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在上》 第1页 [古装迷情] 《督主在上》作者:程十七【完结】 文案: 江家失势,江二小 姐那变成权倾朝野大太监的前未婚夫突然上门,要强娶她。 外边盛传谢督主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但江明薇并不害怕,因为在成不久,两人就约法三章,只要她乖巧听话,安分守己,看在旧日情分上,他决不会为难她。 可奇怪的是,每每她提及旧事,他总神色古怪。初时她只当他变成太监后性情大变。直到有一天,她碰到了他身上绝不该有的东西。 江明薇:救命,我现在装死来得及吗? 男主视角: 孪生兄长惨死后,谢止顶替了他的身份。假扮宦官,培养势力。恰逢有人要强占兄长的前未婚妻,他干脆重提当年婚约。 起初,他只说庇护一二。 再后来,他觉得可能要对不起大哥了。 小剧场 某次家宴,江明薇微醺,不小心靠在他身上。 温香软玉在怀,谢督主身体紧绷,脑海中不着边际地闪过一个念头:既然是指腹为婚,那么哥哥可以,弟弟为什么不可以? 阅读指南: 1.1v1甜 2.文案所示,男主假太监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明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假扮兄长后,娶了他的未婚妻 立意:热爱生活,自强不息 第1章 失势 江家大老爷下狱三天,府上一片愁云惨澹。 说起来也是倒霉。 二月底,太子逼宫失败,挥剑自刎。江家大老爷作为东宫属官,也被抓走丢进狱中等候发落。 发生这样大的事,老太太曲氏似乎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脸上的沟壑又深了几分。她双眉紧蹙,手中佛珠转得飞快。 送过来的午膳已经加热过两次,老太太一筷子都没动。 「二老爷回来了!」 说话间,江志高大步走了进来:「母亲。」 老太太立刻站起身,停下手上动作,眼中满是希冀:「如何?今日可见到梅大人了?他怎么说?」 「见是见到了。梅老大人说,他也无能为力。皇上亲口发话,东宫一系,一个不留。」江志高声音很低,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 老太太目中光亮瞬间湮灭,她身体踉跄,不由地后退两步。 江志高匆忙去搀扶母亲:「都怪儿子无能,帮不上忙。咱们再想想办法。」 老太太轻轻推开次子,良久才问:「想什么办法?能走的门路还有哪一条没走吗?」 江志高一时语塞。这些天他几乎没合眼,京城里有头有脸有交情的人家,他求了个遍,也记不清多少次被拒之门外了。 「可是大哥确实无辜,他年前才被任命为少詹事,刚上任四天就失足坠马摔断了腿。他们来抓人的时候,大哥还在床上躺着呢。」 老太太双目微阖:「我们知道他无辜有什么用?得皇上相信才行。」 提到皇上,江志高不免神色黯然。 今年是永昌帝在位的第四十一个年头。他二十五岁登基,在刚继位的前几年励精图治,肃清朝宇,颇有明君之风。但是随着皇位越坐越稳,皇帝早不復当年的圣明。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沉迷女色,追求长生,近些年又重用外戚与宦官,经常大半个月不上朝。 江家在九年前触怒过皇帝,连爵位都被削了。这次如何全身而退? 思及此,母子二人相顾嘆息。 忽然,有下人匆忙来报:「老太太,二老爷,温家来人了。」 「温家?」老太太精神一震,「快快有请!」 江家二房的小姐江明薇在四年前与温家三郎订亲。三媒六聘,只差亲迎。可惜温三郎的母亲不幸亡故,婚事便耽搁至今。 太子谋逆案事发后,二老爷江志高曾上门求见温家家主,却被告知对方不在家中。不成想,温家现在竟派人过府了。 如今江家涉事,旁人避之不及。温家竟特意遣人前来,老太太心里不自觉生出几分期冀。 和江家失去帝心不同,温家的大小姐早年进宫为妃,膝下育有一女,在皇帝跟前能说上几句话。温家若肯出手,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然而老太太想岔了。 温家此行并不是要帮忙,而是来退婚的。 「……我们家三郎还有一年的母孝要守,不能耽搁佳人,不如就此解除婚约。还望贵府退还庚帖,全了两家情意。」 「退婚?耽搁?」江志高脸上有错愕一闪而过,胸中怒火翻滚,「温夫人亡故的时候怎么不说会耽搁?去世两年了,这会儿想起来耽搁了?要撇清关系就直说,我们家又不会紧巴着不放。何必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实之前他求见不成,就隐隐猜到了。但温家如此急不可耐,难免令他心寒。 「老二,少说两句!」老太太按一按眉心,脸上露出浓浓的疲态,「婚姻结两姓之好,温家既有悔意,那就罢了,强求不得。你去取了庚帖来,还于温家吧。」 「是。」 江志高退还庚帖,并未在府中久留,再次出门去了。 江明薇被退婚一事,很快在府中传开,无疑给众人心里又添上一层阴影。 在这紧要关头,偏生江明薇的咳疾犯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页 她自从九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后就落下病根。每年春天,只要着凉,就会咳嗽。轻则五六日,重则半个月。 如今府里人心惶惶,江明薇不想多事,就让人用往年的旧方子抓药先喝着。 大伯母杨氏来探望她时,她刚喝完药没多久,房里药味还未散尽。 江明薇在病中,并未刻意打扮,只穿着一身家常衣裙。如云乌髮也不绾髻,蓬松轻软垂在身侧。原本白瓷般的脸颊此刻透着一层薄红。因为咳嗽的缘故,清润的杏眼氤氲着淡淡的水汽。 若不是从小看到大,谁也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竟长成这般娴雅美人的模样。 当真是我见犹怜。 杨氏心中一嘆,轻声问:「薇薇,这是又咳嗽了?」 「嗯,老毛病了。」江明薇亲自给伯母斟茶。 杨氏握着茶盏,神情怔忪:「也不知道你大伯在牢里怎么样了。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江明薇温言宽慰:「吉人自有天相,大伯是清白的,一定会没事。」 「清白就一定会没事吗?」杨氏眼圈一红,泪水顺着腮边滑落,「你忘了当年的谢家?」 江明薇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薇薇,你去求一求那个人行不行?」杨氏放下茶盏,一把攥住侄女的手。 她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妙:「听说他现在很有权势,做什么掌印太监,代替皇上批阅奏章。你和他有旧,何不去求求他?」 江明薇忽略手上的疼痛,委婉道:「大伯母,我爹昨天去求过他,连面都没能见到。」 两人虽未言明,但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是啊,他是宦官,常在内廷中行走,哪是咱们想见就能见的?」杨氏缓缓松开手,眼中满是失望之色。突然,她似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急急说道,「不对,你和你爹怎么能一样呢?薇薇,你爹见不到,不意味着你也见不到。你忘了?你还没出生,就和他定下婚约,,一起长大。谁不知道你们小时候最要好?」 江明薇长长的睫羽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覆下一小片阴影。 曾经很要好不假,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江明薇出生前,江谢两家比邻而居,常有来往。 当时谢夫人怀孕数月,听说江明薇的母亲范氏有孕。两家老太爷一合计,干脆效仿古人,指腹为婚。 永昌十九年腊月,谢夫人生下一对双胞胎,长子名行,次子名止。次年二月,江明薇出生。 她刚一落地,谢家长子谢行就成了她的未婚夫。 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性情投契,又知根知底,若一直这般下去,或许也能成一桩佳话。 可惜,永昌三十二年春,皇帝一天之内连杀二子,震惊朝野。此事牵涉极广,谢家也被牵扯进去,十六岁以上男丁斩首,十六岁以下男丁及女眷尽皆没为宫奴。 谢家上下十余口,除了自小寄居在鄂州道观的谢家二郎,全部在这次事件中遭难。 还不足十三岁的谢行被处以宫刑,充入内廷。 江家也在那次事件中触怒皇帝。传了三代的爵位被削夺,刚走上仕途的江志高重新变回白身。 江明薇还记得九年前最后一次见谢行的情形。 那是在谢家出事后,曾经芝兰玉树的少年脸色青白,形销骨立,双目中浑不见平素的飞扬神采。他递给她一封退婚书,要她珍重。 自此两人再未见过面。 这些年,江明薇从各种渠道听到过他的消息。 听说他入宫后,最初在御马监当值,日子过得极其艰难。后来不知怎么,竟意外得了皇帝青眼,被赐名「谢廷安」,一路扶摇直上,权倾朝野。近年来,皇帝沉迷求仙问道,不太过问政事。谢廷安作为四司八局十二监之首,有代帝批红之权。连诸皇子都对他甚是忌惮。 早年人们说起他时,多是可怜可嘆。近几年再提及他,更多是憎恶恐惧了。 有时候,江明薇都不禁怀疑,他们口中那个心狠手辣的宦官和她认识的谢行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些,和江明薇的关系不大。 她自十七岁上又与温家三郎订亲后,就有意无意地忽略谢廷安的讯息。 人要向前看。对他们而言,彼此都已是陌路人,实在不该过多关注。 「薇薇,你大伯一向待你不薄,你忍心看着他在狱中等死吗?你忍心江家上下全部遭难吗?」杨氏激动之下,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我当然不忍心,只是……」 「只是什么?没有只是。我听说那个人在清和巷有处别院。你陪我去走一遭怎么样?行与不行,总要试一试。」杨氏满脸恳切之色。 望着平日里待自己慈爱和善的大伯母,江明薇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轻轻点一点头:「好,我尽力一试。」 第2章 求情 出门前,杨氏先同老太太打了声招唿。 江家出事以来,众人多方奔走,各尽其力。得知儿媳要外出,老太太也不多问,只命人备车。 杨氏不敢耽搁,带着侄女乘坐马车直奔清和巷。 一路上,杨氏如坐针毡。 偶有凉风吹入车内,江明薇忍不住轻咳出声。 一咳嗽,她就雪腮绯红,眸生水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页 杨氏看在眼里,心生歉疚。她知道侄女早年落下病根,受不得寒,不应该带着出门受冻。但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她只能硬起心肠,尽量忽略这些小事。 「薇薇,你今天要是能见到他,就多提提你们小时候的情分。别的什么也不要多说……」杨氏心绪慌乱,继而又摇头,「不对,你得强调你大伯是无辜的……」 她心慌意乱,一会儿一个建议。 江明薇安安静静听着,偶尔点一点头,表示记下了。 大伯母对她寄予厚望,实际上她对自己并无太多信心。 小时候的情分能有多大的影响呢?她能不能见到他,都未可知。 马车一路疾行,最终在清和巷口停下。 「大太太,二小姐,谢府到了。」车夫老马告诉她们,「巷子的第一家就是。」 杨氏掀开车帘看去,果然瞧见巷子第一户人家门口灯笼上的「谢」字。她心里一紧,怯意陡生,下意识攥紧了侄女的手,声音带着颤意:「薇薇。」 与她相比,江明薇倒镇定的多,低声提醒:「大伯母,我们先下车吧。」 「好。」杨氏深吸一口气。 两人相偕下车,行至谢府门口,由车夫投递名刺。 门房接过名刺瞧了一眼,探究地看向两位访客。 一个年近五旬,打扮雍容,保养得宜。另一个头戴帷帽,看不清脸,但见其身形裊娜,衣饰清雅,多半是个美人。 门房「啧」了一声,语气耐人寻味:「江家?」 「是故友江家。」杨氏忍耻含笑回答,又低下头,从荷包中取出一枚十两的银锭,「劳烦小哥通报一下。」 这银锭分量不轻,门房拿在手中掂了掂,懒洋洋道:「江家不是昨天刚来过么?都说了我们主人不在。」 杨氏顿觉失望:「可有说什么时候回府?」 「这可说不准,我们家主人在宫里当差,哪能天天回来?可能三五天,可能七八天。有时候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 「啊?」杨氏心中失望愈浓,身形不受控制轻晃了一下。 江明薇见状,忙伸手扶住伯母手臂,转向门房:「那,请问小哥,能帮忙向宫里传递消息吗?」 嗓音柔婉明澈,如风吹碎玉。 门房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可惜隔着帷幕,也看不清具体面容。他摇一摇头:「不行,除非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我们家现在的事就是十万火急!」杨氏急道。 门房嗤的一笑:「来这里的,一个个都这么说。」 恰逢有其他宾客登门,门房自去招唿,不再理会江家的两个女眷。 杨氏满面羞惭站在一旁,双手发凉,六神无主:「薇薇,怎么办?我们要等下去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来之前,她抱有很大希望。真到了跟前,又发现这条路并不好走,甚至极有可能走不通。 「伯母想等吗?」江明薇不答反问。 杨氏摇头:「不知道,我心里很乱。」 她出身大家,养尊处优,何曾有过这等放低身段来求人的时候? 「那,不如我们留下书信讲明情况,再使人留在此地,一有消息,就回去报予我们?」江明薇轻声建议。 杨氏犹豫了一会儿,嘆息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车夫老马向谢家门房借了笔墨。 杨氏沉吟:「薇薇,你来写。」 条件简陋,江明薇简明扼要写下所求之事,递给伯母。 杨氏心烦意乱,看了一遍,待墨迹晾干,交给门房,再三叮嘱:「若是督主回府,可千万要呈给他。」 「放心。」门房随口应下,揣进怀里。 在外面站的这会儿功夫,江明薇没忍住,又咳嗽两声。 杨氏心乱如麻,只得携侄女先行回府。 回府的路上,杨氏脸色愈见苍白:「薇薇,可怎么办呢?」 江明薇正欲回答,忽听「砰」的一声巨响,马车剧烈晃动。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连同马车一起,侧翻在地。 她下意识抬手去护身侧的大伯母。 两人髮髻散乱,身形狼狈,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江明薇感觉自己后背被狠狠撞了一下,隐隐作痛。 「大太太,二小姐,你们怎么样了?马车翻了,还请先移步出来。」车夫老马焦急的话语在马车外响起。 此刻两个女眷窝缩在车厢里,歪歪斜斜,极不方便。没奈何,只得相扶着先行挪出马车。 接二连三的挫败令杨氏灰心丧气。她神色茫然,眼圈通红。 江明薇环顾四周,只见宽敞的街道上,江家的马已经重新站起,马车犹自翻倒在地。旁边还有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车身上有明显的徽记。 是两车相撞了? 她低声向老马询问情况。 老马愤慨而委屈:「二小姐,咱们规规矩矩在路上行着,寿宁侯府的马车不问青红皂白就从后面撞了上来。」 「马车还能用吗?」江明薇问。 「应该还能用,不过得先扶起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自寿宁侯府那辆马车里走出。 这人约莫三十来岁,容貌倒不算丑陋,然而神情轻浮,眼圈发黑,慢悠悠摇着一把摺扇。仿佛现下不是三月上旬,而是盛夏一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页 「是我让撞的,怎么着?谁让你们马车后面不长眼,不知道躲避?竟敢挡我的道?」他初时漫不经心,待视线瞥见年轻貌美的苦主后,瞬间直了眼睛,上前两步,「咦,是哪家的美人儿?」 眼前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漆发如墨,肌肤胜雪。虽髮髻凌乱,形容狼狈,却偏偏生得仙姿佚貌。看其打扮,显然仍待字闺中。 美人乘坐的马车外观普通,想来不是高门大户。 这不是上天特意赐给他的又是什么?不可错过。 于是,他自信一笑,补充一句:「……美人可曾听说过寿宁侯?」 寿宁侯萧兰城的大名,江明薇自然听过。他姐姐萧贵妃宠冠六宫,萧家也满门显贵。而寿宁侯自己则以风流好色而闻名。 江明薇蹙眉,她的帷帽在马车翻倒时被压坏了,她出来的急,又没遮掩面容,竟遇上这种登徒子。 她不欲多事,以帕掩口,轻咳两声,取出一些碎银,交给老马:「找几个路人帮忙把车扶起来,咱们速速回去。」 「是。」老马连忙接过。 有钱好办事,莫说是碎银,即便只是铜板,也会有不少人愿意出手帮忙。 见美人不理会自己,寿宁侯毫不气馁,只当她没听过自己名号。他「啪」的一声打开摺扇,轻轻摇晃,做出一副风流姿态:「实不相瞒,我就是寿宁侯。瞧美人长得合我心意,今日撞上也是天降的缘分。不如我亲自送美人回家,也好与令尊谈一谈纳妾的事宜。」 「纳妾」二字一出,原本正自出神的杨氏登时气得脸颊鲜红,不得不强忍着怒火:「寿宁侯说笑了,我们是清白人家,不与人做妾。」 寿宁侯脸上笑意收敛,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清白人家?不做妾?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杨氏连忙口称不敢,又道:「她还有婚约在身。今日之事,纯属误会,我们先告辞了。」 她拉过侄女,将其藏在自己身后,试图挡住寿宁侯放肆的视线。 「有婚约又如何?退了就是。」寿宁侯冷笑。强抢人/妻的事情,他又不是没做过。 杨氏气得几乎仰倒。 江明薇捏了捏伯母的手心,低声道:「伯母,咱们先回家去。」 杨氏气急,但深知家里情况,不宜与人相争。恰逢此时,在路人合力相助下,翻倒的马车被扶起,重新整理好。她便与侄女一起上车。 寿宁侯身边一个小厮说道:「侯爷,看马车,她们是江家女眷。就是那个被夺过爵的江家!」 寿宁侯面露恍然之色:「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们家。江家女眷不做妾?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求着做了。」 他这番话声音不高不低,正欲上车的江明薇听得清清楚楚。 杨氏在车内听见,双手轻颤,强忍许久的泪水盈满眼眶。她恨恨地道:「早知这样,今天还不如不出门,害你平白受此大辱!」 江明薇轻声安慰:「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再说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我们留下了书信。」 她面上镇定,心里也不免担忧。听寿宁侯话里的意思,似乎江家难逃此劫。 今天出门不顺,两人都有些身心俱疲。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江明薇略收拾一下,就喝药休息了。 次日清晨,她正心不在焉地梳洗,丫鬟绿云惊慌失措闯进来:「二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 绿云气喘吁吁:「寿宁侯派人往咱们家抬了两口箱子,说,说是给的纳妾定金。」 第3章 允婚 一大早,江家二老爷江志高就和家中成年子侄出门去了。 老太太在佛堂念经祈祷。 忽听下人禀报:「老太太,寿宁侯府派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寿宁侯?」老太太心下纳罕,「咱们与他们素无交情,能有什么要事相商?」 不解归不解,但如今江家出事,前途未卜,老太太不愿错过任何机会,少不得打起精神:「快请进来,好生招待。」 寿宁侯派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胖管事,他一进门就指挥小厮将两口大箱子抬进江家正厅。 老太太瞠目结舌:「你们这是做什么?」 胖管事随意拱一拱手:「奉我家侯爷之命,送纳妾的定金。」 「纳妾?」老太太讶然,「什么纳妾?」 「老夫人不知道吗?我们侯爷对贵府小姐一见钟情,想纳为第九房小妾,一应待遇比照前面八个姨娘。」 老太太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她深吸一口气:「皇上还未正式发落,江家也没到让姑娘做妾的地步。」 她的孙女出生时是侯门千金,这些年江家败落了不假,可又怎能与人为妾?何况寿宁侯出了名的好色顽劣。 「做妾怎么了?我们家侯爷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给他做妾,还是你们高攀呢,总好过将来没为宫奴。」胖管事振振有词,「不止是二小姐,听闻府上大小姐孀居在娘家,也长得不错,可以一併带走……」 听他越说越无礼,老太太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难以压制心中怒火。她抬手指向正厅的门口:「出去!送客!」 寿宁侯欺人太甚! 「还没说完呢,我们侯爷最是怜香惜玉,见你们江家遭难,愿意收容府上所有有姿色的女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页 胖管事话说到一半,便被江家下人给「请」了出去。 随后,那两口箱子也被抬出。 胖管事站在江家门外,冲着大门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儿!真是给脸不要脸!真当你们还是侯府呢!」 「就是!摆什么臭架子!」跟他前来的小厮出言附和。 胖管事下巴微抬:「知道回去怎么交代吧?」 「知道知道。」 几人将箱子重新抬上马车,扬长而去。 这群人刚走,江家就乱了套。 老太太旧疾发作,心痛如绞。多亏及时服用护心丸,才有惊无险。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江家众人很快知晓事情始末,纷纷围在老太太跟前,担忧不已。 大太太杨氏不停地垂泪:「这可如何是好?本来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偏又得罪了寿宁侯……」 众人闻言,无不心中戚戚。 江明薇站在人群中,担忧之余,颇有几分尴尬。说起来这事不是她有心招来的,但又的确与她有关。 二太太范氏出身市井,又最护犊子,此刻听得心里烦闷,紧紧握住女儿明薇的手,直接问:「那大嫂说怎么办?立马把蔷儿和薇薇一起送给他做妾?」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氏脱口而出,「我是想着可以从长计议,不宜在这个时候再树敌……」 「那怎么个从长计议法?」范氏心内窝火,女儿被盯上,还不是因为昨日出门帮忙才有这无妄之灾? 老太太头昏脑涨,心乱如麻,按着眉心低斥:「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 「是。」妯娌二人畏惧婆婆,对视一眼,齐齐沉默。 老太太嘆一口气:「你们先下去,我乏得很,薇薇留下就行。」 众人只得施礼告退。 余下江明薇一人留在祖母榻前。 老太太背靠着引枕,脸上疲态尽显,静静地看着床榻边的孙女,心绪复杂。 四个孙女中,明薇是容貌最出挑的那一个。也难怪寿宁侯那样的好色之徒会生出强纳的心思。若是牺牲一两个人,能保全家上下,那……可是明薇又做错了什么? 见祖母若有所思盯着自己,江明薇恍若未觉,只轻声问:「祖母要喝水么?」 老太太摇头,勉强扯一扯嘴角:「薇薇,你说,我今天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 「什么?」江明薇似是没听清。 「我是说,寿宁侯派人纳妾,我当场拒绝的事。」 江明薇沉默一瞬,忖度着回答:「祖母也是疼惜孙女。」 她自然不会说祖母冲动,在当时情境下,面对那种侮辱,能不冲动的又有几人? 「这些天家里上上下下来回奔波,都在寻找门路。」老太太双目微阖,重重嘆息,「我怕我的一个决定,会让江家错失良机,甚至万劫不復。」 其实冲动过后,她也有些后悔,暗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意气用事。 「薇薇,如果今天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 江明薇略一沉吟,缓缓说道:「若寿宁侯真有通天手段,只要孙女一人,就能保全江家,那先答应他也无妨。但他要是真有这个想法和本事,方才派人上门的时候,怎么不以此利诱?恐怕是趁火打劫,而非做交易。」说这话时,她清亮的杏眸乌黑澄澈,看不到一丝杂质。随后,她又诚恳地问:「祖母觉得呢?」 老太太眼神一闪,勉强笑笑:「说的也是。」 然而紧接着,她心头涌上更多的不安:这是不是意味着连寿宁侯这样的权贵都解不了江家之困? —— 寿宁侯萧兰城今日没有出门,正用布条蒙着双眼同一众美人嬉闹。 院中一片莺声燕语。 突然,一个男子声音插了进来:「侯爷,派去江家的人回来了。」 「这么快?」寿宁侯兴致被扰,双眉紧蹙,一把拽下黑色布条,「让他过来。」 他随手扯住不远处的一个美人,将手掌贴在其胸前肌肤上,口中「啧啧」两声。 美人身体一个激灵,脸上笑容凝滞了一瞬。 胖管事一进来就开始哭:「侯爷,你得为小的们做主啊!江家的老虔婆一听说侯爷的名号,直接把我们给赶出来了,说什么就是死,也不会把孙女嫁到萧家的!这分明是在打侯爷的脸,打贵妃娘娘的脸啊!」 寿宁侯一脚踹开怀中美人,神情阴鸷:「当真?」 美人吃痛,脸色惨白,大气也不敢出,慌忙整理衣衫,悄悄退在一旁。 「侯爷明鑑,小的怎敢撒谎?侯爷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问问。那老虔婆是一点儿也不把侯爷放在眼里。」 想到昨日在街上的偶遇,寿宁侯已然相信了三分,他冷笑一声:「哼,给过两次机会都不要。他们上赶着找死,我也没办法。来人,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近些年永昌帝不大过问政事,朝中重臣平日里难见皇帝一面,但是寿宁侯作为外戚,却有一些特权。 递上牌子之后没多久,皇帝便传召了他。 「皇上在暖阁?」寿宁侯低声询问引领他的绯衣内侍。 「是,刚吃了张仙师献上来的仙丹,兴致大发,正在作画呢。」 寿宁侯点一点头,心下瞭然。 皇帝每次服用丹药后,都会精神亢奋,心情极佳。这种时候往往最好说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页 果然,寿宁侯刚进入暖阁,还未施礼,就听皇帝笑呵呵道:「兰城来了?快过来看看朕的画。」 可能刚用过丹药的缘故,皇帝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来太子宫变失败自刎一事,并未太影响皇帝心情。 寿宁侯放下心来,答应一声,正欲上前,却视线一转,落在皇帝身侧的人身上。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身着深绯的飞鱼纹赐服,眉眼微垂,嘴角噙着浅笑。他浅浅地对寿宁侯看了一眼,狭长的眼尾缀着一股睥睨的冷淡。 寿宁侯心下一颤,认出这是内监之首谢廷安,圣眷正隆,不敢轻易得罪,遂笑着招唿:「督主也在啊。」 谢廷安略一颔首,笑意未进眼底:「侯爷。」 他的声音并不似寻常内监那般尖利,反而透着股清冽。 寿宁侯心内暗道可惜,这样一副好皮囊,怎么没长在他身上?不过很快,他就驱走杂念,他是疯了才去羡慕一个太监。 「来来来,快看画,杵在原地是作甚?」 皇帝没有在意两人的动静,提醒寿宁侯上前时还将谢廷安也唤到了身前,「廷安也帮朕看看。」 「是。」谢廷安答应一声,缓步上前。 寿宁侯也连忙收回心中思绪,快步行至案边,对着皇帝桌前的山水画佯装欣赏后,扬声夸道:「皇上画的真好,浑然天成,出神入化。臣都想拿回家去收藏了。」 「怎么?你来找朕,就是来讨画的?」皇帝故意板起脸。 寿宁侯嘿嘿一笑,寻思着怎么开口提江家的事。 却听皇帝闲话家常一般问:「你急着见朕,到底是什么事?」 寿宁侯略一思忖,决定迂迴婉转打探:「少詹事江志存的家眷,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发落?」 担心皇帝不记得那个不入流的东宫属官,寿宁侯正要强调一下是被夺爵的江荣之子。还没说出口,就见皇帝皱眉:「你打听他做什么?」 寿宁侯心说不好,莫非皇上不喜欢他插手太子谋逆一事?他心思急转,搓了搓手,脸上立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江志存有个侄女,就是江家的二小姐,长得不错,臣……臣想把她收到后院。」 话音落地,一旁的谢廷安不知何故,突然哂笑一声。 「嗯?」皇帝神色古怪,看着谢廷安,似笑非笑,「这不是巧了吗?」 「什么巧了?」寿宁侯不解,下意识也向谢廷安看去,正撞上一双墨黑且冷的眸子。 谢廷安嗤的一声轻笑,眼底看不清情绪,慢悠悠道:「原来侯爷匆忙进宫,是想纳我的未婚妻做妾。」 寿宁侯目瞪口呆,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什么?未,未婚妻?」 皇帝哈哈一笑,语出惊人:「你来迟了,朕刚答应了他,允他和江氏成婚。」 第4章 婚期 寿宁侯双目圆睁:「可是,谢督主不是……不是……」 不是个太监吗?太监也跟他抢女人?太监娶妻在前朝并不罕见,但是怎么谢廷安也……皇上居然也能同意?! 「侯爷不知道吗?」谢廷安挑眉,眼神忽的锐利起来,一字一字道,「你口中那个长得不错的江家二小姐,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啊……这……」寿宁侯瞠目结舌,满脸的不可置信。 电光石火间,他勐然忆起昨日派人打听到的情况:「不对啊,不是说她和温家有婚约,还刚被退婚吗?怎么变成谢督主的未婚妻了?」 这里头有古怪! 谢廷安一怔,随即冷眸微眯,慢条斯理:「那侯爷不妨猜一猜,温家为什么要和她退婚?」 他声音不高,带着些微的凉意。寿宁侯听在耳中,激灵灵打个寒颤,不由地多想一层。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先时他只当温家见风使舵,背信弃义。现在想来,或许另有隐情呢? 是了!八成是温家畏惧这姓谢的,不敢和他争! 短短数息间,寿宁侯脸色就变了几变。 一旁看戏的皇帝瞧着有趣,哈哈大笑:「廷安是志在必得,兰城是爱其颜色。依朕看,天下美人多的是,兰城就别争了。」 寿宁侯哪里敢争?他才犯不着为了一个女子得罪谢廷安。他迅速转换态度,作揖告罪:「我实在是不知道,多有得罪。督主千万莫往心里去。」 谢廷安居高临下望着他,神情平静,并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皇帝抬手轻轻拍了拍寿宁侯的肩头:「兰城啊,婚姻还是原配的好。」 谢廷安有皇帝支持,寿宁侯哪敢有异动?他连连点头:「是是是,皇上所言极是。」 「不知者无罪,廷安也别计较了。」皇帝打个圆场后,又道,「至于江志存那个倒霉蛋,就依你所说,撤了官职,让他回家反省去吧。」 「皇上圣明。」谢廷安拱手。 寿宁侯跟着附和两声,心情颇为复杂。作为东宫属官的江志存都只是丢官反省,那江家其他人自然无事了。 先时皇帝明明发话,东宫属官一个不留,居然也能破例。皇帝爱重谢廷安,竟已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又妒又羡。 正想的入神,忽听皇帝说道:「廷安不是还有要事在身吗?你先去忙吧。」 「内臣告退。」谢廷安施礼退下。 皇帝又转向寿宁侯:「兰城,来,咱们继续看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页 寿宁侯连忙打起精神,继续品鑑。 时间一点点熘走,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江家二老爷江志高奔波一天,无功而返。刚一进家门,便听说母亲旧疾復发,卧病在床。 他来不及休息,匆忙前去探视。 行至母亲卧房外,忽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女儿明薇从里面走了出来。 傍晚有点凉意,江明薇一出房门,就想咳嗽。她下意识收拢衣袖,看向门外的父亲:「爹?」 「老太太怎么样了?」 江明薇快走两步,才低咳一声,压低声音:「好多了,刚睡下。」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犯病?」江志高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线。 江明薇嘆一口气,简单说出事情始末。 怕吵醒刚睡下的老太太,父女二人有意远离卧房,又不敢行得太远。 江志高越听脸色越沉:「你也真是,谁让你去出门求人的?我自己不会求他吗?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脸面?你要是真求到贵人了也行。帮不上忙,偏还添乱!你说现在怎么办?」 父亲噼头盖脸一顿抱怨,江明薇也有些委屈。她抬眸,做出一副十分诚恳的模样:「那爹说怎么办?让我今晚去和寿宁侯谈条件?」 「你……」江志高一噎,「谁让你去和他谈条件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事怪不到女儿头上。但眼下的情形,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怪谁。 「啊——」 突然,一声异响从卧房中传出,父女二人俱是一惊,快步奔过去。 此时暮色四合,卧房内光线黯淡。 江明薇迅速点燃一盏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子。 老太太已经半坐起身,满头大汗,眼神空洞。 「母亲,怎么了?出了何事?」江志高连忙询问。 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是老二啊。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朝廷的圣旨下来了,咱们全家都被拉去斩首,你三弟他们也没逃脱。脑袋被砍下来,骨碌碌地在地上打转,那血就溅在我的脸上……」 灯光摇曳,她苍老的声音听着轻飘飘的。 江明薇想像着那个画面,心中咯噔一下,小声安慰:「梦都是相反的,祖母不要害怕。」 「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害怕的?可是江家有这么多人……」老太太阖上眼睛,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江明薇心里一沉,抬头看向父亲,一向刚强的他不知何时也红了眼眶。 江志高深吸一口气:「母亲莫愁,儿子再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江志高正欲说话,勐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声。 「大老爷回来了!」 「大老爷平安回来了!」 一声高过一声。 卧房中三人相顾讶然。 短暂的愣怔后,老太太面露喜色:「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恍惚听说,你大哥回来了。快,老二,去看看怎么回事!」 「儿子也听到了。」江志高大步出门,「母亲稍待,我这就去看看。」 「薇薇,扶我起来。」 江明薇压下心头雀跃,依言留下,服侍祖母起身。 三月初四,刚交戌时,在大牢里待了四天的江家大老爷江志存被送回来了。 他的腿伤还未痊癒,一瘸一拐,由人搀扶着走下马车,又被扶进家门。 闻讯而出的江家二老爷一见到站在院中的兄长,便虎目含泪:「大哥!」 江志存明显消瘦了一些,精神倒还好。他轻拍了一下二弟的手臂:「皇上开恩,只撤了我的官职,命我回家反省。」 江二老爷重重点头,胸中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做官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一家人能保住性命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话间,老太太从卧房出来,顾不上整理髮髻,径直奔向长子。 江志存立时跪下:「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母子俩相对而泣,在场诸人无不动容。 江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赶至,看见平安归来的江志存,众人或哭或笑,乱作一团。 江明薇默默站在祖母身后,悬着多时的心终于放下,她长舒一口气,真好啊。 夜风微凉,她有点想咳嗽。不经意的一撇头,竟发现正厅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檐下背光处,身姿笔挺,看不清面容。 江明薇右边眼皮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这情况并不多见,她悄悄后退两步,阖上双目,手指搭在眼皮上,轻轻揉了几下,试图缓解这种不适。 不远处的大伯父江志存回过神,示意大家安静,诚恳道:「我这次能平安归来,多亏谢督主,也是他亲自送我回来的。」 「谢督主」三个字令江明薇心头一跳,手上不自觉用力,眼睛一阵发酸,顷刻间泪水夺眶而出。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正厅外那人转过身。 檐下的灯光倾泻在他身上,长眉斜飞,凤目微扬。 是谢廷安。 说来也怪,他的面容与少年时期相比,有了不小的变化,气质更是大不相同。但江明薇还是立刻意识到:他就是谢廷安。 原来是他出手帮了江家。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抬眸,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她身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页 江明薇想也不想,直接偏开头。 下一瞬,她意识到举止不妥,迅速转过来,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容。 谢廷安已施施然向他们走来。 江家众人受他大恩,忙不迭道谢。 江家二老爷心中感激,上前便拜:「督主大恩大德,江家铭记于心。」 刚要跪倒,就有一只白皙如玉、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看似漫不经心的随手一挡,江二老爷竟没能再跪下去。 谢廷安收回手,眼帘垂下,慢悠悠道:「江伯伯不必多礼。我这次来,是为两件事。」 被他称作江伯伯,江二老爷愣怔了一下,连忙口称不敢,又挠了挠头:「哪两件事?督主请讲。」 「第一件,送江大老爷回府团聚。」谢廷安停顿一下,视线逡巡,「第二件,我想与你们商量一下我和令爱的婚期。」 不啻于平地一声雷,满怀感激的江家众人瞬间面面相觑。 江明薇脑中轰然一响,温婉的笑意慢慢凝滞。 婚……婚期? 第5章 噩梦 「婚期?」江志高最先反应过来,他脸色一白,带着些许侥倖,强笑道,「督主说笑了。」 谢廷安眉梢一挑,懒懒说道:「我从不说笑。」 一时之间,江家庭院寂静无声。 「薇薇!」范氏握住女儿的手,声音极低,难掩惊惶。 江明薇不说话,先时的震惊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茫然。 她反握住母亲的手,脑海里只余下一个念头:他怎么回事?感觉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谢廷安仿佛没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在江家掀起了多大的波澜,脸上仍是一副淡淡模样:「我记得两家老爷子还在世时,就订下婚约。如今过去二十余载,也是时候履行了。」 江志高不解:「可是你……」 谢廷安偏头,睨了他一眼,语调微凉:「我怎样?」 江志高心中一凛,那句「你是内侍,婚约早就不作数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脸颊胀得通红,拱一拱手,尽量神色如常:「督主当年退还庚帖,我们以为,以为这婚约已然取消。不然也不会把小女另许温家。」 「嗯。」谢廷安极其随意地点一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江志高正要松一口气,却听他慢悠悠又续道:「不过,我改主意了。」 谢廷安眉梢遽然一挑,凤目中流露出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怎么?不可以么?」 「这……」 夜色下,谢廷安轻笑一声,压低声音:「江伯伯不会以为,江家此次全身而退,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吧?」 江志高一颗心蓦的沉到谷底。对方权势滔天,又有恩于江家。他一意要娶,他们如何能拒? 一旁的老太太身子颤了一下,不由地阖上眼睛,嘴唇几张几合。 江大老爷也一脸沉痛:「督主……」 谢廷安抬手,示意其噤声,继而将视线转向面色雪白的江明薇,似笑非笑:「江二小姐,你说呢?」 他的语气有些轻佻,那声「江二小姐」更是江明薇生平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她压下心中的怪异,眼眸低垂,轻轻「嗯」了一声。 自他开口提及婚约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再有第二种结果了。 江家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范氏心内惶急,手上不自觉用力几分:「薇薇……」 大约是懒得再同他们废话,谢廷安轻笑一声,一锤定音:「我已禀明圣上,他对此也乐见其成。既然江伯伯没有意见,那我明日便请媒人上门。」 「时候不早,告辞。」谢廷安沖众人颔首示意,随即率众离去。 只留下江家众人。 夜风微凉,江明薇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像是打破了隐形的禁制,大太太杨氏最先开口:「这可怎么办?难道薇薇真要嫁给他?」 她声音带着几分颤意,在暗夜中听起来有点像哭腔,分外凄凉。 江志高的身体似乎佝偻了一些,语气中满是无奈:「皇上都开了口,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他本想说,太监娶妻真是荒唐。可自家刚受人家大恩,又哪能不认? 江大老爷甚是自责:「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 「大哥说的什么话?这些年我们一直仰仗着大哥。咱们是一家人。」江志高连忙道。 老太太连连嘆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终究是牺牲一人而保全家。她默不作声,偏过头,不去看孙女。 范氏则抑制不住眼泪。 在这一片慌乱中,江明薇反倒是最镇定的那一个。她轻声安慰母亲:「娘,其实没什么,反正一开始,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范氏不禁哭出声来,「薇薇,我苦命的孩子……」 迎着全家人或同情、或怜惜、或愧疚的目光,江明薇颇觉不自在。她有意宽慰众人:「真的没事,你们不用替我难过。他又不是别人,是阿行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嫁给他,总比嫁到温家强一些。再不济,也比给寿宁侯做妾好吧?」 「薇薇……」范氏欲言又止,心想,那是谢行不假,可他现下是个太监,还是个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太监。一个好好的姑娘,嫁给太监,哪还有什么将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页 …… 这个夜晚,对江家而言是极为特殊的。 悬在江家头上的那把刀终于消失,江大老爷也平安归来。然而还未来得及好好品尝这巨大的欢喜,众人就要面对江明薇和谢廷安的婚事。 夜里,灯光如豆。 江明薇在房中喝药。 母亲范氏坐在她身侧,红着眼眶,恨恨说道:「都怪温家,要是和温家的婚约还在,说不定还能以此为理由拒绝……」 江明薇拈了一块梅子蜜饯放在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瀰漫整个口腔。 「谢行也真是,小时候看着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还要履行婚约,这不是耽搁你一辈子吗?」范氏越想越气,「亏他当年主动退还庚帖时,我还夸他有担当,真是瞎了眼……」 江明薇默默听着,给母亲倒一盏茶:「娘,喝口茶润润嗓。」 「你——」范氏看着仿佛毫无所觉的女儿,重重嘆一口气,「娘不渴,你先放着吧。」 不过因为女儿的这一打岔,先时的愤懑情绪终究是稍稍消散一些。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命苦……」范氏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老爷子的指腹为婚。」 江明薇抬手给母亲擦拭眼泪,诚恳道:「娘,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别担心,也别难过,我真的还好。」 「怎么还好?你知不知道,一旦嫁过去,夫妻恩爱、儿女绕膝的寻常生活,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拥有了。」 「没有就没有呗。」江明薇有些不以为然,「这世上也不是所有夫妻都有子嗣。」 「你——」范氏阖了阖眼睛,「你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世上但凡男子做了太监,身体不全后,心里也会有古怪。你以为太监娶妻是迎回家中做摆设的吗?」 江明薇不大明白:「不做摆设,那是怎样?」 母亲脸色变了几变,不好对女儿直接提起,只含煳道:「他们身有残缺,内帷之中,会使尽见不得人的手段折磨女人。」 范氏出身市井,年轻时凭藉美貌成功高嫁到尚未没落的侯府。她听过的传闻,远比女儿要多得多。 江明薇眨了眨眼睛,一时想像不出会怎么折磨。削断手足?砍掉鼻子?做成人彘? 但不管哪一种,她都无法把它们和她记忆中的谢行联繫在一起。至于今日所见的谢督主,大概是有少年时的印象在,她虽觉得他陌生,可也不像父母这般畏惧牴触。 当然,最重要的是,事情已成定局。既然不能改变,那还不如想开一点,从容应对。 「不至于吧?」江明薇忖度着道,「他这回还帮了江家,应该没那么坏吧?」 范氏轻轻嘆一口气,暗想,他帮你难道是出自好心吗?良久她才低低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其实她心中担忧的何止这些? 在她的印象中,歷来权倾朝野的太监,很少有善终者。谢廷安现下风光,焉知以后如何?明薇嫁给他,又怎能落得一个好? 「娘,你不要太担心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江明薇摇晃着母亲的手臂,轻轻撒娇,「我也困了。」 范氏勉强笑笑:「那我不打搅你了,早些睡。」 她起身离去。 江明薇睡不着,脑海中回想着这一两日发生的事情,心内是无边无际的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有些睡意。 朦胧间,江明薇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约莫七八岁的光景。 盛夏的午后,蝉在树上不停地鸣叫,她身手灵活爬到树梢,却开始犯难接下来该怎么办。 树枝摇摇晃晃,显然支撑不了太久,她急得带上哭腔:「阿行哥,我下不去了。」 「要不,你试着爬下来?」同样是小孩子的谢行给她出主意。 树并不高,可江明薇抱着树干,声音发颤:「我不敢,我怕摔着。」 谢行想了想,张开双臂,诚恳而坚定:「那你往下跳,我接着你。」 七八岁的她对于谢行自是没有半分怀疑,当下一咬牙,一闭眼就向下跃。 她果真没有摔伤。 欢喜之余,江明薇骤然惊觉,接住她的哪是七八岁的谢行?分明是那个面容冷峻的谢廷安! 心神一震,她勐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已天光大亮。 丫鬟绿云告诉她,谢督主派人过府下聘了。 第6章 身份 三月上旬,东宫谋逆案尚未完全结束,京中又新传出两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寿宁侯萧兰城在乘马车回家的途中意外惊马,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不慎折了胳膊。 二是掌印太监谢廷安要娶妻。据说要娶的是他早年指腹为婚的江二小姐。 有知情者称,送到江家的聘礼足足有好几车,大张旗鼓,毫不掩饰。 如今宦官势大,可见一斑。 朝中为此攻讦者有,藉机谄媚者亦有。 但不论外边如何议论,都无法撼动谢廷安的地位。他依旧每日出入宫廷,替皇帝处理政事。 这日,谢廷安向皇帝回禀一事,告退出来后,小太监王忠快步上前,低声告诉他:「督主,兴德宫谢姑姑有急事求见。」 谢廷安动作一顿,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她人在哪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页 「在直房。」 「嗯,知道了。」 宫中宦官大多集中住在监栏院,但谢廷安显然不在此列。 除了宫外的住宅和司礼监,他在宫内也有单独的直房。距离此地不远,步行过去,不到半刻钟。 那里平日里有人定时洒扫,将不大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整齐。 现下直房里多了一位客人。 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宫女,只穿了一身寻常的水蓝色宫装。她端坐在桌前,嵴背挺直,捧着茶杯微微出神。 看见她,谢廷安唇角微勾:「姐姐。」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谢廷安的堂姐,当年一道被没为宫奴的谢靖萱。谢家遭难时,她不幸牵连其中,宫内辛苦多年,现下正在兴德宫做掌事女官,也是谢廷安在宫里唯一的亲人。 谢靖萱放下茶盏,瞥一眼堂弟身后的王忠,轻声道:「阿行,让你的人先下去。我有事和你说。」 王忠机灵,不等谢督主开口,就连忙含笑告退,还细心掩上房门。 谢廷安眉梢一挑,对于堂姐的来意,他心内已猜到几分,当下只佯作不知:「到底什么事?还特意跑这一趟。」 谢靖萱盯着他,开门见山:「我听宫里人都在传,说你要成亲了。可有此事?」 沉默了一瞬后,谢廷安才回答:「嗯,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谢靖萱神情一震,眼神明亮如刀,声音也不自觉提高:「怎么了?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不同于她的激动,谢廷安低头饮茶,云淡风轻:「当然知道,怎么?你觉得此事不妥?」 「何止是不妥?」谢靖萱站起身,上前两步,「你怎么能娶她?!」 谢廷安轻笑一声,坦然自若:「为什么不能?江家两次求助,我也不好一直袖手旁观,不是么?」 谢靖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竟不知道,谢督主何时变得这般心善!好,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要帮江家,方法多的是,又不是非娶她不可。你为什么……」 谢廷安抬眸,打断她的话:「萧兰城要纳她做妾,而且求到了皇上跟前。」 「寿宁侯?」谢靖萱愣怔一瞬,明白事情有些麻烦。她声音不自觉低了一些,神色怔忪,继而又冷笑,「我不信以你的能耐,会没有别的办法?」 「可能有,但这是最快的解决办法。」谢廷安长眉一挑,缓缓解释,「江家败落,温岱又同她解除了婚约,江家护不住她。」 谢靖萱轻哼一声:「江家人能不能护住她,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真当你是……」 说到这里,她神色一变,蓦的止住话头,长嘆一声,良久才颓然道:「罢了,你如今大了。你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廷安双目微敛,应声接道,竟是寸步不让。 谢靖萱未再多言,定一定神,起身离去。 行至门口时,她忽的停下脚步,声音极轻:「阿行,莫忘了你的身份。」 言毕,不等堂弟反应,她便转身大步出门去了。 偶有凉风穿过半开的门刮进来。 谢廷安眼神略动了一动,没有做声。 —— 江明薇的咳疾缠绵了十余日才痊癒。 在此期间,上至祖母,下至胞弟,时常探望。 众人探视之际,往往说上几句话,就开始唉声嘆气,眼眶通红,欲言又止,为她的将来深感惋惜。 江明薇知道家人心疼自己,但几次三番这样下来,也有些承受不起。 待身体稍好一点,她立刻忙碌起来。 用罢早膳,绿云依着二小姐吩咐,准备好笔墨纸砚后,悄悄退下。 房内安安静静,江明薇专心致志伏案作画。不多时,就有一些首饰的草图跃然纸上。 忽然,「啪」的一声轻响,一个白色纸团从窗口掷进来,堪堪落在竹纸旁边。 江明薇抬头一看,只见十四岁的弟弟江明智正站在窗外,大力沖她挥手。 「二姐姐,是我。」 不慌不忙将手头上剩下的几笔画完,江明薇才问:「你找我有事?」 「这话说的,没事便不能找你么?」江明智嬉皮笑脸,「你等我一下。」 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推门而入,甚是殷勤:「画完了吧?来来来,我帮你洗笔。」 江明薇也不和弟弟客气,让出位置,小心叮嘱:「别弄乱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江明智动作麻利,间或好奇地瞟一眼草图。 见他有兴趣,江明薇索性大大方方拿给他看:「我新画的,你瞧瞧。」 「我看看。」江明智凑近细瞧,见竹纸上的首饰图案新颖别致,笑嘻嘻道,「我不懂首饰。不过只要是二姐姐画的,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并非他一味的夸赞姐姐。要知道江明薇从十六岁起给自家首饰店提供样图,样式独特,颇受好评。短短数年,扭亏为盈,为被夺爵后的江家带来不少进益。 江明薇只是随口一问,不指望弟弟能提出什么有用的意见。她自忖细节还有需要完善之处,当然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二姐姐,你身上大好了吧?」江明智迅速收拾好笔,一脸期待提出来意,「陪我出门一趟怎么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页 江明薇上下打量他两眼,警惕地问:「你又打什么主意?」 「冤枉啊!我能打什么主意?这不是想着你生病这么久,一直窝在家里,想拉你出去散散心么?」 江明薇有些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我……好吧。」江明智立刻垂下头,「娘的生辰不是快到了么?我攒了些银子,打算给娘买个小礼物,想请你帮我谋划谋划。顺便,顺便陪你散散心……」 不知不觉中,他气势弱了下来,语气中又带上几分央求:「二姐姐,你帮我这一回。日后等你嫁了人,我想再请你帮忙也不能了……」 十四岁的少年身量已比姐姐稍高一些,声音还处于嘶哑中。这几日为着她与谢廷安的婚事,眼睛红了好几回。 江明薇略一思忖,点头答应:「行吧。」 见她答允,江明智立刻面露喜色:「那我这就去准备!」 禀明家中长辈后,姐弟俩吃罢午饭就出门了。 因为要去的地方不远,两人干脆没坐马车。江明薇换上男装,稍作修饰,俨然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她少时活泼爱闹,十二岁前经常着男装出门。后来遭逢变故,鲜少外出。如今穿上弟弟的新衣衫,举手投足,潇洒大方。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是女子所扮。 两人行至东市玉翠阁外,江明智同姐姐商量:「听说属虎的今年犯太岁,我想挑个玉葫芦吊坠来压一压,二……你觉得如何?」 「可以啊。」江明薇点头贊同,「葫芦也有多福多禄之意,娘会喜欢的。」 她有点不解,这小子不是已经有主意了么?怎么还要她陪同?莫不是银钱不够、想要她出钱? 江明智嘿嘿一笑:「那咱们进去看看,好好挑一挑。」 姐弟二人相偕入内。 此时刚过晌午,店中没有客人,冷冷清清。正在打盹儿的店小二看到他们,立刻笑脸相迎:「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小二,把你们的玉吊坠都拿出来,让我们好好看看。」江明智年纪不大,气势倒足。 「好嘞,两位客官稍待。」 江明薇轻轻拽弟弟一下,压低声音:「你既然想买玉葫芦,还看别的做什么?」 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看看也不行么?万一有更合适的呢?」江明智也压低声音。 江明薇不与他争辩,抬眸打量店中玉饰。 玉翠阁不愧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玉铺,架子上琳琅满目。 她兴致上来,视线逡巡,一时看得入神。 不经意的一偏头,却见自己右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两人目光相触,对方眼神哀伤又缠绵,几乎要落下泪来:「江小姐……」 江明薇面色倏地一沉,狠狠剜了弟弟一眼。 第7章 私奔 在江明薇二十一年的人生中,曾经有过两次婚约。 第一次是出生前和谢行的指腹为婚。 第二次则是十七岁那年和温岱温三郎订婚。 当初她和温家结亲,着实出人意料。无他,江家那会儿已经败落数年,在外人眼中,高攀不上温家。 奈何温家三公子无意间邂逅陪祖母去京郊寺庙上香的江二小姐,对其一见钟情,自此茶饭不思。他是家中幼子,最得父母疼爱。见他情根深种,长辈拗不过他,只得派媒人前去江家求亲。 江家以齐大非偶为由婉拒。后因温家坚持,才将婚事订下。 若非中间种种意外,恐怕两人早已完婚。 半个多月前,江家出事,温家上门解除婚约。庚帖既已退还,从此自是两不相干。不成想,竟在此地碰见温岱温三郎。 他生的瘦弱,容貌却很不错,肤色白净,清秀俊雅,一见到江明薇就没忍住红了眼眶。 江明薇收回视线,转身便往门外走。 刚行得几步,衣袖就被人拽住。 是温岱。 他急急辩白,语调悲怆:「我是有苦衷的!」 江明薇下意识一挣,没能挣脱。她定了定神,不看温岱,只抬眸看向杵在一旁的弟弟:「江明智。」 江明智心虚地摸着鼻尖,不敢与姐姐对视。此时被叫到名字,立马一个激灵跳起来,快步走到跟前,兇巴巴道:「温三,你先放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有什么话,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温岱无法,只能先松开衣袖,随即又强笑道:「对对对,先找个地方,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然而江明薇并不想再详谈。在她看来,既然要断,那便断个干净。 拂掉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语气平静,声音疏离冷淡:「那天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你要为母亲守孝,不便耽搁我。还要说什么呢?」 「我,不是,我没想退婚,我是迫不得已……」 「好,我知道了,你迫不得已。现在我可以走了吗?」江明薇杏眸干净澄澈,脸上也不见丝毫激动伤心之色,仿佛是在谈论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 其实,最初刚得知被退婚时,她心里的确有气。但再一思忖,江家当时情况不明,事涉谋逆大罪,温家怕受牵累,急于解除婚约也并非不能理解。 她反应越平静,温岱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就越浓:「我,我……」 他宁愿她大吵大闹,怒斥他负心薄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页 江明薇嘆一口气,向外走去。 温岱愣怔一瞬,来不及细想,在她身后说道:「江小姐,退婚是家中长辈的意思,我不同意,我还是想娶你,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没再刻意压低声音,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一旁收拾玉器的店小二瞠目结舌,没想到普普通通的一天,竟也能看到这样的大戏。 他就说嘛,那个美少年很像是姑娘假扮的。 江明薇本不欲多作纠缠,见此情形,也明白不说清楚不行了。 此时她已经走到店门口,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神情恳切:「温公子,这种话还请以后不要再说了。你我婚约既除,缘分已尽。再说这些,不过是徒生事端罢了。」 听到「缘分已尽」四个字,温岱心中一阵刺痛,应声道:「什么缘分已尽?你等了我四年,难道四年的情意就能这么说断就断吗?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啊。」 「那怎么重新开始呢?你能说服长辈重新议亲,还是有办法能让那位退婚?」停顿一下后,江明薇容色和缓一些,又问,「这些日子,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你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吧?」 「那位」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谢廷安要娶江二小姐一事,温岱自然听说了。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自责难过。倘若江二小姐要嫁的是别人,那还倒罢了。但她被迫嫁给太监,他岂能坐视不管? 思及此,温岱脑海空白了一瞬,盘桓在心中多时的想法脱口而出:「我不能娶你,但我们可以私奔。」 「私奔」二字,不亚于石破天惊。 默默看戏的店小二以手掩口,唯恐自己发出声响。 江明薇眼皮一跳,震惊之余,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见她并不出言反对,只当她默认了,温岱精神一震,信心大增,大着胆子道:「这些年我也攒了一点钱,我们可以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粗茶淡饭也有滋味。」 话音刚落,便有「啪啪啪」的击掌声从外面传来。随后是一个略显清冷的男声:「精彩,真是精彩。」 几人一愣,齐齐扭头看去。 只见玉翠阁外,不知何时站了一行人。为首者身形修长,眉目清寂。 是身着御赐飞鱼服的谢廷安。 说来也巧,他今日来东市,本是要查抄一个私藏兵器的铁匠铺。原本这事不必他出马,是他近来心情不错,才亲自走这一遭。 谁知刚结束正事,就意外在附近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心神微动,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一愣神,关于「私奔」的话语便传入他的耳中。 春日的午后阳光灿烂。 江明薇却觉得周身莫名地有股凉意。 谢廷安的视线自她身上掠过,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缓缓补充一句:「……感天动地。」 江明薇脑子「嗡」的一声,鲜血往上直涌,尴尬、羞窘、又无措,恨不得立时掩面疾走。 她顾不得去思考他为何会在此地,胸腔里满是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找个安静地方,而不是在此地被他听个正着。 轻咳一声,江明薇试图解释:「我们是偶然遇到,胡乱说上几句话,不是真的有心……」 温岱的长姐在宫中为妃,他并非毫无见识之人,立刻认出这是谢廷安。 担心对方为难江二小姐,温岱想都不想,上前一步,将明薇挡在身后:「不关她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打探到她的行程后,特意来这里堵她的。也是我鼓动她离家出走,她并没有答应。」 谢廷安眉梢一挑:「哦?是么?这么说来,都是你一人之过了?」 温岱咬牙:「不错。」 「还真是条汉子。」谢廷安轻笑,笑意不达眼底,「那你可知道,按本朝律法,拐带人口,该如何处置?」 随着他的话,跟在他身后的番子们立刻「唰」的一声亮出兵刃,齐齐指向温岱。仿佛只等谢督主一声令下就将温岱捉拿归案。 锃亮的利刃在阳光下闪着寒芒,将温岱围在其中。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只怕稍有不慎,就有人血溅当场。 江明薇见状,急忙帮他辩白:「不过是失意人的胡言乱语,我又不会跟他走。哪能算拐带人口呢?放了他吧?」 谢廷安眼皮抬了抬,没有作声。 江明薇心思急转,生怕事情闹大,只能硬着头皮向他走去,在他数步外站定,大着胆子问:「阿行哥,我出来很久了,你能,你能护送我回家吗?」 说这话时,她抬眸直视着他,一双盈盈妙目中除了恳求,不见其他情绪。可那丝丝颤音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恐惧。她分明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蹦出胸腔。 方才她有心拉一拉他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但又实在不敢,只敢叫一声「阿行哥」。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瞬。 谢廷安淡淡拂了她一眼,下巴微抬,示意她站在自己身侧:「过来。」 「嗯。」江明薇依言站过去,心里悄然生出一丝喜意。 对方并未拒绝她,这让她隐约有种预感,今日之事或许能就此轻轻揭过。 「温三公子,今日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谢廷安声音不高,威胁之意毫不掩饰,「但我不希望有下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页 他做个手势,番子们立时还刀入鞘,动作整齐划一。 温岱面色苍白,唇线紧抿,一语不发。 谢廷安转身,交待一番下属,在他们离去后,才又看向站在原地的江明薇,微微皱眉:「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回家吗?」 「诶?」江明薇眼睛一亮,「这就来。」 真好,事情解决了,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江明薇暗想,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他看起来还是很讲道理的。 江明智先时一声不吭,这会儿也不敢多话。他沖温岱使了个眼色,便灰熘熘地跟在姐姐身后。 购买玉坠之事,自是不再提起。 江明薇走在谢廷安身侧,隐隐能闻到他身上的白檀香。她暗自后悔,刚才情况紧急,她怎么就脑袋一热,提出让他护送回家了呢? 正自出神,忽冷不丁听他开口:「等四年就等这么一个人?」 江明薇一愣,又听他嗤的一声轻笑,「眼光真差。」 第8章 火坑 一阵红晕涌上双颊,江明薇感到前所未有的羞窘与尴尬,同时还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委屈。 什么叫眼光真差?又不是她能选的。 她本想当作没听到,但到底是忍不了。于是,她细声细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上差与不差。」 回应她的是一声哂笑。 江明薇抿唇不再说话。 江家距离东市很近,但因为有谢廷安在侧,江明薇只觉得这路程也太远了一些。 偏偏一向健谈的弟弟江明智此时又跟锯嘴葫芦一样,一声不吭。 江明薇只得悬着心往前走。 好不容易远远看到江家,江明薇悄然松一口气:「啊呀,到家了呢。多谢阿行哥送我们回来。」 ——先时刚唤过阿行哥,总不好立刻就改口。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谢廷安眉梢微动。 江明薇眼皮一跳,干笑道:「这不是想着你日理万机,怕误你正事吗?」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江明薇无法,只能含笑将人迎入府内。 他们姐弟俩出门一趟,不到一个时辰,就请了尊神回家。 江二老爷顾不上责怪儿女,先打起精神招待贵客。 见有父亲顶着,江明薇干脆找个藉口说要回房更衣,就悄悄熘走了。 「孩子顽劣,让督主见笑了。」江二老爷命人奉茶,脸上满是笑意。 「江伯伯言重了。」谢廷安低头,刮去茶上浮沫,「只是既然令爱不喜欢待在江家,那不如把婚期提前吧?」 江二老爷一愣:「这,这,她没有不喜欢江家啊……」 不等他说完,谢廷安就一锤定音:「那就这样说定了,婚期越快越好。告辞。」 他起身离去。 刚走出江家大门,便有下属牵马迎上来:「督主。」 谢廷安神色淡淡:「回宫。」 江二老爷在原地愣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向儿女询问详细情况。 此时江明薇仍穿着男装,坐在院子里,面沉如水:「江明智,你老实交代,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和温三郎的那点眉眼官司。」 十四岁的少年站在她身前,耷拉着脑袋:「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答应他把你带到玉翠阁。」 「真是出息了,竟然联合外人来骗我。」江明薇怒火蹭蹭涨,语气却甚是平静,出门前哪里想到会被自己亲弟弟算计? 「二姐姐,你听说我。我不是要骗你,我是不忍心看你跳火坑。」江明智闻言连忙抬头解释,「而且,我是看温三郎对你一片真心,才想着帮他一下。我没想到,他今天就说要带你私奔,也没想到会被谢廷安听个正着……」 江明薇阖了阖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所以你事先知道他想私奔的事?」 望着姐姐的面容,江明智犹豫了一下,点一点头:「我知道,他跟我说过计划。」 江明薇深吸一口气,生气之余,反倒有点想笑:「还有计划?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提起这个,江明智顿时精神抖擞,凑到姐姐跟前:「我们想着,直接私奔容易惹怒谢廷安。不如找个机会,安排二姐姐假死。等过一段时间,再安排温三假死。这样,你们两个外人眼中的『已死之人』就能一起远走高飞了。你觉得这计划怎么样?」 江明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弟弟,想看看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真心的。 被姐姐这样紧紧盯着,江明智没来由地一阵心虚,重新低下头去,只敢瞅着眼前的一小片地方:「二姐姐,你觉得不妥吗?」 「怎么会不妥呢?可真是太妥当了。」江明薇神情不变,曼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温柔了几分。 得到姐姐夸赞,江明智眉目间染上几分得色:「你觉得妥当就好。其实还有更详细的计划,为免得人生疑,假死的方式最好不重样。比如二姐姐你,制造一场火灾,到时候找个假尸体充数就行。至于温三郎,就制造一个骑马坠下山崖的假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要紧处,还手舞足蹈,比划不停。 偶尔一转头,见二姐姐神色古怪看着他。 江明智心中诧异,嘿嘿一笑:「二姐姐,怎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页 不等江明薇回答,就听到一个满含怒气的吼声:「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伴随着这声怒吼,江二老爷已提着随手捡到的木棍冲到跟前。 「好小子,我说谢督主怎么莫名其妙地非要婚期提前,原来是你小子捣的鬼!」 江明智大惊失色,拔腿就跑,口中唿号不停:「爹,爹,你住手!」 江二老爷哪肯听?当即拎着棍子追上去:「你给我站住!」 父子二人你跑我追,院子里的桃花因此而掉落不少。 好一会儿他们才停下。 大概是已精疲力尽,江二老爷并没有狠抽儿子,只在他臀上重重踹了一脚。 江明智一脸委屈:「你打我干什么?你们胆小怕事,任由二姐姐嫁给一个阉人。我还不能帮忙想办法吗?」 「你——」江二老爷扬起左手,然而望着儿子倔强的脸,这一巴掌到底没落下去,反倒是他右手的棍子掉在地上。 江明薇幽幽地嘆了口气。这个弟弟,方法手段都不可取,但是心疼她这一点,却是真的。 江明智愤愤说道:「我说错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谢廷安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萧兰城前些天折了胳膊,就是他做的。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姐姐怎么能嫁给这种人?」 「住口!」江二老爷神情一变,出声呵斥儿子,「少说两句。」 江明智鼓着脸颊不说话,犹显稚气的脸上满是不服。 方才一直「观战」的江明薇递给弟弟一块手帕:「先把汗擦了。等会儿咱们详细谈谈你的计划到底哪里不妥。」 随即她又转向父亲:「爹,你刚刚说什么婚期提前?」 江二老爷眼神闪烁了一下:「就刚才,谢督主送你们回来,说要把婚期提前,要越快越好。」 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本事,不能替儿女撑起一片天。 江明薇倒还镇定,静默一瞬后,轻声说:「没关系,早晚都一样。」 反正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她不急着换衣服,而是看向弟弟:「咱们聊聊。」 听说女儿要和儿子详谈,江二老爷没再多话,嘆一口气,捡起木棍晃悠着离去。 对于这个女儿,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院中只剩下姐弟二人。 「你坐吧。」江明薇随手指一指椅子。 江明智大马金刀坐下,记挂着先时的计划:「二姐姐,你说哪里不妥?」 「咱们先不讨论温三郎能不能靠得住。我来问你,你知不知道纵火是什么罪?」 「我……」江明智小声道,「我们可以假装失火。」 「你从哪里弄假尸体?又怎么瞒过旁人运到家里?」江明薇耐着性子问。 江明智一阵语塞,随后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尸体就从义庄买,趁着半夜偷偷用马车运。」 「然后呢?到家门口后你再背到我房间么?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会查的吗?」江明薇又道,「你是不是忘了他是做什么的?今天那些番子们你也见到了,听说都是从锦衣卫里抽调的能人。刺探情报无人能及。你确定你的手段能瞒得过他们?到时候被发现,你觉得咱们家会是什么下场?」 姐姐声音不高,语调平静,江明智却听得哑口无言,脸色愈发惨白,眼眶也红了,拳头狠捶面前的石桌:「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跳火坑吗?」 江明薇轻轻拍一拍他的手臂,缓缓说道:「你怎么确定,那一定就是个火坑呢?」 「这不是明摆着么?还用说吗?」 江明薇略一沉吟,声音很轻:「今天你也在场。我觉得情况可能没那么差。」 她想,即便将来处境很差,她也会努力过得好一点,更好一点。 「是么?」江明智不大相信。 为了说服弟弟,江明薇试图拿出证据:「你想啊,当时情势紧急,我求情之后,他不也让人住手了吗?并没有再追究啊。」 江明智眨一眨眼,感觉姐姐这样一说,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很快,他就又摇头:「这能说明什么呢?温三本来就没犯大错。」 江明薇一噎,知道有些牵强,但她既要打消弟弟的念头,少不得整理思绪,继续说道:「谢家出事的时候,你年纪小,你不知道阿行哥以前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我想,人再怎么变,总归还是原本那个人,能坏到哪里去?他能在咱们家危难时出手,就说明对咱们还有点情分。所以你真的不用太为我担心。如果实在放心不下,那你就好好读书,将来入阁拜相,我也多个倚仗。」 见弟弟抿着嘴不说话,江明薇又告诫:「还有,以后不准再和温三郎联繫。你若再见他,不是帮我,是害我。」 江明智思考良久,点一点头,郑重道:「好,我答应你。」 江明薇徐徐舒一口气。 第9章 成亲 谢廷安言出必行,次日果然派遣媒人上门更改婚期。双方一番交涉后,将成亲之日定在了四月十九。 如此一来,距离江明薇出嫁就不足一个月了。 江家没落多年,光景大不如之前。不过老侯爷还在世时,就给四个孙女分好了嫁妆。 分给江明薇的首饰铺子,她几年前就已接管,这会儿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变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页 至于金银首饰,被褥箱奁更是早早备好。唯独嫁衣连个影子都还没有。 对此,江明薇丝毫不慌:「反正来不及了,买套现成的就行。」 范氏认为此言有理,谁知还没等江家购买,谢廷安就使人送来一套华丽的嫁衣。 布料华贵,纹饰精美。 饶是范氏自认为见过不少世面,也不禁暗自咂舌。 「咦?」江明薇奇道,「盖头是素的?一点花样都没有。」 哪里是盖头?分明是一块红布嘛。 她第一反应便是送错了,哪见过嫁衣和盖头这般不匹配的?然而话一出口,她就瞬间醒悟过来。 这是故意的,是要让她自己绣。 果然,母亲范氏轻嘆一口气:「这是让你自己绣。」 「绣什么?」 「要么鸳鸯戏水,要么并蒂双莲,常见的无非就是这几种。意头好,绣着也简单。」 江明薇思索了一下,心想,若只为了意头,那还不如绣竹报平安呢。再不济,花开富贵也行。 难道还真期望她和谢廷安夫妻恩爱和谐么? 她只求平安终老。 江明薇绣工算不上好,但简单绣个花样还是能做到的。 于是,她得了空就开始绣盖头,终于在四月中旬给绣好了。 转眼间到了四月十八,成亲的前一天。 从清早起,江明薇院子里的人就没断过。 家中各个长辈、同辈的哥嫂、堂姐、胞弟,陆陆续续来为她添妆。 众人怜惜她不易,出手都极为大方。大伯母杨氏甚至把她当年的陪嫁都拿出来了。 弟弟江明智更是再次眼眶通红,将自己多年来攒下的私房钱尽数塞给了她。 「有什么可哭的?今天倒也罢了,明天可别再掉泪了,不能让人看笑话。」江明薇递给弟弟一块手帕。 江明智一把擦掉眼泪,兀自嘴硬:「谁哭了?我才不是哭你。我是哭我自己当不了舅舅。」 江明薇一本正经,诚恳安慰:「这个不难,等再过十多年,明芳和明若长大成婚,你还是有机会当舅舅的。」 明芳和明若是三叔家的堂妹,随三叔在外地任上。这对双胞胎姐妹今年才六岁。 江明智一噎,重重哼了一声,噼手夺过帕子,嘟囔一句:「那又不是亲舅舅。」后大步离去。 望着他怒气沖沖的背影,江明薇摇头,轻轻嘆息一声。 明明要嫁给谢廷安的人是她,可家人分明比她更加伤心难过。到头来反而是她去安慰他们。 直到太阳落山,江明薇才得以清净。她和绿云一道清点了新收的各色添妆礼物,又安安静静吃顿晚饭。 洗漱过后,本欲早些休息。不料母亲范氏神情怔忪走了进来。 瞥一眼女儿身上的寝衣,范氏迟疑一下,面露遗憾之色:「这就要睡了?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 「娘,你说。」江明薇立时打起精神,暗想,母亲这个时候特意找她,肯定是有十分要紧的事。 灯光下,范氏双眉微蹙,脸上几许为难,几许犹豫。她缓缓坐下,动了动唇,却不出声。 母亲的异样让江明薇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娘,出什么事了吗?」 范氏咬一咬牙,似是将心一横:「没出事,就是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见她这般郑重,江明薇抬眸凝视着母亲,认真聆听。 范氏微微偏头,盯着桌上的油灯,艰难开口:「薇薇,明天你就要成亲了,你也知道,谢……他如今是个宦官,身体有残缺,不能人道。他如果娶了妻室,只做摆设,那是你幸运。若他有……有怪癖,只怕内帷之中,会欺凌折辱你。」 江明薇睫羽轻颤,没有做声。 她记得在谢廷安重提婚约的当晚,母亲曾经谈过这个话题,但一直没说清楚究竟是怎么折磨。 「爹娘没本事,护不住你,让你摊上这么一桩婚事。将来若是寻常的折腾,你能忍便忍,多多顺着他的意,切莫得罪了他。若是痛苦难忍,就,就多提旧日情分……」范氏说着说着语带哽咽,终是忍不住一把将女儿揽在怀里,摩挲着女儿的发顶,「把你的性子收一收,学着温存小意。熬几年,收养个一儿半女,养在膝下,等孩子长大,你也算终身有靠了。」 依偎在母亲怀里,江明薇也心中一酸,眼眶发热:「娘,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 范氏又是一声嘆息。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范氏才起身离去。临走前塞给女儿一本薄薄的册子,忍着羞耻尴尬低声叮嘱:「薇薇,这和寻常压箱底的春/宫不一样,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到的。说是前朝宫里传出来的,是,是宦官房/事。你勉强看一看,别给人知道。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江明薇点一点头。 待母亲走后,江明薇才到灯下翻看册子,只一眼,就脸颊鲜红,身体滚烫。 硬着头皮继续翻看几页后,她匆匆收了起来。 可怕,太可怕了。 怪不得母亲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过得好一会儿,江明薇缓过神,长长出一口气,面颊犹自发热。 她双目微阖,不再多想,干脆熄灯休息。 …… 与此同时,清和巷谢宅灯火通明。 明天就要办喜事,不用主子吩咐,府里就已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页 谢廷安入夜才从宫里出来。 他刚一进门,管家纪叔便迎了上去:「公子,明天迎亲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要不要现在检视一下?」 纪叔早年在谢家为奴,后来谢家出事,他被发卖。及至谢廷安发迹,才再次投奔。在谢宅,他颇有几分脸面。 「不必了。」谢廷安神色淡淡,「你看着办就行。」 「是。」纪叔停顿一下后,又犹豫着问,「明天公子可要去江家亲迎?」 谢廷安挑眉:「当然。」 「挺好,挺好。老爷夫人在天有灵……」 「太晚了。」谢廷安打断他的话,「你退下吧。」 纪叔一愣,随即回过神来,道一声「是」,躬身退下。 随侍谢督主的小太监王忠四下张望,见再无旁人,便趋步近前,神神秘秘:「督主。」 「嗯?」 「给督主道喜。」王忠唱喏,又遮遮掩掩,从袖中取出一个狭长的香柏木匣子,「督主明日大婚,这是给督主的新婚贺礼,督主瞧一瞧。」 对于他的神情,谢廷安很熟悉,是那种献宝的得意与期待。 谢廷安下巴微抬,无可无不可:「什么东西?打开看看。」 这些年,他圣眷正隆,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金银珠宝见的多了,寻常之物还真入不得他的眼。 王忠闻言立刻将匣子打开一条缝,悄悄凑到督主跟前,口中说道:「这东西,可是个精巧货,栩栩如生,咱们这种缺了根的人……」 话未说完,就看见谢督主瞬间脸色一沉,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一句:「滚。」 王忠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谢督主拂袖离去。 凉风吹过,他「哎呦」一声,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多事。」 想了又想,王忠最终把匣子小心塞进怀里。 督主不要,那就留着自个儿用。好东西还能浪费了么? ……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短暂。 次日天还未亮,江明薇就被唤醒了。 沐浴、梳洗、上妆、祭拜祖宗神明、聆听长辈教导……江明薇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江家上下脸上都不见多少喜色。 及至外面传来爆竹声,有人高声吆喝着:「接亲的花轿来了!」江明薇更是顿觉手上一紧,还隐约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声。 在这样的氛围下,江明薇脑海中不着边际地飘过一个念头:唔,这大概就是大家说的哭嫁了。 原本她还十分镇定,此时听家中女眷哭泣,不由地眼眶酸涩,几欲落泪。 …… 一通手忙脚乱后,范氏将女儿亲手绣有「竹报平安」花样的盖头盖在女儿发顶。 江明薇只觉得眼前一暗,耳畔传来母亲隐含哭腔的声音:「薇薇,娘说的话,你可都要记住了。」 「女儿谨记母亲教诲。」江明薇低头行礼,在阵阵催促声中,由兄长江明义背负着上花轿。 虽是太监娶妻,但该有的排场一点都不少。 江明薇坐在轿中,听到外面三声炮响后,花轿开始一晃一晃地前行。 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晃晃悠悠。 在很早以前,江明薇曾经想像过她与谢行成亲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当时她年纪小,最发愁的问题是:两家比邻而居,那岂不是刚坐上花轿就要到了?好不容易成一次亲,坐一次花轿,连半刻钟都坐不到,也太亏了。 如今时隔多年,兜兜转转,两人终究还是成亲了。 至于江明薇当年的烦恼此刻也早不復存在。 谢廷安的府邸位于清和巷,距离江家颇有一段距离。 江明薇在轿内思绪连篇,除了远处的鼓乐声,偶尔还能听见轿夫的号子。 行着行着,前面的轿夫突然吆喝一声「月弯弯」,后面有人应和「跟倒圆」。 江明薇一怔,立刻明白过来是要转弯了。 这些报路的行话,倒是有意思。 正想着,轿子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前方也闹哄哄的,尖叫声四起。 「有刺客!」 「啊呀!杀人啦!」 「快逃啊!」 江明薇陡然一惊。 第10章 拜堂 四月十九,谢廷安起得很早。 府中下人各自忙碌,他优哉游哉甚是清闲。 直到临出发去江家迎亲,谢廷安才换上喜服。 刚走出房门,在外面等候的小太监王忠就眼睛一亮,忙不迭上前恭维:「督主换上这一身衣裳,那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满条街也找不出比督主更……」 谢廷安抬眸,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王忠立刻噤声。 「公子,该动身了,再迟怕耽误吉时。」管家纪叔出声催促。 这么多年,他依然习惯沿用旧时称唿。 「嗯。」谢廷安双眉一轩,「出发。」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赶往江家,道路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太监娶妻,毕竟是件新鲜事。何况还办得这般隆重。 谢廷安骑在马上,神情淡淡。不用猜就知道那群闲人在议论什么。 一行人到江家之后,又是一通忙碌。 江家的几个主子半哭不笑,神色难看极了。 等迎亲队伍往回赶时,谢廷安脑海中时不时地闪过一个念头:迎亲可真麻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7页 还好快结束了。 这思绪刚起,忽见阳光下寒芒闪动,一支弩箭唿啸着破空而出,径直射向他:「阉狗,拿命来!」 谢廷安身子一侧,险险避开,面色骤然变冷。 与此同时,有几声清啸从四方响起,汇在一处。 紧接着,东西南北各有数道身影手持利刃,纵跃而起,分别向谢廷安以及其身下的马刺去。 这变故来得突然。 原本整齐的迎亲队伍顿时一阵骚乱。 「不好啦!」 「杀人啦!」 「保护督主!」 各种尖叫声此起彼伏。 谢廷安吩咐一句:「留活口。」 近些年他不止一次遭遇行刺。不过敢在他成婚当天行刺的,还真是胆大至极。 停顿一下,谢廷安又补充:「保护新娘。她若有半点闪失,你们也不必再活着了。」 「是!」 今日迎亲的队伍几乎全由他手下的番子们组成。这群出自锦衣卫的好手,各个反应迅捷,身手了得。 一声令下,众人拔刀出鞘,迎战对敌。 一时之间,铿铿锵锵,兵刃交接声不绝。 位于迎亲队伍中间的花轿被轿夫们暂时放在地上。 江明薇听到外面阵阵声响,初时还只当是江明智或是温三郎主使,疑心这两人想破坏婚礼。然而数息之后,她就意识到不对。 那两人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这是一场针对谢廷安的刺杀。 看热闹的人群四下奔走逃命,新娘子在花轿里心跳如鼓,坐立不安。 这种时候,她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江明薇定一定神,掀开盖头,復又悄悄掀起轿帘的一角往外张望。 街头厮杀的场景格外刺目。 她亲眼看到,在花轿前方不远处,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一条断肢坠落在地。 霎时间鲜血四溅。 江明薇瞬间脸色雪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她想也不想,直接放下轿帘,心脏犹自砰砰直跳。 她双目微阖,缓缓平復唿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江明薇知道谢廷安手下能人多,但她永远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此时花轿中除去她再无旁人,江明薇干脆取下盖头,伸手在发间摸索。在满头首饰中,拔下一根髮簪,攥在手里,同时默默祈祷,希望可以平安无虞。 激战还在继续,围观的百姓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约莫过了半刻钟,胜负逐渐分明。 被反剪双手、跪倒在地的刺客身上鲜血直流,口中骂个不停:「阉狗,奸贼!苍天无眼,让阉人当道!」 谢廷安冷眸微眯:「太吵了。」 下属会意,立时上前「啪啪」两下,卸掉刺客的下巴,干脆利落。 其余刺客也被如法炮制,被迫失声。 瞥一眼身上穿着的喜服,谢廷安眼帘低垂,淡淡地道:「今日大喜,不宜杀人。先带回去审问,别让他们死了。」 「是!」 变故结束,众人重新整理队伍。 新郎这才骑马缓缓踱至花轿旁,吩咐轿夫:「无事了,起轿吧。」 隔着一道轿帘,谢廷安清冽的语声传入江明薇的耳中。她悄然一口气,原本悬着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放下。 略一思忖,她将髮簪塞入袖袋,重新盖上盖头。 「起轿——」 花轿外,喜庆的鼓乐声再度响起,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继续前行,一路直到清和巷。 今日的清和巷鞭炮齐鸣,鼓乐阵阵。 早就等候多时的管家纪叔见迎亲队伍归来,匆忙张罗接下来的事宜。 时下成亲,规矩极多。 江明薇坐在花轿里,先时因为行刺一事而生出的恐惧后怕已渐渐被紧张所取代。 好在有喜娘搀扶,倒也不至于出差错。 下轿,跨马鞍,跨火盆。 一步一步,直至花厅。 谢家长辈均已不在人世,拜天地这一节甚是简单。 三拜之后,新娘子便被搀扶进新房。 而身为新郎的谢廷安,还在招待宾客。 如今他权倾朝野,大喜之日,不少王公贵族、朝中大臣都亲自道贺。 少不得要适当给些面子。 不过真够无聊的。 觥筹交错中,有下属挤到他身侧,在耳边低语几句。 谢廷安唇角轻勾,面露讶然之色:「是么?我去看看。」 于是他极其自然地撇下贺喜的宾客,转而去了诏狱的暗室。 暗室光线极差,白天黑夜都点着两盏油灯。 人刚一靠近,就有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谢廷安见得多了,面色丝毫不改。 看见谢督主,立时有番子搬来椅子,请他坐下,口中请罪:「大喜的日子劳烦督主到此,真是不该。」 「无妨。」谢廷安扫一眼刑架。 刑架上的人浑身伤痕,奄奄一息,几乎已看不出原本面目。只能根据其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衫,勉强能辨认出是之前当街行刺的刺客。 受伤的刺客脑袋低垂,双目紧闭,显然还处于昏迷中。 旁边牢房中,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8页 谢廷安恍若未闻,只询问行刑的番子:「招了?」 「回督主,招了。看着骨头硬,连三种刑具都没撑过。」番子手上还握着行刑用的鞭子,鞭子尾端呈暗红色,一滴血坠在那里,将落未落。 「他们自称受过先太子,啊呸,受过那庶人的恩惠,要为他报仇。」说话间,有番子用冷水泼醒刺客。 「为先太子报仇?」谢廷安哂笑,眸中尽是冷意,「先太子逼宫谋逆,失败自刎,还要为他报仇?」 怎么不敢冲着皇帝去? 但这话自是说不得。 经冷水一泼,刺客清醒过来,费力睁开眼睛,认出面前容貌俊美的宦官,怒火高涨,再次开骂:「阉狗……」 才骂得两个字,蘸过盐水的鞭子便重重落在他身上。 刺客「啊」的一声,盖过远处牢房传来的惨叫声。 谢督主面沉如水,不辨喜怒,番子心中惴惴,忙赔笑解释:「方才要审讯,所以把他下巴重新装上了。」 「嗯。」谢廷安并未计较这等小事,只吩咐道,「既自称是先太子余党,那就不能按寻常刺客来处理。再审两天,看能不能多撬出一点东西。」 番子立刻精神抖擞:「是!」 诏狱的气味不太好闻,谢廷安没有久待。 离开此地后,眼角的余光瞥见靴子上有一点血渍,谢廷安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 真是晦气。 ……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明薇仍端坐在新房内,思绪连篇。 时而想到父母,时而想到今日的遇刺,时而想像将来在谢宅的生活。 盖头遮住她的视线,她所能看到的,只有视线所及的一片大红。 长久盯着红色,让她心内莫名的有些焦躁。 感觉再这样坐下去,她身体都要僵硬了。 暗暗吐一口气,江明薇尝试着小幅度活动身体。 刚挪动一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身下有点硌。 江明薇伸手一摸,拿到眼前细看,是颗红枣。 她心思微动,继续摸索。果不其然,又陆续摸到莲子、桂圆、花生等物。 江明薇曾经听人说过当下的婚俗,要在喜榻上放这四物,寓意早生贵子。 没想到太监娶妻,居然也会放这些。 难道还真指望生下孩子么?就不怕谢廷安看到反而触霉头? 听说太监身有残缺,在这方面最是敏感多疑。 犹豫了一下,江明薇掀起盖头,将床上的红枣、莲子等物尽数收拢起来,藏于枕下。 「你在做什么?」冷不丁传来声响。 江明薇下意识回头,只见谢廷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第11章 古怪 此时天色已晚,桌上儿臂粗细的凤喜烛散发着暖红色的光芒。 谢廷安逆光而立,新换了一身衣裳。大约是刚沐浴过,他额发略微潮湿,还隐约带点水汽。 两人离得不远,江明薇能嗅到自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混合着白檀香的气味。 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谢廷安眼睛微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你方才在做什么?」 他一进来,就看见她背对着房门,专心致志在忙活,连他的靠近都不曾察觉。 待他出声询问后,她才一脸震惊地回头。 神神秘秘,必有古怪。 「没做什么。」江明薇抿了抿唇,缓缓站起身,神情自若,「我方才整理了一下床铺。」 她心内暗自懊悔,早知道就不多事了。 谁能想到他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 明明小时候,她能准确听出他的脚步声。 谢廷安随意点一点头,看似相信了她的说辞。然而下一瞬,他直接上前一步,抬手丢开那个绣着交颈鸳鸯的枕头。 刚刚被江明薇藏好的「早生贵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线。 谢廷安眉心微蹙:「嗯?」 她偷偷摸摸就是在干这个? 「阿行哥,我饿了,有没有吃的?我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江明薇立刻转移话题,抬眸凝视着谢廷安,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恳求与不安,声音轻轻软软。 这一招求助式转移话题,她从小到大,已记不清在谢行身上用过多少次,堪称百试百灵。 这会儿用来,却不免有些忐忑。谁知道这么多年,他还吃不吃这一招。 谢廷安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等着。」随后转身出去命人传膳。 江明薇暗舒一口气,继而又望向红彤彤的帐子,心中涌上细密的怅然。 若还是小时候,她在他面前,哪用得着小心翼翼呢? 很快,有丫鬟送来几样膳食和热水,先服侍新娘子卸掉钗环,洗手净面。随后,摆好菜餚,撤去枕下的莲子、红枣等物,利落退下。 全程都没发出多余的声响。 待江明薇坐在桌边,拿起竹筷时,才后知后觉想到,揭盖头、合卺酒,他们都没做。 在他来之前,她自己就把盖头揭了。 她念头一转,心想,算了。现在重新再盖上,装作没发生也迟了。不如就这样混过去,兴许他也忘了呢。 「阿行哥用过晚膳没有?要不要一起吃点?」江明薇刻意将声音放得更柔一些,「我看有两双筷子。」 成婚前一夜,母亲特意殷殷叮嘱,要温存小意,切莫小性。毕竟以后要在他手下讨生活,还是得学着多体贴一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9页 谢廷安原本正盯着墙壁上悬挂的剑,闻言回眸看她一眼。 烛光下,新娘子眸若晨星,熠熠生辉。 「……有你以前最爱吃的油泼兔肉。」她笑盈盈补充一句。 「是么?」谢廷安长眉一挑,「我现在不爱吃了。」 江明薇脸上笑容微僵,轻轻「哦」了一声。 真是的,早知这样,干吗多那一句嘴! 话虽这么说,谢廷安还是行至桌边,自行拿了一双筷子,坦然自若:「吃啊,你不是饿了么?」 江明薇眉目间重新染上笑意,在他开动之后,才开始用膳。 一道油泼兔肉,一碟嫩黄瓜,一份炒莴笋,一份黄金豆腐。另有一笼热气腾腾的龙眼包子和肉糜粥。 都是常见的菜式,味道还不错。 江明薇饿极了,吃相斯文,动作却快。 谢廷安倒是不慌不忙,偶尔尝一口。她刚一停箸,他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嗯,吃好了。」江明薇初到谢宅,只吃了六分饱。 谢廷安也不细究,吩咐丫鬟进来,撤下残羹冷炙。 拂一眼默默用香茶漱口的新娘子,谢廷安随手一指屏风后的暗门,漫不经心:「浴室在那边,有热水。」 江明薇瞬间双目圆睁:这,这就要沐浴入睡了吗? 短短数息间,昨夜看过的册子、母亲欲言又止的私语先后涌入她的脑海。 江明薇脸颊鲜红,说话不自觉带了一点颤音:「阿行哥,时候还早,我们,我们要不要说一会儿话?」 「你想说什么?」谢廷安正低头整理衣袖,眼皮都没抬。 「……说,嗯,我想问你,今天行刺的是什么人啊?」江明薇思绪转的极快,「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我,对了。我好像听到了纪叔的声音。是他吧?我没有听错吧?」 谢廷安长眉一挑:「你还记得他?」 「那当然了。我小时候见过他好多次,怎么会不记得?我还记得那年咱们去庙会看舞狮子,就是纪叔来找你,说二郎回来了,要你早些回去……」 「是么?」谢廷安打断她的话,显然兴趣不大,「有这回事么?我不记得了。」 江明薇顿时有些讪讪:「好吧。」 「笃笃」两声轻响,她循声望去,见是谢廷安屈起食指,轻敲了两下桌面。 见她看了过来,谢廷安缓缓说道:「我说几句。」 「你说——」江明薇打起精神,认真倾听。 谢廷安正欲开口,房门外一道焦急的声音骤然响起:「督主,小的有要事禀报!」 江明薇一怔,连忙表示:「既然有要事禀报,阿行哥去看看吧,不必管我。」 「督主!督主!」担心谢督主并未听到,门外的人语调拔高,更显焦急。 谢廷安听出是心腹丁奇的声音,知道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自己。 他对新娘子说道:「有事就吩咐下人,我去看看。回来再说。」 江明薇点头应下,笑得温柔又乖巧。 「督主!督主!督……」 房门霍地打开,看到面色沉沉的谢督主,丁奇连忙上前一步,附耳低语:「督主,南庆宫走水,皇上还不知所踪。」 谢廷安眉心一皱:「备马!」 「是!」 隔着房门,前面的对话听不见,但后面那声「备马」清楚地落入江明薇耳中。得知他要外出,她心情顿时许多,悄然舒一口气。 只是隐约有点好奇,也不知他原本要和她说什么。 夜色沉沉。 谢廷安带着心腹,策马直奔皇宫。 南庆宫的大火已被扑灭,火势不再蔓延,宫女内监们正提着水桶消除余患。 现场一片混乱。 「皇上呢?」 「皇上被救出来了,还在昏迷。」 年过六旬的皇帝已被转移到安全的宫殿,他身上并无烧伤,但至今仍不见清醒。 谢廷安赶到时,周太医正在为皇帝施针。 几大要穴刺下去,这位太医院首座额上冷汗涔涔。 皇帝毕竟上了年岁,多多少少吸了一些浓烟,又受到惊吓,也不知何时能醒。 忽然,皇帝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太医心中一喜,果见皇帝缓缓睁开眼睛。 「皇上醒了?」谢廷安上前请罪,眉目低垂,「内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眼珠定定的,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动,认出他来:「……是廷安啊。你来的正好,你一来,朕就醒了。」 正默默收针的周太医暗自腹诽:明明是我等极力施救,怎么听皇上这话,似乎全是谢督主的功劳? 「一个个的,都巴不得朕早点驾崩。一见你告假娶妻,脱不开身,就来纵火谋害朕!」皇帝面带愠色,语调极缓。 谢廷安眼眸微阖,立刻告罪:「是内臣失职。」 「朕不是怪你,你尽忠职守,朕心中有数。」皇帝摆一摆手,微眯起眼,沉声道,「廷安,你去给朕查一查,今晚的火是怎么来的。」 这种事,他不放心交给别人,只能交给谢廷安。 朝廷内外总有人私下议论,说他不该如此倚赖一个阉人,怕为祸朝堂。那群人懂什么?谢廷安十六岁救驾后,被他赐名。由一个御马监的罪奴到今天这个地位,全是他给的。他既然能给,也就能随时收回。此人没有家族,不会有后代,一生荣辱全繫于皇帝一人,为什么不用?用他不比用外戚、用文臣要安全方便得多么?何况交代给他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好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0页 「内臣领旨。」谢廷安躬身应下。 第12章 回门 新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江明薇不慌不忙走至暗门前,轻轻推开后,果真看到了浴室。 四四方方的池子,汉白玉砌成,旁边有两个小铜铃。 江明薇尝试着拉了一下其中一个铜铃,伴随着「叮铃铃」的声响,有热水不知从哪里流过来,汇集在浴池底。 「唔。」江明薇不由惊嘆,居然还能这样?! 如今天气渐热,她又折腾一天。此时看见热水,不由心生欢喜。 当下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困意也渐渐袭来。 江明薇略一思忖,干脆先行休息。 刚躺下时,她还担心初到新地方睡不着。然而大约是由于白天太累的缘故,脑袋刚挨着枕头没多久,她就沉沉睡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层层叠叠的红,江明薇还吓了一跳。恍惚一瞬后,才回过神:她昨天成婚了。 桌上的龙凤喜烛已经燃尽。 门栓还是昨夜模样。 谢廷安一夜未归。 江明薇学着昨晚谢廷安的样子,扬声唤人。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捧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江明薇有一点不习惯。 江家没落多年,家境大不如前,人手也较之前少很多。 还未成婚时,江明薇清早起床可从没用过这么多人。 她默默洗漱,继而又问起绿云。 「回夫人的话,绿云姐姐去后厨了,说是要把夫人的口味喜好告诉灶上的人。」 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 早饭后,她见到了绿云。 绿云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如今跟着小姐来到谢宅,这点长处也没被埋没。 「小姐,我打听过了,谢宅总共有三十二个下人。厨房六个,马厩三个,门房两个,还有跑腿的长随两个,帐房两个。另外还有管书房的,管洒扫的,管花草的,看院子的……看家护院的最多了。」绿云眉飞色舞,搬着手指细细介绍,「对了,我听说那四个丫鬟都是上个月新採买的,说是专门买来服侍你的。不过看她们的规矩,一点都不像呢。」 江明薇心想:主子不多,下人倒不少。阿行哥现在排场可大得很。 此时刚交巳时,阳光正好。 江明薇无意识抬头,看到头顶上空有细细的一层铁丝网格,将整个庭院罩在其中。 绿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嘻嘻道:「小姐也注意到啦?我昨天就看见了,真是设计精巧,这么细的精铁丝,一点儿不影响採光,偏偏毛贼进不来。」 「嗯,是有点儿意思。」江明薇回想起昨日迎亲途中的行刺,心说,不止挡毛贼,也能挡刺客。 谢宅的院落布局乍一看与当年的谢家相仿,细瞧下来,区别还是很大的。 江明薇看在眼里,难免会记起早年的谢家,心下微觉怅然。 绿云没问谢督主昨夜离府一事,专挑新鲜的见闻说与小姐听。 两人在院子里闲逛一会儿,一个眼熟的身影大步赶来:「夫人。」 江明薇一眼认出对方,唇角不自觉弯起:「纪叔。」 「原来夫人还记得我。」纪叔一怔,面露惊讶之色。 江明薇眉眼弯弯:「怎么会不记得?我昨晚还和阿行哥说起你呢。」 「公子使人传话,说宫中有要事,脱不开身,可能过些日子才回来,夫人在府中,不必拘束。」纪叔闻言,神色越发和缓,说起正事,「夫人可要认一认下人?」 「纪叔安排就好。」 江明薇清楚,这是询问,也是建议。 纪叔办事利落,没过多久,府内下人纷纷前来拜见主母。 江明薇勉励几句,让绿云将备好的打赏分发下去。 在一片道谢声中,一个声音异常突兀:「居然还在这里摆当家主母的谱,真不要脸!」 众人俱是一愣。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气氛甚是尴尬。 江明薇抬眸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相貌清秀,肤色白净,衣着也比其他小厮更体面。只是脸上的鄙夷太浓,着实有损他的外貌。 「满嘴胡沁什么?!」不等江明薇有所反应,一旁的管家纪叔就沉下脸,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力道极重,小厮白皙的脸颊顿时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 纪叔又忙沖江明薇赔笑:「这人不懂事,胡说八道,冲撞了夫人,小的这就处理。」随即他指挥其他小厮:「快,先把他捆了,关进柴房。」 两个精壮小厮收到指令,立马行动。而被打的那个一边挣扎一边口中嚷嚷:「我说错了吗?就是不要脸!当年谢家出事后,你另找别人。现在又嫁给我们公子,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把他的嘴堵上!」纪叔匆忙添上一句。 江明薇垂眸,轻声问:「是谢家旧人?」 「是小的那不成器的侄儿。」纪叔神色尴尬,「他爹娘死的早,小的没教好他。」 江明薇轻轻「哦」了一声。 有些话她不方便说,绿云却没有这个顾忌,直接说道:「原来是纪管家的侄子。知道的说你管教不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管家授意,故意给我们小姐下马威呢。当初明明是谢督主主动退婚,让我们小姐以后另觅良缘。怎么我们小姐听话另找,反倒成不要脸了?这是哪家的道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1页 她语声清脆,条理清晰,一心人让在场所有人听清楚,自家小姐没对不住别人的地方。 「再说,当年谢家遭难,江家难道就落得好了?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老侯爷也被夺了爵位?非得让江家一家老小都把性命前程搭进去,才算对得住谢家是不是?」绿云重重冷哼一声,「谢督主都不介意,甘愿八抬大轿娶我们小姐过门,你们在这儿狂吠什么?」 这番话都是这些日子,江家人时常谈论的,绿云记在心上。此时说出来,十分流畅,丝毫不憷。 江明薇给绿云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故意待其说完后,才双眉微蹙,轻声呵斥:「绿云,少说两句。」 「我就是心疼小姐。」 两人相处多年,配合一向打得不错。 纪管家脸上惭愧之色更浓,连忙表示并无轻视夫人之心,定会重重责罚之类的。 江明薇轻轻嘆一口气,不置可否。 众人散去后,绿云忧心忡忡:「小姐,会不会真的是下马威啊?我们两个在这里孤立无援的……」 「不知道。」江明薇也不能确定,「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纪管家在明面上还是尊重我的。」 「嗯。」 …… 命人将侄子关进柴房后,纪管家亲自执鞭,打得侄子鬼哭狼嚎。 「你从哪儿听来的混话?谁让你那么说了?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你?」纪管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侄子抹着眼泪:「没人跟我说,我是替公子不平。江氏都又找人家了,怎么能配得上公子?她,她一点都不贞烈!」 纪管家踹了侄子一脚,恰好踹在其伤口上。 侄子龇牙咧嘴,哇哇直叫。 「你懂个屁!」纪管家骂道,「公子愿意,你管得着?什么配上配不上的?你忘了公子现在……」 说起这个,他就心疼。身体的残缺已不能再修復,但他希望公子能够多一点寻常人的幸福。 这些年,公子变化太大了,以至于连他都几乎不敢认。 纪管家私心里希望有江二小姐在身边后,公子可以恢復几分从前的模样。 毕竟谁都知道,他们两个以前最要好。 教训侄子一通后,纪管家又向江明薇诚恳请罪。 江明薇自是表现得通情达理。 除去一开始的这一点不愉快,江明薇在谢宅的生活堪称舒心。 一直到三朝回门,都没见谢廷安回来。 江明薇毫不介意,只让纪管家准备马车:「我自己回去就行。」 纪管家备好马车后,又指挥小厮将礼物抬上车,还派了几个护院送她回门。 马车粼粼行驶,刚一驶出清和巷,江明薇就不由地期待起来,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好不容易回到江家,江明薇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见回门的只有她一人,等候多时的江家众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心生忧虑。 「谢督主呢?」 「他不在府上,我自己回来的。」 众人询问她婚后情况,又谈论起迎亲那日的刺杀,一个个心有余悸。 见过诸人后,江明薇回到自己院子,和父母兄弟叙话。 范氏拉着女儿的手,眼眶微红:「薇薇,你跟娘说句实话,他欺负你没有?」 「成婚当天他就有事进宫了,没欺负我。」江明薇如实回答,「我一个人在府上,也挺自在。」 「哼,他要是欺负你,我一定想办法揍他一顿。」江明智双拳轻击,跃跃欲试。 兄长江明义不信:「你能怎么揍他?」 「趁他落单,套他麻袋。」十四岁的江明智总有一些古怪念头。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声音自小院门口响起:「好主意。」 声音清冽,语气轻快,不是谢廷安又是谁? 他站在小院门口,似笑非笑:「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第13章 承诺 江家几人齐齐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谁都没想到谢廷安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还将他们一家人的私话尽数听去。 「没有啊,你来的很是时候。」江明薇最先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我们刚才正在说话呢,江明智又在说笑了。」 她眸光澄澈,声音轻柔,看上去真诚极了。可只有她清楚自己的害怕和懊恼。 不是第一次了,这人现在走路是真的没声响。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发作江明智。 「是啊,这小子最爱胡说八道,昨天还说要把家拆了呢,督主别当真。」江二老爷附和,继而又在小儿子肩头轻推一把,出声催促,「快,叫姐夫。」 江明智不服,但实在心虚,只能耷拉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唤一声「姐夫」。 谢廷安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目光落在他身上,犹如实质一般。 江明智身子一颤,只觉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那日在玉翠阁外的场景倏然间浮现在他的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谢廷安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江明智悄悄松一口气,手心已经被汗水濡湿。 他暗暗唾弃自己,怎么这般胆小。谢廷安这次又没带番子,怕什么? 可他到底还是不敢造次。 「阿行哥,你忙完了?」江明薇大着胆子走向谢廷安,放柔声音,极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2页 方才的事,赶快揭过去吧。 谢廷安拂她一眼,慢条斯理:「闲着无事,就来看看。」 是他想错了,她一个人回门并无任何不适,相反还挺自在。 停顿一下,他又问:「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刚来就说回去?」一旁的范氏失望不已。在谢廷安目光转过来后,她又眼神闪烁,底气大消,声音也不自觉低下去,「至少,至少要用过中饭吧?」 「说的是,三朝回门哪有不用中饭的?」江二老爷再次附和。 谢廷安眉梢轻挑,对此无可无不可:「行,那就等用过中饭。」 因为他的到来,江家人明显侷促不少。中午用膳时,更是一个个埋头吃饭,将「食不言」贯彻到了极致。 偏生谢廷安神色自若,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 用罢午膳,江家老太太犹豫再三,终是低声请求:「督主,看在江谢两家早年的情分上,还请善待薇薇。」 她深知这世上不少男子都气量狭小,太监只怕更甚。明薇中间和温家又订过一次亲,难保谢廷安不会心生芥蒂。 谢廷安轻笑,声音透着几分慵懒:「这是自然。」 他虽应下,可老太太并没有就此放心。 江明薇被母亲范氏拉到了一旁无人处。 范氏再三叮嘱女儿:「我先前说的话,可都要记住了。」 「嗯。」江明薇认真点头。 温存小意,细心周到,多强调小时候的情分,尽量淡化曾经与温家的婚约。反正他又不是天天在家,忍过去就行。 离开江家时,江明薇心内依依不捨。等上车后,才渐渐收敛情绪。 谢廷安与她同乘一车,就在她对面,大马金刀。他双目微阖,正闭目养神。 江明薇稍一活动腿,不可避免地碰到他伸长的小腿,硬邦邦的。像是触到火苗一般,她迅速收回。 「怎么了?」谢廷安猝然睁眸,目光明亮而锐利。 「……腿有点麻。」江明薇眨眨眼,软语问道,「阿行哥,你宫里的差事都忙完了吗?这次要在家待多久?」 提前透露一下,好让她心里有点底。 女子笑意融融望着他,清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期待,又隐隐有些不安。 谢廷安原本打算回到清和巷后就进宫,此时心念微动,慢悠悠道:「一两个时辰吧。」 「一两个时辰啊?好吧。」江明薇心想,那也不是特别久,可以接受。 一想到他晚间不在谢宅留宿,欢喜便一点点自她心底滋生出来。 她莞尔一笑,越发体贴:「你是困了么?那你歇一会儿,我不打搅你。」 谢廷安不作声,重新阖上眼睛。 他这两天都没能好好休息,皇宫失火一事倒不难查,但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多安插一些自己人,那真是浪费。 马车粼粼驶进清和巷,两人一先一后下车。 还在马车上时,江明薇心里就有了计较。因此,一走进内宅,她就柔声说道:「阿行哥,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想了一想,她又补充:「嗯,大概需要半个多时辰。」 「你要去做什么?」 江明薇小声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肯定不能现下说出口,万一他出口阻止,那就很不妙了。 谢廷安没有细究,只轻轻挥一挥手。 江明薇含笑退下,拉着绿云直奔后厨。 现在正是空闲时候,厨房里隐约有人闲聊。 「……你们说,督主娶媳妇是为了什么啊?」 「娶回来磋磨呗!还能为什么?难道还能是为了生娃娃……」 几人正说到兴头上,忽听一声重重的咳嗽,只见夫人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问好,甚是惶恐:「夫人想要什么,打发人说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过来?」 「我想在厨房做点东西。」江明薇温声和气,「你们不用紧张。」 「何劳夫人亲自动手?吩咐小的们就成。」 江明薇笑笑,心想,当然要亲自动手了。一则显示她的体贴周到,二则名正言顺避开相处。 一举两得,多好。 如今是四月下旬,天气渐热,又刚用过午膳没多久。普通的菜餚他多半吃不下去,不如做一份简单的红豆冰沙。 这道冷饮耗时虽久,做法却简单。像江明薇这样极少下厨的人也能做来。 半个多时辰后,她亲自端着去找谢廷安。 谢廷安刚小憩一会儿醒来,精神饱满,看着面前的白瓷小碗,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点意外。 「红豆冰沙?」他眼眸微眯,「半个多时辰,你就是去做这个?」 「是啊,它看着简单,做起来可慢了。红豆要煮烂才好吃,我从头盯到尾。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你尝尝。」 谢廷安意兴阑珊:「你也说那是小时候。」 话虽如此,他仍是拿起汤匙,轻轻搅动一下。 见他吃下一勺后,又舀第二勺,江明薇眸底滑过笑意,忖度着道:「阿行哥,你慢慢吃,我想去换身衣裳。」 一来二去,不又是一些时间么? 「不必麻烦。你先坐着,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江明薇心想,来了,应该是新婚夜被打断的对话。 思及此,她一颗心不由地提得高高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3页 谢廷安将白瓷小碗向前一推,抬了抬眼皮:「今日老太太要我善待于你。」 江明薇想,不稀奇,不止我祖母,我们全家都这么想的。她微微一笑:「阿行哥肯定会对我很好的。」 不管心里是否担忧,至少明面上她须得十分信赖他。 谢廷安嗤的一声轻笑,语速极缓:「想让我善待你,那也不难。只要你安分守己,听话懂事,我决不会为难你。」 「当真?」江明薇惊喜之下,脱口而出。 尽管她不愿用恶意来揣度他,但能听他亲口说这话,她也难免感到欣喜。 她眸中笑意明晃晃的,仿佛簇着光。 谢廷安睨她一眼,冷冷说道:「假的,骗你的。」 江明薇愣怔一瞬,继而反应过来,笑道:「阿行哥同我说笑呢。」 担心他接一句「我从不说笑」,江明薇忙又问:「怎么算安分守己?」 「只要不出去惹是生非,不给我头上戴绿帽就行。」 「这有何难?阿行哥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才不爱惹是生非。小时候胡闹,那不是有你陪着吗?至于戴,戴绿帽……」江明薇压下羞窘,诚恳表示,「我既已嫁了你,自然是你的妻子。又怎会去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谢廷安不置可否。 见他不出言反对,江明薇便当他认同了。 犹豫再三,江明薇咬一咬牙,小心翼翼问出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担忧:「阿行哥,你刚才说的『不为难』也包括在内帷之中吧?」 「什,什么?」谢廷安一怔,面色显而易见地一僵。 第14章 放心 「内帷之中,」他眉梢轻挑,似笑非笑看着她,「如何为难?」 「就,就是我听别人说的,床笫之间……」江明薇羞窘又尴尬。 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谢廷安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目光游离了一瞬,神情古怪。 「听说一些太监身体残缺,不能人道,会折磨凌/辱女子」这种话江明薇实在是说不出口。她干脆将心一横:「反正你不会为难我的,对吧?」 女子白皙如瓷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艷丽的红晕,像是五月里盛开的石榴花。一双翦水秋瞳里布满期盼与不安。 谢廷安状似平静地移开视线,懒洋洋道:「你放心,我没那种怪癖。」 「这就好。」江明薇心底一个大石瞬间落地,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就知道你……」 谢廷安讥诮一笑:「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时候不早,我得回宫了。」 「我送你。」江明薇立刻跟着起身。 谢廷安扫她一眼,没有说话。 见他不反对,江明薇就当他默认,说到做到,果真送他到门口。 直到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她才迴转。 今天的这番谈话,一扫江明薇近日来心里的所有阴霾。她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就这样放了下来。 她想,这大概就是母亲说的当摆设。 能当摆设可真是太好了。 可惜,居然没想到白纸黑字给记下来。 算了算了,有他的表态就已经很好啦。 江明薇心情极佳,晚膳时还多吃了半碗饭。 在谢宅的生活,远比她出嫁前担心的要好很多。诚如门房所言,谢廷安在宫里当差,并不常回谢宅。或三五日一次,或七八天一次,有时甚至可能十天半个月才回,且最多留宿一夜。 深入了解到这些后,江明薇越发放心。 唯一头疼的是,谢宅每天宾客盈门。有些人见不到谢督主,会想方设法求见谢夫人。 江明薇不耐烦这些,干脆让管家纪叔统一回復,只说她身体不好,不见外客。 如此一来,确实省心不少。 不过,在数十张拜帖中,有一张请柬引起了江明薇的注意。 这是梅雪桢派人送来的。 江家没落后,她是为数不多还与江明薇联繫密切的好友之一。 前不久江家出事,她的祖父梅老大人虽然没能帮上忙,好歹也接待了江二老爷。 梅雪桢十八岁成婚,夫婿是建章伯家的二公子郑炫,年纪轻轻,身上已有了功名,前途不可限量。两人婚后三年,方有一女。 如今梅雪桢的女儿满月设宴,江明薇略一思忖,决定应邀前往。 郑家离谢宅不远,徒步过去也只有一刻钟的路程。 但纪管家还是给安排了马车。 这次的满月宴非常简单。江明薇到郑家后,直接被请进梅雪桢的内室。 内室里只有五六个女眷,其中有四个还都是梅雪桢娘家人。 「明薇来啦?」梅雪桢眉心勒着抹额,「我这个样子好丑,让你见笑了。」 「没有啊,挺好看的。」江明薇仔细端详,异常诚恳,「你戴抹额好看,换成眉心坠会更好看。」 梅雪桢抿嘴一笑:「好了,知道你懂首饰。」她转头吩咐丫鬟:「客人齐了,让奶娘把小姐抱过来吧。」 「是。」丫鬟领命而去。 江明薇奇道:「这就齐了么?」 她离得最近,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吗? 梅雪桢收敛笑意:「是办的简单。她祖父祖母说是个丫头,怕福气薄,不宜大肆操办。」 说话间,奶娘将婴儿抱了过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4页 刚满月的女婴圆嘟嘟的脸,双下巴,看上去玉雪可爱,在襁褓里睡得正香。 江明薇夸赞几句,将备好的礼物递给奶娘。 梅三少奶奶宽慰小姑子:「要我说,丫头也挺好的,先开花,后结果。再等一等,儿子在后头呢。」 「我是能等,怕有人等不得。」梅雪桢冷笑。 「这话怎么说?」三少奶奶不解。 梅雪桢道:「我成婚两年没动静,就张罗着抬妾,说我不能生,就让能生的来。见我有孕才消停,现在生个女儿,还没出月子,就又提纳妾的事。」 三少奶奶闻言嘆气:「那姑爷呢?他也同意?」 「他不同意,说有子无子都是命中注定的。只是这么一来,婆婆难免又生气,说是我背后教唆,离间他们母子。还好他肯护着我。」 几人一阵安慰。 眸光微动,注意到江明薇在旁边默默站着,梅雪桢心说不好,忙道:「哎呀,瞧我真是,只顾着吐苦水,都没好好招待客人。」 她在这边说生儿生女的,而明薇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于是,梅雪桢匆忙换话题:「明薇,你出嫁时,我还在月子里,没能去送你。你还好吧?没受什么委屈吧?」 「还好。」江明薇忖度着道,「没受委屈。」 甚至就在刚才,她还发现了一件事:嫁给谢廷安,她不必发愁生男生女的问题。 看来这桩婚事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嘛。 ——尽管这么说有自我安慰的嫌疑。 满月宴后,江明薇告辞离去。 她空闲时间多,寻思着,看在阿行哥不为难她的份上,可以为他制作一枚髮簪。 反正她名下有个首饰铺,只要她能画好,铺子肯定能制出来。 阳光灿烂,微风和煦。 江明薇让人在院子里摆放张桌案,她就在案边,埋首作图。 伴随着清风,有浅浅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端。 忽然,不远处的绿云轻轻「咦」了一声:「风筝!」 江明薇将手上剩余的几笔画完,才抬眸看向天空。 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只风筝在天上飘飘荡荡。 江明薇暗自称奇。 都快五月了,还有人放风筝?还不去野外田间,而是在住宅上方? 正想着,见那风筝似是断了线一般,直直地往下栽。 眼看着就要落在院子里,却被那一层细细的铁丝网罩给挡住,卡在那里,不动了。 铁丝网罩下的小铃铛叮铃铃直响。 「哎呀!」绿云急得直顿足,「呸呸呸,谁这么没心肝烂肚肠,真是坏透了,竟然把风筝往别人家里放!」 当下有种说法,风筝意味着晦气、疾病。放风筝即放走晦气。风筝掉进宅院里,则意味着晦气盈门。 「别生气了,先找人把它摘下来吧。」江明薇轻声安抚。 绿云点头称是,出去叫了个护院帮忙。 这护院年纪甚轻,约莫才十七八岁。进院子后,先沖夫人行礼。 江明薇莞尔一笑,示意他不必多礼,好奇询问:「有铁丝网挡着,怎么取?需要把铁丝网剪断吗?」 「精铁所制,剪不断吧?」绿云皱眉。 「何必这般麻烦?」护院爽朗一笑,「只要我轻身跃到上空,取下来即可。夫人稍待。」 他拱一拱手,转身退出去。 不到半刻钟的光景,又听得叮铃铃几声响,一道人影在铁丝网罩上掠过。 网罩下的八个小铃铛齐齐作响,护院已拽起卡在网罩上的风筝,一个纵跃,落在屋顶。又是一个纵跃,消失在谢宅上空。 「哇!」绿云双目圆睁,惊唿出声,「好厉害。这就是轻功吧?我敢说,再没有人比他轻功更好的了。」 江明薇笑笑,轻声道:「是很厉害。」 但要说没有人比他更好,就未免有些过誉了。 她小时候见过一个人,只比她大几个月。十一岁就能轻松带人跃上房顶。那人如果还活着,肯定不会比这个护院差。 转念一想也不一定,谢家遭难,他要真的还活着,可能是另一个阿行哥。 想起早逝的谢家二郎,江明薇轻轻嘆一口气。 虽说两家交好,但她和谢止来往不多。听阿行哥说,他们兄弟出生后,谢二郎身体弱,险些夭折。正好有个来自鄂州的道士经过,治好了他的疾病。并声称他在十八岁以前必须寄居在外,远离家人,方能长成。 谢氏夫妇原本不信这些,可那道士的确有些本事。怕二郎真的夭亡,他们只得狠心将他养在鄂州道观。 鄂州远离京城,谢二郎回家探亲次数不多。不过他的身体确实一年比一年好。听说在道观,谢二郎不止学武,连医卜星象都有涉猎。 可惜后来谢家遭难,朝廷下发追捕文书。江家派人去鄂州递信时,却惊闻谢二郎已经亡故。 …… 「夫人,小的幸不辱命。」护院手持风筝大步过来,打断了江明薇的思绪。 江明薇示意绿云接过风筝,又打赏勉励一番。 待护院退下后,绿云兴致勃勃问:「小姐,怎么处理它?是直接烧了?还是拿剪刀剪成稀巴烂?」 「绿云,风筝上好像有字。」江明薇目光微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5页 「咦,真的有字诶。」绿云也认得一些字,当下举起风筝,仔细端详,口中念念有词,「江小姐……」 她瞪大眼睛:「小姐!是写给你的!」 江明薇心里咯噔一下,凑近细看。 字迹略有些眼熟,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出自温岱温三郎之手。 两人订婚后,他每年都会使人递拜帖,江明薇认得他的字。 这哪里是风筝?分明是温三郎故意投递过来的一封书信。 江明薇按一按眉心,上次在玉翠阁外,温三郎还没看明白吗?怎么又这般胆大? 她匆匆扫一眼风筝上的字迹。 唔,这次倒没提私奔一事,只说因着上次的事情,他被家中长辈训斥。父亲命他先回老家待两年,他心中不舍,会一直思念她…… 江明薇低声说道:「这可不是思念我,这是想要害我。」 「小姐……」 「绿云,你拿去烧掉吧,别给人看到。」 第15章 暗香 绿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不磨蹭,当即去取火摺子。 怕给旁人瞧见,她就在院中将其点燃。 火光一闪,风筝的尾巴瞬间烧掉一小半。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火竟然熄灭了。 江明薇建议:「先烧这边,字多的。」 「嗯。」绿云点头,再次吹着火摺子。 「大白天,烧什么呢?」谢廷安的声音骤然响起。 绿云一惊,手中的火摺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手忙脚乱,又去藏风筝。 江明薇亦是一惊,转身迎向不知何时出现的谢廷安。她强自镇定:「阿行哥,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该回来么?」谢廷安长眉一挑,语气不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你在宫里事情多,以为你要晚一些才回来。」江明薇尽量神色如常。 谢廷安瞥一眼正颤抖着手生火的绿云:「是么?我还以为是我回来的不巧,撞破了什么秘密呢。」 他这么一说,绿云手抖得更厉害了。 谢廷安目光微敛,知道必有古怪。 见他已经看见了风筝,江明薇只得道:「好吧,阿行哥,我实话跟你说,是有风筝落在那个网罩上,我让人取下来,怕晦气就烧掉。正要烧呢,你回来了。」 「是么?」谢廷安微眯起眼,这是把他当傻子么?烧一个风筝值得这么遮遮掩掩? 「是的,我本来正在院子里画图,要给你做一枚簪子,哪想到有个风筝就那么掉在上面。」江明薇抬手指一指上方的铁丝网罩,「就卡在那儿不动了……」 她试图拖延时间,偏生一向伶俐的绿云这会儿因为紧张,手脚也不如平时利索,点了几次都没能点燃。 谢廷安似是耐心告罄:「风筝拿来我看看。」 绿云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我说风筝拿过来。」谢廷安重复了一句,声音稍稍提高一些。 他眸色淡淡,面无表情,却亦是最可怕的。 事已至此,逃避不得。江明薇只能一咬牙:「好吧,给你看,但你千万不要生气。」 她从绿云身边拿过被烧掉一小半的风筝,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口中辩解:「阿行哥,我事先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 这种时候,她肯定先顾及自己。至于谢廷安是否会去找温三郎的麻烦,那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谢廷安垂眸看向风筝,一目十行,神色渐冷。 他很生气。这是江明薇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她能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冒着森然寒气。 江明薇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一松,风筝掉在地上。 谢廷安瞥一眼她脚边的风筝:「烧干净点。」 「是。」绿云战战兢兢应下。 「看来上次在玉翠阁不该轻饶他,人都要去老家了,还这么不消停。」谢廷安语速极缓,可话中的冷意格外明显。 江明薇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反正现在她是没胆量帮温岱求情,不牵扯到她自己身上,就算是烧高香了。 火光再次闪起,绿云又烧了两次,才将整只风筝烧成灰烬。 江明薇心中忐忑,也不知道阿行哥信不信她的解释,会不会因此而为难她。 谢廷安没再看她们,信步走向正房。 「吱呀」一声推开门,谢廷安目光微凝。 这里原本是他的住所,成婚时被当作新房,现下给她住了几天,倒是有些变样。 红影纱帐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水墨青纱帐。 一旁罗汉床上摆着两个提花葛靠枕。 不远处,还多出一个紫檀嵌玉梳妆檯。 窗下桌上的青白釉瓶里斜斜插了几枝半开的花。 旁边的青瓷缠枝纹的白盘里摆放着时令瓜果。 果香和花香混在一起,并不难闻,相反有种淡淡的清甜。 处处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谢廷安转身退了出去。 江明薇正在院子里收拾桌案上的笔墨,见他走来,忙挺直嵴背:「阿行哥……」 声音中不自觉已带上三分怯意。 「画呢?」谢廷安忽然问。 江明薇眼睛一亮:「这个吗?」 她举起今天新画的首饰,递到他面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6页 谢廷安眼帘低垂。 然而最先看到的并不是首饰图,而是女子举图的手。 纤纤玉指,白皙细腻。 他眸光一闪,视线这才落在竹纸上。 「这是梅花竹节碧玉簪。簪头雕成梅花形状,簪身仿竹节而制,你看怎么样?」江明薇仰头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欣赏竹子和梅花的气节。」 谢廷安眸光幽深,随意「嗯」了一声。 见他不反对,江明薇暗松一口气,清潭般的眸子里顿时布满笑意:「那我尽快安排人去做。」 看来风筝事件是揭过去了,真好。 停顿一下,谢廷安提到另一件事:「你今晚搬到厢房去住。」 「啊?哦,好的好的好的。」江明薇愣怔一瞬后,心内欢喜更浓,几乎轻笑出声。 分房睡,真好。 谢廷安转身离去。 而江明薇唇角高高翘起,眸中笑意盈盈。她喜滋滋将图画收好,又带人去收拾厢房。 厢房虽然平时不住人,但时常有人打扫通风,倒也干净整洁。只是房中摆设,江明薇不太满意,便指挥众人重新布置。 「这边没有床帐,把那幅淡绿色软烟罗床帐取来挂上。」 「这儿,这里可以放个屏风,普通的花鸟屏风就行。不用太大,两扇的就成。」 「嗯,梳妆檯就放在这儿。」 江明薇盯着墙壁端详一会儿,转头吩咐绿云:「我带的陪嫁里,有两幅我三叔的画,放在那个红木箱子里,等会儿你去取一幅挂在这儿。」 三叔江志远在绘画一道上颇有天赋,尤善花鸟。三叔外放时,特意留给她几幅做添妆。 本以为她会带到温家去,没想到给带到了谢宅。 「好,我这就去。」 绿云笑嘻嘻答应一声,转身要走。 江明薇却勐然忆起一事,脸色微微一变,出声制止:「等等,你先别去。」 「怎么了?小姐怕我眼光不好?」绿云不解。 「不,我是突然想起来,那红木箱子里书画很多,怕翻乱了。找几个力气大的小厮把箱子抬过来,我自己找。」江明薇正色说道。 绿云疑心自己听错了:「整个箱子都抬过来吗?」 江明薇认真严肃点一点头:「对。」 「嗯。」绿云不疑有他,果真出去找人抬箱子。 江明薇的陪嫁都放在库房里,红木箱子并不难找,是樟木所做,沉甸甸的。 两个小厮一路抬到厢房去。 江明薇指一指床脚:「先放在这里吧。」 「是。」 不等江明薇吩咐,绿云便找出红木箱子的钥匙呈给小姐:「小姐,现在要打开吗?」 「不用,晚上我自己清理。」 「嗯。」绿云不再多话。 收拾好厢房后,天色渐晚,已到了快用膳的时候。 江明薇寻思,不用同寝,总不能也不同食吧? 其实真做摆设不打紧,可她毕竟要在他手下讨生活,太疏远了也不好。 于是,她去厨房交代一声,又添几道菜。 两刻钟后,江明薇坐在谢廷安对面,与他一道用膳:「阿行哥,你这次待多久?」 「明天一早就走。」谢廷安随口回答。 在皇宫内他一直紧绷着,回家后才难得有片刻的轻松。 江明薇点头,甚是体贴:「那你今晚早些休息。我有个安神的香囊,给你放在枕头边好不好?晚上能睡得更好一些。」 「不必,我一向好眠。」 「那好吧。」江明薇低头用膳,不再说话。 用罢晚膳,两人各自洗漱,准备休息。 谢廷安并无认床的毛病,然而今晚不知怎么回事,竟难以安睡。 房内暗香浮动,源头似乎是在桌上花瓶中,又仿佛是在枕畔。 一想到过去几天里,那女子曾躺在这床上,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燥热。 或许他今天的决定并不正确。 他不应该继续住在这里。 谢廷安起身,穿上外衣鞋子,打开房门。 星光点点,凉风习习。 已交亥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隐约的虫鸣声。 他无意识地偏头看向厢房那边。 灯还亮着,映在窗影上。 忽然,亮光大作,照得整个窗子亮如白昼。 是在烧东西。 紧接着,厢房再次亮光大作。 谢廷安冷笑,白天的场景不期然浮现在他脑海。 他走过去,手肘重重一击。 「啪嗒」一声门栓掉落,房门应声而开。 「阿,阿行哥?」一身寝衣的江明薇猝不及防抬头,一双眼睛瞪得圆熘熘的,手上还攥着不剩几张的册子。 灯光下,册子上的图案不堪入目,格外显眼。 第16章 尴尬 是夜,江明薇并未早睡。 洗漱过后,她让绿云自去休息,她则闩上门,又换上一身藕荷色寝衣。 临近五月,这寝衣质地轻薄,穿在身上,凉爽舒适。 江明薇打开红木箱子,翻找书画。 她先取出一幅三叔所赠的湖光山色图放在一旁,后又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翻看一页,确认无误后,江明薇才舒一口气。 这册子是成婚前一夜,母亲塞给她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7页 她当晚胡乱看了几眼,将它藏在箱子底,便抛之脑后了。 今天突然想起来,深觉是个隐患,必须得处理掉。 不然万一哪天被人看到,她就没法做人了。 册子肯定没法剪成粉碎,唯有烧成灰烬,才算彻底毁灭证据。 可惜如今是初夏,没有火盆。不然直接扔进去多方便啊。 江明薇嘆一口气,目光转向桌上的油灯。 等会儿吧,现在动静太大。 这种事情还是要悄悄地来。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已交亥时。 整个谢宅安安静静。 江明薇取下灯罩,将册子凑到灯边点燃。 可能是封皮太硬,灯火又小,好半天没点着,倒是差点把灯火熄灭。 江明薇略一思忖,干脆将封皮撕下,将册子撕成一页一页的。 果然,每次只烧几页,烧的非常干净。 桌面上,还摆放着几张江明薇平常画画的废图。 ——这是她的谨慎之处,倘若被人瞧见她烧东西,她就说是把不要的画烧掉。 多么完美的理由。 江明薇正烧的认真,忽听一声异响,早闩好的房门被人推开。 谢廷安面色沉沉站在门口。 江明薇脑海空白了一瞬:「阿,阿行哥?」 一时之间,她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他不是睡着了吗?门闩着怎么会打开?他为什么要进来……啊,册子! 江明薇想也不想,放下册子,随手拿起一张废图盖在上面。 她站起身,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勉强一笑:「阿行哥,你还没睡啊?找我有事?」 她看到窗影上,自己的手在轻颤。 谢廷安双眉紧锁,神色古怪。 「我睡不着,就画点画,画的不好,就烧掉了。」江明薇小声解释。 她想,离这么远,他应该没看清吧?肯定能煳弄过去。 谢廷安凤眸微眯。 气氛太过尴尬,江明薇头皮一阵发麻,心脏怦怦直跳。 「你说那图是你画的?」谢廷安眉梢一挑,声音略微有一些沙哑。 他视力异于常人,方才匆匆一瞥,已然窥见全貌。 那些图案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能想出来、画上去的吗?他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本事? 江明薇胡乱点头:「嗯嗯,画的不好……」 话音刚落,夜风透过门缝吹进来,用来遮盖册子的薄薄竹纸被吹开,露出册子以及册子上惟妙惟肖的图案。 厢房布局不同于正房,桌案离门口极近。 灯光下,江明薇看到谢廷安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图案上,脸色瞬间精彩纷呈。 她那句「画的不好,所以要烧掉」再也没法说出口。她只恨自己不是个隐形人,不能随时随地消失。 咬一咬牙,江明薇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阿行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谢廷安静默一瞬,嗤的一声轻笑:「远远看到火光,我怕再不过来看看,房子被人给点着。」 他当然不会说,他以为她在烧温三郎的书信。 江明薇讪讪一笑:「不会的,我有很注意。」 说话间,她尽量不着痕迹将桌上册子给反过来。 ——尽管可能有些徒劳。 谢廷安眼神微动,这才注意到她装扮的异样。 不同于白天的娴雅,此刻的她只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寝衣,隐约可看出女子曼妙的曲线。 谢廷安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帘低垂,冷冷地扔下一句:「别把房子烧掉。」 转身离去。 夜风凉凉的吹进来,桌上的竹纸发出「哗哗」的声响。 江明薇阖了阖眼睛,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打滚尖叫:「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我还说是我自己画的!我可怎么活!」 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她深吸一口气,慢吞吞挪到门口,检查门栓。 嗯,勉强还能用。明天一定要找人再给加固一下。 重新闩门后,江明薇又搬来一把椅子顶住房门,随后才回到桌边,继续未完成的事情。 总不能半途而废。 这一次,她不像初时那般小心了,反而带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等册子连同废稿一起烧干净后,江明薇略微收拾一下,躺在床上。 她睁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夜色,难以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她仿佛就能看到谢廷安那精彩纷呈的脸。 偶尔脑海里还会迴响起他那天那句「放心,我没有那种怪癖」。 其实她也没有的。 思前想后,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江明薇才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次日睁开眼,已然天光大亮。 江明薇装作还未睡醒,磨磨蹭蹭不起床。 过了许久之后,她才起身更衣。梳洗之际,她佯作不经意地问绿云:「阿行哥走了吗?」 「天不亮就走了。」 「好可惜啊,我起迟了。」江明薇面显懊恼之色,心里却想,还好已经走了。 绿云一面开窗,一面询问:「小姐昨晚烧什么了?」 「画图的废稿。」提起这个,江明薇就情绪低落。 绿云没再多问。 江明薇收拾妥当,随意用一些早膳。 一直想着昨天的事情,她颇有一些心不在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8页 略一思忖,江明薇让纪管家备车,她要出去一趟。 「夫人要去哪里?」 江明薇如实回答:「我想去敬慈寺上香。」 近段时日有一点走霉运。不是说私话被听到,就是烧东西被撞见。 或许是得找家寺庙拜一拜了。 纪叔点一点头:「好,小的这就去安排。」 不多时,马车备好,随行的护院里还包括昨日捡风筝的那个。 敬慈寺香火旺盛,时常有人去敬香。 今日也不例外。 江明薇拜佛上香后,中午在敬慈寺用斋饭。 「小姐,咱们要不要求护身符?」绿云小声问。 江明薇点头:「来都来了,自然要求一道。」 来敬慈寺求护身符的人很多,江明薇站在队伍里,轻轻摇着扇子。 忽然,冷不防有人撞了一下她的右臂。 江明薇手臂一酸,扇子掉在地上。 她正欲弯腰去捡,却被人抢先一步捡起,并将扇子递到她面前。江明薇习惯性道一声谢,伸手要接。那人却故意将扇子拿远。 江明薇心里一沉。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容貌不丑,但眉眼轻浮,神态风流。 「小娘子也是来求子的吗?」那人笑嘻嘻道,「求佛祖还不如求我。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不但把扇子还给你,还包你怀上大胖小子。」 江明薇不搭理他,径直扭过脸:「陈跃!」 陈跃是昨日那个捡风筝的护院。 他一声不吭,上前一步,手上两个动作后,就把江明薇的扇子夺了回来,恭恭敬敬呈到江明薇面前:「夫人。」 江明薇没接,垂眸道:「脏了,我不要了。」 陈跃点头,直接将扇子撕裂。 那男子似是受到奇耻大辱一般,胀红了脸,叫道:「大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寿宁侯的小舅子!」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别说是寿宁侯的小舅子,即便是寿宁侯自己,也断没有调戏良家妇女的道理!」 江明薇循声望去,见说话者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 这男子衣饰华贵,气质不俗,这番话更是说的正气十足,掷地有声。 天子脚下,卧虎藏龙。 寿宁侯的小舅子一时也有些拿不准对方身份,便斜着眼睛问:「你又是谁?」 「这是安王殿下。」说话者面白无须,声音尖利。 江明薇心下暗暗纳罕,原来他就是安王。她对朝堂了解不多,但也隐约听过。太子倒台后,最有望继承大统的便是素有君子之称的安王。 她低头福身行礼:「多谢殿下仗义直言。」 寿宁侯的小舅子大惊失色,他所仰仗的不过是自己姐夫,哪敢得罪安王?他忙不迭行礼:「原来是安王殿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殿下恕罪。」 安王微微一笑:「你不必和本王道歉,你真正该道歉的,是这位夫人。」 「殿下说的是。我胡说八道,还望这位夫人原谅。」 安王含笑看向江明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夫人原谅他吧?」 「王爷做主便好。」江明薇轻声道。 ——尽管她并不觉得这个把「寿宁侯的小舅子」挂在嘴上的人真的会知过必改。 出了这样一个意外,江明薇也不求护身符了。 再次郑重谢过安王,她便和绿云等人一道回谢宅。 回去途中,绿云激动不减:「小姐,我第一次见到王爷。安王殿下好温和,对,是温文尔雅。」 江明薇笑笑,心想,这就算温文尔雅了吗? 阿行哥以前那才是真正的温文尔雅,有君子之风。 思及此,她幽幽嘆一口气:可惜他现在变化好大啊。 第17章 心痒 端午佳节,宫中照例要设宴。 谢廷安从殿中走出,正巧遇见来向皇帝请安的安王。 「谢督主。」安王面上含笑,沖他点头致意。 谢廷安略一欠身:「王爷。」 两人打过招唿,安王仍站在原地,继续说道:「谢督主成婚之时,本王身体抱恙,未能亲自道贺。不知派人赠送的贺礼,谢督主收到没有?贤伉俪可还喜欢?」 安王此人,不管面对谁,永远都是温和友爱的模样。 谢廷安不欲与他来往过多,也不想平白与他交恶,眉眼低垂,微微一笑:「王爷厚礼,自然喜欢。王爷不是还要向皇上请安吗?皇上这会儿正在里头赏画。」 「对,本王这就去。」安王似是刚回过神,「多谢督主提醒。」 安王刚一离去,谢廷安脸上的浅淡笑意就消失不见。 太子出事后,安王殿下似乎有点坐不住了,身体明显好转,时常在外走动,而且近来向他示好有些明显了。 他人在宫中,可也听过谢宅递来的消息:安王妃两度下帖子邀江明薇赴宴。 谢廷安想,或许他有必要再回谢宅一趟。 一想到回家,那天夜里的一些场景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谢廷安黑眸沉了沉。 算起来,他已有五六日不曾回去了。 酉时前后,谢廷安骑马回到清和巷。 刚行至大门口,他就看到了悬挂在门上的艾、榕、和菖蒲。 管家纪叔匆忙迎上来,满脸笑意:「公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9页 谢廷安神色淡淡,略一颔首算作回应。随后大步向正院走去。 此时,西边天空染成了胭脂红色。院子安安静静,悄无声息。空气中艾草的气味和花香混在一处,提醒着他今日是端午佳节。 谢廷安眉梢轻挑,看向纪管家:「夫人呢?又出去了?」 「夫人回娘家了。」纪叔看看天色,估摸着回答,「应该快回来了。」 谢廷安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 京中规矩,端午这日新娘子要回门。于是江明薇早早就带着绿云回娘家了。 十余日不见,一家人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这次见谢廷安不在,范氏详细询问女儿婚后情况。怕给人听到,母女俩特意在房中低语。 「挺好的,没受委屈。我们分房住的,他时常不在家,偶尔在家也只待一夜,对我很和气。家里下人都很恭敬,我出门上香,管家还派高手护送呢。」面对母亲,江明薇只挑好的讲。 至于中间的一些尴尬事,就不必对母亲讲了。 范氏边听边点头,尽管心中仍有担忧。但大过节的,也不愿说出来触女儿霉头。 「这下娘可以放心了吧?」 范氏笑笑,提起另一桩事:「对了,你三叔前几天来信,说过几个月就会回来。」 「真的吗?」江明薇眼睛一亮,「明芳和明若也一道回来,是吧?」 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那对双胞胎堂妹了,也不知道她们长高了多少。 「是,不但明芳明若回来,你刘家小舅舅也跟着回来。你三叔这次是回京述职,运气好,可能就留在京城了呢。」 江大老爷被罢官后,江家这一辈还在朝中的便只剩下在外地做官的江志远。他若能回京任职,江家日子能更好过一些。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中午用膳时,江明薇除了雄黄酒以外,还多饮了两杯果酒。 直到过了申正,她才依依不捨告辞。 母亲范氏命人将为她准备好的回礼一一送上马车,又递给女儿一个包裹:「这是娘亲手给你做的夏季衣裳和五毒肚兜。回去记得换上,辟邪。可千万别忘了。」 江明薇点头:「知道的,娘。」 不管她多大年纪,在母亲眼里都还是孩子。都成亲了,还得穿大红色的五毒肚兜。 可能是多饮了两杯酒,午后又没能好好休息,在回家的马车上,江明薇昏昏欲睡。 一下马车,她让绿云把拿回来的食物送到厨房去,她自己则抱着包裹直奔房间。 然而,刚行到正院,她就看到了谢廷安。 他负手站在树荫下,长身玉立,背影沉沉。 西边红色的太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江明薇瞬间清醒几分。她挺直嵴背,放缓脚步,将怀里包裹抱得更紧了一些:「阿行哥,你回来啦?」 谢廷安早就听到她的脚步声,却等她到跟前才回头,轻轻「嗯」了一声,视线掠过她酡红的脸颊,在她怀中包裹上停留了一瞬,随口问:「你怀里抱的什么?」 这般小心紧张,似是生怕被人抢去。 江明薇的心顿时高高提起:「是,是,我娘给我做的夏季衣裳。」 还有大红色的五毒肚兜。 要命,他怎么连这个都要管?总不会让她当场打开给他看看吧? 江明薇原本瓷白的脸颊此时犹如三月桃花,薄薄的红几乎已蔓延到耳际,一双横波潋滟的眸子里却写满了紧张。 谢廷安一眼便察觉出不对劲儿:她心里有鬼。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本要再问一句。鬼使神差的,竟勐然忆起那夜的尴尬。 打量了一下包裹,并未看出明显异样。 眸光轻闪,谢廷安轻咳一声:「你先把东西放好,等会儿我有事和你说。」 「好的。」江明薇乖巧答应,暗松一口气,抱着包裹向厢房疾行而去。 将包裹放在床帐内,她用手背贴一贴脸颊。 唔,是有点烫。 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江明薇才开门出去,甚是自然走到谢廷安身边,主动说道:「阿行哥,今天端午,我回家了一趟,喝了几杯雄黄酒,现在还觉得脸颊有点烫呢。」 谢廷安挑眉,似笑非笑:「几杯?」 「一杯雄黄酒,三杯梅子酒。」江明薇伸手比划了一下,接着便柔声转换话题,「阿行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她微微仰着头,好奇而认真地看着他。 谢廷安眼帘低垂,缓缓说道:「安王妃给你下过帖子。」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嗯,是下过,不过我称病没去。」江明薇如实回答。 略一思忖,她又将那日去敬慈寺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很好,不止是她,其他王妃公主,邀你赴宴,也不必理会。」谢廷安声音低低沉沉,是叮嘱,亦是告诫。 难得见他郑重,江明薇立刻表决心:「好的,我记住了。阿行哥,你放心。谁的邀约我都不赴,我就安心在家里等你回来。」 话语中满是坚定与信赖。 谢廷安却嗤的一声轻笑:「进门半个月,外出了五次,还说安心在家等我回来?江二小姐可真会说笑。」 他这一声「江二小姐」让江明薇脸颊更烫了。她小声辩解:「才五次而已,剩下的十天我可都是待在家里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0页 「嗯?」谢廷安眼眸微眯。 江明薇立刻垂下脑袋,乖乖改口:「好吧,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少出去。」 说话间,她抬头飞快地瞥了谢廷安一眼,脸颊鲜红,眸光潋滟。注意到他正看着她时,她又匆匆垂下眼眸,看起来乖巧极了。 从小到大,她的认错态度一向很好。 想了一想,江明薇又上前一步,伸出洁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声音轻软:「阿行哥,你别生气。」 她可不想以后都窝在家里。 谢廷安倒是不生气,也没说不让她外出。他只是没来由的,心里突然有那么一点点痒。 第18章 自在 在江明薇的记忆中,只要这般晃一晃他的衣袖,说一声「阿行哥,你别生气」,他一定会笑得宠溺又无奈,再大的火气也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然而,此刻她故技重施,谢廷安的神色却有些异样。 晌午的那几杯酒给了江明薇勇气。她大着胆子,试图再去拉他衣袖。 还未碰触到,就见他倏地抽手,她的手指碰了个空。 江明薇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指。 谢廷安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我有说在生气吗?」 「你没生气啊?」江明薇惊喜抬眸,心情顿时轻快几分。她眉眼弯弯,眸中难得闪过一些自得,「我就知道,阿行哥才不会生我的气……」 果然一个人变化再大,总归还是有些不会改变的东西。 夕阳下,女子清亮的杏眸乌黑澄净,波光流转。 谢廷安脸色微微一沉:「去玩你的,我要安静一会儿。」 「哦,好的。」江明薇立时答应一声,乖乖离去。 走出几步后,她又悄悄回头看他一眼。 他站在原地,唇线紧抿,神色莫名。 奇怪,他怎么好像突然又不高兴了? 江明薇想到母亲先前曾经提过的,太监身有残缺,经常阴晴不定。 她轻轻嘆一口气,罢了,只要他不为难她,就随他去吧。 江明薇整理好心情,直到用晚膳时,才坐在谢廷安对面,神态温柔:「这是我今天特意从我家带回来的,让厨房做成了咸肉酥,你尝尝。」 谢廷安神情淡淡,果真尝了一口。 酥脆可口,味道还不错。 江明薇眸中登时漾起笑意:「果然对你胃口,我就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谢廷安手上动作一顿,微微眯了眯眼睛:「谁跟你说我爱吃?」 他十分自然地调整筷子方向,夹了一个蒸虾饺。再未看咸肉酥一眼。 江明薇悻悻不语,心想,你不吃我吃。明明你小时候就是很爱吃嘛,我哪知道你口味变化这么大?油泼兔肉不爱吃了,这个也不爱吃了。 她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谢廷安看她两眼,见她专心致志用膳,青丝如墨,脸颊雪白,心内忽的有一丝丝烦躁。 他匆匆用过晚膳:「我吃好了。」 「哦。」江明薇正要跟着放下筷子,却见他站起身,续道,「你慢慢吃。还有,明天早上不必陪我用膳。」 言毕,他起身离去。 江明薇有点莫名其妙,直觉告诉她,他不大高兴。 但他既然不直接提,那她就不追问。 江明薇吃好后,吩咐人撤下残羹冷炙,又通风薰香,收拾妥当后,她才回了厢房。 晚间躺在床上,江明薇回想着今日种种,自忖并无不当之处。那大概是他自己的原因。 这么一想,她心里安稳一些,终于睡去。 次日清早梳洗时,江明薇从绿云口中得知,谢廷安天不亮就离开了。 「天不亮?」 「嗯。」绿云点头,「还没到卯时呢。」 江明薇小声道:「那是挺早的。」 接下来,他肯定又要好几日不回来了。 江明薇想了想:「等会儿让人把桌案抬出去。」 「小姐又有首饰的新想法?」 「不,我练字。」 谢廷安不在,江明薇又过几天舒心自在的日子。 这日午后,她正在院中小憩,忽有丫鬟来报:「夫人,江家舅爷来了。」 「谁?」江明薇一时没反应过来。 丫鬟还未开口,弟弟江明智那嘶哑的声音就响起,且越来越近:「二姐姐!二姐姐!」 江明智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纳凉的姐姐。 「你怎么来了?」江明薇站起身,「家里出事了?」 「没有,我是来送东西的。」 顺便来看看二姐姐过得到底怎么样。 「我今天和朋友出去钓鱼,钓上来不少,给你送一篓。还有杏子,咱们家庄子上的杏子。」 说话间,已有小厮抬着满满两大筐熟透的杏子走了过来。 「怎么送来这么多?」江明薇诧异,吩咐正在上茶的绿云,「绿云,杏子留下一些,其余的拿去给大家分了吧。至于那些鱼,先送到厨房,今晚就吃。」 绿云领命而去,江明薇招待弟弟坐下。 十四岁的少年风风火火,此刻渴得厉害。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拈起一枚果子放进口中,嚼巴几口咽下。 坐在他对面的姐姐斯斯文文,说话也温和:「你和哪个朋友去钓鱼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1页 「你放心,不是温三郎。」江明智环顾四周,见并无外人,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温三郎现在又倒大霉了。」 江明薇心里一咯噔,若无其事放下茶盏:「他不是回老家了么?」 「不止是他,恐怕他爹、他哥也要回老家了。」江明智声音更低。 「此话怎讲?」 江明智凑到姐姐耳边:「听说是姓谢的干的,他授意旁人上书弹劾温大人贪赃枉法、卖官鬻爵,还说温家大郎孝期纳妾,还是逼良为妾。」 江明薇睫羽轻颤。 「太狠了,这是要彻底毁了温家。」江明智也不敢多说。 江明薇忖度着问:「那温大人有贪污吗?有卖官鬻爵吗?」 「三年清知府,万两雪花银。当官的有几个不贪的?他在户部当职,安排几个自己人,也不奇怪吧?」 江明薇点头:「这样说来,不是诬告。既然不是诬告,那咱们就别管了。」 「温家怎么样,我才懒得管。我是觉得姓谢的这人太狠了,只要得罪他,他就往死里咬。」 「胡说什么呢?他又不是狗。」江明薇嗔怪地看了弟弟一眼,「你以后说话做事小心一点。多大了还这么不知轻重,别总让爹娘为你操心。」 「嗯。」江明智耷拉着脑袋,「知道了。」 江明薇本欲留弟弟吃晚饭,但这小子坐不住,喝了几盏茶后匆匆离去。 吃着酸甜的杏子,江明薇忍不住想:温家被弹劾不会真的和她有关吧? —— 皇帝多年不上朝,但并非对朝堂一无所知。 每日各地奏章极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司礼监过目后,才能递到皇帝面前。 宫中失火后,皇帝自觉精力大不如前,奏章也懒怠看,翻看几份证据,就按着眉心:「户部尚书温春辉,果真结党卖官?」 谢廷安拱手:「皇上明鑑。」 「朕知道,你与温家素来有些私怨。」皇帝抬手指一指亲信宦官。 谢廷安微微一笑:「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正因为有私怨,臣才派人严查温家。这一查,果然查出了一些东西,交给皇上处置。」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面上却不见丝毫怒容。他并不介意臣下有私心,但他介意臣下的欺瞒。谢廷安这样就很好,将私心直白地表露出来,便于他掌控。 贪污倒也罢了,水至清则无鱼。但温春辉勾结皇子,证据确凿,犯了皇帝的大忌。 皇帝沉吟:「温春晖年纪一大把,准他乞骸骨,算朕给他留的一些体面。」 「皇上圣明。」 将奏章暂且搁置一旁,皇帝饶有兴致地问:「廷安,你上个月不是成婚了吗?怎么总不见回家去?」 「臣在宫中当值,怎好玩忽职守?」谢廷安应声回答。 他自然不会说,他上次回去,见到新婚妻子有些不自在。 既然他不自在,那不长眼的温家也就别想自在了。 第19章 滚烫 谢廷安已经连续九天没回谢宅了。 午后,江明薇在院中纳凉。 管家纪叔捧着一本帐册请她过目,又道:「夫人,公子派人递信,说近几日不在京中。要晚些日子才能回来。」 江明薇点一点头:「好,知道了。」 唔,那就又自在几天。 见纪叔仍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江明薇不解,抬眸问:「纪叔还有事?」 纪管家面露犹豫之色,好一会儿才问:「夫人和公子吵架了吗?」 「没有啊。」江明薇讶然,「纪叔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事没事,可能是小的想多了。」纪管家笑笑。 看夫人神色狐疑,他又连忙解释:「是小的觉得奇怪,往常公子出京前都会回这边一趟,这次只打发人过来送信。小的就多想了一些。现在想来,兴许是公子这次特别忙,来不及吧。」 「嗯。」江明薇睫羽低垂,回想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实在想不出自己有得罪他的地方。 过得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帐簿上。 谢廷安此次出京,是奉皇帝之命,前去定州找一个叫「罗玉」的道人。 这个罗玉,自称已一百二十岁,身强体健,且有通天彻地的手段。 皇帝近年来沉迷修仙长生之道,听闻有这样的高人,自然不肯白白错过。是以特意命谢廷安务必将此人接进宫中。 这个任务固然紧急,但对谢廷安而言,还真不是连回谢宅一趟的功夫都没有。 只是他想到家里多出来的人,莫名有些心烦,干脆眼不见为净。 从京城到定州,路程不算太远。一行人快马加鞭,一两日也就到了。 难的是要如何说动罗玉随他们进宫。 罗玉住在百花山附近的一个道观里,身形高大,鹤髮童颜,双目炯炯有神,俨然一派世外高人风范。 面对皇帝的传召,罗玉断然拒绝。 丁奇小声问:「督主,怎么办?绑回去吗?」 不等谢廷安回答,一旁的周挺就白了他一眼:「这种世外高人,能让你绑住吗?」 「那怎么办?」丁奇不服,「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 谢廷安慢悠悠道:「不着急,明日再请。」 出发之前他们专门了解过,这位罗玉真人是近年来突然名声大噪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2页 这般造势,必有所图。 果然,三日后,道观的大门打开。罗玉真人请他们进去。 后面就很顺利了。 又过两日,谢廷安带着罗玉真人打道回京。 皇帝连夜召见罗玉真人,并与之彻夜长谈,甚是投契。 次日,皇帝便下旨为罗玉真人加号为「元妙先生」。 对此,朝野内外并无太大反应。 因为皇帝近年来修仙好道人尽皆知。宠信一个道士而已,又不是加封国师。 这件事江明薇是从绿云口中得知的。 「所以,这个罗真人是阿行哥从定州带回来的?」 绿云重重点头:「对。外面都这么说,说的可难听了。」 江明薇心想,肯定难听。她几乎能想像出是怎么骂的。 世人不敢骂天子,可不就骂谢廷安那样的佞幸吗? 反正这些年,对他的谩骂就没停止过。 略一思忖,江明薇轻声叮嘱绿云:「这两天说话做事小心一点。」 谢廷安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 可别再像先时那么倒霉,说悄悄话被他撞上。 不过她的担心可能有点多余。 谢廷安回京三日,依然没回谢宅。 纪管家每次见到江明薇都欲言又止,心事重重。 江明薇只能装作没看到。 她是真的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啊! 这天夜里,前半夜时,月朗星稀。到后半夜,突然狂风骤起,大雨倾盆。 留着通风的窗户被风吹得哗哗直响,有雨丝斜斜灌进室内。 地上很快潮湿一片。 江明薇没去叫睡在隔壁的绿云,自己起床,走至窗边,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窗子关严。 重新回到床上后,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身上发冷,格外睏倦,就将锦被裹得更紧了一些。 待捱到天明,江明薇口干舌燥,身上无力。 绿云唤她起床时,见她脸颊鲜红,大惊失色:「小姐,这是怎么了?」 又忙伸手去试江明薇的额头,只觉一片滚烫。 「可能是发热,你去找个大夫,喝几贴药就好。」江明薇没力气,声音也小。 绿云匆忙将此事告诉纪管家,又去拿温水、毛巾,擦拭小姐额头、手心等处,为其降温。 纪管家哪敢大意,一面让人拿着名帖去请太医,一面使人去宫里递信。 风寒这种病,不敢小觑。严重一点,可是会死人的。 此事必须得告诉公子。 —— 近来皇帝每日与罗玉真人谈玄论道,对朝政越来疏懒。 有的奏章先时还仔细过目,现在也没空细看。 或许是罗玉真人的仙法有用,皇帝感觉自己龙精虎勐,远胜从前。 就在昨日,皇帝还又召幸了两个妃嫔。 谢廷安将司礼监批红的奏章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随意翻了一会儿:「可。」 随即推开奏章,令谢廷安退下,又态度极好询问罗玉真人:「仙师看朕可有仙缘?」 谢廷安施礼退下,身后还隐隐听到罗玉真人那玄之又玄的话语。 刚出内殿,小太监王忠就迎了上来:「督主,清和巷那边派人传信儿。」 「嗯?」谢廷安眉梢轻挑。 「说是夫人病了,似乎很严重。」王忠压低声音。 谢廷安脸色微沉:「去太医院找几个太医,让他们速速过去。」 停顿一下后,他又改口:「去吧,我也回去一趟。」 —— 江明薇脸颊烫得厉害,喉咙也发干,连续喝了两盏糖盐水,才感觉喉咙稍稍好受一些。 绿云撤下敷在她额头的毛巾。 「太医来了。」 说话间,一个鬚髮皆白的太医已带着药童走了进来。 绿云匆忙放下床帐,只留小姐的手腕在帐外。 「大夫,快来看看我家小姐。」 老太医快步上前,先说一句:「请夫人赐脉。」才开始诊脉。 他身后年轻的药童看直了眼。 轻纱浮动,看不清女眷的脸,但能隐约看到脸颊雪白,似是一块上等的羊脂美玉。露在帐外的手腕也白皙光洁,宛若凝脂。 直到老太医咳嗽一声,药童才回过神,连忙眼观鼻,鼻观心,端正站好。 「这位夫人是感染风寒,先开几贴药喝着。只要身上不发热,就没大碍。」老太医站起身,「去哪里开方子?」 「太医这边请。」绿云连忙领着老太医去外面开方子,又给太医付诊金。 江明薇双目微阖,昏昏沉沉的,知道绿云出去了。 冷不防发现床前有道人影,她吓了一跳,瞬间双目圆睁。 待看清来者后,她又悄然松一口气:「是你啊,阿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刻她脸颊通红,仿佛抹了一层胭脂,眸中水汽氤氲,眼尾微红,似有泪痕。她的声音略微有点沙哑,与平时大不相同,像是一只小猫在哼哼唧唧。 格外惹人怜爱。 「刚回。」谢廷安伸手入帐,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温度。 果真烫得惊人。 江明薇脑袋正发热,乍一碰到他的手,感觉凉丝丝的,甚是舒服。她非但没躲,反而还无意识地轻轻蹭了一下。 像是碰到了烧红的炭块一般,谢廷安倏地收回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3页 第20章 异样 江明薇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喉咙干得厉害,低声吩咐:「绿云,我想喝水。」 话一出口,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绿云已经陪着太医去开药方了。 江明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阿行哥……」 算了,等会儿绿云回来,再让绿云帮忙倒吧。 谢廷安阖了阖眼睛,到他今天这个地位,连皇帝都未必会让他端茶递水。 然而眼前的女子鬓髮湿透,秀眉紧蹙,一双眼睛如蒙湿雾。 鬼使神差的,他走至桌边,倒了一杯茶水。 听到他斟茶的声音,江明薇有些惊讶。很快,那些惊讶情绪又消失不见。 毕竟这是阿行哥,两人多年情分,不至于在她生病时连杯水都不给她倒。 「多谢。」江明薇挣扎着起身,轻声道谢。 谢廷安状似漫不经心,抬手将水杯递给她:「举手之劳而已。」 这话是对她说,也是说给自己听。 一杯茶水而已,想那么多作甚? 随着江明薇起身的动作,锦被向下滑落,露出她身上天水碧色的寝衣。 她肤色雪白,天水碧色穿在身上,显得她肌肤更剔透几分。 先时绿云为她擦拭身体降温,领口微敞,颈下一片雪肌猝不及防地闯入谢廷安眼帘。 他眸光微动,移开了视线。 江明薇喝完一盏茶,将空杯子递还给他:「呶。」 谢廷安接过茶盏,没再说话。 江明薇重新躺下休息,他则坐在桌边,默默饮了两盏凉茶。 此次江明薇生病,谢宅前后来了三个太医。 几人合计着开个方子抓药。 厨房有人煎药,绿云急急忙忙赶回来照顾小姐。 看到谢廷安,绿云立刻放轻脚步:「督主。」 「嗯。」谢廷安声音淡淡,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绿云犹豫一下,小声道:「厨房已经在煎药了。」 说话间,她用凉水浸泡湿毛巾,敷在小姐额头。 ——药还没煎好,先继续用这个法子降温。 「为什么会感染风寒?」谢廷安忽然开口询问。 江明薇脑袋昏昏沉沉,随口回答:「昨晚颳风下雨的,可能着凉了。」 绿云却道:「还不是九年前落了病根?这么多年了,一受凉就生病。」 「九年前落下病根?」谢廷安眉梢一动。 九年前是谢家出事那一年,他第一反应便是和当年谢家之事有关。 「是啊。」绿云重重点头。 江明薇身体发烫,并不贊成:「又没咳嗽,不能算是老毛病。」 她落下的病根分明是,春季会咳嗽。 现在不是春天,也没咳嗽,怎么能说是犯老毛病呢。 虽说她脑袋昏沉,但思维尚在。 然而像是应和她的话语一般,她刚说完,便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江明薇:「……」 果然人不能提咳嗽,一提就会觉得嗓子有点痒。 绿云立刻说道:「还说不咳嗽呢。这不是咳了么?」 谢廷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起身走了出去。 江明薇也没精力与绿云细细争论,她浑身无力,喉咙干涩,实在困得厉害。迷迷煳煳的,又睡了过去。 待药煎好端来,她被绿云叫醒,喝一碗药,又吃两块蜜饯,清水漱口,再次沉睡。 直到将近傍晚,江明薇身上那不正常的热度才逐渐退去。 为她诊脉的太医松一口气:「不发热,就没什么危险了,好好将养几日,再喝几贴药就好。」 「多谢太医了。」 一整天没吃东西,江明薇又饿又渴,肚子咕咕直叫。她打起精神梳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命人摆膳。 厨房送来的皆是清淡食物。 清淡便清淡吧,能吃就行。 江明薇刚在桌边坐下,谢廷安便走了进来。 此时夕阳西下,大片阳光洒进厢房。 他就站在那处阳光里,神色沉沉。 「阿行哥用过晚膳没?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点?」江明薇客气询问。 谢廷安果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抬眸打量着她:「好了?」 此刻她双眸晶亮,熠熠生辉,已与上午那迷煳虚弱的模样大不相同。 江明薇笑道:「不发热就好多了。」 「嗯。」谢廷安点头,视线掠过桌上食物,拿起一双筷子,「吃吧。」 江明薇饿得狠了,也不同他客气,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清炖乳鸽汤。 她低头吃饭,却听谢廷安慢悠悠地问:「永昌三十二年,你生了一场大病?几月份的事?」 江明薇喝一口汤,小声道:「记不清了,好像是三月。」 「唔。」谢廷安黑眸沉了沉。 谢家出事就是在三月。 江明薇含煳说道:「吃饭,吃饭。」 虽然说她在与他相处时,会唤他旧日称唿,会强调幼时情分,但实在不想再提及永昌三十二年的事情。 太残忍了。 当时谢家十余口遭难,或被斩首,或沦为宫奴。 她尚且无法接受,大病一场。更何况身处其中的他呢? 怕他沉溺往事,江明薇主动给他布菜:「阿行哥,你吃这个银丝卷。这个没那么清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4页 谢廷安眼帘垂下,没再说话。 吃饱喝足,江明薇感觉身体有力气许多。 暮色/降临,还未点灯,瞥一眼对面的谢廷安,见他沉默地坐在那里,眸色略暗,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年二人重逢以来,江明薇大多数时候见到他,他总是似笑非笑。尽管笑意不达眼底,总归是有点笑模样。 今日这般,实属有点少见。 命人撤下残羹冷炙后,江明薇略一思忖,叫住准备离开的谢廷安,小心翼翼地问:「阿行哥,前几天簪子送过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她觉得,两人今日的对话,不能终结在「永昌三十二年」上。 必须得转移注意力。 「嗯?什么簪子?」 江明薇沖他一笑,眉眼弯弯:「就是那回我画出来让铺子做的簪子呀。你等一会儿我拿给你看。」 她蹭蹭几步走至梳妆檯边,打开一个精緻的黑漆描金小匣子,取出里面的玉簪。 「呶,梅花竹节簪。簪头是梅花形状,簪身仿竹节的。你那回说不讨厌,我就让人去做了。前几天就送回来了,可你一直没回来。所以直到今天才能给你。」 暮色下,女子笑意融融望着他,眸中仿佛有星光闪烁。 她白皙的手心摊开,碧玉色的簪子静静地躺在掌上。 谢廷安眸光一闪,静默一会儿,才从她手上取走那支簪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喜欢吗?」江明薇眼中笑意明晃晃的,还隐约带着一丝期待。 谢廷安眼帘垂下,慢吞吞道:「就那样吧,早点休息。」 他转身大步离去。 江明薇撇了撇嘴,心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那样吧」是个什么意思? 是夜,谢廷安留宿在谢宅。 如上次一样,他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明明枕头被褥全换成新的,桌子上的花瓶也早早撤去。鼻端不见暗香萦绕,可他依然莫名烦躁。 他半睁的双眸无意识看向头顶床帐。 沉沉夜色中,看不分明,仿佛是鱼戏莲花的图案,又仿佛是那个女人的脸。 真是见鬼。 第21章 出事 可能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江明薇这天夜里睡得极沉。 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不出她所料,谢廷安又是天不亮就出门了。 绿云一面帮她绾髮,一面说道:「听说督主昨天突然回来,是因为纪管家往宫里递消息了。」 「递什么消息?说我生病了吗?」江明薇坐在镜前,一动不动,任她绾髻。 「是啊。风寒这种病,不能大意,可不得跟他说一声?没想到,他还真回来了。他都好些天没回清和巷了。」 江明薇小声道:「也没特别久吧,不到一个月。」 兴许人家是真忙呢,毕竟宫里当差,不得自由。 想到这里,她心内隐隐有些担忧。就是成婚前母亲曾经提过的,歷来权宦极少有善终者,阿行哥现下风光,焉知将来如何? 也不知道对于未来,他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反正她想为自己找一点后路。 只是到底怎么找后路,江明薇有点犯难。 目前看来,江家失势无能为力,朝中局势看不清楚。 她与谢廷安成婚,两人算是彻底绑作一处。 什么时候能和阿行哥推心置腹谈一谈就好了,可这话题敏感,两人关系显而易见地没到那一步。 江明薇幽幽嘆一口气:不着急,慢慢想,总会有法子的。 谢廷安此次回宫,又是一连十来人不见踪影。 期间倒是命人送回过一筐樱桃。 颜色鲜红,玲珑剔透。 江明薇吃着凉水浸过的樱桃,心想:其实如果不用操心将来下场,那她现在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比她在江家时,还要舒心一点。 又是月中,一大早,江明薇就让纪管家准备马车。她要去自己名下的首饰铺看看。 这家首饰铺位于东城,店名简单,只有「江记」二字,生意还不错。 江明薇带着绿云等人来到店铺时,店中已有几个女客。 店小二看见东家,眼睛一亮,正欲打招唿,江明薇却轻轻摆一摆手,示意他继续忙活,不必顾忌自己。 她默默打量货架上的首饰,心里不禁生出一些满足。 这里面有不少首饰是她亲手设计的。 凭着这份手艺,就算以后要出去谋生,也能活得下去。 每月十五,江明薇到「江记」都要顺带看一看帐本,今日亦不例外。 她没在前店逗留太久,转身去了内室。 黄掌柜很快把帐册呈到她面前:「二小姐,上个月卖的最多的还是金首饰。」 江明薇轻轻点头,心想:不奇怪,金首饰贵重华丽,爱黄金的人很多。 「袁家姑娘下个月出嫁,想打一套以十二生肖为原型的首饰。」 江明薇抬眸:「一整套吗?」 「是的。」 江明薇略一点头:「知道了。」 短短数息间,她脑海中已有了大致思路。 她低头翻阅帐簿,黄掌柜站在她身后,安安静静。 忽然,前店传来一阵喧闹声。 江明薇纤细的双眉轻轻皱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5页 黄掌柜立刻说道:「二小姐稍待,我出去看看。」 此时一本帐册已经翻到了最后,江明薇站起身:「我也去瞧瞧。」 两人走至门帘边,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对话。 「客官,您这是为难我们……」店小二的声音满是无奈。 「这就算为难了吗?」客人是个年轻男子,语气倒很温和,「岁寒三友簪都没有?」 「刚才不是跟您说过了吗?原本是有的,只是卖完了。新的还没做好。就算我们东家过来,也还是这样。」 客人并不退让,仍在坚持:「如果我今天一定要买呢?」 小儿正要回答,门帘后一道清婉的女声响起:「如果真的一定要今天买,那何不去别的铺子看看?」 门帘晃动,江明薇从内室翩然而出,语笑嫣然:「真是稀奇了,小舅舅也会为难人?」 年轻男客循声回头,看见江明薇时,眉目间已染上笑意:「不刻意为难,又怎能见到江记的东家?今天十五,我想着你会来这里,真没猜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使人通知我一声。」江明薇笑笑,将他迎入内室,又着人看茶。 「昨天刚回。」年轻男客坐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明薇三婶的幼弟刘恪。江明薇跟着明芳明若姐妹,也唤他一声小舅舅。 刘家姐弟父母早亡,姐姐成婚之际,弟弟年纪尚小,放心不下,就带到夫家。刘恪在江家住过几年,和几个小辈关系都不错。 「唔,这是什么茶?」刘恪端起茶盏,并未立刻饮下。 「铺子里哪有什么好茶?勉强喝一喝罢了。」 刘恪低头饮了一口:「还行,没你说的那么差。」 他放下茶盏,视线在江明薇髮髻上停滞了一瞬,缓缓问道:「听说你几个月前成婚了,嫁的是谢廷安?」 「嗯。」江明薇点头。 刘恪抿一抿唇,声音极低:「你想和他和离吗?」 「什么?」江明薇没听清。 「没什么。」刘恪又饮了一口茶,「你喜欢这铺子里什么首饰,只管说一声,我买了送给你,算作是给你迟到的生辰贺礼。」 江明薇不由地轻笑,故意说道:「那我要全部都喜欢呢?小舅舅都能买得起?」 刘恪的脸色一变。 江明薇轻笑出声。 「只能挑一样。」 江明薇嘆一口气:「那就岁寒三友簪吧。」 「你——你肯定是故意的。」刘恪一脸笃定,「别人还夸你端庄娴雅,骨子居然这么促狭。」 「没有,我冤枉。是你刚才提过,我就给记住了。」 她虽在大唿冤枉,但眸中笑意盈盈,并没有多紧张难过。 刘恪眼神略动了一动,轻声问:「你这段时间还好吧?他有为难你吗?」 江明薇收敛笑意,认真回答:「还可以,挺好的,他没为难过我。我们好歹也是自幼相识。」 她有意让他放心。 不料刘恪却冷哼一声:「自幼相识又怎么样?你真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谢家大郎?薇薇,你身在内宅,很多事情不知道。他现在把持朝政,祸乱朝纲,人人得而诛之……」 「茶都要凉了,小舅舅喝茶吧。」江明薇打断他的话。 刘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饮茶,不再说话。 江明薇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谢廷安现在权倾朝野,但是这话说给她听有什么用?人人得而诛之?难道要让她去杀了他吗? 定一定神,江明薇含笑询问:「快到晌午了,小舅舅今天在哪里用午膳?」 刘恪知道这是在委婉逐客,遂站起身:「我回家再用,家里已经准备了。」 江明薇也跟着起身:「那我改天回门再去拜访小舅舅。」 「不是,我现下不住江家,住在刘宅。」刘恪纠正。 「原来如此。」江明薇点头表示记下。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刘恪买了两对女童戴的玉镯,又留下买岁寒三友簪的银两,这才离开「江记」。 江明薇坐在内室,幽幽地嘆一口气。 她并非心大之人,刘恪说的一些话也暗含她的担忧。 为此,她很是发愁了几天,连酸甜可口的樱桃都没能让她彻底展颜。 纪管家察觉到不对劲儿,特意询问:「夫人为何事担忧?」 犹豫一下后,他又问:「用不用给宫里递个信儿?」 「不必麻烦。」江明薇匆忙摆手,「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纪管家笑笑,不再细问。 数日后,京中发生一件大事。 谢督主遇刺。 第22章 受伤 近年来,谢廷安权倾朝野,明里暗里不知得罪多少人。有人行刺他,原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连他成婚当天,都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但他遇刺受伤,还是第一遭。 上个月,谢廷安从定州接罗玉真人入京。 罗玉真人大讲修仙练道之术,向皇帝传授延年益寿之法,深受皇帝宠信。 因此,对于接罗玉真人进宫的谢廷安,皇帝也越发满意,竟有意加封其为国公。 这等殊荣,世所罕见。 加封的消息刚一传出,还未正式颁布,就有无数朝臣反对。 掌印太监代帝批红,本可以悄悄将这些奏章瞒下。但谢廷安并不遮掩反对声音,反而将其原封不动呈至皇帝面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6页 他在皇帝面前诚惶诚恐:「臣年轻识浅,于江山社稷无益,实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忝居国公之位,还望皇上三思。」 皇帝双眉紧蹙,继而冷笑出声。 谢廷安是他从御马监带出来,一手提拔的。他想重用,想加封,还要别人指指点点? 「谁说你于社稷无功?当年你在御马监救驾,难道不是天大的功劳?如今你为朕迎回罗真人,助朕长生,更是大功一件。区区国公之位罢了,你怎么就当不得?」 皇帝年轻时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赢得帝位。登基后励精图治,整顿朝堂,开创数十年盛世,骨子里颇有几分自负与固执。如今年纪大了,比先时越发刚愎自用。 朝臣越阻挠,他偏要去做。 「臣惶恐,都是臣分内之事,皇上这么说,实在是折煞臣。」 皇帝摆手:「你不必惶恐,朕自有主张。」 然而,还没等正式下旨,谢廷安就在回家途中遇刺。 说来也怪,谢廷安手下番子多,武功高强者更是不少。何况他已有十数日不曾回家。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他偶尔回家一次竟被刺,而且还受到重伤。 彼时,江明薇正在院中纳凉。 暗香浮动,偶有虫鸣。 她摇着扇子,轻松惬意。 忽然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绿云慌乱的声音:「夫人,不好了,谢督主回来了……」 江明薇立时站起身,心想,他回来就回来,不能说「不好」,不然他听在耳中像什么话?就算心里真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还没等她开口提醒纠正,绿云就气喘吁吁补充后半句:「他遇刺受伤,流了好多的血……」 江明薇脑袋嗡的一声,手上扇子差点掉在地上:「他,他现在怎么样?没……」 她咽下已到嘴边的那句「没死吧」,盯着被人搀扶进正院的谢廷安,双目圆睁。 此时的他眼睛微阖,面色苍白,胸前衣襟红了一大片。 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江明薇上前两步,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大夫呢?有没有请大夫?」 他还活着吧? 丁奇匆忙回答一句:「夫人,督主遭遇埋伏,太医已经在路上了。」 几人不与江明薇细说,就越过她,把受伤的谢廷安扶进正房,安置在床上。 谢廷安倏地睁开眼睛,随后又慢慢阖上。 不多时,太医匆匆赶来,又是诊脉,又是换药,絮絮叨叨,叮嘱许久。 一旁跟进来的江明薇苍白着脸轻声询问:「太医,他的伤势要紧吗?多久能痊癒?」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虚弱无力,胸前的血迹看得她胆战心惊。 太医嘆一口气,缓缓说道:「谢督主伤口虽深,但幸好没伤到肺腑要害,并无性命之忧。」 听到没有性命之忧,江明薇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那就好,多谢太医了。」 「……还需卧床静养。至于多久能痊癒,要看谢督主的造化。」太医补充一句。 「嗯。」江明薇抿一抿唇,再次道谢,让人去陪着太医开方子抓药。 她则留在床前,望着双目紧闭的谢廷安。 他脸色白得可怕,隐隐能嗅到血腥气味。 江明薇看得胸口一刺,害怕、惊惶又茫然。她努力镇定下来,对自己说:只要人死不了就好。受伤了养一养就是。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是一个机会呢?或许她可以藉此打探一下,对于将来他是怎么想的,兴许他会因为此事提前布置退路呢。 过得好一会儿,见谢廷安没有清醒的迹象,江明薇理了理心情,详细追问护送他回来的丁奇等人:「刺杀的兇手抓到没有?知不知道是谁要杀他?」 丁奇挠了挠头,面带难色:「当时督主受伤了,我们只顾着督主,没去管刺客……至于是谁指使的,那,那想杀督主的人多了……」 江明薇暗暗嘆一口气,心想,这不是一问三不知吗? 「罢了,你们也辛苦一场,先去歇一会儿吧。」江明薇沖其点头致意后,转身又回到正房。 阿行哥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于情于理,她都要在他身边守着。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厨房煎好药,端至正房。 煎好的汤药温度适宜,但如何餵一个昏迷之人喝药,是个大问题。 江明薇正在发愁,却见他睫羽轻颤,慢慢睁开眼睛。 他醒的可真是时候。 「阿行哥,你醒了?」江明薇惊喜出声,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疼不疼?」 谢廷安动了动眼珠,缓缓说道:「……还好。」 「什么还好?流这么多血,你还说『还好』!」江明薇应声说道,忍不住红了眼眶。 有那么一瞬间,现在的谢督主和她记忆中的阿行哥几乎完全重叠在一起。 记得那次她从树上跳下来,阿行哥伸臂接她,伤到胳膊。当时痛得厉害,他还是安慰她:「没事的,还好。」 思及往事,江明薇心内柔软许多。看着眼前虚弱的谢廷安,又多几分心酸,少些许畏惧。她眼眶一阵发涩,竟有眼泪涌了出来。 她低头揩掉眼泪,心想,尽管大家都说他现在很坏,但如果他真的死在她面前,她也会很难过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7页 谢廷安眸光轻闪,从善如流改口:「行,那我不好。」 态度甚是随意。 江明薇一怔:「你真是……」 她思索了一下,也想不到该怎样形容。 先餵药吧。 「阿行哥,该喝药了,你能自己起来喝吗?」江明薇话一出口,想到他胸前的斑斑血迹,立刻改口,「算了,你躺着别动,我餵你。」 她端着药碗,坐在床侧,小心舀了一勺,送入他嘴边。 谢廷安瞥她一眼,眼帘低垂,倒也配合,两人一个喂,一个喝。不一会儿,一小碗汤药便见了底。 江明薇放下药碗,又给他清水漱口,还特意拿来蜜饯。 看见蜜饯,谢廷安脸色不易察觉地一僵。 江明薇看在眼里,忙软语说道:「这蜜饯可甜了,吃了就不苦了。我知道你从小怕苦,放心,我不告诉外人。」 谢廷安嘴角抽动一下:「谁跟你说我怕苦?」 还逗小孩子一样,不告诉外人?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送到嘴边的蜜饯吞了下去。 「我自己瞎猜的。」江明薇很照顾他的面子,并不与他认真争论,声音轻柔极了,「阿行哥,你这回受伤,我担心又害怕,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谢廷安阖着眼睛,听她在耳畔低语,鼻端隐隐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心中烦躁的同时,又莫名的有几分雀跃。 第23章 换药 江明薇思考一下措辞,软语说道:「咱们成婚那天,就有人要刺杀你。现在又有人想害你……」 「嗯?」谢廷安眼眸微睁,「你想说什么?」 江明薇柔柔一笑,声音更软:「我是想说,阿行哥,你现下的处境这么危险,有没有想过咱们将来怎么办?」 谢廷安眼皮略动了一动,没有说话。 江明薇心中忐忑,大着胆子继续说道:「总不能一直这样是不是?咱们得为将来想一想。」 「将来?」谢廷安似笑非笑,「你想要什么样的将来?」 江明薇觑着他的神色,看他今天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就忖度着说:「自然是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将来。」 「唔,这么说是觉得我给你带来危险了?」谢廷安双眼微微眯起,语速极缓。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明薇连忙解释,「我主要是担心你。这次你没有性命之忧,那下次呢?除了私下行刺,是不是还有朝堂上的攻讦?」 虽说他如今简在帝心,但帝王心思最是难猜。何况今上早已年过六旬,谁知有几年好活?新帝难道能容得下他? 谢廷安盯着她,没有说话。 江明薇被他盯得头皮一阵发麻,声音不自觉变得更低:「我听说,歷来权倾朝野者,很少有善终的。我觉得阿行哥也该早做打算。」 她有意忽略「宦官」二字,只说权臣。 饶是如此,她心脏依然怦怦直跳。 她能感觉到谢廷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可能过了一瞬,也可能过了很久。谢廷安双目微阖,轻笑一声,懒洋洋道:「你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提前给你安排好出路。不至于让你给我陪葬。」 「我——」江明薇心里一虚,轻声补充,「不止是给我安排出路,也得给你安排好退路啊。」 谢廷安嗤的一声轻笑:「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他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江明薇只得答应一声:「好吧,那你好好休息。」然后起身离去。 暮色沉沉,江明薇站在檐下,幽幽嘆一口气。 或许她今天提这话题有些突然,阿行哥明显并不想深谈。 也不知他那句「安排后路」是煳弄她,还是真心的。 正房内的谢廷安并未立刻休息,他睁着双眸,无意识地盯着头顶床帐。 丁奇悄悄熘进来:「督主,伤口好些了吗?」 谢廷安瞧他一眼:「你说呢?」 丁奇挠了挠头:「才喝了一次药,肯定不会好这么快。督主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谢廷安轻轻「嗯」了一声。 这次受伤,他有一些故意的成分在。 最近风头太盛,又有人在暗地里欲置他于死地。不妨藉此机会,引蛇出洞。 丁奇并不多逗留,拱手施礼后便告辞离去。 谢廷安遇刺的消息,很快传进皇帝耳中。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继而又派人前去谢宅探视。 次日,御前的人来到谢宅,只见谢廷安面色苍白,倚着引枕靠在床上,伤势显然不轻。 「谢督主伤势怎样?太医怎么说?可有查出兇手是谁?」 「太医说死不了,不过得静养。」谢廷安嘆一口气,「兇手暂时还没查出来。」 他说话之际,大概是牵动了伤口,双眉紧蹙,倒吸一口冷气。 使者忙道:「督主小心一些,不要乱动。」 来使转达皇帝的口谕,宽慰几句后,才留下御赐的药材,回宫復命。 江明薇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约感觉阿行哥的伤势要比昨天刚清醒时更严重一些。 是因为不小心牵动伤口的缘故吗? 使者离去后,谢廷安重新阖上眼睛。 怕打扰他休息,江明薇也悄悄退了出去。但到底是不太放心,她干脆搬把椅子,就坐在房门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8页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都没听见正房内有丝毫动静。 江明薇百无聊赖坐着,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夫人!」管家纪叔大步走来,神色激动,「夫人,是,是大小姐!」 江明薇抬眸望去,果真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二十五六年纪,穿一身水蓝色宫装,容貌美丽,神情严肃。 赫然正是当年的谢家大小姐,谢廷安的堂姐谢靖萱。 江明薇霍地起身,神态拘谨:「谢,谢姐姐。」 多年不见,谢靖萱的变化格外明显。 她只瞧了江明薇一眼,就移开视线:「阿行呢?」 「在房间里,睡着了。」江明薇小声回答,同时身子向旁边稍微侧了一下。 谢靖萱略一点头,直接推门而入。 江明薇想了想,也跟着入内。 正房里,谢廷安早已睁开眼睛。 看见堂姐,他双眉微蹙:「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宫中盛传,说你遭遇埋伏,性命垂危,我放心不下,来看看你。」谢靖萱眼睛微红,「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连你也要……」 她抬一抬下巴,将已到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谢廷安笑笑:「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你受伤不重吗?」谢靖萱狐疑地问。 「重,但没有伤及要害,好生静养就行。」谢廷安转换话题,「宫规森严,你是怎么出来的?」 谢靖萱静默一瞬:「十九皇子帮的忙,我在外面不能待太久,得赶紧回去。既然死不了,那我就放心了。」 她转身看向安静站着的江明薇,神色复杂,好一会儿才道:「明薇,你好好照顾他。」 「姐姐放心,我会的。」江明薇连忙应下。 谢靖萱犹豫了一下:「明薇,你……」 「姐姐。」谢廷安打断她的话,「宫里管的严,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靖萱神情微微一变,阖了阖眼,起身离去。 江明薇亲自送她至门口,直到看着她坐上马车,才转身回去。 管家纪叔主动向她介绍:「夫人,听说大小姐在十九皇子处当差,现在已做到女官位置。」 「嗯。」江明薇点一点头,心想,从宫奴到女官,这一路走来,谢姐姐也很不容易。 江谢两家交好,她小时候也见过谢靖萱几次,知道那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谢家出事时,十七岁的谢靖萱有婚约在身,罪不及出嫁女。谢家原本要把谢靖萱送到夫家提前完婚,却被夫家拒绝。 说起来,那已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江明薇满怀心事,重新回到正房。 恰逢厨房送膳食过来,她主动揽下餵饭的活计。 「阿行哥,这是黑鱼汤,有利于伤口恢復。你多喝一点。」 鱼汤味道寡淡,谢廷安喝了小半碗便不想再喝。 「再喝一点嘛,这个真的对伤口好。」江明薇没留意到,自己不自觉带了点撒娇央求的意味。 谢廷安眉梢一挑,默默喝光了剩下的半碗。 见他听话照办,江明薇眉眼间立时沾染笑意。 谢廷安轻嗤一声,扯了扯嘴角。 因为遇刺的缘故,谢廷安这次在谢宅待的时间久。 他遵医嘱,每日喝药三次,换药一次,饮食清淡,不剧烈活动。 在这期间,江明薇细心体贴。连太医换药时,她也在一旁看着。 太医将纱布取下,露出胸口伤痕,復又敷上药,裹好纱布。 一通忙活下来,太医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换好了,下官明日再来为督主换药。」 谢廷安挥一挥手,令其离去。 他一抬眸,见江明薇秀眉紧蹙,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廷安问。 江明薇脑海里还浮现着方才看到的场景,她抿了抿唇,轻声问:「阿行哥,你胸口什么时候多出来一颗痣?」 她记得小时候明明没有的啊。 第24章 古怪 谢廷安瞳孔一缩,很快恢復如常。他视线微移,瞥一眼自己身上雪白的中衣,慢条斯理:「我胸口有没有痣,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过啊,当然知道。」江明薇眨了眨眼。 谢廷安挑眉:「你看见过?」 「你忘了吗?那年端午,咱们河边去看赛龙舟。你不小心掉进水里,衣服都湿了,只好换上他们赛龙舟的人穿的衣服。他们的衣服那个样子……就这样,什么看不到啊?」 说到这里,江明薇用手在自己身上虚虚比划了一下。 赛龙舟时穿的服饰甚是清凉,像是坎肩一般,露出手臂和大片胸膛。 谢廷安无意识顺着她的动作看去,手指雪白,曲线玲珑。 那一夜在厢房看到的情形不期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明明她此刻穿的是浅碧色衣裙,可他却想到了那抹藕荷色。 谢廷安眸光轻闪,喉结滚动了一下。 江明薇并无所觉,奇怪地问:「……我当时还说,你胸口比脸还要白呢,你不记得了么?」 「记不清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谢廷安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情绪,淡淡地道,「那时候才多大?你难道不知道有的痣是后天才长出来的吗?」 「后天长出来?」江明薇眼中有惊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9页 「对。」谢廷安点头,坦然自若,「有些是生来自带,有些是后天长出。我胸口这颗痣,就是十五岁那年长出来的。」 「十五岁吗?」江明薇迟疑着点头,「原来如此。」 她细细思忖,心想,胎记可能会慢慢消退,那么后天生出痣来,似乎也不稀奇。 是她大惊小怪了。 「嗯。」谢廷安转换话题,「去把桌上那本书给我拿来。」 「好呀。」江明薇答应一声,走至桌边,拿起那本半开的游记。 行走之际,她无意间瞧上一眼,看见游记的批註。 字迹与记忆中并不相同。 江明薇心里一跳,本要问一句「阿行哥,你写字和以前怎么不一样了?」 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下。 这还用问吗?都过去九年了,他换新字体也不奇怪。 谢廷安留神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脸色变了又变,视线微动,心内已猜到三分,慢悠悠问:「怎么?觉得我现在的字没以前的好看?」 江明薇心想,你自己也察觉到了啊? 以前的字遒健朴茂,结体严整。现在的字飘逸有余,敦厚不足,看着太过随性一些。还是之前的字更合她的心意。 然而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口中却道:「没有啊,都好看,都好看。」 她将游记递到他手中,清楚地听到他嗤的一声轻笑。 也不知信了没有。 江明薇只作不曾听见,柔声说道:「阿行哥,那你看书,我先出去看看。」 她也不能一直在他跟前晃荡,免得招人嫌。 「嗯。」 江明薇温柔一笑,缓缓出去。 院中的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 江明薇阖上眼睛站在院中,任凉风拂面。 「小姐,吃水果。」绿云洗了一大盘水果,捧到她面前。 江明薇在石桌旁坐下纳凉,偶尔尝一口,惬意极了。 直到天色渐晚,她才命人又洗水果,亲自端去正房。 刚推开门,就听到谢廷安的声音:「灯点上。」 「好。」江明薇从善如流,点亮了油灯。 烛光摇曳,谢廷安倚着靠枕双目微阖,手上握了一卷书。 江明薇端着水果走至他身侧,口中说道:「阿行哥,你想点灯,就大声唤人嘛,我就在外头候着呢。」 谢廷安似笑非笑:「在外面候着?不是在外面吃水果?」 江明薇立刻抿唇,双目圆睁。 他竟然知道? 她这震惊的模样很好地取悦了谢廷安。 他眸中漾起笑意,罕见地感到一阵松快:「怎么?江二小姐,我说错了?」 江明薇兀自辩解:「我是先尝一尝,觉得不错,特意洗了给你吃。你也尝尝。」 说着,她拿起一片西瓜,递到他面前。 谢廷安并不用手接,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餵。 江明薇会意,立刻送到他唇边。 谢廷安尝了一口,评价一句:「还行。」 在他视线外,江明薇扁了扁嘴,心想,西瓜最甜的心儿,你只说还行。 「那你尝尝杨梅,洗的可干净了。」 江明薇又餵一颗杨梅,一脸期待:「怎么样?」 这个够甜了吧? 谢廷安瞧她一眼,见她双眸亮晶晶的,几乎能看见他的倒影。 他心念微动,轻声道:「还挺甜。」 江明薇立刻眉眼弯弯,又一脸期待让他尝其他水果。 恰好,厨房的人送来晚膳以及煎好的汤药。 江明薇便将水果搁在一边,先招唿他用晚膳。 「又是鱼汤。」谢廷安双眉紧蹙。 「不止鱼汤,还有清炖乳鸽汤呢。」江明薇小声道,「你尝尝,厨房大师傅的手艺可好了。」 至少比江家的好。 谢廷安神色淡淡,勉强用了一些:「药碗端来。」 满满一小碗的药,他一口气饮尽。 江明薇当即表示:「好厉害。」 谢廷安嘴角抽了一下,她是在哄小孩子吗? 他用清水漱口,缓缓说道:「好了,你早些回去用膳吧。晚上不必过来了。」 江明薇立刻应下:「好啊。」 她命人收拾妥当,自己飘然离去。 谢廷安倚着引枕,双目微阖。这位江二小姐,在他跟前倒也听话用心。 江明薇回到厢房,洗手用膳。 不同于谢廷安的清淡,她的晚膳要丰富的多。 不慌不忙吃过晚膳,她沐浴更衣,又在院中纳凉。 正房灯光摇曳。 突然,有人影匆匆而至。 是丁奇。 丁奇轻轻敲了三下门:「督主。」 「进来。」 丁奇走路极轻,快步走至榻前:「督主,蛇出洞了。」 谢廷安双目一睁:「按计划行事。」 「是。」 丁奇抱拳施礼,大步退出。 在院中纳凉的江明薇并不清楚他们都说些什么,只见丁奇来去匆匆,心知必定有事。 不过这和她关系不大。 在院中待了小半个时辰,看时间实在不早了,江明薇晃晃悠悠回厢房入睡。 可能是白天提起的缘故,她竟然梦到了那年去看赛龙舟的事情。 五月初五,端阳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0页 十一岁的江明薇和谢行一起,到河边看赛龙舟。 比赛结束后,一群半大少年也去凑热闹。 不知是谁用力一挤,谢行不小心掉进河里。 江明薇惊慌叫人。 谢行并无大碍,只可惜了一身衣裳,湿淋淋的,向旁人借了一件。 赛龙舟的服饰穿在他身上,古怪极了。 回去路上,江明薇咯咯直笑。 「好了,薇薇,你别笑了。」谢行抬手,作势去捏她的脸颊。 江明薇笑嘻嘻避开,却忽的听见一声冷笑。 她循声望去,只见谢家二郎不知何时出现,正神色古怪看着打闹的他们。 江明薇心中一凛,陡然醒来。 此时夜色沉沉,她大口喘息。 奇怪,怎么梦到谢二郎了? 第25章 寿宴 江明薇寻思,莫非是託梦? 算起来,谢家二郎去世也有九年了。 谢家其他人都葬在京郊,唯有谢家二郎长在鄂州,葬在鄂州。 难道是长期无人祭拜、孤苦伶仃,所以才会半夜入梦? 那怎么不託梦给他哥,而是给她呢? 用不用找人做做法祭拜一下? 江明薇盯着头顶床帐出一会儿神,提醒自己千万莫忘了这件事。 次日一大早洗漱过后,用罢早膳,她就去正房找谢廷安。 他没让人帮忙,正在自行用膳。一个小厮垂手侍立,站在他身侧。 看见她进来,谢廷安只抬了抬眼皮,继续喝粥。 江明薇有些讪讪,小声道:「我今天来的有点迟。」 她挥手让小厮退下,自己则站在小厮方才站的位置。 待谢廷安喝了粥,她极其自然地接过空碗,又端过汤药:「不凉不烫,喝着正好呢。」 谢廷安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江明薇又迅速递上清水。 谢廷安漱了口,瞥她一眼。 唔,这次没给蜜饯,也没随口夸一句「好厉害」。 见他已经喝完药,江明薇让人收拾一下,这才提起昨夜的梦:「阿行哥,我昨晚梦见二郎了。」 谢廷安神色微变:「什么?」 「我昨晚梦见你弟弟了。你说,会不会他在阴间过的不好,给我託梦来着?」对于鬼神之事,江明薇还是有些畏惧的。 谢廷安眉毛动了动,神色古怪极了。 「不过既然是託梦,他怎么什么话都不和我说呢?」江明薇细细回想,也想不通谢止在暗示什么。 谢廷安声音淡淡的,似乎漫不经心:「你梦到他什么了?」 江明薇如实回答:「梦到咱们那年去看龙舟,回来路上遇到二郎,他就在旁边看着咱们,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就这样。」 说到这里,她还模仿了一下梦中谢止的神情。 只见她两条纤长的眉毛微微皱起,嘴角向下一轻轻一撇,俨然是一副轻视冷笑的模样。 谢廷安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语速极缓:「你梦里他就这样?」 「嗯。」江明薇认真点头,又问,「我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说,要不要使人去鄂州好好祭拜一下?还是请人在京中做法?」 谢廷安双目微敛,随口说道:「那就请人在京中做法吧。想必他已魂归故里,未必还在鄂州。」 江明薇想了想:「也行,你说的有道理。那我这就安排人去做?」 谢廷安无可无不可点头:「嗯。」 「唉,奇怪,他为什么不託梦给你?明明你们才是亲兄弟。」江明薇低声自语,摇一摇头,转身离去。 谢廷安嗤笑,託梦?有那样的託梦? 管家纪叔办事利落,江明薇才说一声要请人替二郎做法,纪叔立刻应下,又问:「夫人,是请佛家还是道家?做个水陆道场如何?」 江明薇对这不太了解,略一沉吟:「纪叔看着来就行,或者你问问阿行哥?」 「是。」纪管家答应一声,果真去正房询问谢廷安。 也不知二人讨论了什么,反正最终定下的是给谢家众人做一场法事。 法事不算盛大,但也很热闹了。 这是江明薇第一次看到谢家的一众牌位,触目惊心。 江谢两家交好,她少时经常与谢行一道玩耍。谢家的人,她基本全认识。如今看着牌位,她脑海中能清楚地回想起那些人的样子,心里突如其来地涌上丝丝凉意。 这些人,可以说都是死于皇帝的命令。 阿行哥每天在皇帝身边当差,又是何种心情? 做法事时,谢廷安仍在养伤。 可能是太医的药灵验,他这般将养十来日,已明显好转,时不时地会下床走动。 在他养伤期间,朝中又发生不少的事情。 江明薇只隐约听说,谁被免职了,谁被抓了,她了解不多,也不甚清楚。 她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七月底,祖母曲氏寿辰。 今年三叔一家回京,老太太又是整寿,江家决定好好办一场。 江明薇虽是出嫁的孙女,但于情于理都要回去祝寿。 谢廷安还在家中养伤,这段时日,江明薇日日在他跟前晃荡,自觉两人已又熟稔几分。 「阿行哥,你的伤还有多久能全好啊?」江明薇端来一盘洗净的葡萄,放在桌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1页 「怎么?」 江明薇觑着他的神色,小声道:「过几天,我祖母过寿,我要回去祝寿,你看……」 谢廷安拂她一眼:「让我陪你回去?」 江明薇本想说「你看我能不能出去一天」,冷不丁听他这么一句话,怔了一瞬,改口道:「你陪我回去,伤口不要紧吧?」 「无妨。」谢廷安神色淡淡。 反正朝中的网已收,他也是时候重新露面了。 江家寿宴,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江明薇扯一扯嘴角:「那挺好的,只要对伤口没影响就行。」 其实不管是她,还是江家众人,都更希望是她自己回去。 但谢廷安既已开口,江明薇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她对自己说,这也是好事呀。阿行哥养好伤,不就意味着又要回宫当差了吗?那谢宅又是她说了算了。 然而转念一想,江明薇心里又生出浅浅淡淡的怅然。 在宫里当差,哪是好当的?阿行哥看似风光,内里肯定不容易。还有一茬又一茬的明枪暗箭。 走出正房,江明薇轻轻嘆一口气。 她想,谢家众人如果在天有灵,还是多多保佑他吧,至少让他可以善终。 转眼间,到了七月二十八,江家老太太过寿。 江家没落多年,这次寿宴说是大办,实际上前来庆祝的人也不多,大都是江家亲朋旧友。宾主一共只坐了三桌。 谢廷安出现时,江家上下俱是一惊。 原本热闹的花厅突然安静了一瞬。 众人纷纷站起,神色尴尬地同他招唿:「谢督主。」 「既是家宴,诸位不必多礼。」谢廷安笑得云淡风轻。他下巴微抬,示意随从打开箱子。 一尊尺余高的观音像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观音像由一块通体碧绿的翠玉雕成,水头极好,做工精妙。 众人无不暗暗称奇。 面对诸人或惊或羡的目光,江明薇脸颊隐隐发烫,她整理心情,向祖母行礼:「愿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阿行哥的一点心意。」 不包括她的,她送的是她亲手做的抹额。 谢廷安送来的礼物贵重,老太太面色有些尴尬,强笑道:「什么心意不心意的?你们人来了,就是最大的心意了。时候还早,你们先在家里转转吧。」 「是。」江明薇答应一声。 知道家人拘谨,她转身看向谢廷安:「阿行哥,咱们去我住的院子坐一会儿,好不好?」 谢廷安对此无可无不可,略一点头,极好说话:「也行。」 江明薇顿时笑染双颊。 两人刚走出正厅,便迎面看见一个熟人。 「薇薇,你也来了?」刘恪眼含笑意,在看到她身侧的谢廷安后,又瞬间敛了情绪,「谢督主。」 第26章 微醺 江明薇含笑欠一欠身:「小舅舅。」 想到谢廷安大约不认得刘恪,就小声为他们介绍:「阿行哥,这是三房的刘家小舅舅。」 「我知道他。」谢廷安目光落在刘恪脸上,眉眼冷然,「祝大人身边的幕僚,刘先生。」 「谢督主果然无所不知,连在下曾在祝大人身边效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刘恪微微一笑,应声说道。 江明薇不清楚他们口中的「祝大人」指的是谁,但她知道刘恪对谢廷安不满。 看这两人似是语气不善,怕闹出事端,她当即轻轻扯一扯谢廷安的衣袖,仰头看着他:「阿行哥,不是说要去我那边看看吗?快走啦。」 她刻意放柔了声音,隐约带点撒娇的感觉。 刘恪神色微微一变,双眉微蹙。 谢廷安还算给她面子,轻轻「嗯」了一声,随她离去。 刘恪则在原地,盯着二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江明薇带着谢廷安往外走,一路直到她出嫁前居住的小院子。 她随口问道:「阿行哥,你们说的祝大人是谁啊?」 谢廷安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一个自诩清正刚直容不下阉患的清流。」 她口中的那位「小舅舅」,是祝徽新收的幕僚。而祝徽明里暗里已与他作对很久了。 江明薇面色一僵,自忖失言,扯了扯嘴角,迅速转移话题:「你看,这边这棵树。我搬过来时,只有这么粗,现在这样粗了。」 说话之际,她用手比划两下。 谢廷安懒洋洋的,显然兴趣不大。 江明薇心思微转,想起一件事:「你在这里小坐一会儿,我回房间给你拿点东西。」 两人干巴巴对坐也没意思,不如来追忆一下往昔,增进一番感情。 他在家养伤这段时日,她自觉两人相处不错。她私心里,还是希望可以劝说他多留退路,想法子远离朝堂的。 江明薇出阁前所住的房间,还是原本模样。时不时会有人来打扫通风。 她依着记忆,将一个小箱笼搬到院中石桌上。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眉眼间都是笑意:「阿行哥,你来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 谢廷安眉梢轻挑,稍稍有了点兴致:「是什么?」 「都是你以前送我的东西啊。」江明薇含笑打开箱笼,一脸期待,「你看。」 箱笼里,有鲁班锁,有九连环,有不倒翁,有寥寥几笔的涂鸦,有断了的珠串儿,有做工粗糙的木钗,还有一些发黄的信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2页 江明薇与谢行从小一起长大,他曾经赠给她太多东西。 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你还记不记得?这个珠串儿是你亲手穿的?」江明薇小心拿起珠串。 童年回忆被翻捡出来,谢廷安一怔,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他眼帘低垂:「是么?记不清了。」 江明薇面露失望之色:「记不清了啊……」 不是第一次了。 许多旧事,她只要提起,他总会来一句「是么?记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记不清,还是不愿意去回想。 或许是那些往事,他不想记起来? 可若真的要刻意遗忘,那何必用以前的婚约来娶她呢? 「行吧,记不清就算了。」江明薇悻悻地合上箱笼,「我以为你还都记得呢。」 她脸上的失落太过明显,让人难以忽视。 谢廷安唿吸一窒,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江明薇整理心情,笑道:「不过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新的回忆。」 谢廷安随意「嗯」了一声,心内烦闷并未减轻多少。 江明薇也不太在意,她把箱笼重新放回房中,收拾妥当才重新走向院子。 这一次,她手上拿了一本杂记。 「阿行哥,你先看会儿。」 谢廷安这次倒没说什么,接过杂记翻看打发时光。 临近晌午,前院有人来请他们去正厅用膳。 「走吧!」谢廷安站起身。 江明薇把杂记放回去,随他一道前往正厅。 此时众人正在入座,看到谢廷安,纷纷拘谨起来,要他上座。 江明薇不说话,默默在堂姐江明蔷旁边坐下。 谢廷安瞥她一眼,坐在了她身边。 面对或真心或假意邀他上座的人,谢廷安淡淡地道:「我在这里就行。」 见他如此,旁人不敢强劝,只得随他去。 反正是家宴,在场的都是江家亲友。 江明薇倒也罢了,她旁边的江明蔷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明明中间隔着一个人,但江明蔷依然从心底涌出浓浓的惧意。 江明薇看在眼里,轻轻拍了一下堂姐的手背。 堂姐江明蔷性子柔顺,人又安静。寡居住在娘家,鲜少与人打交道。若非今日是祖母寿辰,是断不会到此的。 见她这般拘谨,江明薇也不免心生歉然。 早知道,不坐她旁边了。 好在家宴很快就开始了。 下人们端着酒菜穿梭在正厅上菜。 江明薇小声与堂姐说话:「大姐姐,你怎么又瘦了?」 「苦夏吧。」江明蔷声音更低,「我一到夏天就吃睡不好,过一段儿估计就好了。」 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如果真难受得厉害,可以请大夫开药调理一下。」 江明蔷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没有外人在,今日众人也不磨蹭,分别向老太太祝贺后,就开始正式用膳。 初时大家拘谨,酒过三巡,渐渐放开一些。 甚至开始有人端着酒盏来回敬酒。 谢廷安名声在外,难免会有人向他敬酒。 不等他开口拒绝,江明薇就抢先道:「他身上有伤,喝不得酒。」 谢廷安眉梢轻挑,拂了她一眼。 那人顺势对江明薇说道:「那我敬你一杯?」 刚拒绝过一次,不好再次拒绝。江明薇略一思忖,端起面前的果酒:「好。」 随后一饮而尽。 还好是果子酒,酸酸甜甜,味道不错。 江明薇一杯酒下肚,立刻感觉身体暖烘烘的。 少时,三叔江明远也带着妻弟刘恪,依次向众人敬酒。 他在外多年,这敬酒是躲不过的。 如同上次一样,江明薇又饮了一杯果酒。 刘恪觑了谢廷安一眼,神色微冷:「谢督主不喝?」 江明薇只得再次帮忙解释:「他身上伤口未愈,喝不得酒。」 刘恪哂笑:「伤口未愈?喝不得酒?」 「这一杯,我替他好了。」知道两人不对付,江明薇索性出面打圆场。 不等刘恪表示,她便再次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刘恪微愕。 谢廷安眉目间染上一丝笑意,轻声道:「薇薇,别喝了,你酒量不行。」 江明薇转过头看向他,秋水般的眸子里写满了兴奋和诧异:「阿行哥,你刚才叫我什么?」 两人重逢以来,他很少当面称唿她,仅有的几次还是语调古怪的「江二小姐」。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薇薇」。 江明薇脸颊上有薄薄的红喷涌出来,像是染上了一层胭脂。 谢廷安眼神微动,声音极低:「你醉了。」 第27章 醉酒 江明薇脸颊滚烫, 意识却还清明。她摇一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没醉,我只喝了一点点,一点点。」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小时候他叫过她无数次的「薇薇」, 时隔多年再这般唤她, 她感觉像是阿行哥又回来了。 但是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抬眸拂一眼不远处的刘恪, 谢廷安似笑非笑:「是么?可你脸都红了。」 「真的没有, 我一点都没醉, 我都听见你叫我薇薇了。」这一刻,江明薇一点都不怕他。她眸中笑意盈盈, 还带着几分固执与欣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3页 阿行哥对于她而言,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他们指腹未婚,从小一起长大。尽管那个时候, 压根不知道何为男女之情,但她已经默认了将来会嫁给他。 中间很多变故,再见面早已物是人非。 双方变化都很大,可那一声「薇薇」,让微醺的她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 谢廷安几乎能从她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她头上珠钗轻晃,红唇微张,还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晃动了一下。 谢廷安突然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声。 一旁不远处还在敬酒的刘恪,看他们这般「脉脉对视」,神色微微一变。 还是姐夫江明远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阿恪,发什么呆呢?不是还要去那边么?」 「嗯。」刘恪回过神, 眼帘低垂, 随姐夫继续敬酒。 寿宴进行到这时, 众人已不拘泥于最初的位置,三三两两离席,或是一起闲话,或是私下敬酒。 可能是那几杯酒给了江明薇勇气,她依然拽着谢廷安的袖子,偏着头,小声同他咬耳朵:「你又叫我薇薇,我好高兴啊。」 说话间,她的唿吸喷在他的耳郭,谢廷安只觉得耳朵热乎乎的,激灵灵打个寒颤,全身的血液似乎奔流到了某一处。 他下意识轻推了一下她。 偏生江明薇毫无防备,被他这么一推,便向后仰去。 谢廷安来不及多想,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揽了过来。 手臂禁锢着她纤细的腰肢,鼻端萦绕着她髮丝上的淡淡馨香,谢廷安身体瞬间紧绷,脑海空白了一瞬。 江明薇也惊醒一些,自己匆忙端正坐好。 两人成年重逢以来,好像还是第一次这般亲近的肢体接触过。 腰际被他碰过的地方,热得惊人。 她端起面前的茶盏,胡乱喝了一杯。 喝到口中才发现,她刚才没看清,喝下去的分明是酒。 谢廷安收回手,视线掠过空空如也的手掌,脑海中突然不着边际地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再看向江明薇时,他的神色就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正欲开口,江家二老爷江志高走了过来,满脸笑意:「谢督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谢廷安整理心情,瞥一眼江明薇,站起身,随岳父暂时离去。 江明薇仍坐在原本位置上,小口饮茶,心绪起伏不定。 堂姐江明蔷不愿在人前久待,刚用过膳便要回房。然而她刚一起身,就被人叫住。 「江家表妹,好久不见。」 江明蔷抬眸看去,认出是曲家表哥。 她稍微欠了欠身子:「曲表哥。」 这位曲表哥名唤曲臻,是祖母曲氏的侄孙,早年曾向江家提过结亲的意思。可惜那时江明蔷已许配孙家,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听说曲臻与一户姓宋的人家结亲了。 这些年,两家走动少。 还是近来江明薇和谢廷安成亲,两家才又重新来往。 江明蔷如今寡居,又曾有过议亲一事。因此看到曲臻,她越发拘束,施了一礼后,就歉然说道:「表哥自便,我先回房了。」 「多年不见,表妹近来可还好?」曲臻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茶壶,神态温和,「这是我问下人要的醒酒汤,表妹要不要喝一盅?」 江明蔷摆一摆手:「多谢表哥好意,我并未饮几杯。」 「啊?」曲臻面露失望之色,「可这是我特意问下人要的。表妹就算只喝了一杯酒,喝一点醒酒汤也是好的。」 江明蔷抿了抿唇,面露为难之色。 可是她真的只喝了半杯酒啊。 江明蔷性子单纯柔顺,从不会拒绝别人好意。见曲臻执拗地站在跟前,她突然灵机一动:「那,那你倒吧。」 回身从桌上取了个茶盏,任由曲臻将其斟满,还又道一声谢:「多谢曲表哥了。」 曲臻微微一笑:「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表妹快喝吧。」 「嗯。」江明蔷点一点头,转过身却将茶盏递给堂妹,「薇薇,醒酒汤,曲表哥给的,我没喝酒,你喝了吧。茶盏是干净的。」 江明薇有些微醺,也不多想,接过来,一饮而尽。 她想,她可能是有点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脸颊这么热? 这时候喝醒酒汤最好。 江明蔷温柔一笑:「薇薇,要不,你回房歇一会儿?我看你脸红得好厉害。」 在她的记忆中,堂妹也不善饮酒。稍微喝两盏,就会红了脸颊。 「嗯。」江明薇点头,「好像是有点困,不过得稍等一会儿。」 她得等谢廷安回来,说一声再走。 不然他一回来,找不到她,可不大好。 他平日最会阴阳怪气的。 姐妹俩低声对话,不远处端着醒酒汤的曲臻却是面色发白。 他上前一步,走至江明蔷面前,颤声问:「你,你把醒酒汤给江家二表妹喝了?」 江明蔷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是的,对不住啊,我没喝酒,想着薇薇刚才喝了几杯,就给她喝了。」 她隐隐有些心虚,毕竟接过来却转交别人,着实不太好。 江明薇也有点懵,怎么?她不应该喝这醒酒汤吗? 曲臻动了动唇,继而又扯一扯嘴角,小声道:「也好,也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4页 他沖姐妹二人点头致意后,大步离去。 江家姐妹有点莫名其妙。 恰好此时,谢廷安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江明薇起身向他走去:「阿行哥,我爹找你做什么?」 她脸颊酡红,双目亮得惊人。 谢廷安笑笑:「一点小事而已。」 江二老爷方才请他过去,只为打听一下三老爷江志远的前途。 江志远回京一月有余,任命还未下来,心里难免没底。本想向谢廷安打听一下,又实在不熟,只能托二哥询问了。 偏生江二老爷也畏惧这个女婿,把人叫到旁边后,不敢直接询问,旁敲侧击地打听。 谢廷安听出岳父话中的意思,眉梢轻挑:「这我还真不清楚,改明儿让人打听一下。」 江二老爷道谢不迭。 翁婿俩也无甚闲话好说,谢廷安略一颔首,便又回去找江明薇。 此刻见她似有微醺之意,轻声询问:「要去休息一会儿吗?还是回谢家?」 「休息一会儿吧,我都好久没在这边休息了。」江明薇略一思忖,又问,「你不急着回家吧?」 谢廷安眼帘低垂,极好说话的样子:「不着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明薇感觉他今日明显要温和许多。 她也不细想其中缘由,只笑了笑,软语问道:「那我回去歇一会儿,你呢?你是去我院子那边等我?还是去书房看书?」 「我陪你一起吧。」 江明薇「嗯」了一声,心想,这是要跟着去她的院子。 寿宴上三三两两有人离席。 两人此刻离去,倒也正常。 江明薇心里仿佛装着一只小兔子,一跳一跳的。 她少时活泼好动,遭逢变故以后,人前人后,渐渐娴雅安静。出嫁之后,在阿行哥面前,她时不时地会流露出几分少时姿态。 今日尤甚。 正厅距离江明薇所居住的院子不远。 外面凉风习习。 江明薇走出正厅,还未走到院子,就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太对劲儿,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纤细的眉毛拧在一处,脸色古怪极了。 「怎么了?」谢廷安眼神微变,敏感意识到不对。 「好,好热。」江明薇不止脸颊,连耳根都隐隐发红。 仿佛有一股灼烫之意自小腹升腾起来,她四肢百骸,都有些发烫,有些麻痒。 江明薇先前也饮过几次酒,但像今日这般的,还是头一遭。 偏偏她又不能详细描述现下的感受,她摇一摇头,低声软语央求:「咱们走快一点儿,我想去躺一会儿。」 如果能用冷水洗个澡,那就更好了。 江明薇有意加快脚步。 然而才又走出十来步,刚到自己住的小院,她便脚步发软,意识也有些朦胧了。 她伸臂去拉身侧的谢廷安,可是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歪在了他身上。 谢廷安眼疾手快,伸臂揽住她:「怎么了?」 他本要问一句:「怎么醉成这样?」 却见她双颊发红,眼神迷离,身体软若无骨,软软地靠着他身上。她红唇翕动,声音轻软:「热,阿行哥,我好热。」 像是摸到了冰块儿一样,她感觉手心碰到的地方凉凉的,甚是舒服。 可是好像不太够,希望整个人都能浸泡在冷水中。 谢廷安瞳孔微缩,心念一动,低声问:「你刚才吃了什么?」 他在宫中多年,见识不少,一眼便看出不对劲儿。 她现下这个模样,不像是醉酒,倒像是中了药。 这是在江家,且大多数时候,她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会是谁下的药?有何目的?到底是针对她的?还是来试探他的? 短短数息间,谢廷安脑海中已闪过许多猜测。他冷眸微眯,胸中生出些许杀意。 敢给她下药,胆子不小。 江明薇此刻意识混沌,明明听到他在耳边问话,却昏昏沉沉,回答不上来,她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 凉凉的,很舒服。 想多摸一下。 她脑袋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蹭了蹭。 谢廷安眸光轻闪:「薇薇,江二小姐?」 江明薇眼神越发迷离,身上也烫得厉害,她心里着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秋水样的眸子里似是笼了一层薄雾,眼尾隐隐发红,要哭不哭。 谢廷安眼神一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几步行至她房门口,踢开房门,抱她大步入内,将她放置在床上。 「我去给你打点凉水,你可能需要洗个冷水澡。」 她这种情况,也不适合叫外人帮忙。 少不得,只能他亲自来了。 幸好她的院子外面就有一口水井,谢廷安没费多大精力,便打来一盆冷水。 这是她出阁前所住的房间,脸盆巾帕等物一应俱全。 谢廷安用巾帕浸泡冷水,稍拧一下,行至床边。 床帐朦胧,隐约可见女子身影。 掀开床帐,只见她领口敞开,露出一大片雪肌。显然是她因为难耐燥热而解开了衣衫。 江明薇好似一只小猫,双眉紧紧蹙在一起,口中嘤咛出声。 谢廷安喉结滚动了一下,阖了阖眼睛,用冷巾帕擦拭她的额头、脸颊、脖颈。 冰凉的巾帕碰触到身体,江明薇舒服又难受,浑身似是有上百只蚂蚁爬过,麻痒难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5页 她费力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人,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低声央求:「阿行哥,我好难受。」 「乖,擦一擦就不难受了。」谢廷安的声音罕见的温和。 江明薇咬着嘴唇,轻轻点一点头,似是信了他的话。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巾帕带来的凉意远远不够。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干涸的沙漠,需要源源不断的水分。身体又热又麻,感觉像是在抗拒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当冰凉的巾帕碰触到她的手背时,她终于忍耐不住,攀上他的手臂,声音软得似是要滴出水来,又分明带着难耐的哭腔:「我好难受,我要死了,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她并不清楚他能给予什么帮助,但她知道自己需要帮忙。 再这样下去,她会难受死的。 女子仰着脸看他,眸如春水,面如桃花,身上衣衫凌乱,水汽氤氲。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颈下:「你帮帮我……」 谢廷安感觉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狠狠一颤,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极低,带着些许安抚,些许诱哄:「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我不知道……」江明薇睁着眼眸,迷迷瞪瞪,也说不上来,只呜咽了一声,软软地唤着他的名字:「阿行哥,阿行哥……」 仿佛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别叫我阿行哥。」谢廷安眉梢微动,停顿一下,「你可以叫我,相公。」 「相公?」江明薇愣怔了一瞬,内心深处隐隐有个声音:他们已经成婚了,那她叫他相公,大概也没什么不对。 于是她从善如流:「相公……」 「嗯。」谢廷安轻轻应了一声,继续诱哄,「你说,相公,你帮帮我。」 江明薇呜咽一声,一字一字地跟着重复:「相公,你帮帮我……」 谢廷安笑了笑。 床帐落下,江明薇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明明畏惧不已,可又若有若无的期待。 「薇薇乖。」谢廷安的声音凉凉的,「不要怕。」 望着面前男子英俊的面容,江明薇意识似乎更模煳了一些,也跟着重复一句:「不要怕……」 「很乖。」谢廷安垂眸,解开了她的衣带。 …… 江明薇觉得身体里原本就存在的火焰燃烧得更厉害了,似乎要将她的四肢百骸给点燃。 她不自禁地感到害怕,并为之战慄:「阿行哥,阿行哥……」 仿佛这样叫着他的名字,就会安心很多。 「乖,叫相公。」谢廷安耐着性子纠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此刻江明薇没有太多的思考能力,只得听从他的话,低低改口:「相公……」 「嗯。」谢廷安这才露出一些满意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江明薇只觉脑海一片空白,白皙的肌肤浮上一层浅浅的粉色,连眼尾也红红的泛着泪痕。 谢廷安用巾帕擦拭着手指,慢条斯理。 江明薇意识清明了一些,稍稍回过神,羞窘、尴尬、难堪……种种情绪上涌。 她早回味过来,猜到自己可能是被暗算了。 再低头看一眼身上,她觉得这辈子没法见人了。 她和阿行哥之间,怎么能这样呢? 江明薇对自己说,反正他们已经成亲了。即使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要紧。 可是一想到先时的场景,他清冷理智,衣饰整齐,而她则完全不受控,感觉似是被他亵玩一般。 但这又是她求着他「帮忙」的。 江明薇双手捂着面颊,几乎要哭出声。 前所未有的羞耻笼罩着她。 毕竟在今天之前,阿行哥在她心里,都是玩伴,是回忆,象徵意义更大一些。 从小到大,她想过无数次两人成婚的场景。 但她能想像出来的,也只是两人一起玩耍一起吃饭,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 哪怕两人成婚了,她都一直以为他们会相敬如宾,斯斯文文地相伴一生。 可如今,隔在两人中间的界限被打破。 未来骤然变得扑朔迷离。 偏生身体里还有点酸麻,能忍耐却难以忽略。 谢廷安净了手,回头掀开床帐看她一眼,眉峰微动:「怎么?不够?」 江明薇脸颊滚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闭上眼睛装死。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掌便重新覆了上来。 这次不比之前,江明薇的意识还算清明。她下意识想要躲避,却被他牢牢钳制住手,只能任他肆意作乱。 意识朦胧中,江明薇分明碰到一个东西。 是什么呢?她来没来得及细想,便忍不住哭泣出声。 …… 如此这般两次后,江明薇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不,别说动了,她连想都不愿意想手指。 谢廷安用巾帕擦拭了手指,回头看她一眼:「唔,你等一会儿。」 他转身出去。 江明薇紧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身上的麻痒早已消失殆尽,可她此时的难堪远比刚才更甚。 她将脑袋埋进枕中。 过得片刻,江明薇鼓起勇气,去拿衣衫。 先时的衣裳已经不能穿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箱笼,去找成婚前的旧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6页 「吱呀」一声,门再次打开。 谢廷安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盆清水。 江明薇想也不想,直接拥被掩住身形,她低垂着脑袋:「你,你帮我拿件衣裳吧。」 「嗯?」谢廷安眉梢轻挑。 「那边有个箱笼,里面是我出嫁前的衣裳。」江明薇小声道,「你要是不想帮我,那去帮我把绿云找来也成。」 她整个人藏在锦被中,只露出脑袋和一头青丝。 谢廷安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出声询问:「你确定,让我去叫人过来?」 夫妻闺阁内帷之事,原属寻常,但两人情况特殊。江明薇也害怕别人探究的目光。 她只能轻声道:「不叫了,阿行哥,你能不能帮我拿?」 「你叫我什么?」谢廷安轻声提醒,意有所指,「方才可不是这么叫的。」 他一提「方才」,江明薇脸颊更烫了,方才的场景立时浮现在脑海,那声「相公」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尽管两人成婚已有数月,她也接受自己是他妻子、两人会相伴一生这一事实。 可在她眼中,阿行哥就是阿行哥。 他们和寻常的夫妻不一样。 她有点赌气:「你不帮我拿就算了。大不了等会儿你出去,我自己拿。」 「嗯?」谢廷安面色微微一沉。 江明薇心里立时重新生出惧意。她暗道糟糕,大意了。 从小到大,她一向认错很快。于是,她忍着羞耻,立刻改口:「相公,你帮我取件衣裳吧。」 「嗯,等着。」谢廷安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将洗净的巾帕递给她,「身上擦一下,刚才我可能没擦干净。」 江明薇颤抖着手接过巾帕,阖了阖眼睛。 她不知道是该夸他细心,还是该替自己羞窘。 江明薇一声不吭,躲在被中擦拭身体。 而谢廷安则果真打开箱笼,取了一些衣衫出来。 有外衫,有亵衣,倒是齐全。 他并未看她换衣,但也没有就此离去。 将衣衫递给她后,谢廷安在桌旁坐下,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隔着床帐,江明薇再次红了脸。 她感觉自己今后无法面对他的手指了。 江明薇躲在床帐后穿衣,听得谢廷安问道:「你今天都吃了什么?」 说到此事,尴尬和羞窘暂时搁置一边,江明薇细细回忆:「没吃什么,我只用了午膳,喝了几盏酒。哦,你走后我还喝了一盏醒酒汤。」 「什么醒酒汤?」 「就是普通的醒酒汤,曲家表哥给大姐姐喝的,大姐姐没喝酒,就把醒酒汤给我喝了。」江明薇已然穿好衣衫,她掀开床帐,也没下床,低声问,「我是被人下药了吗?」 谢廷安瞥她一眼,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江明薇不说话,心想,那要我觉得,肯定是啊。我这不是向你求证么? 「你先在这儿歇一会儿。」谢廷安站起身,「我让绿云来陪你。等事情查清楚了,咱们再回去。」 江明薇轻轻「嗯」了一声,心想,歇一会儿也好。 「敢算计我的人,总得付出点代价。」谢廷安神色淡淡,语气中却难掩寒意。 「我的人」三个字令江明薇有些不自在。 转念一想,算了,他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谢廷安转身出去,江明薇一颗心乱糟糟的。 今日之事太过意外,她始料未及。 到现在,她还感觉仿佛是在梦中。 当时的境况,她没办法怪谢廷安。但她心里很清楚,出了这么一桩事,两人的关系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这可怎么办啊? 她一直觉得,两人这般清清白白、相安无事特别好。 江明薇仰面躺在床上,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最后,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拿枕头遮盖住头脸。 绿云走进来时,看到这场景,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啦?」 再一看床脚的凌乱衣衫,她瞬间脸色惨白:「小姐,你,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江明薇从枕头下露出脸,闷声闷气:「是出了点事。」 有些事情,即便是对着绿云,江明薇也无法说出口。 她只低声道:「没什么大事,你陪我坐一会儿吧。等会儿把这些衣服收起来。」 「嗯。」绿云重重点头。 —— 江明薇中药一事,若要详查,甚是容易。 她在江家接触的东西不多,入口的更少。 可疑之物满打满算,也就那几样。 谢廷安今日赴宴,带的下属不多,但这点人手也足够了。 还不到两刻钟,那个盛有醒酒汤的茶壶就被呈到了谢廷安跟前。 「督主,这茶壶不对劲儿,里面醒酒汤被倒空了,但是茶壶内壁有催/情的药物。」 谢廷安轻轻「嗯」了一声:「既是如此,那就去抓人吧。」 「是。」 此时已有部分宾客离开江家,曲臻亦在此列。 他神情慌张,回到曲家。 妻子宋氏匆忙迎了上来:「相公,这么早就回来啦?」 宋氏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容貌不比江家姐妹,但面容清秀,温柔小意,颇有些动人之处。 曲臻一言不发,拿起桌上茶盏就饮,随后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唇:「你去收拾点衣裳盘缠,我有事出京一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7页 「为什么要出京?出什么事了吗?」宋氏不解。 明明是一句寻常问话,曲臻却蓦的提高声音:「让你收拾你就收拾,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宋氏被吓了一跳,眼眶通红,低声道:「好,我这就收拾。」 她也不敢细问,当即便去忙碌。 曲臻坐立不安。 等妻子收拾好包裹,他直接一把夺过,就要往外走。 「相公,你到底要忙什么呀?」 曲臻胡乱回答一声:「我的事你少管。」 然而他刚背着包裹离开家门,就见远远数骑向他奔来。 曲臻心中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他想也不想,丢下包裹,拔腿就跑。 才跑得几步,就被狠狠一鞭子抽在背上。 后背剧痛袭来,曲臻眼睛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还没等着强忍着疼痛继续往前跑,他便被人用马鞭一卷,拽上马背。 「杀人啦,杀……」 曲臻才喊了几个字,嘴巴便被人堵住。 这些番子对待他,就像是对待货物一般,毫不手软。 曲臻感觉自己还不如不会说话的牲畜。 肚子顶着马鞍,口中塞着麻核,曲臻头昏脑涨被人押送回江家。 江家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谢廷安大马金刀坐在院中,旁边还站着几个番子。 那个用来盛醒酒汤的茶壶就放在地上。 先时的侥倖心理到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曲臻知道自己要遭殃,还没行至跟前,膝盖就软了。 谢廷安正用手帕擦拭着刀刃,看也不看他:「说吧,怎么回事?」 口中麻核刚一被取走,曲臻就开始喊冤:「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谢廷安抬眸看一眼身侧的番子。 下属会意,立刻上前,在曲臻身上重重一踢。 曲臻「哎呦」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用刑吧。」谢督主声音微凉。 曲臻大惊,难道方才还不算用刑吗? 他连忙叫道:「我招,我招!谢督主,我真的没想害别人,我就是想跟江家大小姐玩一玩。反正她是个寡妇,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睡一次也没人知道。不至于寻死觅活,她胆子小,肯定也不敢声张……我真不知道,她会把醒酒汤给江家二小姐啊。就算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打二小姐的主意啊。」 大小姐是个寡妇,性情柔顺,容貌美丽,且父亲已经失势。但二小姐是掌印太监谢廷安的妻室。 谢廷安再不中用,那也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 他曲臻再色胆包天,那也不敢打江二小姐的主意。 听了他这近乎无耻的剖白,谢廷安轻笑一声:「是么?」 「小人实在不敢欺瞒谢督主。」曲臻战战兢兢。 尽管他不止一次想过,二小姐嫁给太监,太可惜了。可他有这贼心也没这贼胆。 「真是龌龊。」谢廷安轻声评价,「这种人,留着那物件也是祸害,去势吧。」 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一旁的番子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以至于曲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所谓的「去势」是什么意思。 过得片刻,他才明白过来,挣扎尖叫,难以置信:「谢行,你这阉狗!自己不中用了,就也想要别人和你一样。我只是下药,又没有睡成……」 谢廷安神色微冷,吩咐左右:「他再多骂一句,便把他舌头给拔了。」 曲臻目瞪口呆,还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的话,闭口不言,就惊觉身下一阵剧痛,晕死过去。 「真噁心。」谢廷安一脸嫌恶,「扔去给野狗吧。」 「是。」 曲臻模模煳煳还有点意识,听得这句吩咐,心里一阵着急,气血上涌,瞬间意识全无。 —— 谢廷安发落曲臻一事,并未刻意遮掩消息。 但众人不知就里,只知道曲臻被处以宫刑。 至于原因,众说纷纭。 有说是他当面对谢廷安不敬,有说他偷盗,有说他下毒,理由不一。 谢廷安特意派心腹丁奇去告诫一番江大小姐。 于是,还在午睡的江大小姐被叫起床,小心翼翼面对眼前的番子:「官,官爷……」 江大小姐已过了花信之期,但性格柔顺,又穿素衣,乍一看去,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看着这样一个柔弱女子,丁奇也不好将话说的太过,只板着脸告诫:「江大小姐,谢督主有几句话令我转告。」 「官爷请讲。」 「来歷不明的食物不要入口,也不要转赠给别人。这次倒也罢了,若有下次,就不会像今日这么简单了。」 江明蔷连声应下:「是,知道了,记下了。」 丁奇摸了摸鼻尖,略一拱手:「话已带到,告辞。」 他刚转过身,就被江大小姐叫住:「官爷,等一等。」 「还有事?」 「是,是今天醒酒汤有问题吗?」江明蔷苍白着脸,小声询问。 她单纯柔顺,人并不傻。食物、转赠,略一思忖,她就猜到了几分。 毕竟今天她转赠旁人的,只有那一盏醒酒汤。 莫非是那醒酒汤有问题? 丁奇有些诧异:「你知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8页 江大小姐点头,迟疑一下,又摇头:「我先前不知道,你一说,我就知道了。薇薇,我是说我家二妹没事吧?」 「夫人并无大碍,不必担心。」 听说堂妹没事,江明蔷略松一口气,但仍是放心不下。丁奇刚一离去,她便去找堂妹了。 江明薇调整了一会儿心情,将尴尬和难堪暂时忘却。 见到堂姐,她颇觉意外。 堂姐江明蔷如无要事,绝不出门。 江大小姐忧心忡忡,眼角含泪:「薇薇,你还好吧?我,我刚听说那醒酒汤有问题。」 江明薇勉强笑一笑:「还,还好。」 「都怪我,原本是给我的,我不该给你。」江大小姐说话之际,眼角泪水就滑了下来。 她这么一说,江明薇隐约记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她并不会因此而责怪堂姐。 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了,彼此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坚信堂姐永不会有害她之意。 江明薇想了想:「大姐姐,我记得你说,那醒酒汤是曲臻给你的?」 心中有了猜测后,她也没法叫曲臻「曲家表哥」了。 「嗯。」江明蔷轻轻点头,「是他。我不知道那醒酒汤有问题,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能给你。对了,那汤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啊?是,是有毒吗?」 江明薇摇一摇头,事涉隐私,本不欲明说,转念一想,这是针对堂姐的,还是同堂姐讲清楚吧。 「不是毒,是……」江明薇声音极低,「是,是一些催/情的药。」 「啊?」江大小姐瞪大双眼,「这,这你怎么办?好无耻!你现在……」 她上下打量堂妹,见其不像有事的模样。 「你怎么?怎么解的药?要是给谢行知道,他会不会为难你……」江大小姐都快急哭了。 堂妹中药,需要男子。可谢行又偏偏是个太监。那…… 虽然是自家姐妹,但一些私话还是不好说出口。 江明薇强忍羞耻,声音极低:「就是他帮我解的。」 江大小姐倒吸一口冷气,一脸的不可置信。 「……手。」江明薇艰难补充上后半句。 大小姐脸颊顿时红彤彤一片。她只觉得脖子似乎都有点僵硬了,热汗直冒,小声道:「……那也行吧。」 江明薇说出口后,就开始后悔了。 为什么非要明说,含煳过去不行吗?或者假称自己没有真的中药不好吗? 她心思一转,迅速转移话题:「这样看来,那个姓曲的不是个好东西,下作小人。还是在咱们家的,竟然干这样的事。」 江大小姐深以为然,点头附和:「当年相公去世,娘还懊悔,说早知道不如答应曲家。看来,没答应他们家,是做对了。」 「相公」这个十分平常的称唿传进耳中,江明薇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瞬,勾起她一些回忆。 她扯一扯嘴角,低声道:「对,姐夫人品比他好多了。」 姐妹俩说了一会话,江大小姐起身离去。 江明薇则幽幽嘆一口气。 当然,对于堂姐的品性,她很放心。倒不担心堂姐外传,只是她自己,只要想起来,就不免感到羞耻难堪,同时还隐约有些茫然。 以后,她该怎么和阿行哥相处呢? 「小姐,小姐。」房门被推开,绿云大步走进来,气喘吁吁,「出,出大事了。」 「你别慌,出什么事了?」 绿云深吸一口气,待唿吸均匀后,才说道:「曲家那个,被阉了。」 「阉了?」江明薇一惊。 「对。」 江明薇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知道阿行哥会发落曲臻,但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她心里隐约觉得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阿行哥做了宦官之后,有时候似乎很介意这一点,有时候似乎又不介意。 她原以为,他会刻意避开这种惩罚。 江明薇睫羽轻颤,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小段记忆。 阿行哥在帮她解药性时,她身体乱动,是不是碰到过什么东西? 第28章 质问 似乎是在腰际以下, 硬硬的。 江明薇分明记得,他并未佩戴匕首。 然而这念头刚一生起,就被她强行压下。 管他戴没戴呢,当时的场景她实在是不愿意再仔细回想了。 江明薇幽幽嘆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今日是江家老太太曲氏的寿辰, 可惜这回寿宴, 算不上圆满。 侄孙曲臻得罪了孙婿, 竟被直接阉了。 老太太上了年纪, 听闻此事, 差点没晕过去:「造孽。」 早知如此,她办什么寿宴? 恰在此时, 长孙女江明蔷求见。 老太太挥一挥手:「让她进来。」 不多时,江大小姐红着眼眶来到祖母身边,恳请祖母屏退左右。 「又怎么了?」老太太心头一跳, 依言令旁人退下。 江明蔷这才三言两语简单将曲臻的事情说了:「……他在醒酒汤里下药,本是要给我的,是我不小心给了薇薇。还好薇薇没出大事。不然我真是难辞其咎。」 老太太听得心惊肉跳,好半天回不过神:「当真?」 虽是这么问,可她心里已信了七八分。 对于孙女的人品, 她自是信得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9页 江明蔷轻轻点头:「孙女不敢撒谎。想来谢行是顾忌名声,才没闹大。」 「这还叫没闹大?」老太太脱口而出,「在咱们家把人给……还不叫没闹大?他这,他这分明是动用私刑。」 可即便是知道他动用私刑,又能如何呢? 何况曲臻确实罪有应得,竟敢在江家, 对江家的女眷不轨。 江明蔷双眉轻蹙, 忖度着道:「谢行他, 和以前不太一样,行事好像无所顾忌。也不管别人怎么想。」 老太太微阖着眼:「是啊,无所顾忌。」 「好在他对薇薇还不错。」江明蔷轻声道。 虽说不算正经男人,但知道维护妻子,比曲臻之流强多了。 她以前可是看过一些人,明明是妻子受了委屈,反而帮着外人指责自己妻子。 老太太没再多说什么。 她的侄孙曲臻刚离开家不久,就被人送了回去。 面色苍白,鲜血淋漓。 曲家敢怒不敢言,曲老爷嚎啕大哭,宋氏也默默垂泪。 大夫匆忙赶来,看了伤口之后,一个劲儿直摇头,只能敷一些伤药。 「命能保住,只是这根子……」老大夫嘆息一声,「神仙也难接上。」 曲老爷闻言,险些晕厥过去。 宋氏也吓得不敢吭声。 中间曲臻清醒了一次,得知自己当下状况,重新陷入昏迷中。 曲家一片哭泣声,曲老爷更是在心里将谢廷安狠狠咒骂上百遍。 遭天杀的阉贼! 谢廷安才不管别人死活。刚到申正,他便去寻江明薇:「走吧,回家了。」 「嗯。」江明薇答应一声,跟在他身后。 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但她一见到他,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有些同手同脚。 走在前面的谢廷安回头瞧她一眼:「你穿这身衣裳,倒不难看。」 江明薇下意识低头看向身上浅碧色的繁纱裙。 这是她十九岁生辰时,母亲特意令人做的,颜色极好,显得她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清新宜人。 也是谢廷安从箱笼中翻找出来的。 江明薇起先还不觉得怎样,被他这么一说,只觉得身上衣裙也变得灼热起来。 唔,里面小衫也经过他的手。 江明薇心里说不出的羞愤。 谢廷安唇角轻勾了一下。 回谢宅时,两人依然同乘一辆马车。 本来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江明薇感觉他们已亲近许多。可有了今天这一件事后,她不自觉地便想离他远一些。 可惜马车又不大,再远能远到哪里去呢? 江明薇端坐在车厢内,默不作声,也不提今日之事。 倒是谢廷安,在马车行驶一段时间后,冷不丁开口:「我明日就进宫,你是依旧住厢房,还是搬回正房去?」 「啊?」江明薇一怔,抬眸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搬回正房?」谢廷安耐着性子再问一次。 江明薇下意识摇头,后又担心拒绝得太快惹他不满,就笑了一笑,轻声道:「我在厢房挺好的。」 搬回正房干什么呀?今天的事只是意外。难道以后两人要经常同床共枕吗?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太敢相信,她和阿行哥之间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眼帘低垂,盯着自己鞋面,心脏砰砰直跳。 谢廷安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嗤的一声轻笑,没再说话。 江明薇心内忐忑了许久,好在直到下车,他都没有任何异动。 她悄然松一口气。 可能是临时有变动,谢廷安没在谢宅过夜,当天傍晚就进宫去了。 江明薇心下更安。 他不在家中养伤,她在自己房间用晚膳就行,也不必时常去他跟前增进感情。 生活仿佛又恢復到从前模样。 但江明薇心里清楚,分明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晚间她躺在床上,脸颊发烫,脑海中一时闪过小时候的旧事,一时闪过白天的场景。 她伸手捂着脸颊,又羞臊又畏惧。 虽说今日事出有因,可不管怎么说,她感觉,他并没有刻意折磨她。 江明薇阖上眼睛,翻来覆去,过了许久,才勉强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回到了白天,她在江家的闺房内。 她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她自己在那里沉沦。 惊醒过来后,江明薇睁着眼睛看向床帐,低声自言自语:「意外而已,赶紧忘了吧。」 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復唿吸,又默念一会儿心经,江明薇才再次睡去。 没过几天,消息灵通的丫鬟绿云便为她带来新消息:「小姐,出大事了。」 江明薇停下手上的画笔:「你说。」 「曲家那个表少爷,和离了。」绿云一脸神秘,「外面都传开了。」 「是吗?你仔细说说。」江明薇眼睛一亮,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绿云搬了个小杌子,在小姐对面坐下,眼睛忽闪忽闪:「我是今天出门去一合酥买糕点的时候听说的。他不是……了吗?」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声音中难掩兴奋:「不知道怎么传开了,听说宋娘子的娘家兄弟上门把宋娘子接回去了,说和离,不守着这太监过日子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0页 说到「太监」二字,她自悔失言,匆忙又续道:「他和宋娘子成婚几年没有孩子,宋娘子据说平日里日子也不好过。这下好了,看来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 她口中说着可惜,但表情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江明薇「啧」了一声,脸上也毫无惋惜之色,只说一句:「宋娘子受委屈了,希望和离以后能过得好一点吧。」 她在心里想着,先前宋娘子受尽委屈,娘家也不提和离之事。如今曲臻被去势,宋家立马和离。 看来在大家眼里,嫁给一个残缺不全的男人比在婆家受委屈要难以容忍的多。 她轻轻嘆一口气。 完了,又想到自己身上了。 这样很不好。 —— 谢廷安一进宫,便去见了皇帝。 皇帝近来红光满面,精神极好。 一看见他,便沖他招手:「廷安,过来,你来瞧瞧着两粒丹药。」 谢廷安答应一声,走至皇帝身边。 「可能瞧出这两粒丹药的不同?」 面对皇帝的询问,谢廷安认真观察一番,面露犹豫之色,指着其中一枚:「这枚丹药,似乎颜色更透亮一些。」 皇帝哈哈一笑:「不错,有眼力劲儿。这是罗玉真人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炼制的。」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罗玉真人:「怎样?朕就说廷安有点子东西吧?」 「谢督主也是个有仙缘的。」罗玉真人捻须一笑,高深莫测。 皇帝点头:「可不是?朕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 说起来,这与皇帝的梦境有关。 当年皇帝做梦,梦到自己乘真龙上天,飞至半空中,不小心坠落,被一青衣仙人救下。 次日他驯服番邦进贡的烈马时,不小心惊马,众人惊慌之际,是一个御马监的青衣小太监越众而出,拦住惊马。 皇帝回过神后,立刻意识到:梦中看不清面目的青衣仙人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个青衣太监? 这莫不是上天给他的暗示? 罗玉真人显然也贊同这个观点,并且认为谢督主与皇帝之间亦有缘法。 「身上的伤全好了?」皇帝打量一下谢廷安。 「多谢皇上关心,臣已大好。」 皇帝略一点头,极其大方:「这仙丹,朕赠你一枚。你且服下,于你大有益处。」 「臣多谢圣恩。」谢廷安当着皇帝的面服下丹药。过得一会儿后,才告辞离去。 刚一走出内殿,他便伸出食指,点一下脖颈穴位,将方才服下的丹药吐在一块帕子上。 「督主,督主。」小太监王忠小跑着过来,「给督主问安。」 「嗯。」谢廷安神色淡淡。 「督主,小的又得个新玩意,不知道督主能不能看得上。」王忠神神秘秘,自袖中取出一个珍珠手串,「督主请看,这珍珠个个都是一样的大小,圆润饱满。」 谢督主新婚之际,他送贺礼没送对,一直耿耿于怀。 可不得抽个空补一份? 谢廷安眸光一闪,不由地想起旧箱笼里断了的珠串。 他心念微动,将珍珠手串接过来,在手中轻掂了一下:「还行,明天去我那儿领赏。」 王忠顿时喜不自胜。 天色渐晚,谢廷安直接回直房。 「督主,谢姑姑知道你进宫了,在直房等你呢。」王忠连忙补充。 「嗯。」谢廷安并不意外。 果真,一到直房,就看见了谢靖萱。 烛光闪烁,她坐在桌前:「你大好了?」 「还行。」谢廷安取出袖中珍珠手串,随手放在一旁。 谢靖萱皱眉:「你拿这个做什么?」 「下次回家带给她。」 谢靖萱闻言,脸上登时流露出惊疑之色:「你,你说什么?」 「怎么了?」谢廷安扭头看向堂姐。 谢靖萱身为女子,又在宫中多年,在察言观色上颇有几分本事。 这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她却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她定一定神:「你要带给明薇?你带给她这个做什么?」 好端端的,不年不节,莫名其妙要一个顶着他妻子名分的女子珍珠手串? 谢廷安没有回答。 有什么可吃惊的,一个珍珠手串罢了。他看到了,觉得她会喜欢,就带给她,仅此而已。 谢靖萱脸上狐疑之色更重:「阿行,你当初说,娶她是因为要帮她,是不是?」 「我是这么说过。」谢廷安并不否认。 谢靖萱深吸一口气,低声告诫:「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她的身份。」 谢廷安静默一瞬,继而嗤的一声轻笑:「姐姐这话说的,我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 「她,她是阿行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我知道。」谢廷安眸中蕴起淡淡笑意,说出那个早就在心底盘桓过的念头,「不过,既是指腹为婚,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第29章 相公 「你——」谢靖萱脑子轰然一震, 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谢廷安低头把玩珍珠手串,神情坦荡:「我说,指腹为婚, 我也可以。」 「你, 你真是疯了!」谢靖萱面色发白,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没疯, 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谢廷安眼帘低垂, 神色淡淡, 「一腹双生,指腹为婚, 订下婚约时,可没说订下来的是哪一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1页 「你——」谢靖萱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过得一会儿,才冷笑一声,「出生前不知道,出生后还不知道吗?总得选一个,难道一女还能许二夫么?」 「为什么不能?别说二夫, 许三夫也未尝不可。」谢廷安不以为然。 谢靖萱瞠目结舌,胸膛起伏,好一会儿,才低低嘆一口气,「阿行,你有没有想过, 万一……」 谢廷安抬眸, 看向堂姐:「没有万一。我想要做的事情, 不会有万一。」 他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字,说的极为笃定。 看着堂弟年轻的面容,谢靖萱愣怔许久,终是轻轻阖了阖眼睛:「算了,你的事我管不了,你自己清楚就行。」 「嗯。」谢廷安转了话题,「近来十九皇子怎么样?」 谢靖萱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还是老样子。现在宫里的红人是安王殿下。」 谢廷安轻轻颔首:「我知道。」 他在家养伤这段时日,安王显然风头更盛。 这样很好,盛极才衰。 姐弟二人如今话不投机,彼此说不上几句话。 谢靖萱略坐一坐,便起身离去。 谢廷安也不送她,只低头看着手边的珍珠手串。 烛光下,一颗颗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此时天色已晚,谢靖萱借着宫灯的光亮回到兴德宫。 「殿下呢?」 「正在用膳。」 「嗯。」谢靖萱点一点头,缓步入内,果真看到桌前的十九皇子。 十九皇子才十七八岁,身形极瘦,看到她进来,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你回来了?见到谢督主了?」 谢靖萱上前施礼:「回殿下,见到了。他看起来已无大碍。上回的事情多谢殿下。」 「没事就好。」十九皇子松一口气,面上又露出一丝抱怨,「我说过多少次了,姐姐不必和我客气。」 「奴婢惶恐。」谢靖萱并不敢应他这一声姐姐。 十九皇子赵蔚,从小在行宫长大,六年前才被皇帝派人接回。 皇帝子嗣众多,十九皇子母妃早逝,身体不好,在皇帝面前并不得宠。不过他性情温和,对身边的人极为维护。 谢靖萱在他身边当差六年,起初是她照顾他,现下反倒是十九皇子照拂他们这些下人多一些。 听谢靖萱说惶恐,十九皇子低低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模样:「姐姐去用膳吧。」 「是,奴婢告退。」 谢靖萱躬身退下。 十九皇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其消失不见。 晚间,谢靖萱思绪起伏,睡不着觉。 往事一点点涌上心头。 小时候,她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家小姐,父母慈爱,兄长和善。叔叔家的堂弟们也很友好。她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髮饰,担心出嫁后婆婆小姑是否好相处。 可惜…… 平心而论,谢靖萱并不讨厌江明薇,毕竟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记忆中的江明薇活泼好动,整日和谢行一起玩耍。因为两人自幼定下的婚约,双方长辈并不阻拦,反而乐见其成。 但此时此刻,谢靖萱万分后悔,当初应该态度再强硬一点,极力阻止堂弟娶她。 现下说什么也迟了。 但愿是她杞人忧天了。 —— 谢廷安在家养伤月余,皇帝对他的信赖丝毫不减。 不过因为这一打岔,赐国公爵位一事暂且搁置。 皇帝仍记得此事,谢廷安却极力拒绝。 「皇上爱重,臣铭感五内,但实在不敢忝居国公之位,恐遭人非议。」谢廷安停顿一下,又道,「为皇上效力,是臣的本分。」 皇帝并不怕遭人非议,但是谢廷安这样一说,他不免想起谢廷安遇刺一事,脸色微黑,略一沉吟:「也好,此事过一段时日再议。」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暂且揭过。 「来,看看朕新做的画,这是朕服下丹药后做的,你看看和往日的可有何不同?」皇帝抬手指一指桌上画卷。 谢廷安上前一步,观摩一会儿,忖度着道:「臣不通书画。不过臣私以为,这山水似乎要多一些潇洒明快,不像先时的那般沉郁。」 皇帝哈哈一笑:「你倒是实诚。」 说话间,忽有内监匆忙而至:「皇上,大喜。」 「喜从何来?」 「安王殿下在京郊打猎时,发现了祥瑞。」小太监满面红光。 一提到祥瑞,皇帝立刻有了兴致:「哦?祥瑞?有点意思,呈上来。」 皇帝修仙问道,对祥瑞自是感兴趣。 谢廷安却道:「皇上,既是祥瑞,还不令群臣共赏?也好让众臣知晓,皇上得上天眷顾。」 「也是。」皇帝抚掌大笑,「你说的很是。去挑选个吉日,令群臣共赏吧。」 他意气风发,心情甚好。先有仙人襄助,后有祥瑞现世。可见他这个九五之尊得上天认可。 「臣遵旨。」 —— 宫中的事情与江明薇关系不大。她依然在谢宅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每天看书画图,面对拜访和邀约,一概拒绝,轻松舒心。 然而这天傍晚,江明薇让人在院中摆放桌子,准备在院中用膳。一抬眼,见谢廷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2页 他走路极轻,又无人通报,走到她近前,她才发觉。 「阿,阿行哥?你怎么回来了?」江明薇讶然。 在他养伤前的一段时间,他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 这次才进宫不到十天,怎么就回来了? 谢廷安眉梢轻挑:「你叫我什么?那天说的话,你忘了?」 「我……」 一提那天,一些场景不可抑制地浮现在脑海中。夕阳西下,江明薇脸颊发红,仿佛是西边的晚霞:「我……」 「嗯?薇薇,用我提醒一下吗?」谢廷安站在她不远处,耐心十足,好整以暇。 江明薇咬一咬牙,垂下脑袋,硬着头皮喊一声:「相公。」 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嗯?我没听清。」 江明薇心想,阿行哥真是太讨厌了,太讨厌了。小时候他从来不曾这么为难她。 可她到底不敢拗他的意,只得略略提高了声音,艰难开口:「相公——」 这种忸怩之下喊出口的称唿,似乎比平时要轻柔甜腻许多。 江明薇自己都觉得羞涩。她只能自我安慰,称唿而已,她既然已经嫁给他了,这么唤他也无所谓。反正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外人也不清楚。 不算太丢脸。 「嗯。」谢廷安略一颔首,颇为满意的样子,从袖中取出一物,语带调笑,「相公给你的。」 江明薇抬眸看去,见是一条珍珠手串。 珍珠手串原也寻常,但这些珍珠颗颗晶莹剔透,大小一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嗯?」谢廷安下巴微抬,示意她接下。 江明薇上前一步,伸手接过,胡乱就往袖袋里塞。 谢廷安却不放过她,似笑非笑:「怎么?你不戴上试试?」 「那我先试试。」江明薇只得小心戴在手腕上,随后又快速放下袖子。 她始终记得那句「相公给你的」,看这珍珠手串,也感觉不太自在。 然而谢廷安却直接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抬起她的手腕,将袖子向上稍微捋了捋,露出手串,认真端详。 女子白皙的手腕与珍珠交相辉映,更添丽色。 「不错,挺合适。」谢廷安神色自然,仿佛只是单纯地欣赏。 而江明薇却感觉手上被他握住的地方,烫得惊人。 「督主,夫人,晚膳还摆在院子里吗?」一个丫鬟近前轻声询问。 江明薇迅速抽回手,整理面容:「对,就摆在院子里。」 此时是八月初,院中凉热适宜,清风阵阵。在外面用膳,倒比房间更舒适一些。 「是。」 江明薇转向谢廷安:「手串我很喜欢,你也要一起用膳吗?」 她已经想到了好主意,不让她叫「阿行哥」,她又不好意思叫「相公」,那直接你我相称不就可以了? 「唔,一起用吧。」 少时饭菜端上来,两人净过手后相对而坐,一起用膳。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一起用膳,可却是祖母寿宴后的第一次。 江明薇总觉得别扭,以前还在用膳之际和他搭几句话,现下因为称唿问题,只管埋头用膳,一声不吭。 倒是谢廷安随口问道:「最近几天,在家怎么样?」 「挺好的。」江明薇又干巴巴续上一句,「你呢?」 「我还行。」 对话简单而又无趣。 好不容易等用过晚膳,江明薇略松一口气,命人撤下残羹冷炙,准备躲回厢房。 却听谢廷安说道:「陪我去后院走走。」 「哦,好的。」江明薇低声应下。 小时候,她不怕阿行哥。可现在,终究是跟以前不一样。上个月时,她感觉两人关系亲近不少,可因为那件事,关系分明又别扭起来。 思及此,她越发厌恶曲臻。 都是因为那个小人,不然她和阿行哥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凉风习习,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后院小道上,偶尔闻到瓜果清香。 瞥一眼身侧沉默的女子,谢廷安微微一笑:「怎么不说话了?你以前不是话挺多的么?」 以往两人相处,她可没这么沉默。 「阿行哥,我……」江明薇小声和他商量,「我还这么叫你好不好?」 叫相公实在太别扭了。而且,她总是想到那天的事情。 谢廷安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江明薇看他神色,就知道此路不通,心里也有几分委屈:「可我以前都是这么叫你的。」 「以前是以前。」谢廷安收敛笑意,静静看着她,「发生了那件事后,你觉得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吗?」 第30章 夫君 他以前也曾有过妄念, 但总是刚一生起,便压制下去。 事已至此,现在还有压制的必要么? 听他提起「那件事」,江明薇更觉尴尬难堪。她脸颊滚烫, 轻声嘀咕:「你就不能当成没发生么?」 夜色中, 她声音轻软, 像是一根羽毛, 搔得人心里痒痒的。 「怎么当成没发生?薇薇, 你教教我。」谢廷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 「我……」江明薇一阵语塞, 这让她怎么回答? 她怎么教?她自己都无法做到。 「嗯?」谢廷安停顿一下,耐着性子询问, 「那不如,你说一说,为什么不愿意叫我相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3页 江明薇犹豫一会儿, 轻声回答:「不为什么,就是感觉太奇怪了。」 她这含煳的回答并不能令他满意。 谢廷安追问:「怎么奇怪?」 「就,就是奇怪啊。」江明薇咬一咬牙,有点破罐子破摔,「在我心里, 阿行哥就是阿行哥。一叫你相公,我总会忍不住想起那天的事情,你不尴尬的吗?」 「有什么尴尬的?明媒正娶,又不是私相授受,何来的尴尬?」谢廷安态度倒是坦荡。 江明薇深吸一口气:「行,就算不尴尬, 那, 那总归也很奇怪吧?我们两个, 我们之间……」 她有些词穷,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复杂又诡异的心理。 在她心里,阿行哥是阿行哥,「相公」是「相公」。他们分明是同一个人,可又像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我们两个怎么了?我们两个难道不是从小订下的婚约?」谢廷安瞥她一眼,继续问道,「什么叫『阿行哥就是阿行哥』?你以前没想过嫁给他吗?」 「我有想过嫁给你,但我没想过我们……那样啊。从小到大,我想的都是,我们成亲了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作伴,从没想过要……」江明薇有些懊恼地阖了阖眼睛,又隐约有些自悔失言。 他是太监,身体残缺,她说这种话,不是往人心口撒盐么? 只怕惹恼了他。 不成想,谢廷安闻言非但没恼,反而嗤的轻笑一声:「行,我知道了。」 江明薇吐一口气,心想,只知道不行,能理解,且不再逼迫她,那才最好。 清风吹拂过面颊,天空繁星点点,隐约能听到几声虫鸣。 两人慢悠悠走着,谢廷安开口说道:「阿行哥这个称唿,我不喜欢,你以后别叫了。」 「啊?」江明薇讶然,「不喜欢了?」 她这般叫了这么多年,他突然就不喜欢了? 短短数息间,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猜测,也不免想起每次她提及往事时,他态度古怪…… 为什么不喜欢?是因为皇帝给他赐了新名?还是他不想再回想往事? 略定一定神,江明薇认真询问:「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就叫相公吧。」 江明薇嘴角一抽:「你……」 敢情刚才那些话都白说了。 就在她在犹豫要不要咬牙接受时,却听他又思忖着续道:「或者叫夫君?官人也行。」 江明薇到底不想太违拗他的意思,比较一番,从中选了一个,低低地叫了一声:「夫君。」 她自我安慰,还行,至少不是直接唤相公,绕了一层,不至于直接联想到。 不叫阿行哥也成,毕竟他和以前的区别太大了。 这一声「夫君」,她唤得很轻,还带一点若有若无的羞意。 「嗯。」谢廷安眉梢轻挑,「多叫两声,习惯一下。」 江明薇眉心突突直跳,只好拿出耐心,轻轻又唤了两次。 谢廷安似是心情不错,笑了一笑:「很乖。」 一听到这声「很乖」,江明薇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一些场景。 完了,记忆中的阿行哥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时有凉风吹来,江明薇身体轻晃了一下。 谢廷安眸光轻闪:「先回去吧。」 「哦,好的。」江明薇暗暗松一口气。 一回到正院,她就想往厢房去。 刚走几步,就被他叫住。 「薇薇。」 江明薇停下脚步,心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让她搬回正房吧? 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暖红色的光芒。 谢廷安的声音如淙淙流水般传进她的耳朵:「明天起早点,我用过早膳再进宫。」 「好。」江明薇答应下来。 她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不用搬回正房,真好。第二个念头才是,咦,明天得一起用早膳呢。 洗漱之际,江明薇视线落在珍珠手串上。 傍晚没仔细打量,此刻在灯下看来,颇合她心意。 果真从小到大,她的眼光都没有过太大的变化。 她取下珍珠手串,小心收起来。 夜里躺在床上,江明薇思绪连篇。时而想着童年旧事,时而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她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她似乎也接受了现在的他。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归要寻找一个合适的相处方式。她也不能总觉得不自在。毕竟两个人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走呢。 这么一想,江明薇心里安稳许多。 只是这般一折腾,难免又睡得迟了。 次日一大早,江明薇一醒过来,就看到窗子亮堂堂的。 她心中一惊:又起迟了么? 早知道这样,应该提前和绿云交代一声,让绿云唤她起床的。 匆忙穿衣,江明薇问帮忙梳头的绿云:「他走了吗?」 「小姐是问谢督主吗?」 「当然。」 绿云告诉她:「还没走呢。」 「那也没让人催我?」江明薇问。 绿云摇一摇头:「没有。」 匆忙绾好髮髻,江明薇收拾妥当,走出厢房。 一出门就看到了在院中练剑的谢廷安。 晨光中,只见他纵横腾挪,雪白剑光在周身上下翻飞。 江明薇不懂剑术,心内只暗自称奇,感觉他武艺精进极其明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4页 她记得小时候阿行哥只跟着家中长辈学过一点剑术,还是出于强身健体的目的。 转念一想,也是,都过去九年多了,他的剑术进步,不是常理之中么? 「醒了?」听到动静,谢廷安收势,反手持剑,向她走来。 他收剑的姿势甚是潇洒漂亮,江明薇看得一阵眼热。 这么好看的姿势,哪怕她不通武艺也想学,她如果也会就好了。 随着谢廷安的走近,江明薇才后知后觉注意到他未着长衫,只穿了一身短褐。 此时的他墨发高束,胸前微敞,露出了一小片结实的胸膛。 随着他的唿吸,胸膛微微起伏。 江明薇下意识移开视线,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真奇怪,阿行哥还没做太监时,她很少意识到他和她不一样。反倒是他现下残缺不全,不算是男人,她反而会时不时地意识到他的男性身份。 第31章 喜欢 淡淡地拂了她一眼, 谢廷安左手整理一下胸前衣领,右手还剑入鞘。 动作干净利落,潇洒至极。 江明薇看在眼里,眸中不自觉闪过一丝艷羡。 谢廷安轻笑, 语调慵懒:「怎么?想学?」 看他似是心情不错, 江明薇点一点头, 又有些犹豫, 轻声回答:「是有一点点想学。」 「改天有空教你。」谢廷安吩咐下人摆膳, 又转向江明薇:「我去收拾一下, 等会儿一起用膳。」 少时下人端来菜餚。 而谢廷安再出现时,已然换了一身衣衫。 两人相对而坐, 江明薇这才注意到他束髮用的髮簪是她先时所赠的那枚。 她心内微微一动,移开了视线。 这还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髮簪呢。 「怎么了?」谢廷安抬眸。 「没事啊,吃饭吃饭。」江明薇尽量若无其事, 低头吃饭。 用罢早膳,江明薇自然而然送他出门。 行至门口后,下人牵来马。谢廷安却不急着动身,而是静静盯着江明薇。 江明薇初时不解,过得片刻后, 勐然醒悟过来:「阿……」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及时改口:「夫君慢行,早些归来。」 仿佛就是在等她这句话,谢廷安唇角微勾:「嗯。」 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直到背影消失不见, 江明薇才转身回内宅。 她又不傻, 哪里看不出来, 发生那件事后,阿行哥转变态度,不想与她相安无事了。 江明薇幽幽嘆一口气,两人之间相处,很明显是他一直占上风。他要改变,她肯定拗不过他,难道以后真的就要做「夫妻」了吗? 尽管早就做足心理准备,可她仍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转变。 —— 八月里,朝中发生一件大事。 安王殿下在京郊狩猎时,猎到一只白鹿。 白鹿的出现,一直是帝王贤德有所功绩的象徵,被视作「祥瑞」。 安王将此事上报给皇帝后,皇帝下令,由安王公开献上祥瑞。 为此,安王精心筹备一番。 八月初九,大吉。 已有许多年不上朝的皇帝破天荒参与早会。 然而,等安王要献祥瑞时,却变故陡生。 司礼太监连宣两次,都不见安王进献。 群臣心中生疑,不免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忽然,有内监匆忙近前,在皇帝耳边低语两句,皇帝脸色更加难看。 正欲开口,安王忽然大步走上殿,他身后跟着两个下属。 下属抬着一个笼子,笼子中赫然是一只赤雁。 「儿臣猎到一只赤雁,献给父皇。」安王上前施礼,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赤色大雁,也算祥瑞,但远不能与白鹿相比。且文武百官中消息灵通的,早就得到消息,知道所谓的祥瑞是白鹿,临时换成赤雁,必有古怪。 皇帝沉着脸:「很好,你有心了。」 朝中大臣皆是人精,哪会猜不到其中有怪异?但既然皇帝不点破,那少不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众大臣对着赤雁引经据典一通夸赞,又赞扬君王功德,算是将场面圆过去了。 待朝会散后,皇帝怒不可遏,将安王唤至跟前:「说,怎么回事?好好的祥瑞怎么会死?」 「儿臣冤枉啊。」安王连忙喊冤,「儿臣一直命人精心照看,真没想到它会突然死亡。」 他心思一转:「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的!那祥瑞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皇帝一脸不耐:「就算是有人故意陷害,难道你连这点防备的本事都没有?你可太让朕失望了。」 这个儿子近来风头大盛,皇帝稳坐宫中,并非毫无所闻。刚因为祥瑞一事对这儿子高看几分,就骤然发现他是个无能庸才。 「父皇……」 皇帝打断他的话:「赤雁怎么回事?朕先时竟不知道你还猎到了赤雁。」 「儿臣……」安王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儿臣也是偶然得到的。」 皇帝没再说话,直接拂袖而去。 安王献瑞,本指望一举获得圣心,却不想出了意外,在皇帝跟前彻底失宠。 甚至临时替补的赤雁,也不是安王的主意。 谢廷安神色恭谨,在皇帝面前请罪:「臣自作主张,将灰雁涂红,请皇上恕臣欺君之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5页 「你也是为了救急,何罪之有?」皇帝神色略微缓和一些,「若真的一点祥瑞都没有,那朕才真成笑话了。」 停顿一下,皇帝笑道:「灰雁涂红,还真难为你能想得出来。」 「臣也是无奈之举。」 「好了,朕没怪你的意思。」皇帝挥一挥手,一脸惋惜,「可惜了天降的祥瑞啊。」 「皇上有真龙之气,得上天眷顾。以后肯定还会有祥瑞的。」 皇帝略一点头,随后又令谢廷安去查祥瑞之死。 谢廷安领命而去。 朝中风向转换极快。之前安王还唿声最高,很快便无人提及的。 一起被皇帝厌憎的,还有先前风评不错的成王。 据说成王失势与白鹿临时变成赤雁有关。 至于真相如何,众说纷纭。 不过这些,和江明薇的关系不大。 她仍按部就班过着自己的日子。谢廷安不在家中,她甚至更自在一些。 八月十五,又是月中。 用罢早膳,江明薇便命人备车,她要前往首饰铺看看。 依然是陈跃驾车护送,绿云陪同。 和此前数次一样,江明薇在「江记」首饰铺中看视、查帐,又询问一些事情。 「上次的一整套十二生肖首饰样图给袁家看过没有?他们能瞧得上吗?」 「满意呢,已经让人赶工打造了。」黄掌柜笑呵呵的,「袁家夫人还说,等将来二小姐出阁时,要在咱们店里打一套十二花师为原型的首饰呢。」 江明薇好奇地问:「二小姐?袁家二小姐多大了?」 「好像才九岁。」 江明薇失笑:「那还早着呢。」 「这不是袁家信任咱们二小姐吗?」 江明薇翻看帐本,喝一盏茶,略坐一坐,便起身离去。 ——在「江记」用餐不方便,她得赶回谢宅用午膳。 马车依然停靠在「江记」外不远处,陈跃站在马车旁,百无聊赖。 看见她过来,陈跃眼睛一亮:「夫人!」 江明薇瞧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他的举止有点怪异,似乎格外激动的样子。 「怎么了?」江明薇脚步一顿,轻声问,「有事?」 「没事啊。」陈跃摇一摇头,做一个「请」的手势,「夫人请上车吧。」 江明薇心下狐疑,但知道陈跃是谢廷安的心腹,想来不会有坏心思。 她轻轻「嗯」了一声,走至马车旁,掀开车帘。 只见谢廷安正端坐在马车中,偏着头看她。 「阿……夫君?」 江明薇反应迅速,立时改口,又问:「你怎么回来了?」 「中秋佳节,自然要回家与你共度中秋了。」谢廷安眉梢轻挑,「上来。」 他自然不会说,他从宫中回到谢宅后,得知她不在家,愣怔一瞬后才反应过来,每逢十五她要去「江记」。 心念微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接她回家好了。 江明薇从善如流,上了马车,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然而还未坐稳,就突然腰间一紧,身子腾空。 下一瞬,她便稳稳坐在了他身侧。 八月的衣衫已经不算单薄,但她依然能感觉到腰间手臂的灼烫,让她难以忽视。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她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了他身上。 江明薇心脏砰砰直跳,脸颊不自觉红了。 她待要稍稍离他远一些,却惊觉手上一凉。 下意识低头看去,见手掌心多了一枚玉指环。 做工精巧,莹润剔透。 谢廷安收回箍在她腰际的手,下巴微动,语带鼓励:「戴上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不好吧?上次你刚给我珍珠手串……」 江明薇话没说完,谢廷安已迳自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为她戴上。 她十指纤纤,白皙修长。 谢廷安打量两眼,低声评价:「不错,可以戴。」 他视线扫过她的手腕,干干净净,眉峰微动:「上次的手串不喜欢?」 「没有啊。」江明薇连忙摇头,「喜欢的,你送我的,我都喜欢。是戴着不方便画图,我才特意摘下来。这般来来回回,一会儿戴一会儿不戴的,我也怕丢了,所以就先收起来了。」 说话之际,她留心觑着他神色,见他脸上并无不虞之色,心下更安,声音也越发轻柔。 「那这次的呢?」 江明薇笑笑:「这次的也喜欢。」 谁会嫌弃首饰多呢? 「唔。」谢廷安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中午好好休息一下,午后带你出去玩。」 江明薇点一点头:「好呀。」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仍坐在他身侧,却更加自在一些。 他要握她的手,那就任他握着。 马车向清和巷的方向行驶,江明薇想:好像接受一点转变,也不是很难嘛。 因为谢廷安的归来,午膳较平时更丰盛一些。 江明薇并非贪图金银之人,但毕竟刚收了他赠的礼物,不能太过冷淡。 于是她主动寻找话题,说起自己送节礼的事情。 「那些平时没有来往的,我都让纪叔帮忙张罗。只有给江家的节礼是我自己准备的。」 「你看着办就好。」对这些事情,谢廷安极好说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6页 喊过几次「夫君」后,再开口就相对容易一些。 江明薇想起一事,好奇地问:「夫君,你见到那赤雁没有?」 谢廷安略一挑眉:「见到了。」 「真的是红色大雁吗?和寻常大雁一样大?」 谢廷安似笑非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江明薇很诚实地摇头:「我觉不出来。」 她要真知道,就不会问他了。 「吃饭。」谢廷安没有回答,而是将一盅川贝枇杷汤放在她手边。 江明薇答应一声,颇有点受宠若惊。 他对她和刚成婚时很不一样,以前他可不会为她做这些。 吃罢午饭,江明薇才小憩一会儿,绿云便来唤她了:「小姐,谢督主在外面等你呢。」 「知道。」 江明薇收拾妥当,走出房间。 原本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的谢廷安回头瞥她一眼:「回去换身衣裳。」 江明薇低头打量自己,上个月新做的衣裙,华美大方,色彩鲜亮。 「不合适么?」她有些迷惑。 「对,要出去玩,穿利索一点。」 江明薇极其配合,回房换了一身。 她很好奇,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玩,去玩什么。 成婚以来,除了陪她回江家,两人好像还没一起出门玩过。 江明薇内心深处,难免生出丝丝期待。 —— 京郊有几个马场,大大小小,规模不一。 江明薇没想到谢廷安会带她来这里。 阳光适宜,微风和煦。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甚是开阔。 在内宅待久了,乍然来到这种地方,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一时之间,江明薇几乎忘记了所有的小心思,只觉得心情舒畅。 「阿,夫君,这是谁家的马场?」 江明薇隐约有点担心,怕不该来这里,唯恐再生出事端。 「别人孝敬你夫君的。」谢廷安微一勾唇,有些遗憾的模样,「可惜不能带你去皇家马场,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不将就,不将就。」江明薇连连摆手,「这已经很好啦。我,我也可以骑马吗?」 「当然。」谢廷安眸光微动,「你会骑马?」 江明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会啊,我们一起学的,你忘了?」 谢廷安神色不改:「我知道你会,我是说你那点微末技术,算不上会骑。」 江明薇动了动唇,有些不服气地想:我微末技术,你又能有多好?我当年比你学的还快呢。 转念一想,他进宫后,在御马监当值数年,说不定骑术突飞勐进,远胜当年呢。 思及此,她不免庆幸自己没说出口。 很快,她就从内心承认自己真的只是微末技术了。 马夫牵出来的马格外神骏,和她小时候骑着遛弯的温顺小马完全不同。 「夫君……」江明薇看着谢廷安,声音轻柔,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请求,「有没有稍微矮一点的、温顺一点的?」 「嗯?」谢廷安看着她的神色,眸中漾起笑意。 江明薇十分坦诚:「这马都太高了,我不太敢。」 她学骑马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家道中落,她一直在家做文静娴雅的江二小姐,哪里还有骑马的机会? 「没有,这已经是最温顺的了。」谢廷安故意摇头。 江明薇犹豫了一下:「那好吧。」 她想,其实也不是非要骑马不可,离开宅院,出来散散心,也很快乐啦。 心念刚起,江明薇就双腿骤然离地,差点惊唿出声。 ——谢廷安直接端起她,将她放置在了马背上。 十年不曾骑马,突然被放在马上,江明薇大惊之下,匆忙去拽缰绳,双足去够马镫。 可偏偏却着急,越不容易成功。 下一瞬,她身后一热。谢廷安已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他双手极其自然地拉过缰绳:「驾。」 骏马疾驰,清风扑面。 风声在身后唿啸。 江明薇一动不动,明明很害怕,却又止不住地兴奋,浑身的血脉似乎都沸腾起来。 如果不是爱惜颜面,顾忌旁人在侧,她想,她大概会忍不住尖叫出声。 她已好久没有这般放纵欢喜了。 忽然,谢廷安勒紧缰绳,疾驰的骏马停下脚步。 江明薇来不及反应,身体勐地前倾,她下意识后仰,后背直接撞上他的胸膛。 她听到身后的谢廷安轻「嘶」了一声,有温热的唿吸拂在她后颈,酥酥麻麻。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第32章 兴奋 耳畔传来谢廷安极低的轻笑声, 混在风声中,带得她耳膜似乎都在轻响,只觉得酥酥麻麻的。 「怕了?」他的声音仿佛就在头顶。 「……没有。」江明薇兀自嘴硬。 话音刚落,身下骏马疾驰, 犹如离弦的箭。 江明薇的心勐地提起来, 忍不住低唿出声。 身后的人又是一声轻笑。 江明薇哪里还不明白, 他是故意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偏生她不敢乱动, 唯恐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 谢廷安骑马带她熘了一圈, 才再次停下,施施然问她:「要不要歇一会儿?」 江明薇脸庞雪白, 眼睛明亮,摇一摇头:「不要,但我想换个方向, 这样不方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7页 一直处在兴奋和紧张中,都不知道哪个占上风了。 「唔,可以,你想怎么样?」 「我转过来,面对着你。」被他带着骑了会儿马后, 江明薇也生出几分胆量来,轻声细语,「这样我可以拉着你的衣服,不至于太害怕。缰绳在你手里,我不拽点什么会害怕。」 谢廷安略一沉吟:「可以。」 于是,他当先下马。 江明薇正欲下马调整, 就身体腾空, 被他抱着转换了方向。 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震惊次数太多, 对这点程度的,江明薇已见怪不怪,她甚是镇定,只小声感嘆:「你现在力气好大。」 「有么?咱们再遛一圈。」谢廷安翻身上马,握住缰绳,垂眸看向眼前的女子,「坐稳没有?」 「嗯。」江明薇点一点头,伸手去拽他的衣角。 两人离得太近了,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坐在马背上。 「驾——」谢廷安轻叱一声,骏马疾驰。 马蹄哒哒,奔得极快。 江明薇后知后觉意识到背对前方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看不到,心里的紧张和刺激难免更加重几分。 她初时只抓着他衣领,但马跑的太快,她干脆伸臂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谢廷安身体一僵,低头看她一眼,继续策马前行。 后面是风,前面是他的胸膛。 她听见砰砰砰的心跳声,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就那样混在一起。 尽管凉风习习,可江明薇还是感觉脸颊渐渐发烫。 她想,或许不应该这样骑马的。 约莫过了一刻钟,谢廷安才有意放缓速度。 江明薇悄然松一口气,先时的紧张与兴奋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松快与闲适。 她松开他的腰,改而重新去拉他的衣角。 然而刚有动作,谢廷安就伸出左臂,将她按回他的怀中,继而轻笑出声。 江明薇猝不及防鼻尖撞上他的胸膛,虽不危险,但难免有些气闷。 她一时胆大,抬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刚一动手,又后悔不迭,觉得自己太过忘形了。他是她能掐的吗? 于是她补救一般,在她掐过的地方又轻轻揉了两把,小声道:「对不住,一时手快,我不是故意要掐你的。」 谢廷安身体紧绷,脸色古怪,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左手轻抚一下她的后背,声音是罕见的温柔:「没事。」 江明薇感觉自己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脸颊渐渐有些发烫。 「还要骑吗?」 江明薇摇头:「不了,我想走一走。」 「嗯。」 双足重新踏上地面,江明薇小腿隐隐有点发软。 但这次骑马实在是快乐多过难受,直到结束她还处在兴奋中,脸颊通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谢廷安瞥她一眼:「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带你来。」 「真的么?」江明薇眸中满是欢喜与期待,继而又嘆一口气,心想,如果有低矮温顺的小马能让她自己骑会儿,那就更好了。 「当然。」 马场不但有马,还有供人歇脚的地方。 两人休息一会儿,又相偕散步。等太阳即将落山,他们才打道回府。 外出一天,且去了两个不同场所,江明薇难免觉得疲惫。 可惜回家后,她还不能立刻休息。 因为今晚是中秋,按照旧俗,需要拜月。 江明薇指挥下人摆放贡品,收拾香烛。 谢廷安在一旁看着,再一次询问:「真不用我帮忙?」 「不用。」江明薇摆手,「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你没听过么?等腊月祭灶的时候,你再管好了。」 谢廷安轻笑一声,一想到将来腊月祭灶的场景,竟莫名生出一些期待。 月色皎洁,人月两圆。 谢廷安的神色不自觉柔和了一些。 祭拜月亮,用过晚膳,江明薇略一洗漱,就去休息。 可能是白天太过辛劳,晚间她睡得很沉。 次日一大早,她睁开眼睛,看见窗子亮堂,暗自懊恼:糟糕,恐怕又迟了。 梳头之际,她再问绿云:「他有在外面等着吗?」 「谢督主吗?」绿云摇头,「天不亮就走了。」 「哦。」江明薇心里的紧张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她舒一口气,心想,走了也好,省得还要再陪他用膳,送他出门。 明明应该开心才是,但是破天荒的,她内心深处竟隐约有了一些若有若无的不舍。 她想,大概不是不捨得他,是太喜欢他带她出去玩。 谢廷安这次进宫,又是接连数日不见踪影。 但是八月十九的晚上,江明薇正用晚膳,管家纪叔匆忙而至。 「夫人。」 江明薇放下筷子:「纪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在她的印象中,纪管家一旦找她,必有要事。 「夫人请看。」纪叔笑呵呵的,取出一个赤金匣子,脸上满是欣慰,「这是公子从宫里派人送过来的。」 「什么?」江明薇接过小匣子,打开一看,赫然是一副桂花模样的耳坠。 她很少戴金饰,但面前这副金镶玉的耳坠却意外得符合她的审美。 见她眸中漾起笑意,纪叔嘆道:「小的就知道,公子还是在意夫人的,不然又何必巴巴地娶回来?刚成婚那会儿,可能是太忙,对夫人冷淡一些。这不,天长日久的,不又亲近了?这才进宫几天,又让人送东西回来。公子待夫人好,夫人也得好好对待公子才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8页 「嗯,我知道。」江明薇轻声应下,又问,「递东西的人走了吗?可有打赏?」 「打赏过了,人已经走了。」 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 晚间,她将珍珠手串、玉戒指、耳坠放在一处, 烛光下,三个首饰熠熠生辉。 不到一个月呢,就送了三个小礼物了。让她改称唿,还特意带她出去玩。 阿行哥的心思和意图都太明显了,江明薇根本无法忽略。 只是她不知道,他这样待她,是不是因为祖母寿宴那天的事。 江明薇思来想去,一时有些怔忪。 突然,烛花「啪」的一声爆响,她回过神来,自嘲一笑,对自己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并不重要,何必想东想西呢?努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过得更好一点就是了。 这么一想,她心内安稳许多。 —— 谢廷安这几天也没闲着。 可能是因为皇帝受到安王献瑞一事的启发,对祥瑞产生莫大的兴趣。 恰在此时,有地方官员上书声称当地发现祥瑞。 说有神龟浮出水面,龟背上有「万寿无疆」四字。 皇帝大喜,命人送至京中。 无独有偶,某地官员上书,声称有白燕衔丹书而至。 皇帝心情更佳,下令建迎仙台。 这圣旨一下,朝中不少清流反对。 皇帝平日不理朝政,一味修仙问道也就罢了,还以修仙之名大兴土木,未免劳民伤财。 面对一片反对之声,皇帝异常坚决,不肯退让。 一时之间,情势闹得极僵。 最终,皇帝採纳谢廷安的建议,不加赋税,不征徭役,查抄了几个大贪官,又动用皇帝私库的一些银钱,以工代劳。 至于具体事项,皇帝自然又交给谢廷安去做了。 「满朝文武,都是反对,所图的不过是个清名。只有他一人,是真心为朕排忧解难。」皇帝私下对罗玉真人这般感嘆。 罗玉真人仍是一脸的高深莫测,笑而不语。 不过朝中众臣提到谢廷安,难免愈发不屑。果真是阉人,只会逢迎媚上,半点风骨也无。 迎仙台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江明薇在内宅也有耳闻。 绿云消息灵通,将外面的传言一五一十说与她听,同时不忘转述旁人评价。 「我觉得还好吧……事情僵在那里,总要解决。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不劳民伤财的法子了。」江明薇不免为他说话,「何况那位不是好相与的……」 她口中的「那位」指的是当今皇帝。 大家虽不明说,可都知道,皇帝年轻时大概算个明君,年纪越长越昏庸,且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有时朝臣触怒他,轻则抄家,重则灭门。 但这种话自是万万说不得的。 江明薇幽幽嘆一口气,叮嘱绿云:「外面的传言听听就是了,别往家里带。」 「是。」绿云应下。 「夫人,夫人!」说话间隙,管家纪叔匆忙赶至,「江家那边来人,说老夫人……」 「祖母怎么了?」江明薇悚然一惊。 纪叔喘一口气,说道:「说老夫人午后晕倒了。」 江明薇瞬间脸色发白。 祖母上了年纪,老人家突然晕倒,可不是小事。 「快,拿着咱们家的帖子去请太医,帮我准备马车,我回去看看。」 江明薇清楚,如今江家大不如前,恐怕府上也请不到好大夫。 「是。」纪叔答应一声,就去忙碌。 江明薇来不及更换衣衫,当即乘坐马车前往江家。 她一路提心弔胆,只恨马车不能快一些,更快一些。 马车好不容易到了江家门口,江明薇立刻下车,径直前去探视祖母。 第33章 期待 刚行至祖母卧房门口, 就看到了母亲范氏。 江明薇快走几步:「娘,祖母怎么样了?」 「好一点了,刚醒。」 听说已经甦醒,江明薇略略松一口气:「我去看看。」 此时, 老太太曲氏背靠引枕而坐, 脸色苍白, 几个儿孙围在其身侧。 看见江明薇, 老太太眼睛一亮, 随即又嗔怪:「薇薇, 你怎么过来了?」 「我在家里听说了,就过来看看。」江明薇近前, 「祖母好些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一个个大惊小怪的。看你急得,头髮都有点散了。」老太太笑了笑。 江明薇抬手摸一摸髮髻, 确实有些散乱。她微微一笑:「出门的急,没留意。我这不是挂念祖母么?」 「好了,知道你孝顺。一个个的,都挤在这里,我都觉得憋闷。」老太太挥一挥手, 「你们去忙你们的,让我清净一会儿。」 停顿一下,她又续上一句:「薇薇你也出去,好歹整理一下髮髻。」 老太太这般开口,众人只得先行退下,只留下大太太杨氏在旁边照看。 江明薇走出祖母卧房, 整理一下鬓髮, 悄悄问母亲范氏:「娘, 祖母这次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又晕倒?」 今年都好几回了,一次是大伯父下狱,一次是寿宁侯上门羞辱,这次是不是又有什么缘故? 范氏脸上流露出一些为难之色,含煳道:「没什么。」 江明薇察觉到母亲神色有异,心内更加狐疑:「娘,到底怎么了?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9页 范氏环顾四周,见无旁人在侧,才压低声音道:「不是不能让你知道,是唯恐你知道了多想。」 母亲这样说,江明薇不免越发多想:「到底怎么了?」 「你祖母……唉……」范氏犹豫着说道,「你祖母她,是听到旁人说了一些闲话,被气到了。」 「什么闲话?」 范氏嘆一口气:「左不过是一些胡言乱语,都是说那个谢廷安的。说他霍乱朝纲,曲意媚上,说咱们家贪图富贵,和这阉人结亲。反正都是一些混帐话。你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她小心觑着女儿:「你也真是,非问清楚做什么?平白自己生闲气。」 江明薇双眉紧蹙,脸色难看,有些意外,又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 外面那些难听话,既然绿云能听到,那传入祖母耳中,亦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外面连江家一起骂了。 「我就说嘛,不告诉你,你非要问。」范氏嗔怪地看着女儿,「这下你也不高兴。」 「说这些话的人呢?」江明薇低声问。 「这个你不用担心,已经教训过了,绝不会再乱嚼舌根。」 「嗯。」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 其实她早年就知道,谢廷安名声不好,外边骂他的极多,但今日或许是有祖母之事在前,她再得知此事,心里隐约便有些难受,闷闷的很不舒服。 别的事情她不知道也就罢了,但这次迎仙台事件,她并不觉得他有太大的错。 范氏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臂,越发心疼女儿。 太医给老太太诊脉后,称老太太并无大碍,只是不能再受刺激。 江明薇记挂祖母,派人回谢宅递消息后,暂且留在江家。 傍晚时分,老太太屏退下人,只留江明薇在身侧。 她示意孙女上前,从枕下取出一张银票:「薇薇,这些你拿去。」 江明薇瞧了一眼,见是一张八百两银票,顿时一惊:「祖母,我不能收。我手上有不少银钱。」 「你听我说。」老太太态度甚是强硬,「我知道你有,这是我给你的。咱们家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委屈。这些钱是给你危急关头救命用的。」 江明薇听得心里一阵发酸。 「如今圣上老迈,谢廷安现下风光,将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内心隐隐担忧,唯恐继任者上位后直接清算谢廷安。 对于谢廷安,她的确没有太深的情分,但孙女薇薇已经嫁到谢家,和谢廷安的命运绑在一起,由不得她不担心。 「我也知道,这钱未必能救命,就是想让你收着。」老太太重重嘆一口气,只是她不清楚,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帮孙女更多一些了。 望着一脸担忧的祖母,江明薇只能先行收下银票,好让祖母放心一些。 陪老太太说话逗趣一会儿后,见她面露疲态,江明薇才暂时退下。 一出房门,远远地看到几个熟人。 是三叔江志远陪着刘恪前来探视老太太。 江明薇沖他们施礼问好:「三叔,小舅舅。」 刘恪看一眼姐夫,沉吟道:「姐夫先去,我有几句话想问一问薇薇。」 「你能有什么话问她,我还听不得?」江志远纳闷。 「一些小事。」 江志远虽然不解,但他为人宽厚,在小舅子面前又一向好说话,况且还记挂着生病的母亲,就点一点头:「行,那你们说话,我先去看看母亲。」 待他离去后,江明薇略微整理一下心情,客客气气地问:「小舅舅要问我什么?」 其实那次在「江记」有点话不投机后,她感觉和刘恪之间,也不像小时候那般亲厚了。 此刻并无第三人在侧,刘恪却踌躇着久久不开口,只盯着面前的女子。 「小舅舅?」江明薇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见她似是耐心告罄,刘恪才眸光一闪,回过神,含煳说道:「啊,没什么。就是着明芳明若的生辰快到了,想问问她们这年纪的小姑娘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江明薇想了想:「玩具吧?上次送她们的不倒翁、九连环,她们就挺喜欢的。再不然,小姑娘家喜欢的珠串、蝴蝶髮钗、手环,要新颖别致、亮闪闪的。」 「嗯,原来如此,多谢了。」刘恪同她道一声谢。 江明薇颇有点莫名其妙,特意拦下她,借一步说话,就为了问这些吗? 但她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十分的温婉有礼:「小舅舅太客气了,一点点小事,道谢就太折煞我了。」 停顿一下,她又续道:「小舅舅若没别的吩咐,我就先过去了,我娘还在等我。」 「嗯。」刘恪略一颔首,目送她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刘恪才双眉紧蹙,面色沉沉。 如今谢廷安权倾朝野,逢迎媚上,蛊惑皇帝修仙练道,实在人人得而诛之。 可是皇帝信任他,参他的奏章,都不一定能到皇帝面前。他自己出入又一直有高手随行,朝野内外数次暗杀,也始终无法得手。 前几天,祝大人手下的一个幕僚提到,或许可以通过江家入手。听说他的夫人江氏,是难得能近他身的人。 刘恪也动过这样的念头,想着要不要说服或是利用江明薇,可他犹豫再三,终究是放弃了。 此事危险,何必让她也牵扯其中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0页 再想对策也就是了。 江明薇并不知道刘恪复杂的心理活动,她晚间留在江家,看视祖母,又同父母兄弟说一会儿话,才回房休息。 次日祖母身体情况稳定,江明薇放心不少。 她在江家一连住了三日,或是陪祖母说笑,或是配母亲闲话。 在娘家的生活太过美好,她都有些不想回谢宅了。 然而这天下午,丫鬟绿云告诉她:「夫人,谢督主来了。」 谢廷安此行,一是探视老太太,二是接江明薇回府。 当然,他并非空手前来。 一株百年老参,一瓶宫中御药,另有一批珍贵药材。 他出手阔绰,态度也还不错。 饶是江家众人心里对他颇有微词,见到这般厚礼,也都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 老太太嘆一口气,看向孙女:「薇薇,我这边没事,你先随他回去吧。」 「嗯。」江明薇答应一声。 谢廷安亲自来接,她不能不回。何况她此行本来就是探病。 是以,她略微收拾了一下东西,辞别家人随谢廷安回谢宅。 马车粼粼,两人在车厢内相对而坐。 车厢宽敞,一时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怎么?有心事?」谢廷安忽然开口询问,打破沉默。 江明薇心中微觉诧异,很明显么?她以为她表现得和平常并无差别啊。 「嗯?有什么烦心事?」谢廷安再次询问。 江明薇略一思忖,找个理由:「我,我担心祖母的身体。」 「我问过太医,并无大碍。而且我去探视时,老太太已经恢復如常了。」谢廷安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谎言。 江明薇有些心虚,脸上一红,小声道:「我还是有点担心嘛。」 在他凝视的目光中,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静默一瞬后,她只好如实交代:「好吧,其实就是听到外面的一些不好的传言,很担心你。」 她小心觑着他的神色,心中忐忑。 那些传言,连她身处内宅都有所耳闻,何况是他了。 「你担心我?」谢廷安精准地捕捉到这四个字,眉梢轻挑,眸中闪过些许笑意。 江明薇心想,不可以吗?两人已经成婚,她担心他有什么可奇怪的? 怎么他竟是这样的反应? 谢廷安懒洋洋道:「传言而言,不必理会。」 「可是……」江明薇身体略微前倾,诚恳道,「我知道你不担心,可我还是害怕。阿……夫君,我那次问你,咱们将来怎么办,你一直没告诉我。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啊?」 「什么将来怎么办?」谢廷安眼睛微微眯起,语调慵懒。 「就是我们啊,万一皇上要为难你,或者将来继位的……我听说,古往今来的权臣没几个善终的。我不想你也那样。」江明薇话不敢说的太透,但她知道,他肯定明白。 这不仅是祖母的担忧,也是她的担忧。 谢廷安唇角微勾,也不说话,直接环住她的腰,将她揽在自己怀中。 江明薇毫无防备之下落入他怀里,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别动。」谢廷安声音很轻,隐隐带着一丝安抚,轻拍了一下她的嵴背,「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再多的,他并不肯对她讲。 后背被他轻碰了一下,带起一阵麻痒。 「可是……」江明薇还欲再说话,却被他轻轻捏了一下耳垂,在耳畔说一句,「乖」。 江明薇脸颊发烫,定一定心神,轻声央求:「那你先放我下来。」 现在的姿势太奇怪了。 「可以。」谢廷安眉梢轻挑,极好说话的样子。 然而,下一瞬,他却续上一句:「那你亲我一下。」 江明薇瞬间目瞪口呆。 谢廷安好整以暇看着她,本是随口逗弄,但不知怎么,看她这个模样,他内心深处,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来。 第34章 怀疑 被他这般盯着, 江明薇脸颊越来越烫,染上了晚霞一般艷丽的红晕。 谢廷安瞧得有趣,眸色更深了几分,他眼睛微微眯起, 抱得更紧了一些, 低声催促:「薇薇?」 腰肢被人禁锢, 江明薇心里有点慌乱。 她脸色一变, 立刻做出决定。她对自己说, 亲一下也不打紧, 反正没人看到。 人嘛,总得做出一个选择。 于是, 她咬一咬牙,将心一横,直接偏头在他脸颊飞速落下一个吻。 蜻蜓点水一般, 转瞬即逝。 这样简单的一个举动,她心跳已不自觉加速,脸颊烫得惊人:「好了,我亲过了,你松开我吧。」 她声音极低, 说这话时,眼帘低垂,红唇一张一合,像是露水浸润过的樱桃。 谢廷安嘴角弯了弯,语气古怪:「这就算亲过?」 「怎么不算呢?」江明薇尽管心虚,却一本正经, 「我觉得, 算得。」 谢廷安嗤的一声轻笑。 江明薇正欲再辩解两句, 却惊觉唇上一热,竟是他倾身吻了上来。 她瞬间双目圆睁。 谢廷安原本还没想做什么,然而真正亲吻上她花瓣般柔软的双唇后,却感觉远远不够。 江明薇二十一年的人生中,不曾有过这样的经歷。她吃惊之下,来不及细想,红唇微张,睫羽轻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1页 这般反应倒是方便了谢廷安接下来的动作。 江明薇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气息也被掠夺,她双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他,却不能够,只能被动承受。 她下意识在他怀中挣扎,不小心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下一瞬,谢廷安便松开了她。 骤然失去禁锢,江明薇长舒一口气,双唇红润,略有些肿,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像是笼了一层水汽。 她身上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净了,两条腿也有些发软。 谢廷安眸光轻闪,食指轻轻摩挲女子的唇瓣,嘆息道:「有点儿肿了。」 江明薇脸颊滚烫,心想,这还不是因为你?! 但她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急急忙忙转话题:「啊,刚才我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了。」 话一出口,她又自悔失言,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提「刚才」做什么呢? 「碰到你?」谢廷安眼神微变,「你是说这个么?」 说话间,他取出一柄匕首。 「噌」的一声轻响,匕首闪着寒光,一看就知,定然极其锋利。 江明薇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你随身带着匕首?看着好锋利啊。」 「随身携带匕首,有何不可?」谢廷安转换了一下坐姿,双目微敛,「那些人想让我死,总不能如他们所愿。」 这话题立刻沖淡了原本的旖旎。 江明薇刚刚忽略的一些担忧,又重新生出来。 可能是刚有过很亲密的接吻,她心里自忖两人要比先时亲厚几分,是以又大着胆子问:「夫君,我先时问你的话,你还没和我说呢。咱们将来怎么办?」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谢廷安抬手摸一摸她的发顶,「放心,我必定护你一生周全。」 又是这种回答。 江明薇心里难免有几分气闷,他从不正面回答。不过她转念一想,猜测或许他真的有安排。 只是不知道他的安排是什么。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少时,马车驶进清和巷,两人一先一后下车。 江明薇心里有事,一走进正院,就径直往厢房而去。 「薇薇。」谢廷安叫住她,「先别急着走,东西还没给你呢。」 「什么?」江明薇停住脚步。 夕阳西下,谢廷安上前几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精緻的圆盒:「这玉珏看着还行,留给你玩吧。」 江明薇愣怔一瞬,心想,又一次了。 他是打算见她一次,便送她一次首饰么? 她迟疑了一下,并未伸手去接。 「怎么?不喜欢玉珏?」谢廷安眉梢轻挑。 「没有。」江明薇立刻摇头,忖度着道,「我是不明白,怎么又给我东西。我的首饰不少了。」 「收着吧,反正我的就是你的,我又用不到这些。」谢廷安下巴微抬,示意她接下。 江明薇只得伸手接过。 他那句「反正我的就是你的」在她耳畔反覆迴响,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 明明她并不是非常在意金银钱财的人,可是他隔三差五的礼物,显而易见的关心,真的会让她有些心神摇曳。 何况两人还顶着夫妻的名头。 她脸颊隐隐发烫,胡乱点一点头:「好,我回房看看。」 「换身轻便的衣裳,等会儿教你好玩的。」谢廷安在她身后续上一句。 「嗯。」 回到房间后,江明薇才打开盒子,看到那块白玉珏。 他送的东西,均是上乘,这次也不例外。 水头极好,做工精緻。让人不心动也难。 江明薇握着玉珏,轻轻阖了阖眼睛。 想到他的叮嘱,迅速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 她很好奇,他要教她什么。 换好衣衫,江明薇走出房间,远远看到已经换了一身衣衫的谢廷安。 他未着长衫,只穿一身短褐,抬眸看见她,挽了一个剑花,动作干脆利落。 江明薇眼皮一跳,立刻想起那天清晨。 他微敞的衣领,结实的胸肌…… 她脸颊不自觉发烫,低头看自己的衣裳,和他身上的比,还不够轻便。 轻咳一声,江明薇上前一步,尽量神色如常:「你是要教我练剑么?」 「上次不是说有空教你?今天就有空。」 谢廷安走至桌边,拿起一柄剑,轻松掷向江明薇。 江明薇哪里敢接,脑袋一偏,身子一侧,就往旁边躲。 谢廷安失笑,摇一摇头。 只见他快步上前,江明薇只觉眼前一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等她再睁开眼时,他已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捉住即将坠地的剑。 两人躯体相贴,江明薇心脏砰砰直跳。 谢廷安松开她,后退一步,将剑举到她面前:「躲什么?是木剑,不会伤了你。」 「哦。」江明薇胡乱答应一声,接过他手里的剑。 确实比她想像中要轻很多。 「你想学什么?」 江明薇略一思忖:「那个,那天你还剑入鞘的那个动作。」 「这样?」谢廷安解下腰间长剑,反手持剑,后又还剑入鞘。 江明薇看在眼中,眉眼弯弯。 忽然,她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念头闪过,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不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2页 「你试试。」谢廷安轻声催促。 江明薇答应一声,模仿他方才的动作。 她确认,她的眼睛的确记下了要领,可真正自己动手时,又总是不得其法。 谢廷安哂笑,轻轻摇头:「看好,我再做一次。」 江明薇紧紧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唯恐错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待他演示结束,她再次尝试模仿。 谢廷安站在一旁直摇头。 他唇角微微勾起,走上前去,几步走至她身后,右手握住她持剑的手,带着她还剑入鞘。 动作放得极慢,似乎一心想让她记住。 可江明薇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两人离得太近了,她的后背仿佛贴着他的胸膛,她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白檀香。 这种时候,她脑海里居然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唔,他们都说太监身上有异味,阿行哥身上倒不难闻。 这般胡思乱想之际,长剑已经入鞘。 「记住了没?」 江明薇僵硬着嵴背,胡乱回答:「记住了,记住了。」 「嗯。」谢廷安初时还不觉得怎样,此刻待要松手,才注意到她手背光滑柔软,他眸光微黯,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他闲闲站在一旁,看她继续练习。 江明薇循着记忆,成功还原他的动作。 虽然生涩一点,却毫无差错。 她兴奋地看向谢廷安。 对方微微一笑:「不错。」 「我再试试。」江明薇心情更好。 反覆练习数次后,她已熟练掌握,颇有些他的潇洒恣意。 江明薇喜动颜色:「再教我个别的吧,我还想学。」 「花花架子看看就行,教你点有用的吧。」谢廷安略一沉吟,取出匕首。 「什么有用的?」 谢廷安收敛笑意,一字一字道:「杀人保命的。」 江明薇不敢杀人,不过保命的,学一学也无妨。技多不压身嘛,万一那天用到了呢。 「可是……」她有一点迟疑,「可是我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也可以学。」 他既已这样说了,江明薇焉能不从? 「用匕首就可以吗?」 「对。」谢廷安点头,「平时会有人保护你,这是危急关头防身的,兵器太显眼也不好。」 江明薇郑重点头:「那好,你教我。」 她也不知道阿行哥是从哪里学的,约莫是在皇宫中又遇到了什么高人? 不过,既然是有用的本领,那么多学一点,终归没错。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倒也融洽。 等到暮色四合,江明薇勉强掌握了第一式。 恰在此时,丫鬟请示在哪里摆膳。 「摆在正房吧。」谢廷安吩咐一声,转向江明薇,「今天就到这里,你去收拾一下,先用晚膳。」 「好呀。」 晚间用膳之际,江明薇比平时要殷勤几分,毕竟学了别人本事,要心存感激。 谢廷安瞥她一眼,没有作声。 用罢晚膳,江明薇也不急着休息,继续练习,唯恐生疏了。 「阿,夫君,你要不要再教我一招?」灯光下,江明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期待。 谢廷安慢条斯理:「下次吧,你先把今天学的融会贯通了。」 江明薇有些失望,小声嘀咕:「谁知道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嗯?」谢廷安眉梢轻挑,「你说什么?」 「没有呀,我是说,希望你下次早点回来。」江明薇面色不变,迅速改口。 一是她想跟着学接下来的招式,二是她和他在一块儿也挺开心的。 是的,两人最初刚成婚时,她一见到他就心生畏惧,暗暗祈祷他少回家几次。可近来,她似乎越来越觉得,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时光短暂了。 江明薇话一出口,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先回房了。」 言毕,她转身便回厢房。 谢廷安没有错过她耳根的微红,他勾了勾嘴角,看起来心情愉快。 江明薇走得极快,一回到房间,才暗舒一口气。 洗漱过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也不勉强自己,伸出右手,虚虚比划学到的本事。 直到累极了,才又有朦胧睡意。 意识模煳之际,江明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瞬间清醒过来。 不对! 不对,在马车里时,他那把匕首是从怀里取出来的。 怎么会是怀里呢? 明明该是腰下才对。 第35章 生疑 夜色沉沉。 江明薇感觉思绪乱糟糟的。 她眨了眨眼睛, 心想,莫不是他在腰间也别了一把匕首或是短剑? 当时她说碰到她,他误以为是怀中的那把? 可她分明不记得他腰悬匕首。 难道说,另一把是贴身安放, 不好取出来? 这样一想, 似乎也说得通。 可是, 他要随身携带两个兵刃么? 好奇怪啊。 但真相如果不是这样, 那又是什么样子呢? 江明薇按了按眉心, 脑袋隐隐有些疼痛。 她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被她给忽略了, 可一时半会儿偏又想不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3页 过去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江明薇明明困极,却睡不着, 反而越发有清醒之势。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荒唐的猜测,但仅仅是一瞬间之后, 又被她压下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想,她大概是煳涂了。怎么会那样想呢? 翻来覆去,到后来她意识都有些混沌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睡着。 再次醒过来时, 天色尚早。 江明薇略一思忖,打算睡个回笼觉。 没想到,补觉期间,她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恍惚是在祖母寿宴当日,在她出阁前的房间中。 模模煳煳的,似乎不是手指…… 江明薇又羞又窘, 一下子惊醒过来。 果不其然, 此时已天光大亮。 她坐在床上, 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心绪起伏不定。 太丢人了,居然能做这样的梦。 她莫不是疯了? 深吸几口气,平復了唿吸,江明薇才起床梳洗。 谢廷安居然还没走,似乎专门等她一起用早膳。 一看见他,江明薇就不由想起那个诡异而又荒唐的梦。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他腰际逡巡。 随后又迅速移开视线,她缓缓吐一口气,对自己说:别多想,怪梦而已。 「怎么了?」谢廷安注意到她神色有异。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江明薇尽量神色如常,随便找个藉口。 「嗯。」谢廷安并未追问,当即安排人传菜。 用罢早膳,谢廷安并不急着进宫,而是将她带进书房。 谢宅有书房,但是江明薇此前从未进过。 此刻不免有些好奇:「我们来书房做什么?」 谢廷安不答,径直走向桌边,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一看见盒子,江明薇就不由地想起前几次首饰,不知他又要赠她什么。 她低头打开一看,微觉诧异。 盒子里哪是什么首饰?分明是薄薄的几张纸。 江明薇细细看去,见有江南的房契、有路引、有户籍、还有银票。 她不由愣在当场,心里隐约生出几分猜测。 「这是……」 拂她一眼,谢廷安道:「你不是担忧将来我不能善终么?放心,即便真有那么一天,在那之前,我也会给你安排好退路。」 他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可江明薇听在耳中,却只觉胸口一震。 好几次了,她始终以为他只是随口敷衍,没想到是真的有为她打算。 而且他肯把这些拿给她看,无疑是把她当作自己人,很相信她了。 或许阿行哥安排这些不花费多少功夫,但这并不妨碍她内心为之触动。 她鼻腔酸涩,放下盒子,继而上前一步,抱了抱他。 「嗯?」谢廷安眉梢一挑,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不过你放心,这些东西肯定用不上。」 同往常一样,自信而笃定。 江明薇轻轻「嗯」了一声,自他怀中退出来,又小声补充:「夫君,其实我是担心我们的将来,不止是我自己的。」 想了想,她又续上一句:「我希望我的将来有你。」 说这话时,她脸颊隐隐有些发烫,语气却极为诚恳。 这段时日,江明薇能感觉到他对她态度的明显转变,近来也渐渐接受。 假如将来真的和他择一处相伴终老,那大概也不错。 只是,他若能早一些急流勇退,那就更好了。 谢廷安笑起来,伸手摸一摸她的发顶:「放心,肯定会如你所愿。」 「嗯。」江明薇点一点头,甚是乖巧。 她送谢廷安到门口,直到其翻身上马,背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身回府。 江明薇思绪如潮,一时想到书房的「后路」,一时想着如何劝他「脱身」,一时又鬼使神差地想到,方才抱他时,倒没觉得他腰悬短剑。 …… 谢廷安离开谢宅,江明薇又恢復到从前生活。 正值九月,天气渐凉。 纪管家请裁缝上门为主子裁制衣裳。 帮忙量尺寸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个头不高,肤色白净,嘴巴极甜。 「夫人这身段,穿什么都好看。」 江明薇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女裁缝有些遗憾的模样:「可惜谢督主不在府上,不然一併将尺寸量了。这样如何?等谢督主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我们再上门一次……」 一旁的纪管家插话:「不必麻烦,我家公子的尺寸一直有好好记着,不必再量。」 女裁缝讪讪一笑:「是,那敢情方便。」 飞快记录下尺寸,女裁缝笑道:「最多半个月,就能把成衣送过来了。到时候夫人先掌掌眼。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再改。」 江明薇略一颔首:「辛苦了。」随即又命人打赏。 女裁缝离去后,管家纪叔开口解释:「夫人,平时给咱们家做衣服的铺子回老家去了,这才叫了这家。也是百年老店,很有口碑。」 「嗯,纪叔做主就好。」这种小事,江明薇并不在意。 反正只要好看,哪家裁缝做都一样。 接下来几天,江明薇没有出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4页 秋高气爽,本是外出的好时节,可她懒懒的,不想出去。 可能是有谢廷安那次带她外出做对比,她独自出门,总觉得有些没劲儿。 这几日,她索性在家中反覆练习谢廷安教她的几个动作,练得无比纯熟。 是日午后,江明薇正在指挥着让人搬移花盆,勐听得身后谢廷安的声音响起:「你准备让人搬到哪里去?」 江明薇闻言,眼睛一亮,立刻转身,果真看见从宫中归来的谢廷安。 说也奇怪,刚成婚时,她总是在内心深处隐隐期盼他少回家几次,甚至不回来也行。每每一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见他,她会心生欢喜了。 「你回来啦?」江明薇眉眼弯弯,指给他看,「搬到那边。你看,这样是不是对称一些,更好看?」 谢廷安站在她身侧,端详一会儿:「是更对称,不过好看嘛……」 他双眉微蹙,轻轻摇一摇头,故意卖个关子。 「怎样?」 谢廷安嘆一口气:「不过好看嘛,却未必。」 「怎么未必?明明就是很好看啊。」江明薇认真反驳,「你自己比较一下嘛。」 她拉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一下,像极了撒娇。 谢廷安对此似是十分受用:「好好好,比较一下。」 可也没见他比较多久,就只看见他取出一个小圆盒,放在自己掌心。 「拿去看看。」 对于他变着花样的礼物,江明薇已见怪不怪。但此时仍是免不了一惊:「这是……叙香斋的口脂?」 叙香斋的口脂极其难得,颜色好,且极其水润,还不宜脱落。求购者极多,市面流通的却少。 「唔,眼神不错,居然能认得出来。」谢廷安视线掠过她一开一合的红唇,轻声道,「虽说你唇色好,不一定用得上口脂……」 「用得上,用得上。」江明薇立时接话。 谢廷安嗤的一声轻笑。 江明薇有些脸热,小声补充:「只要是你送的,我都用得上。」 总不能说她对叙香斋的口脂神往已久吧? 谢廷安又是一声轻笑,却未多说什么。 「你累不累?你要是不累,我就去换件衣裳,你再教我几招。」 江明薇回房后,先试了试口脂,气味香甜,色泽莹润,甚得她心。 她揽镜自照一会儿,想到谢廷安还在外面等她,就匆匆擦拭掉口脂,换了衣衫出去。 「怎么把口脂擦掉了?」谢廷安一见她就问。 江明薇脸上一热:「我方才只是试一下。」 好丢脸,显得她好像特别爱这口脂,一刻也等不及似的。 「你看,上次你教我的。」江明薇在他面前演示了一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不错吧?」 「不错。」谢廷安收敛笑意,「第二式,看好了。」 他演示的速度极慢,江明薇看得认真,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学习到关键处,管家纪叔匆忙来报:「公子,夫人,上次那家裁缝做好了衣裳,带着成衣来想让夫人先试试。若有不妥,可以及时修改。」 「这就做好了?」江明薇有些惊讶。 才过去没几天,这也太快了。 纪叔微微一笑:「咱们府上的活计,哪家敢怠慢?自然是先紧着咱们来。」 「嗯。」江明薇心想也是,「那让她进来吧,我先试试。」 不多时,女裁缝背着包裹走进院子。 她低眉垂目,先向二人施礼,又将包裹放在院中桌上。 丫鬟上前在桌面上铺开一层干净的布,女裁缝摊开一件又一件的衣裳。 江明薇近前,细细打量,又轻轻摸了摸料子,给予肯定:「看着倒不错,辛苦了。」 「夫人先试一试吧,上身试了才知道是否合身。」 「嗯。」 这次裁制的衣裳都是秋冬的厚衣裳,江明薇此刻穿的又轻便,她也不特意回房,只拿起新做的衣衫在身前比划一下,復又穿在身上。 女裁缝帮忙整理衣领、袖口,说道:「我就说嘛,夫人身形好,穿什么都好看。」 江明薇不置可否,而是转向谢廷安:「怎么样?好看吗?」 谢廷安眸光轻闪,口中却道:「还行。」 江明薇不说话,直接换了另一身。 这次也不再问他,改而问绿云等人。 「给督主做的衣裳也一併带来了,督主用不用也试一试?」裁缝走至捧着男式衣服,走至谢廷安身边。 谢廷安对此无可无不可,漫不经心答应一声:「也好。」 裁缝一步步走近,在快行至谢廷安身前时,忽的抬手,向他掷去。 寒芒闪动。 说时迟,那时快。 谢廷安直接纵跃而起,躲避开来。 行动之快,令人咋舌。 见事已败露,裁缝扔掉衣裳,破口大骂:「阉狗,拿命来。」 正在试衣的江明薇顿时大惊,她甚至看不清楚那裁缝是从哪里取出的兵刃,就见到他们已缠斗在一起。 正院外的护卫听到动静,迅速近前助战。 才几个回合,裁缝便手足受伤,兵器落地,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口中仍「阉贼、奸党」骂个不停。 「拿下。」谢廷安神情冰冷,「关起来,严加审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5页 如果他没看错,这人最先是向他投掷暗器。若他没能成功躲开,只怕此刻已经是一具死尸。 「是。」众人齐齐答应一声,将无还手之力的刺客拖下去。 江明薇脸色煞白,心脏怦怦直跳。 这是第一次,在她以为很安全的家里,亲眼目睹行刺。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有很多人想置他于死地,但如此近距离看到,还是让她难免心生畏惧。尽管有护卫护在她身前。 注意到她的异常,谢廷安快步向她走去:「吓着了?」 他的声音是罕见的温和。 江明薇身体轻颤,手足冰凉。过得一会儿,才感觉稍稍回復一些:「还好,我没事。你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放心,这点本事还奈何不了我。」 江明薇细细打量,见他果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略微松一口气。 谢廷安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先喝一点,你的手太凉了。」 「嗯。」江明薇抱着茶盏浅啜几口,才感觉身体里有暖流涌动,手脚不像方才那么僵硬,她喃喃说道,「我不知道这是刺客……」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谢廷安抱一抱她,温声安慰,「不要怕,现在没事了。」 在他的安抚下,江明薇渐渐放松下来。 她偶一偏头,注意到谢廷安右眉上方有一点红色血迹,心头一跳,轻声问:「你受伤了?」 「没有,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么?」谢廷安有些无奈。 「那你低一下头。」江明薇取出手帕。 谢廷安看她动作,隐约猜到几分她的意图,微微一笑,果真在她面前低下头来。 江明薇抬手帮他擦拭掉血迹,并不见伤痕。 她笑了一笑:「还好,不是你的血。」 谢廷安略一偏头。 江明薇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他耳朵上。 已经平静下来的她,神色忽的一变,双手不自觉轻颤。 不对,不对。 她清楚记得,阿行哥右耳里有一颗痣。 他们小时候赶庙会,旁边有个自称神算子的,他们出于好玩去相面。那神算子当时言说耳内生痣,是聪慧之兆。 怎么突然就没有了? 「怎么了?」谢廷安敏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 江明薇抿一抿唇:「没事啊。」 她尽量自然转到他另一侧。 另一侧耳中也没有。 不是她记错了位置,是真的没有。 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江明薇内心被一种浓浓的怪异感所笼罩。此时此刻,她前所未有的恐慌。 胸前多出来一颗痣,可以说是后天长出来的。 那本来就有的痣,也会随着长大而消失不见的吗? 「薇薇,你怎么了?」谢廷安眯了眯眼睛,低声问。 「没,没事啊。」江明薇摇头,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相撞,平时被她有意无意忽略的一些细节顷刻间尽数涌现在她脑海。 一颗怀疑的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且迅速成长壮大。 一直以来,她都想着,阿行哥经歷太多,变化太大。可万一,阿行哥不是阿行哥呢? 第36章 断定 明显转换的口味、记不清的旧事、进步极大的武功和骑术、变化的字体、以及身体的一些变化…… 江明薇如遭雷击, 脸上血色尽褪,心内的恐慌越来越浓,感觉整个人仿佛悬在半空中,一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那个疑念在她脑海中生出之后便挥之不去。 这样多的疑点, 为什么她以前从不细想呢? 可是, 可是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阿行哥, 那他又会是谁呢? 江明薇脸色煞白, 神情恍惚, 尽管小心遮掩, 还是被谢廷安捕捉到了异样。 「薇薇?」他上前一步,试图去握她的肩头。 还没等他的手碰触到, 江明薇就受惊一般,下意识躲避了一下。 谢廷安眼神微变,轻笑着询问:「怎么了?」 江明薇思绪急转, 长长的睫羽垂下,轻声解释:「我有点被吓到……我,我是回想起刚才的事情,在咱们家都有人行刺,我觉得太不安全了, 所以就……」 慌乱之下,她匆忙寻找藉口,以期丝毫不露破绽。 到这个时候,江明薇反而出奇地冷静,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谢廷安笑笑,双眸微阖:「今日之事, 是有些意外, 不过你放心, 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嗯。」江明薇点一点头,十分信服的模样。 「家中一直有明卫暗卫,你不用太过担心。以后我会让人严查出入人员,决不会让今天的事情再次发生。」 江明薇勉强一笑:「我知道的。」 谢廷安笑笑,心里却隐约有个声音:她不对劲儿。 若是因为遇刺一事,那她的害怕情绪也太反覆了一些。明明已经被安抚住了,又怎会后知后觉再次恐惧? 而且她恐惧的对象不是被抓的刺客,分明是他。 这个结论让谢廷安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想到她方才避之不及的动作和眼神,他不由双眉轻蹙。 会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是他动手之际太过狠厉?还是他眉梢的血迹令她恐惧? 「夫君,我现下手还发软,恐怕不能再练了,我想回房去歇一会儿。」江明薇抬眸,软语同他商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6页 谢廷安略一颔首,极好说话的模样:「嗯,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就行。」江明薇扯一扯嘴角,转身回了厢房。 她刚一转身,谢廷安脸上的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江明薇进厢房后,他抬手令一女暗卫上前,低声吩咐几句。 暗卫面露惊讶之色:「督主?」 「嗯?」谢廷安冷眸微眯。 暗卫立时应声:「是。」 谢宅有一个暗室,平时房门紧闭。 今天刺客上门行刺,谢廷安便命人将其暂时关押在暗室。 少不得要动一番私刑。 天还没黑,暗室便点亮了灯。 刺客手足被缚,满脸血污,看起来狼狈极了。 一眼看到谢廷安进来,刺客本要破口大骂,无奈嘴巴被堵,说不出话,只能怒目而视。 「督主,不是原本的裁缝,是易容假扮的。」下属几步走至谢廷安身边,低声禀报,「是个男的。」 「是么?有意思。」谢廷安口中这么说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们这样堵着他的嘴,何时能招?」 下属挠了挠头,讪讪地道:「这不是怕他满口污言秽语脏了督主的耳朵吗?」 谢廷安嗤的一声轻笑,横了下属一眼:「快一点,天黑之前我要答案。」 「是。」 暗室中充满血腥味,谢廷安并未久待。略停留一会儿,他就起身离去。 管家纪叔站在院中,额上冷汗涔涔,懊悔又后怕,不停地请罪:「公子,小的实在是不知道,那也是家百年老店,没想到会……还好公子和夫人没事。如果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面目去见老爷夫人?」 「对方易容假扮,也不怪你识人不清。」谢廷安对他倒是十分客气,「下次注意就是。」 纪管家擦拭了一下眼角。 谢廷安又补充道:「不过现在不比以前,以后多多留心,别让夫人面临危险。」 「是!」纪管家登时精神一震。 公子不担心自己安危,但会挂念夫人,唯恐夫人受到伤害。 「最近是多事之秋,你也多上点心。」谢廷安说到后面,语气已不自觉变得严厉。 纪管家立刻躬身回覆:「是,谨遵公子吩咐。」 谢廷安挥一挥手,令纪管家退下,他则缓步走向厢房。 —— 江明薇一回到厢房,便觉得身上力气消失殆尽。 她背靠着房门,惊觉后背尽是冷汗,贴身的里衣已然湿透。 过得好一会儿,她才稍微恢復一些力气,颤着手将房门闩上,一步一步走至梳妆檯边。 目光无意间望向镜子,打磨光滑的铜镜里映出她那张苍白的脸。 江明薇阖了阖眼睛,心脏砰砰直跳,心思却越发清明。 在这将近半年的时光里,其实他身上的古怪之处并不少。 只是她想当然地以为,他做了太监,身体残缺所以性情大变,他们中间又相隔九年。 连她自己都有不小的变化,何况是他呢? 可如果现在的「阿行哥」是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江明薇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猜测,便是当年的谢家二郎谢止。 孪生兄弟,容貌相仿。 但是很快,她就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谢二郎在九年前就死了,又怎会顶替阿行哥呢? 再说,如果现在的「阿行哥」是假的,那真正的阿行哥呢?他到哪里去了? 她心头惶惶,身体不自觉地轻颤。 正自出神,房门被人轻推了一下,但没推开。 江明薇一个激灵,忙高声问:「谁啊?」 「是我。」门外响起谢廷安的声音。 他这次甚是客气,没直接破门而入。 江明薇定了定神:「是你啊,夫君,你稍等一下,我正在梳妆呢。」 她刻意放柔了声音,内心却冷静得可怕。 对着镜子,她快速整理一下头髮,又打开妆奁,在脸上薄薄敷了一层脂粉,又给唇上抹了点口脂。 镜中女子容色绮丽,不见异常。 深吸一口气,江明薇才去开门。 房门打开,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谢廷安。 四目相对,他眼神略动了一动。 江明薇莞尔一笑:「我涂了一点口脂,好看么?」 说这话时,她脸上流露出一点侷促和娇羞。 「好看。」谢廷安评价一句,目光沉沉。 她不对劲儿。 这个念头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 尽管她薄施脂粉,看起来羞涩艷丽,但他依然能察觉到异样之处。 她不是心血来潮去试口脂,而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所以,她是有心事不想让他知道? 如果不是很笃定刺客与她无关,谢廷安几乎都要怀疑,她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了。 「夫君,你找我做什么?」江明薇柔柔一笑。 谢廷安眉梢轻挑:「第二式不想学了?」 「我有些累呢,改天再学好不好?」江明薇轻声央求,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她现下思绪乱糟糟的,实在没心情。 「那行,陪我去书房练会字吧。」谢廷安再次提议。 江明薇有点犯难,拒绝了第一次之后,不好再拒绝第二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7页 她也怕一味拒绝,会惹恼对方。 于是,略一犹豫,她点了点头:「好。」 这是江明薇第二次走进书房。 重回故地,上次在书房发生的事情不自觉浮上心头。 江明薇皱一皱眉,有几分神思不属。 两人成婚将近半年,他并未真的为难过她,且近来对她远胜从前。 这让她有些恍惚。 但很快,她便又心中一凛。如果连他的身份都是假的,那怎么就能断定他待她一定是真心呢? 思及此,她胸口闷闷的,极不舒服。 可她必须得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书架上有书,你可以取一本看看。」谢廷安瞥她一眼,在桌前坐下。 「哦,好的。」江明薇答应一声,视线落在书架上。 他平日里不经常回家,书房里的书倒挺齐全。 江明薇随意抽出一本,翻了几页。 谢廷安低头研墨,动作优雅而缓慢。 书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偶尔的翻书声和磨墨的声响。 谢廷安写了一页字后,沖江明薇招一招手:「薇薇,过来,你写几个字我看看。」 「好。」江明薇不欲引起他的怀疑,温柔答应一声,缓缓走至他身边,略微平復心情,接过他手中的笔,蘸了墨汁,在白纸上写字。 可能是有心事的缘故,她提起笔,落下的是「阿行」二字。 刚写得两个字后,江明薇心头一跳,感觉不妥,但要修改,又显得刻意。正踌躇之际,一滴墨汁落在洁白的纸上。 谢廷安眉峰轻笼:「脏了,换一张。」 「嗯。」江明薇从善如流,重新换一张纸,这次写的是「清和巷」、「江记」等字样。 突然,她嵴背一僵,是谢廷安站在了她身后,他右手伸出,虚虚握着她执笔的手,低声评价:「笔锋有些弱。」 江明薇心里一慌,手上不由自主地用力,在纸上重重划了一笔。 她试图补救,却不小心把蘸了墨汁的笔尖划在了他手上。 「啊!」江明薇低唿一声。 谢廷安有些微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薇薇,你在怕我。」 不是猜测,是笃定。 「我,我不是怕你,我是今天有点累,也有点心不在焉。你离我太近了嘛,我有点点不自在。我帮你擦洗一下。」江明薇从他怀中熘出,取出手帕要帮他擦拭虎口的墨汁。 谢廷安眼眸微垂,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却并未阻止她帮忙擦拭墨汁的动作。 ——尽管他自己清洗可能更方便。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 「没有啊。」江明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拿着巾帕,轻轻擦拭掉他虎口的墨汁。 这并不是多复杂的事情,可是只擦一下还真擦不干净。 想来用清水洗涤,效果会更好一些。 谢廷安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为了证明自己很正常,江明薇甚至还将他的手给翻过来,轻轻抚摸了一下,以示亲近。 他的虎口处有一层薄茧。 这也正常。 电光石火之间,江明薇回忆起一件童年旧事。 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阿行哥,她想,或许可以验证一下。 江明薇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砰砰砰,似乎就在耳畔,以至于连她说出口的声音都仿佛变轻了许多:「咦,你的手好大啊……」 江明薇状似认真打量着他的手,目光却死死盯着他的指尖。 小时候,她曾经听过一个说法,人的手指有流纹,有涡纹。流纹是「簸箕」,涡纹是「斗」。斗越多,则意味着越富有。 老话还说,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 刚得知这件事时,江明薇非常苦恼,因为她两只手加起来,只有三个「斗」,那岂不意味着她以后要贫穷了。说不定还会去卖豆腐,她连豆腐都不会磨,卖豆腐多辛苦啊。 当时阿行哥安慰她,没关系,他有九个「斗」,反正他们以后会是一家人。只要他富有,就不会让她受穷。 她听了不信,抓过他的手,一个一个数着看,发现他果真有九个「斗」,只有右手小指是「簸箕」。 人的手纹是不会变的,且每个人的手纹都不一样,否则也不会让一些不识字的人在文书上按手印了。 一个,两个…… 单单一只右手,她就看到了两个流纹。 这一刻,江明薇基本再无怀疑:他不是谢行。 第37章 坦诚 九月里, 天还不算冷,可江明薇却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森然冷意自脚底生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被谢廷安伸手反握住。 「薇薇?」 她的手凉得可怕。 江明薇知道, 这个时候她应该保持镇定, 应该云淡风轻,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此时此刻, 她脑海中充斥的想法全是:那他是谁?阿行哥呢? 她神情古怪, 举止异常, 岂能逃得过谢廷安的眼睛? 他眯了眯眼睛,伸手轻按她的肩头, 迫使她不得不面向他:「你怎么了?」 江明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脑海中杂绪丛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8页 她抿了抿唇,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颤意:「你到底是谁?」 谢廷安脸色不易察觉地一变, 手上不自觉用力一些。 一眼注意到江明薇皱眉,他又迅速收手,慢悠悠问:「什么我是谁?」 江明薇第一句话问出口,也不想再掩饰了。 反正靠她自己,肯定查不出什么。与其拖拖拉拉, 多惹事端,还不如直接问个清楚明白。 「你不是阿行哥,你到底是谁?」 谢廷安神色一顿,随即又恢復如常。他不慌不忙,抬起右手,将她额前一绺碎发别至耳后, 不答反问:「为什么这样问?我怎么不是你的阿行哥?」 江明薇后退一步, 定了定神, 整理思绪,颤声道:「阿行哥左耳里有一颗痣。」 「哦?」谢廷安眼神微变,不慌不忙,「你不知道有一种特制的药水可以除掉痣么?」 他这般从容不迫,江明薇却红了眼眶。 如果不是很笃定,那她大概就真的这样相信了。 她咬一咬牙:「你要真是阿行哥,你就应该知道,他是右耳有痣,而不是左耳。」 谢廷安面色微沉,嗤的一声轻笑:「所以呢?」 「所以你是假的。」江明薇一字一字道,「不止是右边耳朵里的痣,阿行哥两只手总共只有一个簸箕,有九个斗。你们手纹不一样。」 她想,大概是因为她和阿行哥太熟了,所以她清楚地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细节。若是对他没那么了解,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话一出口,她心里难免又生出几分懊恼和恐慌。 她这般揭穿真相,万一对方要杀人灭口呢? 谢廷安伸出手掌看了看,关注点显然与她不同:「所以你刚才是在看我的手纹?」 他语气平淡,可江明薇听在耳中,却越发慌乱。 她下意识后退,刚退一步,就撞上桌案。 退无可退。 身前是神色莫名的谢廷安,身后是坚固的桌子。 狭小的无疑加重了她的紧张,江明薇甚至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 但事已至此,逃避也不是办法。 她迟疑着点一点头:「对。」 「你对他,倒真是熟悉。」谢廷安眉梢轻挑了一下,低声喟嘆。 江明薇瞬间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心内似有一道坍塌的声音,身上力气被抽走大半。 他承认了。 她无力地靠在身后桌子上。 尽管早已笃定他不是谢行,但听他承认,她还是心里一凉,细细密密的悲怆浮现在心头。 原来真的不是啊。 「那你是谁?」江明薇声音很低,「阿行哥现在在哪里?」 谢廷安瞧她一眼:「你觉得我是谁?」 江明薇面色苍白,摇一摇头,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最初想着你是谢家二郎,可是谢家二郎已经死了。你怎么和他们长得一样?阿行哥现在在哪儿?他还活着吗?你,你是怎么代替他的?」 她心里的疑问非常多,除了想弄清楚眼前这人是谁,她最想知道的就是阿行哥人在哪里。 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 一个人被旁人所取代了,那这个人还能活在这世上吗? 眼前的女子眼圈通红,双目盈盈含泪,惊慌、害怕又担忧。 谢廷安阖了阖眼睛,静默好一会儿才道:「谢止没死。」 「怎么可能?当年我爹亲自派人去鄂州,还特意祭拜了他……」江明薇脱口而出,随即又变了脸色,「你,你是谢止?!」 她试图从记忆中找出有关谢止的片段。 那个偶尔回京探亲一次,总是有些不耐烦地站在她和阿行哥不远处的少年? 谢廷安略一颔首:「对,是我。」 他微微一笑,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惆怅:「我还以为你永远都发现不了呢。」 有过之前的欺骗,江明薇并未立刻相信,而是带着警惕:「你怎么证明你就是谢止?」 「这还用证明么?江二小姐?」谢廷安似笑非笑,「普天之下,除了我还会有谁假扮谢行而瞒过众人?」 江明薇凝视着他,纤长的眉毛皱在一起。 看她这模样,知道她多半是没信,谢廷安双目微敛,续上一句:「我第一次回京探亲时,站在荷花池边,你以为我是谢行,从身后蒙过我的眼睛,被我摔倒了。」 江明薇双目圆睁,在记忆中搜寻一番,真有这么一桩事。 那都是小孩子时期的尴尬事,难为他还记得。 「你真是谢止?」直到此刻,她还有些难以相信。 谢廷安慢悠悠道:「是。当时朝廷圣旨下来,我人在鄂州也不安全,就干脆假死,瞒天过海。」 江明薇抿了抿唇,心情比先时稍微轻松一些。 既然是阿行哥的同胞弟弟,那就不必担心杀人取代了。 可很快,她心里又笼上一层浓浓的担忧。 「那,阿行哥呢?你在宫里假扮他,他去哪里了?他是去鄂州了么?」 谢廷安神情一顿,垂下睫毛。好一会儿才道:「永昌三十五年,宫里抽调一些太监去行宫接十九皇子……」 江明薇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了话题。 「……你的阿行哥,我的孪生兄长就死在这次刺杀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9页 江明薇脑中轰然一响,胸口一阵剧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仿佛有人拿着巨钹在她耳畔重重地敲击,她的耳朵里只能听到「嗡嗡」的声响。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谢廷安,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原来阿行哥已经死了啊…… 永昌三十五年,也就是说,他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不是他变了,不是他不顾两人的约定要强娶她,是他已经死了啊…… 江明薇试图说点什么,可嘴唇似是被黏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上前走了一步,突然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薇薇!」眼见她身体倒向自己,谢廷安想也不想,直接将她抱在怀里。 他右手按一按她的脉息,知道是情绪激动之下晕厥过去。 睫羽低垂,谢廷安将她抱至房中,安放在床上,又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的很快,诊脉后,只忖度着说道:「夫人并无大碍,灌一碗糖水可能会醒的快一些。」 「嗯。」谢廷安挥手令其退下,又让人准备糖水。 他自己则坐在窗前,双眉紧锁。 其实他没打算瞒她一辈子,迟早是要告诉她的。但她这样大的反应,还是让他有些心慌。 他原以为,她对谢行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可事实似乎不是这样。 江明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她和谢行玩耍的场景。 两人都是小孩子,最是无忧无虑。 逛庙会、看龙舟、偷偷养狸奴、一起看闲书、一起练字、一起打枣子、互相分享和玩具…… 突然,画面陡转。 铺天盖地的鲜血、抑制不住的尖叫…… 面色苍白的少年形容憔悴,勉强露出微笑:「薇薇,不必等我,你以后另觅良缘吧。」 不知怎么,竟又变成了新婚之夜。 盖头掀开,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阿行哥。 婚房的「囍」变成了「奠」,喜乐变成哀乐。 江明薇大惊…… 此时黄昏将至,厢房已经点亮了灯。 轻纱掩映,床上的女子额上冷汗涔涔,发出梦呓一般的低语。 至于在说些什么,饶是谢廷安离得极近,且耳力极好也听不清。 忽然,江明薇睫羽轻颤,睁开了眼睛。 谢廷安瞬间站直身体:「你醒了?」 「阿行哥,我……」江明薇刚醒过来时,意识还有一些混沌。 下一刻,她便回过神,不是阿行哥,阿行哥已经死了。 她陡然清醒过来,心内涌出密密麻麻的茫然。 深吸一口气,江明薇抬手揩掉眼角的泪水,自嘲一笑:「我忘了,你是谢家二郎。」 她半坐起身,仰头看着他:「他葬在哪儿?」 「京郊谢家人附近,没有立碑。」 「嗯。」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 谢廷安望着她,缓缓开口:「你要是想,改天可以带你去他坟前祭拜。」 江明薇应声道:「好。」 她是该拜一拜的,那是阿行哥,是她特别特别重要的一个人。 可她居然连他死了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就又溢满了眼眶。 她坐在床上,双手抱膝,闷声问:「你的事,都有谁知道?」 「这种事情,自然是能瞒就瞒。连你在内,目前总共三个人。」 江明薇想了想:「另一个人是谁?是谢家姐姐吗?」 「是。」 「你,你进宫是有大事要做吗?」江明薇不傻,略微一思忖,就猜出他假扮兄长必有所谋。 否则他假死后在外面自由自在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进宫做太监? 谢廷安眼帘微垂,没有回答。 江明薇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难过于阿行哥的死亡,一方面又为谢二郎要做的事情而担忧。 过得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谢二郎假扮兄长后,和她成婚了。 那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第38章 愿意 江明薇知道, 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可既然已经想到了这里,她不问清楚的话,心里始终存着疙瘩。 于是,她定了定神, 转头看向谢廷安:「那你娶我干什么?」 「什么?」谢廷安眉梢轻挑。 江明薇眼帘低垂, 低声问道:「既然你不是他, 那你为什么要娶我?这不是, 这不是平白增添麻烦吗?」 这让她很费解。 两人本来可以毫无交集的。毕竟她和阿行哥的婚约早就取消了。可他横叉一槓, 要娶她为妻, 使两人陷入尴尬境地。 谢廷安微微蹙眉,心里有一些不快。和他成婚就是增添麻烦? 但看她现在容色憔悴, 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当日寿宁侯要纳强你做妾,而且求到了皇上面前。」 江明薇心神一动,记起寿宁侯强行纳妾一事。她记得寿宁侯被拒绝后没多久, 谢廷安就带人上门商议婚期,还护送大伯回家,原来中间还有寿宁侯求到皇帝跟前一事? 「……皇上宠信萧家,又对江家早有不满。寿宁侯只要开口,事情必成。」谢廷安语速很慢, 「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去给萧兰城做小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0页 灯光摇曳,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确实,与其在寿宁侯府被折磨,还不如在谢宅舒心一些。 「这么说来,倒是多谢你了。」江明薇诚恳道谢, 想了一想, 又问起正事, 「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知道他是谢止,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变得更加尴尬起来。今后怎样行事,总得拿出个章程。 「什么怎么办?」谢廷安似是没听懂。 江明薇深吸一口气:「咱们情况特殊,和旁人不同……」 若在以前,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可偏偏祖母寿宴那日又发生那种事…… 「那你说怎么办?」谢廷安似笑非笑,将问题重新推给她。 他也好奇她的想法。 江明薇有些犯难,忖度一番,低声同他商量:「要不我还回到江家去?」 「现在情势紧张,我不想多生事端。」谢廷安收敛笑意,直接拒绝了她的提议。 「那等这一段过去了,或者你的事情结束了,我再回江家,不行的话,我也可以拿着你给的户籍、地契去江南……」 江明薇话未说完,就蓦然感觉眼前一暗。 谢廷安站在床榻前,身形遮挡住大半的灯光。他面色沉沉,语气古怪:「江二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我……」江明薇语塞,她当然不可能忘了。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又不是她真正的丈夫。 「用我帮你回忆一下么?我们拜过天地,入过洞房……」谢廷安声音极低,隐隐带着些许蛊惑的味道。 江明薇脸颊一阵发烫,下意识分辩:「可我嫁的不是你,是你哥……」 「他六年前就不在人世了。」谢廷安轻声打断她的话,「我也没把你当成嫂子,谁会和自己嫂子这样?」 说话间,他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江明薇瞬间双目圆睁,哪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她待要伸手去推,他已松开了她,用拇指慢条斯理揩去她唇角的水渍。 更多的记忆从脑海中被搜寻出来。江明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思维一片混乱。她神情怔忪,不自觉红了眼眶。 「哭什么?」谢廷安坐在床畔,伸手揽住她的肩头,有些无奈地嘆息一声,「觉得我欺负你了?」 他这么一问,江明薇眼泪掉得更厉害。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哭什么,或许是因为阿行哥的惨死、或许是因为命运的捉弄、或许是因为心内的茫然…… 心中藏有千言万语,可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抽抽噎噎的一句:「阿行哥没有了……」 其他的隐秘心思,并不能清楚地宣之于口。 她只能固执地想,如果阿行哥还在,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受。 谢廷安双眉紧蹙,沉默良久。 过得一会儿,待江明薇眼泪停止,他才开口道:「他六年前就没了,当年杀死他的兇手也早就投胎转世了。」 他决定假扮兄长,就是为了替家人报仇,包括孪生兄长。 看她情绪似是平復了一些,谢廷安继续说道:「我最初决定娶你,的确是因为他的关系,后来却是为我自己。薇薇,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一字一字,语速很慢,说的却极为清晰。 江明薇抬眸,怔怔地看着他,耳畔反覆迴响着那句「我想和你在一起。」 震惊之余,又觉得好像一切是这么理所应当。他说,他想和她在一起…… 谢廷安不屑于掩藏自己的心思,他唇角微勾:「怎么?不可以?」 「我是他的未婚妻。」江明薇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慌乱,干巴巴说道。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最终嫁的人是我,不是么?」谢廷安神情坦荡。 江明薇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道:「可是,可是你娶我用的是他的名义!」 她心里有个声音:他们两人的婚事,是不正常的,是有古怪的。在世人眼中,她嫁的是谢行,不是谢止。那以后呢?难道他会顶替自己兄长一辈子么? 「有什么区别?」谢廷安抬手擦掉她眼角泪痕,「不用他的名义,难道我要用我的名义?以我的名义那就成冥婚了。」 江明薇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有区别,怎么会没区别呢?我和你又没有婚约!」 话一出口,她就立时感到懊悔:明明最根本的区别并非这个。她激动之下,说错重点了。但这时再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谁说没有婚约?当初我们指腹为婚,这不就是么?凭什么就一定是他的?」 这个说法,谢廷安不是第一次说,江明薇却是第一次听到。 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她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可是,明明就是……你,你强词夺理。」 「薇薇,其实你也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谢廷安突然放柔了声音。 两人近来相处,他能感觉到她的点滴变化,不像是对他毫无情意。 江明薇抿了抿唇。 愿意吗? 扪心自问,若是没有他身份一事,她自然是愿意的。可现在得知他是谢止而不是谢行,她便尴尬、难堪,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怎么可以嫁给阿行哥的弟弟、还和他那般亲近呢?这不是名义上嫁给哥哥,实际上嫁给弟弟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1页 「你别问我。」江明薇苍白着脸,摇一摇头,「我不知道……」 听她口中说着「不知道」,谢廷安却心下瞭然。 这种时候,没直接否定,那就是有些愿意的。 思及此,谢廷安的神态越发温和:「行,那我不问,你先养身体,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 江明薇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时候不早了,你需要吃一些东西,我让人送过来。」谢廷安站起身,「先把眼泪擦一擦,这件事干系重大,还得劳烦你替我保密。」 江明薇心中一凛,暂时收起杂乱思绪,轻轻「嗯」了一声。 旁的不论,她自然会为他保守秘密。 谢廷安开门出去,过不得多时,绿云等人便端着清水膳食等物走了进来。 见自家小姐神情怪异,眼睛红肿,绿云暗自一惊,但碍于旁人在侧,也不好细问,只帮着二小姐净手擦脸。 江明薇喝过一碗糖水,略微恢復几分力气,索性穿衣下床,在桌边用膳。 她饿得厉害,却没多少胃口,略微拣两筷子素菜吃了,便放下筷子。 此刻无外人在侧,绿云帮忙盛了一碗汤,劝道:「小姐多喝一些吧,你这才吃了一点点呢。」 江明薇不忍心拂她的意,便又多喝了半小碗汤。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谢督主他欺负你了?」绿云一脸担忧。 「我没事。」江明薇摇头。 「还说没事?你眼睛都肿了,还晕倒了,太医也来了。」绿云并不相信,越发心疼小姐。 江明薇含煳道:「他真没欺负我,是我们,我们谈了一些谢家当年的旧事,我心里难过,就……」 真相当然不可能告诉绿云。 好在江明薇现在冷静许多,也能找理由了:「……你知道的,今天不是有人行刺吗?我吓了一跳,后来又说起以前的事,就没忍住哭了一会儿。我可能随我祖母,有时候伤心难过就会头晕……」 这番说辞真假参半,也并非毫无漏洞,但用来应付绿云的关心,已经足够了。 听她提到谢家旧事,绿云也跟着嘆一口气,小声安慰:「小姐,别难过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也没办法改变。多想想现在,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江明薇笑了笑,不想让绿云担心,就胡乱「嗯」了一声。 见她犹有郁色,绿云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谢督主对小姐也不错……」 江明薇不说话,只静静地看向窗外。 天色已晚,窗外一片漆黑,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绿云陪她坐了一会儿,在她洗漱后才转身离开。 江明薇盯着桌上的油灯,过得好久,她才铺纸磨墨。 这回不是作图,而是默写《地藏经》。 祖母曲氏信佛,江明薇跟着学过一点。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什么都做不了,索性就帮阿行哥写一些经文吧。 才写得几行字,江明薇泪水就夺眶而出,眼前依稀浮现出少年谢行的身影。 她擦拭掉眼泪,继续默写经文。 灯光摇晃,江明薇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 谢廷安站在院中,看了好一会儿。 方才侍女告诉他,夫人晚膳几乎没动。 这让他心里格外烦闷。 「督主,这是按照您的吩咐,厨房刚做的肉糜粥。」侍女端着碗低声禀告。 「给我。」谢廷安伸手接过,又挥一挥手,令侍女退下。 他则几步走至厢房门口。 第39章 担心 谢廷安抬手轻推了一下房门, 并未推开,只发出一些声响。 ——门被江明薇从房内闩住了。 听到动静,江明薇抬起头,高声询问:「谁啊?我已经……」 看一眼面前的油灯, 她及时咽下已到嘴边的「我已经睡下了」, 改成「有什么事吗?」 「是我, 开门。」 江明薇听出是谢廷安的声音, 此刻没心情见他。本要拒绝, 但是想到之前他强行入内, 连门栓都被撞掉,就临时改了主意。 她定了定神:「你等一下。」 快步走至门口, 江明薇打开房门。 灯光下,她眼眶通红,脸上犹有泪痕。 谢廷安轻嘆一声:「听下人说, 你晚间没怎么用膳,我让人做了粥,你喝一点。」 说话间,他走至房内,将肉糜粥放在桌上, 一眼看见桌上已默写一部分的《地藏经》。 他眼神略微一动,将视线重回转到江明薇身上。 「我不饿。」江明薇小声道,「我没胃口。」 谢廷安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目光灼灼。 江明薇给他盯得没办法,也不想与他硬耗, 只得妥协:「行吧, 那我吃一点。」 肉糜粥上放了一点开胃的仔姜肉丝, 她稍稍有一些食慾,用了半碗后就放下:「我吃好了。」 谢廷安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慢悠悠说道:「难过归难过,饭还是要吃的,你再这样食不下咽,早晚会露出破绽。」 江明薇抿一抿唇,过得一会儿,才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嗯。」谢廷安略一颔首,又道,「这几日朝中形势紧张,你不要轻易外出。过段时日,我陪你去给他上香。」 「好。」 「我交代过纪叔,给家里增派人手,今天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至于江家那边,我也让人留意了。」此刻的谢廷安神色温和不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2页 这是为她以及家人安全考虑。尽管心情不佳,江明薇还是点一点头,安心不少。 「在人前不要太难过……」 听到这里,江明薇忍不住打断:「会一直这样吗?」 「什么?」谢廷安没听明白。 涉及隐秘大事,江明薇也不敢大意,几步走至他跟前,抬眸望着他,压低声音:「你要一直用这个身份吗?」 灯光下,女子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紧张和不安隐隐可见。 谢廷安心神微动,感觉此前似乎有什么被他忽略了,他试探着问:「你希望我一直用?」 「我是问你,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谢廷安静默一瞬,继而轻笑一声:「薇薇,身份问题以后会解决,我们的问题也是。我说想和你在一起,不是随便说说。」 他声音很低,可一字一字,说的极为清晰。 尽管并没有说清楚他会具体怎样做,可江明薇还是不由地恍惚了一瞬。她眼眸低垂,没有做声。 「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你也早点休息。」谢廷安离开之际,没忘记带走剩下的那半碗粥。 他并未直接休息,而是拐去了暗室。 刺客经受不住拷打,已经尽数招了。 从他口中听到一个朝中重臣名字时,谢廷安也不意外。 反正这几年,想让他死的人可太多了。 朝中大臣一向看他不顺眼,近来又给他新添一些罪证,却奈何不了他。 也难怪会买通兇手,行暗杀之事。 「督主?接下来怎么办?」下属低声询问。 谢廷安瞥他一眼:「刚才录的口供收好。把人关进诏狱里,别让他死了。」 「是。」 此时,经歷过严刑拷打的刺客早就奄奄一息,昏迷不醒,转送到诏狱时,倒也方便。 谢廷安处置好刺客后,才又回到正院。 远远的,便看见厢房的灯仍亮着。 根据窗纸上的身影,可以看出江明薇仍在伏案默写经文。 谢廷安抬手按了按眉心,心中一阵烦躁。 他一点都不开心看见她为谢行落泪。 转念思索了一下,如果她听闻谢行的死讯,反应平平,毫无悲伤情绪,那他大概更难以接受。 这么一想,他心里稍微舒坦一些。 看来,只能等她早些接受,早点走出悲伤了。 —— 房间只有江明薇一人。 她再次漱了口,重新在桌前坐下。 一时想到小时候和阿行哥玩耍的场景,一时想到这半年与谢廷安相处的点滴。 过得许久,她才又收敛思绪,继续默写《地藏经》。 写了两卷后,油灯里的油快耗尽了,江明薇才停笔,将写的经文收拾好,先去休息。 此时已经很晚了,可江明薇毫无困意。直到丑时,才勉强睡着一会儿,不到卯时,就又醒了。 她这会儿也不想见谢廷安,干脆继续躺在床上。 约摸着等他进宫后,她才起身梳洗。 晚间只睡了一个多时辰,江明薇脑袋隐隐作痛,更无食慾。 好在厨房送过来的,都是一些清爽开胃的食物。 绿云觑着她神色,小声道:「小姐,督主走之前特意交代厨房,说你胃口不好,多准备一些开胃的。」 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嗯。」 葱茭白、酸萝蔔、汆肉雪菜丝卷,还有酸酸甜甜的荔枝膏。 因为均是爽口之物,江明薇虽然食慾不佳,但也勉强吃到五六分饱。 她也不想太过异常,惹人生疑,只能尽量调整。 江明薇原打算白天补觉,可不知怎么,就是睡不着。 《地藏经》后面的几卷,江明薇记不清,就打算去书房找一本。 一踏进书房,她自然而然想起此前在书房的两次经歷,心下微觉怅然。 可惜谢廷安的书架上并没有《地藏经》,江明薇无法,只得让管家纪叔帮忙找。 纪叔有些诧异:「《地藏经》?夫人信佛?」 「倒也没有全信,是我昨晚梦到谢家旧人,有些心神不宁,想为他们抄一些经文。」江明薇自然不会说出真正缘由。 听到是为谢家旧人抄写,纪叔立时变了神色:「夫人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他办事麻利,没过多久,就将几本佛经送到江明薇手中。 「除了地藏经,还有其他几本。夫人看看,是否用得上?」 「好,放下吧。」 江明薇摒却杂念,抄写经文。 一本地藏经,总共一万七千多字,江明薇心无旁骛,一通抄写下来,手腕发酸,脖颈微僵。 可能是转移了注意力,也可能是困得极了。到第三天晚上,她的睡眠渐渐恢復正常。 再想起阿行哥时,也不会立刻湿了眼眶,更多的是怅然。 这天纪管家来向她报帐时,江明薇看过帐单后,心念微动,问道:「纪叔,你知道阿行哥早年在宫里的生活吗?」 「这……」纪管家面露为难之色,「夫人,公子从没提过。不过……」 「不过怎样?」 「小的倒是听别人说过几句,也不知道真假。只听说公子一开始是在御马监做低等内侍,经常被人欺负。是后来救驾有功,才慢慢起势的。」 江明薇点头:「这些我也听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3页 纪管家笑笑:「小的只知道这些,别的就不知道了。」 「嗯。」江明薇没再追问。 纪管家和她听说的大差不差。 根据谢廷安所提到的时间来算,拦惊马救驾被皇帝重用时,已经是谢止而不是谢行了。 江明薇在心里对自己说,阿行哥是去和他父母家人团聚了,他不用继续在宫里受苦了。 他手上有九个斗呢,到了阴世间,没有皇帝,他应该能过得很好才对。 这样想着,她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果然时间是一剂良药,就像她当初接受谢家之事一样,她也接受了阿行哥去世这一事实。 现下江明薇更多的是担心谢止。 知道他顶替孪生兄长有所谋后,江明薇就忍不住去思索,他图谋何事。 虽然没有深问,但她隐约能猜出来一些。他所求之事,必然风险极大。 为此,江明薇不免担心。 他能成功吗?会不会事情失败失去性命?会不会连累她甚至江家? 江明薇有点头疼,刚刚恢復的睡眠似乎又不太好了。 唔,他之前给她安排了后路。 江明薇这几天借抄写经文来调整心情。尽管她不信佛,但专心抄写时,确实能让她内心宁静不少。 她虽不出门,可也隐约听说,近来朝中局势千变万化。 迎仙台还未建成,皇帝便又因故发落了一个皇子,该皇子的母亲也自缢于宫中。 消息传至坊间,江明薇算了算,皇帝子嗣颇丰,可现下,诸皇子中有早夭的,有被诛杀的,有宫变失败自刎的,有被皇帝放逐的,有被皇帝幽禁的…… 真不知道等皇帝龙驭宾天时,还能剩下几个皇子。 谢廷安此次进宫,待的时间很久。 皇帝近来身体不太好,眼睛莫名的发黄,反应也明显变慢许多,且疑心病更重了。 轻微的头疼后,他就神情凝重地问:「廷安,你说是不是有人趁罗玉仙人建忙着建迎仙台,故意诅咒朕?」 谢廷安垂眸:「臣不敢妄自揣测。」 「你去给朕查一查,若是有人行巫蛊之事,不论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是。」 皇帝阖了阖眼睛。 东宫谋逆一事,已经过去七八个月,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求另立太子。 皇帝并不着急。 朝臣建议立谁,他反而更看谁不顺眼。 他的这些儿子,一个个的,难堪大用,完全不能与他当年相比。何况焉知他不能长命百岁? 前不久还有一个年轻妃子怀孕,或许他还会有很多子嗣,又何必在这些不成器的儿子中挑选呢? 谢廷安近来忙碌,这次进宫十来天后,才有空闲回了一趟清和巷。 第40章 心动 申正时分, 谢廷安回到清和巷。 此时江明薇正在抄写经文。 ——这是她近来的一个新消遣,一来给亡者祈福,二来能令自己暂时抛却杂念,三来也能藉机练字。 如今已入秋, 天气渐凉, 她不常在院中逗留, 更多时候是待在房中。 正在床下低头抄写经文, 忽听窗子上「笃笃」两声轻响。 江明薇抬眸看去, 谢廷安站在半开的窗子外。 他视线扫过她面前的经书, 视线微动:「薇薇,收拾一下, 咱们出去。」 江明薇一怔,很快想到先时提到的祭拜一事。她放下笔,站起身:「好, 你等我一会儿。」 她迅速合上窗,洗了笔,换一身素净衣服。 谢廷安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香烛纸钱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出发,天黑之前能赶回来。」 「好。」 马车在门口等候,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倒也没有耽搁。 「我听纪叔说,你最近一直在抄经?」车厢里,谢廷安语带探究。 他人不在清和巷,但谢宅的事情,尤其是她的动向,他基本都有了解。 江明薇点头:「是在抄经, 就当是练字了。」 「嗯。」谢廷安双目微敛, 试图压下心底的烦躁。 他知道, 她这段时日并未在人前露出悲伤之色,但不停地抄写经文,想来也没有彻底释怀。 身份真相被揭穿后,两人之间明显多了一层隔阂,明明之前她都开始主动亲近他了,现在竟又疏离许多,倒真成「相敬如宾」了。 马车粼粼,驶出城后,一路向北,约莫又过了一刻钟才停下。 秋风寂寥,旷野中矗立着一座座坟墓。 当初谢家遭难,江家悄悄帮忙收尸安葬,江明薇也随父母来祭拜过一回。 时隔数年,重来故地,江明薇心下怅然,鼻腔一阵发酸。 她低声询问身侧的谢廷安:「哪个是他?」 「跟我来。」 谢廷安沿着先天八卦的逆序行走数步,停在一个小坟墓前。 小小的,连个墓碑也没有。坟前有数丛杂草,此刻已经枯黄。 这附近有许多无名坟茔,这个小小的坟头混在里面,毫不显眼。 江明薇怔忪许久,一时不敢相信阿行哥就躺在这里头。 她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居然已经在这里躺了六年。 而她却把他的孪生弟弟当成他,相处了足足半年。 这半年中,为了能在他身边更好地生活,她一次又一次地重温童年的回忆,反覆加深两人少时的情谊,却不曾意识到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4页 思及此,江明薇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谢廷安默默取出香烛纸钱等物。 不多时,香烛纸钱均被点燃。 望着裊裊升高的轻烟,江明薇心里些许酸涩,些许茫然。 她拔掉坟上的枯草,在心内默默祈祷,希望阿行哥九泉之下可以安心,希望谢家上下能保佑谢止得以善终。 天色渐晚,两人祭拜了谢行与谢家诸人后,打道回府。 此时天还没全黑,但京郊路上已不见几个闲人。 江明薇端坐在马车里,心事重重。 忽然,谢廷安迅速伸手,用力一拉,将她扯进怀里:「小心!」 江明薇还没回过神,就听「噌」的一声响。 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箭穿破车帘,牢牢地钉在她方才待的地方,箭尾犹自晃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趴下。」江明薇惊魂未定,就被谢廷安揽着卧倒在马车内。 她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胸前,下巴埋在他的颈窝。 「督主,有埋伏!」 伴随着外边的唿喝声,又有数支箭射进马车内。 更多的羽箭,则在马车外被拦下。 谢廷安知道自己树敌多,是以出行之际总带有护卫,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好手。 此时遭遇伏击,双方很快缠斗在一起。 这次刺杀很明显下了血本,杀手多,本领强,连弩箭都非寻常之物,射程远,穿透力强。 「我出去看看。」谢廷安抬手,轻拍了一下身上女子的嵴背。 他一直待在马车中,只会吸引更多火力,让她也更加危险。 江明薇却并未立刻起身,她心脏砰砰直跳,手脚发软,声音极低:「阿,夫君,我害怕。」 方才若非他及时将她拉开,那羽箭只怕已经刺穿她的身躯。 她下意识想叫他一声「阿行哥」,话一出口意识到不对,可又不能叫他「阿止」或是旁的称唿,只能含煳地唤了一句。 尽管时机不太对,可谢廷安还是眼睛一亮。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稍一用力,身子一转,人已在她上方。 四目相对,他飞速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等我。」 他拔出利刃,跳下马车,低声吩咐一句:「保护夫人。」 「是。」 四个好手分别护在马车四周,其余人等与刺客恶斗。 江明薇待在马车中,只听得外面兵刃交接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她的心越提越高,思绪也越来越乱。 一时懊悔不该今日祭拜,一时担心众人性命不保。 怪不得他让她尽量少出门,外面果然危险。 其实成婚当日,她也曾亲歷过刺杀,但那个时候似乎远没有今日担心。 江明薇眼皮突突直跳,在心里将漫天神佛求了个遍,又祈祷谢家众人可以保佑谢家的骨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少了。 江明薇也不知道是哪方胜利,只觉得心脏快到嗓子眼了。 约莫又过了半刻钟,车帘被人掀开。 江明薇身体一颤,抬眸看去。 朦胧夜色中,谢廷安似笑非笑看着她。 他一手掀开车帘,一手提着兵刃。 雪白锃亮的兵刃上,一滴血将落未落。 明明是非常血腥的场面,可江明薇看在眼里,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我……没事了吗?」她想,他敢这般大咧咧地来同她说话,肯定是危机已经解除了。 「没事了。」谢廷安唇角微勾。 只可惜逃了几个。 江明薇小心向他挪了一点,轻声问:「这次是谁派的?」 「管他是谁。」谢廷安不太在意,拂了她一眼,改口道,「这个要慢慢查。」 「嗯。」 此次遇袭,谢廷安手下好手并无丧命的,但有四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状甚惨。 习武之人,刀口上讨生活,随身携带的就有金疮药。 几人也不唿痛,在同伴帮助下勉强包扎。 江明薇看得胆战心惊,同谢廷安商量:「他们身上有伤,骑马不便。不如让他们坐马车?」 「那你怎么办?」 「有没有矮一些温顺一些的马?」江明薇极目望去,声音渐低。 护卫所骑的马均神骏异常,哪有矮脚温顺的? 「温顺的矮马没有,不过……」谢廷安停顿一下,「我们可以共乘一骑。」 江明薇下意识拒绝:「不好吧?」 「哪里不好?」谢廷安皱眉,有意提醒,「薇薇,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前面会不会还有埋伏,我们得尽快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江明薇哪还能再推拒?她只能点头:「好。」 话音刚落,她便身体腾空,下一瞬,就被谢廷安放在了马背上。 随行的侍卫有瞧见的,或是「咦」一声,或是「呀」一声,发出不同的怪响。 江明薇听在耳中,不由地脸颊滚烫。 谢廷安倒是极其镇定,笑骂:「怪叫什么?快点上马回去。」 「是。」 众人胡乱答应一声,或上马或上车,向城内行去。 江明薇坐在马背上,身后就是谢廷安。 这很难不令她回想起那天在京郊马场的场景,一同回忆起的,还有当时那种兴奋欣喜的心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5页 她不由地心生恍惚:他如果一直是阿行哥该有多好。 但这念头刚一闪过,就被她暗自唾弃。 不能这样想,这样对他,对阿行哥都不好。 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她不应该因为这半年的误会就将他们混为一体。 她为阿行哥的去世而感到难受的同时,也该高兴谢止还活着。 骏马疾驰,江明薇嵴背挺得直直的,可饶是如此,她也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人的唿吸,热热的,似乎就在后颈。 她缩了缩脖子,双唇紧抿,祈祷路程可以短一点,更短一点。 一行人回到清和巷。 谢廷安当先跳下马,随即便又去抱江明薇。 江明薇本想自己下来,但是瞥一眼他张开的手,她只能将心一横,任他抱下。 她双足刚一落地,便听见谢廷安轻「嘶」一声。 江明薇一怔:「怎么了?」 「没事,刚才受了点小伤。」谢廷安一派云淡风轻。 「你受伤了?」江明薇皱眉,「那你刚才怎么不说?严不严重?」 「小伤而已。」 江明薇不信,既然是小伤,又怎会痛唿出声?还是说原本是小伤,骑马回来又加重了? 护卫中有伤员,众人一回府,便派人去请大夫。 借着灯光,江明薇看到了谢廷安的伤处。 在他的左臂,有不太明显的血痕。 他今日穿着深色衣服,天色也晚,她先时没有看清。这会儿约莫是因为骑马以及抱她上下马的缘故,伤口又往外渗血。 江明薇双眉紧蹙:「你真是的,早知道这样,我刚才……」 「我说了,小伤而已。」谢廷安打断她的话。 见他满不在乎,江明薇心头火气蹭蹭直冒,脱口而出:「小伤,小伤,哪天你没命了就不说是小伤了。」 这些天,她一直压抑着情绪,然而此时此刻,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突然爆发。剎那间,担忧、畏惧、难过、茫然、委屈……种种情绪交汇,她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薇薇,薇薇……」见她掉泪,谢廷安一下子慌了神。 其实他今日受伤很轻,故意轻「嘶」出声,只是想逗一逗她,没想到会把人惹哭。 「好了,别哭了。」谢廷安伸手想要替她擦泪,却被她挥手打开。 江明薇瓮声瓮气:「你别管我。」 她抬脚便往厢房去。 刚走两步,便被谢廷安拉住手臂。 江明薇挣了一下,没能挣脱。 谢督主难得压低声音,好声好气:「薇薇,你别生气。」 「你放手。」江明薇吸了一下鼻子,也不回头,「你再不放手,我这辈子都不理你。」 这句话有点严重了。 谢廷安犹豫了一下,暂时松开。 江明薇重得自由,心里却不见得有多欢喜,反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她蹭蹭蹭快步走至厢房。 关门,闩门,一气呵成。 背靠着房门,望着黑漆漆的房间,江明薇陡然惊醒几分。她这是怎么了?方才这怒气来的莫名其妙,还说什么这辈子都不理你? 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这般幼稚了? 第41章 酸甜 江明薇阖了阖眼, 心脏砰砰直跳。 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轻碰触了一下脸颊,只觉烫得惊人。 先时被她忽略的隐秘心思在在这个夜里被慢慢放大。 江明薇犹豫了一下,转过身, 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 檐下的灯光流泻一地, 给站在厢房外的谢廷安身上也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就站在门外, 距离门口只有数步之遥。 江明薇抿了抿唇, 既不关门也不开门, 保持着目前状态, 没好气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去处理伤口吗?」 谢廷安却不恼,反而勾一勾唇角, 近前一步:「你帮我处理?」 「我才——」江明薇停顿一下,「我这里又没有药、没有水、没有细布……」 谢廷安眉梢轻挑,有些意外, 但又似乎不那么意外。 他少时回京探亲,与她打过几次交道。那时她待他客气而疏离。今年成婚之后,她在他面前,也总是带着明显的小心和不易察觉的讨好。如今敢对他发脾气,还挺少见。 很显然,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更何况在她并不过分的怒火下,还包含着关心。 谢廷安甚至对此还颇为受用。 「稍等一会儿,很快就有了。」 江明薇转过身,几步走到桌边,点亮了油灯。 她莫名的一阵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沖他发火, 仿佛早就笃定了他不会为难她一样。 可偏偏, 他还真的好声好气。 江明薇坐在桌前, 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约莫半刻钟后,有侍女鱼贯而入,或捧清水,或执干净的细布,或拿伤药…… 「东西放下就可以出去了。」谢廷安慢悠悠踱步进来。 「是。」众人依言退下。 谢廷安坐在江明薇对面,抬起右臂放在她面前。 江明薇按了按眉心。其实上药这种事,并不算难。 此前谢廷安遇刺,在家养伤期间,她为了与他搞好关系,时常在他面前晃荡。不止一次看到大夫帮忙换药,她自己也上手过几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6页 不过她心里隐约有些后悔,方才不该那么说的,应该让他去找大夫才对。 可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她又点亮一盏灯,使房间看起来更亮堂一些。随后又小剪刀剪去他右臂伤口处的衣服,帮忙清洗伤口。 唔,确实不算很严重,伤口不深,只是看着鲜血淋漓。 江明薇瞧他一眼,恰好他正在凝视着她。 四目相对,她心头蓦的一跳,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将金疮药小心敷在伤口,又用干净的细布包扎好。 「好了。」江明薇小声道。 她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手,似乎这样指尖的热度就可以降低一些。 「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咱们去用晚膳。」谢廷安收回手臂。 「哦。」江明薇确实有些饿了。 晚膳是在正房用的。 吃饭之际,见他仍用右手夹菜,江明薇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唯恐伤口再裂开。 谢廷安自然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却佯作不知。 他唇角微微勾起,心底更熨帖几分。 一顿饭江明薇吃的心不在焉,她几次犹豫要不要建议他换只手,或是她帮忙喂,可话到嘴边,就又咽下。 他自己都不在意,她瞎操什么心? 用罢晚膳,侍女撤走残羹冷炙。 江明薇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叮嘱几句:「你出门在外小心一些,单说我知道的,你都遭遇暗杀好几次了。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运气好。」 「嗯,我知道。」 「如果在宫里安全一点,那你少回来几次也行。」江明薇忖度着道。 谢廷安挑眉:「我回来的次数少,你不想我?」 「你——」江明薇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涌上些许别扭。 她不愿意开口承认,可也不能违心否认。 倘若他真的长久不回来,她肯定会想他的。 他在外面,她会担心他的安危。甚至时不时的,她都会担忧他的将来。 明知道他在做非常危险的事,她应该为求自保,离他远远的。可她内心深处,分明更希望他达成所愿,同他一生相守。 江明薇神色有些怔忪。 这一剎那,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里的声音:她在意他,远比她以为的要多。 见她神色古怪,谢廷安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薇薇?」 江明薇回过神,斜他一眼,干巴巴道:「你既然知道,那就更要保重。」 她转过脸,不去看他。 「知道什么?」谢廷安眼神微变,立刻听出了她话语的意思,「知道你会想我?还是知道你心里有我?」 他说到后面,语速放得极缓,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暧昧。 像是有温热的风吹拂着后颈,江明薇的脸颊腾地红了,她干脆连身子一併转过去,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反正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她待要匆匆离去。 然而刚行一步,就感觉腰间一紧。竟是他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拽进了怀里。 江明薇下意识挣扎,就听他轻嘶一声。 担心他伤口裂开,她只能一动不动窝在他胸口。 耳朵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江明薇心内也生出一些异样情绪。 「薇薇。」谢廷安的声音就在她头顶,混合着滚烫的唿吸,似乎就在她耳畔。 江明薇莫名地一阵腿软,又隐隐有些期待和焦灼。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很高兴。」 「嗯。」江明薇含煳答应一声,心里又痒又麻。 她没再他怀中逗留太久,小声道:「我今天太累了,我要回去睡了。」 「去吧。」谢廷安松开了她。 洗漱过后,江明薇躺在床上,哪里能睡得着? 反覆回想着先时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小细节都不肯放过。 一会儿觉得自己这里表现的不好,一会儿觉得那里反应太过奇怪,恨不得倒回去重新再来一次。 越回想,她就越脸红耳热。 江明薇幽幽嘆一口气,一时思考他什么时候回来,一时又担心将来,一时又发愁两人身份怎么处理…… 夜色茫茫,她心里一会儿酸,一会儿甜,一会儿又微微发涩。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睡着。 可惜梦里也睡不踏实。追兵、悬崖、刺杀、羽箭…… 迷迷煳煳的,一会儿一个梦境。 直到天快亮,她才勉强睡了一个囫囵觉。 再次醒来,早就天光大亮。不出所料,谢廷安已经离开。 江明薇幽幽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依旧每日抄写佛经。 她想,更多是希望佛祖真的可以保佑大家平安顺遂。 尤其是他。 —— 近来皇帝身体明显更不如以前了。 他时常头痛,眼睛也愈发的黄。只有在吃丹药后,头痛才会稍稍停止一会儿,人也能精神一些。 皇帝已经连续数日不曾召见妃嫔了。 ——近年来,皇帝沉迷丹药,自诩龙马精神,能夜御数女,将近七十的年纪依然热衷女色。 皇帝斜躺在榻上,微眯着眼睛,翻看面前的密折,脸色越来越沉。 「好,好得很。无君无父的东西,朕就是平日里对他们太好了。」 他命人查巫蛊,真正行巫蛊之事的没见几个,倒是见到不少私下对他的议论诅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7页 连他的亲儿子,居然都会说什么,可惜他活得太久了。 皇帝怒火高涨,转而又问谢廷安:「迎仙台建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再有半个月,就会完工。」 「嗯。」皇帝眼睛不舒服,干脆将密折丢在一旁。 他阖着双目,似是自言自语:「你说,朕近来运势不好,是不是和祥瑞之死有关?难道是老天不肯再眷顾朕了?」 「皇上是真龙天子,自会得上天庇护。」谢廷安神色极其诚恳,「那次祥瑞虽有意外,可还有其他的祥瑞。」 皇帝嗤了一声,没再说话。 其他祥瑞?是指那只被涂了颜色的赤雁吗? 可能是身体的影响,皇帝的脾气也变坏许多。暴躁、易怒,几天里已经连续发作好几个宫女内监。 甚至连一向得宠的萧贵妃前去探视时,也被他厉声训斥。 皇后早薨,萧贵妃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子,哪曾受过这种委屈? 她当即红了眼眶:「皇上这是做什么?若真嫌弃臣妾,不如将妾打入冷宫,也省得碍眼。」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冷宫。」 皇帝话一出口,他和萧贵妃齐齐怔住。 萧贵妃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会说出这种话,短暂的愣怔后,她冷汗涔涔。 她不会想当然地以为皇帝在说笑。 毕竟这位天子最是无情,连自己亲儿子都能下狠手,对女人又能有多少真心呢? 依稀看见萧贵妃一脸惊恐,皇帝按了按眉心,终究还是记起这是自己平日最喜欢的女子,他略微缓和了神色:「朕现在没工夫哄你,好好去你宫里待着。」 「是。」萧贵妃止住眼泪,施礼后急忙退出。 皇帝深吸一口气,转头问左右:「丹药还有多少?去给朕再取一枚来。」 可惜为了迎仙台,罗玉真人需要闭关七七四十九日,不然他肯定能有更好的丹药,解他当前困局。 皇帝跟前伺候的人又换了一批。 各宫的主子并不意外。 因为都知道皇帝近来脾气暴躁,动辄下令或打或杀。 在他身边当差的人无不小心翼翼,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 皇帝不经常上朝,但朝臣也有消息灵通的,其中有刚正不阿者,纷纷上书劝谏。 可皇帝因为眼睛又疼又涩的缘故,连奏章都不肯看了。 他只在吃了丹药后,偶尔翻看一点,越看越恼。 还是谢廷安主动揽过这些。 「一天吃一枚丹药会不会太少了?」皇帝问谢廷安,「朕只有在吃过丹药后,才会舒坦一些。太医院一群庸医,喝他们的药,半点用处都没有。」 谢廷安面露为难之色,忖度着回答:「仙家之物,想来不宜过量。」 「胡说八道!既是仙家之物,难道不应该越多越好吗?等罗真人出关,自会为朕炼更多仙丹。」想到罗玉真人,皇帝更焦躁几分,「他还有多久出关?」 「还有二十二日。」 「二十二日,二十二日。」皇帝重复一句,缓缓阖上眼睛。 谢廷安双目微敛,看不见眸中任何情绪。 少时,有宫人小心翼翼向皇帝奉上燕窝粥。 这宫女大约是新来的,她双手捧碗,举过头顶,两手轻轻颤抖。 皇帝冷笑一声,夺过燕窝粥,直接掷在她身上。 宫女吃痛,却不敢惊唿,只是不停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燕窝粥还是热的,洒在她肩头、胸前、衣角等处。 可她连擦拭一下都不能,只能拼命地磕头。 很快,她的额头便渗出了血渍。 「来人,拖出去砍了。」 一旁的谢廷安插话:「皇上,迎仙台建成在即,臣以为不宜有过多杀戮。」 「你要忤逆朕?」皇帝眼睛微眯。 谢廷安连忙请罪:「臣不敢。」 皇帝到底还是有些忌惮仙人,他抬腿踹了宫女一脚。 堪堪踹在她另一侧肩头。 「滚出去!」 宫女如遭大赦,顾不得整理,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凉风习习,宫女后知后觉感到疼痛和黏腻,庆幸又害怕。 回望一眼方才出来的方向,宫女不禁恍惚:这真的是皇帝吗? 记得她小时候,民间一直传言,皇帝多么英勇神武,还说他登基以后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个脾气暴躁、阴晴不定的疯子。 现场一片狼藉。 谢廷安另找了一个小太监收拾残局。 皇帝方才的怒火莫名其妙,连他也不知道缘由。 不过,他能确定的是,离那一天大概不远了。 第42章 驾崩 离迎仙台竣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皇帝的脾气也越来越暴戾, 有时一天之内都要连吃三次丹药。 他身边伺候的宫人内监无人敢违逆他的意思,甚至私下盼着他多吃一些。 因为他只有在吃过丹药后,才会有短暂的好脾气。 十月十一,是萧贵妃的生辰。 皇帝吃过丹药, 难得好心情一会儿, 命人赏赐萧贵妃一些珠宝, 随后又宣萧贵妃一同进膳。 若在往年, 萧贵妃定然十分自得, 毕竟这殊荣是独一份的。 然而今年萧贵妃面对宣召, 不免战战兢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8页 上次的事情还歷歷在目,她哪敢大意? 可是皇帝有令, 岂能容她拒绝? 萧贵妃只得打起精神,前去面圣。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这回的态度倒还和善, 还饶有兴致同她谈论几句书画。 皇帝喜好丹青,萧贵妃也擅长书画,两人你来我往,气氛倒挺和睦。 用过膳后,皇帝又服了一次丹药。 萧贵妃在一旁默不作声, 亦不敢劝谏。 服用丹药之后,皇帝精神更足一些,瞥一眼在灯下低眉垂目的萧贵妃,突然有些意动。 他已经许多日不曾召幸妃嫔了。 思及此,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爱妃,到朕身边来。」 萧贵妃伴驾多年, 立时明白皇帝用意。她心下暗暗叫苦。 直到皇帝的意图堪称直白, 她才犹豫着开口:「皇上, 妾身来了月信,恐不能伺候圣驾……」 皇帝脸上立刻笼了一层阴霾:「大胆!」 「妾身边有一宫女,堪称绝色。」萧贵妃惊得魂飞魄散,连忙补充,「皇上可否……」 皇帝觉得扫兴至极,到底还是给萧贵妃留了几分薄面:「什么绝色?带来给朕看看。」 「是。」萧贵妃如遭大赦,惊觉后背已冷汗涔涔。 她口中的绝色,乃是每日给她梳头的宫女。若是皇帝春秋鼎盛也就罢了,把自己心腹献给皇帝分宠,无伤大雅。可现下皇帝昏聩暴戾,不知寿数几何。这不是推人入火坑吗? 可惜萧贵妃并无其他选择了。 只能先顾眼前,保住自己再说。 那个叫兰儿的宫女被人梳洗打扮一番,带到皇帝跟前。 皇帝打量了一下,单论容色,此女不及萧贵妃,但是柔美稚嫩,宛若纯白茉莉,尤其是低头面圣时,声音微微发颤,更激起了他的破坏欲。 向萧贵妃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皇帝含笑评价:「不算绝色。不过……颇合朕的心意。」 萧贵妃松一口气,又不免为兰儿悬心。 她心底一嘆,含笑道:「合皇上心意便好。」 皇帝没再理会她,直接一把将宫女拉进了自己怀里。 萧贵妃识趣,悄悄退了出去。 不仅是她,当值的宫人内监也稍稍退远了一些。 皇帝一把扯开宫女的衣领,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宫女柔嫩的肩膀不停轻颤。 皇帝眯了眯眼睛,狠狠咬上了宫女的肩头。 宫女「啊」的低唿一声。 …… 萧贵妃刚走出十来步,忽然听到心腹兰儿的惊唿声。 她暗自嘆息,只作不曾听见,继续低头前行。 然而紧接着,便听到兰儿惊恐的声音:「来人啊,救命啊!」 分明不是从殿中传出的。 萧贵妃回头看去,只见兰儿衣衫不整,快速向她奔来。 宫灯明亮,萧贵妃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腹宫女,竟只穿了一只鞋子。 「娘娘,娘娘……」兰儿跌跌撞撞跑过来,面色煞白,满脸泪痕,「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萧贵妃沉下脸,低声斥责:「慌里慌张的,做什么?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娘娘,皇上,皇上吐血晕倒了!」 萧贵妃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只觉眼前一黑,几乎晕倒过去,脚下一个踉跄,多亏有宫人扶着才不至于跌倒。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完了。 她本能地想逃跑,想离皇宫远远的,但她仅剩的一丝清明告诉她:不能慌,不能慌。 「快,传太医!「咱们去看看。」萧贵妃稳了稳心神,停顿一下,目光落在兰儿身上,「至于你,先关押起来。」 「娘娘,娘娘!奴婢冤枉。」兰儿下意识求饶。 可这种时候,萧贵妃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管她呢? 守在殿外的宫人内监听见异响,匆忙冲进殿中。 一进去就见皇帝仰面倒在地上,身旁一堆暗红的血迹。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有人大着胆子试了一下皇帝的气息,还有气。 萧贵妃做了十来年的隐形后宫之主,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局面,除了传太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 谢廷安就在宫中,他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尤其是这几日,他更是格外注意,控制皇宫。 于是,不到半刻钟,他就带人出现在皇帝身边。 他神情严肃:「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其实,事情始末他已尽数知晓,但这个时候还是要问的。 「这……」 萧贵妃脸色难看,低声道:「谢督主,本宫已经命人将那个宫女关押起来了。」 「可那个宫女是贵妃娘娘您的人。」谢廷安不紧不慢道。 「你——你什么意思?」萧贵妃苍白着脸,「你觉得是本宫……」 「臣不敢妄加猜测,但是皇上清醒之前,还请贵妃娘娘老实待在寝宫。」 萧贵妃瞪大眼睛:「谢廷安,你要软禁本宫?你怎么敢?」 「贵妃娘娘,请——」 谢廷安做一个「请」的手势,立刻有侍卫上前,要强行带萧贵妃离去。 萧贵妃脸色变了又变:「大胆!本宫是当朝贵妃,谁敢对本宫不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9页 然而那些侍卫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语一般,仍然大步上前。 萧贵妃瞥一眼面无表情的谢廷安,心中怕极,却仍勉强维持着镇定:「本宫自己会走。」 萧贵妃一行离去之后,谢廷安视线扫过今晚当值的宫人内监,眼皮微抬,缓缓说道:「今晚当值的所有人,一律暂且关押。」 「是!」 众人心中惧怕,却不敢多说半个字,抽泣着被带了下去。 「皇上抱恙,中宫无主,宫中诸皇子年幼。封锁各宫,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是!」 谢廷安这才将视线落在皇帝脸上。 皇帝面如金纸,双眉紧锁,唇畔隐隐有点血迹。 为他诊脉的太医额上冷汗涔涔。 谢廷安低声询问:「皇上龙体如何?」 「谢,谢督主。」太医擦拭了额角的汗,不太确定,「皇上脉息紊乱,似乎是中风?」 谢廷安眉梢一挑,语气不善:「似乎?」 太医咬一咬牙,又道:「看脉象似是中风,若今晚能醒过来,或许性命无碍。若醒不过来,只怕……」 他能怎么说?皇上这像是中风,可又像是体内有毒。但涉及宫闱秘事,他有几个脑袋够丢的? 谁不知道皇帝爱丹药?可又有几个人敢直接说丹药有损身体?偏生皇帝一把年纪还爱女色。 谢廷安常与太医们打交道,自然明白其言外之意。他双目微敛:「那太医赶紧开个方子吧。」 太医暗暗叫苦,看皇帝这脉象,随时都可能撒手西去。他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开药方? 若是皇帝没事还好,万一真喝了他开的药后没醒过来,那他还能有活路吗? 太医左右为难,只得道:「此事关系重大,下官与其他同僚一起参详。」 「嗯。」谢廷安知道太医们的德行,略一点头,「皇上还未清醒,劳烦几位太医今夜守在殿外,听候传召。」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太医们松一口气,纷纷到殿外商议药方。 殿内安安静静。 龙榻上,皇帝的唿吸声逐渐变得粗重,口中「呵呵」出声。 突然,皇帝睁开了眼睛,目光浑浊。 谢廷安看在眼中,轻轻摇一摇头,有点可惜。 还以为真的醒不过来呢。 看见他,皇帝浑浊的眼睛迸发出了一点光彩,张一张口,试图说话,却只发出「啊」、「啊」的声响。 「皇上想说什么?」谢廷安的态度依然恭顺。 皇帝努力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这个在皇位上坐了四十一年的天子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十岁,他脸上痛苦而又焦灼。 谢廷安在他身边当差多年,怎会不懂皇帝的意思? 他知道皇帝口中有异物,或是血或是痰,拥堵在喉头。 可他偏偏做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又问一句:「皇上说什么?」 皇帝想坐起身,可惜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想叫人,却只能发出极低的声响。 谢廷安好整以暇看着他,神色和平时并不相同。 电光石火之间,皇帝思绪清明一些,突然就明白过来。 他又惊又怒,满眼的不可置信,以至于竟吐出一口血:「竖子!朕待你不薄。」 可惜他用尽了力气,也只能发出极小的声响,仿若蚊蝇。 亏得谢廷安耳力好,才勉强听见一些。 他神色不改,慢悠悠道:「不薄?灭谢家满门的不薄吗?」 「你——」皇帝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几张几合,却发不出声响。 谢廷安笑了一笑,他实在是不明白,皇帝为何有这样大的自信,笃定他身负血海深仇还能对皇帝忠心耿耿? 他当然听过皇帝那个青衣仙人的梦境。 既然皇帝相信,那他少不得就多配合,甚至有意无意地引导。 早年他曾想过暗杀皇帝,一了百了。 可后来他改了主意,仅仅是杀死皇帝怎么能够呢?他要保下谢家其他人,他要让谢家翻案平反。他要让当年进言的皇子大臣一个一个为谢家陪葬。 皇帝上了年纪,畏惧死亡,沉迷于修仙问道,不理朝政。从小在道观长大的他,太知道怎样投其所好了。 「这一天,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这个夜晚,并不太平。 皇帝晕倒的消息早早封锁,可仍传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留在宫中的皇子们年纪都小,又被看守,毫无异动。 而宫外的成年皇子,有能力的不多,有胆量的却有一个。 安王自从祥瑞一事后,就被厌弃,听闻宫中有变,纠集人手,奋力一搏。 可惜宫中守卫森严,今晚更是加强戒备。 安王带人刚闯入宫中,就被拿下。 谢廷安走至皇帝跟前,故意嘆息一声:「安王殿下有不臣之心,已经……唉……」 皇帝瞪着眼睛,口中发出「啊」、「啊」的声响。 也不知听懂没有。 太医们终于拟出了方子。 一个非常普通的温补方子,对皇帝的身体并无益处,当然,也不会有损害。 可惜,还没来得及将药煎成,皇帝就没了气息。 第43章 平反 这个夜晚, 宫里人心惶惶。 兴德宫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0页 十九皇子赵蔚仍和往常一样,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谢靖萱忧心忡忡,低声问:「殿下不怕吗?」 「怕什么?」十九皇子抬眸,似是不解。 「皇上病重, 各宫封锁, 不得随意走动。」谢靖萱声音渐低, 「殿下心里不怕?」 十九皇子笑笑:「父皇是天子得上天庇佑, 不必多虑。」 当然, 他们都很清楚, 这只是场面话。 十九皇子自然不会说,父皇早不是当年的英明君主, 现在性情暴虐,刚愎自用,对身边人动辄喊打喊杀。假如真驾崩了, 反而对大家更好。 但这话大逆不道,是万万说不得的。 见谢靖萱神思不属,十九皇子反而温声安慰她:「一切皆有定数,姐姐也不必太过忧心。」 谢靖萱勉强一笑,到了这个时候, 她甚至忘了纠正十九皇子不合适的称唿。 她不是担心皇帝,她是担心自己堂弟。 若皇帝驾崩,朝中各势力自有一番恶斗。没有皇帝支持,也不知道堂弟是否能够胜出。 他若胜出还罢,若没能胜出,只怕堂弟性命危矣。 这让她怎能不担心呢? 谢靖萱双目微阖, 暗自祈祷上苍垂帘。 十九皇子凝视着她的身影, 轻轻嘆一口气。 —— 眼见着皇帝的手无力垂下, 众人不敢大意。 几个太医先后上前确认其心跳、脉搏、鼻息,纷纷得出相同的结论:「皇上驾崩了!」 谢廷安面色凝重:「当真?各位太医可不要胡说八道。」 众太医忙道:「谢督主明鑑,这种事情焉能作假?」 谢廷安似是仍不相信,亲自上前探其鼻息。 自古医道不分家,他少时在道观长大,也通晓一些医术,知道皇帝已经亡故。 这一天终于到来,说一点都不称意,那肯定是假的。只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皇帝驾崩,兹事体大。 当前最首要的便是继任者的人选,其次才是大行皇帝的后事。 可惜,皇帝子嗣虽多,但是先太子年初宫变失败自杀,那次谋逆牵连进去好几个皇子。这半年又陆陆续续有好几个被发落,更别提早年皇帝还曾一日内连杀二子了。 如今剩下的皇子里,或是秉性弱,或是年纪小,都难当大任。 谢廷安面带悲色,沉声说道:「想来方才皇上知道自己即将崩逝,特意交代了几句话。」 一位姓方的太医大着胆子问:「皇上有口谕?」 「当然。」 一听皇帝有口谕,众人便忙不迭跪下聆听。 谢廷安却道:「皇上的口谕,事关重大,得当着重臣的面宣读。」 众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隐约猜到大概和新帝的人选有关。 这不是他们小小太医可以干涉的。 这个夜晚,并不平静。 先是皇帝晕倒,后是安王作乱,随后皇帝驾崩。 此时已接近卯时,快到上早朝的时候了。 皇帝已经辍朝许久,但是仍有重臣接到入宫指令。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不是突然勤勉的皇帝,而是皇帝驾崩的消息。 听闻皇帝驾崩,众臣自是免不了一通哭泣,其面上的悲伤,丝毫不亚于其父母至亲离世。 「皇上临终前,有几句遗言交代。」谢廷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众臣的哭泣。 梅老大人拱一拱手,第一个开口:「敢问谢督主,皇上有何口谕?」 「皇上临终之际,要百官辅佐十九皇子,开创太平盛世。」 谢廷安话一出口,现场静默了一瞬。 十九皇子? 皇帝子嗣虽多,可十九皇子仿佛是个隐形人,平日里很少被提及。 祝大人冷哼一声:「谢督主,你说皇上口谕传位于十九皇子,有何凭证?」 「凭证?」谢廷安神色淡淡,「皇上的亲笔密令算不算?」 其实皇帝驾崩时,哪有什么密令?但他想要,那就会有。 他在皇帝身边多年,拿出一道密令易如反掌。 谢廷安又道:「这段时日,皇上感觉龙体欠安,曾提到立储一事。诸皇子中,唯有十九皇子赵蔚年纪稍长,人品端方,可继承大统。」 一拿出皇帝密令,反对之声便少了许多。连朝中清流也无法反驳。 何况,在没被皇帝发落的皇子中,十九皇子确实年纪最长,已满十七。虽然出身低微,身体虚弱,但年长这一点始终算是一个优势。 其余皇子里,当然也不乏势大的,但早年被皇帝一通发落,难有抗衡之力。 二十二皇子生母是萧贵妃,倒是身份尊贵。可惜生母被软禁,他自己年纪也小,掀不起任何波澜。 于是,一直隐形人一般的十九皇子赵蔚就这样成了新帝。 皇位过渡得还算平稳。 皇帝驾崩,这是国丧。 江明薇这些天心神不宁,听到钟声才知道皇帝驾崩一事,不由地心慌几分。 她也看过一些史书,知道歷来这种时候,最容易出乱子。 他可千万不要有事。 江明薇令府上众人都换上素净衣裳。她心烦意乱,只能低声诵读佛经,试图缓解焦虑情绪。 「夫人。」纪管家大步走过来,「公子派人递消息。」 「什么消息?他怎么说?」江明薇连忙询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1页 「公子说,一切都好,夫人不必担忧。」 听到「一切都好」四个字,江明薇悄然松一口气,小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尽管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但这句「一切都好」无疑令她放心不少。 也不枉她这几天一直潜心礼佛了。 皇帝驾崩之后,除了要守国孝,京中百姓最关心的便是继任者了。 江明薇也不例外。 待听说是十九皇子继位,她微微一惊,轻声问绿云:「十九皇子?谢姐姐是不是就是在十九皇子府上当差?」 「好像是。」绿云皱一皱眉,「我也记不清了,我去问问纪管家。」 她一熘烟跑走,不多时,纪管家就再次出现在江明薇跟前。 尽管不合时宜,纪管家眸中还是隐约带着笑意:「夫人记得不差,咱们家大小姐是在十九皇子,不对,是在新帝跟前当差,极受重视。」 「嗯。」江明薇轻轻颔首。 十九皇子继位,这是谢止想看到的结果吗? 但愿一切如他所想。 天降皇位,十九皇子赵蔚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面对兴德宫一片恭贺声,他只轻轻嘆一口气,做了皇帝,恐怕姐姐在他跟前更拘谨了呢。 不过能当皇帝,谁不想当呢? 大行皇帝在位四十一年,曾经励精图治,也曾昏聩暴虐,关于他的谥号,朝中自有一番争论。 国不可一日无君,十九皇子赵蔚在大行皇帝灵柩前继位,大赦天下。 帝王崩逝,是大丧,一切丧仪皆有定制。 上至嗣皇帝,下至朝臣,皆忙碌异常。 待丧礼结束,新帝登基,已是新年。 新帝仁慈,善待先帝诸妃嫔,包括萧贵妃与那个差点承幸的宫女。 被软禁一段时日后,萧贵妃早没了当年的心气,老老实实谢恩,不敢有丝毫不敬。 这一段时日里,江明薇都没能见到谢廷安,只是零星听到一些消息。 有好有坏,让人不免担忧。 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谢廷安在朝中树敌极多,新帝真的能容得下他么? 可惜偏偏这种时候,江明薇打听不到消息,也帮不上任何忙。 她只能每日诵经,祈求得到上天的帮助。 江明薇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新帝继位,形势稍稳,便有人上书弹劾谢廷安与罗玉真人。 先帝之死虽是源于突发疾病,但他生前受奸人蒙蔽,沉迷丹药,这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所谓的「奸人」自然就是谢廷安与妖道罗玉了。 先帝宠信他们,新帝未必能够容忍。 新帝赵蔚颇有一些为难,他自己很清楚,他能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并不是他有多优秀,而是他有谢督主的支持。 但是太多朝臣攻讦,他毫无表示,未免伤群臣的心。 思来想去,赵蔚委婉询问谢廷安的意见。 「臣愿听皇上发落。」谢廷安倒是极好说话,「只是臣有一事,想请皇上做主。」 赵蔚正自为难,听到后半句,登时精神一震:「何事?谢督主请讲。」 「臣想请皇上,重查当年谢家一案。」 赵蔚一怔,继而点头:「好。」 谢家之事,他亦有耳闻。若是能为谢家平反,那姐姐大概也会开心一些? 但是如果谢家平反了,姐姐恢復身份,是不是就不会留在宫中了? 年轻的皇帝感觉自己有一些轻微的头疼。 谢廷安并不知道皇帝的复杂心理。只要重审谢家旧事,他就能翻案。 毕竟关于当年之事的证据,他早就准备好了。 只是先帝后来年老昏聩,刚愎自用,断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错,他才一直拖延到新帝登基。 在重查谢家旧事之前,新帝先似模似样回应先帝受奸人蛊惑一事。 可惜朝臣口中的「妖道」罗玉真人在先帝病重之前就已闭关,待新帝登基之后,他早已不见踪影。 对此,众说纷纭。 有说他闻讯逃走了,有说他白日飞升了,还有人说他随着先帝一同驾鹤西去…… 各种说法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新帝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寻找罗玉真人。 而这个时候,一向仙风道骨的罗玉真人早恢復成了邋遢老道的模样,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道观中懒洋洋的晒太阳。 至于京中闹成什么模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新帝继位之后,追封了几个早逝的兄弟,后又下旨彻查当年谢家旧事。 听到这个消息,谢靖萱立刻红了眼眶。 十年了,谢家终于可以平反了么? 第44章 后事 皇帝下令之后, 重审谢家一事很快提上日程。 此案虽已过去十年,但皇帝开口,又有确凿证据,为谢家翻案并非难事。 江明薇听到这个消息, 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谢家成年男子惨死, 女眷和男童没为宫奴。死去的人无法再活转过来, 但至少可以留个清白的名声。 这天傍晚, 江明薇正在房中取暖, 忽听一阵敲门声。 「是谁?」 「是我。」谢廷安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 江明薇心中一喜, 快步行至门口,打开房门, 果真看见谢廷安。 外面雪还在下着,他发顶落着几片雪花。房中热风拂面,雪花顷刻间便融化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2页 「你回来啦?」看见他, 江明薇脸上登时流露出笑意,「快进来,我给你倒杯热茶喝。」 「嗯。」谢廷安随她入内,目光掠过桌案。 看到一半的书、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盏……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江明薇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你今天有空啦?这次在家待多久?」 先帝驾崩之后,他回来次数很少。每次匆匆回来, 又匆匆离去,连过年都是如此。生辰那日,更是没出现。 谢廷安接过茶盏,目露歉然之色:「用过晚膳就走。」 「哦。」江明薇情绪不自觉低落一些,「好吧,那我去吩咐厨房多做点菜。」 她起身要前去厨房, 被谢廷安拉住手。他低声道:「我吩咐过了, 坐着, 咱们说会儿话。」 江明薇重新坐下,任他握着手,并未抽出。 定了定神,她轻声询问:「我听说,现在在重审谢家的事情?」 「嗯。」谢廷安喝一口热茶,放下茶盏,「是在查,证据我也都放出去了。再过几天,就能沉冤昭雪了。」 「真好。」尽管已隐约听到风声,但此刻从他口中亲耳听到,江明薇仍免不了为之激动。 犹豫了一瞬,江明薇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谢家平反后,你还要……假扮他吗?」 谢廷安似笑非笑,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怎么办?」 「你又来了,明明是我问你。」江明薇扔开他的手,「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谢廷安轻笑,仍握住她的手:「我倒是想继续假扮,只是这样一来,恐对不住你。」 「怎么对不住我?」江明薇不解,眨了眨眼睛。 见她秋水样的眸子里写满了好奇,谢廷安一时意动,身体微微前倾,吻上她红润的唇。 两人距离很近,江明薇待要躲避,已来不及。 她伸手试图推开他,却被他牢牢钳制住手。 江明薇心里有气,手又不能动,便想张口咬他。可惜没能咬到他,反而方便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过得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 江明薇脸颊鲜红,目光迷离,思绪也有些混沌。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惜威慑不足,柔媚太过。 谢廷安嗤的一声轻笑,爱极了她这模样,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江明薇偏过头。 「生气了?」谢廷安笑笑,继续刚才的话题,「薇薇,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做一辈子夫妻,自然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想光明正大和她在一起,而不是一直以兄长的名义。 江明薇不说话,只耳朵动了动。 她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模模煳煳并不十分清晰。 略一思忖,江明薇点一点头:「嗯。」 她倒想看一看,他究竟有什么安排。 此时天色渐晚,两人说一会儿话,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江明薇看看天色,有些不舍。 等用过晚膳他就又要走了呢。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 晚饭后,谢廷安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取出一枚金镶宝石桃蝠簪,插入江明薇发间:「忘了给你。」 「什么?」 「一枚髮簪。」谢廷安端详一下,露出满意之色,「好了,我要走了,等我回来。」 江明薇点头。 雪已经停了,地上白茫茫一片。 街上不见人影,只有哒哒的马蹄声,越去越远。 两天后,新帝下旨,为谢家平反。 谢家被没为宫奴的女眷可以恢復良籍,回到家中。 这一年,谢家大小姐谢靖萱已经二十七岁了,而她的母亲和嫂嫂早在入宫的第二年就先后因病去世。 真正能从平反中获得益处的活人,只有她和谢廷安。 但全家得以平反,无疑是非常令人欣喜的一件事情。 谢靖萱郑重叩谢皇恩。 年轻的皇帝神色有些许古怪:「在朕面前,姐姐何必多礼?」 「奴婢……」谢靖萱改口,「民女惶恐。」 皇帝抿了抿唇,神情有些烦躁:「谢家平反了,姐姐要弃朕而去了?」 谢靖萱双目圆睁,疑心自己听错了:「皇上?」 「没事。」皇帝很烦躁地甩了一下衣袖,轻咳一声,诚恳说道,「朕刚继位,身边没几个可用的人。姐姐能否在宫中多留一段时日,帮朕调理一些宫人?」 谢靖萱皱眉。 「朕愿意违背先帝的意思,帮谢家平反。姐姐就不肯多帮朕一些时间么?」 谢靖萱只得表示:「奴婢谨遵圣命。」 年轻的皇帝脸上立时流露些许笑意。 先帝在位后期,蒙受冤屈的臣子不少。给谢家平反后,皇帝又陆陆续续重提一些旧案。 众人渐渐意识到:这个新皇帝外表虽弱,却是个有想法的。 于是,年轻的皇帝又看到许多弹劾谢廷安的奏章,不免有些头疼。 奏章里,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件事:太监娶妻,太监干政,对先帝曲意逢迎…… 新帝甚是无奈,他对谢廷安印象不差,在他小时候,对方就帮过他。他能为帝,也离不开谢廷安的扶持。况且,在他登基后,他看到的谢廷安行事极有章法,并非张扬擅权之人。 至于所谓的那些罪状,娶妻也好,干政也好,都是先帝同意的。是不合规矩,又不是残害忠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3页 新帝继位,正是用人之际,他不想动谢廷安,也清楚自己现在动不了。 所以那些奏章,他依然当作没看见。 —— 谢家平反之后,谢廷安修缮了家人的坟墓,又花重金买下谢家旧宅。 他忙着处理自己私事,仿佛根本不知道朝臣对于他的攻讦。 然而这日早朝,一位御史当众奏请皇帝取消谢廷安代帝批红之权。 「……昔日先帝不理政事,才让宦官干政。如今皇上勤于政务,又岂能将天下大事交于内侍之手?」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附和。 更有博学多识之士从前朝兴亡讲到祖宗规矩,力证宦官干政罪大恶极,不容于世。 谢廷安也不多话,安安静静听着,仿佛一切和他无关。 皇帝嘆一口气,着实有些心动。 此前他没想过当皇帝,但既然坐上这个位置,那肯定想当好。 代帝批红这个权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私心里自然想收回来,可是…… 皇帝看一眼谢廷安,又着实为难。 沉吟半晌后,皇帝说一句:「朕乏了,此事改日再议,退朝。」 刚一下朝,谢廷安便去求见皇帝。 年轻的皇帝定一定神,十分客气:「谢督主有何事?」 谢廷安拱一拱手:「皇上已为谢家平反,免除臣和臣的家人官奴身份。不知可否准予臣辞去内侍之职?」 皇帝闻言微愕,谢廷安虽是内侍出身,但已是司礼太监,权势滔天,早非寻常内侍可比。 「谢督主的意思是……」皇帝有些不敢相信,「司礼监太监也不做了?」 谢廷安应声答道:「皇上英明。」 皇帝阖了阖眼睛,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其实他心里隐约也希望撤掉谢廷安代帝批红的权力。毕竟一个有抱负的皇帝不会甘心将这样大的权力分给别人。可当谢廷安本人提出来后,他又因为太过容易而陷入自我怀疑。 见皇帝沉默不语,谢廷安又郑重道:「请皇上成全。」 皇帝面露难色,心里竟生出一些不舍来。 尽管不希望此人权势太过,但做个良佐也不错。何况谢廷安这般明显的不恋权势,又是她仅剩的亲人。 沉吟良久,皇帝才道:「好,朕准了。」 「多谢皇上。」 次日,皇帝下一道圣旨,肯定了谢廷安的一些功绩,诸如当年救驾、扶持新帝等等。又提到谢家昔年含冤,他不得不入宫。如今谢家平反,不宜再为内侍,赐个虚爵,准许还家。 圣旨一下,朝堂皆惊。 连日来上书攻讦的大臣们原以为要费很大一番功夫,没想到竟这么容易。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据说谢廷安离开皇宫之后,去祭拜先帝。 还未到达皇陵,就失足从山上坠落,失去性命。 消息传出,众人皆惊。 连朝中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大臣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昔日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就这么没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平日里恨他恨得牙痒痒,可真听说他死了,又不免心生唏嘘。 是新帝授意还是昔日仇敌报復? 其中内情就不得而知了。 —— 听到这个消息时,江明薇正在房中作图。 纪管家强忍悲痛告诉她:「夫人,公子没了。」 「什么没了?」 「公子失足从山上坠落,人没了。」 江明薇只觉脑袋轰的一震,耳朵嗡嗡直响。她扯一扯嘴角:「不可能!纪叔,你同我说笑呢。」 谢止自小习武,轻功卓绝,怎么会没了呢? 她不信,明明前几天他还让她放心,说一切自有安排呢。 「是真的,我拿这个说笑做什么?公子的尸首都找到了。」纪管家眼睛红得更厉害,「皇上下了旨,给咱们公子封了个伯爵,公子以后不用做内侍了。他出宫后去祭拜先帝,失足从山上坠落。这是大家好不容易找到的。」 「不,不可能,我不信。」江明薇仍是摇头,心里却不由地慌了几分。她觉得不可能,他怎么会去祭拜先帝呢?她一直以为,他对先帝只有恨意。但纪管家不是爱说笑的人。 「夫人,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是尸首就在院子里呢。」 江明薇一声不吭,大步走过去。 果真看见院中的尸首。 她眼皮狠狠一跳。 如今天气渐寒,尸首尚未腐烂,可大概是由于从高处坠落的缘故,尸体的面目已经看不清楚,血肉模煳。 「夫人,小的检查过了,这是内监尸首。衣裳、鞋子、髮簪也都对得上。」 江明薇一眼便看见那枚髮簪。 他平日里束髮用的簪子,她自然记得。他坠在腰间的荷包,她也见过。 一颗心勐地下坠,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 万一呢?万一他真的去了呢? 江明薇跌跌撞撞近前,心里犹有几分侥倖和期冀。 都看不清面貌了,怎么就能判定是他呢? 江明薇不顾脏污,伸手便去扯尸首的衣领。 「夫人!」纪管家赶忙阻止,「还没小殓。」 江明薇一把挥开他的手,死死盯着尸首的胸膛。 胸前也有不少血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4页 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胸前纵横交错很多血痕。 但是,没有痣。 没有那道伤疤。 江明薇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摔倒在地。 她眼泪大滴大滴地掉。 不是悲伤,是欢喜。 胸前没痣,没有伤疤,根本就不是他。 她就知道,他不会死。 江明薇咯咯轻笑出声。 「夫人!夫人!」纪管家一脸惊恐,「夫人节哀。」 夫人是过于悲伤,疯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反而笑起来了? 「纪叔,其实他……」江明薇刚要开口说明真相,突然醒悟过来。 说不得! 如果没猜错,这大概是他「安排」中的一环。尽管不满他没提前打招唿,但也不能故意破坏。 于是,江明薇嘤嘤哭泣。 原本是要假哭,但想到他连她也瞒着,心里有气,又有旁人哭泣声带动,她哭得更真切了几分。 第45章 归来 谢廷安骤然离世, 消息很快传入宫中。 皇帝听闻此事,心下一惊。 而一旁的谢靖萱顿时险些惊唿出声。 死了?怎么可能?老皇帝驾崩,谢家平反,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姐姐莫急, 兴许消息有误呢。」皇帝干巴巴安慰。 谢靖萱摇头, 脸色苍白:「我要去看看, 我不相信。我一定要看看。」 「好好好。」皇帝极好说话, 「听说尸首已经运回谢家, 朕派人陪你去看看。」 他不方便亲自前去,但可以派人陪她回谢家一趟。 谢靖萱强打精神来到清和巷时, 被拉回来的尸首已经先后小殓、大殓,放入棺中。 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江明薇眼睛红肿,脸上已经没了眼泪, 只怔怔地看着前方。 一见她这模样,谢靖萱心里咯噔一下。 待看到棺椁,她更是泪如雨下。 管家纪叔强忍悲痛上前:「大小姐,公子他……」 才说到一半,纪叔便说不下去了。 谢靖萱眼前一黑, 脚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直直向前栽去。 江明薇眼疾手快,赶忙扶住她:「大姐姐。」 「是……是你啊。」谢靖萱勉强睁开眼睛,「你说他怎么就没了?谢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江明薇看她这模样,寻思着她大概也不知道真相。 也是, 这种事情, 岂能轻易说给旁人听? 江明薇拉着她的手, 情真意切:「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呢?大姐姐,你明明还有我。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傻瓜。」谢靖萱扯一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怎么能一样呢? 她已经失去过阿行一次,这是第二次了。 江明薇趁别人不注意,悄悄拉过谢靖萱的手,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假的。」 「什么?」谢靖萱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 下一刻,她就感觉到手心一痒,低头看去,却见江明薇在她手心一字一字写道:「尸首不是二郎。」 谢靖萱瞪大了眼睛:「你——」 江明薇犹自哭泣,手上动作却不停,又强调一下,尸体不对,她口中哭道:「夫君,呜呜呜……」 谢靖萱神情怔忪:「明薇,你……」 突然得到太多信息,以至于她无法判断真假。 明薇知道谢廷安是二郎? 她还知道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谢靖萱已询问出声。 江明薇稳了稳心神,正色道:「大姐姐随我来,有一些东西,我还是亲手交给你比较好。」 谢靖萱满头疑问,跟随她走进厢房。 其余人等只当这两个伤心的人有私密的话语要说,也不多想。 一进厢房,谢靖萱就问:「你想跟我说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他是二郎不是阿行哥。」时间紧,不想更多的人知道,江明薇干脆利落直接说道,「不过这尸体应该也不是二郎。二郎胸口有颗痣,尸体没有。我想,这应该是他有意安排的。」 「当真?」谢靖萱怔怔的,「你没骗我?」 江明薇点一点头:「骗你干什么?我应该瞒着的,但是看大姐姐实在伤心……」 先时关心则乱,这会儿细一思忖,谢靖萱也觉得不对劲儿。堂弟有多恼恨先帝,外人不知,她难道还不知道么? 他怎么可能死在去祭拜先帝的路上? 是她着相了。 谢靖萱突然想起一事,神色古怪:「他事先告诉你了?」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谢靖萱生生压下已到嘴边的话,低声道,「是得瞒着。」 至于江明薇怎么知道他是二郎,怎么知道他胸前有痣,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她就不多管了。 江明薇拿出一块玉佩,交给谢靖萱。 就当是她方才口中的亲手交与她之物。 两人红着眼睛再次出现在灵堂。 听着谢家下人的哭泣声,看着谢行的牌位,谢靖萱心中一震,想到早逝的堂弟,泪湿衣襟。 时隔近七年,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哭一哭真正的阿行了。 「阿行……」 江明薇在她身侧,见她哭得厉害,想到早逝的阿行哥,以及已经平反的谢家众人,也不由地落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5页 …… 谢廷安去世,消息传开,朝廷内外感慨不已。 说来也怪,在他生前,骂他的人极多。可真当他去世了,反倒有人念起他的好来。 毕竟他确实曾在皇帝跟前斡旋,保住过一些大臣。 年轻的新帝命人送上奠仪,再次肯定他的功劳。 上行下效,也有其他朝臣或送奠仪,或登门弔唁。 江明薇不胜其烦,便虚弱地「哭晕」了几次,要管家纪叔帮忙招待。 她的娘家兄弟上门弔唁时,安慰她:「不要怕,等处理好了他的后事,你还回咱们家去,和大姐姐一样。」 江明蔷便是夫婿死后,一直孀居在娘家,生活倒也自在。 听闻这话,江明薇低头做拭泪状:「以后再说吧。」 刘恪也曾上门弔唁。 人在灵堂,心绪复杂,最终只是上了一炷香。 他本想安慰江明薇几句,可看她眼睛、鼻尖都是红红的,心中安慰的话语便无法说出口。 良久,他也只说上一句:「如果有难处,可以来找我。」 江明薇答应一声,福身道谢。 反正找不找的,先应下再说,不必当面拒绝旁人好意。 —— 「谢廷安」下葬的前一日,一人一骑风尘僕僕出现在清和巷谢家门口。 门房看到他的相貌后,立时瞪大眼睛:「督,督主?」 对方却一脸沉痛:「我是谢止,我回来的迟了。」 「谢,谢止?」 闻讯赶来的纪管家满脸震惊之色,此人长身玉立,相貌英俊,赫然正是去世的大公子。 「你,你说你是谢家二公子?」纪管家感觉有点懵,「可你不是已经……」 「纪叔?是你吗?」来者似是「认出」了他,略略带一些鄂州口音,「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去给大哥上柱香吧。」 纪管家怔怔的:「啊,好,我去告诉夫人。」 他感觉自己脑袋转不过来,大公子没了,二公子回来了? 不,还不能吓着夫人,得先搞清楚情况。 来者自称谢止,说十年前谢家出事,先帝又下发缉捕文书,他在鄂州听闻消息,无奈之下只得假死避祸。前不久听说谢家平反,本要回京城与兄长团聚,不料刚一进京,就听闻兄长死讯。 纪管家有些不信,可是细问一些谢家旧事,这人又能答得分毫不差。 若非谢家旧人,又哪有这种本事? 按理说,二公子尚在人世,这是一桩喜事。可纪管家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这二公子和大公子也太像了吧? 如果不是明确知道大公子已经去世,他几乎都要以为眼前这人就是大公子呢。 「纪叔?」 「啊,我去告诉夫人。」纪管家回过神,匆忙去回禀江明薇。 外面动静很大,江明薇早就听到了。 待纪管家说完,她才故意慢悠悠说道:「二郎回来,也是一桩喜事。只是叔嫂有别,我就不去见他了,免得徒生伤悲。」 「这……」纪管家本想说这太过失礼,转念一想,二公子与大公子那般相似,夫人这会儿不见也好。 于是他点一点头:「好,夫人先歇着,小的这就去安排。」 听到纪管家转述的「叔嫂有别」,谢止神色几不可察地一僵:「她真这么说?」 「是,夫人这些天也辛苦。」 谢止略一沉吟:「那今晚就由我来守灵吧。」 纪管家并不反对。 给兄长守灵,应该的嘛。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位二公子是谢家人了。 过得片刻,纪管家才隐约感觉不对:夫人连见都没见二公子,就相信了他的身份? 转念一想,可能是心灰意冷,懒得去理会了吧? 次日是「谢廷安」的葬礼。 江明薇自然要跟着一路送葬。 从头到尾,她都没多看新回来的谢二公子一眼。 倒是谢止在送葬归来后,言辞恳切:「我粗通医术,观二小姐脸色不好,不知二小姐可否赐脉。」 江明薇抬眸看向他,双眉微蹙,轻声纠正:「你不该叫我二小姐的,你应该叫我嫂嫂。」 谢止:「……」 见他一时无话,江明薇不免生出几分快意。 谁叫他假死骗她又吓她呢?都没想过她怎么办。 见气氛有些尴尬,一旁的纪管家连忙道:「二公子,是该叫嫂嫂。这是大公子明媒正娶的夫人。」 谢止阖了阖眼,非常清楚地认识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那声「嫂嫂」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这些天太累了,我有些乏,想回去歇着,二公子自便。」江明薇略一欠身,转身回了厢房。 她有心避开他,连晚膳都是在厢房吃的。 可她又有些担心,她这样的态度,下人会不会为难他。 思及此,江明薇叮嘱绿云:「让人好生招待二公子。」 绿云答应一声,又感嘆:「小姐,二公子和谢督主长得好像啊。果真是双胞胎,简直一模一样。」 「嗯,是很像。」 绿云嘆一口气:「唉,如果当初嫁的是二公子就好了。」 江明薇眼皮一跳:「说什么胡话呢?好了,你去忙吧。」 绿云离去后,江明薇也有些心烦意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6页 现下他恢復谢止身份,还不知道两人将来怎么样呢。 夜里,江明薇在睡梦中察觉到异样,勐地惊醒过来。 一睁眼,便看见床畔坐了一个人。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惊唿。 刚要张口,嘴唇就被掩住。 夜色沉沉,她定睛细看,认出是刚回谢家的谢二公子。 看见他,江明薇气恼和委屈齐齐上涌,张口便去咬他的手指。 谢止并不躲避,似笑非笑:「嫂嫂轻一些,惊动旁人可就不好了。」 「哼。」江明薇轻哼一声,「不得了,明知道我是嫂嫂,还要擅闯我的房间。」 她定了定神:「你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我闩了门的。你撞开的?」 难道她睡得那么死,他撞开门栓,她都听不到? 「不是。小小门栓,还难不倒我。」 江明薇故意道:「那是,你多厉害啊,连假死的主意都能想到,也不提前和人商量。难道你就不怕我伤心之下,冲动殉情?」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 「你不会。」谢止异常笃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江明薇脱口而出,感觉现下的姿势毫无气势,瓮声瓮气,「你让一让,我先坐起来。」 她坐起身,也不披衣裳,只将锦被将自己团团围住。 谢止挑眉:「这么说,你竟还有过殉情的想法?」 「才没有,我一下就认出那不是你。」 「我知道以你的细心,肯定能认出来。」谢止笑笑,「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听了这话,江明薇心里稍稍舒坦一些,但仍有些不快,继续阴阳怪气:「是啊,你聪明,你未卜先知。那你倒是说一说,以后怎么办?我当你一辈子的嫂嫂么?那以后咱们也别再见面了。」 本是要说气话,可她想像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心里难受极了,差点掉下泪来。 第46章 双生 她语气酸涩, 可谢止听在耳中,却不由地生出一些甜意来。 他隔着锦被抱住了她:「一辈子不见你,我怎么捨得?」 江明薇别过脸。 「薇薇,我安排这么一出, 就是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谢止轻声解释。 江明薇眨一眨眼, 有些不解:「我们不已经是了吗?」 当日在江家, 他们都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了, 还不算吗? 谢止一怔, 眼皮微动, 慢吞吞道:「当然不是。真正的夫妻是会生孩子的。」 「生孩子?可你不是……」江明薇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 勐然意识到不对。 一直以来,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假扮兄长做内监,难道他自己…… 回想起两人相处时的一些情景, 她狐疑地看着他。 「我怎么?」谢止似笑非笑,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 江明薇双目圆睁,声音极低:「你不是太监吗?」 谢止一怔,继而失笑:「薇薇,我还不至于真的去净身……」 江明薇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也无心去细究方才之事,她裹了裹身上锦被:「宫里不查的吗?」 「查什么?」谢止慢吞吞问。 江明薇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移:「我听说宫里会查这个。」 「是会查,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剪。」 「那你……」 「我进宫当年,就因为救驾成了先帝亲信,你觉得谁会去查我?」谢止眼神微动, 「怎么感觉你挺失望?」 「没有啊。」江明薇矢口否认, 只是觉得非常震惊罢了。 而且, 一听说他不是真正的太监,她后知后觉隐约意识到,之前有几次或许不是错觉。 想到这里,她顿时脸颊发烫。 幸好是在黑夜里,他应该看不清楚。 「真的没有?」谢止压低声音,似是不信,身体向她靠近了一些。 江明薇羞恼,抬手隔着锦被推他一把:「你离我远一点,怎么和你嫂嫂说话呢?」 「薇薇……」谢止有些无奈,「生气了?」 江明薇沉默一瞬:「我想和你在一起……」 谢止闻言,唇角不自觉微勾。尽管心里早就清楚,但亲耳听她这般承认,仍是免不了欢喜:「嗯,我也是。」 「可我也是要面子的,我不想以后别人提起我,就说我先后嫁给兄弟两人。」江明薇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声音轻而软,「你说怎么办啊?」 本朝并不禁止寡妇再嫁,她也曾先后许嫁两家。可她明明只嫁了一人,却承担先后嫁兄弟的名头,多冤啊。 她手仍缩在锦被中,没有伸出来,她干脆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口:「夫君——」 谢止红唇漾起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对这一声「夫君」甚是受用。 他抬手摩挲她的头顶:「没事,你夫君有办法。」 「什么办法?」江明薇来了兴致,「咱们先说好,我可不想背井离乡,离爹娘太远。」 「嗯。」 两人低声细语说了一会儿,江明薇觉得睏倦,又怕给人看到,轻轻推一推他:「你先走吧,给人瞧见就不好了。」 谢止心下不舍,但算算时间确实不早,亲一亲她的脸颊:「好,明天见。」 江明薇这次才看清楚,原来他是跳窗离去的。 她拥被坐在床上,一时发愁,一时发笑。过得许久,才又重新睡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7页 谢家二郎归来,很快在京中传开。 因为江谢两家早年的交情,江明义与江明智兄弟一起上门拜访。 然而到了谢宅后,却被告知谢止不在家。 「谢二郎去哪里了?」 纪管家告诉他们:「一大清早,宫里就来人了,宣读皇上口谕,宣我们家二公子进宫了。」 江家两兄弟对视一眼:「进宫了?可知皇上召他进宫何事?」 「这,这小的就不得而知了。」纪管家摇头,面露难色。 江明薇亲自招待了兄长和弟弟。 面对自家姐妹,兄弟二人也不遮掩,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本来是要接你回家的。谢督主已死,就算是为他守孝,在咱们家也能守。只是现在谢家二郎回来,得先和他商量一下。不然两家面子上不好看。」 「嗯。」江明薇一本正经,「哥哥说的有道理,那就等二郎回来再说吧。」 江明义面带踌躇之色:「薇薇,我不太与谢家二郎打交道,依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扣着你不放?」 「这……应该不至于吧?」在自家兄弟面前,江明薇也不好说出实情,只含煳道,「我跟他也不熟。」 「也是。」江明义没再多说什么。 —— 皇帝召谢止进宫,一是好奇,二是想让谢靖萱开心一些。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后,她这几天时而悲伤,时而平静。 在他看来,这是很不对的。 皇帝想做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做起。 听说谢止死而復生,活着归来。皇帝顿时有了想法。 她的亲人没有了,再多一个亲人会不会好一些? 担心事情有异常,皇帝先单独见了谢止。 只瞧了一眼,他就心下一惊。 像,太像了。 容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两人衣着气质并不相似。 眼前这人明显要疏朗得多。 但衣着、气质这东西,是可以伪装的。 皇帝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很像你的兄长。」 「草民与兄长是一胎双生,所以容貌相似。」谢止眼眸低垂,在皇帝面前,并无丝毫惧意。 皇帝不紧不慢道:「朕看见你,就像看见了他。罢了,朕给你个恩典,你去见一个人。」 「是。」 皇帝挥一挥手,令他退下。 而谢靖萱已在殿外等候。 看见堂弟,谢靖萱喜怒参半,但到底还是欢喜占了上风。 此前虽知道他还活着,可心里仍难免害怕万一。真正看到他后,她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你是……二郎?」 谢止后退了半步:「姐姐。」 谢靖萱想笑,可不知怎么,竟落下泪来:「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年轻的皇帝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姐弟二人,心里并非毫无怀疑。 谢家老二回来的时机太巧了,而且双胞胎兄弟也过于相似了。 但是,真相究竟如何并不重要。 反正在世人眼中,谢廷安已经亡故。 这世上早就没有权倾朝野的谢督主了。 「谢家已经平反,姐姐也恢復良籍,怎么不回家去?」谢止低声询问姐姐。 谢靖萱看了一眼皇帝的方向,轻声回答:「我是想回去,可皇上说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想让我多帮忙教导一段时日。」 「唔。」谢止不置可否。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他。 他声音更低:「用我帮你么?」 「不用。」谢靖萱有些为难,「皇上身边确实缺人。我在宫里还能做些事情,出宫以后,我能干什么呢?比起在家里无所事事,我更愿意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她现在是皇帝身边第一女官,人人敬重,比待在后宅充实得多。 谢止颔首:「好。」 他在宫里多年,也知道皇帝早年对堂姐的依赖。 既然她愿意待在宫中,那他不多加干涉。 姐弟俩说话声音很低,皇帝站的虽然不远,却听不清楚二人说什么,只注意到谢靖萱扭头看了他一眼。 可能过了好一会儿,也可能过了很久,姐弟二人遥遥向他施了一礼。 谢止告辞离去。 等他回到清和巷,江家两兄弟还在等候。 两人已经喝了一盏茶,吃了好几块糕点。 看见他,兄弟二人齐齐站起身,面露震惊之色。 尽管送葬当日已经见过,可今日再见到他,也免不了心里一震。 太像了,和谢行简直一模一样。 江明义简单介绍了一下兄弟二人,后又说明来意:「家中母亲思念妹妹,想接她回家静养,不知二郎意下如何?」 时下寡妇年轻无子,改嫁的不在少数。江家心疼女儿,不愿意明薇在谢家蹉跎。在他们看来,即便是要守孝,那也是在娘家更自在一些。 但是有些夫家不情愿,中间可能还有一番纠葛。 谢止不答反问:「此事令妹怎么说?」 江明义感觉有些奇怪,怎么他不叫嫂嫂,而称唿为「令妹」,也不能说不对,只是隐约透着些许诡异。 定一定神,江明义含笑道:「原本她也同意,只是如今二郎归来,总要和二郎商量一下。」 「那我听她的。」谢止微微一笑,低头饮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8页 谢家二郎很好说话,江明义松一口气。可不知怎么回事,他怎么觉得那句「我听她的」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呢? 错觉,肯定是错觉。 谢家二郎才回来多久,哪能和薇薇有什么暧昧? —— 谢廷安下葬后没几天,江家就上门把江明薇给接走了。 接人时,谢止陪着一同前往,说是要拜访江家长辈。 江家老太太曲氏一见到他,顿时变了脸色:「你,你,你是谢家二郎?」 这不分明就是谢行吗? 旁人连忙解释:「老太太,确实是谢家二郎。」 继而又说起十年前谢止闻讯假死的始末。 「是么?」老太太半信半疑,「是这么一回事吗?」 谢止点头:「确实如此。」 而那厢,江明薇被母亲单独叫到一边。 「从你们进家门起,我看那谢家二郎,瞧了你好几眼。」范氏这话说的含蓄了,分明是女儿和谢止打眉眼官司。 江明薇若无其事:「有么?」 范氏抬手敲了女儿额头一记:「眼神都快黏在一起了,还问有么?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和谢家二郎,你们……」 她心下懊悔极了,早知如此,当年孩子出生,就该定下老二的。 「娘,你看他是谁。」江明薇也不打算一直瞒着母亲。 反正将来两人总要成婚的,也不可能瞒一辈子。况且母亲一向口风极严。 「他是谁?他是谢——」范氏神色微变,「谢行没死?」 「不是,阿行哥七年前就没有了,他就是谢止。」 范氏呆愣一会儿,脑子有点混乱。静默片刻后,才瞪大眼睛:「七年前?你,你是说……」 谢行七年前就死了,那扶摇直上,和薇薇成婚的,岂不是…… 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 「那他既然这么做了,一直做下去就是。何必又闹这么一出,把你置于何地?」范氏心中恼怒,「这不是害了你吗?」 江明薇垂下脑袋,小声道:「可是,可是他说想和我做真夫妻,会生娃娃的那种。」 范氏愣怔一会儿后,狐疑地看了一眼女儿腹部。 真要命了,她活了四十多岁,还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深吸一口气,范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你呢?你怎么想?」 江明薇没有直接回答,只含煳道:「我都嫁他一次了,不嫁他,还能嫁谁?」 「你能嫁的人多了,嫁他才是招人非议。」范氏没好气道,「你只说愿不愿意就行。」 江明薇忍着羞窘,老实交代:「好吧,我想和他在一起。」 范氏阖了阖眼睛,心想,果然如此。 与此同时,谢止也向老太太表达了想娶江明薇的意思。 老太太听得一愣一愣,委婉拒绝:「这不好吧?虽说寡妇再嫁并不少见,可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哪有让守寡的女儿再嫁给亡夫兄弟的?传出去,要叫人笑话的。」 「可是,晚辈心悦江家二小姐,还望老太太成全。」 老太太仍在耐心婉拒:「虽说日子是人过的,外面流言蜚语不算什么,可薇薇脸皮薄……」 她正絮叨着劝说,二儿媳范氏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老太太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当真?」 范氏缓缓点头。 老太太再看向面前年轻人时,眼神不自觉变得复杂起来。 …… 江二小姐回娘家后不久,就因身体不适,去乡下静养。 半个月后,江二小姐的孪生妹妹被接回了江家。 据说,范氏当年怀的也是双胞胎,所以才会与同是怀着双胎的谢家订下婚约。一个女儿许给了谢家大郎,另一个许给了谢家二郎。 双生双,原是天造地设。 可惜双生女中的妹妹自幼体弱,一直养在乡下。甚至因为怕养不住,连正式序齿都不曾。 就像谢家二郎被人遗忘一样,这个妹妹也甚少被提及。 直到前两年得遇名医,好生调养,身体渐渐康復。 如今谢家二郎回来,她也是时候回京履行婚约了。 这事儿稀奇,只听说江家三房女儿是双胞胎,倒没听说二房生的也是。 真相如何,一时间众说纷纭。 不过很快,就很少有人议论这桩稀罕事了。 因为京城里,发生了更大的一桩奇事。 新帝继位之后,拒绝了朝臣选秀的提议,竟要坚持立一个年长他九岁的宫女为后。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 第47章 成婚 这个宫女不是别人, 正是谢靖萱。 不止是朝臣,连谢靖萱本人都是懵的。 她知道新帝对她有依赖,但没想到他会不顾朝臣反对,提出立她为后。 谢靖萱并不想引起朝堂风波, 于是, 她主动向皇帝请辞。 年轻的皇帝神色古怪:「姐姐莫不是以为, 朕拿你搪塞众臣?」 谢靖萱抿了抿唇, 她当然不会这样想。她低眉敛目, 轻声提醒:「奴婢比皇上年长九岁。」 初见皇帝时, 他还是个孩子,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他会对她有这样的心思。 「那又怎么样?」皇帝有些烦躁,「先帝的妃嫔都能比他小九岁,小十九岁, 小二十九岁的都有。我只要一个比我大九岁的,就不可以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9页 谢靖萱一时语塞。 「姐姐,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皇帝放缓了语速。 谢靖萱后退一步,面色不改:「奴婢敬皇上为主子,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其实她在皇宫多年, 对于男女之情早就淡了。何况皇帝与她年纪相差甚远。 「如果是朕下令,命令你有非分之想呢?难道你要抗旨不成?」皇帝骤然提高了声音。 谢靖萱沉默不语,良久才道:「奴婢惶恐。」 其实到她这个年纪,早就不图情爱一事,若皇帝真的以强权相压,她肯定是要妥协的。 好在皇帝并未这样做, 他顶着压力向她示好, 同时又重赏她仅剩的亲人。 这让她不免有些微的动容。 谢止进宫谢恩时, 遇见了正在等候的堂姐。 他低声询问:「你怎么想?」 谢靖萱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一件乍一看毫不相干的事情:「昨天大长公主的女儿进宫,藉机罚我……」 谢止闻言,神色顿时一变:「哪个大长公主?」 先帝有三个妹妹,皆被封作大长公主。 「这不重要,只是我突然觉得,不能白担虚名。」谢靖萱声音很轻,唇角漾起笑意,「如果他真能力压群臣,那我可以答应他。」 若她只是小小女官,那人人可欺。若小皇帝真能力排众议立她为后,那她何不一试呢? 皇帝在朝堂上公开表示之后,难道她还能全身而退么? 皇家欠了谢家的,或许她可以凭藉小皇帝的感情拿回一些东西。 谢止微微蹙眉,他知道这个姐姐性情坚毅,是有想法的。 他的事情,不容旁人插手,她也一样。 定一定心神,他正欲开口,却听堂姐又问:「江二小姐怎么多了一个孪生妹妹?还真是……算了,你们什么时候成婚?」 「看的吉日是五月二十。」 「我以为还是四月十九呢。」谢靖萱有些诧异,「原来你没那么急啊。」 提到婚事,提到江二小姐,谢止神色不自觉变得柔和:「她身子不好,需要调养。」 急自然是急的,但不能像上次那般匆忙。而且每逢春天,江明薇就会犯旧疾,始终是她的一桩心事。 今年,谢止特意请了太医,好生调理,希望能彻底去除病根。 谢靖萱点一点头,没再说话。 转眼间到了五月。 天气越发的热了。 作为江二小姐的「孪生妹妹」,江明薇大多时候,待在江家宅院中。 起初,同辈的兄弟姐妹或出于好奇,或出于怀疑,前来看望她。 见了她之后,都是先惊讶,后瞭然。 虽说江家对外宣称是孪生姊妹,可一起长大的兄姊们,从未听过有这号人物。 再一结合所谓的和谢家二郎的婚约,也隐约猜出七八分。 但是于他们而言,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既然说是孪生妹妹,那就当是另外一个妹妹了。 这是江家的秘密。 这一回时间充裕,江明薇也没亲手缝嫁衣,不过倒是又绣了一次盖头的花样。 上次因为私心,她绣的竹报平安。 这一回,她认真绣了一幅并蒂双莲。 五月二十天不亮,江明薇就起床了,早早沐浴,任人梳妆。 比起去年成亲时的忐忑,这一回她更多的是隐隐的期待和紧张。 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走神,回想起去年的场景。 很好,这一次没有在成婚当天遭遇暗杀。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礼成后,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 江明薇笼于袖中的手不自觉蜷起,在心里默念:不能自己揭盖头,一定要记得喝合卺酒。 正想着,忽听喜娘笑嘻嘻道:「来,掀盖头啦,一桿到底,称心如意。」 话音刚落,江明薇只觉眼前骤然一亮。她缓缓抬眸,正对上谢止含笑的眼睛。 「恩爱夫妻到发白,近看佳偶好风采,快,快把合卺酒拿过来。」喜娘口齿伶俐,语速也快。 江明薇下意识看一眼新郎。 唔,原来成婚当天,他也会开心嘛。 早有侍女端来酒盏。 一对新人把臂共饮。 陈年佳酿,甚是醇厚。 江明薇喝了一盏后,就感觉脑袋轰的一声,脸颊也热乎乎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 少时全部礼成,喜娘和其余人等退了出去,只留下新婚夫妇。 江明薇坐在床上,抬眸看向谢止:「你不用出去陪客人?」 「不去,有纪管家招待。我只用陪着夫人就好。」谢止慢悠悠道,他站在她身侧,帮她除去头顶髮饰。 「这回我没自己揭盖头。」江明薇一动不动,任他卸首饰。 谢止手上动作不停:「嗯,饿不饿?要不要吃一些东西?」 江明薇摇头,声音又轻又软:「上轿前刚吃过,这会儿不饿,倒是有一点点渴。」 谢止帮忙取下了首饰,又吩咐人送来一些食物。 两人相对而坐。 望着面前菜餚,江明薇不由想起上次成婚的场景。 她瞧了一眼桌上的菜,故意道:「咦,没有油泼兔肉啊。」 谢止似笑非笑,并不接她的茬:「你要是想吃,我明天吩咐厨房去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0页 江明薇扁了扁嘴,悻悻地道:「我可没说我想吃。」 她本就不饿,勉强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命人将餐具撤下。 五月下旬,天气极热,忙碌一天,她早觉得身上黏腻:「我要去沐浴。」 「唔。」谢止眉梢轻挑,「我和你一起?」 「才不要。」江明薇脱口而出,「我自己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房间更热了一些。 她缓缓吐一口气,自去沐浴。 趁着这个空隙,谢止将床铺上的红枣花生等物尽数聚拢在枕下。 ——上次成婚的一些细节,不止她记得,他也没忘。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江明薇沐浴之际,感觉脸颊烫得厉害,脑袋也昏昏沉沉。 待她出浴时,两颊酡红,水汽氤氲,自有一番诱人之处。 谢止眼神一黯,无意识捉住她的臂膀:「薇薇。」 不远处龙凤喜烛散发着暖红色的光芒,眼前的人眸中似有火焰跳动。 两人视线相对,不知怎么,江明薇竟眼皮一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抬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道:「你快去沐浴。」 「好。」谢止凝视着她,语气暧昧,「等我。」 见他去沐浴,江明薇悄然松一口气,又隐约感觉有一点异样。 她甚至有些怀疑,合卺酒里是不是加了一点东西。 怎么她竟然期待起周公之礼了? 江明薇阖了阖眼睛,缓缓走至床边。 床上并排放着鸳鸯枕,活泼可爱。 枕头下隐隐约约露出半枚红枣。 江明薇抬起枕头一瞧,唇角不由地勾起一抹浅笑。 他这是学她呢。 想到上次成婚的场景,江明薇眸中漾起笑意。 那个时候,她可没想到,两人会有今日。 谢止沐浴极快,初时她还能听到水声,没过多久,他就身穿寝衣出现在了她面前。 「我看到了,你把枣子和花生都藏在枕头下了。」江明薇笑意盈盈。 「嗯,然后呢?」谢止口中这般问着,却不给她回答的机会。 他极其强势地箍住她的腰,倾身吻上她红润的唇。 「呜,我还没……」江明薇话未说完,就被他用唇舌堵了回去。 身体里的火苗被点燃,带起阵阵麻痒,一些期冀缓缓滋生出来。 江明薇下意识揽住了他的脖颈。 …… 红色的床帐被放下。 鸳鸯枕上的鸳鸯相互交叠。 龙凤喜烛的光亮甚是柔和,偶有烛泪淌落。 和那日在江家相似而又不同。 …… 江明薇任他抱去清洗,她动也不想动,眼尾发红,眼角犹有泪痕。 此时她已困极,可心里还念着一件事,就强撑着,也不去睡,而是哑声问:「哎,我问你……」 「哎什么?叫夫君。」谢止耐心纠正,手上却不老实。 江明薇不想在这小事上和他斤斤计较,从善如流改口:「夫君。」 她声音还隐约带一点沙哑。 「嗯,你要问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意的?」江明薇记得清楚,两人刚成婚时,他对她客气却也疏离。 她忖度着问:「是那次在江家吗?」 从她的角度,那次事件之后,明显感觉到了他态度的变化。 谢止静默一瞬:「不是。」 那件事只是让他更加坚定了心意而已。 「那是什么时候?」 谢止慢吞吞道:「很早以前。」 「有多早?」江明薇困得厉害,思维也有些混沌,胡乱猜测,「是你那次受伤在家休养的时候吗?」 当时两人朝夕相处了很久。 谢止不置可否。 说出来她大概不信,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曾经在心里感到可惜:为什么和她订下婚约的人不是他呢?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压在了心底。 不过没关系,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而且会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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