张芬华看了眼红包，又看看她，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程稀将红包放在茶几上，然后扯了几张纸巾，给男孩擦了擦眼泪。


    男孩这才停止哭泣，睁大着眼睛看着程稀，肩膀一抖一抖的，只有断断续续地擤鼻子的声音。


    「爸爸妈妈和好了，我们去吃饭吧。」说着，程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坐到餐桌旁吃早餐。


    张芬华站在一旁看了许久，随后将茶几上的红包塞在口袋里，然后拿着扫帚开始扫地上的玻璃碎片，程建平微不可觉地嘆了嘆气，走到阳台上抽菸。


    吃完早饭后，程稀如往常一样，搭公交车去中心商场，到奶茶店上班。


    看到店长，程稀礼貌地笑着，然后换上工作服开始一天的工作，遇到难搞的顾客，她也是弯腰笑着道歉，语气一如往常地温和。


    下班后，一如往常，搭公交车回家，走到小区门口，一眼看见有些斑驳的楼房里代表自己家的那盏灯，她所有的伪装一瞬间崩溃，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她抬头，希望它不要这么不争气就掉落下来，天空正飘着雪花，有几片慢慢悠悠地飘落在她脸庞上，带来一丝丝凉意。


    手机就是在这时震动起来，噼里啪啦地，像是口袋里的跳跳糖。


    能会是谁打来的电话呢，大抵是无聊的诈骗犯吧。程稀昂着头看雪花，没有理会。


    口袋里终于安定下来，程稀轻轻唿出一口气。


    路灯突然一盏盏亮起来，漫天的雪花显现出轨迹，那一幕很美，程稀掏出手机想拍下来。


    于是看见了来电人上写着闵悦的名字，程稀顿了顿，还是划过去，打开相机，拍路灯下的雪。


    正在拍的时候，手机又开始不安分地震动，来电人依旧是闵悦。


    程稀看着那好似在跳动的两个字，看了好久，直至雪花落在上面，变成一点水迹。


    程稀没有力气，或是没有勇气去划动那个绿色按钮，于是就任由电话一次又一次被打来，闵悦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在她手心跳动。


    数不清是第多少次，程稀唿出白气，划动了按钮。


    「餵。」


    「有什么事吗？」


    程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


    她想，应该是正常的，应该是的，她最好不要发现自己有在哭。


    「程稀，你是不是在哭？」


    电话那端，闵悦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在哭。


    眼泪不受控地啪嗒掉落下来，掉在雪地里，唿啸的风中，程稀哽咽着小声说：


    「我想见你。」


    第33章


    闵悦坐在计程车上，趴在车窗往外张望，快到目的地时，远远看见程稀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师傅，」闵悦指着那边说，「就挺前面那个路口就好。」


    「好嘞！」


    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闵悦一下车，雪花扑面而来，程稀在看着她笑，笑容浅浅淡淡的，闵悦从那笑意中看出一点难过。


    闵悦向她快步走去，走到她面前，第一句话是说：「糟糕，程稀，我忘带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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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被雪淋湿的程稀，闵悦左右张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后眼前一亮，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公交站台走去。


    「很冷吧，」两人在公交站台站定，闵悦轻声问，「你的手好冰。」


    程稀看着前方奔驰的车辆，闵悦则看着她，主要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有点红肿，应该是有哭过，闵悦想，自己的猜想尘埃落定，但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如果可以，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她语气的哽咽。


    「你...」闵悦看着程稀，眼神闪烁，「我们去吃点东西？你现在应该没吃吧？我也没吃，肚子饿死了。」


    两人随后来到商场四楼的一家火锅店，面对面坐下。


    服务员堆着笑脸介绍他们店新出的小吃，闵悦几句话把对方打发走，然后将菜单推给程稀，问她想吃什么随便点。


    程稀安静地接过菜单，也没点几道菜，看着菜单上寥寥无几的对钩，闵悦有一点担心，担心她肯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所以哭红了眼睛，所以连火锅都觉得索然无味。


    但一顿火锅吃完，闵悦也没有问她最想问的问题，她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地说着八卦，比如她妹终于收到情书了，但是那情书里面，一共有八个错别字，八个，我憋着笑说有男生喜欢你很不错哦，我妹很嫌弃地说，她不会喜欢上写这么多错别字的男生哈哈哈哈；再就是蒋阳，前几天和朋友吃路边烧烤，结果没吃几口，菜还没上齐呢，老闆骑着烧烤摊大喊一声，城管来了，兄弟对不住！直接跑了哈哈哈！


    绘声绘色地说完这些八卦，闵悦时不时瞅瞅程稀，程稀的表情就跟她做数学题一样稳定，偶尔露出的微笑在闵悦看来，顶多就是礼貌。


    付完钱走出火锅店，闵悦也不知说什么了，于是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竟是程稀先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闵悦顿时恢復了精神，小跳起来，笑意盈盈地答「好」。


    搭乘电梯到达影院门口，闵悦拉着程稀直奔影城前台，张望着上面的显示屏。


    「片子还挺少的，程稀你想看什么类型的啊？」


    「看人少的吧？」


    「人少的？」闵悦再度看向显示屏，思忖许久，「那看这部吧，名字一听就是没人看的文艺片。」


    话音一落，程稀在一旁轻声笑了笑，闵悦上前去买票，顺带买了两份爆米花。


    如闵悦所说，她们选的片子人很少，一进影厅，抬头一看，偌大的杜比全景声厅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影厅内，大部分人好像还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像程稀闵悦这样两人一起捧着爆米花进来的，已属罕见。


    两人落座后，闵悦好奇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凑近程稀小声说：「好像没有一对情侣来看的，你说是不是因为两个都爱看文艺片的人就很难在一起啊？」


    「为什么？」程稀顿时不解问道。


    「因为互相看不上啊。」闵悦丢一口爆米花，看到程稀依旧一头雾水的神情，笑得肩膀发抖，「你别信你别信，我瞎说的。」


    一大堆电影贴片放完，终于开始了正片。


    电影一开头就十分沉闷，拍一个男人站在湖边，目光落在远处的一只鸟上，那只鸟在地面上走来走去，偶尔飞起来扑腾几下，又落回地面上，男人手里的烟燃到尽头，他把菸头扔到地上，然后踩灭，接着，有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男人拿出手机看了几眼，随后手机被扔到湖中，溅起一圈水花，那只年被惊得飞起，然后是一长段黑屏，黑屏中间接连出现导演、制片人、主要演员的信息。


    只看了个开头，闵悦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转过身想和程稀讨论一下这莫名其妙的剧情，看对方十分认真地看着荧幕，想着不要打扰她，就作罢了。


    刚开始的时候，闵悦一边吃着爆米花，还能看得进去，可是看到后头，她有些坚持不住了，眼皮困得直打架，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电影在演那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坐在狭窄的屋子里，一个人在画画，另一个人看着斑驳的墙面时不时和她说话。


    闵悦看着看着又想睡了，等发现脖子有点痛，摸一摸脖子时才发现自己正靠在程稀的肩膀上，闵悦飞快地起身，偷偷看了看程稀，对方依旧认真地看着电影，自己的脸庞却忍不住刷地一下涨红。


    她摇了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起来，不然又从程稀的肩膀上醒来，显得自己太不靠谱了吧。


    可闵悦可能跟文艺片犯沖，没看一会儿，睡意便袭来，闵悦对自己无语，然后又开始摇头晃脑，掐手腕，使得自己不二度睡过去。


    「困了就睡会儿吧，没事的。」程稀用气声很小声地说，「可以靠在我肩膀上。」


    话音一落，闵悦再度涨红了脸，也顿时清醒不少，带着这份莫名而来的清醒，闵悦看完了电影的最后四分之一。


    电影终于黑屏，闵悦随之唿出一口气，起身想走，结果往后一看，大家看着片尾曲，都没有想走的样子，再看看程稀，她和后面的观众一样，闵悦又坐直身子，乖乖地坐好，听着片尾曲，看片尾的电影花絮。


    走出影院，闵悦难得地一句话没有说，两人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彼此静默无言。


    终于，闵悦还是受不了，忍不住问：「程稀，你会不会看不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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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讲出来，程稀先是忍不住发笑，然后像是担心自己没听明白，问她：「你说什么？」


    「我可能跟文艺片相剋，可我看你可以从头看到尾，你好像还挺喜欢的。」


    听到对方的解释，程稀眼角忍不住露出笑意，「那可能说明你不是文艺青年。」


    「啊,」闵悦插着兜，应道，「应该是，毕竟我看文艺片都直打瞌睡。」


    「所以我不会看不上你。」


    「啊？」闵悦转头看她，不明白她的「所以」是从何推理而来的。


    程稀依旧笑着，一本正经地作答：「因为刚才你说，文艺青年互相看不上，你不是文艺青年，我大抵也算不上，所以我也不会看不上你。」


    第34章


    闵悦被她的「看得上看不上」理论说得脑袋转不过弯，只听明白了最后的落脚点「我不会看不上你」，顿时情不自禁挽住了程稀的胳膊，脚步也变得轻快。


    和影城同一楼层的店铺大都是卖吃的喝的，两人早已在火锅店吃饱了肚子，对飘来的各式各样的香味无动于衷，走完一圈回来，闵悦觉得没意思了。


    「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闵悦建议。


    「去哪儿？」


    「要不楼下书店？」话一说出口，闵悦看着程稀无动于衷的表情，便想收回刚说出口的提议。


    「好像有点儿无聊。」闵悦小声找补。


    程稀没回话，眉头微微蹙着，好似在思索该去哪里才好。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全副武装穿得很暖和，与她们擦肩而过。


    「环乐不行，人太多了...要不去我家，我妈今天要去外地出差，我爸十有八九住公司，这会应该只有我那冷酷无情的妹妹在家...」闵悦站在一旁，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我想去看海。」猝不及防地，程稀在嘈杂热闹的商场里，轻声说。


    「啊？看海？」闵悦有点不知所措，陵城没有海的，要想看海，最近的地方，应该是离这里三个小时车程的海城市。


    闵悦拿出手机点来点去，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对程稀说：「现在打的去海城的话，不堵车的话，三个半小时能到海边。到时我们在路上可以先订好酒店，看完了随时可以入住，酒店最好就订海边的吧，哈哈索性就订海景房吧，明天一起来打开窗户就是海景，想想就——」


    闵悦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被紧紧拥住，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陵城到海城海边的路线图。


    「想想就很开心。」闵悦感受着程稀突如其来的拥抱，小心翼翼地，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周围不断有人来往，刚开始，闵悦看着那些陌生人投来的或是好奇或是异样的视线，内心有莫名的紧张和不安，但后来，闵悦索性不再看他们，他们慢慢变得模煳，变成不重要的背景墙。


    「我们真的要去吗？」程稀依旧抱着她，在她耳畔小声问。


    「去啊。」闵悦笑着回答。


    「你不怕...」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闵悦坚定地答。


    后来的事情在程稀看来就像是一场梦。


    她们牵着手，在雪夜里奔向预约的的士，路上不断变幻的夜景，比以往的夜景都要特别，都要可爱，车子最终到达海边的时候，已至深夜，海边空无一人，雪花在海城的上空飞扬。司机大叔走前，不忘提醒她们注意安全，两人笑着说好，也提醒他注意休息。


    两人下车，海面翻涌，海浪声也奔涌而来，闵悦兴奋地拉着程稀往海边跑，直至跑到海岸线，她朝着大海肆意地喊，程稀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海，偶尔看她。


    「你试试，程稀。」闵悦喊过几轮停下来，哑着嗓子和程稀说话。


    「啊？」


    「和我这样对着大海喊一喊，会很快乐的，相信我。」闵悦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程稀看着她，再看着翻涌的海浪，有些迟疑。


    闵悦依旧没有放弃，耐心鼓励她，还给她做了一次示范。


    「就这样，很释放的，试试？」


    最终，在闵悦期盼的目光中，程稀将手拿起来，像闵悦一样，做成一个「扩音器」，大声朝着大海唿喊。


    海水像是听到唿唤，用一次又一次的海浪声以作回应。


    程稀的唿喊没有停止，一声又一声，像在和大海唿应，闵悦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程稀身上，眼神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我还没有看过这个时候的海。」坐在海滩上，闵悦说。


    「我也是第一次。」


    「你有没有感觉不一样？」


    「什么？」


    「什么感觉呢？感觉像是快要世界末日了，我们用这最后的时候逃到这里，迎接世界末日，又或是，已经世界末日了，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程稀认真听着，轻声笑，「无论是哪一种，我都觉得很开心。」


    「啊？」闵悦转身看她，「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你觉得这样度过很开心吗？」


    「你呢？」程稀转而将问题抛给她。


    「我很开心啊，」闵悦思忖着，继续说，「我说真的，我和你待在一起就挺开心的，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聊些有的没有，有营养的没营养的，我都很开心。但是呢，我不知道你开不开心，但是我是想让你开心的，比如今天...其实我知道你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很难过，我想让你开心，你想做什么我都觉得可以，只要你开心一点，程稀，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呢？如果还是没有的话，你还想做什么，我陪你去做，或者我为你去做，我都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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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许久没有动静，闵悦反应过来，慌忙去看她。


    程稀趴在膝盖上，泪水无声地，止不住地落下。


    闵悦慌忙去找纸巾，结果一无所获，最后只能用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眼泪。


    「闵悦，谢谢你。」


    程稀的眼睛在黑夜中亮莹莹的，闪着光。


    第35章


    「这是什么歌？」


    这首歌听到一半，程稀忍不住问她。


    两人正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一人听一半蓝牙耳机，冷冽的寒风推着两人走，闵悦哆嗦着说，「这首啊，王菲的暗涌。」


    程稀点点头，伸出手推开酒店的大门。


    酒店大堂亮着两盏昏黄的小灯，远一看以为前台没人，走近了才看见正在打瞌睡的前台服务员。


    闵悦用手指在檯面上敲了几下，服务员终于抬起头，右脸睡出一大片红色的印子，乍一看有点吓人，闵悦不禁拉着程稀退后了半步。


    服务员带着些微怒气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便要她们的身份证和手机号信息，都填好后，再递给闵悦房卡。


    闵悦看对方明显有些不悦，态度诚恳地说：「不好意思啊，这么晚麻烦你。」


    服务员气顿时消了一大半，露出点笑容给她们，说这是应该的，你们也早点回房间休息，有什么问题随时打前台电话。


    订的酒店算是海景房，晚上睡觉躺床上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海浪的声音。


    听着似乎永不停歇的海浪声，再加上闵悦有点认床，一个人躺在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地愣是睡不着觉，最后连被子都被她弄得冷冰冰的，更无法睡了。


    闵悦熬红了双眼，眼巴巴地看着隔壁床安安静静，好似睡得正香的程稀，心情有一点郁闷。


    郁闷过后，看一眼手机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一分，心想再不睡可能要猝死了，连忙忍下手机，继续摊煎饼。


    「你睡不着吗？」静谧空间里突然传出声响，闵悦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脑袋坏掉了。


    第二反应是觉得这声音也太真实了，连忙将被子拉下来，看向程稀那边。


    于是猝不及防的，两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我...我睡不着。」闵悦忍不住莫名而来的情绪，一股脑说出自己的委屈，「海浪声感觉一直在我耳边全景环绕，还有我觉得好冷，手也冷脚也冷，都怪我订的这个破酒店。」


    说到最后，闵悦的说话声带着不加掩饰的自责和哽咽。


    「可能是你离窗户近，你可以到我这里睡，我这边很暖和。」程稀的声音很小很轻，带点安抚的意味。


    「真的吗？」


    「真的。」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闵悦立马钻进程稀的被窝，并且丝毫不客气地从身后拥住程稀。


    「程稀，你的被子好暖，你全身也很暖。」说着，闵悦抱得更紧了，「我被子冻死了，跟小龙女住的古墓似的。」


    听见对方的轻笑声，闵悦焦急地反驳：「真的，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感受一下，会冻死人的。」


    「哦。」


    「哦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但我不想过去。」


    「程稀，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坏的。」


    程稀这时才慢慢转过身，面向闵悦，两人之间只咫尺的距离，唿吸可闻。


    闵悦一瞬间不敢对上对方的眼睛，手也不知往哪搁。


    「为什么这样觉得？」程稀平静地问道，温暖的唿吸扑在闵悦的耳朵上。


    闵悦顿时求饶：「我瞎说的，我不觉得你坏，而且...」


    闵悦的声音藏在被子里，闷闷的。


    「而且什么？」程稀不依不饶。


    「而且，就算你坏，我觉得我也还是喜欢你...」


    程稀的唿吸一滞。


    「想靠近你，和你做朋友啊。」


    「哦。」程稀平淡地回。


    「对对对，就这种时候，我发现你有点坏或是说狠心？我都跟你说这种矫情肉麻的话了，你都可以无动于衷的，你很厉害！」


    「别人呢？你对别人说这样的话时，他们是怎样回答的？」


    「我没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啊，太肉麻了，说不出口。」


    「你以前的男朋友呢？」


    闵悦不屑地嘁了一声，「也没说过，我觉得我以前的恋爱都跟过家家似的，他们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也是觉得挺肉麻的，实在听不下去，也让他们不要讲。」


    「那你们肯定有接吻过吧。」


    没料到程稀会平静地丢下这么重磅的问题，闵悦霎时脸庞漫上红晕，睁大眼睛看程稀，看到对方面不改心不跳，淡定异常的模样，闵悦很快错开她的眼睛，大大咧咧地回答，有啊。


    「哦，那接吻是什么感觉呢？」


    「你你你——」闵悦依旧红着脸，忍不住在被窝里问程稀，「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啊，就那样的感觉啊，跟电视剧里差不多，普普通通的，很无聊的。」


    「哦。」


    「哦就哦，你笑什么？」


    「我没笑。」


    「明明刚才有笑。」闵悦有些着急，差点就要就地撒泼打滚。


    「好吧，刚刚笑了。」程稀承认。


    「我是觉得那接吻都很无聊的话，你后面还在谈恋爱。」


    「所以你看我现在改邪归正了啊，我不谈恋爱了，」闵悦坦坦荡荡地说，最后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高中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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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大学，会想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长得高，长得帅，善良有趣的吧？」


    闵悦眨着眼睛看程稀，对方没有回话，闵悦好奇回问：「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


    「不知道？不会你们学霸就不会想谈恋爱吧，传说中的和成绩谈恋爱？」闵悦神色夸张地看着她。


    「可能，勇敢，善良，有趣，待在一起会很开心，很舒服。」程稀一边思索，一边说着。


    「这样的男生世界上会存在吗？」闵悦忍不住浇一盆冷水。


    「会吧。」程稀看着她说。


    闵悦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语气虔诚：「那我就祝程稀会遇见勇敢、善良、有趣，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很舒服的人！」


    再次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程稀那双明亮的眼眸，闵悦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随即用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说：「怎么样，你看我对你好吧？」


    「可是你把愿望说出来了。」程稀看着她，笑着说。


    「对哦！」闵悦瞬时百感交集，后悔不已，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重新再许一遍!」


    程稀拉住她再度想要合上的手，摇摇头，「不用了。」


    「啊？」闵悦不解地看着她，正想问为什么，她可以再许一次，再也不犯许愿的时候，将愿望说出口的毛病了。


    程稀猝不及防地拥上她，温暖的身体环抱住她，闵悦一瞬间大脑宕机，忘记了刚刚要说的话。


    「我困了，我们睡觉吧。」


    程稀的脸轻轻挨着她有些冰凉的脖颈，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不用再许愿。


    不用再出现一个勇敢、善良、有趣，和她待在一起很开心很舒服的人。


    因为那个人已经存在，她就在我身边，我们会相拥入眠。


    所以请不要惊扰神明。


    神明不必知晓我爱她。


    第36章


    快到新年的那几分钟，闵悦站在阳台上，和程稀打电话，对方过了好久才接通，闵悦迫不及待地和她说新年快乐。


    程稀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说时间还没到。


    闵悦笑容夸张，像有迴响，然后一连串说了好多句新年快乐，直至烟花在空中爆裂开来，发出新年的第一声惊响。


    「新年快乐，闵悦。」程稀终于笑着回应她。


    闵悦在烟花爆竹声中没听太清，便大声喊：「你刚说什么？我这边都在放烟花都没听清，你听，全都在放烟火。」


    闵悦将手机拿远，垫垫脚尖，尽力离烟火更近一些。


    「听到了吗？可好看！」


    「我看不着。」程稀也朝她喊着。


    「看不着啊？」闵悦自顾自小声嘀咕，随后挂断了电话，打了视频通话过去。


    视频一接通，便看见黑色背景上此起彼伏、如浪花般奔涌向上的烟火，闵悦的声音夹杂在烟火爆竹声中，一直在问她，程稀，是不是很好看？


    与对面的热闹相比，程稀一个人坐在刷着白墙的房间里，显得冷清许多。


    程稀一边回应她，一边调整位置，让镜头不再对着冷冰冰的白墙，而是贴着卡通贴画的木质衣柜。


    闵悦的镜头转向自己，烟火在她身旁绽放，程稀乖乖地坐着，笑容恬淡。


    闵悦努力朝她挥挥手，眼睛笑眯成一条线，一股脑说出一大堆话：「程稀，你穿得好暖和啊!这是你的房间吗?你后面的贴画好可爱啊！没想到你也会贴这些...」


    闵悦语速快，输出内容又多，程稀不知道如何回復她这些问题，就偶尔点点头，然后静静地望着她笑。


    「干嘛用这种慈祥的笑容看着我。」闵悦忍不住说，笑意盈盈的，转而又扯到其他，「诶蒋阳也跟她妹妹在外面放烟花呢，我偷偷拍给你看啊！」


    话音一落，镜头便开始摇晃起来，最后慢慢稳定在远处的庭院里，烟花被点燃，小女孩捂着耳朵跑开，烟火一节又一节攀高，洒出花火、光亮，照亮一男一女洋溢着幸福的脸庞。


    「蒋阳、将欢，新年快乐！」闵悦站在二楼阳台，朝他们使劲挥手。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闵悦姐姐！」


    手机随后被倒转回来，露出闵悦在忽明忽暗的烟火下，明媚的笑容。


    「程稀，什么时候咱们两也一起去放烟火，买比蒋阳更好看的烟花！」


    「嗯。」


    「最好是围成一圈的那种，一下子全部点燃，肯定贼好看！」


    「好。」


    「程稀，我好开心啊！」


    「我也是。」


    高二下学期刚开学，同学们都没从放假的喜悦中缓过神来，依旧保持着假期散漫的态度，散漫地上课，散漫地做题，以及散漫地聊八卦。


    从九班莫名其妙转到八班的徐筱敏，就成为了大家的八卦对象。


    「还能因为什么啊，九班班主任在全班的面说了她，话也挺难听的，她不走，留着被pua啊？」


    「pua不至于吧，听九班的人说他们班主任还行啊，刀子嘴豆腐心的。」


    「豆腐心那也是刀子嘴，有的人受不了不代表徐筱敏受得了，受不了就转班，挺聪明的。」


    「要我说根本不算聪明，她这一走，八班九班的班主任都很尴尬吧？」


    「他们教了几十年的书，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事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是事好吧？只是我好奇，转班这么容易的吗？八班比九班好吧？按理说不应该这么简单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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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好转你问问你班主任让不让转不就得了，不过我提前告诉你答案吧，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转的。」


    「那徐筱敏为什么就...？」


    「谁知道，可能背后有关系呗...」


    ...


    徐筱敏刚进班，就被老李安排到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同桌是稳居全班前三的副班长，前面是全班第一的邹政和全班前五的程稀。


    流言蜚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徐筱敏不可能不知道，但她依旧高傲地昂着脖颈，上课时坐得笔直笔直的，回答问题时声音亮堂坦荡，和以往的她并无差异。


    而且因为徐筱敏和八班成绩好的程稀、玩得开的蒋阳都认识，她很快融入了这个陌生的班集体，大家了解到徐筱敏性格好，为人负责也热心，认定她这个人不错，值得交朋友，也渐渐忘记关于她以往的传闻。


    直到一个致命的传言慢慢在校园中流传开来。


    那天，徐筱敏接完水，刚从后门进来，听到几个男男女女围在桌子旁，戏嚯这讨论着什么。


    「不是不是，你刚说的那个是真的啊？徐筱敏不会真是...？」


    「对啊，千真万确的事，我爸跟我们学校校长大学同学，他和我讲的。」


    「那她妈妈就是...」


    「是小三喽！」


    男生不以为意地接腔，笑意轻浮。


    下一秒，一声巨响在教室里炸开，那一群八卦的人吓得浑身一抖，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


    最终看到了后门旁边的徐筱敏，她手握成拳，爆着青筋，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一群人。


    保温杯带着细碎的杂音滚到其中一人的脚下，那人悻悻看了看水杯，又看看徐筱敏，终于后知后觉刚才的巨响从何而来。


    男生小心翼翼地捡起水杯，先是尝试着递给对方，但见对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便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轻声快步逃离了现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刚才一伙八卦的人作鸟兽散，然后流言并不会就此简单结束。


    徐筱敏早就明白，这样的生活，她早已经歷千遍万遍，她没有道理处理不好。于是她依旧一如往常，认真上课，举手回答问题，昂首挺胸走进校广播室，尽职尽责地完成她的工作。


    「你以前是不是不明白我喜欢她什么，我告诉你闵悦，这就是我最喜欢她的地方！」


    一天，蒋阳在环乐把自己灌得烂醉，醉醺醺地和闵悦自白。


    「初中那会，因为你和徐鸣的事，也没影响她继续考第一名，这些你们谁能做到，闵悦你能做到吗，反正我是做不到！她是什么人啊，流言蜚语打不败她的，可是她越这样我就越难受，我现在才明白，她也不是一天就变成这样的吧，她也会难过的吧，就像之前她妈妈来她学校闹，她肯定也很伤心很难过的吧，她挺过来了，自己一个人。与之相比，我tm的就是个废物，我喜欢她，可是我什么也没有为她做，我是个废物...」


    蒋阳说到最后，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闵悦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蒋阳，她手足无措地去找一大包抽纸，小心翼翼地推到他跟前，安慰的话在脑袋里翻来覆去，愣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你有帮到她许多啊，只不过很多事情你都是偷偷地做。偷偷做的事情呢，别人都不知道，你自己也不会感谢自己，便觉得你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没为她做。」


    「我觉得你，要勇敢一点，喜欢她就追嘛，最好用你追她的新闻盖过那些有的没的，比如把你表哥的保时捷跑车开到学校里，勇敢追爱，或是跟我一样，占领广播站勇敢告白，台词狗血一点，这事估计可以传个三年吧。」闵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吊儿郎当，不带安慰人的意味。


    蒋阳听到后头，越听越离谱，无语地笑出鼻涕泡，「闵悦，你想我死就直说。别说追不追得了爱了，我这样做，好歹得死在徐筱敏或是教导主任的手里。」


    「不错，理智尚存，很好。」闵悦拍拍他的肩膀，笑容肆无忌惮，「我担心你哭傻了。」


    「去你的。」


    「不过说正经的啊，你真的要勇敢一点，你喜欢她这事，我估计徐筱敏一点儿都不知道，你说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我要是喜欢人，我可能拿着个喇叭全世界宣扬，最好让大家都知道，谁都别跟我抢。」


    「你最好是！」蒋阳揶揄，连带着白她一眼。


    「我就是啊。」闵悦眨眨眼，理直气壮。


    「那可能证明你不够喜欢他。」


    「为什么？」


    蒋阳喝了一口酒，思忖了一会儿才说：「你有见过那种男生跟女生表白吗？就是场地上铺着一大堆花、蜡烛什么的，然后周围再围着一圈人，男生手里握着捧花，跟站在花堆里的女生深情告白、求婚什么的，你见过吧？」


    「这种...好像在电视上还有别人拍的视频上看过，现实中没有。」


    「好，那我问你，如果你是被告白的女生，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闵悦听着他的话，认真地想了想：「我自己的话，是不太喜欢的，我觉得告白的话两个人在场就行啊，为什么要弄这么多人，而且如果那个男生我不喜欢，我不想答应他，在场这么多人，我也不好拒绝吧。」


    「那你会做这种事情吗，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给人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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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会了。」


    「那就是喽，你真喜欢一个人的话，尤其是在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你的情况下，你是不会轻易把对方置于那种逼迫别人接受你爱意的境地的。就是俗话说的那样，喜欢一朵花你会把它摘下来，而爱呢，是你捨不得摘下它，只是愿意陪着它晒太阳，给它浇水。」


    闵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表贊成。


    「所以你现在就是没真正喜欢上什么人罢了。」蒋阳忍不住补上一句。


    「别提以前的周泽凯那些啊？我严重怀疑你根本不喜欢他，稀里煳涂和别人谈上了。」


    闵悦用吸管搅动杯底，难得地没有反驳，随后嘆了声气，「这你是说对了，我也觉得我没喜欢过他们，就是好奇，瞎谈着玩，所以我现在不谈了，上次我还和程稀说过，我高中再不谈恋爱了，大学正儿八经地谈吧。」


    闵悦说完，咬着吸管安静喝果汁。


    蒋阳笑了笑，抽一张纸巾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净，「话说，你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啊？我还真挺好奇的？不是以前瞎喜欢那种，是认真喜欢的人。」


    「我也不清楚，没认真想过。」闵悦吐吐舌头。


    「可以慢慢想，」蒋阳站起身，将纸巾丢入垃圾桶，「反正你这样不缺人爱的人，爱情对你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什么时候想明白都可以，不着急。」


    闵悦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那也不一定哦。」小杨哥的声音从后头冒过来，随后两份小蛋糕被放在圆桌上。


    小杨哥说是老早看着他们两人一整晚哭哭啼啼的，士气太低迷，于是就点了两份甜品送过来。


    蒋阳笑弯了眼，拿着蛋糕就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闵悦倒没这么心急，首先做的事情是为自己澄清，哭哭啼啼的是蒋阳一个人，并不包含她。


    蒋阳笑着骂一句，闵悦，你能不能在杨哥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闵悦吐舌，拿着蛋糕开始小口吃起来。


    小杨哥边摇头边无奈看着他们笑闹，转身欲要走。


    闵悦这才想起刚才想要问的问题差点忘了，便连忙拉住他：


    「小杨哥，你刚才说的，那也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小杨哥随即停步，看着他们，目光温和：


    「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件事，不怕早。你以后想过怎样的生活，想和怎样的人生活一辈子...这些事情，你们这个年纪，可以开始认真想想了。」


    「不然你想，青春这么宝贵，要是和不喜欢的人和事呆在一起蹉跎，多浪费。」


    第37章


    「你和闵悦关系很好啊。」


    一天，徐筱敏将作业交给程稀时，猝不及防笑着丢下这一句。


    等程稀反应过来，看了眼桌子上刚刚由闵悦送来的养乐多，才抬起头看徐筱敏。


    徐筱敏笑看着她，看似，但程稀莫名感觉到她的笑容有点勉强。


    程稀有些尴尬地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很高兴你们两和好，好像比以前更好了。」徐筱敏又丢出几句话，笑了笑，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自那天在海边度过的那晚过后，程稀明显感觉到自己和闵悦之间的距离在拉进，如果你要程稀仔细解释她为何这样觉得，她说不出来，但是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闵悦跑八班跑得更勤了，勤快得八班所有的人都认识有闵悦这么一个人，她和自己班的程稀好像关系很好。


    程稀和闵悦说了她存钱给姥姥买助听器的事情，周末的午后，闵悦一如往常在书店等她下班，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到一旁，和她分享一个好消息。


    「程稀，我这有两千五百块钱，给你，加上你存的几千，应该够你给姥姥买一个不错的助听器了。」


    程稀百感交集地看着她，第一反应是有些感动，感动过后便又想起自己的五千块已经给了张芬华，自己现在的钱加上闵悦的，也不够买一个合适的助听器了。


    想着这些，程稀的脸色带了点哀伤，随后不自知地轻嘆了声气。


    「是还不够吗？」闵悦有些焦急地问，「唉，都怪我以前不懂得攒钱，不然肯定不止这些的，我想想，我让我妹借我吧，她那应该也有好几千的压岁钱，然后我也来你奶茶店打工，钱慢慢还给她不着急，这样肯定就能买了！」


    「不行的，闵悦...」程稀连忙摇摇头，「向你妹妹借钱不太好，而且可能借了也买不到...因为有五千块钱我给我爸了，我家里出了点事情，需要钱，所以...」


    「啊！」闵悦才知道这件事，表情像程稀的钱被抢了一样难受，「怎么你爸这样啊...那都是你兼职这么久辛苦挣的钱，那他还会还给你吗？」


    看到对方认真地问这个问题，程稀忍不住笑意，「会的，他们答应我了。」


    「那还差不多，就怕跟小时候我妈说帮我保管压岁钱一样，最后都不还给我。不说这些了，那这两千多块你先收着，这都是我自己存的钱，你放心拿着。」


    程稀面露难色，依旧想要推脱。


    「这样，你要想还，你有钱了随时还我都可以，不然这钱放我手里，我东买西买，留不住一个子，啥也剩不下，就当你帮我存着，然后我顺便帮你姥姥，两全齐美，多好！」


    与对方僵持不下，程稀最终还是收下了这笔钱，她拿着红包里感觉沉甸甸的几千块钱，郑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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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谢谢你，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


    那天，两人一起吃完饭便去了环乐，刚一进去，顾冉温柔的嗓音便包裹了两人，闵悦兴沖沖地拉着程稀坐到舞台前排，时不时挥手为顾冉加油。


    顾冉唱了几首后，下台和闵悦她们聊天，另一个男驻唱背着吉他上台演唱。


    「蒋阳最近怎么没来？」顾冉看了她们两人一眼，笑着问闵悦。


    「他啊，重色轻友，估计是勇敢追爱去了。」闵悦耸耸肩答。


    「这样啊，我还以为他傻乎乎的，爱情这东西在他生命里是空白呢。」


    「你高估他了。」闵悦接道。


    「为什么是高估而不是低估？」顾冉有些不解，笑着问，「你觉得不谈爱的比谈爱的...」


    剩下的话顾冉没有继续说，但对方明显已经知道顾冉问的意思。


    「不是说智者不入爱河吗？」闵悦大咧咧地答。


    「噢...」顾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的一句话把闵悦呛住了，「可你不算智者吧。」


    毕竟有过几次坠入爱河的经歷？


    「冉姐，」闵悦先是看了程稀一眼，最后看定她，「您觉得我之前那叫谈恋爱啊？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当时跟过家家似的，就是瞎谈，根本也不喜欢人家。所以我算半个智者吧。」


    顾冉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便用喝酒来掩饰一二，随后便虚指了指一旁安静看着舞台的程稀，「那你的这位朋友呢？你觉得她算几分之几？」


    闵悦随即看向程稀，认真地思忖一番，最后坚定地给出答案：「百分之九十的？她没谈过恋爱。」


    「为什么不是百分之百？」程稀转过身看她，冷不丁地问。


    见对方问出自己想要问的问题，顾冉便收了口，好整以暇地等闵悦的答案。


    「其实百分之九十也不一定准确，我感觉你也可能是百分之零，你给我一种...一种什么感觉呢？」


    闵悦歪着头思忖许久，终于找到合适的语句形容：


    「就是已经站在河边，冷静旁观许许多多人跳下去，你都不会跳下去，但是你心里已经做好了一旦遇到那个人，你随时会跳下去的准备。」


    「很有意思，但我很好奇，你有遇到过这样的那个人吗？」顾冉饮一口酒，转而问一旁的程稀。


    第38章


    「没有。」


    程稀看向远处闪烁的灯光，眼神虚焦，轻声说。


    「哦~」顾冉意味深长地回，状若无意地继续问，「那你是贊成闵悦刚才的说话啰？如果遇到，你随时可以跳下去？」


    程稀将视线收回来，落到顾冉身上，顾冉似有若无地笑看着她，手里的酒在杯中微微摇晃。


    「我不知道。」程稀移开目光，声音轻得好似在嘆息。


    「那你如果——」


    见顾冉不依不饶地问下去，一旁的闵悦坐不住了，连忙打圆场，「不如冉姐你说说你的爱情宝典吧，你恋爱经验丰富，我们恋爱小白，尤其是程稀！你正好教教我们。」


    顾冉听到这一番话，顿时有些好笑地看向闵悦：「程稀我相信，你恋爱小白？」


    「哎呀，刚都说了，那都是年轻不懂事，瞎谈的。」


    顾冉嗤笑一声，又喝了口酒，随后又看了程稀一眼，望着舞台说：「其实我的爱情也谈得一团糟，我还想找个行家教教我呢。」


    听见对方满怀失落的语句，再看顾冉神色也染上几分哀伤，程稀第一次见潇洒的她变成这样，有些惊奇地看着她，闵悦也没料到自己的话可能引出她的伤心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自责地看向她。


    「诶，你们两个小屁孩，别用那种可怜的表情看我啊！」顾冉许是有些喝醉，身子摇摇晃晃的，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支撑着脑袋，笑看着闵悦和程稀两个，「以后指不定谁可怜谁呢？跳进了爱河，谁都没可能一点伤都不受。」


    「这么吓人的？」闵悦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信你之前说的都是瞎谈的了。」顾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没有什么爱情宝典，我只知道，当你爱上一个人，是无法不为她而受伤的。」


    顾冉看着面前两个青涩的，不太明白爱的女生，两个女生好似被她的话吓到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认真咀嚼她的话。


    「你们别吓着了啊？受伤是一方面，爱一个人呢，更多的还是很美好的，不要害怕去爱与被爱，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那天晚上，顾冉最后说的话是，我的话也可以不信啊，毕竟我感觉我自己也没爱明白，我和我爱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好的结局呢？没有爱情宝典的我，就祝你们遇到可以走到最后的你爱的爱人吧！


    顾冉走后，闵悦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嘆气，借着昏暗的灯光，闵悦对程稀说：


    「冉姐现在的这任，谈了五年了，但是和她说的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有好的结局。」


    「为什么？」程稀接着她的话问，「是因为一方不喜欢了吗？」


    「是她们都是女生，」闵悦语气沉重，「她女朋友的家人知道了，不允许她们在一起，为此，她哥哥还来我们环乐闹了，那天过后，顾冉好久没来唱歌。」


    「都是女生...就不可以么？」程稀努力平復自己的唿吸，小心翼翼地看了闵悦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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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可以啊，她们是真心喜欢的！人有多少个五年啊？是他们家人不允许吧，」闵悦手撑着脑袋看着程稀，又嘆了一口气，「其实我挺不明白的，父母真爱孩子的话，就应该会支持她爱怎样的人啊，女儿爱的是一个女生那又如何呢？那都是爱啊。」


    「可能有的父母并不爱自己的孩子？」程稀语气很轻，目光落定在闵悦身上。


    「想想可能是，我想如果以后我的孩子喜欢男生或女生，只要她快乐，那个人也是真心对她好，我觉得可以接受。」闵悦望着远方，气势汹汹地说着。


    程稀忍不住被逗笑，「这么快你就想到你以后的孩子了？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我很成熟的，你才是小孩！」闵悦气鼓鼓地说。


    「我没你幼稚。」程稀好笑地回她。


    「你才幼稚！」


    「你比我幼稚。」


    「程稀天下第一幼稚！！」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慢慢变暖，环境越来越舒适的缘故，高二下学期过得格外快，一眨眼便到了五月，学校里开始有人穿起了短袖。


    程稀本以为这学期平平淡淡地过去，和闵悦一起在奶茶店兼职，下班后一起在书店看书，做题，偶尔也会比赛做同一套试卷，谁做得快，谁得分高，输的人给对方买奶茶，除了英语，几乎总是闵悦输，当闵悦拿着两杯奶茶推开书店的玻璃门，笑眯眯地看着程稀，然后递给她一杯时，程稀总在想，刚才那道题，闵悦真的不会做么。


    关于那些，程稀没有得到答案，只是后来，程稀买奶茶的机会变多了，当她将奶茶递给她时，闵悦不开心地拿着程稀的试卷，问她，你这道题真的不会做吗？程稀你不是在给我放水吧。


    程稀用喝奶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笑意，然后尽量一本正经，诚恳地回她，没有，我不会。


    那天是五月的一个星期五，程稀站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拿着单词书记单词，她想快要到六月了，期末考试过后，就去和闵悦一起带姥姥去配助听器，她仔细看着阳光下的浮尘，理所当然地想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平静无波地到来。


    直到阳光消散，乌云聚满天空，一道惊雷响彻天边，第一滴雨落在程稀的单词书上，落下一个褐色的小圆点。


    第39章


    闵悦接到蒋阳的电话时，正在书店里，百无聊赖地听程稀讲一道物理题。


    「你有时间过来环乐吗？」


    蒋阳语气焦急，紧张地有些喘不过气，「顾冉被人打了，我们送她去医院，你来环乐照看一下，这边...情况挺糟糕的。」


    听到对方异常的语气，闵悦来不及和程稀说明情况，便拉着她打了计程车直奔环乐。


    两人下车后，站在距离环乐不过百米的人行道上，看见眼前的景象，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环乐酒吧门口聚集这十几二十个人，有人聚在一起绘声绘色地说着些什么，还有人拿着手机拍照。程稀往前走近几步，绕过人群，看见原本的落地窗变成一地的碎玻璃，地上有红色的血迹...


    程稀抿抿嘴唇，眼神不安地落到旁边的闵悦身上。


    闵悦也看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当即拨通了蒋阳的电话。


    「蒋阳，你们到医院了吗？冉姐有没有事？我看到了很多...血...」电话一接通，闵悦焦急问道。


    「没事没事，医生刚说了没有大事，你不要紧张。你到了环乐吗？那混蛋不知道有没有被警察带走，要他还在的话，你要小心点，他手里有刀。是上次来闹事的那个男的，我担心他认得你，也攻击你，总之你小心...」


    那边声音嘈杂，像是有医生在和他们讲话，蒋阳匆匆挂掉了电话，闵悦将手机放进口袋，看着眼前的景象，顿觉有一些头晕，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手被人紧紧握住，给她带来一些暖意，闵悦转头，便对上程稀鼓励的目光。


    「没事的。」程稀紧握她的手，小声安抚她。


    两人握着手往前小心翼翼地走去，越往前走，「案发现场」的细节便愈发清晰，最后看到有两个穿着皮衣的男的一前一后压制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被压在地上的男人脸朝另一边，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警察怎么还没来啊？」其中一个皮衣男人大声问道，「我快要冻死了。」


    话音一落，便有人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好同志你先凑合着暖和一下，警察快来了，你们见义勇为，警察来了得嘉奖你们的！」


    人群中有人附和着，有人嘆息着，边摇头边说，发生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啊，非要动刀子，这下年纪轻轻的就要进监狱了，以后孩子会恨死你的！


    「来了来了！」


    嘈杂声中，有人望着右方惊叫，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直至闵悦他们能看到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察慢慢往这边驶来。


    「你们谁报的警？」两个警察走过来，看了眼地上的男人，问周围的群众。


    「我报的。」一个女生小声说。


    警察询问了当时的情况，目击者称倒在地上的黑衣男人先是冲进了酒吧里，叫嚣着找他们这的一个女歌手，好像叫顾冉什么的，两人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还好好的，后来，男人就开始破口大骂，先是疯狂打砸酒吧的玻璃，然后拿着玻璃碎片沖了上去，割伤了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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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用手铐将躺在地上的罪魁祸首铐住，然后问谁是这件酒吧的负责人，人群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至有人看到了闵悦，指着她说，她也是在这酒吧工作的。


    其中一个年轻警察循着手势看了闵悦一眼，然后将黑衣男子拎起来。


    程稀看到那个男人的侧脸，心里募地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吗？程稀不敢想，只希望最好不是他...


    「小姑娘，你过来下。」


    年轻警察抬抬下巴，看着程稀这边。


    「我吗？」闵悦半信半疑地走过去。


    「你是这家店的负责人？」


    「不是，但负责人是我朋友，他们去医院了。」闵悦如实答。


    「你认识这个人吗？」警察拽了拽黑衣男人的肩膀，示意他将头抬起来些，好让人看得清楚。


    程稀站在闵悦后面十几米处，终于看到了黑衣男人的脸，她看着他，面露惊讶，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真的是他，程稀唿吸一窒。


    「之前见过，他几个月前就说要来闹事，被伤害的是我的朋友。」


    闵悦看着脸上还溅着血的男人，语气冰冷地回道。


    「行，那你方便的话，配合我们去一趟警局，还有你们这的监控，」年轻警官抬抬下巴，看了看招牌旁的监控，「也需要你们配合调出。」


    「没问题。」闵悦点点头。


    后来人群渐渐散开，程稀站在尽可能不被张末看到的地方，主动和闵悦说自己留下来照看这里，闵悦点点头，将蒋阳的电话给她，嘱咐她要是有什么事情，联繫不上她，就找蒋阳。


    两人简单告别，闵悦和两个警察走在一起，丝毫不失气势，像是有着将带着手铐的男人绳之以法的勇气与决心。


    程稀看着黑衣男人的背影，又看看闵悦，心跳因为紧张跳动得异常地快。


    快上车时，黑衣男人转过头去，只看见程稀的侧影。


    男人笑了笑，然后直盯着正要上车的闵悦。


    「没想到你还跟我妹认识啊？」


    第40章


    「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黑衣男人朝酒吧方向努了努下巴，轻笑道，「程稀是我妹妹。」


    「你和...」


    闵悦看着程稀往店里走去最后消失不见，不敢置信地看着男人，想问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打断。


    「喂，别说废话，上车!」年轻警察重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督促他上了车。


    去警局的一路上，男人闭着眼睛在车上睡觉，闵悦趁此机会偷偷看他，看他与程稀有什么相似之处。


    然后闵悦越看越觉得男人说的是假话，他和程稀没有半点相像之处，程稀皮肤白皙，他只要露出皮肤的地方全都是黝黑的，程稀头髮是黑亮黑亮的，很直，但他的头髮好像有点秃，还有点微微卷，再看眼睛鼻子，闵悦更笃定了，他在骗她。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这个伤害了顾冉的罪犯欺骗她，他是程稀的哥哥。


    闵悦看着窗外胡思乱想，所以，他为什么要骗她呢？动机是什么？骗她有什么好处呢？


    可是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却和程稀一点都不像，不是骗她，那真相又是为何呢？


    闵悦脑袋一团糟，手机熄灭又按亮，看着程稀的对话栏，甚至想过要不直接问程稀算了。


    最后闵悦也没有去问程稀，当警车停在警局门口的时候，闵悦缓过神来，打开车门跳下车，唿出的气息在冷冽的空气中很快化作一缕白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警局，闵悦算是第一次进警局，一边张望，一边跟着年轻警察走着，最后闵悦和犯事男人分道扬镳，被领到不同的房间询问。


    询问闵悦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男警察是之前带她来警局的年轻警官，女警察扎着马尾辫，看着十分年轻，主要负责做记录。


    「你说张末之前就来闹过事是吗？是什么时候？」


    「张...末？」闵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哦，就是被抓的那个。」


    张末，姓张，闵悦觉得他说谎的概率更大了。


    「对，他大概一个多月前就来闹过事，当时可能挺多人在场，他骂了我朋友几句，然后就走了。」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顾冉。」


    「你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闵悦看了一眼警察，然后垂下目光，摇摇头，「我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


    女警察一边记录一边点头，年轻警察随后问了她其他的一些问题，以及顾冉的联繫方式等，之后便轻拍她的肩膀，示意他们会尽快调查清楚，让她和朋友放心。


    闵悦出了警局门口，就收到程稀发来的信息。


    程稀：你还在警局吗？蒋阳他们还没回，我还在环乐。


    闵悦看着屏幕上的一串字，手指在对话栏犹豫许久，最终按动了通话键。


    「餵。」


    接通后，程稀见对面一直没有说话，轻轻地问她。


    「喂，」闵悦也轻轻地说，像在耳语，「你饿不饿？」


    「啊？」


    「我要回来了，顺便买吃的回来，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面对闵悦突如其来的问话，程稀看着孤零零闪着的灯光，闷闷地回她。


    「好，那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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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闵悦提着两份外带，两份奶茶回到环乐的时候，看到程稀趴在吧檯上，像是已经睡着。


    闵悦放轻步伐，蹑手蹑脚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吧檯上，尽量不发出声响打扰到她，但是袋子摩擦的声音还是惊动了程稀。


    「你回来了？」程稀慢慢睁开眼，眼中像是散漫着水雾，看到闵悦便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买了水煮牛肉，还有你喜欢的热巧，吃完你回家好好睡一觉。」闵悦一边用温和的语气说着，一边将东西挪到她面前。


    店里的灯光只有吧檯上方微弱的一盏，饭菜冒出的热气蒸腾向上，最后消失不见。


    两人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在安静地吃着东西。


    最后是闵悦先开口，「蒋阳他们待会就回来了，冉姐估计还要在医院休养几天。」


    「嗯。」程稀吃一口米饭，有些虚弱地点点头。


    「伤害顾冉的人叫张末。」闵悦随后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平的愤怒。


    程稀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看闵悦，在对方察觉自己的目光前又转了回去。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找冉姐麻烦。」闵悦转头看向程稀，目光坚定。


    程稀垂着目光，很认真地在吃饭，对她的动作和话语好似没有任何反应。


    「张末的妹妹，她和顾冉在谈恋爱。」


    第41章


    昏暗的灯光下，她们互相看着对方，一切好似静止，只有光影里游动的浮尘在提醒时间没有被停止。


    「她...喜欢女生？」程稀尽量控制自己的唿吸声，用小心却惊诧的语气问她。


    闵悦点点头，光影在她脸上轻轻抚过，她撑着脑袋，有些郁闷地说：「她们大学就在一起，到现在五年了吧，她们一直都好好的，直到她女友的家人知道了，之前那男的就过来闹过一次，后来冉姐好久没来环乐，她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事情差不多解决了，没想到这次...」


    程稀静静看着对方，看到对方慢慢黯下去的目光，她的心也莫名被攥紧。


    「程稀，我不明白，这事有必要弄成这样吗？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作为她的家人难道不是应该为她开心吗？为什么还要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去伤害她呢？」


    闵悦说着说着，眼睛渐渐泛着泪光，「蒋阳说送冉姐去医院的路上，她一路昏过去的，把他和小杨哥吓死，蒋阳吓得一路上都在默念祈祷，你说顾冉姐做错什么了么？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遭遇这些呢？」


    眼泪终于坠落下来，闵悦抑制不住地小声哭泣，仍旧断断续续地说：「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她做错了吗？为...为什么要遭遇这些呢？」


    程稀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小心安抚她。


    等闵悦平復下来，吧檯上的抽纸也快见了底，程稀依旧站在她身旁，轻轻拍拍她的背。


    闵悦眨着水雾般朦胧的眼睛看着程稀许久，最后自嘲般笑了笑，「你跟他一点都不像。」


    「啊？」程稀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感到疑惑。


    「就是今天上车前，那男——」


    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闵悦的话。


    「别听冉姐的，肯定得告啊！让他坐牢！今天医生说的话你听到没？反正我忍不了...」


    蒋阳和杨哥从拐角走过来，落入闵悦、程稀两人的视线中。


    蒋阳的话语停住，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愤怒。


    「还以为你们回去了？」蒋阳几步走到她们面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还蛮晚的了。」


    「辛苦你们了。」小杨哥从后面走过来，先后看了闵悦、程稀两人一眼，目光中含有歉意。


    「冉姐怎么样？」闵悦没想着和他们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直奔主题问他们。


    「伤口缝合了，但因为失血过多，还需要在医院休养几天。」


    「那男的呢？」满地的玻璃碎片在路灯下闪着光，杨哥蹙眉看了几眼，问闵悦。


    「被抓到警局了。」


    杨哥点点头，然后将酒吧里的灯都打开。


    「有什么用！」蒋阳踩住地上的一个木棍，揉搓几下，愤懑不平地说，「冉姐让我们算了。」


    「什么？」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蒋阳愤恨地看着闵悦，「你知道冉姐脖子上的疤多长么？那男的自己看了估计都不好意思不进监狱，冉姐竟然让我们放过他，算了！」


    「我忍不了。」


    「她可能是顾及那是她女朋友的哥哥吧。」闵悦嘆了口气。


    「那他做这些的时候，有顾及到顾冉是他亲妹的女朋友吗？」蒋阳气沖沖地说。


    面前的闵悦、程稀都沉默不语。


    蒋阳的气仍没消，像是自言自语说：「如果这人大摇大摆地从警局出来了，什么刑都没受，我高低得找人把他打一顿。」


    「别人犯法，你也跟着犯？」杨哥声音洪亮，远远地横了蒋阳一眼，「别做傻事。」


    「这事我们肯定会解决，至于怎么解决，你们不要操心，你们...」杨哥踩着玻璃碎片，慢慢走过来，依次看了三个人一眼，目光平和了些，「你们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主，这些事情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要操心的。尤其是你，蒋阳，别因为一时冲动，去做不该做的事。」


    「知道了，小杨哥。」蒋阳悻悻地垂下头，没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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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你们还要上课，我送你们回家。」


    小杨哥说完便丢了把钥匙给蒋阳，让他们将将前门锁上，然后在他车边等他，自己则锁落地窗这里的捲帘门。


    坐上车，杨哥嘱咐大家系好安全带，问清楚几人的目的地，便启动汽车一个个送他们回家。


    车上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旋律有点悲伤，跟着车里沉默的气氛一起，让这首歌愈发动听。


    「能不能换首歌啊，我要哭了。」蒋阳坐在副驾驶座，忍不住发声。


    「有没有骨气啊你蒋阳？」闵悦坐在他后面忍不住趴着椅背怼他，「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在哭，现在十七八岁了还要哭。」


    话音一落，便传来杨哥爽朗的笑声和身旁程稀如唿吸般轻轻一落的笑声。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蒋阳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盯着闵悦。


    「知道什么？我行得正坐得端，你知道什么？」闵悦挺直了背问他。


    「你也偷偷哭了。」蒋阳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得意地笑着。


    「我那时光明正大地哭，程稀可以作证。」闵悦眼神闪烁，拉着程稀来为她站队。


    蒋阳的目光落在程稀身上，期盼着她的回答。


    只见程稀诚恳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答「是的」。


    「我去，你们哭都这么理直气壮的？那凭什么不要我哭？」


    「你是男的。」闵悦当即怼回去。


    「男的就不能哭啊？」蒋阳欲哭无泪，「你这是性别歧视。」


    未曾预料到的方向，后排两个女生傻了眼，杨哥看着路况，轻轻笑着没说话。


    「那你哭吧，准许你哭，其实男生哭哭挺好的，不然无处发泄，就出去打打杀杀了。」闵悦一边思考一边说，最后认真提醒他，「你可千万不要去招惹那男的，比如找人教训他之类的，别这样做，要是一不小心别人讹上你，最后反而把你弄进警局了，不值得。」


    「知道了。」蒋阳回过头，语气还带着点怨气。


    「女孩子就是比男生成熟些啊！」一旁的杨哥忍不住感嘆。


    「什么啊？」蒋阳明显表示不贊同。


    「男生真挺幼稚的，我们班几个男生竟然过年约着一起去看《熊出没》。」


    蒋阳无奈投降，「好吧，那他们是挺幼稚的哈。」


    程稀忍不住笑了笑。


    最先被送到家的是程稀，黑色轿车停在寂静的小区门口，程稀和众人道别后，慢慢走远，闵悦打开车窗，然后大喊着程稀的名字，让她小心一些，到家了给自己发消息。


    程稀手中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她在风中笨拙地转身，重重地点点头，朝她挥挥手，小声说了句「好」。


    老远在楼下便能看见属于她家的灯依旧亮着，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零点，他们还没有熄灯睡觉。


    怀着些微不安的心情，程稀轻轻打开大门，玄关处有一双没见过的女士鞋，程稀好奇着将目光落在客厅，便看见了她的表姐。


    表姐张怡，张末的妹妹，顾冉的女友。


    第42章


    此刻张怡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明显是有哭过，张芬华坐在她旁边一直在说着些什么，程建平静静看着电视，手中的烟抽了一半，一缕烟雾氤氲在他们中间。


    听见动静，程建平将目光挪到玄关这边。


    「回来了？」程建平抽一口烟，语调平静。


    但程稀看出来他应该是想问她为什么回家这么晚，往常看到他这样欲言又止的动作，他就会明里暗里关心她。


    「嗯。」程稀换上拖鞋，点点头。


    「你小怡姐来家里做客，要在这住几天，正好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你可以请教她。」程建平一边将菸灰抖落进菸灰缸里，一边状若无意地对程稀说。


    程稀在茶几旁站定，乖乖地点点头，往张怡的方向看去。


    「谢谢小怡姐了。」


    许是看到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张怡抬起头对上程稀温柔的面容，然后慢慢扯出笑容看着她。


    「稀稀，好久没见你长高了不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张怡的语气平静无波，和着她苍白的面容，像是从一场大病后醒来后，有气无力说出的一番话。


    程稀莫名有些不忍再看着她那红肿的眼睛，慢撇过头，藉口说自己先去洗澡，便离开了。


    程稀家里小，只有两个房间，张怡便顺理成章和程稀住一个房间。


    张怡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程稀还在算一套卷子里的最后一道错题。


    程稀拧眉紧锁，那道题她看了答案解析，却有一处地方愣是不明白，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个题的信息点故意隐藏了，你看题干这里，这里其实告诉了你数值，但是很容易被忽略，一旦忽略了，这一问就很难解出来了。」


    张怡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并很快帮助程稀解答了那道题。


    程稀一瞬间豁然开朗，忍不住用钦佩的眼神看了她几眼，随后轻声说了「谢谢」。


    「不客气。」


    「你一定是一个幸福的小孩吧。」张怡望着她桌角的一张照片，那是她升高中的那个暑假，他和爸爸在动物园拍的合照。


    话题实在太过猝不及防，程稀呆呆看着她艷羡的神情，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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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你爸爸比我爸爸好得多，我爸说我是个怪物，你爸就不会，他说喜欢谁都是可以的，不要因为这种事连性命都不顾，但你知道我爸说什么吗？我爸只会说让我去死。」


    张怡的语气太过冷静，冷静到让程稀怀疑她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程稀知道她此刻应该说什么，她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她，叔叔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在我心里很优秀。


    但是程稀做不到，几个小时之前，她已经假装自己不认识张末，现在无法假装自己对张怡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没有力气再伪装下去，索性她也平静地看着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张怡笑了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不知道也好，最好永远都别知道，更不要经歷，希望你快快乐乐，和你爱的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晚安。」张怡关掉床头灯，轻轻地对程稀说，然后转向另一边睡去。


    第43章


    「张末他怎么敢的啊？还倒打一耙？」


    周五放学路上，闵悦看着手里的发来的消息，忍不住说。


    「张末？」一旁的程稀听到这个名字，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状若无意地问道。


    「噢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张末就是上周来环乐闹事，伤害顾冉那人。」闵悦低头按手机发信息，头也没抬地回道。


    「倒打一耙是什么意思？」


    「他跟警察说是顾冉违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所以他才冲动做出这样的事来，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顾冉身上。」


    闵悦急切地说着，眉头紧蹙，前方有行人骑着自行车过来，程稀连忙将她拉到自己这边。


    自行车从闵悦身旁经过，闵悦好似没有察觉，依旧盯着手机，给对面的人飞快发送着什么消息。


    「程稀，明天我就不去中心商场找你了。


    「明天我和杨哥陪顾冉一起去警局，我去为她作证。」


    闵悦放下手机，看着程稀坚定地说。


    微风不住地从程稀脸庞轻轻掠过，正是仲夏六月，她却感觉莫名地冷。


    「好。」


    她用自己都听不太清的声音回。


    -


    这是那天之后，闵悦第二次见到顾冉。


    顾冉比之前在医院里气色要好许多，她正坐在吧檯上，和店里的一位熟客聊天说笑，杨哥站在吧檯里为他们调酒，偶尔会插几句玩笑话。


    好似一切都没有改变，那天的事好像也没有发生，如果闵悦没有看到顾冉脖子上那条长长的、有些触目惊心的疤痕。


    「冉姐，」闵悦切换表情，笑着跑到顾冉身边，挽着她的胳膊，摇摇晃晃，「我好想你，现在他们唱的歌好难听。」


    杨哥、顾冉被她的话逗笑，一唱一和地说着现在唱歌的那个可是跆拳道十级，你可说话小心，这里可没人打得过他。


    闵悦继续童言无忌，「打不过就打不过呗，了不起你把他炒了。」


    杨哥笑着揶揄：「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我顶多算个股东，还不是老闆，除非闵悦你帮我多买点股份。」


    闵悦白他一眼，坐到吧檯椅上，「我要一杯mojito。」


    「听周杰伦新歌了吧？」顾冉笑着说。


    「最近来买这个的，都是和你一样的小朋友。」杨哥一边给她调酒，一边补充。


    「谁小朋友？」闵悦拍桌反驳。


    「你。」杨哥抿抿嘴唇，答道。


    「你——！」闵悦气够呛，但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一旁的顾客和顾冉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小表情，忍不住齐齐笑起来。


    「你们都欺负我！」闵悦最后只得丢出这么一句毫无气势的话出来。


    「没事，我跟你冉姐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样才能长得高，变聪明。」杨哥言之凿凿地说着。


    闵悦又只能没脾气地白他一眼。


    「其实你们可以不用陪我去的，店里...」等之前的顾客离开后，顾冉喝了一口酒，看着杨哥说。


    「没事，店里有人守着，你不用担心。」杨哥没有停下手里调酒的动作。


    「冉姐，就让我们陪你去吧。」闵悦抓住她的手腕，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你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的，要是他叫了他的家人了，更是，有杨哥和我给你撑着，他指定不敢怎么样。」


    顾冉听完这番话，有些感激地看着她，嘴唇启了又和，想说的话没说出口，最后嘆了嘆气说：「好吧，谢谢你们。」


    -


    张怡和家人吵架，依旧在程稀家住，这天早上张怡第一个吃完饭，回到程稀房间，拿了程稀书架上的《罪与罚》，坐在床边看书。


    程稀慢吞吞吃着早饭，吃完之后差不多就该去奶茶店兼职了。


    张芬华坐在程稀旁边，程建平对面，一直在用脚踢他的腿。


    「下午我还是想去。」张芬华小声说。


    程建平飞快看了程稀一眼，见她正在认真吃饭，便用疑虑地眼神看着张芬华，「你去干什么啊？这事你去横插一槓有什么用？指不定还会好心办坏事。」


    「我去帮阿末说话啊，不然他要正进了...那什么，我哥怎么办？」


    「...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不要自己吓自己。」


    「但...」


    「就让你哥去，你先别操心。他个大男人办不明白这事，你一个女人就能办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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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建平几口将粥喝完，放下筷子，往客厅走去。


    ...


    警局里，张末看着浩浩荡荡进来的几人，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


    「搞得这么隆重的？」张末吊儿郎当地说笑，「我这边可是一个人都没呢？」


    「老实点。」旁边一个警察呵斥道。


    顾冉一行人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痞里痞气的张末。


    「穿得这么人模狗样的都，怎么？是为了衬托我是个坏人吗？」张末忍不住嗤笑。


    一旁的警察用笔在桌子上磕出响声，示意他安静。


    「ok，我好好说，」张末语气放缓，「我说过了，这事责任在顾冉，她要是不勾引我妹妹，也就不会有那天的事了，那天的事是我喝了酒一时冲动，但起因在她，她不遵守约定，我就一时没控制住——」


    「喝酒只不过是你的藉口！」闵悦忍不住反驳，眼睛有点发红地看向他，「你没有看到她的伤口吗？你怎么能昧着良心颠倒黑——」


    「小妹妹！」张末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提高音量打断她的话，「你年纪小，我不计较你乱说话。」


    「但是你们，」张末转而看向顾冉和杨哥，目光里带着嘲讽，「你们带未成年来给你们加油打气啊？太不厚道了吧？」


    「请不要妄自评判，她是我们的朋友，也作为当事人之一，为警察提供信息，好让这件事情尽快解决，并以我们双方都满意的方式解决。」杨哥凝神看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句地说。


    「哎呦真会说话，但是你说的双方都满意的方式是什么意思？你们打算赔我多少万？」


    「什么？」一旁的闵悦气得想要从位置上跳起来。


    杨哥转头看她，用手势示意她冷静，转而对张末说：「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精神损失费啊？赔我和我妹妹的。」说到最后的时候，张末特意转而看向一旁沉默的顾冉。


    「现在这里的人都有目共睹，受伤的是顾冉，她当时送到医院失血过多，重度昏迷，在医院休养了将近一个星期，现在你是看到她生龙活虎地坐在你面前，但是医生说，她脖颈上的疤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闵悦站起身，说完最后的话时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顺着脸庞滴在铺着灰尘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圆点。


    「现在，你凭什么跟她要精神损失费？你恶不噁心？」闵悦狠盯着张末，咬着牙说完最后的话。


    女警察递过来几张纸巾给她，杨哥拍拍她的手臂，安抚她坐下来。


    「我噁心？」张末对刚才闵悦的一番话无动于衷，反而忍不住笑看着她，「我看你是不知道我和顾冉是因为什么事闹成这样吧？小朋友？


    「噁心的是tm的坐在你身边的顾冉，她一个女的，勾引我妹妹谈恋爱同居，你知不知道？我妹发疯为了她闹自杀，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和她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也是，她肯定都没好意思跟你说吧？要是这种事还要到处说，那就更变态了。」


    「是你自己变态，别人两情相悦在一起有问题吗？」


    「小妹妹，我看你思想也不正常啊，也是，和他们这些人在一起，难免。


    「欸，你是不是和我表妹程稀是好朋友？」


    张末突然转过话头问闵悦。


    闵悦被这一句话惊讶地一瞬间大脑空白，很多问题纷至沓来，脑袋里乱成五颜六色的毛线团。


    但闵悦没有力气理清头绪去问那些问题，而是条件反射般回答了那个问题。


    她和程稀是不是好朋友。


    「是。」


    「哎呦！那我可得找我小姨好好说说她了，怎么能让她和你们这种人混在一起...」


    第44章


    「你是不是和闵悦闹矛盾了？」


    夏日午后，在烈日的炙烤下，整个学校仿佛都在吐出热气，程稀和徐筱敏捧着期末考试的答题卡，并肩走在蒸腾的热气里。


    面对这个问题，程稀有一点恍惚，闵悦，她们是在闹矛盾吗?


    有将近两个星期，闵悦没有来找她了，不止是在学校里，还有在中心商场，手机里，闵悦就像夏天里的水滴，随着不断升高的温度，没有痕迹地消失了。


    徐筱敏的这个问题，程稀从来没有想过，准确来说，应该说是没有敢想，她当然比徐筱敏更清楚闵悦和她之间的变化，但是她只能假装一切如常，这样等闵悦拿着两份奶茶找她的时候，她就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两人一起谈天八卦，看书学习。


    想到这里，程稀自嘲地笑了笑，徐筱敏在阳光下，好奇地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最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不是么？如几年前一样。


    这种技能她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了。


    「怎么会这么问？」程稀笑了笑，尽量使语气平静，「上周我们还一起看了电影。」


    你撒谎。


    上周六你去了奶茶店兼职，没有等到闵悦，周末你一直待在家里，并和张末、张怡两兄妹吃了一顿并不太愉快的话。


    程稀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当即反驳，有理有据。


    「那就好。」徐筱敏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便拿手里的答题卡遮住自己的脑袋，然后对程稀说，「暑假我们一起约着去看电影啊。」


    「好。」程稀心不在焉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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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海里却止不住一遍遍回想上周末的事情。


    张末来她家的时候，是程稀给他开的门，张末一看见她，嘴角便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然后吊儿郎当地说，「嗨，小表妹，周末好！」


    程稀匆匆看了他一眼，目光便瞥向别处，有气无力地回他，「中午好。」


    「长高了点好像。」张末进门也没注意拖鞋，伸手就要往她脑袋上摸。


    程稀条件反射般躲了躲，忙将拖鞋递给他，示意他换上拖鞋。


    「来来来，阿末快来，菜刚好齐了，快跟你姨父喝几杯。」张芬华穿着围裙跑过来，笑容喜气洋洋，把张末往家里迎。


    两人往餐桌走去，程稀跟在两人后面。


    张怡还没上桌，看张末过来时，她眼睛也没从电视上挪开来，脸色冷冰冰的。


    「过来吃饭啊！还要人请啊？」张末坐在餐椅上，手里拿着筷子，看着张怡的神情明显很是不耐烦。


    张怡按着遥控器，依旧分毫未动，张末气得眉毛一上一下，几欲拍案而起。


    程稀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喊张怡的名字，快步跑到她旁边，「小怡姐，吃饭了。」


    「好。」张怡对她笑了下，放下遥控器，起身跟着她来到餐桌旁，径直坐到张末对面的位置上。


    「好了好了人齐了。」张芬华依旧穿着围裙，坐在一旁，抱着小宝，乐呵呵地说，「阿末，今天你来，专门给你做的红烧鱼，尝尝？」


    「谢谢姨！」


    「别客气，怡怡，稀稀，你们也吃。」张芬华热络地张罗着，程建平一声不吭，给自己和张末的酒杯倒酒。


    「我听你爸说，那个事解决了？」程建平夹了块红烧肉，假装无意地问张末。


    「是，叔，」张末正在吃饭，拿着碗连连点头，「打算和解了。」


    程稀手中的筷子停下动作，好奇地看着张末。


    程稀并不知道他和顾冉的事情是如何收尾的，那天之后，程稀本以为闵悦会告诉她事情的进展，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闵悦许久没有联繫她，更别提告诉她顾冉的事了。


    「需要钱吗？」程建平看了他一眼，「需要的话，我和你小姨可以借点。」


    「不不不，不用！」张末笑眯着眼，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不需要给钱，总之我和那人就和解了，根本用不上花钱。」


    「哦，这样的。」


    旁边的张怡认认真真地吃着饭，仿佛和周遭的话语有了结界，什么也听不到，因此对他们的谈话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


    「张怡，你什么时候回家？」饭吃到一半，张末大着嗓门问她。


    张怡慢条斯理地嚼着米饭，依旧没说话。


    程稀坐在一旁，看了眼张怡，再看一眼张末，张末眼中慢慢燃起怒火，程稀顿时有些着急，想要说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那个...」


    程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末截胡。


    「你别在这里跟我不知好歹啊。」张末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


    张怡轻轻放下筷子，也狠狠盯着他，「现在顾冉随时可以告你，把你弄进监狱，别不知好歹的是你。」


    「今天一家人坐这里，你非要提这事是吧？我做这些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是我叫你去杀人的？」


    「张怡，你别在这里给脸不要脸啊？」张末将筷子一摔，站起来气汹汹看着她，眼神里像是盛满了火，仿佛再火上浇油一把，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其他人顿时慌张起来，张芬华忙站起来，安抚张末坐下，程建平嘆了嘆气，「一家人没必要弄成这样啊，大家好好吃个饭。」


    「对啊对啊，这些菜你姨辛苦做了好久呢，这还有好多没动筷子呢？能吃是福，大家好好吃饭，来阿末，你是哥哥，让着点妹妹。」张芬华顺着程建平的话，说出一大串好话，还将张末爱吃的几个菜都端到他面前。


    「你爱回不回，」张末狠踢凳子，然后将凳子拉正，又坐下，嘀咕着：「最好有本事永远别回。」


    张怡饭吃了一半，便将碗用力放到桌子上，随后起身，分别看了程建平、张芬华一眼，「小姨，姨夫，我吃好了，我先回房间了。」


    张芬华顿时点头如捣蒜，扯着热烈的假笑说：「那你先回房间，茶几上有水果可以吃，困了就睡一觉。」


    「好，谢谢小姨。」


    张怡将自己的椅子收回到桌子底下，便径直离开了。


    张末用余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小声「哼」了声。


    程稀快吃完，正准备下桌的时候，被张末猝不及防提问。


    「稀稀，你是不是有朋友在环乐，就那个高高瘦瘦的女生，扎着马尾辫。」见程稀面带疑惑地望着他，张末还简单描述了闵悦的外貌。


    「你可千万别跟她玩了，她和顾冉是一窝蛇鼠，你和她一起，会被带坏的。」没等程稀回话，张末边夹菜，边和她说。


    「顾冉是谁？」程建平问。


    「就勾引我妹那个。」张末随口说道。


    程建平当即放下筷子，转而神色凝重，盯着程稀。


    「啊，这个...」张芬华也一脸菜色地看着程稀，「那稀稀你听你表哥的话，千万别和那个女孩子一起玩了啊。」


    「她是我的朋友，她很好，她不是你们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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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末打断，「好什么好啊，稀稀表妹，你太单纯了，估计还不懂得看人，她可是无脑站在顾冉那边诶，还说女的喜欢女的天经地义，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和稀稀一起玩。」


    张末话音未落，程建平神色便更为难看了，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程稀久未说话，好似在酝酿该如何说接下来的话才好。


    「稀稀，我觉得这个你可以听听表哥的意见，以后和那个女同学少些接触，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


    「稀稀，」程建平的话还没说完，张怡不知从那里冒出来，径直将程稀从窒息的氛围中拉扯出来，「你之前推荐我的那本书，我好像找不到了，书架翻遍了也没看到，你帮我找一下。」


    说完，张怡歉意地看了程建平一眼，便拉着程稀离开了餐桌。


    关上房门，张怡朝程稀耸耸肩，深深地嘆了口气。


    「原来你爸也这样，是我误会大人了。」


    「但是程稀，」张怡认真看着程稀的眼睛，像是想要她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刻在心里，「不要相信那些大人们说的话，你想和谁做朋友都可以，想和谁在一起也都可以，勇敢一点，这是你能和你喜欢的事物在一起的最大筹码。」


    其实，程稀一直都想找机会问她和顾冉之间的事，比如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在一起了是怎样生活的呢，会和普天下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在马路边牵手拥抱接吻吗？会一起手牵着手，靠着对方的肩膀看电影吗？会和所有的朋友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吗？会...比一般的情侣更快乐还是更悲伤呢？


    或是，经过这些，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但程稀听到张怡的话，一瞬间所有的问题好似都不需要答案了，张怡告诉她要勇敢一点，可以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其实也是在说，她会勇敢地和她爱的人在一起。


    她会以身作则。


    所以，她们会在马路边牵手拥抱接吻，会靠在对方的肩膀上看一部文艺片或是烂俗电影，会拥有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快乐和悲伤，和全天下所有的情侣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呢？爱情不过是一个人与一个人相爱。


    -


    暑假，程稀和闵悦依旧没有联繫，这天，程稀又来到她常去的那家书店，坐在往常的位置上看书。


    午后三点的阳光从侧边的窗户逃进来，落在程稀的脸上，程稀看书看得入迷，等到脸庞被炙烤到了极点，才想起来要挪挪身子，让阳光只能照到她的后背。


    程稀翻动书页，故事已经看到一半，正是很无聊的时候，程稀的手机这时候亮起来，是她定的闹铃，她将闹铃关上，看到页面上的一条信息。


    发信人是闵悦。


    【闵悦：我现在在古徳镇。】


    古徳镇，看到这三个字的同时，程稀顿时感到唿吸一滞，仔细看了几遍，三个字的确是「古徳镇」后，她的唿吸莫名地急促起来。


    果然，她要发现了么...


    程稀缓慢地解锁手机，深吸一口气，点进与闵悦的聊天窗口。


    那条信息后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两个二层楼房子，左边那个房子应该是建了有几年了，墙面有些发灰，但是整体看起来很干净，地面上有一些工具，还有一个儿童玩具车，应该是有一家人一直住在这里；右边的那个房子与之相比，就显得有些许破败不堪了，墙上的瓷砖掉落在地面上，整个房子灰扑扑的，没有一丝人气，仔细看，窗户上还结了几处蜘蛛网...


    程稀看着那张照片，唿吸慢慢平静下来，但眼眶开始泛红。


    「我知道你就是她。」


    发件人为闵悦的信息，弹落在手机顶部。


    程稀看着那条消息，迟迟没有勇气点进去。


    她该回復什么呢？程稀脑袋一片空白。


    「我们见面吧。」


    闵悦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第45章


    「程佳汐！程佳汐！」


    一块石子被砸到二楼靠右边的小房间里，九岁的程佳汐从语文课本中抬起头来，眉毛微皱。


    将窗户打开，往下看，果然是隔壁家来姥姥家过暑假的小孩儿，明明比她小，却一直叫她大名的小孩儿。


    「干什么？」程佳汐眉头依旧蹙着，有点气鼓鼓地问她。


    「出来玩，有好事！」闵悦站在楼下，大夏天的，还穿着蓝色条纹长袖，她的脸庞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笑容和夏日阳光一样明媚。


    「什么事？」程佳汐不为所动，警惕地问她。上次她被闵悦叫出去，也是说有好事，结果是为了让她陪自己玩跳格子，顶着三十六度的天气在太阳底下跳格子。所以这次程佳汐不会这么容易被骗了。


    闵悦有些着急，左看看右瞧瞧，仿佛怕别人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偷听了去。


    「龙虾！」闵悦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喊着，「去河边，钓龙虾！」


    钓龙虾对当时的程佳汐来说绝对是稀罕事，那时候她连龙虾都没有吃过，更何况从河里将活生生的龙虾钓起来。


    想着想着，好奇心便愈来愈胜，她关上窗户，将书本合上，哒哒哒地跑下楼。


    闵悦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看到程佳汐从门口跑出来，便又咧开嘴傻笑，往她那边兴沖沖跑去，挽住她的胳膊。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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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拉着程佳汐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说话，程佳汐心里腹诽，她好像也只比自己小一岁，为什么这么多话？


    走到她舅舅家，闵悦停下脚步，让她在门口等她，又开始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然后偷偷摸摸熘进他舅舅家，然后拿了个红色的大水桶急匆匆跑到程佳汐面前，拿着她逃难似的就要跑。


    程佳汐一头雾水，不明白她拿着有她半个人高的水桶干什么，两人没跑多久，便被闵悦表弟许庆华拦住了。


    许庆华刚满七岁，身上脏兮兮的，像刚去哪里挖煤回来的，他小手一拦，问闵悦干嘛偷他家里的桶。


    闵悦一听这话，也不跑了，把桶往地上一丢，发出嘭咚一声惊响。


    「谁偷你家桶呀？我这是借！」怎么小小年纪还污衊人呢？闵悦没好气地看着她刚挖完煤的表弟。


    「那你拿去干什么？要是弄坏了怎么办？」许庆华黑着脸不依不饶。


    「弄坏了赔你好吧，」八岁的小闵悦无语，「我叫我爸爸买八百个桶还你家！」


    一旁的程佳汐终于没忍住笑出来，许庆华也没好意思再阻拦，小声说，就坏了赔一个就行了，也不用赔八百个这么多，我家里也装不下。


    闵悦敷衍地答应她，便拉着程佳汐往河边跑。


    因着前两天下了几场大雨，河边涨了水，从远处的鱼塘里冲下来的鱼虾也不少。


    两人赶到的时候，河边已经有三五个男生女生在拿着杆子钓龙虾。


    闵悦提着桶，问邻居家的哥哥要了好几条蚯蚓装进自己的桶里，然后和程佳汐一起用木棍和绳子做了两个简易的钓鱼竿，最后在绳子尾部绑上泥鳅，甩到河里，然后就可以站在河边等待小龙虾上钩了。


    程佳汐看着这简易版的鱼竿，微微皱眉，小声问闵悦，这真的会钓上了龙虾吗？


    闵悦拍着胸脯保证，信我的，准没错。


    可是二十来分钟过去了，两个人站在河边，除了太阳的炙烤，别的一无所获。


    闵悦也有些泄气，放下鱼竿，跑去看别人的水桶，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闵悦认认真真地数着，邻居家的哥哥钓了十五只！


    闵悦缠着对方问他怎么能钓这么多的，听完对方的话，闵悦急忙跑到程佳汐身边，提着水桶就要跑，程佳汐落在她后面一头雾水地问她，去哪里？


    「我们去上游，」闵悦步伐急促，头也没回地说，「我们下游的龙虾早被他们钓光了！」


    程佳汐一听很有道理，拿着两个鱼竿，脚步也放快。


    最终，闵悦带着她挤进两个初中男生中间，然后胸有成竹地绑泥鳅，下一秒，绳子被甩进河里。


    程佳汐看着她的动作，也学着将自己的绳子抛进河里。


    两条灰色绳子没入水面，偶然随着微风、水波轻轻摆动。


    「程佳汐，程佳汐！」闵悦突然十分激动地喊她的名字。


    程佳汐转过头看她，当即被明晃晃的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只得眯着眼问：「怎么了？」


    「好像有上钩的了！」


    「真的吗？」程稀一听，便将目光转去看向河边里的那条绳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到闵悦的那条绳子摆动幅度比自己的要大得多。


    「好像是真的，你小心，千万不要把它吓跑掉了！」程佳汐语气兴奋，和闵悦一起焦急地盯着那条不住左摇右摆的绳子。


    「相信我啦！」


    程佳汐看着那边丰收在即，对自己这边早已兴致缺缺，目光始终跟随着闵悦手里的鱼竿，期待着她们钓上来的第一只龙虾。


    「可以拉了。」旁边的初中生看着不停摇晃的绳子，提醒一旁的闵悦。


    闵悦点点头，脸上是紧张又兴奋的表情。


    「加油！」程佳汐在一旁加油打气。


    随后，只见闵悦深唿一口气，开始拉起鱼竿，程佳汐看着她的动作，手心里也忍不住冒出汗来。


    「啊，真的有！！」


    闵悦欣喜大叫，只见她鱼竿绳子尾部有一只偌大的红色龙虾。


    「好傢伙，这么大只的，小朋友，可以啊！」旁边的男生停下手里的动作，忍不住看向那只大龙虾，还不忘提醒她们，「赶快把它拉上来！」


    话音刚落，闵悦用力将绳子往旁边一甩，鱼竿和龙虾一齐被摔到河后面的田埂上。


    「程佳汐！我们成功啦！」闵悦喊了她一声，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


    回头一看，只见程佳汐已经跑到田埂里去找那只钓上来的龙虾了，闵悦踩着步伐，也紧跟其后。


    两人没过一会儿便找到了那只龙虾，它好似吐着泡泡，偶尔抖动一下身子，几滴水珠被抖落，在夏日里闪着光。


    两人蹲在田埂上，静静看着这只渐渐不再活蹦乱跳的小龙虾，闵悦胆子大，捏住小龙虾的壳，将它直接从田地上拿起来，程佳汐吓得连忙退后半步。


    闵悦看见她的反应乐了，便拿着龙虾杵在她面前，吓唬她。


    程佳汐吓得脸色发白，差点就坐到田埂上，闵悦连忙拉住她，一边拿着虾咯咯笑。


    程佳汐站起来，佯装生气看着她，「我走了，不和你玩了。」


    「我错了我错了，」闵悦连忙道歉，眨着眼睛求她原谅。


    「那你别吓我了。」


    「好，我不吓你。」闵悦乖乖点头，正要将龙虾丢入红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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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好听的女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稀稀，你在这里干什么？」


    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条纹衬衫，梳着马尾辫的女人，女人看着只有三十岁左右，很瘦，声音却很清亮。


    后面正在钓虾的几个男生看见她，立马脸色大变，几欲要丢掉鱼竿跑掉。


    只是跑掉之前，还是有几个男生红着脸说了一句林老师好。


    「你妈妈是老师？」


    回去的路上，林绣走在前面，程佳汐耷拉着脑袋，和闵悦并肩走在后面，闵悦提着红色水桶，里面空无一物。


    那只辛辛苦苦钓来的虾最终还是被她丢回了河里。


    程佳汐垂着脑袋，点点头，是的，她妈妈是老师，教古德初中的英语，前两年开始带班主任，对程佳汐也开始严格许多。


    「好酷哦！」闵悦看着她妈妈的背影，眼里闪着星星，「怪不得你也这么聪明！」


    「正好我下学期开始学英语了，更可以来你家找你玩了！」闵悦掩不住兴奋地说。


    「你不是暑假之后就回去吗？」


    「谁说我过完暑假就回去的？」闵悦一副要打那个造谣言的人的样子。


    「你自己说的。」


    「哦，」闵悦眨眨眼睛，语气软下来，「那可能是之前计划还没变吧，总之我可能要在这里上一年学，读三年级。」


    「哦。」


    「你不欢迎我吗？」看到程佳汐冷淡的反应，闵悦有些难过。


    「欢迎啊。」


    「哪有人是这么欢迎的？」闵悦气鼓鼓地看着她，「你应该要笑着说！」


    程佳汐不甘不愿地扯出假笑，心里想的是，她回家可能要完蛋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


    走到分叉路口，林绣让程佳汐和闵悦告别。


    完蛋了，回家肯定要被爸爸妈妈轮番教育几个小时了。


    「林妈妈，我可以去你们家玩嘛，汐汐姐姐成绩很好，我想跟她一起看书学习。」闵悦笑容明媚地看着林绣，脸庞间的表情是不容置疑的真诚。


    林绣愣了一下，随即温柔笑着说：「可以啊，阿姨欢迎你。」


    等林绣转过身，闵悦立马扯了扯程佳汐的衣服。


    「看，这才是真心的欢迎嘛！」


    那天之后，闵悦有事没事都往程佳汐家里跑，跑的时间久了，闵悦的姥姥不再大着嗓门喊她回家吃饭，而是直奔程佳汐家门口。


    有时候是直接喊闵悦的名字，有的时候是问在家备课的林老师，我孙女是不是又在你家麻烦你呢？


    就这样一来二去，闵悦姥姥为了报答林绣家的照顾，经常会给她家送来一些吃的喝的，大多是自己种的一些新鲜的蔬菜水果。


    到最后，还是闵悦落到的好处最多，因为最后，林绣对闵悦就更加好。一天午后，闵悦在程家吃完饭，躺在程佳汐的床上看漫画书，阳光在她脸庞上跳舞。


    闵悦被照得整个人懒洋洋的，说话语气也懒洋洋，「你妈妈真好，要是她也是我妈妈就好了。」


    闵悦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程佳汐不知道怎么回，只得继续做那道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附加题。


    「程佳汐，你是不知道我妈妈做饭有多难吃，人又凶，天天骂我天天不着家，还说我不如谁谁谁家的哪个小朋友，现在好啦，明天我就给她打电话，说她不如程佳汐家的妈妈，她妈妈是英语老师，长得漂亮，还温柔，做饭又好吃，看我妈怎么说，哼！」


    程佳汐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偷笑，笑完又忍不住开始得意，「我妈妈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诶，真是的，」闵悦不由得想哭，还有些费解，「一个妈妈可以有两个小孩，怎么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妈啊？」


    见闵悦在床上滚来滚去，欲哭无泪的样子，程佳汐有些于心不忍，捏着笔认真地说：「那你可以把我当你妈妈。」


    闵悦差点笑出鼻涕泡：「程佳汐，你只比我大一岁诶。」


    「我是说，下次玩过家家，我当你妈妈，你当我女儿，这样你就有不止一个妈妈了。」


    「程佳汐大笨蛋，你只大我一岁，怎么当我妈妈？」


    闵悦将漫画书盖在头上遮挡阳光，「应该我当爸爸，你当妈妈，这样才差不多。」


    「好吧，那下次玩过家家，把你表弟叫来，他当我们的孩子吧。」


    「嗯，」闵悦正要答应，随后很快摇摇头，「不要，许庆华笨死了，我不要有这么笨的孩子，还天天脏兮兮的。」


    ...


    那时候，九岁的程佳汐和八岁的闵悦总是会讨论这种无聊又幼稚的话题，聊得不亦乐乎。


    那时候，两个女孩牵着手玩遍古德镇的每个角落，到处都留下她们的欢声笑语，她们以为快乐无穷无尽，永远唾手可得。


    后来闵悦离开这里，程佳汐的周遭开始安静，没有人叽叽喳喳和她说着些无聊幼稚的东西，没有人张扬地哈哈大笑，带着她一起跑遍田野、丛山。


    更可怖的是，那之后，程佳汐的生活像是触礁的铁达尼号，一路下坠，沉入黑暗的海底。


    第46章


    那时候她还不习惯「程稀」这个名字。


    在答题卡上填名字的时候，她写到第二个佳字，才惊觉自己早已不叫这个名字了，于是那个未写完的「佳」字被一遍遍划掉，直至别人看不清这个地方原来写的是什么字，然后再在旁边一笔一划，写上「稀」字，另一个「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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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名字中改掉的另一个「xi」，是父亲希望他们的生活能和新名字一样焕然一新，那些痛苦的过往就此留在过去，他们需要崭新的，正常的生活。


    但是过往并不会因为改掉的名字，新换的学校，陌生的城市有任何改变，过往就是过往，不可更改，永远存在，渐渐在程稀心里拧成死掉的结。


    她开始变得愈加沉默、孤僻，脸上是愈来愈少的笑容，即使老师在讲台上称赞她这次考试又是全校第一，她坐在台下，冷静地接受所有的赞誉，好像她并不是这些赞誉的所有者。


    冷漠。


    这是初中时代，许多人背地里评价她的词。


    初二的时候，隔壁班一个男生和她示好，想和她做朋友，给她送吃的送喝的，程稀从头至尾无动于衷，将东西尽数归还给他。


    矛盾最终爆发在圣诞节前夜，隔壁班的那个男生守在他们班门口，等程稀拿着保温杯出来倒水的时候，将她堵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


    男生将精心准备好的圣诞礼物递到程稀面前，一时间，起闹声四起，男生女生围着两人，用各色各异的眼神看着这场爱情故事该如何收尾。


    程稀依旧是无动于衷的，像是她并不在现场，她站在灵魂外，冷冷地看着世间热闹的一切。


    起闹声越来越盛，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男生耳廓泛红，依旧保持着递礼物的姿势。


    「收下吧。」男生再次坚持。


    僵持许久，程稀接下他手里的礼物，顿时间，有人鼓掌，有人怪叫，好似这就是他们心里的美好收尾，他们为这完美的收尾而欢唿。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所有人凝滞。


    程稀拿过礼物，当着男生的面，将它丢进了红色垃圾桶。


    随后淡定地从人群中走出去，一瞬间目光开阔，程稀忍不住唿出一口气。


    「我去！」


    在场众人看着程稀的背影，慢半拍发出惊唿，那个男生脸色苍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之后，关于她的讨论变多了，人们对她的印象不再是那个总是考第一的安静女生，人们开始说她冷漠，清高，除了成绩好，长得好看一点，其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了，你们知道吗，她爸是工地的工人，你们以为她是什么大家闺秀啊？都是装的！


    流言纷至沓来，但她依旧在全校第一的位置上，无人能撼动。


    后来，她也开始学着教朋友，为了不使自己显得那么形单影只，在成群结队的校园生活显得怪异。


    于是，后来大家看到她会和朋友们一起打羽毛球，在走廊上说说笑笑，会主动帮同学解决问题，许多人都说她变了，变得像一个活生生的，不那么冷冰冰的人了。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第47章


    她用笑容和开朗隐藏自己，如果有人仔细探究，会发现她的底色仍旧是孤独与悲伤。


    可是好像没有人发现，曾经，程稀以为她遇见了那个真正看到她开朗笑容背后的悲伤的人，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那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那个女生是初三的时候转到程稀学校的，程稀记得那天她在国旗下讲完话，人群散场时，一个短髮女生跑到她面前，在流动的人潮中问她要联繫方式。


    你叫程稀对吧，我是新来这里的学生，没有朋友，我想和你做个朋友。


    女生亮闪闪的眼睛盯着程稀，笑容明媚，语气诚恳。


    那一瞬间，程稀感觉自己回到多年前，闵悦站在楼下喊她的那个夏日午后。


    当时的闵悦也是留着齐耳短髮，站在大太阳下，旁若无人地望着她笑。


    程稀看进她眼底，恍惚间觉得面前的这个女生好似就是闵悦。


    你叫什么名字？程稀问。


    蒋锐。女生答，将两个字念得很慢，敏锐的锐，女生补上一句。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程稀不会像往常那样随意拒绝别人，她将联繫方式留给了她。


    那个短髮女生，那个「敏锐」的读音很像她童年好友名字的女生。


    蒋锐很热情，和班上的人很快熟络起来，但是最熟络人的是程稀。


    有一次课间，有两个女生因为蒋锐争风吃醋，拉着她问谁是她最好的朋友。


    蒋锐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答案，抱着一摞试卷的程稀从教室门走进来，便被蒋锐拉了过去，蒋锐将程稀手里的试卷丢给第一排的男生，让他帮忙分试卷，然后对着那两个女生大大咧咧地说，程稀是我最好的朋友。


    程稀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程稀看着和那两个女生扯皮的蒋锐，在心里将她的话默念好几遍。


    这是程稀第一次成为某人的最好的朋友，还是在喧闹的班级里被一个人缘还不赖的人坦坦荡荡地说出来，程稀的心里有些虚荣，还有些感动。


    这句话让程稀和蒋锐走得更近，与此同时，也为两人的分崩离析埋下了伏笔。


    直到程稀和她说了关于自己家庭的事。


    讲述她的妈妈，讲述她的父亲有了新女友，新女友怀了小孩，她恨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也恨她的爸爸。


    我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蒋锐，当时我问你为什么想和我交朋友，你说你看到在台上演讲的我，觉得我明媚，从容，自信，张扬，但其实我不是这样的，很多事情我只是假装不在乎，我侷促，小心翼翼，只不过是为了让你们觉得我好相处，看起来不那么奇怪，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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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心底深处的自白说到一半，蒋锐接到电话便藉口离开。


    后来蒋锐一直没问程稀，那天晚上她的「但是」之后要说什么。


    她们的友谊戛然而止。


    没有背叛，没有反转，她只是和这个叫蒋锐的女生关系慢慢变淡，最终成为在走廊上也不一定打招唿的同学。


    从那以后，程稀慢慢变成了现在的程稀，变成了和张扬热烈的十六岁的闵悦再次相遇的程稀。


    第48章


    程稀和闵悦约在陵城一中见面。


    先到的是程稀，程稀看了看和闵悦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发给对方的[我到陵城一中了]这句话上。


    六月的末尾，正是陵城最热的时候，太阳明晃晃的挂在碧蓝的天空上，让路上的行人不得不打着伞躲避。


    程稀站在学校门前的站台上，手机没有消息传来，她垫着脚看着一辆辆公交经过，没有熟悉的那个人的面孔。


    炎热暑气包裹着她，程稀额角开始漫出汗珠，最终决定先去校门口的小亭子里买水。


    程稀没有带伞，站台到书亭两百来米的距离，她是跑着去的。


    气喘吁吁跑到的时候，店老闆从正在播放暑期热播剧的手机里念念不舍地抬起头来，问面前这个短髮女生需要些什么。


    程稀如实答，两瓶冰镇的矿泉水。


    冰柜上的玻璃被推开，冷气随着两瓶水一起逃逸出来。


    程稀从老闆手里接过，付完钱，道了句谢谢，便拿着两瓶水准备跑回公交站台。


    不知道闵悦是什么时候到的，她站在站台边上，阳光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失真。


    程稀跑动的脚步慢下来，最终变成了慢慢地走，慢慢地走向她。


    水瓶开始沁出水珠，一滴滴坠落在干燥的、灰尘颇多的马路上。程稀的手背被太阳晒得温软，手心却因为这水珠冰凉。


    而闵悦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程稀走过来。


    两人看着对面，没有人先说话，程稀脚步越来越慢，鞋子在地面上拖出声响。


    路程不算长，即使程稀想拖慢她走到闵悦面前的时间，也还是到了。


    她将目光从闵悦眼睛里尽量不动声色地移到刚到达的一辆公交车上，然后将手里的一瓶水递给她。


    闵悦接过她手里的水，手指不小心碰到程稀的手背。


    「谢谢。」闵悦拧开瓶盖，对程稀说。


    「不客气。」程稀的目光追随着闵悦身后，正要上车的两个人，轻声说。


    见面的地点是闵悦决定的，当时闵悦说两人在学校见面的时候，程稀觉得很奇怪，这个时候去学校，只有高三的学生在校，她实在想不到两人在陵城一中见面的理由，她本来猜想的是，闵悦会说在中心商城的书店见面的。


    两人并肩往陵城一中大门口走，经过门卫亭的时候，门卫叔叔两只脚搭在刷着黄漆的木桌上，正在打瞌睡。


    闵悦看了看，将那只拿过冰水的手拉住程稀的手，带她飞速跑过了门卫室，跑到学校里的花坛边，才放开。


    「我突然有点后悔了。」闵悦站在花坛边，站在太阳的炙烤下，没由来地说。


    一旁的程稀瞬时呆住，思绪也跑得很远。


    果然，她是这样认为的吗？如她所想的那样？


    「太热了。」闵悦继续说，然后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水。


    「程稀，你实话实说，当你听说我们在陵城一中见面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挺有毛病的？」


    没等程稀说话，闵悦耷拉着快被烤熟的脑袋说：「我现在觉得我挺有病的，我们还是去一个舒服的地方吧。」


    「热死了！」闵悦拉着程稀逃离之前，还不忘感嘆一句。


    两人来到了学校斜对面的麦当劳，下午三点多，人并不是很多，有一大半的位置都空着。


    闵悦走在前头，在落地窗旁的双人桌旁坐下，往窗外望去，还能看见陵城一中的几栋教学楼。


    程稀将水瓶放在圆桌上，闵悦用手机扫码点单，然后边问程稀想吃什么。


    程稀摇摇头说，中午吃了许多，不太饿，闵悦点了点会意，举着手机点来点去。


    最后闵悦听到号去取单的时候，拿的是一个两人份的套餐，她先是笑着说可能点多了，然后把冰淇淋递给她，请她帮忙消化一下。


    程稀帮忙消化的冰淇淋快见了底，闵悦像是好多天没吃东西，一只鼓着腮帮认真吃东西，话也说得很少。


    程稀又开始莫名的紧张，按她的设想，这次见面是闵悦提出的，她肯定是要和自己说什么的，但是两个从车站见面到现在，说的都是些不轻不痒的事情。


    她不清楚闵悦是忘记了，还是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当然，她感觉是后者。


    只是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闵悦来见她是要说一些什么的，是毋庸置疑的，不可逃脱的。


    越拖到最后，程稀心里越紧张，越害怕，所以不论结局怎样，她想先开口了。


    「闵悦，你找我见面，是想说什么吗？」桌子上的水瓶底部慢慢围着一圈水，程稀看着水瓶，尽量平静地问。


    「程佳汐，你就是她吧，」闵悦放下手里的勺子，平静地看着她，「当时的我并没有认错。」


    霎时间，两人间一片沉寂，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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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努力想让自己看着对方说出接下来的话，但失败了，她点点头，「是的。」


    所以你为什么当时要骗我？


    程稀在心里补上闵悦即将会问出的问题。


    「其实我一直当你是程佳汐。」闵悦搅动着冰淇淋，说话的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问她吃什么。


    「当时我想的是，你的名字和她相像，就只差了一个字，长得也很像，你知道吗，当时我为什么认为你就是她？因为我看到了你两只眼睛中间的那颗痣，小时候你就有的，那是美人痣，后来我妹妹出生的时候，有人就这么说，然后我就想起了你，你也有那样的一颗痣，怪不得长得很好看，不过我妹妹没你长得好看，好吧，我又扯远了。其实我想说的是，在当时那个雨天里，我几乎百分之八九十确定你就是程佳汐了，后来也明里暗里问过你，但是...」


    闵悦顿了顿，看了眼面前有些不太平静的程稀，继续说；「但是我觉得你不想承认的话，肯定是有你的原因吧，我觉得不应该逼问下去，因为逼问下去的话，肯定会把你吓跑，你肯定不会和我做朋友了。」


    「而且，而且...」闵悦偷偷看了看程稀，犹豫是否将接下来的话说下去。


    「而且什么？」程稀语气温柔，像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而且，当时我问许庆华关于你的事，知道了关于你妈妈...离开的事情，说到这里，其实我觉得我挺对不起你的。」


    闵悦断断续续地说着，程稀听到这里，有一些震惊与不解，震惊在于，她觉得这句对不起应该由自己来说，因为从头至尾，是自己欺骗了她，不解在于，她不太明白闵悦对她的愧疚从何而来。


    「我觉得我挺自以为是的。」闵悦轻轻嘆了嘆气，说。


    第49章


    「当时我想的是，如果你不是我小时候认识的朋友程佳汐，那我也想和你做朋友，因为你名字像她，长得也像她...如果你是她，如果，有一次，」闵悦突然间转过话头，回忆起去年秋天的一件事情，「我感冒了，我妈老早把我送到学校，学校里雾蒙蒙的，也没来几个人，然后我就看见你走在我前面，那时候你的头髮没现在长，你一个人走在空旷的校园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一个人很孤独，有一种这么久以来，你总是如此，一个人走过春夏秋冬。


    「再后来，我问许庆华才知道你妈妈去世的事情，当时我很难过，我知道你妈妈是很好的一个人，她做饭很好吃，很温柔，记得当时我特别羡慕你有这样的妈妈来着，然后我就自私地想，既然你说你不是她，那最好就不是她吧，这样我会幻想，她可能在另外的地方生活得很不错，我会幻想，她会比我在学校里遇到的这个长得像你的女生过的快乐，幸福。再后来，我依旧还是很想和你做朋友，可能你从小到大一直对我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吧，我和你呆在一起很舒服，是那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舒服。我没有遇到这样的人，或者说，我小时候遇到过，现在也遇到了，那个人都是你。


    「程稀，我感觉我说得乱糟糟的，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之前在警局，我从张末那里知道你是她表妹，我当时觉得奇怪，你和他认识的话，在环乐的时候你们也见过，但你没有说过，后来我去问顾冉，顾冉说她听她女朋友提过她小姨的事，当年她小姨要和一个丧妻带孩子的男人在一起，家里人都不同意，闹得很大，听到这里，我就知道了，我一直逃避的，最终成为不可辩驳的事实摆在我面前，我不能再假装把你当做另一个人了，但是我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不知道和你怎么说起这些事情，所以有一段时间我没有来找你，也一直在逃避你，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闵悦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睛湿润，眼眶泛红，她始终看着托盘上的那张纸上面的小字，没有敢看她。


    「但是你还是来找我了。」程稀在长久的倾听后，像是安抚一般，对闵悦说。


    「我当时和顾冉说了，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事实清楚地摆在眼前，我不可能再暗示自己你不是她，于是我不知道如何和你相处了，我不能假装你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不能假装我不知道你妈妈的事，还天天像傻子似的招你烦吧，总之那时候我脑袋一团糟，于是就躲起来了。可是我还是很想找你玩，顾冉问我能不能接受失去你这个朋友，我说不能，所以我鼓起勇气来找你，把我这些想法全都告诉你。


    「我不想我们就这样分道扬镳，程稀。」


    最后一句话，闵悦亮莹莹的眼睛看着程稀，像是在祈求，祈求一个原谅。


    程稀的眼睛格外澄澈，像是盛着一汪春水，她温柔地看向对方，摇摇头。


    「不会的，闵悦。」


    我们不会的，明明最害怕分道扬镳的人是我。


    「你的冰淇淋都化掉了。」程稀看着不成形的冰淇淋，笑着和闵悦说。


    两人从麦当劳出来的时候，太阳挂在远处的山头上，没有之前那样晒人了，打在两人身上的橙色阳光，照得两人很温暖。


    闵悦问接下来她们去哪里玩，程稀认真思索许久，说出电影院，最后两人认真看了看买票软体，发现没有什么好看的片子，便就此作罢。


    最后在闵悦的提议下，她们决定去今天春天新开的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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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乐场的娱乐项目和别的游乐场没两样，旋转木马，跑跑卡丁车，香蕉船...最吸引人的是在远远就能看到的摩天轮，有许多人就是为了坐摩天轮才来到游乐场来玩。


    闵悦、程稀一人拿着一个在游乐园买的冰淇淋，登上了摩天轮。


    铁门咔哒一声被工作人员关上，摩天轮缓缓转动，两人坐在同一边，望着远处的风景。


    闵悦拿着冰淇淋，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一句话也没有说，程稀觉得奇怪，看了她好几眼，最终才问她怎么了。


    「我恐高。」闵悦眨了眨眼睛，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答。


    程稀忍不住笑着回望她，看着她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又想起她平常叽里哌啦，有些可爱。


    「我以为你们运动很好的人，不会恐高。」


    程稀试着说说话，让闵悦不那么视死如归。


    「这和运动好有什么关系啊，」闵悦眯着眼睛，不敢乱看，「你数学这么好，怎么这么没有逻辑。你看这么厉害的机器猫还怕老鼠呢，怎么不能允许运动健将恐高了！」


    程稀被她这个类比弄得哭笑不得，不再反驳，认真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吃冰淇淋。


    突然，摩天轮哐当一声响，闵悦吓得整个人从位置上弹起来，欲哭无泪地看着程稀，紧紧挽住了她的手腕。


    「这应该是正常的小波动。」程稀捏住她的手腕，轻轻安抚。


    「你不会是第一次坐摩天轮吧？」程稀想到什么，突然问她。


    「对啊。」闵悦点点头。


    「那你之前完全没有提到你恐高，还很兴奋的样子。」


    「我装的。」闵悦诚实答道，「不然你说你想做摩天轮，我说我恐高，显得我太逊了吧。」


    程稀再次被逗笑，小声说，「但你现在更逊了，漫长的十五分钟你都要这样子。」


    「所以，我觉得有时候人还是该认怂就认怂。」闵悦认真反思。


    「你现在好像比之前好一点了。」


    「是吗 ，可能是和你说话，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之前总忍不住看底下，现在我知道就不看地面了。」


    闵悦的语气有点小得意，像是考了一百分，和别人炫耀自己考试成绩的语气。


    两人在快到达终点的时候，便开始讨论之后去哪里玩。


    夏天还很长，余额充足，她们却不知道怎样挥霍。


    两人百无聊赖地在街头游走，最后，程稀被闵悦带回了自己家，原因是她家里刚买了好多雪糕，还有昨天妹妹过生日买的蛋糕也放在冰箱里，需要多一个人帮忙解决。


    给她们开门的是蒋阳的妹妹蒋漫，闵悦摸了摸她的头，说了谢谢，一进门，看见自己的妹妹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打游戏。


    「霍，你要开始改正归邪了？」闵欢可是从来不会打游戏的，闵悦忍不住揶揄。


    「你别拦着我。」闵欢晃动身子，使得自己能看到电视屏幕上正在跳跃的游戏小人。


    闵悦嘁了一声，从冰箱里拿出三根雪糕，分别给自己、程稀、蒋漫一个。


    蒋漫也盯着电视屏幕，拆开雪糕包装，先是给闵欢吃一口。


    闵欢愣了愣，电视里的小人差点掉落进悬崖，最后对蒋漫说自己不吃。


    蒋漫依旧坚持，递雪糕的手也没有放下。


    无奈之下，闵欢最后颇不好意思地咬了小小一口。


    「脸红了哟。」闵悦站在一旁全然看在眼里，一边吃雪糕，一边调侃。


    闵欢的脸红到脖子，没回她。


    闵悦对一旁的程稀耸了耸肩，便拉着她回到自己房间看电影。


    两人看的是一部动画片，是新海诚的《言叶之庭》。


    之前她们两一起去电影院看了新海诚的新作，觉得还不错，便想着找来他其他的动画来看。


    《言叶之庭》只有四十多分钟，按道理来说时长不够一部电影，但是刚好够两人用来一起打发时间。


    动画被投屏在房间里的白墙上，两人坐在地毯上，一边吃雪糕，一边看电影的开头。


    电影讲的是一个27岁的女老师因为翘课，在公园的亭子与翘课的男主相遇，两人在那里一次次相遇，发现两个人都是同一个学校的，只不过其中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


    后来，关于女主的秘密被揭开，男主为了女主和学校里的人打架，有一天是雨天，男主带着伤去了那个亭子，以为女主并不会在雨天出现，但其实女主站在湖边等他。


    最后两个人在楼梯上互诉衷肠，两人哭着相拥在一起。


    「真好啊！」闵悦一边抽泣着一边说。


    「可是他们真的会在一起吗？」程稀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肯定会啊。」闵悦坚持。


    「也许不一定呢，他们好像相差了十二岁，女主也去了别的地方。」


    「餵程稀！」闵悦瞅着她，「没想到你这么老派的，不过是差了十几岁而已，你竟然就不让他们在一起，而且他们肯定不会现在在一起的啊，肯定会等长大，就会在一起的。」闵悦一边擦眼泪，一边言之凿凿地说着。


    「我只是觉得不太现实，现实生活中，他们大概率不会在一起。」


    「谁说现实中不会在一起的。」闵悦绞尽脑汁想着拿什么来举例，程稀耐心地等待着，但是闵悦没有想出来。


    突然，闵悦一拍脑门，「那个那个，法国总统什么龙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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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龙。」程稀补充。


    「他妻子不是大她好多岁吗？好像也是他的老师来着。」闵悦边说着，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没过一会儿，闵悦望着闵悦，震惊地说道：「他妻子比他大二十四岁！天啊！」


    「十七岁的时候就对她说一定会回来娶她，天啊！」闵悦望着手机屏幕，继续震惊着。


    程稀也有些不敢相信，便凑到手机屏幕前，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程稀一瞬间靠近，闵悦感受到有人靠近，下一秒回头，两人面对面，距离不过几厘米，唿吸可闻。


    闵悦感觉那一瞬间有什么在内心涌动，慌忙之下，便转回头看屏幕，手慌乱地划动手机，发现一不小心划到了文章的末尾，最后又硬着头皮划到刚才看到的位置。


    闵悦感觉脸庞有些发烫，但又不敢在程稀身边光明正大地探究，只能慢慢地划动手机，一边在担心自己不会也是脸红了吧。


    「你脸红什么？」程稀语气平静问道。


    闵悦想到自己之前对妹妹说的话。


    所谓天道好轮迴...


    第50章


    「我脸红了么？」闵悦没底气地反驳，心虚地忍不住将脑袋埋进手机屏幕里。


    「很红。」程稀火上浇油。


    「额那是...那是，」闵悦突然眼前一亮，抓住了救命稻草，咳了几声，提着嗓门说：「那是你看这文章写的，跟写言情小说似的，肉麻死了，不过...」


    闵悦顿时脑袋转了个弯，反将一军，「你看这些怎么都没反应的啊？」


    程稀半信半疑地看着屏幕上讲述马克龙和他妻子的文章，「这些...还好吧？」


    也没有写得尺度很大啊，只是如闵悦所说，文笔写得有些像言情小说。


    「你说，」闵悦盯着她怪笑，「你是不是阅言情小说无数，才觉得这些都是小意思？」


    「没有。」程稀郑重地摇摇头，几欲要把双手举起来以示冤枉。


    「真的没有？」闵悦依旧看着她，不依不饶。


    「没有。」


    注意力已经成功转移，脸上也没有刚才那般发热，闵悦目的得逞，见好就收。


    「好吧，相信你，你这么乖的好学生，应该也很少看言情小说什么的。」


    程稀终于被放过，轻轻唿出一口气，注意力看着白墙上的画面。


    片尾曲早已经放完，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唿吸声，很安静。


    程稀忍不住在安静地空间里安稳地闭上眼睛，渐渐有了一些困意。


    在脑袋慢慢昏沉的时候，即将沉入梦乡时，她听到闵悦小声的说话声。


    好像先是叫她的名字，然后自言自语小声说，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随后，身体被人轻轻放倒，安稳地被放在地毯上，然后闵悦好像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程稀感觉有一道目光在长久地看着她，最后，一条薄薄的毛毯被盖在她身上，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被轻轻合上，发出好听的「咔哒」声。


    等程稀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乎乎的一片，偶尔有几声鸟鸣声传进来，程稀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闵悦的侧脸，她盘坐在地毯上，眉头微微蹙着，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应该是在解一道难题。


    程稀尽量让自己不弄出很大的动静，使得可以静静地看着闵悦的每一处动作。


    于是，她看见闵悦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将笔往桌子上一放，开始吃起冰淇淋，可是眼睛仍旧盯着那道题不放，题目被她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灵光一闪，赶忙放下冰淇淋，拿起笔，在试卷上刷刷刷写起来，还忍不住高兴地哼起了未知名的小曲。


    有两次，闵悦像是担心自己吵醒程稀，转过头来看她，这时程稀早已聪明地闭上眼睛，假装沉睡，闵悦看见她安安稳稳地睡着，便放心地回过头继续写那道题，哼歌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程稀不知不觉，脸上也跟着她小心翼翼却难掩欢快的曲调泛起笑容来，心底里像是点燃了烟花，一点一点，慢慢绽放，


    仿佛回到几年前的那个暑假，闵悦在她房间里吵吵闹闹，叽里哌啦说个不停，然后两人做着不同年级的作业，吃一口妈妈端过来的切好的苹果，阳光从干净的窗户满溢进来，照在两个女孩身上，照在身上的暖意让他们一边写作业，一边想睡觉。


    一瞬间，程稀眼角有暖意划过，这是她曾经拥有过，却又失而復得的生活。


    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没有无穷无尽的争吵，没有小心翼翼地对话，不用担心在睡梦中被哭喊声、尖叫声、玻璃砸碎的声音惊醒。


    她可以在半梦半醒中，听到笔尖在纸张上发出的轻柔的声音，可以听见一个少女安静地哼着歌，会因为担心吵醒她，故意放轻语调。


    安稳，平静。


    原来，她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


    「你怎么哭了？」


    听到身旁小声的啜泣声，闵悦慌忙转过身，从桌角拿到一包纸巾，慢慢帮她擦拭眼角。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女孩语调轻柔，神色紧张，像是在自责。


    程稀坐直身子，身上的毯子慢慢滑落，然后，径直拥向了手上还拿着纸巾，想为她擦眼泪的闵悦。


    闵悦被紧紧抱着，被她身上的暖意拥抱着，脑袋一瞬间空白，忘记了她刚才想对程稀说的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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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闵悦手上的纸巾飘落下来，她轻轻拍了拍程稀，「但是，我可以...」


    「可以什么？」程稀哭过之后，语气有点闷闷的。


    「可以申请多抱一会儿吗？你好暖和啊程稀。」


    程稀被她的语气逗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当然可以。」


    「谢谢你程稀！」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拥抱。」


    「那我也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走近我，一次又一次。


    晚饭时，闵悦爸妈依旧在公司忙着工作还没回家，在一起吃饭的有闵悦、程稀、闵欢、蒋漫四人。


    饭桌上，只有蒋漫和闵悦在说话，程稀、闵欢则显得安静许多。


    「你和那个人怎么样了？」蒋漫一边吃着米饭，一边问闵欢。


    闵欢正在认真吃着饭，没注意到蒋漫是在和自己说话，闵悦在一旁看得着急，便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闵欢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闵悦，神色迷茫。


    「人家问你和那个追你的小男生怎么样了。」闵悦刻意一本正经地和她说。


    蒋漫的心事被说出来，顿时面红耳赤，脸庞低得快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这学期放假前，闵欢有一次生病发烧没去学校，托蒋漫帮她带当天的作业回来，于是蒋漫去她位置上拿作业的时候，发现了一封情书。


    蒋漫来到闵欢家，给她送作业，顺便和她一起写作业，中途蒋漫看着书包里那封米黄色的信封，犹豫着是否要把那封信交给闵欢，结果这一幕被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闵悦看到了，最后这封信落到闵悦手里，知道了隔壁班一个姓吴的小男生喜欢闵欢的事。


    闵悦看完信后，先是拍了拍蒋漫的肩膀，然后将信件放进信封中，对她说：「放心，我妹不会喜欢他的。」


    「啊，」蒋漫不解，「为什么？」


    「我妹不喜欢太笨的男生。」闵悦数了，信里面一共有八个错别字。


    「可是他长得很好看。」


    「多好看？」闵悦八卦道。


    「长得白，很高，还会打篮球，是他们班的班草。」


    「哦，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妹不可能喜欢他的。」


    「为什么？」蒋漫依旧不太相信。


    「那个男生，肯定有很多小姑娘喜欢吧？」


    蒋漫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无奈地说：「很多。」


    「你知道名侦探柯南里，她最喜欢谁吗？」


    「灰原哀？」


    「嗯，算喜欢，不是最。」


    「柯南？」


    闵悦摇头。


    「怪盗基德？」


    再度摇头。


    最后蒋漫耷拉着脑袋，选择放弃。


    「是步美哦。」闵悦将信件递到她手上，笑着和她说。


    蒋漫最后将信递给了闵欢，并因为自己之前擅自打开信看了，和闵欢道歉。


    闵欢正在写作业，将那封信随手放在了桌子上，边和她说没关系，边继续写作业。


    「你都不看下是谁写的吗？」蒋漫忍不住问。


    「...不太想。」


    「是隔壁班的吴xx。」长得很好看的。


    「哦，待会看。」闵欢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手握着笔，在试卷上解答一道又一道题。


    餐桌上，闵欢将目光转移到闵悦脸上，满脸疑惑：「追我的？谁？」


    闵悦无语，「就是给你写情书那个男的，一封情书不到一百字，写错了八个字的那个。」


    「谁写的？」闵欢不解。


    看着妹妹不像是装傻的样子，闵悦将凳子往前挪了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问：「我的天，你该不会没看那封信吧？」


    「没有。」被递到闵欢抽屉的信，最终的归宿都是垃圾桶。


    闵悦一听，开心地忍不住想要敲桌子，然后朝已经开心得快要敲碗的蒋漫挤眉弄眼。


    看吧，这就是我妹。


    「给你写信的是吴xx，长得很帅的。」蒋漫话里话外，好似在说，他可是很受欢迎，你可不要后悔哦。


    程稀一边吃饭，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餐桌上的风云诡谲。


    「哦。」闵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手里拿起碗，起身问她，「我打饭，你要不要？」


    「要！」蒋漫笑容明媚，立即将碗递给她。


    「我去，怎么不给你姐打啊？」闵悦愤愤不平。


    闵欢没有理会，径直往厨房走去，留下笑逐颜开的蒋漫，嘆息『妹大不中留』的闵悦，还有忍不住偷笑的程稀。


    吃完饭过后，时间不知不觉快到十点，闵悦觉得太晚，让程稀不要回家，就在自己家留宿。


    程稀没有犹豫过多，随着本心答应了，然后坐在闵悦旁边给程建平打电话。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然后程建平有些喑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程稀听到这样的声音，顿时心里一惊。


    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程稀暗暗祈祷。


    「稀稀，你怎么还没回来？又在朋友家做作业吗？」


    「嗯，爸，我今晚不回来了，我——」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程稀一瞬间感觉脑袋里雷电交加。


    电话里，他们在吵架。刚才她听到的，是玻璃被砸到地上发出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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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建平似乎也担心有更多的声音，好似将打电话的阵地转移到了阳台，程稀听见了有风唿啸吹过的声音，也听到了远处有女人在嘶吼尖叫的声音。


    「住你同学家吗？」程建平一边抽菸一边问。


    「嗯。」


    「是之前的那个朋友吗？」


    「是的。」程稀在闵悦身旁，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那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和爸爸打电话。」


    「好。」


    程稀说完最后一句话，慌忙将电话关掉，那些嘶吼吵闹让她的心慌乱不堪，她不想再多听一分一秒。


    她在闵悦家度过的分分秒秒，是平和，温暖，安稳的，可是一通电话，一瞬间让她回归现实，原来刚才和闵悦经歷的欢声笑语，不过是灰姑娘的玻璃鞋，那通电话像是十二点的钟声，提醒她，她该离开舞会和王子了，她不过是一无所有，没有人喜欢的灰姑娘。


    程稀看着旁边的闵悦，她正在认真地看着一本绘本，时不时露出笑容。


    也许是注意到程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闵悦注意到她已经打完了电话。


    「和你爸说了？他同意了？」闵悦满怀期待地问。


    「嗯。」程稀点点头。


    「欧耶！我跟你说，」闵悦将绘本拿到她面前，兴奋地翻动着，「前面我看到一篇可好笑了。」


    「闵悦，」程稀打断她，「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


    十二点的钟声还没有敲响，她暂时还不用归还她的「水晶鞋」，程稀看着墙上的挂钟想，明天回家的话，她还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十几个小时，够她讲述「灰姑娘」的故事了。


    第51章


    「我妈妈是自杀的的。那天我回家，爸爸从医院回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后来晚饭的时候，他煮了面，我问他为什么妈妈还没回家，往常这时候她已经回到家，我爸说她可能要离开一会，然后再没有说话。


    「后来，有一个男生在学校里，冲过来和我说，程佳汐，你没有妈妈了。当时我听到这话，一气之下把他推到花坛，再然后老师因为这件事请家长，是我爸过来赔礼道歉，回家的路上，我告诉他，我推那个男生，是因为他乱说话，后来...


    「后来...我爸将摩托车停在马路中间，沉默许久对我说，稀稀，对不起...


    「那个瞬间，我才知道我真的已经没有妈妈了，他们没有骗我...」


    程稀说到后面，已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泪水止不住地掉落下来，掉落在衣领，掉落在被子上。


    闵悦慌张之下，用手帮她轻轻擦拭眼泪，轻抚她的背部，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些痛苦如数落在当年不过十岁的程稀身上，她不知道从何安慰，她感觉一切安慰于事无补，于是只能笨拙地帮她擦眼泪、陪着她、倾听她。


    「后来我就退学了，再然后我爸带着我搬到陵城市，再也没有回到古徳镇。在陵城，我重新上学，只不过比之前留了一级，后来一直上到初中，我爸开始交往新女友，初二的时候，他们有了另外的孩子，顺理成章的，他们领了证结了婚。但是...他们两人经常吵架，吵架严重的时候呢，家里的电视机被砸出一个大窟窿，我看到的时候，它正在冒着火花，电视旁边，女人在地上哭泣，男人在一旁抽菸，然后平静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问我回来了。他们日復一日，总是如此，让我感到成年人的虚伪和恐怖。


    「后来他们的孩子出生，看着他们在病房里轮流抱着小孩，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以为他们会变好。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现在他们还是这样吗？争吵？」闵悦听完，觉得心被人攫住似的疼，小心翼翼地问她。


    「还是这样，」程稀自嘲地笑了笑，「刚刚我给我爸打电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吵。」


    「我一直都想逃离，闵悦。」程稀垂下头，用嘆息般的声音说，她想逃离。


    逃离永无止境的争吵，窒息，逃离那个名义上的「家」。


    「我带你走吧。」闵悦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看着她。


    她说要带她走，程稀清晰听到。


    「可以吗？」


    「相信我，程稀。」


    几天后，闵悦便带程稀「逃」到了一个临海的小城市，小城市曾是几部青春片的取景地，渐渐从不知名的城市，变成备受年轻人欢迎的旅游地。


    闵悦住到了一个远房亲戚家，以前闵悦一家来这里旅游的时候，也是住在他们家。两人到车站的时候，是六十多岁的姥姥来接他们。


    程稀站在一旁，背着包，看着和闵悦拥抱的银髮老人，再看看她一个人开来的沃尔沃小汽车，心底里又震惊又敬佩。


    在来时的火车上，闵悦就和她讲过，她这个姥姥很厉害的，子女经常在外面跑，她一个人也可以把家里的民宿打理得有声有色。她的民宿现在可火了，像这种旺季，经常要提前半个月订房才能订到。


    程稀听完，好奇他们这么匆忙来到这里，会不会没有房间住了。


    闵悦像是早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得意地眨眨眼，「我们和姥姥住在她自己家，离她的民宿不过百米，一起床就可以看到海！」


    闵悦所言非虚， 姥姥给他们留的是二楼最靠边的一个房间，在两边的阳台都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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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将背包丢在桌子上，并肩站在阳台上，阳光斜斜照耀到身上，海风将程稀的短髮轻轻撩起，吟唱着的海浪声，像是在欢迎着这个城市的来访者。


    姥姥从楼梯上上来，给两人送来水果拼盘，温柔地说他们路途奔波，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晚点可以去海边玩。


    晚上和姥姥一起吃完饭，闵悦借了门口的电动车，和程稀一起出门吹海风。


    「你会骑这个吗？」程稀看着眼前的电动车，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闵悦一边扶住电动车扶手，一边和姥姥挥手告别，一边说：「没问题，之前去我小姨家玩，我一会儿就学会了。」


    「那就好。」程稀听到这话，心里才落下。


    然而闵悦还是高估了自己。


    当时程稀坐在她后面，紧张地抓住车两边的抓杆，闵悦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没问题，下一秒就冲到了草坪上。


    所幸剎车及时，没有撞到前面十几米的香樟树上，闵悦先是紧张地问程稀有没有事，然后有些尴尬地挠挠耳朵。


    「那个...这车有点不受控制...」


    说完，闵悦耳朵就红了，后悔为自己找补。


    商量之下，两人决定先在空旷的地方先练练车，再重新上马路。


    空旷的场地可以俯瞰大海，有情侣站在栏杆旁摆pose拍照，闵悦小心翼翼地骑着车，程稀在一旁负责看路况，以免撞上人群。


    闵悦绕着广场来来回回骑了几圈，一次比一次骑得更顺，没有最开始那样骑得摇摇晃晃，旁边有情侣笑眼盈盈地看着她们，等到闵悦骑到旁边时，会笑眯眯地说夸她进步不少，鼓励她加油。


    最后闵悦带着程稀重新上路，迎着海风，听着海浪，随着海岸线骑行，天空上挂着成片成片的星星，星星围着半圆的月亮，亮闪闪的，像是一个大笑脸。


    闵悦速度越来越快，风将两人的衣摆、头髮吹起，两人在唿啸的夏风里说着话，程稀声音很小，闵悦总是大喊着问她在说什么，每当这时，程稀会大着声音，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然后闵悦的笑声就从前面传过来，偶尔会惊动椰子树下的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闵悦最后将电动车停在沙滩上面的一个商贩旁，然后和程稀一起往海边跑去。


    闵悦站在海浪边，浪花不时拍打在她的腿上，水花溅起，沾湿她的衣服，程稀站在后面给她录像。


    夜晚的海边，灯光悉微。手机里的闵悦并不清晰，但仍能看见她的笑容，她回过头，看着程稀，总是不知不觉笑得很灿烂。


    程稀在镜头外，也跟着她一起，扬起嘴角。


    快乐。


    原来是可以这么快乐的。


    海风温柔包裹着程稀，她惊觉自己许久没有这么快乐过，快乐得会觉得此时此刻是人生的高光时刻，会觉得来这个世界也是十分美好的，会觉得时间就停留在此时此刻吧，就我和她。


    闵悦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将手里的水故意甩到程稀身上，屏幕上沾染几滴水珠，程稀依旧好脾气地笑着，对着她录像。


    「我也拍你！」闵悦行动力强，话音刚落便把手机举起来对着程稀，两人就这样，站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互相给对象录像。


    「我们这样好傻。」闵悦一边笑嘻嘻地录着，一边感嘆，「不过也好开心啊，程稀你开心不？」


    程稀点点头，用很快就被海浪声湮没的声音说：「我很开心。」


    「我们要是每年都能来玩就好了。」闵悦退到海浪边，蹲下来，似的程稀可以完全落入自己的镜头里。


    「程稀，我们明年暑假，后年，大后年都一块出来玩，好不好？」


    闵悦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和扑过来的海浪比赛。


    「好。」


    程稀看着屏幕里的女孩，小声说。


    第52章


    闵悦和程稀在海边待了足足有一个星期，本来还想再继续玩几天，闵悦的妈妈打来一通电话，说她姥爷因为生病住院，想看看她这个外孙女。


    闵悦从小和姥姥姥爷亲，听到姥爷生病的消息，便飞快买了第二天的车票，和程稀赶回了陵城市。


    还好姥爷的病是中老年常见病，并无大碍，闵悦在病房里陪姥爷聊天，偶尔说着自己在另一个城市的见闻。


    「你那个朋友，叫程什么来着？」一旁的姥姥插入话题，眯着眼睛问她。


    「姥姥，她叫程稀。」


    「程稀啊，我还以为是小时候和你玩在一块的那个汐汐呢。」姥姥翻着一本书，咕哝道。


    「姥姥，你好聪明，」闵悦笑着蹲在她旁边，看一眼姥姥正在看的书，「她就是小时候的汐汐，只不过改了名字了。」


    「噢，这样的，好久没见到她了，她现在还好吗？」


    「很好，她现在可厉害了，成绩好，长得也好看，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的！」


    「嚯！」姥爷一听，揶揄笑道，「我是不是耳朵聋掉啦？我们家悦悦刚刚是在夸人？我可从没听见过你夸别人，稀罕事！」


    「姥爷！」闵悦听着，不知不觉红了耳朵，拉着姥姥的手腕，想请她帮说话。


    「别瞎说！你姥爷净胡说！」


    说完，姥姥将手上的书放下，看着窗外的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鸟儿，嘆了嘆气。


    「悦悦，你多帮衬着点你的好朋友啊，她妈妈很早就离开，和爸爸一起生活，多少还是很不容易的。她妈妈很好的一个人，没想到就因为那种事，轻易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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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的话不轻不重，被闵悦听在心里，姥爷看见气氛沉重起来，便咳了几声，劝姥姥不要想过去的事情，然后告诉闵悦，人啊，要向前看，你看你说你的朋友稀稀，她现在和优秀对不对，肯定是她知道会超前看，否则，一个人总是看着过去，对过去过不去，是很难往前走的...


    在闵悦的记忆里，姥爷就是一个很喜欢讲大道理的人，小时候，闵悦调皮，最讨厌姥爷拉着她讲道理，现在闵悦长大了，愿意听姥爷的话，也能够听进去他的话。


    要朝前看，要带着程稀一起朝前看。


    九月份开学，学校里为他们这些从高二升到高三的学生开了一次动员大会。


    诺大的广场上，站着上千号人，校长率先念着稿子，语气激昂，底下的学生却听得打瞌睡。


    接下来，先后由理科班文科班第一讲话，理科第一名是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拿着白色线条稿纸，一本正经地发着言。这些话太过官方，学生们从老师嘴里听过不下百遍，无非是要努力，认真，听老师讲课，按老师的步骤慢慢来，考试的时候遇到难题不要慌，先做后面的，做完了再看前面的题，说不定会豁然开朗...诸如此类。


    但是文科班第一名的发言却精彩许多，鼓掌声如浪潮一浪又一浪掀起，惊醒许多在大太阳下打瞌睡的学生，然后听了几句，也跟着人群哈哈大笑或是鼓起掌来。


    「刚才李同学的话我也贊成，但实在是没多大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种，我们从小听到到，听到耳朵起茧子，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或者做到了努力，用功，但也可能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我想说的就是，大家要学习，但是也不要把学习当做生活的全部，人生是一场长跑，我们要接受有可能的失败，但是我们要坚持跑下去...所以我建议大家学习的时候全力以赴，也要留给自己东西喘息，比如打球，比如弹琴，比如找一个人暗恋，大家不要笑，我是没有的，当然幼儿园的时候有，同时暗恋好几个男生，可能我小时候把我的暗恋名额用完了吧，现在没有了...最后我祝大家学习进步，生活快乐，谢谢大家！」


    话音一落，底下便掀起惊天动地地叫好声、鼓掌声。


    台上的校领导、老师听的时候脸色一阵红一阵绿，最后还是犹豫着给女生鼓了鼓掌。


    最后副校长上台作总结髮言，他笑着说，之前还担心你们一个个在广场上睡过去，没想到我们林同学的一席发言，一瞬间把你们叫醒了，这个我不得不佩服，我辛苦写了几天的稿子比不过林同学空手上台来的发言。不过，我欣赏林同学有勇气、有魄力，人生是长跑，高考只是长跑中间的一个小山头，往小了看，是天大的事，往大了看，不过人生短短一程，但是你们要努力，要敢拼，像林同学说的，要坚持跑到最后...我看你们底下同学这么兴奋，看来我的即兴发言也很不错啊...不过，最后我还是申明一下，早恋我还是不贊成的啊...


    底下同学一边鼓掌一边起闹，热情胜过悬在天边的烈日。


    徐筱敏站在热闹的人群中，看着台上熟悉又陌生的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最后快散场的时候，人群里她听到有人说，这就是徐筱敏她亲爸啊？你别说，他两长得还挺像。人潮开始散开，徐筱敏疲惫地不想再追究是谁在和谁说着那些话，没有意义不是么，毕竟他们说的是真的。


    程稀和徐筱敏不知不觉在人潮中相遇，两人一起讨论着晚自习要考的科目，还有刚才数学课上老师讲的那道题，慢慢回到了教室。


    后来，徐筱敏和程稀关系越来越近，和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关于她控制欲颇强的妈妈，和那个不属于她的爸爸。


    当然，那是快毕业的事情了。


    徐筱敏是很骄傲的人，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她没有告诉过很多人，闵悦是一个，程稀是一个，或许，后来的蒋阳也是其中一个。


    这些被她讲述故事的人中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的友情已经让她足够信任对方，让她可以轻松地将那些不堪的往事和盘托出。


    而徐筱敏和程稀友情真正的开端，是因为班上的邹政。


    高三的第二次换座位，徐筱敏被换到程稀和邹政的后面，三个人因为学习上的事情，渐渐变得熟悉。


    秋意渐浓，树叶开始枯黄的时候，一天晚自习，徐筱敏和程稀结伴去外面接水，顺便透透气。


    徐筱敏站在程稀后面，她身后再没有接水的同学，水炉前，只剩他们两人，不远处，有男生女生在一起嬉笑打闹。


    徐筱敏突然间，没有前因后果，对程稀说：「程稀，邹政好像喜欢你，你知道吗？」


    -


    「大哥，您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环乐酒吧，闵悦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躁动的三人乐队，撇一眼邹政，兴致缺缺地问。


    「我觉得百分之八十，是喜欢吧。」邹政斟酌了会回答。


    「不愧是理科大神，喜欢人还要精确一下百分比，6。」闵悦依旧看着台上，偶尔起几声哄，帮忙热一下场子。


    随后闵悦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身子问他：「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百分之八十是怎么来的，行不？理科学霸？」


    「...」邹政陷入沉思，随后缓缓说道：「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很喜欢她，有的时候我觉得一般，觉得一般的时候大概比较少，差不多百分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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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说说你觉得很喜欢她的时候，和不喜欢她的时候呗?」闵悦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眼巴巴地看着她。


    「很喜欢她的时候，就是她很聪明，数学偶尔会超过我，而且有时候解题，她会用很特别的方法，那时候我会觉得她很特别。」


    闵悦点点头，「还有呢？你不会就因为人家学习好就喜欢吧？」


    「还有，她人很善良有义气。」


    「不错，还有呢？」


    「长得很好看，是那种疏于人群的，清冷的长相。」


    「我也觉得好看，你有眼光的，然后呢？你不会只是看到这些肤浅的，就喜欢人家吧？」


    「她让人...有一种保护欲吧，会不由自主想要让她开心，然后别的男生和她走一起，会有些没由来的失落吧。我记得有一次感到自己很喜欢她的时候，那一次我在走廊上和朋友打闹着玩，她和徐筱敏从走廊拐角走出来，阳光影影绰绰照到她身上，那一刻，我觉得那像是电影里的场景，直到现在，我脑海里还有那时候的画面...」


    「...」闵悦喝了一口酒，许久没有说话。


    再然后，鼓点随着节奏慢慢敲响，乐队主唱开始唱起最近很出名的一首爱情歌曲。


    主唱难得唱一首不那么躁的歌，显出他的声音很好听，但闵悦听着鼓点和歌声，没来由的烦躁。


    最后她将酒杯碰上邹政的，笑着说：「朋友，毋庸置疑，你就是喜欢她了，不要再怀疑自己了。」


    过了几天，邹政在网上和闵悦聊天时，说自己已经给她写了一封情书，但不知道要不要给她。


    闵悦一连串发出好几个表情包，最后对他说，勇敢一点，说不定呢？


    邹政被她的鼓励打动，说自己明天就把情书放她抽屉。


    闵悦立即叫停，言之凿凿地说，她这个人我熟悉，你放抽屉，她准会看也不看就丢进垃圾桶，要不我帮你给她吧，你知道，我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闵悦从邹政手里鬼鬼祟祟拿到蓝色信封的情书。


    闵悦在早自习前，空无几人的走廊上快步走着。


    看了眼信封上的字：


    to 程稀


    邹政


    第53章


    那封情书被闵悦带到许多地方，闵悦的家里，闵悦第三排的课桌里，闵悦雾霾蓝色的书包里，但是却迟迟没有送到程稀的手里。


    情书最接近程稀的时候，是在中心商场的书店里，当时程稀拿着书店里的一本小说，正看着津津有味，闵悦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书包发呆，准确来说，是看着书包里的情书发呆。


    昨天邹政从qq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把情书给程稀，她什么反应，闵悦打着哈哈，一连发出几个表情包，最后说，还没呢，一直没找好机会给到她，别急，我办事，你放心。


    然后闵悦又胡乱丢过去一些表情包，敷衍这段对话，最后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暗暗后悔自己为啥要滩这一摊浑水，情书她偷偷看了，没有错别字，文笔很不赖，还有点幽默感，如果是一个完全不认识邹政的人，读到这封情书，肯定会不知不觉给他加不少印象分的...


    总之，闵悦不想帮他把情书递给程稀了。


    至于原因，她没想过，也不清楚，就是一种没来由的，不想，很不想。


    书店里进来一对年轻母女，三十岁左右的妈妈坐在了程稀旁边，温柔地对着五六岁的小女孩说，妈妈现在想休息一下，你自己去挑挑书，拿过来看好不好？


    女孩一口答应，便兴沖沖跑到后面的书海里去挑书。


    妈妈身子侧坐着，和闵悦的身体呈一个钝角，方便她观察女儿的动静。


    女孩很快跑过来，递给妈妈好几本书，两人在闵悦旁边讨论那本书更好看、更有意思，那几本可以买回家，闵悦被身旁的声音惊醒，发现自己的书包几乎占据了她们桌面一半的位置，急忙将书包拉到自己这边来，可是一不小心，书包被拉到了地上。


    小女孩看在眼里，眼疾手快，连忙抛弃绘本，帮闵悦捡书包，还有里面掉落出来的书本，文具，以及一封情书。


    信封恰巧落在小女孩脚边，落在她发着光的红色小皮鞋上，小女孩蹲在地上，捡起鞋上的信，看着封面上好看的字有些出神，闵悦正着急找那封信落在了那里，一转眼便看到了小女孩手上的信件。


    闵悦慌忙从她手里将信件抢过来，力气很大，小女孩看着一瞬间跑到闵悦手上的信封，愣怔许久，闵悦看了她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然后，小女孩的一句话语惊四座。


    「妈妈妈妈，那个姐姐好像早恋了。」小女孩拉扯着妈妈的衣角，和她说悄悄话。


    说是悄悄话，但是天真地带着奶音的声音清晰地能让程稀、闵悦清晰听到，闵悦脸色发白，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妈妈有些没明白女孩在说什么，「什么？」


    小女孩指着闵悦，解释：「我看到了姐姐的情书。」


    妈妈顺着小女孩的手势看过去，尴尬地看着闵悦和自己的女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萌萌，我们不能瞎说哦。」


    「妈妈我没有瞎说，姐姐的信封上有好几颗粉色爱心，粉色爱心的信封里肯定装的是情书，动画片里是这样说的。」


    「啊...」妈妈惊讶地嘴巴张了又合，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说什么圆场，最后以去前台付钱为由，将女儿带离了氛围尴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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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事人」倒是走了，闵悦却麻烦了。


    此刻程稀探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闵悦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欲哭无泪。


    「谁给你写的...情书？」


    也许是知道闵悦不像是会给别人写情书的人，程稀脑海中自动抛却这一猜想，问她是谁给她的情书。


    但话一出口，程稀便后悔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于是她刻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八卦一些，让自己像青春片里女主的死党，当女主收到情书时，会八卦地问她那男生是谁，长得帅不帅，你喜不喜欢她。


    但程稀毕竟不是科班演员，她感觉自己的笑和八卦的面容，一定看起来很奇怪，很扭曲。


    还好闵悦也很尴尬，打着哈哈想要跳过这个话题，并没注意到程稀的异常。


    「还没看，哎呀，我都说过的，高中不想谈恋爱，他硬塞我书包里，但是我,等下就把它扔垃圾桶了，哈哈哈突然觉得我们闵家人可真是一脉相承啊哈哈...」


    闵悦从小到大说过的谎不少，说谎对她而言，早就是炉火纯青的技能，但是这次，她磕磕绊绊说完，脸红心跳，心虚地不敢看程稀。


    还好程稀好像没有识破她的谎言，轻轻地哦了一声以示听到了，然后继续看那本正看到精彩处的小说。


    闵悦的情书转交计划终究没能实现，星期一，闵悦去接水的时候，大老远看见邹政在水炉前排队，她跑到邹政面前，邹政正想开口问她，给她交代的事情成了没有，然后惊觉程稀也在前面灌水，就排在他前面的前面。


    闵悦用眼神朝他挤眉弄眼，看见程稀在前面，想说的话也没法说，最后把水杯往他身上一塞，「帮我接一下。」


    说完，程稀扭过头来，看着笑容满面的闵悦，再往后看，邹政手里拿着两水杯，看见程稀看过来，便温和地望着程稀笑。


    程稀最后的目光停留在闵悦身上许久，晦涩不明地看着她，心底里好似在思索些什么。


    闵悦被盯地心虚，尴尬地朝程稀打了招唿，便赶忙跑到后面的栏杆旁等邹政。


    「还是你自己交给她吧？」等邹政倒完水走过来，闵悦接过水杯，小声和他说。


    邹政顿时满脸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因为...」闵悦脚尖在地上转了两圈，想不出好的藉口。


    「你不想帮我了？」


    「不是不是，我们是朋友，怎么不会想帮你。」说着，闵悦哥们似的拍了拍邹政的肩膀。


    「那为什么突然...」


    「是这样的，前两天我看了一本书，是那种很科学的那种书啊，不是瞎编乱造的那种，书上说了表白成功概率最高的一种方法。」


    邹政以为闵悦是故意卖着关子不说，实则她正在焦头烂额现想现编。


    「是什么？」


    「你等等，早知道我就把书带来了。书上好像是这样写的，写情书要比不写情书概率要高得多，这个毋庸置疑，你知道我们女生谁不喜欢收到男生的情书啊，尤其是你这样的男生，额这个不用多解释了。第二点，情书写得好的比写得一般的，尤其是写错别字的，成功概率就更大。第三点，递情书的时候，最好是一个安静的、舒适的、浪漫的时间点，而且是本人亲自递给对方，然后目光真诚地看着她，双手交出你的情书。」


    闵悦缓缓说完，转身一看，邹政在寒风中陷入了沉思。


    闵悦紧张兮兮地等待着审判，希望旁边的这个智商超高的学生不要识破她的胡言乱语。


    结果，邹政勐地一拍手，闵悦吓得往后推半步，随时准备跑路。


    「谢谢你，闵悦，那个你还给我吧，到时候我亲自给程稀。」


    邹政语气诚恳而真挚，目光透露着坚定，然后拍了拍闵悦的肩膀，踏着上课铃声往班级门口大步跑去。


    闵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铃声快结束时，才踏出沉重的步伐往教室走。


    过了几天，邹政在qq上和闵悦说起他的计划。


    邹政说自己重新看了自己写的，感觉还不太好，想重新再写一篇，然后因为快要月考了，程稀最近因为学习上的事，也很疲惫，所以暂时先不将情书递出去，最后他将时间定在圣诞节前夜，准备将圣诞礼物和情书一併交给她，坦白对她的喜欢。


    对话栏里，几乎是邹政在说，大片大片的消息，与之相比，闵悦这边的消息便少得可怜，少有的几句回话都是「好」、「我看不错」、「真有你的」这类敷衍的语句。


    当然，邹政沉浸在美好的设想中，并没有发现闵悦的漫不经心与敷衍，不然，他不会兴致盎然地问闵悦。


    「闵悦，圣诞节前夜，那天，你可以帮我的忙吗？」


    圣诞节前夜那天，闵悦孤零零地站在冷风中，风将她打得七零八落。


    当时她有些愤恨地想，如果她能穿越，一定要穿越到一个月前的那天，然后拒绝邹政的请求。


    第54章


    圣诞前夜，高三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很多老师体恤民心，让大家看电影或是自由活动。


    班主任一走，程稀班上有人兴沖沖跑到讲台上，放起了电影，是很有名的圣诞节必看的《真爱至上》。


    教室灯光尽数被人熄灭，程稀看了个开头，莫名地觉得没有意思，她在想今天在走廊碰见闵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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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第二节 课课间的时候，程稀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便看见闵悦和邹政并肩站在走廊上，两人有说有笑，不知道在说什么。


    程稀慢慢走到班级门口，闵悦正好转过身，准备离开，然后就和程稀面面相觑。


    闵悦笑容尴尬，和程稀打了招唿，逃也似的飞快离开。


    邹政靠在走廊上，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然后看向程稀，笑着耸耸肩。


    程稀觉得最近闵悦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而且，她莫名和邹政越走越近。虽然高二的时候程稀就知道他们两因为音乐上的喜好相知相识，成了朋友，但是以往闵悦也不会这么频繁地和邹政在一起。


    程稀越往后想，心越纷乱，便打开练习册，以电影音、同学小声讨论剧情的说话声为背景，继续刷题。


    教室里的声音太大，邹政敲了几次程稀的课桌，程稀终于反应过来，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可以和我出去一下吗，我有事想请你帮忙。」邹政看着她，神色温柔。


    两人一齐走出喧闹的教室，走入夜色中。


    寒风唿啸在耳边，路边的树叶飘飘然落下，偶有几片从两人眼前飘过。


    一路上几乎是邹政在说话，话题很普通，比如问你冷不冷，这几天天气一暖一热的，不要感冒了...诸如此类。


    程稀简单地回应着，心思在刚才没解开的那道题上，见邹政引着她越走越远，似乎是要往学校的湖边走。


    程稀还是将疑惑藏到心底，两人最后来到学校操场后湖边的小亭子里。


    亭子是仿造古代的四方亭，被漆刷成大红色，亭子两边是长条木椅，长椅边立着一个木质垃圾桶。


    「有什么事吗？」程稀环顾四周，终于忍不住问。


    邹政一只手揣在兜里，手在里面紧捏着情书，看着程稀说；


    「我...我们好像是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才熟起来的吧？」


    邹政结结巴巴丢出这个这个对程稀而言有些奇怪的问题，程稀看着他，迷茫地点点头。


    她和邹政高一时就在一个班，高一的时候，两个人在班里总坐不到一块，邹政是班干部，程稀是普通群众，根本没有机会熟识。


    到了高二，两人依旧是一个班，分班后班主任经常让他两做同桌，也许是老师看他们当同桌成绩进步很多，便让他们一直当同桌，就这样当了半年多的同桌。


    学生时代，和一个人成为朋友的最快方式，就是和他做同桌，程稀就是因为这样才和邹政慢慢成为朋友的，否则，他们俩到毕业时，也只是点头之交的同学罢了。


    「好像是。」程稀点头。


    「刚开始和你同桌那会儿，我们好像很久都没话说，其实我那时候很想和你说话来着，但是又有些不太敢，因为你一直在学习，课下的时候也很认真，于是有些担心打扰到你，后来是因为一件事...」


    那件事就发生在十二月底，快要到圣诞节的时候。


    那段时间，邹政打篮球受伤，严重地拄了根拐杖来学校，两人的座位都在教室的正中间，拐杖横放着不是，竖着放着挡住了后排学生的视线，于是邹政只能将拐杖放在教室前门旁的墙边。


    一开始，邹政每次要出去的时候，便喊他朋友帮他拿过来给他，可是帮忙多了，一是别人也会觉得麻烦，二是邹政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总是大着嗓门喊别人，许多人目光落在他头上，难免有些尴尬。


    后来邹政就出去地少了，非必要不出教室。


    邹政记得是一天晚自习前，程稀主动跟他说话，跟他说，以后你想拿那个，可以和我说。


    邹政当时看着她，看见她语气清冷，但眼神诚挚，于是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邹政也不是那种很见外的人，程稀这样说了，他以后便只麻烦她了，而友情便是从麻烦来麻烦去开始的，邹政腿好，抛掉拐杖之后，正好高二上学期快结束，他本想请程稀去吃顿饭，以感谢这些日子对程稀的麻烦，但程稀拒绝了，邹政也没好强求，便给她送了个礼物。


    当时邹政在网上千挑万选，还问了小自己两届的妹妹的意见，最终决定送程稀一个保温杯。


    之所以选保温杯，是因为邹政注意到程稀的保温杯应该已经用了许久，杯子底部的边缘已经磨损掉杯子外表的蓝色，露出原本的银色，而且他猜测那杯子用了许久之后，应该不会太保温，不然程稀不会那么频繁地出去灌水。


    杯子选定之后，邹政在寒假的时候找机会送给了她，言辞诚恳地表示这个保温杯是为了报答她那段时间的照顾，看到邹政很是诚恳，坚定地要她收下，程稀最后拿着水杯，对邹政表示了感谢。


    总之，从那件事以后，两人的友谊小船越来越稳固，班主任看到他们互帮互助，成绩一直保持着上升，又观察许久，也没有看出两人的越界行迹，便让他们俩一直做同桌，到了高三，也是如此。


    「和你当了好像有一年同桌，我觉得，还挺感谢你的。」邹政说着，扭捏地看了下四周，耳朵开始泛红，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其他原因。


    「要不是你坐我旁边，我估计不会有那么专心学习，所以想谢谢你。」


    突如起来的郑重感谢，程稀多少有些惊讶，她张着嘴唇，许久不知该如何回復，「不需要这么客气的，其实你也帮我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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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恬淡地笑看着他，然后继续沉默着。


    亭子不远处有一个阶梯，阶梯上慢慢上来两人，一男一女手牵着手，像是学生的模样，估计也是高三的，不想待在教室，便偷偷拉着对象一起出来散步。


    见两个人慢慢朝这边走来，程稀的目光很快收回来，落在邹政身上。


    「你想找我帮什么忙？」


    「我...」邹政也看到了那对牵着手的情侣，想说的话断然不能在这时候说出，便一直等到那两个人从自己身边经过，慢慢走远了，才继续说。


    「其实我，我。」


    程稀看着他，耐心将要消失殆尽。


    「程稀，」邹政闭上眼睛，下定决心，「我喜欢你。」


    说完，邹政拿出手里写过好几稿的情书，递到程稀面前。


    随后没等程稀反应，不远处的阶梯上有烟味传过来，过了几秒，有烟火从阶梯上缓缓腾起，开始时，烟花很小，发出滋滋声响，冒头得也不算高，最后，烟花越蹿越高，光照亮着四周，照得阶梯两旁的栏杆发亮。


    花火最终慢慢落下去，程稀将目光从那边落到邹政身上。


    「你喜欢我？」程稀看着蓝色信封，语气里带着点怀疑。


    虽然在此之前，班上有人传过邹政喜欢她，甚至不久前，徐筱敏也当着面跟她说过，但是程稀没有把她当做邹政喜欢她的证明，她以为这不过是别人在起闹，或是一种错觉。


    她这样笃定地认为，原因很简单，因为作为当事人的程稀，没有感觉到邹政是喜欢她的。


    你真的喜欢我吗？


    程稀本来想问这句话，但说出口前，转念一想，觉得这句话有点在质疑别人刚才的真诚。


    「你喜欢我什么呢？」程稀问他。


    「我——」


    这个问题，在此之前，闵悦便已经问过她，按理说，他就像提前拿到考卷的考生，可以很容易回答出来。


    但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平静地看着他的程稀，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答案了。


    审题人变成程稀，变成他与之告白的程稀，答题人担心他的答案，不一定得到她的垂爱。


    但邹政做了这么多年题，知道一道题答错不致命，空在那里不答才是最致命的。


    最后，邹政认真想了想，诚恳地给出他的答案：


    「上学期的时候，我朋友，也是我们班的xxx，他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我是喜欢你的，我们那时候关系很好，有时候你帮我我帮你，但我也觉得都是朋友之间的，我没多想。但那句话我听进去了，有时候做题的时候，走在路上，脑海里自动蹦出那句话，我是不是喜欢你。」


    邹政自嘲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别笑，从小到大，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喜欢过谁，你应该是第一个。但其实刚开始我也很怀疑，我喜欢你吗？是超出朋友外的喜欢吗？当时我还和闵悦倾吐过烦恼，我说我感觉自己是喜欢你，但我又不确定。我这个人特别钻牛角尖，我觉得既然这个问题出来了，那我总要把它弄明白吧。我问我谈着恋爱的哥们，他们是怎么确定喜欢对方的。


    「但是，他们的答案我都觉得挺幼稚的，有的说就是长的漂亮呗，有的说别人追他，也就谈了，也谈不上多喜欢。直到后来我问我表妹，她当时正暗恋别人，我就问她怎么确定就喜欢他，不是别人？


    「她当时就说了一句话，我当下就豁然开朗了，她说，很简单啊，你喜欢和他呆一块，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也很快乐，并且你也希望他是快乐的。后来我就想到，好像和你在一块是这样的，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很快乐，对别的人，我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邹政缓缓说完，看着面前的程稀目光垂在地上，好似在思忖些什么。


    一股脑倾吐出自己的想法，邹政感到莫名地轻松，他笑着对程稀说，语气温和：


    「你可以不用现在给我答案，程稀，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拒绝我，总之我希望你按照你想的来，也希望这次之后，我们至少仍是很好的朋友。」


    程稀看着他许久，嘴唇几度长了又合，正准备说话时，离他们不过几十米的阶梯旁，有人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喷嚏。


    程稀眉头一皱，立即转身看过去。


    第55章


    闵悦硬着头皮走出来，先是露出红色的毛线帽，再是米白色的棉外套，然后是一张在橘黄色灯光下忽明忽暗的脸庞。


    「嗨。」闵悦看着两人，挥了挥手，有些尴尬地走过来。


    见两人看着她没说话，闵悦见氛围太凝重，便主动扯东扯西，「你们在这干嘛呢？大冷天的，我刚沿着湖边跑了一圈，跑了身汗。」


    闵悦边说着，边用手比划着名，以使这谎言能够逼真一些，当然这谎言不是为了骗他们两个人，帮邹政放烟花是他的主意，邹政当然知道闵悦现在在胡编瞎扯，闵悦是为了骗过程稀。


    面前的程稀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闵悦，脸上完全分辨不出任何情绪出来，看着程稀这样，闵悦有些慌了，想逃。


    「那个，你们继续聊...我就先走了啊，我还想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


    闵悦朝着两人边挥手，便露出得体的假笑，笑完便迈出脚步要走。


    没想到程稀的话拦住了她的脚步。


    「闵悦，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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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转过头来，愣怔地看着她，又看着一旁正在愣怔的邹政，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程稀将邹政手里的情书揣进口袋，然后问邹政：「可以给我点时间回復吗？」


    邹政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当然。」


    程稀有些歉疚地笑着，解释：「我今天有事，想早点回家，正好和闵悦顺路，所以让她等等我。」


    邹政很好说话，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程稀收拾完书包，走出教室门口，看见闵悦在外面等她。


    教室里仍在放《真爱至上》，闵悦站在窗外，视线落在教室里的大屏幕上，但是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因为电影中很好笑的地方，教室里的学生笑得东倒西歪，闵悦没有半点反应。


    等看到了程稀出来，闵悦脸上有了反应，是看见她，脸上下意识浮现出的笑容。


    闵悦朝着她招招手，程稀微微点点头，快步朝她走过来。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空无一人，橘色灯光照映着的走廊，其间，各班级里放着不同的电影，光影明明暗暗，偶尔吸引两人的目光。


    两人看到熟悉的电影，还会讨论一下电影好看与否，里面的哪位主角因为这部电影得了哪部大奖。


    两人走到公交站台，计程车迟迟不来。


    没了电影为话题，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中，闵悦肯定是心虚的，心里想着刚才在学校后湖演的一场戏，到底有没有露出马脚。


    一辆公交车从两人面前开走，视线一下子开阔出来，程稀看着路面上来来往往的车子，唿出一口白气。


    「邹政和我告白了。」


    程稀说这句话时，闵悦正看着一辆黑色吉普车，然后她的视线随着吉普车飘走，用很震惊的语气回：「所以，你们刚才在那里，是因为他在和你表白？」


    语气夸张，也有点懊恼，闵悦暗自想，但愿自己戏没演太过。


    「是。」程稀好似轻不可觉地嘆了嘆气，语气闷闷地回应着。


    「不错啊这小子，真告白来了，勇气可嘉。」


    「你知道？」


    「额，之前在环乐，他有跟我提过，他感觉好像喜欢你，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喜欢，我当时还好奇来着，怎么有人喜欢不喜欢一个人都不清楚的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跟——」


    「闵悦，我不喜欢，」程稀猝不及防打断她的话，看着她，「我不喜欢他。」


    闵悦没料到这样的回覆，满眼震惊地转过头来，不期然对上程稀的双眸，在夜色下晶莹剔透的深邃双眸。


    「可是他还蛮好的啊，成绩好，长得帅长得高，情商高，朋友多，以后肯定能挣大钱的。」


    「哦，还挺浪漫的男的。」


    「浪漫？」程稀眯着眼问。


    「哪有男生会想到表白的时候放烟花的？」


    闵悦没过脑子说出来，等反应过来，再看程稀的表情，便知道已经晚了。


    「烟花是你放的？」程稀看着撇过头去，不敢看她的闵悦。


    闵悦没说话，她怎么说呢？点头的话，那就证明自己刚才在演戏，不点头的话，如果这事有一天被程稀知道，她说的谎便又多了一次，她也不想这样。


    于是闵悦看着车子从眼前飞驰而过，一句话都不敢说，一句话都不能说。


    耳边响起轻微的嘆息声，随后，程稀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


    「闵悦，我知道的，我不是傻子。」


    「我不知道的是，你帮他，是因为你很期望我很他在一起么？」


    第56章


    「我...」


    她希望程稀和他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闵悦没有认真想过，如今问题抛过来，她便 不得不想一想了。


    邹政请她转交情书的时候，闵悦应下，觉得这件事不难，无非是帮一个好朋友帮另一个好朋友递封情书罢了，有什么难的呢？可是闵悦将情书带在身上，有很多机会可以将这件不难的事办成，但她最后还是失败了。


    然后是邹政请她帮忙，要她在圣诞夜的晚上，帮他放场烟花。闵悦一口答应下来，烟花是邹政交代她买的品种，点燃后可以蹿得很高，老闆一边搓着手给闵悦介绍，等闵悦出了店，才发现自己买多了烟花，想着这些烟花肯定是不能放完的，便将一部分留在自己家，想着晚上的时候和闵欢一起放。


    闵悦提着烟花来到学校后湖边，在阶梯下方等了他们许久，冷风吹过来，闵悦一边跺着脚，一边骂邹政。直到看到程稀和邹政并肩走过来，闵悦呆呆地看着他们，心里酸涩地想起「郎才女貌」、「才子佳人」这些词语。


    看到邹政的情书递出去的时候，闵悦便该点燃烟花。闵悦点燃打火机，火被狂乱的风吹灭几次，烟火点燃的瞬间，闵悦没来得及欣赏，而是躲在了水泥墙后面，因为她看到程稀的目光因为滋啦的花火转向自己这边。


    她的心砰砰跳动着，像随着火花一起律动。


    等到烟花熄灭了许久，闵悦才敢偷偷去看两人。


    再后来，就是闵悦忍不住打了几声喷嚏，不得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假装做戏。


    她帮忙递情书，放烟火，做假戏。


    在别人看来，她肯定是想促成邹政、程稀在一起的，不然她为何这么卖力，在寒冷的圣诞夜待上几个小时只为了放一场烟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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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只有闵悦知道，一切并非如此。


    当烟花在她身旁绽放的时候，她后悔了，并发觉自己原来并不想成全他们。


    如果可以，这场烟花，她愿意为程稀点燃，只给她一个人看。


    「我...」闵悦心头思绪万千，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时，一辆白色桑塔纳停在他们面前，车窗慢慢落下来，平头司机从车里探出头，「姑娘，是不是你们两打的车？」


    闵悦顿时一惊，慌里慌张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手机里的车牌尾号，再去看面前这辆车的车牌号。


    「是的，师傅，是我们。」闵悦语气歉疚地回道。


    「那快上车吧，天儿怪冷的。」司机搓了搓手，随后车窗缓缓上升。


    两人坐上车，司机问了闵悦的手机尾号，然后将车内的音量声调小了些，一边和身后的两人说话，一边驶动汽车。


    「我刚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然后就在那边路口看这周围的人，见你们一直在那儿，像是在等车的样子，没想到还真是的。」


    「师傅不好意思，我手机调静音了，没听到。」


    「没事，你们是学生吧？我给我女儿打电话她也不接，一问都是说因为要上课，所以调静音了，这点我理解。」


    闵悦应和着，也没继续和师傅展开话题。


    师傅见后排两姑娘没有要和他闲谈的意思，也没在意，便跟着车载音乐哼上了歌。


    车上放的是郑钧的歌，一首首循环播放着，竟莫名地和陵城的冬天很配。


    闵悦偶尔偷偷撇过头，看一眼身旁的程稀，程稀靠在椅背上，面向窗户那边，看不清她是在睡觉还是在看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想说的话错过了时机，现在两人坐在车上，有陌生的司机师傅坐在前面，肯定不好再说出口。


    闵悦又想到，程稀的家在她之前到达，几乎跟是无法将心里话说明白了，想着想着，闵悦小声嘆了嘆气。


    汽车拐进程稀家附近的那条街道，距离越来越近，闵悦心越乱，如果两人今天就此分开，像是小说断在了一个两个角色闹矛盾的时刻，还要等到第二天小说更新，两人才能和好，生活不是小说，小说那样写，是作者为了吊读者的胃口，好吸引别人继续看后面的剧情，可闵悦不想这样，她讨厌自己和程稀不清不白的，留有一个疙瘩等到明天才能解开。


    司机哼着曲，耐心等待着时长为八十几秒的红灯，程稀突然挺直了身子，开口说话。


    「师傅，就在这里停吧。」


    司机似乎沉浸在音乐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了，倒是身边的闵悦先听明白程稀现在要下车的意思，便着急问她：「这儿离你家还有一段路呢？」


    闵悦话音一落，司机反应过来他们要下车，也和闵悦说一样的话，不是还没到吗？没事姑娘，等这红灯过去，几分钟就到你家小区了。


    而程稀并没有在意司机的话，轻声细语地说就在这里停吧。


    闵悦坐在车上，呆愣愣地看着她拿着书包下车，心中募地涌上失落的情绪。


    「闵悦，」程稀站在外面，弯着腰看她，「你不下来吗？」


    「啊？」


    「你跟我一起吧。」程稀语调平静地说。


    闵悦稀里煳涂地下车，红灯正好转为绿，司机师傅又从车内探出头来，嘱咐她们两个小姑娘在外面小心。


    闵悦慢慢走到程稀面前，一时间，又变为他们两个独处，闵悦一直想说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嘴唇张了又合，最后看向旁边的奶茶店，问程稀要不要喝奶茶。


    程稀这回拒绝了她，闵悦耷拉着头，像一只落单小狗。


    「陪我走回家吧。」程稀走近了些，对闵悦说。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在圣诞夜的路上，路边小店深谙生意之道，每家店都有些圣诞元素，吸引着顾客进来购物。


    不过几百米的路程，闵悦数了数，已经见过了大大小小七八颗圣诞树，然后在脑袋里一个个回想，觉得最好看的那颗圣诞树，是一家卖烧烤的店门前的。


    很快，两人慢慢走到了程稀家小区门口，站在一盏橘黄色的路灯下面，闵悦站在她对面，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程稀站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像是在等待面前的女孩说话。


    最后闵悦心一横，咬了咬下嘴唇，对程稀说：「你之前问我的那个，其实我并不想你和邹政在一起。」


    程稀听完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似乎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邹政把我当朋友，所以和我说了关于自己的心事，比如他分不清自己是否喜欢你，以及他后来确定自己的确喜欢你，这些事情他毫无保留地和我说，证明他当我朋友，所以我认他这个朋友，于是后来那些事，我作为他的朋友，在帮他忙。


    「但是程稀，我现在才知道我帮他是一回事，想不想你们在一起是另一回事，我现在知道了，我其实不想你和他在一起，很不想。


    「原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朋友的占有欲？我想到你们可能会在一起，就莫名的难过，比如我在那放烟火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现在只有我们两就好了，我烟火买了很多，手上的这些放完，我带你回我家，把我们家的那些都放完，但是以后如果你和邹政在一起，放烟火这种事，肯定是轮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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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我是不是挺自私的啊，我怎么能这样呢？担心没人和我一起放烟火，我就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我——」


    闵悦的话被打断，程稀斩钉截铁地说：「很自私。」


    「唉，对不起，我也不想这——」


    「我认为你自私，是因为你并没有考虑我的想法，就撮合我和别人在一起，并没有问过我是否想，是否喜欢。」


    闵悦耷拉着脑袋，程稀声音轻地像在嘆气：「我并不喜欢邹政，闵悦。我想说，如果你以后真的要做这种事，你可以问问我是否喜欢他，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这样，我不喜欢。」


    那样会让我觉得，你在把我推开，推给另一个人。


    程稀看着闵悦，眼中闪着点点微光，在闵悦抬起头，看向她之前，她撇过头去，仍由冷风将那些微光吹散。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闵悦看着她，言辞恳切。


    见程稀还没有转过身看她，闵悦急了：「程稀，你相信我，我一点儿也不想你谈恋爱，除非你是真的喜欢，但你现在肯定没有喜欢的人对不对，所以我以后再也不会帮忙别人跟你告白了，就算要帮忙，我肯定会事先问你喜不喜欢对方。」


    闵悦一股脑说着，程稀听着忍不住笑了。


    「那我这次相信你。」


    「那你这次原谅了我没？」


    「原谅了。」


    闵悦高兴地蹦起来，然后一把将程稀拥入怀中，「程稀，你真好，我才捨不得你和别人在一起呢！」


    「那你还帮邹政。」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你收了他的好处？」


    「没收一点好处。是我不知好坏。」闵悦换了个词重新说。


    程稀轻不可闻地笑着，就这样任由她拥抱着，一起抵抗严寒冷风。


    街角有店铺传来专属于圣诞节的经典歌曲。


    「oh!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


    程稀的脑袋枕在她外套的帽子边，她小声对闵悦说：「你好像还忘了一件事。」


    「啊？」闵悦一时间没有明白程稀说的是什么。


    程稀也没有说话，没给她提示，嘴角挂着笑，耐心等她自己猜明白。


    「啊！」


    半晌，闵悦终于明白她忘的是什么，然后将程稀拥得更紧了些，语气中带着笑意。


    「圣诞快乐，程稀！」


    「圣诞快乐，闵悦。」


    --------------------


    歌曲是圣诞节名曲《jingle bells》。


    祝大家圣诞快乐呀！


    第57章


    圣诞节结束后第二天，正好是周末，程稀约邹政在麦当劳见面。


    下午的时候，冬天稀有的阳光从落地窗前打在邹政身上，让他忍不住想要打瞌睡。


    邹政看了看手錶，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问程稀想要吃什么的消息还没有得到答案，便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车流发呆。


    看的是外面形形色色的景物，心里想的却只有一件事。


    他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简单分类的话，答案无非只有两个，在一起或是不在一起，细究的话，答案则有四个，喜欢所以在一起，不喜欢所以不在一起，但也有不喜欢也可以在一起，喜欢但不能在一起。


    种种答案在邹政脑袋里盘旋，邹政认真想了想，这四种排列组合，他只能接受其中两个。


    正这样想着，程稀穿着很暖和的样子，上身是白色的棉袄，纯色围巾缠绕在脖颈处，款款从门口走过来，先是笑着和他打招唿，然后便坐在他面前。


    「不好意思，让你等很久吧？」


    邹政回过神来，摆摆手，「没有没有，你想吃什么？」


    说着，邹政将手机递过去，想让她先点喜欢的吃的。


    程稀接过手机，点了汉堡和可乐，邹政接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来滑去，点完后，便将手机放下一旁，和程稀聊天。


    程稀倒也开门见山，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这次找你见面，是想和你说那次的答案。」


    邹政温和地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不会在一起。」程稀小声说出她的答案。


    她不喜欢他，所以他们不会在一起。


    听到答案的瞬间，邹政神色是难掩的失落，恰巧不远处提示他们取餐，邹政连忙站起身来，以取餐为由赶忙离开了座位。


    等邹政再回来的时候，脸上是往日里再平常不过的笑容，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像是程稀没有对他说刚才那句让他失落的话。


    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将饮料和吃的摆到程稀面前，然后在纸面上挤了些番茄酱。


    一时间，邹政吃着汉堡，程稀喝着饮料，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邹政的汉堡吃到一半时，终于抬起头看着程稀，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比如你是觉得我不好所以不想和我在一起，还是觉得我好，但因为某些原因还是不能和我在一起？」


    邹政经常听朋友八卦时说，谁谁谁被女生发了好人卡，刚开始他不明白髮好人卡是什么意思，后来问了才知道，男生给女生告白被拒绝时，女生都会以「你是个好人」开头，最后以「我们不能在一起」结束。


    当时大家都是在嘲笑着那些被发好人卡的男生，现在邹政想着，却觉得并无不好，至少对方有说自己是个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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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程稀没有说那句话，他现在倒想讨要回来，至少要知道程稀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好，才不和自己在一起的吧。


    于是他有些不甘心地用玩笑的语气问出那句话。


    程稀的答案依旧不按常理出牌，一半让他捡回点信心，一半让他依旧失落。


    「你很好，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


    「我认识吗？」邹政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好奇是怎样的人提前占领了他想占领的位置。


    「你...」程稀看着他，思绪却飘向远处，最后点点头，「认识。」


    「那我不问他是谁了，知道了只会徒增难过。」邹政玩笑着说，像是自己并不置身这场三角恋之中。


    「但是我有点好奇，那是怎样的人呢？」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程稀在脑海中小心描摹着，然后用语言小心翼翼地描述出来。


    「她很开朗，总是很开心，好像什么事情也不会阻挠她不开心。但她也会难过，难过都是为了别人，有时候是为朋友打抱不平，有时候是被朋友伤了心，你看到她开心你也会开心几分，你看到她难过，你也会难过几分。


    「最重要的是，因为她存在这个世界上，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像还没有那么糟糕，你会想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你身边，你会忍不住和她待在一起，甚至自私地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很奇怪，听着程稀的自白，邹政心里有着一浪胜过一浪的难过。


    难过不是觉得程稀这样地喜欢另一个人，而不是他，难过更多的是因为，他从程稀的语气里听到一种沉默却汹涌，汹涌却不能与外人道的爱意。


    「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说，让他知道呢？说不定...」


    「或许我没有勇气吧，」程稀自嘲般笑了笑，「担心说出来，一切都烟消云散。」


    「现在这样，我也很开心了。」


    从你那里我已经得到得够多了。


    我不贪心。


    第58章


    「悦悦，那件事你想好了没？」妈妈冯女士一进闵悦房间，便单刀直入地问。


    闵悦正在橱柜前挑选待会出门的衣服，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妈，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不去。」


    「可是那个机会很难得的，我和你爸找了好多人——」


    闵悦几步从衣橱边移动到冯女士身旁，忙将她推出房外：「说了，我不想去，你们别逼我做一些你们觉得好，但我一点都不喜欢的事成吗？」


    见女儿油盐不进，冯女士重重嘆了声气，站在门外，还是将门带上了。


    大年初六，闵悦要去赴程稀的约，准确来说，是赴程稀、蒋阳、徐筱敏的约。


    闵悦拾掇好自己，和蒋阳在别墅前的马路上汇合，见到蒋阳的第一眼，闵悦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蒋阳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每根头髮像是有精心打理过，闵悦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唿，然后揶揄他：「您这是相亲呢？」


    蒋阳听完，得意地看了眼自己全身上下的穿着，笑嘻嘻地看着闵悦，然后呛她一句：「你也差不多。」


    几人见面的地方约在陵城市最大的商城。


    闵悦和蒋阳到的时候，便看见程稀和徐筱敏站在一家奶茶店前，两人说着话，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闵悦大老远看见徐筱敏，便忍不住与蒋阳八卦，他现在和徐筱敏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告白？


    蒋阳闷声不说话，闵悦就知道蒋阳还没告白。


    「怂！」闵悦恨铁不成钢道。


    几人汇合到一起后，便先找了家火锅店先填肚子。


    热腾腾的白气翻涌上来，蒋阳、闵悦不一会儿热得脱下了外套。


    几人谈的话题五花八门，比如今天春晚好一般，没有几个好看的节目，比如谁班的谁谁好像和谁在一起，但因为两个成绩都很好，他们的班主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蒋阳听到这里，忍不住揶揄，当学霸就是好啊，还可以被班主任默许贪恋爱。


    闵悦一边吃着牛肚，一边怼他：「你又不谈？干嘛这么愤愤不平？」


    「我，我是没谈啊，我是说那些成绩不好的，为什么就要被老师拆散呢？不公平!」


    「很简单，因为你成绩好的话，老师尊重你，重视你，还会担心拆散你们会让你们成绩下降，索性就默许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你在一条跑道上是佼佼者，就少有人前来教你做什么事，或是劝你不要做什么事了，所以越往上走越自由。」


    徐筱敏缓缓说完，程稀在一旁点头，蒋阳蹙着眉头在思考她的那些话。


    「但是我觉得很不公平啊，要是有人不喜欢这条跑道呢？也许有人喜欢游泳，有人画画很好，他们就想要去那条跑道呢？」蒋阳问。


    「的确很不公平，十八岁前，大多数人的人生只有读书这一条跑道，如果他们发现自己的天赋、爱好所在，想要去游泳、画画的跑道，我觉得他们也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直到成为那条跑道的佼佼者。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播音，但是我水平和别人相比，还是差了许多，而且我家里也不允许我去这条赛道，所以读书这条跑道我没办法捨弃，只能以后找机会曲线救国了。


    「说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一回事，知行合一才是最难的。」


    徐筱敏自嘲般笑了笑，喝了一口果汁，便沉默着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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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成绩这么好，读到好学校准没问题，到时候去了大学，还可以转学校的嘛！」蒋阳见徐筱敏眼神落寞，便立即安慰她。


    几人又将话题扯开，最后竟然聊到程稀和闵悦身上。


    关于他们两的话题是由徐筱敏开启的。


    「话说，我本来还以为程稀是我们俩之间的天降呢？


    「是我僭越了，原来我才是你们之间的天降。」


    徐筱敏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两人，调侃道：「目前看来，我这个天降好像没有打过青梅啊。」


    「啊？」


    闵悦眨眨眼睛，一时间没有明白徐筱敏的意思。


    第59章


    「什么天降，青梅什么的？我只听过。」闵悦坦诚地问道。


    「一看你就不看言情小说。」徐筱敏打趣道，「你们不是小时候就认识吗？可不得算青梅青梅？」


    这边闵悦还在琢磨她的话，程稀的耳朵已经开始泛红。


    「我比程稀后认识你的，可不算是拆散你们的天降。说实话，之前有段时间看你们这么好，我还挺不是滋味的，后来知道你们很早就相识了，而且程稀也是不错的人，我就释然了。不过说实话，还是挺后悔初中时候心高气傲，和你闹掰的，毕竟你也是很好的朋友。」


    「这话我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蒋阳冷不丁插上一句。


    「你说的话，感觉像是我和程稀交往了。」闵悦冷不丁地补上一句。


    程稀果汁喝到一半，差点喷到对面徐筱敏的身上，但徐筱敏此刻却很淡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和闵悦，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没这么说。」徐筱敏拿着筷子去火锅里捞刚下锅的青菜。


    「你这样说，我们也不可能交往啊。」闵悦笑嘻嘻地说。


    「那也不一定。」徐筱敏将青菜放置在面前的盘子里，悠悠然说。


    闵悦呆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程稀的反应，只见程稀脸上的表情并无半点波澜，一门心思在捞火锅里刚下的丸子。


    「你脸怎么红了？」徐筱敏有些好笑地看着闵悦，手里的筷子停在半中央，「别告诉我——」


    「热的！」闵悦斩钉截铁，「这热气也针对我，专往我脸上跑！」


    闵悦一边说，一边有模有样地将外套脱下来，然后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脸上的汗。


    本以为徐筱敏到此为止，没想到她接下来说的话让闵悦吓得额头冒汗。


    「哦，我还以为你对我们的程稀同学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怎么可能！」闵悦立即反驳，音量提高了好几度，最后又用低下头小声说，「我和程稀只是好朋友，她也不喜欢女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女的？」徐筱敏瞅了桌上的程稀一眼，又直直看向闵悦。


    「这...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她怎么会喜欢女生啊？」闵悦喝一大口饮料，第一回 有了想离场的窘迫想法。


    「那你喜欢男生女生？」徐筱敏问。


    「当然是男生啊。」闵悦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我谈过几个男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徐筱敏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许久不再说什么。


    旁边的程稀见眼前的水杯空了，倒了满满一杯橙汁。


    「那你呢？」闵悦瞅着徐筱敏，「喜欢男的女的？你和之前那个校外的男的是认真的吗？」


    「不是，我只是把他当哥，并不喜欢他。至于喜欢男生女生，我觉得男生女生都可以吧，我也不清楚。」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问题一出，蒋阳便立马将目光落在了徐筱敏身上，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徐筱敏蹙眉思索许久，最后摇摇头，「应该没有吧。」


    「那你对我们在场的几人，有没有想法？」


    「...没有。」徐筱敏静静看着闵悦，最后反应过来吐槽她，「在场就蒋阳一个男的，你不如直接问我对蒋阳有没想法？还绕这么一大圈。」


    闵悦想法被参破，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便开始战术喝饮料，蒋阳在一旁跟着两人傻乎乎地笑着，也没有回话。


    聚餐过后，徐筱敏家里有事，接了个电话便匆匆离开，蒋阳见状，也跟着她搭一辆计程车顺路回了家。


    最后只剩下闵悦、程稀两人站在黄昏下的路口，看面前五颜六色的车辆来来往往。


    两人对之后去哪里都没有头绪，站在公交站台上，不知道该上那一辆公交车。


    最后两人没办法，只得去了环乐。


    小杨哥回家过年，吧檯上的调酒师是个脸生的小男生，是一个月前被招来的。


    小男生见到闵悦，立即笑意盈盈和她打招唿，看见程稀，脑海里瞬时检索了一下，发现没见过这个人物，便只对她笑了下便继续手上的工作。


    闵悦拿到小男生调好的果汁，便和程稀坐在了舞台前排。


    今天的人比平常要多，闵悦两人不得不和别人拼桌，才能有容身之处。


    台上难得唱的是一首舒缓的英文歌，闵悦笑着和台上主唱打招唿，用手势赞许他唱得好听。


    歌唱到一半，底下人群中开始有了骚动，闵悦随着声响望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立马将脑袋转回来，哪里也不看。


    程稀见到闵悦有些奇怪，够着身子往闵悦刚刚看的方向看去，便看见在角落里，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男生靠在另一个男生的肩头，身体随着音乐声律动，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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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不接受同性之间的爱情。」


    「啊？」闵悦听到这个话题，有些惊讶地看着程稀。


    「大家之所以起闹，是因为同性之间的亲密在大众场合是少见的，稀有的，之前，顾冉和她女朋友，不被家人接受，最后闹到了警局，也有很大部分原因是整个社会的环境就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的，但是他们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归根结底，都是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感情，为什么就不能见之于光呢？」


    「也许，人们已经习惯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其他的都是少数，而占有利益的多数者，可能很少考虑到少数者的想法吧。」


    「也许吧。」程稀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顾冉他们已经在海东市定居了，过年的时候，我跟顾冉发新年祝福，聊了下。」闵悦说。


    「她们还在一起吗？」


    「对啊，她们本来就在一起好几年了，肯定也不会那么容易分开的，只是她们的家人目前都不贊同她们在一起。」


    程稀突然想起过年去张怡家拜年的时候，张芬华问了一句张怡没有过年回家啊，家里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打着哈哈也就把话题绕过去了，像是不想提这个女儿。


    想着，程稀喝一口果汁，忍不住嘆了声气。


    第60章


    闵悦关于她成年后的设想是，好好高考，争取能和程稀一个学校，如果考不到同一所学校，至少要和她在同一个城市。


    可惜设想终究只是设想，闵悦既没有和程稀考上同一所大学，也没有机会和她待在同一个城市。


    闵悦决定去国外学建筑设计。


    「你之前和我说的可不是这样的啊？你不是很想和程稀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更何况，你喜欢学建筑吗？」


    顾冉家里，闵悦和顾冉坐在沙发上，一只纯白色的小猫懒洋洋地躺在木色地板上，阳光正好照到小猫身上，小猫眼睛半闭半眯着，一副舒适的模样。


    顾冉一边剥橘子一边好奇地问她这些问题。


    闵悦靠在沙发上，看着那只懒洋洋的小猫，说：「不知道喜不喜欢建筑，是我爸妈给我选的。」


    关于要闵悦出国念书这件事，一开始，闵悦的父母秉着尊重小孩的想法，几次问闵悦的想法，见她几次都是不同意，也就没有再强求。


    后来她突然改变主意要去国外念书，还是闵悦主动向父母提出的。


    而她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闵悦发现了父亲出轨，并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私。


    四月的时候，闵悦和程稀在大街上压马路，两人一人拿着一个冰淇淋，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走着，直到她看到一个女人上了父亲的车，并在车内和父亲举止亲密。


    事情一旦撕开一个口子，闵悦就发现她父亲越来越多出轨的证据。比如她以为父亲经常不在家，是因为工作忙，现在才知道工作忙只不过是他的藉口，他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家，当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回原来的那个家。


    父亲出轨的事实摆在眼前，闵悦看着在家里对父亲极好的冯女士，等待父亲回家的妹妹闵欢，心里升起莫名的苦涩，她能做什么呢？她要告诉她的妹妹，她的妈妈真相吗？那太残忍，对整个家庭来说，是一场灾难。


    可是自己一个人背负着真相，却又让闵悦喘不过气来，她不止要对父亲演戏，还要对其他人演戏，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假装父亲还是原来的那个爱护家庭的、爱护家人的好父亲。


    她想离开了。


    第二件事情是关于程稀。


    她发现自己可能有一点喜欢程稀，是那种高于友情的，想要和她拥抱，接吻的喜欢。


    「至于和程稀，现在反而不想和她待在一个城市了。所以去国外的话，我应该可以的吧。」


    顾冉立马将手里的橘子放下，一边思索闵悦的话，一边好奇问：「为什么现在不想和她待在一个地方了？你们闹掰了？」


    闵悦如实摇了摇头，「没有，还是好朋友啊。」


    「那你为什么不想和她在一起？」


    「感觉...大学的话大家都会谈恋爱了吧，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两个人在一个城市也没有什么用...」


    「你担心她和别人谈恋爱？看到她谈恋爱会很伤心？索性就离得远远的？」


    闵悦想了想，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反而陷入了沉思。


    「你不会真的这样想的吧？」顾冉弹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闵悦，「那你有些不对劲了，闵悦。」


    说完这话的时候，大门被人打开，张怡左右手提着两大袋东西，看见沙发上的顾冉，还没说话，顾冉立马跑过去，风风火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让张怡先休息一会儿。


    张怡将新买的零食摆到茶几上，温和地对闵悦说：「晚上还是留在这里一起吃饭，帮忙评价一下顾冉的厨艺。」


    顾冉一边将袋子里的东西放置到冰箱里，一边笑意盈盈地附和：「说得对，我最近的厨艺可是大有长进，你一定要尝尝。」


    张怡忍不住笑话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一旁的闵悦：「这人夸她一句就嘚瑟上天了，不能夸！」


    「真的，要不是你来，她可不夸我呢！」顾冉看着闵悦，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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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看看顾冉，又看看张怡，看着两人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也随着她们一起由衷地笑起来，只是最后笑着笑着，心里又涌起一些苦涩。


    第61章


    顾冉的厨艺的确不赖，一桌子五菜一汤，每道菜的味道都不逊色于饭店里的厨艺。


    许是对别人对她的夸赞习以为常，闵悦每次说她哪道菜好吃，顾冉只是笑着点点头，坦荡接受了对方的夸奖。


    「以后去国外要和我们多联繫啊。」顾冉边夹菜边和闵悦说。


    闵悦吃着饭，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稀稀知道吗？」一旁的张怡好奇问道。


    「她还不知道。」


    「哦。」张怡点点头，欲言又止，最后没再说什么。


    「劝你一件事，」顾冉抬起头，直直盯着闵悦，认真说道，「你把人家当你很好的朋友，就早些告诉人家，不要拖到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你要出国的事。」


    闵悦听完，想着她的话，又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的确，如顾冉所说，不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最后才告诉她，但是，她该怎么和程稀开口呢？要和她说自己要背弃约定，去到一个动车不能够轻易抵达的地方吗？要和她说，她是想逃离，逃离自己的家庭，逃离自己对一个人的爱意，所以才离开的吗？


    想到这些，闵悦顿觉失去了所有勇气。


    于是，一语成谶，高考前几天，程稀破天荒来到闵悦的班里找她，并问她，你决定出国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


    没等闵悦回復，程稀平静地补充，她是从邹政口中听到那件事的。


    操场里，天空晕染成渐变橘红色，有几个男生穿着短袖，在鲜红的跑道上跑过一圈又一圈，程稀站在看台最上方，看着闵悦垂下的眼眸，平静地问她那个问题。


    闵悦低着头，看见几只蚂蚁正在绕着一个米白色的小石头绕圈圈，她听见程稀平静的质问，没有敢抬头看她一眼，但是她从那语气中清晰地读到，程稀话语里刻意压制住的哽咽。


    即使她不愿意，但她好像，还是伤害了她。


    「对不起。」闵悦依旧低垂着眼睛，小声和程稀道歉。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邹政说的是不是真的？」


    闵悦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程稀轻不可觉地嘆了声气，「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没有告诉我，会不会等到你走在美国街头的时候，我找不到你了，才知道你是出国留学去了，你？我真的不明白，闵悦。」


    「不是这样的，程稀。」闵悦抬眸，恰好对上程稀那双氤氲着水光的眼睛，顿时感觉心被人攫住了一角，有些喘不过气来。


    「程稀，我一直都想和你说这件事来着，但每次要和你说的时候，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是觉得自己会不会很没有良心，会想到你会不会伤心难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已经决定了吗？」


    「...嗯，已经选好美国的学校了。」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程稀感觉一瞬间她听不到任何声响，天边的鸟鸣声，跑道上同学的跑步声，，教学楼里同学们的喧闹声，远处车道里的鸣笛声，她通通听不到了。


    于是闵悦清楚地看到程稀脸上，有两行清澈的眼泪滑落下来，无声无息，先是慢慢滑落，然后坠落在空中，最后落在灰扑扑的水泥地面上。


    「你...你别哭。」剎那间，闵悦慌乱不堪，一边着急地摸自己的口袋找纸巾，一边有些不忍地看着对方哭得梨花带泪的脸庞，不住地劝她不要哭，除此之外，一句全话也说不出来。


    口袋里除了两颗苹果糖，空空如也。慌忙之下，闵悦用手背，轻轻帮程稀拭去眼泪。


    闵悦动作很轻，手背一下又一下落在程稀白皙的脸庞上，像是一只蜻蜓一次又一次，轻轻落在雨后清澈的湖面上，小心翼翼，怕是惹痛了湖水。


    程稀看着眼前急得焦头烂额的闵悦，看见对方眼眶好似也开始泛红，自己的眼泪依旧止不住，不受控制地砸下来，砸在闵悦的手臂上。


    闵悦的手臂感受到温热的泪滴，和着她慌乱的心跳，一下下砸下来，砸得她整个人心猿意马。


    「不哭了，程稀，我去了美国，我们还是最好的好朋友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忘了你的，我忘了蒋阳，忘了我爸我妈，忘了闵欢，我都不会忘记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程稀被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跟我像是个不讲理的，要你忘了你爸妈，也不要忘记我。」


    像是在说，如果她和闵悦爸妈掉在水里，闵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先救她上来。


    「不是你不讲理，是我没心没肺，忘了谁也不会先忘了你！」见程稀情绪缓和，闵悦张牙舞爪地逗着她笑，「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主角失忆的戏码，他们一般都会忘掉自己的爱人，但是我不会，我肯定会记得你。」


    「为什么？」


    「啊？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会忘记我？」


    「因为...因为，因为程稀是我最好的朋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啊。」闵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程稀，等到程稀将目光投过来，又立马将目光挪至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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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为什么即使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你还是要离开我，去到如此遥远的地方。


    程稀看着面前目光放置在远处的闵悦，心中莫名的酸涩，无力，像是一瞬间自己为之努力的东西并不存在了，她不知道该朝着哪里努力。


    是啊，在程稀心里，她想的是，不管怎样，要和闵悦在邶城上学，当然，最好的是，两人在同一所学校了，这样的话，两个人就可以每天约在一起吃饭，在偌大的校园里无所事事地压马路，她们会在一起，会有整整四年的时光待在一起。


    然后闵悦要出国的消息从天而降，当时的程稀并不敢相信，她怎么会相信呢？闵悦从没有和她说过她要出国留学的事情，直到前一刻闵悦亲口向她承认。


    一瞬间，山海在心中开始崩塌。


    她要怎么接受呢？接受距离，时差将她们两个人隔绝开？程稀光是想着这些，心莫名地疼，她泪眼模煳地看着眼前的闵悦，想要一遍遍在脑海中描摹她的样子，记住她的面容，可是眼泪使得闵悦添上了一层模煳的滤镜，让程稀愈想看得清楚，却愈看不清楚。


    那天，谁都不记得是谁先拥抱对方的，闵悦只记得程稀靠在她的肩上，依旧止不住地小声啜泣着，眼泪掉下来，将她的白色t恤沁湿，夏日暖风吹过来，带来一丝丝凉意。


    闵悦依旧安抚着她，最后笑着和程稀说，我没有纸巾，手也擦不到你的眼睛，你就直接擦在我的衣服上吧，我衣服白色的，放心，昨天洗得很干净。


    程稀又被她逗得笑了笑，然后真的揪起她的衣袖，擦了擦眼泪，闵悦笑了笑，轻轻拍拍她清瘦的嵴背，然后婆婆妈妈地开始嘱咐她。


    嘱咐的话语无非就是让程稀好好高考，考到自己最想考的学校的最好专业，然后呢，就是要多吃一点，听说邶城大学的食堂很好吃，你要替我多吃一点，以后要是我去邶城找你玩呢？你也好招待我不是？


    ...


    程稀听着她的絮絮叨叨，时不时被她的话给逗笑，脸上的眼泪终于止住，只剩下泪痕在夏夜里，提醒程稀刚才哭过。


    高考前夜，闵悦特意提醒程稀的考试注意事项，什么东西不要忘记带了，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要相信自己云云...


    程稀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边忍不住嘴角勾勒出笑，一边发消息怼她，闵悦，你现在比我班主任还像我班主任了。


    闵悦把她揶揄的话当做夸奖，笑嘻嘻地发出好多个表情包，说晚安前，不忘祝程稀明后天的考试一切顺利。


    如闵悦吉言，程稀两天的考试格外顺利，尤其是理科综合，很多题都是程稀平时就做过的，程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顺利，手里握的笔一路顺遂地在白色答题卡上慢慢填满，程稀答完的时候，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发现还有十多分钟的空余时间。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程稀拿多余的时间仔细检查了试卷里不确定的一些题目，在答题卡上改了几个答案后，铃声适时响起，考场上所有考生站起来，停下笔，两位监考老师从前至后，一个个收取试卷。


    程稀慢慢走出考场，看着周围和她同龄的考生，没有和他们一样，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平静地看着有人飞奔向校门口的父母，平静地看着几个女生笑意盈盈地讨论晚上去哪里唱卡拉ok，平静地扫过人群，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她说她会来程稀的考场外等她，程稀心里隐秘地期待着，期待着有那么一个人，站在茫茫人海里，只是为她而来。


    程稀很容易就在人潮中看到了闵悦。


    闵悦个高，穿着短袖短裤，手里捧着一束不算招摇的捧花，笑容明媚地朝着程稀挥手，喊她的名字。


    两人的目光终于相对，剎那间，周遭的事物仿佛变慢，时间也仿佛为她们慢了下来，周围的人、事、音容笑貌好似都变作虚幻的背景板，只有程稀、闵悦、还有她手里的捧花，只有这些清晰无比。


    然后程稀看见闵悦静静握着花，在模煳的背景板里跑出来，跑过来，跑到她身边。


    她将捧花郑重地递给程稀，歪着头，笑意吟吟看着她：


    「程稀，欢迎你凯旋！」


    第62章


    闵悦离开陵城市，去美国的前一天，和程稀在学校天台告别。


    那是九月初的某一天，离程稀去邶城大学报导还有两天，离她们两人的分别还有十四个小时五十三分钟。


    此刻她们站在天台边上，远处的一只白鸽闯入两人的视线，又很快离开。


    恰巧是个周末，学校里只有高三学生，从天台上恰好能听到底下学生正在朗读背诵各科目知识点的读书声。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说话，看着校园里的一草一木，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像是要把这些记忆，声音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供离开这座城市的她们长久地回忆。


    许久过后，闵悦率先打破这份长久的寂静，大手一挥，夸张地说道：「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天下！」


    语气，表情十分生动，像是努力演了多年戏，但演技没有天赋、依旧夸张的演员。程稀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笑。


    「诶，程稀，我突然想起甄嬛传里，皇帝最后快死的时候和甄嬛说，以前这天下都是朕的，如今都是你的了。」闵悦说到剧里面的台词，不由自主地用演戏地语调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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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稀十分默契地接下去：「臣妾要这天下来做什么？」


    闵悦没料到程稀陪她胡闹演戏，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扶着栏杆，有些惆怅地说：「其实皇帝对甄嬛终究还是爱却不懂的，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么。但是...」


    见闵悦欲言又止，程稀忍不住问：「但是什么？」


    「但是我也不喜欢果郡王啊！」


    程稀听到对方认真地嘆了嘆气，忍不住笑，「你入戏太深了。」


    「可是最近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剧了，感觉我现在觉得那些偶像剧好假，看不下去，天啊，我还没到十八岁，已经看不下去偶像剧了，未成年心已垂垂老矣，诶！」


    「你生日好像就这个月？」程稀突然想起来，问她。


    「对啊，九月中旬，唉，要是早一点就好了，到时候你，蒋阳他们都可以一起来我家，热热闹闹地过个生日。」


    程稀听着，许久没有说话。


    「不聊这些了，我明天就要走了，怎么还和你聊这些鸡毛蒜皮的啊，聊点有些深度的吧。」


    程稀笑问：「聊什么有深度的？」


    「比如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大人，长大了有什么梦想和目标，比如...大学要和怎样的人谈恋爱，对方是一表人才呢，还是幽默有才？」


    「这些...好无聊啊。」程稀抿抿嘴唇，兴致缺缺地摇摇头。


    和你一起聊鸡毛蒜皮就很开心了。


    在分离前珍贵的时间里，和你聊新看的电视剧，聊生日要怎样过，聊最近的电视都很无聊，仅仅是聊这些，让程稀觉得她和闵悦如从前一样，在百无聊赖的时间里，聊这些有的没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杀时间，这会让她觉得，她和闵悦还有好多的时间可以待在一起，待在一起浪费时间，挥霍青春。


    「无聊吗？」闵悦神秘兮兮地盯着程稀，「我还挺好奇你会和怎样的男生在一起呢？」


    程稀思索了一会儿，没有丝毫头绪：「也许谁追我，我就和谁在一起了吧。」


    「诶，你不能这样，那你至少得让别人追你三年吧，不然也太容易和别人在一起了。」


    「三年？」程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想我和别人在一起就直说。」


    闵悦当即想反驳，但结结巴巴地，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怎么？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对朋友的占有欲也没有那么强好吧，怎么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


    「你慌什么？」程稀笑着看进她眼底，「你心虚？」


    「我去，我为什么心虚啊？程稀你别瞎说，你是不是天天和那谁，徐筱敏待一起，学坏了啊？」


    「其实按道理，邹政挺符合我小时候的理想型的。」程稀望着远方的晚霞，蹙着眉头说。


    「什么意思？你喜欢他啊？」


    「他符合小时候的理想型，但是我不喜欢他。」


    「...我不太懂，为什么？」


    「很奇怪吧，有的人你和他接触，你会觉得他样样都很好，你应该会很容易喜欢他，但是你清晰地知道，你不会因为他心动，你从没有喜欢过他，我对邹政就是这样的感觉。暑假的时候，邹政又一次和我表明了他的心意。」


    「你呢...你怎么回他的？」


    「我跟他说，让他放弃我，因为我不喜欢他，以后也不会。」


    闵悦听完，在口袋里恰巧摸到两颗水果糖，是前两天蒋漫来她家玩，送给闵悦的，闵悦拿出一颗糖果，慢慢撕开糖果包装。


    糖纸的清脆声响荡漾在两人之间，和夏末的风声一起应和着。


    程稀望着闵悦，堂而皇之地摊出手来，表情像是五六岁的，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女孩。


    闵悦顿时会意，一边将手里的糖果丢入口中，另一只手往口袋里捞剩余的糖果，随后将另一颗荔枝味的糖果放入程稀手中。


    程稀笑容恬淡地将手里的糖果剥开，圆形糖果在齿间撞击出清脆的声响，荔枝味的甜很快被味蕾识别出来，在唇齿间荡漾开来。


    「接吻是什么感觉呢？」程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闵悦的糖果顿时停在唇齿间，久久没敢挪动。


    「想到和别人恋爱，就会要做那件事情，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就像是在考场上你早知会碰到你要做，但是从未做过的题。」


    程稀说着，糖果在唇齿间融化，她看着闵悦，用有些含煳的声音问她：「你谈过恋爱，应该知道接吻是怎样的吧？」


    闵悦的目光破天荒地没有再闪躲，她与程稀长久地对视着，满天红霞在这时，在天空中泼洒地更为肆无忌惮，闵悦只是看着她，却从她的无言，与愈发沉重的唿吸声中读到了些什么。


    「当然...」闵悦盯着她，面不改色地说。


    过后，荔枝味蔓延开来，在味蕾中，鼻息中，荡漾开。两颗糖果在唇齿之间笨拙地交锋，


    然后是两个少女的脸庞慢慢变成了远处的红霞，急促的唿吸声交融在一起，是闵悦先败下阵来。


    两人的眼神许久不敢叠在一起，都心虚地看往别处。


    「糖果很甜...谢谢。」程稀低垂着头，耳朵上也漫上红霞。


    后来某一年的圣诞节，程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和闵悦提起九月初，红霞下的那场吻。


    她在冷冰冰的通讯手机上发出一条不明情绪的信息，她说，闵悦，那是我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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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闵悦在美国的佛罗里达州，朋友在洒着橘色灯光的温暖小屋里搭好了圣诞树，喊她过去一起拍照。


    她对对话栏那边的程稀回：圣诞快乐。


    回完消息，手机被丢在沙发上，她和几个朋友站在圣诞树前摆各种搞怪pose，「摄影师」单独将闵悦拎出来，让她笑得灿烂一点。


    快门按下的一瞬间，她在心里想：那场漫天红霞下，也是她的初吻。


    第63章


    「壹」


    @konfyt


    9-16 23:55


    二十岁生日快乐。


    @konfyt


    9-27 23:05


    我问他喜欢我什么，他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他追了我很久，从大一到大三，差不多快三年了吧[笑]，我并不喜欢他，但是他再次和我表白，我看到他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黯淡下来的，心碎的眼眸，像是看到我自己。


    就那么一剎那，想到你发在网站里，你和别人的合照，报復似的心理，我答应了他。


    @konfyt


    10-25 23:28


    明明有你的各种联繫方式，却还是觉得，我们处于失联状态。


    以及，我和他，正处于分手的边缘。


    @konfyt


    12-25 22:58


    xxm祝我圣诞快乐，我们聊完后，翻和她的聊天记录，暑假的时候我和她还有jy一起去看王家卫导演的《重庆森林》，片子有被重新修復过，色调要比在电脑上看起来清晰许多，jy说他从来没看过王家卫的片子，结果看到中途，他坐在我和xxm中间唿唿大睡。电影里的他们好年轻，看完电影正好在网上刷到关于王菲的新闻，看到五十岁的她，再想起刚才在电影院里看到的二十来岁的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jy依旧还喜欢着xxm，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样子，太容易被旁观者识别了，很可惜的是，我也看出来，xxm不喜欢他。十月，我和那个男生快要分手的时候，和xxm倾述了烦恼，知道我第一次谈恋爱面临分手，恋爱经验丰富的她很愿意帮我，她在手机那头髮消息的架势，想必她连夜从陵城飞来邶城，说是来帮我解决他，都是有可能的。于是我吓得只能说，他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你不要太担心。xxm这才作罢。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那时的她其实根本没有精力飞来帮我为一段恋情收尾，当时她也陷入一段晦涩不明的恋情中，那个男生是她的学长，后来，正是热恋的时候，他们共同的朋友告诉她，那个学长在家乡一直有谈了几年的女朋友...


    两个失恋的人，在那段时间互相加油打气，语气矫情得可以为王家卫的新电影写台词。我没有和她说的是，我和那个男生恋爱，并不纯粹，像是一次自我试探，更是一场幼稚的报復。时至今日，我想这场报復以失败告终了，因为你从头至尾对此无动于衷。


    某次我假装无意向xxm问起你的消息，她说她都不跟你联繫，更不会找我了，不过jy好像有说，她好像在美国谈了恋爱，是个白人姑娘，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后来想起《蓝色大门》里，张士豪对孟克柔说：「如果有一天你开始喜欢男生，一定要告诉我。」


    我开始很可惜我是在大学才看到这部电影。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看过这部电影又能怎样呢？我不是孟克柔，更不是张士豪。


    第64章


    「贰」


    我本以为我和闵悦一直都会是敌人，没想到后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最开始听到闵悦这个名字，是alice来到我家做客，她脸上藏不住的喜悦表情，我紧握住手里的画笔，假装云淡风轻地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怎么这么开心？


    alice从来都是有事藏不住的人，喜事更是，她站在窗户边上，逗着窗台上的一只鸟儿玩，她说，她恋爱了，和一个叫闵悦的中国女生。


    我当然不会仅仅因为闵悦和alice谈恋爱，就把这个从未见面的女生当做敌人，我没有那么小气。


    那是后来的事。


    那天外面下着濛濛细雨，我正在为一幅画收尾，门口突然响起不太真切的门铃声，我停下画笔蹙眉听了听，没有听到动静，我把刚才的声响当作错觉，继续为画布上的那朵云添加阴影。


    门铃声就在这时再度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在轻声细语的雨声中尤显突兀，我放下画笔走过去开门。


    眼见alice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髮上，身上都缀满雨滴，我着急地把她拉进来，为她找了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alice拿着那条毛巾，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般，将自己身上的雨水擦拭干净，她只是紧紧地拽着毛巾，看着我，两行眼泪猝不及防地流下来。


    她很少哭得这样伤心，我记得上一次她这样难过，还是她读小学的时候，当时领居家和她青梅竹马的小男孩，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要举家迁往另一个城市，当时我正在她家学画画，她哭倒在母亲怀里，她母亲一边耐心地安抚她，一边有些歉疚地望着我笑。


    我想，她不是又是失恋了吧？但转念一想，失恋这种事情，alice应该会像从前那样，躲在母亲怀里哭泣啊，虽然因为在她母亲那里学画画的缘故，我和她关系变得很好，但我并没有想到她会毫无设防地在我面前流泪。


    我突然莫名地慌张，手忙脚乱地帮她用毛巾擦拭湿发、淋湿的脖颈，然后将纸巾递给她，让她擦拭眼泪，之后，见她的抽泣声缓和了一些，我问她有没有吃东西，肚子饿的话，可以煮碗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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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十五岁来美国，独自在异国十几年，肚子饿了，唯一会做的只有泡面。


    还好alice不嫌弃，她点点头，我便去厨房忙活了。


    热腾腾的一碗面里，我加了两个鸡蛋，切了几片火腿，再点缀几片蔬菜，我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成果，然后将它端到alice面前。


    不大的客厅里，只有两人微不可觉的唿吸声，还有吃泡面时的吸熘声，窗户都被关得严实，外面的雨声早已听不真切，我突然觉得这寂静有些难以忍受，便把电视打开来当做调节寂静的背景音。


    我不是很喜欢看电视的人，看了会儿便觉得无聊，于是又坐到画架前，继续绘制那副快要收尾的画。


    那碗面吃到一半的时候，alice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夸了我几句，说我煮的面很好吃。我明白我应该客套地回復她：「好吃的话，以后来家里，姐姐给你煮。」


    但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她的那句夸赞只是不重要的前奏，她真正想说的重磅炸弹在后头。


    我没有回她的话，在沉默中等待那颗炸弹炸响。


    果然。


    她眼睛看着电视，失魂落魄地问我，姐姐，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该怎么办呢？


    我好奇于她问出的这个问题，「你喜欢的谁不喜欢你？可是你不是和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在一起了吗？」


    听到我的疑问，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许久后，她说，闵悦并不喜欢我。


    听到她用悲伤的语气说出的话，再看到她失魂落魄的双眸，我手里的画笔在画布上落下重重一笔。


    我看着那突兀的雾霾蓝色的一笔，横亘在蓝天之间，我暗暗记住了闵悦的名字，并把这个惹她心碎的女生，视作了敌人。


    alice的那个问题，我没有给出她想要的答案，我根本给不出答案，那时的我早就想过这样的问题，类似于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这样的问题。


    我刻意忽视着这个问题生活着，直到alice因为一个中国女生，向我提问，我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审视我自己。


    alice走的时候，为了缓和她糟糕的心情，我故意取笑她，你在我面前哭得这样伤心，像只小花猫，不怕我是个嘴上不把门的，把你失恋的糗事说出去？


    alice本来正要走，却突然转过来认真地看着我，随后垂下眸，小声嘱託我说，我和闵悦谈恋爱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我妈妈，她不会允许我和女生恋爱的。


    我愣怔地看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也许我该说「好的」，或是开句玩笑「我还以为你妈妈会很支持你」，又或是对她俏皮地眨眨眼说「我们一边的，我谁都不会说」。但是，我就是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些话语，像是被魔术隔绝掉，我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站在门口，看着alice走进雨幕中，然后踩着一个个小水坑，溅起的水花打在她洁白的裙子上，她跑起来，最后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她们在两个月之后分手，分手之后的某一天，alice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她一件事。


    事情很简单，alice和闵悦恋爱的时候，有不少东西落在她家，她想让我去闵悦家取，许多衣服，日用品，还有一架钢琴，alice在电话里说着，然后又改口，钢琴就别拿回来了，我虽感疑虑，但也没多问，挂掉电话，便收到了alice发来的一条号码。


    毫无疑问，那是闵悦的电话。把手上的事情忙完，我才给闵悦打电话，她那边好像很忙，嘈杂的音乐声，人声从话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我和她说了alice要我去她家拿东西的事情，她听完，没有丝毫犹豫地应下，然后问我这周六怎么样，你有没有时间？


    周六，我开车去到她在电话里说的地址，我下车看到围着木质栅栏的白色房子，看着紧闭的房门，犹豫着要不要和她打电话，这时，隔壁栋的房屋有一个大约四十岁的女人走出来，看到我，先是惊讶了几秒，最后看了看我面前的房子，语气温和地问我是不是找闵悦，我点点头，她告诉我闵悦好像有事情出去了，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来我家等她。


    我摆摆手，羞赧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女人也没再坚持，牵着一条狗往道路的另一边走去。


    我回到驾驶座等她，打开车载音乐，回了alice发来的消息，等到那个女人牵着狗回来了，我一边装睡，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和闵悦打个电话，大骂她一顿，然后威风凛凛地威胁她，再不回来，一把火把这里点了。


    我到底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我本是算不上勇敢的人。


    于是我憋着气继续等着，一边在心里给闵悦这个人画叉叉。


    等到我快睡着的时候，闵悦一个人，手里抱着装得满满的牛皮纸袋，从马路尽头慢慢走过来，后来我总是会想起那个画面，她手里的牛皮纸袋，像是陪着她的一条小狗，一人一狗孤独地走着，走到车窗里。


    后来我和闵悦成为朋友，我和她讲起那个场景，我说很神奇的是，在那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是我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应该就是闵悦。


    闵悦当时在酒吧里喝了一杯酒，揶揄地笑着说，那是因为这荒郊野外的，也难得看见我一个中国人吧。


    当时她抱着纸袋，径直往我这边走来，她弯下腰朝里看，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往后座看，看见后座空无一人，我看见有失落的神色在她脸上转瞬即逝，随后，她笑着问我，你是alice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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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没好气地点点头，然后从车上下来，冷冰冰地说，我来拿她的东西。


    闵悦点点头，东西都整理好了，麻烦你了。


    我依旧一句话没说，跟在她身后，等她抱着纸袋艰难地开门，一只手总是很难开门的，因为刚才等人的气还没消，我冷眼旁观着，结果她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让我帮她拿一下袋子，还没等我答应，袋子便被我抱在了手中，这次，我在心里骂的人从闵悦变成了我自己。


    闵悦的房子东西很少，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空白，于是客厅沙发旁是整个房间最突兀的地方了，因为那旁边大包小包的，放着alice的东西。


    她一进门，便问我要喝点什么，我本想拒绝，却见她已经在餐桌上切水果了，于是我闷闷地说了咖啡。


    两个之前从没见过的人，像是多年的故友一样，坐在窗前的餐桌上，喝着咖啡，我划动着银匙，心里觉得此刻的这个场景多少有些荒谬了。


    闵悦先打破沉默，她问我，你也是中国人？


    我故意用中文回答她，是啊。


    她眼睛瞬间闪烁着光，然后问我一大堆问题，我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老家是哪里，学的什么专业，在哪所学校读书？


    听到这里，我多少觉得面前的这人未免太不会看人脸色，我见她的第一面，到现在，都没有给过她一点好脸色，她怎么还会问我这么多，一连串的问题？我实在想不通。


    我用一句话打发她，然后转移话题，我说我很早就来这边了，我家人还等着我回家，alice的东西就那些吗？


    许是终于看出来我根本不想和她多聊下去，闵悦望着那些东西，点点头，就这些。她站起身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然后走到沙发的另一边，边挠着头，边尴尬地看着我，这个钢琴也是她的，但是你的车好像没法带回去。


    提到钢琴，我突然想起那天alice在电话里，对于钢琴的欲言又止，于是我对她说，但是alice没有跟我提到钢琴，不然我肯定会借一辆大点的车过来。


    闵悦听完 ，有一瞬的失神，随后表情又和缓了些，笑着和我说，这个我也不会弹，留在我这里只能当个摆设，实在暴殄天物，这样吧，你先把其他东西拿回去，钢琴哪天我有时间给她送去。


    「钢琴是你送给她的吧？」我问她。


    听到这个，她有一瞬的错愕，错愕过后，便笑着没有说话。


    「你们为什么分手？」我将手里的咖啡放置在茶几上，不动声色地问她。


    「你不喜欢她了，还是她不喜欢你了？」


    闵悦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惊诧，随后她笑了笑：「你和她是朋友，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她跟我提的分手。」


    「你觉得是她先不喜欢你了？但我看来未必。」


    闵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按动了钢琴上的白色琴键，声响从她的指尖逃逸出来，很快又熘向别处。


    「alice以前和我提过，觉得你和她在一起时，你有一种不在场感，以前我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你心里应该有一个得不到却又忘不了的人吧？」


    闵悦的眉头微微皱起，带着敌意的目光怔怔看着我。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很对不起alice？以后再和别人在一起，先清理好自己的心吧。」


    我盯着她，眼神冷冽地扫过她，便开始搬东西，就在这时，她站在我后面，站在那架钢琴旁，冷静地开始了她的反击。


    「你也有这样的人吧？」


    「得不到又忘不了的人。」


    「是她吗？」


    第65章


    「叄」


    @konfyt


    2024-2-10 21:56


    去拜年的时候，看见了表姐zy,第一瞬间竟然是担心她会不会是和gr分手了，还好，她们还在一起，还在海城买了新房子。听到zy讲述那些故事时，像是浸泡在蜜罐里的神色，我像是看到一本很喜爱的书，有了令人看完不禁微笑的结局，觉得真好，结局是好的，过程怎么坎坷我都可以接受。那我和她呢？我从来不是很贪心的人，但是想起我和她，我也开始奢求...


    @konfyt


    2024-2-15 22:42


    和xxm约着一起逛街，她和jy在一起了，在除夕夜的时候。我感到惊奇，我一直以为她是不喜欢jy的，听到我的言论，xxm看着我的眼神，好似在笑我在感情中太过稚嫩。她说喜不喜欢和要不要在不在一起是两件事情，有多少人互相喜欢，却没能在一起，也有多少人不喜欢一个人，也可以和他在一起，生活不是偶像剧，也不是言情小说，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的人长相厮守？她的话在当时的我听来漏洞百出，但是一时间也无从反驳。


    生活不是放在屏幕里，印在纸张里，供人们观看的作品，生活就是生活，生活无所不能，它给千千万万的人千万种不同的剧本，让他们自由演绎。或许xxm的选择的剧本是，接受一个不喜欢的人的表白，也许在之后的相处中发现她依旧不爱他，两人分道扬镳，或许就此将就，也许她终有一天也爱上了jy,两个幸运的人相濡以沫，携手度过这漫长的一生。但是我早已不是xxm了,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这种剧本，我早已走过一次，我想我不应该再踏入同一条河流，并期待着能演绎出不同的，但是是he的结局。


    zy和我说过，不勇敢的话，永远得不到你最想要的东西，永远不会快乐。或许我该转个方向，勇敢踏出那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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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onfyt


    2024-4-25 23:11


    一件不好的事，和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几个月前说要踏出的那一步，彻彻底底地食言了，毫无进展。


    莫名其妙的事情是，昨天半夜两点的时候，一个显示来电地址为美国的电话打来，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当时我鬼使神差地接下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女生像是喝醉了，先是用中文问我是不是程稀，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随即用英文说我爱你，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没过几秒，电话被切断。我看着陌生的号码，回想陌生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她会不会是my，她现在在美国，或许用别人的手机，给我打来这个电话，但我在脑海里很快否决掉这个答案，即使我和她许久没有联繫，但我能确信那不是她的声音。


    那会是谁呢？算了，或许是一场失败的诈骗通话。


    第66章


    「肆」


    听到她的那些话，我那时候有一种隐秘的棋逢对手的兴奋感。因为心里的某个被隐藏许久、布满灰尘的地方被人揭露，脑袋里的小人冒出来叽叽喳喳，一边兴奋于那个隐秘的地方终于被人揭露，一边又提醒着自己，她发现了又怎样？你们仍旧是敌人。


    我两只手拿着alice的两包衣物，长久地凝视着我的敌人，最后我淡淡笑了笑，摇摇头，不是她，我说。


    闵悦不相信我的回答，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突然觉得一切都朝着有意思的方向发展，原来，她发现了我的敌意。


    「有一个词叫爱屋及乌。」


    她依旧一头雾水地望着我，我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样子，一米七的人松松散散地站在钢琴旁，思考着一个如果我不诉说，永远都不会猜到的问题答案，我突然间明白alice为什么会喜欢她。


    接下来的话，我承认我是藏有一定私心的，我重新拾获起手边的东西，然后请求她帮我把这些东西一起搬到车上去，至于钢琴，我又看了眼那架崭新得泛着光的钢琴，我对她说，钢琴下周六同一时间我再过来取，希望下次过来，你不会让我等这么久。


    下周六，我开着从邻居家借来的车去到闵悦家，想来那天的话被她记在了心里，我到的时候，她家的大门敞开着，阳光投在上面，拉出棱形的阴影，隔壁家的女人正在院子里浇花，看见我从车上下来，举着洒水壶和我笑着打招唿。


    许是听见动静，闵悦从屋内走出来，站在原来的棱形阴影边上，她先和隔壁的女人打了声招唿，然后惊奇地看着我这辆车，朝我走过来，用那种多年好友的语气和我说，你这车也太酷了吧！


    我耸耸肩，也像是她的一个老朋友，我说我哪里买得起，给邻居打了一天黑工借来的。


    她好像没有意料到我也会开玩笑，而且开玩笑的样子，也不像是只和她见过两面的人。她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本正经地和我说，除了钢琴，还落了点东西，麻烦你一起带给她。


    除了钢琴之外的东西，是两盆绿植盆栽，我看到闵悦把她从窗台的阳光里拿下来，郑重地交到我手上，我忍不住问了句：「你这分得未免也太清楚，不会下次打电话让我来取她落下的发卡吧？」


    她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alice前些天发信息给我，说我照顾不好它们，要我把这个也交给她。」


    我看着面前两盆长势喜人的绿植，暗自在心里笑alice的藉口未免太过生硬。两个人都是很可爱的人，可惜，可惜爱情有时候就是有先来后到的。


    闵悦帮我把钢琴一起搬到车上，然后再用绳子绑住，闵悦看着旁边的两盆绿植，眉头蹙了许久，最后又从家里拿出一条细绳，将它们牢牢绑住。


    我站在一旁，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看她处理完，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我面前，帮我挡住一部分热烈的阳光，然后问我要不要在家里喝杯咖啡，吃点东西再走？


    好啊，我说。


    她厨艺还不赖，两份牛排，一份沙拉被摆到餐桌上时，我被漂亮的摆盘和食物散发的味道同时吸引住，并对她投去难以置信的赞赏目光。


    最后，在所有食物被我一扫而光的时候，我腆着脸，大言不惭地问她，以后可不可以来她这里蹭饭吃。


    她愣了愣，笑着说，好了，现在我相信你说的那个人不是alice了。


    我有些生气，「原来你没信我说的话？」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你心里不会把我当成苦苦暗恋alice多年，结果中途看着她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最后还要作为一个合格的备胎，帮她到前任家取东西的人吧？」


    一长串话说出来，很明显，闵悦开始还没有捋清楚我的意思，等了一会儿，她在脑海里捋清楚，然后坦诚地点点头。


    「我是这样的人吗？我——」


    看着闵悦平静的，却带有一丝笑意的双眸，我募地意识过来，这会不会是她丢给我的圈套。


    我停住话头，刀叉落在白色圆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站起身，赞扬了她的厨艺，然后掷出我的「白棋」：


    「想听故事，一顿牛排可换不来。」


    闵悦看着我，她的「黑棋」落在让我损失惨重的地方，她看进我的眼睛里，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很复杂，像是在可怜我，确切来说，像是在可怜我，还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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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你否认了alice之后，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身后的椅子和木质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我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撑在桌子上，祈求她不要继续讲下去，不要说她是谁。


    我落荒而逃。


    后来有几次，我又因为各种原因，留在她家吃饭，准确来说是蹭饭，蹭饭蹭得多了，我的良心开始浮出水面，有的时候会请她吃饭，或是送她几幅画对她的招待表示感谢。


    开始的几次见面，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那个人，我不说，她也不再问，其实我心里一直好奇，她真的知道那个人是谁吗？那天她掷下的那枚棋子，会不会也是在激我，其实她根本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呢？我从没有和任何人提到过我心里的那个人，我的这个秘密已经藏在心里好多年，我只写在我的博客里，设置为仅自己可见，她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那段时间，我默认她知晓了我秘密，我感谢她知晓它，却从不提及，于是闵悦在我心里，慢慢从「敌人」的坐标往「朋友」的坐标慢慢移动，直到某一天，代表着闵悦的光标逐渐靠近「朋友」的极点。


    我才告诉她，那个我从未对任何人宣之于口的秘密。


    得不了又忘不掉的人，她叫cecilia，alice的母亲。


    刚搬到那里的时候，我常常看她坐在院子里，摆上画架，一画就是一整天。后来我开始在院子里，和邻居们一样，弄些花花草草，然后在浇水的时候，偷偷看她画画。


    之后因为一个撞碎我家玻璃的石子，我和她说了第一句话。那是盛夏的一天，她穿着碎花连衣裙，牵着哭红了双眼的alice和我道歉，我安抚alice，笑着和她说没关系，姐姐家里正好要换玻璃，不过换好了之后不能再打碎了，她顿时停止了哭泣，然后笃定地和我保证。cecilia依旧歉疚地看着我，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她，紧张地和她说不出话，于是低下头和alice说了好多话。


    几天过后，alice按响我家门铃，郑重其事地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会。生日会上大多是和她同龄的小朋友，还有她暗恋的青梅竹马，当然，那时候alice还没有告诉我她喜欢他。cecilia看见我，将蛋糕递到我手上，然后夸我的衣服搭配很好看，那天，我和她也只说了几句话。


    我和她相熟是后来的事情。


    alice的青梅竹马离开之后，她便喜欢粘着我一起玩，有时候她来我家里看电视、搭积木、浇花锄草，有时候她邀请我去她家，玩两个人合作的游戏，等她玩得累了，我偷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cecilia画画。


    cecilia画的画很有意思，以前我在院子里浇花的时候，总在想，她在画什么呢？画路过的汽车？画飞过去的小鸟？那会不会把我也画进她的画里呢？


    我坐在石阶上，终于知道了答案，她画的是她脑海里的东西，不是眼前的汽车，小鸟，和她家对面的浇花的女孩。她画两个相爱的人，牵着手走在海浪上；她画无垠宇宙里的一艘孤独的飞船；她画奶白色的天空，和蓝色的云...


    一开始，我以为是她的画吸引了我，吸引我乐此不疲地坐在那台石阶上，看她画下的世界。后来我编了个拙劣的藉口，希望她能教我画画。她拒绝我要给她的课时费，象徵性地收了很少的钱，收下了我这个学生。


    最开始，她教我最基本的画画知识，后来，她坐在画架前方，眼睛看着远方，成为我的画中人。记不清是在第多少次画她的时候，发觉眼前的她开始不一样，我只记得那次画完她之后，她走到我身后，清淡的香水围绕着我，让我思绪纷乱，她仔细看着那副画许久，然后问我这幅画能不能送给她。


    她的丈夫是对我很好的人，也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而那时的我，和她隔着十几岁的年龄，一无所有。


    后来呢？闵悦坐在木质圆椅上，小心翼翼地问我。


    「没有后来。」世间的很多事，都是没有后来的。


    「你有告诉过她吗？」


    我摇摇头，想了会儿，说：「她知道。」


    「那...」闵悦着急地看着我，好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措辞，「说不定她也...」


    「她也喜欢我吗？」我苦笑着摇摇头，「无论她喜不喜欢我，我们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样的话，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我笑她：「你不也一样？」


    「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吧。」


    那天我第一次听到程稀的名字，我在脑海中一笔一划写下这两个字，然后开始想像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不知道是闵悦讲故事的能力太过一般，还是那天的酒喝得太多，我听到后来，晕乎乎的，几欲倒头睡过去。


    但我在晕晕沉沉中仍然清晰地记得，她和程稀的故事，也是一个动人的故事。


    只是我听到最后，忍不住骂她，原来你不仅仅伤了alice的心，还在伤这个女孩的心？


    我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找到姓名为程稀的电话号码，借着酒精给予的勇气径直播了过去。


    闵悦睁大着眼睛，慌忙要抢过我手里的手机，我伸直手，将手机拿在她够不到的地方。


    等待许久的嘟音过后，电话终于被接通，接通过后，闵悦安静地坐在一旁，神色凝重地看着它的手机。


    我听见女生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沙哑声音，我刻意用中文问她是否叫程稀，得到肯定回答后，我放下手机，用眼神示意闵悦，闵悦看着手机许久，像只小狗般，耷拉着脑袋，保持着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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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嘆了声气过后，便恶作剧地朝着电话那头说了「i love you」。


    说完后，手机被闵悦抢走，电话也被她慌忙挂断。


    我嘲笑她，也像是在嘲笑我自己，我说，人到底为什么而活着？现在换我问你，认真想想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有的故事在一开始就已经一锤定音，而有的却在结尾处仍然悬而未决。


    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可以有不一样的结局。


    --------------------


    快结局啦！


    第67章


    「伍」


    闵悦回国的前一天，蒋阳在酒馆里收到闵悦的一条简讯，看着简讯内容，蒋阳忍不住大骂闵悦没良心，然后回她的信息。


    徐筱敏坐在他旁边，看了看手机页面，看着上方的通信人，徐筱敏有一瞬的愣怔。


    「她要回来了？」徐筱敏先是看了眼对面的程稀，最后把目光落在蒋阳身上。


    蒋阳依旧在给对面回覆信息，两眼盯着屏幕回復徐筱敏的问题。


    「是啊，闵悦说她明天的飞机到邶城，要我当苦力去接她。一年都不给我打几个电话，还想我去接她，想得美！」蒋阳振振有词地说着，两只大拇指在屏幕上飞快跳跃。


    对面的程稀听到这个消息，沉吟许久，最后问蒋阳：


    「她要来邶城？」


    程稀知道闵悦在这几年间，也匆匆回国几次，不过目的地都是陵城，她来邶城做什么呢？是巧合吗？还是...


    程稀心里燃起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对啊，她们导师有一个建筑项目就在邶城，她就作为实习生被派过来了，大概要呆个半年吧。」


    火苗瞬时被浇灭，程稀撑着脑袋垂下了眼眸。


    「明天她几点到？」徐筱敏问。


    「明早九点到。」


    「那你提前一点去，不要让人家在机场等你。」


    「知道。」


    「要不要给她接风洗尘？明天正好周末，我们几个都有时间。」


    「我问问她。」


    徐筱敏转过头去看程稀，正准备问她的意见，问明天晚上是否有时间一起给闵悦接风洗尘。


    结果徐筱敏的话头刚在嘴边，便又轻轻放下了，只见程稀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徐筱敏看到她手边的酒杯，杯里的酒不知何时被她饮完。


    让蒋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为闵悦接风洗尘的事，第一个不来的就是当事人闵悦，闵悦在第二天中午给蒋阳发来一条长长的消息，内容大概是说她这边的工作室一来就有时，一时间走不开，今天实在是没法过去了。


    蒋阳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一连发过去好几条信息，最后一句是：得，十几二十年的朋友比不上工作重要，我还以为你来邶城多少想着我们这些老朋友呢，算了，怪我自作多情。


    闵悦过了许久，忙完手上的工作后给蒋阳赔礼道歉，蒋阳仍在气头上，看见闵悦的消息一律不回。


    徐筱敏看到了，笑话蒋阳和闵悦像小学生吵架，太幼稚，工作忙而已，又不是去找别人聚，故意放我们鸽子。


    蒋阳听徐筱敏的话，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发过去两个表情包，以示自己原谅了闵悦。


    几个人的聚会拖了将近十来天，最后在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阴天聚在了一起。


    闵悦拿着一把藏青色的长柄雨伞，风尘僕僕地赶来。


    蒋阳和徐筱敏率先看到她，忙朝她挥挥手，闵悦快步走过来，歉意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坐在了程稀旁边的空位上。


    闵悦坐下时，程稀刚好看过来，两人礼貌地相顾一笑，并无多余的话。


    「吃什么？就等你来点菜呢？」蒋阳急性子地将他的手机递过去，闵悦大方地接在手里，认真看着手机屏幕的菜单，用手指勾选着。


    等闵悦勾选完，她将手机拿在手上，问他们还要不要再点点，蒋阳、徐筱敏两人已经点过了，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蒋阳举起手叫服务员，然后想要将手机拿过去。


    只见闵悦没有将手机还给她的意思，转而问身旁的程稀，这里有莴苣，你要不要点一些？


    程稀迟疑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有些歉意地摇摇头。


    闵悦作罢，将手机递给蒋阳，服务员在这时赶来，为他们送上两份甜点，称是他们消费超过一定数值的赠品。


    点的东西慢慢上齐，四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叙旧闲聊。


    蒋阳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他作为工作室的摄影师之一，每天不是在摄影棚里，就是到风景独特的城市角落里，一次次按下快门。


    徐筱敏在邶城cbd的格子间里上班，每天因为各种同事丢下来的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她和蒋阳两个人经常因为两人不能多陪对方吵架，有时候徐筱敏忙完一天回来，蒋阳在外面忙着拍摄，有时候蒋阳待在家无所事事，徐筱敏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才下班。


    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着，却也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多。


    而程稀，见证他们两年来不长也不算短的爱情，有一天讶然发觉，徐筱敏看向蒋阳的目光，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染上了爱意。


    她由衷地为两人感到开心，然后继续撰写那篇写了一半的人物採访稿。


    程稀的工作是杂志社的记者，经常为了撰写一篇人物稿跑遍几个城市去寻找素材，写稿子忙得不知白天黑夜是常有的事，有一次，程稀和徐筱敏一起去旅行，程稀全程背着她的笔记本，一有灵感便丢下徐筱敏在一旁写起稿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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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筱敏在餐桌上讲起这段趣事来，说那时候她的想法是再也不要和程稀出去旅游了，蒋阳立马问她，后来你们不是还一起旅游过几次？


    徐筱敏欲哭无泪地说，那是发现她除了这一点很奇葩之外，其他的都挺好，其他人，更受不了。


    见程稀在一旁跟着众人笑起来，蒋阳大大咧咧问她：


    「诶，程稀，你干嘛那么拼啊？你不会是想挣钱在邶城买房吧？」


    程稀看着他期待的目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去，理想远大，敬程大记者一杯，以后苟富贵，勿相忘！」


    程稀无奈地笑着，举起酒杯，和蒋阳的杯子碰出清脆的声响。


    徐筱敏关切地看着她：「不管怎样，还是身体最重要，上次去医院，医生让你多注意休息，你可千万听进去。」


    程稀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用目光收下她的关怀。


    一场聚会，闵悦和程稀的对话寥寥，徐筱敏喝醉的时候，忍不住调侃两人，你们跟第一天认识，来相亲的似的，都忘了怎么说话啊？三句话里面掺着两句敬语，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话音一落，闵悦还来不及尴尬，只见徐筱敏醉倒在酒桌上。


    蒋阳和闵悦两个酒量好的，看着两个醉倒的女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商量过后，便决定四人兵分两路，蒋阳带着徐筱敏回家，闵悦送程稀回家。


    橙色的计程车划过被霓虹灯装饰的夜晚，划过细碎的雨丝，沉默地路过邶城的初秋。


    狭窄的空间里，计程车司机和两位乘客一样沉默，闵悦只能听见汽车驶过时的簌簌声，还有雨刷器的嘎吱声响，以及靠在她肩头，程稀温热的唿吸声。


    闵悦僵直着身子不敢乱动，猝不及防地，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程稀熟睡中的面容。


    她很久没见程稀。


    上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那时候程稀还是短髮，两人在陵城难得的雪天里匆匆见了一面，看电影，吃饭，在书店选书，然后因为一通不期而至的电话，程稀和闵悦道别，然后将她的礼物急忙塞到闵悦怀里，细碎的雪花落在两人的头髮上，衣服上，很快消融，程稀坐在计程车里，和闵悦挥着手告别...


    那是闵悦出国后，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漫长的六年间，唯一的一次见面。


    计程车到达程稀租住的小区，闵悦背着她一路来到程稀的家门前。在喊了程稀的名字几次，却依旧没能喊醒后，闵悦只能在她的包里摸索钥匙。


    在找到钥匙前，闵悦摸到了几颗像是糖果的东西，她愣怔了一会儿，下一秒，手指便摸索到冰冷扁平的东西。


    咔哒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打开，黑暗从房间里涌出来，闵悦一只手支撑着程稀，一只手去摸索灯具开关。


    闵悦只按下其中一个按钮，然后客厅中间橘黄色的灯光亮起，闵悦舒了口气，看了眼身旁仍然闭着眼睛，唿吸均匀的程稀，将她的包挂在玄关处，然后脱下自己的鞋子，将她轻轻抱起来。


    房子只有一室一厅，程稀的房间很好找，闵悦光着脚，一步步走在沁着凉意的木质地板上，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然后为她盖上被子。


    月光从纱布窗帘中间逃逸进房间里，闵悦借着月光看着眼前静谧的一切，看程稀床上的小熊玩偶，看床头上挂着的油画，看窗台榻榻米上还未合上的电脑，最后是程稀拽着被子的手，还有她微微蹙着的沉睡中的面容。


    随后窗帘被轻轻拉上，房门被带上，片刻过后，大门被人合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留下长久的余韵。


    房间里，眼泪从程稀的眼角缓慢滑落下来。


    一个多月过后，程稀在去採访的路上，在机场的楼梯上晕倒，重重摔倒在阶梯上。


    徐筱敏率先收到消息，赶往医院，当时医生正在病床里为程稀查看情况，说她还算幸运，只是摔到了脚踝，但是脚踝处有一定骨折，要在医院里休养查看一段时间。


    程稀摔伤的消息很快传到闵悦的耳中，她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赶到了医院。


    她两手空空地站在程稀的病床前，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她，脚踝处被绑上白色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闵悦呆呆地站在那里，看了许久。


    「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蒋阳觉得她多少有些大题小做，忙跟她说明情况，「也没这么严重，医生说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


    蒋阳看到她两手空空地过来，笑着和程稀正大光明地打小报告：「程稀，你看她怎么去了一趟美国，变得这么抠门啦，连水果都不给带点。」


    最后的一句话，蒋阳是看着闵悦说的，嬉皮笑脸的，像是在缓和冷冰冰的气氛。


    闵悦眨了眨眼睛，也笑着回怼他：「你想吃就直说，明天我给你寄十斤水果，噎死你！」


    「嘿，不抠门了，改狠毒了？」


    程稀被两人的插科打诨逗笑，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闵悦走过去，着急摸了摸她的额头，额头凉凉的，没有发烧。


    「没事，就是有点呛到了，谢谢你来看我。」程稀温和地说道。


    那天过后，闵悦背着电脑，隔三差五来医院看往程稀。


    蒋阳少有几次过来都会碰见闵悦，最后忍不住揶揄她，看来你的工作也没有这么忙嘛，这不是挺有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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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正在电脑上急着写一份提资文件，听着蒋阳的话，也没有精力去反驳一二，只是转过头对蒋阳做了个鬼脸。


    除了闵悦几人，程稀的病房里还来过她的几个同事，最常过来的是一个比程稀年轻两岁的男生。


    说来也巧，男生几次过来，都和闵悦打了照面，有的时候闵悦刚要走，就看到男生提着保温桶从走廊里走过来，有的时候男生从病房里出来，撞上匆匆赶来的闵悦，还有的时候，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来到病房里，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病房两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敲着电脑，同时发出手指落在键盘上的清脆声响。


    有护士进来查房时，看到眼前的画面，忍不住笑道，你们两这键盘敲得真利索，该不会都是写文的吧？


    男生大大方方地笑了笑，然后对护士说，自己算是半个写文的，她不是。


    护士接过话茬，和男生多聊了几句，最后嘱咐他们两人可以轻一点敲电脑，以免影响到病人的休息。


    闵悦从电脑上抬起头，对护士笑了笑以示会意，然后刻意忽略了男生的目光，继续自己的工作。


    闵悦知道那个男生正在追程稀，并且追了她将近一年的事，是徐筱敏告诉她的，当时程稀刚办完出院手续。


    男生是杂志社高管的儿子，实习的时候正好被分在程稀手下，实习结束的时候就跟程稀表白了，但是程稀觉得他还年轻吧，可能也只是冲动的喜欢，便拒绝了。但是这男生对程稀不是冲动的喜欢，他追了程稀一年多了，也没见他要放弃的意思。


    我看这个男生配得上程稀，高，富，帅，主要还专一。徐筱敏看着那个男生在程稀旁白嘘寒问暖，忙前忙后，对一旁的闵悦由衷地发出感嘆。


    那天过后，程稀给闵悦发过几次消息，想因为她这段时间的照顾，请她吃一顿饭，但都被闵悦以工作忙为藉口推脱了。


    被拒绝了几次后，程稀也没再和她说，要请她吃饭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程稀因为别的事情，给闵悦打了电话。


    「餵？」闵悦接通电话，对面是长久的沉寂，「程稀？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在工作？」


    「嗯。」


    「你很喜欢你的工作。」


    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像是在夸奖她的话，闵悦却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还好吧...你的腿怎么样了，应该——」


    「你以后会一直留在邶城吗？还是做完这个项目，几个月之后就回到美国？」


    「...我，为什么这样问？」闵悦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还没有想到那么遥远。


    而此刻的程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闵悦的反问，要告诉她吗？告诉她，她害怕闵悦这几个月的出现，就像是她小学和高中时的短暂出现一样，每次出现，都把她从泥沼般的生活里拉扯出来，然后又抛下她消失不见。


    但她拿什么资格来质问她呢？质问她的出现又离开，质问她为什么不能留在她身边，质问她十七岁的诺言为什么没有兑现？


    用她们两人断断续续的友情？还是用她隐藏多年的爱意？


    「没什么，就是好奇。」


    「嗯...可能还要看情况，我现在也说不定。」


    「我打电话过来，其实是想问你，我包里的糖果是你拿走的吗？」


    闵悦看着桌子上两颗紧挨着的荔枝糖果，顿时难堪地红了耳朵。


    「我...不好意思，我有些低血糖，就自作主张拿了两颗...」


    「你没有忘记那天的事吧。」


    「...没。」


    「...我以为你都忘了，有时间的话，把它们还给我吧，那两颗糖果。」


    「好。」


    那段日子，闵悦手上的项目阶段性地取得了胜利，工作室的老闆给员工放了好几天的假期，所以她一直都有时间，但她迟迟没有去还程稀的糖果。


    闵悦从超市里买完菜回来，邶城的天空刚擦黑，马路上的路灯一排排亮起来，像一个个月亮。


    闵悦坐在计程车里，电台里开始放张悬的《当时的月亮》。


    「谁能告诉我 要有多坚强」


    「才敢念念不忘」


    「回头看 当时的月亮」


    「曾经代表谁的心 现在都一样」


    ...


    「当时如果没有什么」


    「当时如果发生什么 又会怎样」


    歌曲唱到尾声时，闵悦接到了来自美国的电话，电话里的人说着不算流利的中文，单刀直入问她：


    「每次找你，你都在工作，你不是说那个项目不值得花太多时间吗？」


    「闵悦，你该不会忘记了你是因为她才回国的吧？」


    第68章 （正文完结）


    「陆」


    最近邶城入了雨季，天气预告上显示一连十几天都在下雨，担心雨天来来回回太不方便，程稀和闵悦约见在自己家里。


    闵悦这次没有再空手去找她，她去超市买了些菜，还有一些水果，出现在程稀家门口时，两只透明塑胶袋子上有雨水慢慢滴落下来，她把长柄伞放在门旁边，去按门铃。


    门很快被人打开，程稀扶着门把手，穿着简单的单色调的家居服，忙接过闵悦手里的东西，然后从玄关处拿出一双棉拖鞋给她。


    程稀将两大袋子东西放在餐桌上，看着里面红红绿绿的蔬菜和水果，程稀无奈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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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悦，你太高估我了。」


    闵悦换上鞋，刚走到沙发旁，有些没明白程稀在说什么，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程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声音比刚才小了点：「你买的这些东西，怕是要浪费了，我不太会做饭。」


    看到程稀有些扭捏的样子，闵悦倒笑起来，然后得意地说：「没事，我会啊。」


    「可是...」程稀并没有因为闵悦的答案，舒展她蹙起的眉头，反而更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你不会...吧？」闵悦朝她走近，脸色越来越不敢置信。


    程稀点点头，闵悦看到她身后空无几物的厨房，顿时明白了程稀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她的厨房除了一个小奶锅，一个砧板，一把菜刀，和墙壁上筷筒里的几双筷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闵悦忍不住扶额，依旧想寻求一点生机：「没有更大的锅了？」


    程稀摇摇头。


    「电饭煲呢？」


    依旧摇摇头。


    「那你平常都是在外面吃？」


    程稀硬着头皮点点头。


    闵悦哭笑不得，看着那只孤零零的小奶锅，觉得有点可怜，「你会用到这个锅吗？」


    「有时候会。」


    「煮泡面？」


    「也会煮鸡蛋。」


    闵悦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然后去厨房里左看看右瞧瞧，程稀说的是童叟无欺的大实话，家里别说没有锅了，连简单的酱油，醋都没有。


    闵悦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站在餐桌旁，低着头的程稀，忽然有了想冲上去拥抱她的冲动。


    她想起那天程稀喝醉，自己背着她走过昏沉的夜色，走过草丛，灌木，走过里面不知名的小虫子的低鸣。


    在某个瞬间，她突然感觉到程稀靠在她背后的锁骨，它的尖锐和程稀温和的性格像是两极，让闵悦没由来地感到心疼。


    她想起两人分开的那些年，那些她只能从别人或她的朋友圈里看到的日子，她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闵悦还是将她拥入了怀里，程稀的锁骨正好碰在她的胸口上方，细碎的痛意涌上来，闵悦分不清那是程稀的锁骨带给她的，还是程稀本人带给她的。


    她慢慢将程稀抱得更紧了些，抱了很久很久。


    直到零零碎碎，并不真切的啜泣声传来，闵悦松开她，低头便看见程稀的眼睛哭得泛红。


    闵悦开始慌乱起来，急忙用手帮她擦眼泪，可是闵悦越擦，程稀的眼泪越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一下一下，砸在闵悦的心里。


    「不哭了，好不好？」


    「我可会做饭了，以后有时间我过来给你做？」


    「你不会不信吧？我跟你说，在美国很多朋友想要吃我做的饭，很多人拍着队呢。」


    「闵悦。」


    「什么？」


    「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不喜欢怎么做那么多年的朋友？」


    「一直都喜欢吗？」


    「一直。」


    「你撒谎。」


    「喜欢一个人的话，怎么会在几年的时间里不联繫我，刻意不见我。」


    程稀带着哭腔说道。


    闵悦轻轻嘆了声气，然后对程稀说：「你知道我爸妈离婚了吧？高三快结束的时候我知道我爸出轨了，在外面和别人有了孩子，在知道那件事之前，他们一直想让我出国，但我从没有出国念书的想法，当时拒绝了他们。那件事发生之后，我突然有一种不知道去哪里的感觉，我的家变成了那种虚假的，名不其实的家，我很害怕，怕它就在我眼前崩塌溃败，于是我就起了出国的念头，想逃出去。」


    「还有就是，我发现我自己可能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是那种爱人的喜欢。」


    程稀目光诧异地看向她，「可是你刚刚说，『不喜欢怎么会做朋友』，我以为——」


    「也许那是我话到嘴边又怂了，也许那是我说服自己多年，下意识的答案。那时候我不确信自己的喜欢，总是自己说服自己，我对你只是朋友的喜欢，可是在美国的那些年，我越来越难说服自己，脑海里站『爱情』的辩手总是占上风，我不得不正视我对你的喜欢。」


    「是我那时候不勇敢，所以退缩了，但是我想我应该长大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应该去逃避，去掩埋。」


    「我想要告诉你，不是朋友的喜欢，我喜欢你，程稀。」


    两人依旧拥抱着，闵悦话音落下，长久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


    闵悦笑着轻声说：「你是不是在想该怎么回答我，才不会让我伤心?你真傻程稀，拒绝别人，还要担心让别人不要那么难过。」


    「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你的答案而难过，你喜欢或不喜欢我，或者只是把我当朋友来喜欢，我都可以接受，真的。」


    「说出我的心意并不是要求你给我一个多么完美的答案，而是我必须勇敢地去跨出那一步了，而我只希望你昂扬地选择你想要走的路，从心地选择你要的东西，我只希望你快乐。人生不长也不短，我希望我们都别留有遗憾。」


    「好啦，我都说出来啦，以后等我老了，后悔的事情又少了一件。」


    「你偷拿的糖果带来了么？」程稀吸了吸鼻子，靠在她肩头问她。


    「说到这里，程稀同学，我来的路上非常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拿了两颗糖果？不多也不少，难道你天天晚上数你包里的糖果丢没丢啊？」闵悦一边吐槽，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那两颗水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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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就放了两颗啊。」程稀从她手里拿一颗，拆开最上面的一层包装，然后拆开包裹着糖果的银箔纸。


    晶莹剔透的糖果被放入口中，程稀转过头，靠近闵悦的耳边和她说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闵悦。」


    荔枝味的甜很快瀰漫开来，被闵悦的嗅觉捕获。


    「什么？」闵悦有些心猿意马，那味道让她回想起六年前的那个吻。


    「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很久很久了。」


    这次，这场荔枝味的吻由程稀给予闵悦，两人急促的唿吸交织在一起，也染上了甜。


    两人的脸庞渐渐变成酡红色，像多年前她们在天台上看过的，那场漫天的红色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