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 惹不起的贾瑚》 第1页 [bg同人] 《(同人)[红楼]惹不起的贾瑚》作者:紫生【完结+番外】 文案: 青卫指挥使季琳阴险狡诈,手段毒辣,死后穿越成了贾瑚 什么宝二爷凤凰蛋弱爆了,瑚大爷给你们翻译翻译什么叫混世魔王 对贾母:赖家奴大欺主,我已经处置了,老祖宗安心颐养天年; 对王氏:管理家族是长房的事,二婶子不用操心了,周瑞夫妻胆大包天,我已经送官了 对贾政:二叔清高视富贵为浮云,怎么不去庄子? 对王子腾:荣国府不敢结党营私,王大人想晋升,还是找别人吧 …… 红楼众:这贾瑚也太无法无天了 贾代善:我大孙子说的都是对的!有国公爷宠着的混世魔王才是真魔王 男主前世名声不好,但是没有滥杀无辜 内容标籤: 红楼梦 穿越时空 古典名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瑚 ┃ 配角:红楼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红楼世界真正的混世魔王 立意:奋斗是永恆的人生主题 第1章 「你说什么?瑚儿落水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美妇听了下人回禀,立刻吓得花容失色。接着便蹙紧眉头,双手捧腹,满脸痛苦之色,额角的汗水沁了出来.吓得张氏身边的人心下一紧。 「奶奶别急,瑚哥儿已经救起来了,也打发了人去告诉太太。有什么事,太太自会处理,另外,奴才也打发了人去寻大爷回来,就是进出府里的门也都叫人守住了,不叫人随意进出。奶奶只管照顾好自己,别动了胎气。其他的事慢慢发落不迟。」赵嬷嬷是张氏身边的心腹,一口气将自家主子关心的问题都说了,为了就是怕张氏多思多虑,急出个好歹来。 张氏当然知道赵嬷嬷言之有理,但是做娘的遇到这样的事,哪有不急的。 张氏出身名门,原是大学士张珣之女,嫁给荣国公的嫡长子贾赦为妻。生了长子贾瑚,今年四岁;肚子里怀着一个,临盆在即,原本是喜事。 偏偏这个时候,传来长子贾瑚落水的消息。张氏这一胎怀相本来就算不得好,情急之下,动了胎气,现在腹痛难忍。这当口,张氏再是焦急,也顾不得了,被一群人簇拥着去了产房。 张氏得知贾瑚落水的当口,荣国公夫人史氏也得了消息,立刻便起身要去荷花池,产房那边又传来消息说大奶奶有难产之相。堂堂荣国府,现在一片兵荒马乱。 而令荣国府上下皆牵挂不已的贾瑚,却已经换了芯子。 季琳明明记得自己被斩于法场,周围皆是欢唿之声,说自己杀人如麻,应有此报,又说自己恩将仇报,死有余辜,转眼却听见不少人围着自己转,求神祷告,只求自己醒来。 周围是各色人等凌乱而急促的对话。 只听有人说着『如果瑚哥儿有个好歹,咱们都别活了!』又有人说什么『大奶奶怒急攻心,动了胎气,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紧接着又有人呸那说话的人,说这话不吉利。 有人质问这么多人跟着,瑚哥儿怎么会落水? 还有人不停的问:「太医怎么还不来?」 又有人回话说:「二奶奶已经打发人去请了。」还有往来不断的脚步声,是打听太医什么时候来的消息的,就是没人敢上前施救。 从这些对话中,季琳大概也捋顺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有个正在难产的娘,很有可能一尸两命个,加上自己不知怎么落水,如果救不过来就是三条人命了。 而且围着自己这些人都怕自己有个好歹,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是个大户人家。 弄明白了大之处境,季琳也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醒过来,拼命挣扎。尴尬的是,以前武艺高强的季大人,现在一个仿佛靥住了一般,分明头脑是清醒的,却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像季琳这样强悍的人,即便变成了落水小儿,也不允许自己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季琳终于轻轻的蹬了一下腿。 正在施救的家丁喜出望外,将季琳翻过身来控水。季琳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唿吸总算顺畅了。季琳都仿佛听到有人喜极而泣了。 也顾不得那么多,季琳跳下床来,拉着还在拭泪的大丫鬟:「阿娘的产房在哪里,快带我去!」 清溪是张氏特地挑在贾瑚身边伺候的,伶俐妥当,但是听到这样的称唿,心下掠过一丝疑惑:荣国公府自有规矩,主子称唿父母都是父亲、母亲这样叫;奴才下人才叫爹娘。瑚哥儿自会说话以来,就没叫过『阿娘』这个称唿。 不过清溪是知道轻重缓急的,按下心中的狐疑,也来不及给贾瑚换衣裳,牵着贾瑚就往外走。现在大奶奶的安危是一等大事,就算拼着受一顿责罚,也先让大奶奶见着瑚哥儿,好安心。 只是主僕二人刚出了东大院的门,便碰上了赶来的贾母,身后跟着赖嬷嬷等媳妇并鸳鸯等一众大丫鬟。 不等贾母开口问,清溪便立在一旁道:「请太太安,瑚哥儿是要见大奶奶,奴婢正带他过去。」 贾母看了一眼浑身湿淋淋的大孙儿,满眼皆是心疼:「瑚儿小,你也由着他胡闹,刚受了一场惊吓,衣裳也不给换,再着凉了可如何是好?我回头再罚你!」 第2页 数落完清溪,贾母又转身对鸳鸯道:「你快去告诉大奶奶,就说瑚哥儿已经好了,让她莫要担心。」又对贾瑚道:「瑚儿乖,先回去沐浴更衣,仔细冻坏了身子。」 贾母吩咐这一切的时候,季琳也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贵妇人。虽然面上没显,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这妇人季琳认得!荣国公夫人史氏,出身保龄侯府。当年季琳作为青龙卫指挥使带人查抄荣国府的时候,这老太太还健在,只是比现在老上许多,也没了现在这份华贵气度。 认出贾母,周遭的一切都熟悉起来,包括这院子。 荣国府毕竟是太祖皇帝亲封的国公府,后来子孙不肖,罔顾国法,被查抄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是彻查的过程还是不曾马虎,既要让荣国府心服口服,也要对其他世家有所震慑。 季琳调查荣国府案的时候,出入荣国府多回,对荣国府的建筑格局了如指掌。现在自己所处之地,不正是荣国府大老爷贾赦所居住的东大院么?只是现在的东大院和记忆中有所不同,现在还没建与正院隔断的围墙,想必也没有另开黑油大门。 至于贾母和众人口口声声的瑚哥儿,季琳也想起来了。 贾赦原配张氏生有二子,长曰贾瑚,次曰贾琏。后来贾琏被判流放三千里,贾瑚则是未成年便死了。而且张氏正是在生贾琏的时候难产而死! 荣国府对贾瑚之死讳莫如深,平日并不让提。若非当年自己审案审得极细,都不见得知道荣国府还有这么个长子嫡孙。难道现在自己变成了贾瑚? 心念电转之间,季琳勉强捋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也觉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但是身为青龙卫,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季琳并不动声色,对贾母道:「老祖宗,孙儿去看看母亲就回来!」 说完,也不等贾母回话,撒腿就跑。 前世里张氏就死在了今天,自己换了衣服再去,恐怕张氏的命都没了! 贾母被贾瑚迅捷的动作吓了一跳。喊道:「瑚儿别淘气!」又对身边的一众下人喝道:「还不快拦住他!」 一众丫鬟应是,纷纷上前阻拦。 只见贾瑚身形敏捷,犹如泥鳅一般从一众丫鬟中间穿了过去。贾母担心贾瑚摔了,也由鹦鹉扶着追了过去。口中还数落着下人们没用,一个小孩子都拦不住。 季琳醒来后,只有自己的记忆,关于原本的贾瑚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荣国府的产房在哪里。 不过做过青龙卫指挥使的人,听力、应变能力等等都是一等一的。靠着听后面追赶丫鬟的脚步声,加上准确的预判,贾瑚大致能判断出这些人都是往哪个方向追的,也就能判断出产房的所在了。 女子产子被世人视为污秽之事,贫苦人家的女子甚至在茅厕或路边的窝棚生产;也只有大户人家才有专门的产房,通常不会安排在主子居住的正院。 季琳靠着预判奔了一小段路,便看见一个偏院外围着人,许多婆子进进出出,吆喝着送热水递巾子。 季琳一个箭步冲上去,马上就有人上前阻挠:「我的天老爷,瑚哥儿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不是爷们儿们来的地方。」 季琳急着救人,气还没喘匀,就冲着产房大喊:「娘亲,我没事啦,你别担心!」 鸳鸯奉贾母的命前来报信,走得并不慢,但是也落在了贾瑚后头。见贾瑚一身湿淋淋的跑来,鸳鸯吓了一跳,几步到了产房,也对门口的赵嬷嬷:「烦劳妈妈告诉大奶奶不用担心,瑚哥儿已经醒了,就在外头呢。」 张氏现在气息越来越微弱了,甚至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产婆已经催促了几遍问保大还是保小。 这个问题在刚得知贾瑚落水时,荣禧堂那边也讨论过,按贾母的意思自然是保小,张氏肚子里那个才是荣国府的骨血。但是贾母分身乏术,得知大孙子和大儿媳妇相继出事的时候,还是选择了先去瞧大孙子,这边保小的消息还没传到产房。 张氏在不知道贾瑚生死之前,也选择了保小。一是天然母性使然,二也是万一贾瑚没救回来,肚子里这个就是自己唯一的孩子了。做了保小的决定,张氏一口气一泄,意识也渐渐模煳了。 若是贾瑚迟来片刻,稳婆那边就要取孩子了。古时候的医疗条件有限,一旦动手保孩子,产妇必死无疑。 听到大儿子的一声喊,张氏从支撑着从半昏迷中回过神来,用尽全力应了一声:「瑚儿!」 张氏已经很虚弱了,即便气若游丝的回应,也要气沉丹田。但就差这一点儿力一挣,腹中胎儿竟然露出来一小半个头。 原本打算动手保小的稳婆一见,高兴得险些落泪:「露头了,露头了!大奶奶,你再用用力,用力啊。」 产婆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女子生产向来是过鬼门关,便是有个三长两短按照行规也怪不得稳婆。但高门大户的,一旦迁怒起来,自己可吃罪不起。 -------------------- 开新文了,欢迎收藏,谢谢每个支持的大家。 第2章 产房离东大院算不得太远,很快贾母一行也赶到了。见太太亲自来了,连忙有婆子上前报喜说:「恭喜太太,大奶奶哪里总算是露头了。」 贾母自己就生过三胎,知道孩子露了头,便是将最难的一关过了。大孙子好端端的救起来了,大儿媳妇那里也挺过了难关,贾母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3页 转头又批评季琳说:「瑚儿胡闹!你就是担心你母亲弟弟,是个孝顺的孩子,也要爱惜自己身子。刚受了一场惊吓,现在又湿着身子受了风,感染风寒如何是好?还不回去换衣裳,等我空了再罚你!」语气虽然严厉,脸上却带着笑意。 说了贾瑚,又转而斥责贾瑚的大丫鬟:「清溪、清湖,还不带大哥儿回去?」季琳这才知晓自己的两个大丫鬟的名字。 季琳看了一眼产房外忙碌的丫鬟婆子,端出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听说张氏已经过了最惊险的一关,也没多做停留,向贾母浅浅的行了一个礼,带着清溪几个回了东院。 青龙卫指挥使前世杀人无数,季琳见过各种血腥、残忍的场面,女子难产的产房外固然许多血腥味,但是在季琳看来只是小场面。可是对于一个幼童来说,却是极可怕的场景,季琳懒得装不适应的样子,索性先回房了。 再说,季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了贾瑚,当然谈不上和张氏有多深厚的母子情。决定救张氏,只是自己已经成为了贾瑚,那么和荣国府长房便捆在了一起。 季琳不过一试,张氏还真因此保住了命。 张氏毕竟生过一胎的,只要胎儿露头了,后面就没有那么难了,又挣扎了不到半个时辰,张氏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说母子平安其实很牵强,张氏都丢了大半条命,脸色白得吓人。但是这一次生得再怎么兇险,只要大的小的都活着,稳婆自然是捡早就准备好的贺词说。 因贾瑚落水、张氏难产的事都逢凶化吉了,贾母心下是高兴的,命人赏了稳婆,又吩咐人去张家送信。 沐浴更衣后,季琳本来还想去一趟荷花池,但是被清溪拦住了。 看不成案发现场,季琳只好在东大院呆着,一边接受一大群人的关心和慰问,一边分析当前的处境,适应成为贾瑚。 就在季琳发呆的时候,冲进来一个人,年龄瞧着不到而立,相貌甚好。这人季琳也认得——日后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 前世自己查荣国府的案子时,这人已经一副被酒色掏空的颓废猥琐样,但现在倒是长得极出色,丰神俊美,通身贵气。 贾赦气还没喘匀,显然得到消息就回来了,赶得很急。 见了儿子好端端,贾赦神色略松了一些,一把抱起季琳转了一圈儿:「瑚儿你没事吧?叫我查出来谁害我儿子,我剥了他的皮!」 说完,也不等季琳回答,就抱着贾瑚去看张氏。 刚跨进东仪门,贾赦碰见个人就问大奶奶和瑚哥儿怎样了,其实贾赦也已经得了张氏和贾瑚平安的消息,但是直到抱着贾瑚进房中看到张氏,贾赦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 贾赦有些腿软,眼睛也有些微发红了,轻轻走到床边,放下怀中的贾瑚,,蹲在床边拉着张氏的手低声说:「阿萱,你受苦了。」 张氏睡得并不踏实,稍有动静便已经醒了,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贾赦眼中泪光闪过。 季琳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站着,丝毫没被这一幕夫妻情深打动。 从某种角度说,季琳并不是正常人,而是日后新帝手上的一把利刃,没有感情的屠杀机器。 前世的季琳很早就被当做八王爷暗卫培养,从小被刻意训练成心中只有主子和任务的机器,其他七情六慾都是要摒弃的无用情感,季琳就是这群机器中最杰出的一个。 后来八王爷夺嫡成功,称正旸帝,季琳等人功不可没。 正旸元年,便将太祖皇帝建立的龙禁尉改成了青龙卫,里面的骨干全都换成了正旸帝的人,季琳任青龙卫指挥使。 正旸帝登基之后,开始剷除太上皇的势力,四王八公,许多旧勛贵之家的案子都是季琳一手办的。季琳送了无数人上断头台。 新旧势力交叠,菜市口血流成河,青龙卫也声名狼藉。无论朝野,提起青龙卫,都是冷血残忍的修罗。 彼时的季琳既没有感情,也不在乎名声。正旸帝吩咐办案,他便去办,更何况被他所杀之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无恶不作。季琳的所有师父教的都说这样的人应当除之而后快。但是从来没人教过他人情世故、朝堂制衡,也没人教过他水至清则无鱼。这些人杀光了,会产生新的斗争和贪腐。 直到后来查荣国府的案子季琳去平安州办案,竟然在军中遇到一个和自己长得极像的校尉,名叫季寻。 初见季寻,季琳便产生了亲近之感,忍不住好奇季寻是什么样的人。 暗中查访后,季琳得知季家还有一个儿子,年龄比季琳大一岁,幼时丢失之后再也没找到。但是据季寻之母说,那个丢失的儿子身上有一块胎记,和季琳一模一样。 季琳从小被告知是,被师父抱回去教养,训练成没有情感的暗卫。季琳之前的人生都是没有感情的,直到那一刻,季琳仿佛无师自通般体会到什么是亲情。 季琳受到的教育不完整,尤其没有受过道德教育,但是人却很聪明,又已经办理过无数案子,早就知道有些人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长相和胎记都对得上,只有年龄相差一岁,季琳怀疑当初自己被选中培养的时候便被师父改了年纪。 就这样,季琳在平安州和家人相认。 偶然见到丢失多年的儿子,季家老夫妻哭得肝肠寸断,便是无情无爱的季琳也觉心中酸酸的。也是那次,季琳得知季家为寻找丢失的儿子吃了不少苦,又遇到山匪险些丧命,后来被平安州驻军所救。季寻还得了贾代善赏识,给贾代善做侍卫。后来贾代善回京荣养,季寻又升了校尉,依旧留在平安州。 第4页 季家提起贾代善,都感恩戴德,称其为救命恩人。季家老夫妻告诉季琳,要知恩图报。 可是季琳这次的任务就是来彻查贾家罪行,要将荣国府连根拔起的。 季琳在平安州也查到一些不法之事,但是和许多地方治军比起来都无伤大雅。倒是贾代善驻守平安州时,治理有方,将士和百姓风评都极佳。 不但如此,京城荣国府的案子季琳也查得极细緻,荣国府赫赫扬扬,族中目无王法的人极多,但是家主贾赦除了花天酒地,本人并未犯下什么罪无可恕之事。包揽诉讼、横行乡里等等,都是他人用了贾赦的名帖干的。 将查证的所有证据如实报给正旸帝,但是这一次,季琳暗中些微向太上皇那边透露了一些消息。 这算报恩吗?季琳觉得不算,但是这样却能让自己有些许安心。 当时八王爷逼宫成功,兴德帝逊位为太上皇,但是天有二日,父子俩相互制衡。 本来正旸帝是一定要对荣国府斩草除根的,只论荣国府的罪,不论荣国府的功。可是太上皇顾念旧臣,给了荣国府一个恩典,没有直接害死人命贾赦父子被判了流放。 就这样,季琳间接保住了荣国府的一点血脉。 那次案件之后,季琳察觉到正旸帝对自己的信任出现了微不可查的裂痕,季琳也开始思考除了完成任务之外的东西,比如权利的相互制衡。三年之后,太上皇驾崩,果然季琳就被判了勾结荣国府,问斩于菜市口。 从为正旸帝登基一路扫清障碍到最后被鸟尽弓藏,季琳觉得自己的一生既不值得也活该。即便自己所杀那些人罪有应得,但自己手上到底有洗不清的血。 谁知等待自己的不是去十八层地狱受刑,而是成为了贾瑚。 贾赦还在一旁暴跳如雷,大骂贾瑚身边的人一点儿用都没有,又问贾瑚:「瑚儿,好端端的,你怎么掉进了荷花池?有没有人推你?」 这时候贾赦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淡淡的『哦』了一声:「不记得了。」语气凉飕飕的。 贾赦和张氏对视了一眼。 照理说贾瑚不过五岁的小屁孩,但是方才那个眼神,夫妻俩都觉得透着寒意。 张氏还很虚弱,但是向来敏捷,打圆场道:「瑚儿才多大,又受了一场惊吓,还记得什么?太太说瑚儿落水时候伺候在侧的奴才都拿下了,你得空仔细问问。」 说起贾瑚落水的事,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张氏也心有余悸。她还记得是贾瑚那一声『阿娘』把自己从黄泉路上喊了回来。 可是以前贾瑚从来都是叫自己『母亲』的,加上方才贾瑚那眼神,张氏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改变了。 贾赦在愤怒、张氏在疑惑,这时候才有下人急急来回禀说:「大奶奶,太医来了。」 张氏的脸一下子就冷了。如果不是瑚儿福大命大,如果不是瑚儿机灵将自己从鬼门关喊回来,太医现在才来,只怕长房尸体都停了好几具了。 毕竟是太医,长房还是无人得罪的,好好让王太医瞧过了,开了药方子,才封了红封恭恭敬敬送出门。 期间贾母打发人来看了好几遍,贾敏也过来陪着嫂子。贾瑚被贾母接去了荣庆堂,吩咐张氏好好养身子。 张家接到张氏已经生了的消息,张太太也带着张氏的嫂子来了。为表对张氏的重视和补偿,贾母带着王氏、贾敏陪着张太太婆媳一道来东院坐坐。 毕竟张氏母子三人都平安,就是张氏吃了大苦头,这个,古人对待女人难产的态度就是命不好,也不会怪罪婆家。添丁进口的喜事,整个东大院喜气洋洋。 贾瑚见戏台子搭得差不多了,人也到齐了,冷不丁的一句:「祖母,咱们家是金陵人,南边儿来的家丁总有会水的,怎么没人给我施救啊?」 太医是请了,但是救落水的人抢的就是时间,等太医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贾瑚这一问,原本一片喜气的东大院有那么瞬间的尴尬。 第3章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便是之前因为高兴没顾上多想,现在贾瑚这么一提,也难免疑心。 而且——贾家打发人来送信,说的是张氏已经生了二公子。 照说,女子临盆在即,若是娘家相隔不远,是在孩子出生前打发人送信,娘家送催生礼的。为何荣国府要等着张氏平安产子才送信,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 张太太婆媳是体面人,没有当场摆脸子。但是整个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贾母轻咳了一声,一把拉过贾瑚,怜爱的揉了揉贾瑚的头髮:「瑚儿金贵,那些粗鲁的下人懂什么救人,别反而伤着了你。」 又转头对张太太说:「童言无忌,亲家母别多想。咱们家纵使有几个南边儿来的下人,也从不进内院伺候。也不知道真懂还是假懂救治落水的人,笨手笨脚的,谁敢让他们碰瑚儿?」 张太太本就是有涵养的,加之张萱还要在贾家过日子,没打算当场翻脸,淡淡的接了一声:「这话虽然有理,但是瑚儿怎么落水的,还是要细查为是。别因一时高兴,疏忽了歹人,日后又要兴风作浪。」 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讲究打断胳膊往袖子了藏,张太太觉得自己让步了,王氏却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张太太这样的敲打已经算是重话了。疏忽了歹人?谁是歹人? 第5页 在座的都是贵族女子,谁都听过大宅阴私,便是为了防人,连未说亲的贾敏都受过这方面的教育。 王氏和张氏是妯娌,张氏原本是管家奶奶,这一胎因怀相不好,贾母就让张氏安心养胎为由,让王氏暂时代为掌家。王氏掌家的时候出了歹人要害嫂子侄子的性命,这是什么话? 王氏出身伯爵府,心气高傲。但是表面名声却养得好,端方有贤名,贾母时常夸两个儿媳妇一个知书识礼,一个菩萨心肠。有好名声就是好啊,就算有人说王氏要害人,也有人不信吶。 加之王氏又有家族支持,并无惧色,不卑不亢的回道:「我这就将瑚儿落水时身边伺候的人都叫来问清楚,也好让大亲家太太放心。」 顿时,房里就有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贾瑚却把目光移到了王氏的双臂上。王氏袖子中捏紧了的拳头众人看不见,但是前世办了一辈子案的贾瑚却能从王氏僵硬的肢体动作判断王氏内心并不如表面表现得那样平静。 贾母先是数落了王氏一顿:「老二家的也是胡闹,亲家太太是长辈,有你这样顶撞长辈的?」 王氏垂首不语。 然后再笑脸对张太太道:「亲家担心不无道理,正巧今日亲家来了,不妨问问今日在瑚儿身边伺候的人是怎么回事。我们做长辈的,都是为了儿孙好。」 贾母自己斥责过王氏,既是护着王氏,也是给了张家台阶下,张太太不好再紧追不捨,便同意了。 贾瑚这次落水的事很蹊跷。 张氏是个细心的人,这一胎怀相又不好,各方面都格外注意。贾瑚不管走到哪里,身边从来没有少了人的。 比如今天,贾瑚身边就跟着一个奶嬷嬷,两个大丫鬟,而且三个人都是张氏自己挑的。 贾瑚是自己摘荷花掉进水里,立刻便救起来了,虽然昏迷了片刻,也是自己醒转了,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贾瑚旁听了几个下人回话的全过程,凭着前世审案无数的经验,贾瑚判断两个丫鬟、一个奶嬷嬷都没有说谎。 那么,原身的落水的过程,起码贾瑚也挑不出蹊跷。 张太太听完,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略放心了一些,看来贾瑚落水只是一桩意外,并无阴私。 贾母趁机打了圆场,又对张太太说:「老大媳妇是咱们家的功臣,这一胎又着实辛苦,亲家放心,不但没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给她委屈受,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若是有一点子不好,我第一个打他!」 客套完,贾母就带着王氏、贾敏一行走了。张氏的娘家人来探望,总要给张氏母子留些说体己话的时间。 千不该万不该,贾瑚不该将自己没得到及时救治的事挑明。若是这个时候贾母再不给张家母女单独相处的时间,倒显得心虚了。 然而这事儿能怪贾瑚吗?他才五岁! 贾母前脚带着人走,后脚张氏就屏退了身边的人,低声对张太太道:「娘,我估摸着瑚儿说得有道理。若非瑚儿自己争气醒转了,跑到产房外叫醒我,女儿怕是再也见不着娘了。」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张太太吓了一跳:「可不能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但是心中却后怕不已,忍不住听张氏将话说完。 张氏精神不好,声音很低,语速也很慢,但她文采出众,寥寥几句,将当时的兇险形容得让人身临其境,在一旁的张氏之嫂沈氏也听得一身冷汗。 张氏末了道:「我是瑚儿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瑚儿醒转再慢些,或是瑚儿被留在东大院沐浴更衣了再来,现在瑚儿和老二都成没娘的孩子了。」 张太太一听就动了大气:「难怪你婆婆不敢打发人送信让送催生礼,敢情是怕你们母子有个万一,不好交代,就这么拖着!哼!我回去必跟你父亲好好说说。」 又拉着张萱的手安抚:「萱儿你只管好好养着,瑚儿虽是年幼冒失,这件事喊开之后他们反而要将你供起来。那王氏平时瞧着还好,名声也好,难道竟是这样的人?」 张萱沉思片刻,「不是说前儿王子腾还在讨好父亲么?我估摸她没那么大胆子,瑚儿落水的事也确实没有人为的痕迹。我估摸只是瑚儿落水之后,她趁机生了不好的心思,捨近求远去请太医。不管瑚儿好是没好,算不到她头上。」 张太太又问贾瑚记不记得落水的事。 现在的贾瑚都已经不是当初的贾瑚了,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贾瑚心中也满是疑团:如果前世贾瑚也是这般落水,照理说落水的时间短,不至于溺亡的。那为何前世贾瑚和张氏都死了? 而另一边,王氏跟着贾母回了荣庆堂,便再也忍不住了。 贾母打发了屋里的人,安抚王氏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这次受了委屈,难为你了。」 王氏不会在张家婆媳面前撒泼,破坏自己的好名声,也不会丝毫示弱让张家得意。现在却忍不住了,流泪道:「我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太太看看,自嫂子怀孕以来,我哪一件事不是尽心尽力,没得来一句好就算了,现在遭受这样的不白之冤。若不,这库房的钥匙和对牌我还是交给太太,也让嫂子去疑。」 贾母少不得又安慰了王氏一番:「好孩子,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再说,瑚儿一句无心之失,他才多大,你做长辈的何必跟他计较?」 第6页 王氏又忍不住道:「不是媳妇挑拨,实在是因为瑚儿小,说出这些话才让人心惊。」 是心惊啊,这么小的孩子,谁教他的呢? 张氏出身好,父亲是当朝张大学士,桃李满天下。贾家有弃武从文的打算,贾政也在考科举;另外王子腾虽然依旧走武将路子,但是朝中为官,不和同属文官的都察院、户部、吏部等打好关系,也是寸步难行。不管从哪个角度,都不能得罪张家。 因为这硬气的背景,当初贾瑚出生时,贾母想抱养,被张氏拒绝了。因而贾瑚的教育向来是张氏自己做主。 所以王氏才觉得这话就是张氏的主意,不过是借贾瑚的口。 两个媳妇相较,贾母也觉得王氏更合心意。论出身,张氏自然是好,王氏也是出身伯爵府,也是高门。比起来,小儿媳妇就要贴心得多。已经生了一儿一女,珠儿和元儿相继出生,都养在自己身边。 因而贾母也是偏向王氏的,别说王氏疑心,就是贾母都觉得王氏猜测有理。 于是也冷了脸:「我瞧着她素日虽然高傲些,倒也没有腌臜心思,都是我素日看错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又安慰了王氏一番,王氏才含泪回去洗脸。 回了自己的东小院,王氏脸上的贤惠和委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愤怒。在荣禧堂的时候,王氏的陪房周瑞家的一句话都不敢说,此刻回了自己的地盘,周瑞家的才安慰道:「奶奶不用担心,这府里到底是太太说了算。今儿既然当着张家的面问清楚了,那边的事和咱们就再无干系。」 这道理王氏自然懂,不然也不会去荣禧堂演那么一齣戏。稳住了贾母,也就稳住了自己在这府里的地位。 然而王氏还是愤怒,她长这么大,就没受过今日这样的委屈:「贾瑚身边的人全是那位自己挑的,自己没照看好孩子落了水和我有什么相干?妄想将脏水泼我头上,我王家没这么好欺负!」 但是王氏绝口未提她在得知贾瑚落水,张氏难产之后动了那么一丝歪心思。立刻着人守着内院不让贾瑚身边的人出二门,只打发人请太医。 这举动于公可说是担心歹人逃脱了,处置得当;于私,就是长房的人想出去找会水的人求救都不能,王氏确然想到不将消息传出去,这样那些会救治落水者的外院下人就无法及时对贾瑚施救。 王家和贾家一样都是金陵人,江南水乡,多的是浪里白条,王氏自然知道会水之人也多会救治落水者,只有王氏自己知道做决定那一刻,自己有一丝私心。可是贾瑚落水又不是自己推的,自己不过是不着痕迹的顺水推船,怎么能算自己的过失呢?再说,贾瑚那兔崽子不是没死吗? 王氏不知道的是,前世便是她这样的处置,不但贾瑚死了,张氏也死了。而她得偿所愿,当上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直到荣国府风流云散。 -------------------- 第4章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又因为贾瑚一句话,将表面上的和睦打破了,这一夜,荣国府许多人都没睡好。 但是张氏和贾瑚倒是睡得极好。张氏是因为太累太虚弱了,需要休息;而贾瑚,前世一直处于既紧张又危险的环境之中,时刻保持警醒,好久没有这样安全舒适的环境了,恨不得能睡个昏天黑地。 次日寅时三刻,清溪过来叫贾瑚起床,只见贾瑚唿吸匀称,显然并未睡醒。 清溪又怔愣了一下。 小少爷是大奶奶亲自教养的,张家书香门第,极重规矩。便是瑚哥儿年纪小,也是日日早起,到长辈房中晨昏定省不曾缺席。今日瑚哥儿起不来,别是昨日染了风寒吧? 吓得清溪伸手去碰贾瑚的额头。 还好,自家小少爷并未发热。 贾瑚就是睡得再香,也保持着前世的某些习惯。一感觉到有人靠近,便迅捷无比的按住了那只手,反倒吓了清溪一跳。 清溪将手一缩:「我的爷,可算是醒了,快些起来吧,该去太太那里请安了。」 请安?这对于贾瑚是个陌生的概念。前世的季琳只对正旸帝一个人行礼,文武百官见了季大指挥使都是不敢出大气的。现在成了贾瑚,自己倒要慢慢适应了。 因为是成年人的芯子,贾瑚一点儿不赖床,很快就穿戴整齐,依旧是一个奶嬷嬷两个大丫鬟跟着,前去荣禧堂。 贾瑚没受过人情世故的教育,也不知道原身请安是怎么个情况,但是日日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对人的情绪感知格外敏锐。 比如今日刚踏进荣禧堂,贾瑚就感觉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 贾母正和一双孙子孙女在用早膳,左首坐着贾珠,贾珠旁边坐的才是王氏,王氏的再下首是元春,右边坐着贾敏,和和乐乐的。一旁布菜的是鸳鸯等几个丫头。 见贾瑚进来,原本气氛些微有些变化。 王氏昨天才被贾瑚扫了面子,而且王氏认定是张氏教的,因为平日再贤惠的二婶,今日也没说话。 倒是贾敏见气氛尴尬,开口打圆场:「瑚儿来了?用过早膳没?到姑姑这儿来。」 跟着贾瑚一道来的周嬷嬷、清溪、清湖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们是长房的人,知道自家大奶奶但凡身上没有病痛的时候,都是要来荣禧堂晨昏定省的,也都要立规矩,亲自给太太布菜。有时候大奶奶吃不好,还要回东大院再吃一些。 第7页 立规矩可说是婆婆光明正大调教儿媳妇的手段,若是好呢,做做样子就成;若是不好,可以变着方儿的磋磨。凭张氏的出身,贾母自然没有过分磋磨过她,但是多少是会立一阵的,偶尔免了规矩,极少有这么一家子围着桌子用膳的。 张氏从未对立规矩这事儿有半分怨言,长房底下的人自然说不着什么。可是自家奶奶不在的时候,怎么二奶奶就不用守规矩了?所以这人心,到底是偏的。 不管是周嬷嬷还是清溪、清湖,都觉得这顿饭再留下来吃也没意思了,可是毕竟今日来的只有贾瑚才是大房的主子,下人是不敢僭越当着太太的面教贾瑚做事的。于是,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贾瑚的身上。五岁的贾瑚,是走还是留呢? 贾瑚前世从来没研究过世家大族的规矩,也不知道以前的荣国府,长房、二房与荣禧堂是怎么相处的,但是他能感受到氛围。 于是贾瑚道:「瑚儿前来给太太请安,请太太慢用,我先下去了。」说完转头就走了。 祖母都不叫,改口叫太太了?这性格,这脾气,就是连贾赦在贾母面前也不敢这么嚣张!也不知道张氏教了自己的乖孙一些什么! 贾母没有说话,心中却觉得张氏到底将自己大孙子养歪了。世家大族的公子,又是荣国府的嫡长孙,是荣国府的继承人,要在一众中立足,性子一定要圆融些。否则将人都得罪光了! 贾瑚却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对。 一个能辅佐庶皇子夺嫡成功的人,必然是极具智慧的。然而他的智慧从来在更残酷的斗争上,并不懂得内宅周旋。 于是贾瑚觉得自己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前世贾瑚在暗中帮助荣国府,向太上皇传递消息之前,对着正旸帝都不必小心翼翼。贾母只是一个大事上犯煳涂的老太太,自己用得着毕恭毕敬吗? 贾瑚就这么走了,荣禧堂其乐融融氛围也变得尴尬。 贾母顿时觉得没了胃口,吃了两口将筷子放下:「这还成什么规矩?」 见贾母心情不好,王氏自然不会留着吃挂落,陪着坐了一会儿,「太太,昨日嫂子喜得贵子,陆续有亲朋戚友前来道贺,另外,也还要请太医来给嫂子问脉,我这就去准备了。」 贾母摆了摆手,堂屋的人陆续退出。 国公爷还驻守在平安州,国公夫人在荣国府自然最有威严,长房惹了贾母不快,贾母房里的人也担心跟着吃挂落。 王氏出来走到僻静处,对周瑞家的道:「太太心情不好,你着人去请赖嬷嬷来陪太太说会儿话。」 赖嬷嬷原是贾母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贾代善的小厮赖忠,现在已经是荣国府的总管娘子了。贾母心情不好的时候,赖嬷嬷还劝得着两句。 赖嬷嬷这样明为下人,实则半主的身份,府里的事她都知道,包括昨日府里闹了那么一场。 见周瑞家的来请,赖嬷嬷问:「是还因那事太太不高兴么?」 周瑞家的点了点头,小声在赖嬷嬷耳边将今日贾瑚请安的事说了。 赖嬷嬷便心里有数了。 贾母是她跟了几十年的主子,行事风格赖嬷嬷最清楚不过。今日早晨这一出,原本是要敲打大房,压一压贾瑚的性子的。就算贾瑚不懂,这些事传到张氏耳朵里张氏自然明白。 谁知道以前素来规矩的贾瑚也敢抹了太太的面子。这还是个小豆丁呢。 到了荣禧堂之后,赖嬷嬷跟贾母请了安,也不用贾母说自己因何烦心,赖嬷嬷就极贴心的说:「如今这府上人多事多,偏生大奶奶需要静养。太太素来是心疼人的,对儿孙们也好,不如将瑚哥儿和他兄弟都先抱过来养着,大奶奶也好安心养病。」 贾母听了这话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不然为什么赖嬷嬷是心腹呢?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赖嬷嬷是最懂贾母心思最能替贾母分忧的。 贾母确实想抱养贾瑚和长房的二小子了,瑚儿原本多玉雪可爱一个孩子,那长相,那机灵劲儿谁见了都夸。让张氏养了才五岁,性子就养歪了,这两个孩子再不能由着张氏教导了。 再一个,自己没抱养张氏的孩子,原是给张大学士几分面子,张氏还蹬鼻子上脸了,看她将贾瑚教成了什么样子?才五岁就敢顶撞自己,日后还得了? 最重要的是,贾瑚落水的事已经问清楚了。张氏自己挑的人没看护好孩子,虽然张氏恰巧因此难产,吃了苦头。但贾母决不允许张氏藉机爬到自己头顶去! 贾母的心思都让赖嬷嬷说了出来,贾母自己就不必当这个恶人了。于是贾母道:「你这个话有理,就是不知道赦儿媳妇答不答应。毕竟她主意正,这事一定要她同意才好。」 赖嬷嬷又笑道:「太太一片真心,都是爱护晚辈的意思。大奶奶出身书香大族,岂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瑚哥儿和他兄弟抱来,太太又要辛苦了。」 贾母这下满意了,对赖嬷嬷道:「这事就交给你就去办吧。」 赖忠和赖婆子再是大管家夫妻,还管不到主子头上。赖嬷嬷当然不会直挺挺的去东大院抱孩子,而是出了内院先寻到赖忠,告诉他如何如何。 赖忠听了,便派人去宁荣街口等着贾赦。 贾赦现在在龙禁尉任职,昨日休沐,贾赦抽空去买了好些小儿用的玩意儿,还没回来,家中就出事了。后来贾瑚没事,张氏又母子平安,贾赦便又进宫当差去了。 第8页 倒不是说贾赦是个多勤勉上进的人,妻子生产都不告假。因他毕竟做过太子伴读,既领了差事,自然要以身作则,至少不能给太子殿下丢脸。 赖嬷嬷想的是张氏必然不肯轻易让太太抱养两个儿子,她现在再是病着,也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利嘴。但贾赦是个孝顺的,只要先将贾赦截去太太那里,贾赦点了头,这是便好办了。 请安回来的贾瑚,在回东大院的路上开始重新盘算自己的处境。 出于长期与人斗智斗勇的直觉,贾瑚觉得贾母或许会对长房做点儿什么。但是因为他既不熟悉内宅手段,也不了解贾母为人,暂时想不到应对。 边走边沉思,那沉着的样儿将清溪都逗笑了:「瑚哥儿在想什么呢?」 清溪以为贾瑚只是不开心了。毕竟小孩子们,被祖母区别对待,多半是会难过的。 谁知贾瑚依旧一副老练神态,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贾瑚吩咐:「清溪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等其他人都走了,贾瑚才问:「清溪,如果太太要找母亲的不快,会用什么法子?」 清溪绝对是个素质出色的丫头。就凭昨日贾瑚刚醒转的时候,要去产房,清溪敢带着没有换衣裳的贾瑚去,就足见她不但有胆色,也有智慧。最重要的是,在这样世家大族立得住的丫鬟,对内宅手段比贾瑚了解多了。 这也是贾瑚才穿越第二日,直接选清溪作为盟友的原因。 果然,清溪大吃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我的爷,这样的话可不能瞎说。」然后低声道:「你刚出生不久,太太想抱你去荣禧堂养,奶奶没同意。」 贾瑚这就明白了,张氏不同意,就是贾赦有可能同意。 赖忠担心贾母交代的事办不好,特地让自己的儿子赖大在宁荣街等着贾赦,但是赖大还是没拦到人。 为啥?因为贾赦刚下班,就听小厮赵林说贾瑚又病了。 昨日那一出贾赦吓得可不轻,儿子生病,就是贾母有事找,那也得先回东大院看一眼儿子再说。 于是贾赦火急火燎的沖入房中,就见贾瑚好端端的坐在桌前,津津有味的啃着鸡腿…… -------------------- 抱歉,这几天都在关心国家大事,更晚了。明天开始,争取固定在晚上九点更新(有可能晚点但是会日更)。谢谢每一位支持本文的读者,爱你们。 第5章 贾赦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又好气又好笑的轻松:「是谁说瑚儿生病了,巴巴的打发赵林去宫门外等我,害我急赶回来,都跑岔气了。」 贾瑚还记得昨日贾赦刚赶回来的模样,证明至少目前,贾赦是个重视家人的人,指了指已经倒好的茶:「先喝口水,我有事和阿爹说。」 贾赦愣了一下。自己的宝贝儿大儿子当然是聪明的,连学富五车的岳父都夸瑚儿天赋非凡,但是之前这孩子倒没有这种预先料定某件事的本事。怎么这茶好像是事先为自己准备的。 看出贾赦的疑惑,贾瑚并没有打算解释,而是直接切入正题:「若是太太那边找阿爹说事,阿爹只一口咬定抱养我和弟弟的事儿要凭阿娘做主。」 贾赦吓得伸向鸡腿的手都缩回来了,「太太为什么要抱你们去养?」 贾瑚前世发号施令惯了,也懒得解释:「你记住别答应就行了,鸡腿给你留着。」 贾赦『哦』了一声。明明是儿子命令老子,贾赦却理所当然的答应了。方才贾瑚那气势,那语气,就是很让人信服。 赖大虽然没直接将人截去荣禧堂,但太太那边交代的事都是顶顶重要的,哪怕贾赦下车就往东院赶,赖大还是追在后面喊了一句:「赦大爷,太太有事让大爷过去一趟。」 贾赦担心妻儿,当时没太留心,贾瑚一提,恍惚想起赖大还候在外面,便抬脚走了出来。临出门前,还回头看了贾瑚一眼:儿子为什么要装病,又怎么知道太太找自己是为这个? 虽然心中狐疑,贾赦也没耽搁,径直去了荣禧堂。 见贾赦来了,贾母也算和颜悦色,先让贾赦坐了,颇为亲切的问:「你媳妇这次遭了大罪,你要对她好些。我这里有今年新进的药材、衣料,已经让鸳鸯打点出来了,等会儿就使人送过去。」 贾母对两个儿子向来有些偏心的。贾赦越是不得喜欢,越想得到贾母的肯定,被和颜悦色的对待一次,换做以前的贾赦都要感激涕零。 但是现在贾赦满脑子都是贾母要抱养自己两个儿子的话,虽然也道了谢,却没有如以前一般受宠若惊。 贾母觉得些微有些奇怪,但在关心张氏母子之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媳妇现在要静养,我想着两个小子养在她身边,也闹腾得她休息不好。不如暂将瑚儿和他兄弟挪我这里来。奶娘丫头依旧用原来的,等你媳妇养好了身子,接不接两个孩子回去再商议。」 贾赦是个孝顺人,以前对贾母向来百依百顺。但是这次贾赦犹豫了:瑚儿说母亲要抱养他们两兄弟竟然是真的,虽然贾母说的是暂养…… 万幸贾赦虽然算不得多出色,好歹是贾代善的亲儿子,又做太子伴读跟着混了几年。那样复杂的环境混下来,再笨的人也能有几分脑子了。 将贾瑚的提醒和贾母的话一合计,贾赦也反应过来了。也许母亲真的想要抱养自己的两个儿子,虽然现在说的是暂时照顾,但是她是做长辈的,到时候找别的藉口不许将瑚儿兄弟俩挪出来,自己和阿萱能怎么办?最好的办法是一开始就不答应。 第9页 「这,阿萱向来喜欢孩子,恐怕有瑚儿相伴,还恢復得快些。这件事还要我要先问问阿萱。」 贾母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贾赦口中说出来的话。这难道又是张萱那个女人教他的?所以贾母就不喜欢读书多的女人。以前的婆婆,现在的张氏都是书香门第出身,看着温温柔柔,却绵里藏针,不好对付不说,好好的爷们都让她们教坏了。 「我不过是瞧着你媳妇劳累,将瑚儿兄弟几个抱过来照看几日,你难道这点主都做不得?还是说我要害自己的嫡亲孙子,让你们这么防备我?对,昨日你那岳母才说咱们家有歹人,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个歹人?」贾母刚开始还是软硬兼施,说到后面简直越说越怒。 贾赦将头一低:「我和阿萱都想着好好孝顺母亲的,并不敢对母亲不敬。」 贾母不置可否:「孝顺可不是挂在嘴上的,我不听你怎么说,要看你怎么做。孝顺孝顺,顺便是孝了。你去将瑚儿他兄弟两个抱来,我便信你这话。」 贾赦脑子转得飞快,将以在太子身边歷练那点机变劲儿都用上了:「我们正是孝顺,才担心母亲劳累呢。母亲含辛茹苦养大我们兄妹六人,现在除了敏妹妹,我们兄妹五个都成了亲,母亲到了享清福的时候。现在又养着珠儿和元春两个,我们再将两个孩子交给母亲,那母亲也辛苦太过了。若是将瑚儿兄弟两个交给母亲,我和阿萱是最是放心不过的。但是我们年轻力壮的,哪能自己撂开手不管,还让母亲替我们操心?」 无非是戴高帽子么?贾赦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听别人奉承难道听得少吗?若是别人奉承几句,太子就答应办事,那成什么了?所以一边说好话一边推却的技巧,人家贾赦也是会的,只是以前不对自己的亲娘使用罢了。 贾母万万没想到还能在贾赦这里碰软钉子。不管她怎么说,贾赦就是不答应送孩子过来。 母子俩打了一篇嘴上官司,贾母到底将人放走了。接着就是一拍太师椅的扶手,这长房的从大到小都学会气人了。 贾赦走了之后,赖嬷嬷才来请安。这件事是她揣摩贾母的心思出的主意,赖家的人去办的,办成之后总要来刷刷存在感,让贾母记得自己的好。不然荣国府上下几百号人,她赖家凭什么做下人中的第一家呢? 赖嬷嬷打帘子进来,见贾母坐在那里脸色不对,立刻警觉到什么,低声道:「太太?」 贾母哼了一声,「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赖嬷嬷立刻反应过来事情没成,但是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成?这个府里,除了尚在平安州的国公爷,东大院的张氏,剩下的几位主子赖嬷嬷都能将其心思揣度得明明白白,照理说贾赦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不管有没有理由,贾赦没答应此事。走出荣禧堂之后,整个人发自内心的畅快。 贾母对他和对贾政向来亲疏有别,贾赦和大多数不被偏爱的孩子一样,总想讨好母亲。这次顶撞了一次,那感觉意外的舒爽,贾赦都恨不得哼小曲儿了。 回到东大院,贾瑚还坐在堂屋,桌上放着那盘鸡腿。 贾赦当了一天的差,其实有些饿,但也顾不上了,一把将贾瑚抱起来:「好小子,你怎么知道你祖母要找我说这个?」 贾瑚眨眨眼睛,他变成贾瑚的时机太特殊了。由不得他隐藏自己,让所有人慢慢适应,但也不意味着他对谁都愿意公开匪夷所思的实情,尤其贾赦似乎并不是一个嘴严心思缜密的人。 「今天请安回来听到有人说什么『抱养』不『抱养』的,我不知道说谁,反正我不愿意离开爹娘。」 贾赦也没去深究贾瑚是否有说谎,放下贾瑚就去找张氏了。 人人都说张氏是下嫁了,倒不是国公府门第不配,而是贾赦除了一张脸,其他地方属实算不得出众,而张氏除了出身门第高贵外,还才貌双全。但是贾赦有个好处,什么事喜欢和张氏商量,也乐意听取妻子的意见。 张氏虽然伤了身子,但是休息了一天多,精神也比昨日好些了。再说,睡了这许久,张氏反而觉得越睡越疲惫了,甚至想下地走走,这时候有贾赦来说说话也好,房里伺候的人也都识趣的退下了。 张氏一见这神色就知道贾赦有事,靠在引枕上问:「怎么?」 然后贾赦就将今日的事说了,赵林怎么假传贾瑚生病的消息,自己怎么赶回来,贾瑚说了什么,自己去荣禧堂,贾母果然说了什么。 末了,贾赦还一脸得意的道:「我儿子果然像我,聪明。不,我儿子青出于蓝。」 若非张氏实在没力气,都想扔这不要脸的一枕头。 然而贾瑚的种种表现更令张氏吃惊。这孩子才五岁,便是再聪明,有此种应对也是匪夷所思。 张氏比贾赦心思缜密多了,又想到昨日问起贾瑚落水的细节,贾瑚是没有来得及换衣裳,第一时间跑来产房的;还有,贾瑚现在对自己的称唿是以前从来不用的『阿娘』。 「瑚儿的事,你莫要出去声张,至于其他的,你就按瑚儿说的,一切推给我。」张氏说得十分慎重。 想到贾赦一向孝顺贾母,张氏又找补道:「不是我信不过太太,而是太太跟前儿已经养了珠儿和元春,现在再接瑚儿兄弟两个过去,小孩子间哪有不吵闹的,若是小的闹矛盾引得大的插手,到时候反而引得你们兄弟之间不和睦。」 第10页 贾赦已经习惯了儿子养在自己身边,而且他自己顺着贾母一些可以,让儿子也去荣禧堂还是算了。既然贾母更偏爱贾政,自然也会偏爱贾政的孩子。贾赦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再过那样的生活。 「你安心养身子,两个孩子的事多交代下人们做,谁敢偷懒惫怠,你打罚换人都使得,总之别委屈了咱们儿子。我不会背着你将孩子抱去太太那边的。」贾赦说。 见丈夫如此,张氏安心了不少。浅笑一下:「那是我亲儿子,我自然是盼着他们好,用人我会留心的。」 贾赦回来又是忙着去荣禧堂又是忙着和张氏交代孩子的事了,现在得闲下来,才去换衣裳。 而张氏靠在引枕上思虑贾瑚的事,越想越觉奇怪,叫来丫鬟素心吩咐:「你去将清溪找来,我有话问她。」 -------------------- 感谢在2022-08-04 22:27:30~2022-08-06 21:3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清溪办事一向利落,听到传唤,交代了屋里的小丫头几句,就跟着素心走了。 见了张氏,清溪行礼。 张氏对下人一向宽和,若非节庆或是其他日子,都是免礼的。但是这次没免,而且就让清溪弓着身子站着,先将房里的其他人屏退了。然后才道:「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清溪是张氏自己调教的丫头,这一个动作,已经足以让清溪知道大奶奶这是只想听实话了,否则后果并非自己能够承担的。 「是。」清溪回答说。 张氏见清溪识趣,便没有再疾言厉色,语气平静的问:「从昨日瑚哥儿落水后到现在,瑚儿的举动你全都说给我听。」有半点假话不轻饶这些话张氏都用不着说,清溪全都懂。 清溪其实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她虽然拨到贾瑚房里了,但是贾瑚才多大?实际上她一人一身的性命都系在张氏手上,即便张氏不问,清溪也打算等大奶奶再养好些,便前来汇报了。 于是清溪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回大奶奶,小主子这两日发生的事奴才都是如实回禀的,并不敢扯谎。就是另外有些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讲?」 张氏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另外的事,「还有什么?」 清溪便从那日贾瑚落水说起,第一件便是贾瑚对父母的称唿变成了爹娘;第二件是那日贾瑚醒来,太太是让贾瑚先沐浴更衣的,但是贾瑚执意要去产房,敏捷得好些个下人硬是没拦住。 清溪说:「奶奶,我日夜伺候瑚哥儿,知道瑚哥儿虽然伶俐,但绝不至于那样敏捷。」 清溪说一样,张氏点一下头,示意她一下说完。 「还有,瑚哥儿的口味也有些变了。」然后举例今日贾瑚从荣禧堂回来,点了一盘鸡腿啃。 荣国府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做个茄子还要十只鸡并其他菌子、果脯来配,贾瑚从小养成的的习惯,更偏爱这些精緻的。然而季琳前世出身青龙卫,便是身份再高权利再大,也是奔走于全国各处,游走于生死边缘,更偏爱方便但能迅速补充营养的吃食。 接着清溪便说道最令张氏震惊的一件事:「今日早起,瑚哥儿去太太院里请安吃了挂落的事奶奶已经知道了,瑚哥儿自己拿主意回来了和往常也不大一样。但是最让奴婢吃惊的是,瑚哥儿从荣禧堂回来就问奴婢:『如果太太要找奶奶的不快,会用什么法子?』,奴婢说太太曾想抱养瑚哥儿,结果瑚哥儿也没说什么,就让奴婢说他病了,然后打发赵林去拦着大爷,让大爷先回来。」 张氏多聪明的人,就是清溪得知荣禧堂那边单请赦大爷过去说话,也立刻反应过来那边在计划什么。 但这一切贾瑚都迅速有了应对,不但事先料到太太有可能做什么,还提前做好了安排。这是一个五岁孩子做的事。 也难怪张氏会问这些,清溪也将这些反常的事记得这样清楚。 主僕二人都是聪明人,能注意到这许多反常的细节,自然也想了许多。 人遇到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要么选择不信,要么会怀疑是否发生了什么玄幻的事。尤其古人迷信,张氏和清溪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精怪上身。 不过因为二人的角度不同,对待此事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清溪固然是恪守职责的丫头,但是心中难免有一丝害怕。不但是怕若贾瑚真的不再是贾瑚,会否带来伤害,也害怕这些反常若是被二房抓住,是否会坏了自家奶奶的名声。 而张氏则不同,她印证的自己的想法,脸上却没什么恐惧,想到这个反常的贾瑚和自己儿子长得一模一样,想到是他救了自己,现在也在维护自己一房的利益。张氏非但不担心贾瑚会带来灾祸,反而担心这么好的孩子,自己保护不好他。 只是自己的瑚儿去哪里了呢?张氏觉得要找到原来的贾瑚,也要从现在这个贾瑚身上找线索,所以更不能让现在的贾瑚出事。 「你记住,他就是我儿子。这几日只是受了惊吓,行为有些乖张,你好生伺候着,等过了这段时间便好了。」张氏语气笃定。 听大奶奶这样说,清溪也一下有了主心骨。 至于张氏的吩咐,对于清溪这样伶俐的丫头并不难,像贾瑚这么聪明的人,日后清溪只要伺候的时候提一嘴以前瑚哥儿最喜欢吃这个,最喜欢穿那个,又不着痕迹的说说以前的事,贾瑚自然能够心领神会。 第11页 关于这段时间贾瑚的反常,就算有人察觉了也可以用落水受了惊吓掩盖过去。 清溪在路上就打好了腹稿,回到东厢的时候,只见贾瑚手上拿着一串佛珠在把玩。 这下清溪一颗心落回了腔子。她最担心的也不过是贾瑚遇到什么精怪上身之类的,实在是因为这个年代娱乐有限,画本本无非也是才子佳人、忠君报国、神鬼志怪那几种,听得多了,难免自己吓自己。 但是志怪故事都说精怪害怕去阳气盛的地方,更是万万不敢靠近神佛的。自家小少爷不管为什么性情改变,但能把玩佛珠,起码不会是被夺舍了。说不定小少爷就是有什么奇遇,一夜成长呢? 于是清溪发自内心的笑了,「瑚哥儿怎么玩儿这个?老气横秋的。」 贾瑚没有回答,反问:「阿娘叫你去说什么?」 清溪就说:「奶奶叫奴婢过去问瑚哥儿的这两日是否有和往日不一样的地方,奴婢说可能是落水吓着了。瑚哥儿现在怎么管大爷、奶奶叫阿爹阿娘了?以前都是叫父亲、母亲的。」 贾瑚知道自己一变成贾瑚就救张氏,没将原来那个贾瑚的性格、脾性摸清楚,迟早是会露出马脚的,没想到竟是穿越后第一句话就露馅了。 以前的季指挥使哪能知道荣国府称唿个长辈还有这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不过也好,虽然彼此没有言明,但清溪话里的意思,张氏主僕都知道了贾瑚的改变,而且打算帮其掩饰。 这省了贾瑚不少麻烦。中途变成贾瑚,他原本也打算从清溪或者张氏入手,打听以前那个贾瑚的性格喜好。 五岁的孩子而已,无非知道念书的进度、口味、穿着爱好这些就差不多了,至于性格,贾瑚并不打算故作天真。受了一场大惊吓,还不许自己性格变得跋扈些么? 然而目前真正跋扈的还不是贾瑚,而是贾赦。 东大院这边刚达成默契,那头就听说贾赦把赖大揍了,打得不轻,现在赖嬷嬷都去荣禧堂请贾母做主了。 贾赦去了一趟荣禧堂回来,才知道好端端的,贾母那边又想抱走自己的儿子。 贾赦不敢拿贾母出气,但是他还记得是赖大前来拦的自己。 人都是有几分先入为主的,譬如贾母觉得贾瑚不听话了,贾赦敢顶撞自己了,都是因为张氏挑拨的。贾赦也觉得贾母不喜欢自己都是赖嬷嬷挑拨的,谁让打贾赦记事以来,赖嬷嬷就时常在贾母跟前儿出主意呢? 昨日张氏险些丢了性命,贾赦心有余悸,今天赖家就撺掇太太抢自己儿子。不能拿贾母怎样还打不得赖大? 于是赦大爷直接带两个长随拦着赖大狠狠打了一顿,给的理由是赖大对自己失礼。 即便是大户人家,日常在家也只有节庆或者正式场合才行礼的,尤其宽和的主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免了礼。像赖大这样总管的儿子,有体面的奴才,许多时候还没来得及行礼,主子就挥挥手算了。 久而久之,许多时候有体面的奴才与主子相处并非时刻礼数周全的,要挑个失礼的名头太容易了。就单说今日,赖大直接追着贾赦在后面大喇喇的喊:「太太让您去一趟。」主子饶了也就算了,主子若计较,这像什么话? 贾赦的常随可是贾代善军中退下来的,那一顿板子下去,赖大此人是生是死,留几成的性命,都是贾赦一句话的事儿。 此时的贾赦还处于人生中最风光的阶段,没什么戾气,不但没要赖大的命,也让两个长随手下留情了,没废他双腿。 于是赖大没被打得骨折,气也还在,但是打得皮开肉绽,鲜血长流。而且这顿打就在西角门通往主院的夹道上,进进出出的下人看到这一幕,个个心惊胆战。 大总管的儿子都能打,自己能有几分体面。这事儿一传开,全荣国府的下人都紧了皮。 贾赦倒是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又不是前世太子落罪之后,贾赦需要夹着尾巴做人。现在的赦大爷不需要瞻前顾后,有仇当场就报了。 消息传入荣禧堂,众人在的时候贾母还沉得住气,待得其他人散了之后,贾母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他这是在打我的脸!」 贾母向来奉行伺候过长辈的下人比年轻主子有体面,她身边的阿猫阿狗都要被捧着。贾赦就这么拿赖大杀鸡儆猴? 赖嬷嬷在一旁拭泪:「大爷是主子,我们做奴才的,一身一命都是主子的。主子要打要罚,我们不敢说半个不字。惹了大爷不快,是赖大没办好差事,太太千万别因此责怪大爷。奴才这次来,也只是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向老太太告假。」 瞧瞧多懂事,贾母就喜欢这样贴心的奴才。不然也不至于最后让赖家摸了大半个大观园那样的私家园林。 赖嬷嬷越是这样说,贾母越是不忿。 贾母毕竟也是从重孙媳妇做起,这点手段还是看得明白的,贾赦这是在发泄自己要抱养两个孙子的不满。 但是这一切不是张氏借瑚儿的口挑起的吗?瑚儿自己落水,张氏自己难产,王氏已经第一时间打发人请太医了,贾瑚竟然暗指王氏故意捨近求远害人?王氏那菩萨样的人,进门几年不争不抢,怎么可能有那样坏的心思? 「你放心,你儿子替我办事,我总该给他一个公道。」贾母想得明白,这不仅仅是给自己亲信讨公道的事,也是做给全府奴才看的。今日让东大院将荣禧堂的人压了下去,改日就有人跟红顶白。自己这当家太太的威严何在? 第12页 -------------------- 第7章 得了贾母的话,赖嬷嬷就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荣国府当真是京城一等一的体面人家,下人有专门的下人房,出了西角门往北,连成一片。像赖忠夫妻这样有体面的下人,住着独门独院的屋子,另有下人伺候。 因明日大爷的小儿子要洗三,虽然届时前来的都是内亲,不过摆几桌家常酒水,总管赖大也要忙进忙出的。即便如此,赖嬷嬷从荣禧堂出来后,也绕道前院,朝赖忠使了眼色。 赖忠交代了手下管事几句,就和赖嬷嬷出来了。反正赖忠夫妻在府上素有体面,加上贾赦刚罚了人,赦大爷的小儿子要办洗三宴,谁敢躲懒不成?赖忠不用亲自盯着。 于是夫妻二人穿过夹道,直接出了后门,归家之后进了屋,赖忠才小声问:「太太怎么说?」 赖嬷嬷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太太只说替我们儿子讨个公道,但是我估摸着这公道不好讨。那边娘家得力,就是打了我们儿子,难道太太能将那边的陪房打一顿?」说着朝东大院努努嘴。 赖大在椅子扶手上重重的拍了一掌:「赦大爷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以前有老太太护着,后来老太太去了,又有好岳家,太太不能将他怎样。殊不知阎王易躲小鬼难缠,我就不信这口气咱们只有白吞的份儿。」 确然是赖忠说的这个理儿,贾赦身份固然高,但是採买、传话,里里外外的事都是下人在做,得罪了具体做事的人,便是不能明着将主子怎么,背地里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总是可以的,不然也不会有奴大欺主一说。 赖嬷嬷也是这么想的,眼珠子一转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个,明儿的洗三礼,务必不要出纰漏。赦大爷到底是主子,若是今日他罚了赖大,明儿洗三礼就不好看,就是不是咱们做的,也禁不住旁人怎么想。他要迁怒咱们,咱们必是吃亏。等过了这阵儿,咱们慢慢图谋。」 赖忠名字虽有个忠字,可并非什么忠厚老实的人,赖家后来不但摆脱奴籍,甚至赖家孙子还捐了官,证明这家人隐忍和耐性都不缺。 赖忠捏着拳头点了点头:「我以为什么事,这点子事情还用你嘱咐?没什么事我去办事了,你也跑勤快些,别让东大院觉得咱们受点子惩罚就拿乔。」 赖嬷嬷一点头,夫妻俩各自去忙了。 即便因张氏怀孕,掌家权暂时交给了王氏,贾赦还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长房也未被架空。所以贾赦尚未回来,赖大被打的消息就传回了东大院。 素心问张氏:「奶奶,明天给小少爷洗三,要不要多打发些人四处盯着?」 张氏略思忖片刻便道:「洗三的事不用管,你只嘱咐咱们院的人别出差错,否则谁也救不了。」 素心应是准备去传话,刚打起帘子,贾瑚先钻进来了:「母亲,你今日可好些了。」 既然张氏和清溪已经知道了贾瑚有所奇遇,在张氏面前,贾瑚不必再装成一个孩子了。 张氏一眼看到贾瑚手上的佛珠,反应和清溪一样,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儿子并非遭什么可怕的东西附身。 张氏笑着对贾瑚招手:「瑚儿来了,过来母亲瞧瞧。」又吩咐房中伺候的人下去,张氏开诚布公地问:「瑚儿,你落水后,到底遇到了什么?」 来到陌生的府邸,贾瑚当然需要有自己的盟友,张氏和清溪是贾瑚最早信任的人,当然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贾瑚其实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状态来歷,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见贾瑚一言不发,小小一张脸上沉稳得看不出情绪,张氏问:「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贾瑚缓缓摇摇头,把玩着手上的佛珠,缓缓开口:「我只是觉得经歷太过离奇,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信。」 张氏道:「有什么不信的,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只认瑚儿是我儿子。」 贾瑚说:「我落水的时间虽然只有片刻,却在昏迷中已经过了一辈子,其中经歷歷歷在目,那一世所学所用也都记得,同时丧失了部分记忆。」 这个理由并不太令人信服,因为贾瑚落水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张氏『阿娘』而不是『母亲』,习惯也仿佛另外一个人。这也是张氏为什么再三保证承认眼前的贾瑚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其实张氏也是怀疑的。 幸好,以前的季琳指挥使对荣国府也算了解。 贾瑚继续道:「虽然难以解释,但是母亲,我醒来之后第一案件事是去产房找您,我认得去产房的路。而且,我知道我们府上和外祖府上的许多人和事。」 贾瑚落水到现在不足两天,如果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或者其他『东西』,绝对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了解到这许多信息。 张氏突然就有些内疚,即便保护贾瑚的心从来没变过,张氏得承认自己有过怀疑。 于是张氏一把将贾瑚抱在怀里:「瑚儿不必解释那么多,为娘相信瑚儿。」 贾瑚道:「阿娘不必内疚,是瑚儿自己想解释给阿娘听。」 再多的,贾瑚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前世他大半辈子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他做事的一向准则是把任何有可能引起误会的疑点解释清楚,尽量做到脉络清晰。 但是张氏已经完全相信了贾瑚,嘱咐道:「瑚儿以后在人前避讳些,别显露太多本事,省得引来祸患,我这里是无妨的。」 第13页 贾瑚笑了。明明他知道自己是季琳,但是方才被张氏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母亲的怀抱。 荣国府现在看着风光,实际上危机四伏,如果贾瑚被当做一个孩子,他即便再有预见性,所说的话也不会有任何分量。现在有张氏相信自己,日后的事要好办得多。等再大几岁,贾瑚就可以渐渐崭露头角了。 接下来贾瑚的话简直令张氏瞠目结舌,贾瑚所言的得到许多学识,立刻就得到了印证。 只听贾瑚说:「母亲,赖忠不是什么好人,继续让他留在咱们家,恐怕以后会给家族招祸。」 张氏嘆了一口气:「我瞧着这家人也颇有野心,但是此人极为狡猾,虽然也贪墨,但是没到不能容忍的地步。加上赖忠是老爷的小厮,赖婆子是太太的丫鬟,一点子小错不但不能将他们撵出去,还白得罪了长辈。」 贾瑚略一沉吟就懂了:「那就让他贪,只要别在母亲管理内宅的时候贪就行了。」 张氏多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无非是请君入瓮。但是张氏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从小受的便是一门宗妇的教育,管理内宅的手段重在防微杜渐,「这法子不是不好,只是是否会失了光明。」 手段哪有干净的,贾瑚前世查贪官污吏的时候,也有先锁定目标,等对方犯下死罪才一击必中的。 「母亲现在养身子,没精力管那许多,除此而外我们什么都没做,哪里不光明了?做奴才的本就该忠于主子,有没有主子管着,他们都不该做背主的事。若是主子一疏忽就背主,便要承担后果。」贾瑚说。 张氏以前只是心善,捨不得用手段,才日夜提防,赖忠等人没来得及犯下大的过错,张氏自己却搞得心力交瘁。 现在竟贾瑚一开导,张氏也立刻想明白了:「若是以前还好,虽然一个府里人多了,总是各有各的心思,但是面子上大家没扯破,尚且过得去。现在已经闹开了,或许瑚儿说的是对的。」 聪明人之间,有些话不必明言,但是母子二人都知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到时候不光能除掉赖家,若是赖忠在王氏管家的时候出了纰漏,王氏也要担责。省得王氏总算是虎视眈眈。 贾瑚冷笑:「母亲,你觉得才扯破面子,那边说不定觉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昨日我当着外祖母的面儿说二婶故意捨近求远,不去叫咱们家会水的家丁,而巴巴去请太医并非无的放矢。我在落水之后得了奇遇,仿佛走过了一生,但得这许多学识和经歷的代价是我差点儿醒不来。」 张氏一听,吓出一身冷汗。她自己切切实实经歷过濒死的感觉,若非贾瑚那一声『阿娘』,她已经放弃了生命。难道瑚儿也经歷了和自己一样的事? 按清溪的说法,贾瑚落水后很快就救起来了,按常理说,无非是呛几口水,但是贾瑚却因此昏迷。若是那时候恰恰是贾瑚得奇遇的关键时期,一切都说得通了。 而王氏的一个私心险些造成的后果,张氏都不敢想了。万一瑚儿醒不来,自己也活不成,小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出生。那于长房而言是什么悲剧? 张氏捏紧了拳头,眼神也一点点变得坚定,她从来不觉得王氏是多心善的人,但是没安好心但没造成严重后果与险些酿成悲剧相较,后者的恨意要浓烈得多。 「好!很好,既是别人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 第8章 母子俩说到这里,老远就听见外头的声响,是贾赦气咻咻的回来了。 贾赦见素心、素兰等几个张氏的贴身丫鬟都远远站在廊下,便问:「谁在和奶奶说话?」 素心道:「回大爷,瑚哥儿在奶奶那里,再无旁人了。」 贾赦便没再理会素心,大踏步的向前走。张氏只有说体己话的时候才让丫鬟守在外面,因而还以为是张家来人了。没想到房里只是张氏和贾瑚母子。 也不用等丫鬟打帘子,贾赦自己掀了帘子入内,因打了赖大的畅快在见了张氏那一刻化为乌有,只见贾赦的气势肉眼可见的灭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对张氏说:「阿萱,可能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贾赦到底是公府出身,又在上书房呆过,很多道理看多了也就明白了。他打了赖大不要紧,反正他是主子爷们,谁也不能拿他怎么着。 但是张氏是当家奶奶,赖忠是大总管。赖家不能明面上报復主子,但以后可能没那么好管教。 张氏笑了。「大爷维护妻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难道我们还要看下人的脸色么?」 下人的脸色不用看,但是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这癞皮狗的主人恰巧是张氏的婆婆。 贾赦想了想:「你不怨我就好。」 隔了片刻,贾赦又嘆了一口气:「哎,我若不打赖大,越性纵了他们;打了吧,又惹太太不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了局。」 张氏笑道:「瞧大爷这个话说的,罚个下人而已,况且是他不敬在先,什么了局不了局的。要我说,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才好,大爷不必想太多。」 若是今日之前,张氏也会想怎么尽量将此事处理得圆融,不伤和气。其实哪有不伤的呢?无非是被伤的一方自我消化,不将此事闹上檯面罢了。所以张氏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做到表面和睦。 第14页 好在就在刚才,张氏下了决心,准备彻底解决这个问了。她是做母亲的,不管谁将主意打在她儿子头上,张氏都不容忍。所谓为母则刚,大抵如此。 贾赦并没有听出张氏的言外之意,道:「明日二小子洗三,我已告了假。若是明日有谁闹事,我打断他的腿!你好好养着,别想太多。」 荣国府几百下人,被养刁了的不在少数。贾赦也担心现在长房将太太和大管家都得罪了,明日有人有意无意的犯些小错,闹得脸上不好看。 贾赦打了赖大之后豁然开朗了,跟个下人斗智斗勇做什么,一力降十会就是了,明日但凡有人伺候不好就打一顿。 张氏听了嗤笑一声:「大爷也太过小心了。既是昨日咱们瑚儿没得到及时救治的事闹到了我娘家,别说赖家不过一房奴才,就是二奶奶也决计不会让明天的洗三礼出错。」王氏现在代为掌家,一旦出错,不是坐实了想乱尊卑么? 许多人说张大学士挑女婿的时候走了眼,张氏自己倒觉得还好。贾赦除了一张皮囊,算不得多出色,但是真心护着家里。 张氏一席话贾赦彻底宽了心,吩咐素心等好生伺候二奶奶,自己带着贾瑚走了。 现在张氏还在月子里,又因伤了元气要格外用心护理,吃食、药膳都是单独的;贾赦和贾瑚有另外的膳食。 次日一早,贾敏便来东大院这边张罗了。因张氏身子虚弱,今日的洗三礼就在东大院举行,只有内亲妇人们观礼。酒席摆在别处,并不打扰张氏休息。 因前儿闹了一出,暂时掌家的王氏避嫌,东大院内各处伺候的事便由贾敏安排。 贾四姑娘生得明目皓齿,灿若朝霞,身后跟着一水儿穿着水绿衣裳,紫红裙子的丫鬟,每道一处需要伺候引导的地方,便点几个丫鬟的名字吩咐今日你们几个做什么什么,便专管这一件。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贾瑚也见过贾敏好几回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荣国府四姑娘,这位姑娘不仅生得美,办事也很利落。可惜前世的命不大好。 贾瑚知道前世的贾敏嫁给了探花林如海,原本是一桩郎才女貌的好姻缘。但后来贾敏和林如海先后死在扬州林如海任上,所遗独女也被逼死了。 前世季琳的成长环境有问题,师父刻意不教他朝堂事和内宅事,所以季琳只是隐隐觉得林姑娘就这样死了不值,却并不知道林姑娘为什么非死不可。 在暗中帮了荣国府一把,被后来的正旸帝冷落敲打后,季琳开始思索那些派系斗争的事,也开始学习礼法,才隐隐回过味来。 林如海将林姑娘託付给荣国府的时候,是准备了不菲的嫁妆的。林家四代列侯,所有家财能留给在室女的都列上了嫁妆单子,可是这笔钱被荣国府挪用来修了贾元春省亲的大观园。 然而王氏后来一是嫌弃林姑娘体弱,二是林姑娘的嫁妆已经花光,若是娶薛姑娘,则能再得一大笔薛家钱财,所以王氏更属意另一位薛姑娘。还不出林家的钱,又想背信弃义,林姑娘便只能死了。 季琳查办荣国府案子的时候,这也是贾家罪状之一。 东大院这边不需要摆酒席,所以安排的都是带路的、奉茶的丫头,贾敏很快吩咐完,又进屋和张氏说了会儿话,又去忙别的了。 如张氏所料,这次洗三很顺利。不管是王氏还是赖大,都不会让这次洗三出错。 展眼一月,贾瑚已经从清溪那里知道了原身的各种习惯,张氏也出了月子。 赖大被贾赦打了事依旧没有下文,贾母倒是几次想找回场子,但是东大院的丫鬟已经被张氏敲打过,没有出什么纰漏。贾母当然可以如贾赦一般鸡蛋里挑骨头,责罚几个,但是有一件,贾政今年要南下乡试,这个时候得罪张氏无论如何都不是明智之举。 贾母向来觉得二儿子读书好,比之长子强百倍。实际上贾政童生试就考了好几回,两年前勉强中了个秀才。三年一次的乡试,错过这一科又要等三年,诸如种种,贾母一直没动手。 赖婆子仿佛忘了这一茬一般,依旧在贾母跟前殷勤服侍,也让贾母十分满意。下人么,最重要的便是忠诚。 张氏这次亏虚得太狠了,便是养了一月,脸上依旧没有血色,不过张氏依旧早起了,让素心给自己细细装扮,然后去了荣禧堂请安。 贾母只是冷了张氏一会儿,就让张氏坐了。问了些张氏可曾好些,琏儿长得好不好的话。 张氏一一回了,然后婆媳间便无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张氏道:「这一个月多亏太太心疼,弟妹照应,我除了全心全意调理身子,什么心都不用操,现在我已经大好了,不敢再累弟妹操心。」 都是内宅生存的人,谁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呢?张氏还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就来争权了。 王氏低着头,贾瑚落水的时候,她确实故意不让外院会水的家丁知道此事,可惜那小子命硬……但是这又怎样呢?婆婆还是相信自己,觉得是张氏挑事,这种时候,自己只需要让婆婆满意就好。 于是荣禧堂安静了片刻,王氏就笑道:「嫂子客气了,咱们一家子骨肉,我为太太分忧,与嫂子相互扶持是应该的。太太,嫂子既然好了,这对牌钥匙,确然应该还给嫂子了,毕竟嫂子才是大奶奶。有嫂子管着大大小小的事,我乐得享福。」 第15页 王氏长得好,皮肤白皙,笑容温柔,日常又爱抄个佛经,人皆言二奶奶和气仁善。就现在这几句话说得也漂亮,贾母听了就觉得果然还是次子媳妇懂事。至于长子媳妇,以前还装一装样子,现在生了两个儿子,原形毕露了。 贾母又瞥了一眼张氏,只觉此女没进门之前看着还知书识礼,现在越看越不顺眼了。 想当初,贾母嫁入国公府也并没有一进门就掌家。后来老国公夫人身子越来越不好,贾母才开始掌家。再后来婆婆过世,贾代善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平安州,也不过问内宅的事,贾母方过上了说一不二的日子。 而张氏呢?进门不到两年就生了嫡长孙,出月子养好身子,向来不管内宅事的贾代善回京面圣,还特地交代了让自己交钥匙和对牌。 那为什么当年自己生了贾赦,婆婆非但不放权,还将自己儿子抱走了抚养? 贾母不喜长子,除了生头胎的时候太过艰难,痛得死去活来之外,也不无长子不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原因。至于贾母和老国公夫人的婆媳矛盾,也是原因之一。 而老国公夫人抱养贾赦又有她自己的理由,老国公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觉得贾母虽然长得极好,史家也因功封侯,门第也够。但据老国公夫人观察,史氏的政治素养是不够的。 老国公夫人为家族计,坚持亲自抚养荣国府继承人贾赦。总之,婆媳两个各有道理,造成了今日局面。 原本老国公夫人过世了,旧事也就该散了,但是贾母不喜欢同事书香门第出身的儿媳妇张氏,尤其是贾母觉得张氏做儿媳的待遇比自己好。 其实好不好这些,真看怎么比较,老国公夫人确实抱养了贾赦,也没有那么早放权给贾母,但是老国公夫人还真只让晚辈请安就好,没让贾母立规矩布菜什么的。而张氏除了怀孕之外,这些礼数却没逃过。 看到眼前的张氏,贾母就想到自己生了贾政以后可没她这么嚣张叫板婆婆。 于是贾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瞧着你脸色还是不大好。而今又有两个小子要照看,若还让你管这一府邸的事,你又没生出三头六臂来。就是你自己要强,我也不忍心啊。」 张氏满脸失望,不过旋即恢復常色,赔笑道:「谢谢太太疼爱,只是当初老爷有交代……」 若不是贾代善交代过,张氏现在都未必能摸到库房钥匙,现在当然要抬出贾代善来。 贾母道:「你安心养着,老爷不会这么不近人情,没养好身子就让你操劳。」 张氏应是,从荣禧堂告退出来。 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张氏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才一改脸上的神色,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张大学士之女所受的教育不会只限于闺阁中馈,张氏幼时是和兄弟一起读书的。以前是受女德思想束缚,既是嫁作人妇,即便婆婆偶有为难,只要没有到废长立幼的地步,张氏都可以容忍,但是前提是没人动她的孩子。 既然王氏已经将主意打到自己儿子头上,张氏的反击也不仅限于内宅手段。 在贾代善离京的日子,贾母是长辈,张氏直接争夺掌家权,必然没有胜算。张氏所争的从来不是掌家权。 所谓攻心为上,张氏越争,贾母和王氏会越捨不得放权,到时候张氏偃旗息鼓,她们才会发自内心的觉得张氏败了,无力再争。如此,荣禧堂和二房才会高枕无忧,如此,才能引得赖忠等豪奴放松戒备,露出马脚。 张氏不争,她们反而觉得大奶奶会随时查帐,不敢放心贪墨;唯有张氏争而且斗败,方能让对方以为得胜,得意忘形,所谓诱敌深入是矣。 瞧瞧人家张氏这素质,一旦斗起来,便是连环后招。 自从贾瑚在荣禧堂吃了挂落,就再也没去请过安。所以直到听张氏从荣禧堂回来,贾瑚才过来。 自贾瑚和张氏交了底,母子二人说话便不让旁的人伺候了,屏退了下人,贾瑚才问:「母亲,如何了?」 张氏神色沉静:「都在计划之中。」 贾母以为张氏会知难而退,但张氏没有,只要去请安,张氏必提掌家权的事。初时,张氏只是提一嘴,贾母否了便罢了。 后来,贾母被张氏问烦了,终于忍不住怒道:「我还活着,这荣国府内宅还是我说了算!张氏,我素日觉得你也出身书香门第,便是不懂事,多教导教导也就好了,谁知你竟如此不知进退。既如此,我倒要问问亲家母,这是哪家的规矩!」 因为张氏的娘家得力,贾母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容忍张氏,谁知张氏得寸进尺,贾母不得不跟张氏讲讲礼法。 张氏惊慌失措,连忙跪在地上道歉。却没人看见张氏盯着地上的眼睛神色坚定。火候足够了,只要这场戏演足了,贾母会觉得自己彻底胜利了,鱼儿已经上钩。 张氏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太太,我只是想办好老爷交代的事,没想到惹了太太不快。这个国公府当然是太太做主,日后我一切都听太太的。」 贾母哼了一声:「你下去吧,我也不要你伺候,以后别来我眼前碍眼就是你孝顺了。我也不要你来请安了,养好了身子,别整天吊着一口气,叫你母亲见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张氏吓得越发不敢动了,跪在地上道:「太太,我知道错了。」 第16页 贾母一怒道:「鸳鸯,还不扶大奶奶出去!」 鸳鸯应是,过来劝道:「大奶奶,您先回去吧?」 张氏这才起来,低着头出了荣禧堂。 张氏鎩羽而归,不但贾母一吐胸中憋闷,只觉畅快,连赖嬷嬷都跟着喜气盈盈。忍了这么久,太太所说的公道,总算要来了。 张氏回了东大院之后,果然便以养病为由,不再去荣禧堂请安了。 其实内宅也好,朝堂也罢,虽有礼法、律法约束,也有相互的制衡。 贾母说她才是国公夫人,她活着轮不到张氏争权,这话固然不错;但是张氏才是大学士之女,而且在此之前张氏已经做了几年当家大奶奶。 现在你以张氏身子不好为由不再让其掌家,便不好再让其立规矩。不然这话传出去,依旧不好听。怎么你荣国府的大奶奶当家的时候病着,立规矩的时候就好了么? 所以张氏拿不到掌家权,请安自然也免了。如此甚好,长房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只等那些豪奴自投罗网了。 贾赦并不知道张氏是自己设计自己丢的权,颇不服气:「当初明面儿上是老爷做主让你掌家,实际上是祖母临终遗言。你便是精神短些,多提拔几个管事就是了,凭什么倒让贾存周那个婆娘管着家里。若不,我给老爷写信说说,保准这库房怎么也轮不到王氏。」 张氏却笑道:「你当好你的差事便是了,管这些后宅的事作甚?这事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你既是要给老爷写信,正好有一件事你跟老爷说说,瑚儿想请个骑射师父,求老爷给指个师父。」 荣国府毕竟是军功立家,贾赦作为嫡长孙当年也练过骑射。然而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实在太苦了,贾赦虽然会些把式,也仅限于花拳绣腿。但是里头的苦贾赦是吃够了的。 「好端端的,瑚儿吃那个苦做什么?」 在一旁逗贾琏玩儿的贾瑚抬起头来:「学了骑射做大将军,和祖父一样威风。」 贾赦笑道:「那你可别叫苦。」 贾赦自己不是个吃得苦的人,但是也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贾瑚愿意学骑射就让他学着,以后坚持不下来就别坚持了也是一样的。 贾瑚点了一下头。他现在尽量不在除了张氏以外的人面前表现出有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智慧,但是除此之外也不会故作孩子气。反正现在就连张大学士对贾瑚的评价也是瑚儿越发稳重得像个大人了。 作为名门望族的继承人而言,早慧并不是件坏事,只要不早慧到多智近妖便可。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贾瑚前世武艺高强,即便现在人小力弱,那些招式、法门、格斗技巧都烂熟于胸。这方面贾瑚是会捡起来的,所以请个骑射师父,不过是掩人耳目。 另外,贾瑚跟张氏商议,特地要让贾代善指个骑射师父,是贾瑚另有用意。 之前贾瑚落水的事,张氏已经详细写了经过,让贾赦派人给贾代善寄去。像贾代善这样带兵打仗,还帮助过兴德帝夺嫡的人,看了信必然会思虑更多。那么贾代善给贾瑚指的骑射师父,便必是贾代善的亲信。名为师父,实则是贾瑚的保镖兼联络人。 谁知贾赦的信没发出两天,便从平安州回来几个人,带回贾代善的回信。 这一行人领头的名叫秦宵,虽然穿着宽松,但是贾瑚一眼就看出其肌肉虬结,虎口隐约有茧,应当是个练家子。 贾代善信中所言,秦宵原是贾代善身边的探子,现在退伍回京。又说贾瑚是荣国府嫡长孙,理应不堕祖上威名,秦宵以后就给贾瑚做骑射师父。另外带了一句让贾赦问问贾珠是否也要学骑射。 平安州离京六七日的路程,贾赦要给贾瑚请骑射师父的信刚送出,照理说贾代善尚未收到,现在骑射师父已经安排了,只能说贾代善和贾瑚想到了一处。 这样极好,证明贾代善哪怕并未在京城,对京城的事也了如指掌。 因秦宵是贾代善指的骑射师父,贾赦格外重视拜师礼,择了吉日让贾瑚正式拜师。 拜师之前,贾赦也按贾代善的吩咐问过贾政,贾珠要不要跟着学。贾母得知之后,大骂贾赦不安好心。 贾珠生来体弱,又比贾瑚小一岁,贾母和二房夫妻都捨不得贾珠吃这个苦。估计贾代善也料到了,所以只让贾赦去问,没有在信中直接要求贾珠也学,不然老爷的吩咐,二房就是不愿意也要听啊。 就这样,贾瑚开始了自己的习武之旅。 宁荣二府北面就有一个演武场,以前贾代善、贾代化这一辈是在那里苦练过的;到了贾赦、贾敬这一辈,演武场就渐渐没什么人用了。不过木人桩、梅花桩等练武道具;刀枪剑戟等兵器都是现成的,也一直有派人打扫,重新捡起来根本不需要多做准备。 贾瑚五岁,正好是开始练童子功的年纪。不过秦宵这次回来另有别的任务。 贾代善在京城留有人,这些人平日充家丁护院,若是荣国府有大事发生,是会给贾代善递信的。当然,也并非什么内宅龌蹉,鸡毛蒜皮都报给贾代善;但是像贾瑚落水的事,这里面明明有擅长游泳也会救治落水者的人,贾瑚却没得到及时救治,贾代善就不得另派几个人回来了。 秦宵初见贾瑚,只见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生得玉雪可爱,不像是能吃苦的,想着自己保护好贾瑚的安全即可,至于练武倒不必强求。 第17页 谁知贾瑚到了演武场,仿佛如鱼得水。一个五岁的贵族孩子,以前别说习武了,就是出门都有车马,贾瑚的先天身体素质说不上多强。但是这孩子吃得苦,不但打基础的跑圈、蹲马步等总是尽力做到筋疲力竭,就是秦宵讲招式的时候也都一点就透。 如此下来,秦宵还真认真教起贾瑚来。 如此再过两月,荣国府便有两件大事。一是贾政参加乡试,要启程南下了;第二件便是贾琏的百日宴。 自上次张氏争夺掌家权未果,长房彻底偃旗息鼓了。这几个月来,张氏在没有过问过荣国府的中馈之事。甚至贾母做主,换了几个张氏惯用的管事,张氏也一概不管。 现在说是让张氏养病,王氏掌家,实际上荣国府库房的钥匙还贾母拿着,王氏拿着对牌管理日常琐事。好比后来的王氏与王熙凤搭档一般。 即便如此,赖家必然是受重用的,王氏的陪房周瑞夫妻也得了提拔。 这二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前世季琳查荣国府案的时候,荣国府被掏空了,这两家却富得流油,可见其胆大包天。 刚开始这些人还有所忌惮,后来小贪小摸一些,见长房毫无反应,胆子便渐渐大了。 如此到了贾琏的百日宴。 荣国府向来讲排场,贾琏虽是长房次孙,到底是嫡出,这宴会的规模自然不会小。提前半月,此事就张罗开了。 贾母现在大权在握,春风得意,还假装问了问张氏,既是贾琏的百日宴,要不要亲自操办。 张氏养了几个月了,还是没养太好。于是张氏推脱了,说一切太太做主。又说辛苦太太和弟妹。 既然张氏终于驯服,这场百日宴自然没人作妖。否则自打脸不说,引得张氏再来争夺掌家权,岂非得不偿失。 至于趟水的银子花出去,那正好证明荣国府重视张氏和新添的孙子,所以才如此捨得。诸如赖忠、周瑞之流因此贪墨了多少,也无人过问。 到了贾琏百日这日,连张大学士都来了,贾赦在外院招待官客,王氏在内院招待堂客。 张氏为了将戏做足,也在一众宾客中露了面,说自己身子不好,全靠弟妹帮衬。还笑意盈盈的谢了王氏。 唯有张太太担心闺女,趁人少的时候问:「阿萱,你若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我们张家还不至于让你被人欺负。」 张氏一笑说:「母亲放心,没人为难我。」 -------------------- 二合一,把昨天的补齐了。 这个过度好难写,我先写了一版详细说洗三宴的,觉得不好,又写了一版详细说出月子的,觉得也没必要。最后重写了这个版本,直接弄死赖家坐稳当家奶奶。 然后尽早让贾代善回京,瑚大爷更好操作。 明天上编推了,求一发收藏,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2-08-08 23:38:53~2022-08-10 23:4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张太太并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见女儿养了几个月,依旧一副憔悴模样,忍不住心疼:「这里没外人,你何必拿这样的话安慰我。当年你嫁给恩侯,你婆婆就让你立规矩。后来还是你父亲不忍,提醒了你公公,你的处境才好一些。」 其实当年这件事便让张家十分不满了。像张萱这样出身好、模样好、教养好的姑娘,当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荣国府也是求了好几回,两家才结成姻亲。 婚乃两姓好,这种世家大族的通婚,更是相互帮衬的意思。像张萱这样的新媳妇,哪怕是嫁了皇子,恐怕皇子都恨不得能得到岳家的助力,好好好待着。史氏倒好,新媳妇进门,先立婆婆的权威。 贾代善得了张大学士委婉提醒之后,气得倒仰,这位战功赫赫的国公爷亲自插手了内宅的事。那次之后,张氏才做了当家奶奶,便是立规矩,也是做做样子给贾母布几筷子菜就好了,不需要站着伺候到贾母用膳结束。 听母亲又提起往事,张氏笑道:「都好几年前的事了,还提这些作甚?我现在一切都好。」 张太太还是不信:「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什么委屈不愿意说。你以前惯用的人都今日都没管着事了,你能好到哪里去?」 张太太也是一门宗妇,所谓内行看门道,只一眼就看出张氏陪房都没在要紧岗位忙碌。这代表什么,在张太太看来不言而喻。 以前的张氏确然不太计较,想着家庭和睦要紧。但是鬼门关走一回,张氏自己回忆起以前的自己都觉可笑。 沉吟片刻,张氏笑道:「母亲,您觉得我会不如王氏吗?」 有那么一剎那,张太太觉得眼前这个张萱有些陌生,以前从未在闺女身上见过如此坚定的眼神。这眼神让张太太莫名心安,「罢了,需要家里帮忙的时候尽管说,咱们张氏女不是给人欺负的。」 张萱点了点头。她有娘家支持,有大难不死有后福的儿子,丈夫虽然本事一般,但是知道向着妻儿,公公也明事理。真要论,今日之局面轮不到自己担心。 张太太见张氏心里有数,便没再说什么,母女俩一道又回了宴会厅。 虽然男客女客分别在内外院,但七岁以下的男童要求并不严格。像贾瑚五岁,便在哪边都可以。 第18页 贾瑚想了一下,熘熘达达的去了荣禧堂。现在还未开席,贾母正和一众夫人、诰命说话。 刚走到门口,就听贾母说:「瑚儿现在主意大着,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鸳鸯,你去找找看。」语气中透着不满。毕竟贾瑚自上一回请安吃了挂落,这都好几个月了,鲜少踏足荣禧堂。 接着另一个女子声音说:「瑚儿才多大,主意竟是那样正么?」正说着,那女子道:「说曹操曹操到了。瑚哥儿,还认得我不?来,过来我瞧瞧,瑚哥儿是不是又长高了。」 眼前这妇人贾瑚当然认得,上辈子就认得。 这贵妇现在是南安王妃,日后是南安太妃。算来是日后正旸帝的舅母。正旸帝登基之初,恰遇西海国犯边。南安王战死在西海沿子,世子继位,又被活捉。南安王妃到荣国府收贾探春为义女,送西海国和亲,换回南安郡王。 为何南安王一系丢城弃池,损兵折将,还能兵权在握?因为南安郡王霍家便是正旸帝的母家。 这么算来,荣国府和南安王府向来有来往,今日南安王妃在这里,也算正常。但是南安王妃对自己这么亲热不正常! 贾珠就在贾母身侧,明显贾珠更得贾母喜欢。若是南安王妃要和贾母套近乎,为何没见对贾珠多亲热? 贾瑚向前走了两步,但是并未靠近南安王妃,便开始行礼。 南安王妃对贾瑚简直慈祥得过了分,又对贾瑚招手道:「瑚儿不必行礼,快到这里来,这是宁栖寺玄光大师开过光的佛珠,你们兄弟几个一人一串。」说着,南安王妃着人捧上三串佛珠来。 贾母连忙慈爱的道:「瑚儿、珠儿,还不快谢谢王妃。」 又对南安王妃说:「玄光大师是有名的得道高僧,据说极是灵验,但大师精研佛法,鲜少会客。许多人并无见大师一面的缘分。这佛珠当真太过贵重了,谢谢王妃厚爱。」 南安王妃却道:「玄光大师这几年确实不大露面。前儿我去敬香,偶遇大师在寺中,也是缘分。我原是给我那儿子求佛珠的,想着这是我头一回见琏儿,该准备表礼,又想着瑚儿之前遭了一劫,索性算上珠儿,开口多求几串。好在大师慷慨,竟让我得了。」 不但贾母,张氏也站起身来慎重道谢。 不过贾母是觉得得了贵重礼物,真诚道谢;而张氏不得不多思虑一些。 那日瑚儿与自己坦白得了奇遇,便是手拿佛珠打消自己的疑虑,那南安王妃送瑚儿佛珠是否是有所试探呢? 贾瑚与张氏也想到了一起。 不,贾瑚想得更多。 前世季琳与父母秘密相认之后,从季母口中得知了季琳的生辰八字和贾瑚一模一样。而季琳走失那日,正好是贾瑚落水那日。因为太过巧合,贾瑚不是没有怀疑过里面有什么玄妙的力量。 而更巧的是,前世自己『走失』之后,恰好被训练成正旸帝的暗卫。而正旸帝的舅母,现在拿一串佛珠来试自己? 那么,南安王府是否知道什么?南安王妃点名要看自己,她看的是贾瑚还是季琳? 贾瑚不动声色。再上前几步,又向南安王妃行礼道谢,然后伸手去拿托盘里的佛珠。 南安王妃却抢先一步拿了另一串,亲手将佛珠戴在贾瑚脖子上,然后再给贾珠戴,因贾琏小,贾琏那串是张氏代收的。 自落水之后,贾瑚变得沉稳,故而现在也不用故作天真。小大人一样走到张氏身侧坐下。但是前世练就的敏锐还在,贾瑚知道南安王妃在观察自己。 季琳前世是不信怪力乱神的,但是现在变成了贾瑚,除了玄学找不到别的解释。贾瑚不得不往这方面猜测。 譬如方才贾瑚自己去拿佛珠,并非他不懂礼数,而是在测试。玄门的法器有法力大小,如果南安王妃果然是来测试贾瑚的,会将真正注入法力那串给他。而贾珠和贾琏那两串,不过是掩人耳目。 果然南安王妃不许贾瑚随便拿一串。 南安王妃、贾瑚、张氏心中各有所思,现场的氛围却很是其乐融融,南安王妃送出重礼之后,贾琏又得了不少表礼,无非是玉佩、长命锁之类的东西。 贾瑚呆着无趣,跟张氏说了一声,又去外院找贾赦去了。 南安王妃看着贾瑚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贾瑚,仿佛是专门来拿这串佛珠一般? -------------------- 第10章 贾瑚不爱吃席。 这个年代的人礼数繁琐,上流社会的宴会更重要的是用来扩大交际,联络感情。再好的菜,等菜上齐了,许多先出的菜都凉了,有什么好吃的。 贾瑚在外院转了转,跟贾赦打了声招唿,便悄悄熘到了演武场。 秦宵见贾瑚连小么儿都没带,板起脸道:「瑚儿怎么什么人都不带,路上遇到了歹人如何是好?」 贾瑚前世于武学一道有深刻的理解,加上敏锐的洞察力,一般人根本跟踪不住他。但是到底人小力弱,别说遇到歹人了,就是遇到成年人,也难以抵抗。秦宵回来,是带着保护贾瑚的任务的,所以这方面格外严格。 贾瑚拜了秦宵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故而恭敬道:「回师父的话,我昨日下课之后回去,特地经过下人房那边,看到吴新登鬼鬼祟祟的去了赖忠家里,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坏事。我今天想去听听他们到底使什么坏,所以没带人,省得暴露了。」 第19页 荣国府到演武场,可以直接出荣国府北面的门,也可以出了西角门,从外院的夹道穿过,路过下人房绕过来。 秦宵之前是贾代善手下最得力的探子,那敏锐程度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贾瑚这行为怎么听怎么像去刻意查探什么? 如果秦宵是普通人,决计会觉得自己想多了,贾瑚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已。但是任何行当能够做到顶尖的人,都是天才,包括秦宵自己。 秦宵自己就早慧,虽然贾瑚的早慧更胜于自己当年,但是于秦宵而言,也没那么难以接受。毕竟同样是学武,秦宵当年但凡是个内行都夸悟性高,有天赋,而贾瑚的领悟力更胜于自己。 于是秦宵正色叮嘱:「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小孩童第一重要的便是保护自己。只有平安长大,学了足够的本领,才能办成自己想办的事。」 贾瑚受教。 相处数月,秦宵已经越来越喜欢贾瑚了。这个孩子是公府嫡长孙,但是不管是习武还是打探消息,都具有非凡的天赋。这正是秦宵最擅长的领域,伯乐得遇良才美质,秦宵恨不得倾囊相授,传以衣钵。 现在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秦宵便交了贾瑚一套太祖长拳,这是很基础的拳法,用来打根基的。然后秦宵便亲自送贾瑚回了外院。 同时,秦宵也发现荣国府的安全防卫形同虚设。 按说,荣国府前后各门户皆有门房守着,但是那些门房趁主子不在,或是闲聊或是吃酒。像贾瑚这么小的孩子,趁机熘出来不被发现不是不可能。 自然,这也跟现在宁荣二府都还鼎盛,一般毛贼不敢上门找事有关。别说就是府里到演武场这段距离,就是整个宁荣街都是安全的,除非有内贼。是故,两府的门房、护院也多放松了警惕。 贾瑚回外院之后,便去找贾赦了。他实在不耐烦去内院,被一群妇人围着或真心或假意的夸奖。 如果不是之前看到南安郡王世子来了,贾瑚都稀罕去内院一趟。果然去了,南安王妃给了自己这样一件大礼。 贾瑚将那串佛珠摘下来,放入袖中,在外院胡乱对付几口就回了东大院。反正那边的小厨房会另备吃食。 而贾瑚来这一趟,秦宵得到的消息可太多了。这次从平安州回来四人,除秦宵做贾瑚的师父外,还有三人听秦宵调遣。秦宵当即派人去查了赖忠和吴新登。 贾瑚今日专门跑出去一趟,不惜在秦宵那里暴露自己过于出色的地方,为的便是这个。 哪怕前世统领青龙卫,季琳也是向来用人不疑。像秦宵是贾代善亲自派来的,贾瑚便尝试着信任他。毕竟一个人的能力再强,要成事依旧需要自己的盟友,需要将后背交给信得过的人。 贾瑚和张氏已经达成共识,但是张氏毕竟只是大奶奶,贾代善才是荣国公。要出头入贾代善的眼,在秦宵面前适当表现是很好的选择。 张氏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也是席上略用几筷子就回来了。见贾瑚也回了东大院,母子俩在一起说话。 现在张氏已经不将贾瑚当做小孩子看了,屏退了下人,张氏问:「瑚儿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内院?」 贾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母亲,弟弟百日宴而已,南安郡王府也要亲至吗?我在外院看到了南安王世子。」 贾瑚这几个月特地学习过礼法,也了解过一些内宅手段。虽然这方面,贾瑚只是补了一些常识,还是觉得一个小孩百日,郡王妃亲至道贺这个规格太高了。 果然张氏说:「四王八公联络有亲,婚丧嫁娶这等大事确然相互走动道贺,但是小儿百日,打发人送个贺礼也就是了。」 贾瑚如此一问,张氏也明白贾瑚为什么要进内院了。接着生出新的疑惑:「你得了奇遇的事,连二房都不见得察觉了,她们怎么知道?」 贾瑚心中有个猜测,因怕吓到张氏,而没有说,「南安王府这么大喇喇的来给弟弟贺百日,别人看了不觉奇怪么?」 张氏缓缓道:「所以今日南安王妃带了世子过来,也些微问了你四姑姑的情况。」 贾瑚听到这里,心中紧了一下。 虽然贾母更喜欢王氏,但是贾敏却和张氏更合得来。以前自己还没变成贾瑚的时候,贾敏在张氏掌家的时候,是带过小贾瑚的,甚至贾瑚启蒙识字都是贾敏教的。 现在张氏和正院走动少了,贾敏还经常过来坐坐,待贾瑚也一如往常。 既然季琳认了贾瑚的身份,也认了这位四姑姑。南安王妃带着世子来做客,又问起贾敏,自然是来求亲的。而这位南安王世子可是个被西海国活捉的草包,再一件,如果前世贾瑚的死,季琳的走失都和南安王府有关,今世贾瑚必然和南安王府是仇敌关系。 贾瑚可不想贾敏成为将来的南安王妃。 南安王世子还不如林如海呢,林如海虽然斗败在江南,可不是他自身能力不行,而是兴德帝被逼退位后,覆巢之下无完卵。 「南安太妃问四姑姑,是真有意结亲还是以此作为走动的幌子,实际上是特意来给我戴佛珠?」 张氏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约莫是后者,因为若有意结亲,其实私底下问更好。即便没有成,也不伤和气。今日这样之后,恐怕京城许多人家都会传南安郡王府有意和荣国府结亲。」 第20页 「那太太的意思?」贾瑚不由得担心。 张氏安慰贾瑚:「别怕,你祖父早就说过,敏妹妹的亲事由他做主。」 贾代善膝下四女,三庶一嫡,庶女们说的人家都不算太好。尤其二姑娘出门没两年就死了,贾代善因此大怒。 贾母再三表白自己认真对待了这几桩婚事,绝无私心。生米煮成熟饭,贾代善自然不愿意传出荣国府当家主母坑害庶女的名声,至少明面儿上採信了贾母的说法。但如此一来,便证明贾母眼光不行,因而贾代善交代,幼女的婚事必要自己先首肯。 贾代善已经好些时日不在京城,贾母如鱼得水,好在还没忘了贾代善的话,今日宴会上并未应承什么。 说了一会儿贾敏的事,张氏眼神冷了下来:「也不知道这次赖忠等人得了多少好处,老爷回来的时候到没到清理门户的火候。」 -------------------- 感谢在2022-08-11 23:39:06~2022-08-12 23:2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灿烂一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贾瑚说:「母亲,此事不宜你和父亲的人去查。」 张氏沉吟了片刻,大学士之女自然懂这些道理。即使赖忠等人本性贪婪,但能在几百下人中脱颖而出,得到重用,本身也是聪明人。聪明人行事,自然会有后手。 譬如大奶奶和太太打了几番擂台,没拿到掌家权。别说在赖忠等人眼中,就是在贾母眼里,也觉张氏不会轻易放弃。 因而便是张氏提拔的人好几个都下放到马房、外院等没什么油水的位置,赖忠等人也没放弃对东大院下人的防备。 本来么,豪门旺族的管事背靠主子得些好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甚至在许多豪奴眼中觉得天经地义。 同样是太祖所封的八公之家,其他国公府的管事别说从主家得不少好处,就是借着主子的名头在外面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也不是没有。偏生荣国府的大奶奶那样厉害,把下面管得死死的。 就是拿好处,也不过是採买价格提高一两成大奶不会管。若是拿的好处再多一些,大奶奶就要过问了。 赖忠觉得,自己好歹是跟国公爷呆过军中的,凭功绩,放了奴籍捐个小官都值得。结果娶个大奶奶,那丫头片子才多大,凭什么将几百口人管得死死的? 赖忠等贾母提拔的旧管事和张氏矛盾由来已久。虽然因奴才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但现在太太重新掌家,这些人如鱼得水的同时,将贾赦、张氏惯用的人盯得紧紧的。 张氏只略看一眼今日酒席那些菜品;碗碟、伺候下人的衣裳等一水儿换了新的,就知道这次百日宴表面上办得风光,多少人夸国公府排场大,国公夫人疼孙子,一个百日宴便料理得如此风光。又夸王氏贤惠,给侄子办宴会没有半分剋扣。 但是张氏知道,这次许多人都得了好名声,唯有帐上的银子固然用了不少到宴会上,也不知道另外淌水般的流去了哪里。 然而,张氏放权是为了捉人,不是为了让这些硕鼠搬空荣国府。 「我也知道此事我派人去查容易打草惊蛇,但难道就这么放任他们?」张氏为难。 贾瑚说:「母亲尽管将此事交给我,我有办法查他们,还不让他们察觉。」 张氏犹豫了一下,贾瑚身边的人都是张氏挑的,像清溪等人心思细,人也伶俐,应付内宅的事张氏是放心的。但是查帐房和採买却没那个本事。还不如贾赦在外面找人查呢,贾赦好歹是龙禁尉。然而这些事毕竟是家事,若是从外面借人,丢荣国府的脸面。 贾瑚身边的人,自己又不熟悉的,便只有新拜的骑射师父秦宵了。 秦宵是贾代善的人,能被公公突然派回来必然是能人,但是贾瑚还不满六岁,指使得动么? 看出张氏的犹豫,贾瑚小手拍了拍张氏的手:「母亲不用担心,祖父派的人必然是向着府里的。」 张氏其实还是有几分担心,然而鱼儿已经咬钩,功亏一篑实在可惜,便抚着贾瑚的头道:「我自然知道你的主意好,我只是担心瑚儿你。过于出色的事,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步步筹谋,变成自己都不认得的样子,就是为了保护儿子,但现在却要儿子去涉险。 贾瑚满不在乎:「母亲,祖父的人亲自查的,自然会亲自报给祖父。赖忠毕竟是祖父的小厮,师父亲自查的,恐怕祖父更捨得下手。至于我,祖父让师父回来授我武艺,本就有护我周全的意思,难道师父知道我比之平常小儿聪明些,便不护我了么?」 不同的人办同一件事也有不同的效果,此事秦宵来查,到时候贾母劝的余地都没有! 张氏一咬牙,点头道:「瑚儿说得在理。若是老爷的人都要怀疑,咱们没可用的人了。」 张氏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贾瑚已经暗示秦宵去查赖忠了。 秦宵出马,可就不像张氏那样仁慈了。 张氏知道女人是出不去内宅的,既是要靠着下人办事,自然要给下人适当的好处。所以哪怕以前张氏掌家的时候,只要不是贪墨过分了,张氏也不会苛责。然而秦宵出身军中,唯有军纪严明四个字。 像秦宵这样杰出的探子,办事效率自然极高。 第21页 荣国府那些奴才,只有赖忠是呆过军中的,有些反侦察能力在身上。 然而自从赖婆子嫁给赖忠,贾母便收服了赖忠。留在京城做管家比之在军营里可自在多了,况且还有油水可得。赖忠自成亲之后便没再去军中,这些年不但早就养得大肚肥肠,连当初的一丝警醒都没留下。 荣国府好几百的下人,谁不对赖大总管巴结讨好的?赖忠觉得国公爷不在京城的时候,自己只要盯紧了东大院就没事。至于国公爷回来后?自己及时收手便是。 所以秦宵带回来的人根本就没怎么周旋,不过是走访几日,就拿到了这次贾琏百日宴所採买贵重物品的价格。 大笔採买的帐目好查,真正难的是日常开销,这种细水长流的东西,每笔贪墨一些就是一大笔。而且不拿荣国府的帐本不好核对。 不过秦宵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甚至连赖忠贪墨这等事都没告知贾代善,证据先留着,等国公爷回来再处置。 秦宵主要告知贾代善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贾瑚的天赋,信上没说太具体,只说了如此出色的孩子,自己生平仅见。二是荣国府现在守卫松散,种种迹象表明内宅恐怕也不和睦。 而主院那边,贾母则是喜气盈盈。 现在表面上二奶奶是管家奶奶,实际上大事都是太太做主。比起张氏,贾母觉得王氏要柔顺听话得多,上无婆婆管着,下无张氏碍眼。所有人都奉承着自己,这才是贾母想要的生活。 再一个,自己的嫡亲女儿也得了一桩好亲事。 虽然贾母到底没忘了贾代善的话,没直接应承贾敏和南安郡王世子的婚事,但是贾母觉得这当真是一桩四角俱全的好亲,生怕回应慢了,这样的好亲事便宜了别人。不过次日,便写了信打发人亲自送往平安州。 数日之后的平安州节度使府,贾代善先后收到两封来自京城的信,现在两封信都摆在书案上,而贾代善不怒自威的脸上现在更是冷峻。 古时候通信不便,即便是世家大族,通一次信也是各房人写好了遣信使一次送了。这样两个信使分别送信本身就代表内宅不和。 看完信后,更加应证了贾代善的猜测。 不过最让贾代善头疼的是贾母当了这么多年的国公夫人,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现在宁荣二府已经风光无限,代化堂兄任京营节度使,自己任平安州节度使,皆是兵权在握。 如果再和掌西海沿子兵权的南安郡王府联姻,就是兴德帝再信重自己,也得要怀疑宁荣二府和南安王府意欲何为。 更让贾代善想不明白的是,南安王妃为什么会提起这样一桩亲事?自己的妻子在梳理局势上向来没什么天赋,然而南安王府为什么突然发癫呢?看来,自己该尽快回京了。 -------------------- 感谢在2022-08-12 23:24:35~2022-08-14 00: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很快,贾代善就写了摺子派人送入京城。但并未用快马。 越是身居高位,越要谨言慎行。 单凭当年贾代善的从龙之功,兴德帝待贾代善就与旁的臣子不同。兴德帝常言,贾代善不必拘于礼节。甚至任命贾代善为平安州节度使,却言道贾代善不必离京赴任。 平安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既拱卫京城,又是抵御北方强敌入侵的一道屏障。然则,平安州并非边疆城池,太平年间,确然可以交给外派官员治理。 然而贾代善亲歷过夺嫡,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也许兴德帝哪怕是真心给自己不同于他人的优待,但是自己不能居功自傲。即便兴德帝在世的时候不会计较,其他文武百官不但不会说什么,甚至还会恭维自己。但是权利总有更迭的时候。 他日或是新帝登基,或是自己哪里惹了兴德帝不快吗,不合礼法或是越制的举动都会成为不敬君上的罪证。所以哪怕兴德帝给了贾代善颇高的自主权,虽是可以回京,贾代善依旧恪守武将在外,无诏不得入京的律法。 快马向来是报军情才用的,普通摺子常速送入京城便可。好在平安州离京不过来回半月的路程,也不急于这片刻。 而在京城,过完贾琏的百日宴后,荣国府復归平静。依旧是贾赦在宫里当差,张氏养病,鲜少出东大院;贾瑚则每日习武半日,上学半日。 这日练完早课的内容,秦宵想了一下,还是跟贾瑚透了底:「我已经给国公爷去了信。」 贾瑚抬头看着秦宵的脸,答道:「祖父快回京了吗?」 秦宵点了点头道:「也许吧。」 贾代善是否回来,秦宵拿不准,贾瑚却有把握。前世张氏和贾瑚都死在了三个多月前,荣国府出了如此变故,贾代善怎么可能未归。 前世季琳查案,细查的部分是贾代善过世之后,荣国府违法乱纪之处。张氏之死的旧事只是顺带知道有此一事,并不知道细节。但是贾瑚推断,贾代善回京之后,应当是重罚了赖忠的。所以后来的荣国府大总管只见赖大,不见赖忠。 师徒俩都不是话多的人,意思传达到位了,便又来时专心教学。 接下来的数日,长房的一切照旧,正院的一切也照旧。 第22页 倒是贾敏时常会去东大院坐坐,在没有旁人的时候,隐晦表达自己对这桩婚事的担心。 这也让张氏对这个小姑子刮目相看。 贾敏不过十多岁的小姑娘,那政治素养压两个哥哥十七八条街。贾敏说:「宁荣二府已经军权在握了,若是再联姻一个手握军权的,总让人觉得过犹不及。」 张氏劝慰道:「敏妹妹放心,老爷说过你的亲事他做主,既如此,老爷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别的张氏却没再劝了,聪明如贾敏,并不需要多说。其实道理贾敏都明白,只是事关她自己,想找个人倾诉倾诉,而整个荣国府能听她说这些的恐怕只有张氏了。 「敏妹妹若是日常无事,可以经常过来坐坐。以前敏妹妹没少疼瑚儿,现在我的私心,还想累敏妹妹多疼些琏儿呢。」张氏笑道。 之前贾母让王氏管家里大小事务的时候,还让贾敏搭把手学着料理。自从张氏和贾母争权失败,中馈的事也怎么让贾敏插手了。贾敏闲的无事,时常过来逗一逗贾琏,也和张氏说话。 贾母对贾敏如此行为有所不满,她对贾敏是真心疼爱的,当然是以她自己的方式。譬如给贾敏最好的物质条件,最风光的排场。荣国府的四姑娘向来是一脚出八脚迈。贾母不明白自己这么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为什么反而和张氏交好。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平安州来信说贾代善要回来了。 这下整个荣国府都忙起来,一扫之前东大院和正院之间的暗流,所有人都很高兴。 贾母觉得自己给贾代善写了信,老爷就回来了,那么荣国府和南安王府的婚事稳当了;张氏觉得公公回来了,那些背主奴才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就是赖大、吴新登等人也只是觉得国公爷在京城的时间,自己是需要收敛就行了。 要说有所担心的就是贾赦了。这位准继承人天天去龙禁尉当差,反正混着日子,没什么建树和长进。哪怕结婚生子了,老子回来,贾赦还是有几分心虚。 倒是贾瑚很平静,像赖忠每天派人去城门外守着,贾瑚却依旧每天去演武场,风雨无阻。 又过了两日,荣国公回京。全家人喜气盈盈,赖忠更是派人从城门外迎起。其他人等也是早期收拾好了,准备迎接。 贾瑚依旧先去了演武场。 秦宵问:「府里老少都在恭候国公爷回京,瑚儿不去,不怕被人说不孝么?」 贾瑚虽然努力了解礼节和人情世故了,但是于这些繁文缛节还是不理解:「祖父回来,肯定是先入宫面圣,说不定圣上还要留饭,这许多人什么都不干,干等着干什么?我上完今日的早课,回去沐浴更衣也来得及。」 秦宵赞赏的拍了拍贾瑚的肩:「瑚儿说得对。」颇为高兴的继续教学。 贾瑚这脾性不但对秦宵的胃口,让秦宵觉得,也对国公爷的胃口。毕竟军中出来的人,向来是注重效率。有时候战事紧迫,合理的组织安排便关系战争的胜负和多少人的性命。 果然这一等,便等到了酉时之后,贾代善和下班的贾赦一道回来的。 贾母等人虽然等得累了,依旧是笑意盈盈。然而贾母的一切安排都没用上,贾代善回府之后先沐浴更衣,然后问了几句两个孙子的功课,就吩咐摆膳,用过之后便就寝了。 这是贾瑚第一次见这位国公爷,这位荣国公不但前世是季琳家人的救命恩人,今世也是自己的祖父。哪怕是初见,贾瑚也觉祖父格外亲切。 次日开始,贾代善除了入宫面圣外便是外出交际,鲜少在府里的。 初时,赖忠等人还有些担心,结果一连几天,贾代善根本没过问内宅的事,赖忠才放下心来。 好几日后,贾代善才传了赖忠问话:「赖忠,你跟了我有多久了?」 赖忠笑着道:「回老爷的话,老奴跟了老爷三十九年了。」 贾代善点头道:「快四十年了,这些年你是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因不管内宅的事,还没正紧赏过你,现在我有空,你不妨说说想要讨什么赏?」 赖忠陪笑道:「回主子的话,奴才跟着主子什么都不缺,能服侍主子是奴才的福分。再说,奴才但凡差事办得好,太太都赏过了。」 贾代善道:「你可想好了,今日你不要赏,他日该罚我并不容情。」 赖忠心中闪过一丝惧意,旋即又觉得老爷远在平安州,长房惯用的人又被自己盯得那么紧,无暇传递消息,这些天老爷也没查过帐,自己怕什么? 于是赖忠道:「奴才若是做错了事,老爷罚是应该的。」 贾代善笑着问:「那你觉得你留京这些年,有做错事吗?」 赖忠吓得立刻跪下了:「老爷,之前瑚少爷落水,身旁虽然伺候的是大奶奶挑的人,但是奴才作为一府总管,让府上出现这样的事,奴才依旧难辞其咎。」 贾代善失望极了,这是还没留头就跟着自己的小厮,现在竟然变得如此敢做不敢当。 于是贾代善淡淡的道:「瑚儿平安无事,再说此事算不得你的错。你再仔细想想,只有这一件吗?」 -------------------- 第13章 赖忠心中顿时电闪雷鸣。他不是什么骁勇无比的人,明明是僕人,跟着贾代善到军中之后,倒是贾代善领兵在前,赖忠只留在中军帐中帮贾代善料理一些私人杂事。 第23页 当然,赖忠在管理日常事务上还是有天赋的,所以贾母提拔赖忠做总管,贾代善没有异议。前提是赖忠做好分内的事。 而现在,赖忠显然犯了贾代善的忌讳。 赖忠是见过贾代善整顿军纪的手段的,若是有人犯了他的军纪,那军棍是实打实的打下去,时隔多年,赖忠回忆起来都心有余悸。 赖忠自问自己无论年纪还是身子骨,都受不了贾代善的责罚了。 赖忠不敢承认,狡辩道:「奴才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贾代善点头道:「极好。来人,叫林全来,将琏儿百日的帐盘一盘。」 赖忠一听到百日宴的事,吓得魂飞魄散。一边疑惑老爷回京后从未过问中馈的事,如何要查这个,一边已经连忙磕头求饶:「老爷容我先去查一查琏少爷百日宴的帐本,若是有哪个採办中饱私囊,我定不轻饶!」 贾代善并不再理会赖忠。 看在赖忠打小跟着自己的情分,贾代善不是没给赖忠机会,但是手握一方军权的一代名帅,岂容奴才将自己当傻子耍? 荣国府具体管理各宗事的管事多数让贾母换了自己的人,但帐房总管林全倒是没换。 林全是先国公夫人掌家时就提拔上来的,老太太走后,自然就忠于贾代善。贾代善毕竟是一家之主,便是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平安州,府中重要位置也要留人。 很快,林全便带了帐本来来,恭恭敬敬的递给贾代善。贾代善不惯做这个,只略翻了一翻,查了几个单价。便直接翻到总价去了。 「咱们家虽然不差银子,一个小儿百日宴花费近万两,是否过于铺张?」其实贾代善对于上等衣料、食材、瓷器等等的价格皆没有数,他唯一了解的便是军营的军饷。 一个上等兵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不过四十多两,一个卒子不过一两月银。近万的银子,可以够一支数百人的军队一年花销。 这还是平安州驻军,因贾代善治军严明,兵士们才能拿到这么多钱。有些地方驻军,因上面层层盘剥下来,是拿不到手这些的。 赖忠还试图垂死挣扎,忙磕了头。道:「琏少爷百日,太太吩咐不许简慢了,又因大奶奶病着。我拟了单子,但凡採买东西都用的最好的,报给主子准了,才吩咐採办买回来。这……实在是好东西本来就贵,又因咱们府上用量大,所以才花了这些银子。」 说完,赖忠又列举了几样用量大的东西的单价。 贾代善就直接将秦宵调查的单价扔给赖忠,赖忠拾起来只看一眼,便魂不附体。 贾代善语速很缓:「我瞧在你跟着我这么些年的份上,给足了你机会,可是你不知悔改。我不取你性命,将贪墨的钱财留下,你可以走了。」 主僕二人说到这里,贾母已经到了书房外,对侍立在外的侍卫怒吼:「我是堂堂国公夫人,你个狗材敢拦我?」 原来,是赖婆子得知赖忠被贾代善叫走之后,十分担心,便求到贾母面前。刚开始,贾母还觉得赖婆子胡思乱想。但打发了人到书房外瞧了几次,都没流出任何消息,贾母也慌了。 贾母在大格局上有所欠缺,但是在审美上有不错的天赋,就是到了后来林黛玉入京之后,还对荣国府鼎盛时期所得的上等衣料、器皿如数家珍。 一场百日宴花近万的银子,贾母自己估摸了一下也知道赖大等人得了好处,但是贾母没管。贾母觉得要让手底下人得点儿好处,这些人才会忠心。 谁知老爷回京,竟然管上这等小事。 贾代善知道贾母赶来了,却并未理会,也已经不理在地上哭求的赖忠。而是转而对林全道:「从母亲提拔你开始,你管了这许多年的帐房,竟是越管越回去了,只见了对牌就支银子,你只要平时略留心一些,也能发现这些价格有误,罚你半年月银,你可服。」 林全其实有点冤枉,一个帐房总管,只需要入库出库的帐记录清楚,帐上东西不会不翼而飞,便算尽到了职责。至于採办拿着对牌和来支银子,那是当家主子发了话,做奴才的难道还能管主子怎么花钱不成? 然而林全依旧跪在地上磕了头,老老实实的回话:「奴才谢主子恩典。」 贾代善点了点头,将赖忠採买的帐单和秦宵查的价格都递给林全,「尽快算出这里头多花了多少银子。另外,这些年赖忠夫妻在府里得的赏钱,但凡上了帐的也算出来。」 林全应是出去了。 等处置清楚,贾代善才从书房出来。贾母见了贾代善,立刻指着一直拦着她的侍卫道:「老爷,这两个狗奴才目无主子,若是不责罚,他日不得翻天。」 贾代善点了一下头:「做得好,每人赏一个月月钱。」 两人对贾代善谢恩,至始至终没看贾母一眼。 贾母气得心肝疼,见了贾代善的态度,却不敢再说什么了。默默跟在贾代善后头,回了荣禧堂。 林全的帐目算得很快,不过次日便将帐目算清楚了。光是价格最贵、用量最大的几样物品差价,被贪墨的便有半数。至于其他秦宵没调查价格的小件物品,不用问,这些个奴才也是雁过拔毛。 贾代善的处置也很快,将赖忠一家撵了出去,赖忠这些年的月钱、赏银由得他带走,但是贪墨的银子全要还回来。这已经是念在赖忠服侍贾代善一场,从优处置了。 第24页 赖忠得了处置,垂头丧气的磕了头。毕竟是贾代善的小厮,赖忠知道这已经是主子看在往日情分格外开恩了。 赖婆子是史家陪嫁过来的,竟觉贾代善这样处置,给赖忠留了一笔钱傍身就是还有迴旋余地,又哭求到贾母面前。 贾母好容易争掌家权赢了,风光了才几个月,没想到出这样的变故。 同时,贾母又觉得贾代善回来好些时日都好好的,突然查起赖忠来,必然是长房挑拨的。若是今日自己保不住臂膀,他日贾代善一回平安州,自己反倒要被张氏压着。再一个,自己若是救下赖忠,以后不怕这一家不对自己死心塌地。 因而贾母再次向贾代善求情,先是说赖忠这么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跟着贾代善去过军中的,若是这么撵出去,怕被传荣国府刻薄寡恩。 后来见劝不动,贾母才慌了,道:「你一定要拿赖忠做垡子,给大奶奶立威,那是你的小厮我管不这。但是赖婆子是我的陪嫁,要处置也只能我处置!」 贾代善倒也没怒,直接说:「好,将你嫁妆单子取来,我让林全核对核对。」 贾母立刻吓得不敢作声了。 贾母也是掌过几年中馈的,那些时候可没少攒梯己。其实贾代善也知道,贾母的东西到时候是会留给贾政的。两个都是自己儿子,长子袭爵,贾母为贾政考虑一些,贾代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如果贾母坚持要保这些心大的奴才,贾代善便要说道说道了。 最终不但赖婆子也被撵了出去,管家吴新登夫妇,另有一些採办等,但凡手脚不干净的都撵了。 让贾瑚觉得庆幸的是,今世因为发落得早,荣国府尚且没出贪墨十数万,数万银子的巨贪。像赖家这种后来抄家时能捐官,在日后能住几十万银子修建的大院子的人家,加上之前贾母掌家时贪墨的,也不过二万多银子。 赖家也好,周瑞家也好,都因之前先国公夫人和张氏管得紧,没做出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之事。否则日后荣国府必受连累。 因处置得早,这些豪奴没到要报官处理的地步,但也提早排除了隐患。要知道前世里,这些豪奴的罪责也牵连了府里。 赖忠作为贾代善的小厮,荣国府的总管,尚且被撵了,这震慑效果自不用说,整个国公府的下人噤若寒蝉,当差得不能再仔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人敢躲懒了。 下人发落清楚后,贾代善再次命贾母将掌家权交给张氏。 贾母有些不情愿,但是知道老爷在气头上,也不敢以张氏身子不好做由头,不得不交出了钥匙和对牌。 都处置清楚,贾代善才对贾瑚道:「瑚儿随我来。」 贾瑚应是。 -------------------- 第14章 祖孙俩一前一后的来到大书房,一个人都没让跟着。 贾瑚落后半步,边走边想这位国公爷的行事。常言道慈不领兵,其实在贾瑚看来,贾代善对待下人倒是很仁慈的,起码赖忠若是犯在自己手上,以自己当年青龙卫指挥使的作风,不会这样轻易放过。 大书房设在前院,是贾代善平日会客办事所用。贾赦和贾政兄弟各自住的院子都有小书房,所以贾代善不在京城时,这地方多是无人用的。 这是贾瑚第二次来大书房,第一次是贾代善问两个孙子学业的时候。因那次贾珠在旁,贾代善只是例行公事般问了几句功课就让俩孩子回去了。 贾瑚这次没打量书房了。其实这书房格局和前世都没什么变化,除了许多现在还在的摆设后来没有了,约莫是被典当了。查抄荣国府的时候,季琳甚至在这里整理过卷宗。 贾代善落座之后道:「瑚儿坐。」 贾瑚应是,在贾代善对面坐了。 贾代善并未说话,就这么打量着这个嫡长孙。一军主帅自有气势,便是军中尚且有不少人在被贾代善目光扫到时忍不住心虚,贾瑚却泰然自若。 从秦宵的信中,贾代善自然知道此子不凡,然而贾瑚的表现依旧让他觉得惊艷。 「瑚儿,你是怎么发现赖忠贪墨的?」贾代善并不相信贾瑚只是路过下人房,偶然看到赖忠和吴新登勾结。不到六岁的孩子,若不是个有心的,就是看见了也不会在意,更别说专门跟秦宵说。 秦宵虽然是贾瑚的师父,但是拜师不过两个月。寻常孩子就算发现什么奇怪的事,也是先跟父母或是身边的奶娘丫鬟说。总之,贾瑚的举动有许多奇怪之处。 自然,秦宵不见得没发现这些。只是他是给贾代善做下属的,只需做好分内事即可,上司的家事秦宵不会多管。 贾瑚坦然道:「祖父,我并不是发现赖忠贪墨,而是知道赖忠一定会贪墨,特地去拿他的。」 贾代善赞许地点了点头,贾瑚这回答可谓坦诚之至。这才是聪明人的反应。「瑚儿,你就不怕木秀于林么?」 贾瑚看着贾代善不怒自威的脸,眨了眨眼睛:「怕,所以有些事我只告诉一定会护着我的人,譬如祖父,譬如母亲。」 「除此之外,还有谁知道瑚儿天赋异禀?」贾代善问。 贾瑚自然不会对贾代善隐瞒什么,「就只有师父和清溪知道一部分。」 贾瑚敏锐的察觉到贾代善身上散发出的一丝杀意,「清溪是谁?」 第25页 「我的大丫鬟。」贾瑚说:「是个聪明的丫头,我落水后刚醒来,还没来来得及换衣裳就带我去了产房,否则母亲……」 贾代善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觉得不够畅快,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又是一口喝干。畅快,许久不曾和这样聪明的人说话了。 贾瑚特地说清溪是聪明人,便是想保这个丫头了。被主子捏着身契的丫头,若是个笨的,自然送其上路,顶多赏其家人几两银子罢了,省得说了不该说的话引来祸患。但是贾瑚特地强调清溪是聪明人,聪明人向来知道不该说的不瞎说。 短短几句对话,贾代善相信了贾瑚的判断。 「听说你落水后,在你外祖母面前而揭破了无人到外院找会水人救治之事。」贾代善用的是陈述语气。 贾瑚坦然点头:「是。」 贾代善震惊不已。他自己能搏得从龙之功,而后还能不骄不躁,安心留在军营,可见其智慧心性。然而贾代善依旧难以想像一个六岁孩子有如此天赋。「瑚儿从何处学来这些?」 贾瑚便将和张氏说过那些话再说了一遍。什么落水之后片刻间经歷一生,醒来虽还是贾瑚,却胸中别有丘壑。 这样的事在贾代善看来简直难以想像,然而贾瑚的聪慧他刚刚见识过。若是不信,却也难以找到别的解释。贾瑚天赋再高,总要有人教过他才能知道这些吧。然而贾瑚无论是学习进度还是人生经歷,都不足以累积这样的智慧。 贾代善修长有力的手指将书案敲得碰碰作响,常胜将军之所以战无不胜,便是有异于常人的洞察力,能够见微知着。 仅凭和贾瑚这段不长的对话,贾代善已经能够推测出长房如何假意争夺掌家权,佯装落败,其实是对赖忠来个请君入瓮。家宅内斗而已,却也将兵法运用娴熟。 「从你落水之后,发生的一切皆是你策划么?」 贾瑚摇了摇头,刚才一场交谈,贾瑚也知道贾代善的智慧,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藏私有可能弄巧成拙。「掌家权的事,瑚儿没过问。」 那就是张氏设计的,倒也正常。长房有这样一对母子,荣国府便后继有人了。 「你二婶私心害你,险些伤害两条性命,你恨她么?」贾代善问。 他是一家之主,自然是希望家庭和睦的,然而这件事若是长房计较,贾代善也不好直接命令长房不再计较。 这件事上贾瑚倒是很坦然,要恨也是原本那个贾瑚去恨,前世长房确实因为此事连丢两命,贾赦从此消沉,而荣国府渐渐也彻底让二房做了主。但是自己原本是季琳,哪怕季指挥使权势最盛,也最声名狼藉的时候,依旧是恪守遵照事实办案的原则。 「若说王氏毫无私心,我并不相信,但是她之私心尚未造成严重后果,只要她日后安分,我不会追究。」贾瑚说。 贾代善都已经在问恨不恨了,贾瑚便遵照本心,在贾代善面前直称王氏而非二婶。 对于这个回答,贾代善很满意,若是贾瑚全不在意,显得虚伪;若是睚眦必报又心胸狭窄,如此刚好。 「瑚儿,你是嫡长孙,将来是一家之主。家族繁衍,会有越来越多的子孙,这些人秉性良莠不齐,你要懂得宽严相济。你有你的心胸,祖父很高兴。」贾代善确实很高兴,像贾瑚这样天资的人,若是心胸狭窄,也不知是福是祸。万幸贾瑚是个心胸开阔的。 二人坦诚得差不多了,贾瑚拿出一串佛珠说:「此物是弟弟百日那天,南安王妃所赠,据说是宁栖寺玄光大师开光之物,祖父,您能帮我查一查这背后的事么?」 说起南安王府,贾代善脸色便阴下来不少。 南安王府有意结亲这件事来得诡异,因而贾代善回来之后并没有急着处置此事,结果能做主的回来这许多时日,南安王府并未遣媒婆上门,证明南安王府也无结亲之意。 因为此事,贾代善恼怒不已。南安王府此举,便是拿结亲做幌子,试探某些东西。贾敏是荣国府唯一的嫡小姐,贾代善岂能容许他人欺到头上。 贾代善接过佛珠,「我会查清楚的。瑚儿你这些时日暂时别出门做客。」 贾瑚应是。 如果南安王府的确对贾瑚不利,那绝非送一次佛珠就完事的。 现在的贾瑚毕竟是个孩子,很多事有心无力。但是贾代善不一样,无论是资源还是手段,贾代善都不缺。此事有贾代善出手,贾瑚相信不久之后,关于南安王府的谜团会浮出水面。 祖孙俩交流了半日,才从大书房出来。 对于南安王府的事,贾瑚有所猜测,然而因为太过匪夷所思,贾瑚未对任何人透露,只安静等着贾代善所查结果来印证。 南安王府所谋甚大,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结果的。贾瑚倒也不是很急。 张氏重新拿了掌家权之后,把以前被换掉的人手换了回来,毕竟自己提拔的人用着趁手。另外,因这次打发了一批人,要提拔新的人手,张氏便将林全的儿子林之孝提上来专管採买的事。 贾母不但失了势,还被砍了臂膀,深恨张氏有手段的同时,也万事提不起精神。贾敏是亲生闺女,即便并不觉得父亲处置赖忠一家有什么问题,也心疼母亲,时常在荣禧堂说话。 一连过了数日,贾母才打起精神跟贾代善商量贾敏的亲事。 第26页 贾代善听完冷笑一声:「你既回了南安王妃敏儿的亲事由我做主,我回京这么久,霍家可曾遣了半个媒婆上门?」 贾母愣了一下,「这是为何?」 贾代善瞧了一眼老妻,「你且不管为何,南安王府此举已经表示他们心不诚,此事就此作罢。」 贾母还要再辩,贾代善已经起身拂袖而去。倒是贾敏得了消息,松了一口气。 京城就那么大,富贵人家中有什么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得整个圈子都知道。包括南安王府曾有意和荣国府结亲的事。 为了此事,贾代善一入宫就跟兴德帝求了恩典,说膝下么女到了年纪,自己想留京到择婿之后再赴任。又特地表明了无意与南安王府结亲。 兴德帝见贾代善如此知进退,自然满意,硃笔一挥便准了。 因这件事,贾代善倒有充足的时间查南安王府的事。这一查,便有了不算眉目的眉目。 自贾瑚和贾代善坦白之后,贾代善便不将贾瑚做小孩子对待。事关贾瑚,贾代善并未瞒着。 依旧是在大书房内,贾代善说:「南安王府派人南下徐州,带回一个姓季的孩子,据说是那孩子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 像贾代善这样善于整理情报的人,也觉得此事和贾瑚有关。 而现在的贾瑚,则是瞧着徐州方向,那个姓季的孩子,便应当是自己前世的双胞胎弟弟季琼。 可是季家夫妻明明很爱孩子,为什么捨得让季琼入京?自己前世的父母现在如何了? -------------------- 感谢在2022-08-15 23:30:14~2022-08-16 23:5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贾代善跟贾瑚说这些的时候,脸冷得要掉冰碴。事情诡异到这个地步,贾代善也不得不往巫蛊、玄幻之事上想。 其实贾代善自己是不怎么相信这些的。太过迷信,人难免会变得相信宿命,而对于一军主帅来说,需要的是人定胜天的信念。但是贾代善军中便养着极有名的道士。 不管贾代善自己信不信,军中将士许多是信的,哪怕为了稳定军心,壮士气,每每军中有什么重大活动,都要择吉、祈福而后动。 南安王妃既然亲自试探,想必此事对于南安王府是件大事,而且定会盯紧荣国府,所以贾代善并未打算就近寻京城的玄学术士询问,而是修书一封,派人连夜送往平安州。 平安州到京城来回半月的路程是按日行一百的常速计算的,像上好的探子,前世的季琳,或是贾代善本人,快马星夜赶路,一日便可赶到。 「最多两日后,无尘道长便能入京。」贾代善语气平静。 贾瑚起身向贾代善深深一礼:「感谢祖父为我做这许多。」 这礼也是替季琳行的。前世贾代善就了季家人,这一世也需要贾代善出手。 贾代善摆摆手,示意贾瑚做:「我们是祖孙,你是荣国府继承人,我自会护着你。」 贾瑚沉吟了许久,有些事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贾代善,或者说了贾代善会不会相信。 「瑚儿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贾瑚的声音还是很稚嫩,但是语气却沉着得像大人:「祖父,南安王府身份贵重,手握兵权。而我……」说着贾瑚将手一摊「我什么都没有,他们不会无缘无故针对我,除非能通过针对我达到什么目的。」 贾代善如果不知道这个道理,就不用做一地主帅了。但是他想知道自己这个得了奇遇的嫡长孙到底能看到哪一步,于是问:「哦,那瑚儿说说。」 贾瑚继续道:「功大莫过从龙,而但凡实权在握的功勋之家,其实分属那个派系都是明面儿上的。譬如父亲做了太子伴读,便从此与东宫利益与共;因此,南安王府所支持谁,便不难判断。」 贾代善对贾瑚露出赞许的神色。 贾瑚话锋一转:「我不知道为何南安王妃要特地来给我戴佛珠,且不管他们成功与否,恐怕已经生出害我之心。我求祖父一件事,便是我哪日有所不测,祖父也定要提防南安王府一系。」 说到死的时候,贾瑚神色坦然。季琳被斩于菜市口的事仿若昨日,能变成贾瑚多活数月都是赚的,但绝不能让八王司徒睿再轻易得逞。 贾代善看着贾瑚稚嫩而精緻的脸,他能看出贾瑚这话绝无作伪。这令贾代善感动不已,在贾代善看来,贾瑚这是以家族利益为重,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看到贾代善一脸感动,贾瑚心想:不,祖父,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便宜司徒睿那个王八蛋而已,如果可以,我更想活着亲自报仇。 「瑚儿,祖父在一日,定将保你周全。」 贾瑚笑,「我信祖父。」 不过次日晚,无尘道长就赶到了京城。 贾代善原本体恤无尘赶路辛苦,想让无尘先去歇息,无尘却坚持要先见贾瑚。于是贾代善祖孙和无尘又在大书房分宾主坐了。 无尘看完贾瑚的面向,又在排贾瑚的八字,大书房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无尘才道:「瑚少爷无论是命盘还是面向都极特殊,原是有大气运之人。但是借运之法极为兇险,我只听说有些邪派有流传。更多的,还要找到那个与瑚少爷同生辰的孩子再说。」 第27页 那个叫季琼的孩子倒是有下落了,但是并不好带回。现在荣国府开始怀疑南安王府,但南安王府不见得知道自己已经引起荣国府怀疑,这个时候公开抢孩子,反而引起南安王府警惕,得想个法子才行。 贾代善心中有数,「道长先去歇息吧,那个孩子及其家人,我想办法。」 无尘应是告退。 次日,贾瑚依旧先去演武场上骑射课。若是事情有什么进展,贾代善自会叫她。 光是这份定力,便令贾代善欣慰不已。此子不仅仅是天赋异禀,气运极佳而已。其自身素质也是难得一见。就是贾代善不懂什么相面,只看天赋秉性,也知道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又过数日,季琼的父母也被接到了荣国府,依旧是无尘道长先去见了。 季琼的父亲读过书,还考取了一个秀才,在乡下却也算读书人了,所以给一双双生子取名季琳、季琼,既包含父母对孩子美好的祝福和期盼,也比之普通乡下孩子的名字跟文雅。 季青山既然识文断字,沟通就方便多了。很快事情便说清楚了。 季家有一对双生子,其中长子数月前得了急病走了,次子于半月前走失。夫妻俩折变了家产,一路寻子,后来遇到二人说有其子下落,那人又能说出其幼子形貌,二人为了一丝希望,便跟着那人入京。至于带他夫妻入京的,自然是贾代善派出去的人。 最叫人震惊的是,从季青山口中得知,季琳生病之后连发好几天的热,整个脸色都变了,只吊着一口气。而季琳死的那一刻,正是贾瑚落水那一刻。 无尘详细询问了季青山季琳生病后的情状,面色凝重。 季青山见状问:「道长,可是有什么问题?」 无尘捋了捋鬍鬚,「我观你二人面相,尚有与幼子重聚之日,只是个中有磨难。此间家主说见你二人可怜,可暂居府上,慢慢寻访。」 季青山来的时候虽未走中门,但已经扫到此间大门上的敕造荣国府几个大字。这等高门季青山听说过,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轻易得见。即便搞不清楚荣国府为何这样帮自己,季青山也不敢轻易得罪,千恩万谢的留下来。 与季青山夫妻相谈之后,无尘很快便来到大书房,见到贾瑚也在,颇为讶异。无尘看来,贾瑚只是个孩子,虽然事情与他有关,却并不知道如此小的孩子得知这些是否合适。 贾代善看出无尘的犹豫,道了无妨。 无尘才将从季青山那里得的消息说,然后斟酌道:「国公爷,若是我没猜错,这是比借运之法更加恶毒的邪法。从季青山之言看来,其长子季琳当是突发疾病之后已经死了,邪派术士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吊着一口气,便是为了等待时机,做换魂之法。」 这听起来太玄了,但几乎是最合理的解释。这也解释为什么季琳会被问斩之后变成落水的贾瑚。 「如此有何用处?」贾代善问。 无尘说:「瑚少爷天生大气运,但他生在荣国府,不会轻易替人效死。若是将其换到另一个生辰八字一模一样之人身上,再将那人从小培养。有这样的人辅佐,所求任何事均事半功倍。」 贾代善重重的拍了一下书案,茶杯跳了起来,发出清清脆的瓷器碰撞之声。经歷过夺嫡的一代国公什么没见过,听到此处自然将之前的事都串联起来了。唯一让贾代善没想到的是世上竟真有如此邪法。 至于贾瑚,更是将所有前因后果的都串联起来。 所以前世自己依旧不是季琳,而是贾瑚。季琳重病死后,邪法成功了,贾瑚的灵魂和气运都转换到季琳身上,季琳又特地被培养成不懂世故,只知道忠心于司徒睿,为其查案杀人的工具,辅佐其得登帝位。 那么,真的苍天有眼么?前世也是贾代善偶然救了季青松一家,自己阴差阳错的略帮了一把贾赦、贾琏父子。其实是帮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而司徒睿因为季琳帮前太子的人,过河拆桥杀了自己后,自己回来了。 书房内静得出奇。 无尘不知道贾瑚到底有多聪慧,但是光看贾瑚听完这匪夷所思的一切依旧沉得住气,便心中感嘆:果然是有大气运之人,从小便与寻常孩童不同。 三人都是聪明人,有了这些信息,都约莫能推测贾瑚的遭遇背后有多惊天的阴谋。 对于无尘,贾代善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贾代善开口道:「皇八子之前生了一场病,是否与此事有关?」 无尘道:「贫道未见过皇八子,不敢下定论。」 而凤藻宫内,霍贵妃因皇八子司徒睿终于好转喜气盈腮。只是皇八子司徒睿却面色阴郁。他病着这些天其实是清醒的,舅母南安王妃入宫好几次,说的那些话他已经听见,知道换魂夺运的事失败了。 他现在不过十一岁,霍贵妃还未告知他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前世自己如愿以偿,登上皇位。却在斩首季琳之后,国运仿佛被抽走一般,天灾人祸,外敌环伺,甚至还有亲王打着先太子名号讨逆。自己被射杀于紫禁城中,破败的江山也不知道后来如何。 重生那一刻,司徒睿打定主意善待季琳,可是这一世季琳死了! 司徒睿内心狂怒:朕明明打算好好待他,他凭什么死! -------------------- 解释一下,本文不是玄学文,换魂夺运只是解释男主经歷的一个设定,后面还是以朝堂智斗为主。 第28页 第16章 见到司徒睿神色有异,霍贵妃刚恢復平静的心又紧了起来:「皇儿,你怎么了?」 司徒睿看着母妃依旧艷丽的脸,他在考虑要不要将实情与霍贵妃说。 霍贵妃是南安王之妹,因出身高门,生得又好,向得兴德帝宠爱。而皇八子司徒睿也素来聪明,圣上偏爱。也是因此,霍家生出了搏不世功勋的心思。 若说门第,南安郡王府比荣国府爵位还高一等,但如今远在西海沿子的南安郡王哪能跟贾代善比?西海沿子苦寒之地,若是无诏,南安郡王多年不能回京,骨肉分离。而贾代善名为驻军主帅,却年年都能回京。两府在兴德帝心中的地位更是有天壤之别。 兴德帝早已登基,南安王知道兴德帝在位一日,南安王府便守成即可。若是太子顺利登基,下一代的从龙之功便又是贾赦,而因有皇八子在,南安王府未必不能一搏。 这便是南安王妃与霍贵妃合谋的起因,只是司徒瑞现年十一,于皇家子嗣而言,已经懂得许多,却没到霍贵妃与司徒睿坦言的时候。 司徒睿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将自己的奇遇告知霍贵妃。自己重生一世,心智已经足够出谋划策了,不能让霍贵妃将自己当小孩子看待。再说,世上最支持自己的就是母妃,司徒睿没什么好隐瞒的。 「母妃,我有话想跟你说。」 凤藻宫是霍贵妃的地盘,用的人也都是霍贵妃的亲信,这里说几句私房话,是不会传出去的。虽然不知道皇儿小小年纪有什么话是不能让宫人听的,霍贵妃还是屏退了宫人,又让亲信远远在宫门外守着,才问:「皇儿想说什么?」 司徒睿只一句话就让霍贵妃震惊不已,司徒睿说:「母妃,季琳死了吗?」 关于季琳的事,如果成功了,霍贵妃打算等司徒睿大一些才告诉他,但是司徒睿为何现在就知道了。 看出霍贵妃的疑问,司徒睿也没隐瞒,直接打着做梦的幌子将前事的事说了。霍贵妃听完心中五味杂陈,竟是无法形容:又是为司徒睿最终能登上皇位高兴,又是觉得这样的奇遇匪夷所思,又是因这次换魂夺运失败而惋惜不已。 太子才是正统,便是霍贵妃母子再有宠,夺嫡之路也是兇险重重。霍贵妃也好,南安王府也好,都心中无底。从司徒睿梦里得知竟然能够成功,怎能不叫霍贵妃信心大振。 霍贵妃脸上闪着兴奋的红晕,以至于声音有些发颤:「你舅母跟我举荐茫茫大士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些神鬼之事不可信,不过是姑且一试。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够成功?」 霍贵妃并不怀疑司徒睿之言的真伪。一是现在不过是南安王府和霍贵妃策划夺嫡之初,霍贵妃从未跟司徒睿提及过季琳其人;二是司徒睿的梦里,那些朝堂刀光剑影的细节太过详实,若司徒睿从未经歷过这些,一个十一岁的少年绝对不可能编出那样兇险万状又逻辑严密的政斗细节。 司徒睿倒是没那么兴奋,他的心仿佛空了一块。而且他只跟霍贵妃说了一半前世的事,只说到自己如愿登基,季琳死后一败涂地的事却没说。 重生一世,司徒睿已经隐隐察觉到季琳是自己能否成功的关键。 「母妃,为什么季琳死了,贾瑚还活着?」 霍贵妃哪知道呢,「我出不去这皇宫,外头的事,还要你舅母派人去办。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你舅母说茫茫大士伤得很重,直言这换魂夺命之法只能用一次。」 司徒睿咬着牙,犹豫了半晌,才将梦里自己处死季琳之后发生的事说了,脸上满是担忧:「虽是梦中事,却逼真无比,儿臣仿佛亲歷一般,若是没有季琳辅佐,儿臣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母妃,此事当真不能补救么?季琳不是还有个兄弟季琼吗?将贾瑚之运转到他身上如何?」 霍贵妃自己也不知道啊,安慰司徒睿说:「皇儿别慌,你既有如此奇遇,咱们的路总要好走许多。再说,你梦里成功的每一步,都胜在料敌于先,季琳不过是一侍卫护你安全,真正运筹帷幄之人并非是他。皇儿便是经歷了梦中一生,到底还小。有些事你别参与太多,本宫自有安排。」说到后面,霍贵妃脸上神色越发坚定。 司徒睿细思,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儿臣受教。」 与此同时,荣国府大书房内,议事的三人也没有散。 三人说了一回玄门的东西。无尘乃是正派道士,讲了一些所谓观运望气不过是趋利避害,顺势而为,但气运此事,并非轻易能够夺走。而且所谓好运势之人,无非是比别人更有天赋,更努力,所以能够取得的成就高。而玄门所能做到的,便是让本就有能力有天赋的人在取得成功的过程中少走弯路。 这下贾代善便深以为然了。譬如哪怕他自己知道今日之成就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也知道没有万千将士浴血奋战,当年不能外御强敌,内平叛乱,辅佐兴德帝登基。但无尘折吉、祈福,提升相信命运的将士士气,也确然让战役更为顺利。 至于贾瑚,更加相信气运是夺不走的,否则他便不会重生了。 既然如此,贾瑚面色冷冽下来:「祖父,其实我们不必纠结这些魇镇巫蛊之事,凤藻宫行事,不过歪门邪道。若是我们斩了他们臂膀,别说夺天下,他们能否自保都是问题。」 有孙如此出色,贾代善越听越喜,忍不住摸了摸贾瑚的头:「瑚儿所言极是,我是该打听打听西海沿子的事了。」南安郡王在西海沿子,山高皇帝远,贾代善不信其中没有污弊之事。 第29页 且不管换魂夺运的成败,起码凤藻宫是冲着夺取贾瑚的命数去的,贾瑚也确然落水,荣国府当日险些失了两条性命。这便是结仇了。 贾瑚面色凝重,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贾代善见状问:「瑚儿,怎么了?」 贾瑚抬起头来:「祖父,两军交战,若想胜券大些,是不是要找出对方的弱点,一击攻克?」 贾代善神色赞许,点头称是。 贾瑚问:「那荣国府的弱点是什么呢?」 贾代善一向治军严明,自己从不恃宠而骄,礼法上也不特立独行。若说弱点,荣国府最大的弱点就在内宅,但是也刚整顿过了。 然而贾瑚依旧不放心。贾瑚认真回忆荣国府的每个院落及其住的人,整个荣国府的布局就在贾瑚脑海中铺陈开来,仿佛自己游走在荣国府一般。 直到回忆到东小院,贾瑚拍手道:「祖父,二叔这次考试不会出问题吧?」 科举是国之大事,若是捲入科举弊案,绝不可能轻饶,主谋甚至被满门抄斩者有之。 贾瑚记得前世贾政终其一生并未取得功名,为何今世在这个时候已经是秀才,要参加乡试了?看来自己重生回来的同时,其他事情也跟着改变了。若是刻舟求剑,有害无利。 -------------------- 我家有长辈懂玄学,和他讨论的时候很有意思。 用他的话说,其实玄学某些时候是科学。 拿面相举例,一般来说耳朵大的人有福。 中医学上,肾开窍于耳,耳朵大的人肾气充足,精力充沛,所以有更多的精力和动力去打拼事业,当然取得成功的机率就大,这就是玄学的好命和科学的努力殊途同归。所以好命是自己拼出来的,不是躺赢。 还有挺多有趣的例子的。有时候我觉得玄学是一种哲学思想。 第17章 贾代善皱了一下眉头,关于贾政科举出纰漏的问题,贾代善从未担心过。 因在平安州的时间更多,关于京城的事,贾代善多是听家中人转述。对于贾政这个儿子如何,贾代善皆是从贾母处听来。 纵使贾赦目前并未作出前世种种纨绔败家之举,贾母对两个儿子的评价也天差地别。譬如贾母对贾代善说贾赦资质平庸,不求上进;而小儿子则是人品端方,读书极好,简直百里挑一的佳公子。 这话倒也没冤枉贾赦,就是对贾政便美言太过了。 加之前年贾政中了秀才,虽是书香门第中,十余岁中秀才的少年不说比比皆是,也是屡见不鲜,贾政屡试不第,二十多岁中一秀才,贾代善也没怀疑其学问。毕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贾瑚此刻一提,贾代善片刻怔愣之后便反应过来。行军打仗的人最忌情报出现差错,若是贾政当真学问一般,贾代善险些被贾母的错误情报误导了。 姻亲张大学士张佑现任礼部尚书,主管礼仪、祭祀、科举等等,若是贾政当真被查出科举舞弊,不但荣国府难以交代,还要连累张家,当真一石二鸟。便是为了这个,贾代善也不得不防。 贾代善对无尘道:「道长替我南下一趟可好?若是发现有异,由你斟酌全权处置,务必要让贾存周长记性。」 无尘起身:「贫道这就去准备,定不负国公爷所託。」 贾代善摆摆手:「你先南下,待我问清楚,打发程家兄弟随后就到。这一趟辛苦道长了。」 无尘自然也知道一旦贾政陷入舞弊案意味着什么,拱手道:「国公爷如此客气,折煞贫道了。贫道这就启程。」说着人影一晃,出了大书房。 贾瑚现在一身武艺还没练回来,眼力却在。单看无尘这身法就知道此人又是一位能人异士,可不仅仅是会问卦占卜、看相算命而已。加上给自己当师傅的秦宵,这些人个个能力非凡。 前世荣国府也应当有这些人,但是贾代善一旦没了,恐怕贾赦父子的能耐不足以令这些能人效忠,是以荣国府最终落得风流云散。 无尘走了之后,贾代善又坐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贾代善起身:「瑚儿走吧,你先回你娘那里去,我去找你姑姑。」 贾瑚应是。 贾敏住在荣庆堂,是荣国府除了荣禧堂而外一等一的大院落了,便是后来贾代善过身后贾母所住之处。 便是亲生父亲也鲜少进入女儿闺房,所以贾敏见贾代善肃着一张脸进来,颇为讶异,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父亲怎么来了?女儿未及迎接,父亲恕罪。」 贾代善一挥手,贾敏身边的丫鬟快速退了出去。 便是四姑娘身边的丫鬟婆子再是好奇,基本的规矩还是有的,远远退开了,贾代善也自问这些个丫鬟婆子也没那个能耐听自己的墙角,才问:「敏儿,你觉得你二哥学问如何?」 贾敏愣了一下,拿不准贾代善的意思。 「实话实说。」 贾敏见父亲神色便知今日不能替二哥遮掩,便低声道:「二哥读书向来勤勉,至于学问,这次乡试恐怕火候未到。」 贾敏说得再委婉,贾代善也听明白了,贾政的真实本事与贾母所言相去甚远。『嗯』了一声让贾敏早些歇息,贾代善便大踏步的出了荣庆堂。 在回大书房的路上,贾代善还在感慨自己两个儿子加起来学问本事都不如么女。好在嫡长孙贾瑚天资出众,日后可撑门楣。 第30页 回到东大院,贾代善命人传来程青松、程青柏兄弟,交代一番,二人次日一早便快马南下。 说来也巧,宁荣二府皆有子弟参加今年的乡试,贾敬和贾政皆是这一科。不过贾政比之贾敬早出发半月,说是提前南下,到了金陵安心温书。 无尘一日能赶三日的路,到了金陵之后,先到贡院附近的上等客栈打听,这一问没寻到贾政,先碰到了贾敬。 贾敬也不知道随了谁,宁荣二公皆是不信鬼神的,及至贾代化、贾代善这一代,也是不信,贾敬却对玄学痴迷不已。 当年贾敬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见了随贾代善回京的无尘,深慕其仙风道骨,吵着要拜无尘为师。 贾敬兄长贾敷早夭,贾敬便是宁国府未来继承人,当然不可能任其胡闹。贾敬道没学成,但是缠了无尘好几日,也没追问出什么降妖除魔的故事,倒让少年贾敬对无尘道长记忆深刻。 见了无尘,贾敬上前打招唿:「道长怎么不在平安州,却到金陵来了。」 现在还没见到贾政,无尘不能先给贾政定罪,便说贾代善已经回京,有要紧事交代二爷,自己特地追来,还问贾敬可瞧见贾政。 这一问,贾敬的神色便很是奇怪。 无尘虽是修道之士,但在军中效力,于道门而言,这叫入世练心,那洞悉事实的本事常人难及,一眼瞧出贾敬这神色有异:「敬大爷便告诉贫道吧。」 贾敬瞥了一眼秦淮河的方向,说:「道长能掐会算,难道算不出政兄弟在何处?」 无尘索性仙风道骨的一笑:「多谢敬大爷告知。」然后飘然下楼。 金陵自古便是一二等的风流富庶之地,这里的贡院、学宫对着秦淮河,生出无数风流才子和画舫佳人的故事。但贾政素来以品格端方着称,提前来金陵竟也忍不住一睹佳人风姿,还令无尘颇为意外。 有了目标,再找贾政便容易得多了。 无尘一副道长打扮,手上还握着一併拂尘,直接走上秦淮河最豪华那艘画舫,刚踏入就被拦住了,老鸨笑着问:「道长找哪一位姑娘?」 无尘扔出一锭银子就继续抬脚往上走,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无需多费口舌。画舫开门做生意,什么人没接待过,见了银子便不说什么了。 无尘抬脚上了楼上,往前走了几步,便听一个女子声音婉转中带着哭音:「贾公子既是来赴考的,天天守着我做什么。若是耽误了你金榜题名,岂非我的罪过。」 然后一个男子声音响起,哪怕到了这等风月场所,语调依旧带着板正:「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定能金榜题名。你只肖等着我派人来接你出这火坑便是。」 那女子一声娇嗔:「只怕公子他日飞黄腾达,就不记得我了。」 无非是一些男女调情之言,无尘自不会听得脸红心跳,就是觉得二公子竟然还有这一面。 尤其贾政自言有法子金榜题名,而非有信心,这个表述便让无尘觉得奇怪。 待那女子再问是什么法子,贾政却不肯再答了。 若是这点儿小事无尘都查不清楚,也不会被贾代善委以重任了。其实此事查起来也不难,无非是贾政不知道哪来的渠道,据说是买了一份科考宝典。 科举于读书人而言,向来是鱼跃龙门之途,无论童试、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都有人贩卖考题,其实大多数是骗人钱财的。但是事关贾政…… 不过次日,程青松、程青柏兄弟就到了,带来的最新消息是贾政的学问不足以应付乡试。 然后无尘就直接拿着贾代善的手书寻到贾政,奉国公爷之命让贾政回去读书。 后来的贾宝玉性格便随了贾政,在外胡闹,却极惧怕父亲。而且贾政还认识无尘和程家兄弟,三人又带着贾代善的手书,吓得贾政下画舫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贾政满心忐忑的跟随无尘等人回了客栈。原本宁荣二府在金陵都有老宅,但是贾敬觉得住客栈可以和众多学子交流;贾政现在根本不敢回老宅,无尘也由着他。 到客栈之后,无尘代贾代善问了一句贾政坚持提前南下的缘由。 刚开始贾政还只承认自己提前南下只是为了嫣红姑娘,直到程青松直接将那份科考宝典寻了出来。 无尘对现在的科举考题方向不算了解,但本身却是个极有学问的人,看完那份附带答案的宝典,原本仙风道骨的脸都阴沉沉的。 「青松,你去将市面上卖的考题全买回来。青柏,你和我轮流守着二公子,不许任何狐朋狗友靠近。」无尘吩咐。 程家兄弟应是,贾政越发吓得浑身发抖。 不倒半日,程青松就买回十余份考题,没有一份和贾政那份一样的。贾政这份东西不是来源于市面,那是谁给他的呢? -------------------- 感谢在2022-08-19 00:49:17~2022-08-19 23: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家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无尘越看那些考题越是面色阴沉,贾政更是面无人色。突然,贾政捧着肚子,满脸痛苦道:「啊,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快,快让我去茅厕。」 这把戏当真太不入流了,无尘看得直皱眉头。国公爷英雄盖世,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 第31页 程青松面不改色的将手臂一抬,贾政就仿佛被铜墙铁壁拦住。程青松悠悠地说,「客栈内有恭桶。」 贾政见走不脱,顺势往地上一趟,挣扎起来,大喊腹痛。说来也是公府公子,贾政平日还是要脸面的,但是父亲派人千里南下捉自己,贾政早就吓得肝胆俱裂,只要能逃离这几个阎罗,其他的贾政都顾不得了。 无尘面无表情,一把扣住贾政的手腕,两个手指切在脉门上,贾政立刻觉得半身酸麻,闷哼出生。 「二公子难道没听过医星相卜是一家?贫道替二公子把脉,二公子除了惊惧而外,身子并无不妥。想来是乡试在即,二公子紧张,等书温熟了,成竹在胸便不怕了。」 贾政自幼贾母亲自养着,一切好的都给他,向来被人所吹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贾政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就这么被无尘扣在客栈里动弹不得。 无尘等人见了贾政这副模样,真是唏嘘不已,眼前这草包除了生得一副好皮囊,哪里还剩下半点先祖的风范。 接下来贾政便被拘在客栈没有出门。 贾政倒是自言不想考了,自己愿意跟着无尘等人速速回京。 无尘思之再三,贾代善派自己南下,只为不让贾政捲入科举舞弊案,若是自己就此带贾政回去,倒也算算完成了任务。但是如此处理,只是暂时避开祸事,国公爷回平安州之后,又剩下史太君宠着二公子,不知道会不会闯出什么祸来。 于是无尘言语冷漠:「二公子十年寒窗,岂能功亏一篑。国公爷为了让二公子安心备考,特派我们为二公子挡着一切干扰。祝二公子金榜题名,就是您哪位嫣红姑娘,我们也已经赎了出来,二公子可莫要辜负家人。」 听到嫣红被赎,贾政又是吓得六神无主。「这……这如何是好?道长,我求求你,你给嫣红几两银子打发她走吧。」 这位前世荣国府后来的当家老爷,年轻时性格竟是与日后的凤凰蛋贾宝玉差不多,既喜欢招惹好颜色的姑娘,又没有能力没有担当负责。 无尘越瞧这贾政越不像样子,拂尘一甩,吩咐程青柏看好二爷,自己径直出去了。和这等懦弱无能之辈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偏偏这人还险些惹出弥天大祸。 既是受国公爷所託全权处理此事,无尘自然要尽可能的将尾收干净,也要将勾引贾政舞弊的人查出来。 但是贾政到底是国公爷的儿子,无尘虽然怒其不争,倒不好对其严加审问。然而贾政的长随周瑞并另外一个清俊小厮已经被无尘控制起来了,先关在荣国府老宅。 周瑞其实是王氏的陪房,但是王氏估计比之贾母更了解贾政的真实秉性。因而贾政坚持提前南下温书的时候,王氏便坚决派周瑞跟着。嘱咐二爷若是在外拈花惹草,便回去告知自己。至于周瑞是否拿了好处两头瞒着,王氏常年在内宅,却也不得而知了。 要说周瑞运道还不错。先前王氏暂代张氏掌家,周瑞作为王氏亲信,是有油水可拿的。因跟着贾政提前南下,周瑞好生惋惜错过了发财的机会,却不知因此躲过一劫。现在京城那边,连赖忠这样的体面人都被撵出了荣国府。 周瑞不是什么口风紧的人,很快就问出来了。他供诉去年贾政考童生的时候偶遇一个窦公子,相谈甚欢;今年到金陵之后,也见过窦公子。至于买题什么的,贾政倒还没蠢到告诉长随小厮,因而周瑞和那小厮皆不知情。 无尘再问那窦公子形貌,二人却都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了,「道长老爷,神仙老爷,那窦公子是派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请二爷到楼上喝酒,咱们做下人的根本未进包房,哪里知道窦公子形貌?只是二爷回来一直夸奖窦公子谪仙般人物,所以小的记住了。」 无尘倒不认为眼前这二人敢扯谎,他们既没有那么缜密的逻辑不露出马脚,也没有那么硬的骨头。但是听了这话,依旧让无尘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对方至少一年前就开始下套了,可笑的是贾政居然一次次往里钻。如果不是老爷恰巧回京可以做主,如果不是那六岁的瑚少爷洞察异于常人,这贾政这一科是不是便要高中了。 至于那窦公子,像无尘这样老道的人自然不会觉得对方是什么真名。既是对方设套诓骗贾政,又扯上张佑张大学士,这连环圈套后面会牵扯怎样的惊天大案,简直不敢想像。 以对手的心智,一旦发现寻不到贾政,估计早就逃之夭夭了,或是便抓住人,也定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即便如此,无尘还是交代程家兄弟看好贾政,自己时常出门寻访。 贾敬与贾政住在同一家客栈,贾敬可比贾政要聪明多了,只略一想便知道无尘一行此来有要事,不过他考试在即,便没过问。 这日无尘从外面归来,恰巧遇到贾敬站在房门外。既是巧遇,贾敬便不客气了,非得拉着无尘要给自己卜一卦。 无尘笑道:「贫道虽出自道门,可并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 贾敬可不管这么多,恭恭敬敬的给无尘倒了茶:「道长可别诳我,那日你问我政兄弟在哪里,我并未告知,可你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无尘失笑道:「当时我一问,敬大爷眼神瞥向秦淮河方向,我若还不知道,岂非白吃了这几十年的米。其实许多江湖术士所谓金口直断,无非是善于察言观色罢了,都是骗人钱财的。」 第32页 贾敬少年时看了话本子,先是想做游侠,结果练了几日的武艺才知辛苦,后来觉得做不成游侠又痴迷过一段时间神算占卜。现在早就娶妻生子,考虑事情成熟不少,知道无尘言之有理。 虽是没那么沉迷,贾敬还是对无尘一揖:「晚生谢道长指点。不过我考试在即,心中总是不踏实,道长便给我补一卦,便是增长信心也是好的。」 无尘见推迟不过,给测了一字,解曰越努力越吉。贾敬心满意足的回房继续温书。 贾政自己知道怎么通过的童生试,也晓得凭自己的本事是考不上举人的,但是也知道窦公子拿的考题只要自己默熟了,必然能中。 但既然是背书么,自然是临考之前现背才好,省得进了考场忘了。所以贾政拿到题好些天了,竟是只扫了一眼题目。 越是临近入场,贾政越是心慌。将能记住的题目默出来,原本想去找贾敬破题,临时抱佛脚一番,偏偏无尘这帮狗材不但不让自己出门,贾敬也没造访过。贾政连贾敬的面都见不着。 就这样捱到了八月初八,秋闱第一场考试进场。 这次是程家兄弟一起送的贾政去贡院,毕竟无尘是道士,亲自去送考不合时宜。 程家兄弟知道国公爷亲自过问此事,必然十分要紧,丝毫没有怠慢。 乡试考三场,每场都是提前一日入场,次日出场。为了避免贾政提前出场,又和歹人联繫上,程家兄弟轮流守在贡院外,便是夜里都没放松。 如此三场考完,每次出来贾政都是愁眉苦脸。但是无尘丝毫没有心软,硬是要贾政考完三场。 第三场考完那日正好是中秋节,无尘等人既没有给贾政设宴,也没有摆酒洗尘。和贾敬打了一声招唿,也不等放榜,便带着贾政、嫣红姑娘,还有随贾政南下的随从回京了。 嫣红在秦淮河上也算是闯出了名头,时常有人一掷千金,老鸨刚开始轻易不让赎身。 无尘既不愿意花大笔的银子,也不愿意为了这破事搬出荣国府的牌子,索性便自称是甄老爷的熟人。 秦淮河上画舫虽多,但是这种风月场所,最容易起争执,要想长久经营,必然背后要有靠山。无尘和老鸨谈的时候也就说了几个名字,这些人表面上与甄家无甚瓜葛,私底下却是能和甄家牵上线的人。 金陵城自古就多名门望族,但要说如今谁是金陵第一家,非甄家莫属。那老鸨一听无尘的话,便只当也是在甄家有门路的人,便收取了正常的身家银子放了人。 无尘一行八月十五当日便启程,为赶速度也不坐船了,竟是车马快行。 自然,带着草包贾政和画舫名妓,回京的速度赶不上无尘等人来时那么快了。但是快马加鞭,依旧日行三百里,不足十日,南下参考的贾政回京。 贾代善得知无尘一行这么快回京,便知道果然有猫腻,径直去了大书房。先是命令将贾政、嫣红、周瑞并贾政的小厮分别关押,不得串供,然后才回大书房听无尘和程家兄弟回话。 无尘办事还带有军营里养成的习惯,便是天大的事,也组织好语言言简意赅的说重点。 贾代善听完,都没问细节,便已经气得不轻。虽然做惯主帅的人不会轻易被情绪左右,但无尘能感觉到国公爷动大气了。遇到这样的事,若非及时阻止,便是带着张家一起万劫不復,谁不气呢? 贾代善摆摆手:「你们一路辛苦了,先去好生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然后大踏步的去了荣禧堂,提着贾政的领子,将其摔在荣禧堂正门前:「贾存周,你看着这块御赐牌匾,你可对得起它!」 贾政早就怕得麻木了,但是父亲亲自过问,依旧吓得声音发颤,「父亲,儿子知错。」 贾代善道:「既知错,请家法吧。」 贾母听说儿子回来,早就命人准备贾政爱吃的吃食,听说贾代善要在荣禧堂前打小儿子,贾母连忙赶了出来。 -------------------- 感谢在2022-08-19 23:56:21~2022-08-20 23: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鹰、不可以涩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贾代善带回来的人手可不像前世贾政打宝玉的时候,尚且犹犹豫豫的。 等贾母赶到的时候,贾政已经被捆在长凳上,左右两边各一个护院,用的也不是板子而是军棍。 贾母刚踏出荣禧堂的门,便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啊~父亲,我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断断续续的喊完这句话,又变成惊天动地的惨叫。 听得贾母心惊肉跳。 接着又是一军棍下去,仿佛打在贾母身上一般,贾母不管不顾的往前便沖。 然而并没有发生前世中贾政打宝玉,贾母能上前护着的情景。贾母只奔了几步,便被贾代善一把拽住了。 也就是贾母身上到底有国公夫人的体面,才没让家丁拉着。 握兵器和令旗的手强健有力,并非一个内宅妇人能够挣脱的。贾母不能动弹,只得放声大哭:「贾代善,你不如打死了我,大家清净。」 贾代善什么都没说,只让贾母看着贾政被打军棍。 只要国公爷不发话,行刑的家丁竟是手上都没顿一下。一下一下的打下去,刚开始贾政还嘶声力竭的哀嚎,但见哭来了母亲,贾母也无能为力。后来贾政的哭喊声都小了,只剩痛苦的□□。 第33页 贾母还又哭又骂,后来见一点儿用都没有,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贾代善,我知道你眼里只有你那老娘和他养大的贾恩侯,他说动你不敢往西。你早就嫌了我们母子,要打死了政儿,又要治死我!」 贾代善没有丝毫心软,只冷漠的道:「看清楚你儿子受的罚,日后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才不会将他宠得无法无天!」 贾母满心委屈、愤怒和不解。儿子好端端的南下考试,什么事值得贾代善派人千里去将人捉回来?再说,在贾母的认知里,若是三门考完启程,现在是到不了京城的。所以贾母觉得贾政是考到一半或是未参加考试就被贾代善派人绑了回来,刚回京不问青红皂白就打。 这些怒气强沖脑子,贾母也顾不得下人家丁在了,大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就是单单看不惯我们母子,从平安州赶回来给长房撑腰!瑚儿自己好端端的,身边几个人跟着都没看好人落了水,现在也活蹦乱跳的,你何至于要将政儿往绝路上逼!」 无论贾母哭得多伤心,贾代善不为所动。 贾母见嘶声力竭都没有用,又躲不开,不敢看儿子的惨状,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整个荣禧堂前院,所有人都在一种凝重的氛围中看着这位极受宠的贾二爷受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惩罚。 贾政被打得皮开肉绽。 但在这荣禧堂前,除了哭骂毫无用处的贾母,其他人皆不敢作声。国公爷坐卧行走皆有气势,府内许多人都惧怕,但是的确从来没人见过国公爷发这样大的怒火。 贾政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哪里经得住打?其实家丁下手都有数,十军棍下去,贾政至少十天半月下了不来床,但是也未伤筋动骨。 贾赦和贾政兄弟二人向来不睦,听说贾政在荣禧堂牌匾前挨打,摇摇的走过来。口中倒是说的关心兄弟的话,但那语气能气得贾政再吐一次血:「哎呀,老二你干什么了?犯了什么错惹父亲生这样大的气。叫我说,你平时将那假正经收一收,老老实实的多好。你呀……」 贾政已经疼得满额头的汗了,贾赦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贾恩侯!」 贾代善一声怒喝,贾赦瞬间闭了嘴。站直了道:「父亲!」 「来人,给我打贾恩侯五军棍!」 原本贾赦在那儿落井下石,瞬间便噤若寒蝉。而已经被气晕了头的贾母,见贾赦也要挨打,虽然比贾政少了五军棍,到底比之先前要稍稍顺气。 军中带回的常随就是利落,也不管贾赦在那高唿自己没错,按在长凳上,便是一棍下去。「啊~」 贾赦不像贾政那样里外两幅面孔,但是也是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苦,加上贾赦自问没错,无缘无故挨打,那叫声一点儿不必贾政逊色。 在施棍的家丁看来,这次贾赦确然是无妄之灾,下手又比打贾政的时候多容了一二分的情,加上只有五军棍,贾赦虽也是伤了,但是比之贾政还是要轻一些。 打完了儿子,贾代善依旧觉得满心悲凉。命人将两个儿子抬入荣禧堂正屋。 贾母早就哭得抽了过去,原本想吩咐人请太医,但见贾代善满面寒霜,连在龙禁尉正常当差的贾赦都打了,贾母突然不敢了,就那么看着儿子流着泪,也跟着进了屋。 贾代善吩咐道:「其他人出去,无尘,你亲自守着不让人靠近。」 无尘应是,带着所有下人小厮退了出去。连带洒扫婆子都清理出了荣禧堂的院子,无尘有带人搜了一遍,确定整个荣禧堂,连角角落落一个贪玩儿的小丫头小么儿都没留,才回话说:「国公爷,院内没旁人了。」 贾代善朝无尘摆摆手,也没关荣禧堂的大门:「今日的事,你们各有什么想法,说吧。」 又瞥了贾母一眼:「你是他们的娘,你先来说。」 贾母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老爷,不管他们犯了什么事,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先叫人给他们看伤,不落病根是正紧。」 贾代善根本没理会贾母,转而看向贾政:「你呢,贾存周?」 贾政现在疼得几欲晕厥,一听到贾代善的声音,打了个寒噤,「我错了,父亲,我再也不敢了。」 贾代善依旧未再做评价,又问贾赦:「贾恩侯,到你了。」 贾赦是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跟在太子身边那许多年,场面话还是会说的:「我……我不该在二弟受罚的时候说风凉话……」贾赦知道这事儿不对,但是顶多被父亲说几句罢了,怎么也想不到招来一顿打,早知道,贾赦也不会那么没眼色。 贾代善真是失望极了,接着问贾政:「贾存周,你到底哪里错了?」 贾政买的那考题都被无尘翻出来了,他知道这事儿隐瞒不过去,不过没说之前童生试怎么通过的,避重就轻的说:「我不该妄想走捷径,去买劳什子考题。」 贾母一听到这话也愣住了。 她不懂朝堂的事,更不知道贾政买题的后面有可能有巨大的阴谋。但她也知道科举向来是国之大事,难怪贾代善生那样大的气。 贾代善又问:「你们兄弟二人,觉得疼吗?说实话!」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疼。无非是贾赦觉得自己冤枉,说得大声些;贾政底气不足,说得小声。 贾代善却冷笑道:「比起抄家灭族,流放千里,这点疼算什么?」 第34页 贾母听得双腿发软,身子一晃,连心疼儿子都忘记了片刻:「老爷别吓唬人,哪有如此严重?」 贾代善没理会贾母,对贾赦道:「贾恩侯,我打你,你或许不服气。但是你兄弟做出连累家族的事,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么?」 -------------------- 写了好几篇大赦赦大男主的爽文,这次打一顿,莫名觉得有点爽? 感谢在2022-08-20 23:44:22~2022-08-21 22:5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133662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贾赦突然想起祖母还在世的时候,总教育自己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自己作为嫡长孙,要顾全大局担负起一个家族的话。自从祖母走了之后,母亲总是偏心二弟,自己只顾着心中不平,祖母的许多教诲自己竟然忘记了。 原来,祖母已经走了那么久了。 贾赦突然就不那么委屈了,正色道:「儿子知错了,父亲。」态度诚恳。 这是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头一次见父亲发这样大的火,向来沉着的贾代善胸口起伏着。见贾赦当真有所悔改,略略好一些。又问贾政:「贾存周,你还有什么过错?」 贾母听了险些坐不稳。买考题已经是天大的过错了,难道小儿子还犯了什么错? 贾政也是身子一颤,他现在满心惊恐,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心存侥倖,或是自小养成的两幅面孔,已经不敢对长辈坦诚,犹豫再三,贾政道:「我,我不该去招惹满春舫的嫣红姑娘。」 这下家母都觉脸上臊得慌,她向来以次子为傲,时不时的就写信告知贾代善,贾政读书上进,品格端方。在贾政中秀才之前,已经多次参加童生试,屡试不第,读书极好四个字贾母自己也知道站不住脚的,但是品格端方一项,贾母从未怀疑。 结果贾政打着乡试的名义,提前南下,就是为了私会烟花女子。 「你!」贾母指着趴在榻上的贾政,鲜血淋漓的裤子还没换,打成那样贾代善不让上药,贾母一下又心疼了,到底骂不出口别的,只嘆了一口气,「你怎么如此不争气!」 然而气得更狠的是贾代善,竟是到了此刻,贾存周还在扯谎!只听贾代善冷冷地说:「贾存周,你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忘了说的?」 贾政又颤抖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贾代善是在给他机会,但是这顿打真的太疼了,他怕说出中秀才的事,再得一顿打。而且那件事过去了许久,当时父亲又在平安州,应当无人知晓。 于是贾政一咬牙说:「儿子错了便是错了,其他的,实在不知。」 贾代善重重在书案上一拍,听训的贾母和贾赦兄弟也随之一跳。 「贾存周,你如何通过的童生试!」 如果贾政下得来榻,恨不得跪下磕头认罪。他不知道父亲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他知道此事确然太过严重。于是涕泪横流道:「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不敢如实相告是怕气着父亲。」 贾代善转向贾母:「史氏,你可知道自古科举作弊,多少问斩流放的?这就是你护着的好儿子!」 贾母以为贾政这次买了题,还未来得及考便被抓回来了,所以觉得丈夫惩戒儿子太过严格。当听说贾政已经通过舞弊取得功名,吓得肝胆剧烈,也顾不得心疼了,连忙跪下道:「老爷,我给您跪下了,你救救政儿!」 贾代善负手而立,颇有几分悲凉的望着屋顶。 贾母见贾代善不为所动,又求道:「老爷,政儿是你的亲儿子,您救救他。要去哪里走动,花多少银子都不打紧,皇上那样信任您,您去向皇上求情。赦儿,你去求求你岳丈。他是礼部尚书,科举的事归他管。」 都不等贾赦反驳,贾代善揪着贾母的领子一把将人提起来,高高举起手掌,到底没打在髮妻的脸上,咬牙切齿的说:「你就是这样教贾存周的?难怪他如此弥天大错都敢犯。你还敢让赦儿去求张大学士,此事便是冲着我们两家来的。贾存周之事一旦东窗事发,便是张家清清白白,也会因他是咱们家姻亲而被连累。你以为朝堂之上你死我活的斗争会为了几个钱罢手?这钱你一旦送出去便是罪加一等。不然就凭贾存周那个童生都考不上的草包,人家犯得着算计他么?人家算计的是国公之子这个身份,要对付的是两个家族!你!你是要护着贾存周将这个家彻底败了!」 贾母越听越惊恐,瞳孔都放大了。她哪里知道不过是耍手段考上了秀才而已,会惹下这么大的祸:「那,那可怎么办?」 贾赦本来一直安静听着,到这里也惊怒不已:「贾存周,你没那个本事就不要逞强,省得牵连他人!」 贾代善平復了心情,才对贾赦道:「贾恩侯,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了么。因为你们不管谁犯了错,连累的都是整个家族。」 贾赦诺诺应是。 贾代善又宣布道:「将荣禧堂的耳房收拾出来,贾存周暂且住里面,等养好了伤我再收拾你。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向外说半句!」 三人这才知道此次事件的严重性,就是向来自恃门第高,等闲不将法纪放在眼里的贾母也惧怕了,都慎重答应不敢外传。 贾代善却并不放心,对贾母道:「赖婆子被撵了,你身边缺个使唤的人,我将周嬷嬷派过来管着荣禧堂的事。你身边的丫鬟我也会让儿媳妇尽早换过。你这段时间不要出门,将来出门也必要周嬷嬷跟着。」 第35页 贾母又抖了一下。回来了,那个婆婆身边凶神恶煞的大丫鬟又回来了。让她管着自己,跟禁足有什么区别? 可惜贾政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贾母也不敢反驳。她万万没想到,老爷不过回来不足一月,荣国府的天都变了。 贾代善当然是要禁贾母的足。只是贾敏最近要说亲,荣国府不好闹出大丑闻,有些交际场合也需要国公夫人露面。 但是从今以后,但凡贾母与人交际的场合,都要在周嬷嬷的监视之下。 贾母还记得当年老国公夫人身边的第一大丫鬟是何等威风,荣国府上下的人被她管得井井有条,自己那个婆婆只需要偶尔发号施令。其实周嬷嬷年轻时候倒也没有动不动罚人,但是人家头脑清楚、口齿伶俐,但凡抓了谁的错,必能将人罚得心服口服。连贾母都有几分怕她。 后来老国公夫人过世,周嬷嬷就去跟了贾赦,本来只在东大院领了一桩差事等着养老。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周嬷嬷名为拨给贾母使,实则犹如给她派了一个牢头! 处置完贾母和贾政,贾代善才命人将贾赦送回东大院。 原本两个护院是要抬人的,贾代善道:「一点子小伤,让他自己走!」 贾赦疼得要掉眼泪,被两个护院架起来,倒不是完全不能行走,只是双腿一动,那疼痛的滋味不下于挨打。 然而贾代善丝毫不为所动,痛了才会长记性。若是这一顿打能让自己百年之后,贾赦依能够拘束贾政,便是值得的。 迅速震住贾母和贾政,是为了不让贾母和王氏犯蠢,自作主张去走什么门路,又弄巧成拙。但是这件事真正的处理尚未开始。 贾代善大踏步的走出荣禧堂,便传来人问周瑞和那个嫣红审问得如何了。 而张氏那边也得了令,要将荣禧堂的所有下人全部换过,务必都要嘴紧的。又说周嬷嬷已经先调去荣禧堂了。 张氏一听,便知道出了大事,能让公公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一定不仅仅是内宅问题。张氏深吸了一口气,才站起身来,忙不迭的去安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会将分内事做好。 于是张氏先命人传出话去,不许任何人议论,才有条不紊的调派人手。 贾瑚仿佛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即便他算算日子知道无尘几人就在这几日要回京,依旧每日按部就班的上课。 今日直到从演武场回来,才知道不但贾政被处置了,连贾赦都挨了打。 那么,贾政果然作弊了? 其实前世张大学士也是倒于科举弊案,不过比之这一世要迟一科,也就是三年后。 贾瑚想了想,前世今年荣国府长媳张氏和嫡长孙都死了,张大学士也必然伤心不已,说他那个时候还有心情收受贿赂替人作弊,恐怕兴德帝都不会相信。但是这说明,哪怕兴德帝还在盛年,朝中斗争已经开始了。 -------------------- 感谢在2022-08-21 22:59:21~2022-08-22 23:0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天下第一可爱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贾赦这顿打到底是被连累的,他能理解父亲,但是回了东院之后,妻子只安排了人给自己上药,就忙着调派人手去了,儿子竟然照旧去练字都不理会自己,贾赦突然就觉得委屈了。 倒是贾敏过来了一趟。 府内闹得这样天翻地覆的,贾敏立刻便想到之前父亲来问自己二哥学问的事。得知大哥二哥受了这样重的惩罚后,贾敏联想到什么。 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后,贾敏突然就心慌意乱。她到底是贾家的女儿,自然是关心家族命运的。但是她不敢打听任何事,只想找大嫂子说说话。 刚入东大院,就见张氏在调度人手。手下四个丫鬟打下手,一个负责发对牌,一个负责收回对牌,然后各自登记;另外一人专门再做一遍记录,剩下一个专门核对两边的记录是否对得上。 这样,不管是分发还是回收,每桩事的安排都有两份记录,而且当场核对,一旦出错,能最快纠正。 贾敏见嫂子忙成这样,便没打扰。 张氏抬头瞧见贾敏站在门口,笑着打招唿:「敏妹妹来了?快进来坐。」又吩咐小丫鬟上茶。 贾敏见张氏这边忙碌的光景,越发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便是聪慧,哪里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有些勉强的扯出一个微笑:「不必上茶了,嫂子先忙,我去看看大哥和瑚儿。」 张氏也没客套:「那我今日就不留敏妹妹了,改日我亲自煮好茶给敏妹妹赔罪。」 贾敏笑着道谢,又吩咐跟着的丫鬟在外等着,自己先进了贾瑚的屋子。 贾瑚身边没要人伺候,而是独自在练字。 贾瑚的一笔字写得相当不错,现在腕力还不到前世那么强,但是这笔字在六岁孩子里绝对惊为天人。但是贾瑚还是喜欢练字,以前做青龙卫指挥使,每天游走在生死边缘,需要极冷静的分析也需要沉得住气;现在知道荣国府的处境,更需要耐心和定力。练字是极好的练心方法。 听见有人进来,贾瑚搁了笔,抬起头来,见是略带愁容的贾敏,站起身来道:「姑姑来了。」 第36页 贾敏见贾瑚也在忙,笑道:「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写自己的,我稍坐坐就去瞧瞧大哥。」 贾瑚搁下笔说:「我陪姑姑过去吧。」 直到到了贾赦这里,躺着养伤的贾赦才打开了话匣子。「敏妹妹来了,这么大个府,也只有妹妹关心我了,你嫂子不管我,连瑚儿都不理我。」 看贾赦那么委屈,贾瑚都笑了。贾敏也觉得莫名轻松不少。她知道家里一定出事了,但是作为姑娘又不大好打听,在贾赦这里坐坐,便回去了。 贾代善直忙了半日,才命人过来给张氏带话,明日自己要带瑚儿去拜访张佑,让张氏准备一下。又派人先接贾瑚去大书房。 张氏没有多问什么,外面的事情既然是公公在处理,那自己管好分内的事就好。于是张氏利落的准备了明天贾瑚去张家的衣裳。 在贾瑚去大书房前,张氏到底没忍住,叫住贾瑚:「瑚儿,明日你只是去外祖家玩还是要议事?」 张氏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奇遇,现在已经有了成人的心智,但是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哪怕是去自己父亲家,张氏也忍不住担心。 贾瑚走到张氏跟前,拉着张氏的手说:「母亲不必担心,瑚儿知道分寸。」 张氏摸了摸贾瑚的头顶:「去吧,你祖父有本事,多听他教导总是好的。」 贾瑚到大书房的时候,大书房的下人已经屏退了,里面只有贾代善和无尘二人。贾代善直接让贾瑚坐。 贾瑚行礼应是,坐下之后,贾代善直接开口:「这次的事多亏了瑚儿。瑚儿,你是怎么发现你二叔有异的?」 怎么发现的?上辈子的贾政就是个草包,他考上秀才就有异。 不过贾瑚没说重生的事,倒不是不信任贾代善,而是今世很多事情已经与前世不同,如果刻舟求剑,反受其害。所以没必要提前世的事误导贾代善的判断:「倒没有发现二叔有异,我只是觉得二叔考那许多年没中,突然中了,若是从他下手做文章成功,童生试和乡试都是作弊的,必然引起圣上震怒。」 贾代善语气一下就冷了下来,查到的事也没瞒着贾瑚,直接将周瑞的口供和自己的推测都说了。 从贾代善口中,贾瑚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那个所谓的窦公子从贾政考童生试就开始设计贾政。万幸的是那次给贾政的题典并非只有原题,而是将原题夹在许多套题目里。这样一来,便是有人查到童生试上,也可以推说贾政买到的题典正好押中了原题。 科举卖题典的那样多,每年都有大批的考生买,除了急切想取得功名外,也确有偶尔能买到押中题的。像贾政那样一套题典几乎押中全部考题的,自然是绝无仅有。也只有贾政这样的投机分子才深信不疑。 贾瑚听完,评价道:「窦公子?恐怕是逗二叔玩儿的逗吧。这逗公子给整套题典里面夹着真题,倒未必是留什么余地,而是担心只给原题,二叔不上钩。」 其实贾代善和无尘也是这么分析的。接着,贾代善将贾政这次买的题典拿出来:「这是贾存周这次买的题,和江南今年乡试的考题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今年若是没来得及阻止贾政,此人说不定一路过关斩将,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贾瑚接过来扫了一眼:「乡试尚且是各省出题,便是二叔中举,弹劾下来也只是咱们家受牵连,外祖虽是礼部尚书,也只有失察之责。恐怕要让二叔一路过了会试,甚至中了进士再弹劾下来,将咱们家和外祖一举拉下马。」 到了会试才是礼部出题,一旦出了问题,张佑负有直接责任。殿试更是皇上亲自出题。但是出题之后到考试结束有许多环节,参与的人必是兴德帝亲信。 正好今年贾代善在京城,正好兴德帝偶尔也让礼部参详殿试考题。若是当真贾政连殿试也出了问题,荣国府和张尚书府简直等着被连根拔起。 贾代善自然也知道利害,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瑚儿觉得此事是谁推动的?」 贾瑚依旧冷静非常:「谁都有可能,小则有人觊觎祖父的兵权,外祖的尚书位,大则有人觊觎更高的权利,这是在剪除太子殿下的势力。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提醒外祖一声。」 三人都已经知道霍贵妃动了心思,但是现在皇八子司徒睿不过十一岁,还尚未走到夺嫡的檯面上。现在与太子争夺最激烈的是大皇子司徒聪。而司徒聪的母家便是江南甄家。 巧得很,这次贾政拿到原题,正好在江南。 「若是这次二公子中举,难道圣上就不会怀疑甄家么?」无尘也怀疑过甄家,也查过,但是那位『逗公子』一点儿未和甄家扯上关系。 贾瑚前世见过太多的构陷和倾轧,都不用思索便道:「这容易破局得很,只要今世有甄氏子弟参考,而且并未考中,便说明甄家清白。」 虽然甄家和荣国府亦是老亲,但因为大皇子和太子的关系,二府的立场渐远。都走到舞弊这一步了,甄家没必要帮贾政而不帮自己的子弟。如此一来,贾政的题是哪里来的?有无可能是张佑用自己的影响力从学政哪里得来? 无尘再次感嘆天才的思维能力,笑道:「瑚少爷说得是。」 贾代善也来了兴致,有意考校贾瑚:「那瑚儿以为,此事如何处理为好?」 第37页 贾瑚道:「两军交战自然有胜有败,既是对方一击未中,便卸了他们安插在外祖身边的爪牙。吃了败仗应当承担损兵折将。」 贾代善抚须点了点头。贾政作弊的事不仅令他大为光火,更是为荣国府的前途担忧。贾赦手段不足,贾政心素不正,贾代善真觉得这两个儿子不足以守基业,还好有贾瑚这个孙子出类拔萃。 「那明日我们就去拜访你外祖,提醒他拔了身边的毒牙。」贾代善说完,又转身对无尘道:「道长连日辛苦,先去歇息吧。」 无尘应是,他自下江南以来,马不停蹄。确然也劳累了。 无尘走后,贾代善起身:「瑚儿走吧,祖父送你回去,明日还要早起。」 贾瑚仰头看着贾代善,只犹豫了片刻便开了口:「祖父,我觉得姑姑洞察力非凡,朝堂的事是否也可提点姑姑一二。」 接着贾瑚便将贾敏今日来东大院,面带忧色的事说了:「姑姑只在闺中,便能见微知着。如此天赋,不加以引导可惜了。」 若是以前,贾代善或许觉得贾敏无论是才学还是敏锐程度都已经足够了。但是荣国府经歷了这次危机,贾代善才发现若是女子也懂得朝堂的事,至少不会被人算计。便点了点头,我有空会与敏儿说一二。 贾瑚没再说什么,由着贾代善牵着回了东大院。 经歷了贾政作弊的事,贾瑚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认识越发深刻。前世贾敏早逝,林如海死在任上,这对夫妻结局令人唏嘘。不知道贾敏今世会嫁给谁,但是既然贾敏有那个天赋,让贾敏提高一些政治素养,有益无害。 -------------------- 准备下楼排队做核酸了。重庆今年太难了,高温、干旱、山火、疫情。因为太热了,核酸都放在半夜做,温度稍微低一点儿,现在半夜十二点一刻,室外温度37° 愿所有地方风调雨顺,所有人平平安安 感谢在2022-08-22 23:06:48~2022-08-24 00:1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二打老婆是我 20瓶;灿烂一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次日一早,张氏来叫贾瑚起床的时候,贾瑚已经穿戴好了。 受伤的贾赦也换好了衣裳,有些瘸的跟着妻儿一道去荣禧堂请安。 张氏现在已经知道贾赦为什么挨打了,从管家大奶奶的角度,张氏倒是能理解公公;但是从妻子的角度,张氏也有几分心疼:「大爷怎么也这么早起了?不若你在家养着,我去跟公婆说一声,免了你这几日的请安。」 张氏不问还好,一问贾赦就更委屈上了:「奶奶是大忙人,来管我做什么?反正父亲责罚了我,我还得去当差。」 一听贾赦这酸熘熘的语气,张氏就笑了:「是,赦大爷当差勤谨,是我不识大体了,赦大爷请吧,我随大爷去请安。」 贾瑚面无表情的听着夫妻俩说话,垫脚看了一眼奶娘怀抱里的贾琏,心想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长大,这一对爹娘还是让他来陪吧。 一家四口也没耽搁,贾赦夫妻说笑几句,两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就是贾赦走路一趔一趔的,速度有点慢。但去父母房里请安,贾赦也不好坐轿,只能忍着疼痛走。 到了荣禧堂,贾敏已经在那里了;贾珠和元春也在,由王氏带着,只没见贾母和贾政母子。 别看贾珠和元春小,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立场,仿佛也隐隐知道二房出了事,见贾瑚有父母陪着同来,看贾瑚的眼神已经隐隐有了敌意。 这种察觉他人敌意的敏锐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常年在危险边缘游走的人也可以歷练出来。贾瑚很确定自己感受到了来自贾珠和贾元春的恶意。倒是王氏虽不像平日一样春风和煦,但对长房的态度保持克制,连贾瑚都没察觉倒仇视。 贾瑚也得承认这个女子隐藏情绪的能力一流。难怪前世里,二太太菩萨样人的形象深入人心。荣国府的案子是季琳亲自办的,实际上这个女人做了多少恶事贾瑚一清二楚。 见人到齐了,贾代善直接宣布:「太太病着,在她好之前,便免了请安。珠儿、元儿,你们父亲养着伤,你们有空的时候去瞧瞧他。今日便到这里吧。」 贾政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到底是自己儿子,贾代善也不欲让其父子不能相见。再说,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对于目前的局面,贾代善是有些内疚的。 众人应是告退。贾代善又瞥了一眼贾赦:「贾恩侯,你穿着这个干什么?」贾赦现在还穿着差服。 贾赦恭恭敬敬的道:「回父亲,今日轮到儿子当差,不敢怠慢。」 贾代善咳嗽一声,板着脸道:「在家歇息吧,就你这个样子去当差,别失仪了又连累家里。」 贾敏、张氏等人都反应过来了,抿嘴而笑。 贾赦偷偷看了一眼众人,觉得自己简直是被排挤了,怎么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自己不用当差的样子,只有自己不知道。 今日请安便就这样散了,贾瑚随着贾代善去张家,其他人各自回院子。 前世的季琳并没有办过张家的案子,因为等季琳成长记来,开始办案的时候,张家早就败了。季琳只听说兴德年间的张大学原本是一代大儒,学界泰斗。不但自己身居高位,还门生遍地,在朝中影响极大。 第38页 后来查证张佑竟然借身份收受贿赂、贩卖考题、借官职之便透露考题发展党羽,垄断仕林。因其罪大恶极,牵连极大,张家满门抄斩,许多张佑原本的门生也受牵连,或杀或贬,官场震动。 从此,第一大儒张佑一夜之间变成最大的伪君子,不但张家风流云散,并且声名狼藉。 因前世季琳并不知道自己与张家的瓜葛,开始参与办案的时候查看当年张佑案的卷宗,只是觉得疑点众多。但是过去了十余年,季琳也没深究。 现在才知道张佑便是自己的外祖,而为何荣国府的长房嫡孙贾琏竟是没有外家的,也是这个原因。 贾瑚捋了捋前世的事,便到了尚书府。 国公府是御赐宅邸,当然在京城除了各家王府,便是最好的了。张府的宅子与荣国府隔了两条街,这一代居住的亦是高官厚禄的人家。 今日张佑休沐,因昨天就接了贾代善的帖子,故张佑没做其他安排,还特地命厨房准备了贾瑚爱吃的点心。 张府贾瑚重生后已经来了几回,但是每次进了院子,想到前世的事,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张佑知道贾代善特地下帖子拜访,必有要事,便亲自出来迎接了贾代善祖孙,寒暄之后二人便进了书房。至于贾瑚,作为晚辈,又是孩童,后院从张太太起,伯母、婶婶也都要一一拜见。 贾瑚继承了贾家和张氏的优良基因,长得实在可爱,尤其又一副稳重得像大人的样子,惹得张太太和两个儿媳爱得什么似的,恨不得什么好果子、好糕点都给他。 还是陪贾瑚过来的丫鬟说张佑那边等着考校贾瑚的功课,贾瑚才得以脱身。否则只怕这半日都要被留在后院。 等贾瑚拜见完女性长辈,被领到张佑的书房时,贾代善已经将贾政被算计的前因后果都跟张佑说了。 张佑学问自不必说。官场竞争的道理他也懂,唯独为人太过正直,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对过于卑鄙龌蹉的手段认知不足。 听贾代善说完,张佑气得吹鬍子瞪眼:「若是有人不服老夫头上乌沙,尽管做出政绩来,受圣人青睐,将我顶下去便是。到时我必拱手相让,用这等阴险手段害人,当真小人行径。」 贾代善正要相劝,外头守着的家丁回话说贾瑚来了。 贾瑚入了书房,先向外祖父请安才落座。 然后贾代善便接着之前的话题道:「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的奸佞古来有之,亲家何必生这样大的气,亲家倒是仔细想想,你手底有谁有可能构陷于你,此人不除,终究是后患。」 张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依然不解的看着贾代善,语气有些愤怒,亲家也不叫了,直唿其名:「贾代善,瑚儿才多大,你让他听这些?你从平安州回来,就是这么教导我乖外孙的?」 贾代善道:「亲家别急,因材施教的道理我也懂。难道只有你想培养好瑚儿,我就不想了。瑚儿天赋不同,他不但能听懂这些,甚至还能有自己的见解。」 以前那个小贾瑚的功课张佑没少关心,他也知道贾瑚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最近数月贾瑚跟又开一窍一般,学业突飞勐进,张佑想了想,最近自己考校贾瑚的学问,他都游刃有余,便也信了。 接下来三人接着讨论,贾瑚偶尔会发言一二,直让张佑惊艷不已。但更多的时候,是贾代善和张佑在讨论,贾瑚认真翻看礼部官员的名册。 断案不是凭空乱猜,而是要尽可能的了解所有嫌疑人的性格、处境,才能分析动机。 直到贾瑚翻到一个名字。 前世张佑案发生的时间季琳九岁,正在辛苦训练,半点儿也不知道官场的事。但是贾瑚翻看礼部众人名册的时候,看到廖凯赫然在列。 这个廖凯现在只是礼部主事,并不打眼,前世张佑案发,他也不是能接触到试题的关键人物,所以只受牵连罚奉。甚至前世季琳看卷宗的时候,都没发现这个廖凯有可疑之处。 但这个人在张佑案发数年后,突然一路高升,做到了礼部侍郎。 -------------------- 感谢在2022-08-24 00:17:15~2022-08-25 00:3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m 5瓶;小鱼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礼部侍郎看着离礼部尚书尚且有一步之遥,但是已经是廖凯能够达到的上限了,而且这个廖凯明明没有展现出杰出的才能,却在后来升迁极快。即便没有找到廖凯参与案件的证据,这个人也值得怀疑。 贾瑚正在头脑风暴。 张佑思之再三,谨慎开口:「每个部院都有各方安插的人,我虽是尚书,有些人手也并非我能左右的。」 这道理但凡是做官的都懂,尤其京官各部院,这种现象尤为严重。譬如前世贾政那样的尚且做到工部员外郎呢,自然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而是因为他是太上皇安插的人。 礼部现在皇上的、东宫的、其他皇子的人都有。 贾代善道:「你先将你知道被安插在礼部的人一一列出,再一个一个排除嫌疑。」 张佑取过纸笔,便开始勾勾画画。最后整理出一份名单递给贾代善:「这几人我觉得都有嫌疑,但若是找茬全都踢出礼部,未免过于打草惊蛇。」 第39页 贾代善接过看了一眼,只见张佑的怀疑对方将各方势力占全了,失笑道:「你这岂止打草惊蛇,这是得罪了大半个朝堂。」 张佑苦笑一下,「虽然亲家给我提了醒,但是敌暗我明,若是不将可疑之人全都排除,恐怕逃不过被人算计。只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至于将人得罪了,大不了我过了这一关告老便是。」 贾瑚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贾代善手里的名单。 这些名字贾瑚大多记得,前世里要么立了功要么被连累,但是这份名单里没有廖凯。也就是说张佑这份宁可错杀的名单,依旧没将钉子全都拔出。 贾代善皱着眉头:「好端端的说什么告老?你得罪了人就告老,芝兰他们也辞官么?」 张佑膝下二子一女,二子分别叫芝兰、玉树。 现在长子张芝兰已经外放,张玉树现年十六,原本是打算这一科参考的,但是张佑觉得张玉树性子单纯,便是中了,也经不住官场勾心斗角,索性让他多磨几年性子,下一科再说。 张佑道:「若是真到那一步,我便是不在官场,总有门生能照应芝兰一二;至于玉树,原本打算下一科参考的,如今这情况,再多隔几年,等他兄长立足稳了再考便是。」 听到张玉树下一科参考,贾瑚惊讶的抬了抬眼。难怪前世张佑的案子判得那样重,前世张佑案就案发在三年后,其中张玉树年纪轻轻高中状元,风光无俩的同时,也有人质疑张玉树是否真如此有才学。后又查明张佑泄题。泄题给亲子,引起朝野震动,便是张家根基深厚,不少人愿意使力,也没保住。 贾瑚原本想循序渐进的展示才能,好给张佑一个适应过程。现在看来,恐怕需要自己提前提个醒。于是贾瑚道:「祖父,外祖父,如果外祖父做礼部尚书这些年,已经有不止一个二叔这样的人高中,该怎么办?」 一句话将贾代善和张佑问得尽皆一愣。贾代善还好,向来兵不厌诈,对阴谋诡计适应极强。张佑则是忍不住出冷汗。 不但因为贾瑚提出这个可能太过吓人,还因为可能性极高。 他们可以操作一个贾政,难道不会以此方法多混几个人进去么?若是以前已经成功过,这次才如法炮制,以前所取的进士中已经掺杂了这些人,只等一个机会呢? 这是要将张家连根拔起! 其实对于这个设想,贾瑚有八九分的把握。 前世张佑案之所以用了重典,除了激起极大民愤外,便是查出作弊入仕的人不止一个。这些人的口供后来指向了张佑。从证据来看,张佑罪有应得;前世季琳所觉得的疑点便在于:整个案件有人为运作的痕迹。 贾瑚记忆力不错,但前世只是草草翻了这个旧案的卷宗,贾瑚不敢保证能记住与案件相关的所有人。 正在这时,贾代善开了口:「亲家做礼部尚书这几年,总共也没考几科,先将这几科中进士的名单拿来,再一个个排除。左右我将贾存周那个不争气的抓回来,对方多半已经知道打草惊蛇,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反而有一段暗中观察的时间。」 张佑捏了捏拳头,他为人向来清正,对人性卑劣程度的认识得没有贾代善深刻。现在整个张家已经置身于危险之中,令他愤怒不已。「好。」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贾代善又和张修商量一些处理此事的细节,说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的发现贾瑚像入定了一般,在发呆。 贾代善大掌在贾瑚眼前晃了晃:「瑚儿,在想什么?」 贾瑚『哦』了一声,「我在想,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贾瑚道:「如果我想要什么东西,肯定是先跟母亲说,母亲不同意,我才会自己想办法。」 贾代善和张佑立刻反应过来了,贾代善问:「老张,以前有没有人拉拢过你?这些人中,谁最可疑?」 之所以之前二人都未往这方面想,是因为两人都知道张佑的为人,几乎是个不可能被拉拢的对象。但是别人未必这样了解张佑的脾性。 甚至有的人觉得,如果拉拢一个人被拒绝,只是好处给得不够多。只需要继续加码就行。 张佑认真回忆了一下,「给我送礼的人不知凡几,但是除了正常的冰炭敬人情往来,不该拿的我向来不伸手。倒是有一件事不知道是否有关,当年大皇子曾想让玉树给皇长孙做伴读,我并不想张家儿郎与皇家牵连太深,便干脆将玉树送去了书院。」 贾代善道:「那时你刚升任礼部尚书,在文人中声望极高,而玉树给皇长孙做伴读,年纪也稍大了一些。也许当时皇长子虽然拉拢你不成,也没想过一定要除掉你。但是现在你在文人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之前又明确拒绝过皇长子的拉拢,他便坐不住了。」 张佑脸色沉了沉,「我向来没有明确表示偏向太子,只是太子本就是正统,我维护的仅是礼法而已。如果这便遭来杀身之祸,皇长子仅有如此肚量,他本就不配身居高位。」 贾代善道目光渐渐透出寒意:「你许多门生在全国各地,总有在江南的。也可暗中查探一些消息,另外,也该向皇上推举新的巡盐御史了。」 -------------------- 感谢在2022-08-25 00:38:56~2022-08-25 17: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m 5瓶;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江南是本朝的龙兴之地,当年太祖皇帝起事,不少开国功臣皆是金陵人。其中除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便有甄家。当年的甄家太爷是太祖皇帝的钱粮官,深得信任。 后来贾史王三家立了军功的嫡脉亲支相继入京,为太祖提供银钱支持的薛家依旧留在金陵照应生意,祖上得了紫薇舍人的封号,做了皇商,在户部领差。 而甄家也留在了金陵,照应的是皇家在金陵的基业。江南产全国半数税赋,其中占比极大的盐政和织造房,都是甄家管着。现任甄家族长甄应嘉兼任两淮盐运使和江宁织造两个肥差,其表弟又是皇长子,但凡在江南,无论官商,都唯甄家马首是瞻。 而现在,朝中也偶有言官直谏,两淮盐运使和江宁织造两个职位牵连太大,理应分权让两个官员分别担任才好。兴德帝虽然出于多方考虑暂未採纳,但是也并未呵斥言官,本就证明兴德帝由此考量。 原本只要兴德帝在位一日,就不会少了平安州的钱粮军饷,兼之宁荣二府和甄家也有一层老亲关系,贾代善并不打算参与此事。 但是甄家都开始设计贾政科举舞弊了,贾代善又不是面团任人拿捏,自然要反击。 张佑听了贾代善如此提议,神色变得越来越坚定:「老贾,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我立身正,便不惧任何诡计,自己无需算计任何人。今日才知道对待卑劣者,不能一味退让,也要主动反击。我自问排兵布阵比不上你,从今以后,对付司徒聪一事上,我听令于你。」 贾代善倒也没有谦逊,而是反而调侃道:「老张啊,枉你那样大的名声,还不如你女儿机变。」 张佑听到贾代善提起张萱,问:「阿萱怎么了?」 贾代善便将张萱如何夺回掌家权,并一举将家中恶僕一举除去的事说了。 贾瑚依旧坐着不动声色的思虑前世科举案的事,听到贾代善提起张萱整顿内宅的事,稍微惊讶了一下。毕竟贾代善回京,赖忠等人贪墨的证据就摆在了眼前,贾代善并不知道张萱设计的经过。 不过转念一想,贾代善如果这点儿洞察力都没有,也不会有一代战□□声了。 等贾代善三言两语说完经过,贾代善笑道:「你女儿的兵法运用得可比你娴熟。」 张佑怔愣了片刻,道:「是我迂腐了,将人想得太善。」 二人在大书房议事半日,贾代善祖孙在张家用午膳之后才回了荣国府。 随后的日子,贾家和张家仿佛都恢復了平静。 又过了一段日子,一个名叫甄应劼的礼部员外郎被升为礼部郎中,但是被调去了专管祠祭,不再参与科举有关的任何工作。这个甄应劼正是江南甄家的旁支子弟。 大皇子手下有位长史名叫汤泽,是深得大皇子司徒聪信任的谋士。此刻二人在书房分宾主而坐。 汤泽此刻脸上有几分严肃:「王爷,这次贾政被贾代善从江南捉回来,现在甄应劼又被明升暗降,调去了闲职。我们未能一举拿下张佑,恐怕反而树敌了。」 司徒聪对于此事也大为光火,怒道:「张佑这个不识抬举的老匹夫。他因在文人之中名气太高,若是跟着太子,反而不会受重用,将来顶多还是一个礼部尚书。若是投靠本王,待本王成就大业,将来做一国丞相,岂不快哉!」 君权和相权自古既有共同利益,又有相互制衡的一面。 司徒聪虽是皇长子,到底不是嫡出,所以才会打算用相权换取张佑的支持,但是甫一接触,张佑便迅速拒绝。而太子本就是正统,只要自身不出差错,便可以顺利登基,站在他的角度,自然不需要一个威望过高的丞相。 汤泽情绪没什么起伏,语气有着谋士该有的冷静:「王爷息怒。张佑此举是和王爷撕破了脸,既是此人不可挽回,我们便该继续向前看才是。照说,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首先要查的便是何时走漏了风声;另外,我觉得贾代善是一劲敌。他以前在平安州我们尚可徐徐图纸,现在他既已经捲入此事,我们势必要有所应对?」 这便是令司徒聪伤神的地方,贾代善要勇有勇,要谋有谋。如果说张佑过于正直是他的弱点,贾代善的弱点则难以寻找得多。「贾代善确然是个难缠的对手,因荣国府和本王母族也是老亲,本王原本打算除掉张佑之后,再招揽宁荣二府。彼时本王手上捏着贾政舞弊的把柄,不怕贾代善不从。但是……」司徒聪在书案上重重一拍,依旧为贾政没有上钩的事而惋惜。 冷静了片刻,司徒聪问:「汤长史认为接下来该如何?」 汤泽道:「现在有两条路,其一,王爷放弃争取,从此刻意远离朝堂,做个闲王。现在王爷和太子殿下并未产生不可挽回的矛盾,王爷放弃,太子不会容不下王爷。想来王爷愿意退步,荣国府和张家也不会再硬碰硬。毕竟王爷是亲王之尊,他二人虽是文武重臣,若无太子支持便与王爷相争,必然讨不到好。」 司徒聪怎说都是皇室,他只要不争夺皇权,于兴德帝也好,于太子也好,都是骨肉亲人,都会偏向他。现在司徒聪之所以会觉得贾代善棘手,是因为他想夺权的时候,太子会站在贾代善背后。 第41页 司徒聪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并不甘心:「我此刻放弃,日后太子登基,便是留我一条性命,也不过是慢慢削权,空留一座王府和王爵而已,钝刀子割肉有什么趣?汤长史还有别的法子么?」 汤泽道:「王爷既是坚持要争,便只有一往无前了。皇上极是信任贾代善,贾代善这样精明的人,我们也难以设计他做出什么让皇上震怒的事。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最好别让他为任何人所用。」 「如何操作?」 汤泽道:「平安州的军饷向来充足,若是能在军饷上缩减一二,贾代善未必不和皇上生隙;只是如此收效甚慢;还有便是围场之中直接出手!」 汤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司徒聪眼睛一亮。此法虽险,一旦成功,可卸太子一臂膀。 只听汤泽又说:「贾代善回京后不久,曾打发了一批下人。其中有个名曰赖忠的,是贾代善的亲信小厮;他讨的老婆又是贾代善之妻史氏的大丫鬟。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知贾代善的一二秘密的也未可知。」 -------------------- 一般凌晨更新,大家不用等,第二天看是一样的。熬夜是不好的(假装经常熬夜的不是我) 感谢在2022-08-25 17:00:03~2022-08-27 17: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二打老婆是我 20瓶;llm 5瓶;23133662 3瓶;爱好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从张家回来,贾代善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胜仗从来不是靠一时血勇随随便便打的,甚至战前准备比之得当的指挥更为重要。譬如平时的训练、情报的搜集、对自身防御查漏补缺。 作为一代名将,贾代善深谙其中的道理。既是原本的暗流汹涌渐渐变得刺刀见血,所有的准备都该抢在前面,宁荣二府不会没有弱点,但贾代善会提前修补。 从张家回来,贾代善便马不停蹄的又去了东府。 现在的京营节度使是贾代善的堂兄贾代化。宁国府一样家大业大,人口众多。人多了,就容易被人寻间隙。 宁荣二府向来守望相助,贾代善回京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很做了几件大事,贾代化也都清楚。但听完贾代善说贾政如何被人设计,自己和张佑推测的背后种种纠葛如何,贾代化依旧觉得惊心动魄:「你既然知道有人算计政儿,怎么不把敬儿一起捉回来?」 贾代善道:「拿贾存周那个逆子和敬儿比,亏你是做父亲的。敬儿学问早就到了火候,如果不是先大嫂去了,上一科就该上场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个当爹的,还没我这个当叔父的信任敬儿。」 贾代化依旧不放心,「也不知道敬儿什么回来。这孩子读书虽然用功,其他地方也算得上精明。但有些痴迷道术仙法,若是了解他的人利用他这一点,我担心他容易被人算计。」 贾代善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我派人南下寻贾存周那个逆子的时候,尚且只是怀疑他做出败坏家族的事,所以遣人去看看,因而没通知大哥。无尘办事向来周到,但是敬儿到底是宁国府的人,无尘不好插手他的事。」 贾代化摆摆手:「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左右敬儿就这几日便回来了,未必便会出什么事了。至于别的,我自知自己本事有限,但求守成,这些年虽无寸功,但约束下属家人还算严格,当不至于有太大疏漏。兄弟既然提醒了我,我会再将军中家里都清理一遍。」 宁荣二府同宗同支,但是到了代字辈这一代,两房人的境遇却不同。 贾代善立从龙之功,袭国公爵。而在豫王叛乱时,因京营出了叛军,险些杀入紫禁城,虽然贾代化及时平叛,还是受到迁怒,只袭了一等神威将军。甚至当年有人以此事传出谣言,挑拨两家的关系。 立国后所封八公,宁国府降爵最狠,贾代化虽然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此事到底是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因此,宁国府生出了弃武从文的心思。现在贾代化还能执掌京营全耐帝王信任,但将来谁知道有没有人又拿宁国府里通豫王说事。不如从贾代化这一代便舍了兵权,让贾敬从科第入仕。 便是话头递到了这里,贾代善也没再提当年的事。 豫王处心积虑,既是做到逼宫这一步,自然有所依仗,在京营中策反一支自己的队伍再正常不过,宁国府只是受牵连。而且从兴德帝的用人来看,他依旧信任宁荣二府,所以贾代化依旧执掌京营。至于降爵,无非是堵其他人的嘴的。 这些事兄弟两个早就剖白清楚,无需再劝。 两人又在一起商议了些别了,互相提醒是否有疏漏之处,贾代善便回了荣国府。 说来也巧,不过次日,贾敬便回京了。而且正如贾代善所料,贾敬中了举人。还是高中第四名惊魁。 宁国府大爷中举,自然是一桩喜事。以宁荣二府如今的体面,前来道贺者不知凡几。 贾政得知堂兄中举的消息,想到自己遭受毒打,丢尽脸面,便一直呆在房里不肯出来。 这样的喜事,贾敬之妻陈氏自然要过荣国府报喜。现在但凡需要会客的场面,都是周嬷嬷陪着贾母的。 贾母向来觉得朝堂上、官场上都是男人的事,她向来不思考这些,格局、见识自然有限。但是真遇到危机的时候,贾母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至少知道自己被禁足之后,贾母说话得体了很多,待客并未出什么疏漏。 第42页 只是今日这客会的,贾母表面上依旧一副恭喜贾敬的样子,心中有多少苦楚却只有自己知道。 等真正失去自由之后,贾母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宠贾政太过了。如果自己不怕他吃苦受累,逼着他读书上进,凭政儿的聪明,今年也该是举人老爷了吧? 不管是外宅还是内院都在各忙各的,独贾敬回京之后,沐浴更衣,入祠堂祭拜祖宗后,也不管旅途劳顿,也不先修整,直奔荣国府找贾代善,行礼之后,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无尘道长是否还在京城。 贾代善也不知贾敬这么急着找无尘做什么,先让贾敬坐了,问:「敬儿怎么不先歇息也不出去游玩,你找无尘什么事?」 歷代乡试,学子们考试之后聚在一起等放榜,放榜之后便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落榜的或是还乡复习,来年再战,或是就此消沉,流连花丛;中了的春风得意马蹄疾,多是相约遍访当地名胜古蹟之后再准备会试。唯有贾敬,在桂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便归心似箭。 贾敬见长辈问,答道:「回叔父,在金陵时,侄儿让无尘道长替我算一卦,道长为我测了一个字,说我这科必中。现在果然中了,侄儿自然要向道长道谢。因怕道长回了平安州,侄儿丝毫不敢耽搁的回来了。道长现在还在京城么?」 贾代善也没想到金陵贾氏怎么出了这么个痴迷问道算卦的子弟,哑然失笑:「敬儿,你能考中是你苦读得来,并非什么道法神通。这些东西,图个吉利便可,切莫沉迷。」 贾敬躬身应是:「谢叔父教诲。」 坐在一旁看书的贾瑚抬头看看这位已过而立之年的伯父,长相倒是承袭了贾家人一脉相承的好相貌,怎么脑子却这样不清醒。 难怪前世里,这位宁荣二府唯一中了进士的出色子弟,在贾代化死后不久便去当道士了。那时候固然是因为宁国府身处政治漩涡,贾敬躲避现实,恐怕跟现在这脾性也不无关系。 贾代善略提点了贾敬几句,指了座,让人上了茶,便打发人去请无尘了。 荣国府客房也在前院,离大书房不远,很快无尘就来了。 因已经得知贾敬中举人的消息,无尘一进门便拱手道贺:「听闻敬大爷高中,可喜可贺。不知寻贫道什么事?」 贾敬便将之前那番无尘测字准的话说了,又对无尘再三道谢。 无尘便笑了:「敬大爷学问到了,高中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贫道冒犯一句,您童生试的时候便考得极好,若不是令母过身,上一科便该中了。现在多寒窗图库三年,学问越发扎实,中举原是意料中事。因贫道知你会中,故而便是你抽到下下籤,一样能解出会中的签来。」 贾敬若有所思:「不然,不然,若我抽中下下籤,定会觉得天命如此,丧了信心,恐怕便是平日烂熟于胸的学问,到了考场也全忘了。」 无尘一甩拂尘,在贾敬的滤镜中,仿若有仙气飘过。无尘反问:「敬大爷猜为何我不给你算卦而是测字?」 贾敬毕竟是日后能中进士的人,便是迷信了些,绝对不缺悟性和脑子。略思考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了:「若是卜卦,卦象不吉便是不吉,就是道长解成吉相,我也难免心中忐忑,恐怕影响考试。而拆字,无论我写什么,都是凭道长断吉凶,我绝不会怀疑。」 贾代善都听得在一旁点头。 这个侄子是有天赋的,若是他日自己和代化堂兄皆去了,瑚儿尚且未成长起来之前,或可支应门楣。但须得他先将这过于迷信又信心不足的心魔破了。 宁荣二府都是靠军功立家,战场之上,生死一线,决定胜负的原因有很多。但是人若没了坚定的信念,便如同将士没了士气,几乎是必败。 也就是贾代善是古人,不知道有心理学这个学科,其实贾敬就是典型的心理素质不好。 贾瑚旁听一耳朵也听出了贾敬的问题所在。而且一下想明白了许多前世的事。 前世在训练营,便有专门的师父教授胆量和心智,那些未能通过考核的孩童后来多是再也没在训练营见过,便是后来季琳学成,正式成为司徒睿的侍卫,也没在侍卫所见过那些人。 倒是后来季琳全国各地办差查案的时候,见过一个疯疯癫癫的叫花子,季琳认出他是以前一起在训练营受训的人。 前世季琳受的教育不全,今世虽然成为贾瑚不过数月,但是得到了来自父母、祖父的亲人之爱。加之贾瑚原本就天赋出众,又是成人心智,又经歷过一世,在许多事情上越发通透。树立越发完善的人格后,回忆起前世那些受训过程,不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前世那些刚入训练营的孩童小的三四岁,大的五六岁,便是原本在家中生活幸福。多折磨了几次,便也忘记了生活原来的样子,只当训练营里的样子是正常的。 然而现在想来,那些孩子完全被当做了牲口对待,只训练出他们想要的勐犬,为他们扑咬人。达不到他们要求的,便被捨弃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虽然无尘是在开导贾敬,贾瑚也觉受益匪浅。 无尘听了贾敬的回答,欣慰点头:「既是道理敬大爷都明白,已不用贫道多言了。」 贾敬立在那里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道:「所以,当时道长为我测字,便是为了今日开导我吗?」然后对无尘长揖一礼:「贾敬受教。」 第43页 无尘大大方方的受了他的礼:「你出身将门,料敌之先、运筹帷幄,乃是你家族风法。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所谓神通,无非是多花些心思揣摩世事人心而已。」 贾敬若有所悟,对无尘又深深行了一礼:「道长还有多久回平安州,这些时日,我想多跟道长请教。」 无尘笑道:「我可不会什么唿风唤雨,降妖除魔,你跟着我可学不到什么东西。」 贾敬也笑了,道:「道长会除魔,除了我的心魔。」 全国三年一取士,也只取那么一二百人,贾敬能够考中进士,绝非是什么无能之人。无尘今日讲这些道理,以前也不是没人教导过他,但是没有亲身体会,往往有些道理便是懂了,也并不能深刻理解。直到这次无尘以贾敬的亲身经歷为例,再次劝导,贾敬如醍醐灌顶一般。 贾瑚看到贾敬脸上既欣喜,又心悦诚服的神色,也深受感触。也不知道经此开导,贾敬的命运是否会与前世有所不同。 从这日后,无论多少人前来宁国府道喜,贾敬都是略会一会客,同窗友人邀请贾敬外出游玩吃酒,贾敬是一律不去的,但凡无尘有空,便前来与无尘说话,请教许多问题。 只是贾敬有空的时候多,无尘有空的时候少。 现在司徒聪和太子相争,竞争渐渐变得激烈,无尘等人每天都早出晚归。 这日程青松传回消息说赖忠已经被『请』走了。 贾代善听了程青松的回禀,有力的指节在书案上敲了敲:「查清楚了赖忠被关在哪里吗?」 程青松道:「回国公爷,现在赖忠尚未被关着,进了一家酒楼,现在青柏在那边看着。需要……咔了他吗?」程青松只说了一个象声词,同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贾代善摇了摇头:「现在对方刚拿了人,恐怕有陷阱,不必冒险。」 「但是……」程青松有些急了:「赖忠父子跟了国公爷这么多年,且又不知道落在了谁手里,留着赖忠父子的性命,终是后患。」 贾代善依旧不为所动:「你们若是能盯住,便盯紧些,若是有危险尽快撤,总之不要硬来!」 程青松虽然不解,还是应是去了。盯梢是个辛苦的工作,需要有人轮换。 直到贾瑚下课回来,才得知赖忠被人『请』走的消息。贾瑚沉吟片刻,「是只抓走了赖忠,还是赖忠一家?」 贾代善道:「赖忠和赖大。」 贾瑚不停的回忆前世的事,又沉思了许久:「我有一个猜测,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请祖父指证。这次母亲认真筹谋,将赖忠一家逐出荣国府,也只查了他们一些贪墨的过错。因此祖父尚且念在往日情分,留他们一命。如此可见,至少在军中,祖父并没有让赖忠参与要事。那么,赖忠最大的作用便是诬陷祖父。」 贾代善对于那些被打发的奴才仁慈,是因为这些人对荣国府造不成威胁。所谓慈不领兵,如果赖忠真的手摸贾代善的把柄,贾瑚相信赖忠早就已经说不出话了。 贾代善赞许点头:「那瑚儿觉得现在应该杀了赖家人么?」 贾瑚沉吟良久,终于小小的人儿眼中透露出狠厉和决断来。自那日无尘开导贾敬,贾瑚突然想明白前世那些一起被折磨的伙伴最终的结局,便越发恨司徒睿。比之自己前世被鸟尽弓藏,斩于菜市口的恨意更深。 「祖父,即便是司徒聪蠢笨,先和咱们拼上,也不能让司徒睿渔翁得利。现在于司徒聪而言,只有太子一个对手,仿佛斗倒了咱们,皇位便是他囊中之物。但我们已经知道霍贵妃虎视眈眈。」 贾代善当年辅佐兴德帝登基的时候外拒强敌,内惩叛贼,当然知道相互牵制的道理。但贾代善依旧有些不解:「瑚儿此言虽然有理,但是现在南安王府在朝堂上尚且本分,并无可下手之处。」 如果贾瑚没有经歷前世,也认可贾代善这说法。但是现在么,霍家的兵权在边疆,前世之所以能笑道最后,除了司徒聪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南安王府保留了完整兵力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司徒睿有一支强大的青龙卫。 现在,那支青龙卫的雏形已经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培养日后以一当十的侍卫了。 只听贾瑚说:「祖父,之前瑚儿落水,无尘道长说是有人对我施用邪法,我落水的时候死了一个名叫季琳的孩童。而季琳的双生子弟弟季琼被拐。若是季琼的失踪与南安王府有关,南安王府拐走的孩子不止一个,这批孩子在十多年后,便是司徒睿的得力助手。」 贾代善正色起来,司徒睿是兴德帝的老来子,现在才十一岁,如果不是他们主意打到贾瑚头上,至少七八年内不会有人防备他们,这七八年,足够他们暗中经营多少势力了。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将那些孩子藏在哪里。」在一旁的无尘忍不住说。也就是无尘是真会相面,知道贾瑚与众不同,才未对六岁孩童说出如此高论感到震惊。 贾瑚说:「找不到我们可以查,还可以让大皇子帮我们查。」 「什么意思?」 只见贾瑚拿过一张纸,边说边画一张简易图,这是前世季琳的习惯。即便本身记性极好,但是每一个布置都会随手记录,落上日期。若是计划有任何进展或是有所修改,也都做好记录,备註好日期。这样,有任何疏漏随时可查,时候总结復盘也更容易。 第44页 否则前世的季琳不会那么快在一群死士侍卫中脱颖而出,成功青龙卫指挥使。 「方才祖父不是说对方只『请』走了赖忠和赖大么?我们都知道因为二叔的事,司徒聪那边已经知道我们察觉了他们的阴谋。那么赖忠父子更大可能是被他们抓走的。但是南安王府既然也试探过我,虽然我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察觉南安王府阴谋的样子,但也不排除南安王府洞察过人,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们。若是如此,赖忠父子也有可能落在了南安王府手上。」 贾代善和无尘一起点头。 无尘在贾代善军中的时候并非直做祈福、折吉这样的事,他同时也是贾代善的军师。 所谓打仗,除了各种情报工作、武器准备、人员准备、战略战术安排,还有一项最重要的料敌先机,其实便是分析各种情况出现的机率。 确实赖忠是豫王府抓走的可能性最大,但也不排除南安王府。 贾瑚稚嫩的童音依旧不疾不徐的说着最有说服力的话:「对方只『请』赖忠和赖大的意思,便是暂时是想利诱他们攀咬祖父;若是威逼,应当将赖家所有人控制起来。第一步,我们让赖忠拖住他们。赖忠有个孙子叫赖尚荣,赖家爱如珍宝,现在也五六岁的样子。虽然咱们家放了他奴籍,但请回来玩两日也不错。 赖忠父子发现赖尚荣失踪,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请』他的人,若是见不到赖尚荣,恐怕轻易不会合作,这便为我们争取了时间。若是我们这段时间内能查访到南安王府秘密训练那些孩子的老巢,将赖尚荣往里面一扔,引导豫王府的人查过去,让他们两兄弟也打最好。」 贾代善听完就笑了,先出去吩咐了人去将赖尚荣『请』回来,再重新回到大书房,商议如何找到那些被南安王府藏起来的孩子。 贾瑚前世在训练营呆过,但是他们只是被当做工具培养,那鬼地方便是对一群孩子,也是严防死守,绝不让他们出逃。待得他们学成了,贾瑚记得是他们出训练营的时候是蒙着脸坐的车。 所以贾瑚并不知道那地方确切在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不到一日便到了后来的闽王府。也就是说那地方最远就在京城或是近郊。 不等贾瑚说话,无尘就开了口:「那个叫季青山的汉子丢了小儿子季琼,然后一路追踪到京城来。若是南安王府真有这么个地方训练一群孩童,那地方应当在京城附近。暗中训练侍卫,最不让人起疑的隐藏办法就是大隐于市。占地极大的善堂、庄园,或是干脆便是个开门收徒的武馆。」 这样范围便缩小了许多,贾代善当即拍板,「就先按这个思路去查,为了尽快查到人,让秦宵他们几个也分头出去。」又转而对贾瑚笑道:「瑚儿,你这几日没师傅了,跟祖父学贾家枪可好?」 贾瑚点头:「有祖父亲自教我,我定认真学习。」 赖家现在可不像背靠荣国府那样,轻易没有贼子敢叨扰。现在赖家用贾代善留给他们的钱在城南买了一座二进的小宅子。京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城南的胡同又窄又挤,鱼龙混杂。不过几个时辰后,赖尚荣便被『请』回了荣国府。 赖婆子和赖大家的,赖二夫妻两个四处寻找,一无所获。 男人和大儿子出了门便没有消息,现在大孙子也不知去向,赖婆子彻底慌了。 偏偏这个时候,赖大家的对着赖婆子哭嚎:「娘,你想想法子吧,咱们自搬到这里,没得罪人,怎么爹、赖大和尚荣都接二连三的不见了。您去求求老爷、求求太太,咱们错了,老爷打多少板子我们都认了,求他出手救救我们吧,这可是祖孙三代。」 赖婆子以己度人,觉得贾代善绝不会出手。但是她原本就是奴才,以前仗着荣国府作威作福,现在没了依仗,不足一月已经备尝生活的艰辛。赖忠是荣国府的家生子,除了求荣国府,别无他法。想到此处,赖婆子还真厚着脸皮赶往荣国府。 赖婆子先是到了角门,见门房都换了人,又往后门去了。结果绕着荣国府转了一个大圈子,都没碰到个相熟的人。无计可施之下,赖婆子有前往下人房,想找找当初的熟人,托托关系,无论如何让自己见到太太。 下人房那一片倒是不少认识赖婆子的人,但自从大总管被撵之后,大奶奶当家,撵了一批人,留下的也被震住,再也不敢胡乱行事。赖婆子拜託了好多人,当初威风凛凛的赖嬷嬷竟是找一个传话的人都找不到。 最终,赖婆子拉住了林全家的。 林全以前只管着帐房,其他的事一概不问,现在被提上来做了总管,他儿子林之孝也被提去帐房做事了。 林全夫妻以前和赖忠夫妻谈不上交情,刚开始林全家的是不答应传话的,让赖婆子找别人,结果赖婆子直接哭了,说都找过了,没人答应。 林全家的想了想说:「我只管告诉大奶奶你来过,别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赖婆子现在到处求助无门,才想起当初自己风光时候,但凡不巴结讨好的丫鬟小厮一顿责罚,对方哭求讨饶都不顶用的。彼时哪里想到自己也有今日。 张氏生贾琏是真的亏了身子,现在脸上都还没完全恢復血色。还好提拔的几个丫鬟顶用,许多时候张氏只要将事情吩咐下去,再抽查便是。 素兰带着林全家的进来,林全家的将事情回了:「奶奶,赖婆子进入哭求回来,说他家里赖忠、赖大和赖尚荣祖孙三代都见不到人,实在没法子,只能求原主子。想要求见太太,我只答应了将此事告诉大奶奶,别的什么都没应。」 第45页 张氏听完,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她,太太也好,我也好,我们女眷都不管外面的事了。若是人走丢了,叫她去报官便是。」 林全家的听了,应是退了出去。 赖婆子得了回话,哭着失望而归。回到家里,却发现赖忠、赖大父子回来了,现在发疯似的找赖尚荣。 而此刻的赖尚荣,正关在荣国府演武场的一间屋子里。 这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并没有人为难他,吃的喝的尽够。但是小孩子么,刚离了父母家人都是要哭闹的。贾瑚只在路过的时候瞧了一眼,并没有入内。 他记得前世赖尚荣不但脱籍,还捐了官。不过后来在季琳查荣国府案的时候,查到赖尚荣没少打着荣国府的名号搜刮民脂民膏。当真是十万雪花银得来全不费功夫。像这等败类,没什么好见的。 既是没人虐待他,哭就哭吧。 赖家虽然从荣国府带出了这些年的月钱和赏银,若是会打算的,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但赖家人养尊处优惯了,即便是搬到了城南,吃的用的船的也尽要好的。尤其穿惯了绫罗绸缎,粗布麻衣上身都要挠起红疹子。 父子俩原本是出门找事情做的,被一个大管家打扮的人请了回去。那管家自称姓胡,答应他们若是办成了一件事,便能送他们一处东城的三进宅子。前头第一进是铺子,后面两进住人。 当父子二人听到条件是要构陷贾代善时,又怕又喜。 东城住的多是商人富户,虽比不得西城的达官贵人,也比之城南好上许多。于赖家而言,他们的日子比之真正的贫寒百姓不知道好多少,但是他们仍然觉得这个把月已经吃尽了苦头,如果真能拿到胡管家所言的报酬,去东城做个商人老爷也算逃离了现在的苦生活,自然高兴。但当胡管家说让他们办的事是举报贾代善贪污事,两人又恐惧不已。 一想到贾代善这个名字,赖忠就忍不住发抖。那可是不怒自威的国公爷,轻轻咳一声自己都要夹起尾巴做人。 那胡管家将地契在赖忠眼前一晃:「看见了吗?这可是真真儿的红契,在官府过了明路的。只要办成了,这宅子世世代代都是你们的。」 赖忠无比心动,但是吞了吞口水,到底不敢。 那胡管家又劝道:「你以为贾代善撵了你出来,便就此放过你了么?你也不想想,就是你这个身份,将来为了此事找上你的人有多少。我们家爷心善,许你宅子银两,若是换个人,你若不同意便是一顿毒打,打到同意为止,你一个脱籍奴才能如何?还不如拿着好处,治死了贾代善,日后才有你的好日子。再说,你跟贾代善这么多年,未留头就跟着他鞍前马后,还去过战场,那些军营里的泥腿子多少升官发财,你没得到好处不说,还落到今日田地,他将你扫地出门的时候可念过半分旧情?你难道一点儿不恨他?」 恨,当然很。 尤其胡管家一副好口才,句句说到赖忠心坎儿上。赖忠听着听着就变得咬牙切齿。 半晌,赖忠说:「你让我回去想想。」 胡管家本来也想先利诱赖忠,便同意了。约了接头地点,让赖忠想好了,就来找他。 赖忠原本打算回家和赖婆子商量商量的,谁知回家就得知大孙子不见踪影。 也顾不得其他,赖忠立刻就又来找那胡管家。 刚见面,胡老爷还问:「怎么?这么快想好了?」 赖忠知道胡管家背后的主子非富即贵,不敢上前厮打,咬牙切齿的问:「是不是你绑架了我孙儿逼我就范?」 那胡管家听得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我若想逼你,便不会许以重金好好谈。你仔细想想得罪了什么人吧。」 赖忠能在荣国府把持大管家许多年,还是有几分机变的。他知道胡管家的钱不好拿,也知道贾代善是国公,胡管家竟然连国公爷都敢陷害,也必然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不管赖尚荣是不是这位胡管家绑走逼自己就范,自己都不能硬来。 他不会完全信任胡管家,但是现在却走投无路,便想借这位胡管家的力量先找到孙子再说。于是赖忠道:「若是胡老爷能替我寻到孙子,也准许我妻儿离开京城,他们安全了,我就答应你。」 胡老爷眼睛都不眨的答应了这个条件。 贾代善的人密切监视着赖忠,事情竟然全都按贾瑚的设想发展了。 胡管家虽然答应了赖忠,但找孩子的事情并没有那样出力,都是赖家人在疯狂的找。 而荣国府也已经查到了一个可疑的庄子,名叫梅家庄。梅老爷的名声很好,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不但来往旅客若是遇到困难,去一趟梅家庄多半会得到接济,还广收门徒。 因为梅家庄占地大,又开馆收徒,所以哪怕秘密训练一些少年死士,也无人发现。 查到梅家庄之后,贾代善便派人按原计划稍微透露些消息给赖忠。或是掉一个赖尚荣的随身小物件儿,或是让人瞧见,赖忠千辛万苦打探到赖尚荣的消息。 走投无路的赖忠知道赖婆子在荣国府吃了闭门羹,只能求助胡管家。 胡管家并不真心想替赖忠找孙子,甚至已经起了强逼赖忠就范的心思。只打发了一个王府侍卫扮作小厮虽赖忠前去查探。结果寻到了梅家庄。 其实世上做任何事都会有所痕迹,以前无人怀疑梅家庄,是因为他就大大方方的摆在皇城根儿下,谁也想不到反贼就藏在京城啊。 第46页 但是豫王府那侍卫是个扎实负责的,认真探查之后,觉得梅家庄确然怪异,规模那样大,又时常有人练武,仔细算算能潜藏一支不小的力量。 胡管家很快便将此事报了上去。 司徒聪根据情报和长史汤泽商议。 汤泽思之再三,道:「王爷,贾代善将赖忠撵出荣国府,又不重罚,还给了一笔银钱防身,别是周瑜打黄盖,引我们中一次苦肉计吧?」 司徒聪问:「汤长史请细说。」 汤泽道:「我怎么觉得那个赖忠丢了孙子本就有诈,是将我们故意引去梅家庄的呢?」 司徒聪也疑惑不已:「汤长史虽然言之有理,但是本王有一事不明。如果赖忠确实我故意引我们查到梅家庄的诱饵,那么贾代善的目的是什么呢?自暴实力对他并没有好处?而且汤长史觉得那梅家庄到底有无猫腻?」 「有!」汤泽十分肯定。 司徒聪道:「既然如此,汤长史觉得我们为了避免中计,就此不管么?」 汤泽道:「谨慎起见,不如先派探子细查,再做进一步打算。」 司徒聪也觉如此甚好,让汤泽去安排。梅家庄为了掩人耳目,有个仗义疏财的名声,随便化妆成落魄江湖人便能进去,但是去了只能在规定的活动范围,被接济的人一律不许入后院。 司徒聪的人好不容易混进去,便带回不得了的消息。那梅家庄私铸兵器,训练死士,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然后司徒聪又和汤泽商议良久,排除多种可能,最终得出结论,那梅家庄有可能是康王余孽。 毕竟太子是东宫正统,没必要弄这么个授人把柄的梅家庄,一经查实,便是万劫不復。 现在摆在司徒聪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自己行动,暗中将梅家庄收为己用;二是直接上报给兴德帝,立功的同时,博得兴德帝的好感。 最终司徒聪选了后者。 以梅家庄的规模,想要收为己用必然大动干戈,做不到暗中得利,便不如明面儿上在兴德帝面前立功买好。 不过两日后,梅家庄被京营官兵包围。消息传回凤藻宫的时候,霍贵妃花容失色。 -------------------- 感谢在2022-08-25 17:00:06~2022-08-28 04: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二打老婆是我 20瓶;llm、山有扶苏 10瓶;23133662 3瓶;一生不加糖的白日梦 2瓶;甜文爱好者、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霍贵妃是个很有筹谋的女人,不然前世也轮不到司徒睿笑道最后。但是她有个弱点便是不能出后宫,万事要靠人传递。若是情报有误,便会影响她的判断。 霍贵妃也知道现在不是凤藻宫该出头的时候,本来打算暗中积攒实力,反正离司徒睿长成还有一段时间。若是将来皇长子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现在积累的一切都值得,若是实在没有机会,也可退步抽身。到时候在梅家庄选几个忠勇侍卫留给儿子,将梅家庄散了。 可是明明自己这样小心谨慎了,为什么梅家庄还是暴露了! 像霍贵妃这样有子有宠的妃子,宫外传递消息进来自然不难,但是也不能像宫外那样容易,随时有最新的战报。 霍贵妃听南安王妃说完,险些咬碎了银牙。但是这位美丽睿智的女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嫂子告诉霍炼千万别管,就当没有发生此事才好,我们静观其变。梅家庄庄主和教头们逃出来了么?」 霍炼是庶出,也是霍贵妃的胞弟。现在凤藻宫的一切筹谋,都是霍炼负责具体实施。 南安王妃却有些心口疼。当初太祖所封四家异姓王,也仅南安王府还掌着兵权。其实朝堂上已经有削藩的声音,霍家之所以实权安稳,一是南安王所驻守的西海沿子远在边关,地理风俗、气候环境皆与中土不同,因而当地的守军从太祖夺取西海沿子开始屯兵,陡然换帅,怕将士不服。二是霍贵妃有宠有子,兴德帝在一日,便不会动南安郡王。 但是太子一旦登基,西海沿子的守军势必要换太子的亲信,南安王府也必将失势。为此,霍家对于辅佐司徒睿也是积极的。 梅家庄耗费了霍炼很多心血,也被南安王妃寄予厚望:「娘娘,二爷说梅家庄已经初见成效,那些少年中很有几个好苗子日后可供殿下所用。现在不管,是否过于可惜?」 霍贵妃坚定的摇头:「只有庄主和那些教头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基,只要他们在,以后梅家庄可以再建立。但是他们折了,我们寸步难行。嫂子跟我说说这些时日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霍家庄会突然被人发现。」 梅家庄的庄主和那些教头要么是老南安王留下的老人,要么是老南安王培养的亲信。那些人于南安王府,如同无尘、秦宵等人之于荣国府。 南安王妃沉思片刻:「外头发生的事,我都跟娘娘说过,并无隐瞒。二叔说梅家庄行事向来谨慎,也没有什么疑点。」 霍贵妃食指撑着太阳穴,姿态优雅,一双眼睛透着精明:「既然能够惊动京营,这便不是普通人能干成的事。现在不能走错一步,务必让霍炼沉住气。」 南安王妃听到京营就来气:「娘娘,那个茫茫大士当初给贾瑚换命不成,又让我去荣国府试探,别是被荣国府发现了,这是荣国府的反击吧。那个茫茫大士,一点子用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江湖骗子。」 第47页 说起这个,霍贵妃便想到司徒睿重生的事。即便现在凤藻宫和南安王府同气连枝,霍贵妃也未将此事透露半分。「茫茫大士不是说还有一师兄么?到了没有?这些奇人异事还是善待的好。至于嫂子说的此事是荣国府所为……本宫觉得贾代善不至于如此直接。」 这便是有时候聪明人将事情想得太复杂,反而与真相失之交臂。 霍贵妃又交代了南安王妃,非但不要因梅家庄被发现的事採取任何行动,还要交代霍炼这些时日都要一切如常,不要表现出任何情绪。「有些能人见微知着,你和霍炼但凡这些时日情绪有异,我们都有可能被怀疑。」 南安王妃应是,也没再宫中久留,便回了王府。刚坐下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得到新的消息,梅家庄彻底破了。 梅家庄的事,荣国府除了给了豫王府一些提示,便再也没有参与了。甚至前去围剿梅家庄,贾代化都没亲自去。 当然,因梅家庄是司徒聪亲自向兴德帝举报的,又是兴德帝亲自下的令。贾代化也不曾怠慢,派了手下得力副将去。 那副将名叫冯靖,当年康王逼宫时,京营曾有人追随康王,冯靖那时候便立了平叛大功。既然兴德帝怀疑梅家庄是康王余孽,派冯靖前去最为合适。 冯靖毕竟战功在身,梅家庄再是组织严密,如何抵得过千军万马。冯靖先布阵包围梅家庄,安排好谁破门、谁掩护、谁拿人、谁断后之后,才下令攻庄子。 梅家庄里面鱼龙混杂,颇多亡命徒,但是见官兵突然来围剿时,去请示庄主的时候,竟然寻不到人。 这一下,庄子内部就乱了。 因梅家庄打的是乐善好施的旗号,其中有真正的落魄江湖人投靠,这些人算得良民,最多不过前来打秋风,自然不愿意和官府扯上瓜葛,便想开门出庄子,和官兵解释清楚就是。 有些杀人越货的亡命徒也混迹其中,这帮人听说官兵在外,便如耗子见猫,主张绝不能开门。 而庄主和那些训练孩童的教头,一听说官兵前来,便第一时间通过密道逃了。 这个庄子建立之初便是为了暗中积蓄力量,做的是成则飞黄腾达,败则株连九族的事,所以一开始就留有密道退路。不过这些,都只有南安王府的核心成员才知道。 最终,除了密道内逃跑的,梅家庄的人没逃走一个。倒是因为内讧死伤了些。 等京营官兵进来,确然是庄内发现了大量的兵器,但并没有发现铸铁坊,私造兵器一说并不成立。但是光是发现那些兵器和大量的可疑人员,梅家庄庄主便被列为全国通缉。 除此而外,梅家庄内确然发现了躲在里面的康王旧部,另外便是大批孩童。 这些孩童若是入内得久的,有些已经或是失去沟通能力,或是失去对人的信任,什么都不肯说。但是入内得晚的,还能将事情说清楚。 当兴德帝得知梅家庄内每天有教头训练这些少年子弟,而让那些孩童去指认,抓住的人没有一个是那些孩童口中的教头时,兴德帝勃然大怒。 京城郊外,皇城根下,竟然有反贼余孽。而据那些被解救的孩童供述,这庄子显然是在训练探子、刺客。 身居高位的人都惜命。兴德帝难免会设想那些受训的孩童,说不定将来都是用来刺杀自己的。 自从兴德帝登基之后,休养生息,京城已经太平十几年,梅家庄一案因涉及反贼,自然轰动一时。 得知梅家庄告破的时候,第一个心慌意乱的便是司徒睿。他现在还住在宫内,方便和霍贵妃商议。 「母妃,不是这样的,在我梦里,梅家庄没有被查处,直到儿臣龙袍加身,梅家庄都好好的。」前世已经知道君临天下的滋味,司徒睿视龙椅为囊中之物。但是现在许多事情的发展已经和前世不同,司徒睿不由得心慌。 霍贵妃咬了咬牙:「慌什么,一个梅家庄毁了,以后我们建个更隐蔽的就是。左右母妃会为你培养一批人。」 司徒睿没办法像霍贵妃那样镇定,但他也知道慌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调整了情绪,司徒睿问:「母妃,梅家庄出事,会牵扯到咱们么?」 霍贵妃语气笃定:「不会!当初建梅家庄的时候,我便让你舅舅搜罗了几个康王旧部进去。太平时候,咱们给他们一个庇护之所,现在是他们回报咱们的时候了。」 天下没有白给的好处,那几个康王旧部其实算不得康王余孽的核心成员,但是用来给梅家庄做替罪羊已经足够。 司徒睿回想前世,感嘆自己之所以顺利登基,母妃当真为自己筹谋良多。 哪怕这凤藻宫损失惨重,但是因早就做了断尾求生的准备,这件案子至少在兴德帝的层面,相信了梅家庄是康王余孽。 因而兴德帝对此案更加重视,让三司会审。 那几个康王旧部当然矢口否认,有些便是经歷多少刑罚也矢口否认自己有谋逆图谋,咬定只是因得知梅庄主乐善好施的名声,想寻个藏身之所。另有受不住刑的屈打成招,什么都认了。 还有一些确然是慕名投靠的普通良民,审清楚了便释放了,但如此大案,自然有人因沾上梅家庄得了罪名,成了冤案。 另外,梅庄主和那些孩童的教头全都不知所踪也是个疑点,最终结案的结论是那些便是康王余孽的头目,已经逃了。 第48页 至于那些孩童,多是拐来的,若是记得家乡籍贯的,便由顺天府通知原籍官府,核实清楚后送回原籍。找不到父母家人的,便只能安置在善堂了。 这一案审结已经是月余之后,而季琼也因此被解救出来。 季青山夫妻当初又得无尘相面说还有家人团聚之时。得荣国府收留这许久,终究寻回孩子,季青山夫妻自然千恩万谢。 贾代善想了想,问季青山在家乡还有什么亲人产业么?若是要回乡,便去帐房支五十两银子;若是愿意留荣国府,便给季青山夫妻安排项差事,不必入奴籍。 国公爷之尊,如此善待百姓,季青山感激不尽,怎可能一走了之,自然是要留下来。 季青山是秀才,贾代善便聘了他做帐房,至于季娘子,贾代善让张氏安排。而季琼因为与贾瑚同年同月同日生,干脆给贾瑚做了个玩伴儿。 擅长治军的人,都是擅长笼络人心的。像季家夫妻这样的人,经此事之后,便是不入奴籍,也只会比家生子还忠心耿耿。 府里打发了许多人,内院也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张氏也知道季家夫妻已经被公公收服了人心,其实张氏倒是有心将季娘子培养一段时间,留给贾琏用。但毕竟人家也是秀才娘子,便是规矩没那么严,也不好放东大院,便索性看了季娘子的女红,见活计极好,将人放在了针线房。 这样季娘子可以领了活计,便回自己的住处做工,不用时常在内院走动,和贾赦、贾政兄弟打照面。 季家夫妻没住在荣国府内,在下人房那边将原本吴新登夫妻住的宅子指给了他们暂住。别看吴新登夫妻只是奴才,因之前在荣国府也算管家,住的宅子可比季家夫妻乡下的宅子还好。三口之家自己住着也自在。 安顿妥之后,季娘子还跟季青山说:「人人都说朱门酒肉臭,高门大户攀不得,我倒觉得国公爷至善之人,若是我们不好好报答,简直猪狗不如了。」 季青山想的比季娘子多一层:「别说国公爷对咱们家恩重如山,光是琼儿跟着瑚少爷做玩伴,便是天大的提拔,若是琼儿跟着学些本事规矩,将来一生受用不尽。」 贾瑚的身份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季青山是读书人,越发知道这身份,季琼能跟贾瑚做个玩伴儿是多大的机遇。 他们原本有一对双生子,现在只剩次子,季琼又遭了那几个月的罪,夫妻俩心疼孩子,越发爱如珍宝,自是为其计长远。 而季琼因已经受了几个月的训练,现在性子已经大变,虽然没有惨到有些孩子那样见人就躲,但很是孤僻,除了父母,对谁都不理不睬。 唯独对贾瑚,季琼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是并不抗拒,愿意默默跟在贾瑚身后。 贾瑚也是个少言的孩子,但是对季琼却多了几分耐心:这可是他前世的胞弟。 前世音被拐去梅家庄的是季琳,季琼一路跟着父母寻兄逃难,却并未遭这一分罪。后来季家在平安州落脚,季琼还做过贾代善的侍卫。这一世仿佛全都变了,但那些原本有纠葛的人兜兜转转的,还是相遇了。 -------------------- 感谢在2022-08-28 04:44:17~2022-08-29 02:4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 5瓶;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这世上最关注梅家庄案的,便是兴德帝和凤藻宫了。 兴德帝为此在朝会上训斥了百官,叛党老巢就在京郊,竟然无人发现,你们可对得起拿的俸禄? 然而也仅仅是训斥了事。当今以仁孝治天下,没有证据证明有官员与梅家庄勾结,自然不会大开杀戒,否则与『仁』字相悖,会失去人心。 至于凤藻宫,既觉得痛惜损失,又庆幸还好当时沉住力气。 南安王妃入宫请安的时候,汇报了外面的情况:「娘娘,这次的事,外头各种流言都有,虽然朝廷说梅家庄就是康王余孽,但是民间并不相信,许多文人书生但凡聚在一起针砭时弊,总说是朝中有人支持,梅家庄才能在皇城根屹立不倒那许多年。现在陆续进京准备春闱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文人只顾胡言乱语,也有说到咱们头上的。二爷的意思,咱们用不用也放出些消息将水搅浑?」 喜欢惊险、猎奇的言论乃是人之天性。就是哪个乡绅富户家有个什么事,还有百姓爱揣度个阴谋论出来,更何况这么大的案子。 霍贵妃摇头:「现在皇上相信咱们,咱们越发做出恭敬样子才好,不必画蛇添足。我总觉得此事突然被翻出来,应当是有人盯上了咱们,如果我们放出言论,被人捉个正着,不但我和睿儿在宫中难熬,也会有人对哥哥落井下石。现在皇上怀疑康王旧部,豫亲王领了功,此事就这样过去吧。你跟我说说外头还有些什么说法?」 「娘娘英明。」南安王妃承担传递宫内宫外消息的任务久了,也佩服起这位小姑子来,换她自己,便没有如此沉得住气:「另外,外头又说此事是宁荣二府所为的,因为破获此案的是京营,不但如此,荣国府还接了个从梅家庄被救的孩子回家,那孩子便是季琼。也有说是豫亲王所为的,说是因为只抓住几个前康王麾下几个小喽啰,分明是豫王府养寇自重,藉此揽工。」 第49页 霍贵妃倒是对那个荣国府接了季琼回去的消息感兴趣,又问了详细。 南安王妃也全都说了:「这件事荣国府没瞒着,那对姓季的夫妻是一路寻子北上的,荣国府见其可怜,早就接济了他们。」 霍贵妃神色凝重起来:「具体什么时候?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此事?」 南安王妃道:「我的娘娘,二爷每天要打听成千上万的事,这件事实在不起眼。多少官宦人家且不管真善假善,谁每年不做几件施粥济贫的事彰显名声?荣国府之前才打发了大量下人,正是缺人的时候,接济几个人在正常不过了。」 霍贵妃显然动了真怒,美丽的脸涨得绯红,但她知道自己出不去宫,现在谋的这些事也不能交给信不过的人去办,不能发脾气寒了这几个得用人的心。 于是平復了片刻,语气依旧和煦:「嫂子别怪我之前着急。只这季青山夫妻到底是季琳、季琼的父母,他们的动向实不该疏忽。这次就算了,你转告霍炼,让他日后再仔细些。那位渺渺真人入京了么?改日我让皇儿出宫去拜会他舅舅,让他见一见。」 南安王妃应是。 等南安王妃走了,司徒睿走出来道:「母妃,难道此事还真与荣国府有关么?」 霍贵妃反问:「皇儿觉得呢?」 司徒睿笃定的点了头:「自从季琳死了,而贾瑚没事开始,许多事都和我梦里不一样了。」 霍贵妃沉思片刻:「此事确然过于蹊跷,等你见过渺渺真人再说吧。」 关于梅家庄案,真正的推动此案的荣国府倒是云淡风轻,照常过着日子。 豫亲王府立了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唯一不顺遂的便是最近有两个地方上的贪官落了马。 大兴朝幅员辽阔,全国官员不知凡几,地方小官落马原本没什么关系。然而让司徒聪坐不住的是这是他在张佑做礼部尚书后,通过泄题安插出去的。这些人考上进士后,司徒聪就再也没有插手这些官员的安置。这些人只是留着日后搬到张佑的棋子,司徒聪并不想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自己受到牵连,和这些人瓜葛越少越好。 科举都敢走捷径的人,都是胆大包天善于钻营的。而古时候因为交通的关系,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向来不如后世强。这些人到了地方,简直越发无法无天,被抓出来了之后,个个都是按律当斩的重罪。等消息传入京城的时候,罪名已经查证属实了。 前朝末年,朝廷对地方失去控制,各省各自为政,以至于各地揭竿而起时,朝廷无粮可征,无兵可用。派地方军镇压,地方上也各有小心思,不敢尽全力,最终导致偌大王朝瓦解冰消。 本朝立国后,便吸取教训,收回地方部分权利,加强对地方的控制。便是总督、巡抚那样的封疆大吏,辖区内官员犯法,也无权直接判处死刑,而要递交摺子让朝廷裁决。 然天下太平时候,抓出贪官污吏也是政绩,地方上既然将贪官查出来了,自然是要做成铁案的,人证物证俱全,没有一点儿翻案的可能。 司徒聪气急败坏:「张佑这个老匹夫,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是他干的!左右这几个弃子是要死了,不如让他们咬死张佑。」 张佑自己作为一部尚书,更主要的是门生遍地,暗中打听几个国贼禄蠹,不但有人帮他,甚至豫亲王想暗中阻止都无从下手。 关于埋伏钉子被拔掉,汤长史也深觉可惜,但是没忘了谋士的本分:「王爷,我觉得张佑既然主动出手了,便会有对策,现在传递消息,万一被人守株待兔,抓住传递消息的人,反而攀咬出咱们来,我们得不偿失。」 司徒聪重重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冲动,只是觉得惋惜:「当初靠舞弊中进士的,只剩二人了,现在张佑突然有了防范,以后也没机会再如法炮制,本王总觉得错过此次机会,将来恐怕不能用这个法子搬到张佑。」 汤泽也只能安慰司徒睿:「王爷,皇上现在春秋鼎盛,咱们有时间。但是一旦让东宫抓住把柄,便全完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王爷。」 司徒聪双手捏拳,虽然明白道理,却不甘心。汤泽费了好些口舌才劝住了司徒聪。 而礼部尚书府,张佑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贾代善提醒他之后,张佑便暗中查探有可能通过舞弊中进士的人。 有了思路和目标后,查出这些人其实不难。能中进士的人,无论脾性如何,都是有才学的,一个无才之人,很难长期装下去。通过打听这两批进士的官声,便能初步划定一个大范围。 确定可疑之人后,随便派个人一试探,闲聊时候说起当年哪一科的会试考题,自己考中的或是舞弊上去的,表现大为不同。很快便能将人挖出来。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将潜在危险消除了,张佑心中也踏实不少。 贾瑚表现出惊人的政治天赋,张佑出于保护外孙的目的,谁也没告诉。但是趁张玉树在家温书,时常将贾瑚接去张家跟着小舅舅读书。如此一来,贾瑚便起了在荣国府和张家之间传递消息的作用。 虽然太子、豫亲王、凤藻宫暗中已经过招了一个回合,表面上京城还是富庶平静的。而且关于夺嫡的水被搅浑之后,因为相互牵制,三股力量反而暂时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 这也让荣国府从发现贾政舞弊开始,一直紧绷的状态渐渐松弛下来。 第50页 贾代善虽有国公封号,但在京中未挂职,不用上朝,偶尔会带着晚辈们上街逛逛。 除了必然会带着的贾瑚,贾敏也爱跟着父亲侄子上街。 从前朝末年天下大乱开始,到本朝立国不过三十多年。加上太祖末年,内忧外患,天下并不太平。 战乱年间,百姓最重要的便是想着怎么活下去,礼法都成了细枝末节,不论男女为了生存都需劳作,甚至有不少女眷骑马打仗的。现在休养生息十几年,礼法恢復了不少,但是民风比之前朝开放得多。女子上街不足为奇。 这一日贾代善、贾敏、贾瑚逛了几个铺子,去状元楼用膳。 现在离明年春闱越发近了,许多入京学子为了讨个好彩头,喜欢落脚状元楼。在这里用膳,听天下学子指点江山下饭,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日贾代善一行点好了酒菜,贾敏依旧靠窗往下看,便看到一个好生儒雅的书生被一个邋遢的道士拦住。 那道士有些跛足,口中絮絮叨叨,仿佛是要给那书生算命。那书生几次三番要绕开,皆被那道人拦住。 贾瑚见贾敏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也探头到窗边,这一眼便又碰到了前世熟人。 前世有一对僧道时常出入王府。虽然季琳除了自己分内事什么都不管,但是也和一僧一道打了几个照面,楼下那个拦着书生的看形貌便是渺渺真人。奇怪的是,季琳虽然和一僧一道打交道不多,但是偶然看到过这对僧道的身法只迅速,简直生平仅见。 然而眼前这个跛足道人和前世的渺渺真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身法本事看着又不像同一人。至于另一个俊美书生,贾瑚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贾瑚正在疑惑,突听得有人喊了一声:「如海兄,你也入京了?」 那俊美书生抬起来想寻找唤自己的人,却一抬头先看见楼上窗边两张生得极好的脸。其中一人做少年打扮,却分明能看出姑娘的柔美;另一个是个粉妆玉琢的男童。 贾瑚感受到了贾敏和林如海有那么一瞬间的对视,自己缩回了屋内。 书生,生得好,如海兄。贾瑚想起来为何觉得这书生眼熟了。前世季琳开始办案时,扬州盐课政林如海已经死在了任上,季琳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是后来他办荣国府案子的时候,见过一面林如海之女林黛玉。 彼时的林黛玉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瞧见昔日风流,但是眉眼和眼前的林如海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贾敏也已经坐回了屋内,神色如常,不过贾瑚还是能瞧见贾敏的耳垂些微红润。 贾瑚抬眼看了一眼姑姑,贾敏问:「瑚儿瞧着我做什么?」 其实贾瑚是在想那位林姑娘像林如海多些还是姑姑多些,现在回忆起来,仿佛都有几分像。口中却岔开了话题:「这个『如海兄』,是敬大伯所说的林海林解元么?」 贾敬中了经魁,照说是非常优异的成绩了,但是却对本省解元林海推崇备至。说是林海弱冠之年,学富五车,风流俊雅。他得解元,江南考生心服口服。 听说江南解元来了,贾代善也想凑热闹瞧一眼的,却见贾瑚霍地站了起来:「祖父,无尘道长呢?」 贾代善知道贾瑚虽然瞧着是孩童,但是性子沉稳,如此严肃必然有事,问:「无尘今日一早便出了门,瑚儿问这个做什么?」 贾瑚道:「祖父能打发人先送我回去么?」 贾代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贾敏见了这氛围,主动道:「我想买的已经都买了,我也同父亲、瑚儿一道回去吧。」 贾代善知道贾瑚这样着急回去必有用意,便留下个长随付帐,自己一行也顾不得一桌子没怎么用的饭菜,直接回府。 到了荣国府,果然见无尘并不在。贾代善问贾瑚到底什么事,贾瑚回道:「拦住林海那个跛足道人是我梦里辅佐司徒睿登基的国师。」 -------------------- 感谢在2022-08-29 02:41:00~2022-08-30 21:2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二打老婆是我 20瓶;开始看书 6瓶;流沙、小米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贾代善怔愣的瞧了一眼贾瑚。之前不管是对贾代善还是张氏,贾瑚都是模煳的说自己在梦里度过了一声,有完整的经歷和学识,却并未透露自己梦到的便是大兴朝的将来。 绝大多数人在得知有人可以预测未来的时候,都是好奇的,贾代善也不例外。向来沉稳的国公爷都有几分激动:「瑚儿,你知道将来的事?」 贾瑚语速平缓:「并不完整,只有一些片段,有的得到了印证,有的却与现实并不相同。我怕说出来反而影响祖父的判断,因而一直未说。」 贾代善本来想问问荣国府的结局如何,听贾瑚这样一说便打消了年头。交代道:「祖父相信你有分寸,能适时的提醒家里已经很好。此事千万莫让你敬大伯知道,否则好不容易扳正过来的性子又陷进去了。」 贾瑚点头应是。 贾代善沉吟片刻,「瑚儿,在你梦里,你落水那次结果如何了?」 贾瑚也沉默了片刻:「我溺亡,母亲产难。」 贾代善没说什么,只是双拳捏得紧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难为你了,这么小就为家族殚精竭虑。」 第51页 贾代善的是个见微知着的人,他已经见识了贾政多么胆大妄为,贾母如何袒护次子。若是没了张氏和贾瑚,不说别的,贾政作弊恐怕已经成为事实。那荣国府、礼部尚书府结局如何,可想而知,又何必再问。贾瑚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保护家族。 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还是煳涂蛋。不管贾瑚梦里得了什么样的奇遇,终究是个孩子,一夜成长,到底是难为里他。 「我但求尽力,问心无愧罢了。」贾瑚答道。 贾代善便没再问关于梦的事了,而是派人问无尘去了何处。平日和无尘交好的几人都说不知道。 至于无尘,现在自然是在离南安王府最近的一家酒楼楼上。 修道者当然不是无所不能,但也并非全无本事。譬如相面,是无数修道人根据前人的经验,总结出不同长相人的性格特徵;譬如预测占卜,是有些修道人本就有极强的洞察力和感应力。 无尘昨日便有一种预感,南安王府会发生点儿什么。 果然一大早,无尘就看见一辆好豪华的马车,后面簇拥着好生风光的侍卫进了南安王府,直到下晌,又有另一群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入了王府。 直到此时,无尘那强烈的感觉才平復了。第一辆马车不用猜,看规制就知道是皇室出来的人,皇家的人,非节非庆去南安王府的也只有司徒睿了;而另一辆马车是南安王府自己的,接的什么人却不得而知。 无尘知道今日再查不出什么,才下了酒楼回了荣国府。 而南安王府内,司徒睿、霍炼和一僧一道在书房内分宾主而坐。 司徒睿再见一僧一道,见两人形貌与前世一般无二,心中踏实了不少。前世这二人可是飞天遁地,算无遗策,自己能够登基,这二人也功不可没。「二位神仙可否卜上一卦,梅家庄的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漏了风声。」 霍炼生得俊逸,因已经密谋了几年的大事,又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冷峻,当真一表人才。而一僧一道腌臜邋遢,坐在对面,霍炼连喝茶都没了胃口。也不知道司徒睿堂堂皇子,为何对这两个江湖骗子礼敬有加。 跛足道人取出一面镜子来,装模作样的瞧了半晌,故作高深地道:「王爷,一切皆源于那贾瑚气数未尽。」 霍炼一听便更怒了。他自认自己强过嫡兄霍炎,但是霍炎才是世子。好在胞姐是贵妃,膝下又有皇子。若是将来外甥坐上龙椅,霍炎拿什么跟自己比。因而在夺嫡之事上,霍炼十分积极。 在梅家庄案上遇到挫折之前,霍炼更是做成了好几件事,也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越发自恃本事。但是这一僧一道打着算无遗策的幌子,言必称贾瑚,那个断奶没几天的小娃有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个贾瑚么?偏要神神叨叨,搭台做法,什么换魂夺运,废那么多功夫,换成功了吗?」霍炼越说越是不忿:「要说我,贾瑚才多大个兔崽子,不如一刀宰了,看他还有什么气运不气运!」 「不可!」 「不能!」 司徒睿和跛足道人异口同声。 跛足道人是知道贾瑚关系这一方天地的气运所在,司徒睿是知道贾瑚死了的后果。 前世他处死季琳之后,连知过去晓未来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都不灵验了,自己的王朝很快瓦解冰消。 霍炼实在不知道司徒睿小小年纪,为何迷信至斯,这么护着这一对腌臜神棍,蹙眉看着司徒睿:「一个小崽子而已,有何杀不得?」 司徒睿没说前世的事,而是道:「舅舅,荣国府也是军功立家,之前荣国府才整顿了家风,内外院各处用的人都换过,贾代善又带着人回了京,必然戒备森严,恐怕不好下杀手。万一有人失手被擒,会破坏咱们的大计。」 霍炼脾气虽然爆,也并非完全不计后果的冲动之辈。用手锤了一下桌子:「那现在怎么办?」 跛足道人道:「王爷所谋甚大,何必计较一时得失,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招兵买马。我来京途中,遇到江南解元林海,见此人面格贵重,已经给他卜了一卦,不如王爷招致麾下。」 之前南安王府之所以会相信癞头和尚,是因为这和尚成功寓言了两次天灾。后来夺魂换运失败,霍炼便觉得之前癞头和尚的预测只是巧合,现在也不大相信跛足道人。 于是霍炼道:「敢问真人,你给那林海卜的什么卦,如何笃定他能受我们招揽?」 跛足道人道:「回公子,我见那林海乃是探花之才,今日已经与他说了。等来年大比,他果然中了探花,便会相信道士之言,到时候我自会引导他投靠王爷。」 霍炼扯了扯嘴角,看在司徒睿的份上还没嗤笑出生:「江南人杰地灵,文人辈出。江南的解元位列三甲有什么稀奇,加之那林海生得俊美,探花向来是点头三名中最俊美的一位,我便不用掐指一算,也知道林海点探花的概率极大。」 「小舅。」司徒睿见霍炼越发不给一僧一道面子,连忙出声阻止:「真人所言有理的。」 霍炼没有说什么了,四人有讨论了些细节,司徒睿回宫,一僧一道依旧住在南安王府。 因霍贵妃和司徒睿特地交代,哪怕霍炼对一僧一道已经起了疑心,南安王府依旧是善待这二人,单独辟了个院子给二人住。 回到自己的地盘后,跛足道人才急切的问癞头和尚,上回的法术怎么失败了?现在自己的好些法术都不灵了,强行施法,必会引来天雷。 第52页 癞头和尚哭丧着脸:「师兄,我施法过程当真一点儿过错没出。我也不知道纰漏出在哪里,我还因此重伤吐血,现在还未恢復元气。」 跛足道人看了癞头和尚的情状,嘆气道:「走一步瞧一步吧,实在不行咱们熘之大吉。」 荣国府内,无尘归来之后,已经将今日之事说了。当无尘说到第二辆车上不知道是什么人时,贾瑚和贾代善对视一眼。车中多半便是那跛足道人。看来贾瑚的梦境和无尘的卦象是吻合的。 「只是不知道那跛足道人和林解元说了什么?」无尘道。 「这还不容易,敬儿说乡试完成后,等放榜的那段时间,两人相谈甚欢,找敬儿去打听打听便是。」 贾代善刚说到这里,小厮已经来回禀说敬大爷来访了。 贾敬是来找无尘的,经无尘开导之后,贾敬不再沉迷于问道,才发现自己不纠结于宿命之后,整个人都自信豪气了不少。今日林如海进京,未入城便遇到个神神叨叨的道士拦路,追着一路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贾敬担心林如海像自己以前一样误入歧途,干脆来替林如海问问,无尘是否可以开导他几句,顺带还带了林如海的拜帖。 林海出身侯门,祖上和先荣国公同朝为官,也打过交道。只是两家祖上一文一武,本就交情不深,林家祖父去得早,父亲虽然恩袭一代爵位,也没在朝中领差事,两府交集更少了。林父后来也早早去了,林如海回乡葬父之后安心读书,之前一直在苏州,两家越发没了走动。 林如海作为晚辈递了拜帖,贾代善当场便回了帖,交给贾敬。贾敬连干了两杯茶,才开始说正事:「叔父你说稀不稀奇,如海今日进京,遇到个腌臜道士拦路,先说他这一科要高中探花,后来又扯什么如海命中无子。说等他中了探花再去寻那道士化解无子之法。」 无子……听到这里,贾瑚又想起一些前世的事。林如海弱冠中探花,和贾敏成婚多年无子,后来好容易生了一对儿女,儿子夭折了。更耐人寻味的是贾敏过身时,林如海不过年近不惑。虽然确然人生过半,但是男人在这个年纪续弦生子的比比皆是,偏林海认了命中无子的宿命,也没续弦,在江南又和甄应嘉周旋了数年才死在任上。 贾瑚没跟林海打过交道,不知道其人脾性如何,但认定命中无子的宿命一事,别与今日之事相关吧?若是跛足道人既说中了林如海的这一科的名次,又言中了其子早夭。那么,便是林如海此刻不信命,到其子去世的时候多半也会信了。 贾代善问无尘:「你们道门当真有如此神断么?」 无尘道:「所谓神断,无非是了解更多规律,合理推测而已。江南文风鼎盛,江南解元若是正常发挥便是状元之才,林解元又因生得俊美,被点为探花的可能性极大。外加一句命中无子,无非是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再加一层砝码。若是将来林海有子了,想办法不令其长成也可自圆其说。多几件事应验之后,说不定便能笼络这位解元呢?再说,那跛足道人不是留了一个『化解之法』的余地吗?若是林解元中了探花便相信了他,说不定还能左右林解元的姻缘呢。」 婚乃两姓好,结亲其实是两个宗族的结盟。左右林如海的姻缘,便相当于决定了他的政治阵营和立场。 何其恶毒。 贾代善和贾敬相继变脸,贾瑚却觉得这一切有可能是真的。那么前世林如海之子是正常死亡么?反正前世的贾瑚不是。 贾瑚禁不住又想,前世为何跛足道人没左右林如海的姻缘呢?是林如海没相信跛足道人的话还是别的原因?不过前世张佑早早的落罪,彼时豫王府也好、南安王府也好,都有比林海更好的笼络对象。也许南安王府便拿着林海这张牌引而不发。 直到后来要对豫亲王发难的时候,才弄死了林如海三岁的儿子,彰显跛足道人的神通,以求影响林海的立场。 就是前世季琳杀人无数,也从未对没有违法犯罪的人下手。豫亲王也好,南安王府也好,手段未免太下作。 贾敬听得频频点头,可见是走出来了,越发不忿道:「就是这个理,所以我就是绑也要将如海兄绑来听道长金玉良言的。好好的人,被个江湖骗子骗了可不成。」 贾瑚对那一僧一道可太好奇了。前世里,那对僧道明明是有神通在身上的,这一世看着却平庸了很多,也不知道能不住抓住直接问,贾瑚索性提了出来:「若果拿了那跛足道人,是不是就釜底抽薪了?」 -------------------- 感谢在2022-08-30 21:24:29~2022-09-01 09:1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62624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瞳玥 5瓶;灿烂一生 3瓶;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贾代善向无尘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无尘与国公爷配合多年,自有默契,答道:「只要那跛足道人不是飞天遁地之人,便可一试。」 其实无尘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心的,好不容易将贾敬扳正过来,无尘没提对方会用换命邪法的事。但是那些东西,无尘只在传说中听过,对方竟然能用邪法让贾瑚自己走入荷花池中,短暂落水便陷入昏迷,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可见对方真有法术在身,这方面,并非自己能够应对的。 第53页 贾代善和无尘是老搭档了,听出无尘的担忧,只道:「先留心着,若有机会,尽力而为。」 贾敬连忙道:「道长,到时候叫上我,让我看看你们斗法。」 贾代善又对贾敬道:「敬儿,你会试在即,日后只管好好温书,让你老子晓得你还操心这些神神鬼鬼的,看你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贾敬连忙恭敬道:「是,侄儿知道了。」 次日,林海拜访宁荣二府,先去见了贾代化,后来的荣国府。 现在贾代善并未完全禁贾母的足,必要时候也让她会客,但是这种与内宅无关的会客并未通知贾母。 林海倒是礼数周全,也备了给国公夫人的礼,贾代善命人收了,只说贾母养病,不便见客。 林海因结识了贾敬才和宁荣二府重新有了走动,便是关心也有分寸,只祝了老封君早日康健,未再追问。又聊了些祖上的事,便提出想求见无尘。 其实昨日无尘对跛足道人的判断,贾敬已经向林海转述过,林海也觉深以为然。 而且比之贾敬,林海本就不是那么信宿命的人。不但现在不信,就是前世,在妻儿都去世之前,也应当是不信的,林黛玉生来身子不好,癞头和尚要化黛玉出家的时候,林家是拒绝的。直到林家独子和贾敏相继离世,或许林海受够了打击,才心灰意冷,相信了宿命,不再续弦。 即便如此,林海也觉无尘之言乃是金玉良言,想要当面致谢。 林海与无尘会面之后,见无尘不但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学识更是渊博,大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一老一少相谈甚欢,一时忘了时间。 因林海和无尘就在贾代善的大书房说话,期间还见了自己进京那日在状元楼见到那位姑娘。那日贾敏带着头冠,做男子打扮,今日却是女装。两人甫一打照面,皆是吃了一惊。 贾敏道:「父亲既是在会客,女儿先回去了,等会儿再来。」一福身,便出了书房。 林海一见时间不早,也起身告辞。只脑海中吃惊那日所见的姑娘竟是国公府的千金。 贾敏也一眼认出了林海,心中想的则是:这人怎么会在家里? 等林海走了,贾代善才问贾敏可有什么事?贾敏也就是来请教一些有关政治的事,自从贾代善开始提点贾敏关于官场、朝堂上的学问后,贾敏简直如鱼得水。 贾代善很忙,能专门教导闺女的时间不多,贾敏便自己看书琢磨,等积攒了一定的问题便一起到大书房请教。这日既没听说贾代善出门,也没听说要会客,便直接拿了问题过来,谁知又巧遇了林海。 贾代善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一介武将,觉得世人对女子要求实在过于严苛,只要不是私会,男女偶然见面,贾代善并不觉得有何越礼之处。 接下来,贾敬便专心投入了复习之中。林家在京城是有宅子的,但林家母子离京多年,现在还要派人收拾打扫。贾敬索性邀请林海就在宁国府温书,两人一同复习。 这段时间,司徒睿又出宫了好几次,都是见那一僧一道。本来霍炼已经怀疑一僧一道了,这俩人偏偏又预测对了几件事,霍炼便也觉得应当再给这对僧道一次机会。 但是司徒睿问接下来如何做时,二人总是以时机未到、积蓄实力为推脱,并不急于给出具体的方案。 司徒睿和霍贵妃抱怨了几次,觉得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与自己梦中的都不同了,总觉得不如梦中的二人果决。 霍贵妃没有受前世干扰,倒觉得一僧一道所言有理,现在本来就是积蓄实力的时候。 霍贵妃劝司徒睿说:「皇儿,我们所谋者大,不能将希望寄託于他人身上,也不能等着靠天命。你那梦境再真实,不也和现实有出入么?从今日起,忘了那梦境,我们踏实走好每一步。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这些,等你成年还有几年,到时候若是豫亲王和太子有一方势大,我原是打算退步抽身的。谁知你做了那样的梦,有吉兆是好事,但是切勿沉迷,否则反而自误。」 司徒睿沉吟良久,自省自己确然重生之后过于心浮气躁了,答道:「儿臣受教。」 这段时间豫亲王那边倒是安生,凤藻宫也低调之后,难得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如此过了半月,林家的宅子收拾出来了,林海搬回林家。现在林家只剩林母和林海两个主子,为了感谢宁荣二府的照顾,林家也摆了两桌酒,只请了宁荣二府和林家还在走动的几家故旧。 林家虽是列候之家,但人丁稀薄,林海虽是解元,却也只是个举人,朝中无官,门庭自然比之林老爷在世时冷落了不少。 如此再过两月,便到了年底。现在宁荣二府两位节度使,一人掌京营兵权,一人掌平安州兵权,前来走动送礼的人家络绎不绝。 这些应酬交际贾代善一律交给了张氏,张氏打起精神认真打理,因都有旧例可巡,张氏也是个仔细人,皆未出什么错漏。 唯有南安王妃前来走动的时候,是贾母出面的。 南安王妃与贾母是闺中便认识的,那时候起便有走动。虽然南安王府对贾瑚所作所为不可谓不恶毒,但明面儿上两家还没彻底掀桌子,样子还得做,戏还得演。张氏自然是不耐烦招待南安王妃的,索□□给贾母。 南安王妃原本想试探试探荣国府的口风,谁知不但没见着张氏,连贾母都淡淡的不怎么说话。南安王妃便回去了。 第54页 张氏实在噁心南安王府,回礼也不想准备,也不想去走动,便将一切都推脱给了贾母。 贾母许久没出门了,便是身边有周嬷嬷跟着,不能说多余的话,也愿意出门透口气。 这回去南安王府走动的是贾母和贾敏。到了南安王府,南安王妃原以为机会来了,曾邀贾母单独会面,谁知贾母几不可见的看了周嬷嬷一眼,拒绝了。 婆婆在世的时候,贾母有几分畏惧周嬷嬷;现在婆婆故去多年,贾母依然畏惧。倒不是周嬷嬷多么霸道不讲规矩,主子都敢忤逆。而是周嬷嬷以前代表了老国公夫人,现在代表贾代善的意思。贾母畏惧周嬷嬷所代表的权利,是以不敢多言。 就这样中规中矩的走动吃酒下来,便倒了兴德帝设宫宴宴请文武百官的时候。贾代善在京中虽无职位,也一样受到了邀请。 宫宴没什么好吃的,那样大的规模,酒菜上来都凉了,不过是为君者给予臣子的体面,但凡得了口谕的,无不欣然前往的。 往年但凡贾代善在京城,都会带着贾母前去,今年则是贾代善独自一人去了。 宫宴的前一日,贾母终于忍不住了,问贾代善道:「老爷,不管我以前多教子无方,我的心总是盼着家里好的。你罚也罚了我小半年了,这宫宴你还不肯全我脸面么?」 现在凤仪宫无主,甄贵妃、霍贵妃皆是协理六宫的高位分嫔妃,现在荣国府与这两家明面儿上没撕破脸,暗地里已经势同水火。让贾母去宫宴,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贾代善盯着贾母看了两息。 被一个不怒自威的人盯着瞧,贾母原本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却不知怎么气势一下就弱了。 贾代善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史氏,看在你守过父母的孝,膝下也儿女双全的面上,我给足了你体面,但是荣国府却险些毁在你手上。你知道政儿舞弊的事是谁勾引他的么?」 贾母瞪大了眼睛,「与宫宴有关么?」 贾代善点了点头:「不让你去,并非削你脸面,而是怕你中了别人的算计。你是我儿女的母亲,你没脸,难道赦儿、政儿、敏儿他们很有面子?至于到底谁算计了政儿,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沉不住气。」 贾代善到底没说具体的,政治上的天赋有时候和年龄无关。不说有了奇遇的贾瑚,就是闺中的贾敏,也强过贾母千万倍。 贾敏其实和贾母相处更多。贾母对贾敏也向来宠爱,一直给贾敏提供最优渥的物质和最体面的排场,刚开始贾敏也觉父亲对母亲的处置太过严格。 但是当贾敏对朝堂、对政治的理解越发深刻,再回想母亲做的那些事,便不好再替贾母说话,只好一点点的宽慰,尽可能的跟贾母解释。贾母心中依旧是不忿的,但有贾敏时常开导,贾母的格局和眼光也有了缓慢的进步。 其实上回去南安王府,南安王妃虽然没从贾母口中套出什么有效信息,但是已经看出贾母身边那个眼生的嬷嬷规范着贾母的言行。也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霍贵妃。 入宫领宴官员和诰命是分开的,且所带丫鬟、婆子皆不能入宫,若是贾母参加宫宴,原是机会,霍贵妃自然有所准备。不过霍贵妃都觉得贾母会称病,也没抱多大希望,结果自不出霍贵妃所料。 宫宴就这样安然度过,而后满朝文武和各部衙门独放了假。这段时间也是各家请客吃酒,交际应酬的时候。 贾代善是以给贾敏择婿为由,请示了兴德帝,留在京城的,这一留已经是小半年。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贾代善当然更愿意一直留在京城,将这复杂的局势捋得更清楚再说。但是也不好当真成天忙着暗斗,却对贾敏的亲事不闻不问。索性便将此事托给了张太太和张氏,她们都是当家主母,来往的又是高门大户,可以帮着物色出色的少年。 张氏和贾敏交好,私下问过贾敏的意思。贾敏脸一红:「这种事嫂子怎么来问我,但凭父亲做主便是。只一样,嫂子经常在外头走动,千万将人品打探清楚。」 贾敏有三个庶姐都已经出阁,当初贾母择的夫婿,门第身份倒是都配得上的,但姐夫们吃喝嫖赌无所不能,也不知疼人,虽因荣国府的门第高,不敢灭妻,但已经有了宠妾之事。这还是因为父亲位高权重,庶姐们只是受了冷落,将来万一失了人撑腰,还不知道怎样呢。 贾敏是姑娘家,不好说婚嫁的事。但要贾敏自己说,与其嫁个有能为但是不知冷热的,还不如大嫂子这样的婚姻来得自在,大哥哥虽然略平庸了些,但知道心疼妻儿。 张氏拉着贾敏的手说:「敏妹妹不必害羞,这一成亲便是一辈子的事,有什么要求尽管想好,此时不说,嫁过去不喜,才是害了自己一辈子。」 贾敏咬着唇点点头。 像贾敏这样家世、相貌样样出挑的姑娘,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张氏出门应酬,私下打听的便有许多。 只是张家书香门第,规矩比之武将之家更严,无论对方公子长相、门第多好,张氏都还私下使人打听,对方有无侍妾,或是是否爱喝花酒,最近参加科举的,可有去烟花地。 连贾赦都觉得张氏这嫂子管得过分了,道:「我不干那些事是我自知高攀了你,若我还不知道好歹出去鬼混,还算个人么?但这世上的男子,尤其才貌双全的少年郎,有几个不风流的。你这么挑下去,别耽搁了敏妹妹。」 第55页 张氏横了贾赦一眼:「难道敏妹妹的家世品格会委屈了谁不成?再说敢上咱们家提亲的少年公子,哪个不是高门大户,以后结亲的姑娘必不会差。若是有心的,绝不会还没说亲就去那烟花地,给未来的妻子气受。」 贾赦被张氏说了便禁了声。这个世界到底是男子为主,男子早就对男尊女卑习以为常,一个懂得体谅女子的男人才难能可贵。贾赦也并非天生如此,贾赦记得是当年祖母教导自己,将来要敬重髮妻,不可让侍妾越过妻子,不可沉迷风月场所打妻子脸面。 后来祖母去了,祖母的教导贾赦还记得。所以那些尚未说亲便眠花宿柳的男子,是家里没教好,那敏妹妹嫁过去是要受委屈:「好,我会好好打听。」 有张氏这样挑剔的嫂子,那些试探的人家后来都被荣国府婉拒了。甚至有些觉得被荣国府削了面子,还暗地里传出荣国府要送四姑娘选秀的话。 林海因守了一个父孝,实际上已经耽搁了婚龄。而且他的处境有些尴尬,明明既是钟鼎之家,又是翰墨之族,偏偏族中人丁稀薄,没有强大的宗族做依傍。想联姻寻求助力的人家,会觉得林海再是出色,也有所缺憾。 林母心中一直装着这件事,时常说要早些将亲事定下来,省得哪日自己一口气不来,林海再守母孝,便彻底耽搁了。 林海自己倒不甚着急,现在林海中了解元,林母才略微放心,凭林海的人品样貌,等中了进士,虽是到了弱冠年,也能说得好亲。说不定还被谁家榜下捉婿直接捉了去呢。 这些日子,林母已经托人打听适龄的姑娘了,一边也祈求林海这科千万别出岔子。等高中之后,来个双喜临门才好。 就这样到了二月,离会试的日子越发近了。二月的京城尚且寒冷,为防夹带,考试又只能着单衣,有许多学子因此熬不下来,就此一病不起的。 贾敬小时候习武只练了几个把式就觉得苦,撂下家传武艺没练了,但好歹出身功勋之家,中了举人之后,贾代化就开始押着他也练习骑射了。不求他在骑射一道上练出什么祖上风采,但求会试时不会被抬出来。 林海生得单弱一些,不过因为其祖上两代都走得早,林母怕重蹈覆辙,也押着林海时常练些五禽戏强身健体,但求有用。 如此便到了会试的正日子。会试也分三场,每三日一场,提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但凡讲究点儿的人家,都会派人在外守着,备好马车,准备好驱寒的衣物的姜汤。至于那些不远千里赴考的寒门学子,若是带着书童,书童有心的还好,独自一人的便无人打理这些。 自然,也会有人多备一些姜汤,分给有需要的人。有些纯属心善,有些则是藉此小恩小惠笼络人。走到会试这一步的,也都算不能轻瞧的人了,谁知道日后人家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如此三场下来,林海再中会元。有些赌场甚至开出了林海连中三元的盘口,也有押其他热门的。 但这样一来,坊间就传出一些有人为操控痕迹的声音。 有人给跛足道人造势,说渺渺真人算无遗策,算准了林海命中注定要中探花。古人本就迷信,加之之前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已经算准了几场天灾,若是这一次再让跛足道人言中,这二人在民间威望更胜。 另外还有人押了其他人中状元,原因无非是谁门第高,谁朝中有人。这种声音每每大比都会出现,倒不是很显眼。不过出身高这一条,贾敬可占了全。有人说其父是京营节度使,就是皇帝亲点一甲,也会多看顾;再说,人家叔父的亲家可是礼部尚书的亲家,也能使上力。 这等谣言十分恶毒,既败坏人名声,也否定人家的努力。 贾代善得了这些消息,只冷冷的评价了一句造谣者小人行径,难成大器。 倒是贾瑚严重闪烁着冷意:「祖父,等一僧一道再这样造势下去,便可左右民心了。」 贾代善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比之贾瑚要乐观:「这也就是凤藻宫笼络人才的手段罢了,若果不学会适可而止,圣上不会容他们。」 那是您不知道前世的事。前世一僧一道在京城活动的时候,季琳还被困在梅家庄受训,自然不知道一僧一道如何声名鹊起。但是季琳却知道后来一僧一道在好些省份都是传说中存在的神仙人物,民意基础非常强大。 想来凤藻宫也是计划周详的。要攫取名声,从哪里开始都比不上从京城向外扩散,但凡什么事只要添上一句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可信度都高了几分;但显然凤藻宫也知道适可而止,恰当的时候让一僧一道转战地方,避开了帝王忌惮,也攫取了更高的声望和民意基础。 「今日起了这个头,他日若这二人转战外省呢?」贾瑚道:「对于这样的潜在威胁,最好的办法便是斩草除根!」 贾瑚一边说着,一边又在自己那本册子上做记录。然后将册子递给贾代善看,上面有着京城舆论走向的详细时间线,贾代善看得了皱了眉头。若是照此发展下去,这一僧一道的声望只怕要盖过钦天监。 「可是这二人总能预测天灾,或许真有神通。无尘那日虽没明言,但我看出他的意思,对付这二人没有把握。」贾代善不无担忧。无尘跟了他多年,名为上下级,实则犹如兄弟臂膀。跟自己回京这些人,贾代善一个也不想有闪失。若是两军交战,各凭本事便不说了,折在玄门斗法上,贾代善自觉难以接受。 第56页 如果跛足道人还是前世那样来去如风的身法,季琳带着整个青龙卫也没把握必然能活捉他。但是今世这跛足道人的身法,总叫贾瑚觉得这人比之前世弱了很多,行事风格也不如前世霸道。总让人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二人实力大不如前。 当然,也有可能这二人故意示弱。但是那日自己一行在状元楼上瞧见跛足道人,跛足道人并不知晓楼上有前世故人,不大可能故意隐藏实力。 贾瑚接过贾代善递迴来的册子。边做围剿计划边说:「祖父,那跛足道人既是专门拦了林会元的路说那些有的没的,便是准备了后手的。想来只等殿试放榜,若是林会员中了探花,这跛足道人必要上前游说林探花。我们可以使人埋伏在林家附近,见机行事。这两个神棍进京这么久了,除了咱们在状元楼时偶然遇见一次,其他时候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可见南安王府将其保护得很好。错过这次,恐怕不好再寻机会。」 贾瑚不疾不徐的论述,长篇大论字字有理。等贾瑚说完,将林家左近适合埋伏的草图已经画好了,递给贾代善。 自贾代善回京,这个嫡长孙就不停的给他惊喜。但是贾代善拿到这份速成布置图还是震惊了一下。 贾瑚对京城之熟悉,跛足道人有可能逃跑的方向,拦截人手的安排娴熟得像经常排兵布阵。 前世办了那么多案子,古时候的城市又不像后世几年就大变样,贾瑚当然熟悉。每一条街道,每一条胡同,容易躲藏的地方,贾瑚了如指掌。 「瑚儿,你是什么时候前去踩点的?」这份计划若无提前踩点,决计做不出来。 「之前林老夫人治酒,瑚儿去过林家。」这当然是实话,那次贾瑚还特地说要去周围转转,不过那次不是现踩点,而是看看左近的街道建筑和前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好做调整。 贾代善仔细看了这份计划,周全便是自己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便当即拍了板:「好,我们就此一试!」正如贾瑚所言,不管所谓渺渺真人有多强大,这都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次,难道要去南安王府抓人么? 会试和殿试之间有月余的时间,因林会元的名声已经越发响亮了,上林家打探林海亲事的人也多了起来。甚至跛足道人还上门对林母说了那番林海当中探花,命中无子的话。 林母虽是一介妇人,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直接命人将臭道士打了出去。但心中依旧隐隐担心。林家祖上三代单传了,一个封建社会老太太听了这些无子宿命的话,不可能毫不受影响。 跛足道人要的也是这效果,一切都是铺垫只等放榜。 本朝科举的二三甲是考官根据考生各科答卷综合排序,列出名次,一甲前三名是天子亲点的。 朝中提出将两淮盐运使单设一官员,不再让江宁织造兼任的唿声益发高了,兴德帝也有此意。故而这这次点一甲的工作,兴德帝格外认真,除了礼部推举的几人,还额外多翻了一些排名靠前的试卷,为的便是选几个在盐政上可用之才。 其中林海策论正好论述的盐税一事,鞭辟入里,让兴德帝眼前一亮。 自也有其他优秀答卷,各有所长,皆是栋樑之才。兴德帝择出前三名之后,一甲中只有林海弱冠之年,相貌出众,顺理成章点了探花。状元和榜眼自然也优秀,只是都不惑之年,这探花是万万当不得了。要将林海名次再提一提,兴德帝又觉得头三名谁被挤下去都不合适,便就这样定了名次。 放榜那日,多少人守在试院前。金榜放出时,挤在最前面的竟是开出盘口的赌场小厮。头名状元既不是大热门林海也不是传得像模像样的贾敬,那些赌了钱的无论输赢,便都散了。 然后才是各学子的家人书童,张榜处里里外外挤着多少人。林海和贾敬倒都不急。林海没觉得自己必中状元,但是已经连中两元了,位列前二甲是有把握的。 至于贾敬么,若是前世或许还会慌张,受无尘提点之后,贾敬豁然开朗,心气平和许多。不但学问有了长进,连带这次会试和殿试,贾敬都觉自己发挥还不错,也不着急。 但两家的下人可就急上许多。宁国府的常随都是练家子,见自家大爷不急,便挤进去看榜,然后又挤出来,他身强力壮,也不觉得费事。 到底是大家常随,看榜之后便惊喜万分,倒也守着规矩没有大唿小叫。直到到了近前,才抑制不住脸上的喜气,给自家大爷道喜,又向林相公道喜。 贾敬中了二甲第六名,已经是相当高的名次了,自然值得一贺,林会元中了探花,更是高中。 二人对自己的名次都是满意的,尤其是贾敬。前世他一遇大考就慌乱,总是发挥不出最好水平,今世已经大有长进。 榜下捉婿的事当然也有,今年捉婿的热门便是林海。无他,中前三甲的,其实未婚公子并不多,像林海那样名次高,长得好的更是少有。当然,所谓捉婿也并非真的抢了人就绑回家成亲,无非是知道了这个人,若是双方有意,再使媒人说和。 如此一来,林家可热闹了,前来道喜外加打探林海有否定亲的人不知凡几。 林母知道自己儿子这一科多半能中的,早早使人准备好了红封和金银锞子,但听说林海中的是第三名探花时,林母不禁想到那跛足道人所言。 第57页 林家进京也好几个月了,渺渺真人名声响亮,林母是听说过的。 且不管林母内心如何,放榜之后新状元游街都是京城最热闹的事之一,这也是许多闺秀正大光明出门看热闹的时候,临街多少铺子的楼上早早被各家包了,未等礼部队伍过来呢,许多闺秀们便微微探头朝下张望。 宁荣二府自然是要瞧这热闹的,贾敬高中第六名,自家人自然要来瞧瞧新进士的风光。 前来酒楼的时候,宁荣二府还遇到了一波熟人,便是南安王府的人。贾敏和南安王之女霍灼闺中相识,不想今日这里碰到。虽然贾敏已经隐隐知晓自家和南安王府结仇的事,依旧点头示意,然后各自入了包房。 霍灼是南安王宠妾之女,生得花容月貌,虽是庶出,却得南安王宠爱。之前也相看了几门亲事,但是霍灼眼高于顶,觉得嫡母要害她,总是不允。留到今年,已经十六了。 现在南安王府想笼络林海,跛足道人也以无子之说预留了,南安王妃觉得这桩亲事若是能成,倒是抬举了霍灼。但是南安王府只此一女年龄合适,相貌出众,便让霍灼来看状元游街,实则也是相看探花郎。 等礼部官员簇拥着新进士过来,一条街上好不热闹。尤其林海既生得好,又是未婚,竟是风头盖过了状元、榜眼,一路上不知得了多少闺秀的青眼,被丢了多少手帕头花。 及至队伍到了宁荣二府所在包间这边,贾赦直接大唿贾敬之名。贾敬和林海一起抬起头来,林海一眼瞧见窗边的贾敏。这是二人第三次对视,贾敏微笑致意,林海回之以笑容。 霍灼远远见队伍过来,已经将目光锁在林海身上,待得人近了,便隐隐盼着林海能抬一抬头。谁知林海不但果然抬头,还对着楼上一笑,霍灼瞧得心中隐隐一跳。她的教养还在,没做出失态之举,但心中觉得若是嫡母能为自己做主促成这桩亲事,自己日后便不和她作对了。 再热闹的新状元游街也有散场的时候。接下来便是新进士们放假,若是非京城人,则要回乡报喜祭祖。林海母子都来了京城,便不回乡了,只等着过了假期拜官上任。 而林海高中探花,择亲上机会多了一些,林母想着趁这几个月假期,将林海的亲事定下来,自己便也了了一桩心事。 这段时间,媒婆前来探口风的不少,自然,便是双方有意,也没有女方求着男方的道理。便是看好了,还由要林家上门求亲,女方按理三据之后再走礼。 贾敏到了择亲的年纪,贾代善问过贾敏,可中意林海,只一样,林海比她年长六岁之多,族中也没有什么帮衬,其他倒是极好。贾敏没有直言,只害羞的说单凭父亲做主。 贾代善便知道贾敏是不反对这桩婚事的,吩咐张氏和贾敬再去打听。 林海现在再抢手,贾代善也不打算将女儿轻易许出去。 只南安王府因目的不纯,下手可快得多了。这头荣国府还未有动静,那头南安王府已经使问过林母。 霍灼虽然是庶出,但门第高贵,在林母看来是满意的,便问林海的意思。若是林海同意,便寻个机会相看。 换做以前,这样的事林母做主便是,林海是相信林母的眼光的。但这一回,林海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一说起亲事,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位机缘巧合有着三面之缘的姑娘。哪怕一句话也没说过,林海在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想:她门第那样高贵,若是我去提亲,她会看不上我么? 林母不知道林海为什么许多家姑娘都瞧不上,但是她到底尊重了儿子的意思,婉拒了霍灼。她自顾自的想,也许儿子嫌弃霍姑娘是庶出,便又开始打探嫡出的姑娘。 南安王妃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族中无靠的探花竟然拒绝了自家的姑娘,霍灼再是庶出,看上他林海也是低嫁,是林海修来的福分!同时,南安王府要结这一门亲是有政治考量的。 霍贵妃传来的消息,皇上很中意林海的文章,准备好生培养。若非如此,林海这样一个没有大家族依傍的人,再有才华,刚开始南安王妃也只是想择一霍家旁支的姑娘结这门亲事。 林家婉拒霍灼之后,果然便又轮到跛足道人上前贩卖他那一番林海命中无子,需要化解的言论。 三代单传之家,必是重子嗣的,此事不过多花些心思罢了。 而无尘、秦宵等人早就奉命埋伏,伺机『请』这位渺渺真人做一回客。 -------------------- 今天这么粗长,我出息了。 感谢在2022-09-01 09:14:53~2022-09-02 13:3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婼妤、华影 20瓶;篅炜 5瓶;壹零零分 4瓶;23133662 3瓶;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一僧一道这段时间有些心力交瘁。自从上次夺魂换命之法失败之后,二人许多法术受到了限制,偏偏要在南安王府还要做出一副高人样来,稳住凤藻宫,再慢慢想办法。神通没了,可以用智取。只要让绝大多数人觉得自己有神通,依然有机会。 所以一僧一道对南安王府并未说实话,自然,要维持半仙的名头,一僧一道也不能向南安王府要侍卫。 这一场『邀请』跛足道人的行动贾代善没让贾瑚参与。 第58页 贾瑚求了贾代善好几次,贾代善依旧没允许贾瑚去现场。其实贾瑚想去,是想对比一下跛足道人今世的真实实力,好做到知己知彼。但是六岁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即便是贾瑚自认为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有足够的警觉性,必要时候会躲起来,贾代善也不可能让贾瑚冒险。 因此,贾瑚也错过了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热闹。 跛足道人现在外强中干,但是去一趟林家,也不好藏头露尾捡小路走。毕竟现在还是积攒威望的时候,要正大光明去林家,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灵验才好。 如此一来,几乎荣国府可以猜到跛足道人走哪一条路。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才在其他几条路上也安排了探子,若发现跛足道人,以令箭为号。 然而这些全没用上,为了不给林家添麻烦,做计划的时候,荣国府就商量了尽量在跛足道人去林家的路上动手。 整个过程全不出贾瑚所料。跛足道人直接走了去林家最最热闹那条路。 见一个邋遢道士跛着脚过来了,无尘跳出来说:「大胆无垢,你打伤师父,强抢本门法宝,出来招摇撞骗,本座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本来渺渺真人在京城已经有极大的名声了,加之他形貌鲜明,便是没见过他的人,只见到跛足、邋遢的道士,也不由自主先想到渺渺真人。 京城人烟阜盛,找不到清净地方动手,为了避免引起路人围观帮助渺渺真人,贾瑚等人便设计了这个主意。无尘上前就先假装跛足道人的师兄,将此事由强『请』人做客变作本门本派清理门户。 跛足道人见了无尘的身法形貌,就知道这人乃是正派修士,而且实力不俗。 在这个世界里,普通人是没有什么法力的,便是修道之人,无非是感应力比之常人强些。若是跛足道人法术还在,根本不足为惧。但是跛足道人现在也变回了普通人,见了无尘身法飘逸,知道对方武艺不俗,跛足道人便知对方有备而来。 「兀那道士,我并不认得你,你怕是认错人了。」跛足道人反呵斥无尘。 这一动静很快便吸引了人驻足围观。 不过许多人都知道渺渺真人是半仙,那个仙风道骨的道长又自称渺渺真人同门,这神仙打架,路人怕误伤,就是瞧热闹都站得远远的。 无尘不屑道:「别以为你改名换姓,乔装易容,我就认不出你。师父给你取道号无垢,你便偏偏打扮得浑身污垢,不就是藏头露尾,躲着我么。今日我便叫你知道师兄终究是你师兄。」 说着,拂尘一甩,欺身而上。 旁人听了无尘这话有理有据,又见无尘身法迅捷,十有八九便将此事当了真,人家门派内的家务事,自然没人出手管。 跛足道人大骂无尘狡猾,又自辩自己不认得无尘,无尘已经不理会他,直取其要害。 一僧一道系出同门,在练邪法之前也是习武之人,而且武艺高强。只见无尘和跛足道人两个一人仙风道骨,一人身法诡异,纵高越低,你来我往,顷刻间便交手数个来回。 不会武艺的百姓只看得眼花缭乱,觉得二人皆有神通在身,既想走远些,生得被误伤,又捨不得离开了,错过这场如此精彩的神仙斗法;至于会些拳脚的,则是看得似懂非懂,一会儿觉得二人除了速度极快之外不过如此,一会儿又觉得惊为天人。 秦宵原本跟着无尘一道,是以防无人斗法失手,自己用武功上前助阵的。谁知这二人一照面,哪有什么斗法,既没有飞符咒,也没有什么桃木剑,二人一交手便是极高深的武功。 秦宵许久没见过这样的高手相争了,又见无尘隐隐佔着上风,就没出手。 无尘刚出手时,还以为对方有什么撒手锏邪法。是以一边试图用武功压制对方,速战速决。一只手也扣着符篆,万一对方使用什么邪法,也可抵挡片刻。 谁知越打越觉得奇怪,对方虽然也武艺不俗,但已经渐渐落了下风,几次被自己逼得险象环生,都没见对方使出什么法术来。 无尘索性猫捉耗子一般,步步紧逼,想逼出跛足道人更多手段来,然而也不知道这臭道士怎么如此沉得住气,竟然濒死都不用杀招。 跛足道人被逼得方寸大乱,好几次使出浑身解数也逃无可逃,险些闭目等死。偏偏这个时候,无尘就故意招式少递半寸,跛足道人险伶伶的逃过一劫,逼出一身冷汗。几次三番如此,跛足道人怒从心起: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道士不是耍人么?简直在自己头上悬一把剑逗人玩儿,折磨人的意志。 围观的人群便是不懂武艺的,也看出谁气定神闲,谁汗流浃背了,纷纷想:原来这渺渺真人真的是背出师门的叛徒啊,他那师兄定然比他更厉害,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踏入红尘济世救人。 无尘放过还几次能够直取跛足道人性命的机会,跛足道人勃然大怒,放弃防守,所有招式直逼无尘要害。无尘知道对方这是想逃了,因也想看看这邪修的杀手锏,无尘左手扣紧了符篆,右手佛尘或进攻,或格挡,依旧飘逸如谪仙。 跛足道人好容易逼出片刻闲暇,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想寻个逃走的方向,这一瞧却再次吓得魂飞魄散。 也不知什么时候,四面街道站着看似凌乱又有章法的人,这些人结成阵法,将自己团团围住。这还如何逃得掉? 第59页 跛足道人只一眼,就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只能集中精神先应付无尘。 至于那些结阵包围跛足道人的众人,自然都是荣国府的。 只怪一僧一道的名声过于响亮,之前又用过邪法,荣国府不敢大意,这次请人,算得上精锐尽出。 虽然与跛足道人交上手之后,无尘和秦宵发现此人不过如此,暂时不需要叫帮手,未发出响箭。 但渺渺真人和他师兄打起来了,其师兄说要清理门户是多大的噱头,很快就传遍街头巷尾,荣国府的人自然就赶过来了。 无尘见逼不出什么绝招了,便也不再客气,欺身向前,内里灌注佛尘的万千银丝,漫天飞舞。顿时,跛足道人只觉被佛尘银丝笼罩,再也没有腾挪闪避的余地。 跛足道人一咬牙,拼着被银丝所伤的风险,硬抗了一佛尘,终于抽出手来,扔出一个东西。 无尘到底是道门中人,还防着跛足道人施法,早就扣在手中的符篆撒了出去,飞在空中,仿若拂尘的银丝中黄蝶蹁跹,煞是好看。 围观的众人都屏住了唿吸。 跛足道人扔出一个东西,秦宵却不管那是什么,手上扣着的飞蝗石激射而出,一打那跛足道人扔出的东西,二直击跛足道人身后上中下路,拦住跛足道人退路。 跛足道人前有佛尘、后有暗器,避无可避,惨叫一声。 那些佛尘银丝仿若锐利无比的细刃,打在跛足道人身上,顷刻出现丝丝血痕。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吸引。 轰隆之声在空中炸开,犹如晴天霹下一道惊雷。然后便是烟尘滚滚,许多围观的人被呛得咳嗽连连。 无尘脸色一阴,佛尘一甩,那万千银丝便变成有眼睛的绳索一般,将跛足道人双手困住,接着一个分筋错骨手,直接将跛足道人的手腕捏脱臼。 打一个响指,便有家丁拿了铁索将跛足道人捆起来。 无尘之所以暴怒,乃是跛足道人为了逃走,竟在闹市用上了霹雳雷火弹。这东西若是在人群中炸开,不知道会伤了多少无辜。 幸而秦宵出手快,一飞蝗石将霹雳雷火弹打上了天,在空中爆炸。 而在围观的人眼里,根本就不知道方才有多兇险。他们只看见渺渺真人祭出法宝,渺渺真人的师兄撒出符篆,然后便在空中引爆了惊雷,仿若传说中的走蛟。 这一战不仅没有破除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当世半仙的名声,还直接创造了个比之渺渺真人能厉害的师兄。 无尘等人顾不得这些,绑了跛足道人便急急上车,吩咐了赶车人几句,马车便向城外驶去。而无尘和秦宵心里有了底,只带了几个精锐復又往南安王府方向去了。 闹市捉人,许多百姓看见,荣国府也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自然废些周章,做戏做足,渺渺真人被师兄捉走清理门户,自然是要出城回宗门。 因跛足道人并未带侍卫,出城之后绕了几个弯子,便很快摆脱了所有人的好奇,直奔荣国府的一处产业。贾代善和贾瑚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贾瑚倒是心中有几分把握,觉得跛足道人只是名声唬人;贾代善则是根本不敢相信堂堂渺渺真人不过如此。 贾氏祖孙都好奇跛足道人后面藏着什么阴谋,很快便开始了审问。而差不多同时,渺渺真人被师兄清理门户的消息也传入了南安王府。 毕竟一僧一道已经经营了那样显赫的名声,之前半仙之名传得有多快,现在被擒的事就扩散得有多广。 消息传回南安王府,霍鍊气得七窍生烟。他本就觉得一僧一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现在居然叫什么渺渺真人的师兄活捉了。一个臭道士的生死当然无关紧要,霍炼担心的是坏了贵妃姐姐的大计。 「快告诉大嫂子,尽快将消息递进宫里!」 「是!」立刻便有人去办。 如果季琼在这里,面能认出那个应是的人便是梅家庄的教头之一。 南安王妃得了消息也是心中慌乱。那可是算无遗策的半仙,怎么就当街让人捉了呢?这样说来,那个渺渺真人的师兄若是比真人更神通,又与娘娘作对,对娘娘的大业可是大阻挠。 南安王府心慌意乱的,依旧准备了车子递牌子入宫,只是在车上难免一直胡思乱想。 霍炼在书房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勐地一惊。不过折损了个神棍,怎么自己就方寸大乱,立刻吩咐道:「来人,去将一僧一道的宅子围起来!就是绑也要把那臭和尚给我绑来!」 立刻有人应是,点了人飞快的去了。 陡然除了这样的事,霍炼需要处理的事千头万绪。先派人通知霍贵妃并不为错,派人控制癞头和尚也是紧接着便吩咐的第二件事。但还是叫癞头和尚逃脱了,这是日后的许久,霍炼都不肯原谅自己的一件事。 霍炼是整个凤藻宫集团唯一怀疑一僧一道的人,因而他觉得自己在盯紧一僧一道这件事上责无旁贷。 但是癞头和尚的逃脱,真的只差那片刻时间吗?霍炼有时觉得在这件事上,是否将自己逼得太紧了。 却说一僧一道自从失了神通,两人都如履薄冰。在绝对实力面前,人都是自信豁达的,失去实力之后,却难免心虚。实际上这段时间一僧一道都谨小慎微。 这段时间一僧一道时刻注意着外面的风吹草动。跛足道人失手被擒的消息传回,癞头和尚第一件事便是洗净了脸,戴上帽子,换了干净衣裳逃走。 第60页 无尘和秦宵赶来,很快便和盯梢在南安王府外的荣国府家丁接上了头,同时,两人也震惊于国公爷的算无遗策。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国公爷在瞬息万变的战场,还能决胜千里呢。 南安王府给一僧一道安排的院子虽是南安王府的产业,但却是另一处独门独院的院子,格局和荣国府的梨香院有些相似,只开了一道门与南安王府的正院想通,一僧一道住进去后,那道门就一直锁着。 院子收拾得极好,也有下人伏侍。但霍炼不是很放心二人,周围住的都是梅家庄撤回来的庄主、教头们。若是一僧一道有异动,也好拿下。 一僧一道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两人悄悄准备了一套乔装的行头,今日癞头和尚果然用上了。 荣国府前来盯梢的探子刚开始也没认出此人,只是偷逃之人鬼鬼祟祟,时不时的回头。荣国府盯梢的探子才缀上了此人。 不得不感嘆贾瑚做的计划太周密了,与贾代善沟通完,是贾代善做的人员调度。 彼时贾代善便吩咐说,只要看到南安王府出来鬼鬼祟祟、慌里慌张的人,都缀上,但不要上前动手,等着接应的人来。若是有南安王府的人追来,适当误导,引开追兵,让那人逃。便是因此一句话,癞头和尚便没有逃脱。 彼时荣国府还以为一僧一道都是有法术在身的,是以要等无尘拿了跛足道人再来接应。 再一个,跛足道人被擒的消息传回南安王府,霍炼势必会控制癞头和尚,不让这二人都落入敌手。所以不能在南安王附近动手。 荣国府的探子按国公爷吩咐,非但没有及时动手,还在助癞头和尚逃走上添了点儿助力,是以癞头和尚有惊无险的逃出了成。 正当癞头和尚松了一口气,无尘和秦宵却双双出了手。 二人在捉拿跛足道人的时候,已经试探过跛足道人的底细,对癞头和尚的时候便有把握了许多。很快,癞头和尚便束手就擒。 等癞头和尚也被押到庄子的时候,跛足道人已经被审问了一个多时辰。 这人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神通,但是有几分狡猾,九句真话夹着一句假话,与贾代善周旋。 贾代善知道对方不肯说实话,也没急着用刑,只淡淡的道:「所谓渺渺真人不过如此,你说茫茫大士能强到哪里去?等他先说了,你可就没用了。」 跛足道人微微一僵,这剎那的变化没逃过贾代善的眼睛。 跛足道人也很快恢復了镇静,冷笑道:「贾代善,你诈我?」 贾代善只申请淡漠的反问三个字:「你说呢?」然后根本不理会跛足道人的反应,出了屋子。 空荡荡的地下室凭添了跛足道人的恐惧,他不由得想:贾代善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癞头和尚真的被捉,他能咬住不说的可能性有多大。贾代善黑没开始对我用刑是在等什么,荣国府的刑法我是否扛得住? 再坚定的人,面对孤独和空寂也很难心绪安宁。贾代善要的也是这个效果,越是不理会跛足道人,他越容易胡思乱想。 癞头和尚也被『请』来之后,并没有与跛足道人关在一处,却从关着跛足道人的地下室前路过,跛足道人看见了。 然后依旧没人理会跛足道人,就是跛足道人想招,也不给他机会了。 癞头和尚是知道跛足道人已经被捉的,他也不知道跛足道人已经吐露了多少,想着等贾代善审问自己的时候,试探试探。可是关了一夜,根本没人理会癞头和尚。 事实上这段时间贾代善回城了,别庄的事交给贾瑚主持。 贾代善不放心,除了给贾瑚留了人外,还将无尘也留下了。 贾瑚这次设计了活捉一僧一道的全过程,对于贾瑚的心智,贾代善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但是一来贾瑚人小力弱,需要留下人保证贾瑚的安全;二是贾瑚的本事不好暴露在太多人前,别庄表面上做总揽的人是无尘。 而对于一僧一道而言,无尘是亲手捉拿他们的人,无尘对这二人的震慑力非同凡响。留下无尘问口供,也确然事半功倍。 又说宫中,霍贵妃知道一僧一道被人活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荣国府。 无他,贾代善回京之前,凤藻宫的一切计划进行得都很顺利,贾代善回京之后,凤藻宫已经损失了梅家庄和一僧一道了。要做到这一切并不容易,而贾代善恰巧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 即便之前一直是斗而不破的状态,霍贵妃也打算适当予以回击。因而,霍贵妃以贺喜贾敬中了进士为由,禀明了兴德帝,打发人前去宁荣二府送贺礼。兴德帝不但应允,还也捡了两样东西,打发了个小太监一併送来。 明面儿上的赏赐是给贾敬的,霍贵妃听闻贾母称病许久,慰问慰问自然也不越礼。因而赏赐贾敬之后,霍贵妃派出的小太监又前往荣国府来。 贾母不知道宫里怎么突然就打发人来送自己东西了,甚至要有几分担心,接了上次,又封了茶钱谢跑腿的小太监,并谢过娘娘挂怀。 霍贵妃对小太监另有交代,小太监在荣禧堂见到贾代善的时候,还略微诧异,不过也没说什么,办完事就回宫復命了。 霍贵妃得知贾代善就在荣国府时,跟司徒睿说:「难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就藏在荣国府?若是运往城外,贾代善这么快回国公府,城外又是谁在主持?」 第61页 司徒睿脸色阴森森的,道了一声可惜:「母妃别忘了,还有一个宁国府呢,贾代善若是将那一沙僧一道往京营驻军里一藏,我们再难将其招出来。可惜贾代善回城得快,不然可以参他一本无旨离京。」 霍贵妃脸色冷冷的:「若是救不出一僧一道,便只能灭口了。」 司徒睿心中发毛,他总觉得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次日,贾瑚才开始慢悠悠的审一僧一道。若是前世荣国府败亡于夺魂换命,这一僧一道便是始作俑者。前世的季琳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这一世新仇旧恨算在一起,贾瑚逼问口供的手段也简单粗暴。 毕竟做过青龙卫指挥使,那逼供的手段根本不是常人所熬得住的。 连无尘这样对贾瑚天资接受良好的人,见了这手段也觉发毛。 而一僧一道所吐的口供,除了贾瑚自己,或许也只有无尘这个道门中人可以接受了。 据癞头和尚供述,贾瑚乃是瑚琏之瑚,瑚琏乃是祭祀器具,而贾瑚便是承载天地沟通气运的人。 将贾瑚换命,相当于污了祭祀的瑚琏,天地沟通不畅,邪修们在这方天地便不受天谴。 无尘算是听懂了:「所以,你们原本是有神通的,只因瑚少爷没被你们换魂,若是尔等再用邪法,便会遭天谴?」 听到天谴二字,一僧一道颤了一下。 「具体手段是什么?你们如何完成换魂之法?」 癞头和尚交代道:「警幻仙姑给了我一粒摄魂丹,这粒丹药能暂时保住季琳的最后一口气。」 无尘又问:「丹药只有一颗?」 一僧一道相继点头。 连最核心的都被问出来的,别的细节一僧一道便没什么好隐瞒了的。 他们师出同门,也是练武之人,后来假扮僧道招摇撞骗,一开始只为求财。一僧一道特徵鲜明,为的是不管是否认识自己的人,只要见到这样形貌,便先想到渺渺真人、茫茫大士,一边积攒名声。 只要名声打出去了,自有达官贵人送上钱财。 后来,二人日日做相同的梦,梦中有警幻仙姑许他们富贵长生,二人本就不是什么品行高洁的人,自然生了贪心。 二人拜警幻为师,那警幻果然给了他们法力,外家一粒摄魂丹,告诉他们如何做法,如何给贾瑚换命。 而且再三告诫二人这一步务必成功,否则法力尽失。而二人最大的法力便是缩地成寸。 这下贾瑚就懂了,为何前世的僧道身法比之这一世高明太多。 无尘虽然没有修出什么腾云驾雾之法来,但是关于道家故事听得可不少。 若按传说推测,警幻大约是个什么想要逃脱天劫的大妖。而逃脱天劫的第一步,便是切断天地联繫。 「只换一个承载大运之人的命格,并不能完全逃脱天谴。」无尘道。 跛足道士颓败的点头:「是,但是人是万物灵长,只要我们得到足够多的人族信仰,便得到了这方天地的认可,从此再无天谴。」 「所以,你们打算害死贾瑚,在暂时切断天谴这段时间,取代正教,成为多数人的信仰。到时候,你们那些法术可以在这方天地随意施展。然而现在,因为贾瑚无恙,天地联繫仍在,你们一旦使用邪法,便会受到惩戒?」无尘问。 僧道皆点了头。 实际上情况更糟,他们完全施展不出法术。 -------------------- 感谢在2022-09-02 13:34:41~2022-09-03 23: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虫、流沙、绿野无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出了地下室,无尘呸了一声:「骨子里不是什么心智坚定的人,就算得了力量也是软弱的。」 根据对方放的供述和自身的经歷,贾瑚判断这一僧一道的口供大多是可信的,但依旧需要向专业人士请教:「道长,他们说的全然可信么?」 「不尽然。」无尘说:「这一僧一道不过蝼蚁样的人物,哪会施展一点儿法术就受天谴。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又是万物灵长的人族,非得作恶到一定程度才会收到天谴,就好比人间律法,犯罪到一定程度才会判死刑。是以,贫道判断一僧一道并没有什么法力,他们以前的法力是那个所谓的警幻通过某种仪式赋予他们的。现在真正不敢动用法力的是警幻。」 贾瑚虽对道法一无所知,但无尘说得如此通俗易懂,加上自己的经歷所印证,也能理解:「就像信正教神佛的普通人,平日拜神拜的都是泥塑神像,这一僧一道,不过是警幻的泥像而已。」 无尘称是。 贾瑚却神色突然凝重起来:「那么,这警幻的神像是唯一的么?」 无尘怔愣了一下,踌躇未答。 仔细分析后,无尘谨慎开口:「瑚少爷,这里面不仅仅是警幻需要万物灵长信仰的事。而是一僧一道要藉助帝王之力推广信仰,那么要让司徒睿对他们深信不疑,必然目前为止他们是警幻的唯一化身。否则遍地都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反而引得凤藻宫起疑,不利于他们积攒声望。」 贾瑚边点头边思索。 「而且……」无尘拖了一个长尾音,显然在思索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第62页 贾瑚抬起头来望着无尘。 无尘颇为凝重的口气接着道:「而且我觉得如果那个警幻真要摆脱天谴,除了需要大量万物灵长的信仰,还有最重要的一步,人间皇帝的封正。」 就好比民间传说的走蛟,也要向人讨一句封正,若是得了一个『龙』字便上天入海,得了一个『蛇』字便修行毁于一旦。若是能得人间皇帝的封正,警幻得正果倒也顺理成章。 贾瑚也听过这些传说,以前只当故事一听,现在结合自己的经歷,倒觉得这推测十分有理。只是这警幻讨封的手段未免太下作。 「既然道长说着一僧一道的法力皆来自于警幻,至少证明这段时间内,那个所谓的警幻自顾不暇。剩下的,我们皆是与人相斗,各凭本事。道长,我们回城吧,接下来的事,让祖父定夺。」一僧一道的嘴不硬,这边的事便算是完成了。 自然,这一僧一道虽然现在只是普通神棍了,对于凤藻宫而言,却是可以拿捏他们的重要人证,需要谨慎安排。 贾瑚与无尘商议,觉得这几日凤藻宫必然会四处追查一僧一道的下落,索性这次未带一僧一道回城。 贾代善听完审问的结果,沉默了良久,对于一个更相信靠天不如靠自己的人来说,要接受这些颠覆三观的事情,也需要时间。不过贾代善算接受得快的,而且人家也有自己的理论:「那警幻不管有什么法力,实际上需要人皇的封正才能逃脱天谴,所以是她有求于人。既然如此,不让她得逞就没什么好恐惧的。太子殿下是正统,将来治国,自有正统的道教或是佛教让民间信奉,也不会去封正一个什么警幻。是以,警幻才会从乱嫡庶入手。也就是说,日后依旧是道统之争。结果如何,依旧是人做主导。」 无尘和贾瑚都没插嘴。贾代善见无尘没反驳便知道便是无尘的推论也是如此,那么便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即可。 现在拿住一僧一道,依然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贾代善嘱咐无尘:「现在满京城都在传渺渺真人的师兄神通广大,甚至有好事的画师根据围观众人的描述画了你的画像,你这段时间注意一些。我既担心你盛名太过不是好事,又担心凤藻宫会报復你。」 无尘应是。 至于凤藻宫,现在确然气得疯狂想要报復。霍贵妃手上拿着无尘的画像,思索着将此人招致麾下的可能。「贾代善的人恐怕没那么轻易另投门户,不能为我所用,不如杀之。」 司徒睿经歷了数次打击,有了长进。尤其上回霍贵妃告诉他成大事者不能寄託于旁人。现在折了一僧一道,司徒睿虽然心中不得劲,却不如之前慌乱,而是愤怒:「既是咱们有了那人的画像,我这便去告知小舅舅,让他留意。另外,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既折在普通人手里,也就那点本事了,留在是祸患,唯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母妃,舅舅终究远在西海沿子,若咱们要一争,还得增强京城的实力才行。」 虽然在一僧一道的事上再次受挫,霍贵妃听了这样的话却十分高兴:「皇儿长大了,能用一僧一道换你成长,折十个我都不心疼。你父皇的意思,要将两淮盐运的事分出来,单派一个官员。皇上很属意新探花林海,我原想着让霍灼和林海结亲,林海家族无力,将来必要依靠妻族。再一个,新进士要到翰林院供职几年,就算林海现在有几分书生意气,这几年也足够咱们影响林海的立场了。可是你舅母派人问了林老太太的意思,竟是将这门婚事拒了。林海不识抬举,咱们便培养个新人。」 司徒睿皱着眉:「林海虽然春风得意,祖上也是侯门家世,现在放在帝都却是不显,他竟然如此不识抬举?他瞧上了谁?」 霍贵妃冷笑:「你管那许多干什么?他不是抬举,咱们就选一个识抬举的。保龄侯次子史鼐也到了可婚配的年纪。你是男子,不用操心这些事,母妃自会去安排。」 司徒睿知道霍贵妃处理这些事比自己出色,便道:「此事便有劳母妃了,儿臣今日便出宫一趟,去见见小舅舅。」 霍贵妃语气温柔:「去吧,路上仔细些。你小舅舅人虽聪明,行事却有些冲动,你劝着他些。」 司徒睿应是。 比起其他皇子,司徒睿与母家的联繫密切了些,但除了宁荣二府,并无人在意。 一是南安郡王远在边关,家中并无身居要职的子弟,二是司徒睿还小,便是和母家亲近些,谁又能想到他所谋的乃是大逆不道之事。 其实除了凤藻宫,豫亲王府也注意到渺渺真人被其师兄捉拿,清理门户的事。因此司徒聪还和汤泽商议了一回背后的事。自然,渺渺真人声望太高,不管是谁的人,折了之后对豫亲王府都有利无害,两人讨论了一回没有头绪,便就此打住。 不过对于豫亲王府而言,最要紧的是保住甄应嘉的两淮盐运使一职,是故,在此事上没多花心思。 别说林海已经被无尘开导过,并不将什么命中无子的预言放在心上,就是略有一些担心的林母听说渺渺真人被其师兄清理门户,便彻底不将此放心上了。 林母问林海,为何不考虑霍家的姑娘,是否心中有了别的人。 其实问这些的时候,林母心中是忐忑的。虽然这个儿子从小懂事,算是省心的,但是所谓风流才子,最怕的便是欠风流债。本朝民风再开化,也禁止未婚男女私会,林母想不出林海有什么机会结识好人家的姑娘,就担心这儿子赶考的时候,也瞧上了什么花魁、头牌。 第63页 林家母子在苏州居住多年,这样的事没少听说。 林海并非什么扭捏的性子,便跟林母说了实话。 林母一听对方是国公府的小姐,莫名松了一口气,至少林海没有沾染什么风流韵事。至于和贾姑娘的三面之缘皆是巧合,又何尝不是缘分。 林母道:「咱们拿出诚意来,诚心相求,若是国公府许了,你日后要敬重髮妻,好生相待。若是人家不许,也不许就此消沉。」 林海答应之后,林母托人去荣国府求亲。这次出面的是贾母,贾母知道贾敏的婚事老爷不会让自己做主,便既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而是说要和老爷商量。 国公嫡女么,骄傲些是有的,媒人觉得没有被拒绝便是有戏了,高高兴兴的去林家復命。 贾代善回来之后,贾母跟贾代善说起这事,道:「这林海其他倒是都好,还承诺三十无嫡子方纳妾,就是家族单薄了些。」 贾代善虽然厌恶贾母宠贾政,险些给家族招祸,但是一味责罚贾母也没用,总得将道理讲给她听,趁着今日心情不说,贾代善耐着性子道:「林海出身侯门,便是到他这一代没了爵位,也已经科第入仕。别说他这样既是钟鸣鼎食之家,又是书香翰墨之族的,就是寒门出了个弱冠探花,连驸马都做得。再一个,咱们宁荣二府皆手握兵权,已经是极大的权势,若是再联姻个实权在握的人家,反受忌惮;林海自身出众,家中人口简单,敏儿嫁过去不用勾心斗角,他有他的好处。」 贾母听了,便没再反对。林家又到荣国府提亲,被拒三次之后,荣国府方才答应。 为着贾敏的亲事,贾代善请了长假,既是定下来了,贾代善便要入宫请旨就任。 兴德帝免了贾代善的礼,赐坐之后,谈起了盐政的事:「老贾呀,你回京这许久,不但不来上朝,连入宫都没有几回。那些个朝臣为着盐政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朕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也坐得住,不来替朕分忧。」 贾代善连忙告罪:「皇上,臣在京中无职,上朝恐又引来非议。至于盐政的事,臣实在不敢越俎代庖。」 兴德帝就发发牢骚:「本来,朕想着甄家于国有功,他们家也向来擅长管银钱粮草,将织造房和盐政都交给他们家,现在休养生息十几年,人口渐增,盐税却不见长。现在北边、西北皆有鞑子蠢蠢欲动,南越也不太平,处处需要银子,这盐政的事,是该换个能人了。」 贾代善不好在盐政的事上指手画脚,只是说:「皇上广有天下,朝中能人无数,总能寻到良才。」 其实兴德帝对贾代善这种不仗着往日功劳就指手画脚的态度是满意的,牢骚发完,才问起正事:「你要去平安州赴任了?择婿可是择好了?」 贾代善便如实禀报。 兴德帝道:「好!」 贾代善隐约知道兴德帝说的是什么,却不发一言,眉毛都没动一根。 果然听兴德帝接着道:「朕正有提拔重用林海之意,这江南官场许多年没大动过,若是寻常人去了,朕担心其难以成事。林海有你这样的岳丈,朕便放心令其南下了,你闺女几时出阁,朕替她赐婚。」 君无戏言,贾代善立刻起身跪地谢恩。 便是当年他们相互扶持着保住这皇位,情谊非同一般,但到底是君臣,君臣之间没有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恩典。 贾代善知道这赐婚既是给的体面,也是一种态度,江南贾敏和林海到了江南,恐怕会凭添一层阻难。这时候,贾代善十分庆幸听了贾瑚的建议,教导贾敏不少关于朝堂、官场的事。 林海和贾敏的婚事定下来不久,京中还有另一桩婚事令人津津乐道。保龄侯次子史鼐和南安王之女霍灼订婚了。 贾瑚不知道今世的霍灼和自己的未来姑父险些成就姻缘,但知道前世里,史鼐的夫人便出自南安王府。 后来,保龄侯长子史鼏亡故,留下襁褓中女儿史湘云,霍夫人便时常带着史湘云出门交际,史湘云和彼时的南安太妃也相熟。 接下来贾代善便准备启程前往平安州,贾代善出发前,得到别庄受袭的消息。那里曾经关押过一僧一道。 -------------------- 感谢在2022-09-03 23:02:35~2022-09-04 23: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昼泠今天又上课睡觉了、33420041、糯米糰子爱战战 10瓶;开始看书 5瓶;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贾瑚手上拿着一沓画像。 贾代善就要回平安州了,有些事必须要处理。 前世在梅家庄受训的是贾瑚,虽然梅家庄有严格的组织,前面掩人耳目的是个正常庄子,经营着乐善好施的好名声。庄主也从不公开出现在后面的少年训练营。季琳前世一直呆在里面炼狱,却只认识几个教头。 季琳在画人像上极有天赋。前世的青龙卫,本来就是给司徒睿准备的办各种脏事的侍卫,除了练武,记忆力、抓人的面部特徵、身体特徵等都要训练到位。季琳甚至仅凭一个背影、几个动作认出一个人。认出了人,自然要画出来缉拿,因而季琳虽然画花鸟鱼虫技法平平,画人却是能将各类特徵抓得极好的。 贾瑚早就有心除掉梅家庄的几个教头了,但是他是如何知道那几人的,须得有个出处。 第64页 直到救出季琼后,但凡贾瑚不是在办事的时候,季琼都是贾瑚的小跟班。 季琼受了刺激有些怕人,除了父母便只愿意跟贾瑚说话。隔了这段时间,季琼好了许多,表达能力也强了不少,贾瑚便开始诱导季琼说出那几个魔鬼般的教头长相。 季琼刚开始是害怕的。贾瑚借了一下祖父的威风,说:「我祖父是国公爷,只要你说出他们的长相,我将人画出来,祖父就能派人捉住他们,将他们打入大牢,再也不能害人。」 季琼怯生生的盯着贾瑚看,黑如点漆的眼睛中既充满了恐惧又有些期待。 贾瑚看着季琼的眼睛非常笃定的点头。 季琼明明颤抖着,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始形容那几个常常让他在噩梦中惊醒的脸。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若是换做一般的画师来话,不停的修改兇手的五官、体型等特徵,会让小季琼更加痛苦。 然而贾瑚前世是见过那几个教头的,所以最终将这几人画像画出来的时间贾瑚可以控制。贾瑚没有一蹴而就,然而也比旁的画师完成得快多了。 而且再高明的画师,只听描述不断修正的画像,都不如一个本就擅长抓人物特徵的人亲眼所见之后画的,等贾瑚将那几个教头的画像画出来,季琼都吓得又要哭了。 安慰人、开导人都不是贾瑚的长项,好在无尘非常擅长这方面。而且季琼因为在此回忆了一遍那些可怕经歷,反而经过开解之后,慢慢放开了。 梅家庄被灭了之后,南安王府低调了一段时间,原梅家庄里那些骨干都是南安王府的亲信,原没那么好活捉。 但是长期用各种极端手法培养少年侍卫的教头,自身性格或多或少的会有着不同常人的地方。 季琳前世办理了太多案子,知道在哪些消息上留心,终于叫他捉拿了两个人。 其实也不是旁的,就是这段时间,有京城着名的青楼传出些闹鬼的故事。无非是那个鼎鼎有名的姑娘,突然暴毙了,死相悽惨;也有姑娘被吓得发疯,衣不蔽体的跳楼自尽了,身上尽是伤痕。 本来花街柳巷,向来是是非之地。下九流的娼妓身契捏在老鸨子手上,不过是个物件儿,便是死了,老鸨或是拿了钱,或是不敢追究,往乱葬岗一丢了事。这些可怜人既没有人做主替她们张目,也不会有人追究。 而且刚开始发生这样意外死亡的时候,根本无人在意。 然而便是青楼里的从姑娘到丫鬟、龟奴,大部分都是不值一提的贱命,但她们终归有七情六慾,会害怕。 越是真相朴素迷离的事,越会被添油加醋,传得越发玄乎。后来简直传成了好几家青楼每天都有姑娘死,说是被吸干了精血。甚至有人将此事和跛足道人被捉联繫了起来:渺渺真人被师兄清理门户之后,压不住妖邪了,有鬼怪作乱。 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不逛青楼窑子的人根本注意不到。但是就这样的事,非常离谱的牵扯上了无尘,加之贾瑚、贾代善等人对分析情报有着非同寻常的敏感。 然后开始打听这些传言的源头,发现第一个死的青楼女实际上被跛足道人被捉要早,却死在梅家庄被破之后。 就这样,荣国府捉拿了两个纳安王府的教头。 其实这案子并不复杂,从后世心理学的角度,经常处于某种非正常环境下的人,容易心理变态,进而表现出折磨弱者。 以前,这些教头可以依训练侍卫的名义随意折磨那些被拐来的少年,而梅家庄被破之后,他们转而折磨手无寸铁的女子。 霍炼得了凤藻宫灭口一僧一道的令,也在追查无尘和一僧一道的下落。 前世司徒睿能最终胜出,除了警幻暗中相助外,南安王府自身也是有一定实力的,在荣国府捉住南安王府两个教头的同时,霍炼也查到了曾经关押一僧一道的别庄。 南安王府的人夜袭别庄时,在别庄负责守卫的是程青松、程青柏兄弟。 凤藻宫筹谋多年,霍炼又一直盘踞京城,连梅家庄那样的组织都建立起来了,贾代善并不知道南安王府在京城的情报网灵通到什么程度。 这种情况下,贾代善一开始就没觉得闹事抓了跛足道人,会完全瞒住南安王府。是以,别庄是有准备的。 行军打仗之人,最会的便是排兵布阵。别庄的侍卫虽然不算极多,但是精心布防之后,战力比之单打独斗高出数倍不止。 而南安王府的诉求是杀人灭口,来的是精锐,图的便是杀人之后全身而退。 因双方都准备充分,这一场遭遇战参与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打得却十分激烈。极高深的武学是很难练成的,大部分天赋不错之人加上努力,都可以练到中上左右的水平,顶尖水平却是可遇不可求了。 荣国府留在别庄的人便是中上水准的,南安王府派来的人是顶级的。然而因荣国府的人身着软甲,又布置了好几重机关,南安王府的人并没有讨到便宜。 南安王府的人得了死命令,也知道一僧一道不除,万一凤藻宫的行事败露出来,大家死无葬身之地,因而十分拼命。加之见别庄这样层层防守,越发坚信一僧一道还藏在这里。 就这样,南安王府的杀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冲进了地下室。 困在地下室的正是被捉拿的两个教头,现在分别被假扮成了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反正这二人常年形容邋遢,脸上没一日干净的,不仔细瞧,都认不出五官。 第65页 但这二人到底没死,其中一人见有人闯进来,竟是自己的同僚,眼睛一亮,以为来了救兵,便见寒光一闪,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吴……」便已经身首异处。 一股热血从那人的脖子喷射而出,掉在地上的头颅依旧不甘的瞪着眼睛,既是不甘,也是不解。 那下手灭口的吴姓汉子也觉这一声『吴』音调语气都有些熟悉,见对方已经死了,才大着胆子走过去看。这一眼终于认出了那癞头和尚竟然是自己同僚。 吴姓汉子顿时觉得寒毛直竖。 杀了自己人不要紧,要紧的是这里既然关押的是自己人,那么证明自己上当了! 这些人杀人不眨眼,自己却并不想死,得知上当之后,便飞快的后撤。一面心中暗骂贾代善老狐狸,忒狡猾毒辣。 既是这里关押的不是一僧一道,做什么如此戒备森严,做什么那些荣国府的走狗还要拼死抵抗,引自己上当。 一僧一道并非关在同一间地下室,这边吴姓汉子得了手,那病他的另一个同党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二人打着口哨,相互照应着往外沖。 此时此刻,便是天塌下来也比不上逃命要紧。 外头的程青松见火候差不多了,亦是下令撤退,荣国府的侍卫有序而迅速的外撤,与此同时,程青松和程青柏分从庄子的南北方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火油。 顿时,一个别庄火光沖天,陷在里头的南安王府高手插翅难飞。 全都得计之后,程家兄弟汇合,程青松道:「青柏,外围可有贼人的岗哨?」 「除掉了几个,不知道灭干净没有。」 程青松看了一眼身后的火海:「将人点齐,撤退。」 荣国府与南安王府皆是军功起家,皆是排兵布阵的行家,其实贾代善也料到如果南安王府突袭别庄,外围必然有人警戒报讯。并不觉得这次交锋能将南安王府派来的所有活口消灭干净。是以,早就交代过程家兄弟,只要将闯入庄子的人困住,其他的,以众兄弟的安危为重。 荣国府这一波人直接往南去了。 而南安王府的人确然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哪里还敢追荣国府的人,不过是转身便逃,如丧家犬般逃回南安王府,向霍炼报告了别庄的情况。 贾代善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往平安州去了。 霍鍊气得七窍生烟。中上武艺的家丁,但凡是有实权的武官,都能培养好些;但是顶尖的高手,可以以一当十用的,没个府邸都只有那些。这一次南安王府可说是损失惨重。 在得知贾代善准备赴任的消息后,南安王府是特地权衡过接下来的安排的。到底是先杀一僧一道灭口,还是不管不顾,趁贾代善赴任,在路上了结了这个老狐狸。 无尘现身捉拿跛足道人后,南安王府已经知道无尘是荣国府极难对付之人,但是霍炼并不相信像无尘这样的高手,荣国府会有许多。 贾代善赴任,荣国府这些顶用的人是留在京城保护贾代善的子孙,还是随贾代善前往平安州,荣国府会有一个抉择。 霍炼判断,如果南安王府精锐尽出,截杀贾代善是有机会的,但是现在杀了贾代善,不过是便宜了豫亲王。恰巧又查到了一僧一道的下落,是故霍炼选择先灭这二人的口。 谁知竟然中了荣国府请君入瓮之计! 贾瑚不放心贾代善,让贾代善上任一定多带侍卫,现在秦宵等人都松贾代善去平安州了,京城之留了以前荣国府的侍卫和无尘。 别庄计策成功的消息传回荣国府时,无尘正和贾瑚在下棋。 无尘注视着眼前的贾瑚,感嘆果然是承载大气运之人,小小年纪,运筹帷幄已经不下国公爷。「南安王府折了几大高手,估计会安生一段时间了。」 贾瑚非常稳的落下一粒黑子:「没有经过十分苦练,是难以成就非凡武艺的,既是南安王府想要取我性命,我便去他臂膀,拔他獠牙。没了獠牙爪子的勐兽是伤不了人的。只是可惜,不知道梅家庄那些个禽兽教头被一网打尽没有。」 -------------------- 感谢在2022-09-04 23:55:26~2022-09-05 23:5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133662 3瓶;灿烂一生 2瓶;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在之前,贾代善也好,无尘也好,张氏也好,知道贾瑚有奇遇的几个人都觉得贾瑚聪明过人,长于庙算。直到这次对付梅家庄,无尘才看到了瑚少爷的手段。当真称得上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不过无尘对此接受良好。经歷过战争的人,都知道交锋一旦开始,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国公府的继承人有手段自然不是坏事。如果荣国府不是有个贾瑚,将来国公爷百年之后,自已一干人等便是今日梅家庄那些人的下场。 贾瑚对此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前世在训练营受尽折磨,最后明明功勋卓着却被鸟尽弓藏的是自己;就是今世,南安王府那些教头也不知折磨了多少被拐孩童,手上都沾着人命,杀这些人,是为民除害。 不过无尘有一事不明:「这些人若是活着,他日可以留着指证凤藻宫,就此除去,瑚少爷不觉得可惜么?」 贾瑚神色坚定:「疏不间亲,仅凭一个胡家庄不但搬不倒凤藻宫,对我们反而害大于利。道长,皇上是国君,太子是储君,而荣国府,因为父亲曾是太子伴读,因而荣国府的任何行动,都会被当做太子的意思。若是用那几个梅家庄的人检举南安王府,便是我们不出面,皇上也会暗中查探。 第66页 彼时,霍贵妃也必然设法抓住机会,往荣国府身上引。皇上一旦发现荣国府出手的蛛丝马迹,便会疑心太子开始排除异己了。道长,若你处于皇上的位置,会觉得威胁最大的是其他皇子滋生了野心,还是太子势大呢?我若出手,定不给对方反扑的余地。」 好一个『我若出手定不给对方反扑余地』,就像别庄的一把大火,将南安王府的几大高手烧个干干净净。 无尘嘆服地点头。一个擅长开解他人之人,各方面都是通透的,「自古储君不好做。其实豫亲王势大,何尝没有皇上纵容,用以平衡太子的意思。」 贾瑚依旧神情冷峻:「梅家庄逃走的人是南安王府的精锐,他们对荣国府有威胁,总是除掉让人安心。再说,皇上现在正当盛年,反而是太子一系需要步步小心,不让人抓住一丝把柄。最是无情帝王家,盖因无上的权利,会扭曲父子亲情。」 别庄的事很快传回了京城。 之前出了梅家庄的案子,现在又一桩富贵人家的别装化为灰烬,即便是正常的走水也让人遐想啊。 但是荣国府并不畏惧任何人查。 这庄子本身就只是白契,查不到主人,至于死在里面的人,完全烧得面目全非不说,就是查出来,也是南安王府更心慌。 但是兴德帝和豫亲王都暗中派人查访过,因其中两个教头一个人头落地,一个致命刀伤,此案定性为兇杀案,龙禁尉都介入了。然而仵作也只是如实记录之后,便将卷宗呈上,并未下定论。 此案就此成了悬案。 反而是凤藻宫因此长舒一口气,若是查到梅家庄,进而牵扯出南安王府,别说什么雄图大志,只怕后半生自己都要在冷宫中度过,母族也要为之陪葬。 霍贵妃的心理素质的强悍的,即便受了如此大的损失,其他该进行的事也一丝不乱。 贾瑚在灭了从梅家庄逃走的教头之后,观察过南安王府一段时间,见南安王府的行动按部就班,也高看了凤藻宫一眼。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从此凤藻宫乱了方寸,这个对手便不值得贾瑚一个眼神了。 贾代善这一次回京留了半年,这次回平安州,势必要认真整顿。 既是豫亲王府已经勾引贾政科举无比了,未必不会从军中直接下手。贾代善虽然治军严明,但是军中毕竟数万人,保不齐便有被人寻了间隙的地方。 再一个,就像张佑明明知道礼部有各方安插的人,有些人却不好除去一样;平安州也被安插了人,这里面便有兴德帝的默许。 贾代善须得安排亲信看着这些被安插的人,不让他们惹出乱子。等平安州整顿好了,便该回京参加贾敏的婚礼了。 因林海已经二十岁,算是晚婚了,林家的意思,是想尽快完成婚礼。字一个,林母的身子也渐渐不如从前,若是哪天突然没了,林海又要守孝三年。 贾代善离京之前,贾敏的婚事只进行了纳采和问名两个礼节,后面的纳吉、纳徵等礼节由贾母主持即可。具体的便由张氏操办。至于请期、迎亲则需要定了日子,先给平安州去信,贾代善请旨回京后再进行。 贾母虽然知道贾敏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贾代善晓之以理之后贾母也知道林海是不错的女婿人选。但是一想到林家缺少族人帮衬,贾母依旧觉得这桩亲事只是差强人意。 这半年里,贾母受了打击,又有贾敏细心劝着,没有再做什么有损家族的事。贾代善临行前,算是解了贾母的禁足。 贾敏就有成亲了,若是母亲还一直称病不见客,也不体面。 贾母这半年里既长进了,也收敛了不少。得了娘家侄儿的定亲礼,只是周嬷嬷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 毕竟是南安王府和保龄侯府的联姻,且两府都还掌着实权,便只是订婚,也可风光了。贾母到的时候,保龄侯夫人的房中已经坐了好些诰命夫人。南安王妃也在。 保龄侯夫人是贾母的嫂子,荣国府也不是什么破落户人家,便是之前隐隐知道贾母不得贾代善喜欢,被禁了足,保龄侯夫人也与这小姑子客客气气的。 倒是南安王妃因一直担任着南安王府和凤藻宫的联络员,是以知道南安王府与荣国府暗斗的详情。 南安王府损失惨重,南安王妃又没有霍贵妃那样的城府,一时血气上涌没沉住气:「听闻敏儿也要定亲了,说的是新探花林海。到底是我们煌儿不如林翰林了。」 南安王妃故意不说林探花而说林翰林便是在提醒贾母,林海现如今不过是小小的从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而霍煌经过册封是南安郡王世子,谁身份贵重,一目了然。 贾母后来也知道之前南安王妃假意试探贾母的态度,其实是别有用心。说到底,当时南安王妃就是在利用自己。 论耍政治心眼儿,贾母是真斗不过人,但是贾母听得出好赖话,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而且贾母护短。她自己再是觉得林家家族单薄了些,但已经见过人了,就林海那风流长相,那通身气派,和敏儿站在一起就赏心悦目。 贾母不说别的,审美可是一流的。人家调教的丫鬟都是一水儿的美人儿。作为一个颜控,人家未来女婿那样出众,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挑三拣四。再说,我与你南安王妃再是闺中便有交情,你生了利用我的主意,我们便是仇人了。 第67页 周嬷嬷既是跟着贾母出了门,用来便是护主的。但现在说话的都是高品级的王妃、诰命,周嬷嬷不好插嘴,正在想该怎么提醒贾母,人家贾母自己开口了。 只听贾母悠悠地说:「那是,毕竟探花三年才出一个。挑的都是一科进士中文章做得最好,长得也最好的。」 南安王妃噎了一下,她知道贾母素来虚荣,有心给贾敏择高门贵婿才这样说的。谁知道贾母这回不但回护林海,还直白的说:啊,对啊,林海就是比你家霍煌强啊。 霍煌可是南安王妃的亲儿子,叫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比下去,这能忍。于是南安王妃又道:「翰林院清贵,想来日后有国公爷帮衬,这品级很快就能升上去了。」 贾母这半年可是在家受够了委屈,这好不容易出门交际一趟,你南安王府还先找茬,贾母索性借势发泄发泄:「这人吶,只要自己有本事又上进,自然是升得快的。就说咱们这几家老亲,往上数三代,谁家祖上不是靠自己挣来的爵位体面呢?」 其实贾母是相当克制的,毕竟是自己亲侄儿订婚,无非是打了几句太极。 不过在南安王妃看来,这已经相当出人意料了。要知道若是素往,史氏必是人气吞神,赔笑揭过此事。 保龄侯夫人怕二人继续下去,呛起来扰了今日的喜事,从中打圆场。 南安王妃也知道今日是霍家联姻的日子,而且霍灼毕竟是庶女,若是闹开了,人家传出自己嫡母故意给庶女找不痛快,影响的神色自己的名声,也就骑驴顺坡下了。 而且婚乃两姓好,霍灼嫁给史家,南安王府是需要有政治收益的,更应该给足了霍灼体面。 这场不大不小的嘴巴官司不管旁观者怎么阅读,至少贾母和南安王妃相互说话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只当打趣就过去了。 偏偏此话传到了霍灼耳朵里。 霍灼可就不这么想了。前世里,南安王府直接给霍灼说了史鼐,对于一个庶女而言,绝对算得上一桩好亲。加之后来史鼐的兄长史鼏离世,史鼐袭了爵位,霍灼一个庶女一跃成为侯夫人,那是诚心诚意的为家族着想。 而今世,南安王府起过那霍灼拉拢林如海的心。霍灼本来已经动了心思,却被拒婚,便是没传开,但于霍灼而言也是失了脸面。嫡母在自己订婚的大好日子偏偏去跟林海未来岳母提林海,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故意削自己脸面吗? 阴差阳错的,南安王妃都不知道自己一时沉不住气,已经惹得庶女与自己离了心。 -------------------- 感谢在2022-09-05 23:58:23~2022-09-06 23:5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野无疆、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这一桩小插曲以保龄侯夫人打圆场结束,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如临大敌的周嬷嬷松了一口气,整个宴会也在喜庆氛围中结束。 史家是自己的娘家,史鼐是自己的亲侄儿,如果不是南安王府欺负到头上,贾母也不会给自己娘家侄儿的喜事添堵。 因而宴会结束后,贾母还私下跟保龄侯夫人说了几句抱歉的话,才告辞回府,而南安王妃像是忘了她主动找茬这件事。 回到荣国府后,贾家日子照常。 贾母对于南安王妃找茬的事,处理得很是得当。周嬷嬷回府便将今日的事记录下来,但是并未给贾代善去信。 之前贾代善是给了髮妻足够的地位的,如果不是出了贾政作弊的事,贾代善顶多将掌家权给张氏,断不会往贾母身边安插人,还限制她部分交际自有。 周嬷嬷的职责所在,便是谨防贾母不小心招祸,做出什么有损家族的事来。但是周嬷嬷也知道主子就是主子,自己便是受了国公爷指派的差事,也不能分毫对主母不敬。之所以做好记录,也是等国公爷回来之后好一一回禀。而且周嬷嬷相信,贾母这次的从容处理,会对日后的处境有所改善。 其实一府主母,日子过成如今这样是很憋屈的。然而若是让国公爷来做决定,肯定是以家族利益为先。 这段时间荣国府的日子过得倒是极平静。 因无尘拿跛足道人的时候许多人看见,早就被人画了相传得神乎其神,这段时间无尘索性留在荣国府,给贾瑚做骑射师父。而秦宵跟着贾代善去了平安州。 贾瑚依旧是半日习武、半日修文,更多时候和无尘讨论世事哲理,受益匪浅。 就这样到了五月初,便是贾琏生辰。 贾琏生辰可是个大日子,盖因去年这个时候荣国府发生了太多事,直接改变了荣国府的格局。 除了每天除了当差什么都不用管的贾赦,荣国府其他人在这日兴致都不高。 然而贾琏的抓周宴依旧是热热闹闹的。张氏不欲大张旗鼓,说只是几桌内亲热闹热闹便是。然而光是宁荣二府的嫡脉亲支在京城的便有八房,加上张氏娘家,观礼的人已是不少了。 除此而外,还有贾赦的同僚也有不少早就说了要来热闹热闹。贾赦心无城府,然而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和同僚关系都不错。这样粗粗一算,一个抓周宴也要制十来桌酒了。 贾赦不怎么管内宅的事。反正他自己除了长得不错之外,各方面都平平,对儿子要求也不高,贾琏抓什么,贾赦是半分也不在意。 第68页 倒是张氏身边的素心之前悄悄问过张氏:「奶奶,琏二爷抓周,要不要事先练练?」 抓周讲究个好兆头,提前练习的人家也有不少。但是张氏并不在意:「也就图一乐,不必费那些心思。」 到了正日子这天,荣国府宾客盈门。贾琏生得玉雪可爱,得了不少夸赞,至于抓手的东西,贾琏抓了一方印章。 顿时贾赦收到无数恭喜,说是什么将来二公子必是入仕做官的命。贾赦嘴上说着孩子小,今日就图个高兴,日后的事谁知道呢,却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贾瑚觉得没眼看了。贾琏抓的那方印章乃是上好的鸡血石所刻,色泽鲜艷,雕工精緻,泛着极品鸡血石特有的光辉,和许多东西摆在一起,确实是那方印章最好看。 贾琏以后做不做官不知道,若是管教不好,估计是个好色的。 见贾琏抓周,贾瑚不禁又想到前世,自己悄悄给太上皇递了贾赦父子没有直接参与违法乱纪的证据,最后贾氏父子判了流放。但是那样一个风流俊美的公子哥,据说流放路上就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再说,前世的司徒睿连自己都不放过,如何会放过贾赦父子呢?这对父子大约是受尽折磨之后,依旧死了。 想到前世的贾琏之死,贾瑚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前世的荣国府和季琳都对夺魂换运的事一无所知,然而凤藻宫却心知肚明。 所以季琳只是表达出对荣国府的些许善意,司徒睿就担心季琳得知了真相,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季琳还记得自前世自己对荣国府搭了把手之后,能够感知司徒睿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但是后来太上皇驾崩,司徒睿迫不及待的杀自己,当时司徒睿传自己入宫,已经安排好了包围圈。现在,自己终于想明白前世司徒睿对自己那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是从何而来了。 原来,前世的皇上怕季琳。 贾赦听够了奉承,回头看到贾瑚在发呆,叫了一声:「瑚儿在想什么?你当年抓周抓的书,倒也不错。」 贾瑚看了一眼这个不靠谱傻乐的爹,「瑚儿在想中午吃什么。」然后背着手踱着步子走了。 贾赦依旧没心没肺的傻乐。没办法,他一双儿子长得实在是太好了,逗人喜欢,夸奖奉承的人自然多,贾赦就到处炫耀儿子。 然而,这份喜乐却碍了有些人的眼。 贾政自舞弊以来,被贾代善打,被教训。甚至还搬入荣禧堂的耳房内,在贾代善的眼皮子底下受教育。 后来伤好了之后,还跪过祠堂,在祠堂里听父亲的训斥。 贾政到底出身大家,便是没什么天赋,也不是真的蠢笨到撬开脑子都灌不进道理的地步,贾政后来是意识到了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而且贾政虽然懦弱,但是却是个识时务的,跟后来的次子贾宝玉有几分相似。贾政在贾代善留京这半年,认错态度良好。贾代善便准其搬回了东小院,只是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了。 以前有贾母护着,贾政从未受过挫折,而现在,母亲半禁足状态,自身难保,自己犯了错谨言慎行。贾政不敢恨父亲,却对长房的嫌隙越来越大。 尤其在贾政看来,父亲太过偏心长房,对两个孙子天差地别。贾瑚经常出入贾代善的大书房,贾代善亲自教导。而对于贾珠,贾代善只是偶尔问问功课,贾珠甚至连大书房的门都没踏入过。 谁又知道贾瑚在大书房,是在为这个不着掉的二叔擦屁股,是在为一府安慰出谋划策呢? 贾政对长房的成见越来越深,然而贾琏抓周,作为亲二叔,表面功夫要做,贾政也要到场。贾政见了那许多人围着贾琏赚,夸贾琏日后能做大观。想着贾瑚受父亲偏爱,日后定然能袭爵,而二房什么都没有。 贾政在抓周宴上没说什么,回去之后便开始逼贾珠读书。自己没什么能力,连中个秀才都靠作弊,贾政却将希望和压力全都转嫁到儿子身上。 可怜贾珠比贾瑚还小一岁,原本各方面挺正常的一小孩儿,长相也继承了贾家良好的基因,生得极玉雪可爱。偏偏遇上这个爹,头悬樑锥刺股的逼着读书,连贾瑚都看不下去。 贾瑚的骑射课以前在自己上,现在是季琼陪着一块儿上;读书还是跟贾珠一起上的。论真实的学问,贾珠肯定比不上贾瑚。但是贾瑚看着贾珠被二叔逼得可怜,每次考试的时候都收着的。 其实贾珠的课业在同龄人中很是不错了,肯定比贾政同龄的时候强上不少,但是贾政依旧不知足。恨不得靠拖长学习时间逼出一个神童来。 就这样,原本身体就一般的贾珠生生被逼得又病了。据说是高热不退,吓得王氏抱着儿子哭。 张氏是长嫂,又是当家奶奶,自然要去探望的。 然而现在荣国府后宅,不管是婆媳关系还是妯娌关系,都很是尴尬。张氏自然知道去了也落不到什么好脸色,然而依然去了。 果然一进门,贾母便道:「你来做什么?」 张氏依旧言语得体:「回太太的话,听说珠儿病了,儿媳特过来看看。弟妹这日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打发人告诉我,一切以珠儿身子要紧。」 王氏这大半年本就过得抑郁,现在儿子这样的,一切皆因二房失意,贾政逼迫太过而起,算起来,也跟长房脱不开干系。加之贾珠不见好转,王氏做娘的又心疼又心焦,恨得牙痒。 第69页 只是有贾母在,王氏不必出头。 果然便听贾母道:「你少来几趟,别克着了人,说不定珠儿还好得快些。既是已经来过了,这就回去吧。」 张氏知道这一趟来是要受着三言两语的,但也没放在心上,瞧过了人,便道:「如此,儿媳告退。弟妹也别太过担心了,珠儿这孩子有福气,应当很快就好了。」 说着,对贾母一福身,转身便走了。 刚出门,还听到贾母说什么『哭丧着脸,看着晦气。』 张氏不跟贾母计较,不代表爱听这些冷言冷语。捏了捏手上的帕子,冷着脸走了。若非当家大奶奶的身份,她都不稀罕来着一趟。 面无表情婆婆挑剔她晦气,若是她言笑晏晏,婆婆必是挑剔她幸灾乐祸。 然而张氏到底不像王氏那样心黑。当初张氏难产,王氏故意拦了内院,捨近求远请太医,却不让外院会救治落水的家丁救治贾瑚。而张氏得知贾瑚发热的消息,却第一时间打发了人请太医,毕竟稚子无辜。 别的张氏是不打算做什么了。毕竟若是自己送了药材过去,婆婆和弟妹肯定会觉得自己不安好心,若是贾珠当真有什么,说不定还会诬陷自己中毒。别的吃的用的张氏也不好安排,除了请太医之外,张氏能做的也只是不拦着二房支银子。 贾瑚这发热一连好几天才退,别说二房,就是长房都吓了一跳。这年代孩子夭折的机率太高了,管你王公贵族,也有不少一场风寒就收了命的。 在贾瑚发热的第二天,贾赦和贾政分别给贾代善去了信。 贾代善现在在平安州整顿军务,等闲小事没人去劳烦他,关于京城的事,贾赦去信也都说家中一切安好。然而贾珠毕竟也是嫡亲孙子,此事不好不告知。 贾代善接到信事,在平安州正查到些暗中走私药材的事,因是要紧关头,没第一时间递摺子请假回京。还好数日之后,便得了贾珠已经好转的消息。 贾珠这场病有惊无险,好了之后肉眼可见的虚弱了不少。贾瑚实在不理解荣国府祖传的但凡生病,净饿为主的疗法。 贾珠小小年纪,本就发着惹,饿得嗷嗷叫唤。前世不管是在训练营还是后来的青龙卫,不是没有生病的、受伤的,后来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只要剩一口气,便拼命吃东西的。 贾珠好了之后,又过了两月,贾代善回京了。 原是今年要到铁网山打围,兴德帝去旨让贾代善到了日子直接去铁网山,但贾代善特地请旨想先回京一趟。 平安州突然有人走私人参的事,贾代善觉得实在蹊跷。遇到反常的事,现在他更习惯和贾瑚探讨探讨。 -------------------- 感谢在2022-09-06 23:57:49~2022-09-07 2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米糰子爱战战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贾代善回京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入宫面圣。贾代善一点儿没隐瞒,直接将有人走私人参的事禀奏了。 人参贵重,而且上等人参需要数十年才能长成。若是不加管制,要不了几年,便是北疆也出不了好参了。因而人参也与盐铁一样,是朝廷专营。 自然,北疆多猎户,又多深山老林,人往山中一藏便难以寻找,偷挖人参的事屡禁不止。走私人参的事也常有。然而,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太敏感了。 兴德帝听完,问:「老贾专门与我说这个,可是这次走私人参的规模特别大?」 贾代善道:「抓住了两个商人,并截获了数十支上等人参。走私商人臣已经带回京城,也交代了下属继续追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只是……」贾代善顿了一下,依旧将对荣国府很不利的事说了:「据那两个走私商人供述,他们敢如此胆大包天,是仗了臣的势。皇上明鑑,臣实不知此事。」 兴德帝点头表示知晓,半晌才道:「将人证押送大理寺,你旅途劳顿,先回府歇息吧。」 贾代善应是谢恩。将要出上书房的时候,兴德帝道:「老贾,你能将两个走私商人押解回京,足见坦诚。」 毕竟是当年的老搭档,再说,贾代善便是立了从龙之功,也从未骄矜,兴德帝便是不能不查而承诺相信贾代善,但也要给贾代善一颗定心丸。 贾代善再次谢恩,才出宫回府。 兴德帝独自在龙案前坐了许久。几十支人参虽然不是小数目,但于皇家而言,也不是什么巨额数量。只是人参因是朝廷专营,将主意打到人参上,便是将手伸向了皇家的钱袋子。兴德帝对于此案,自然是要重视的。 长途跋涉都是辛苦的,贾代善当日只接受了后辈请安,便歇下了,次日才开始问自己离京这段时间家中发生的事。 头一桩问的便是贾珠的身体。 见贾珠越发瘦了,比之同龄孩子也矮一些,贾代善道:「珠儿可大好了?」又命人赏了贾珠一些东西。二房倒也规规矩矩的谢赏,只是王氏心中到底有些不服。 王氏自然不知道这个节骨眼儿有人在平安州走私人参意味着什么,甚至她压根儿不知道走私人参这件大事。 在王氏看来,便是贾代善对待滴亲孙子,也是长幼有别。贾瑚落水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贾珠病重便什么表示都没有。就是回了京,他自己休息都比孙子的身子重要。 第70页 有时候家族大了,家中各人政治水平不一,不是所有事都能够公开,却也因此造成误会,加深隔阂。 贾代善根本主意不到这些,几股势力的暗斗越发激烈了,确保家族平安无事才是第一要义。 贾代善、贾瑚、无尘、秦宵四人坐在大书房。秦宵这次是跟着贾代善去了平安州的,知道得详细,便将人参走私的事说了。 贾瑚听完,道:「祖父没有将拿住的所有证人带回京吧?」 贾代善和秦宵不约而同的瞧向贾瑚,贾代善忍不住问:「瑚儿怎么知道?」 其实前世季琳便查过人参走私案,而且比这次规模大得多,贾瑚道:「上等人参比之黄金还贵,必要贩到富庶的地方才能赚最多的钱。平安州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富庶比不上京城、江南。贩卖人参最赚钱的法子,便是将人参卖到江南,再在江南换了上等丝绸,又贩到京城、北疆。这不但是一项无本万利的生财路子,维护好了,还能拉拢一方兵权。」 拉拢兵权这个不难理解。北疆乃是严防北狄的门户,亦屯有重兵。 在北疆走私少量人参,或许能逃脱,若是大量走私,北疆候不可能不知。那么,这无本万利的生意,自要分北疆候一些好处。 秦宵接口道:「瑚少爷此言虽然有理,然而北疆候为何要铤而走险。私贩人参虽然利大,然而不至于让一方封疆大吏不顾家族命运。」 贾代善倒觉得此事好理解:「北疆毕竟山高皇帝远,若是此事不暴露,北疆候一边赚钱,一边左右逢源,何乐而不为?」 没有人违法乱纪的时候,是准备让人发现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北疆候明面上跟着朝廷走,暗地里勾结大皇子,不管将来太子和司徒聪谁胜出,北疆候都立于不败之地。 无尘晃了晃手上的拂尘:「走私朝廷专营物品方面,我们一直盘查得紧。在去岁国公爷回京之前,贫道敢担保平安州决计没有这样大量的人参走私。而且人参贩卖到平安州,平安州也并无别的可以赚大钱的特产,是什么让对方多此一举呢?」 贾瑚心中倒是有个猜测:「祖父离京之前,我们在别庄设计烧死了几个梅家庄的漏网之鱼。然后程家二位先生南下了,并未回京,若是这两件事有所关联,便说得通了。」 金陵贾氏共二十房人,京城八房,原籍还有十二坊。现在朝中三位皇子之争越发激烈,贾代善甚至还特地跟贾代化沟通过,提醒宁国府也注意防范,别叫人钻了空子。 然而若是有人从金陵本家入手呢? 于是,贾瑚设计除掉了梅家庄的漏网之鱼后,索性给程家兄弟派了南下的差事,一时南安王府刚遭受重创,南下避其锋芒,二也是敲打敲打金陵本家族人。 贾代善一掌拍在了书案上。家大业大,族人众多,大家同气连枝,相互帮衬自然有不尽的好处。等闲的违法乱纪,像宁荣二府这样的人家,也确然能压得住,但是若是有心人以此作为突破口,勾引荣国府族人坐下触怒皇上的事,则是防不胜防了。 无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国公爷,若不我南下一趟。」 贾代善却摇了摇头:「瑚儿说得对,平安州突然出现走私人参,必是事出有因,或许便是青松、青柏已经有所斩获,我们静候便是。秦宵,你带人南下接应一下青松、青柏。道长现在名声太过响亮,还是留在府中吧。」 秦宵应是,当日就点了人,连夜出发。 回到在别庄火烧梅家庄漏网之鱼后,程青松、程青柏兄弟带着人连夜南下,直奔荣国府老宅。 二人得了国公爷吩咐,这一回务必暗访些时日,看看贾家族人到底有无做违法乱纪之事。 结果还没等几日呢,就发现留在南京看房子的金彩鬼鬼祟祟的与人联络,接着,金彩便收了一包东西,然后带着几个商人去找了金陵织造府,买了上好的绸缎布匹。 程家兄弟知道有异,便去查了那包东西,一查吓一跳,竟是一大包上好的人参。小的也有指头粗细,一看就是有年头的。 人参也是朝廷专营,这还了得。当日,程家兄弟便夺了人参,拿了金彩,其他的也顾不得查了,连夜北上。 程家兄弟是在平安州跟着贾代善的,金彩一家因算是贾母提拔的亲信,留在金陵看房子。因而金彩并不认识程家兄弟。 只当程家兄弟是打劫的强人,刚开始,金彩还威胁程家兄弟说也不打听打听自己是谁,他日落到自己手里,一干强人谁也活不成,不如趁早将自己放了。后来见威逼没用,金彩又试图利诱,问程家兄弟要多少银子。 直到程青松亮出荣国府的腰牌,金彩才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贾代善知道贾家的身份,当初贾母将南边看屋子的差事交给金彩的时候,贾代善特地敲打过,荣国府的祖宅,除了正院、祠堂等常打扫,不能住人外,其他边缘些的院子可以赁出去,租子就当打赏金家的。但是不许做半点儿违法之事,否则决不轻饶。 房子不住人容易破败,主子常年不住的宅子多有赁一部分出去的,但是有的人家,这部分租子扣除看房子人家的月钱,剩下的是要归公的。贾代善直接赏给金家,可说是大手笔了,结果还是养出金彩狼子野心来。 见了国公爷派来的人将自己人赃并获,金彩如何不吓得魂飞魄散。 第71页 然而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呢。 程家兄弟知道这事牵连太大了,也知道金陵如今是别人的地盘,若是自己留下来再查别的,说不定连金彩都带不回京城。所以也顾不得别的了,只留下一个护院拿着荣国府的腰牌去敲打十二房族人。剩下的人拿着金彩便飞奔北上。 然而这一路上才让金彩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险象环生。 金彩其实就是个贪财的小人物,被人利用了,每每对方送来人参,金彩都带对方去拿了丝绸北上,然后再将人参拿去广济堂换银子。这中间,金彩吃些回扣。 走私人参的商人会不时的给金彩戴高帽,说什么也就是金爷有那样大的面子,能找到这么好的销路和货源。 而当初这送钱的生意找上金彩的时候,也确实是金彩利用荣国府的关系去织造房、广济堂牵的线。 金彩也就觉得真的是荣国府的牌子好使,自己面子大了。殊不知却是受了人算计,人家给点儿小钱,就将荣国府拉进来蹚浑水,明明是甄家做的走私生意,却洗白了。 金彩就是个棋子,甄家自然会派人盯紧了。程家兄弟前脚拿了金彩,后脚就被人追杀。 有一回最险的,杀手的刀只离精彩的头颅差了分毫,连头髮都削掉一片。金彩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了,这才知道也只有跟着程家兄弟,自己才有命活着到京城,不然路上就被人杀了。 也是那次之后,金彩便是怕得肝胆俱裂,也不再设法逃跑了,程家兄弟让怎么走就怎么走。 然而金彩在金陵的时候,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别说逃命了,就是正常赶路都累得跟不上。 这一路要躲避杀手,赶路修整都没个定时,饭也不能准时吃,有时候半夜发现不对,立刻就要启程,连抽空睡觉都是和衣而眠。金彩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当真吃够了苦头。直到此时,金彩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因有金彩拖累,程家兄弟与人斗智斗勇,费尽艰辛,才入了北直隶境内,眼看离京城近了。 却又被一群杀手包围。 程家兄弟武艺自保足够,但并非无尘那样的顶尖高手,为了摆脱对反追杀,中间不知道兜了多少圈子,早已筋疲力尽。 这日程青松见对方人多势众,对陈清柏道:「你带着人护着这祸害冲出去,便是舍了命不要,也要将人送到国公爷手上,我替你引开杀手。」 至于其他一同南下的护院,武功更要差一层,他们仅仅是凭着对国公爷的忠心和一股血勇在强撑。 那一日争斗极为惨烈,程家兄弟都负了伤,带出去的侍卫也折了几个,然而依旧有杀手紧追不捨。险些程家兄弟一行就折在了回京的路上。 也亏得南下一行人意志强悍,撑到了秦宵带人前来接应。再往北走一些,便到了京营驻军范围,甄家的杀手再彪悍也不敢追了,如此,程家兄弟才拿着金彩艰难的回京。 因折了兄弟,知道此事的人心情都极不好。 都不等审问金彩,程家兄弟等先打了金彩一顿再说,只要留着命,贾代善不会拦着他们。 这些留在外院,只办外头事的护院都是军中退下来的,虽然依傍荣国府得一份营生,但大多数都不是奴才。这些人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因金彩贪财的事,死在杀手手上,自然要让他们发泄一番。 贾瑚前世见了太多的生死,他自己手上就杀过不少人。但这一次看了程家兄弟等人的悲戚,贾瑚大受触动。 他重生回来一年多了,得到了很多家人的爱护,才对各类情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前世便是青龙卫的兄弟死了,他也是麻木的,现在他却能懂得那份悲伤了。心真的会痛,会悲愤,会恨不得自己马上能长大出力。 而这个金彩,贾瑚也认得。前世查荣国府案的时候,金彩也是问斩的人犯之一。另外,金彩有个女儿,后来在贾母身边做了一等大丫鬟,便是日后的鸳鸯。 彼时荣国府落在了二房夫妻手上,长房彻底边缘化了,连贾赦住的东大院与正院之间都修了围墙,另开黑油大门。但自己那煳涂爹依旧为长房争取过。 金鸳鸯说是大丫鬟,实际上是贾母的管家,连贾母的梯己都能偷出去当了应急。贾赦提出纳鸳鸯为妾,实际上是想掌握一部分贾母的梯己。然而以金鸳鸯法发誓终身不嫁而告终。 算算时间,金鸳鸯应当就在这几年出生了。现在金彩犯了这样大的事,那丫若是没出生,也不见得是坏事。 -------------------- 第36章 金彩被打得奄奄一息,其他都顾不得了,只顾着喊别打了,饶命,自己什么都说。 然而程家兄弟实在悲愤,依旧不肯停手,用细鞭子抽得金彩皮开肉绽。 细鞭子只伤皮肉,不伤筋骨,抽在身上却疼得钻心。金彩涕泪横流,盯着贾代善道:「国公爷,我错了,您饶我一命。」 贾代善阴沉着脸,一个奴才连累了好几个下属的性命,就是贾代善自己也恨不得取了金彩狗命。然而理智还再,贾代善道:「给他上药,连夜审问,若是不招杀了便是!这样的人留着无用。」 其他人都没说话,唯有金彩打了个寒噤,忍不住浑身颤抖。 之前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他还敢求饶。现在见了贾代善面若寒霜的脸,金彩连饶都不敢求了。之前他是深深的恐惧,现在恐惧中却夹杂了越来越浓烈的后悔。 第72页 太后悔了,在金陵看房子,拿着月钱,白得租子,在金陵过着普通官宦人家老爷一样的日子。因是荣国府的人,又和金陵第一等的甄家是老亲,不说穿金戴银,唿奴唤婢这方面,连被人奉承讨好的体面,也与官老爷差不多。可是展眼,为什么就这样了呢? 这间屋子在演武场,布置极为捡漏,除了部分刑具,也只几套桌椅并笔墨纸砚。 众人应是,最恨金彩的程家兄弟眼睛一瞪,都不等人发问,金彩就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金彩能做贾母的亲信,小聪明是有的,表达能力更是一流。 现在为了活命,吓得魂飞魄散,刚开始说得磕磕绊绊的,后来倒越说越流利。 至于过程么,其实前世季琳审过相似的类型。 无非是东北无本挖人参,到江南换丝绸,再卖到北方的大三角生意。而精彩本人,据他的供述,当然是偶得良机,有人暗中低价倒卖上等人参。 人参因是朝廷专营,上等人参一入宫廷,二入皇室宗亲,三入勛贵高官府,民间就是有钱,要么官家有人,要么便是买走私的。像金彩这样的人,背靠荣国府自不缺钱,好参也从主子那里见过,但是自己却难以得到一两支完整的。 金彩判断了那参为真的,有心拿下,一面讨价还价,一面和参客攀谈起来。 那参客言道这些参都是老猎人从北疆偷挖出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运来的。又说金彩给的价格太低了,若是给高一些,日后有了好品相的东西,还来找他。这次若不是急着回北疆,这价格不可能将参让给金彩。 金彩一听长久有货源,便打起了赚差价的主意。 就这样,金彩将参出给了广济堂。 广济堂的掌柜见了连夸参的品相好,问金彩还有无货源,日后有了好东西,只管送到广济堂来。 刚开始,金彩倒卖人参的规模并不大。和那参客一来二去熟了之后,参客又打听哪里有好的绸缎,想贩回北边儿再赚一回钱。否则单面卖几支参进益有限。 于金彩而言,这不是送上门的银子么?荣国府和甄家多熟的交情?为了赚钱,自告奋勇去织造房拉关系,那料子,比外头小坊的丝绸无论工艺和花色都不知道好多少。 就这样,金彩一步步的成了倒卖人参和丝绸这等大三角走私的中间人。 贾代善听完,只冷声道:「你做这勾当多久了?」 「七……七年了。」金彩说了这许多的话,之前的恐惧紧张放松了些,又大着胆子求道:「老爷,奴才一时煳涂,犯下大错,你饶了奴才这一回吧?老爷,你瞧在奴才忠于老爷,忠于太太的份上,就这一回。」 一听到贾母,贾代善的眼皮一跳。 家中出了这许多事,贾代善也后悔了。他觉得一个男人,只管好官场的事便好,贾母好歹出身侯府,不至于一个后宅都管不好。谁知贾母用的人,什么篓子都能捅出来。 七年,七年前前荣国公夫人已经过世,张氏刚进门也没摸到钥匙,正好是贾母掌管中馈的时候。而且,彼时金家才南下看房子一年。 「太太知道此事?」 金彩一句谎话都不敢说:「不,不知道。只是奴才向太太孝敬过几回。」 至于孝敬的什么,已经不用金彩说了。 那可是国公夫人,一府主母!上等人参是什么样的东西,她能不知道吗?金彩这样的奴才,哪里得来这样的东西,贾母也不闻不问就敢收! 「接着审!与你接头的参客姓谁名谁,长相几何?」 贾瑚早已经摊开了纸笔,准备开始画像。 现在贾瑚已经快七岁了,年纪小些,但是从小受贵族教育的孩童,到了这个年纪,书画方面有一定造诣的也并非没有。贾瑚在某些领域便不用藏拙了。尤其之前已经画过梅家庄的几个教头,而在场的除了金彩,没有外人。 像无尘、秦宵也有画像的本事,为了提高效率,几人通过金彩的描述,一起画。 画完给金彩看,那一幅的哪个部位最接近,然后将最接近的部位组合起来,接着再画。 这样一遍一遍修正下来,原本抽象的描述很快便变得具象起来,贾瑚也觉得金彩所描述的参客越来越熟悉。 然后贾瑚按照前世的记忆画出一个人来,只是将那人画得年轻了不少,然后拿给金彩看。 金彩看了贾瑚手上那份画像,又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太像了! 「你再说一遍,这人叫什么?」贾瑚问。 金彩有些磕巴:「令,令子旺。」 金彩不见得有那个胆子说谎,可能此人是用了假名,贾瑚之所以会觉得这人眼熟,是前世见过一个与此人想像的熟人——冷子兴。 冷子兴是古董商人,后来与贾王氏的陪房周瑞结成了儿女亲家。前世季琳查案,也查到过冷子兴,这人接着贩卖古董的名义,也给荣国府和甄家传递过不少消息。 算算年纪,看这长相,贾瑚觉得所谓令子旺,应当是冷子兴的血亲弟兄。 因冷子兴和冷子旺并非同一人,还修改了几回,这参客的画像便算是完成了。 贾瑚又将画像临摹了几份,贾代善交给无尘几幅,让无尘带人下江南,若是能查访到令子旺,就将人拿住。但最关键的还是再箅一遍,看看金陵本家有没有违法乱纪的,有的直接扭送官府。 第73页 这一回,贾代善还和贾代化通了气,贾代化也派了人南下,还带了族长令牌。若是需要动用家法的,也绝不姑息。 贾瑚其实知道这次多半是追不到冷子旺了。 等吩咐妥当,贾代善重新命人给金彩上药并送上吃食。金彩是重要人证,可不能死了。 贾母自去年被半禁足之后,连听到贾代善的名字都会怕。 贾代善这才去了平安州几个月,又回来了,贾母觉得浑身都绷紧了。好在贾代善一回京就忙别的去了,连面都见不着,贾母稍微放松了些。可这时候贾代善偏偏寒着一张脸回了荣禧堂,贾母瞧着就心里发憷。 贾代善是先叫来周嬷嬷,问了自己离京这几个月,贾母在家中都做了什么。 先是史鼐的订婚宴,贾母维护未来女婿,还算不错。后来便是贾珠病重,贾母对张氏便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贾代善略听了几件大的就烦了,直接下令让叫上贾母、张氏、王氏还有贾敏去一趟演武场石屋。 这几位太太、奶奶、姑娘可从来没去过演武场那边。贾母和王氏更是一头雾水,这老爷难不成是疯了,叫女眷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倒是张氏和贾敏心中有些谱。 等到了地方,贾母、张氏、王氏见了金彩都吓了一跳。贾敏不认得这人,但是一眼就看出金彩受过刑。 金彩昨日招了之后,贾代善不但派人给金彩治了伤,还供应了一顿好饭菜,又让人解了枷锁让其好好休息了一夜。现在金彩虽然依旧不成个人样,却恢復了不少。 金彩见了贾母,立刻求救道:「太太,太太我错了,您求求老爷,我再也不敢了。」 去年贾代善整顿内宅,算得上疾风暴雨,张氏也可以封锁了消息,南边儿的下人只知道日后依旧是大奶奶掌家了,只以为是大奶奶生了二爷,养好了身子,顺理成章的重新管理中馈,并不知道贾母已经彻底失势。 贾母一见金彩这样子,便知道这人又闯祸了,吓的一瑟缩。 在场四个女子,唯王氏胆子最大,面无惧色。 张氏和贾敏的政治素养高出贾母和王氏一大截,两人隐隐有心理准备,然而依旧觉得眼前的景象太有画面感了,内心一阵不适。 贾代善道:「原本这些场面不该让你们来瞧。但是有些事若是不经歷,便不会有敬畏,没有敬畏,便容易张狂招祸。敏儿,你是未出阁的姑娘,但是将来成亲,你夫君也要入朝为官,这些事,你学着些没有害处。」 贾敏原本是想往张氏后面躲的,听父亲这样说,忙站出来应是。 贾代善才道:「太太,你可知金彩犯了什么罪?」 金彩这才晓得太太不是来替自己求情的,老爷这是拿自己做垡子教育太太来了。 若是以前,贾母必是什么都意识不到的。但是经歷了贾政作弊,贾代善为她剖析有可能招来的霍焕,又有贾敏这一年不厌其烦的劝慰,贾母确然进步了。 贾母仔细回忆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问金彩:「你,你送我那些人参……」 金彩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便幻灭了。 便是觉得事不关己,脸上没有惧色的王氏也神色微微一变。 贾代善多敏锐的人,当场便厉声问金彩:「那些人参你还送了什么人!」 金彩见王氏也在这里,以为贾代善都知道了,本身也不敢再隐瞒:「我,我也送给过二奶奶两支。」 王氏心中越发愤怒。她只在张氏怀了二胎的时候掌了一年的家,甚至钥匙都在贾母手里。管家奶奶得底下人孝敬原是天经地义的,得两支人参公公还特地将人叫来说,还将金彩打成这样给自己看,公公当真太践踏二房了。 贾代善却不知王氏早就记恨上了自己,依旧教导说:「史氏,王氏,你们都出身大家,应当知道人参乃是朝廷专营。一个奴才能送那样好的人参,你们当真一点不怀疑来歷么?」 张氏和贾敏都心下一凛。 这些事若是让她们处理,必定收到人参那一刻便有所怀疑了。但是贾母和王氏真没有那样的敏感度。 史氏嗫喏片刻,「莫不是金彩除了月钱和赏钱外,又贪墨了?」 王氏心中却不服:「奴才孝敬主子,主子只管收着便是了,不过两支人参,若是老爷觉得我不该收,我退还到大库便是。」 砰地一声,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在场四个女眷的心也跟着一跳。 「你们四个都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子,要么掌管过中馈,要么日后要掌中裤。须知这一家一族,不但要男子能在外立得住门户,内帷也不能叫人寻了间隙。这金彩不过一个南边儿看屋子的奴才,日常也是当家太太、奶奶管着。但他竟然胆大包天,参与了走私人参的生意,这是在与朝廷争利!若是你们收到金彩送人参的时候,能够警惕一些,当时便或是派人查访或是将此事告知我,也能尽早发现,叫这等奴才少连累主家一些。且等着吧,不日弹劾我的摺子便要递到御前了。」 贾代善心中颇为憋闷,荣国府再是赫赫扬扬好几百人,能有自己几万大军难以管理么?为什么内宅就接二连三出这样的事!然而贾代善还是耐着性子教导家中女眷。这个世道终究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自己也好,贾瑚也好,不能一直将精力放在内宅。 第74页 听到贾代善被弹劾,不但贾母、张氏、贾敏尽皆吓一跳,就是王氏都重视此事起来。 贾母顿时慌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奴才过得体面些又有什么?这样的事也值得到御前弹劾!老爷,您毕竟立过大功,皇上不会为此为难你吧?」 倒是贾敏和张氏心都揪起来了。张氏已经从张尚书那里知道了贾政作弊的全过程,知道朝中现在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而贾敏,自从发现有政治天赋之后,不但贾代善提醒过,她自己也一直在用心提高。 贾代善对于贾母这样的素质,简直没法说了。闭了闭眼睛,强压努力说:「你以为这大胆奴才只是偷摸走私百十支人参那么简单么?是大批走私,甚至将贼赃送到了平安州!」 贾代善摆摆手:「你们只需记住,便是后宅也能映射前朝,也能拖累前朝便是,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他日谁再御下不严,我便做主休了谁!便是不管你们是守了长辈的孝还是膝下有子,觉不容情!你们先下去吧,将贾恩侯和贾存周叫来。」 这个社会,再彪悍的女子也怕一个『休』字。盖因女子一旦被休,便会牵连整个家族的名声。只有听到这里,王氏脸上才流露出惧意。 作为大家长,贾代善真是操碎了心。这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都需要教育。也只有贾瑚叫人省心。贾赦和贾政也被教育了一遍,贾代善才将人放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贾代善倒是没有心慌。 只是走私人参的事,还不至于搬倒荣国府。而且对于贾代善这样的人而言,除非彻底没了翻盘机会,否则他永远是遇到问题,冷静的解决问题,不会自乱阵脚。 因而接下来,甚至因贾代善在京,林家还打发人来讨论婚事的细节。 林海与贾敏的婚事差不多是和史鼐、霍灼同时定的,那边定亲宴都请过了,这边尚无动静。 索性贾代善便去送了几个日子去林家,让林母斟酌哪个日子好,也将林海与贾敏的订婚宴办了。 这几个吉日是无尘南下之前,贾代善让其择的。 以前有什么大事,贾代善也择吉,但那时候是用来安抚将士的,贾代善自己倒是觉得哪日都一样。自知道贾瑚的奇遇后,贾代善对于玄学敬畏起来,对于择吉也重视了。 林母也请人择吉过,但是那边所算的日子与无尘算的总差了那么一两日。这让林母有些犯难。亲儿子成亲,定的又是国公爷嫡女,贾母自然极重视,择吉请的也是清虚观极有名的道士,但是准亲家送来这份吉日应当也是慎重选过的。 贾母索性便与林海商量。 林海自然是极出色的人,不过越是能人越容易信自己而不信鬼神。出于对未来岳父的尊重,林海直接在贾代善选出的吉日中挑了一个。 而豫亲王府则是接到了倒卖人参生意暴露的事,正在商议对策。 这日司徒聪入宫请安,甄贵妃打发了宫人,母子俩商议。 甄贵妃问司徒聪:「应嘉那边可来了信?他怎么说?你与汤长史商议过没有?」 司徒聪道:「表哥那边来信说人参生意确然暴露了,已经打发人北上告知北疆候。也派人送了几十支人参到平安州,送东西到平安州的参客只知道深信自己仗了荣国公的势,便是口供落到父皇手里,贾代善也脱不了干系。只是那个叫金彩的奴才逃脱了,他若不死,便能审出贾代善不是主谋,贾代善顶多落个治家不严的罪。这一次还是搬不倒贾代善,甚为可惜。」 司徒聪所言的表哥便是甄应嘉。 甄贵妃也觉遗憾,「贾代善已经将平安州发现有人走私人参的事上奏给你父皇,本宫觉得你父皇必要彻查。」 司徒聪道:「汤长史也觉得如此,是以汤长史建议本王不必出手,直接放出消息,自有御史会弹劾贾代善。」 甄贵妃点头道:「去办吧,本宫只是觉得可惜。怎么这样的事,也能让贾家先查到?皇儿,你清理一遍身边的人,莫不是谁走漏了消息?上回科举舞弊的事让他和张家逃过,这次又逃过了,本宫总觉不放心。」 司徒聪应是。 很快,林家便给贾代善回了信,两家定了办定亲宴的日子。同时林家的聘礼一抬一抬的抬过来,那可真是丰厚。 贾母见了,心中好受了些。原本贾母总觉得林海样样都好,就是族人单薄,殊不知林家这样累世侯门,家中人口少,花销也不大,积累的财富却非常可观。 林海与贾敏的定亲宴办得十分顺遂,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就在林家、贾家办订婚宴前的最后一个朝会日,有人在朝会上弹劾了贾代善走私人参。这甚至让林、贾两家订婚都出现了些许杂音。 之前,多少人榜下捉婿,新科探花和国公嫡女定亲,也是一段佳话。但现在却有人说豪门深似海,未必是好事。 -------------------- 第37章 贾母现在已经可以出门交际了,只是被贾代善敲打过多回,贾敏细心劝说许久,身边跟着周嬷嬷,贾母现在谨慎了很多,听得多说得少。 但是贾代善贩卖人参的流言都传入了民间,贾母也听说了,这下贾母是真慌了。 她已经被夺了掌家权,现在靠着国公夫人的诰命维持体面,若是贾代善官场上有个什么,于贾母而言可真是天塌了。 第75页 别说贾母,就是王氏,也有那么片刻的慌神。贾政不但是个白身,还闹出了作弊的丑事,将来的前途一眼望得到头。王氏也只有盼着贾珠能有出息,在此之前,国公府儿媳也是她的体面所在。 倒是贾代善自己气定神闲,在讨论到此事的时候,贾瑚直言不讳:「祖父说此事交给了大理寺彻查,现在大理寺卿应当比我们更头疼。」 贾代善听得饶有兴致,『哦』了一声,道:「瑚儿不妨细说。」 贾瑚便道:「便是祖父交给朝廷那几个参客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小喽啰,事发后,有人告诉他们带着货到平安州找祖父便能求得庇护。因为他们平时联络的是金彩,可以用此法栽赃祖父,但是真彻查,大理寺不可能一点儿背后的真相都挖掘不出。 于大理寺而言,难的是权衡查不查真相,查到哪一层。一边是亲王,一边是有从龙之功的国公府。挖深还是挖浅,如何才能让圣上满意,这些都是大理寺卿需要头疼的。而且,那两个参客是祖父亲自押解回京的,大理寺卿但凡聪明些,也不会觉得祖父手上只有这两张牌,就是他要讨好豫亲王府,灭了两个参客的口将锅扣祖父头上。祖父一旦翻盘他是否能承担,也需要掂量。」 贾代善听得频频点头。若是贾赦有他儿子一半的脑子,贾代善也可以放心将京城交给贾赦,自己不用两头兼顾。 荣国府是沉得住气的,正如贾瑚所料,沉不住气的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接到这个案子便开始查案,谁知都不用深挖,那两个参客只是将他们知道的实话实说,就让大理寺卿闻成吉陷入了两难。 据人犯交代,他们以前都是通过国公府的豪奴金彩做中间人,用人参到织造房换丝绸,再北上贩卖。 织造房关系着谁,闻成吉心知肚明。 这话自然也传入了林母的耳朵里。林母经歷过从侯夫人变成寡母,又熬到儿子高中探花,拜高踩低见识得多了,这样的流言传出,林母想到的层次便更深一些。 依旧按礼风风光光的办了订婚宴,等这一桩大事忙过了,贾母才悄悄问林海:「国公爷是朝中得罪了什么人么?」 林海现在是翰林院修撰,主掌修实录,进讲经史,草拟圣旨文书等。因当初林海殿试所作策论为盐政相关,且深得兴德帝赏识。兴德帝有意培养林海,故而将江南相关的奏摺都交给林海整理归类。 林海确然有着不错的天赋,以弱冠之龄高中探花,还没读成书呆子,便可见一斑。林海深知若是要整顿盐税,实际上关系整个江南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兴德帝给自己开了小灶,林海也格外认真。 兴德帝给了部分官员秘奏之权,这些摺子照理说应当直达天听的,兴德帝也会将这些摺子给林海看。 有人走私人参的事暴露之后,江南好几个要员仿佛开了会一般,齐齐上摺子,负荆请罪说自己失察。 现在有人弹劾贾代善,林海立刻将两件事联繫了起来,对林母道:「此事涉及朝中事,不只是得罪人那么简单。」 林母一听大为震惊,「可好处理?」 林海便将兴德帝有意整顿盐政,而且看好自己的事说了,这些在朝中都不是什么秘密。末了林海到:「万事牵一髮而动全身,或许是圣上露了意,才让江南有些人有了动作。这些事没有一件是好办的,但终究是双方斗智斗勇罢了。岳父在朝中的地位,最不可能的便是去动盐铁人参的主意。」 林母想想贾代善所立的从龙之功,别说是一代名将了,就是交给自己一个妇人处理这些事,也绝不至于去动兴德帝的钱袋子,此事一做,这是将自己拿命拼来的从龙之功抹了,也断了子孙后代的退路。 也许目光短浅,眼中只有利益的人能做出来,但贾代善绝不至于如此鼠目寸光。 「既是朝中的事,你岳父为官几十年,想必自有章程,便轮不到咱们担心了。你记住了,便是同僚有什么三言两语的,你只管帮理,这件事上帮理就是帮亲。」 林海点头应承:「儿子都省得。」 林海现在就一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是因为他是这一科进士中前程比较明朗的,林海索性开始调查此事。自然,他没这个权限,是以只是私下自己搜集情报、推敲。 然后很快林海就发现,这一波舆情汹涌,是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 林海索性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都写信告知了贾敏。林海和贾敏已经是未婚夫妻,信件来往自不算越礼。只是林海这封信依旧十分大胆。毕竟这世道便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许多女子被禁止议论官场、朝廷的事,更遑论参与。 后来夫妻二人成婚之后,贾敏还问过林海,为何会给未婚妻写这样的信。 林海答道那日在岳父的大书房偶然一见,林海便笃定贾敏是个在政治上有见地的女子,否则怎会随意出入岳父大人的书房? 且说贾代善已经教导过关于走私人参的利害,贾敏自己也有所猜测。接了林海的信,与贾敏心中猜测可以相互印证。贾敏思索片刻,便拿着信去寻了贾代善。 贾代善带回来的探子可是军中歷练过的,这些消息若是贾代善还需要旁人告知,他别说袭国公爵,只怕当年龙椅之争,贾代善便被斗下去了。只是女婿有这一片心,已是难得。况且林海分析也都入情入理,与之事实基本相符,贾代善倒是放心了些。 第76页 日后林海翰林院任期一满,必是要外放的。他为人洞察些,敏儿跟着外放,贾代善也放心。 贾代善京中无职,若非必要,贾代善并不入宫,更加不会参加朝会。因而朝会上的事是贾代化回来说的。 果然这次大朝会上便有人弹劾了贾代善。 自然以贾代善的地位,兼职兴德帝对贾代善的信任,这一桩干系与朝廷争利的走私案在朝会上讨论得也异常激烈。 无非是有人说竟然有人敢在朝廷专营的几项生意上打主意,那是与朝廷争利,罪无可恕。贾代善乃是一方封疆大吏,国公爵位,位高权重,更不能知法犯法。 也有人说贾代善屡立战功,应当给予机会的。 还有说相信贾代善不会做此事的,不足而一。甚至有人围了贾代善据理力争,那态度,比之贾代善的堂兄贾代化、姻亲张佑都殷勤。 贾代善听贾代化转述完,立刻就懂了。替自己据理力争的人有可能是落井下石捧杀自己,给兴德帝造成自己结党营私的假象;譬如贾代化、譬如张佑是绝对不会此刻替贾代善辩解的。也有可能是此人想政治投机,自以为在向自己雪中送炭。前者是敌人,后者过于天真不足以为盟友,贾代善将贾代化所转述的众人反应记录下来。自己心中便有了数。 这一次大朝会,听得最认真的,除了豫亲王司徒聪、贾代化、张佑这几人,还有便是大理寺卿闻成吉。 朝会上文武百官的倾向,兴德帝的态度,都决定着此案该怎么办。 最终,闻成吉还是决定将自己查到的如实告知兴德帝。便是牵涉到了豫亲王,最终怎么责罚是兴德帝的事;若是闻成吉查不到这一层,便是他大理寺卿的能力问题了。 自然,这些东西不能在朝会上说,而是面圣详谈。 闻成吉抱着卷宗,小心翼翼的入了上书房,这回的跪拜大礼都格外沉重。 兴德帝也屏退了宫人,闻成吉才将自己查到的和那两个参客的口供都呈上了。别的,也没有一丝的添油加醋。 走私人生的生意持续了多年,便是甄家拉了金彩垫背,也不可能一丝痕迹也无,至少江南卖参,换了丝绸北上这条商路大理寺查得明明白白。 兴德帝能在夺嫡中胜出,本身的素质是在线的。无非是登基了快二十年了,君临天下太久,受够了山唿万岁的朝拜,已经不如当初那样睿智。即便如此,兴德帝也是了解司徒聪和贾代善的。 司徒聪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兴德帝自己纵容出来的。国君和储君即便是嫡亲父子,实际上也有尴尬的一面。至少兴德帝不希望储君权利过大,威胁到自己;也不希望储君毫无危机感,最终变成不足以应付各种危机,不足以守城的新君。不管从哪个角度,兴德帝都需要培养一个制衡太子的人,告诉他:朕并非非你不可,朕还有其他选择。 而荣国府方面,兴德帝压根不相信贾代善会做这么自寻死路的事。贾代善便是被人伤了脑子,都不会蠢到这种水平。 然而此案关系到皇家的颜面。 闻成吉禀报完彻查结果后,便一言不发了,也没给此案怎么判定的建议。 兴德帝留下了卷宗,让闻成吉先回去了。最终兴德帝只判了贾代善御下不严,罚奉半年,这于荣国公而言,简直跟没有惩罚差不多。然而,其他人也再也没等到什么后续了,这件事就这么被兴德帝压了下来。 朝中的议论也渐渐止了。此事在大朝会上都争论过,兴德帝不追究,便是他的态度。那么文武百官也没那么没眼色抓住不放。那可是贾代善,力保皇上登上皇位的人,兴德帝轻轻放下,也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 走私人参的案子就此没了后续,豫亲王府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当初拉了金彩垫背。 关于兴德帝这样轻轻放下的责罚,司徒聪不是没有跟汤泽讨论过。汤泽劝过司徒聪不要掉以轻心。而司徒聪觉得父皇这是因查到贾代善后,为了保贾代善不肯再深挖,所以自己逃过一劫。 汤泽再三劝说司徒聪要小心,司徒聪初时也听进去了,但见久久没有后续,便越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只是派人将走私人参的生意暂时收了。 原本贾代善苦口婆心的教导了一番家人,刚开始贾代善被弹劾的时候,贾母和王氏还生出敬畏。后来听说贾代善只受了罚奉责罚,便又觉老爷当初说得那样吓人,也太过杞人忧天了。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岂能几支人参都摆不平。 同样的事件,在不同素质的人眼里完全不同。有的人自以为是,有的人鼠目寸光,但也真的有的人能走一步看十步百步。 贾代善见贾母、王氏这等人脸上又出现不以为意的神情,只是暗中嘆息。她们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便是进步也是有限,以后只能盯紧一些。 像贾敏、张氏、贾瑚这样的尚且可以教导。 于是贾代善将贾赦、张氏、贾敏、贾瑚传到了大书房,讨论这次圣上才处置,让各人各抒己见。 这一众人里面无意贾赦最为资质平平。好在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人,贾赦嘴是严的,贾代善才肯让他来旁听。 至于贾敏和张氏,都隐隐察觉到此事不那么简单,但又雾里看花瞧不真切。 张氏说:「既是公公派人从江南拿的金彩回来,便是在平安州查到了人参,其实这走私生意主要还是与江南有关。」 第77页 贾敏则说:「人参朝廷专营,绝非几个胆大妄为的猎人,几个走南闯北的参客,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就能做起来。上等参终究是卖给豪门旺族,富户乡绅,若是一个地方长久做这个营生,地方官不可能不知。此事有人包庇。」 两姑嫂相互补充,也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贾代善又问:「那圣上为何如此轻罚?」 贾赦嘀咕了一句:「父亲难道还想受重罚?既是圣人恩典,咱们受着谢恩便是。」 就这水平……也难怪后来堂堂袭爵人,荣禧堂都守住。 贾敏和张氏对望一看。她们二人也算难得一见的才女了,但是朝堂上的事,到底知道得少。对兴德帝的作风更是一无所知,让她们分析这个,当真人是难为人了。 贾瑚其实知道,「这是皇上给姑父留的机会。」 贾敏一听,脸就红了。她和林海定了亲,眼看迎亲的日子就在眼前,这算是在闺中最后一段日子。被侄儿这样打趣。难免害羞。 贾代善却满意的点头,让贾瑚接着说。 贾瑚便道:「现在朝中许多人都知道皇上要重用姑父,让其参与盐税改革。但是姑父去了江南,必然诸多阻力,到时候将走私人参案与贩卖私盐案一起处置,数罪併罚,罪加一等,能搬掉几个盐税改革路上的绊脚石。」 张氏是知道儿子有成人心智的,然而依旧觉得并非每个成人都洞察到这个地步,依旧法子内心的骄傲。 贾敏则是嘆为观止。甘罗九岁拜相的事贾敏自然听说过,但是贾敏其实并不太相信。贾敏觉得天资聪颖的人自然有,但是甘罗应当是各方妥协之后推举到前台的棋子。 今日见了贾瑚七岁的洞察力,贾敏方知这世上真有天才。 贾代善看出贾敏脸上的震惊,对贾敏道:「敏儿,我并不愿瑚儿木秀于林的事被太多人知晓。瑚儿的天赋你要守口如瓶,便是林海也不能告诉。今日我让你知晓瑚儿天资过人,乃是为父不在京城的时候,若是瑚儿提醒你什么,你要仔细对待。」 贾敏起身慎重应是。 她一直知道贾瑚出入大书房的时间比自己多得多,以前以为是父亲对大哥二哥失望,亲自教导嫡长孙的缘故,却不知贾瑚天赋如斯。今日父亲愿意将侄儿这一面告知自己,既是相信自己,也是在为自己计深远。若是仅仅站在保护贾瑚的角度,父亲大可不必让自己知道这些。父亲今日是在为自己计深远,为林海将来深入江南计深远。 而贾赦在一旁笑呵呵的傻乐,他有个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谈不上天赋,也不刚愎自用,儿子厉害,他与有荣焉。 贾代善看了贾赦这个样子,弹了贾赦一爆栗。 常年握贾家枪的手指何等有力,贾赦顿时痛得唿出声,委屈了瞧着贾代善:「父亲做什么打我?」 贾代善正色道:「我不在京城的时候,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事听瑚儿的。」又嘆道:「你若有瑚儿一半的脑子,瑚儿也不必这个年纪就担负重任。」 贾赦垂首应是。 走私风波暂时平息,接下来便倒了贾敏出阁的日子。国公府嫁女自然是风光无限的,之前定亲的时候,林家抬来的聘礼十分丰厚,连贾母这样讲究排场的人,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而贾敏出阁的十里红妆,亦是风光无限。这些嫁妆里,有自贾敏出生,贾母就开始攒的。就这么一个嫡女,贾母在嫁妆上十分捨得。自然还有各亲朋戚友添妆。 这添妆一事,别的亲友都是中规中矩。张氏和小姑子交好,自然也是用心打点过。唯有王氏是做嫂子的,理应添妆。但是不管是和贾敏的交情还是二房的处境,王氏都觉得这个钱出得冤枉。 现在王家还掌着闽粤江浙诸省的洋船货贸,王家豪富得紧,王氏嫁妆丰厚,之前掌家一年也贪墨了些东西。贾代善为了二房的体面没追回。照说,王氏给贾敏添妆,比张氏少一二成,既符合她二嫂的身份,也不会让她在银钱上为难。然而王氏就是不愿意。 在王氏看来,贾代善对长房二房都是云泥之别,现在对林海那个未来女婿都要越过贾政这个亲儿子了,自己为什么要做冤大头?所以王氏给贾敏添的是偏简薄的。 其实贾敏不差那些,便是王氏一根针不添,贾敏依旧是十里红妆。而且不是那些隔老远一抬硬凑的,贾敏的嫁妆那头已经入了林家,这边有的尚未出荣国府。那叫一个风光。 然而最风光的是林海和贾敏的婚事吉日是钦天监择的,有兴德帝赐婚的圣旨。 原本有人打算造谣说贾敏的嫁妆是贾代善走私人参的钱,与朝廷争利争来的。但见赐婚圣旨一到,那些准备造谣的妄人是一句妄言也说不出口。圣上都说没问题的事,谁敢议论纷纷? 贾敏就这样极气派的完了婚。接着便到了前往铁网山围猎的日子。 朝廷有秋日围猎的传统,有时候还会邀请北狄的王公贵族参加。一则,围猎是一场选拔出色勛贵子弟到军中的军事活动;也是与北狄联络的外交活动。 因围猎花费巨大,并非每年都有,譬如去年便没举行。 今年则是早就着礼部和兵部安排了,年初举行完殿试,选拔了一批文臣,这一回兴德帝打算借着围猎选拔一批武官。 贾代善倒是轻松,他到时候跟着队伍出发便是。而贾代化则是早早开始准备。天子出行,关系重大,京营要选择人马一路护卫、警戒。 第78页 而天子近卫依旧用的龙禁尉,贾赦实在功夫一般,但也要跟着去。 兴德帝点了太子留京监国,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尽皆同往;六七八三个皇子还小,也留在京城。 出行那日,先是早起祭祀,然后礼部依仗开道,龙禁尉和京营护卫,百官随行,浩浩荡荡的出城。半月后,偌大队伍到达铁网山。 -------------------- 感谢在2022-09-10 01:26:52~2022-09-11 00: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铁网山前朝的时候便是皇家围场了,山下有行宫,也有别庄。行宫自然是皇家的,好的别庄赏给了宗亲,当年太祖格外信重的宠臣也有得了别庄的。宁荣二府的庄子紧挨着。 这里平日不让百姓打猎,也不让盗砍木材,因而格外山高林密,飞禽走兽无数。自然,铁网山占地极大,也不可能日日巡山,不但偶有盗猎,甚至皇家行宫也经常闹盗贼。 打发来行宫看守的都是些戴罪的宫人,也不会专门给他们派遣侍卫,行宫又大,自不能处处照应到。 相较而言,反倒是臣子别庄这边打理得更好。 虽然每家的庄子也不过打发一二房人看守,但因庄子与庄子隔得近,这些看房子的人家或是交换物品,或是相互来往,反而有了自然村庄的样子。 遇到要围猎的年份,京城都会打发人提前来铁网山,修缮行宫,情理围场。 真正的深山老林中,是只有兽道,没有路的。而铁网山围场范围内,除了有行宫、别庄外,还修有官道,可供马匹通过。只是一年半载的没人来,这些官道也会长满杂草藤蔓,需要提前清理。 等兴德帝到行宫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 围猎的队伍声势浩大,还跟着许多宫妃和诰命夫人,众多人旅途劳顿,其实要修整几日。但是贾代善、贾赦半分也不得闲。 贾代化作为经营节度使,要安排围场周围的境界,等分配妥当之后回营,已经是夜里了。而贾赦作为龙禁尉,只有换班后能松快一些,其他时候都是当差。贾代善倒是没什么任务,这几日无非是去行宫请安伴驾。 这样一来,贾家几人都得闲的时间便没那么凑巧,直到日二次晚,三人才凑到了一起。 贾代化位居京营节度使多年,虽然这些年没瞧着明显的功绩,但也没让人抓了疏漏。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今日碰面,不过是再篦一遍有无疏漏罢了。 而贾赦,从分析走私人参案开始,贾代善恨不得一有空就给贾赦开小灶,方方面面的教导、敲打。贾代善自问自己和贾瑚能想到的,都跟贾赦强调过了。 贾代善说:「明日便要正式入围场了,别的也就罢了,护心镜是断不能离身的。」 若是没发生贾政舞弊、金彩走私人参案,贾代化和贾赦都会觉得贾代善小题大做。这围场里头又是禁卫军又是龙禁尉的,哪用得着如此小心翼翼。但是这回贾代化和贾赦都慎重答应了。 次日,除了宫妃诰命等女子,还有部分伴驾的文臣,连兴德帝在内的所有人都入山打猎。 而且这回围猎,兴德帝是要遴选优秀武官的,但凡勛贵子弟,不管是在龙禁尉内有职位的还是无职的,尽皆下场比试,以猎物多寡定胜负。至于保卫责任,外围有京营,兴德帝、各王爷身边自有亲卫。 贾赦武艺平平,也没那个大展拳脚的报復,便编在巡逻的队伍中,反正身边有故意高强的同僚,贾赦只需要保证自己不出错便是。这一队龙禁尉领头的名叫卫麟,也是勛贵之后。 说来这卫麟与贾赦还有些渊源。京中豪门贵族兜兜转转的多能牵扯上一些亲友关系。卫麟之姐嫁给了保龄侯嫡长子史鼏。而史鼏乃是贾赦嫡亲舅舅的长子,贾赦的表弟。 许是山中突然多了这许多人,飞禽走兽都藏了起来,许多有心打猎的宗亲、勛贵们但凡是沿着官道走的,都没什么斩获。 贾赦跟同僚沿着官道巡逻,已经听到好些抱怨说连兔子都没猎到一只了。 这些贾赦一律不管,继续往前巡逻就是。其实按往年的经验来说,甚少有人在围场内遇险的,这种巡逻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一连数日,围场内也确然没出什么乱子。 直到这日贾赦跟着同僚继续巡逻,贾赦一行到了大皇子。 大皇子骑射高头大马,身后跟着随从,然而斩获非常有限。显然司徒聪不甘于只猎这点东西,于是翻身下马道:「猎物都躲进山里了,本王决定进山。」又对贾赦招手道:「贾侍卫在这里正好,本王的马匹就交给你了。」 围猎的时候不必行大礼,贾赦对司徒聪拱手行礼。心中却想:这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贾赦可是知道有人用走私人参陷害父亲,这事儿和豫亲王府脱不了干系。于是贾赦道:「回王爷,下官实在不擅长照料马匹,怕照顾不好您的千里良驹,要不,您留下一个侍卫与下官一处?」 贾赦想的是万一这马死了,可不能赖在自己头上。一匹马荣国府赔得起,但万一自己被扣个害死亲王坐骑,诅咒皇室的罪名,自己可担待不起。 司徒聪笑了一下:「一匹畜生而已,什么担待不担待的。贾侍卫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你只管在这里守着,就是这畜生死了也不与你相干。」 第79页 还不等贾赦回答,司徒聪身边的人就替贾赦解了围。围场内除了特地修的官道,其他地方是跑步了马的,司徒聪所言的进山是只带侍卫和猎犬,真正深入密林寻找猎物。 而司徒聪身边的侍卫考虑到亲王安危,正在劝司徒聪不要深入山中。其实围猎也有许多门道,比如司徒聪身边侍卫众多,侍卫所得之物,分一些给司徒聪就行了。司徒聪身边侍卫的意思,这陷不必王爷亲自去冒。 司徒聪在骑射一道上有些天赋,也下过功夫,这一次跃跃欲试,不肯答应。 正这时,三皇子骑着马也走来了,三皇身后跟着霍炼。 贾赦眉头一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尽遇着这些人。 三皇子向司徒聪行了礼,只打了个招唿,然后留下人看马,便对司徒聪道:「大哥,我先进山了,祝大哥也收穫满满。」 得,这样一来,司徒聪身边的侍卫算是白劝了。 三皇子并没有司徒聪那样擅长骑射,人家都敢进山,司徒聪又居长,总不能让弟弟比下去。再说,三皇子那句『祝大哥收穫满满』不是赤裸裸的嘲讽么?今日这情况,只要不真正进山沿着兽道追,谁也别想有什么收穫。 于是大皇子也不让贾赦看马了,自己留下人看马,也带着侍卫猎犬追进了山里。 贾赦眉毛跳了一下,他已经知道司徒聪和霍炼都是跟自家暗中有过节的,今日怎么这么巧。 正这时,卫麟嘆了一口气道:「走,进山。」 其他人都没什么异议。凤子龙孙进山了,若是遇到什么毒蛇勐兽,负责巡逻的侍卫也要跟着吃挂落了。这种情况下,卫麟不可能看着三皇子、大皇子相继进山,而不跟在后面行使保卫职责。 铁网山并不是一座山头,而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山区。其中山峰、绝壁、沟壑、山谷、瀑布、溪流应有尽有。 里面的兽道难行,而且一行人入了山便容易走散。 贾赦这回是真的后悔了以前不好好习武。他练过些花拳绣腿,但是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行进,时间久了他真跟不上。 贾赦咬牙在后面尽力跟着,现在这环境,若是落单了,他可没能耐靠自己活下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众人听到远远的有狼嚎。 秋围其实主要围猎的是鹿,秋天是鹿发情的季节,可以吹鹿哨模仿鹿求偶的声音,以此诱捕露。但是这回打围已经提前宣布了选拔武官,想有所建树的人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鹿哨响声,反而吓得猎物都不敢出来。 现在便是贾赦一行已经知道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山中,深山中响起狼嚎,贾赦一行龙禁尉职责所在,不但不能退却,还加紧脚步往狼嚎的方向追去。 这下众人连兽道也不能慢慢寻找了,若是有兽道便走,若是没有,挥舞绣春刀砍出一条路来。 众人走着,密林中突然有了动静。 卫麟是这一队龙禁尉之首,武艺也最高,握紧了绣春刀盯着,还好不是什么勐兽,密林中窜出一个人来,乃是一个王府侍卫。 那侍卫见了龙禁尉,简直欣喜若狂,忙上来行礼道:「几位大人,小的是晋亲王府的侍卫,我们王爷前方遇到狼群,小的特来求救。」晋亲王便是三皇子。 卫麟听了,让那侍卫带路,打了手势到:「大伙儿跟上。」 只见那侍卫对这里的地形甚是熟悉,在前面带路,穿林夸壑,如履平地。贾赦因为一直紧绷着神经,觉得不对劲,但是又想不起哪里具体不对劲。 若是贾瑚在这里,就能认出那个带路的侍卫并非之前在官道上碰到的三皇子侍卫中的任何一人。前世的季琳受过很多严苛的训练,其中一条便是记忆力。任何时候碰到陌生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记住对方总共多少人,每个人的主要特徵。 贾赦一边尽力思索,一边尽力跟上。前方的狼嚎声越发近了,此起彼伏,听着格外瘆人。 贾赦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对那前来求援的侍卫道:「晋亲王殿下遇到了狼群,怎么没见有人发响箭求援?而是派你找援军,这里山高林密,半日都有可能碰不到一个人。」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卫麟也停下脚步,紧握绣春刀逼问:「说,你是谁!」 那侍卫忙求饶道:「各位官爷,我真的晋亲王府的侍卫。这次围猎圣上格外重视,若是我们王爷发响箭求援,岂非大大削了面子。我们遇到狼群之后,是我们头儿打发我出来寻各位官爷的。我们刚进山你们就也进山了,我们头儿料定了各位乃是恪尽职守,远远跟着保护王爷,是故我们头觉得你们在我们身后不远。」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卫麟得了提醒,变得谨慎起来,问:「前面还有多久。」 那侍卫道:「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众人正要继续往前走,只听砰地一声,相反方向有响箭炸开。 响箭是求救信号,一旦响起响箭,表示有人遇险。但遇险之人所在方向却与那是为所带的路相反,卫麟立刻反应过来了,这是中了条湖里山之计。 卫麟立刻就要去拿那侍卫,却见那侍卫纵身一跳,跃下了悬崖。悬崖上垂着手臂粗的藤蔓,那侍卫抓着腾攀攀援而下,速度迅捷,犹如猿猴。 卫麟取了箭,连射两箭都让他避开了,而且很快那人就落到陡崖之下,隐入树荫之中不见了。一看对方这架势便是有备而来,这地方也是踩过点的。对方熟悉地形,且不知前方是否有埋伏。再说,就是卫麟带人追上去也不见得能追上。 第80页 而另一边,既有了求救响箭,必然有人遇险。卫麟只好带着人先向有人求救的方向奔去。 正这时,一箭从密林中射出,正中贾赦后心。 「贾侍卫,你怎么样了?」卫麟吓了一跳。他们同在龙禁尉当差,又有着史家一层关系,平日相处不错。见同僚中了冷箭,卫麟一边拔刀警戒,一边问贾赦。 贾赦顿时想到父亲嘱咐的一定要戴护心镜的话,若不是有防备,自己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 「我没事,这地方邪门,快走!」贾赦一把拔下锤在自己背上的箭羽,一边继续前行。 这一箭的力道很大,即便打在护心镜上,也震得贾赦后背生疼。贾赦顾不得许多,抽出百宝囊里面的提前准备的布带将着支箭缠住,放入了箭筒。 卫麟望了一眼冷箭飞来的方向,没瞧见人。救人要紧,一行人继续往方才响箭的方向赶。 -------------------- 第39章 可能是被真正的威胁笼罩,贾赦突然福至心灵,心中笃定之前那冷箭是有人故意要取自己性命。 卫麟也反应过来了,立刻调整队形,派人断后。但是除了之前那支箭,i也没有别的袭扰,仿佛真的只是一支冷箭而已。然而卫麟已经察觉到这一切都是有人处心积虑安排的,自己一行已经被拉进了某个巨大的阴谋里。 再往前走一段,又一直响箭炸开,位置比起之前一支远了一些。 且不管是谁遇了险,遇险的人为了避嫌移动位置都是正常的。 这深山之中,响箭会被山岭挡住,响箭声音会在山谷中激盪出回声,根据响箭不好判断对方的位置都是正常的。但是毕竟参加这次围猎的人多,但凡看到响箭的,都会往这边赶。 那么,现在寻人最好用的其实是猎犬。而且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都是带了猎犬进山了。那么,若是他们当真遇险,会有犬吠声。 想到这里,卫麟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继续往前走一段,便听到了犬吠之声。 这声音在前两日卫麟肯定不会当回事,今日却简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一行人边赶路卫麟边吩咐道:「所有人听令,谁也不许透露我们路遇一个落单侍卫,被告知晋亲王遇险的事。」 众人应是。就是之前那自称金王府侍卫的逃走那架势,众人也反应过来自己一行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看见求救响箭的并非只有卫麟这一行人,不但越来越多人寻过来,也有人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兴德帝兴致不错,也进山打猎了,现在也不知道事情传入兴德帝耳朵里没。行宫内都是宫妃、王妃,告知她们了徒惹担心,便是禀报,也得等消息再确切一些。 唯有贾代化哪里得了消息,贾代化立刻传令下去,负责外围警戒的主意防范,不得松懈,自己则亲自带人进山。 贾代善不会去和少年子弟们争抢功劳,又不像贾代化这样有防卫重责在身,今日一出发便是与兴德帝一路。 兴德帝已近知天命之年,但是身强体壮,兴致也高,定要亲自进山。 不管是贾代善还是龙禁尉指挥使,都不敢让兴德帝亲自冒险啊,因而与豫亲王、晋亲王不同。兴德帝这边是嚮导判断出某地有猎物之后,便由侍卫带着猎犬进山,将猎物赶出来让兴德帝猎杀。 那些被追赶出来的猎物都是被赶得精疲力竭的,兴德帝身边又是最好的侍卫,猎物一旦被赶进包围圈,再难逃脱。兴德帝已经得了好几只鹿,兴头正高。 贾代善记得这次出行之前,贾瑚跟自己提过好几遍要谨防被人算计。因贾瑚自得了奇遇之后,每次提醒都有其道理,贾代善这次围猎一刻也没放松过。 譬如现在,整个帝王打猎的场景氛围很好,也一切正常,贾代善就是觉得不踏实。犹豫了一下,贾代善吩咐秦宵说:「你带人到处打听打听,有任何情况,马上回禀。」 秦宵应是,只点了另一个人,翻身上马,急奔出去。 这便是顶级探子的素质。方才来的时候,秦宵已经注意过,一行人只路过一个十字路口。那么,一个方向是通往营地的,之前自己一行已经路过了;另一个方向是兴德帝打猎所在。现在自己只需要和另一个同僚分别奔向十字路口的另两个方向便是,不管谁发现异状不必等汇合,直接通禀国公爷。 一旦真的有战事,每个人的作用都要发挥到最大,那么路过哪里,有几条岔路,需要几个探子,秦宵心中皆有数。 秦宵因奔得急,没注意到十字路口的密林中隐藏着一个人。那人远远听见马蹄声来便隐入了树林,等秦宵和同伴奔远了,那人才从树林中钻出来,往营地的方向逃了。 直奔了一阵,秦宵瞧见官道上有人马调动。这便是出事了。秦宵片刻也没犹豫,直接调转马头,迅速折返,将实情告知贾代善。 贾代善也没片刻耽搁,劝说兴德帝道:「皇上,臣得到消息说围场内有京营官兵调动兵马,许是有什么事,皇上不如先回营。行猎在外,皇上的安危是第一等的。再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探子必是先回报到营帐的。皇上回营,也便于得到最新的消息。」 兴德帝今日收穫颇丰,本来兴致极高,听了这话,只觉扫兴。但是既是贾代善的消息,兴德帝是没有怀疑的,吩咐侍卫去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则在龙禁尉的护卫下回营。 第81页 铁网山行宫到真正的围场还有一段距离。行宫是用来修整并安顿女眷的,真正要下场打猎的人则是入山之后另择开阔之地安营扎寨。这营地也是前朝就开始用的,不但十分开阔,周围道路完善,甚至连建筑都修得轩辕壮阔,和行宫差不多。 在众侍卫的簇拥保护下,兴德帝回到大营,外头的消息也陆续传回。 外头的消息纷繁凌乱,首先有好几处出现了冷箭,不但死了几个侍卫,还有好几人被冷箭所伤。其中荣国公之子贾赦也中了冷箭,因有护心镜保护,并未受伤。 大皇子一行遇到了狼群,不但如此关键时候猎犬还被毒死了。这便是为什么卫麟后来发现自己被调虎离山后,往响箭方向行进却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犬吠的原因。 最先赶到解救大皇子的是京营副总兵王子腾。 贾代化得到消息之后,亲自带人搜山,亦受了一冷箭,好在贾代化戴了护心镜,并无大碍。 这消息纷乱复杂,兴德帝当日就将这次围猎的重臣召集起来商议。问各人对今日之事有什么看法。 先是将各处被冷箭所伤的箭羽都集中起来。在等消息的时候,但凡进场打猎的,各家都十分紧张。 因围猎有比试性质,各家箭羽上都是刻了字或者标记的。今日这许多人中冷箭,也不知道箭羽是谁家的。若是那些箭羽上有自家标记,真是百口莫辩。 好在后来经鑑定,所有伤人的箭羽上都没有标记。然而这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当日兴德帝就派人排查,看谁家用的是无标记箭羽。然而一家都没有。这便意味着围场内混进了刺客。 第一个要担责的便是负责清场的京营和龙禁尉。 而这次的情况意外复杂,京营节度使自己受了冷箭,其侄儿贾赦也受了冷箭,似乎若是京营有猫腻,也说不通。 但是又极巧合的,贾代化和贾赦都戴了护心镜。若是说贾家用苦肉计,也说得通。再一个,现在太子和大皇子相互牵制,宁荣二府与太子利益相关,要除掉大皇子也是顺理成章。 而且除了立场不同的问题,之前走私人参案上,即便兴德帝为了皇家颜面没有深究,只罚了贾代善的俸禄,但官场里面多少人精,便是一细推敲,也能联繫到甄家和大皇子头上。那贾家便更有对大皇子下手的动机。 然而在铁网山,远离京城,只来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左侍郎杜绍,二人都没带下属、差役,总不好直接在铁网山设公堂。 于是在兴德帝的大营之中,讨论的第一件事便是是否就此回京。 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都被牵扯其中了,二人不好表态。 大理寺卿闻成吉和刑部左侍郎杜绍分别在询问受了冷箭袭击之人。 兵部尚书宋泓提议道:「皇上,臣以为万事以皇上安慰为重,放冷箭之人查出来之前,皇上不宜以身涉险,臣以为应当速速回京。」 兴德帝没说准也没说不准,而是问贾代善:「老贾,你说呢?」 其实这个问题于荣国府而言十分难以回答。宁荣二府三人参加围猎,两人中了冷箭,偏偏两人都戴着护心镜,毫髮无伤,若是就此回去,回京之后必被政敌参一本做贼心虚,逃离现场,好抹去痕迹。若是出了这样的事还继续留在围场,任何人的安危若是有个万一? 贾代善犹豫了片刻,跪下道:「启奏皇上,臣建议由龙禁尉护送皇上、各亲王与各位娘娘回京,各家子弟留在此处继续比试。」 户部尚书立刻便附和道:「臣附议。」 这样一次大的围猎活动,要花大笔的银子,为了休养生息,朝廷减免了不少税收。江南纳税大户盐税又有些问题,户部渐渐入不敷出。 以前几乎年年进行一次的围猎,现在已经是有必要才举行了。这次要选拔武官,若是因此中断,银钱白花了不说,日后也要重新组织选拔。 如此,便争论了起来。有人觉得此法可行,有人觉得分散了力量,并不足以保障皇室的安全。 最终兴德帝拍了板:「让闻成吉和杜绍继续调查,围猎继续,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胆大包天,竟然图谋不轨!」 君无戏言,自此无人再劝兴德帝先回京。只是为了安全,兴德帝及几位皇子先搬回行宫,由龙禁尉负责护卫。此事查清楚前,皇室成员皆暂不下场打猎,省得再生乱子。 这一夜贾代善忙到很晚,然而回来得更晚的是贾赦。 贾赦武艺稀松,在深山中钻了一日的兽道,回营之后又被审问了半日,早就疲惫不堪。见了父亲,贾赦第一句话便是:「父亲,我决定了,回京之后好好练武,咱们的祖传枪法儿子一定好好学。」 贾代善一眼见了贾赦那狼狈相,就知道儿子吃了不少苦,但是现在贾代善并不打算让贾赦去歇息,而是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仔细道来。」 贾赦便将今日遇到的奇事说了,还加上贾赦的分析。 贾代善听贾赦的分析竟然有几分道理,只觉这些时日的教导终归起了点儿作用。 贾赦说了整个经过,对贾代善道:「奇了怪了,我们一行分明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个引开我们的侍卫说三皇子遇险,但遇险的是大皇子。而且三皇子私人侍卫中,并无我们碰到的那人。」 贾代善思维不知道比贾赦活跃到哪里去了,道:「你虽有长进,到底从小疑点着手,不能顾全大局,是故看不清真相。我问你:大皇子遇险,京营副总兵王子腾立功救了人,而你伯父中了冷箭。若是你伯父没有戴护心镜,就此死在任上,是谁最有机会接任京营节度使?」 第82页 贾赦立刻就张大了嘴巴:「不可能吧?不说王家祖上便是和祖父一起打江山的生死兄弟,就是到了这一代,王子腾还是弟妹的兄长,我们两家是姻亲呢。」 贾代善哼了一声没说话。 贾赦立刻反应过来了,就现在长房和二房的关系,王家这门姻亲怎么可能跟贾家守望相助。 贾赦皱眉道:「便是王子腾不认咱们这门姻亲了,那为何我也受了冷箭,还有其他受冷箭袭击的许多人,分别在不同的山头,其中并无多少规律。」 贾赦便是想不通这些,也算有长进了,贾代善拍了拍贾赦的肩膀:「谁让你不学无术,此刻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受冷箭袭击的人越多,地点越分散,便越会给人造成一种对方势力极大,布下天罗地网的错觉。有这个能力的,一是京营,二是龙禁尉。 龙禁尉是天子近卫,皇上亲自指挥,你说剩下的谁嫌疑打?再则,受冷箭袭击的人除了你和你伯父之外,没有规律,是因为对方本就是随机放冷箭,伤到谁是谁。除了你伯父,对方不想取任何特定的人性命,只想将水搅浑。水越混,牵扯进来的人越多,此案便越难以查清。到时候若是对方计谋得逞,你伯父丢了性命,对方取得京营节度使一职,达到目的。若是你伯父逃过一劫,这样的浑水有助于对方脱身。」 就像当初已经查到了梅家庄,凤藻宫却借着几个康王余孽金蝉脱壳一样。 贾赦听懂了,却越发觉得心灰意冷:「此事如此复杂,我们如何拿到人证?如何取信于皇上呢?」 贾赦能考虑到这一步,是真进步了。 「赦儿,很多时候即便查清楚真相,也未必每个人都肯相信。我们要做的是猜到对方的意图,然后不让对方得逞。我问你若是有朝一日瑚儿陷害了赵林,你会为了给赵林主持公道而除掉瑚儿么?」 赵林是贾赦身边的小厮,从小带在身边,深得贾赦信任。 贾赦吓了一跳:「那是万万不能。顶多赏赐赵林些东西安抚一下,然后私下责罚瑚儿几句。」 接下来的话不用贾代善多言,贾赦已经懂了。 -------------------- 感谢在2022-09-12 01:45:40~2022-09-13 02:0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20041 10瓶;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贾代善见贾赦满脸不平,捏紧了双拳一言不发,开口道:「你今日在山上跑了一整日,还不累么?且去歇息吧。」 真正的朝堂斗争从来不仅仅关系是非曲直,相互制衡,有时候打掉牙齿和血吞的局面贾代善司空见惯。但是贾赦不同,头一回深切体会到政治的黑暗,贾赦心情难以平復:「父亲,难道我们就要一直忍气吞声么?」 即便知道秦宵就在外戒严,即便知道自己的墙角不可能有人偷听,贾代善依旧侧耳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才低声道:「我活着一日,自然不会让你兄弟阋墙。但是若是贾存周一心谋夺家产,要治你于死地,你袭爵之后会如何对他?」 贾赦再次怔愣在当场。 他出身好,从来没受过什么挫折。老国公夫人虽然悉心教导过他,但是教导的都是本分做人,勤勉上进的一面,贾赦没做到勤勉,好歹记住了不违法乱纪。至于给太子做伴读之后,先生的学问都是第一流的,然而元后薨逝之后,兴德帝早早将嫡子立为太子,储君地位超然,哪个先生敢跟太子灌输这等关于朝堂的阴暗面?种种巧合之下,养成了贾赦少思少虑的性子。 今日从父亲口中听说这种关于夺嫡的教导,而且还直接拿自己兄弟父子举例,如何不让贾赦震惊。 贾代善见贾赦这样一副惊得仿佛被雷霹了的样子,倒很是欣慰。这一回他身处险地,又带入自身的兄弟、父子关系,总算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既是真听进去了,日后便会有长进。 贾代善是不盼着贾赦能有多出色的,但是到底是袭爵人,至少长进到足以守成,自己便满足了。「去歇息吧,明日还好当差。」 「是,父亲。」贾赦被震惊得出了窍的灵魂回归了身体,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疼,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贾赦已经多少年没经歷过这样的活动量了,次日醒来,浑身依旧酸疼得像要散架。然而卫麟已经等在外面了。 卫麟将贾赦拉到一边,瞧了周围没人,才小声说:「贾赦,不是说好了不要透露三皇子遇险的事么?你怎么都跟闻大人说了?」 因贾赦是受冷箭袭击的人之一,大理寺卿闻成吉和刑部左侍郎杜绍问话的第一批人里面便有贾赦。 在路上的时候,卫麟确实提过不要说三皇子遇险的时,因为彼时卫麟已经确定三皇子不曾遇险了,而那个告知一行人三皇子遇险的侍卫也不知所踪。然而贾赦依旧说了实话,那时候贾赦对整件事的判断还不如跟贾代善交流之后透彻。但贾赦就记得一句话,来铁网山之前贾代善就交代过,若是出了变故,上头问话,一句谎话都不要说。 贾赦回道:「头儿,你倒是瞧瞧闻大人和杜大人那张脸,我只看一眼就没了说谎的胆子。与其结结巴巴说谎被看出来,还不如实话实说。管那个假侍卫有没有被抓住,我们但求问心无愧。不然万一那假侍卫被抓出来,我们口供对不上,反而显得我们有所图谋似的。」 第83页 卫麟皱着眉头。他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贾赦,便道:「铁网山方圆几百里,那假侍卫对这一代地形又极熟悉,多半难以捉拿。一旦没拿住人,闻大人依旧会怀疑你。」 贾赦将手一摊:「可惜我已经说了实话,再不改口了。」 卫麟便道:「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后面的事你但求多福吧。」说着转身走了。 但凡来到围场的,恐怕也只有贾赦一个心思简单的,都在昨日夜里开了窍。至于其他人,恨不得有八百个心眼子。 卫麟与贾赦同在龙禁尉供职,而且时常一起当差,素无过节,平日还算相处不错。但是遇到昨日那样的奇事,卫麟还是耍了个心眼子。 牵扯到皇子,又是有预谋的放冷箭,贾赦是被冷箭袭击的人之一,种种巧合在一处,卫麟不得不多想。因而昨日卫麟多话吩咐了一句不要提三皇子遇险的事。 若是没捉住那个调虎离山的假侍卫,当然所有人都好,此事便混过去了。若是拿住了人,也只是牵扯出贾赦说谎的事,贾赦是太子伴读,就这个敏感的身份加上遇袭、说谎的事,便是当真查出什么大案、要案,也尽推到贾赦头上,自己坚称一无所知便是。 卫麟只是顺水推船,想明哲保身。谁知贾赦昨日说了实话,今日闻大人已经传昨日自己带的一队龙禁尉去问话,画逃犯的画像了。 且不管卫麟打着什么样的心思,贾赦暂且没看出来。闻成吉打发人来传贾赦过去,贾赦便去了闻成吉帐中。 根据描述画疑犯画像乃是办案的基本素质,大理寺卿自然擅长此道。贾赦去的时候,闻成吉已经根据其他龙禁尉的描述画出好几副画像,问贾赦哪一幅最像。 刚开窍了一点儿的贾赦知道了此案干系重大,一点儿差错不能出。但是昨日在山上碰见那侍卫的时候,贾赦还没有要记住陌生人相貌特徵的意识,看了那几幅画像,贾赦只觉得都像又都不像。犹豫了片刻,贾赦继续说实话:「闻大人,我真不记得了。」 自贾赦一进来,闻成吉就认真打量着这位国公府嫡长子:贾赦的每一个动作、眼神都很自然。尤其看见画像的第一时间,并没有在最像那幅上多停留。如果不是贾赦已经城府深到可以欺骗大理寺卿,便是贾赦真不认识那假侍卫。 闻成吉自然是更倾向于贾赦真不记得了。很好,跟传闻一样,除了长得不错就是个草包。 说真的,如果贾赦记得清清楚楚,闻成吉还真要怀疑荣国府捲入了此案。宁荣二府两人中了冷箭是苦肉计了。 问完话,闻成吉就放贾赦走了。 瞧着贾赦的背影出了门,闻成吉才转身瞧杜绍:「杜大人怎么看?」 杜绍得出和闻成吉一样的结论:「本官瞧着贾侍卫不曾说谎。」 见闻成吉没有为难自己,贾赦心情轻松了些,回营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但此时的贾赦还不足以明白今日他但凡说错一句话,都会将荣国府牵扯进谋害亲王的漩涡。 贾赦回营后,发现贾代善并不在,倒是留了让他哪里也别去的字条。若是以前的贾赦,定要出去四处逛逛的,这一回他倒是静得下来了,倒头就睡。 贾代善自然是去布防拿人了。 龙禁尉虽然是天子近卫,但其中多勛贵子弟,倒是也有武艺不俗的,但论起刺探情报,追踪敌人,贾代善自信自己手下的探子强过龙禁尉。因而,贾代善便将秦宵等人拍给了贾代化,自己去皇帐伴驾。 贾代化是京营节度使,彻查放冷箭之人乃是职责所在,但此刻宁荣二府作为嫌疑人,若是全都去查案,说不定就会被有心人传出毁尸灭迹,借查案而善后的闲话。 贾代善多明白的人,这个时候,所谓伴驾,既是表明自己坦然的态度,也是将自己当做质子,给贾代化换拿人时间。 幸而这次出京宁荣二府极为重视,贾代化在派人清场的时候,也派了极得力的手下重点记录铁网山中容易藏人的、容易逃跑的地形、地貌。又三令五申敲打负责外围警戒的人不许放走任何人,否则军法论处。 加上秦宵这等平安州最好的探子带着大量的猎犬进山搜索。总算揪出了那个假侍卫。 那假侍卫姓雷,自称雷大,此人自然不是三皇子的侍卫。这次进铁网山的所有人都要登记造册,但这人并不在这次入山的花名册中。 那么此人要么是被人夹带进来的,要么是清场的时候没有被清出去。 拿到了人,贾代化松了一口气,立刻便到兴德帝面前负荆请罪去了。铁网山这样大,要将所有人清出入谈何容易?更何况前期修缮行宫的、打扫大营的,来来去去许多人,要夹带一人进来太过容易了。 谁都知道换做他人也不见得比贾代化做得更好,而且能拿到人,也证明贾代化确实努力了。然而贾代化毕竟是京营节度使,出了差错便要对失职负责。 与此同时,大皇子遇险那日,所带猎犬突然死了事也查出来了,那些狗是中了毒。至于谁下的毒,尚无定论。 因手下差役来得不多,这段时间闻成吉和杜绍倒是忙坏了。拿住雷大之后,二人第一时间便提审了雷大。而且事关亲王遇险的事,兴德帝命二人密审。 这段时间,贾代善陪着兴德帝在下棋。 兴德帝见贾代善落子稳当,丝毫不乱,忍不住问:「老贾,你就不担心么?」 第84页 这二人君臣搭档多年,兴德帝最是了解贾代善的性子。此人向来沉得住气,但是这次案子到底和以往不同,兴德帝好奇贾代善为何如此沉稳。 「臣所担心之事已经提前告知皇上,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贾代善道。 兴德帝又落下一粒白子,但见盘面局势,兴德帝已经隐隐落了下风。 这时,闻成吉进来地上了第一份口供。 兴德帝只扫了一眼,将口供递给贾代善。贾代善拿起口供扫了一眼,只见口供上赫然写着雷大供称:乃是受了荣国公指使。然而贾代善脸上却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兴德帝问:「老贾为何如此平静。」 贾代善道:「此口供在臣意料之中。」 神情严肃的兴德帝便笑了:「你向来有胆色。」 贾代善神情依然没变,收也很稳,但是却突然判断不出兴德帝这个有胆色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对自己的一贯评价,还是在映射这次的事自己『有胆色』敢于铤而走险呢? -------------------- 感谢在2022-09-13 02:09:54~2022-09-14 00:0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贾代善虽是心念电转,面上却无半分停顿,十分顺畅的接口:「臣谢皇上夸奖。」说着,又落下一子,兴德帝的白子被点了一眼,白棋局势越发岌岌可危。 兴德帝扫了一眼棋盘。 所谓下棋如带兵打仗,正是贾代善所擅长,兴德帝偏偏对贾代善言道不许让棋,因而两人下棋,兴德帝向来负多胜少。 眼见棋局输了,兴德帝也不以为意,道:「咱们都不是年轻时候啦,精力不如从前,你先回去歇息吧,大戏还在后头呢。」 贾代善应是谢恩,退出大帐之后,兴德帝问戴权:「你怎么看?」 戴权在兴德帝登基之前便跟着兴德帝,向来受重用。戴权想都没想:「皇上,若是奴才处在荣国公的位置,一定本本分分安安稳稳的当差,皇上看奴才忠心,定会让奴才富贵不衰。」 戴权没有直接评价贾代善,但意思很明白,贾代善犯不上这个时候以下犯上。 兴德帝没再说什么,贾代善与其对大皇子动手,还不如直接对自己动手呢,那样太子名正言顺的等级,贾代善便是新的从龙之功。再说,今日自己与贾代善一局棋下下来,便能瞧出贾代善心绪丝毫不受影响。若是贾代善当真谋划了以下犯上之事,兴德帝不信贾代善能如此沉着。 其实贾代善知道今日这局棋自己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若是有丝毫慌乱,说不定便会成为自己做贼心虚的证据。 兴德帝到目前为止,虽然已经不如当年明察秋毫,但是绝对算不上昏聩。然而兴德帝也是父亲,况且大皇子又是兴德帝自己扶持起来制衡太子的。若是兴德帝不承认自己眼光不好,或是护短,那么自己片刻的慌乱说不定都会给家族招祸。 而兴德帝那边,因自己分析加之戴权帮腔,得出贾代善没有异心的结论,便安然休息了。接近知天命的年纪,便是没有大的疾病,精力也不復从前,兴德帝确然累了。 贾代善回营帐之后,倒是又点拨了贾赦一番,才去休息。 这日夜里,不管是大营还是行宫各处,都格外安稳。 因只拿到雷大一个活口,看管格外严格。贾代善说定然有人会想法灭雷大的口,这一夜倒是没应验。 行猎依旧在继续,初时但凡知道大皇子曾经遇险的事,便是有心一展身手的勛贵子弟也心不在焉的,打猎也没什么斩获。 唯有一人仿若不受外界干扰,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自然,这人也如愿以偿的获得这次围猎第一名。 说起来,这人又与荣国府有关系。此人名叫史鼎,乃是保龄侯的第三子,是贾母的娘家侄儿,也算是贾代善的侄子。 闻成吉和杜绍依旧每天在审雷大。然而雷大出了说自己受贾代善指使外,若是碰到救援的队伍,便引去与大皇子相反的方向。其他的,自己什么也没做,也一概不知。 而且雷大还反问道:「二位大人,既是此案有好些人受了冷箭袭击,便是围场之中混入了团伙。我只一个人,怎可能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偷袭人?」 剩下的,雷大却没继续说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左侍郎是怎样的人?只将话说一半,他们自然会去想谁才有这样的能耐。 为了京营节度使和龙禁尉指挥使,谁也做不到了。而龙禁尉乃是天子近卫,谁会怀疑他们?除了他们,也只有贾代化有此能量。 然而闻成吉能做到大理寺卿,绝非是靠熬资歷。闻成吉反问:「知道为什么这次闹事的人这么多,只有你被活捉吗?」 雷大怔愣了片刻,怒道:「贾代善过河拆桥,利用了我,又让贾代化带着恶犬拿我。」 闻成吉和杜绍对视一眼,不但如实将记录了雷大的回答,还将神态动作也记录了。 这二人在审案一想上皆是行家,只这一问,从雷大的反应来看,就知道此人绝非受贾代善指使。若是贾代善是雷大之主,雷大被捉之后至少要先震惊、愤怒,而后开始攀咬贾代善。还有一项,整个铁网山的外围防务由贾代化负责,贾代善又是那样位高权重。 第85页 雷大若是贾家的人,便是落网了,第一反应也该是等着主子施救。从期望到绝望,再试图自救。而雷大要么是没有这些转变,要么是转变略显生硬。 然而若是宁荣二府是被冤枉的,普天之下有几个敢冤枉他们呀?至少都是闻成吉和杜绍得罪不起的人,因而二人只如实记录审案过程,绝不添加任何分析。 写完卷宗,闻成吉接着道:「雷大,若是你被抓的价值就是为了让你吐提前准备的口供,你会……」 「不!」不等闻成吉说完,雷大就尖叫起来,面容扭曲,状若癫狂。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雷大被赋予污衊贾代善的重任,人不能太聪明,太聪明提前便相同了此节,不能完成主子的任务;也不能太笨,起码有一定的随机应变能力,不能被问审的人颠来復去多问几次,就自相矛盾了。 之前的问审,雷大自认为从未说漏嘴。 然而在闻成吉和杜绍的角度,雷大的口供自相矛盾处不多,但表情、动作、情绪很多地方都违和,不是没有突破的空间。 刚开始,闻成吉让雷大误以为自己採信了他的口供,虽然每日提审,闻成吉也不慌不忙,颠来倒去的问题也不多,雷大发现大理寺卿也没那么难应付,渐渐放松下来。 污衊实权在握的国公,即便因为自己家人在主子手上,雷大不得不做,但雷大真没强大到没有丝毫紧张。 既是紧张,就容易凭着一股冲动和血勇做事。只有真正放松下来,雷大的脑子才会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到了这个时候,闻成吉再提醒雷大,一开始他主子就决定卖了他,污衊贾代善。 果然雷大情绪崩溃。 即便到了此刻,闻成吉和杜绍各自书写的一份卷宗上依旧没有任何结论,只有审案的全过程和雷大情绪崩溃的过程。 然后二人将卷宗呈给了兴德帝。 这次兴德帝没给贾代善看了,自己看完卷宗让戴权收起来。 至于那日围猎,好些人受了冷箭袭击的事依旧毫无头绪。就这样直到围猎结束,所有人启程回京。 贾赦都接近而立之年了,突然开了窍,这段时间倒有几分求知若渴的劲头,四下无人时,会请教贾代善关于此次的案子。 贾赦道:「也不知哪个偷袭大爷,若是叫大爷知道,扒了他的皮!」 贾代善当即给贾赦泼了冷水:「等他们下葬后,你去刨坟吗?」 贾赦还云里雾里的:「他们死啦?什么时候死的?」 贾代善道:「那些被冷箭所伤,丧命的人,便是那日偷袭你伯父和你的人。你既不想再煳涂下去了,这些时日我看你也算用功,怎么就没注意那几个阵亡京营士兵的位置虽然离你、你伯父分别遇袭的地方有些距离。但看你们遇袭的时间和他们死亡的时间,正好是偷袭你们之后有足够时间逃到那个范围。」 这个贾赦真没注意,贾赦挠了挠头:「这里头原来有这许多学问吶?儿子真没注意。那父亲又怎知道死的就一定是放我们冷箭的人呢?」 贾代善神色平静:「因为指使他们的人不想牵扯背后的贵人。仵作验尸的记录也说明阵亡那三人受伤极重,证明发箭的人离他们很近。因而,我猜测,他们完成任务之后回去找接应,却被自己人灭口了。」 贾赦再次目瞪口呆。这段时间接受的东西太多了,无不颠覆他以往的认知,他得回去好好消化。 月余之后,围猎的队伍从铁网山出发,启程回京。 在路上发生了一件与大皇子遇袭相关的事。贾代善在案发之后便与兴德帝断言,会有人灭雷大的口,因而兴德帝派人严加戒备,但是此事一直没发生。 直到案子虽无定论,但见兴德帝待宁荣二府信任如初,所有人也知此事结果,都觉尘埃落定的时候,雷大却死了。押运雷大的解释兴德帝所派的龙禁尉侍卫,京营并未插手。 这又是另一桩案子了,因宁荣二府事实上洗清了嫌疑,贾代善和贾代化都未参与此案。 贾瑚再次见到祖父和父亲,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贾代善依旧保留了劳累的时候先休息的习惯,次日才将贾瑚叫到大书房,讨论铁网山发生的事。 前世的铁网山打围也出过事,但是不是今年,而是要迟几年。看来因为贾政作弊案发开始,许多事情都和前世不一样了。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自然会随机应变,贾瑚从不觉得靠刻舟求剑便能拯救家族。 只是这次铁网山发生的时,也隐隐符合前世的逻辑。 前世里贾代化走的时候季琳还困在梅家庄受训,不知外头的事。但是季琳知道贾代化是突然走的,贾敬应受了刺激出家,将爵位袭给了贾珍,而自己出家炼丹修道去了。 这固然与前世贾敬沉迷问道的性格有关,也与受到打击有关。而且前世里,那一僧一道两个神棍曾有一句断言,说什么『造衅开端实在宁』,瞧来也是对宁荣二府的污衊。用彼时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非凡的声望坐实京营节度使图谋不轨的,咎由自取。 即便兴德帝没有完全昏庸,当时只是收回了宁荣二府的实权,但也给后来宁荣二府风流云散埋下伏笔。 而前世里,王子腾确然升了京营节度使,多巧的事。 贾瑚道:「若是我没猜错,像伯祖和父亲放冷箭的人,当时便被灭口了吧。有王大人暗中安排手下行事,此事确然可以天衣无缝。」 第86页 即便贾家和王家还是姻亲,贾瑚也这么直白的指出:此事能进行得如此顺利,险些让宁荣二府百口莫辩,那是因为有京营副总兵王子腾大人做内应。 贾代善亦是相同判断,道:「王子腾这人虽然有野心,行事也激进,但并非无脑莽撞之人,王家当年也是追随太祖的老人,本本分分便可保富贵,为何要铤而走险?」 贾瑚道:「王家管着沿海数省的洋船货贸,货物往来和甄家打了多少交道。又借甄家的势力得了多少好处。当年既是伸了手,自有把柄落在甄家手里。既怕被揭发,便顺水推船搏从龙之功了。安安稳稳的,袭爵总是降等,终有一日落个白身,与从龙之功无法比。」 贾代善点头道:「瑚儿言之有理。」 贾瑚便又沉默了。听祖父说史鼎这次在围猎中拔得头筹。这倒不令人意外,毕竟前世里这位保龄侯府最小的三儿子可是靠自己挣回一个爵位的人。史家一门双侯,好生风光。这样的人,自然能抓住每一个出头机会。 贾瑚对史鼎没多做评价,既是能人,哪怕再来一世,依旧会出头。至于这位能人日后是敌是友,既是现在很多事已经与前世不同,那史鼎的立场自然还不能下定论。 「祖父,经此一事,瑚儿觉得指派巡盐御史之事要提前了。姑父现在资歷尚浅,便是皇上看好,也不可能连升数级委以重任,此职人选恐怕有得争夺了。」 凡是做过必有痕迹,贾瑚相信便是因着皇家颜面,此案引而不发,兴德帝也必会对豫亲王有所敲打。分甄应嘉的权顺理成章。 前世里林海也是任翰林之后在都察院歷练了几年,后来都察院南下巡按,查到盐税有问题,才将林海升两淮盐运使加封兰台寺大夫,调任扬州盐政衙门。而现在,林海入翰林不足一年。 -------------------- 第42章 在荣国府讨论司徒聪遇险案带来的影响时,凤藻宫和豫亲王府也各自在分析。 司徒睿今年没去围猎,凤藻宫得到的消息也迟滞了。这是让霍贵妃和司徒睿最担心的。 在兴德帝回京之前,霍贵妃和司徒睿商议了好几回。母子俩都担忧铁网山出了事。 霍贵妃是这样对司徒睿说的:「铁网山必是出了大事,霍炼传递任何消息都担心受到牵连,咱们才对那边的消息一无所知。」 照说铁网山不管发生什么事,霍炼没卷进去,凤藻宫便稳如泰山。但因有前世的经歷,司徒睿视皇位为囊中物,加之前世这一届的铁网山打围并没有出什么变故,这一世许多事情发展都和前世不同,铁网山突然断了消息才让司徒睿如此心神不宁。 「母妃,你说父皇不会遇刺吧?」司徒睿最担心的便是这个,现在他年纪小,若是兴德帝现在驾崩,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霍贵妃有些吃惊的瞧着儿子。她除了是皇妃,还是霍家女儿,不管是为了儿子的将来,还是母族的前程,她都愿意尽力一争。但是司徒睿得知铁网山出乱子的时候首先想的不是关心父皇如何,而是担心万一父皇死了,自己会提前出局。霍贵妃绝非心慈手软的人,这一刻也觉得司徒睿凉薄。 霍贵妃沉默了半晌才道:「皇儿,皇上也是你父亲,你难道就不担心他吗?若是你父亲真因此驾崩,你就不会心痛吗?」 司徒睿怔了一下,心痛是什么感觉?活了两辈子,司徒睿仔细回忆,好像只有前世杀了季琳之后,自己心痛过,后悔过。紧接着便是天灾人祸,江山摇摇欲坠。司徒睿他以为自己痛心的只是江山皇权,后悔杀了臂膀无人替自己维持皇权。 难道自己当真是一个冷血无心的人? 司徒睿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只是道:「儿臣自然是担心的,但是母亲,荣国府已经知道梅家庄的事。以前咱们可以退步抽身,现在若是太子赢了,我们没有余地。」 霍贵妃也担心这个,只沉重的点了下头。思考半日,霍贵妃道:「以本宫分析,你父皇应当无事。不管铁网山因发生什么而封锁消息,若是国主有事,贾代化应该回来封锁京城了。」 霍贵妃在分析其他事情上依旧是精明的。至于司徒睿过于冷心冷情这件事,她不敢深想。自从生出夺嫡之心开始,霍贵妃就在教导司徒睿成大事不能纠结儿女情长,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不要被情感牵绊。那么,司徒睿今日首先担心兴德帝驾崩后凤藻宫的处境,也不为错。 这母子二人提醒吊胆了月余,终于得了兴德帝即将回宫的消息。霍炼也安然回来了。 霍炼为了这次打围,苦练武艺,原本以为头名手到擒来,谁知让史鼎大出风头,霍炼还因此生了一场气。 然而因司徒聪遇险,整个围场氛围诡异,每个人的正常反应都会被解读出十七八种意思,霍炼克制了火气,就这样平安回了京城。 即便不知道具体,留京的贵族但凡有些政治敏感度的,也都知道铁网山发生了大事。也是为了这个,许多人反而避起嫌来,譬如南安王妃这段时间便没入宫请安,省得凤藻宫落个勾结外臣的名声。 而司徒睿去南安王府是没人说什么的,十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还到不了被人怀疑勾结外臣,密谋造反的地步。因而现在改司徒睿做宫内宫外的联络人,比之南安王妃更合适。 第87页 司徒睿在南安王府留至傍晚,关于围猎的事总算知道了七七八八。当霍炼惋惜竟是让史鼎在围场出了头时,司徒睿还安慰霍炼说:「小舅舅不必难过,你要留心围场内的许多消息,必是要分散精力。那史鼎心无旁骛,一心打猎,他赢了不足为奇。」 司徒睿忙道:「多谢殿下安慰。臣只是觉得可惜,毕竟史鼎乃是荣国公夫人的侄子。」 司徒睿道:「原来小舅舅是担心这个?小舅舅不妨想想史鼎的二嫂是谁?再说,荣国公夫人在荣国府失了势,贾史两家的关系未必便真的同气连枝。史家,亦是我们可以争取的人家」 史鼎的二嫂正是史鼐的新婚夫人霍灼。 说了一回史鼎,司徒睿又开始问大皇子遇险的事。可惜审问的过程像霍炼这样的敏感身份反而不好打听,因而霍炼知道得也不详细:「臣觉得贾代善不至于因一个走私人参案便对豫亲王动手,他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至于具体的,要看皇上的进一步处置。」 等进一步处置的不止凤藻宫,还有豫亲王府。 实际上豫亲王府比之凤藻宫更担心得多,所谓做贼心虚便是此刻司徒聪的真实写照。 司徒睿回王府之后,和汤泽彻夜长塘。汤泽听得格外认真,边听便拿出纸笔做记录,仔细分析。 良久,汤泽道:「王爷,速速写信提醒甄大人将手下生意收干净。」 司徒聪难掩震惊之色:「这次行事很小心,并没有真凭实据落入大理寺手中,难道也那样严重?」 汤泽道:「贾代善一代名将,属下能想到的,他必然能想到。便是皇上那里没有直接证据,但贾代善势必要反击。他动不得王爷,查违法官员却谁也说不得他什么。再说,贾代善简在帝心,皇上知道人参案和围猎案都是贾代善受了委屈,也必然会给予安抚。上回走私人参的案子,皇上前脚罚了贾代善的俸,后脚就给贾代善之女赐婚。这次皇上也对贾代善必有安抚……可惜了,竟然让贾代化逃过一劫。」 王子腾还是荣国府的姻亲,贾代化若是死了,京营节度使一职兴德帝也不会给别的派系的人,是以王子腾十之八九能够上位。这是豫亲王府取得兵权的重要一步。然而,功亏一篑。 司徒聪问:「贾代化和贾赦都戴了护心镜,这别是王子腾走漏了消息吧?」 「不会。」 汤泽还是有这点把握的:「这对于王子腾没有任何好处,他若此刻背叛王爷,宁荣二府也只会觉得他乃两面三刀的小人,信任不得。王子腾虽然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却并非愚笨之人,断不会出此昏招。总之,王爷快马给甄大人提醒。」 「既不是他,你替本王好生排查。」 汤泽应是。 江南是司徒聪最大的依仗,走私人参的路子被断了,夺京营节度使一职又失手,接连受挫的豫亲王府确然再经不得任何闪失,司徒聪当日便写了长信,派亲信南下。 只司徒聪派出的探子还没出城,京城便戒严了。 围猎案确实没有查出什么真凭实据,就是判案经验丰富的闻成吉和杜绍也只如实写了详细卷宗,不曾有丝毫偏向。 但是兴德帝还有自己的亲卫和情报来源。其实这次的事事实如何不难判断。 便是司徒聪是自己亲自扶起来的,兴德帝也不会允许司徒聪一再犯忌。京城戒严的情况下,兴德帝倒想看看是谁还敢往外传递消息。 司徒聪的探子不敢硬闯,带着信件回到了王府。司徒聪也已经知道戒严的情况,气得大拍桌子。 汤泽废了好大力气才劝住了司徒聪别硬闯:「王爷,皇上既是还让京营执行这次戒严,便是已经相信了宁荣二府。属下以为皇上已经怀疑王爷了,戒严只是要王爷给出态度,若是王爷此刻派人硬闯,恐怕越发激起皇上不满。」 司徒聪皱着眉头在书房快速踱步:「可是王子腾也是京营的人,虽是比之贾代化官低一级,但要放个人出去却是再容易不过。」 汤泽依旧觉得不踏实:「王爷,自贾代善去年回京,我们与荣国府交手从未胜过。现在贾代化竟然派王子腾执行戒严的事,属下担心是请君入瓮之计。若是因王子腾放出去了人,京营副总兵让人端了,我们得不偿失。 「前怕狼后怕虎,难道本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贾代善东宫占尽好处么?」 汤泽依旧耐心相劝:「皇上无非是要将巡盐御史一职分出来,这一职位便是甄大人得不到,王爷也可举荐别人。只要不落在东宫手里,凭甄大人在江南耕耘多年,外派官员去了,时间一长,终究是甄大人说了算。」 司徒聪觉得汤泽言之有理,总算平復了一些:「依你看,推举谁合适?」 汤泽道:「王子腾之兄王子胜便是不错的人选。」 王子胜与王子腾一样,表面上是荣国府的姻亲,实际上因为海贸的生意,既欠了甄家的人情,又落了把柄在甄应嘉手里。王子胜现在任泉州知府。因泉州乃是海贸大港,亦是富庶之地。 于司徒聪而言,自然是甄应嘉继续兼任两淮盐运使为佳,但若是皇上执意要分权,王子胜出任两淮盐运使总好过太子一系的人。 荣国府大书房内,贾代善与贾代化也在商议两淮盐运使一职,而贾瑚在一旁拿着谱子旁听。 这谱子厚厚一踏,乃是全国各地名门望族、大小官员的关系网。谁与谁系出同门,谁和谁联络有亲皆有记载。这种东西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家中皆有收藏,无非是记录是否全面,更新是否及时的问题。 第88页 宁荣二府皆是武官,又有张佑这样的姻亲,贾瑚手上这份谱子可说是整个大兴朝最全的谱子之一。然而并非谱子上的信息皆可信。譬如多少人家的谱子上,贾家和王家都是姻亲,然而事实如何,至少在贾代化遇袭之后,两家心知肚明。 贾代化瞧了认真看谱子的贾瑚好几眼,终是忍不住道:「瑚儿还小,善兄弟现在就教导他这些了么?」 贾代善道:「化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贾恩侯那厮肚子里有几点墨,我是不指望他了,瑚儿伶俐,便让他先了解着。」 贾代化一听,道:「言之有理,珍儿比瑚儿大好几岁,我回去交代敬儿将他管严些。」 在培养后代方面,贾代化之前并没有什么危机意识。毕竟宁国府的继承人贾敬还算出息,中了进士,现在也入了翰林院。之前有些好问道,现在性子也正过来了。于是在贾珍的教育上,就谈不上严格。这次自己经歷了一番危机,贾代化便将贾珍的皮也紧了起来。 贾家兄弟两个议事,贾瑚并没有多插嘴。但在那本谱子上,贾瑚倒见到不少前世熟悉的名字。 翻到王家那一页的时候,王子胜的名字赫然在列。 前世季琳开始办案的时候,王子胜已经死了。关于王子胜的案子,因与后来的荣国府案有牵连,季琳特地往回查过。然而卷宗写得特别简略,只说王子腾出海遇到还难。 但是前世季琳对王子胜之死已经有所猜测了。 前世在林如海任巡盐御史之前,还有一任巡盐御史名叫颜修,这颜修大约是个有一定能力的人,孤身深入江南,应当是查到了甄家走私海盐的证据。再后来,颜修和王子胜前后脚的死了。 而且这颜修与荣国府后来还扯上一点儿关系。这颜修没什么子女运,三十多岁得了一女取名妙玉,后来因颜修在盐政一事上斗争太过激烈,为保这唯一骨血,让其在苏州蟠香寺带髮修行。 再后来,颜修之女北上投靠荣国府,曾在大观园住过一段时间。贾元春在后宫失势之后,整个荣国府风雨飘摇,大观园失窃,妙玉被人掳劫,下场悽惨。 卷宗上并没有写这两桩案子的联繫,但是季琳却觉得此事并非巧合。 贾瑚正在思索,便听贾代善道:「豫亲王府虽有门人,但以他现在的处境,但凡与豫亲王府有关的官员皆会被排除在这次选派之外。所以,豫亲王府能推举的巡盐御史候选人十分有限,若是我出在司徒聪的境地,会暗中保举王子胜。」 贾代化却对此颇有异议:「王家把持洋船货贸生意多年,王子胜在泉州所得利益并不少,王子胜去争两淮盐运使,所得利益与所担风险并不相称。」 「堂兄别忘了王子腾谋夺京营节度使的风险也不小。王家人,自来就信奉富贵险中求。」贾代善道。 最终,贾代善兄弟二人商议出一个适合举荐的两淮盐运使人选来,正是前世死在任上的颜修。 颜修当年殿试的策论写的也与盐政相关,兴德帝钦点了榜眼。只是这颜修秉性过于刚直,刚外放为官,便得罪了上司。因其是兴德帝看中之人,倒没有直接因此贬官,只是外放到了粤海。 贾代善与贾代化商议妥了举荐两淮盐运使的事,便直接递了摺子请求离京赴任。 兴德帝对此颇为嘉许。 今年铁网山围猎不太平,后续必将引发官场的调整,这便是各派系争夺利益的最佳时机。若是贾代善这个时候不提赴任的事,兴德帝自然不会赶他,但是也未必会高兴贾代善这样的行为。 主动赴任,不参与两淮盐运使的争夺才是兴德帝所乐见的。 因而当朝堂上为设置两淮盐运使一职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贾代善已经赴任去了。 正如贾代善所料,有人提名了王子胜任两淮盐运使。理由也极正当:一来,王子胜乃是太祖所封都太尉统制县伯之后,祖上便有功劳,自然是忠心耿耿;二来,王子胜在泉州的官声不错。 自然,也有反对的。 且不说知道实情的豫亲王一系,就是尚且不知道王子胜真正立场的中立官员,也有反对的,毕竟明面儿上王子胜是荣国府姻亲。现在的荣国府权势过于烜赫了。 另外,还有人提议了三皇子一系的官员。对此,兴德帝也不反对。 其实站在贾代化的角度,三皇子系的人也可接受。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提名。两淮盐运使是一等一的肥差,竞争也异常激烈。 贾代化见王子胜已经胜算渺茫,便没有发言。谁知这时候,也有人提议了颜修。 颜修这个人选当真妙极。第一,他在林海之前,便是兴德帝看好了要用在盐政改革上的人;第二,颜修并非张佑门人。 张佑当代大儒,门生满天下,兴德帝现在选拔任用重要官员时,也会适当考虑避开张佑门人。 一听到颜修的名字,司徒聪便知道王子胜没戏了。而且他现在处境尴尬,不好多发言,此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颜修远在粤海,调任之前要回京述职,然后而南下扬州。这一来一回,恐怕上任两淮盐运使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了。也是因此,司徒聪也松了一口气,私盐的事还来得及收尾。 -------------------- 第43章 在两淮盐运使定下来之后,贾瑚并未急着给贾代善去信。以贾代善对兴德帝的了解,大概也能知道结果。若是通信的过程被人监视了,反而不美。 第89页 贾赦现在是真长进了,因在宫里当差,消息也灵便,每每下班回来,贾赦都会带回一些消息。 自古以来人性都是一样的,遇到某件事情,不但喜欢刨根究底,还喜欢添油加醋。贾赦哪怕是在宫里当差,带回来的消息也是不知道私下加工了好几回的,反正以张氏和贾瑚对贾赦的判断,他带回的消息化繁为简只追问事实经过便好,分析和揣测一个字都不要信。 这日恰巧贾敏回来走动,贾赦一见妹妹在家,先是打了招唿,便问贾敏还有别的事没有,若无旁的事,不如到书房一叙。 现在贾瑚极有天赋这件事,贾赦夫妻和贾敏都知道,所以议事贾瑚也在。 贾赦迫不及待的就分享了惊人的消息:「我听人说皇上这回是动了真怒,要削豫亲王的爵。」 此言一出,妻子、儿子、妹妹全都吃惊的看着贾赦。 张氏忍不住道:「传言往往是言过其实的,还真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贾赦有个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被妻子说了也不像有些男人羞恼,只说:「那为何派一个两淮盐运使的事会在大朝会上争吵不休。此事如此公开,便是不给豫亲王留面儿了,削甄应嘉的职位打的是凤藻宫的脸。」 张氏道:「我随便一猜,敏妹妹和瑚儿帮我参详参详。我觉得皇上到底只想敲打敲打豫亲王府,若是豫亲王知道适可而止,皇上并不会将他怎样。若是真彻查,便是指了颜大人做巡盐御史,也不是非要等着颜大人回京述职之后再上任。先让都察院南下彻查盐政案子,将该拿的人都拿下,然后让颜大人治理的时候少些阻力不好么?皇上故意留着半年的时间,便是给甄家机会。」 贾赦听了恍然大悟,「倒也是,当时阿萱拿下赖忠的时候,可没给他这许多时间。」 贾敏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到这里才开口道:「我也觉得嫂子言之有理。听如海说,皇上还透了口风,让各地盐政衙门补齐亏空。」 盐政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肥差,但凡不是过于贪心,便是有些贪墨,哪有什么亏空?这话的意思无非是甄应嘉把帐抹平了,既往不咎。 「但是我觉得豫亲王毕竟是皇长子,势力庞大,若是让他们缓过来,也不会放过荣国府了。事到如今,便是皇上想给豫亲王留缓和的余地,我们也最好将其做成皇上都容不下的大案。」贾敏接着道。 贾瑚依旧拿着他的册子做记录,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疑惑。前世里太子后来因谋逆被圈禁了,祖父过世,甄应嘉在江南一手遮天,林海不但孤立无援,连京城都没了支持。这等情况下,林海都和甄应嘉周旋了好几年,可见林海的本事。贾敏又如此杀伐决断,前世这两夫妻怎么就没落个好结局? 贾瑚思索片刻,说:「甄应嘉做的事,只怕他死一百遍都不够。但司徒聪到底是亲王,若要然他对我们家没了威胁,只得逼他做出皇上容不下的事。此事还要等机会。姑姑,姑父会下江南吗?」 这些其实贾敏也不太清楚:「如海入翰林不到一年,原是三年满了再候缺的,就是到明年颜大人赴任的时候,也轮不到如海上任。但是之前吏部尚书跟如海提了一句让他准备着。现在父亲不在京城,我来找瑚儿给我参详参详。」 反正林家人口简单,就是夫妻两个加一个婆婆。林母不是给媳妇立规矩做贱人的人。再说,像林母那样几代书香家的老太太,轻重缓急分得门清,林海能结这么一门亲,对他的仕途大有帮助,她好端端的为难儿媳妇做什么。每每贾敏要回娘家,林母也从不阻难。 贾瑚反问:「姑父的自己的意思呢?想趟这趟顺水吗?」 贾敏点了点头。 其实想也能想见。年方弱冠的探花郎,自小就比旁人出色,正是最自信的时候,加之读那么多圣贤书,自然也想施展抱负。这个年纪又有能耐的人,并不怕困难,甚至想搏一个展示才能的机会,所以越是复杂的局势越是斗志昂扬。 前世的私盐案根本没这么早爆发,而且前世里兴德帝最后也未对司徒聪下狠手,还是司徒睿逼宫成功后,甄家才抄家落罪。贾瑚对兴德帝的行事作风也不算太了解,不好判断。 贾瑚便拿过一张没裁成小刀的大纸,一面画江南的堪舆图,一面标註,一面解说。 光是这一手,将贾赦夫妻和贾敏吓得够呛。张氏和贾敏算得上当世才女了,但就贾瑚这排兵布阵的本事,两人都觉纳罕。 「甄应嘉在江南只手遮天,不知道干了多少作奸犯科之事,便是现在想掉头,也是积重难返。半年时间,只来得及让甄应嘉抹平一些帐目,绝不可能消灭所有证据。而且,甄应嘉竟然连食盐和人参的主意都敢打,天下就没有他不敢赚的钱。什么丝绸、瓷器,定然也有走私的。现在朝廷要查私盐的事,甄家用于走私的大量丝绸、瓷器、食盐必要转运出去。而我们可以釜底抽薪……」 说着,贾瑚飞快的在沿海几个大的港口州府画了圈,继续道:「松江府在江南境内,估计甄应嘉不敢将大批货物吞在这里,但是泉州乃是洋船货贸的大港,圣上也没下旨查泉州。若是在泉州查到大量赃物,甄家必然狗急跳墙。而且……父亲母亲和姑姑不妨想想,若是甄家要转移赃物,谁会替他们完成?」 还能有谁,王家和甄家牵连太深,便是想退步抽身都不能。且王家有大量海船,转移贵重货品也便宜。 第90页 其实贾瑚敢如此判断,是占了一些前世的便宜。前世里,甄家死到临头,也转移了贵重货物妄图出海,又将部分细软分存于各亲朋戚友处。便是荣国府也送来几箱,被王氏私自做主收了。这也是后来荣国府的一大罪状。 自然,贾瑚这分析也入情入理,贾赦、张氏、贾敏都觉有理。 接下来便是制定对策了。贾瑚心中有了法子,但是并未在大书房详细说。在真正搏命的时候,贾赦的能力不足以扳倒甄应嘉;张氏和贾敏虽受了良好的教育,但是政斗里面真正骯脏的手段见得不多,贾瑚怕吓着他们。 贾瑚只说:「我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等我问过祖父吧。」 此事交给贾代善定夺,贾赦等三人自然没有异议。 但是张氏怎么也想不到贾瑚所说的问祖父是亲自去平安州问。此事张氏无论如何不能同意。贾瑚可从未出过这么远的远门。再说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张氏心中担心。 贾瑚劝张氏说:「母亲既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我若写信去平安州,一旦被拦截,所有计划都暴露了,这些信件若摆到皇上面前,都不等司徒聪缓过气来,恐怕就要牵连荣国府了。此事我不去,难道二叔去?」 贾赦有差事在身,是不可能出远门办事的。而且就贾赦这样的,就是他有时间去,这样的事交给他还不如交给个办事牢靠些的下人。至于贾政,虽然是贾家子弟,现在都不见得跟荣国府一条心了,能力更是只会添乱。 张氏不是不知道现在宁荣二府派不出比贾瑚更有能力的子弟,但是她是做母亲的,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去冒险:「然而你才多大?独自离京,我如何放心? 贾瑚劝张氏说:「并非独自,有师父护着我,另外,我也打算带上季先生。」 季青山已经在帐房当了好几个月的值,这人不愧是秀才出身,加之对荣国府感恩戴德,办事既勤谨又忠诚。现在不但将荣国府积年老帐算得清清楚楚,还托自家娘子向管家奶奶提了好些合理化建议。张氏採纳了好几样,后来证明果然行之有效。 张氏甚至都觉得季青山这样的人,只做个帐房先生是委屈了。便是去军中做个粮草官都做得。 张氏依旧担心,只摇头不允。 贾瑚道:「小舅舅像我这个年岁的时候,都已经去山东书院读书了,我去一趟平安州花不了多少时日,母亲不必太过担心。」 张玉树是张氏幼弟,素有才名。像张佑这样的身份,自然有人想要拉拢,当年也有人试探过张佑的口风,让张玉树入宫伴读。张佑不愿意张玉树早早和凤子龙孙绑定,便一狠心将张玉树送去山东的书院。 因此,张玉树虽然出身名门,却少小离家,吃了些苦头。 张氏知道处理私盐案的事要紧,也知道贾瑚有成人心智,既是幼弟能做到的,贾瑚应当也能做到,便你没坚持反对了。只是依旧担心儿子受委屈,收拾了一车的东西让贾瑚带上。 前世不眠不休赶路的经歷不是没有,贾瑚自然不会带那许多东西。现在是尽早赶到平安州为是。但是贾瑚也没反对张氏准备,只是临出门那日,出城之后再遣人将东西送回来,轻装上路。 秦宵和其他护院赶路不在话下,贾瑚也不见疲累。便是贾瑚原本预计需要照顾的季青山,也完全不拖后腿。 如此,不过两日便到了平安州。 贾代善听说贾瑚来了,便知道贾瑚必是有事和自己商量。 让贾瑚一行先修整一夜,次日一早,便与贾瑚、秦宵在书房说话,不叫任何人打扰,半日才出来。 贾瑚做计划的时候,依旧是用一张没裁过的大纸,边画图边备註。 先是制定要达到的目标,根据目标制定几个可实施的方案,再讨论没个方案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对方不同应对下,自己该如何採取不同的对策。 画完图之后,贾瑚有取出一塌纸,将没个方案都有条理的写好。 其思虑之周全,便是贾代善也没什么好补充的。 只是商议到贾瑚要亲自南下时,贾代善和张氏一样放不下心。 贾瑚说:「祖父,我都安排好了,我便是去了江南,也不用事事沖在前面。无尘道长不是南下敲打族人了么?我不管年岁如何,也是荣国府的嫡长孙,有些无尘道长不好处置的人,我去处置正好师出有名。至于对付甄家的事,皆有道长出面做总揽,我去了,只是道长有个商议的人。」 贾瑚制定这份方案是对甄家下死手了,虽然有必要,但是并不容易实施。贾瑚便是将方案制定得再仔细,也有需要随机应变的时候。 无尘自然是个机变的人,但是贾瑚作为方案制定人,与无尘一道商议,自然事半功倍。 贾代善知道领兵打仗有时候兵行险招是必要的,没纠结多久就答应了。 又准备了一段时间,贾代善给京城写了信,说是先国公託梦说屋子垮塌,让让贾瑚回乡修坟祭祖。 有了老爷的信,张氏再不放心,也没拦着贾瑚南下了。但是张氏知道贾瑚南下绝非修缮祖坟那么简单,多半与私盐案有关,难免忧心忡忡。 因有秦宵同行,贾瑚自己也是个机谨的人,且凤藻宫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贾瑚并不太担心安全问题。 不过为了让霍炼放心,贾瑚身上还是带了一封贾代善吩咐金陵族人配合贾瑚修缮祖坟的亲笔信,故意让人盗走了。 第91页 兵不厌诈,自贾瑚出京城起,走的每一步都会给出虚虚实实的信息,干扰对方的判断。 既是祭祖修坟的,便不必赶太快,贾瑚一行一路走走停停,半月之后到了江南,当日便和无尘接上头。 -------------------- 第44章 无尘带给贾瑚一个特别惊人的消息:「瑚少爷,贾效也沾染了私盐的生意。」 贾效是贾赦一辈儿的人,也从『文』字,虽然只是荣国府旁支,但同祖同源,加上司徒聪皇族的特殊身份,贾家一定凭私盐案搬倒甄家,那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贾瑚脸上闪过一丝瞭然,难怪前世林如海夫妻在江南多年,终究没有彻底解决盐政问题。 「道长辛苦了,我初到江南,劳烦道长跟我说说其他情况。」 无尘对于贾瑚的本事是极嘆服的,或许也因出家人心胸开阔平和。一个蓄着长冉,仙风道骨的老者就这么极自然向一个小儿汇报情况。 贾家家大业大,便是带着一块金陵贾氏的招牌,人但凡勤快些也不会过得太差。而且贾代化、贾代善这二人并非什么煳涂人,不会任由族人胡作非为,也都时常敲打着。 之前甚至也出过金陵本家有人违法乱纪,贾代善坚决要求按法纪处理的事。自那以后,金陵本家也本分了不少。 是以金陵本家虽然也有仗势欺人、违法乱纪之人,但除了贾效与甄家勾结外,其他人还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因贾代化派来的人带了族长令牌,那些人都已经处理过了,只剩一个贾效。 贾瑚问:「这贾效知道他暴露了么?」 无尘并未下定论:「此人行事十分小心。打的是与王家合伙做正紧生意的幌子。大老爷派来的人查过,明面儿上并没有什么问题。是贫道瞧那贾效的面相,怎么看怎么像作奸犯科之人,所以跟踪了贾效半个月,才发现他做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紧生意。」 「好!」 贾瑚本来就做好了整套的计划,若是对方察觉到贾效已经暴露,又要改方案。现在这个贾效倒是个切入点。 「贩卖私盐并非几个人能够完成的,晒盐、运输都是大工程,必要有据点。道长查到贾效去的那个据点规模大么?我们能不能将其控制。」贾瑚问。 「控制?」说真的,无尘没想过这个。贾代善御下极严,不到迫不得已,并不允许手下人用违法手段。「瑚少爷,我们只需要将对方的据点摸清楚,到时候交给官府就好。」 无尘的消息是很灵通的,他现在已经知道朝廷指派了新的巡盐御史,半年后到任。那么,荣国府着实没必要蹚这趟浑水。「既是贾效蛮得那样死,来个死无对证就行了。便是甄应嘉手里捏了贾效的把柄,人死后也没必要拿出来让自己罪加一等。」 贾瑚便将自己担心豫亲王缓过来反咬一口的事说了:「祖父也是这个意思。」 无尘知道贾瑚言之有理,问:「那国公爷有没有吩咐如何做?」 贾瑚便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方案递给无尘,无尘低头细看了起来。有疑问的地方抬头问贾瑚,贾瑚一一解释。 无尘看得十分仔细,毕竟事情成败与否关系太大了。直到两个时辰后,无尘才算将方案仔细看了一遍,「好,就这么干!」 次日,贾瑚派了人去贾家祖坟瞧有没有垮塌、破败的情况,若是有便回禀,若是没有,贾瑚打算派人去将贾源的坟茔破坏一下,同时还需要做旧备用。 古人对祖宗是非常敬畏的,挖祖坟简直是血海深仇。也只有贾瑚这样前世青龙卫出身,做事百无禁忌,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对于贾瑚来说,既是回乡祭祖修坟,自然戏份要做足。其他的皆是细枝末节。再说,如果当真祖宗有灵,必能理解自己这是保护家族的行为;若是祖宗不灵,祖坟破坏了便破坏了,又不是不修好。所以贾瑚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然而贾瑚所做这些准备都用不上,贾源的坟茔确然有个现成的盗洞,只是江南雨水充沛,植被茂密,被草木掩盖住了。 既是先荣国公的坟茔被盗,贾瑚直接将守墓人责罚了一顿。然后此事反而传得神乎其神了:荣国公贾代善在平安州梦到父亲说屋子垮塌,派嫡长孙回乡修缮祖坟,结果果然发现祖坟被盗。 这等传奇的事百姓爱听,也爱传,很快便传得满城皆知。 甄应嘉也得到了要另派巡盐御史的消息,也知道了京城发生的事,更知道荣国府和豫亲王府实际上已经交恶。这个时候荣国府派人南下,甄应嘉无论如何都会多想荣国府的用意。 而恰好荣国府派来南下的只是一个不足八岁的小儿,恰好这小儿确确实实是荣国府的嫡长孙,符合祭祖、修整祖坟的身份;恰巧贾代善京中梦见祖宗如梦说屋子坏了,贾瑚南下便查到贾家祖坟被盗,恰巧这巧合传得满城都是,贾家也在大张旗鼓的寻找风水先生。 甄应嘉便是有怀疑,也顶多谨防随贾瑚一起南下的人中藏有探子,自己谨慎些便是,但是甄应嘉怎么也想不到,荣国府一没有圣旨、二没有有分量的话事人的前提下,能将江南搅得那样乱。 接下来,贾瑚便命人准备祭祖、修坟的东西,不但如此,还请了当地有名的风水先生去看坟地。自然,私下贾瑚也没忘了搜集情报。 前世季琳下江南比之现在迟了十几年,这十几年的发展不会一层不变。所以贾瑚即便对江南盐税案知道一些眉目,也不会直接按前世的经验行事。不过有前世的记忆,加上一些合理的分析,至少在搜集情报的时候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 第92页 因而无尘等人刺探情报简直事半功倍,而甄应嘉之胆大妄为,也让无尘等见多识广的人也觉嘆为观止。而另一层,也越发让无尘、秦宵等人对贾瑚的指挥权信服。尤其秦宵是贾瑚行过拜师大礼的师父,凭贾代善的威信自然能让师父听徒弟的,但是如何让师父心悦诚服的听徒弟的,却要看贾瑚自己的本事。 得到无尘、秦宵等人的信任后,事情就好办多了。 甄应嘉严防死守,将甄家主要力量都用来保卫甄府,生怕荣国府派人来拿到什么重要情报和文书。 然而不管是哪家豪门旺族,真正一流的人才都是稀缺的,这等有真本事的人都有傲气。 更何况甄家出身粮草官,虽然也是跟着打过仗的,但是论武功高强、作战勇勐的人才,甄家越发缺乏,因而对待这些人,甄家向来敬重。 这些被养出了傲气的武师一连当了半个月的护院,刚开始这些人是肯出力的。但是日子一长,谁都有疲惫的时候,而且守了这么久,并没有人前来偷听、盗窃,这些人就放松了。 荣国府那边一本正经的修祖坟,甄家这边严阵以待,最好的武师做护院,杀鸡用牛刀,简直又荒唐又可笑。 而且这段时间甄家的事情也确实很繁忙。一边要抹平之前的旧帐,一边要偷偷转运货物出去。而且江南人烟阜盛,若是陆上转运大量货物,总会有人看见。 平日里,百姓不敢对这样大量的运货说三道四,毕竟能运这样大批货物的人家非富即贵,普通人开罪不起。但是等朝廷调查的时候,若是走访打听,总能寻到蛛丝马迹。这样的转运,还是走海上更安全。 现在沿海数省的海贸几乎被王家垄断,货船装载量又大,借王家的幌子转运货物,便是有人瞧见也不会说什么。而王子胜便是泉州知府,泉州乃是福建出海第一大港口,有现成的大仓库,也有人打掩护。 如此这般,甄家现在所忙的便是将一边旧帐尽量抹平,一边将货物转运出去。 无尘等人每天监视着一艘艘大船出海,里面装的都是丝绸、瓷器、茶叶等亦出海便是金银万两的货物,还有日后继续在国内贩卖,但是现在不能存在江南境内,也捨不得倒入海里的食盐,这些都运往了泉州。 其实甄家大量贩卖私盐,为了分担一些江南做假帐的压力,本来就分了一部分去泉州发卖,现在无非是将所有份额暂时都运往泉州而已。 一连数日,连无尘这样的出家人都难以平静:「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古人诚不欺也。瑚少爷,我们当真不去拿证据么?那些上等的丝、茶、瓷运出了海,可就追不回来了。」 贾瑚却一点儿不着急:「道长,我们现在出手便是僭越了,就算追回了东西,皇上非但不会褒奖荣国府,反而会为了掩盖家丑惩戒祖父。辛苦道长和师父留心转运货物的各路头目,船长形貌。等颜大人到任了,我们送他一件大礼便是。再说,货物运出海便是要换钱的,将来抄了家归公,只当给户部增加一部分存银罢了。至于那些食盐,存在泉州府一时半刻消耗不完。若是我们现在就出手,甄家警惕了,那些食盐是最好销毁的,往水里一沉,便浪费了。」 无论是无尘还是秦宵,他们都心中有一定的正义,但是并非盲目牺牲之人。讨公义的前提是保全自身。于是二人也同意了贾瑚的话,继续在江南不紧不慢的修着祖坟。与此同时,贾瑚还写了信告知京城,修坟的进度。 隔了没多久,贾演的坟墓被盗的消息也传入了京城。那贾瑚在江南停留多久,便都没人怀疑了。 就这样眼看临近年关,贾源的墓还没修好。毕竟是国公爷,一应材料自然要挑好的,时刻花纹要慢慢雕,吉日也是可遇不可求。而且妙就妙在最好的山石材料自然要各处採买,这也方便搜集关于私盐案的其他情报。 既是祖坟没修好,贾瑚就又给贾代善写信说要留在江南,办完差事再回去。 这期间,无尘等人已经通过贾效摸到了许多参与私盐案的大小官员、□□头目的底细,只是一直按兵未动。 就这样,到了颜修上任的时候,贾瑚一行还留在金陵。 颜修以前性子过于刚直,被上司陷害贬谪粤海。粤海边疆之地,民风彪悍。尤其当地有些土司并不服从朝廷管理,朝廷所派官员要么完全屈从于地方势力,要么便不得不提高周旋能力。否则便是死在任上,也无非上奏一个不惯当地气候,被瘴气所伤,以至丢命。 实际上粤海气候温暖湿润,虽然毒蛇虫蚁多一些,但是带够防毒虫的艾草等物,并没有那么容易便死了。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瘴气,有时候不过是给不明不白死在那里的人一个藉口。 在粤海的几年,颜修算是歷练出来了,除了满腹经纶,办事也更圆滑。 是以颜修到扬州之后并没有急着查帐,而是到各地拜码头。江南因太过富庶,本朝也是分权治理的,江南巡抚衙门在苏州,盐政是扬州,两江总督在金陵。除此之外,江南还广为流传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护官符。 且不管实际上是甄家在江南一家独大,传得天下皆知的四大家族,无非是等万一有什么,用来背锅的。但颜修新官上任,无论如何是要派人到贾家送礼的。 贾瑚一边修祖坟,一边等着颜家的人来送礼。得了礼物,又过了一段时间,祖坟终于修好了。贾瑚便开始採购江南土仪,准备回京。 第93页 这时候,颜修那边也终于查出些眉目。颜修自己有一定的能力,本来就查到一些,加上贾瑚会时不时的暗中给他一些指引,更是事半功倍。就这样,逼得甄应嘉终于坐不住了。 甄应嘉的办事风格没让贾瑚失望。前世先后两任两淮盐运使死在任上,这次甄应嘉用的也不是什么光明手段。 偏偏那么巧,颜修出门暗访的时候路遇山匪,偏偏那么巧,便被回京的贾瑚路过相救。 既是颜修派人去金陵贾家送过礼,贾瑚也收了礼,双方算是有了交情,又有救命之人,颜修便请贾瑚到家中做客。 这一做客,颜修发现贾瑚身边那无尘道人也太有见地了,给了他一个绝佳建议,若是能运作好,能一举扳倒甄应嘉。 贾瑚现在八岁,虽然瞧着彬彬有礼,谈吐得体,但也是小小少年而已,贾瑚除了见礼之外,并未与颜修说什么关于官场的事。 颜家现在住在盐政衙门后面的官邸里面,自然不如大户人家的院子那样朗阔。贾瑚逛花园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约莫三四岁年纪,看眉眼,贾瑚认出是前世那个因污而死的妙玉。 前世的季琳只见过妙玉的尸体,现在活生生一个小女孩站在眼前。然而这小姑娘瞧贾瑚的眼神,让贾瑚觉得又冷又充满敌意和不信任。 -------------------- 第45章 贾瑚神色如常,官邸的花园也不大,不过是略透了一口气就回了屋子。 至于之前颜妙玉那神色,贾瑚也有所猜测。这一世荣国府和颜家是半点没有仇怨的,甚至前世里荣国府还庇佑过颜妙玉一段时间。那么颜妙玉现在三四岁年纪,对贾瑚的恨因何而来呢? 除了颜妙玉跟自己有一样的奇遇,带着前世的记忆外,贾瑚很难想到别的解释。 颜妙玉不可能无缘无故恨贾瑚自己的,这股恨意只会是恨荣国府。那么,至少在颜妙玉看来,前世的大观园遭劫不是完全意外了。 贾瑚略捋了捋思路,便没想别的了。他搜集了不少情报,也救过颜修。颜修已经知道自身处境是兇险,到了搏命的时候,就看他拿着那些情报怎么办了。 贾瑚还是孩子,荣国府搜集那些情报都是无尘与颜修交涉的。颜修被外放粤海之后,对人心险恶有了很大的认识,但是跟无尘一番长谈后,依旧觉得甄应嘉集团的胆大妄为令人嘆为观止。 颜修拍了好几下桌子,依旧没有平復住激动的心情:「世上竟有如此狂徒,当真为了一己之私不问黎民百姓,天下苍生!」 无尘情绪却没半点起伏:「颜大人是受皇上钦点,专门来管理盐政一事的,若是颜大人但凡出个意外,皇上也要疑心一番。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敢对颜大人下手,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颜修的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颜某人仰不愧天府不愧地,就是膝下幼女还小,是颜某人唯一牵挂了。甄应嘉既是要取我性命,我总要给幼女留条后路。」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无尘并未多言。 或许是因为荣国府救了颜修的缘故,颜修对无尘十分坦诚,直接说了自己的安排:颜修是姑苏人,本家在苏州。因此颜修想将颜妙玉送回苏州,连託词都想好了:就说颜妙玉自幼体弱,高僧说要出家,已经买了替身出家不见好,所以送去带髮修行。 无尘对于颜修的家事自然不会发表意见,只道:「我们南下查到这些证据,我都转告给颜大人了,不过颜大人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是。我们国公爷判断,颜大人密折入京后,皇上必定会拍钦差南下,若是颜大人觉得贫道所言有一二分的道理。可酌情到了都察院南下时才全面发难。」 颜修起身道:「颜某人谢过道长恩德。」 无尘道了无妨,次日便和贾瑚一行启程北上。 荣国府的人走了之后,颜修才从妙玉口中得知,在妙玉梦里,前世并未发生荣国府派人送证据的事。 颜妙玉其实也是重生的,而且她比前世早出生了两年。若非颜妙玉生来带着前世的学识,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只是黄粱一梦。 但是鑑于前世颜家的悲惨下场,颜妙玉思之再三,也跟颜修一个人透露了自己的奇遇。因颜妙玉和颜修坦白的时候,发现这一世的事有些和前世对不上,因而颜妙玉也是借梦境之说。 梦么,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都是正常的。颜修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全靠着幼女的梦作为行事准则,但是妙玉的梦境对于颜修来说也有极大的参考价值。 妙玉提醒颜修说不能太相信荣国府的人。 颜修听完颜妙玉在梦中遭遇,气得咬牙切齿。但是以他多年的经验和直觉,觉得无尘等人是真诚的。而且颜修既是来彻查盐政的,自然也有得力的手下,据颜修所查,那日假扮劫匪企图取自己信命的人绝非荣国府指使。 颜妙玉听完父亲的判断,也沉吟片刻,道:「还有一件事,在我梦里,荣国府没有贾瑚这个人。我寄居荣国府事,荣国府长房嫡出只有一个琏二爷,瑚大爷此人从未听说过。」 荣国府可是当今天下数得上的人家,但凡为官的,自然也要了解这些事劝人家的动向。颜修是知道荣国府长房添了嫡次孙贾琏的,而且这贾琏的年纪也和妙玉说的对得上。 而且荣国府虽然没有将贾瑚落水的事大事宣扬,但是王氏当过一段时间的当家奶奶,后来贾代善回京打发了不少奴才的事,远在粤海的颜修也有所耳闻。 第94页 「既是如此,更应该相信他们了。你梦里既是没有贾瑚,贾瑚多半是幼时便死了,而且你说梦中荣国府向来是二房做主的,现在长房的人打破梦中宿命好端端活着,还帮了我们。便是为了图个好彩头,妙儿说我们是不是不该太过怀疑他们。」 颜妙玉瞧着北方没有说话。 她前世死于妙龄,而且结局相当不堪,自己不愿回忆,更不愿跟父母说那些经歷。但是那些屈辱愤恨却深入骨髓,以至于一听到荣国府三个字,妙玉便怒火难消。但是仔细想想,前世是没有贾瑚这个人的,现在贾瑚的人实实在在救了父亲,自己实不该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要改变前世命运,更需要时刻清醒,步步为营:「是女儿自误了,父亲教诲得是。」 父女俩又商议了一回去蟠香寺避祸的事,前世骨肉分离最终自己依旧惨死,妙玉是不愿意去的。 不过一番商议之后,颜修依然决定送走妙玉。妙玉想了想,道:「既是如此,父亲什么时候递密折的时候送我走,给甄应嘉摆个迷魂阵。」 「不行!」颜修当场就否定了妙玉的提议,他而立之后方得一女,待之如珠似宝,怎么捨得用妙玉去调虎离山。 妙玉却很坚决:「父亲,您得这个职位便是身处险境。若要挣出一条活路来,更应各自出力。女儿去一趟苏州算得什么?父亲留下和甄应嘉周旋才最是危险。女儿亦是颜家人,若是什么都不做,叫女儿如何安心?」 颜修本就想先送走妙玉,其实早送晚送,甄家都不会放弃对妙玉的防备,后来颜修便勉强同意了。 颜修到任之后,甄应嘉便将注意力集中在防范颜修上。荣国府的人离开了金陵,甄应嘉顿时觉得金陵安全了,这才撤出大量的人力前往扬州。 就在这个时候,贾瑚一行缓缓北行,金陵防守渐渐空虚的时候,甄家失窃了。 这简直将甄应嘉吓得魂飞魄散。 甄家走私食盐,和王家勾结垄断海贸,这里面是多少的利润,这些绝非靠几个大家大族就能做成。 光说这些年,想跑海贸的客商要么最终投靠王家,分润给王家,要么莫名其妙死在海上的就无数。只手遮天、黑白通吃,积累无数财富的同时也恶贯满盈。 正因为参与这些惊天生意的大小官员、商人、帮派、漕运等等行当的人太多,甄应嘉採取了极端的控制人的方式。 但凡参与到私盐、丝绸、瓷器、茶叶等海贸生意分润的人,皆有把柄握在甄应嘉手上。 否则王子腾作为荣国府的姻亲,左右逢源,又何必铤而走险,想迅速取代贾代化。 连王家这样的人家都一边和甄家合作,一边受制于甄家,更遑论他人。 皇上是给了甄家半年时间,让甄应嘉处理证据,抹平痕迹。甄应嘉也确实将很多贩卖私盐的证据毁尸灭迹。留下给颜修查的,也都提前准备好了替死鬼。 唯独手上这些拿捏众人的把柄干系重大,甄应嘉不敢销毁。 从甄应嘉控制王子腾、王子胜兄弟的手法,贾瑚预料到甄应嘉手上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然而这东西简直是甄应嘉的命,贾瑚知道轻易不好找。况且贾瑚留在金陵那么长时间,甄家一直戒备森严。 直到贾瑚离开金陵时,才让秦宵带了好手留在金陵城。 甄应嘉也一直关注着荣国府的一举一动。直到探子回禀说贾瑚一行确然离开金陵城,缓缓北上,甄应嘉才松了一口气。 人长期紧张的时候,越是时刻关注着自己最关心的东西。好比后世改开之后不久,手机银行尚未普及那段时间。带着大量现金乘坐长途交通工具的人,越是担心钱财被盗,越是时不时的瞧一瞧自己的钱还在不在。 甄应嘉在贾瑚一行终于离开金陵之后,就是这样的心理,去瞧了那许多人违法犯罪的罪证。 秦宵是贾代善最得力的探子,而探子刺探情报的准确性直接影响战争的胜败。贾代善能作为常胜将军,可见秦宵能力之强。 就是甄应嘉这一如释重负的一瞧,秦宵找到了甄应嘉藏这一重要罪证的地方。 原来既不在甄应嘉的主院,也不在书房,而在一姬妾的院子里。这妾室曾极得甄应嘉宠爱,现在甄应嘉有了新宠,便冷落了这妾室不少,只是偶尔一去。 便是有人猜到甄应嘉险中求胜,将罪证把柄藏于妾室房里,也得先怀疑宠妾。谁会怀疑在这一普通妾室院中呢? 如此重要的东西这样一藏,自然胆大至极,但也符合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要义。若非甄应嘉自己暴露,秦宵再是能力出众,也决计难以找出来。 现在甄应嘉将得力的手下派去扬州监视颜修,甄家防备空虚,甄应嘉又自曝其短,这才叫秦宵得了手。 甄应嘉彻底放松之后,检查过东西在不在。彻底放心下来,直到两日后再去那妾室房里,才发现东西丢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东西若是捅到皇帝面前,便是豫亲王也保不住自己,江南官场飞的彻底变天不可。 -------------------- 感谢在2022-09-21 23:55:29~2022-09-26 01:0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圆 3瓶;小米虫、一路烟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页 第46章 甄应嘉这下也顾不得自己应付这棘手的事了,当即将此事告知了两江总督尉迟行。 尉迟行出身乃是兴德帝的贴身侍卫,因立有从龙之功,兴德帝特将江南兵马给了尉迟行。 当年内乱刚平,兴德帝为了稳定朝纲,重用亲信。像平安州、京营的兵马分别交给贾代善、贾代化兄弟。江南兵马亦是交给了自己的亲信。 这样的任命自然是人之常情。只是并非所有功勋在身的人都能保持不骄不躁。尉迟行并非出身高门,立了从龙之功后高官厚禄,做了一方封疆大吏,又在江南这等风流富庶地,见惯豪富乡绅们一掷千金。久而久之,尉迟行已非当年在兴德帝身边忠心耿耿的侍卫。 再说,若是没有尉迟行默许,甄应嘉做不到在江南只手遮天。这些年,尉迟行得到的分润早已累成金山银山。自得知朝廷要查私盐案,甄应嘉和尉迟行时常在一起商议着毁尸灭迹,两人并不省份。 只是甄应嘉暗藏没个参与私盐案的重要人物把柄之事,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告知当事人的,否则以尉迟行的兵权,必抓住机会逼甄应嘉毁了把柄。日后甄家便再也拿捏不住尉迟行了。 因而甄应嘉当面将一沓尉迟行的亲笔密信还给尉迟行,让他自己处理。尉迟行亲自烧了这些东西,以为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自己收手,便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道甄应嘉还留着另一份自己的重要罪证,更加不知道这样重要的东西,甄应嘉能让人盗走。 原本,尉迟行作为当今皇上的亲信,便是在私盐案上得了好处,只要罪证不翻在兴德帝面前,数额在兴德帝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便会被网开一面。但是现在甄应嘉告诉他有好几份重要文书被盗走了! 毕竟是当年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人,尉迟行什么手段没见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抓住甄应嘉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他大内侍卫出身,九死一生护着兴德帝的安危,直指兴德帝坐稳皇位,其武艺之高可以想见,养尊处优的甄应嘉落在尉迟行手里,仿佛耗子被猫拿住了。 甄应嘉立刻感觉透不过气来,连连咳嗽。 尉迟行已经顾不得给这位皇亲国戚面子了,愤怒中还压低了声音:「甄应嘉,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竟然藏私留那些东西!你若是信不过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回京负荆请罪去,好过被你推出去顶缸!」 甄应嘉自知理亏,叠声道歉,又劝说:「尉迟大人,此事是我做了一回小人,但我绝无推大人做替罪羊的心。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我一切行事对大人言听计从。只求大人先派人将东西追回来,不然我们全完了!」 尉迟行气得咬牙切齿,甩了甄应嘉一个巴掌。 甄应嘉嘴角立刻便沁出了血。但是好歹稳住了尉迟行,现在这个关口,尉迟行立刻调动兵马,四处设卡,只说捉拿江洋大盗,但凡出城的一律盘查。不但如此,也派人通知省内其他守备,加紧盘查。 秦宵拿了东西,找了妥当的地方藏起来,才去追贾瑚一行。 尉迟行现在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行事却丝毫未乱。很快便确定了几个重点盘查的目标。 颜妙玉一个女娃回苏州带髮修行,所带行礼也被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贾瑚一行也被人追上来,说要搜查。这可是荣国公之孙,尉迟行是当今亲信,难道贾代善就不是吗? 若是以前,尉迟行是绝对不会得罪贾代善的,但是这次的东西太过重要了,便是拼了得罪荣国府,也不能让东西旁落。 即便前来盘查的人打着捉拿重要人犯的幌子,说什么公事公办,贾瑚也不会轻易就让人搜查了行礼,这事关荣国府颜面的问题。 双方争执良久,贾瑚才道:「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当如何?」 毕竟是荣国公嫡长孙,尉迟行便是得罪人,也不愿一来就将人得罪死了,所以派的是儿子尉迟安前来。 尉迟安咬死了自己只是公事公办,语气上倒也客客气气。毕竟被搜查就是打脸面的事,若是言语也不客气,荣国府便是拼死也不会让搜。尉迟家便是杀了贾瑚都动不了荣国府根本,但是私盐案上必然被宁荣二府落井下石。 尉迟安朝着小小的贾瑚行礼之后,还想贾瑚的随从们拱了手:「我也是奉命行事,瑚少爷放心,您的东西我必然轻拿轻放,仔仔细细不敢伤分毫。但有损毁,我必是加倍赔偿,他日家父进京,也将登门谢罪。」 尉迟安带的人可不少,凭无尘等人的本事,护着贾瑚冲出去不难,但是荣国府其他随从便不见得不会有伤亡。 双方僵持良久,贾瑚总算松了口。 一般来说官兵翻检东西都是十分粗鲁的,这一次倒是做到了尉迟安所言的轻拿轻放。然而连小小的包袱都打开了,竟是什么都没找到。 贾瑚所带的行李不多,唯有两车土仪是带回京送礼的,也被一一翻检了,自然什么也没找到。 尉迟安还算准备充分,不但赔了贾瑚银子,还另送了两车土仪,言道:「叨扰瑚少爷,我十分过意不去。这些东西就当晚辈送给国公爷的礼物。」 贾瑚哼了一声,恨声道:「今日之辱我必一五一十告诉祖父!」 尉迟安连连赔罪,亲送了贾瑚一段。自要搜捡东西开始就得罪了人,但是这人也不得不得罪。 第96页 连只是回乡修祖坟的贾瑚都被查过,两淮盐运使颜修自然是中带你被盯的对象。 但是颜修到任之后,甄应嘉的人就一直盯着。盐政衙门里本来就有甄应嘉的人,贾瑚虽然到访了一趟,但是那时候东西还没丢,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东西绝对不至于进了盐政衙门,而且盐政衙门那许多卷宗、许多屋子,东西随处一藏,难道要掘地三尺么?也是因此盐政衙门倖免于抄捡,但是进进出出的人,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颜修知道自己被盯得紧,这才想起那日无尘离去之时,坚持要将给自己看的证据都烧了。 现在颜修也不管甄应嘉对自己掌握的进度了如指掌,只上了摺子,请朝廷派钦差督办此案。 兴德帝是有心整顿整顿盐政的,所以颜修上任的时候,也派了两个人跟着,一个太监,一个龙禁尉,都是直接替兴德帝办事的。颜修让这二人递摺子,尉迟行有天大的单子,也不敢直接拦截。 眼看着钦差南下势在必行,那一份拿捏江南绝大多数参与私盐案重要人物的把柄依旧一无所踪。 如此一来,甄应嘉哪里睡得着?一面将情况报给豫亲王,让他想办法,一边已经茶饭不思,日日消瘦了。 尉迟行也心急如焚,然而日日细也一无所获。到了最后,尉迟行知道难以倖免了,竟打起了送子孙出海,留点血脉的主意。但是一旦叛逃,连从龙之功的情分都一笔勾销。自己只是贪财,留在国内,万一兴德帝还念着往日情分呢? 再说,若要叛逃出海,势必要通过王家的船只,王家本来嫡埋亲支多在京城,必是不肯出逃的。 甄家也好,尉迟行也好,都是举棋不定。 而贾瑚被人搜查之后,回京的脚步略加快了些。十日之后便入了京。 贾瑚原本是去平安州的,谁知这一去就被派往江南。自贾瑚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张氏身边,这一去竟是歷时快一年了。 再见儿子,张氏一把将贾瑚搂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在京城这些时日,我这心总是悬着的。来,让我好好看看。」张氏政治素养不差,知道贾瑚南下,必然牵扯到一些朝堂的事,叫她如何不担心。 贾瑚伸手给张氏擦了眼泪,又安慰了张氏一番,便回书房给贾代善写信去了。 接着,贾瑚便将自己路上被两江总督拦截搜查的事闹开了。 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受此大辱,得是多大一桩八卦。只些微走漏些消息,立刻传得满城风雨。 贾母现在又长进了些,渐渐的,除了官场上的事,其他事张氏已经不身份避着贾母了。一来,贾母是长辈,二来,什么都避着越发加身隔阂,使得家庭不睦。 贾母得知贾瑚路上受辱的事,大为光火。但是贾母依旧是个讲究体面的人,觉得这样的事传出去,有伤荣国府的脸面,按贾母的意思,是不外传的。 张氏道:「太太,瑚儿的行李被搜捡的事闹得大,路上许多人瞧见,咱们不若索性大方些,不必隐瞒什么。此事是两江总督失礼,咱们受了委屈,大可不必还要瞒着。」 贾母嘆了一口气:「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头一回受这样的辱,日后两江总督别落在我们手里!」 而就是贾瑚被搜查的事在京城张扬开后,尉迟行的穷途末路越发快了。 贾代善不光是国公,还是兴德帝的宠臣呢,打贾代善的脸面,难道兴德帝脸上很有光?再一个,到底是什么事,让尉迟行冒着得罪贾代善的风险也要搜查贾瑚的行李,颜修在江南到底查到什么? 再加上颜修将兴德帝给的两个人全都派回来,职位送一本奏请朝廷派钦差的摺子,具体事宜有语焉不详,难免让兴德帝思量。 原本兴德帝还想着司徒聪的颜面,给足了时间让他扫尾,便是派钦差,也是拍一队侍卫即可。 现在两江总督敢用兵马拦截荣国公之孙了,也难免用兵马对付钦差。如此情况下,兴德帝不得不考虑到底要如何做,才办得了这桩案子。 最终,兴德帝一面八百里加急诏尉迟行回京,一面选派南巡队伍时,加上了一队京营的兵马。自然,这巡按队伍里依旧有兴德帝的亲信。 另外,兴德帝看好的新科探花林海也提前上任实缺,任都察院督士,跟随南下。 林海是荣国府的女婿,江南的事牵连大,荣国府关心林海安全,给林海一个护卫乃是应当应分的。于是,秦宵再次跟随林海南下。 尉迟行接了即可回京的圣旨,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但是他知道抗旨不尊的后果,只得启程。 而那边,甄应嘉见自己和尉迟行被分开,便知道皇上动了真怒,现在自己的唯一一线生机,只剩豫亲王和贵妃娘娘了。 就在这样忐忑的心情中,甄应嘉迎来了朝廷的南巡队伍,其中还有京营官兵。 -------------------- 感谢在2022-09-26 01:05:26~2022-09-27 00: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天下从来不缺少明白人,更何况在人精遍地的京城。 当贾瑚被两江总督的人拦着搜查行李的事传开,便有不少人意料到了结局。其中便不乏豫亲王府的人。 第97页 彼时司徒聪便坐不住了,不但彻夜和汤泽商量对策,还入宫给甄贵妃请了安。 然而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豫亲王也好,甄贵妃也好,都没有了能力扭转局势。甚至到了这个当口,甄贵妃连屏退宫人,和司徒聪说几句私房话都不敢了。 之前皇上口谕,拨了个宫女过来给甄贵妃使。 兴德帝向来是不怎么管后宫事务的,当政二十年,之前也只开过一次先例。那是兴德帝一个位份不高的新宠受人嫉妒,兴德帝为了给她撑腰拨了个太监过去。 自那以后,掌管宫务的贵妃也知道了皇上的态度,再不敢轻视那个地位分嫔妃。 可是兴德帝这次给甄贵妃拨人的意义全然不同。甄贵妃协理六宫多年,哪有不知道深意的,自那个宫女到了甄贵妃宫里,甄贵妃直接将其做贴身宫女使,宫里的事,不敢有所隐瞒。 是以,豫亲王前来请安,甄贵妃跟前儿伺候的便是兴德帝拨的宫女,甄贵妃为显坦荡,也不会将其屏退。 司徒聪看了那宫女好几眼,见甄贵妃没有打发她下去的意思,司徒聪一颗心如坠冰窖。既是来都来了,只好说些请安的家常。 当着那宫女的面儿,甄贵妃对司徒聪说:「掌管好宫务,便是本宫的本分;皇儿也一样,当好的差事便是本分。做好了本分,不越规矩,便是不负皇上恩典。」别的,甄贵妃确实一句也不敢多言了。 司徒聪知道现在万事没有和甄贵妃商量的余地了,出宫回府,只得又和汤泽商议。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呢,事到如今,汤泽也只有劝司徒聪不要自作聪明,在南下队伍中安插人。这个时候,也只有越发恭敬,看能不能让兴德帝看在父子情分上,从轻发落了。这个时候还妄图影响朝政就是找死。 司徒聪再是不甘,到底也听了汤泽的劝。明知大势已去,司徒聪重重一拳锤在书案上,手上顿时破了皮,他也不觉疼痛,只愤恨的道:「贾代善!本王总觉得贾瑚被搜捡行李乃是荣国府故意设计的!」 其实汤泽也如此认为。 甄家究竟丢了什么重要证据,以至于动用江南驻军搜查,甄应嘉语焉不详,毕竟那等信件万一落在皇上手中,豫亲王府罪加一等。但是司徒聪也好,汤泽也好,都知道甄家丢了极要紧的东西,逼得尉迟行不得不动用兵马。 然而这一个动作,直接促成了皇上对江南盐政案更加严厉的查办。 甄应嘉这段时间犹如等待凌迟的犯人,内心十分煎熬。他做过各种设想,不但悄悄送了两个庶子出海,还打点了细软,各处送去。但求若是没有被判问斩,收了礼的十人之中有一人照拂自己,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当然,这一世甄家广撒网结善缘的细软便没送到荣国府了。 前世张氏和贾瑚在同一日毙命,后来科举弊案爆发,张家落罪。再后来,太子也被圈禁。前世的荣国府并未与甄家交恶,在甄家败落时,两家都是大难临头了。 不知道彼时的当家太太王氏是胆大妄为惯了还是觉得王子腾依旧位高权重,竟然受了甄家的东西。后来荣国府被抄的时候,勾连犯官,私收罪臣之物也是一条罪证。 而这一世么?荣国府和豫亲王府都是解不开的仇了,甄家敢送东西来,怕不是荣国府转身就送去户部,给甄家凭添一条罪证。 因贾瑚被两江总督派人抄捡行李的事传开了,只看到第一层的人家觉得荣国府丢了面子;看到第二层的人家却知道荣国府这是在给查办豫亲王府推波助澜了,皇上动了怒,这个时候与甄家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因此有些人家便没收甄家的东西。 这次的钦差是以刑部左侍郎杜绍做总揽。不但如此,兴德帝还直接派了吏部侍郎一同南下。另外,带着一批翰林院的年轻官员。 翰林院里大多都是进士,在翰林院任职满三年后,或是升迁,或是回乡候缺。这一回,连两江总督都直接搜捡荣国府嫡长孙的行李了,可见江南官场乱到什么地步。 是以,兴德帝让吏部侍郎带着一批候缺官员也南下,一旦查证有罪大恶极的官员,当场便由吏部点人替换上任。 林海跟着南巡队伍浩浩荡荡南下,因人数太过众多,每每到一个地方,都是官员们住客栈,京营官兵直接扎营。半月之后,队伍才到江南。 林海还未被钦点南下时,贾瑚仿佛就料到了什么,带着秦宵到访了一次林家。那时候便定了秦宵随林海南下,彼时已经商议好了秦宵南下的诸事。是以南下途中,林海和秦宵甚少谈及公事。 到了江南之后,京营官兵迅速包围了甄家,然后又部分人去了扬州盐政衙门。双管齐下,开始查案。 尉迟行已经被急召入京,甄应嘉再是在江南只手遮天,现在没了兵马也不敢对抗朝廷了。 如此一来,查案便顺利了许多。 但是因为甄家涉及的生意并非私盐一项,牵连甚广,查抄数额巨大,这案子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查完的。 吏部已经放了几个缺出去,就地顶替了几个无法无天的官员。剩下的候补官员都临时被户部徵召了,先清点各衙门的贪弊数额,并已经查抄官员家里的帐目盘点。 京营官兵这负责拿人。 本朝判死刑是严谨的,为避免地方官员错杀滥杀,也是为了避免地方权力过大形成割据,所有死刑都要层层上报审核,由刑部尚书判定后天子硃批,才秋后问斩。 第98页 因此这次要押解入京的案犯也极多,就是经营的人也繁忙不堪。 这案子一办便是半月。初时,与甄家勾结深的核心还妄图负隅顽抗。扬州那边却因颜修的工作找到突破口。 虽然初时抓的都只算边缘人物,但是人多了,总有松口的,便渐渐供出了甄应嘉。 直到这时,甄应嘉丢失的私盐集团所有重要人犯的罪证还未找到,也未出现。甄应嘉突然生出了希翼,希望那东西是被自己放失了手,或者是消灭其他证据的时候已经烧毁了。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没落在朝廷手里就好。 只是如此一来,尉迟行动用兵马反而多此一举,激怒皇上了。事已至此,也是没办法,甄应嘉忐忑的等着官兵查上门来。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日,顺藤摸瓜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却大多是小人物,是甄应嘉本来就准备放这些人去顶缸,给朝廷交代的。重要案犯的相关证据被甄应嘉毁得差不多了。 然而无论是南下查案的人还是颜修,都是有本事的人。通过抽丝剥茧,依旧挖出不少人,也指向了甄应嘉。只是证据不足。于是官兵终于到了甄家搜查。 这个时候,豫亲王尚未被废,甄应嘉还算得皇亲国戚,抄捡甄家的时候,官兵也算客气。 直到有人在甄家老祠堂的压梁木上找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那是一份长长的名单,记录参与私盐案的重要官员名字和分润,后面还有附录,附着那些人参与私盐案的证据。 但凡建房子,屋嵴上都有一道压梁木,并不稀奇。但是有些富贵人家会留一笔贵重物品,预防万一子孙不肖,家道败落的时候取出来用。这笔钱各家有各家的藏法,有些便是在压梁木地步扣个凹槽,将东西放进去,再用与凹槽同样大的木块填平。这等要紧的存在也只会告知每一代的当家人。 可笑的是甄应嘉并不知道甄家祠堂的压梁木上有机关。 甄应嘉当然不知道。 上一回贾瑚南下,秦宵带人在甄家蹲守,在盗那本帐册之前,秦宵便找好了存放帐册的地方。 甄家虽是金陵人,但是在发家之前也并未居住在金陵城中,而是在郊外。甄家的老祠堂也是在城外的。 后来甄家发家,在金陵城中修大宅,老祠堂不过只派了几个人看守,要做手脚容易得很。 是以秦宵盗得帐册之后,直接放在他甄家的地盘上。果然甄应嘉求到尉迟行,几乎将江南都反过来,依旧没找到依旧留在甄家的帐册。 而贾瑚心怀坦荡,自然不畏惧尉迟安搜捡行李。而且直接一路散布消息,等到了京城,荣国公之孙被人抄捡东西的消息已经从民间渠道传入了京城。贾家固然丢了颜面,但兴德帝不一样被打脸么? 贾代善有从龙之功,而且一直恪尽职守,没有恃宠而骄,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兴德帝连荣国府都护不住,谁还能为你卖命。如此一来,果然兴德帝震怒,急诏尉迟行回京。 甄应嘉是调不动江南兵马的,这便直接给南下查办案子的队伍扫清了障碍。 总之这东西在甄家祠堂被招出来,甄应嘉便是矢口否认,说是自己被陷害的,谁信啊。 有了这名册,此案牵扯的人便太多了。不但有甄家和江南大小官员,还有王家、多少商人都被牵扯出来。 刑部侍郎杜绍去年伴驾去了围场,已经牵扯进大皇子算计贾代化的案子,便是后来杜绍没有明显的偏向,但结果终归是对大皇子不利的。谁知道豫亲王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呢?现在除了秉公办理,杜绍已经没了别的余地,这也是他得了这趟差事的原因。 这种情况下,杜绍当然不肯有半点松懈。 一边办案,一边将这里的情况写了奏摺八百里加急递入京城。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挖出了泉州知府王子胜。 到了这步田地,所有人都知道无力回天,一个个开始相互攀咬,争取略减罪责。如此情况下,案情深入查办下去,更是让人触目惊醒。 不但整个江南官场沆瀣一气,官员十有七八贪赃枉法,积年的为祸地方更是因为多少人挡了路而变作冤魂。 甄应嘉最终也攀咬出了荣国府。 荣国府的旁支有个贾效也参与了私盐案。这本就是甄应嘉想推贾家出来挡枪埋的棋子,但是官府搜出那本册子里并没有贾效相关。而且贾效之前出海,已经海难死了。 若是甄应嘉早些攀咬荣国府,或许可信度还高一些。到了此刻,众人都觉得甄应嘉这是与荣国府结了仇,心有不甘拉人下水。 再说,荣国府家大业大,怎么一个嫡埋亲支没有查到,就这么一个旁支还是死了的?说不定甄应嘉正是知道贾效死了,才泼人脏水。 江南的案子办得如火如荼。即便远在京城,没有江南的消息,贾瑚也知道甄应嘉这次在劫难逃。 这一次,会空出许多缺来,除了颜修坐稳巡盐御史外,还有两江总督和江宁织造这两个肥缺。 -------------------- 感谢在2022-09-27 00:17:39~2022-09-28 00:3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江南的案子因为牵扯的人太多,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办结的,但是各种消息已经陆陆续续传回了京城。 第99页 司徒聪和甄贵妃知道大势已去,现在所等的也只是一个发落而已。这个时候,原司徒聪的门客已经开始四处走动找门路了。但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个时候,人人都想和豫亲王府撇亲关系,谁还肯帮忙。 而这个时候,还有人找上了荣国府。京营副总兵王子腾严格说来不算豫亲王府的门人。 论上下级,王子腾是贾代化的手下;论亲,王子腾是荣国府的姻亲。但偏偏王家与私盐案生意瓜葛太深,而王子腾一见甄家倒台,发现自己能投靠的竟然只有宁荣二府了。 之前围猎的时,王子腾算计京营节度使的位置,虽然当时为了大皇子的颜面,所有人都对此事没有深挖。但是并不代表宁荣二府不知道王子腾在其中的作用。 求顶头上司自然是没用的,现在王家唯有将希望寄托在荣国府了。 比起贾代化,显然贾代善在兴德帝跟前更说得上话。再一个,毕竟王氏生了一子一女,舅家落罪,也连累这两个孩子的前途。 就这样,王子腾之妻带着礼物拜访了荣国府。 现在张氏掌家,各处门房都管得严,王家的人一来,张氏就知道了。不过现在王子腾还没落罪,张氏并没有将王子腾之妻拒之门外。只是张氏也不会让王子腾之妻单独见贾母。 因而这次张氏陪同了贾母会客。 贾敏时常会规劝贾母,也会给贾母带一些官场上的消息。现在贾母已经知道江南甄家多半要遭,便是豫亲王府也前途未卜。 以前贾母是个多骄傲的人,总觉得荣国府这样赫赫扬扬的人家不用小心翼翼做人。世家大族轰然倒塌的故事贾母听过,但是以前打心底觉得不会落到荣国府头上。直到贾母现在知道连豫亲王府和甄家都未必保得住。 那可是亲王府,那可是江南甄家。若是这样的人家都有败落的一日……贾母总算生出点畏惧心。 因而王子腾夫人求到跟前的时候,贾母没有一口答应:「叫舅太太见笑了,我们老爷在平安州当差,官场上的事我一概不知。而且舅老爷年轻有为,在年轻一辈儿的武将里头是佼佼者,恐怕是舅太太多虑了。」 王子腾夫人一听就险些哭了:「婶娘,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珠儿和元儿的面上,也好歹帮我这一回。」 因同朝为臣,贾家和王家联姻之前,两家便有交情了,那时候王子腾便称贾代善为叔,现在王子腾之妻称贾母为婶娘,便是在拉祖上的交情了。 张氏担心贾母心软,淡淡地道:「王太太,不是我们太太不肯帮忙,而是老爷离京之前交代,他不在京城的时候,名帖一律不许动用。」 王子腾之妻晃了晃,她知道张氏可不像贾母那样好煳弄,有张氏在没机会说动贾母了,便闲话了片刻,去看王氏去了。 自从贾瑚落水的时候,王氏算计贾瑚性命未果,荣国府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现在整个二房日子都不大好过。 其实张氏当家,并没有剋扣谁的份例。然而贾政做出作弊的事,自觉没了脸面,不大爱出门,整日在家逼迫贾珠,连带着贾珠的日子都不好;而王氏,即便长房没有挑破,她做的事长房已经知道了,这日子可想而知。现在整个二房唯一好过一些的也就是养在贾母房里的元春了。 听嫂子说完王家现在的处境,王氏心惊肉跳,落泪道:「不是我不肯给娘家出力,我在这府里的处境,难道嫂子还不知道?我是自身难保。」 王子腾夫人嘆气:「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国公爷在,你总是衣食无忧的,若是王家真有什么,你照拂一下阿仁我就感激不尽了。」 其实王子腾夫人是责怪王氏的,如果不是她做事不留余地,得罪了长房,若是王氏进门就温柔贤惠,与长房兄友弟恭……然而今日求人的是她。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吃软不吃硬,自己越是体量她,她约会内疚,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果然,王子腾夫人告辞之后,王氏便到了东大院求张氏:「嫂子,当初是我猪油蒙了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只给两张老爷的名帖,至于能不能办成事,我都感激不尽。」 现在可不是前世那样,王氏和王熙凤拿着贾赦的名帖不要命的撒,后来招了多少祸。贾代善其实留了少量名帖在京城,特地交代张氏收好了,多是请太医用的。 现在朝堂局势复杂,若是一定要用在官场上,便和贾瑚商量。 当时张氏答应得好好的,自然不会轻易将名帖给王氏。只张氏还没开口,贾瑚进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贾瑚算是出过远门干过大事了。王氏自然不知道现如今甄家的处境都是贾瑚暗中推动的结果,但是这个八岁孩子身上那不容辩驳的气度却让王氏心惊。 王氏瞧着贾瑚,想着两年前自己原想拖延救治,害死这个孩子。后悔了,真的后悔了,然而有什么用呢?王氏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段时间,江南陆续有人被押解回京。泉州知府王子胜家也被查抄了。因当初贾瑚就留意了甄家转移货物到泉州的事,秦宵给林海稍作提示,朝廷兵贵神速的查抄了泉州好几个仓库,来了个人赃并获。 这一桩大案轰动朝野,牵连大小官员无数。其中影响力最大的便是豫亲王外家甄家,开国勛贵王家,另有大商人薛家,还有扬州的大小盐商,江南的各级官员。 第100页 押解上京的人犯都运了一船又一船。 兴德帝也为此龙颜大怒。 他原本给足了甄家半年的时间,想给豫亲王留着颜面。可是真当这盘根错节的案子被连根拔起时,兴德帝自己都吓了一跳。 连当初自己身边最忠诚的侍卫尉迟行都参与了此案才是最叫兴德帝心惊的。江南鱼米之乡,富饶之地,到底是谁的江南! 最终,不但江南一众大小官员都按律判刑,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有些因胳膊扭不过大腿,拿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并未参与分润的官员则有些革职,有些贬谪。 考虑甄家曾经在太祖争夺天下时立下功劳,甄家男子判了流放,女子发卖。 王子腾做的是京官,王家的罪责主要是直接参与的王子胜担了。 王子胜被判问斩,王子腾原本只是判的抄家革职,但是兴德帝也知道铁网山围场闹剧虽未彻查,但与王子腾有关,因而特地硃批定了王子腾流放。 金陵流传什么护官符四句歌谣,牵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但是贾家是真未参加此案,未受牵连;史家倒是查到几个旁支参与了,都不是要犯,保龄侯被训斥一番,罚奉一年。 薛家是在户部领差事的皇商,因近水楼台,自然深度参与此案,也被判了流放。 贾瑚也关注这此案,论判罚,比之前世季琳参与班后后的判罚力度要轻多了。许多该当问斩的都只判了流刑。但是前世是司徒睿逼宫之后要迅速剪除太上皇的旧势力,自然是雷霆手段。而今世甄家案发在兴德年间,这许多人犯又是有功之臣,为了不显得自己刻薄寡恩,判罚自然轻些。 对于这桩案子的判罚,贾瑚并不意外。 只是依旧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 王子胜前世虽然也早亡了,却留下一女,名曰王熙凤,正是自己那傻弟弟贾琏的老婆。这一世王子胜败落得更早些,王熙凤尚未出生。对于那个好强泼辣,最终落得被休惨死的凤辣子而言,不出生未必是坏事。 同样结果的还有薛家那位姑娘。前世季琳也在狱神庙见过薛家女一面的,长得极美的姑娘,费尽心机嫁给所谓的宝二爷,宝二爷却被判了□□,再后来,季琳便没关注这等小人物的结局了。 他们没有直接犯罪,但是享受了父母违法犯罪得来的好处,被追责的时候自然要承担责任。但是实在不配彼时的青龙卫指挥使继续关注。 也不知道那位好风凭藉力的薛姑娘愿不愿意出生在註定败落的薛家。 处置完这些文法乱纪的官员、商人,才轮到司徒聪。 兴德帝以仁孝治天下,仁在前。那许多国贼禄蠹都没问斩,到了亲儿子司徒聪,自然便有了从轻发落的理由。 自然,一国之君,还是要在大朝会上做做样子的。然后便是各皇室宗亲求情,百官附议,兴德帝表示决不轻饶。然而只判了司徒聪夺爵圈禁。甚至还留在宗室。 其实于荣国府而言,司徒聪几次想要灭了荣国府,这判决是太轻了。但是这一次盐政案,贾瑚的目的也是让司徒聪再也没有反击荣国府的机会。从这个角度,战略目的是达到了,所以也谈不上不满意。 甄贵妃被降为答应,打入了冷宫。一个深宫妇人而已,不值得多关注。 现在真正需要关心的事这么多官员犯事,当初南下巡按带去的候补官员暂代了不少缺,然而依旧不够。现在不少衙门都是原本不得志的下层官员暂管着。 这些也就罢了,几个要员的位置总不能长期空悬。然而大朝会上有人谏言的时候,兴德帝似乎并不急着将这几个职位定下来。 没隔多久,贾代善回京了。 -------------------- 第49章 贾代善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着五千兵马。 守将无旨不能离开驻地,贾代善这个动作传达出的信息已经足够京城原本就绷紧了弦的各方势力又揣度一番了。 贾代善入京之后头一件事便是入宫面圣,然后神情凝重的回到府中。 贾瑚是跟着贾赦一起去大门外迎接的贾代善。 贾代善依旧身强体健,但到底不是年轻时候,从平安州赶回来,又马不停蹄入宫面圣。除了身体上的劳乏,自接到圣旨那一刻起就要分析局势,避免误判。现在贾代善脸上满是疲色。 回府之后,贾瑚之略和贾代善说了几句一切都好,便恭请贾代善先休息。 贾瑚向来觉得除非事态紧急,其他时候都不值得不眠不休。况且人只有休息好了,才有更准确的判断。 贾代善也是个心理素质非常好的人,不会因为心里有点儿事就睡不着觉,也确实累了,当日夜里便没商议什么。 次日贾代善用过午膳之后,祖孙二人才到了大书房。 去岁年底贾代善回来过,彼时贾瑚却留在江南,祖孙二人已经一年未见。 现在贾瑚又长高了些,越发沉稳了。而且贾瑚下江南这件事,办得着实漂亮,贾代善的压力小了很多。 荣国府的从『文』字这一代着实平庸了些,唯一出众的贾敏又是女儿身。太平时候还好,现在为了争那个位置,不再太平,贾代善在平安州照应不到京城,回京又需提防有人在平安州使坏,有些分身乏术。 现在贾瑚有了如此出众的能力,只要留些可用的人给他,贾代善便无后顾之忧。 第101页 「难为瑚儿了。」 「都是孙儿应该做的。」其实比起难,谁又难得过贾代善呢?没有贾代善给的人,贾瑚也无法破局。 无需太多言语,也无关年龄阅歷,同样负重前行的人天然更能理解对方的不易。 豫亲王府彻底出局了,必然需要有人接手豫亲王府的势力。 贾瑚说:「祖父,我担心太子误判。」 贾代善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打了个手势让贾瑚继续。 贾瑚对自己的判断向来自信,说:「皇上的年龄很微妙,在太医和文武百官眼里,皇上身康体健,江山稳固。但是皇上自己知道,到了这个年纪,便是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症,身体也大不如前,许多时候力不从心。人越是到这个时候,越容易恐惧。司徒聪是他自己扶持起来制衡太子的,司徒聪虽是皇长子,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尚且如此野心,在皇上眼里,太子是比豫亲王更恐怖的存在。」 接下来的话,便不用贾瑚细说了。若是贾瑚的揣测成立,那么兴德帝其实最容不下的是太子坐大。 「可是,」贾代善有些不解:「若是皇上有意遏制太子殿下,让我带兵回来做什么?」 若无圣旨,地方守将是不可能带兵回京的。 「若是试探呢?」贾瑚问。 沉稳如贾代善,听到这句话都出了一身冷汗,他也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形势大好,自己隐隐担心的是什么。 皇长子被圈禁,江南留下大量的肥差,甚至还牵扯到不少其他地方的官员,这样大的权利,若是落在太子手中,兴德帝想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了。 但是他偏偏让贾代善带兵回京,传递出要交权给太子的信息。若是文武百官信了,太子自己信了,兴德帝容得下太子一系吗? 贾代善顿时想到去提醒太子,但是其中有诸多不便。 东宫属官有一整套的官僚,但是这些官员并没有脱离朝廷的掌控,太子的权利全都在兴德帝的眼皮子底下。太子又住在宫内,不似在宫外开府的皇子联络方便。 贾代善想了想,终究没有传信,而是去了东府找贾代化。 贾代善无旨不会去上朝,但是贾代化会,若是朝会上提起官员的任命,让贾代化多提名非太子一系的官员即可。至于其他东宫一系的官员要争,就让他妈争吧。 若是整个东宫众口一词,兴德帝也未必会高兴。 接下来的朝堂大事也确实是围绕着江南官场重建展开的。大朝会上自然讨论的也是这个。 正如贾瑚所料,贾代善带兵回京的举动让不少文武官员解读出兴德帝向东宫让渡权利的意思,于是举荐江南要员的时候,有人有意无意的建议用东宫一系的官员。 自然,也有领会了兴德帝意思的举荐了别的派系,否则文武百官全都支持东宫,这不是摆明了好日子不长了么? 贾代化得了贾代善的提醒,知道这件事干系重大。大公无私、义正辞严的举荐了和东宫没有什么干系,但是能力、资歷也确然足够胜任的官员。 张佑站在班列中,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也支持贾代化,举荐了相对清正的官员。 兴德帝端坐在龙椅之上。 他知道自己扶持起来的司徒聪会在江南得一些好处,但是没想到司徒聪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进而兴德帝会想:若是司徒聪得逞了,成功逼退了太子,会不会成为对自己的威胁? 上次在铁网山,司徒聪对贾敬下手。是兴德帝有意不彻查,但是具体怎么回事,兴德帝也心知肚明。 彼时,他虽然觉得司徒聪手段过于直白粗暴,但也乐见有人牵制太子。而此刻,他却觉得任何人手中的权利太大,都会膨胀。 如果今日太子众望所归,兴德帝的危机感只会更盛。还好,贾代化知道过犹不及的分寸,幸好张佑性情秉直,在这样的场合也并不趁机假公济私。兴德帝觉得好受了些,他的这些老臣还是向着自己的。 然而兴德帝并未打断朝堂上的唇枪舌战。 这是一个好机会,正好让他看看手下的臣子们是真的一心为公还是各怀心思。 当然,让贾代善带兵回京这个动作还是误导了太多人。包括不少东宫属官也成竹在胸,踌躇满志要在这次接受更多的势力。 然则朝堂之上皆是人精,尚未发言的的人群中也有人开始揣摩贾代化的意思,有没领悟的,也有领悟了的。 于是,举荐江南要员的时候才没形成一边倒支持东宫的态势。 这让兴德帝格外满意。一是贾代化作为宁国府的人,难得的识趣;二是便是东宫属官,意见也不一致,显然东宫的人并未提前串通说辞。这不但让兴德帝更加放心,也佐证了贾代化和张佑秉公荐人是出自本心。 朝会上争执不休,直到散朝也没有个定论。 这下文武百官心中都犯起了嘀咕。原本十分明朗的局势,让贾代善带兵回来压阵,不就是明示要将江南势力交给东宫了么?为什么皇上迟迟不肯宣布?再联繫今日大朝会上诡异的走向,文武官员们总算觉得蹊跷了。 大朝会之后,兴德帝宣了贾代善入宫。 见礼之后,兴德帝感嘆道:「老贾呀,当年你们一帮人跟着朕出生入死,朕以为当年那帮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谁知一起从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也都渐渐走散了,连尉迟行都背叛了朕,朕现在信得过的唯有你了。你说这两江总督的位置,交给谁合适?」 第102页 贾代善和尉迟行也算老搭档了,兴德帝这一番话,贾代善也感慨的很。想当初夺嫡成功,兴德帝信誓旦旦的共享江山,到底是安抚下属的话术罢了。幸而自己没当真。 「皇上,两江总督一职干系重大,还需皇上考量,臣不敢妄言。」 从今日贾代化和张佑的态度,兴德帝看出东宫确然没有僭越的意思,兴德帝心中也有人选,有这一问,不过是想通过贾代善的反应再看看荣国府的态度。 尉迟行当年是兴德帝的亲卫,是兴德帝认为绝对不会叛变的人之一。连尉迟行都人为财死了,连带的,也影响了兴德帝对当年旧臣的信任。 见贾代善反应还算得体,兴德帝没说什么。又聊了些当年腥风血雨夺嫡的过往,兴德帝便让贾代善回府了。 这次之后,两江总督一职很快定了下来,乃是三皇子晋王的岳丈吴兆恆。这结果倒是不出贾代善所料,以兴德帝的秉性,自然是要扶持人与太子相制衡的。 大皇子不堪重用,便再扶持一个。 另外空出的实缺不少,就是司徒睿一系也安插了不少人进去。倒是这次扳倒豫亲王出力最大的宁荣二府没得什么实缺。 颜修因寻找关键证据有功,迅速升为江南巡抚,林海提前升任两淮盐运使。 -------------------- 第50章 如此安排,兴德帝自有考量,但其他各方也有自身利益,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此事上忧皇上所忧。 对于吴兆恆升任两江总督,司徒睿觉得有些可惜,对霍贵妃道:「东宫掀翻了老大,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是活该。只便宜了老三。」 霍贵妃对此只想冷笑:「你父皇渐渐力不从心了,他这是防着东宫。但你二哥就算迫于形势不敢说什么,心中也未必服气,但他有不服,咱们便有争取的空间。」 司徒睿重生一世,并非真正的少年。之前因前世种种夺嫡坦途都变得面目全非,这一世多了许多波折,司徒睿心慌意乱,反而影响了思维。现在经霍贵妃一点拨,司徒睿也渐渐冷静下来:「对,江南官场那样大,虽然最实权在握的两江总督落在了吴兆恆头上,咱们也安插进不少人。要说不忿,恐怕是东宫一系更意难平。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父皇在一日,东宫系的官员便没有出头之日,咱们不妨趁机收编些人手。」 霍贵妃也是这样想的:「当年康王作乱,冯靖护驾有功,但因彼时的京营有人与康王里应外合,叛军一度杀入宫中,致使皇上陷入险境。宁国府被迁怒,贾代化袭爵降了等,冯靖也受连累。宁荣二府系出同源,贾代善贾代化二人爵位却一个天一个地,当年定官职,宁府大将冯靖竟不如新入官场的荣国府女婿王子腾,冯靖不见得便没有怨言。这次两江总督出缺,若是论资历本事,冯靖原本大有希望,这次又是受宁国府连累与封疆大吏失之交臂。这冯靖当年再对宁国府忠心耿耿,现在都未必了。」 司徒睿眼中闪烁着和年龄不相称的阴鸷光芒:「若说当年助父皇登基,还是平安州守军居首功。但是彼时的平安州副总兵董常辉只升了爵位,实缺没变。当时平安州系武官就对此安排颇有微词,觉得董常辉比尉迟行更适合两江总督一职。当时父皇提拔了心腹侍卫,董常辉没争过也就罢了。现在论本事□□绩,董常辉哪里不比吴兆恆强?易地而处,只怕谁都会替董常辉不值。」 儿子分析得头头是道,霍贵妃很是欣慰:「我会派人去试探冯靖和董常辉的口风,若是随便能拉拢一个,咱们失去的梅家庄也算不得什么了。」 提起梅家庄的损失,司徒睿更加愤愤难平,只有司徒睿知道前世自己能够君临天下,梅家庄所培养的青龙卫出了多少力。「也不知道西海沿子那边怎样了,有没有物色到得用的人。」 梅家庄损失的是南安王府的一流好手,这些人培养不易,并没有那么好补充。好在霍家在西海沿子耕耘多年,西海沿子又天高皇帝远,霍家作为异姓王,早就是一方霸主。在西海沿子豢养爪牙也比梅家庄更早。 梅家庄暴露之后,霍炼便给西海沿子去了信,那边送回一批探子、死士。但是这些人都是按杀人工具培养的,有指挥能力又对霍家忠心耿耿的人手也有,但武功却不如折在梅家庄那一批高强了。 霍贵妃劝司徒睿说:「这些都不急,咱们宁愿步子放慢点儿,也要用信得过的人,否则后患无穷。」 司徒睿知道霍贵妃言之有理,沉着脸点了点头。 对于这次江南要员的任命,自然不会只有司徒睿一家仔细分析。 贾代化带回消息后,便留在大书房和贾代善商议,贾瑚也在。 宁荣二公是大兴朝的开国功臣,贾代化、贾代善兄弟也不是泥捏的,一再遭受打压,不可能心里一点脾气没有。 虽然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二人不可能在外面表现出任何不满,但是在这没有外人的贾代善书房,贾代化还是忍不住带了怒气:「皇上行事越发让人心下难平了,就算我们得了世袭的爵位不计较。但是手底下将士看不到出头之日,日后难免惫怠,等真到佣兵时候,再也不復当年勇,难道就是皇上想看到的?这真是……这真是……」 贾代化真是了两声,到底没说出昏聩这个词。 然而贾瑚和贾代善都听懂了。 第103页 贾代善不无担忧的说:「物不平则鸣,但凡心中有了怨气,日后队伍便不好带了。」 而贾瑚一言不发的,仿若发呆。 贾代善问:「瑚儿在想什么?」 贾瑚想的可多了。他前世受教育不全,重生后加倍的将心思放在揣度人心上,加之前世经歷过辅佐司徒睿夺嫡,后被猜忌诛杀,如此大起大落后,对人性的领悟非常人可比。 贾瑚在想世上那么多年轻时候英明神武的君王为什么后来往往做出昏庸之事,大抵跟兴德帝是一样的。 他们从来没有老煳涂,也并非真的昏聩了。而是创业之初,需要人辅佐,他们也知道怎样拉拢人心,是以,创业的时候都是压抑了本性,展示礼贤下士的一面,都是贤明的善纳谏的。而到了守业的时候,他们便开始玩帝王心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牺牲公平公正,根据自己的需要搞平衡。而这种御下心术往往会寒了部分人的心,君臣离心,则是乱国之始。 与其说有些帝王老了便昏庸了,不如说他们一直那么自私。 贾瑚当然没说这些心路歷程,听见贾代善问,只淡淡的说:「我在想,林姑父这个官升的,算是将祖父和姑父都架在火上烤了。」 说起这个,贾代善整张脸就沉下来了:「皇上有自己的考量,只是辛苦如海了。皇上这离间之法,运用得愈发娴熟了。当年我袭国公爵,堂哥只得一等将军,若是堂哥略想岔了,宁荣二府同根同源的情分便算是伤了。如今皇上故技重施,旁人看来是我的女婿得了实缺,只怕又要传我贾代善将好处占尽,连同宗同族的功劳都被我一个人抢了。」 贾代善简在帝心,从来都既是事实,也是捧杀。 当年宁荣二府与兴德帝利益捆绑很深,是一心一意辅佐兴德帝。后来因京营出了乱党,贾代化、贾代善袭爵一个天一个地,彼时兄弟二人还觉得贾代化得了京营节度使的实缺,哪怕爵位低些,也是因有错在先,并未往离间上想。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后来兴德帝宁愿提拔王子腾越过宁国府一系得力将领冯靖,时间又恰逢王家和荣国府结了姻亲之后,这第二次离间便显得刻意了。 至于林海被提拔成巡盐御史,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次江南空出大片的缺,但是东宫一系的官员基本没得到什么好差事,林海的两淮盐运使已经是最好的了。 而且若是按正常晋升路线,林海还要等几个月才能出翰林,到地方上任实缺,能任一地知府已经是皇恩浩荡了,直接提拔两淮盐御史都不敢想。 诚然,林海晋升如此之快,一是因为确有才干,二是因为在江南确实立了功,但是在许多官员眼里,便成了林海做了荣国公的乘龙快婿,所以官途亨通。 若不是靠着岳家,林父已经早早身亡,林家四代列侯,到了林海这一代没了爵位,林海哪有人脉得圣上青眼? 因而荣国府看似风光,姻亲女婿都得到高升,实际上也被立成了靶子。 听了祖孙二人短短几句,倒是贾代化出了一身冷汗。 宁荣二府表面上依旧守望相助,但是贾代化偶尔思量,自家父辈和叔父同爵位,到了自己和贾代善这里,就天差地别了,贾代化心中不是没生出过不平。当初只是觉得贾代善确然劳苦功高,自己便是心中有些嫉妒,也没表现出来。可是长此下去,两家必生嫌隙。 原来这一切,都是皇上有意为之么? 贾代化自问当年京营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是京营如此之大,各方势力掺杂,当年的事自己虽然失察,却也情有可原。爵位直接降了好几等,从国公到一等将军,当时也生出不少流言。 后来皇上接二连三的挑拨,便自己能管住宁国府不与荣国府生隙,但是两府子孙众多,总有人不服,长此以往,贾氏子孙终将渐行渐远。 「皇上如此对待有功之臣,于他有什么好处?」贾代化喃喃道。 「担心武将功高震主,古来有之。」贾代化说。 贾代化重重一拍书桌:「自太祖皇帝征战天下开始,我宁国府便一向忠心耿耿。便是家父临终之前,也嘱咐我说咱们家出身农家,能有今日因攻封爵,离不开太祖皇帝栽培,让我务必要教育子孙要世代不忘忠诚。然而,皇上早已经将当日的旧臣忘了。堂弟向来有主意,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做?」 贾代善嘆息道:「当初家父也嘱咐过我要忠诚,既是皇上希望我们不睦,我们不睦便是。」 贾代化和贾代善自幼一起长大,一件贾代善眼中闪着寒光,贾代化就知道贾代善想的是什么:「堂弟的意思,咱们演一场戏给皇上看?」 贾代善轻笑一下,復又面若寒霜。「且等着吧,有心之人要招揽京营和平安州的人了。」 兴德帝第一次离间宁荣二府时,贾代善并未疑心。因从龙之功恩袭国公爵,后来兴德帝自言要待贾代善如兄弟,贾代善发自内心的感激过致和帝。 正是因这份感激之情,当发现真相的时候,贾代善比之贾代化更为痛心。既是兴德帝不仁,便莫怪自己不义了。 -------------------- 第51章 司徒聪落败之后,不管各方势力如何暗中相斗,明面儿上都震慑了各方。各地但凡有些敏感度的贪官污吏,听说京城和江南的事后都及时收敛了。 第104页 果然看了江南官场触目惊醒的黑暗,兴德帝自己也大受震动,发了圣旨,严查官商勾结,若是查证属实,严惩不贷!与此同时,兴德帝也派了御史巡视全国各地。 其中最要紧的便是军事要塞和富饶之地。 因而,这一次兴德帝同时派遣了好几个外巡队伍,其中便有北疆、西海沿子、平安州和两湖。 整个江南都整顿过,因而不在这次的巡视范围。 此消息一出,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贾代善以前虽然没有怀疑过兴德帝竟是捧杀自己,但是知道自己受了太多优待,担心成为众矢之的,一向御下极严。加之两年前荣国府就在策划对司徒聪动手了,为防后院起火,更是将平安州暗中再整顿了一番,抹了几个混进去的探子。 因而朝廷巡视平安州,贾代善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凤藻宫则不同。 南安王府霍家自立国开始便在西海沿子经营。西海沿子远离京城,地域辽阔,扼守陆上往西域通商的商道。虽然也是大兴朝的疆土,霍家对西海沿子的掌控之深,比之甄家在江南更甚。西海沿子简直是个水泼不进之地,因为高度自治,甚至性质上更像大兴朝的属国。 霍家行事向来嚣张,在京郊就敢设立梅家庄这样的地方,更何况在天高皇帝远的西海沿子,更是胆大妄为。总之,霍家作为西海沿子的霸主,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若是朝廷要细查,必生乱子。 放以前,也不是没人参奏过西海沿子的问题,但是凭霍家的势力,在西海沿子还有什么事是压不住的?若是能够靠贿赂收买钦差,则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也不是没有御史死于匪患。 西海沿子离京数月的路程,路上病死、横死的人不计其数,自然不能算在南安王府头上。这次兴德帝动了真怒,文武百官都绷紧了弦,这次巡边恐怕没那么好应付。 霍贵妃和司徒睿因此着实担心了一阵,直到巡边的人定下来,霍贵妃才长舒一口气。 这次负责到西海沿子巡边的乃是京营副总兵冯靖。这次冯靖升了九省检点,奉旨查边。于兴德帝的角度,这是给宁国府适当的安抚。毕竟这几年,京营一系颇有功绩。 但是九省检点官职虽然升了,实际上手上没了兵权,实在是明升暗降。在贾代化和冯靖本人看来,这都是有功未赏,无过打压。 贾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 前世司徒睿登基之后,便迅速开始收拢权利,不但对自己这个功臣赶尽杀绝,拥立司徒睿出力甚多的王子腾也是明升暗降升了九省检点,奉旨查边。这父子俩倒是一样的贪权又多疑,不愧是亲父子,连手段都是一样。 霍贵妃敏锐的察觉到兴德帝的用人方式有可能让东宫一系的官员生出不满,在巡边消息传出来之前便尝试着去接触了冯靖。 刚开始,去接触的人还是很谨慎的,直到和冯靖熟悉了之后才开始试探。去结交冯靖的人只说冯靖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仿佛只是在替冯靖打抱不平。自然是被冯靖呵斥了一顿,赶出了冯府。 不过霍家既然有心拉拢人,自然会再接再厉。再说,霍家既然有心扶持司徒睿,对于各种招揽人的手段也是手到擒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冯靖被明升暗降后,终于松了口。 有真凭实学的人,自有一股傲气,冯靖也不例外。被一再打压,凭谁都有性子。凤藻宫向冯靖许了不少好处,冯靖也想另谋出路,算是达成合作,霍贵妃总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 因这次巡视地方,也有巡按团去平安州,为显坦荡,贾代善索性再次向致和帝告假,要继续留在京城修养。兴德帝也欣然同意。 等巡视各地的巡按团都出发了,宁荣二府才有空坐下来讨论此事,贾代善说:「都安排好了吗?」 贾代化点了点头。 须臾,贾代化又颇不放心的问:「善兄弟不回平安州,真不怕出问题么?」贾代化担心不是平安州本身有多大问题,而是凭空多出什么来。 虽然荣国府掀翻司徒聪是因为被逼迫太甚,不得不反击自保。但是掀了桌子,夺嫡各方穷图匕见,栽赃陷害这等手段不过是司空见惯。 贾代善道:「若是我一离开平安州,剩下的人就守不住,凭空让人诬陷,那也是我自己有眼无珠,提拔的人不中用,还有什么好说的?好在我信得过我的人,应付这次巡视当无问题。但是经此之后,如何保全家族,我们可要仔细筹谋筹谋了。」 贾代化一脸凝重的应是。 因大兴朝幅员辽阔,按照路途远近,巡按队伍的归期长短不一。 平安州离京不过来回半月路程,巡按团一月后回京,里里外外查了大半个月,已经十分仔细了。 兴德帝这次动了怒,外出巡按的人不敢懈怠,总要查出一点儿什么来才能交差。平安州自然不会清白得一无所获,但是偶有错帐,吃空饷的问题,也都不严重。兴德帝看了卷宗,神色晦暗不明。 兴德帝行事并不算公正,但绝对不是一个煳涂的人。其他勛贵人家是什么样子,兴德帝心知肚明。贾代善和那些人比起来,绝对算得上一股清流。 然而兴德帝并不敢因此笃定贾代善便对自己没有威胁了。每每夜深人静时,想到当年刚刚平定了战乱的贾代善一身血衣,提着寒光闪闪的银枪回京那一刻。明明这个人是自己的髮小、伴读,一路护送自己登上龙椅,但是那一刻,兴德帝觉得面前的人既耀眼、又恐怖。 第105页 是的,那一刻兴德帝恐惧了。以前的贾代善总是进退有度,自己也一直觉得贾代善与自己到底尊卑有别,他会永远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也能待他如手足,以前兴德帝是相信自己与贾代善能君臣相得的。但是此刻的贾代善仿若天神临凡,有着踏平一切的霸气,包括自己的江山。 尽管天下平定之后,贾代善依旧恪守本分,没有居功自傲,但是兴德帝总是担心,总是怀疑贾代善是真的那有理有度,还是一切都是伪装。 虽然内心深处对贾代善有着恐惧,但兴德帝却不敢除之而后快。一个没有大错的功臣若被处置,人心便散了。 哪怕是这次,平安州也查出了一些问题,但绝对不到给功臣治罪的程度。 兴德帝放下卷宗,没有说什么。 霍贵妃知道平安州巡按队伍回来了,还特地留心了兴德帝的动静,只是实在是没查探到什么消息。 不过对于这次巡按平安州的结果,远远没有达到霍贵妃的预期,霍贵妃因此颇为愠怒。 董常辉也是霍贵妃的拉拢对象,而且笼络这人的过程比冯靖轻松多了。谁知容易拉拢的人终究是墙头草,本来霍炼准备了全套栽赃贾代善的证据,平安州本就有南安王府的细作,只要董常辉在日常巡视和盘查上放放水,这次便能拉贾代善下马。 谁知临门一脚了,董常辉却将那些证据大多都毁了,只留了部分不算过分的马脚留给朝廷查。 司徒睿在霍贵妃宫里踱来踱去,压低声音:「姓董的果然是个靠不住的东西。当时传回的消息,董常辉倒向我们那样容易,我们就该防范着。」 霍贵妃倒是宽慰司徒睿说:「罢了,贾代善毕竟诸多功劳在身,等闲之错也拉不下他。以后再寻机会吧。」 司徒睿说:「贾代善那老匹夫不好对付,只怕此次已经打草惊蛇。」 霍贵妃冷笑道:「有什么打草惊蛇的,这老东西早就被惊动了,不然梅家庄是怎么没的,司徒聪是怎么倒的?现在咱们双方不死不休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了。董常辉那边怎么说的?」 「姓董的说他是贾代善多年旧将,贾代善谋反他岂能独善其身?不是他没诚意,实在是他不愿意拉着全家老小送死。」 这个理由霍贵妃和司徒睿都是相信的,因为没有怀疑的理由。其实当初霍炼和董常辉谈妥之后,南安王府是欺骗了董常辉的。 南安王府说只放一些与贾代善有关的罪证,董常辉只推脱不知即可。事成之后,贾代善落马,这边南安王府便推动董常辉任新的平安州节度使。然而实际上霍炼给贾代善准备的罪证要严重得多,董常辉这个人,南安王府也是计划的事成之后便灭口。 谁知董常辉多了个心眼,一切准备妥之后,又回去将那些所谓证据链都毁了。 「可惜了,这次之后,要再度拉拢董常辉,恐怕是不能了。」霍贵妃不无遗憾的说。 在南安王府给贾代善准备的大礼包里,有贾代善与鞑靼王的通信,若是董常辉在销毁这些假证据的时候看过一眼,日后也绝不会倒向司徒睿。 又过了数月,巡视其他地方的队伍也陆续回京,果然查出的问题都比平安州严重,但是也都没有江南那样触目惊心。因此,判杀了几个罪大恶极的人,问责了几个官员,事情也就过去了。没有像江南那样几乎整个地方官场都大震动,大换血。 唯有前往西海沿子巡边的队伍去了已经一年多,竟是毫无消息传回。 -------------------- 第52章 这一年除了西海沿子巡边的队伍迟迟未归外,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展眼便到了林海在江南的任期满一年。 盐政一事关乎国本,在太祖皇帝立国的时候,沿用前朝旧制,这个职位是一年一换的。直到兴德帝扶持司徒聪,抬举甄家,甄应嘉才在此职位连任几年。 凭荣国府的风光,凭兴德帝对林海的器重,凭江南官场刚刚经歷过大调整需要进一步稳定局势,凭之前甄应嘉已经开了先例,所有人都觉得林海必是连任的。 但是林海自己却递了摺子,仔细总结了自己这一年在任上所作工作,帐目明晰。同时在末尾提了申请调离盐运使一职。 兴德帝被司徒聪的案子吓到了。 虽然宁荣二府并没有什么不臣的举动,兴德帝仍然觉得自己扶持起来的亲儿子尚且有不臣之心,何况贾家毕竟只是权臣;现在自己日渐年老,宁荣二府便是为了日后,也会逐渐倒向太子。 在此心境下,兴德帝对宁荣二府愈发敏感。 林海虽然是自己钦点的探花,又刚入官场,被百官视为自己的新心腹,但到底是荣国府的女婿。兴德帝看了林海的摺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并未批示。 林海递了摺子之后,贾敏已经开始收拾行李箱笼,准备调任了。但是数月过去,京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而在京城里,竟然有文官在朝堂上弹劾了林海。 无非是说林海出身列候之家,深知为官之道。明明未出翰林而额外提拔,虽是事出有因,然现在江南吏治已经整顿清明,林海一年盐运使任期也已经满期,该当主动提出调任。 如今林海稳坐两淮盐运使一职,分明是贪恋权势而不顾规矩体统。 这不算什么大事,自然不会在朝会上引起轩然大波,但是也有几个附议的。 第106页 有资格站在朝会上的,没有几个是煳涂人。林海凭什么能平步青云,刚入仕就人两淮盐运使,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岳丈。今日这弹劾,明面儿上说的是林海,实际上指的是贾代善挟功自傲,过于专权了。甚至更进一步,乃是说贾代善结党营私。 响鼓不用重锤,如此敲打,荣国府当能闻弦歌知雅意了。 散朝回来,贾代化就检查了贾瑚的功课,也藉机将朝中的事跟贾瑚说了。贾瑚当即提笔给贾代善写了一封家书。 贾代善是在巡视平安州的队伍回来,兴德帝亲自处置了几个小问题之后,才奏请离京赴任的,现在也已经赴任大半年了。 自一年前兄弟俩确认兴德帝在防范贾家做大,挑拨兄弟关系后,两人便生出一股自保的心思。现在关于朝堂的事,都是在家事里面藏了一套暗话,便是书信被龙禁尉截去也不打紧。尤其书信是贾瑚写的,更加不会引人起疑。 自然,这样藏着暗话的家书不会将事情暗喻得太过具体,贾代善只能看出兴德帝这边觉得荣国府权势过大。 贾代善收到家书的同时,家书拓本也放在了兴德帝的龙案上。 兴德帝看完,揉了揉眉心,不禁也怀疑,自己对贾家是否过于苛刻了。贾瑚给贾代善写的信,无非是些他自己和兄弟贾琏的课业进度,另外偶尔也有一两句家长里短,实在没写朝堂的事。 而贾代善则冷笑了一声,将家书收了起来。 自古对于武将便是鸟尽弓藏,将患难时期的许诺当了真,是自己的不是。若非瑚儿有了奇遇,提醒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自以为是多久,会不会醒悟得太迟了,将来拉着全家去死。 心中想明白了许多事,但是贾代善并没有急着採取行动。 兴德帝这个人,疑心病太重,心胸也太窄,当年虽然因为手下得力,夺得大位,实际上并非一个自身能力出众的君王。 或许正因为对自身能力的不自信,才疑神疑鬼。自己想要留后路,越发要小心谨慎,省得刺激了兴德帝。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里,贾代善一面暗中安排亲信,给他们找出路,一边准备辞官卸甲的事。 兴德帝所畏惧者,无非是自己手上的兵权。他迟迟不肯动手,大约是也没有找到更信得过的人。 为了不显露痕迹,贾代善一直都是徐徐图之,便是手底下有人员调动,也一定要有好的机会才出手。 就这样又是数月过去,前去西海沿子巡边的队伍也回来了。 此行冯靖奉旨查边,收穫颇丰。 毕竟西海沿子山高皇帝远的,若说是吏治清明,一点问题没有,反而还没人信呢。 当初冯靖出发之前,受了南安王府拉拢,彼时霍炼修书一封,让冯靖带去给南安郡王。不但如此,霍家还直接在巡边队伍里面安排了口齿伶俐的亲信,当着南安郡王的面细说京城这两年发生的事。 书信总有不稳妥的时候,尤其南安王府所谋许多事不能直接写,所以南安王府专门养了自己的情报员。这些人身份各异,有官吏也有商人。 等巡按队伍到了驻军所在地,南安王霍炎早就知道朝廷有人要来了。先是将手上大事收尾了,故意留出些破绽给冯靖查;还直接灭了几个口。 等冯靖到的时候,霍炎早早便派人前往驿站迎接,亲自设宴招待,礼数周到。当日,霍炎便说久仰冯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一定要要与冯将军不醉不休。 但是冯靖只是沉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丝毫不为南安王的热情所动。虽碍着南安王的面子参加了宴清,却并不喝酒。甚至宴罢还去军营里转了转。 霍炎甚至都怀疑京城来的消息有误,或者霍炼被眼前这个冯老儿骗了。这哪里是投靠南安王府态度,分明还是太子党,恨不得在西海沿子查出什么来,好回去立功受赏。 直到冯靖寻机会将霍炼的书信递给南安王,南安王又和此次前来的亲信长谈之后,南安王才放下心来。 这日冯靖总算查到些谎报兵器的事,拿着帐本气势汹汹的直奔南安王营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霍炎心中有数,屏退了闲杂人等,才有机会和冯靖详谈。 直到这时,冯靖才一改铁面无私的态度,但依旧算不上谄媚,甚至算不上恭敬,只淡淡的说:「王爷莫怪,我奉旨查边,人多眼杂。若是我不表现得铁面无私些,恐怕引起非议。」 若是冯靖的态度过于逢迎,南安王反而要怀疑他了。这股被逼无奈的拿捏恰到好处,南安王几番判断觉得没有使诈,才放下心来:「冯大人护国有功,良才美质,可惜不受善待。冯大人放心,在本王这里,是绝不会委屈人才的,论功行赏,乃是天经地义,这方面不叫冯大人受委屈。」 同样的,南安王也没有说过多诸如『自家兄弟』之类的承诺,南安王府和冯靖还在相互试探的合作阶段,不管哪方过于热络都反而令人起疑。 冯靖脸上划过一丝惨然,道:「冯某只求公平便可。」 寒暄过后,二人才开始谈关于此事巡边的事,冯靖说:「这次出行,皇上极为重视。我虽是巡边的总揽,但是也有人盯着我。所以,巡边该干的事一件不能少,我不但要巡视军中,也要走访周边城镇,还望王爷行个方便。」 明明两人就是在谈条件的,南安王脸上还是闪过了犹豫。片刻之后,南安王咬牙点头:「我会给冯大人安排交差的人,但是冯大人最终递交的摺子还望让本王看一眼。」 第107页 冯景咬牙点头。 这是一场双方都不太有信心但有不得不进行的交易。 冯景是贾代化的亲信,若是与南安王针锋相对,南安王自然会选择除之而后快,毕竟西海沿子是南安王府的主场;若是南安王真的拒绝和冯靖合作,冯靖死在边关,兴德帝也必然再派人来查,于南安王府也没什么好处。 现在这样合作,霍炎让给冯靖一些功劳,同时也借冯靖的手剷除异己,但是也要冒着防务被冯靖打探的风险。 不管怎样,这次合作算是达成了。 冯靖查得尤其认真,不但沿着西海沿子的防线亲自走了一遍,深入军营和普通将士交谈,还走访了边境的城镇和榷场,打听南安王对西海沿子的治理。 真相自不必说,霍家其实就是西域土皇帝,在西海沿子说一不二。 消息灵通的西海沿子百姓也知道京城派了队伍巡边,再看冯靖气度不凡,说着官话。有心的就暗暗试探,透露一二地方上的冤屈,冯靖知道这只是九牛一毛,但也触目惊心。 更多的,则是百姓只敢说霍王爷的好话,其他一句不敢多言。 无他,无非是西海沿子是个水泼不进的地方,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巡边的队伍,也不是没有人告状伸冤。但无疑不是京城来的大人走了之后,告状的人被灭口,最后也没等来正义。 在含冤受屈的西海沿子百姓看来,这就是京城来的钦差和霍王爷官官相护,不但申冤无望,甚至还会被京官将告状的人出卖给王府。 他们自然不知道,以前巡边的顾然有拿了霍家好处,沆瀣一气的狗官,也有正直好官在,只是这些官员出于各种原因,死于巡边路上。自然不能将消息传递迴京城。 久而久之下来,百姓都知道除非有能力举家搬离西海沿子,否则管他什么青天大老爷来了,也不能告霍王爷的状。 因而这一路寻访下来,南安王的官声自不算差。 但是冯靖可是有真才干的人,现在在西海沿子畅通无阻,自然也能查探到真情报。 -------------------- 第53章 官场如战场,这次巡边可谓斗智斗勇,虽然没动刀动枪,却兇险重重。 冯靖在西海沿子走访了几个月,若是遇到不平事,依旧像之前一样直冲南安王的王帐对峙。这在他人眼里,便是冯靖正直不阿。甚至不少南安王府的人扬言要冯靖回不到京城。 实际上入了南安王的王帐,两人都是在商议哪些问题可以上报京城,哪些问题是南安王要力保的底线。 冯靖也注意着被南安王推出去顶缸的名单,其中便有冯靖的熟人! 当然,南安王并不知道冯靖与陈肃认识。 陈肃和冯靖是同乡,彼时还是太祖年间,天下初定,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冯靖和陈肃一同投了军。再后来,队伍被打散了,两人分别投了贾代化和霍炎的队伍。 再后来,两人也各自有了军功。衣锦还乡的时候,两人才再度有了联繫。 一晃,兴德帝都登基几十年了,两人也从毛头小子到了年近天命。 陈肃在西海沿子也是官至四品佐领了,原以为可以就这样平安告老,谁知道竟是出了这样的事。 得知南安王要让陈肃做替死鬼,冯靖面上不显,心里却飞快的分析着局势:冯靖是知道陈肃身在西海沿子,却和宁国府有联繫,时常传递消息的。但是他此刻也拿不准南安王是知道了陈肃的真实身份,还是只因知道自己和陈肃的同乡关系,现在故意拿陈肃的生死试探自己和南安王府合作的诚意。 思虑再三,冯靖直接提出可不可以换个人,毕竟自己和陈肃既是同乡,又是同袍,若是陈肃没犯什么非杀不可的罪行,自己实在于心不忍。 南安王听完,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就是盯着冯靖冷笑。 突然,南安王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冯靖的领子:「冯大人,您当真玩得好一手身在曹营心在汉!本王险些遭了你的道了!说,陈肃是不是贾代化安插在本王军中的钉子,你是不是假意说与我南安王府合作,却故意在刺探军情!」 冯靖非但没有丝毫心虚,还满面怒容,一把掀开南安王的手:「我身为朝廷命官,又是宁国府部下,带着诚意投靠贵府,竟换来王爷如此猜忌!西海沿子是王爷的地方,王爷既是信不过我,我也不能逃出升天。」 接着,冯靖便是一阵狂笑:「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在京营没有出路,到了西海沿子依旧没有出路。既如此,我便因水土不服暴毙在西海沿子便是,如此一来,好歹是因公殉职,能保住妻儿老小的性命!」 南安王观察着冯靖的每一个表情,若是冯靖稍有被拆穿的心虚犹豫,便是真的只能死在巡边路上了。但是南安王真没看出来,他只看出了冯靖走投无路的绝望。 现在要拿捏冯靖,简直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是冯靖死后,西海沿子只能引来兴德帝的彻查,于南安王府而言是不利的。况且南安王府已经损失了一个梅家庄,经不得更多的损失了。 权衡再三,南安王也笑了起来,拍拍冯靖的肩膀,亲扶冯靖坐下:「冯大人也知道,您到底是宁国府的部下,现在虽然是诚心与我合作,我却不得不小心。所以略有试探,还请冯大人莫怪。」 冯靖胸口依旧起伏着,过了半晌,才道:「我也理解王爷的苦衷。」 第108页 几番相互试探,合作有防备之后,冯靖一行才离开西海沿子。等再回京城时,离离京巡边已经快两年了。 期间,冯靖之妻到宁国府打探了好多次,问有没有冯靖的消息。 彼时冯靖之妻并不知晓冯靖已然和南安王府达成了合作,只知道西海沿子是个极兇险的地方。若是顺霍家之意,一切好说,若是和霍家作对,进得去出不来。因而冯靖之妻忍不住担心。 西海沿子那样远,宁国府也着实不知,贾敬之妻陈氏也只得安慰一番冯靖之妻。可是时间越是往后推移,冯靖之妻越提心弔胆。这一担心,竟是一年有余。 冯靖带回来的成果便比之巡视其他各地的对于要多得多。 霍家在西海沿子耕耘数十年,若是地方清明得只有只有些许小问题,自是无人相信。现在这样刚刚好,冯靖查出来的诸如贪赃枉法、吃空饷,武器亏空等问题也不少,也拿下了不少人,但是霍家想保护的人一个没动。 冯靖得了功绩,霍家也没伤筋动骨。 自此,无论是朝中还是地方都算是经歷了一次大整顿,各方都相对收敛。加之风调雨顺,大兴朝又过了几年海晏河清的日子。 这段时间里,林海在连任两任两淮盐运使之后,调去了粤海南宁府。张玉树也高中了状元。 前世里,因为科举弊案,张玉树中状元非但没有光耀门楣,还因此坐实了张佑以权谋私,泄露考题给亲子的罪名,张家因此落罪。 今世,科举舞弊的事被掐死在萌芽状态,张玉树高中,跨马游街,好不热闹。贾瑚也跟着张氏一併去张家道贺。 张佑知道张家能避开灭门之祸,全靠贾瑚,因而对贾瑚比之对其他孙辈格外不同。 虽然东宫一系屡受打压,在世人眼里,太子依旧地位稳固。宁荣二府兵权在握,贾敬、林海在从文上也有作为。没多久,荣国府又发生了一件锦上添花的事。 张玉树中庄园的次年,贾瑚回乡考了一个童生,其实贾瑚倒不是太在意功名。只是贾代善手下那些得用人只服贾代善,便是对贾赦,也只是瞧在国公爷的份上,保持着应有的敬重。 贾代善希望贾瑚能够撑起门楣,那么贾瑚必须要拿出令人信服的本事,才能接过贾代善手上的权柄。 像无尘、秦宵等少数几人是知道贾瑚自幼便是天才的,其他人却未必知晓。现在贾瑚十一岁中童生,才名远扬。贾代善也渐渐将自己的人脉引荐给贾瑚。 贾琏三岁启蒙,现在已经读书三年,因自幼得名师教导,现在学识见解在同龄人中也是佼佼者。 自贾琏牙牙学语开始,张氏就教导幼子,全靠哥哥救了自己母子的性命,让贾琏一定要敬重兄长。张氏的本意是希望子嗣和睦,兄友弟恭。但是贾琏简直将贾瑚当做偶像崇拜,每天跟在贾瑚和季琼后头。 自冯靖回京之后,便没再在京营任职。九省检点品级虽高,手下不带兵,相当于被架空了兵权。 然而冯靖朝会还是要去上的。 这日散朝,贾代化叫住冯靖说:「冯大人,恭喜冯大人高升,这一别两年,可叫冯夫人担心坏了。」 本是寻常寒暄,冯靖却冷哼一声:「贾将军不必来讽刺于我,京营既是容不下我,我总要找个地方当差,等着致仕告老。」 贾代化讪笑一下:「冯大人这是什么话,在哪里当差都是朝廷的意思,若是兵部有了调令,京营随时欢迎冯大人回来。你我兄弟两年未见,改日愚兄治酒,给冯大人接风。」 贾代化给了台阶,冯靖便没再冷言相激,而是淡淡的道:「如此,谢过贾将军了。」 二人原是寻了个僻静地方说话,但散朝路上,总有被人瞧见的。 贾代化和冯靖之间生了嫌隙的话悄悄传开。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一细想也不觉奇怪。冯靖在京营既有功劳,又有苦劳,落个明升暗降的结局,到底是宁国府护不住旧部。 再一对比和荣国府沾亲带故的节节高升,别说冯靖了,但凡有个脾气的都是意难平。 如果说贾代化和冯靖的分道扬镳还有迹可循,那么贾代善回京荣养,则令许多人都难以置信,这里面就包含野心勃勃的凤藻宫与最近两年颇受兴德帝重用的三皇子。 表面上,兴德帝再是平衡各方的势力,不肯将权利全都移交到东宫一系,都从未苛待过荣国府。明明冯靖明升暗降,分了京营的权,为什么是贾代善荣养,而不是贾代化请辞呢? 霍贵妃对司徒睿说:「贾代善向来狡猾,他不再掌兵明明是好事,本宫却总觉得不踏实。」 司徒睿都不踏实了好几年了,上回巡边的事顺利应付下来,又拉拢了冯靖,司徒睿觉得这两年才稍微踏实些:前世里也是从贾代善回京荣养开始,东宫的势力逐年削弱,这是折腾了好几年,终于要回到前世的轨迹了。 「母妃不用太过担心,儿臣觉得这几年我们做事越发顺利了,何必担心一个丢了兵权的荣国公?贾代善回京,好比老虎拔了牙。」 霍贵妃点头,「也许是本宫关心则乱了。」 贾代善回京是一件关乎兵权的大事,在回京之前已经传得朝野皆知了。 关于此事各种猜测都有,有说贾代善时日无多的,也有说贾代善失了圣心的,那旧伤復发掩盖真相的。幸而贾代善递交了好几回摺子,兴德帝挽留数次,最终考虑到贾代善的年岁健康,兴德帝才同意。 第109页 如此一来,且不管兴德帝和贾代善各自心中如何想,在外人瞧来,荣国府都没有失势。 到了贾代善回京这日,贾赦特地告假,贾瑚、贾琏也没上学,父子三人带人出城迎接。 -------------------- 第54章 贾代善虽不年轻了,但是精神矍铄,每次回京都是骑马。这次却特地坐了马车,直到入了荣国府内,方才下车。 南安王府派人想瞧一瞧贾代善的精神样貌都没机会。也不知是真病了,还是装病。 贾代善回京当日,宫里就派了人来,送来了兴德帝赏赐的药材,还特地派了一个御医跟着,给贾代善把脉。 戴权回京復命的时候,兴德帝还特地问:「老家面色如何?」 戴权道:「回皇上,国公爷精神头还好,国公爷说明日就入宫请安。」 兴德帝心中就有了数。 所有人都觉得贾代善是兴德帝心腹重臣,只有兴德帝知道贾代善权势越盛,名声越显,自己越忌惮。只是贾代善自己不出错,兴德帝找不到削他权利的把柄。还好贾代善终于想明白了,放了权柄的心腹才是好心腹。 既然贾代善身体没有大问题,识趣的急流勇退了。兴德帝便赏赐他些物件金银,挡一挡坊间的猜忌流言,也彰显了自己的恩典。 贾代善接了赏,又给戴权封了大大的红封。 外表看起来,这对君臣没有半点不合,甚至有心人拿话试探戴权,戴权也只是笑眯眯想说荣国公是皇上最器重的老臣。 以前贾代善忠心耿耿的时候,是当局者迷。自从几年前发现兴德帝对自己的另样对待实际上是在让族人与自己离心开始,贾代善彻底看透了兴德帝这个人。自那之后,兴德帝的所作所为真正意图,贾代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次回京是贾代善准备了几年的,因当年兴德帝打压宁荣二府,独抬举林海的事已经过去了几年,这几年也没发生什么兴德帝分化打压荣国府的事,所以兴德帝并不知道几年前,贾代善就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只当贾代善总算明白了为臣之道。 前世里贾代善便没有如此明白,只当自己恪守为臣本分,不骄不躁,便高枕无忧。因而勤勤恳恳的在平安州当差,将平安州治理得极好,直到贾宝玉衔玉而诞! 贾代善又不是贾母、王氏那样的内宅妇人,还未贾宝玉有来歷沾沾自喜。此事一出,立刻知道出大事了,火速递摺子入京,奏请回京荣养。 前世贾代善回京要仓促得多,不但很多部下没安置好,连儿孙的出路都没筹谋好,贾代善就一头扎进了梨香院,苦思破局之策,只觉哪条路都走不通。而且自己回京之后,失了依靠的平安州旧部隔三差五的便被检举,或是贪污受贿,或是图谋不轨。 贾代善明知那些部下是冤枉的,自己却无能为力。没熬多久,贾代善便郁郁而终了。 贾瑚甚至在想,前世里贾宝玉衔玉而诞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兴德帝做的,用于逼迫贾代善交权。 那时候贾瑚刚入司徒睿的私卫,还是一台好用的情报搜集机器和杀人刀,并不会总揽全局分析局势。贾瑚只知道自己和自己所认识的其他青龙卫成员都没被派去陷害荣国府。 只是因为时间巧,贾代善丢了兵权不久,太子便沉不住气,意欲逼宫但是提前被人揭发了。东宫彻底失势。贾瑚重生后復盘时,曾经觉得前世里荣国府失势,应当是司徒聪和司徒睿合力算计的。 现在想来,前世贾代善郁郁而终,莫不是他查到通灵宝玉的事实际上和兴德帝有关,所以前世贾代善死得有多憋屈绝望?好在这一世王氏罪孽早被发现,贾宝玉都已经没有机会出生。 次日,贾代善入宫面圣。兴德帝心情相当不错,还留了贾代善在宫中用膳。 兴德帝给足了贾代善体面,京城关于荣国府犯事的猜测便渐渐停止了。 因这一世贾代善占据着主动,也不必幽居在梨香院,自然是住在荣禧堂的。 现在贾母比之前世收敛了不少,但是夫妻情分所剩也不多了,贾母依旧住在荣庆堂里,未住荣禧堂。 回京之后,贾代善一心远离朝堂,偶尔教导教导子孙。哪怕兵部出了个缺,有人提议贾代善担任,贾代善也拒绝了。 刚开始,兴德帝是高兴的,总算可以安睡了。甚至贾代卸甲善致仕之后,与宁荣二府有关的文官也不再受打压。这是对贾代善卸甲的安抚和补偿。 只是平静了不久,吴妃向兴德帝提议让贾瑚给皇十三子做伴读。 十三皇子是个低位贵人所出,其生母难产而亡,抱养在吴妃膝下,前途肉眼可见,只要安安分分的,日后不管谁继位,十三皇子都是一位闲王。像荣国府嫡长孙这样的身份,给十三皇子做伴读简直浪费了。 在贾代善回京之前,吴妃是想也不敢想让贾瑚做伴读的,这不摆明了拉拢权臣么?而且就算吴妃几年前提了,兴德帝也不会答应。 吴妃还有一个亲子是三皇子,自司徒聪坏事之后,兴德帝狠狠提拔过三皇子几次。吴妃兄长吴兆恆就是当时升了两江总督。让贾瑚给十三皇子做伴读,实际上是在替三皇子谋划。 而这时候提此事就简单多了,贾瑚十一岁中童生,是京城有名的天才少年。贾代善荣养之后,吴妃争取这样的少年给皇子做伴读有什么问题? 第110页 此事连兴德帝都有些动意。只要贾代善不掌兵,兴德帝愿意给足了荣国府体面。 但是此事还没来得及说,贾瑚就启程南下了,这一年举行院试,贾瑚正好要回乡应试,便提前南下复习。 如此一来,给十三皇子做伴读的事只好作罢。 吴妃甚至还疑惑过宫中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怎么自己前脚说要招贾瑚做伴读,皇上口谕还没传出去贾瑚就南下了。 不过很快吴妃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像荣国府嫡长孙这样的身份,要出远门所带行李不少,应当早就准备了,只是时间赶巧了。此事等贾瑚考完回来再说不迟。 这一考,贾瑚中了秀才,却也没回京。贾瑚只写了信回来,告知父母长辈,自己想出门游学一段时日。 贾瑚本就有天赋,重生一世,对武艺的了解越发透彻。现在长成十四岁的少年,力量长上来,已经步入高手行列。加上秦宵与季琼与之同行,贾代善并不担心其安全。 儿行千里母担忧,倒是张氏放心不下。但张氏也知道贾瑚非一般少年,六年前回乡修祖坟扳倒甄家的事已经办得那样漂亮,何况现在。老爷让贾瑚出远门,自有用意。 而贾瑚中秀才的消息传回京城,又是一桩美谈。 贾家军功起家,已经出过一个进士贾敬,现在又出了一个十四岁中秀才的少年天才,联繫贾代善回京荣养的事。又兼之荣国府有张家、林家这样的姻亲,人人都在议论宁荣二府这是要弃武从文了。 考完之后,贾瑚一行先是去拜访了江南巡抚颜修。贾瑚可算是颜家的救命恩人,颜修自是非常欢迎,恨不能留贾瑚住个一年半载。贾瑚当然不可能在颜家久留,只留了一日便辞行了。 在颜家,贾瑚第二次见到了颜妙玉。前世,这位少女应当已经入蟠香寺带髮修行了,但今世颜姑娘却好好的留在颜家,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已经出落得十分有风采,而且这姑娘比之一般闺阁少女更多几分英气,也落落大方并不避讳见外男。 只一个照面,贾瑚就发现颜姑娘对自己已经没了初见时那番敌意。综合种种,贾瑚总觉得这位颜姑娘说不定与自己一样,有所奇遇。 从颜家告辞胡来,贾瑚一行便一路向西,游山玩水,倒没赶脚程,走走停停的。不但游歷至各处的名山大川会仔细参观,遇到深山老林,一行人也会入内打猎。 这次跟随贾瑚的,除了师父秦宵和一起长大的玩伴季琼,其他人也都是平安州退伍的兵士,都是贾代善的亲信。 秦宵本就是探子出身,也熟读兵法。一行人每每游歷至一处,秦宵都会拿出堪舆图,仔细给贾瑚、季琼讲解排兵布阵之道。不但如此,秦宵还会带着贾瑚、季琼深入各类地形,实地勘察。若是与所带堪舆图不符,还会勘误。 贾瑚确实是外出游学,但学的确实用兵之道。 其实前世里贾瑚替司徒睿办事,就走过大半个大兴朝,许多地方的山川地域贾瑚都是熟悉的。但前世里粤海、西海沿子等本就是司徒睿控制的势力范围,贾瑚却没怎么踏足。 而且前世季琳做的多是拿人、刺杀、斩首等事,带着一群死士偷袭和真正的用兵到底不同,贾瑚学得极为认真。 就这样数月之后,一行人到了粤海。 林海自两淮盐运使离任之后便被调往粤海,现任南宁府知府。贾瑚既是从金陵往西,到了粤海地界,自然要去探望姑姑姑父的。 贾敏自随夫到扬州赴任,后又至粤海,已经七八年没见过家人。虽然时常通信,也知道家中境况,但终究难解离乡之苦。 这日见了贾瑚,贾敏激动得什么似的,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一别数年,瑚儿都长这么高了。家中父母兄嫂可一向都好?」 贾瑚回道:「一切都好,祖父身子骨也硬朗,祖母也平安康健,姑姑不用担心。」 贾代善回京荣养的消息贾敏夫妻也知道了,虽然书信上说家中一切都好,贾敏依旧忍不住担心。好端端的,父亲怎么就卸甲了。直到听了贾瑚亲口说贾代善无事,贾敏才放下心来。 久不见长辈,贾瑚原是要行跪拜大礼的,只还没跪下去贾敏就扶住了贾瑚:「咱们姑侄许久不见,讲那些虚礼作甚。粤海民风开放,风景也不似京城,颇有可以值得游玩之处,你先好生歇息一日,明日姑姑带你出去玩。」 来的路上贾瑚已经看见街上有许多少女也在街上走,女子也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林海便是要去衙门,贾敏也可亲自带自己外出。 贾瑚向贾敏道了谢,先去沐浴。 等林海落衙回来,再去拜见姑父。 林海也许久没见贾瑚了,自是一番寒暄问候。但林海总觉得贾瑚这么千里迢迢来粤海,并非只是游学,因而还是邀请贾瑚去了书房说话。 -------------------- 第55章 之前京城的情况已经问过了,入了书房,林海直奔主题:「瑚儿这次来,岳父大人可有什么话交代?」 贾瑚道:「也都是往日信里说的那些。南宁离南越近,南越又向来是有不臣之心的,祖父担心粤海终有一战,祖父依旧建议姑父多练骑射。另外,祖父将这些年行兵打仗的心得体会都写成了兵书,姑姑姑父的一套,我也带来了。」 几个重要边境的文职官员,朝廷也更爱用武官。而且因为两广粤海等地土司权利很大,有自己的武装,便是地方文官衙门也配置了更多的衙役。这里离京城实在太远,若是朝廷选派官员没有自己的手段,很容易被土司架空。为了制衡土司,朝廷默认这里朝廷命官可以有更多的手段和自主权,譬如南宁府的守备军就比之其他地方多很多。 第111页 前世里的南宁知府便是保宁侯第三子史鼎。 这一世史鼎依旧在铁网山围猎出了风头。但史鼎的仕途和前世却不同,司徒聪倒了之后,江南出了大量的缺,史鼎去江南做了四品佐领。 前世里,史鼎是从四平的知府,论品级,今世还官高半级。但是前世史鼎遇到一个巨大的机遇,南越犯边,镇南关守将被打得丢盔弃甲,逃往南宁。史鼎临危不惧,一边命南宁守备严加防范,一边收编难民,先是打了几场漂亮的小规模反击战。 打出名声之后,那些逃走的镇南关守军,因战争流离失所的粤海百姓等纷纷投靠而来。等朝廷援军到达的时候,史鼎的部队几乎已经打回了镇南关,与南越形成相持,大有乘胜反攻的架势。 朝廷援军一到,南越军知道大势已去,朝廷军收復镇南关。后来论功行赏,史鼎凭此一跃封侯,年纪轻轻成为忠靖侯。史家一门双侯,也成为一段佳话。 而且彼时荣国府因通灵宝玉一事颓势已显,宁国府的贾代化则在铁网山围猎时中冷箭而死,也没了顶樑柱。反而是一门双侯的史家和官居京营节度使的王家争锋。 史鼎虽因军功封爵,却也有南安王府从中推动。史鼎之嫂便出身南安王府,史鼎任粤海总督,意味这粤海兵权也归于司徒睿手里。自此司徒睿一家独大,逼宫上位。 前世里的兴德帝防范太子一系一辈子,最终却落得被逼逊位的下场。而史家,也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里面最后败落的一家。 其实贾瑚根本不知道前世里史家也败了。因为司徒睿在处死季琳之后,大兴朝才开始分崩离析,王子腾和史家、霍家都是在大兴朝江山不保后,才败落的。 今世林海被点到粤海在贾瑚意料之外。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见得就不是机会了。 林海调任粤海后,贾代善将部分旧部推荐给了林海做门客。这在守边地方官中很常见,并不会引起谁怀疑。林家世代文官,调到粤海这样的地方,岳丈贾代善不安排一二才说不过去呢。 贾瑚不知道前世南越突然犯边的内幕是什么,也不知道今世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不过他既是准备以游学为藉口全国走走,看看各地军事重镇和关隘,粤海是一定要来的,镇南关也会去瞧瞧。 虽然贾代善在给林如海的书信中说的都是用心当差,为朝廷效忠的话,让人看了绝对放心,但是少年探花多聪明的人,总觉得有些话贾代善不说,是不适合写在信上。但是岳父给自己这些人,难道真的只是辅佐自己在南宁府站稳脚跟? 再说,岳父深得皇上信重,这个时卸甲也非同寻常。 「瑚儿。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海不无忧心地问。 贾瑚没什么好隐瞒的:「皇上对祖父不放心。」 林海大吃一惊:「这……怎么会?若是连岳父都信不过,皇上还能信任谁?」 贾瑚脸上闪过不屑:「司徒聪怎么被养大了野心的?上次江南官场出那么多缺,怎么但凡与东宫有关系的,都得不到升迁?皇上连亲儿子都信不过,何况祖父。」 林海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出身书香翰墨之族,从小受忠君报国思想的影响,从未想过兴德帝和贾代善这样危难之际相互扶持的君臣竟是貌合神离。 但是经贾瑚一提,林海立刻就明白了。他博古通今,当然知道自古武将若是受了猜忌,很难自保。难怪岳父给自己送的门客深谙用兵之道。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林海沉着脸。之前东宫一系官员全都受打压,唯独他破格升了两淮盐运使,林海就感受到了被架起来的压力。何况自己递的申请调任的摺子石沉大海。 当时林海只是觉得兴德帝提拔自己太过急切了些,虽然自己难免受到多方压力,但也是皇恩浩荡。现在贾瑚这么掰开了一说,林海立刻如醍醐灌顶,这是捧杀自己让荣国府成为众矢之的。于是林海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潜心修习兵法。 现在岳父已经荣养,若是太子平安登基,自己学了本事就放防范外敌;若是日后当真天下乱了,一身本事更是可以保命。 贾瑚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而来,虽是刚到粤海也并不疲惫。和林海谈到深夜,方去歇息。 等林海回房的时候,贾敏还抱怨林海也不心疼瑚儿远道而来,有多少话不能改日说,偏今日说到深夜。 林海听了贾瑚一番话,今日可是睡不着了,但他担心贾敏,因而只笑道:「久不见瑚儿,一时说得兴起,是我考虑不周了,睡吧。」 次日晨起,贾敏才问林海:「昨日夜里,你到底和瑚儿说了什么,说到那样晚。」 贾敏林海婚前便相互中意,夫妻相得,林海虽然没说,贾敏也瞧出林海有心事。只是昨日夜深了,贾敏没追问。 林海知道妻子从小受的教育不同,贾敏在闺中时候岳父就开始教她分析政局,兵书战策,而且贾敏也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即便是官场上的事,林海偶尔也会和妻子商量。更何况贾瑚这次带来的消息关乎整个东宫派系的生死存亡。 贾敏听完,也恍惚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接受了:「此事事关重大,是要瑚儿亲自来传话方好。现在咱们在粤海,只管做两手准备就是。」 粤海被称为南蛮之地,又瘴气横行,毒虫遍地,一直是流放人犯之地,南宁知府并不是什么好缺。现在贾敏却觉得粤海极好:「这里山高皇帝远,又近沿海,老爷不如也结交几个品行好的商人。」 第112页 如果真到的靠武力自保的地步,多一条出海的退路也是不错。 林海盯着妻子瞧了半晌,笑道:「不愧是将门虎女,夫人真乃女中丈夫也。」若是一般女子,知道自家被皇帝猜忌,早已不知道吓得什么样了,贾敏则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考虑对策。 因林海还要去衙门上班,夫妻俩便没再说此事了,用过早膳之后,贾敏带着贾瑚一行去南宁府各处逛去。 贾瑚在南宁呆了数日,便往镇南关去了。 十日之后贾瑚再次回到南宁府,这次与林海夫妻交谈甚久,还留下一份从江南至镇南关,贾瑚一路游玩时候所画的堪舆图和个关隘布防状况。 便是贾瑚来的当日就说了贾代善的推测,林海接到这厚厚一叠舆图的时候还是心惊了一下。 当年贾瑚八岁下江南修缮祖坟,就送来了关于甄应嘉为非作歹的关键证据。这十四岁外出游学,又送来了这个。林海自问是个聪明人,但是也觉得自己比不上同龄的贾瑚。 「希望这些东西终究用不上吧,不然免不了生灵涂炭。」林海还是有文人所有的悲天悯人。 贾瑚前世却见过最残酷的斗争,并不觉得今世会太平:「有备无患吧,姑父注意将这些东西收好了,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恐怕引来祸患。」许多文人家里有堪舆图不奇怪,但都是最普通的外出行路图。私藏加上各关隘的批註的舆图,一旦被查实,等同谋逆。 林海和贾敏都知道事关重大,慎重的点头。 贾瑚又逗留了一段时间,便启程北上,一路往蜀中去了。 贾瑚一路北上入蜀,又经剑门入关中,再一路向东回京。走走停停的,前世去过的、没去过的,许多地方贾瑚都走了一遍,路上一面听秦宵讲解如何搜集情报、如何排兵布阵。因对着真山真水讲解,比之对着堪舆图讲解要直观得多。 别说贾瑚,就是季琼也受益良多,学识突飞勐进。 贾瑚一行还在游学途中,南越国便犯边了。 -------------------- 第56章 在镇南关告急的消息传入南宁的时候,林海颇为震惊,还对贾敏说:「岳父大人果然是一代名将,真真料事如神。」 大兴朝地大物博,兵强马壮,林海之前觉得绰尔小国并不敢轻易进犯。虽是到了边疆任职,林海也捡起了兵法、骑射,但是觉得学这些本事并不迫切。贾瑚到访后,林如海才知道东宫一系看似鲜花着锦,实际上危机暗伏,在兵法一道上下了苦工。 这次的粤海一战和前世差不多,甚至因为林海早有准备,战事进程比前世顺利。唯一不同的便是前世立了战功的南宁知府是史鼎,这一世是林海。 而粤海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便是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入京,也是有时间差的。 刚开始,兴德帝得知朝廷军节节败退,丢了镇南关,大吃一惊。一面派人随时留意战报,一面紧急召开朝会,商议派兵增援的事。 整个粤海和川滇之地虽然在大兴朝的范围内,但是实行的都是当地土司与朝廷共治,朝廷在这些地方的控制力弱。这也就意味着粤海起了战事,朝廷不但不敢让就近的驻军增援,甚至还要预防土司武装力量趁机反水。 这种情况下,援军至少要从两湖、闽地或者江南调派,直接从京营调遣兵马也行。但是无论从哪里派兵,都先要发圣旨兵符,再整顿兵马前往,路途遥远。等援军赶到,都是数月之后了。 而前去增援的大军不但要能抵御南越军,还要能掌控整个粤海甚至西南的局势。这对援军将领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 前世这个时候,贾代化早就死在围场中,贾代善也因通灵宝玉的事困居梨香院,增援粤海无论如何都与荣国府无关。 而这一世,朝会上却有人提议由贾代善掌兵。毕竟贾代善可是活着的一代战神。 别看兴德帝在贾代善掌着兵权的时候忌惮,遇到危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贾代善。包括前世被司徒睿逼宫的时候,兴德帝也是大为感嘆若是老贾还在,岂容司徒睿放肆! 也是因此,前世季琳将贾赦实无重大罪过的消息透露给兴德帝后,兴德帝设法保全了贾赦父子的性命。 但是彼时的兴德帝并非全是顾念旧臣,而是他一来后悔太早削弱了贾代善;二来,也想借着善待旧臣之后这件事收拢一些旧势力。可惜,大势已去。 因而今世粤海起战事后,贾代善虽已经卸甲两年,不问政事许久,依旧接到了入宫的口谕。 面圣之后,兴德帝直问:「老贾,朕欲让你出征粤海,你可有把握?」 贾代善沉思良久,才道:「回皇上,臣久不练兵,又疏于骑射,恐怕没有把握一定得胜。但若朝廷需要,臣万死不辞」 兴德帝一蹙眉,若是从兵贵神速的角度,现在派两江总督或是两湖总督带兵增援是最合适的。但是当初为了制衡东宫,兴德帝特地将两江总督一职给了三皇子外家吴兆恆。 吴兆恆也有一定能力,有江南巡抚颜修这样的能人辅佐,若无战事,做一个太平年间的两江总督问题不大。但是要让吴兆恆带兵外御强敌,内控地方势力,兴德帝自己都不信。 至于两湖总督,因也是兴德帝的心腹侍卫出身,兴德帝不会第一时间派两湖兵马出征。便是要去,也是战争即将胜利的时候,两湖兵马前去扫尾,顺理成章记一功。 第113页 贾代善见兴德帝提都不提让两湖总督沈明章增援粤海,就知道兴德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心腹,到底亲疏有别。大概从贾赦做了太子伴读开始,荣国府便被兴德帝划到了东宫属官的位置,而沈明章是兴德帝真正的嫡系,兴德帝捨不得两湖兵马受损。 果然兴德帝又劝说:「老贾啊,满朝文武,朕最信任的就是你,粤海局势,非你出马不可。你女儿女婿还在粤海呢,现在也不知如何了,你带兵增援,岂非一举两得?」 贾代善立刻就跪下了:「皇上,老臣的身体老臣自己清楚,实在支撑不了带兵远征。若是尚能一战,老臣便是舍了性命不要,也定要为皇上、为江山社稷冲锋陷阵。只是老臣旧伤发作得愈发勤了,老臣只怕因老臣耽误了战事,让粤海甚至整个西南动盪,影响社稷。再一个,老臣太久不带兵,若是将士不服老臣,也影响士气。若是没有这些困难,臣责无旁贷」 兴德帝将贾代善扶了起来,嘆气道:「你的身子,朕听王太医说过。既如此,朕便不再勉强。」 自贾代善回京,兴德帝便以关心旧臣为由,特地派了太医给贾代善诊治,以示恩典,同时也是掌握贾代善的真正身体状况。 贾代善战场上拼杀出来,身上确然带着旧伤,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粤海气候潮湿,瘴气横行,王太医早就说过就身体状况而言,贾代善不适合这次带兵。所以兴德帝没再坚持。 最终朝廷还是定了由两江总督吴兆恆带兵增援粤海。定下之后,兴德帝立刻派了监军,颁了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往金陵。 吴兆恆出身贵族,也一直做官,深谙为官之道。做了几年两江总督也没出大乱子,但是一辈子没打过仗。这次出征对吴兆恆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若是胜了,不但吴兆恆自己加官进爵,也是给三皇子以助力。若是败了……若是败了,仗着三皇子的势力,只要晋亲王不倒,自己终究能保住性命,但是仕途上也到头了。 圣旨已经到了,此事无法推脱。好在皇上知道吴兆恆首次真正打仗,给的部队和粮饷都很充足。南越不过边陲小国,兵力物力都有限,吴兆恆觉得这一仗自己必能旗开得胜。 接到圣旨当日便点兵/择吉,这日启程之前,接到了粤海传来的急报:原来,南宁知府林海组织了败退的粤海兵力,现在已控制住了局势,大有反攻之势。 监军魏幸立刻笑着恭喜吴兆恆说:「恭喜吴大人,出征当日得这样的好消息,吴大人此次出征必定旗开得胜。」 有好消息吴兆恆自然是高兴的。于是吴兆恆带着五万精兵浩浩荡荡的向西进发。 因有监军同行,吴兆恆虽因初次出征有些紧张,也不敢故意拖延,日夜兼程的向前赶。好在江南到粤海的管道修得很成熟,行军速度倒是不慢。不足一月,援军到了粤海。 这时,林海已经带着重整旗鼓的粤海将士修筑工事,补全防线,又得了当地土司的支持,开始往南推进了。 打仗除了打有生力量、打后勤、打指挥,也打情报。朝廷援军刚到,南越军就知道了。 本来么,朝廷军这边就稳定了军心,战局有逆转的迹象,现在援军一道,南越军首先士气就没了,且行且退。粤海与南越交接之地一直到南越境内都是绵延的大山,地形复杂,丛林密布。 如果南越军逃回丛林,朝廷军是不好追击消灭的。至少要付出不少的代价。 好在林海在粤海这几年,从未停止过修习兵法。贾代善准备退路的时候,也是倾囊相授,林海对各种地形需要的注意事项,对应的阵法都很熟悉。 既是两江总督带着兵符来了,林海自是要交指挥权的,但是林海也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做好了,一併交了上去。 吴兆恆没有真正打过仗,但是也是武将出身,学过兵法,身边也带着谋士。见林海所提的作战计划处处周全,便交给谋士参详。 那谋士看完道:「属下觉得此计甚是周全,只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到了战场之上,还要随机应变。」 林海是荣国公的女婿,和吴兆恆不是一个派系。虽然林海能在粤海稳住局势,已经说明了其军事天赋,但是林海到底是文人出身,吴家是武将世家。林海的计划再好,若不提点意见出来,岂不显得吴家不如一个书生。 林海也知道这些弯弯绕,只笑着答曰:「是我考虑不周了。」 吴兆恆说:「林大人所提计划虽好,但到底太保守了。现在南越军心涣散,我们应当一鼓作气才是。兵法云『十则围之』,我们兵力数倍于南越军,速战速决即可。魏监军以为如何?」 吴兆恆野心勃勃,不但想将南越军赶回去,还想让南越割让城池,立大功勋。 魏幸是兴德帝身边的五品太监,品级虽然比之吴兆恆要低很多,但却是兴德帝亲派的,吴兆恆不敢怠慢。 魏幸说:「调兵遣将的事,杂家哪能胡乱开口。只觉吴大人说得对,林大人也说得有理。吴大人问我这个,不是为难我么?吴大人作为一军统帅,拿主意便是。」 林海虽然觉得穷寇莫追,又想到贾瑚所言荣国府受兴德帝忌惮。魏监军既然是代表皇上的意思,那么魏监军这话应当是敲打自己做好本分,不要僭越。于是林海便没开口。 第114页 吴兆恆点了点头,便拿起令箭传令,先命人出城刺探军情,谁做先锋、谁断后,如何追击,安排得井井有条,也符合兵法要义。 -------------------- 第57章 援军到了之后,林海便交还了兵权,依旧做自己的南宁知府。贾敏一叠声的念阿弥陀佛,可算是不必提心弔胆了。 林海这几年虽然也练了骑射,但是半路出家那比得上自幼习武的武官。林海更多的时候是坐镇指挥,并不上前线拼杀。但是为了把控战局,时常也要去前线查探地形地貌、并给将士打气。每每林海出去,贾敏就担心得什么似的。现在烫手山芋交出去了也好。 但是这段时间是林海带着众将士和月还百姓找到了主心骨,撑到了援军到来,在军中林海已经有了一定的威信,每日都有新的战报传到林海这里来。 吴兆恆坚持带兵乘胜追击,想立个大功劳,刚开始,南越军也的确是节节败退。 但这日探子飞马来报,道:「报!吴总督被乱石砸中,现在身受重伤!」 林海大吃一惊,问:「吴大人现在何处,前方战事如何?」 战事能如何?远远看见帅旗都倒了,一传十十传百的,除了吴兆恆亲卫,其他人可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士气自然大受影响。 但是很快就有副帅接过帅旗,稳住了阵脚。朝廷军兵力数倍于南越军,南越只是给自己争取到了逃跑时间,依旧是难以扭转局势。 而南越军本就只求一条活路,潜伏在山上推滚石的是一群极擅长丛林生存的蛮子,看准了帅旗到了推下滚石便从山上逃了。朝廷军想要抓人也是难上加难。 这一仗就这样胜了,在必胜之局上白白搭上一名主帅。原本援军确实可以在即将胜利的时候揽功劳,但是主帅就这么受了重伤,将得胜的喜悦都沖淡了几分。 贾瑚是在朝廷得胜消息传入京城前回京的。这一路游学便是两年。听闻贾瑚回来,荣国府上下都十分高兴,其中最高兴的要数贾琏。 听闻大哥回来了,贾琏特地请假半日,提前下学,然后飞也似的沖入荣禧堂,没见着贾瑚,又飞奔回东大院,还是没瞧见贾瑚,倒是让张氏抓个正着:「琏儿慌慌张张的在做什么?你看你成什么样子?」 张氏到底出身书香门第,坐卧行走皆有规矩,贾瑚有了奇遇,要承担的责任也大,是不能留在身边教育了,张氏还是想将贾琏教育成翩翩公子的。 贾琏今年十一岁,平日里已经俨然有了温润如玉的样子,但是已经两年不见兄长,贾琏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母亲,我听昭儿说大哥回来了,怎么没见人。」 张氏道:「你哥哥在书房和祖父说话,不知道多早晚回来呢,我看你就是不想好好念书,故意找藉口提前跑回来。」 贾琏听说贾瑚在大书房,就知道有正事与祖父商议,向张氏行了一礼,回房去了。他知道大哥本事不同,从八岁就开始独自南下修祖坟,早就开始外出办事了。自己可不敢跟大哥比,也不愿意像大哥那样累。 荣国府自张氏重新掌家已经十余年,现在可没有下人敢乱嚼舌根。但是父亲在龙禁尉当差,二叔幽居东小院,时常独自喝闷酒,贾琏受大家教育自然知道里头有事。 直到贾琏十岁后,张氏才跟贾琏说了贾赦、贾政两兄弟的事,和为何贾政现在天天闷在屋里,连珠大哥、元春姐姐都是养在祖母房里。 听完上一辈的事,贾琏评价道:「长子要支应一家一族的门楣,要承担家族兴旺的责任,若是争过去,弄得家族败了,岂不是愧对祖宗。再说了,兄弟阋墙,乱家之始,自己家里斗成乌眼鸡,却不见外面别的家族兄弟齐心力争上游。这一进一退之间,便是逆水行舟,定然导致败落。在家里争那点子祖宗基业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外头建功立业去。二叔当年当真不该,若是发现稍迟一些,会捅多大乱子来。我反正是感激大哥在前面替我顶着,给我遮风挡雨。日后我也会和大哥相互扶持。」 听了这话,张氏十分欣慰,抚摸这贾琏的头道:「好孩子,你这样明理,我很喜欢。你现在大了,这些话我才告诉你,是让你知道团结家族的道理。但过去的事,你不要外头说去,也不要敌视你珠大哥和元春姐姐。」 在张氏看来,只要贾珠和元春本分便足矣。 而书房里,贾代善已经在翻阅贾瑚带回来的一大箱堪舆图了。贾瑚这次游学,固然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也是为着这件事。 贾代善作为将领,自然对堪舆图极为重视。但康王谋反后,兴德帝禁止民间私藏画有重要城镇和关隘的堪舆图。贾代善以前处处谨慎,手上的舆图也很粗略。现在贾瑚亲自跑一趟,再重新勘误补充的舆图不说比不上方略馆全面,但比之方略馆的更加准确详实。 「瑚儿这一趟辛苦了。」贾代善的神情有些复杂,他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只是有些伤感,当初自己不顾性命都要辅佐的帝王,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贾瑚摇摇头:「这一趟瑚儿学到不少东西,非但不辛苦,还受益良多。」说着,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南。回来的路上,贾瑚已经听说粤海起了战事。 「你姑姑、姑父可还好?也不知道粤海的战事怎样了?」贾代善自己带兵打仗向来身先士卒,但是晚辈在前线,却忍不住担心。 第115页 贾瑚比之贾代善要淡定得多:「我觉得凭姑父的本事,必能自保的,说不定还能立下一功。」 贾代善突然笑了:「你倒是对他有信心。」不过略顿一下,贾代善就接着道:「如海确实聪敏,悟性也高,可惜是半路出家,又没在军中歷练过。」 贾瑚对林海很有信心,一是因为林海有真才实学。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林海本就是个极智慧,不因循守旧的人。这样的人,不管学什么都事半功倍。 二是前世里,季琳受司徒睿猜忌之后慢慢失了权柄,也闲下来可以研究许多旧事。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季琳恰巧看过。 若是仅凭南越,是不敢进犯大兴朝的。这场仗之所以打起来了,是有个粤海大土司黄成录与南越王勾结,黄成录想借南越的势力脱离朝廷的控制。 而且季琳还看过这一仗的战报,知道前世里这一仗双方的行军路线,在哪里设伏、哪里交战,转折点在哪里。 因此贾瑚去南宁的时候,借着讨论之机,将前世的实战过程夹在几种战争可能性里告诉了林海。凭林海的本事,战争一打响便能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只需派几个探子就能验证自己所讨论的方案是否可行。这样起码可以节省大量的搜集情报的时间。 而且林海身边的探子是贾代善安排过去的,都是一顶一的能人,比之粤海守军的探子还好,从哪方面说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贾代善不知道这些过程,但是贾代善知道贾瑚对局势的判断向来精准,便担心之情有所缓解。 贾瑚提醒道:「与其担心姑父的安危,不如担心若是得胜之后,我们该如何应对。譬如,万一有人弹劾我们有谋逆之心。」 一经查实,便是诛九族的重罪! 贾代善早就想到这个,却并不着急,道:「我许久没有过问官场的事了,也约束了族人不曾违法乱纪。若是如此还被治罪,则是皇上的取亡之道。」 贾瑚却道:「世上之人有这许多,便是皇上高高在上,又岂能让天下事发展皆如他意。他要的是手下臣子相互制衡,却不知文武百官会根据他的脸色相互倾轧。祖父卸甲回京,他便是给了再多赏赐体面,也会让有心人觉得祖父不得他信任了,自然便有人落井下石讨他欢心。且瞧着吧,且不管他如何判,弹劾总是会来的。」 贾代善欣慰的点点头,这个嫡长孙的成长,至少可以保家族三代无忧。别说自己丢了兵权,就是兴德帝现在收回爵位,自己一家回南归田,金陵贾氏也有东山再起时。 「只要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几次弹劾并不能如何。」贾代善说。 「除此之外,也要谨防司徒睿陷害姑父。不如跟大伯祖说说,提一提让此役相关人员回京述职的事。」贾瑚提性。 前世也有这一仗,军功是前世的南宁知府史鼎立的。巧的是彼时派去粤海巡边的亲王是司徒睿,史鼎凭军功封爵。史鼎的二嫂,现保龄侯夫人便是出自霍家,这一仗史鼎固然有功,但是不见得没有司徒睿假公济私,夸大史鼎功劳的事。否则如此强度不算极大的战役,怎么就一战封侯了? 贾代善明白贾瑚的意思,当场就带着贾瑚去开祠堂祭祖了。毕竟贾瑚游学两年未归,祭祖也是应当的,既是到了宁国府,商议什么便不是旁人能够知晓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贾瑚除了温书便是陪父母家人。另外还要去外祖张家走动,外出交际也很是繁忙。 现在贾瑚已经十六岁了,若不是两年期外出游学未归,中秀才的时候亲事就早该定下来了。 贾瑚出身高门且是嫡长子,长得好,自身上进,已经取得功名。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出挑的,有心结亲的人自然也多。三年前就陆续有人试探张氏的口风,那时候已经定了贾瑚十四岁南下赴考。张氏的意思,自然是等贾瑚考完再说,若能得一个秀才,说亲上更能拿得出手一些。 谁知贾瑚考完就没回京,一出门游学就是两年。这个年纪正是意气风发时候,说亲自然不算晚,但是真正色色出挑的好女儿,别的世家公子都恨不得早早定下来,张氏也担心再等几年,真把贾瑚耽误了。因而张氏给贾瑚安排了不少宴会。 但是贾瑚参加了一次便没再去了。一赴宴就有不少内宅夫人、太太,却点名了要见贾瑚,贾瑚一猜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前世贾瑚没成过亲,这一世一直忙于扭转荣国府的败局,也来不及想这些,因而对成亲并没有什么嚮往。更重要的是,贾瑚知道有可能接下来的几年还有大的动盪,这个时候成亲还有可能成为新的后顾之忧。 张氏知道贾瑚非一般少年可比,便也不勉强了。 贾瑚回京修整月余之后,粤海战事平定的捷报传回京城。 朝中很多人都想到朝廷会得胜,但是万万想不到得胜的头功竟是一个文官林海的,而两江总督吴兆恆兴师动众的去,却得了个重伤残废回来。 -------------------- 第58章 自司徒聪败落后,三皇子越发受兴德帝器重了,除了吴兆恆升了封疆大吏外,三皇子自己也得了几桩差事。 自吴兆恆领兵出发不久,京城也得到了粤海战事的最新进展,三皇子知道那边朝廷军已经占了上风,吴兆恆只等着去收拾个残局就能立功,谁能想到吴兆恆就这么得了个残废回来,毁了仕途。 第116页 吴妃宫里,三皇子忍不住咬牙道:「我不信偌大粤海,数万援军,军功竟让一个文官立了。舅舅怎么受伤的,总要认真问一问。」 听闻兄长受伤,吴妃也是又惊又怒,但是理智尚存:「粤海本就有监军,这次你舅舅出征,除了两江总督府原有的监军,皇上还另派了魏幸。你舅舅到底怎么受伤的,战局到底如何,等魏幸归来,终会水落石出。」 三皇子依旧不服,哼一声:「那可说不定,但凡边关守将,没有几个不养寇自重的。」 且不论各人心中什么心思,兴德帝既是一个疑心病重的人,外派的监军也多,这件事自然容易彻查的。 捷报传回京城后,兴德帝果然是准备派遣一名皇子去粤海巡边,顺便论功行赏。 至于派谁去,三皇子的舅父在前线重伤,派他去有失公允;太子也不合适,论来轮去,就有人推荐了司徒睿。 这时,贾代化便站出班列说既是派皇子前往,不如让皇子在粤海坐镇一段时间,整顿吏治,当地土司在此一战中有功者赏,有罪者罚,同时调此役相关人员回京述职。 但凡是和陆上小国接壤的边境,形势都比较复杂。一个是朝廷对当地的控制弱,二个是边上小国虎视眈眈,是以一定要有人在边境压阵。便是要将这次粤海一战的相关人员诏回京问话,也要另派人去边境坐镇。 兴德帝想了一下,最终并未採纳贾代化的建议,而是八百里加急,让粤海的监军先回京。 等几个监军都到京城了,兴德帝才派司徒睿前去粤海巡边。 粤海山高路远,这一巡边又要一年半载才有结果。 几个监军到京城之后,竟是兴德帝分别亲自问话。如此一来,便是串通口供的机会都没有。 三个监军便是有所偏向,所言经过也大致属实。 这样,关于粤海一战的事实就清楚了。 一切还要从当年江南甄家的覆灭说起。原本闽、粤、滇、浙的洋船货贸都是王家的生意,王家自然一口吃不下,其中粤海有个大土司黄成录也是海贸生意的参与者之一。 后来甄家、王家败落,朝廷又巡视了好几处战略要地,全国贪赃枉法的官员皆如惊弓之鸟,粤海总督冷思明藉此机会减少了给大土司黄成录的分润。 黄成录知道冷思明是借着朝廷严查的幌子想吃独食,几经谈判,刚开始冷思明还对黄成录有几分忌惮。后来随着冷思明在粤海经营益深,自觉已经不受黄成录辖制了,便越发想将黄成录排挤出去。 如此,黄成录便勾结了南越王,两人约好时间里应外合。南越派兵攻打镇南关,而黄成录趁机刺杀冷思明。 冷思明一死,朝廷方群官无首,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各自为阵,镇南关总兵求援,粤海守军不但因无人指挥没及时支援,还因黄成录与南越军里应外合,镇南关总兵首尾不能相顾而被破关。 至于林海为什么能稳住局势,其实用的和黄成录一样的法子。在黄成录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林海联络几个不愿跟黄成录赌命的小土司偷袭黄成录成功。 只要有了第一场胜利,被打散的朝廷军自然愿意跟着林海戴罪立功。那些不愿与朝廷作对的地方势力为求自保也纷纷表示愿意听林海指挥。所以在朝廷援军到达之前,林海就稳住了局势。 至于吴兆恆之伤,纯属他托大追穷寇所致,怨不得别人。吴兆恆还算运气好的,那么大的滚石自那么高的山上滚下来,因被战马挡了一下,吴兆恆被压住了一只手臂。当时便只能断臂求生了。现在吴兆恆捡回一条命,却失了右臂。 现在冷思明已死了,粤海要新派总督。 朝上商议了此事,多数官员支持由林海接任。 现在粤海刚经歷了战事,并不像江南一样在朝廷的稳稳掌控之下,这地方是一定要派个能人才能震住。便是不任命林海,也是要派遣冯靖、董常辉这样的大将的。 而林海刚在粤海打了胜仗,正是威望高的时候,做粤海总督对稳定局势有利。便是从大局出发,这个粤海总督也应该是林海的。 就在这时候,果然如贾瑚所料,有人参奏林海结党营私,意欲谋反。至于证据么,也十分简单粗暴,林家四代列侯,祖上都没有出一个武将。这样的书生,岂能在粤海大乱的时候一举定干坤?其中必有猫腻。 林海是贾代善的女婿,手下有贾代善的旧部,关键是粤海开战之前,贾代善长孙贾瑚去过一趟粤海,就那么巧,南越王就打过来了。因此,勾结南越王的不是死了冷思明,而是荣国府。 那言官还振振有词,怎么冷思明做了这么多年的粤海总督,南越王都没打过来,贾瑚一去就打过来了。 言官闻风奏事,洋洋洒洒一大篇虽然拿不出什么证据,也不会因言获罪。 况且言官这套说辞并非全无可能,至少南越确实是在贾瑚离开之后就打过来吧?宁荣二府也好,林海也好皆是有政敌的,此言一出,落井下石者甚众。 正如贾代善所料,兴德帝只是自私又多疑,但并不是真的蠢笨,当然不会因此给贾代善定罪,而是打发人送口谕,让贾代善入宫。 这次传口谕的是个小太监,以前跟着戴权来过。但是既不是戴权本人,也不是戴权的徒弟。所以离开权利中心久了,总会有变化的。以前戴权就是再忙,只要是到荣国府传话,至少会派个自己的徒弟。 第117页 贾代善当然不会计较这些,一样的打赏了小太监,便换了衣裳入宫去了。 君臣叙礼之后,兴德帝屏退了宫人,问:「老贾可知朕传你来所为何事?」 贾代善起身答道:「臣知道,为的是臣被弹劾的事。」,贾代善再是不问朝中事,也不会对自家命运不管不顾,这种大事还假装不知就弄巧成拙了,不如索性坦诚些。 兴德帝抬手做了个让贾代善坐下说话的姿势:「咱们之间不必讲那些虚礼。关于此事,朕是不信的,但是总有人拿此事说事。」 贾代善斟酌了一下,道:「林海一个文官去了粤海,当地土司世代耕耘,先粤海总督冷大人手握重兵。皇上,不管老臣是不是林海岳丈,他都不是一个以卵击石的煳涂人。臣是介绍了几个军中退下的旧部去林家供职,不过是让他们讨一口饭吃,同时也是臣担心女儿安危之意。凭几个老部下便想做大逆不道之事,臣岂是那样煳涂之人!这周言官简直侮辱臣的智慧!」 兴德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贾代善的说辞。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林海在粤海根本算不上强龙。「你那个长孙听说外出游学了两年,这么小的年纪放出去,你也放心?」 贾代善笑道:「瑚儿是嫡长孙,早些出去歷练歷练,并没有什么坏处。」 说起贾瑚,兴德帝便没再问所谓谋逆的事,而是顺其自然的过度到拉家常。兴德帝甚至问了一句林海立了功劳,该怎么赏赐。 贾代善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林海作为朝廷命官,理应服从朝廷安排。 兴德帝自然乐意给一份恩典给贾代善,便道:「原本林海凭此功绩,升任粤海总督顺理成章,但因为这次被弹劾的事,也影响到了林海。有不少官员反对林海出任粤海总督,一是他太年轻,如此升迁未免太快了;二是因为这次的事,再强升他,百官不服。是以,朕欲让林海先担着粤海巡抚一职,至于粤海总督,也不是别人,正是冯靖,老贾以为如何?」 粤海毕竟经歷了一场战事,林海又在那里打出了威望,将林海调走,不利于稳定粤海形势。给林海派一个顶头上司压着,既可以用他,又不让他在粤海一家独大自是最好。 贾代善立刻便替林海谢了恩。 冯靖原是宁国府旧部,兴德帝是不愿意让其有实际兵权的。但是上次冯靖巡边,与南安王府达成了合作,保住了南安王府,南安王府同样要以示诚意,才能促成两家进一步的信任。于是这次冯靖出任粤海总督的事,南安王府是极力促成的。 再一个,兴德帝是担心宁荣二府功高震主,所以极力分化两家。但是对冯靖也好,董常辉也好,二人的能力是兴德帝认可的。 兴德帝也知道若是冯靖依旧对宁国府忠心耿耿,上次去西海沿子巡边必是针锋相对。要么冯靖带回有关南安王的重要罪证,要么冯靖死在西海沿子。既是南安王给了冯靖用于交差的把柄,冯靖也没查出什么让南安王无力翻盘的证据,则证明二人达成了某种默契。 冯靖与南安王相互妥协,意味着和贾代化必然离心。分化成功,兴德帝便敢于启用冯靖了。 冯靖高升,离京赴任之前自然要办一场答谢宴。宁荣二府也去了,只是贾代化夫妻用过膳就回了,并未久留,倒是贾代善留得久一些。毕竟贾代善的女婿从此以后就是冯靖的下属了,贾代善热络一些也正常。 而霍家也向冯靖卖了个好,朝中但凡敏感一些的人家,都察觉到冯靖悄悄的转了向。 除了冯靖任粤海总督外,因吴兆恆重伤至残,两江总督也空了出来。上一回两江总督出缺就该轮到冯靖、董常辉这样有威望的老将。但是这次冯靖去了粤海,贾代善回京之后也留了一个位置给董常辉。董常辉代管了两年平安州兵权后,总算正是升任平安州节度使。 于是兴德帝提拔了江南巡抚做得不错的颜修升两江总督。颜修这个人生性禀直,从不结党营私。这样的人升上去,兴德帝是不怕的。唯一不足的便是颜修只是文官,而两江总督是武职。 但林海一样文官出生,不也在粤海力挽狂澜了么?再说,现在朝廷政权稳固,两江所需用兵的地方无非是沿海剿匪,凭颜修的能力完全足够了。 如此,空出的几个大缺都安排了下去。因为上次受了委屈的冯靖和董常辉都升了,在文武百官眼里,兴德帝处事也没有那么不公了。 -------------------- 第59章 又过了两月,司徒睿才巡视粤海回来。若是还和前世一样,粤海新官员的任命全靠司徒睿的一句话,他绝不会将战功全给林海,让林海任镇南关总兵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但是这次父皇先调了监军回京,再派自己出发。司徒睿便不好在报军功的时候作假,免得被兴德帝发现私心。 因而哪怕司徒睿万般不愿,粤海一战的头功依旧是林海的。好在经过斡旋,粤海总督一职给了已经被自己拉拢的冯靖。 这个结果对司徒睿而言差强人意,在贾瑚看来却是只想冷笑。 前世里,南宁知府是史鼎,后来立了军功的也是史鼎,史鼎是自己人,司徒睿巡边报功的时候,为史鼎说了不少好话,史鼎不但做了粤海总督,还封了侯爵。 而换到林海,同样的功绩,则只得了一个粤海巡抚。 第118页 这一世江南的缺先出来,司徒睿本想操作史鼎依旧去南宁任职的。但是霍贵妃觉得江南的的职位不知道比之粤海好多少,而粤海还能不能出缺也是未知的。霍贵妃觉得实惠先拿到手里才是自己的。 司徒睿想到这一世许多事已经与前世发展全然不同,南宁知府未必就会突然发病死在任上,若是南宁不出缺,史鼎又错过了江南的官职,才叫人后悔不及,便也没再坚持。 谁知道南宁知府还是出了却,粤海一战这事的发展竟和前世差不多,一样的南宁知府力挽狂澜,只这次是林海,贾代善的女婿。早知如此,自己还是该坚持的。 现在即便让冯靖拿下粤海总督,司徒睿还是觉得收伏冯靖的时间太短,不如史鼎与南安王府利益捆绑深。这个结果只能勉强接受。 林海升官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张氏准备了礼物打发人送去。山高路远的,林海夫妻也要几个月知道才知道这消息。 谁知算着日子,张氏送的礼物还没到呢,林家派人送信回京了。有给父母的,也有给张氏的。另有给各方人和京中好友的礼物。 张氏先是打发人将礼物分送各处,又将贾代善和贾母的的信分别送过去,才回东大院拆了信。 贾敏给张氏写的信最长,从贾瑚游学开始,写到瑚儿出落得多好。又写南越犯边,洋洋洒洒的,写了自己如何提心弔胆,。最后才写自己总算是有喜了。 林海贾敏已经成亲数年,一直没有音信,甚至还请教过关于求子的事。贾母几个子女最爱的顾然是贾政,但是也是爱女儿的,蹭给了贾敏几张求子方。贾敏原是以为自己用不着,这几年过去了,才慌了神,暗中问过张氏意见。 张氏总觉得是药三分毒,总劝着贾敏先别碰这些,左右他们夫妻还年轻。 贾敏和张氏本就合得来,这一世贾母纵容贾政,差点惹出科举舞弊的大祸之后,贾敏越发觉得母亲的意见恐怕没什么值得参考的,越发信任张氏一些,因而便没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贾敏还是怀孕了,张氏很是替小姑子高兴。 这个年代,主母到底是要生出嫡子地位才稳固。张氏连忙准备了药材,写了信,让林家送信的人一併带回。 贾母知道女婿年纪轻轻就要任封疆大吏了,也是满心高兴。以前贾敏随林海外放粤海蛮荒之地时,贾母还时常后悔错过了霍家那门好亲。林海升巡抚之后贾母则是由后悔变成了庆幸,不到三十的封疆大吏,整个朝廷也仅此一人了。 唯一还让贾母觉得不足的便是贾敏成亲多年无子。女婿那样出挑,又是这样的一方大员,便是当年成亲时,林海夫妻二人和睦,这许多年过去,哪个男人又能容忍长期无子呢?这下好,一切都好了,贾母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也去给贾敏准备礼物去了,她现在没有掌着荣国府中馈了,但到底是老封君,梯己还是不少的。 贾瑚得知贾敏有孕的时候,算了算时间,贾敏这一胎怀的极有可能便是前世的林黛玉。 贾瑚不禁又想起前世查抄荣国府的情形,那个瘦得不成样子、满身病态,看起来依旧不卑不亢的姑娘。这位是整个荣国府最无辜的姑娘,贾赦、贾琏等人就算没有亲自犯下重罪,也享受了王氏姑侄重利盘剥、包揽诉讼的好处。唯有这位姑娘,吃穿用度、一草一纸实际上用的都是林家的财产。 姑姑夫妻的命运已经和前世不同了,但愿这表妹也有一个好结局吧。 贾敏多年未孕,是有孕三月怀相稳了之后才写信的回京的。信送出不久,林海升职的圣旨便到了。因而夫妻两个都笑说这一胎是个有福气的。 次年二月十六,贾敏产下一女。 林家三代单传,自然是盼一举得男的。但是多年无子,便是有个女儿也好,闺女都来了,儿子还会远么?因而,黛玉的百日宴也办得很是隆重。 几家欢喜几家愁,林海担任粤海巡抚于林家自然是喜事,但是司徒睿却莫名陷入另一种焦躁。 兴德帝这几年身子越发不如从前,看见太子的心态也越发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儿子,是要随时取代自己的人。他原想着如法炮制,用三皇子牵制太子,可惜三皇子见了司徒聪的下场,吴兆恆丢了两江总督之后,自己毫无胜算,便清醒过来,偃旗息鼓了。 现在朝堂之上,便是宁荣二府的兵权被分化了,太子顺利继位的局势都愈发明晰。 司徒睿清楚的知道前世里司徒聪和太子两败俱伤,自己才是最终的胜利者。而现在,司徒聪早就败落好多年,自己那个三哥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若想上位,只能靠自己了。 最重要的是早在几年前,荣国府策划剿灭了为自己培养死士的梅家庄。这也意味着东宫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秘密策划抢班夺权。若是太子一旦登基,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自梅家庄暴露那一日开始,自己只许胜不许败。也就意味着必须在兴德帝活着的时候,自己夺嫡成功。 前世这个时候贾代善已经死了,贾家又出了通灵宝玉的事,平安州节度使自然不能用贾代善的旧部,换的也是自己的人。因自己一派掌着四方兵权,逼宫轻而易举。现在扼京城门户的平安州和京城禁卫军京营都还在宁荣二府手上呢。 自己这一世的处境,可比前世难得多。 第119页 于是司徒睿又开始暗中结交豪杰,笼络势力,并在各处置办暗产。 司徒睿已经封了亲王,母妃是掌管后宫的贵妃,母家是实权在握的郡王府,更何况西海沿子本就扼守中西通商的路上通道。司徒睿暗中经营,数年间,已经扶持起好几个巨商大贾。 这几年间,贾代化也因生了一场重病,交权告老了。兴德帝依旧是派了太医以示慰问,实际上是掌握贾代化的真实病情。 王太医回宫面圣说,贾代化是真病了,便是将息好了,恐怕也再无带兵打仗的能力,不再适合执掌京营。 如此情况,兴德帝自然准许贾代化荣养,还给了丰厚的赏赐。贾代化致仕之后,贾敬也升了官职。 因宁荣二府避开锋芒,吴兆恆重伤之后三皇子也心灰意冷,这次司徒睿发展势力异常顺遂。 林海依旧远在粤海。因头顶还有总督,林海只管政务,不管军务。但因粤海之战积累的威望,林海在粤海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冯靖再是官高半级,当地土司还是更认可林海。 如此一来,林海和冯靖便有所不和,两人明争暗斗。 南安王府与冯靖暗中从未断过联络,对粤海冯林之争一清二楚。为了增加冯靖的胜算,南安王府甚至还派过来两个家将。 冯靖毕竟是半路投靠南安王府,这两个人说是来协助冯靖,也未必没有监视的意思。但是冯靖十分坦然,不但对这二人礼敬有加,也十分坦诚,有什么事并不避讳。如此过了两年多,南安王府才相信冯靖是真投靠自己了。 毕竟摇摆不定,既被宁国府嫌弃又不得南安王府信任,对冯靖并无好处。 如此过了三年,林黛玉三岁了,黛玉一岁时,父母还给她添了个弟弟。 这日贾敏和林海做了同一个梦,梦里一个癞头和尚非要画了黛玉去出家,若是不从,则说黛玉的什么病一世也不能好了。梦境真是无比,吓得夫妻二人一身冷汗。 夫妻俩几乎同时惊醒,见了对方也是满面惊恐,交流之后才知道做了同样的梦。 林海安慰贾敏说:「夫人别怕,你看玉儿身子甚好,连风寒都极少感染,哪有什么需要出家才能治好的病。」 这一世贾敏没吃那些求子药,没坏身子,且贾敏因几年无子,生黛玉时已经二十多了,其实正是身体最健康成熟,最适合生孩子的时候,生的一双子女都很是康健,并没有什么病痛。 贾敏点点头,还是不太放心:「等十五的时候我带玉儿去山上香。」 而前世里的这一年,确然要出一件大事。贾瑚和司徒睿都知道。 这一年北方大旱,赤地千里,尤其是从东边的鞑靼到西边的西海国,百姓皆靠游牧过活,逐水草而居。但是这一年先是蝗灾将牧草啃食殆尽,再是干旱,连人饮水都困难,莫说饮牛马。 就是大兴朝境内的大片北方地区也是干旱连连,饿殍遍野。 请求朝廷赈灾的摺子一封一封的快马送入京城,兴德帝陷入两难。既是大兴朝内受灾已是如此严重,北方诸国恐怕更是艰难。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容易放手一搏,若是鞑靼和西海国相继犯边,用钱之处无数。但若是国内不赈灾,又怕流民暴动。 -------------------- 第60章 一连数次的朝会讨论的都是防止边患和赈灾的事情。好在大兴朝疆域辽阔,南方好几个省份收成还不错。见北方久不下雨,兴德帝便下令到两湖、两江等地筹集钱粮,以备不时之需。 即便非常时期,筹集钱粮也是肥差,争取这个差事的可不少。宁荣二府现在都一副退步抽身的姿态,朝廷让户部牵头,派了一队人马下江南筹集粮饷。 贾瑚记得这一年,前世里此时他已经开始替司徒睿办事,而恰巧是今年,对司徒睿而言是个莫大的机遇。 正如朝中所料,因为北方两国出现大量饥民,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两国流民这样下去是必然要冲击富户王府的,便是为了转移内部矛盾,西海国和鞑靼也必会滋扰边境,抢夺物资。 前世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北方不太平。 为了筹集粮饷,前世的两淮盐运使林海被委以重任。但是彼时江南被甄家控制,哪有那样容易,林海大量筹集钱银便得罪了甄家。 支撑了两年,独子和妻子相继去世,林海担心自己也不得善终,将独女林黛玉託付给荣国府,后来死在任上。 一直到甄家被查抄,大量财产充公,前世的财政危机才缓解。 这一世,甄家早就被查抄了,前几年国库确实丰盈过一阵子,现在也没那么多存银了。而且江南的官场整顿过,这一世要如前世一般筹集那么多钱粮,江南士族富户估计也拿不出那许多。 贾代善现在荣养在家,时常与贾代化喝酒下期。直到南下征粮的队伍出发,贾代善才瞧着南方道:「也不知道瑚儿的书温习得怎样了。」 早在两个月前,贾瑚便禀明了长辈父母,要提前南下,温书备考。 当时在五月里,虽然京城已经好些时日没下雨,也燥热异于往年,但彼时还没人料到今年会有怎样的旱灾。 贾瑚跟贾代善说若是北方干旱,边疆有变,江南今年的赋税必要加重,想提前南下拜访颜修。 贾代善当即允了,倒是张氏有些心焦。贾瑚已经十八周岁了,别家子弟这个年纪已经当爹了,偏偏贾瑚亲都没有定。 第120页 倒不是张氏没有用心张罗,但不管相看多么色色出挑的姑娘,贾瑚总是说自己没相中。张氏觉得成亲一辈子的事,也不想勉强儿子,就这样一年年的耽搁下来。 其实贾瑚倒不是觉得那些豪门贵女不好,就是他与人相交,皆要相互了解之后才决定是否深交,相看一眼就定终身的事,贾瑚并不愿意轻易答应。再说,成家立业的事,总要司徒睿死了才能安心去做。 张氏倒也没阻拦贾瑚南下,只是临行前告诉贾瑚,这一次不管中没中,回来必要定亲了。 贾代善依旧让秦宵、季琼跟着贾瑚南下,两人住在金陵老宅,日此贾瑚一行便去拜访了颜修。 颜家和荣国府表面上来往并不太密切,日常无非是三节两寿有正常的礼物往来。但是颜家可是被贾瑚所救的,贾瑚登门拜访,颜修打发了不相干的人,两人才能谈正事。 寒暄之后,贾瑚直奔主题:「颜大人,今年北方无雨,更北的鞑靼和西海国多半也会遭灾。恐怕朝廷也会派人到江南筹集钱粮,我既来了,不过白多嘴一句。」 颜修用一种贾瑚形容不上的眼光盯着贾瑚瞧了片刻,虽然旋即恢復常态,贾瑚还是感觉到了:「怎么?」 颜修道:「多谢公子提醒,公子恩德,颜某没齿难忘。」 论辈分,贾瑚应当算颜修的晚辈,但是和贾瑚打几次交道下来,更愿意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对待贾瑚。 说完正事,贾瑚还向颜修请教了一些关于科举上的事,才提出告辞。 刚从书房数来,便见一娉婷少女站在花园里,对贾瑚一福身道:「贾公子是否方便,我有几句话想问公子。」 贾瑚看了看身边的秦宵, 无需言语,秦宵微一点头,带着季琼大踏步的往外走。 颜妙玉身边没带丫鬟,现在一个十三岁的妙龄姑娘私会一个十八少年,简直有伤风化。然而颜妙玉脸上没有半点羞怯。 贾瑚向前走了两步,道:「颜姑娘有什么事?」 颜妙玉知道院子里是没旁人的,伸手指了一处凉亭:「贾公子这边请。」 贾瑚客随主便,见凉亭里已经摆好了瓜果茶盘,二人分宾主坐定,妙玉单刀直入:「贾公子也知道今年要大旱?」 贾瑚刚在书房与颜修说了干旱,筹集粮草的事,颜修尚未出来,也不可能告知妙玉两人商讨的内容。那么。颜妙玉有此一问,自然是因为她知道今年会大旱。 与贾瑚说话的时候,妙玉也一直留意贾瑚的神色。她重生回来之后,将遭遇告知了父亲,父亲便不再将她当小孩子看待,妙玉从小所学便是经世治国、官场之道。言语试探、察言观色等自也是必学的。 见贾瑚一丝轻微的神色变化都没有,妙玉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前世是没有贾瑚这个人的,今世的荣国府因多了一个贾瑚,和前世大不相同。那么贾瑚果如自己猜测,也有非同寻常的际遇。 贾瑚坦然一笑:「大约,我和颜姑娘知道的渠道差不多。」 颜妙玉继续问道:「为什么贾公子愿意一再帮我们?」 贾瑚说:「第一次斗甄家的时候,是需要彼此的助力;至于后来,大约是为了结个善缘吧。」 妙玉站起身来,向贾瑚深深一礼:「这个善缘,我们结了。」 说完,不等贾瑚回礼,转身进了书房。 贾瑚瞧着这位姑娘的背影,颜妙玉答应结善缘时候的神色那样意味深长,仿佛什么事都瞒不住她。 颜姑娘自是好看的,但有着这份自信,越发显得神采飞扬,美得恣意。 从颜家告辞,贾瑚便回了金陵祖宅,专心备考。 乡试在每年八月里,对于考试,贾瑚是有信心的。他伯父贾敬是进士,姑父林海是探花,舅舅张玉树是状元。不但贾瑚自身天赋出众,还有人传授应试的经验。 果然判卷下来,贾瑚中了第三名经魁。对于现在这个任人唯亲,小人当道的朝廷,贾瑚不抱什么期待,考科举也不是为了做官,只要中个举人便够了。 看了榜之后,贾瑚便又一路往粤海去了。 贾瑚并没有先给林海递信,所以听闻瑚大爷来访的时候,贾敏又惊又喜。 现在林海夫妻从知府衙门搬到了巡抚府,后面的官邸也宽了许多。林海还没落衙,贾瑚先见的贾敏。 贾敏又是几年未见娘家人,且这两年又歷经了许多事,见了贾瑚,激动得险些落下泪来。贾敏拉住贾瑚的手说:「瑚儿怎么大老远的来了,京中家人可一切安好?」 贾瑚回说:「现在京里一切都好,就是堂祖父也告老了,敬大伯在两湖任分守道,是堂祖父告老之后才升的。可见皇上依旧防着这位。」 贾敏知道贾瑚说的这位指的乃是太子。而且贾代化告老毕竟是一件大事,贾敏已经从邸报上看见了。 对于兴德帝的用人,贾敏和林海便是夫妻闲谈时,也说这是取乱之道。于是贾敏嘆息道:「神仙打架,百姓遭殃。长此下去,也不知如何是个了局。」 贾瑚神色冷冷的:「还什么了局,只怕现在才刚开始。」 姑侄两个说了会儿话,贾敏让贾瑚先去沐浴休息。又吩咐人做一桌子粤海特色菜。 等林海落衙归来,用过丰盛的晚膳后,林海夫妻和贾瑚、秦宵一道去了书房,屏退了下人,才说正事。 第121页 林海先对贾瑚道了谢:「上次粤海犯边的事,多亏瑚儿提醒,我才能做到有备无患。」 「其实我便是不多嘴,姑父一样能打赢那一仗。只是天下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恐怕北边儿又要起战事了。」贾瑚道。 贾敏脸色又是一变,她就知道贾瑚巴巴的赶来,多半是有要事的:「难道京城有什么变故?」 「我南下的时候倒是没有。」贾瑚说:「但在我启程前,京城已经好久不下雨,听往来商人说,便是西海国、鞑靼等也是一样。若是北方大旱,西海国和鞑靼撑不下去,总要犯边的。」 林海恍然大悟,「难怪前不久户部急令,要增加今年的税负摊派。」 像粤海这等朝廷命官和土司共治的地方,是极少加赋的。这些地方本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便是加赋也收不了多少钱银,反而容易失了民心,增加边患。朝廷徵税都徵到粤海来了,则证明确然要用大笔银子。 「我来这一趟,除了瞧瞧姑父姑母,也就提醒这一件事了。若是西海国当真犯边,或许南安王这是要立个军功。」贾瑚说。 林海些微一怔,兵无常势,贾瑚如何能提前预判霍家立军功的?「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因为司徒睿也知道今年会干旱,会提前提醒南安王。若是以逸待劳,有提前设伏,自然是南安王的胜算大。 但是贾瑚并没有说这个理由,而是道:「南安王毕竟军功立家,底蕴还在,霍家自然培养得有善战的家将。但凡用兵,便要利用天时地利,霍炎见到干旱,自然会提防。再一个,伯祖父告老之后,京营节度使一职由兵部尚书兼任。皇上是不愿意看到兵部尚书和京营节度使之权集中在一个人手上的。因而若是这次西海沿子有人建功,被推上京营节度使一职顺理成章。就为了这个,霍家这次也会拼尽全力。」 -------------------- 第61章 林海和贾敏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此言有理。贾敏不禁问:「皇上担心东宫,就不怕凤藻宫权势过大?」 贾瑚听了只想冷笑:「因为在皇上看来,凤藻宫权势不大。在皇上眼里,即便司徒睿手握西海沿子和京营,也威胁不到自己。而且将京营交给南安王府,正好与平安州相互牵制,皇上反倒会觉得安稳。」 林海和贾敏虽然觉得兴德帝此举不妥,但也没有反驳了。只是林海笑道:「但愿我们只是杞人忧天吧,比起太平日子,加官进爵不值一提。」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马背上挣功名,那都是死剩下的才有机会。 贾瑚瞧着京城的方向,「谁都想安稳,但只怕难以倖免。」说完,对贾敏、林海一抱拳:「姑姑、姑父,瑚儿这就北归了,你们自珍重。 贾瑚已经是个极挺拔的少年,贾敏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贾敏脸上笑得柔和,让黛玉、林章跟贾瑚道别。又让下人送上几个箱子来,都是她给贾瑚备的路上吃的用的。 其实贾瑚更喜欢轻装便行,前世做青龙卫指挥使的时候,都是没日没夜的赶路。一身飞鱼服,一匹骏马,一把绣春刀便可以走天下。 不过这些行李到底是贾敏的心意,再说,除了给自己的,还有带个京中个亲朋戚友的礼物土仪。自己现在也没要事在身,用不着赶路,贾瑚便谢了贾敏,带着一车行李启程。 果然贾瑚还没回到京城,路上便碰到不少南逃的难民,说是北边儿打起来了。 还有各地开始征粮徵税,也有徵兵役徭役的,若是这些当真是为了替朝廷出力也就罢了。贾瑚冷眼瞧着,不少是地方官员都借着朝廷的命令欺压百姓,甚至有藉机征民伕扩建自己官邸的。 至于乡绅恶霸也层层压榨,将徭役赋税都强加在最底层百姓身上,便是没怎么受灾的南方各省,现在也颇有民不聊生的架势。甚至有些治理不善的地方,已经有人落草为寇,拉起了山头。 虽然这些山贼粮草、武器皆有限,但都是些被逼得没有活路的人,但凡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拼命。没活路的百姓投靠得越来越多,官府竟然拿这些山匪没办法。 便是贾瑚他们一行,人不多,但是锦衣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后头的车子拉着整箱的东西,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也有不少山贼和流民打上贾瑚一行的主意。 但且不说秦宵是一等一的探子,贾瑚现在已经将前世青龙卫指挥使的本事全练了回来,甚至有些地方比前世更有长进;单说跟着贾瑚出来的其他家丁也都是军中退下的,极有经验的探子,另外和贾瑚一同长大的季琳也练就了一身本事。 这些人拉出去,任何一个都可以对付成群的毛贼。 而且就以贾瑚、秦宵等人的警惕性而言,对方刚盯上贾瑚,还不等踩完点,贾瑚这边就已经知道了。 但是贾瑚皆是选择避开这些人继续赶路,这些盗匪原本大多是穷苦出身的普通人,贾瑚不想赶尽杀绝,但是也不能出面救济。现在难民太多了,救了一个,后面可能会跟上来一群,到时候不但救不过来,甚至有可能造成新的哄抢踩踏。 只有遇到饿得皮包骨的孩子,贾瑚会让季琳悄悄塞点碎银子。 而遇到实在是过分的地方官,贾瑚一行或是将地方官打一顿,恐吓其开仓赈灾,或是遇到有百姓冲击县衙的时候偷偷帮一把。 第122页 阶级分明的社会,民都是怕官的,若非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普通百姓哪敢冲击县衙。 一行人越走越沉重。前世贾瑚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对待更惨的惨状都能麻木以对,这一世贾瑚成长环境幸福,感情也充沛了许多。 直到到了太行山附近,一行人遇到了硬点子。 太行山附近向来有小股的山匪,专门打劫落单的客商。 后来被逼上山的贫民多了,渐渐的,山寨不但壮大了,内部也出现了权力争夺。其中有个名叫楼余庆的秀才,在乡里有些威望,又有些见识。 楼余庆见上山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先是放出话,要冲击乡里大户,搞得当地乡绅战战兢兢,然后再让已经落草为寇的老乡给山贼头目传话,若是山贼攻打乡绅,自己愿意带人配合。所得财物给乡里百姓留三成就行。 山贼贪得无厌,又横行霸道,派人传话说只给乡里留两成。 楼余庆思之再三,答应了。 其实山贼头目连两成都不想给,不过是先答应了,稳住楼秀才,让楼秀才派人带路。至于得手之后,心情好赏楼秀才一点子东西,若是心情不好,什么都不给楼秀才又敢如何? 双方谈妥之后,又制定了细节,果然在约定的雨夜,山贼做足了准备下山。楼余庆确实按约定给山贼带路了,若是没有村民里应外合,山贼还不敢攻打乡绅。 但乡绅仗着有功名,不用纳贡,平时欺压良民,若是谁将田地挂在他名下,便是任他拿捏;若是不同意挂在他名下,又派人毁坏人庄稼,巧取豪夺。如此积累了大量财富,自然也担心被乡民报復,因而有大量的护院。 双方交手,拼了个两败俱伤,最终还是山贼一方惨胜。 落草为寇,过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山贼一伙劫得大量财物,便觉得损失那许多人也值得了。 等楼余庆带着相亲出来分钱粮的时候,山贼头子以自己一方伤了许多人手为由,不但连二成财物捨不得给,还给了楼余庆一个嘴巴子。那些不服气的青壮年也好几个挨了打。 最后,山贼只丢下两锭银子给楼余庆做带路钱。 这可将乡民们的民愤激到了顶点,加之山贼蛮横,先投到山寨里的流民也因不被当自己人,肆意欺压。 楼余庆早就算准了这两股合力。 山上被排挤的小贼们早就想反山贼头目,可没那个胆。现在许多乡民也想寻山贼讨回自己应分的救命钱,正好给山贼里想反的人以支持。 前脚里山贼与楼余庆里应外合抢夺了乡绅,后脚就被楼余庆与投到山寨的小贼里应外合给灭了,现世报来得又快又准。 楼余庆带着参与这次劫粮的百姓占山为王,改为楼霸天。 楼霸天比之一般毛贼有能耐多了,上山之后,手握大量钱粮,收编的队伍越来越大。 加之他对手下可比之前的山贼头目仁义多了,很快取得了人心,改名换姓的楼家寨很快就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然后原本是乡民的部分贼寇分了乡绅的田地,又下山。山寨给乡民以保护,乡民拥护楼霸天。 这股势力不但依旧劫道,还自耕自种,有了产出。 便是县令得知了情况,非但不敢剿灭,还每日关门闭户,生怕楼家寨打上门来。 这里的县令原是个大贪官,和乡绅勾结,欺凌百姓。才将百姓逼得过不下去,现在楼寨主带领大家过上了有田有地的日子,无论是村里的乡民还是山上的山贼,竟是空前团结,拧成了一股绳。 县令自知理亏,也不敢向朝廷请兵剿灭山贼。于是短短数月,楼家寨已然成了气候。 楼霸天想要民心,但凡打劫的多事为富不仁的。至于过往行人客商,但凡身着绫罗绸缎的,皆是这些人憎恨的对象,便一律当做罪有应得的恶人处理。 而贾瑚一行,显然是楼家寨的打劫对象。 还没进楼家寨的地界,贾瑚就瞧出蹊跷了。有商人竟是官道不走,宁愿绕路。贾瑚派人上前相问,自是得了前面有个楼家寨,寨主不但杀人越货,还吃人心的话。总之那楼家寨里住的简直是阎罗。 贾瑚是不信活阎王也要落草为寇的,恰巧自己一行多是出色的探子,贾瑚便亲自化了妆,带着季琼一起出去打探消息。 楼家寨组织再严密,也没有敌军的情报瞒得紧,很快,贾瑚就知道了楼家寨寨主是怎样的人,楼霸天起家的过程。 秦宵也另做一路打听了消息,是夜,两方碰头合计。 秦宵说:「这楼寨主并非莽夫,是有些头脑的人,楼家寨又易守难攻,我们若是要省事呢,直接绕过去就行了。如果不愿绕路,则得想想办法。」 贾瑚笑道:「我出门毕竟代表的荣国府,现在祖父和伯祖父都退下来了,我们遇见小毛贼就绕路的事情传开,恐对名声不利。」 这话所有人都认同,荣国府看似风光,然而真实境况是被排挤在权利中心之外,越过越憋屈。 等其他家丁都休息后,秦宵才将贾瑚叫到一旁说:「瑚儿为何非要去碰楼霸天?」 贾瑚才道:「师父,你也说了楼霸天有些才干,我们不如递上拜帖,前去打个交道。」 秦宵突然一凛,反应过来了。现在看似宁荣二府退步抽身,但是两府和旧部大多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也都准备着挣一条活路出来。若是真到了那一步,结交豪杰也是不错。 第123页 -------------------- 第62章 商议之后,贾瑚向楼家寨递了拜帖,准备只带秦宵和季琼去拜寨。 现在的楼家寨比之以前大不相同,便是一群落草为寇的山贼,也颇有纪律。 贾瑚一行递了拜帖,并没有被粗鲁对待。但楼霸天是个谨慎的人,首先便怀疑递拜帖的人的来意。 他们占领了山寨不久,这地方也是好不容易挣出来的最后安身之处,楼霸天甚至怀疑前来递帖子的人是官府的捕快,是决不允许人入寨的。因此派了个亲信打探情报。 毕竟现在山下村子与楼家寨相互照应,村中耕种的也有楼霸天的人。楼霸天很快就得到确切消息,路过的是个年轻贵公子,不像捕快。 贾瑚递的拜帖用的是假名,但自言是荣国府众人,从这里路过。楼霸天依然决定下山看看,带着人拦了路。见了贾瑚气度不凡,楼霸天喝问贾瑚到底什么人。 贾瑚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楼寨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霸天冷哼一声:「你说是荣国府的人便是荣国府的人了?既是自称贾瑚,怎么没有荣国府的帖子,又不敢说真名?」 贾瑚回:「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荣国府的帖子于情于理,都不能流落贵寨手上吧。楼寨主拉起这支队伍不易,也并非寻常山寨那样作孽,若是剿灭了,甚是可惜。」 楼霸天毕竟是秀才,几乎这话里的意思听得明白。这自称出身荣国府公子的意思,是怜自己被逼为匪可怜,不准备报到官府,要给自己一条活路。只是这语气太过傲慢,楼霸天并不想承情。 现在的楼家寨是以良民为主,个个都是被逼得活不下去才做了现在的营生,对这些非富即贵恨之入骨。眼前这人自身出身勛贵之家,单看这气度便知出身不凡,说话又这样高高在上,越发面目可憎。 「呵呵,哪来的纨绔冒充公门公子,想过路就老老实实交买路钱,空城计还使到你爷爷面前了。」 土匪向来是爷爷、大爷的乱称唿,但是爷爷这个身份对于贾瑚而言,却格外不同。贾瑚冷笑一声,「这样吧,你请你上寨最强的三个人来保护你,若是我能三次将刀架在你脖子上,能证明我是真心放你们一马了吗?」 楼霸天是个秀才,脑子是有一些的,但是生在这山寨脚下的村子里,一个县令就敢在当地作威作福,见过武功最高强的人就是以前山寨里的恶霸。贾瑚一个年月弱冠的少年,又生得这样唇红齿白,楼霸天不觉得贾瑚一个人能对付自己四人,还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于是这场赌博就这样定下来,结果可想而知。 楼家寨的人甚至都看不清贾瑚的步伐,楼霸天脖子上就被架了明晃晃的刀刃。 连输三次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时候,楼霸天已经有几分相信贾瑚是真的想借个道,而且放自己一马了。 在楼霸天看来,贾瑚一行明明有实力过去,偏偏先礼后兵,是提醒自己不过过分了,省得引来官府剿灭。 这就是读书人和真正土匪的不同。土匪只晓得比拳头,谁厉害谁就抢夺财物伤人性命。但是秀才知道哪些人是惹不得的。 楼霸天愿赌服输,带着人回了山寨。结果在自己的床头看到一封书信,虽然没落款姓名,但是与贾瑚送给自己的拜帖字迹一样。楼霸天立刻就懂了,贾瑚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送到自己床头,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项上人头。 还好自己手下弟兄在打赌输了之后还想劫持贾瑚的车,被自己拦住了。否则自己带着乡亲们好不容易闯出一条安身立命的路,又要顷刻毁了。 后来楼霸天便有了敬畏,行事更谨慎了些。 贾瑚回到京城的时候,北边儿的战报已经传回来了不少。北疆和西海沿子两条占线都吃紧,不停的战报传回请求朝廷增援。 而兴德帝这样自私的人,这个时候反而担心外敌打进来,捨不得将京营禁军都派出去。便不停的派监军带着少量人马上前线。另一边,则不停的催促各地徵兵抓壮丁。 如果一来,想要速战速决便不能了,战争时间拖长了,消耗便也拖长了。只要又下新一轮的政令,徵集钱粮民伕,往前线送粮草。如此,地方上更乱了,民怨沸腾。 这时候,京城渐渐生出一些谣言。譬如宁荣二府因功而骄,作为武将不肯为国出力,战争来临之前,竟是双双撂挑子不干了。 其实这种谣言十分牵强,贾代善都致仕多少年了,况且贾代化是真的疾病缠身,但凡去宁国府探过病的都知道,贾代化走路都不利索了。倒是贾代善瞧着身子还硬朗,但是也上了年纪了,哪能阵前搏杀。 兴德帝知道贾代善带兵的本事,曾召了贾代善数次入宫,问贾代善是否能给出可行的建议。 贾代善倒是没有推辞,只是先说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自己得到的关于前线的情报都不见得准确,等自己的建议送到前线,局势定然有新变化,不能刻舟求剑。 但是贾代善依旧极为认真,将自己对两处主战场的了解,周边地形,哪里是关隘,哪里可设伏,遇到某种情况当如何,另一种情况又当如何,各种分析娓娓道来。戴权在一旁听得直咋舌,这荣国公只怕说了半部兵法。 兴德帝听得频频点头,甚至还想问贾代善是否愿意领兵奔赴前线。但是思之再三还是忍住了。 第124页 这一年不但半个大兴朝干旱,战事不顺,财政吃紧,兴德帝也生了两场病。这个时候若是贾代善去前线,再携功归来,辅佐太子,兴德帝怕贾代善班师回朝之日,便是自己因病驾崩之时。 这时候,兴德帝不禁有些后悔了。如果自己从未猜忌过贾代善,贾代善要退步抽身的时候自己没有顺势答应,而是给他最大的信任。现在由贾代善出征,其实兴德帝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但他知道贾代善是极有洞察力的人,便是自认为以前自己的挑拨手段很高明,但贾代善致仕一事上,自己的态度贾代善必有察觉的。因而兴德帝更怕贾代善再掌兵权,会迅速倒向太子。 毕竟自己老了,以前那些旧人都要寻找新的靠山。 其实朝中有良将而被弃用,影响的不仅仅是某场战役。而是全线的士气。像贾代善这样的名将,便是敌军之中也如雷贯耳,何况朝廷军。 是以将士出征的时候便会想为什么不让国公爷领兵,若是输了一场局部战役,更会有人想,若是国公爷来统帅,就不会输了。 兵士吃住都在一处,这种情绪是传染最快的。很快便会导致下层兵士对将领指挥能力的质疑和不满。进而再一步影响士气,影响战局。 是以大兴朝的国力虽然比之几乎全境受灾的鞑靼、西海国强大,便是双线作战也是不在话下。但是战局进展并不顺利。 又过了数月,两条占线才出现分化。 西海沿子一战,如贾瑚所料,南安王府为了多一个自己人争京营节度使,伏击了西海国军。但霍炎部依旧受到强烈反扑,次年,才传回惨胜的消息。 但比起之前节节败退的消息,这次惨胜已经足以让兴德帝精神为之一振了。西海沿子控制住了,立刻下旨催兵催粮,集中力量反攻鞑靼。 可是百姓已经被横徵暴敛了半年,穷苦地方是搜刮不出什么了,兴德帝便派人去两江、两湖继续征粮。 颜修这个人不但为人正直,还颇为清高。不与人结党营私,惩罚手下犯官也不讲情面。 前一年的征粮徵税,颜修一视同仁,并不只敲百姓手里那三瓜两枣。江南富户多,徵集起来并不算吃力。若是哪个地方官借征粮的名义横徵暴敛,中饱私囊,一旦传到颜修耳朵里,颜修也决不轻饶。 这可是江南,多少豪门贵族门下的商人聚集在此,那些个贪官污吏背后也是有人撑腰的。颜修这是动了多少人的钱袋子呢。 如此一来,颜修虽然对治理有方,得江南百姓拥护,却得罪了不少人,自有人各显神通,在兴德帝眼前进谗言,诋毁颜修。 自然,像织造府的进项便是进兴德帝私库的,兴德帝对江南的情况也心知肚明。但现在其他地方拿不出钱了,江南富裕依旧,兴德帝乐意借用这些参奏逼颜修多征写粮饷。 于是,兴德帝又派了一堆人南下催粮。而这一次,霍炼也在催缴队伍之中。 -------------------- 第63章 霍炼私下一直替司徒睿办事,经运作,现在也在户部点了个五品主事,南下催粮名正言顺。 这一次南下的队伍拿着圣旨,直奔总督府。 前世的颜修确然清高正直,这一世因为知道了妙玉前世的经歷,颜修表面上没变,内里却圆滑了很多。 颜修不动声色,但礼数周到的接待了霍炼一行人。 这一世颜妙玉全程参与了颜修处理政务,而比之前世颜修官至两淮盐运使,早就死在任上,颜家妻离子散。这一世颜修都成一方封疆大吏了,对妙玉的建议自然越发重视。 朝廷派人催粮,颜妙玉也想听听朝廷的人怎么说。便假扮婢女,侍奉在颜修身旁。 霍炼刚入书房,妙玉便心中一震。这人她不但认得,还恨之入骨。 前世妙玉寄居荣国府,后来荣国府式微,自己便再次无依无靠。在荣国府被抄家之前,妙玉便被掳劫玷污。而那个掳劫玷污自己的人,正是霍炼。 重生一世,妙玉原以为自己已经沉着了许多,但见了霍炼,还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浑身发抖。 霍炼看到颜修身旁的婢女,眼睛都瞪直了,他背靠南安王府,阅女无数,但从未有女子让他如此惊艷。 妙玉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泼霍炼一脸热茶,临时改了主意,上万茶就告退了。 父女俩原本的计划是妙玉全程侍奉,听双方的谈判过程,现在女儿突然改了主意,颜修知道里头有事,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至于后面两方所谈之事,自然要打几场太极。霍炼尽讲朝廷现在的难处,和皇上下的必须筹集粮草的命令。若是自己办事不利,自己自然脱不了干系,颜大人恐怕也受拖累。 颜修则说自己一定会尽力为朝廷办事,但是也详细列举了自己这个地方官多难多难,第一场谈判不欢而散。 等安排霍炼一行住下之后,颜修才去了女儿院子,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一见妙玉,颜修便被吓了一跳。只见妙玉双眼通红,浑身发抖,死死咬着嘴唇,满面愤恨。 「玉儿这是怎么了?」 妙玉挥退了所有丫鬟,才讲起了前世的事。妙玉讲得极为细,每个动作,每个姿势,撕裂的痛楚,全都讲了出来。每一个回忆都再次撕裂着妙玉前世的伤口,但是她必须说,她要父亲像自己一样恨。 第125页 颜修被气得浑身颤抖。 妙玉自幼养在自己身边,尚未说亲,也绝没有接触什么春宫图之类的东西,那她怎么能说出如此细节?妙玉越往下说,颜修越觉得女儿仿佛在自己面前受辱。 嘭地一声,颜修忍不住砸了一个茶杯。 「玉儿放心,如此登徒子,我若不替你报仇,枉为人父!」哪怕是前世的仇。 妙玉强忍的眼泪还是顺着脸庞流了下来,肩膀还在发颤:「父亲,女儿已经等了一辈子,不在乎多等几日,现在局势不明,要以父亲的安危为重。」 颜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復了一些,他知道妙玉说得有道理,重重地哼了一声,「便让他多活几日!」 然而有些孽缘是挡不住的,霍炼他偏要找死。 现在颜修不打算立刻杀霍炼,但也打定了主意,绝不让他得了征粮的功绩。因而任凭霍炼软硬兼施,颜修咬死了自己无能为力,之前江南已经筹集了一轮钱粮,这一轮实在交不上太多了。两人不欢而散。 霍炼对颜修怀恨在心,想要噁心一下颜修,竟然在离开金陵之前,讨要婢女。而且点名了要妙玉。 江南许多官员富户喜欢挑生得标志的女孩子,从小养大,专门教授琴棋书画,讨好男人的本事。这些女人养大了往往或是被用来招待贵客,或是用来送人,以扬州瘦马最为有名。 但也并非每个江南官员都会行这等下作事,尤其以清高着称的颜修。 颜修不但一口回绝,还满面怒容。 但是妙玉那日既然以婢女的身份出现,霍炼讨要了便讨要了,别说婢女,就是小妾也有送人的。 总不能这个时候改口说那婢女是总督府千金,否则好端端的官家千金,在男客面前抛头露面做什么?传出去对妙玉名声也不好。 颜修就只是言辞拒绝,并不说明理由。 无论霍炼如何激将说颜修要留为己用,颜修都是坚决回绝。 霍炼前世能为司徒睿立下汗马功劳,其实是个极聪明的人。他见讨要那婢女时候,颜修满面怒容,就知道里头必有蹊跷,再一细回忆那婢女的容颜,眉眼似和颜修略有相似。 他知道颜修膝下唯有一个独女,便猜到了。不过他也万万没想到妙玉竟是重生的,只当颜修将女儿宠坏了,女儿要看朝廷钦差,他竟然同意了。 所以霍炼才故意说那些颜修要留着自用的话,乐得看颜修这样的老狐狸都压不住怒气。超额徵粮不成,总要气一气这老匹夫。 如此一来,霍炼和颜修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霍炼甚至打定了主意,要留在江南做几件大事栽赃颜修,让颜修落罪,最好是家眷发卖,那颜家姑娘,自己定然是要弄到手的。 而颜修状元之才,本就聪明绝顶,何况还有妙玉参详。 父女俩也料到霍炼必然报復。 到了这个地步,颜修反而下定了主意:「玉儿说前世我们一家那样悽惨,这一世我多活这许多年,已然是赚了。现在霍炼逼人太甚,不宰了他,对不起我玉儿!」 江南是颜修经营了数年的地方,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颜修可不是地头蛇可比,他是封疆大吏。 南安王府野心勃勃,在江南早就埋有棋子。当年甚至想过用来对付司徒聪。后来司徒聪被东宫压了下去,这些人就一直没动用。 颜修做了两江总督之后,软硬不吃,南安王府就准备在在控制不住颜修的时候动用。现在提前了点儿,但霍炼南下的时候,京营节度使一职都快定下来了,估摸着现在南安王府的人已经上位。这个时候除掉颜修,也差不多符合计划。 陷害颜修的证据都是早有准备的,霍炼只是通知启动,在霍炼看来,原本万无一失。 一切准备就绪,霍炼带着证人火速入京。 颜修在江南也几年了,官声虽然不错,但得罪的人多,而那些被颜修得罪的豪门巨贾最不缺的就是钱,甚至有人为了金钱,买了盖有颜修官印的空摺子,还有名帖。 颜修其实很仔细的人,官印奏摺都自己收着,用印的时候也是亲自盖章。 但那空摺子根本没经颜修的手。朝廷的摺子是特殊纸张所制,南安王府自然有渠道弄到真的。至于颜修的官印,当年颜修升了两江总督,拜官上任之人,官印刚刻出来,霍家就通过吏部盖了几本空摺子。后来官印才由吏部送至颜修手上。 有了摺子官印,只需一个高手能够模拟颜修的字迹,便能栽赃颜修了。再带上人证,霍炼打算入京就参颜修一本。他执掌天下最富饶的两江总督印,中饱私囊,却在朝廷需要的时候徵集不出钱粮,盖因他中饱私囊。 现在北疆的战事还吃紧呢,趁着兴德帝的怒气,这一波必能将颜修拉下马。 只是这些东西最终没能递上龙案。 朝廷钦差出事的事情传入京城时,京营节度使一职已经定下来了,是在西海沿子立下赫赫战功的赵攀。 兴德帝原是准备霍炼筹粮回来,就让赵攀带兵支援北疆的。但霍炼在回京路上失踪了,刚出了江南地界,霍炼一行就遭遇了山东响马,现在生死不知。 兴德帝大为震怒,派出了龙禁尉彻查此案。连山东总督、巡抚受到到了训斥。下了死命令,必须将山匪剿灭。 山东响马本就是作风彪悍的土匪,现在百姓受税赋徭役所困,被逼加入响马的人越发多了,队伍更是壮大。 第126页 反正这等土匪都不会跟官府硬碰硬,甚至还会向地方官上供,所以一直是民不举官不究的状态。这次竟然绑架了朝廷的催粮钦差,山东总督和巡抚都知道惹出祸来,立刻重视起来,一面寻找霍炼一行,一面剿匪。 然而那霍炼一行仿佛就此消失一般,竟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得到霍炼失踪的消息,霍贵妃和司徒睿尽皆大吃一惊。 霍贵妃蹙着眉头,她生得美貌,但是现在眼角也爬出了皱纹:「皇儿,你舅舅知道太多东西了,我总是心慌。不由得想到当年的甄应嘉。」 当年的甄应嘉也是觉得胜券在握,结果被人查出了官商勾结的帐本,还涉及到大半个江南官场,以至于甄家覆灭。如果霍炼也落到对方手上,会不会? 「不,不会的!」司徒睿语气笃定:「自梅家庄出事之后,我们异常小心,绝不会有甄家那样的罪证落入对方手中。而舅舅,我不相信舅舅会被屈打成招。」 霍贵妃点了点头,依旧面色凝重,「这段时日你舅舅不在京城,宫外的事你多盯着些。咱们静观其变。」 -------------------- 第64章 颜家因为知道前世的事,对司徒家的朝廷只有愤恨。因此,颜修自任一方封疆大吏之后,就暗中结交豪杰,招揽门客,也为自己准备退路。 这次霍炼遇劫的事,确然跟颜家有关。 但当手下门客回来復命的时候,带回的消息却令颜修大吃一惊。 颜修门下武功最高的门客化名罗山,其实是平安州回来的人。当年贾代善发现兴德帝提防自己,其实提防也就罢了,帝王心术而已。但是最可恶的是兴德帝在挑拨贾家同宗同族兄弟间的关系,若是一个不好,贾家内有可能兄弟阋墙,外有灭门之祸。 无论世事贾演贾源兄弟,还是贾代化和自己,哪个没有为了他司徒父子出生入死?换来的竟是斩草除根么? 贾代善从那时候就开始安排自己的手下。有些过了明路,安排到各地为官。当然,以兴德帝的疑心病重,这些职位都不高。还有一部分,贾代善安排这些旧部隐姓埋名,投入某些豪门贵族府中。 而罗山之所以在颜家,便是贾瑚从妙玉第一次见自己,满眼的愤恨推测颜妙玉与自己一样有相同奇遇。那么颜家便是荣国府的天然盟友。 为了让颜修保持不群不党的孤臣身份,荣国府送来的人都是隐姓埋名的。 颜修出身书香世家,自那年险些被刺之后,就想过结交江湖豪杰,但是不知根底的人颜修哪里敢用?自己一介文官,一不小心就是引狼入室。 当时荣国府的贾瑚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后来荣国公卸甲致仕,暗中送来几个人让颜修帮忙安置,颜修求之不得。 这次颜修敢铤而走险,直接截杀霍炼,也是因为有这一批人,心中有底。 然而罗山带回来的消息却是:「我们确然劫住了霍炼,霍炼手上也有硬点子,一时半刻啃不下来。这时候,来了一队旧人帮了我们。并且,旧朋友带给我一个消息,我觉得极是有用,便照做了。」 罗山的旧朋友还能有谁,自然是荣国府的人。颜修怔愣了一下,尚未开口,罗山就瞧出了颜修的意思:无非是觉得自己心在曹营身在汉,还在和荣国公联络,执行荣国公的命令。 罗山一笑:「当年我投奔大人而来,国公爷已经说了我既在总督府办事,便要忠心于大人。我并未与国公爷联络,这等周密事若是书信暴露,便是杀身之祸,国公爷也好,我也好,都不会那么干。老朋友能及时赶来,不过是国公爷料事如神罢了。」 颜修被罗山说破心事,反倒有些抱歉的笑一下:「我的性命为国公府所救,贾公子又多次提点帮助于我,我岂会有那些恩将仇报的心思。莫说国公爷,就是贾公子,我也信他能料到这些。不知国公爷出了个什么好主意。」 罗山没卖关子,道:「有老友相助,我便没将霍炼一行全都杀了。这次队伍里也并非全是霍炼的人,有无辜的户部小吏,也有贪生怕死之人。所以,我暗中透露这次杀霍炼是皇上的意思,故意让几个户部官员听到。 那几个贪生怕死的户部官员乍听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自然会找相熟的人暗中商议。然后让霍炼的人偷听到这番谈话。我们直接放出消息南安王府的人必然不会相信,但是他们自己偷听的却不一样。让霍炼偷听到之后,再一路追杀霍炼,最终宰了霍炼,放一个南安王府的人回去。」 颜修是个惜才的人,知道抓活的难度比直接杀人灭口难几倍,因此要求的是罗山对霍炼能杀则杀,不必徒增伤亡。 听了罗山的一番话,颜修心中大是感慨。不愧是国公府,这一招挑拨离间的计正中霍家的心病,这是推着司徒睿逼宫了。 「国公爷怎么知道我要杀霍炼?」颜修问。 罗山笑道:「其实,国公爷并不知道大人也准备灭了霍炼,只是这个计划本来就在国公爷的计划之内,因而我们两波人恰巧碰上了。这次截杀霍炼,总揽是我们大公子。」 颜修一听到贾瑚的名字,便瞭然了。贾瑚这个人带人南下灭甄应嘉,救自己那年才八岁。如今十多年过去,办事果然又老辣了许多。「揭穿司徒睿的真面目也好,皇室操戈,终究是百姓苦。惟愿过了这次,能天下太平。」 第127页 谁不想天下太平呢?便是谋划此事的荣国府,也是愿意天下太平的。但是司徒睿不死,天下只会乱得更久,所以贾瑚策划了推司徒睿一把。 果然贾瑚故意放走的那个南安王府侍卫将消息带了回去。 本来孤证难立,若是霍贵妃母子心胸坦荡,也不至于吓得要提前行动。但霍贵妃作为多年宠妃,最是知道兴德帝是个多疑的人,自己又筹谋多年,虽然万分小心,出了这样的事,霍贵妃也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两相印证之下,霍贵妃和司徒睿做贼心虚,便深信兴德帝果然是疑心到自己头上了。 霍贵妃对司徒睿说:「惟愿北疆战事进展不顺,咱们便好运作董常辉去北疆。」 现在司徒睿手握西海沿子和京营兵权,粤海总督是南安王府策反回来的冯靖。这几年冯靖和林海在粤海掐得你死我活,霍贵妃终于相信冯靖已经是自己人了。 只有平安州节度使董常辉是贾代善的旧部,南安王府尝试过拉拢,董常辉没有明确表态。 若是北疆战局不稳,促成董常辉带兵驰援,那么利用握在手里的京营逼宫,胜算还是极大的。 这些年兴德帝打压武将,像两江总督都就是提拔的文官,这些人最是知道明哲保身,只要睿儿坐上龙椅。有西海沿子、粤海、京营几处兵权压着,收拾山河只是时间问题。 再说,司徒睿到底是皇子,只要太子一死,又逼宫成功,少不得还能拉拢几个亲王的支持。 霍贵妃这样的筹谋不见得没有道理,在霍贵妃和司徒睿推演来看,至少有七八成的胜算。 而且这人运势来的时候,什么都挡不住。北疆朝廷军果然吃了败仗,前线求援的战报一封一封的递入上书房。 兴德帝亲自派遣的监军带回消息说,前线将士士气低落,要求荣国公出山。 兴德帝日常都派有太医关心贾代善、贾代化。知道贾代善身子还算硬朗,但是贾代善年纪在这里,也不适合带兵了,兴德帝也不放心再将兵权交给贾代善。 如此,折中的办法便是让董常辉顶上去。当年董常辉可是贾代善麾下一员勐将,由他带兵,或许能挽回一部分士气。 所以霍贵妃和司徒睿都没怎么使力,朝中百官多数都推举的董常辉。 董常辉带兵离开平安州之后,兴德帝略放心了些。当年平安州这支守军可是北拒鞑靼,内惩康王,两件事都办得极为漂亮。平安州守军一出,在许多将士的眼里,就意味着胜利。 平安州扼守京城西北门户,也是能够进京勤王的部队中,战斗力最强,也最近的一支。这支部队调开,司徒睿只要速战速决,龙椅唾手可得。 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察觉到了这次风雨欲来,至少宁荣二府是有所准备的。 现在赵攀是京营节度使,但是他刚执掌京营不久,京营不少人是贾代化的老部下,其实这次逼宫准备得还是仓促了。 然而既然皇上对睿亲王已经起了疑心,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南安王府以前就在京营安排了人,赵攀任节度使后就将这些人提起来了。另外,贾代化和贾代善一样,在卸甲之前,给许多老部下安排了去处,赵攀接手的时候,有些位置本来就是空出来的,这也方便赵攀安插自己人。 所以,赵攀组织几支亲信队伍还是可信的,至于剩下的京营大不,便传令封锁九门,宫内的事情不让他们参与便是。 真正去逼宫的主力其实是司徒睿培养那些死士杀手。 前世季琳便是其中的带队人之一。所以贾瑚能轻松料定司徒睿的计划。 这一世司徒睿培养死士的梅家庄被贾瑚设计端了,但是霍家只是后来更加小心一些,依旧培养了一批死士。 可笑的是兴德帝对明面上的宁荣二府日防夜防,对于龙禁尉的管理却很松散。或许是对自幼就依附于他的戴权太过信任,也许是灯下黑,总之戴权甚至可以卖龙禁尉的职位。如此,龙禁尉中早就被渗透了司徒睿的人,前世逼宫异常顺利,也是因此。 这日夜里大雨旁落,电闪雷鸣,整个京城都没什么人出门。宫门已经落锁,兴德帝宿在瑞嫔宫里。 瑞嫔是新晋的宠妃,很快便一路从常在升了上来。以前兴德帝的第一宠妃自然是霍贵妃,只是多年过去,霍贵妃再是精于保养,也不再年轻娇嫩,自然宠爱便没那么多了。 但是霍贵妃为人聪明,又善解人意,甄贵妃也倒了多年,没了恩宠,信重还在。霍贵妃依旧掌管着宫务。 这正中霍贵妃下怀,兴德帝老了,一个皮肤都松弛的老头子有什么好陪的?什么都比不上为儿子筹谋重要。兴德帝来得少了,霍贵妃议事才方便。 一个惊雷炸开,瑞嫔妩媚的靠在兴德帝怀里,「皇上,臣妾好害怕。」 兴德帝就爱瑞嫔着艷丽又不拘谨的模样,后宫佳丽三千,自然各有各的美,但是有些妃嫔被调教成了木头美人,不如瑞嫔鲜活。「来,朕瞧瞧吓哭了没?」但是兴德帝看的并非瑞嫔的眼睛有没有哭,而是那一处。 瑞嫔娇笑着「皇上,好坏」,在兴德帝怀里轻轻一扭,兴德帝仿佛回到年轻时候。风雨交加的夜里行云雨,别有滋味。 而借着风雨声的掩护,一群穿着夜行衣的龙禁尉却包围了瑞嫔所住的麟趾宫。 第128页 其实瑞嫔晋位份之后才得了一宫主位,刚搬过来没多久。 -------------------- 第65章 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冲进来的时候,兴德帝和瑞嫔刚刚进入角色。 不但吓得瑞嫔花容失色,还将兴德帝吓得那里立刻软了:「救驾!快救驾!」 麟趾宫瑞嫔娘娘正得宠,麟趾宫的宫人也跟着鸡犬升天。谁也想不到这样的雷雨夜会有人冒犯,留了几个上夜的人,其他人都去先歇着了。 虽然有风雨声掩护,但是司徒睿的人冲进来总归是会遇到几个侍卫。这些年宫里几乎没出过事,龙禁尉又鱼龙混杂,警戒心大大降低了。 加之是被突袭,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干掉了。但是有打斗,终归是有动静的,麟趾宫其实有人听见了,只是觉得凭麟趾宫的盛宠,外头再有争执不敢抢到自家娘娘头上来,将这些异响当做宫人之间闹矛盾,不甚在意。 结果这个不在意,直接让叛贼入宫,吓得兴德帝不能人事了。 见刺客入宫,兴德帝暴怒,但这些黑衣人手握明晃晃的绣春刀,上了年纪的兴德帝可不敢大唿诛九族什么的,只冷着脸问:「你们是什么人!」 逼宫异常顺利,等兴德帝穿好衣服,司徒睿踱着步子进来,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兴德帝自私到骨子里的人,正巧司徒睿也是自私到骨子里的人,以己度人,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东宫就在宫内,出了这样大的事,太子那边不可能不知道动静。司徒睿姗姗来迟,而太子毫无动静,只证明一件事,太子可能已经没了。 这一切谁干的已经不言而喻。 「你!你!」兴德帝指着司徒睿的脸:「朕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司徒睿终于成功,哪怕这一世贾瑚贵重的命格没有换成功,季琳也没有为自己所用,但是自己还是成功了。此刻司徒睿脸上不但有一种狂热,还有一种受万千阻挠,依旧达成所愿的志得满满,这比顺风顺水更让他畅快。 「父皇,二哥意图逼宫,儿臣先发现猫腻。因来不及禀报父皇,只好先事急从权,入宫护驾。现在二哥已经被拿下了,儿臣请父皇恕儿臣先斩后奏之罪。」 太子果然已经落在司徒睿手里,兴德帝翻盘的希望又落空一分。 没想到啊,自己防备得最紧的儿子,不但没有给自己造成威胁,还生死不知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明日朝会上再商议。若是太子不知好歹,朕不会饶他!」事已至此,只好顺着司徒睿说,先保住自己性命了。 司徒睿胜券在握,嗤笑一声,道:「这怎么行?父皇,太子二哥党羽众多,儿臣现在就去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又对左右吩咐道:「你们守好麟趾宫,不许任何人进出!务必保护好父皇安全!」 「是!」那些黑衣人身上还滴着水,满身肃杀之气,显然不将兴德帝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现在是控制住了兴德帝,但是宁荣二府这些人在军中大有威望,得除掉了,司徒睿才放心。 兴德帝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发作:「宣贾代善入宫,朕要见他!」这个时候,兴德帝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贾代善。 当年叛军也是这样沖入后宫,是贾代善天神临凡一样,大兵压境,替自己解围。可笑的是,那日贾代善救驾的形象太过霸气,也吓破了兴德帝的胆。这么多年,一直暗中防备贾代善。 临到真的有人逼宫了,兴德帝恨不得贾代善再次出现。 司徒睿狞笑起来:「贾代善就是太子党羽,儿臣正要去捉拿他,父皇,交出你龙禁尉的令牌和大印,儿臣用你的人亲自拿他!」 兴德帝苦笑起来,到了这步田地,自己居然妄想翻身。是啊,睿亲王控制了皇宫,第一个诛杀的便是太子及其党羽。自己制衡太子这么多年,终究自食苦果。 兴德帝惜命,知道司徒睿没直接上□□,是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儿体面。终究交出了龙禁尉的令牌。 然后司徒睿吩咐亲信:「你们保护好父皇!」 「是!」 有了龙禁尉令牌,不单单是有了龙禁尉的指挥权,只要兴德帝还活着,这便代表了兴德帝交权给司徒睿的态度。至于大印,司徒睿也直接揣在了身上。 脸上露出有些癫狂的笑容,司徒睿转身要出麟趾宫,刚走到宫门,有人急急冲进来,在司徒睿耳边低语了一句。 兴德帝没看清司徒睿的脸色,但是兴德帝明显的感觉得司徒睿突然从得意变得带了怒气,加速离开了麟趾宫。兴德帝内心又染起了一丝希望。 到了宫外,身边都是自己人,司徒睿才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司徒智逃了?」 那黑衣人在雨夜里唯有一张脸是白的,样子有些吓人:「东宫里,是,是替身!」 司徒睿胸口剧烈起伏,刚才还热血沸腾,现在已经浑身冰凉。但是他已经杀入皇宫,控制兴德帝了,胜利就在眼前,这个时候,司徒智不可能有翻盘的可能。 镇定了片刻,司徒睿下令控制皇宫,又命人去给赵攀传话,自己则带着心腹侍卫去接手龙禁尉。 宫里的动静瞒不住人,霍贵妃也在焦急等待,得了成功的消息,霍贵妃命人去传话,将有子嗣的妃嫔及未成年子嗣都接到了干清宫。 第129页 因为霍贵妃协理六宫,在嫔妃中有威望,这件事轻易就完成了,但是一旦入了干清宫,那些妃子皇子,则都成了霍贵妃手中的人质。 司徒睿离开麟趾宫不久,戴权便赶到了,说是司徒睿担心父皇,特让戴公公相陪。 兴德帝知道大势已去,好歹身边有个熟悉的人,哪怕是戴权,兴德帝也觉好受了不少。 而司徒睿说了,戴权的任务便是安抚好兴德帝,若是皇上少了一根头髮,拿戴权是问。 司徒睿忙了一夜,宫内宫外都控制住了,除了没找到太子及其长子,还有宁荣二府和张家也不知所终。其他倒是一切顺利,但是司徒睿心中还是不踏实。 霍贵妃安慰司徒睿说:「皇儿别担心,我们既是做到了今日这步,日后拼的便不是身份而是实力。贾代善兄弟在军中再有威望,现在手下没了兵,他们一把年纪,还能活几年?我们怕什么?只要他们一死,司徒智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要做的,是让皇上传位给皇儿,让文武百官认可你!」 司徒睿仿佛做梦一样。 等真的皇位唾手可得,还有些不可思议。司徒睿细想前世自己登基后没几年,大兴朝摧枯拉朽般没落,开始细想前世没有做好的地方,希望你能够避开。 最终,司徒睿没有迅速登基,决定走得稳妥一些。 控制兴德帝之后,次日,兴德帝颁布圣旨,立司徒睿为太子,同时,昭告天下。 但是这个诏书发出去的顺序是有讲究的。北疆、粤海两地的是司徒睿的势力范围,密诏是八百里加急发出去的,要让这两地的兵力牵制中央,自己的位置才能稳。 江南的诏书也是八百里加急发出,却半点没提换太子的事,只是诏两江总督颜修迅速回京,皇上要过问粮草的事。 霍炼为司徒睿办了不少事,却在最后关头死在山东,司徒睿知道这多半是颜修干的。圣旨传颜修进京,无非是杀之后快。最多是在颜修死前,让他做个明白鬼。 至于去粤海的密诏,除了让冯靖准备带兵进京外,还让冯靖启程之前干掉林海。 因为离得近,两江总督颜修不过第三日便接到了让进京述职的圣旨。 颜修好好的接待了前来传旨的太监,将其安排在客房,却跟妙玉在书房相对而坐。 「此事玉儿怎么看?」 妙玉盯着圣旨,脸上仿佛结着霜。她刚重生的时候或许懵懂,但是她本就聪明绝顶,今世又陪着颜修宦海沉浮,结合前世的记忆,早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前世的新帝是司徒睿,司徒睿和霍家的关系非比一般,前世自己被霍炼所污,现在一想什么都明白了。霍炼为什么如此嚣张,竟然敢到荣国府劫人,无非是仗的司徒睿的势。那么,司徒家便是自己不死不休的仇人。她想逆了这天下,但到底不愿意拉着父母去死,更何况若是真起兵,必是血流成河。 下了很大的决心,妙玉才压住心中的仇恨,说:「我听父亲的。」 颜修自然是了解女儿的,更知道此次进京去不得,只是若让他举义旗,他也见不得尸骨如山。「进京是不能进的,不如我们加强防范,静观其变。」 妙玉想了想,「上回荣国府的贾公子说要结善缘,我现在仿佛知道了善缘是什么意思。」 颜修也懂了,说不定真到了起兵那一日,自己并非孤立无援。 -------------------- 第66章 刚逼宫成功时,司徒睿既兴奋又紧张,因为太子父子和宁荣二府,张家都逃了。司徒睿就怕自己太子之位还没坐稳,贾代善就带着人杀回来了。 但是过了十来日,文武百官已经渐渐接受了太子易主的事,依旧风平浪静,司徒睿渐渐放下心来。一面命手下爪牙抓紧搜查,一面开始收拢权利。 现在虽然兴德帝还是皇上,却已经被司徒睿挪去了上阳宫。 这日,司徒睿挥退了宫人,逼问兴德帝道:「父皇,你可知道贾代善那老匹夫上哪里去了?」 兴德帝听到司徒睿还没找到贾代善尚未遭难,心中燃起一丝希翼。「贾代善一个致仕多年的武将,一年入宫的时间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怎么皇儿还让他逃了?」 司徒睿不指望兴德帝说实话,就是想从兴德帝的反应寻找蛛丝马迹。刚才兴德帝是欣喜的,证明他确实不知道贾代善的下落,这就够了。平安州离京城不远,又是贾代善的老巢,司徒睿和霍贵妃都料定了贾代善等人在平安州。 现在就等着霍炎带兵回来了。 司徒睿给霍炎的密诏里面,其实有很多信息。其中就有顺势去平安州抄贾代善的老巢。 现在平安州节度使董常辉带兵去北疆抗敌了,传回的战报说董常辉收復了部分失地,然后就和鞑靼僵持住了,现在双方拉锯。 这是司徒睿最想要的结果。有鞑靼牵制董常辉,霍炎一举端掉平安州易如反掌。那样,京城方圆百里之内,再也没有先太子的势力据点,就算剩下些残余势力也不足为惧,就等着自己慢慢收拾罢了。 再说,平安州并非只是一个军事重镇那么简单,还有非常重要的象徵意义。哪怕贾代善回京荣养,在军中也有极高的威望。平安州还在,就有其他武将追随,现在还有不少人观望,等的也是平安州的消息。 若所霍炎控制平安州的消息传开,那些顽固派就不攻自破了,会恨不得跪在地上求自己给他们一口饭吃。 第130页 对于平安州,司徒睿是有把握的。只要霍炎带兵突袭,就是贾代善亲自指挥,自己还能调动京营兵马予以夹击。 这日,北疆又传回前线小败的战报,而且又在催粮草补给。 司徒睿依旧是和霍贵妃商议得最多,霍贵妃道:「这是我们最想看到的局面,他要补给,就少给些,确保饿不死,也别餵太饱。在北疆拖着就行。」 司徒睿也是这个意思,母子俩一拍即合。 这日,拿着战报,司徒睿终于忍不住去上阳宫炫耀。自然,司徒睿打的是与兴德帝商议正事的旗号,问兴德帝就算贾代善躲在平安州,他是否还能逃出生天。 兴德帝气得七窍生烟,却毫无办法,只能要紧了后槽牙说:「皇儿既是想做皇帝,便要以史为镜。千万别将人逼急了。」 司徒睿冷笑一声:「儿臣就是以史为镜,定然当断则断,不做妇人之仁。」 兴德帝对司徒睿怒目而视,然而却什么都没有说,败了就是败了,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又过了数日,两江总督颜修依旧没有回京,不但如此,派去江南的人仿佛也如泥牛入海,没了消息。 江南不但纳全国半数钱粮,还有数万大军。若是不收入囊中,司徒睿心中不踏实。 但是无论是兴德帝还是司徒睿,之前都未将颜修放在眼里。这是个不群不党的人物,又是个没带过兵的文官,放在远离边疆的江南,不会起战事的地方。是随时可以撤换的人物。 但是现在这个随时可以撤换的书生正在接待一位来自粤海的人物。 粤海总督出身京营,是宁国府旧部,但是这些年逼得荣国公女婿险些在粤海待不下去,人都传冯靖另攀了高枝。直到此刻,颜修才知道冯靖和林海的真正关系,而且冯靖约颜修一同起兵。 冯靖与林海看似生死相斗,其实是林海为冯靖打掩护,让司徒睿母子相信冯靖真的投靠了司徒睿。 颜修是恨兴德帝的。前世他是作为兴德帝的棋子孤身下江南,死在任上,但兴德帝并未照拂膝下孤女,妙玉最后竟是落得那样的下场。既是天下要乱的趋势不可逆,自己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颜修被说得有些动意,但是一时半刻又下不了决心。于是,最终商定颜修暗中准备,等粤海先将义旗举起来,江南再响应。 又过了两月,南安王霍炎传回消息,离平安州已经不远。到了关键时刻,司徒睿要拿到真正的政权了,到时候对平安州一系的清洗,没有兴德帝的从中作梗,才更顺利。 因此,司徒睿命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让兴德帝逊位为太上皇,自己正式登基,年号正旸,与前世一样。 正旸帝登基之后,首先便是撤换了龙禁尉指挥使,换了自己的人,将龙禁尉更名为青龙卫。 也准备施行几项德政,现在正是朝廷要花钱的时候,免税是不可能的。但是正旸帝早就想好了,派人调查全国各地流寇情况,严惩几个贪官污吏,攫取一些民心。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一些不肯站队自己的官员。 便是清廉清高如颜修,偌大江南,难道就寻不到他的不是了? 正旸帝对自己手下的青龙卫是有信心的,这些人最擅长的便是按正旸帝的意思做一些剷除异己的事。而且这些人下手狠辣,没有感情,便是有什么恶名,也是他们自己背着。 而司徒睿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两江总督颜修。 然而江南的消息还没传回,两湖总督便率先起兵了,说要进京讨逆清君侧。 两湖总督名叫周绍,也是兴德帝的亲信侍卫上位。而且因为周绍没有贾代善那样的军功本事,兴德帝并不畏惧他,便时至今日,也没对周绍起疑过。 两湖是最不容易被外族入侵的大兴朝腹地,又是与江南并称的产粮大省。兴德帝给身边亲信安排两湖这块地,是有讲究的。既能替自己守着粮仓,又不容易犯军事上的错误。 而两湖总督周绍也比先两江总督尉迟行忠诚,并没有被金钱美人所腐化。是以得了太子异位的消息,两湖总督已经起了疑。 而就在数月前,荣国公之孙贾瑚拜访了两湖总督府,并带来司徒睿有可能逼宫想消息。 当时周绍还不信来着,要杀了贾瑚以正视听。 谁知没几日,便有刺客行刺两湖总督,周绍被贾瑚所救。 前世的周绍就是这样死的,甚至可以说是间接死在季琳手上。 前世季琳作为青龙卫指挥使,在司徒睿登基前,就开始四处清理兴德帝的旧势力。周绍虽然能力一般,但是到底是兴德帝的亲信,又兵权在握,自然便是第一批要清理的人。 前世兴德帝逊位的消息还没传入两湖,两湖总督就暴毙了。只是清理两湖总督的不是季琳本人,而是季琳的手下。 前世里宁荣二府得以苟延残喘几年,实在是在通灵宝玉一事上就失了兵权,正旸帝不但不想杀了宁荣二府的人,还想让这两家当年对自己威胁最大的狗瞧着自己君临天下。 恶趣味的正旸帝甚至给贾元春封了个贤德妃,只是荣国府不知道圣旨内容的时候,全府上下如大难临头,吓得战战兢兢。就是贾元春身边的太监都可以随意打压勒索荣国府。 这样的功勋世家,留着一条命可比杀干净有趣多了。 第131页 这一世两湖总督被贾瑚所救,算是还了一命。 周绍虽然平庸,当年也是兴德帝身边的一等侍卫,没有料敌先机的本事,但是认清事实的能力还是有的。自己被刺杀,意味着兴德帝真的落难了。不管是被逼逊位还是被杀,总之肯定不在帝位上了。 本来贾瑚是建议略等一等粤海和两江,但是周绍沉不住气,率先举了义旗。 很快消息传入江南,结果颜修也举了义旗。 正旸帝就是靠玩阴谋起家的,探子遍布全国,这些探子在真正的义军面前不堪一击,但是很快将消息传入了京城。 正旸帝气得七窍生烟,「周绍算什么东西,也该率先打出讨逆的旗号?母后,周绍庸人一个,怎可能躲过一劫,还先起兵了?」 正旸帝等不得,一登基就给霍贵妃封了太后。现在以母后称唿了。 霍太后现在神采飞扬,比起之前的殚精竭虑,现在有了阶段性的成果,霍太后从容了不少:「大约是你父皇还是派人给周绍报信了。怕什么,现在八百里加急传令给冯靖,让他回京时直取周绍的后方。周绍庸人一个,那老匹夫就是从青龙卫手里逃过一劫,也绝不是冯靖的对手。」 正旸帝立刻起身去拟了密诏,令心腹亲自送去。 -------------------- 第67章 若是霍炎能顺利端了平安州,冯靖能顺利结果了林海又偷了先帝心腹所控制的两湖,实在是胜券在握的。 但是司徒睿依旧总觉得心中不踏实。 派去西海沿子和派去粤海的人已经出发两月有余了,此两地虽然路途遥远,但是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早该到了,两地也应该有消息传来。但是现在这两地仿佛跟京城彻底失联了一般。 正旸帝还没收到西海沿子和粤海的消息,先传来两江总督配合两湖总督,进京讨逆了。 围绕京城的势力,除了大部分观望的,只有平安州明确是荣国公旧部,京营节度使明确是南安王部下。 谁也想不到能力平庸的周绍和文官出身的颜修双双讨逆了,正旸帝一系瞬间处于劣势。 再一个,京营节度使赵攀升上来不久,许多旧部还认宁国府呢。虽然贾代化是病得不能领兵的,但是人家未必便将你赵攀看在眼里。 正旸帝刚逼宫的时候,这些忠于宁国府的旧部群龙无首,还会为了活命听从赵攀指挥,但是现在都有两地总督讨逆了。而且是钱粮最丰的江南、两湖之地。 这消息一传入京城,首先京营里便有人心思浮动。 这还不算,赵攀刚向正旸帝禀报了现在自己手下阳奉阴违的难处。 前世司徒睿能够逼宫成功,全靠铁血手腕。现在京营里有人不停赵攀指挥,正旸帝便下令违令者斩,以正军法。 顿时,京营好几位有威望的旧人血溅菜市口。这手段自然是好用的,至少表面上,京城里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没几个人敢反对新帝了。同时,司徒睿也逼得文武官员进一步离心。 此时,关于霍炎部的事终于传回了信息。 原来不是霍炎奉命直奔平安州拿住贾代善,而是霍炎去平安州的途中,中了埋伏。带兵之人正是荣国公贾代善。 其实平安州主力被董常辉拉去打北疆了,平安州就只剩了几千人,贾代善还留了一半在平安州坚守不出。自己等霍炎入了包围圈之后,再和旧部前后夹击。 哪怕霍炎兵力十倍于贾代善,依旧被打得落花流水。这固然和贾代善带兵有方有关,也与平安州将士这些年深受憋屈,积累的怒气值有关。还有一个,平安州将士是以逸待劳,所以能够以少胜多。 自此,自正旸帝逼宫篡位之日起便不知所踪的荣国公再次出现,一出现便活捉南安王,重创正旸帝主力。 就这号召力,那些来不及站队的武官或是被迫站队但是知道自己日后也不会被正旸帝重用的武官立刻就找到了主心骨。 本来江南和两湖的兵力都打出讨逆旗号之后,正旸帝就要算上粤海和西海沿子才勉强有胜算,现在贾代善一出简直就是摧枯拉朽。攻守之势立刻转换。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有更坏的消息传入京城,粤海总督冯靖也打出了讨逆旗号,带着人入京了。 这个消息让正旸帝和霍太后直接懵了。 幸而这两个人都聪明人,短暂的慌乱之后,也不必谁来答疑解惑,就猜到了,正旸帝穿着龙袍,现在也是天子一怒了:「那冯靖竟敢诓骗朕!他日朕必将他五马分尸!」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冯靖从来就没背叛过宁国府,就是这些年在粤海一直找林海的茬,恨不得置之于死地,也是做给正旸帝的细作看的。 冯靖的真实身份,用后来的话说,丫就是个双面间谍。 粤海的力量可是正旸帝所倚重的,他虽是登了基,要坐稳皇位,必要依仗冯靖替他稳住南方,剷除异己,让霍炎替他稳住北方,才能真正成事。 然而现在南北两条线都已溃败。 正旸帝前世就做过皇帝,这一世重新登记,以为自己会比之前世做得好。早也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度,现在却突然癫狂一般,仰天狂笑,脸越憋越红,却停不下来。 霍太后也知道大势已去了,却担心儿子,拉住正旸帝的胳膊劝慰:「陛下,快,快下令控制住太上皇!」 第132页 正旸帝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将兴德帝作为人质了。 这场浩浩荡荡的讨逆还没大开杀戒就结束了:以为是新皇势力的冯靖其实还是东宫的人,真正的新皇势力霍炼被贾代善活捉,文武百官大片的倒向荣国公。甚至京营,节度使虽然是新皇的人,里面却很多宁国府故旧。 在得知荣国公出山后,纷纷倒戈,贾代善兵临城下的时候,宫门都是从内打开的。 司徒睿穿着龙袍,拿着玉玺,但是没有人支持的皇帝,现在唯一能控制的便是被他赶去上阳宫的太上皇。 这让司徒睿和霍太后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水能覆舟,什么叫做人心所向。 兴德帝说不上自己是命好还是不好。 如果命好,作为一国天子,却两次被逼入绝境。若说不好,却两次都被人所救,而且是同一个人。 这一次贾代善带兵来到上阳宫时,已经不像之前那次血染甲冑,天神临凡。这一次,贾代善老了,精神矍铄,美苒飘飘,到底脸上都是皱纹。而且这次显然没有上次那样激烈的争斗,贾代善身上的甲冑都堪称整洁。 但是这次,贾代善就这么神色从容的看着上阳宫里的一切,并不像上次那样,焦急对兴德帝说臣救驾来迟,皇上恕罪。 贾代善带来的人不多,都骑高头大马,手持弓箭。 上阳宫宫门大开,但是却有几个侍卫控制着兴德帝,一旁穿着龙袍的司徒睿也骑在马上。 他形容憔悴,在人前却不肯有半分示弱。居高临下的看着兴德帝,「父皇,你向来防着的老狗又来了,朕不得不借你性命一用。」 别看兴德帝被逼逊位只有几个月,这几个月他实在是受了太多憋屈,现在终于盼来了贾代善,兴德帝也硬气了:「荣国公,替我拿下这个乱臣贼子,朕封你做异姓王。」 正旸帝显然是慌了,依旧梗着脖子:「贾代善,你不许再往前一步!」 贾代善依旧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而伏在对面宫殿屋顶的贾瑚终于找到了一个角度,拉满了弓,刷地一箭射出。 司徒睿自小便有夺嫡的心,自然在骑射上分外用心。此刻关乎生死存亡,更是格外谨慎。 贾瑚射出的箭羽已经很突然了,司徒睿依旧比他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先发现。然后本能的一侧头,将兴德帝一拉一拽,若是万不得已,便要用兴德帝做人盾了。 贾瑚并没有指望一箭取了正旸帝性命。主要是现在正旸帝已经癫狂了,疯子的行为是无法预测的。所以贾瑚这一箭射出的时候就稍稍偏了,为的是分散正旸帝注意力。 就在正旸帝侧身准准备用兴德帝挡箭的时候,无尘和秦宵双双杀出,分取正旸帝左右要害。 正旸帝带在身边的侍卫都是在梅家庄那样的环境里,养蛊般自相残杀竞争出来的死士。 今世便是没有了梅家庄这个据点,也有别的。那些侍卫自然不能轻视。 贾代善这样的人领兵,自然不会轻敌。就在无尘、秦宵双双出击的时候,贾代善这边也箭羽齐发,给二人掩护。 很久的后世□□时代,有个战术叫做步坦协同,就是步兵、炮兵、坦克兵协同作战,这样能够最大效率的发挥坦克的威力,其中最要紧的是伤敌人而不伤自己人。这需要作战人员有极高的素质,相互间有很高的协调性才能做到,不然一不小心,己方步兵就成坦克履带下的鬼了。 现在贾代善带人抢人质用的便是冷兵器时代版的步坦协同。是步兵和弓箭手的协同。在双方争斗中,箭羽只伤敌,不伤自己人;自己人也能心无旁骛的投入作战,而不担心后背。这是需要极高的信任的。 便是贾代善亲自领兵,也只有长期合作的尖兵才能做到。而贾代善今日带来的,便是这样的精锐。 抢回兴德帝并没有想像中的难。 正旸帝是疯了,眼见回天无力,甚至对方敢硬抢人质,是准备直接卸兴德帝胳膊的。 是的,正旸帝不想直接杀了兴德帝,只想砍掉兴德帝一条手臂。这样一来,就算贾代善救出兴德帝,兴德帝只要活着一天,就能想起断臂之痛,贾代善的救驾之功又能保他几时?总有一日,兴德帝会恨贾代善救驾来迟,害自己成为残废。 如此,便是自己死了,兴德帝也会替自己报仇。 但是贾家军那套步兵和弓箭手配合的战术太妙,无尘和秦宵又是一等一的高手,竟是后发先至,直接废了正旸帝一条手臂。 至于正旸帝那些悍不畏死的青龙卫,也有扑上来被箭羽逼退的,也有被秦宵、无尘避开的。 总之,这次极为兇险的短兵相接其实很短暂的时间就分出了胜负。 救下兴德帝,贾代善才翻身下马,抱拳道:「臣救驾来迟,皇上恕罪。方才微臣傲慢,不向皇上请安,都是战术,请皇上理解。」贾代善没跪,身着甲冑的人都是可以免跪的。 兴德帝惊魂未定,摆摆手道:「免礼。」 贾代善站直了身子,退到一边,兴德帝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心中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正旸帝被拿下当日,太子司徒智回了宫,甚至去看过正旸帝:「八弟,兄长会记得你的。」 司徒智的眼中冷冰冰的。虽然仓促之下,他自己带着嫡子逃出去了,但是已经来不及带走东宫的所有人,有庶子侧妃,已经死在了司徒睿手上。太子对司徒睿,是恨不得剥皮抽筋的。 第133页 而一回荣国府,贾瑚就先找到了秦宵:「师父今日救兴德帝的时候,是否觉得太顺利了些?」 现在的荣国府已经被司徒睿查抄了一遍,家具器皿或是被抢走,或是被打砸,整个府内破败不堪。司徒睿没找到贾代善,最终也忍住了只是限制荣国府那些下人进出,没有大开杀戒。 不是司徒睿不想杀,是贾代善重用的人全都消失了,只剩一府一问三不知的边缘奴才,如果这个时候宁荣二府血流成河,司徒睿怕吓着了那些有意投靠的旧勛贵。 秦宵和贾瑚就站在这样的环境说话,秦宵一扬眉:「是很顺利,怎么了?」 贾瑚道:「我总觉得司徒睿的手下,不应该那么弱。」他是前世的青龙卫指挥使,青龙卫的实力他很清楚。难道今世的青龙卫弱了那么多? -------------------- 第68章 秦宵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对自己和无尘的实力向来自信。而司徒睿手下的精锐,梅家庄时候就已经灭了一批了。「可是今日活捉的,就是司徒睿本人,已经验明正身了。」 贾瑚点了点头,虽然心下还是狐疑,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几个月功夫,京城风起云涌,龙椅几番易主。兴德帝再回来的时候,朝上官员已经换了许多。就是没换的,但凡之前投靠了司徒睿,他现在也不敢重用了。 审霍太后母子的事,都是兴德帝亲自审的。 霍太后和司徒睿都知道无力回天了,竟是半点不藏私。当着兴德帝的面儿,将这些年自己母子的筹谋一一道来,是怎么培养杀手和死士,怎么拉拢朝臣,怎么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的,全都说得清清楚楚,哪怕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兴德帝都听得一身冷汗。 他一辈子防着贾代善,却不知毒蛇就在身边。 末了,霍太后笑了:「皇上总说臣妾聪明,多智解语,皇上说,臣妾谋划的这一切周不周全?」 听得兴德帝勃然大怒:「你这个毒妇!教坏我皇儿,不但害得多少人因你的野心而死,你自己又得了什么好?若是你安分守己,日后随皇儿去封地,也可得个善终。」 霍贵妃早在生出夺嫡野心的时候就知道失败的后果,兴德帝所言虽然有理,却半点儿刺激不到她,她反而继续刺激兴德帝:「我不过是按圣意行事罢了。皇上若不是忌惮贾代善,臣妾又怎会顺势诱导,让皇上越发起疑。」 说着,一向温婉如解语花般的霍贵妃突然变得面目狰狞:「你还好意思怪我教坏了睿儿,若不是叫我发现你连贾代善都不相信,不是你叫我知道东宫属官看着位高权重,实则有机可乘,我难道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你既疑心了贾代善,我让你越发疑心。只有皇上亲手帮我们除掉了贾代善,我们才有机会,才能一步步的叫宁荣二府的老臣都边缘化。皇上,这一切机会都是你给的。不过,我以前觉得皇上疑心贾代善是睿儿的机会,现在才知道皇上的疑心没有错。」 兴德帝顿时瞪大了眼睛等下文。这是贾代善第二次护驾有功了,贾代善也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但是他心中却更怕了。这一次,贾代善现身之后,局势瞬间颠倒。多少将士打都不打,直接就国公爷站哪边,我们就站哪边。这等威望,谁不害怕呢? 霍贵妃多了解兴德帝这人,兴德帝一个简单的眼神,霍贵妃就知道自己引起了兴德帝的兴趣,继续说:「皇上,甄应嘉在江南权势滔天,一个八岁小儿就能让其覆灭。你听完臣妾的计划,难道不觉得完美么?但是就是这样完美的计划,贾代善轻易便能破解。」 这话正中兴德帝的心事,兴德帝面色一僵。 霍贵妃继续趁热打铁:「皇上,你猜,为什么贾代善料事如神,明明他能轻易反攻。却不第一时间阻止我儿逼宫?」 兴德帝彻底震惊了。 霍贵妃瞧着兴德帝的脸,就知道自己达到目的了。 既是总归逃不过一死,或是生不如死,便让兴德帝替自己报仇吧。所以她将贾代善的私心剖析给兴德帝看。 这本来就戳中了兴德帝的肺管子,再明明白白说出来,兴德帝自然瞧得清清楚楚了。 至少霍贵妃方才所叙述那些计划之周全,兴德帝自问自己是破解不了的。如果没有贾代善,自己或许只有终老上阳宫了,哪有重回干清宫的时候。 事实上前世里,也是兴德帝先除掉了荣国府,司徒睿再发难,兴德帝果然没有还手之力。 而兴德不再看霍贵妃,而转头去看司徒睿。 霍贵妃自然是个强悍的女人,却临了临了了,也有一片爱子之心。「你看他做什么,他不过和你一样,我稍加引导便信了。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皇上不如让想想,睿儿可在你面前说过半分贾代善的不是?」 兴德帝仔细回忆,果然没有。或许他也不愿意相信有。都是背叛,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总比儿子背叛来得好受。 自古以来,不是女人的错尚且找个红颜祸水出来背锅呢,现在霍贵妃主动跳出来,主谋的帽子扣她头上便是。 但是从此以后,兴德帝对贾代善感情变得异常复杂,连最后一丝君臣之义都没有了。 贾代善再次破了睿亲王谋逆的阴谋,但是天下需要贾代善来收拾。 别的不说,京营虽然落在了赵攀手里,但宁国府还是有话语权的。现在贾代化老得走不动路了,但是贾敬还在呢。至于西海沿子驻军,霍炎带回来的心腹被贾代善重创,残部逃回去也是群龙无首。 第134页 霍贵妃看出兴德帝想将贾代善除之而后快的怒火,但又看出他不得不用宁荣二府帮他稳固江山的犹豫,于是霍贵妃接着说:「睿儿登基的事昭告天下了,这无疑给其他野心勃勃的人一个暗示:睿亲王能行,我也能行。皇上,没了贾代善替你坐镇,这龙椅你坐着不害怕吗?但是卧榻之侧有贾代善,你又安心吗?看你们君臣相疑,不死不休,他日史书工笔,骂臣妾祸国殃民,臣妾也知足。遗臭万年,总好过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些话霍贵妃可以不说,但她偏偏要说出来,不仅仅是为了一时口舌之快,更是为了让兴德帝觉得她是一个疯女人,司徒睿是无辜的。 兴德帝老了,大概率是先太子继位。若按先太子的意愿,肯定是不能放过司徒睿的,霍贵妃只是赌一把,看看兴德帝恨极自己的情况下,会不会给先太子留一条留司徒睿性命的遗诏,哪怕是先将司徒睿流放出去,晚一些取他性命。 只要青龙卫余部还在,说不定能趁机救出司徒睿。 兴德帝到底忍住了,暂时先要用贾代善稳定河山。于是,兴德帝假装不知道霍贵妃说的那些句句诛心的真相,果然封了贾代善做郡王,还将南安王府赐给了贾代善。 但是贾代善却不想再陪兴德帝演戏了,果然这日便有御史上奏,太上皇年事已高,也已经逊位数月不问政事,不如令太子登基。 兴德帝不是没提拔过自己的亲信,但是三十多年过去,有些亲信已经故去了,朝上的重臣也换了好几轮。另外,能让兴德帝完全信任的人,实际上都在他自己的能力能够驾驭的范围。 像贾代善这样能力超群的,兴德帝是防范的。 这就造成另外一件事实,在兴德帝真正需要用人的时候,他那些亲信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与贾代善抗衡的。不然前世怎么就那样被赶下龙椅了呢? 所以,当有臣子再次未必兴德帝逊位的时候,兴德帝不得不诏贾代善入宫。 而贾代善听完群臣的见疑,对兴德帝道:「臣觉得众位大人言之有理。」同时,贾代善目光坦然的看着兴德帝,没半分退让。 贾代善也老了,鬚髮皆银,脸上布满皱纹,唯有一双眼睛神采依旧。这对被外界认为君臣相得的老搭档,如果从宁荣二府袭爵天壤之别算起,已经离心离德三十多年。 「老贾你是什么意思,朕刚封了你荣郡王,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兴德帝想发怒,如今却没了底气。 贾代善扫了一眼在一旁伺候的戴权:「戴公公,你日夜侍奉在太上皇身边,太上皇是不是身子越发不好,需要静养?」 戴权迎上贾代善的眼神,他跟了兴德帝几十年,最是老成持重的,依旧被吓得轻微颤了一下。 戴权甚至觉得眼前的贾代善和自己所熟悉的,从不居功自傲,懂得退步抽身的贾代善简直不是同一个人:「荣郡王这是为奴才了,奴才只知道忠于皇上,其他的一概不知。」 兴德帝正要以为自己身边终究有个信得过的人时,贾代善就笑了。 现在贾代善是携力挽狂澜、匡扶社稷的威势于一身的人,这为君三十多年的兴德帝和三十多年的权宦戴公公竟然被贾代善笑得有些发憷。 兴德帝本来是宣贾代善入宫商量保皇的事了,不相干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甚至为了表示诚意,兴德帝最信任的龙禁尉都是守在外面的,殿内并无不相干的人。 所以贾代善便不必客气了:「戴公公客气了,戴公公不但可知天下事,还知道如何勾结亲王宫妃,意欲谋逆!」 兴德帝抬起头来,盯着贾代善。 戴权到底三十多年的权宦了,而且一直自认为没有露出马脚,片刻震惊之后,便低垂着眉眼:「咱家不知道荣郡王在说什么。」 贾代善直接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这个动作在君王面前是大大冒犯了,皇上不赐坐,谁敢坐? 但贾代善仿若在自家一般,择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才不疾不徐的说:「戴公公在察觉到皇上对臣有防范之心的时候,没有少顺水推船逢迎皇上吧?做奴才的讨主子开心原本没有什么,可惜叫霍贵妃发现了戴公公的好处,于是在戴公公买卖龙禁尉名额的时候,没少掺司徒睿的探子进来。 皇上,您儿子逼宫那日为何反贼出入大内那样容易?因为您不但亲手将京营的兵权交给司徒睿,戴权还早就替您放了人进来里应外合。龙禁尉,天子近卫,可笑啊可笑。」 -------------------- 第69章 兴德帝和戴权双双如遭雷击。 兴德帝是知道戴权善于逢迎讨好的,不过奴才么,把主子伺候好,说些好听的话便够了。至于戴权贪墨些钱财,也没瞒着兴德帝。 现在天下太平,龙禁尉的名额就是卖几个出去又怎么了?戴权终究是自己的奴才,一身一命都是依傍自己的。自己皇权稳固,戴权才有戴公公的体面。所以哪怕是卖了官,兴德帝也觉得戴权也会把好关。 但是,但凡不合规制,都会让人钻了空子。兴德帝自己也想不到,对戴权的一时纵容,竟会引狼入室。 戴权也上了年纪,但是飞快的跪下了,比二十啷噹的少年都利索,磕头磕得砰砰响:「皇上,奴才对您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又对贾代善说:「荣郡王,咱家无论何时,对您都是礼数周到,从未得罪,你为何如此要至奴才于死地?」 第135页 贾代善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戴权。 不,他一点儿也不想至戴权于死地,一个阿谀奉承的奴才而已,是生是死有什么打紧,贾代善只想让兴德帝知道他自己有多蠢。看似聪明的玩弄权术是如何将自己一步步逼向绝境。 贾代善只是想让兴德帝知道,当初生死相随的臣子,陪他腥风血雨过来,送他登上皇位。怎么最终落到离心离德的田地。 若是以前,兴德帝还会自欺欺人,觉得贾代善见不得自己身边有个得用人儿。但是听了霍贵妃那些话,知道霍贵妃步步为营的过程,再回忆自己以前担心贾代善权势太过的时候,戴权那些话。 戴权当然不会直接得罪荣国公,不会直接说贾代善的不是。只是每每兴德帝说起什么功高盖主的典故时,皇上如此圣明,便是有人起了不臣之心,也定翻不起风浪。作为兴德帝身边最知冷知热的人,这已经足够了。 这些都是小事,但竟也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兴德帝自认绝非蠢人,但是为什么这些事,桩桩件件到了最后,竟是一步步促成自己被逼逊位呢? 兴德帝累了,嘆了一口气,问贾代善:「老贾,朕对你向来不薄,你是什么时候有了不臣之心?」 贾代善语气依旧平静:「我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哪怕太上皇在登上龙椅之后,故意给我国公爵,给我堂兄一等将军,让我同族不睦;哪怕在平安州和京营皆有部将立下汗马功劳,但皇上宁愿提拔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的姻亲王子腾,也要压着董常辉、冯靖的升迁,让我堂兄继续对我不满;哪怕后来豫亲王的事败露,空出许多缺,宁荣二府的旧部都没得实惠,偏偏我那女婿步步高升,皇上继续将我架在火上烤。我哪有过不臣之心呢?我只是明白得太晚,辞官得太晚而已。」 兴德帝都懂了,他是靠着旧臣夺嫡成功的,自身本事不足以像太祖皇帝那样令百官臣服。越是如此,他越要玩儿制衡,玩儿权术。可是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那为何林海出任两淮盐运使的时候,你还兢兢业业做平安州节度使?」兴德帝回忆起来,至少在那时候,贾代善跟自己彻底离心。 贾代善没回答这个明显的问题了。 兴德帝自己就喜欢玩弄权术,简单分析就知道在贾代善发现他用心之后的几年在做什么。 戴权跪在地上,已经听得瞠目结舌。听了这些密辛,戴权的寿数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宁愿自己昏厥过去。可是他装昏厥都不敢。 戴权后悔了,早知日进,他又何必蝇营狗苟,一定要当兴德帝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若是他没有爬这么高,没有卖龙禁尉名额,是不是不用捲入那么深。不管谁坐龙椅,都可以苟且偷生,得个善终? 但是后悔的,又岂止一个戴权?兴德帝比之戴权后悔十倍百倍。 「老贾,若是朕一直信重你,可有今日?」尘埃落定了,兴德帝突然想要知道另一个答案。 贾代善说:「在豫亲王案爆发后,宁荣二府再次受到不公待遇之前,臣对圣上一片忠心。」 兴德帝颓然的垂下了头,摆摆手让贾代善出去了。 当文武百官都觉得兴德帝要镇压让他退位的势力时,宫中传出消息,兴德帝继续做太上皇,先太子司徒智登基。贾代善为荣郡王,辅国大臣。 此事震惊朝野,同时又在情理之中。有些敏锐度高的已经察觉到贾代善对朝廷的影响超大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兴德帝绝不是个自愿逊位的人,若是贾代善还支持他,他必是重回皇位的。那么他继续做太上皇的原因,只有一个,贾代善不让他做皇上了。独揽朝纲,不过如此。 有此前提,即便太子正式登基,贾代善依旧是有空前的威望。 兴德帝这个人既对贾代善这种同过生死的臣子都使手段,面对一个随时要取代他的人,兴德帝更是防范得紧。太子这些年的日子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兴德帝夺嫡成功后,为了尽快稳定政权,国本立得早。司徒智已经做了三十年太子了。 一个正常人被亲生父亲日防夜防,但凡脆弱些的都要疯了。司徒智没有疯,但是一个战战兢兢三十年的人,也不能指望他内心还有多健康。 司徒智登基之后,仿佛要将失落的三十年补回来,御下十分严苛。而且心性敏感,臣子私下言语哪怕与他无关,他都觉得是在议论他,轻则罚奉,重则打板子,弄得百官人人自危。 如此下去,便只有几个他的心腹佞臣说的话,司徒智才听得进去。至于辅国大臣贾代善,其实贾代善早就知道司徒智是个难堪大用的。作为太子,尤其三十多年的太子,确实要受到很多掣肘,但是但凡司徒智是个立得起来的,也不会先被司徒聪压着,后被司徒睿拉下马。 也是因此,贾代善扶了司徒智登基之后,继续告假荣养,闭门谢客。 现在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恨不得荣国公出马劝劝新帝。 不足半年,皇位二度易主,地方上自然也都蠢蠢欲动。封疆大吏能力强的,则强权在握,能压住地方不乱。能力不足的,地方上则矛盾尖锐。 朝廷上已经乱了,司徒智只想着一手抓权,一手打压异己,根本来不及管地方。 有些地方官则依旧借着之前朝廷徵税的事,横徵暴敛,中饱私囊。 第136页 直到这日,北静王水溶求到了荣国府。 北静王是开国封的四家异姓王之一,只兴德帝登基之后,水家便失了兵权,空有爵位。水溶已经是传袭的第三代了,现在尚不足而立。 本来天下乱了,水溶只守着爵位过日子。但新帝敏感多疑,在朝臣百官看来就是性格残暴,但凡上了年纪的官员,都提出乞骸骨还乡。 司徒智批准了几个,水溶便被启用了,现任龙禁尉副指挥。其实司徒智是想要提拔贾赦的。 贾赦是自幼选在司徒智身边的伴读,后来也一直在龙禁尉当差,直到后来贾代善慢慢安排部下去向,也找了个机会把贾赦调到地方了。 但是水溶一个养尊处优,斗鸡走狗的公子哥,真要日日当差,还不如当差惯了的贾赦呢,坚持了一段时间,那日下了一场雨,水溶迟到了。 就这样,水溶被毫不容情的打了二十个板子,在家卧床不起。后来养好了伤,水溶便开始积极运作,联络水家旧人,想要废帝。 这些时日,原本那些高官厚禄的人家谁没被司徒智折磨过?有水溶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这些人自己是没有那个能力争天下的,但是在司徒智的手下确实不好过,想着不如换个人。于是这些人一拍而合,竟要拥立贾代善称帝。 无非是宋太祖黄袍加身的事再次上演。 贾代善推辞了三次,便应允了,定国号大荣,年号和丰,颁圣旨大赦天下。 贾代善登基之后,还去见了一次兴德帝。若是眼神可以杀人,贾代善估计已经被兴德帝碎尸万段了。 但是贾代善面对兴德帝这样的眼神,坦然视之。 「贾代善,朕果然没错怪你,你果然想谋反!」 「皇上。」之前贾代善一直称兴德帝太上皇,现在反而改回了皇上这个词:「至少在我察觉这么多年,你一直捧杀我,防范我,挑拨我家族关系之前,我从未想过走今日这条路。你司徒家将天下搞得民不聊生,我是在拯救万民于水火,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我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你!朕早该处死了你!」 贾代善面上浮起一丝玩味的笑:「皇上不是处死过么?此次我进京护驾,皇上赐我珠宝爵位,美酒佳肴。虽然酒菜都是可用的,但有几箱珠宝淬毒,绫罗绸缎也用不得,皇上真当我不知道么?」 这次司徒睿逼宫之后,本来各地已经乱了,甚至隐隐出现割据之势。贾代善一现身,天下武将纷纷投靠。兴德帝就知道贾代善留不得了。 若是对待一个普通权臣,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哪怕是兴德帝赐下白绫毒酒,做臣子的也只能受着。但是这一条不适合现在的贾代善,若是将他逼急了,兴德帝知道贾代善必反。 所以兴德帝借着赏赐的机会给贾代善投毒,因为吃食中下毒是容易验毒的,兴德帝都没直接投在吃食里,而是投在其他用度上,最好能让贾代善慢性中毒,再替他撑几个月。可惜,兴德帝想像得很美好,却一切都没逃过贾代善的眼睛。 既是什么都真相都掀开了,兴德帝反而不再挣扎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朕就是要赐死你又如何?」 「不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下人自该知道怎么选。」 「贾代善,你这个伪君子!你既早有谋反之心,何必惺惺作态,逼迫朕让位,还假装扶一扶司徒智那个疯子!司徒家的江山,全败于他手!」 贾代善依旧平静:「皇上,先太子不是被您逼疯的么?亡国之君的帽子,也有您一份,岂能让司徒智专美。至于虚伪,不,我不虚伪,我说了,您抬小婿林海做两淮盐运使,再度捧杀我的时候,我便下定决心逆了这江山。这些年来,我一直为这个目标努力,哪里虚伪了?只不过您逼疯司徒智,用他来寒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的心,能少动些干戈,少流些血。我在这里,谢您以江山相送了。」 说完,贾代善头也不回的离开上阳宫。 其实当年贾瑚两度游学,已经将全国重要关隘走了一遍,重新踏勘了舆图,便是为打天下做准备的。但是能用司徒智自己作死,把腥风血雨限制在皇城内,总比天下大乱少些死伤。 贾代善并不觉得有失磊落的上位过程有什么不好。存亡之斗,只论成败。 -------------------- 第70章 和丰帝大赦天下,连前朝皇族都赦免了。兴德帝,司徒智、司徒睿等人皆被软禁在荣郡王府,也就是之前的南安王府,连男丁都没杀。 前南安王府是兴德帝封贾代善为荣郡王后,赐给贾代善的。但是贾家的人都没住进去。 兴德帝、司徒睿、司徒智三人都是大兴朝的皇帝,贾代善便将这处王府又改为兴德郡王府,赐还给司徒家。连并里面的金珠宝贝、绫罗绸缎都给了。 但是这些都懂都是原本兴德帝赐给贾代善的,贾代善根本没碰过那些东西。这些淬毒的东西现在又一併原封不动的还给兴德帝了。 贾代善登基了不足一月,贾代化病入膏肓,药石难救。 贾代善带着贾赦去看贾代化。贾代化浑浊的眼睛瞧了瞧自己堂弟的身后:「瑚,瑚儿呢?」 贾代善坐在贾代化床边:「瑚儿去江南了,尚且未归。」 贾代化指了指药碗,贾敬连忙将参汤端来。 第137页 贾代化努力了喝了好几口,终于恢復了些力气,才继续说:「有瑚儿在,这天下无须担心。臣走之后,还请皇上看顾敬儿一些。」 贾代善点头:「敬儿的爵位,已经拟好了。待大封群臣的时候一併封了。」 贾代化拉着贾代善的手一松,含笑而逝。 而下了江南的贾瑚,则又救了颜妙玉一命。 说起来,贾瑚是从那□□宫司徒睿,司徒睿身边的青龙卫不堪一击发现破绽的。 贾瑚前世做过青龙卫指挥使,知道青龙卫的真实实力。当然,那日护在司徒睿身边的青龙卫并不弱,所以连无尘、秦宵都没看出破绽。但贾瑚觉得那些青龙卫还不够强。 所以贾瑚觉得,最强的青龙卫,是不是被司徒睿派出去了?那么,司徒睿是否是明知大势已去的情况下,留着最强的人准备与人同归于尽? 其实贾瑚是拿不准的,只是不由得生出了担心。将想法告知无尘和秦宵,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后,自然会注意防范。 而贾瑚则带着季琼便下了江南,留书是贾代善次日才发现的。 颜修已经打着讨逆的旗号一路北上。而颜妙玉则在后方统筹粮草诸事。 自颜妙玉幼时跟颜修坦白了重生的事,颜家父女便一直用心钻研兵法。这父女本就是才干优长之人,潜心钻研,自有所得。短板无非是自身武力弱,不能亲自冲锋在前,上阵杀敌;也没有带兵经验。 但是后来宁荣二府安排退路,将部分旧将安排过来,这两条也补足了一些。 颜修北上讨逆的时候,朝廷内斗不止,对地方控制减弱。而且贾代善胜了霍炎之后,天下人都知道正旸帝大势已去,纷纷加入讨逆队伍,和颜修目的一致。 因而颜修北上途中只打了几场规模不算大的仗。其实这几次战役都是对方有私心,藐视颜修是个文官做了总督,能带什么兵?不过是想趁机吃掉颜修的势力,给自己捞更多的政治资本。 彼时贾代善再度出山,声望空前。其实有远见的人已经想到日后的天下未必还姓司徒。自己吞了颜修做大,将来不管是投靠荣国公,还是与荣国公分庭抗礼,都是有利无害。 然而这几场仗都是颜修赢了,一时间,颜修被传为一代名将。而颜修的粮草官,正是其膝下独生女颜妙玉。 贾瑚带着季琳一路南下,两人都是跟着当世最出色的探子秦宵习武,隐蔽行踪什么的不在话下,虽然现在到处有兵士流寇,二人也顺利到了颜修军中。一打听,颜妙玉并未在颜修帐中,贾瑚便继续南下了,连颜修要留贾瑚住一宿,贾瑚都没答应。 幸而贾瑚执意赶路,将将来得及救下颜妙玉一命。 司徒睿是个十足的疯子,他那些没有感情,只知杀戮的死士,他放了三人出京。给的命令是若有机会,杀了颜修和林海,其他的见机行事。 那三人南下之后,尝试过进入颜修的营帐。但颜修作为主帅,大营防范严密,这三人便是能得手,也不能全身而退。于是三人便继续南下,准备先拿颜修之女,再用其女逼颜修进犯。 其实颜修给妙玉留了人,但是也顶不住三个青龙卫最出色的高手。 幸而贾瑚前世就是青龙卫指挥使,看得懂青龙卫的暗号,披星戴月的追上去,在最后一刻救了颜妙玉。 贾瑚和颜妙玉自上次相见,谈妥了结个善缘的事,已经算得朋友了。但妙玉这次见了贾瑚,竟是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就往后倒。 这几个人她也认识,是前世霍炼的手下,霍炼糟蹋自己之后,就把自己赏给了这几人。后来妙玉是绝食而亡的。 妙玉见这几个人冲进来,奋力反抗,但眼看自己身边的侍卫不敌,惊惧绝望,决定拔出匕首自裁。就在这时见贾瑚进来,妙玉陡见熟人,再也支撑不住,手脚使不上半分力气,瘫软了下去。 贾瑚只余光扫了一眼,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扶人,而是和季琼配合,先斩了那三人,再折转回来。 这时候妙玉知道自己安全了,松了一口气,先是谢了贾瑚相救之恩,道:「恭喜国公爷再立不世之功。公子怎么这个时候不再京城,却下了江南。」 彼时贾代善尚未黄袍加身,但是妙玉已经知道后面的事了。她对司徒家满是仇恨,恭喜贾瑚的语气却是发自真心。 贾瑚瞧着妙玉清丽但还有写苍白的脸,这个女子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奇遇,也同样坚韧,不屈不挠的抗争着宿命。贾瑚几乎能想到这位姑娘运筹帷幄,为颜修保障后勤辎重的时候是何等果断明智。但她今日着实受了一番惊吓,现在脸色尚未恢復,瞧着分外可怜。 「在京城时没瞧见司徒睿身边的几个厉害爪牙,不放心。」 妙玉原本苍白的脸霎时染上微微两点红晕。聪明如她,自然能够明白现在京城有多少要事需要贾瑚去做。他这个时候离京,又及时赶到救了自己,定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赶来。 妙玉抬眼看着贾瑚有些发青的眼底,贾公子定是没有休息好,只是少年英气,竟让人第一眼瞧见的依旧是他的张扬俊美:「我……」 「现在放心了。」 妙玉素来敏捷,但现在千言万语不知如何道来,便听到贾瑚补充说『现在放心了。』 所以,他是为自己而来,不放心的唯有自己。 第138页 妙玉脸上剩余的恐惧瞬间消散,笑容绽开犹如夏日阳光里的花:「我现在也不怕了,以后都不怕了。」 数日之后,颜修已经得到司徒智禅位给贾代善的消息,这仗自然也不用打了。颜修退守江南,让妙玉代替自己进京贺贾代善登基。 大荣国建立后,粤海、江南、平安州、京营都是支持和丰帝的。其他有几处原兴德帝的亲信掌兵权,但是兴德帝所用之人无一不是他自己好掌控的。这样的人在朝代更迭的时候,多半会审时度势,臣服新帝。 便是有个别不服的,也不是一代名将及其部下的对手,所以军事上,大荣国足以掌控全国。 但是于大荣朝而言,还有隐患。朝廷新立,不但要稳定局势,还要稳定人心。贾代善称帝不久,便有人谏言请立国本。 自然没人怀疑贾代善的威望,但是如今的贾代善已然年过七旬,还能活几年?贾代善膝下二子,长子贾赦平庸;次子贾政更是荒唐。这二子谁能守天下?若是不能选出一个让天下人信服的继承人,大荣朝註定昙花一现。 其实贾代善早想好了,这大荣朝只能传承给贾瑚。贾代善自己知道定天下固然有自己的威望和旧部,但是定天下的计策多出于贾瑚。然而他自己知道并没有用,要贾瑚自己去赢得天下人的认可。 自然,贾瑚在前朝也有天才之名,少年中举。但是这份智慧挣功名够,立太孙却不够。 于是贾代善手下虽然有一批名将,但但凡各地还有叛乱,皆是贾瑚领兵。真正的威望,从来不看年纪,全靠自己打回来。当年贾代善辅佐兴德帝夺嫡,也不过不到而立,不也成就了他一代名将的名声。 甚至时至今日,依旧靠着当年战无不胜国公爷的声望,直接让四海臣服。然而这时真臣服吗?就是粤海冯靖是贾代化旧部,平安州的董常辉,江南贾家新结交的颜修等人,若是贾家没有一个立得起来的人,在贾代化过世之后这些人依旧会散。 贾瑚出征,天下人都看着呢。 不过贾瑚也不负众望,两湖、山西有两股旧势力,皆是一战平叛。 贾瑚之前便有才名,打了两仗之后,名声更显。至少立贾瑚做皇太孙,明面儿上没人反对了。 但是人人都知道,现在大荣朝内部,因有几方兵权在贾代善手中,大兴朝内部判断规模都不大,贾瑚打的那两场仗含金量有限。这个皇太孙真正登基之后,才是乱局的开始。 -------------------- 第71章 幸而西海国给了贾瑚这个机会。 西海沿子地形气候与内地大不相同,是霍家世代镇守的。其实从前朝大兴朝立国以来,不过正式传了两代,第三代皇帝走马观花似的上去又下来,前朝就没彻底掌控过西海沿子。 之前霍炎带着西海沿子守将的主力回朝助司徒睿夺权,西海国已经蠢蠢欲动了。 现在西海王得了朝廷易主的消息,彻底吞併了西海沿子。据说雁门关守将都快顶不住了。 这日贾代善将贾瑚叫到跟前,授予兵符:「瑚儿,祖父等你得胜归来。」 贾瑚慎重的行叩拜大礼:「祖父,瑚儿定不辱命。」 贾代善亲扶贾瑚起来,拍拍贾瑚的肩膀:「祖父一生所学所误都教给你了,这一趟,便是要检验你学得如何。这京城,祖父替你坐着。无尘道长年纪大了,便不随你西征了,你师父依旧随你出征,给你做探子。」 贾瑚摇了摇头:「祖父,孙儿和季琼都可刺探敌情,我们也有新培养的一批探子,孙儿不想劳累师父。」 秦宵确实比之贾代善,比之无尘要年轻一些,但也年近花甲。秦宵武艺高强,现在看着依旧神采奕奕,但贾瑚知道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刺探敌情了。探子不但时刻面临危险,有时候还需不眠不休,是个体力活。 贾代善点了一下头:「也好,守江山终究要靠你们年轻人。去吧,去建功立业,去证明你是合格的储君。」 贾瑚应是。 等贾瑚退出宫殿,无尘才踱着步子出来:「皇上,臣愿意去寻访名医。」 贾代善摇头:「我还撑得住,这个时候,绝不能让外头知道我犯旧疾的事。」 无尘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无尘是道士,但是医星相卜是一家,无尘自己就精通艺术,也给贾代善把过脉。其实无尘知道,贾代善就是老了,便是扁鹊再世,华佗再生,也未必有办法。 但是现在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贾代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恐怕便要引起滔天巨浪了。 是以,贾代善犯旧疾的事,都是无尘替他把脉开药,亲信煎药,对外瞒得死死的。 贾瑚这次出征,短则数月,长则一年两载也是有的;更有最坏的,若是贾瑚失败了…… 不,贾瑚不能失败,否则当初宁荣二府那些旧臣,挣扎这么年,好不容易挣出的生路又被堵死了。 贾瑚还未走出干清宫,便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张氏。 儿子要出征,张氏自是担心的。但是张氏本就出生名门,又是个聪慧的,一开始就在荣国府的核心智囊中。贾瑚出征势在必行,张氏心中清楚。 「此去西域,瑚儿定要珍重自身。这家族,这天下,都压在瑚儿肩上了。」 胜则贾家的江山初步稳固,败则那些刚刚归顺的群狼会群起而攻之。 第139页 贾瑚走到张氏面前:「孩儿都知道。家中一切,辛苦母亲了。」 张氏拍拍贾瑚的肩膀,面露微笑:「京中一切瑚儿都不必担心。都有我呢,只是玉儿一定要与你一起出征么?」 张氏口中的玉儿便是妙玉。 贾瑚被册封皇太孙之后,便定了颜修之女颜妙玉为太孙妃。只因这次出征急,尚未完婚。 颜妙玉给颜修做过粮草官,这次也要求一起出征,替贾瑚做后勤保障。 本来张氏是觉得此事不妥的,但是贾代善允了,贾瑚也觉得如此极好,便定了下来。 后来贾代善告诉张氏,贾家到底是前朝臣子得国,根基不深。加之后继之人资歷尚浅,若是太孙妃都能随军出征,立下战功,对以后贾瑚真正抓牢权柄有利无害。张氏虽是不舍,也同意了。 和丰元年五月,皇太孙贾瑚为主帅,率兵西征。 京城,贾代善调林海入京,任吏部尚书,为新朝廷建立新的文官体系。 林海现在算是驸马了,自古以来少有驸马手握实权,但是贾家宗室子,能用的实在没几个,还不如用这位年轻有为的女婿。 再说,贾代善重病的事绝不能走漏半点消息,许多事便需要林海这样的近臣处理。 贾敏离京十余年,回京身份已然是长公主了。 这位长公主能力不凡,与张氏一起直接接过了后宫诸事。 贾代善古稀之年称帝,自然没有什么后宫佳丽三千。这里指的后宫诸事,指的是应酬各王妃、诰命、夫人、太太。 毕竟贾母至今未封后,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想走后宫的路子,或是巴结,或是吹风构陷。后宫之斗映射前朝,贾代善不可能将后宫诸事交给贾母。 贾母一生都未想过自己还有入住紫禁城的一天。但是她与贾代善结髮夫妻,贾代善称帝,自己竟无皇后封号,这不是将自己的脸踩在地上么? 贾母现在连贾代善的面都见不着,少不得跟女儿抱怨。 天下确然没有比贾母更憋屈的新帝元配了,贾敏只好安慰贾母道:「现在天下初定,瑚儿和他未过门的媳妇尚且要出征,父皇也是日理万机,或许忙不过来吧。」 贾母冷笑:「你如今都封了公主了,又何必来哄我。我知道你父皇嫌弃我,他哪怕不让我统领六宫,只给我封后全我脸面有何不可?我没脸,难道你们兄妹脸上就有光么?」 贾敏低头不语。 其实她知道,父皇不立后,还有一个原因是史家。贾家和史家前朝立国的时候并肩作战,后来结为姻亲,原本应当守望相助。但后来史家和霍家联姻,站到了贾家对立面。 现在若立史氏皇后,说不定有人便要走史家外戚的路子。但是前朝保龄侯史鼏的夫人还是霍灼,瓜田李下,还是先压一压此事为好。 倒是自己的三表哥史鼎是个聪明人,虽因史霍联姻,史鼎也一度因为前朝南安王府的运作,在江南任职。 但两江总督起兵讨逆后,史鼎审时度势,并未在后方给颜修添乱。后来得知贾代善称帝,也第一时间派人进京道贺,并表归顺。只要瑚儿能得胜归来,贾家真正站稳脚跟,日后史鼎依旧头脑清楚。史氏一族的前程还可应在史鼎头上。 如此过了大半年,贾代善病重,终于撑不住,一连数日不曾上朝。 消息传出,文武百官震动,不少人蠢蠢欲动。 虽然贾瑚出征之前,一直没传出贾代善有任何病症的消息,但是贾瑚一直在担心此事。 前世里,此时贾代善可是仙逝好些年了。虽然这一世许多事情已经改了,但是贾瑚依旧担心。每每战况取得新进展,必第一时间传回战报。 虽然朝中也时常收到皇太孙节节胜利的消息,西域战况捷报频传。贾代善不能上朝的消息一出,难免有人猜测这是皇家故布疑阵。实际上皇太孙贾瑚有可能已经败了,只是皇家不敢放出消息。 更有夸张的,谣传皇太孙已经被俘。说得煞有介事,甚至有几分道理。 譬如前朝里,贾瑚这一代是弃武从文的,贾瑚不过是个只会读书的公子哥。之前打的两次小胜仗都是以多欺少,情知必胜,故意派贾瑚去摘果实攫名声。现在对上西海国,就不行了。 加上贾代善数日不能上朝,朝中便流言四起,搞得人心惶惶。只是慑于平安州、京营的兵力都是前朝宁荣二府的旧部,暂时没人妄动。 但要么贾代善康復上朝,要么贾瑚得胜班师,不然拖久了,终究是稳不住局势的。 林海、贾敏、贾敬等人也极为紧张,整日在干清宫进进出出。 这日,无尘又给贾代善把了脉。 在场众人都焦急的瞧着无尘,无尘无奈的对贾敏等人摇了摇头。 贾代善虽实在难以支撑,头脑尚且情形,问秦宵:「瑚儿有消息了么?」 秦宵道:「皇上,皇太孙飞鸽传书,已经在回来路上了,想来快到京城了。」 贾代善闭了闭眼睛,蓄力许久,方问无尘:「无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朕撑几日的,朕要上朝。」 贾代善问得委婉,但是无尘知道,贾代善这是在问自己有没有什么虎狼方,可以激发最后一丝潜能,皇上想替皇太孙再多称几日。 无尘沉默未答。 其实他比贾代善还年长几岁,但无尘身子还硬朗。见自己追随几十年的前朝国公爷,今开国皇帝油尽灯枯,无尘向来洒脱之人,竟是下不了决心。 第140页 贾代善知道老部下的意思,道:「放心开吧,多几日少几日不打紧。但有些事不得不做,去做了便是值得的。」 道理无尘都懂,下去写了方子。 见皇家始终不回復关于皇上的现状,林海等几个皇上心腹大臣也都对此事讳莫如深,朝中的杂音越发多了。直到这日,贾代善再次上朝,各种猜忌渐止。 此时,宫中才放出消息说皇上是感染风寒,现在已经痊癒了。 贾代善苦苦支撑了两日,第三次凌晨,得到消息皇太孙得胜回京,已经入了德胜门。 那些蠢蠢欲动的心终于安分了。 第72章 全文完 原本皇太孙回朝,林海要率百官迎接的,但是贾瑚已经知道贾代善重病的消息,亲率百余骑星夜回朝,等着城门一开便入城了。随军副将及季琼押着活捉的西海国王子、并护送太孙妃妙玉在后。 贾瑚铠甲都没来得及脱便赶到干清宫,贾代善躺在龙床上,瞧着殿门的方向。那里,他盼了大半年的嫡长孙,改变金陵贾氏命运的嫡长孙,他最骄傲的后辈,贾瑚就要回来了。 想到贾瑚打了胜仗,想到贾瑚的能力终于不只是无尘、秦宵等几个老人知道,而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了,贾代善竟然笑了。 只有自己足够强了,才不必处处如履薄冰。 贾瑚脚下飞快,带路的宦官跑起来都追不上他。那前世入了过数次的干清宫门明明很近,此刻却仿佛那么遥远。 终于,贾瑚跨过看了前世跨过无数次的门槛。前世是向司徒睿汇报差事,这一次,是看他最敬爱的祖父。 贾瑚一进来,寝殿内站在贾代善床前的所有人自动散开。贾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贾代善床前,抓住贾代善的手:「祖父,我回来了。」 贾代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很好,祖父总算为你守住了京城,守住了皇位。」 歇息了好几息,贾代善用最后一丝力气说:「朕传位于皇太孙贾瑚……」 说完,握着贾瑚的手松开,但是贾代善脸上终究是挂着笑容。 和丰帝没有三宫六院,其他宫苑没有哭声一片。但是此刻守在干清宫的,皆是贾代善真正的亲人和战友,那些曾经在前朝兴德帝压迫下朝不保夕,又步步为营一起夺取天下的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或是低声啜泣,或是无声流泪,感情都是真挚的。 和丰二年二月,大荣朝开国皇帝和丰帝,崩。 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日贾瑚就接过朝政大权,登基大典容后再办。 因贾瑚是提前赶回来的,又恰巧回京在贾代善驾崩当日。京中又起了流言,说什么皇太孙出征的捷报是假的,实际上皇太孙就躲在平安州。否则怎么就皇太孙带着几十骑兵回京,既没有大军也没有俘虏。 但到底就近几处驻军都是拥护皇室的,就是粤海、两江等地也都是拥护皇家,局势暂时未乱。 又过十余日,季琼押解西海国三王子及其手下将领、战俘百余人归京。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新帝贾瑚虽然年轻,但其领兵能力得到认可,朝堂渐渐归于平静。 贾瑚登基后,再开恩科,择贤才。 其外祖父张佑门生满天下,非常时期,举荐了不少张佑觉得可用的官员。另有其舅父张芝兰、张玉树都是正当壮年,才干优长之辈,正能为国效力。 祖父虽然走了,但是前朝宁荣二府留下不少可用武官,镇守着边关。 外敌不敢犯,朝内有人可用。哪怕现在难一些,总能慢慢好起来。大荣朝,将来会迎来自己的辉煌。 贾代善是一朝开国皇帝,便没葬入贾家祖坟,而是新堪地建皇陵,皇陵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建好的,贾瑚原预备是给贾代善做七七四十九日法事之后,停灵铁槛寺。 屋漏偏逢连夜雨,贾代善法事尚未完毕,承恩公,新帝外祖张佑病重。缠绵病榻月余之后,张佑离世。 贾瑚作为外孙,亲去祭奠了张佑,但是自此之后,朝堂又出现了些杂音。 贾瑚确然在西海沿子一战立威,但是当时军中除了新帝贾瑚,准皇后颜氏而外,军中还有许多前朝宁荣二公的旧部。 但是先帝、贾代化、张佑等人相继离世,曾经那些老将也上了年纪。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新帝贾瑚的依仗都渐渐没了。 这便是文武官员们在朝堂上争夺话语权的最佳时机。朝上固然有拥护贾瑚的人,也有趁机想出头的。 贾瑚前世在梅家庄受训,后为青龙卫指挥使,最熟悉各种阴谋构陷;今世受正统功勋之家受军事训练;文治有家学渊源的外祖家族加持。 新立的朝廷虽然根基浅,新登基的皇帝虽然年纪轻,但是文治武功,还真不是哪个朝臣能煳弄的。或有几个出头鸟,刚蠢蠢欲动,便被贾瑚识破了。 贾瑚因此重惩了几个官员,而且证据确凿,有理有据,那些反对之声总算安分了。 世家大族能欺贾瑚者,无非是贾瑚年轻资歷浅,别说做皇帝,贾瑚之前连官都没做过,虽然读书尚可,却在外游学数年。这样的履歷,能有什么手腕?结果这一试,便撞上了铜墙铁壁。 此时,识时务的官员便意识到,皇帝虽然年轻,却是有手段的。 如此两年多过去,朝堂上的事算是渐渐捋顺了。众朝臣回过头来看,当年四王八公堪称与荣国府同气连枝,在本朝建立之后不少人因此挣得从龙之功,但怎么没两年,之前的旧人下去不少,皇上反而提拔了不少年轻人才? 第141页 贾代善为贾瑚的祖父,原本孝期是一年,贾瑚却跟其父亲一样,守孝二十七个月。 至此,皇陵也修好了,贾代善入葬皇陵。 直到此时,贾瑚才先完成登基大典,后与准皇后颜妙玉完婚。贾瑚之父贾赦为太上皇,其母张氏为皇太后。贾敏晋大长公主,贾琏封亲王。而此时还有一位太皇太后还活着。 后宫诸事之前由张氏与长公主协同管理,捋顺之后一直是张氏管着,贾敏抽了身。现在颜妙玉为皇后,后宫诸事便交给了妙玉。 贾代善能顺利得国,前朝宁国府出力不少,是以贾敬虽为宗亲,也封了亲王。而且贾敬身怀实学,先已为兵部侍郎。 倒是贾瑚的亲叔叔贾政,只得了郡王爵。只有爵位,没有实权,而且无旨不能离京。 之前贾代善做皇帝,太皇太后一天皇后没做过。现在终于在贾瑚登基后全了脸面,但是她这个太皇太后实在做得憋屈,尤其侄儿做了亲王,而亲儿子只是郡王后,贾母的不满终于爆发,定要见皇帝。 其实贾母知道贾瑚比之贾赦强硬得多,若是继位的是贾赦,只要自己一句话,贾政定能封亲王。思及此,贾母甚至有些埋怨贾赦无用,自己作为开国皇帝的嫡长子,竟然也不知道争一争。 贾母是先见了贾赦的,但是贾赦就一句话,那些朝臣百官咄咄逼人,自己可处理不来。儿子当皇帝很好,太皇太后是长辈,不要挑拨得子孙不和。 贾赦有一样好处,他确然不是什么文成武就的人杰,但是也不去争自己驾驭不了的东西。或是尝试争一争,发现争不过,也就罢了。 前世贾政以弟弟之名窃据荣禧堂,贾赦也不过是砌了一堵墙把东院和正院隔开,自己另开一道门,眼不见为净罢了。这一世嫡亲的儿子做皇帝,这天下也是父亲和儿子打回来的,贾赦做太上皇,可比前世的荣国府大老爷心平气和多了。 贾母说贾赦没出息,贾赦一点儿不见气,反而道:「我没出息才好呢?我乃前朝的太子伴读,太有出息了,护住他的太子之位,顶多在司徒家的朝廷为官做宰。我没出息,但是我爹和儿子厉害,现在太上皇做得稳稳噹噹。」 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贾母怄死,但是这逻辑贾母可反驳不了。 总不能出息的定义就是与儿子争的时候皇位定然要到手,但是与弟弟相处就拱手相让,一会儿出息一会儿没出息吧? 贾母无法,这才终于到了贾瑚跟前,摆起祖母的架子说话。 太皇太后说:「皇帝现在是天之子,我便是年纪大些,也说不得你。但是到底政儿是你亲叔父,敬儿只是宗亲。怎么隔房的伯父做了亲王,嫡亲的叔父只是郡王?就算你嫌弃叔父办事煳涂,不给他官位,皇帝给亲叔父封个亲王全他颜面有何不可?」 贾母也知道当年贾政作弊的事做得不对,险些害得贾氏和张氏两族覆灭。但是现在都改朝换代了,何必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呢?当然,贾瑚向来不怎么理会她这个祖母,所以太皇太后对贾瑚的语气要客气得多,并不像对待贾赦那样颐指气使。 贾瑚瞧着贾母一会儿,才淡淡的说:「我就是全他颜面,才给他一个郡王爵,有食邑供奉,锦衣玉食,还要如何?当年王氏险些害我母后一尸两命,害我淹死在荷花池,我若计较,贾政被我驱出宗室谁又能耐我何?」 按贾瑚的想法,其实是要让贾政自生自灭的。还是张太后相劝,才给了个郡王爵。 张氏是这样说的:皇上登基,天下人都看着呢。对前朝穷凶极恶的人尚且大赦天下,对贾政穷追不捨不合适。再说,贾政科举舞弊险些害了家族之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这十几年,贾政也没犯什么错误。理应全他颜面,让天下人看到皇帝仁慈。否则文武官员觉得皇上刻薄寡恩,如何安心替朝廷效命? 张氏最后还暗示,就算要除根,也可先养贾政几年。总之,贾政的死活不如贾瑚的名声要紧。 现在贾瑚做了皇帝,一举一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了,百官自然希望皇上能做千古名君。 贾瑚反驳说:「他们处处以千古一帝的标准要求朕,为何不用千古名臣的要求严于律己?」 不过贾瑚后来依旧给了贾政一个有诸多限制的郡王爵。 亲王是不可能给的,给郡王爵,不如贾敬。便是让天下人看到,哪怕是皇亲国戚,爵位高低也是凭功劳定,而不是凭亲疏定。如此决定,也是间接告诉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不要看到贾政煳涂,就妄图走贾政的路子。 也是给贾政爵位的事,让贾瑚体会到所谓九五之尊,实际上也有许多身不由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甚至要包含你并不想带的鸡犬。 后来,边疆还偶有战事,贾瑚皆是让季琼替自己出征,回回得胜,贾瑚有了自己的亲信武将。江山才越发稳固。 季琼凭战功被封为卫国公。 甚至有私下人说贾瑚和季琼的关系,一如当年兴德帝与贾代善。后来兴德帝与贾代善分道扬镳,贾代善取天下。这样的话自然没人敢说到贾瑚面前。 其实贾瑚知道少不得有这样的类比。但是季琼论起来是自己前世的双胞胎弟弟,比之兴德帝与贾代善更加亲近。自己也应当不至于像兴德帝那样容不得人。 惟愿季琼也能不在权势包围中迷了眼,真正能做到君臣相得。 第142页 毕竟天下看似大定了,实际上漫漫征途才刚开始。 第73章 番外 大荣朝的皇后颜氏曾与皇上一同出征,是马背皇后。贾瑚也从不将皇后限制在后宫,有时候还与皇后一同出游,一同逛街。 颜皇后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扶持,自小如男儿教养。人家后来不但能够上马安天下,还做了一国之母,椒房独宠。 有如此榜样珠玉在前,本朝女子与男儿一样教养的女子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依旧有些人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有些开明的贵族人家,女子与男儿所受教育差不了多少了。 本朝民风比起前朝愈发开化,除了贵族女子受教育的越发多了,连百姓中,投入生产劳动的女性也多了起来。朝廷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 原本这一切都是好事,偏生女子只是比前朝过得稍微好一些,有些老古董就畏之如洪水勐兽,叠声感嘆礼崩乐坏,有伤风化。 甚至还有人为了贪图重振理学的名声,弹劾皇后后宫干政、善妒、不贞静等罪名若干。 至于证据么,也是有的。 自贾瑚和颜妙玉成亲以来,数年过去,贾瑚从未选妃。 但是那些弹劾皇后的官员自然不敢说皇上的不是,皇上之所以没有选妃那当然是因为日理万机。但是择良家子,充实后宫,给皇上开枝散叶,都是你皇后的本分。皇后没做好,就是失职。至于皇后为什么本职工作不做,当然是因为善妒。 其实妙玉虽然重生了一世,也是受男子一样的教育,她从未见过一夫一妻的社会。自己的丈夫是一国天子,皇后从未想过不纳妃。妙玉也曾提过参考前朝旧制,先大选一次。 至于本朝的选妃制度,皇后也在完善。 但是贾瑚直接将此提议否决了。 贾瑚从不觉得妻妾成群有什么好,而且认为妙玉便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了。其他女子,或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或许坐卧行走皆成风景。但是再没有一个像皇后一样懂自己,像皇后一样在最艰难的岁月,虽然分隔两地,但是二人都在为推翻司徒王朝殚精竭虑。 有了妙玉,贾瑚心里再容不下别人。为何要将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选进后宫蹉跎岁月呢? 皇后遭人非议,贾瑚也出面解释过,不选妃是自己的意思,但是那些妻妾成群的伪君子们以己度人,竟是不信。 贾瑚在反前朝的时候是多么强势果断的人,在当了皇帝之后竟然多受掣肘。这一回,为了爱妻,贾瑚做了个决定,在朝上掀起轩然大波。 其实这在后世看来,是极平常的事,贾瑚宣布下一届的科举开女科。 你们不是说朕的皇后骑马打仗,议论国事过是不守妇道么?朕的皇后是不可能改回去的,但是朕可以给更多女子机会,让她们也参与经世治国。只要走出内宅的女子多了,皇后便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自然,作为古人,贾瑚哪怕思想超前些,也不可能做到如后世一般,男女平等,择优录取。试开恩科,刚开始是男女分开,给女子的也只是些需要细緻,又无需大量体力劳动的职位。 但是只要女子进入某个领域,总会有出色的女子和男子竞争,也会有女子做得比男人还好。这些先驱女子们做得越杰出,后来女子的路便会越来越宽。 若是没有颜皇后为榜样,或许还有许多愿意给女子读书的贵族人家不愿意女子抛头露面,只有些读过书但家道中落的女子会参加女子科举谋一份差事。 但颜皇后这样能读书能打仗的女子皇后都做得,开明的贵族人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有些甚至私心觉得皇上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巴不得女儿科举出色,得皇上青眼。毕竟现在后宫只有一位皇后,一个嫔妃也无。 而且当今皇上各方面真是太出色了,年轻俊美,文武双全。当今刚登基时候多少人暗中使绊子,何等兇险。不也让当今一一化解么?做当今的后妃,自家女儿若能为妃,实乃好出路。 至于另一部分,则是真愿意在官场一展所长的女子了。 其实也不乏贾瑚的前世故人。 女子科举第一届的状元不是别人,正是表妹林黛玉。 刚开始黛玉只是做了户部度支司员外郎。 林黛玉的父亲是当朝吏部尚书,是当年稳住粤海,有从龙之功之人。母亲是大长公主,且大长公主贾敏是当今的嫡亲姑姑,甚至是当今的启蒙老师。林黛玉本人是当今表妹,被封了郡主。 此次第一届女子科举,但凡取了名次的试卷皆给礼部官员看过,对于这些女子们的才华,官员们倒是服气的,林女状元那样的才能,就是放到男子科举中,也未必不能高中。 但林郡主直接点了户部度支司员外郎,不少人觉得林郡主是占了身份的便宜。直到后来,林员外郎在度支司几度查出重复开支,为朝廷节省开支,非议才渐渐少了。 说起来林黛玉入度支司,当真专业对口。 度支司主管财政预算及支取。前世里黛玉从未参与贾府的管家,只日常看一眼,心中揣度便知道贾家入不敷出。现在入了度支司,简直如鱼得水。 自然,但凡是女子,想要走出闺阁总有许多阻挠。 若是换个有才能的女子,但是没有林黛玉一样的出身,恐怕也要受同僚打压,甚至污衊,难以出头。 第143页 但是女子走近官场,走入朝堂终究有了开始。任何改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是有了萌芽,便有希望。 女性被困在家中不事生产,和部分女子也参与劳作,便是于家族而言,其产生的效率也是不一样的。这些举措终究会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 更何况贾瑚那样年轻,他的执政政策不会被中途打断,会推行很多年。也许那时候,女子在官场已经大放异彩。 多年后,户部侍郎与吏部老尚书林海同朝而立,确然成就一段佳话。 贾瑚当政期间,一直致力于打破贵族垄断,广开言路,选贤任能。 就是起兵前与贾瑚有一面之缘的土匪楼家寨寨主楼霸天,得了贾瑚登基的消息,也趁着大赦天下之机,恢復本命楼余庆重回地方参加科举,后来入朝为官。 直到楼余庆步步高升,终于有机会面圣之后,才发现当年那个在楼家寨借道的荣国府子弟便是当今圣上。因为楼余庆一直以为当年那个贾家子不过是荣国府旁支子弟。 楼余庆虽然曾经落草为寇,但是不但有才学,而且算得有勇有谋,又知底层百姓疾苦,他做的地方官,竟比许多贵族出身的仕宦子弟更出色。也算是在朝中李稳脚跟,用事实说明英雄不问出处。 虽然难免也有能人怀才不遇,但是也越来越多的人靠真本事走到自己该有的位置。当然,那些德不配位的,也终将落回去。 其中典型的便是贾政。 贾政作为当今皇叔,得封郡王。原本有爵位有食邑,能做富贵闲人。但贾政偏偏觉得处处不如自己的兄长竟做了太上皇,和兄长一较劲,贾政就继续逼儿子上进。 但是贾珠如何上进能比上贾瑚呢? 其实这一世因王氏早早落罪,贾家二房在东小院里,后来倒是没惹祸。 只是贾母失势后,二房落差太大,始终过得不如意。贾政托人给贾珠张罗了几次婚事,贾珠都觉女子出身性情不出挑,耽搁下来。但是他也不想想,现在的贾珠还凭什么呢? 不过贾珠也因祸得福,如此却正好合了保养之法,贾珠竟是比前世多活了好些年,甚至贾瑚都以为贾珠也阴差阳错摆脱了前世英年早逝的命运。 毕竟前世里,贾珠房里早早放了通房丫头,又来又娶妻。本来贾珠身子就不好,又过早行房,不思节制,不到二十就死了。现在没娶妻的贾珠倒是活得好好的。 明明贾政都做了郡王了,若是好好张罗,不要眼高于顶,贾珠要娶一房官宦人家出身的妻子并不难。 但父子两个,一个眼高于顶,寻常女子看不上;一个自己无能就发泄在儿子身上,时刻逼儿子上进。贾珠被逼挑灯夜读,感染风寒,又因身子底子就不好,竟然一病死了。 儿子死了之后贾政越发觉得没有盼头,郁郁而终。 贾母前世活过了八十大寿,亲眼见证的荣国府的风流云散。今世贾母依旧高寿,明明丈夫做了开国之君,自己却未在丈夫在世时当一天皇后。孙子继位后,全了自己太皇太后的体面,又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一家家破人亡了。 可是这怪谁呢?若非贾母自己将贾政宠得太过,捧得太高,便是拿着郡王的食邑,贾政一房明明也可以世代富贵。 二房堂堂郡王府,只留了一女元春。元春虽然年纪大些,但相貌出众,知书识礼,凭着是宗室女,要结一门好亲原是不难的。 但是这终究是吃女人的封建社会,现在没了父兄之后,多少人等着吃绝户,现在能攀上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元春到底是贾母自己带大的孙女,贾母放心不下,贾母只好将此事托到贾敏跟前。 本朝大长公主贾敏乃是最有权势的女子之一,贾敏对贾母说,若是元春有了愿意嫁的人家,自己必能照拂她,不叫她受人欺负。若是元春不愿,也可以去考科举。 元春幼时母亲便落了罪,跟着祖母长大,父兄又不争气,到底内心是自卑的,对于能得好姻缘一事不抱希望。若说做官,她也没那个眼光格局,后来给黛玉做了主簿。 元春政治眼光不行,前世能当众说后宫是『不得见人的去处』,可见一斑。但是到底是自幼读书识字的,给黛玉做主簿,抄录文书,倒是很细緻。 贾母见元春终于有了着落,也实在支撑不住,在小儿子没了的当年也去了。 临了临了了,贾母,明明没了一丝力气,脑子仿佛还清醒一般。脑中回忆着这一生,对长子的嫌弃,对次子的溺爱。当初贾瑚落水,张氏难产,王氏却故意耽搁,捨近求远,不用府上会水的家丁救贾瑚的事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而且一幕幕的,脑中那些人在贾瑚落水后各自走上了不同人生。 贾瑚和张氏都死了,唯有贾琏被养得也没什么出息。荣国府如自己所愿,贾政入住荣禧堂,王氏掌管内宅。 前世里的贾珠死得更早,王氏后来生了个衔玉而诞的儿子,自己如珠似宝的宠着。但丈夫却说这通灵宝玉会给家族带来灾祸,从此丈夫避居梨香院,郁郁而终。 没有人运筹帷幄争夺天下,司徒家的王朝没有被推翻,荣国府被抄家灭族。 原本,贾母是憎恨贾瑚的。这个嫡长孙最得丈夫的宠爱,得到了国公府所有的传承。他坐拥天下之后,明明可以让贾政一房过上富贵无双的生活,但是贾瑚偏偏不愿动动手指头。 第144页 现在贾母才知道,这个让贾家君临天下的人,险些在幼时就因王氏的一念之差夭折了。 贾母这最后一口气,落了一日一夜,脑中无比真实的看完了前世各人的一生。福至心灵,贾母仿佛知道了这一世的所有改变都是贾瑚未曾溺水而亡带来的。 她终于后悔了,睁大了眼睛,最后一口气落下去,最后一滴浑浊的眼泪流下来。 太皇太后含恨而终,所有人也都有了不同的结局。 有的更好,有的更坏。但是对于天下百姓来说,赋税轻了,对地方的吏治考核和约束更多了,百姓日子比前朝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