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 重生贾敏的吃瓜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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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g同人] 《（同人）重生贾敏的吃瓜日常》作者：临溪觅君影【完结+番外】

    文案：

    贾敏身亡后，守着黛玉度过了一生。

    三魂状态下，贾敏知道了女儿来此世走上一遭，是为还那侍者的灌溉之恩。

    不过还恩是一回事，被旁人造谣中伤又是一回事。

    贾敏看眼睁睁的着掌上明珠、心头至宝被母亲欺哄、被二嫂冷待、被侄儿夺去傍身资财、被刁奴恶僕搓磨……心头一股怨恨之意徘徊不去。

    再次清醒，却又回到了闺阁之中。

    贾敏本想着拳打贾政，脚踢王氏，横扫千军万马，却发现他们敌人太多，轮不到她亲自出手。

    无奈之下，贾敏只得携手老公，怀抱幼儿，整日吃瓜看戏取乐。

    瓜啊，它又多又甜，戏啊，它连绵不绝。虽然耳边挺吵，但其乐滔滔也～

    林如海原本以为自己一病而亡，然而再次睁眼，却又回到了刚中举人的时候。

    看淡一切的海公子表示：什么功名利禄，什么侯爵家财，都不如一家人身体健康重要。

    ps：

    本文黑贾家二房，对薛宝钗不友好。

    对贾母不亲。

    对三春友好。

    内容标籤： 红楼梦 强强 重生 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敏 ┃ 配角：林如海，红楼其他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贾敏重生，改变未来

    立意：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第1章 重生

    却说贾敏亡故后并未魂散大地，而是飘飘荡荡的跟着林黛玉入贾府，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寄人篱下、小心谨慎却依旧被那起子恶奴欺压、被面慈佛口的二嫂子泼尽脏水。

    贾敏心中的不平越来越多，愤怒越积越重，然而自己的神魂却变得越来越淡薄散漫。

    心知自己时日无多，再加上黛玉卧床不起已有月余，贾敏便一直守在女儿床前，片刻都不错眼。

    看着如今黛玉的光景也到回光之际，更是焦心忧虑，在她床上飘过来、飘过去，既不能出言安慰、又不能触碰安抚，没有丝毫的帮助，越发焦躁不安。

    忽然贾敏听到一缕缕飘渺仙乐，夹杂着潇湘馆中翠竹摇曳的声响，从开着的大门传了进来。

    随着仙乐而来的，是一条仅神魂可见的雪白通途，从九天垂下，落到林黛玉的床边。

    而后，就见林黛玉的神魂被那仙乐牵引着脱离了躯体，轻飘飘地踏上了那看似神圣的归途。

    贾敏赶紧飘了过去，连声唿唤「玉儿」。

    林黛玉却恍若未闻、神情呆滞的往上飘走，经过的雪色仙途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

    贾敏伸手去拉黛玉的神魂，却被丝丝缕缕的仙乐束缚住了，而且随着林黛玉的离开，越缚越紧，最后只能就地倒下。

    随后，林黛玉走过的雪色仙途缓缓上升，而落在仙途上的血迹，却像有了生命一样围着贾敏打转，最后尽数煳上了贾敏的双眼。

    贾敏再也看不清潇湘馆内的景象，接着在她眼前展现出来的，是生前早已被淡忘的时日。

    随着过往的日子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流转，贾敏心中更是悲凉不平。

    逼迫黛玉的人还好好的活着、欺骗女儿的人还在宴乐欢喜，而自己看完那一生，却将再也不存在这天地之间。

    然而，那些飞速流转的记忆，却最终停留在自己十一那一年，冬日落水那一时。

    贾敏漂浮在花鲤池上方，看着自己在有碎冰凝结的水中挣扎，心里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焦急，因为她最终活了下来。

    而同时在水中挣扎的嫡长侄儿贾琼，却会在这鲤池中夭亡。

    想到母亲和祖母最终找出了幕后推手，贾敏只瞄了瞄那堆假山，便义无反顾的飘向贾琼，紧紧地抱住他将要脱离躯壳的神魂。

    原本缠绕在贾敏神魂上的那缕仙乐，便将贾琼的神魂牢牢束缚在了肉身之内。

    见到贾琼睁开双眼，惊讶的看着自己，贾敏这才感到精疲力竭，再一次被血色煳住了双眼。

    而后，早已感知不到冷热的贾敏，重新感受到了深入肺腑的严寒，没过多久，又觉得有人捏着自己的下巴，嘴里被灌入了温热苦涩的汤药。

    耳边都是流动的水声，还夹杂着或近或远的的「敏儿」和「四妹妹」。

    「好吵～」贾敏心道，随即伸手想要拂开身边的嘈杂，却发现连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只虚虚地挥了挥手指。

    「姑娘醒了！姑娘终于醒了！」

    这是大丫头丝桐的声音。

    嗯，那一年，丝桐还是个半大的丫头，总是护在自己身前。真想再见一见祖母和丝桐她们呀。

    这么想着，贾敏奋力睁开了双眼。

    老太太抹泪捶胸，连声念叨：「真人保佑，可算醒了！」

    贾敏微微转头，却见自己好好的在床上躺着，床沿坐着的是红了双眼的老太太。

    边上站着母亲和宁府的大嫂子，当先跪着的是宁府的堂嫂，后头还跪着一大堆婆子小厮。

    见贾敏还有些茫然的眼神，老太太不由悲呛道：

    「小子落水，自有小厮婆子们去救。你小孩儿家家的，又是个姑娘，不管不顾的往水里沖，是要你老娘的命啊……」

    老太太还没说完，贾敏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趴在床边，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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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老太太吩咐，丝桐赶紧倒了一杯温水，捧到贾敏跟前，又有笥棋、墨书过来将贾敏小心扶起，给她顺气。

    贾敏咳了一阵，这才觉得咽中苦涩、干疼，如烈火焚烧一般，于是就着丝桐的手，慢慢喝了两杯。

    心中却不断猜疑，这是梦还是真？刚才不是在黛玉住的潇湘馆，怎么老太太、太太们都在？

    笥棋和墨书扶着自己的双手，的确是温暖的，方才喝的水也有寒梅的清香，这是真的回来了？

    老太太见贾敏止了咳，脸色却依旧茫然的样子，不由得急道：「大夫呢，快去找大夫！」

    原本端了药碗进来的青竹听闻里边传唤，把药碗放在桌上，就往西厢去请候了许久的大夫。

    贾敏赶紧抓住老太太的手，又掩着鼻子，用浓重的鼻音道：「孙女没事，就是勐地被胭脂水粉呛着了。」

    老太太沉了脸：「胡说！这高热才退的，哪里就闻得到胭脂水粉的味儿了。再说咱们家里……」

    说到这里，老太太却突然停了下来，皱起眉头，这起子恶奴抹的头油是刺鼻了些，于是转头对地上跪着的婆子丫头道：「你们都去外边跪着！」

    荣府带过来的几个当退了出去。

    宁府里的几个，看见自家掌事大奶奶规规矩矩的跪着并未反对，于是也跟着退了出去。

    下人们刚离开，青竹已经引着大夫进来了。

    贾敏刚要说几句让辞，就叫老太太一个眼刀给定住了。

    大夫仔细把了脉，又写了方子，只道：「封君，敏姑娘已无大碍，再喝两副安神定惊汤，宽心静养两日便可恢復如初。」

    眼前这位大夫，是当今调给老太太专用的太医，贾敏正要谢过，贾史氏又抢先道：「辛苦安太医。墨书送一送，煎了药回来。」

    墨书应下，请了安太医出去。

    贾敏看着沙哑道：「祖母、母亲，这和敬大嫂子有什么干系？」

    老太太斥责道：「敬大奶奶治家一向严明，老婆子这才由着你们自己过来混顽。如今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和她没干系？」

    贾敏微微低头，黯然道：「不干敬大嫂子的事情。」随即又抬头，正要问贾琼的事情，却被老太太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老太太抚了抚贾敏的手，头也不回的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备好车马，待喝了药咱们就回去。」

    众人告了退，只贾史氏皱眉道：「媳妇不出去！」

    老太太看了看贾史氏，见其他人都已经退了出去，才漫声道：「也罢，那就留着瞧清楚你的好媳妇。」

    走在最后的老嫲嫲，向内福了一福，这才关上了房门。

    贾敏一手抓着老太太、一手抓着母亲，焦急的问：「祖母、母亲，琼哥儿可还好？」

    贾史氏当即落了泪。

    她虽然更喜爱二子，但是嫡长孙贾琼聪明伶俐，与大儿子格外不同，她是真真放在心尖上疼的，此次却因落水发了高热，吃什么吐什么，只差没把胆汁都呕出来，不过两三日就瘦了一大圈。

    贾敏顿时慌了起来，她明明看着那仙乐把琼哥儿的神魂束缚在身体里，琼哥儿都睁眼看她了，难道还是没有改变大侄儿早夭的命运？

    老太太抚了抚贾敏的手背，宽声安慰道：「敏儿不怕，琼哥儿今日大早便醒了。」

    贾敏顿时松了一口气。

    上一辈子母亲独宠二哥、不亲大哥，是因为祖父和父亲早就定下荣府将来要走科举一道，这才会对从小爱读书的二哥宠爱有加。

    这一世只要嫡长孙更有出息，自然比已经入学多年却还未考上进士的二哥更得关注。

    而后，贾敏就听老太太与前世一样，柔声问她：「敏儿，跟祖母和敬大奶奶说实话，你是被谁推下水的？」

    她自然清楚是谁推了她，但是贾敏看了看母亲，抿了抿嘴，并未向前世那般立刻回答看到的身影，而是改口道：「敏儿自然是想救琼哥儿的，祖母信我！」

    老太太抚了抚贾敏的头髮，慈爱道：「祖母自是知道敏儿疼爱侄儿。琼哥儿醒来后便嚷着说是小姑姑救了他，若不是身上没恢復力气，也要过来守着姑姑醒来呢。」

    「敏儿聪慧，不过年纪又小、力气又弱，更没学过泅水、潜浮的，周围那么多婆子小厮跟着，自然不会以身犯险。」

    贾敏朝敬大奶奶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老太太见状又拍了拍贾敏之手，慈声道：「咱们家并不是那没有根底的，任凭是谁，胆敢谋害到咱们头上，必得付出代价。再者敬大奶奶最是个嫉恶如仇、大义灭亲的，必定不让那起子小人猖狂得志！」

    贾敏低头：「敏儿看的并不真切，祖母和母亲自可以明察秋毫的。况且敬大嫂子又如何能管到咱们荣府里头。」

    老太太皱眉冷声道：「敏儿的意思是放过她们？那敏儿和琼哥儿这场罪不是白受了？」

    贾敏轻声道：「不过是几个丫头。到底是奴大欺主，还是奉命而为，又或是挑拨离间，这是是非非祖母又如何能轻易断定。敏儿信吉人自有天相，也信天不宥恶人。」

    老太太看贾敏神色不似作伪，是真的看破通透的模样，倒与早上的琼哥儿是一样的神情。

    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气，老太太转头吩咐道：「敏儿和琼哥儿既都醒过来，今日便回荣府安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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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扣下的恶奴暂且录档记下，各自发回原本的值所，若再有欺主压小之事，不拘是谁，立刻整家撵了出去。至于宁府的那几个，敬儿媳妇你自己看着办。」

    贾敬媳妇立刻应了下来，自去吩咐各样事物不提。

    贾史氏见房门再次被关上，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敏儿跟母亲说，到底是谁要害咱们荣府的嫡女嫡孙？谁又敢在这宁府里头动手？是政哥儿媳妇，还是敬大奶奶？」

    第2章 预警

    贾敏跟着林黛玉在荣府看了十几年，神魂状态下看到的都是人心本质，加之本身聪慧通透，哪里不知道母亲早就有了决断，于是只道：「论识人之明，谁能比得过母亲去？」

    说完了，就再次低头沉思：

    按照自己女儿亡故时候两府的样子，不过三五年就要家散人亡。只是现在自己不过十一岁，该怎么跟祖母和母亲合理的说出将要发生之事？

    老太太见贾敏无论如何不肯说兇手是谁，且又开始沉思，与她之前满面天真的神情、只爱文雅做派大不相同。

    不管怎么样，这种眼神、这样的神色，绝对不是一个还未及笈的姑娘会露出的神色。

    老太太只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计较，试探地问：「敏儿在水中有何奇遇？」

    贾敏正愁不知怎么引起话头，老太太这么一问，正中下怀，略一思考就信口胡乱编道：

    「现今是冬日，那池子里的水，原本就是带着碎冰的，孙女和琼哥儿落水不久就被冻的全身僵硬、三魂离体。孙女眼睁睁的看着祖母同母亲一路跑来相救，自己却在空中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这里，贾敏回想起黛玉在贾府里被泼脏水时候的无助，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奈，脸上真的带上了无尽的悔恨。

    老太太见状，心疼的抚了抚贾敏的手。

    贾敏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原本孙女想着再不能侍奉双亲和祖母，却不想竟然见到了祖父和堂祖父。祖父说咱们宁荣二府看似光鲜、圣恩隆盛，但已是功高震主。」

    老太太冷哼一声：「咱们两府的荣宠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最是忠义，哪里有震主一说。」

    贾敏颔首：「祖上的艰辛功劳，咱们自然是烂熟于心的。孙女也是这么与祖父辩驳的。」

    「只是祖父又言：先皇开国，自是要恩待老臣。父亲与当今也曾是性命相托，自无不妥。祖父和父亲为避嫌，也为咱们府中的出路计算，这才定下了走科举奋发的路子。」

    「这对于先皇和当今来说，原是再好不过。只有一个，当今虽看着年富力盛，却非如祖母一般长寿之相。待到将来新皇继位，咱们两府便是既手握兵权命脉，又试图科举入相，自然十分忌惮。」

    老太太不动声色的听着。

    若当今崩逝，无论哪位皇子继位，都是臣强主弱的局势。若只走武将的路子，虽然定了赦儿继承爵位，但他从未上阵杀敌，自无需忌惮至此。

    但源公早在离世之前就学着林家举办族学，以科举入仕者为最爱，政哥儿最喜文弄墨，这才得了源公和代善他们的偏爱。

    偏偏政哥儿是个有才的，贾代善便给他捐了一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谁知入学不过三年，就考中了秀才。

    以现皇子的眼睛来看，荣府就已经算是文成武就了。

    贾敏仔细的看着老太太，见她神色松动，继续编排道：

    「祖父又言：若照眼下形势，继续极尽奢华，那么不出十年，荣府便会败的内囊中馈不足。」

    「若纵容族人和奴僕卖官鬻爵、罔顾性命，不加约束，不出十年，荣府便会人走茶凉、大厦倾覆的事情。」

    老太太顿时一惊：「什么卖官鬻爵！什么罔顾性命？敏儿不可乱说！这样祸害天下的事情，咱们荣府怎么能做的出来？！」

    贾敏痛心疾首，从前的将来可不都做了个遍，但是这一次或许能改也说不定，于是抽回一手捂着心口颤声道：「咱们姓贾的做不出，但这荣府、宁府里头可不止性贾的！眼前孙女和琼哥儿的事情祖母就忘了不成？」

    老太太沉下脸，树大好乘凉，但是来乘凉的是人是狗，就两说了。

    祖孙三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还是贾母先开口问：「敏儿，父亲说不出十年，是不是当今……不出十年？」

    贾敏点头道「是」，然后又学着祖父的声音，故作沉声道：「不仅是荣宁二府，便是咱们的亲家：王家、史家，还有在金陵鼎盛的甄家，都是抄家流放、或死或散的结果！」

    老太太和贾史氏顿时心惊。

    家族联姻，本就是为了守望相助，为了叫上头不能轻易损害家族利益，共同繁荣。单是一家确难撼动，但方才敏儿所言，后代皇子竟是要将四大家族一锅子端了，不由得心生悲凉和怒气。

    加之贾敏的声音太过严肃沉痛，仿佛源公亲临一般，老太太当即信了八分。

    现在的异姓侯爵不多，除了贾史王甄四家，便是林家。而承袭至四代的，除了荣府，就只有林府恩侯。沉吟片刻，老太太又问：「林家如何？」

    贾敏回道：「林家代代单传，盛得荣宠。祖父又言：今林家海公子，今后是要高中探花郎的。咱们族学里的先生万万及不上，若有幸聘为西席，自是上上之选。实在不行，下帖子请林家西席来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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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爵间常有走动来往，但是自林老太爷袭爵却交出掌兵实权之后，宁荣二府便与他们淡了往来。也就政哥儿入了国子监，因仰慕林家海哥儿的才华，这才在学里和林家有了交集。

    因此若是未有奇遇的贾敏，是决计不该知道林家事情的。

    老太太至此全信了贾敏的说辞，点了点头：「不错，林家人口简单，虽也是允文允武的，但并未两边都抓住不放。」

    忽然又回过神来，惊道：「你祖父的意思，竟要交出两府兵权？！这如何使得！咱们荣府里的人，学得进文的只一个代儒，文字辈的虽多了些，男儿也只一个政哥儿！」

    贾史氏最是爽利，当即反驳道：「能放出去的，自然也能收回来！」

    老太太皱眉斥责：「说的容易！军功都是你老子、你叔伯们拿命搏回来的，如何能能轻易言弃！况且如今天下太平，今后哪里再有机遇去搏一回。」

    稍稍停顿，老太太又问：「敏儿，你祖父可有说哪位皇子……」

    这些年贾敏跟着林黛玉，只能在两府内院里头飘荡，虽也能听到外院爷们的谈话，但他们也只说「当今」、「先皇」、「□□」等等，名讳和皇子间的争斗倾轧一概不知。

    心思急转之下，贾敏答道：「祖父说，咱们两府只要效忠皇帝一人。」

    老太太点了点头，见贾敏神色见露出一些疲累，便道：「敏儿再歇一歇。」

    贾敏知祖母和母亲素来都有见识，话说到这里，再没什么可以劝说的，便不再编排了，失力的靠在堆起来的枕头上。

    哪知贾史氏追究到底：「敏儿当真要放过那几个恶奴？」

    贾敏抿了抿嘴：「她腹中有二哥哥的血脉。」

    贾史氏顿时惊讶：「她？不是政哥儿媳妇？」

    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丘之貉！」

    贾史氏顿时明白了，黑着脸道：「媳妇会找太医去给政哥儿媳妇把脉。」

    老太太沉声道：「不必！看她们还要翻出什么浪花来！」随后又转头殷殷叮嘱贾敏：

    「敏儿你须记着。今后嫁了人，若身上有个不便宜的，光明正大的认了陪嫁们通房的身份便是，总比外头找来的不知根底的强上许多。」

    「况且陪嫁所出的，皆是你的亲子，哥儿姐儿也罢，丫头也好，都会全心顾着你。万不可做出这等杀人夺子的事情来！」

    贾敏虽活了两辈子，但思及眼下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还是红了脸面。

    老太太微笑道：「过了年，敏儿就该十二了。你多带她们姊妹去参加那些个郡王妃、太太奶奶的茶会、诗会，好好相看相看。」

    贾史氏笑着应道：「王妃、诰命们的口里，哪个哥儿都是好的。老爷的意思，是托政哥儿往国子监里找个模样、学识都上佳的才能配得上咱们敏儿。」

    「方才敏儿不是也提到，父亲说林家海哥儿是个好的，要尽量求来做西席呢。到时候让咱们家的姑娘一起去听个囫囵，也不枉了父亲这一番嘱咐，敏儿这一番造化。」

    贾敏早就知道林家人香火不旺，若还是嫁与林如海，今后只能得一个病弱的黛玉，可又想着黛玉的才情气度，也得是林如海那样的才生的出来。

    低眉沉吟许久，贾敏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听从父母之命，嫁到姑苏去了。

    老太太和贾史氏见贾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要她躺下再歇一歇。

    哪知丝桐在外叩门道：「老太太、太太，敬大奶奶方才送来了松茸粥、牛乳糕并几样点心，都是现做的。」

    老太太道：「拿进来。」

    昏睡了两日，不能一下子吃的太多，贾敏只吃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丝桐给贾敏擦了擦嘴，又有青竹给她净了面。

    老太太这才道：「敏儿歇一歇，车架早就备好了，待喝了药，咱们就回去。」

    贾敏说了这么一大会儿，早就累极了，于是坐靠着闭眼休息，不过片刻功夫，竟然沉沉睡去，连被餵喝药，坐马车回府都没有睁眼。

    大概是过去十多年都没睡觉的缘故，贾敏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安稳、舒畅，再次醒来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早，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在自己的闺房里了。

    第3章 挨罚

    绸帐早已被挂起，贾敏就这么躺着，静静地看着丝桐。

    前世里，她只爱琴棋书画、赏花赏月、吟诗作对，对丫头婆子做的琐事从不关注。

    飘荡了十多年后的现在，却觉得烟火杂务有别样的风情，而认真做这些事情的人，也比只会蜜语甜言、五体不勤的更可爱。

    丝桐先是灭了灯，又往中间的火盆里添了银屑炭，接着从火盆里夹出一块烧白了的，放到手炉里，又将手炉塞进湖蓝丝绒袋子里。

    动作轻柔，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身形转动间带出缕缕暖风，很是惬意；神情认真而专注，仿佛手底下的不是琐事，而是等待上供的文章。

    丝桐一个转身，眼睛下那两团浓重的乌青，就这么撞进贾敏的眼中。

    主僕两个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贾敏轻咳一声：「昨日太医都说了无事，怎得还守了一夜没睡？」

    丝桐这才回过神来，紧走几步到床前，俯身把手炉塞进贾敏手里，又将架子上的大红狐裘披到贾敏肩上，这才唠叨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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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无事了，哪里又会睡这么久。昨晚姑娘怎么都叫不醒，老太太和太太也心焦的守到大半夜才回去。姑娘再坐一坐，我去报与老太太和太太。看过大夫再起来。」

    贾敏赶紧道：「且住！你去补觉，让笥棋她们去就是了。」

    丝桐未做犹豫，立刻出门吩咐了，又转进来，把贾敏一会要穿的衣服放在衣笼里烘的暖了，盖在被子里，这才道：「等姑娘喝了药我再去睡。」

    贾敏笑道：「那样也好，叫大夫给咱们丝桐也开一副药，去了这两团乌青。」

    想到那苦涩到人神共愤的汤药，丝桐抽了抽嘴角：「这就不必了吧……」见青竹已经端着热水，领着扫洒丫头进来，立即脚底抹油似的小跑了出去。

    贾敏抬手掩着嘴笑了起来，又羡慕的看着睏倦至极，却还是脚底生风的丫头的背影。

    青竹赶紧将热水盆子放到架子上，过来给贾敏一边顺气，一边急道：「姑娘笑一笑就罢了，仔细气喘。」

    接着又帮她拢了拢狐裘，继续念叨：「昨日安太医说了，冬日的冰湖水最是伤肺腑。姑娘现在看着没有大碍，还是得仔细将养着，冬日春秋的，万不可贪凉受寒。」

    贾敏微笑：「有你们看着，我哪里就能受凉了~」

    青竹也不反驳，顺着贾敏的话就严肃道：「是了，必得有我们时时都看着。以后姑娘万不可像那日一样，把我们都打发了，独自去顽。」

    正好笥棋领着几个小丫头端着早膳汤药等进来，当即开口就问：「姑娘要打发了谁？要去哪里顽？」

    看着脸上带上了怒气和委屈的小丫头，青竹也不为贾敏辩解，只问：「黎嬷嬷和花青姐姐回去了？」

    笥棋回道：「丝桐姐姐一说姑娘醒了，她们就回去回报了。姑娘到底要打发谁？又要去哪里顽？姑娘身上还没养好呢，又要把我们丢开了？」

    贾敏笑道：「不听青竹胡说。姑娘我现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就指着你们解闷呢。」

    青竹服侍贾敏梳洗了，待到小丫头们打扫了屋子，就要领着她们出去。

    贾敏却道：「青竹留下，你们先下去吧。」

    青竹带来的四个小丫头就拿着东西出去了。

    贾敏用了早膳，笥棋就端过药碗，又放下，向贾敏道：「药还烫着，姑娘再等一等。」又转头道：「蜜饯留下，其他的端出去罢。」

    小丫头们应了就出去了。

    青竹抚平了厚厚的门帘，这才回来站到贾敏床边。

    贾敏仔细瞧这两个，脸上看不出一丝隐忍的神色，随即又想起这两个丫头看着纤弱，实际上和丝桐、墨书一样，也是有一把子力气在身的，隐忍功夫更是一流。

    也不知道这一回，老太太和太太有没有像前世一样，罚她们打板子。

    青竹和笥棋个互相看了看，并不知道贾敏在想什么，于是问：「姑娘可要起来了？」

    贾敏微笑：「不忙。方才你们丝桐姐姐『勒令』本姑娘需得了大夫的首肯才能起来～」

    青竹疑惑：「那姑娘叫我们做什么？」

    贾敏收了笑脸，问：「老太太和太太罚你们了没有？有没有挨腿板子？」

    青竹回道：「老太太和太太仁慈，咱们院子里的都没有挨板子。再说了，我们要是挨了板子，哪里还能好好的在这里伺候着。」

    贾敏伸手按了按两人的小腿，两个都面不改色的样子，就笃定道：「既没有挨板子，那定是罚了月银了，几个月？」

    青竹道：「原是我们错了眼，没跟住姑娘，罚一些也是应该的。」

    贾敏道：「笥棋你说。」

    原来笥棋家里三个小兄弟都年幼，老子打猎的时候摔断了腿，老娘眼睛不好，又不能织布、又没法子下地，一家人都靠着笥棋的月例银子。

    当然，这些事情也是前世里，贾敏偶然撞见笥棋躲起来哭鼻子，多次询问才问出来的。

    笥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原先太太说了罚半年月银，姑娘醒了之后又改了三个月。」

    贾敏又问：「就你们四个，还是外头的小丫头都罚了？」

    笥棋道：「就我和丝桐姐姐、青竹姐姐。墨书那日守院子，太太没有罚她。」

    贾敏顿时松了口气。

    若一院子的都罚了，她的月银还不够分的。现在只三个人，她还是供得起的。

    贾敏又吩咐道：「月银都是丝桐收着的，待她醒来，你记着叫她过来。」

    笥棋那日挨了罚就开始犯愁，听姑娘的意思，竟是要用自己的私房给她们三个发月银。心下一松，立刻跪了下来，朝贾敏连连磕头。

    青竹劝道：「姑娘，咱们吃穿都是用这院子里的，哪里在乎这几个月的月银。若叫外头的知道了，一挨罚就来姑娘这里哭上一场，那可就不好了。」

    笥棋立刻直起身，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着贾敏。青竹虽然说话很有分量，但到底还是要听姑娘的。

    贾敏知道青竹和丝桐最是正直，事关她们自己必定不会通融，有错受罚，这样才能镇住下头的丫头婆子。

    思索片刻，贾敏也不坚持，便顺着青竹的意思道：「青竹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笥棋老爹摔断了腿，现在的月银可得照应着一家子呢。」

    「不过咱们管财姐姐这么铁面无私，姑娘我也不好坏了你们的规矩。」

 第6页

    笥棋顿时满脸悲呛的跌坐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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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换药

    青竹蹲下来看着笥棋，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温声道：「笥棋有事，怎么不跟姐姐说？规矩是定然不能坏的，不过姐姐我就独身一人，吃穿用度都随着姑娘，手头积攒了些许，晚间就给你拿去，救急应当是够用的。」

    贾敏摆手道：「那是你积攒的嫁妆和养老银子。这一动用，下次就守不住。」

    青竹满不在乎道：「守不住也没什么。左右是要跟着姑娘过一辈子的，难道姑娘还会短了我的用度？这一回是拿去救命用的，总不能学那戏本子里的守财奴，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贾敏笑道：「以后外头的丫头婆子有了什么事，也到咱们青竹姑娘跟前哭上一哭，个个都有难处、样样都是苦衷，哎哟，这么些年的积攒，怕不到一旬就要散光了～」

    青竹笑回：「散光了还能再攒，有手有脚的，怕什么。」

    贾敏忽然收了笑，严肃道：「你们互相帮扶，私下里往来，本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你到底管着一半银钱。若从你手中出去，那些个有心的不知怎么编排呢。」

    「听姑娘我的。这三个月的银子就算笥棋从我这里借的，打了借条来拿。姑娘我亲自收着。待笥棋的老爹好了，再逐月还我。」

    青竹点头，又问：「利钱怎么算？」

    贾敏坐直了身子，狠狠地打了一下青竹的前臂，生气的训道：「咱们又不是靠放贷度日的！什么利钱怎么算！不过却不能叫外头的知道。罢了，到时候写两张借条，没利钱的那张笥棋按手印儿，有利钱的那张我自己按手印儿。」

    笥棋这才放下心来，又磕了两个头，这才擦了擦眼泪，就着一边的水净了手，又见药碗上头不再冒热气儿，这才服侍贾敏喝药。

    药碗放下，笥棋又往贾敏口中塞了一小块酸甜适口的桃脯，压下满口的苦涩。

    贾敏昨日睡的多了，刚又用了早膳和药，精神一足，就想起身。

    青竹赶紧劝了两句，见贾敏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拿老太太和太太做由头堵她，接着又叫笥棋从书案上拿一册书卷过来，给贾敏解闷、打发时间。

    自己房里的书卷，哪一卷都是烂熟于心的，哪里还想再看？

    于是贾敏歪着推开笥棋的手，笑嗔道：「都看过了，不如拿矮桌来临帖。」

    青竹立刻驳了贾敏的提议，劝道：「临帖坐正最重要。况且姑娘一临帖就是许久，在床上坐久了仔细腰疼。」

    贾敏笑斥：「就你青竹姐姐嘴贫话多。」

    青竹道：「要是姑娘早听了，我又何必费那么多口舌。要是丝桐姐姐在，说一句，抵得上我十句。」

    眼看着两人又要拌嘴玩儿，笥棋打岔道：「姑娘，这是政二爷昨日晚间才送来的《忘忧清乐集》，统共三册。说是给姑娘安养时候打发时间用。」

    贾敏心中一惊，立刻坐了起来，接过笥棋手中的书册，随手翻了一翻，竟然还是宋刻本！奇道：「竟然是《忘忧清乐集》！那两册也拿来我看看。」

    笥棋又去书桌上把另两卷拿过来，递给贾敏。

    贾敏照样翻了一下，的确都宋刻本，而且纸张保存的极好，成色也都相同，显然是世家珍藏，而不是书市上随便买了凑成一套的。

    前世里她也看过这三册书，不是在荣府，而是在林家的藏书阁里头，不过没有这三册保存的这么好。

    贾敏验过了，小心地捧着后两册递给笥棋，嘱咐道：「放在书架上的红檀木盒子里，仔细别弄折了！」

    笥棋「哎」了一声，却不把那两册书接过来，而是直接转身把贾敏口中说的那个红檀木盒子拿了过来，打开端着，微笑道：「姑娘这么慎重，自己放。」

    贾敏并没不快，仔细放好、抚平，盖上了，才由着笥棋放去书架上，又问：「二哥哥素来不爱手谈，去哪里搜罗了这三册书，又巴巴地送了过来？」

    笥棋回道：「是二爷让尚松亲自送来的。说是二爷在国子监得了许多举人老爷批註过的书册，中间夹带了这一个集子。」

    「二爷志不在此，立即就还了回去。那举人老爷却说，送出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叫二爷随便送哪个喜欢此道的兄弟姐妹都行，这不就送到姑娘这里了。」

    贾敏笑道：「原来是这样。尚松可有说是哪位举人老爷？」

    笥棋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才道：「这倒没说。不过想来应是书香世家、又是至交好友，这才能这么随手就送一大堆的。姑娘若想知道，待二爷下学了，我去找尚松问了再来。」

    贾敏未再问话，仔细翻阅着手中的书册，猜想着是到底谁送来的。

    尚松是贾政的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进学，让尚松亲自送来，二哥必定看中送书之人。

    国子监里头书香世家的公子很多，家中有书阁书馆的也不少，但他们大多都是出自清贵文臣人家。

    文臣武将向来泾渭分明，那些监生自然也不屑和荣府这样以军中起家的相交。因此贾政同窗虽然多，但是称得上至交的却寥寥无几。

 第7页

    只有林家算是一个异类，林如海既中了举人，祖上又是武侯，算得上两边都交好了。

    这《忘忧清乐集》她前世也是读熟了的，此刻再翻一遍，那些在林家的日子，也就这么翻了一遍。

    忽然，贾敏注意到一页的书缝中，多了一行极其细小而轻淡的米色草书，于是前后又重新翻了一遍，这才发现每隔两页都有一行那样的草书，于是拿到眼前仔细辨认。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敏姑娘看书莫要靠这么近，仔细眼睛疼。」

    贾敏恍然抬起头来，才发现黎嫲嫲已经带了安太医过来，赶紧要起身。

    黎嫲嫲紧走两步过来，按住贾敏，慈声道：「敏姑娘莫起，先叫太医瞧一瞧。」

    安太医便过来，又给贾敏诊了脉，还是昨日的说辞，完了又叮嘱了一句：「看书最是费眼，尤其像敏姑娘方才那样躺着看、贴眼前看。为长久计，还是不要急在一时。」

    贾敏在床上行礼道：「多谢安太医提点。」

    安太医收拾了药箱正准备出去，看见旁边的药碗顺手拿了起来闻了闻，随即微微皱眉。

    黎嫲嫲见安太医神色不对，便问：「可有什么不妥的？」

    安太医肃然点头：「老夫开的是人参，这里头的是血参。人参性温，补气安神、养肺健脾；血参性寒，虽补血安神却有活血化瘀之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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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草书

    前世里她回到院中后，安太医也来给她看过两回。安太医医术精湛，在太医院也是首屈一指的。可是那一次却没有说出血参换人参的话来，显然是前世里这时候没人给她换药。

    既然变数在琼哥儿活着，那就应当是琼哥儿说自己救了他，这才成了她们的眼中钉了。

    黎嬷嬷急声问：「可有什么妨碍？」

    安太医捋了捋鬍子：「只吃一两日无妨，日子久了，却会子嗣艰难。便是生下来，也是早夭之命。」

    青竹急道：「太医再给姑娘瞧瞧！」

    安太医道：「这应当是敏姑娘第一次用血参，且用量很少，换了便可。姑娘若不放心，可以喝一壶热腾腾的姜茶，暖上一暖。」

    贾敏心思急转之下，就按着身子骨如今的年岁，面上显出几分害怕和强自镇定的神色来，只颤声道：「多谢安太医。青竹姐姐好好送送黎嬷嬷和安太医。」

    黎嬷嬷朝贾敏微微欠身，然后道：「老太太让姑娘这几日不必去寿康堂，一应需用都由赦大奶奶送来。」

    「至于吃食，叫赦大奶奶从大厨房带过来也好，院中小厨房起灶自己烧也好，跟赦大奶奶商量便是。好好养几日再出门去。」

    贾敏回敬道：「孙女谢老太太体恤。」

    黎嬷嬷微微点头，就带着安太医自去回话。青竹把他们送到大门方转去寻墨书。

    待他们出去后，笥棋先使唤小丫头把药碗端下去，这才服侍了贾敏穿好衣、又净了脸和手，才问：「姑娘可要去查问药馆和药童，还有外头经手的丫头们？」

    贾敏摇了摇头：「不需要咱们费心打问，黎嬷嬷和安太医定会与老太太说的，只等着结果便好。」

    笥棋见贾敏还带着几分茫然后怕的神色，又想起太医说血参性寒，最好喝一壶姜茶。没有犹豫，就出去换了墨书进来，又唤了两个小丫头守着门帘，自己则亲自去小厨房煮青柠姜茶。

    贾敏定了定神，随后走到桌边，继续看那本《忘忧清乐集》中的草书。

    凡是笔桿子写出来的字，都带有书写者的习惯和筋骨，只要看过一遍，基本都能认出是谁写的。

    相较于整齐划一的台阁体，带有个人偏好的草书更是可以一眼识破执笔者，毫无困难。

    只是草书一般都是做批註、随笔的时候快速书写的，虽然好认是谁的字迹，但是要认出别人写的什么，却不太容易。

    不过《忘忧清乐集》里头的草书，却是前世林如海为记录贾敏的妙语、黛玉的生活，特意美化了的，若写在一页纸上，便如一副画一样。

    所以现在这个给她送书来的林如海，定然也是活过了那一辈子的。而之所以专门送这三册写了那画一样的草书，是为了试探自己是不是也知道那未来之事。

    若看不懂，那么这些不过就是装饰空白的花纹，若看得懂……

    贾敏现在倒是猜不出，若自己也写了这样的草书回给林如海，他会做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墨书在一边，看着贾敏极其认真的看那些几乎与纸张一个色儿图画，便开始一边研磨，一边劝道：

    「姑娘放着好好的书不看，却去钻研书里头的装饰的图画，叫太太知道了，定要数落了。」

    贾敏微笑道：「便是姑娘我只看图画，太太也只会说要学习里头的笔迹、意境，那些字么，喜欢认就认几个，不认识也不需强求。至于意义……又不是去考举人的老学究，费那些心神做甚！」

    墨书手下不停，又道：「太太疼爱姑娘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这些图画虽看着有趣，到底太过伤眼，不如奴婢把它用烟墨描下来，姑娘再看多方便？」

 第8页

    贾敏头也不抬的拒绝道：「这个你不会描。」

    墨书原本不是非要描，但是听姑娘说了不会，顿时胜负心高昂起来，满脸兴奋的跃跃欲试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会。」

    贾敏站起身，让了座，笑道：「那你描一行试试。可不许弄脏了书册。」

    墨书端正坐下，拍了拍胸口，信心满满道：「姑娘瞧好了！奴婢字虽写的不好看，但是画个图还是可以入眼的！」

    贾敏微笑的看着墨书不说话，若正楷隶书都写不好，又怎会写草书？更何况是探花郎和自己改过的花样草书。

    墨书照着那行草书描了半天，废了二十几张熟宣，却发现下笔的时候哪哪儿都不顺手。画出来的东西看着像，又不大像，要想和那书上的一模一样，简直比寻常写字还要难一些。

    最终，墨书眼中汪了一些眼泪珠子，无奈地放下笔，慢腾腾的站到一边，挫败的低下头，委屈道：「姑娘，奴婢怎么连画都画不像了……」

    贾敏抬手拍了拍墨书的肩膀，笑问：「想要要画这种图？」

    墨书连连点头：「这图画好看！想画！」

    贾敏将墨书写废了的二十几张宣纸整理好，放在一边，笑意盎然道：「要学会这种图画，首先你得把正楷大字写好了，然后再练个七八年的草书，最后的最后，照着这个图画画上三年五年，就能和它一模一样了～」

    墨书这一回总算明白了，顿时睁大眼，脸颊涨的通红，喃喃道：「原来那些图画竟然是花草书！难怪这么难描！」

    不过愣了片刻，墨书随即又兴奋起来，向贾敏求证道：「这么说来，不是奴婢的画工不行，而是这个字太难写了，对不对？」

    贾敏有心要逗一逗墨书，也不说难不难写，只回身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拿起墨书刚才放下的紫毫，蘸墨舔笔，随手落下一行字迹，正是墨书刚才描了几十遍的那一行。

    墨书仔细比对了一下，竟然真的一模一样，不由得嘆道：「姑娘真厉害！待老太太放我们出去了，我一定要与太太和政二爷说这件事！」

    贾敏拿起来看了看，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可自傲。」随手指了几处，接着解释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看不出差别，但其实还是不同的。当不得别人的称赞。」

    墨书又看了看，还是看不出什么差别，于是道：「那也很厉害了。不过姑娘你才十一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了『七八年的草书』，又画了『三年五年』的花草书呢？」

    贾敏自然不会回答，正在想说辞呢，外头青竹就道：「姑娘，赦大奶奶带着琼哥儿来了。」

    第6章 念恩

    贾敏一听，立刻放下笔，刚站起身，一个裹着厚厚玄狐裘的小糰子，就掀了门帘进来，一边嚷着「姑姑」，一边直接往贾敏身上扑。

    跟在他后边的赦大奶奶无奈道：「琼儿慢一点。你姑姑才好一些，莫要冲撞了磕碰到。」

    贾敏微微屈膝，稳稳地接住贾琼，笑道：「他才多大呢，哪里就能冲撞了。」又偏头吩咐：「墨书，去煮一壶玫瑰羊乳茶来与琼哥儿，再沏一壶牙尖来。」

    墨书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赦大奶奶笑道：「自昨日清早琼儿醒来后，就嚷嚷着是姑姑救了他，一直央求着我带他一起过来看姑姑。」

    「只是那时琼儿也才退了烧，不能折腾受冻。且姑娘又睡着，再者老太太和太太在此，未免她们担心，我便没带他过来，只自己来看了两回。」

    赦大奶奶仔细看着贾敏端详一阵，又点头道：「是比昨日好多了。我来的路上碰到黎嬷嬷，有什么短了的，尽管跟嫂子讲。」

    贾琼搂着贾敏的脖子，奶声奶气的给她分说：「往后琼儿得了好东西，都分姑姑一半！」

    贾敏伸手，轻轻地捏了捏贾琼的脸颊，笑问：「不说往后了，今日琼哥儿给姑姑留了什么好东西没？」

    贾琼立刻举手：「侄儿方才吃了椰瓤酥，母亲说小儿清瘦吃这个最好。侄儿就留了一半与姑姑。」

    贾敏失笑：「琼哥儿是『小儿』，姑姑可是大人了……」

    贾琼转头看了看母亲，不解的说：「可是母亲说，未成亲的都是小儿。姑姑虽然比侄儿大一些，但是还未嫁人，自然也是小儿。」

    贾敏向赦大奶奶笑道：「琼哥儿才多大呢，大嫂子就与他讲成亲的事情了。」

    赦大奶奶也笑：「哪里就说这个了。大约是在老太太那里听了一耳朵。」

    贾琼立刻附和：「是母亲与老太太说的！」

    贾敏也不辩驳，只问：「琼哥儿心心念念留下来的椰瓤酥在哪里呢？」

    贾琼原本开心飞扬的眉眼立刻耷拉了下去，颇为黯然道：

    「外头太冰，咱们的院子隔得太远，还没到这里，椰瓤酥就冷了。方才给了青竹姐姐，母亲叫她隔着水烫一烫，再拿来与姑姑吃。」

    贾敏故意逗笑：「既带来了，为何还不开心？」

    贾琼嘟了嘟嘴：「从姑姑院子里的厨下出来的，就是姑姑的丫头们做的了。」

    贾敏笑道：「待会热好了，咱们姑侄俩一人一半，就算琼哥儿分给姑姑吃的了。」

    贾琼立刻换上了笑脸，飞速应「好」。忽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又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罐子，托在手心，递给贾敏。

 第9页

    贾敏拿了起来看了看，这罐子只有小儿掌心大小，一只厚，盖子上有一朵银丝描的浪花，笑问：「这是什么？」

    贾琼答道：「这是……」顿了顿，转头问母亲：「母亲，这是什么？」

    贾敏听得有趣，扑哧一声，略调笑了两句。

    赦大奶奶笑了笑，正要回答，贾琼却突然「噢」了一声，继续道：「是椰子油膏！母亲说涂冻伤是顶顶好的！」

    贾敏把青瓷罐塞回贾琼的衣襟，随后揉了揉他的的头顶，笑道：「琼哥儿也冻了许久，自己用就好。」

    贾琼又把椰子油膏拿了出来，放到桌上，豪爽道：「侄儿是男子，不怕冷！」又搂着贾敏的脖子，奶声道：「这是母亲从南边带来的，安太医说了，比京中配的更好！」

    贾敏向赦大奶奶问：「大嫂嫂，琼哥儿可用过？」

    赦大奶奶笑道：「琼儿才用过几次，脸上手上的冻伤就好了。原是母亲怕我来了京中怕冷，才特意寻来备着的。不想这里的冬日，在屋子里比南边还要舒适，就一直闲置了。如今正好用的上。」

    贾敏这才收下了。在冰水中泡了些时候，手背、耳朵、面颊都冻伤了，虽有安太医的配的药膏抹了，到底还是有些刺痒。

    赦大奶奶目光温柔的看着贾敏和自己儿子。

    落水前，这小姑子只爱文雅之事，因此她只与她二哥走的近，和只爱刀兵拳脚的大哥却很少给笑脸。

    连带着贾琼除了在老太太和太太那里，几乎也见不到这位小姑姑的身影，两人的交情自然寡淡，从无多多言。

    况且当时两人落水，一个在西，一个在北，中间还隔了一道石桥，是绝对无法相遇的，因此贾琼虽百般说是姑姑救的他，她也只当作小孩子的妄想罢了。

    但是现在看如今两人的样子，就像是一直在一处玩耍的样子。难道当真是她有什么奇遇，救了自己的亲子？

    贾敏不知赦大奶奶的考量，逗着琼哥儿，不自觉的回想起前世里自己那个早夭的幼子，虽然笑着，但眼中到底泛起了一些水雾。

    赦大奶奶只当贾敏劳累，于是道：「琼儿下来罢，你姑姑累了。」

    贾琼认真的看着贾敏，见她眼中湿润，便利落的滑了下来，乖巧的挨着母亲左侧坐下了。

    便在这时，墨书送上了牙尖，回道：「玫瑰羊乳茶还在煮着，约莫还要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好。」

    贾敏「嗯」了一声。

    墨书见贾琼站到身边，就要伸手斟茶，赶紧阻止道：「茶水还烫着，仔细手。」

    赦大奶奶原本还在瞧着贾敏的神色，回过神来立刻把贾琼拉回身边坐好，抚了抚他的双手，这才开口道：

    「琼儿是男子，本不该惧怕这些，只是前些日子刚冻了一场，还是不要碰烫的东西才好。」

    墨书斟了茶，放到赦大奶奶右手边，这才笑道：「小孩儿皮｜肉嫩，可烫不得。」

    赦大奶奶抿了一口。

    贾敏笑问：「这茶如何？」

    赦大奶奶微微颔首：「与在家时喝的一样，难为姑娘特意准备了。」

    又向贾敏道：「昨日晚间，老太太和太太来东院与我说，往后理事之时，带着敏姑娘一起。」

    贾敏眼下只想尽早把《忘忧清乐集》里头夹杂的话理出来，便推辞道：「太医说还要多养几日。」

    赦大奶奶笑道：「自然是等姑娘身子骨完全好了，再去嫂子那里。」

    贾敏略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赖皮道：「只半日！」

    赦大奶奶念及贾敏过了年也才十二，要接触理事实在早了一些，便道：「既是理事，自然是清早分派，晚间查验，方的完整。姑娘也不必日日都来，阴天落雪，屋中昏暗的时候，便坐了小轿子过来，不耽误姑娘念书习字。」

    贾敏这才答应下来。

    第7章 劝说

    一时间笥棋端来了青柠姜茶和玫瑰羊乳茶，青竹端来了热过的椰瓤酥和新做的墨梅五色豆糕，都放在炕桌上。贾敏便拉了贾琼坐到一边，赦大奶奶坐在了另一边。

    贾敏吃了一块椰瓤酥，见贾琼盯着自己，便笑道：「好吃。说好的咱们一人一半。」把碟子往贾琼手边让了让。

    知道赦大奶奶还有事情要说，待贾琼吃饱了，贾敏便道：「青竹、笥棋带琼哥儿到外头消消食。」

    青竹应了一声，赦大奶奶却道：「不用避开琼儿。」

    贾敏抚了抚贾琼的头，满不贊同：「琼哥儿才四岁，哪里能听得这些。」

    赦大奶奶微微摇头：「敏姑娘待到及笈，嫁了人自然去别家过。但琼哥儿却是离不得荣府的。」顿了顿，又道：「他们可没因为琼哥儿才四岁，就发了善心饶了他。既然生在这虎狼窝里头，年纪小也不是不谙世事的藉口。」

    贾敏无声嘆气。她总觉得这几日的糟心事比前世那一辈子都多。当然和成为神魂看到那些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赦大奶奶又问：「方才我见黎嬷嬷和安太医的神色都不太好，又说送来这里的东西都要我亲自看过，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贾琼一听出事，立刻紧张地看着贾敏。

    贾敏到底顾及着贾琼还小，轻轻地嘆了口气，只道：「安太医发现的早，并未有什么大碍。」

    赦大奶奶瞭然，笃定道：「定然是药出了问题。自政二奶奶进门后，因她妹妹嫁入了皇商薛家，府中採买大半都交给了她。」

 第10页

    贾敏一听，惊道：「我还以为家中都是大嫂嫂管着呢！从薛家採买？那可是皇商！如何使得？！」

    赦大奶奶点头：「皇商家的东西，自然比别处要好。因着薛奶奶的缘故，价钱也便宜。老爷疼爱政二叔，特上书禀了当今，这才将採买之权放给了政二奶奶。」

    贾敏蹙眉：「过了明路的？」

    赦大奶奶点头：「过了明路的。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黎嬷嬷就要严查送往这里的东西了？」

    贾敏沉吟道：「不仅是送到这里的，便是琼哥儿那里的也不能大意。大嫂嫂可知还有谁开罪了二……政二奶奶的，一併都要关注着。」

    赦大奶奶摇头：「政二奶奶最是佛口慈面，不仅待下人极好，便是面对老太太和太太的考验应对也十分得体和完满。」

    贾敏道：「珠哥儿一向体弱，虽然聪慧，但到底不及琼哥儿。政二奶奶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还不能确定。咱们防好了，且看她还有什么手段吧。」

    赦大奶奶沉思片刻，开口道：「敏姑娘这么说，定是入口的东西出了差错。黎嬷嬷和安太医必定会与老太太言说。之后政二奶奶的採买之权……以敏姑娘推测，老太太和太太可会夺了回去？」

    贾敏反问：「大嫂嫂如何看？」

    赦大奶奶缓缓道：「老太太是跟着太爷上过战｜场的，太太也是史侯爱女，定然都有谋略在身……欲令其亡……」

    贾敏摇头：「不会。荣府资财都是祖辈积攒而来，老太太、太太不会由着她败了去。况且政二奶奶不识大字，又不爱操劳，虽佛口慈面，也不得长辈喜欢。」

    「按着大嫂嫂的话，给她採买权，一是看着二哥哥的面子，二是看着她妹妹的面子。老太太上过战场，最难忍乱杀无辜；外祖家中人丁不旺，因此太太最疼爱子孙，最看重血缘。」

    「此次政二奶奶连犯了两重忌讳……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太太，定会将这管家之权收回来。」

    赦大奶奶蹙眉：「此前琼哥儿蒙姑娘相救，此次又被安太医识破了阴谋。况且政二奶奶向来柔弱慈悲示人，又有王家撑腰。到时候随便攀咬一个丫头婆子顶了罪，再有政二叔的面子……」

    摇了摇头，赦大奶奶接着黯然道：「最多也就是夺了管家权，余下的，便是老太太和太太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贾敏问：「大嫂嫂意欲何为？」

    赦大奶奶红了眼眶，微微哽咽道：「琼儿和姑娘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挨了那许多苦楚，姑娘难道一点也不恨？」

    见贾敏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赦大奶奶又道：「不管姑娘怎么看待大嫂嫂。大嫂嫂都恨不得叫她也尝尝那苦楚的！」

    贾敏微微嘆气，她如何不恨呢，虽此时黛玉还未投生，但前世的悲苦她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微微沉吟，便开口安慰道：

    「大嫂嫂也说了，此时政二奶奶动不了。不过大嫂嫂且细想，採买之事中间的利财有多少？那些意外不正之利政二奶奶取得惯了，一旦清闲没了私房进项，又如何能忍得住不寻其他的法子？」

    赦大奶奶勐的睁大双眼，在家中的这些，不过是将中公之资充为己有。老太太和太太宠爱政二叔，自然睁一眼闭一眼，不会追究。

    若是从府外谋私房进项，能与荣府採办相持平的利钱，或是黑市、或是禁｜忌，那定是轻易就要要闹出人命！这可是违了大周律｜例……要抄家灭族的呀！

    赦大奶奶有些惊恐地看着贾敏，怎么都不明白以前醉心诗书的小姑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贾敏毫不在意，撑着头看着贾琼，淡声道：「大嫂嫂不必这么看我。政二奶奶如何行事是她自己的事。咱们只管好咱们自己，严守律｜例、勤谨持家，灾祸如何也烧不到咱们身上。」

    赦大奶奶失声道：「你政二哥哥待你一向很好，可有什么办法？」

    贾敏顿时坐正了，肃然道：「大嫂嫂虽然掌家，但一向也只在内宅。若要和外头联｜系，要么通过琼哥儿，要么经过大哥哥。」

    「以己度人，若二哥哥不允政二奶奶做恶事，她的手又如何能伸向外宅？若二哥哥默许政二奶奶做那些恶事，他又如何置身事外？」

    「若是不通过二哥哥，还有一条路，那便是通过她的王家姐妹和兄弟。但是王家的事情，咱们贾家又如何管的了。」

    赦大奶奶嘆了口气：「我只怕她胆大包天、不管不顾的，连累了荣府这一大家子。」

    贾敏摇头：「有老太太、老太爷和祖父、外祖的余荫在，当今和皇子们都不会对咱们家赶尽杀绝。」

    见赦大奶奶欲言又止的样子，贾敏又道：「大嫂嫂，你自然知道依着咱们的本事，根本动不了政二奶奶。若是用她的手段，不说能不能成功，便是你我良心都过不去。况且一旦失手了，你叫琼哥儿怎么办？」

    第8章 玩雪

    赦大奶奶彻底泄气：「依敏姑娘的意思，就这么放过他们？」

    贾敏摇头：「恶人自有天收，二房的事情，咱们千万不要搅和在里头，也不能做她们那样的人。想想琼哥儿的将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赦大奶奶点了点头。

    两人刚落下话头，青竹在掀了帘子进来，向贾敏和赦大奶奶道：「姑娘、大奶奶。风嬷嬷来了，请大奶奶去荣禧堂呢。」

 第11页

    赦大奶奶立刻站起来，向贾敏道：「我就先过去了。琼儿还有一日假，便在姑娘这里顽可好？」

    贾敏笑道：「我自然是愿意的，琼哥儿可愿意？」

    贾琼立即抱紧贾敏的胳膊，极速回道：「琼儿跟着姑姑！」

    赦大奶奶点头，又摸了摸贾琼的头顶，笑道：「莫要疯皮，跟着姑姑多看些书。还有啊，明日起得去老太太和太太那里晨省了。」

    贾琼乖巧的应下后，赦大奶奶就带着人去了荣禧堂。

    赦大奶奶离开不久后，就开始下起雪来。贾敏带着贾琼练了一会大字，玩了一会儿棋子，见外边雪积的厚了，才叫笥棋和墨书带着贾琼到院子里头堆雪娃娃玩儿。贾敏则和青竹一起收集竹叶上干净的积雪。

    贾敏做鬼十多年，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早就不记得要按时用膳这件事。而贾琼还是个孩子，玩的正在兴头上，哪里还想起来吃。

    而青竹她们几个看难得看见贾敏兴致高昂的亲自动手，又有贾琼笑闹不断，竟也错了时间。

    小厨房的婆子左等右等，不见传膳，这又不是进内院扫洒的时辰，贾敏的奶妈今又出门去了，不得已，寻了小丫头去中院喊醒了丝桐。

    丝桐一听这时候还没传膳，叫小丫头去厨下准备着，自己则快速穿好洗漱了，亲自到内院里寻人。

    内院的几个人依旧玩的火热，然而姑娘和琼哥儿还在玩闹也就罢了，这几个丫头竟然也在胡闹。

    丝桐顾不得训斥，立刻吩咐：「笥棋、墨书快去传膳，青竹药煎了没有？」

    三个大丫头这才惊觉已经到了正午。

    贾敏微微呆楞，喃喃地说了一句：「竟这时候了。大嫂嫂怎的还未过来？」

    又看了看贾琼，幸好穿的厚实，手衣也好好的带着，只是时间长了，已经有些湿润。

    随后，贾敏把贾琼拉进屋内，退去他的手衣，放在手心搓一搓，又揉了揉他的脸颊，还是很温暖，于是向丝桐道：

    「丝桐，你唤墨书去荣禧堂看看大奶奶，再叫外头的小厮去拿套琼哥儿的手衣和鞋袜来。」

    贾敏口中说着，手下却利落的帮贾琼脱了狐裘和半湿的靴子，把他放到炕上，扯过薄毯子给他盖上腿脚。

    贾琼反｜抗道：「侄儿不冷！」

    贾敏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任性。要是把你冻坏了，你母亲可要找我拼命！」

    丝桐从贾敏手中接过手衣和狐裘，都挂在靠近炭炉子的屏风上，说道：「这个不急，大奶奶知道琼哥儿的脾性，自然会带来的。」

    接着试了试炭炉子边上的玫瑰羊乳茶，并不烫手，于是将那茶碗放到贾琼手中，温声道：

    「这茶是不能喝的，不过现在用来暖手正好，想来大奶奶服侍了太太用了午膳就会过来。琼哥儿只安心在姑娘这里用午膳。」

    随后，丝桐又替贾敏解下狐裘，同样挂在屏风上，这才道：「万事莫管，先用午膳要紧。姑娘自己倒要换身衣裳。」

    贾敏笑道：「衣服既没湿、又没脏，等午睡起来再换。对了，青竹她们三个都没穿狐裘，在外头这么久，一会叫她们喝碗姜茶祛寒。」

    丝桐不满道：「原是我们伺候姑娘，哪有叫姑娘操心我们的道理。」

    午膳早就备好，说话间，笥棋和墨书带着小丫头们进来，将饭菜糕点都放在炕桌上。接着从小丫头手中端了两碗姜汤，给贾敏喝贾琼一人一碗。

    贾敏笑问：「同样是在外院里头玩雪，为何我与琼哥儿就的穿的严严实实，你们反倒轻衣灵活呢？笥棋、墨书，你们喝姜汤没有？」

    笥棋和墨书回道：「在厨房喝过了。」

    贾敏道：「墨书你去荣禧堂看看，大奶奶得空了没有。若是还忙着，琼哥儿就在这里睡了中觉再回去。」

    墨书应下后自去了。

    丝桐这才笑道：「姑娘是千金，哪里能和我们相比。」

    贾敏也笑：「我倒是羡慕你们的康健。」

    丝桐回道：「若姑娘天天做我们这些人做的活儿，保证身体强壮，再也不怕什么雨雪风霜。只是这些活儿都叫姑娘做了，还要我们做什么。」

    贾敏这是醒来后第一次正经用膳，厨下准备了三红粥、粉蒸芙蓉鹿、醋熘双白、兔丝银耳羹和小豆糕。

    又给琼哥儿额外备了松树猴头蘑、鹿肉饼、乌吐珠和竹筒饭。

    琼哥儿还小，进食二心恐怕要噎着。

    屋内主僕几个便不再言语，安安静静的用了午膳。丝桐和笥棋又给贾敏和贾琼捧了君山银针来漱口。

    刚放下茶碗，墨书就来回话：「荣禧堂那里早就用过了午膳，老太太、太太正和政二奶奶正对峙着呢。王家大老爷也来了，虽将政二奶奶狠狠地训斥了一番，但显然是维护的意思。」

    「大奶奶让琼哥儿在姑娘这里歇中觉，琼哥儿往常都是睡到未时末将起。等大爷回来了自会打发小厮过来接。」

    贾敏颔首：「让外头的警醒些，至少留两个嬷嬷看着院门，到时候莫要叫不着人。你们也去用膳吧，与往常一样，未正再来。」

    几个丫头应下离开，不提。

    贾敏有前世里带哥儿姐儿的经验，带着贾琼玩了一会消了食，又现编了两个小故事，就将侄儿哄睡了。

    这两日睡的足，贾敏到没了睡意，依旧坐到书桌前，誊写《忘忧清乐集》里头夹杂的花草书。前世里两人改过的自然都是常用字，若要暗中传信，略写一些确认一下就可以了。

 第12页

    但是不知为何，这次林如海写的夹杂了许多冷僻字，连蒙带猜的，通读下来竟然像是太医说过的词句。

    在棋谱里头写医书？那又是为了什么？贾敏百思不解。不过还是先把三本书里头大草书都整理出来再说罢。

    丝桐掀了门帘进来，疾步到贾敏身边，压低声音道：「宫里来人了，老太太唤姑娘过去听旨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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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圣旨

    贾敏心下顿时一惊。

    前世里可没接什么圣旨！若这一世的事情和前世不一样，还能不能保住黛玉和小儿子了？

    贾敏本就没有午睡，头上钗环配饰都是齐整的，只由着丝桐帮自己换了一套鹅黄袄裙，披上了一件火狐裘。

    看着丝桐系好了带子，贾敏才问：「青竹她们呢？」

    丝桐回的很快：「她们还未睡下，都已经穿齐整了。」

    贾敏颔首：「墨书和笥棋留下照看琼哥儿。你和青竹与我同去前院。」

    丝桐转身出去吩咐了，又点了六个年长一些的丫头跟着。

    雪已经停了，但是中间的路还未完全清扫干净，贾敏扶着丝桐的手，稳步往前院走去。

    贾敏现在身子不过十一岁，但里子已经见多识广。前世里元春省亲的架势都看过，这里不过接一次圣旨，自然不惧什么。

    又想着只要能保住了自己和林如海的性命，不叫黛玉孤身入贾府，必定不会再受王夫人和他们院中人的挤兑压迫。

    更何况现在的林如海也是带着往后的记忆的，她和黛玉，总有依靠。

    这么想着，走到前院的时候，贾敏的心绪已经安定了下来。

    荣禧堂前的院中，早已摆上了香案，父亲贾代善站在香案一侧，老太太和太太都穿着诰命的服饰，站在下首。

    自己的三个姐姐，已经到了两个，都站在边廊等着。

    传旨的太监面容柔和，在廊下端坐着，他的身后也站了三个太监，一人捧着一个檀木托盘，托盘上放着黄锃锃的圣旨。

    竟然有三道圣旨！

    那太监身边站着的，贾敏再熟悉不过，正是林如海和他的父亲沐恩侯！林如海边上还站了一个人，贾敏却不认识了。

    贾敏到长姐身边站着，待三姐姐也到了，姐妹四个才拜过长辈，分嫡庶长幼，逐次站在老爷、太太身后。

    老太太见众姐妹仪容皆备、并无疏漏，便领着贾代善夫妇和姐妹们肃然站在香案前，恭请太监传旨。

    太监宣读圣旨，当先是一段溢美之词，贾敏当即放下心来。再有老太太、太太和贾代善恭敬的听着，又想着自己不过十一的小丫头，万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贾敏就开始用余光打量此时的林如海。

    林如海见贾敏直接越过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堂兄，不时的用余光瞟自己，就知道现在这贾敏就是前世那贾敏。

    林如海心情颇好的勾了勾嘴角，又见众人的心神都在传旨太监的身上，除了贾敏没人注意他，林如海就向贾敏做了一个「安心」的口型。

    贾敏虽然正面对着太监，但是身前却有母亲挡着，于是朝林如海缓慢的眨了眨眼。

    无声说话、打哑迷，也是贾敏和林如海前世里，在父母跟前打无声官司惯用的把戏。

    贾家人没人注意到，林家的两个也没注意，但是宫里来的太监何等精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两人的眉眼动作俱都收在眼底。

    不过沐恩侯深得上恩，林如海公子又是举人。再说那贾家嫡幼女，如今还只是个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天恩赏赐？

    故此太监也只做不知，平稳的念完三道圣旨，说了一番恭喜吉祥的话，领了赏钱就回宫了。

    贾敏在第一道圣旨宣读的时候走神了，并不知道赏了什么。

    第二道圣旨，则是当今体恤功臣嫡长孙，特赏了一块地，给贾赦开府之用。那块地就在贾府后头，就是前世盖省亲别墅的那一片。

    第三道圣旨，乃是宣贾敏嫡长姐贾攸进宫做女史官，进宫的日子，就定在了来年元宵后一日。

    三道圣旨一下，原本只要收收租子过大年的荣府，立刻开始忙碌起来。而三道圣旨中，以第三道最为急切。

    却说贾攸过了年就要一十八岁，只是从小体弱离不得汤药，因此从未动许人出嫁的念头。前世里也只在家里，偶尔帮衬母亲和赦大奶奶。

    且圣旨上说了，虽是女史官，其实也就是进宫陪着皇后、太后说话解闷而已，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自然以为都是好事，操办贾攸带进宫里的东西也就格外尽心。

    然而贾敏前世里看过省亲回家的元春，知道那道宫墙里头最是难熬，比黛玉在贾府里更艰难百倍。

    元春那一个健康的姑娘尚且生生熬死了，更遑论贾攸这个从小体弱、把药当饭吃的，更不知那宫里的岁月该如何难挨。

    因此贾敏一得空，便到长姐这里来陪她说话，又掏了许多私房金银，让贾攸带去打点上下，好歹叫下人能尽心一些。

    贾攸摇了摇头：「母亲和祖母已经备下了许多。况我去了那里头，吃穿用度一应都有份例，哪里还要使什么银子打点。况我这样的身子，哪里……」

 第13页

    贾敏急切的打断：「宫里那样的地方，好人尚且九死一生的，姐姐这样的，可不叫人担忧？姐姐听妹妹一句，咱们荣府已经算得上鼎盛之家，再不需要姐姐去博取当今恩宠，平白糟了后妃嫔妾的嫉妒。只好生照顾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贾攸双颊一红：「什么博取恩宠，这话也是你说得的？」嘆了口气，接着道：「就我这样风都吹不得的，哪里还能经得起雨露呢。」

    贾敏点头：「姐姐明白最好。不过宫里头不得上宠的，底下的太监宫女自然也会怠慢了去。姐姐受不得寒暑，又要吃药，因此带进去的人要可靠机灵还是其次，里头的那些，自然也要上下打点的。」

    贾攸捏了捏贾敏的脸，笑道：「圣旨上既说了要我陪太后、皇后说话，自然太后、皇后才是我的正经主子。得了这两位的庇护，可比得当今荣宠更好呢。」

    贾敏略放下心来：「姐姐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这些俗物姐姐还是收下，我特叫丝桐去帐房换了小银饼和金锞子，打赏或是自己托人从外头买药都便宜。」

    贾攸这才叫大丫头银杏收下了。

    微微沉吟，贾攸把贾敏拉进内室，轻声嘱咐道：「敏儿，有几句话姐姐思量了许久，哪怕是担了挑拨兄弟之情的罪名，也要与你分说清楚。」

    贾敏见贾攸说的慎重，便也坐直了身体，做洗耳恭听状，口中肃然道：「姐姐请讲。」

    贾攸微微颔首，又抚了抚贾敏的头髮，才缓缓道：「敏儿是要嫁出去的姑娘，原本与家中哪个哥哥交好都不妨碍，最多是个亲戚的名头。只是如今赐婚的圣旨下来了，将来咱们的小姑爷也与政二哥交好，这可大大的不妥。」

    贾敏惊跳起来，失声问：「赐婚圣旨？什么赐婚圣旨？」

    贾攸奇怪道：「就是那一日的圣旨呀。一共三道，第一道就是给你的，你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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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嘱咐

    贾敏红着脸不答话。她总不好说，那日太监宣读第一道圣旨时，她只听了一个不是坏事，就和林如海打眉眼官司确认身份去了。

    况且荣府接了圣旨之后，合府上下张罗筹办的都是贾攸入宫和贾赦开府的事情，根本想不到还有自己的一道赐婚圣旨！

    贾攸见贾敏不做声，神情却当真一无所知的样子，面色纠结的开口：「原来是真的不知道啊……姐姐还当你是心中不平才来找姐姐的。」

    贾敏还没从走神中缓过来，顺口问：「为何不平？」随即又反应过来。

    长姐原本是以为，自己看着家中大小都在为姐姐操持嫁妆、又为大哥哥动土建府。分明三道圣旨，只有自己这边丝毫没有动静，这才不断往长姐这里跑动。

    贾敏双手捂着脸颊，试图让发烧的脸面降温，一边还要尴尬解释：「真的不是。敏儿还小，便是有圣旨也不会越过姐姐和大哥哥去，哪里就着急了。」

    抿了抿嘴，又咽了口口水，贾敏才小心地问：「那日赐婚，给谁……」

    贾攸笑问：「敏儿希望是谁？」

    贾敏晃着贾攸的手臂，嘟囔道：「圣旨是天恩，哪里就能照着『希望』的来，更何况，敏儿又知道几个……」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顿时反应过来。

    荣国府虽然是侯爵之家，但贾攸入宫只是女史官、贾赦别府另居的缘由不太好，自然不会要列侯世家的当家侯爷旁听见证。

    而林侯既然带着林如海来「观摩」太监传旨，自然是因为这位未来公公想亲自看看，自家儿子求了圣旨「强娶」的儿媳是个什么模样性情！

    于是，贾敏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再次泛了起来。

    看贾敏这情态，贾攸暗自松了口气。

    先前三道圣旨来的意外，自己年纪大、大哥哥事出有因，这也就罢了，敏儿眼下不过十一岁，若是强配个不顺眼的，那真是后半辈子搭进去了。

    不过那日跟着林侯来的两位公子，俱是风流倜傥，那林举人更是俊俏无双，与敏儿看着的确般配。

    贾攸微微笑了笑，那伸手戳了戳贾敏的手背，笑道：「林侯爷与父亲商量了，咱们敏姑娘还小，先定亲，待到葵水至、行了笈礼后再议定出阁佳期。」

    贾敏回手去拍贾攸的手，轻声嘟囔道：「哪里就这么着急了？」

    贾攸笑道：「也不知林举人哪里听了敏姑娘落水昏迷之事，一直打探着荣府里头的消息。正逢林侯爷奉招来京述职，林举人立时央了他父亲去御前求恩典了。」

    原本只是想打趣贾敏，这时贾攸却突然意识到，贾家和林举人交好的，眼下只有政二哥一个。刚才准备的一番说辞，倒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贾敏见贾攸的神色忽然变得纠结，便抛开了这件事，问：「先前姐姐要同敏儿说什么？」

    贾攸嘆了口气，才缓缓道来：「咱们这位政二哥，自打进了国子监后，就与各家举人结交，又常常出入各大王府。政二哥若生在书香世家，自然无可指摘，但咱们都是将门之后……这却是忌讳，此其一。」

    「其二，政二哥结交的，大多是亲王、列侯之家。甄、史、贾、王四家都是外姓侯爵，又有错综联姻，彼此往来自然无需顾忌。但是亲王、列侯之属，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分属不同皇嗣，稍有不慎，便会祸及全族。」

 第14页

    贾敏肃然点头，莫说同辈的皇嗣争斗，前世里更有太上皇和皇上的权力倾轧。王夫人他们做的事情固然不可原谅，但若非因为荣府的爷们儿站错了位置，也不会连累了全族。

    想了半晌，贾敏才问：「如何能劝得了政二哥呢？」

    贾攸黯然摇头：「政二哥这般做法，未必不是父亲和先祖父的教导授意。加之母亲和祖母的纵容和维护，所以咱们的劝说都是无用的。爷们儿做的事情，自有他们担当，咱们多思无意。」

    「再有一个，敏儿和姐姐去宫里不同，是要嫁出去的姑娘。虽林家也是列侯，不过好在书香门第，老侯爷又有帝师之尊，侯爷也与当今有伴读之谊。又有林举人看重咱们四姑娘，敏儿过去，应当可得安稳。」

    「敏儿万不可不可辜负了林举人的看重，往后要好好规劝着，莫要参杂到皇嗣争斗里头去，才得万全。若能帮衬侄儿侄女一二，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

    贾敏郑重许诺：「若林公子看重，敏儿自然会规劝着。政二哥虽扳不回来，但是大哥和琼哥儿还是好的。大嫂嫂又明事理，咱们荣府未必就会被政二哥拖累到那等境地。」

    贾攸点头：「若大嫂嫂一直陪着大哥哥，自然毋须担心。只是敏儿也该知道政二奶奶的手段。漠视人命的豺狼，什么都做得出来。」

    贾敏毫不在意的回道：「第二道圣旨不是给大哥哥赐府邸了么？到时候搬出去就好了。」

    贾攸握住贾敏的手，殷殷嘱咐道：「那新府邸又不是一两日可以建成的，姐姐在家的时日却不多了。往后的这些日子，大嫂嫂和琼哥儿要好好照看着……」

    忽然又摇头苦笑，贾攸自言自语地嘆道：「敏儿还不及大嫂嫂一半大，姐姐该嘱咐大嫂嫂的。」

    姐妹俩伤神片刻，贾攸又忍不住嘱咐道：「只是大嫂嫂的陪嫁丫头都到了年纪放了出去，陪房们又多在外头办事。大嫂嫂一个人，敏儿你多帮她留心着。」

    「老太太和太太都偏心政二哥，到了分府的时候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个别叫老爷太太亏了大哥哥，另一个别叫他们贪墨了上头赏赐给大哥哥的东西。」

    贾敏肃然点头应承：「敏儿都记下了。」

    贾攸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早已经累了，疲倦的躺倒床上。

    贾敏便亲自到外头，煮了一壶参荣宜红茶，端给贾攸喝了。

    贾攸缓了缓，又嘱咐道：「待大哥哥的府邸建好了，敏儿就跟着大哥哥过去住。左右和这荣府离得近，便是给老爷太太晨昏定省也不耽误功夫，除开下雨下雪的时候，早晚散步来往，倒也可松松筋骨。」

    贾敏不欲姐姐再多劳神，自然一一应下。

    贾攸却还没说够，继续殷殷叮嘱：「下雨下雪的日子也就罢了，若是平常里，敏儿很应该多起来走动走动，莫要一门心思的坐在书桌前、琴案前用功。那些学问虽然重要，只是自己的身子康健才是顶顶重要的，千万要放在心上。」

    贾敏再次应下，却听银杏在外头禀道：「太太那里又送来了单子请姑娘过目。」

    贾敏握着贾攸的手，笑问：「姐姐若信得过，敏儿替姐姐掌眼可好？」

    贾攸闭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贾敏便起身到外间，与银杏她们一起核对新送来的嫁妆单子。

    第11章 灭口

    因圣旨上直接给贾攸指了寿安宫、封了顺嫔，又因此时不是正常选秀的时间，故此贾攸入宫也不同一般秀女。

    除了贴身衣物之外，贾攸额外被允许带两套头面首饰、金银若干，也允许身有诰命的老太太和太太亲自送入寿安宫安置。

    虽然是特允的，但是老太太和太太为贾攸准备的东西……都和前世里元妃戴过的相差不多，简而言之，每一件都是逾矩的。若自己在家里头戴一戴也就罢了，现在到皇宫里头，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贾敏嘆了口气，转到里间看了看，贾攸睡的正香呢，于是就到老太太和太太这边来，将带进宫的首饰太过奢华的事情说了。

    老太太和太太互相看了看，她们都是一品诰命夫人，给贾攸准备的东西，都是按着郡主的制式，应当没有差错才是。

    此一世贾敏没有经歷过入宫选秀的事，再者书中又没有记录。一时间贾敏倒也不能细说，只道圣旨直接封嫔从未有之，若再奢华太过，恐遭来后宫其他人的嫉恨。

    老太太沉吟片刻，便道：「既不能带那些，便都换了银票和散碎银子吧。到底能带哪些进去，待到教养嬷嬷来了再议。」

    太太诺然应下。贾敏见此，终于放下心来，宫里头的教养嬷嬷，自然比自己这个没受过教养的懂得多多了。

    果然，不过两日，皇后就派了两个年长嬷嬷来荣府住下，专门教导贾攸宫中礼仪。

    贾敏得知后，自然不再往长姐跟前去了，每日早起晨省后，或回自己院中、或往赦大奶奶处看她处理事务。

    赦大奶奶出身书香世家，见多识广、进退调度可比以后的凤辣子更得众人信服。贾敏前世也跟着赦大奶奶学了几日，最后自然是用在了管理林府内院上。

    这一日晚间，在太太那里用过了晚膳后，贾敏照旧跟着赦大奶奶去中院里收对牌，听回禀。

    婆子们回完话，刚离开，赦大奶奶的陪房苏河家的就快步进了院子，一路小跑到赦大奶奶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垂手站在一边。

 第15页

    赦大奶奶拉起贾敏，肃然道：「可看好了？」

    苏河家的垂手躬了躬身子才回道：「从头绑到脚，有婆子看着，万不会叫她们自裁的。」

    赦大奶奶颔首，拉着贾敏边走边道：「走，大嫂嫂带你去见见世面。」

    七拐八歪，赦大奶奶带着贾敏到了一处贾敏从未到过的院子。月门外两个站了两个侍卫，院内一共三间房，每间房子外头都有两个壮硕的婆子守门。

    门窗虽然都是完整的，但是上头的红漆早已经脱落，漏出木头原本的颜色来。

    苏河家的伸手指了指左边那个，然后冷声吩咐道：「开门！」

    那两个守门婆子就打开了门，依旧守在门口，并不离开。

    赦大奶奶带着贾敏走了进去。

    里头一个头髮散乱的婆子，被展臂宽的粗布结结实实的捆在柱子上，正是政二奶奶的陪房之一：武旺家的。

    苏河家的恶狠狠道：「奶奶问话，老实点！」

    武旺家的一脸决绝，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说起来，前世里这武旺家的自琼哥儿落水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政二奶奶对太太的说辞是：武旺家捨不得旧主，一起回金陵王家，换了周瑞一家过来。

    但是现在想来，陪房是跟着姑娘走的，既来了贾家，又怎么会回去王家。必定是政二奶奶下手处理了。

    赦大奶奶却勾起嘴角，声音毫无波澜：「你以为替你家奶奶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家奶奶会放过你？」

    武旺家的喘着大气，艰难别过头。

    赦大奶奶轻声道：「你把庄子上后头发生的事情与她说说。」

    苏河家的面无表情的回道：「人是我们救的。庄子上的火不是我们放的。」

    武旺家的顿时睁大双眼，口中呜呜地说「这着不可能」！

    赦大奶奶拍了拍衣摆不存在的灰，冷声道：「你跟了你们家姑娘也快二十余年了，你们家姑娘的性子，你该比我们清楚才是。她会放一个手上沾了血的婆子丫头在身边？」

    武旺家的剧烈挣扎起来。

    赦大奶奶道：「把布条揭开了。」

    苏河家的就把武旺家的口中绑的布条解了下来。

    武旺家立刻疯狂反驳：「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是不会背叛我家姑娘的！」

    赦大奶奶点头，甚至还拍了拍手：「忠心可嘉。」随后又转头问苏河家的：「武旺和武发救下来没？」

    苏河家的回道：「派去武旺那里的都是军中好手，我们只是庄上人，不敢出手相救。不过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

    赦大奶奶见贾敏脸色有些发白，关切的问：「敏儿，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贾敏摇了摇头，声音直于外头的天气一样冷峻：「我以为政二奶奶就算容不下长房的，但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心腹下手。」

    赦大奶奶对外头道：「取一个手炉来。」

    贾敏问：「还要等谁？」随即又自己答道：「武旺和武发？」

    赦大奶奶点头。

    没过多久，丝桐被婆子引了进来，把手炉塞到贾敏的手里。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河进来回话：「奶奶，他们把武旺、武发扔到了城西，我们把他们带来了，奶奶可要过目？」

    赦大奶奶道：「抬到这里，让武旺家的认一认。」

    苏河「哎」了一声，随即朗声道：「抬进来！」

    四个小厮便把武旺和武发都抬了进来，放在武旺家的身前的地上，并把他们两人身上致命的伤口，露在武旺家的眼前。

    或许别人不认识，但是武旺家的却能一眼认出。

    武家父子两身上的那两道长长的伤痕，正是政二奶奶派去护送他们一家回金陵的侍卫所佩带的长刀所留下的！

    武旺家的悲声嘶吼，恨声道：「姑娘忒心狠！我们一家为你什么事情没做过！你竟要赶尽杀绝！」

    赦大奶奶待她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漫声问道：「可要揭发你家姑娘？」

    贾敏回过神来，赶紧阻止：「大嫂嫂，不能直接去揭发！政二奶奶定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到她身上的！」

    赦大奶奶皱眉：「依敏儿看，怎么办？」

    贾敏看了看地上的尸首，缓缓道：「政二奶奶不是以为都处理干净了嘛~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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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将计就计

    赦大奶奶问：「如何将计就计？装神弄鬼？」

    贾敏做了十几年的鬼，很是不以为然：「有何不可？若她心中坦荡，又何惧半夜叩门？」

    赦大奶奶微微颔首：「政二奶奶一个或许会被吓住。可是政二叔从不在外留宿，爷们儿从不信这鬼神，如何是好？」

    贾敏和赦大奶奶同时注意到武旺家的不甘愤恨的眼神。

    赦大奶奶嘆了口气，状似无奈道：「况且就算政二叔不在家。可是珠儿还小，身体又弱了些，总和政二奶奶睡一屋子。冤头债主的，和珠儿又有什么干系？」

    武旺家的更是愤怒。武发年小体幼，政二奶奶照样还是没有留他活路！

    贾敏自然明白了赦大奶奶的用意，只道：「二哥是定然不会在府外留宿的，又不能吓到了珠儿，这装神弄鬼的法子自然也是行不通。」

 第16页

    「不过好在谋害琼哥儿的幕后兇手找到了，待明日或后日老太太和太太得了空，咱们便将她往那里一送，处置了，也算对得起琼哥儿了。」

    武旺家的连声哀求：「老奴愿意指证！只求大奶奶、四姑娘开恩，让我好好葬了我家发儿！」

    赦大奶奶嘆道：「你不过一个下人。就算出面指正了，王家老爷和老太太、太太，是听你的还是听政二奶奶的？况且奴告主，乱棍打死就算完了。你的武发无辜，我们自会叫他入土为安。今日你就与你当家的和儿子好好告别吧。」

    武旺家的脸上的血色顿时退的干干净净。

    赦大奶奶拉着贾敏的手，走了出去，朝守门的婆子打了一个手势，口中却道：「这两日需严加看守，万不可叫这婆子逃脱了去！」

    两人回到内院，有外头的小厮来报，今日赦大爷在营中不回来了。于是赦大奶奶就留贾敏在院中同住，洗漱过后，姑嫂两个躺在床上说闲话，贾敏忽然坐了起来，惊道：「方才那院子与政二奶奶的院子不远！」

    赦大奶奶坐起来，将被子把贾敏包好，微笑道：「枉我多绕了这么些路，不想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贾敏抓着赦大奶奶的手腕子，急道：「大嫂嫂当真不顾珠儿死活了？」

    赦大奶奶拍了拍贾敏的手，缓声道：「莫慌、莫慌，自琼儿落水后，老太太和太太便做主，将珠儿挪去荣禧堂睡了。」

    「老太太和太太虽偏爱政二叔，对两个孙儿倒是一般的在意，为防琼儿不满，前两日也将他搬了过去。这武旺家的一直在外头，因此还不知道这事。」

    贾敏焦急不减：「老太太屋子和政二奶奶屋子也近。若她转头就去老太太屋子害人呢？连累到琼哥儿怎么办？」

    赦大奶奶安抚道：「政二奶奶既把这样煞气重的事情交与她去办，必定会防着她反咬一口的。所以这事除了珠儿的奶母子之外，别人谁都不会知道。嫂子会知道，也是因为琼儿在那处的缘故。」

    贾敏这才松了一口气，只道：「稚子无辜，不可毁伤。」

    赦大奶奶颔首贊同：「嫂子知道。若武旺家的未伤到珠儿，只是向政二奶奶寻仇，就算两个都没了，也不过一个罪有应得、抵命罢了。」

    「可她若伤了珠儿，莫说政二奶奶会不死不休，便是老太太、太太，连同王家老爷们，无论如何也要抓出一干人抵命的。时间晚了，快躺下吧。」

    贾敏点头：「嫂子知道就好。」

    重新倒下后，贾敏一眼不眨的看了赦大奶奶半晌，以前只知道大嫂嫂学问好、管事利索，从不知道还有这样拿人谋划的本事，忽然笑了笑，轻声问：「大嫂嫂如何笃定，武旺家的定会去向政二奶奶寻仇呢？」

    赦大奶奶嘆息：「不过是同为母亲，将心比心罢了。将来等你自己生了孩儿就知道了，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对他们好，那就什么都能忍。可谁若动了他们，那必是拼了一身，也是要一一报应回来的。」

    贾敏垂目黯然，前世里她见着自己的黛玉被他们搓磨，也是下定决心了叫他们也尝尝那般滋味的，只是那时身为鬼魂，空有愤恨，却什么都做不了。

    暗自思量半晌，贾敏又问：「大嫂嫂，她不会把事情闹大了吧？」

    赦大奶奶已有些倦意，反问：「怎么才算闹大了？」

    贾敏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精神奕奕，咽了口口水，试探道：「比如走水……」

    赦大奶奶一个激灵，赶紧抬起手捂住贾敏的嘴巴，啐了一口才道：「不可胡说！」

    贾敏不满地耨开赦大奶奶捂着嘴巴都手，嘟囔道：「冬日里明火多，天干物燥的……」见赦大奶奶的面色被自己说白了，于是改口道：「不过武发的尸身还在边上，武旺家的应该不会选这个法子。」

    赦大奶奶隔着被子拍了拍贾敏的臂膀，安抚道：「有婆子、小厮们跟着呢，必定不会走水，也不会闹大的。快睡了，明日还有戏看呢。」

    贾敏这才闭了双眼。

    第二日卯正，赦大奶奶就轻手轻脚的坐了起来，准备起身。

    贾敏昨夜不安空想了半宿，身边一有动静顿时惊醒，见外头天还黑着，于是又倒了下去，看着赦大奶奶嘟囔：「大嫂嫂怎么起这样早？」

    赦大奶奶转身拍了拍贾敏，轻声道：「敏儿再睡会儿。待嫂嫂用了早膳再来唤你起来。」

    贾敏控制不住的闭上双眼，脑子却已经开始运转起来。

    她知道做了媳妇的是要去婆母那边立规矩去的。

    得青睐的大嫂嫂也好，不讨喜的政二奶奶也罢，都是这个时辰点儿起，自己梳洗完毕用了早膳，再去伺候太太起来。不过老太太向来醒得早，自大嫂嫂入门后，便不再要太太去伺候膳食了。

    随即又想到自己已经得了圣旨赐婚，不久的将来也要起的这般早，这样睡到天光大亮的日子可不多了，这不可得好好珍惜！

    于是贾敏赶紧收起杂念，默念《良宵引》，逼着自己睡了个回笼觉。

    第13章 昏迷

    贾敏心中惦记着事，倒底没有睡得长久，不过睡了两刻钟左右就再次睁眼了。听见丝桐在外头轻声说话，便扬声唤道：「丝桐，进来吧。」

    丝桐掀了帘子进来，笑问：「天色还早呢，怎的这会子就起来？仔细要冷。」

 第17页

    贾敏：「横竖在屋里头，待日出了再出门的，哪里就会冷了。」

    丝桐见贾敏精神十足，不像是睡不安稳的样子，便唤了小丫头们进来，与贾敏洗漱装扮了。

    刚收拾妥当，赦大奶奶的大丫头锦言捧着一碟子梅花糕并一壶芙蓉露进来，微笑道：「姑娘略吃一些垫垫肚子。太太那里的早膳还要一会呢。」

    贾敏问：「你们奶奶可用过了？」

    锦言回道：「奶奶正吃早膳呢。这是奶奶吩咐了，特地让小厨房备下的。」

    太太那里还有早膳，因此贾敏只吃了一块糕，一杯花露就不再吃了，随手拿了房中的游记来看。

    没过多久赦大奶奶收拾妥当了，只待到辰时一刻才过来携了贾敏一起，往荣禧堂去。

    荣禧堂正堂已经有丫头婆子在候着，八道凉菜已经摆上。

    贾敏和赦大奶奶到了之后，贾敏的三个姐姐也到了，而后太太才扶着琉璃的手，面带微笑缓步走出来。

    太太目光一扫，忽然收了笑容，皱眉问：「老二家的人呢？」

    蕊芳回道：「今日东南院里没有人过来。」

    太太眉头一跳，沉声道：「你去看看。」

    蕊芳应下离开。

    赦大奶奶走到太太身边，换过琉璃，亲自扶着太太安坐了，才缓声道：「二奶奶没来的时候，也是媳妇一个伺候太太的。太太只管用了早膳再叫二奶奶来回话罢。」

    太太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面：「这也太不像话！」

    赦大奶奶继续低声劝道：「攸姐儿用了早膳还要去学规矩，还请太太疼一疼她，莫叫宫里头的姑姑们等的久了迁怒与她。」

    太太这才叫四姐妹都坐下，先用了早膳，差了贾攸回去，蕊芳才过来低声回道：「东南院里说，二奶奶尚未醒来。」

    太太顿时拉下脸：「二爷在哪里？」

    蕊芳回道：「二爷昨日宿在国子监里了，并未回来。」

    太太肃声道：「琉璃，你去『请』二奶奶。」

    琉璃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还没出门的，政二奶奶院子里的彩绣就慌慌张张的跑来，被门槛一拌，直直地扑倒进来，悲声道：「太太，二奶奶被人害的昏迷了！」

    太太皱眉：「既身体有恙，来请我做什么，请大夫啊！」

    彩绣顾不得行礼和整理仪容，爬起了身，又慌慌张张的跑出去。

    太太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赦大奶奶身上，肃然问：「是不是你？」

    赦大奶奶恭敬回道：「媳妇昨日晚膳后，便带着四姑娘一同核验牌子事务，又携了四姑娘一道安歇。今日四姑娘与媳妇一道醒来，一道来荣禧堂，再未得空见过二奶奶、也未去过东南院里头的。」

    太太偏头问贾敏：「大奶奶说的可是真的？」

    贾敏回道：「是真的。昨日小厮报了大哥哥宿在营中，大嫂嫂便留我同宿了。大嫂嫂管的严，院门落锁后，院中的丫鬟婆子逐一报过当日事工，又分派了今日的事情才安歇的。」

    太太转头对琉璃吩咐道：「去请老太太。」随后抬步就往东院里去。

    贾敏原本想阻拦一二，但想着彩绣既然探得政二奶奶昏迷，进去应当是无事的，于是和两个姐姐，连同赦大奶奶一同跟在太太身后。

    老太太带着安太医，在东南院门口和太太一行人碰到，便一同进去。

    东南院里丫头僕妇小厮零零散散的跪了一院子，人人都是战兢害怕的神色。进了屋子，政二奶奶和她的一个陪嫁丫鬟都躺着，一动不动。

    另外两个跪着的陪嫁丫鬟也是浑身颤抖，毫无主见的样子，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看到老太太和太太进来，赶紧膝行过来，悲声禀告：

    「原本我们奶奶都是卯正即起，只因昨日身上不太方便，自荣禧堂回来后便躺下歇息了，更吩咐今日辰时再起，喝了红糖参汤就去太太那边伺候。」

    「哪知我们辰时进来，不但奶奶怎么都叫不醒，便连昨日守夜的春鹃也叫不醒。我们这才知是有人害了我们奶奶。」

    老太太年纪大了，只进屋这么一小会，便觉得眼目发白，几乎要晕倒。安太医赶紧把老太太搀扶出来，又请众人到外头，再叫丫鬟们把窗子和门帘都打开。

    安太医向老太太和太太解释道：「屋内炭火烧的太旺，应是昨夜贪暖、贪懒，没有及时开窗、掀门帘，这才致使政二奶奶和她的丫鬟闷坏了的。」

    太太怒道：「自己作孽，还要说别人害了她！」

    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浑身一抖，不断磕头，口中只不断祈求：「老太太、太太开恩。」

    太太狠狠道：「开不开恩，待你们王老爷来说了算！」

    这一院子的人，能到政二奶奶跟前伺候、在内院里头扫洒的，自然都是从王府带过来的陪嫁和陪房。贾府拨给他们用的，反倒只管外院的打扫和门禁。

    老太太唤了小厮贾安去请政二爷回来，又叫贾顺拿了帖子去请王家大爷过府。

    待散了屋中的热气，安太医确认没有大碍了，老太太才带一众人坐到堂屋里头。

    炭火依旧烧的很旺，但是没人再敢把门帘和窗子都关的死死地了。

    安太医自去给政二奶奶施针用药，不过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

    在等待的时间内，太太将外院守夜的婆子小厮都叫到跟前，威严道：「你们都是上夜的，昨夜可有什么人来没有？」

 第18页

    众人都答没有。

    太太肃然道：「冬日里守夜是冷了些，喝上一两杯酒水暖暖身子也不是大事。可若是有欺瞒不报的、看护不严的，一律打了板子打出去完事！」

    众人慌的跪下，连连磕头，口中喊冤：「不敢欺瞒，也不敢喝酒。」

    一个管事婆子大胆，向前膝行两步，磕了两个头才分辩：「现成的安老太医在此，若有谁喝了酒的，必定瞒不过他去。再一个我们院子外头对着荣禧堂偏院的后门，太太只管叫昨晚上夜的小厮来问话，就可知我们没有说谎话的！」

    太太自然叫了人过来，一一问过，知道昨夜守夜是没出差错的。

    刚查完外院的，老太太派出去的贾安就骑马到院外，直奔内间，向老太太回禀道：「二爷昨日吃坏了肚子，眼下是难回来的。二爷说东南院子里头，一应都烦请老太太和太太安排，他无有不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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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管家权

    顾不得老太太还在，太太立刻问道：「什么吃坏了肚子？国子监里的人都吃坏肚子了，还是就二爷一个？」

    贾安回道：「就二爷一个。林老爷说是昨日午膳前，二爷就止不住了。」

    「国子监的监学请了大夫去看过，说是吃了巴豆子，而且吃的过多，开了两贴药，直到今日早起还未完全止住。」

    「原本国子监厘头昨日午后考教策论，也因二爷的事情耽搁了。下了荣府好大的脸子。」

    太太皱眉，怒气更盛：「昨日午膳前？那就是家里吃的！查！去查这东南院的小厨房里头还有什么东西！」

    琉璃和蕊芳应声而去。

    老太太却皱眉，不满道：「两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贾敏走到老太太身边，扶着老太太道手，轻声道：「往日里母亲总说，黎嬷嬷和风嬷嬷是跟着老祖宗见过世面的，要我们格外尊敬着。依孙女看，不如请两位嬷嬷去掌眼，省的琉璃姐姐和蕊芳姐姐错过了什么。」

    老太太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奴婢，哪里当得起你唤她们姐姐。」

    贾敏弯了弯嘴角：「她们虽只是奴婢，却尽心侍奉母亲，免了孙女儿许多的辛劳，唤她们一声姐姐也是应当的。」

    黎嬷嬷、风嬷嬷也是尽心伺候老太太的，太太立刻向老太太身后欠身：「还请黎嬷嬷、风嬷嬷辛苦一趟。」

    黎嬷嬷和风嬷嬷见老太太点头，便也去了小厨房。

    随后，贾敏又开口建议：「此次伤的是二哥哥，不说老太太和太太，便是嬷嬷和丫头们都是向着咱们二爷的。」

    「此次查的是二奶奶的内院，老太太又请了王家老爷过府。若是没他们自己的人看着，到时候真要查出什么来，咱们便是长了八张嘴都说不清的。」

    老太太颔首，拍了拍贾敏扶着自己的手，贊道：「还是敏儿聪慧。」

    老太太只向太太看了一眼，太太便又吩咐道：「彩绣、金绣，你们两个是奶奶带过来的，去看着小厨房里，是不是混进了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彩绣和金绣对视一眼，慌忙应下后，互相搀扶着起身，脚步不稳的走了出去。

    老太太看太太终于处置妥当了，心下这才满意，然而口中却训道：「你一向只爱用年轻貌美的小丫头，但那些个小丫头片子到底不知事，凡事都要请老嬷嬷看着掌掌眼，这样才不会轻易出差错。」

    「况且府中的那些老货没脸没皮惯了，连带着教出来的家，也常常蹬鼻子上脸，欺压姑娘、爷们和主母。反倒不如外头现买来的忠心得用。」

    「你的两个媳妇俱都年轻，且都是在父兄羽翼下长成的，像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情，哪里是他们经歷过、可以压制的住的？只待她们先把自己院里头的事情管好理清了，再来管这整个荣府的中馈。」

    「还有，敏儿在家的日子不多，这些日子你带着她多学多看。将来万不可叫侯爷家轻视了她去！」

    太太自然一一应下。

    老太太拍了拍贾敏的手，又嘱咐了一句：「你母亲往常都是妥帖的，近来事情多，你那两个嫂嫂没一个叫人省心的，你也多提点一下太太。」

    贾敏自然乖巧应下。

    不过刚才老太太那一句话，却夺了赦大奶奶的管家权，贾敏还扶着老太太，挪动不得，只悄悄地瞄了瞄赦大奶奶。

    不过赦大奶奶面上、心下没有丝毫不愉快，她正巴不得现在就丢开这管家的事情。省的到以后分完了家，再来被太太和二房的造谣她中饱私囊、暗度陈仓的，平白惹了一身腥。

    赦大奶奶真心实意的恭敬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孙媳妇年轻，太太又正当健壮，自是太太当家才更妥帖。」

    贾敏抿了抿嘴，还没想好怎么再次替大嫂嫂谋划管家，忽然又想起大哥哥就要自己开府，赦大奶奶这番话，未必就不是真心所愿的，于是又向她看了一眼，果然见到眼底的松快。

    这一抹松快，自然也没有逃过老太太和太太的眼睛，随即她们就知道了缘由，不由得暗骂赦大媳妇狡猾，又开始愁这荣府的当家主母该怎么选，不过无论如何，是不会再给这姓王的机会了。

 第19页

    不过片刻，贾顺带着王家的人来了，不过不是王大老爷，也不是王大太太，而是王子腾。

    王子腾不是王家族长，按理来说并无权力调度姐妹之间的事情。因此老太太和太太一见他，便认为王家是放弃了这个外嫁的姑娘，要断绝两家来往的意思。

    哪知王子腾拱手道：「老太太、太太，在下长兄因在朝中未回，长嫂身上又不便宜，因此只派我来看看妹妹。」

    「长嫂说了，妹妹若有什么差错不足的，尽管按着荣府的规矩惩处。只是求老太太、太太看在老爷们同在朝中侍奉的份上，不要外道，也留妹妹一条生路才是。」

    王子腾的话刚说完，黎嬷嬷和风嬷嬷就带着四个小丫头过来回话。

    琉璃和蕊芳手里俱都捧着一个托盘。琉璃手中的托盘上，是一碟子豆，而蕊芳手中的，则是一碟子雪白的芒硝。

    政二奶奶的陪嫁彩绣、金绣两个却扑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

    黎嬷嬷向老太太欠了欠身，回道：「在小厨房里发现了一袋豆子，一半是芸豆，一半是巴豆，金绣说这是她亲去厨司领来的，不是外头人放进来的。还有这芒硝，也是能使人腹泻不止的。此外并未发现其他不好的食材。」

    安太医适时回道：「二奶奶如今不爽利，芒硝正得用。况芒硝引发的腹泻是可止住的。方才小厮所言政二爷的症状，与芒硝无关。」

    金绣颤抖，不断磕头，分辩道：「老太太、太太明察，奴婢领来时便是这样的。」

    太太重新管事，正要重振威严，肃声喝道：「事实俱在，还想狡辩！」

    王子腾见贾史氏不由分说便要扣罪名，皱眉道：「一面之词，如何能做定论。」

    太太自然偏颇荣府里头的人，不过面上功夫还是做足了的，沉声吩咐道：「是不是这样的，当然不能凭她一面之词。」

    「琉璃去唤厨司的嬷嬷过来。蕊芳你带着几个人，但凡从厨司领了芸豆的，都叫她们带着样儿到此处来。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在欺主！」

    琉璃和蕊芳的动作很快，厨司的嬷嬷和各处小厨房里的管事更是爽利，一盏茶功夫不到，个人就拿着从厨司领到的芸豆，聚在太太跟前。

    不过除了这东南院里的，全部都是上好的芸豆，不说参杂了别的什么，便是连一颗歪的、不周正的都没有。所以问题还是出在这院子里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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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众叛亲离

    既然问清楚了，王子腾自然再无二话。

    原本几日前，政二奶奶的陪嫁就挑唆丫头推了贾琼和贾敏落水，当日因有三道圣旨打岔，这才迟迟没有处罚一干人等。

    哪知一时的未追究，反倒让她们认为自己背后有人撑腰，越发大胆、胡作非为，此刻竟然连累到自家奶奶和政二爷身上。

    贾史氏利落的将在东南院内院伺候的一干人等，除了那个怀了身孕的，通通打了十大板子，又从贾王氏箱中取出了她们的身契，全部发卖了出去。

    王子腾皱眉：「太太将妹妹的陪嫁都发卖了，谁来伺候她？」

    贾史氏回道：「荣府里头最不缺的就是丫头婆子，自然不会少了二奶奶的份例。」

    王子腾又道：「在里头伺候的也就罢了，妹妹的陪房是管着她的嫁妆的，用荣府里头的人，怕是不合适吧。这样，既然武旺家的不在了，便让周瑞一家过来吧。」

    贾史氏冷哼一声：「荣府岂是那起子惹是生非的人随意进来的？」

    王子腾不以为意：「当初推敏姑娘和琼小爷的可不是我王家送来的人。既荣府里头的人有好有坏的，自然王家也是有好的婆子的。」

    「那武旺一家子是妹妹自己挑的，她年轻不识人，错了也是有的。这周瑞一家，是兄长和大嫂都说好的，必不会再损了两府的名声。」

    向来陪嫁的庄子、铺子，都有陪房或陪嫁打理，这是定例，若夫家来管，反而会落了口舌。

    贾史氏未多做追究就同意了，只道：「周瑞一家帮着二奶奶打理外头倒不打紧，只是不能住在荣府里头，除了早晚请安，也不得轻易往府中走动。若发现他们拿了这府里的东西，可不会再留情面。」

    王子腾拱手道：「若她们贪墨了这府里头的东西，莫说太太容不下他们，便是王家也容不下他们！」

    随后，贾史氏当着王子腾的面，指了四个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供政二奶奶使唤，外头的粗使丫头和婆子不变，只一点，整个院里下人的身契，都在荣府里头。

    接着，又将那个怀了孕的陪嫁更名周全，抬了身份给贾政做姨娘，就是前世里的那个周姨娘。

    又藉口贾王氏身子需要静养、周姨娘有孕，暂且不能服侍二爷为缘由，贾史氏直接给贾政定了一房贵妾。

    就是小厮赵兴之女赵红，放了身契、去了奴籍，又派人到官府定了文书，不日就接进荣府来。

    这赵红就是赵姨娘，贾敏又想到探春，不过如今赵姨娘提前进府，不知探丫头可会提前出生。

    这一回王子腾倒是没有反对，毕竟侯府里头的爷儿们，哪个没有通房和侍妾？他相信他妹妹必有收服姨娘的手段。

 第20页

    诸事已定，王子腾看过贾王氏后，也没等她醒来，也没等贾政回来叙旧，就打道回府，向长嫂回禀事情去了。

    这院子里头的丫头僕妇自去干活，赦大奶奶向老太太和太太福了福，温声问：「老太太，太太今日晚间收对牌，是在中院里头，还是在抱厦厅？早定下来了，媳妇好差人去各处传话。」

    老太太见赦大奶奶管家权交的爽快，心里反倒不喜，只道：「你太太如今忙着攸丫头的事情，待明年元宵后，再与她商议。」

    赦大奶奶自然也无二话。

    各自回院后，苏河家的悄悄来报：「武旺家的带着武发的尸身逃走了。」

    贾敏问：「大嫂嫂故意放走的？」

    赦大奶奶微笑：「咱们又不要她的性命，又不是咱们要她的性命，怕什么。」

    贾敏瞭然，武旺家的若在那场大火里头死了，自然是政二奶奶的罪孽，但若是现在处死了，这鲜血却会算到赦大奶奶的头上，便是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况且这武旺家的与政二奶奶这般的深仇，自然是放了比处决了更有用。

    当天晚上下学后，贾政回到家里，因为吃食的事情在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是院中的旧人除了躺在床上昏迷未醒的二奶奶，就只有一个新晋的周姨娘。

    这周姨娘虽性情不争懦弱，最擅长避事，但此刻只有她一个承受政二爷的摔打责骂，因此还未显怀的胎儿，就这么落了。

    贾政见了血，怒气更甚，一气之下禀告了母亲和祖母，以专心治学为由头，彻底搬到国子监里住，直到才回来，此乃后话。

    却说政二奶奶闷的太久，醒来已经是四日后了，听到这院中发生的事情，又惊又怒，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不但骂王家兄嫂不顾她的死活，也骂婆母欺压新媳，更骂两个姨娘狐媚惑主。

    新进院子的赵姨娘虽是家生子，但她爹妈都是太太外院的管事，狠得重用，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再加上自己又是老太太首肯，太太亲定定贵妾，当即毫不留情的对骂了回去。

    再说贾史氏调来的丫头个个是人精，干活办事自然是顶顶好的，但都不是惹事凑热闹的性子，见此情景，自然是远远避开，免得引火烧身的。

    可怜这政二奶奶如今瘫倒在床，竟然只有一个刚小产的周姨娘，还在跟前尽心服侍。与从前丫鬟僕从一大堆围着伺候的境况，实在差别太大。

    于是向来「响快，会待人」的政二奶奶，连下人僕妇一般的骂，况且这二奶奶只是粗通文字，看看帐本的能耐，因此说出口的恶语，直与市井泼皮无赖一样。

    因贾政得宠，因此他们的院子就靠着荣禧堂，贾史氏忍了她大半日，最终下了帖子叫王家的来人安抚。

    王家长兄自然知道自家妹子性子，如何会把这泼皮再带回王家去，因此只送了好些东西来，又派了一个大夫日夜在偏院里头候着，旁的便再不管了。

    政二奶奶闹了两日，知道一切无法挽回了，便又闹着要珠儿。

    贾史氏想着母子天性，这政二奶奶虽万般不好，但应当不会对自己的亲儿子做什么，于是命琉璃带着两个得力的婆子，好好的送贾珠到东南院里头。

    贾珠还小，见到母亲自然十分欢喜，但是想到前两日母亲的疯狂咒骂中露出的恶意，只胆小轻声的唤了一声「母亲」，便瑟缩在奶母怀里。

    任政二奶奶如何诱哄，奶母如何引导，贾珠只紧紧地抱着奶母不松手，既不肯下地，也再不敢上前讨母亲的亲香，更不愿住在这个院子里头。

    最后，贾珠仍旧跟着琉璃一起回荣禧堂住，只是每日早晚过来给政二奶奶请安。

    作者有话说：

    贾王氏政二奶奶年轻时候的性子，出自原着第六回刘姥姥道：「……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家的二小姐着实响快，会待人的，倒不拿大。……」感谢在2022-05-19 11：25：20~2022-05-20 11：5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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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大雪全羊宴

    自从政二奶奶见到贾珠的惧怕之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痛定思痛，为了重新搏回贾珠敬仰和贾政的看重，逐渐走上斋僧敬道、舍米、舍钱、舍棉衣的路子。

    道馆里头还好说，开销不过尔尔，这念佛一起，各种香油供奉一添，花费不知几何，再加上施粥、舍药，四处布施，政二奶奶的花销，一下子大了起来。

    不管是赦大奶奶当家，还是太太贾史氏当家，都不会把中公拿出来，贴补了政二奶奶，更不会把自己私房拿出来叫政二奶奶搏好名声去。

    至于政二奶奶的开销到底从何而来，眼下大约就只她自己知道了。

    政二奶奶往中公要求的贴补多了，赦大奶奶自然心烦，转头就将这些事诉苦般的都告诉了贾敏。

    贾敏听后也只笑了笑：「那些个违法的勾当，老太太和太太早就明令禁止了。」

    「她连长辈的禁令尚且听不进去，我一个未及笈的姑娘又如何能劝说的住。」

    赦大奶奶也笑：「没叫你出主意。嫂子心中有数，不过与你说个乐子罢了。」

    贾敏：「赦大奶奶这时候巴巴的过来，就是为了说个乐子？」

 第21页

    赦大奶奶一拍手：「把正事忘了。明日大雪，老太太说这次全羊宴阖家老小全部出席，一个都不能少。」

    「便连赌咒到年下才回的政二叔，也被老太太请回来了。只是这样一来，老太太住的荣庆堂就小了。」

    上辈子这一年因贾琼夭亡，不但大雪没有开宴，便连冬至都未阖府欢聚，除夕虽照往年一样过，但总有层悲伤的意思。

    老太太和太太这也算是庆祝琼哥儿和自己劫后余生了。

    贾敏点头，问：「宁府里头的请不请？」

    赦大奶奶答道：「自然是要请的。嫂子寻思着荣禧堂地儿最大，外头爷们儿开席，咱们可以在后头的抱厦厅里。不过这事要与太太商量。」

    贾敏笑道：「这事大嫂嫂与太太说便可。」

    赦大奶奶坐到贾敏身边，拉起她的手，笑道：「自然还有别的事情。」

    贾敏问：「何事？」

    赦大奶奶微笑：「林举人明日也来府中。」

    贾敏惊讶的看去：「这不是家宴么？」

    赦大奶奶道：「政二叔原不肯回来，是林举人劝着的。林举人又说林侯爷回姑苏去了，自己独身在京中。政二叔便邀了他明日来府上一同热闹热闹。」

    「老太太和太太看重姑娘，明日必定是要见他一见的。到时候你在一边……」嘆了一口气，赦大奶奶又道：「罢了，老太太和太太看重政二叔，当着他们的面总不好提。」

    贾敏点头，这自然不是提断交的时候。但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又不知多久才能见到。

    而且又不知道林如海是经歷了多少事情才回到现在的。

    若与自己一般飘荡了几年，自然看得清二哥一家的作派嘴脸；但若他过世之后便回来了，那时候二哥还是佳名在外，便是政二奶奶也是面慈佛口的。

    自己是侯府千金，轻易出不得府，即使出了府去，林如海不是在国子监，便是在侯府里头，哪里那么容易见到的。

    况且他们虽然已有赐婚圣旨，但六礼未过，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若叫人发现了，于自己，于林如海的名声都不好听。

    更何况这将来的探花郎是要做御使的，若自己持身不正，又如何能理直气壮的参别人呢？

    贾敏思虑不断，连赦大奶奶离开都未察觉，想到最后才嘆了口气。

    左右现在政二奶奶的事情才起了个头，二哥应当还未察觉的，最多等明年上元佳节，再央大嫂嫂带她出府去寻着商议吧。

    既想定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没亮就开始下起雪来，早膳过后已经积了一指高的雪。

    老太太突发奇想，说要仿照着以前在外头军营里那样，围着篝火吃烤全羊。

    太太和赦大奶奶怎忍心叫老太太和小孩子们受冻，劝了半日，老太太才勉强同意将席面都搬到廊下，一边赏雪，一边吃酒吃席。

    外头自然有贾代善和贾史氏亲自安排，这内院里，还是归里赦大奶奶和贾敏来管。

    贾敏跟着赦大奶奶一起分派小厮丫鬟婆子，搬桌子椅子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在连廊各处都挂上绸锦、珠帘，好遮一遮寒气侵袭。又在连廊转角都放上没有明火的银砖碳，嘱小厮专人看管。

    老太太喜欢看戏听曲儿，故此还要在抱厦厅外头的空地上，现搭一个戏台子。

    众人脚不沾地的忙活了半日，一直到巳时末才万事具备了，赦大奶奶和贾敏四处查看，确保坐席暖和、再无差漏，两人这才回了老爷和太太，宴席和后院的戏台子都已备好。

    太太便携了贾敏的手，一起往荣庆堂请了老太太过来入席。

    因大雪不如冬至那般正式，老太太只叫丫头、婆子们伺候着，媳妇、孙媳妇都按照嫡庶、长幼坐了席。又因家中接连喜事、各处差使增多，进项增加，除了政二奶奶面色依旧木木的之外，各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一顿全羊宴，倒是十分惬意。

    撤了席面，换上茶点，林如海便托贾政将帖子送入后院，请老封君赏脸，携幼子，往京都北郊长阳山温泉别院小住。

    老太太看了请帖，自然知道这是看在贾敏和贾琼落水受寒的面子上，便请了林如海进来说话。这内院的，老的老，小的小，只有贾敏的三个姐姐和旁支做客的女眷迴避了。

    老太爷当年也是和林老侯爷同朝做事的，老太太对林侯家事倒也知道不少，尤其这林如海和当年的林老侯爷一般的俊俏，因此一见林如海，便笑道：

    「当年先夫在朝时，你老太爷也在朝中。先皇常夸赞你老太爷面容俊俏、文采卓然、见识广阔，若不是袭了侯爵，定然点他做新｜朝第一个探花郎。如海公子甚肖乃祖，明春定能搏个探花郎来。」

    林如海笑着应承：「借老太太吉言。老太爷也时常说，都是老祖宗偏要他承袭侯爵位，累他不能凭自己本事从科举入仕。便常教导家父专心科举，哪知当今鸿恩，又袭了一代。倒便宜晚辈做林家科举入仕第一人了。」

    老太太心下满意。

    太太微笑道：「咱们家的爷儿们太不成器，除了政儿竟没一个学的进去的。只是丫头们倒还学了几个字，琼儿和珠儿也都开了蒙。不知林府上延请的西席，可能到京中来教授学生，也是孩子们的一场造化。」

    林如海向南拱了拱手才道：「晚辈老师年纪大了，只在姑苏安养，不愿再出远门。若老太太、太太不嫌弃，晚辈可以提点一二。」

 第22页

    太太连连摆手，推辞道：「孩子们还小，哪里就敢劳动举人老爷。要再耽搁了明年的春闱，便是他们的罪过了。」

    林如海回道：「老太爷常说教学相长，父亲和晚辈都是老太爷亲自教导过的。况稚子童言格外天真自然，见解独到，于来年春闱未必就没有益助。」

    第17章 回请

    老太太笑道：「如海哥儿先与敏儿定了亲，再定下师生名分可不大好。」

    贾敏低下头，拼命忍着笑，林如海这次可弄巧成拙了。

    林如海转念一想，倒也真是，正要开口，却听贾政道：「四妹妹教不成，不过琼儿和珠儿……」

    太太立时出声打断：「琼儿也就罢了，你那珠儿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养的健健壮壮的才要紧。作甚整日的拘在书房里头用功！没得伤身伤神！」

    贾政不敢再求。

    于是林如海自荐西席失败，虽然有些泄气，但却不气馁，反正待贾敏及笈就娶过来，之后有的是时间。

    倒是赦大奶奶站起来，朝老太太和太太欠了欠身，又向林如海微微欠身，微笑道：「荣府自不缺西席先生的，不过家父、长兄应召，不日就要进京，待安置好后，还请林举人不吝赐教。」

    林如海一愣，随即回神，语气轻快地拱手道：「怪道父亲回姑苏前与我说要多照应些元家世侄，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元伯父要进京了！」

    赦大奶奶又欠了欠身：「荣府里头的先生虽好，不过琼儿却是个顽皮的，合该让姑姑、舅舅们敲打敲打。」

    赦大奶奶这么说，就是会让贾敏与贾琼一起上元家的家塾，林如海喜不自胜，忙应承了。

    却说这元家，也是侯门世家、书香门第，原来只听先皇召令的，与如今北静王一脉、忠顺王一脉皆不相亲，便连当今也不甚亲厚。但若当今偶尔交办一二差事，却每次都是办的十分妥帖，深得上心。

    老太太和太太也是多方打探，才把元侯家的唯一嫡女娶来做了赦大奶奶。

    及至赦大奶奶生了贾琼，忠顺王也派人送了贺礼，老太太和太太这才晓得，元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做了忠顺王的附属。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老太太和太太便不愿让贾珠也去元家旁听了。

    贾政却不知其中关窍，只知元家也是书香世家，且不屑与勛贵结交的，只认他们是清流文臣，有意拉拢，于是开口问：「兄嫂父亲与长兄难得入京，可有安排了哪处落脚？」

    赦大奶奶欠身道：「元家根不在京中，只凭圣上决断罢了，住在哪处都是便宜的。」

    林如海见老太太和太太的面色微沉，便知两位不喜与元侯交往，至于长房贾赦，原本就不讨两老欢心，自然也不会为他上心筹谋。

    贾政还要再说，林如海不动声色的给他使了个眼色，贾政却没看到。

    林如海只得出声打断，拱手请道：「冬至后，还请老太太、太太赏脸，与家中稚子们同往北郊长阳山小住。」

    「温泉与老封君腿脚御寒是极好的。再有琼小公子受寒、珠小公子素来体弱，泡一泡温泉不说不用再喝汤药了，总也是有益处的。」

    「晚辈眼下独身在京中，寒舍简陋，无力设宴回请政二兄、荣公和老封君等。只那处别院是圣上亲赐的，景致上佳，方能配得一二。」

    贾史氏回身看老太太，见老太太微微颔首，这才笑道：「难为你有心。既有当今御赐婚约，咱们林荣两府多加走动也是应该的。」

    林如海又问：「府上可有什么忌讳、禁口的？晚辈好提前叫下人们着意留心着。去温泉别院是为散心，若冲撞了反倒不美。」

    贾史氏笑道：「哪里有什么忌讳的，不过是入乡随俗、听凭主便罢了。」

    林如海肃然道：「旁的也就罢了，方才太太说珠小公子体弱，怕要十分在意。」

    贾政也道：「方才珠儿不过在外院多吃了两块烤羊肉，肚子就满胀起来，已请了大夫看过，说是吃的太快、太多了。」

    老太太皱眉：「不过吃的急罢了，又不是不能吃。说出来没得让人笑话。」

    贾敏笑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又有什么可笑话的。不过敏儿看到过一个法子，虽然麻烦了一些，但管叫珠儿吃的过瘾，又不会肚中发胀的。」

    林如海问：「什么法子？说了记下来，让厨下的丫鬟、婆子们学着，也好做个防备。」

    赦大奶奶用手掩口，微微一笑，打趣道：「这一唱一和的，有那个意思了。叫人好生羡慕。」

    贾敏微微脸红，只转头盯着院中的雪去了。

    林如海微微摇头：「琼小公子健壮，大奶奶自不知养个娇儿的艰辛。」

    「咱们家四妹妹看书驳杂，知道一两个法子是不奇怪的。」赦大奶奶忽然话头一转，颇有些犀利的问道：「不过林举人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林举人是养过娇儿的？」

    林如海一愣，他可太养过娇儿了！

    不论是长女还是幼子，一个个的从出生起就是个药罐子，各种吃食都是怎么精细怎么来。不过这番话，却不好跟外人说了。

    林如海心念急转，便拱手回道：「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便是眼前还有一个珠小公子呢。」

    随后又岔开话题，拱手问：「敏姑娘说的是个什么好法子？珠小公子与老封君同行，或许即刻就要用到了。既麻烦，便让厨下反覆试验几遍再呈上来，也免了差错不是？」

 第23页

    贾史氏转头笑问：「敏儿，是什么法子？」

    贾敏脸上的薄薄红晕已然平復，于是俏声回道：「即是吃的羊肉，便用羊肉做例子吧。」

    「羊小里嵴最嫩，只煮烫了便能入口，这是一个。若要吃其他的，就得切成小块儿的，然后用人参……」说到这里，贾敏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终于回想起来，在哪里闻到过血参的味道。

    那是前世里，大夫说黛玉和幼子林迁胎中不足，需补气补血，又因稚子体弱，不能直接长期使用人参这样大补之物。

    于是他们便将人参混着食物一起蒸煮，叫药性渗透进寻常吃食里，既有了药性，又不至于太过。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人参，也应当是被人掉包成血参了。血参性寒，大人尚且不能常吃，更何况是两个本就羸弱的稚子！

    只是那时候厨下里的下人既有林府的，也有她从荣府带去的，只不知道是那一拨动手的了。

    转念又想，林家本就子嗣艰难，不会是林家人动手的。想到此处，心下稍安，只是往后带出去的陪嫁，要好好选上一选了。

    林如海只听了个开头，便知贾敏说的是前世里给黛玉和迁儿做的吃食，可是忽然停了下来，又隐约见她蹙眉，便知那时用的人参有问题。

    不过现在可不是回忆的好时机，于是提醒般的问道：「除了人参，还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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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长阳山别院

    眼下无法追查，贾敏只得收起心思，展了眉头接着说道：「白朮、茯苓等，蒸熟或者煮烂了，把药材都捡出来不用，沥干了水。而后直接打成煳煳，再加上米浆熬成一碗。」

    「又或者晾干了，研磨成粉，混在米粉、面粉里，做成糕点也好、做成粉条、面条也罢。都是可以吃的过瘾，又好克化的。」

    贾史氏笑道：「不过多了两道工序，哪里就麻烦了。不提往年王家接驾时，便是寻常王侯家中，吃的哪里就简单了。」

    林如海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微笑道：「太太请想一想，只羊肉这般做法，的确也不算什么麻烦。但是若把羊肉换成鹿肉、雀肉、鸽子肉，龙筋凤髓琉璃骨，蒸煮的底料换成九骨汤、六虾汤等等。」

    「咱们家中的食物自然都是新鲜的，这些也就罢了。最最要紧的，是不能盖过食物原本的味道。宴席如此这般，原也寻常。可是娇儿一日三餐，一年四季都是这般，可不就得多麻烦一些。」

    「再一个，咱们这般人家，多耗费些资财、人力算什么。阖家健康，子孙成才、满门兴旺才是最重要的。」

    贾史氏原本都要出声反对这样的太过奢华了，小小孩子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娇惯，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又点头贊同：「正是这样。既如此，冬至过后，就劳烦林世侄了。」

    林如海拱手道：「晚辈不过多嘱咐一句，劳烦的可是厨娘们。」随后又说了几句，方告辞了与贾政一同回外院去。

    老太太向贾史氏道：「咱们与林家虽有婚约，到底六礼未过。一个去的人不可过多，再一个带去服侍的人不可多。让老大家的带着琼儿去，你就留下操持吧。」

    贾史氏问：「那么珠儿呢？」

    老太太「哼」了一声，皱眉道：「珠儿由他老子带着去。」最终，政二奶奶被留在了荣府。

    因贾代善和贾史氏留在荣府，所以贾赦、贾政领头，后边跟了八辆马车。

    老太太与贾珠乘一辆，赦大奶奶与贾琼乘一辆，贾敏的两个姐姐共乘一辆，贾敏单独一辆，再后头的四辆装的是老太太、奶奶和姑娘们的随身物品，都由各院的管事丫鬟看着。

    林如海早就在别院门口等着，待他们到了，忙吩咐丫鬟小厮们，把各人的行李和下人领到早就安排好的院子里，忙而不乱，很有条理。

    老太太看的暗暗点头，拿眼神示意贾敏，贾敏却只微笑回应，并不多说，又对贾赦和贾政道：「既安全送来了，你们两个便回府里吧。」

    贾赦还要上朝，二话不说打马回程，贾政却道：「昨日国子监已经放了年假，儿子在这里还可与林兄弟探讨一二。」

    林如海也拱手道：「晚辈邀了国子监同窗，来别院共同研学，明后两日就都到了，政兄正可一同交流。」

    老太太立时便道：「既是同窗相聚，政儿便留下罢。只一点，多与他们探讨学问，可不能一味的贪顽恣意。」

    贾政拱手道：「是，祖母。孙儿定多向同学们讨教学问经典。」随后换过黎嬷嬷的手，扶着老太太。

    林如海让了让，然后领着众人往后院走，边走边道：「这别院共有五进。这里是外院，两边住着小厮和侍卫，两边都有仪门。」

    穿过仪门，便是正厅，林如海又道：「政兄，咱们往后探讨便在这处。」

    穿过正院，林如海便停步，拱手道：「最里两进都是内院，每个院中都有温泉汤池。别院里伺候的嬷嬷都是惯用的，她们会掐算着时辰。倒都是安全的。」

    「四进院子里有小厨房，嬷嬷和丫鬟都是现成的，若有额外想做的，与她们说了备下食材，倒也方便。余者若有什么需用，只跟守院嬷嬷交代便是，一切皆以顺心顺意为要。」

 第24页

    随后侧身让路，向左手嘱咐道：「成嬷嬷，劳您好好的带太太、姑娘们进去。」

    成嬷嬷早就得了嘱咐，应下之后便将老太太和赦大奶奶送进了四进院，又将姑娘们送进了最里的五进院子。

    虽则说老太太和赦大奶奶都是四进院，三位姑娘住了五进院，但其实每个人也都是独立院落，有院墙和月门相隔。

    成嬷嬷最后送了贾敏，见着丫头和嬷嬷都去准备各样事情，于是又把她引到院墙东南角月门下，微微躬身，压低声音道：

    「老奴就在此院中伺候，姑娘有什么需用的，尽管与老奴说便是。敏姑娘，这后头的院子是我们爷的内书房。爷说晚间有要紧之事与姑娘商议。」

    贾敏向成嬷嬷欠身回礼，也压低声音微笑着回道：「成嬷嬷是海哥哥的奶嬷嬷，敏是知道的。管嬷嬷可也在京中么？」

    成嬷嬷惊讶的张大嘴，喃喃道：「老天爷！原来我们爷说的竟是真的！」

    然后伸手握住了贾敏的手，激动的问：「我们爷将来真的生了一个姑娘，一个小公子？」

    贾敏笑道：「小女黛玉，幼子名迁。可对？」

    成嬷嬷眼角沁出了点点泪花，放开贾敏的手，擦了擦眼泪，嘆息道：

    「老奴知道私下相会有碍名声，立即是劝了的。只是我们爷说与姑娘早有前缘，并不是第一遭认识的，又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与姑娘商议，这才唤老奴来与姑娘说。」

    随即又拍了拍贾敏的手，安慰道：「老奴会守好院门，也必不叫咱们爷欺负了姑娘的。」

    贾敏脸上微红：「嬷嬷想差了，便是商议要事，也不会密室独处的。」

    到了晚间，女眷们和珠儿、琼儿都在老太太院中用晚膳，端上来的饭菜糕点，果然都是适合老人孩子吃，又美味、又容易克化的。

    一日车马劳顿，晚膳过后众人闲话一回，便各自回院了。

    贾敏回到院中后便同丝桐、青竹一道顺着连廊散步消食。

    她自然知道私会不好，不过她有要紧事要问，就是不知道林如海找她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莫非他也知道了二哥的事情？不对，若是知道了，便不会同二哥交好了。

    才转了两圈，成嬷嬷便来请道：「姑娘请。」

    丝桐和青竹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姑娘要去私会林举人，两人的面色顿时变得煞白。

    见姑娘抬步就走，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两个丫鬟竟一时间愣住了，思量着要不要跟上去。

    还是贾敏回头道：「你们也来，跟着成嬷嬷便好。」

    丝桐和青竹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穿过月门，成嬷嬷便拦着丝桐和青竹，只让贾敏自己过去。

    林如海果然如贾敏所说，只在院中央的亭子里等她，并未进书房关门上锁的。

    成嬷嬷和丝桐、青竹三个这才放下心来。

    第19章 商议

    贾敏和林如海两个，前世对彼此的最后印象，都是缠绵病榻的虚弱模样。

    宣圣旨那时两人又只能偷偷打量。因此当贾敏走到林如海面前的时候，两人都已泪流满面了。

    林如海想起前世里贾敏伤痛为儿女伤痛的神色，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又拢回袖中，退后一步，温声道：「你若不想嫁，我让祖父去求圣上收回圣旨便罢。」

    贾敏好不容易止了伤心，轻啐一口，脸不红气不喘道：「我一个人，怎生的出玉儿和迁儿来。」

    林如海搓了搓手，向贾敏靠了靠，厚着脸皮问：「就只为了玉儿和迁儿？」

    贾敏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随即又黯然道：「我也不知。若玉儿和迁儿还像上辈子那样……我宁愿他们不来这世上受苦一遭。」

    林如海也收起玩笑，向亭子内让了让，轻声道：「隔墙有耳，咱们坐下说慢慢说。」

    林如海将亭子四围的竹帘都放下来，略遮挡些寒意，又将亭角的六盆火炭拨旺了，亭内顿时暖和起来。这样外头只能看到里边的人影子，却看不清到底谁是谁了。

    贾敏整了整披风，跟着林如海到桌边坐下。

    亭内石桌上，有笔墨纸砚俱全，林如海一边缓缓研墨，一边继续压低声音陈述：「我那日闭眼后，原本以为要去阴司地府的，哪知一睁眼竟然在江南贡院的号舍里头，是乡试第一场、第二日。」

    「第二次作答自然简单一些，想了半日，才想你大哥哥的原配夫人是元家大姐姐。一出考场，我便央了元伯父留意着荣府的事情。」

    「后来才知道，你大嫂嫂只办院子里头的事情，一应採买竟是你二嫂嫂，你两个嫂嫂一向又不对付，竟难打探到你们姊妹的消息。」

    「好容易挨到放了榜，我便辞了父亲来了京中，入了国子监，与你二哥哥搭上话头。这几个月来相安无事，我正想着左右你到出嫁前也是平安的，就不想起事端。」

    「只是政二兄前些日子同我说起，家中妹妹和侄子同时落水，侄子贾琼先醒了，妹妹却昏迷好几日。前世里，你从未与我说过还有个叫贾琼的侄儿，我一问，才知是你大嫂嫂的长子。我心知有异常，便用咱们一起作的花草书写了一些，夹在棋谱里头试探。」

    说到这里，林如海嘆了一口气：「你既也是重回一世的，怎么就不给我透个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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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敏抿了抿嘴，笑问：「我如何给你透信儿？」

    林如海又嘆了口气：「我知道老封君教导姑娘严厉，况且你又是大病初癒的，如何能出来。我并未怪你，只是现在觉得委屈罢了。」

    贾敏轻笑一声。

    林如海又道：「你二哥哥说，给你看的是安太医，我趁着安太医到回春堂义诊的时候问了你的情况。不过你也知道，大夫口风最紧，他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只得求了祖父和父亲来京中面圣，得了圣旨才问到了你的状况。」

    贾敏低头，只道：「一切都好。」

    林如海肃然道：「安太医的确说眼下无妨，但是他还与我说了血参一事，所以我就更着急了。」忽然转了话头，试探的问：「敏儿，大雪那日，你特用咱们之前给玉儿和迁儿做的膳食与我透信儿。那人参……是血参？」

    贾敏点头：「我也只是猜测罢了。玉儿和迁儿的症状与久服血参的后果相似，他们入口的东西，咱们都是仔细验过的，除了这个没有其他的破绽。

    而且后来玉儿被母亲接进京来，一直吃的人参养荣丸里头的人参也被换了，换成了山参，当初只以为是产地不同，现在想来，这山参也有问题。」

    林如海面色顿时变得煞白，半晌才喃喃道：「玉儿进京时，你已经……已经……」

    贾敏轻吁了口气：「我一直都在，后来玉儿回姑苏服侍你半年多，我也在。我今日来见你，便是要嘱咐你，不要同二哥过于交心。」

    「二哥对玉儿虽好，但是却纵容政二奶奶胡作非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最后还贪墨了你留给玉儿的傍身家财，更叫咱们玉儿伤心含冤、郁郁而终。」

    林如海不可置信：「他怎么会！」

    贾敏嘆道：「二哥和政二奶奶名声极好，什么恶事都是假他人之手、借他人之势。若非我是人眼不能见的鬼魂，也万万想不到他们暗地里的算计谋划。我是亲眼见着政二奶奶说，上用的人参不多了，用山参换上的。」

    林如海研墨的手停了下来，盯着墨汁沉思，皱眉道：「现今这些事情还未发生，待我好好想想。不对，已经有人给你换了参了，不能再等。」忽然抬起头，问：「现在血参还吃着么？」

    贾敏摇头：「当日就停了。」

    林如海后怕道：「这就好。」微微停顿，似乎下定了决心，这才道：

    「林家嫡系，几代都是一脉单传。玉儿和迁儿生出来便体弱，我之前以为是林家血脉的缘故。来京之前，特去了姑苏城外的三清观，学了一套吐纳练气的法子。」

    「到现在已经练了数月，虽没有练得仙风道骨的，但自觉精神比往日更好，力气也更足了些，便是这冰天雪地的穿的少了些，也不觉寒冷彻骨。敏儿，你要不要也练练？」

    贾敏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林如海的面色，或许是上辈子临终前的印象太过深刻，于是点头贊同：「瞧着是比上辈子好了许多。只是吐纳练气有没有危险？可会练差了？我以前看画本子，道士也是子嗣艰难的，可对玉儿和迁儿有碍？」

    林如海笑道：「我特找了姑苏和京中的老大夫问清楚了的。这套练气法子与经络运行相同，不是逆天而行，只会强身健体的。而且，道士之子虽少，却是个个强壮、健康的。」

    贾敏微微蹙眉，她最大的愿望便是玉儿和迁儿健康，因此又问：「难不难？」不等林如海回答，又自己答道：「为了玉儿和迁儿，便是难也不怕。」

    林如海放下墨块，伸出左手小指头，用指尖轻轻触碰贾敏的右手小指指尖。

    一股热流沿着贾敏的经络钻了进去，到丹田气海停留了片刻后，转了一圈，又回到她的指尖，然后突然散去。

    林如海尴尬的笑了笑：「我练得不久，内劲儿不多。若是真人过来，能停留一柱香的时间。不过外人的内劲儿都会散去，只有自己引纳的才留得长久。」

    只这么一转，贾敏便觉浑身舒畅，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水，又问：「可有什么拳法配合着练？」

    林如海微微摇头：「这不过是强健身体的。那些真正伤人的道门功夫，又怎会轻易外传。况且我又不去考武状元，学那拳脚功夫做甚？」

    第20章 骑马

    轻笑一声，林如海又道：「不拘躺着还是坐着，安静时候只要默默想着热流运转的轨迹，时间长了，就有自己的内劲了。别的好处尚不知道，御寒是极好的。」

    贾敏点头，问：「研了这许多墨，可要写什么？」

    林如海道：「原本方才说的，都是要写的。不过现在么……」提笔三两下就勾出一张小像来，正是贾敏，吹干了墨，收了起来，笑道：

    「年下诸事繁杂，老封君必不会在外久留。回城之后我要准备春闱，放榜了就回姑苏准备六礼。要许久不得见了，留个念想。」

    贾敏笑道：「准备提前做探花郎了？」

    林如海微微脸红：「前世里要是早早的当了探花郎，你猜猜圣上会不会同意我娶侯府嫡女？」

    贾敏掩口，偏头微笑：「自己本事不佳，却把理由说的如此动听，真不愧是探花郎～」

    林如海放下笔，认真道：「是真的。」

    贾敏自然不信：「前世这时候，我从未出过荣宁两府的。敢问探花郎，如何就非娶不可了呢？」

 第26页

    林如海继续认真的回道：「前世你和你大侄儿落水，一伤一死之后，老封君便携了你作的诗文，进宫面圣，欲为你求一个县主的身份，以作庇护。不过圣上没有答应，只赐了许多宝物略作安抚。」

    「那时我父亲正好在侧，听了一耳朵，当即决定要将你娶进府做儿媳妇。回到府中就嘱咐我，暂时把科考放一放，暂时回姑苏学一些经商务农之道。待你过门后，再继续参加春闱。」

    贾敏有些茫然：「以前我落水后，的确收到了许多赏赐……竟都是祖母求来的？」

    林如海点头：「老封君与当今具体说了什么，父亲没有明说，只说你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姑娘。那时不仅有我父亲在，便是几个亲王都在。

    他们见老封君看重你，都曾笑言要将你聘回家去。只是亲王家族规矩繁多、有头有脸的姨娘小妾也多。你母亲怕你受王妃诰命刁难，又不愿那些得脸的妾室惹你心烦不快。

    要家族风气好的，还要家族配的上荣国公府的，再一个要有才华配的上他们家敏姑娘的。更不能聪明太过，早早中了进士，把他们家敏姑娘哄骗的团团转的。

    千挑万选，这才从一众王侯家族中选中了我们家，我这个既是举人，又多年没有高中进士的。」

    贾敏愣愣的看着林如海。前世她只知道林如海是母亲千挑万选的，可竟不知还有这些弯弯绕。

    不过愣怔片刻，贾敏就认同了母亲和老太太的意思，轻声道：「将来……我也不想咱们玉儿嫁到那般藏污纳垢的人家，也不想迁儿娶那些专会勾心斗角的大家姑娘。

    有些府邸看着满目荣华，内地里不知道做什么事情呢。便看我们荣府里头，老太太和太太这般严苛、又能拿主意、又有手段，上辈子琼哥儿还是没能保住。

    若将来玉儿高嫁了，咱们无力为她出头怎么办？再一个，咱们玉儿是个要强、又容易积攒郁气的性子，受了委屈也不会排解，好好的人儿都要给他们熬坏了。」

    林如海点头：「说的很对。所以我们还是得将自己的身体养的好好的，才有更多的时间为玉儿和迁儿谋划。」

    两人无言静默，都在想着将来，忽然贾敏想起另一桩事情来，拧着眉头纠结半晌，正迟疑着要不要开口，林如海就问：「可是将来还有什么难处？」

    贾敏颔首，半晌才将前世看到的、听到的一一说了出来。只有三件事，一是贾宝玉游太虚境，二是黛玉本为还泪而生，三是黛玉身亡后有仙乐相引。

    一气儿说完了，贾敏吐了口浊气，问：「这并非人力可变，该如何解？」

    林如海沉默片刻，只道：「敏儿既看着玉儿被仙乐引去，咱们这辈子都女儿或许并非前世那一个，又或许，前世里泪已经还尽量，这一世只有剩平安欢愉了，也未可知。」

    说完，伸手抚了抚贾敏的顶发，安慰道：「世事已改，将来未定，多思无益。过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贾敏默然点头。

    林如海还要再说，成嬷嬷却带着丝桐和青竹过来了。

    丝桐欠了欠身，小心而轻声劝道：「姑娘，人定将至，该回去安歇了。」

    林如海便改口：「竟这样晚了。明日我要迎接好友，你们且自便，最迟后日，我教你骑马。」

    贾敏垂了眼帘，低声应下。

    原因无他，前世的迁儿，心心念念都是，待身子好了就和父亲一样骑马出巡，然而直到最后，还是没能自己坐上马背。这事林如海记得，贾敏自然也不会忘。

    丝桐扶着贾敏走到月门处，才低声道：「姑娘若不喜欢骑马，直接回了便是。何必违心应下呢？」

    贾敏拍了拍丝桐的手，只道：「并非不喜，只是从未试过，有些害怕罢了。」

    于是各自安歇，一夜无话。

    第二日，林如海邀请的同窗们陆陆续续的都到了。

    因为林如海说过，别院有女眷住着，有几个监生就把自家妹妹和母亲也带了过来，照旧让嬷嬷带去后院住着了，依旧是太太、奶奶们住四进院，姑娘们住五进院。老太太和贾敏他们，也因此多了一起说话玩笑的伙伴。

    国子监监生的聚会，自然逃不开诗文探讨和六艺比拼。而林如海请过来的同窗，除了贾政之外，都是准备来年参加春闱的。

    因此每日上午诗文探讨不断，午后六艺比拼也是轮番上阵。所幸别院占地广阔，在他们所住院落的北面，就是一块坡度不大的马球场，一帮子监生放的开，玩的过瘾，十分尽兴。

    果然第三日午睡后，林如海的书童来请贾敏到马球场。

    贾敏到底只有十一岁，白日里还不需要顾忌太多的男女大防。因此换了一身湖水蓝的骑装，将长发束紧，便带着成嬷嬷、丝桐和青竹，跟着书童到马球场的看台处。

    林如海已经赛过一回，见贾敏来了，便下了马，将一边早就备好的矮脚小白马牵了过来，亲自扶了贾敏上马，牵着缰绳绕着马球场转圈儿。

    有了林如海牵头，那些带了女眷过来的监生一看，纷纷打发书童去把自家妹妹也请到马球场来散心。

    五进院到马球场，必须穿过四进院，进进出出的书童和姑娘们，终于把在四进院里休息的太太奶奶们惊动了。

    于是老太太领头，太太、奶奶们各自扶着嬷嬷、丫鬟的手，也跟着声音走到马球场。

 第27页

    老太太见到自家的小孙女儿，歪歪斜斜的坐在马背上，还要与同在马背上的姑娘们嬉笑玩闹，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第21章 女状元

    林如海早就料到了瞒不住老太太，原本也没想瞒着长辈。

    于是大大方的地牵着贾敏坐的小白马，稳稳的停在老太太身前，将贾敏扶下马，才抱拳行礼道：「可是他们惊醒老封君了？」

    老太太哆嗦着嘴唇：「这成何体统！」

    林如海笑道：「祖父曾说，老封君当年同荣公一同上阵杀敌，端的是个女中豪杰。

    晚辈想着敏姑娘是老封君亲外孙女，可不能堕了老封君的威名才是。因此鼓动了她来马球场学骑马、打马球。」

    老太太根本没被带歪，立刻抓住了关键，唿吸一窒：「『鼓动！』你们还私会！」

    林如海抬起头，诚恳道：「我和敏姑娘并未私会，是託了成嬷嬷传信的。」说着向左边伸手。

    丝桐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恭敬的放到林如海手上。

    老太太接过来看了，信笺上的字迹的确不是贾敏所写，确定了不是自家孙女伪造的之后，再看上边的内容。

    信笺上写的都是遥想自己当年英姿，以及学会骑马、打马球的诸般好处。自己看了也很想再次上马，驰骋疆场的。

    老太太这才缓和了脸色，点了点头，只道：「下不为例！」

    林如海和贾敏忙应下。

    老太太又肃然道：「学骑马就好好学！在马上玩闹轻则受伤、重则送命！万万不可轻忽了去！」

    贾敏再次应下。

    余下的太太奶奶们，见老封君也不反对自家姑娘学骑术，自然也不会扫兴，只好生嘱咐了在马背上不可玩闹等等，就和老太太一起坐在看台上。

    因为都是大家姑娘、举人学子，老太太和太太奶奶们坐下后，竟也认真的看着他们玩闹。

    这些个少年青年都是有学识的，姑娘们有举人兄弟，也是书香世家养出来的。且不说比上元灯会一摸瞎的乱找要好上许多，便是与王妃候府举办的花宴酒席相比，也更能入眼入心一些。

    说不定这里头，将来就出一个媳妇或者女婿呢～当然，最后结了几家良缘，此乃后话。

    骑马结束，女眷们的晚饭自然还是到内院单独吃的。

    外院的公子哥儿们，吃了晚饭消食的时候，就聚在一起。不过今日晚间讨论的却不是时务，也不是经史、诗文，而是明日午饭过后，要给妹妹们安排什么课程。

    这些公子哥儿虽中了举人，外头都得称一句老爷，但总不过是学生，同窗之间，最多也就互相探讨一二。哪里像今日这般被妹妹全心的依靠、满眼的崇拜？成了实打实的骑术先生！

    得了甜头的举人们，讨论着，就不自觉的发了宏愿：个个都誓要把自家妹妹都教成女诗人、女君子！说到最后，竟有一个姓冯的举人说，要帮妹妹混进号捨去，也考个女状元当一当，混一个女驸马的名头出来。

    众人都笑：「这厮绝对是戏本子看多了……」

    不过能把妹妹带来泡温泉的哥哥，自然都是疼爱家中姐妹的好哥哥。将来妹妹们有计谋、有手段，在婆家立得住脚、管得住家，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有几个没有姐妹的举人，则满眼羡慕的看着好友们讨论养女君子计划。不过他们马上就不酸了，妹妹养的再好，那也是要嫁到别家去的，自己只要等着好友们的成果就行了！于是一起愉快的讨论起来。

    第二日下午，林如海一边牵马，一边把这件事当乐子讲给贾敏听，末了还嘱咐道：「一会回了内院，你可不许跟她们提起，即将有做不完的课业、写不尽的辞赋。」

    贾敏笑道：「这有什么。侯门里头的姑娘，都是有本事傍身的。先说六艺里头的礼、乐，那都是从小儿就学着，自然都是精通的。

    再说书、数，若是不会写字、不会术数，再碰上个中饱私囊的陪房陪嫁，那陪嫁的铺子和庄子迟早败完。

    最后说射艺，姑娘们力气是弱了些，硬弓自然是拉不开的，但若是轻弓、投壶，未必就比老爷们差了。

    就留下一个御。侯门姑娘，哪里有什么机会纵马。况五御，也并不是非要骑马，驾车也是一样的。驾车有车夫，横竖把路认熟了，也尽够用了。」

    林如海也笑：「亏的我那些好友了，心心念念想过一把做先生的瘾，怕不是还得叫妹妹们作先生！」

    贾敏道：「待他们高中了，自然有相熟的孩子送去府上求学，哪里就急在这一刻。」

    林如海：「也不过是贪个新鲜松快罢了。他们志并不在教书课徒。」

    贾敏又想起黛玉教香菱的事情来，嘆道：「咱们玉儿倒是个好先生。」

    林如海只知黛玉学的好，竟不想她还能收徒的，忙详细问了「在哪里收徒」、「学生是谁」等。

    那些记忆都是在贾敏神魂上的，无论隔了多久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一分说给林如海听。

    林如海听完还意犹未尽，忍不住咂嘴道：「让我想个办法。玉儿既喜欢教导女孩儿们，自然要让她可以放心的教。」沉吟半晌，若有所思道：「或许，叫玉儿去考个女状元也不错。」

    贾敏啐道：「那号舍里头那么简陋，你竟捨得她去辛苦？」

 第28页

    林如海笑道：「如今爷们的号舍自然不行的，若要混进去就是个欺君之罪。但我们还年轻，细细谋划着名，将来朝廷开办女学、女子科举，定要圆了玉儿的心愿才是。」

    贾敏微微撇嘴：「女子科举也就罢了，女学倒大可不必。咱们玉儿比我两个哥哥，以及一众侄儿都要厉害，教导他们也是绰绰有余的！」

    林如海抬了抬手，想摸一摸贾敏的头，可是贾敏现在坐在马上，又不是昨日的矮脚马，不太够得着，只得安抚似的拍了拍贾敏的手臂，思索片刻才道：

    「那只能混学。只是红袖添香的名声不好听。你也知道，有些爷只会窝里横，自己考不上功名，却赖家中琐事繁杂，无法专心，又或者藉口膳食不佳、身体太弱。

    要是有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在旁同听同学，又或者是女先生教授，那些士子定要将听不懂、想不明的缘由推脱到姑娘乱心、女先生无能的身上。平白坏了姑娘和女先生的名声。」

    贾敏抿嘴一笑：「若是去别人家塾里头教书，教的又是一家人，自然百口莫辩的。若是将学生收进书院，学生来自许多家族，外人也不会只听一家之言。」

    林如海笑道：「敏儿这么说，可是有法子了？」

    贾敏：「我能有什么法子，最多不过匀几个庄子或店铺出来，开个书院、书馆的。至于女子科举之路，还要探花郎多多费心绸缪的。」

    林如海正要回答，贾敏却突然俯身，在林如海耳边低声道：「现成的别院，可以先试一试。」

    第22章 比试

    贾敏说完，随即又坐正了。

    林如海双掌一拍，笑道：「不错。明日就请诸位妹妹到前院来，一起探讨经史、诗文！」

    诸位姑娘虽年纪不大，但能被举人哥哥们看重、并带出来炫的，自然是家中能识文断句、聪慧伶俐的那些个。不过到底是大家闺秀，哪里会到外院和老爷们争的面红耳赤。

    因此只拟了题目，两边院子里共同作答，以作比试。就连那些曾经管家的奶奶、太太们，也做了答卷，送到外院，供举人们评比。

    两三天题目试下来，内院里头女眷们的文采、见解，竟有一大半超过了贾政。若当真有女子科考，区区女秀才是不在话下的。

    贾政因此越发的奋强，而后，对自己家里大字不识的正妻王氏，越发看不上眼了。正妻娶贤，不认识字也就罢了。自己母亲给他纳的两房妾室，一个是王夫人陪嫁，一个是家生子，也都是目不识丁的。

    与他这个书生的身份毫不相配。

    仗着父母和祖父母的宠爱，贾政跑到四进院里，要求娶个才女做平妻。

    老太太顿时黑了脸，狠狠的训斥了一通：「王家同为四大家族，肯把爱女嫁你这个二房，已经是给了泼天的面子。你还想着娶平妻？！那王家能放过你？简直做梦！」

    贾政现在还没官职，哪里能得罪了王家，于是又跪下求道：「是孙儿妄想了。只是既不能做平妻，娶一个贵妾也是好的。

    孙儿也并非那贪图美色之人，不拘高矮胖瘦、面容优劣，也无需高门贵女、世家千金。只要姑娘识文断字、身家清白，能陪着孙儿苦读奋进就行。」

    老太太把手边的茶碗掷在贾政脚边：「能供得起姑娘读书的人家、读过诗书的姑娘，哪一个甘心给人做妾室！甘心做妾室的姑娘，无一不是贪图享乐的，又哪里会陪着爷们苦读奋进！此事休要再提！」

    贾政只磕头：「求老太太开恩！」

    老太太冷哼一声：「国子监里头的举人老爷，哪个是靠着家中妻妾才中了功名的！」怒气不得开解，老太太接着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莫说我不同意，便是你老爷太太也不会准！」

    贾政原本打着说动了老太太，老太太直接做主，或者让老太太说动自己的父亲母亲。可是老太太态度坚定，竟比父母更难说服，只得悻悻地退了出来。

    待贾政离开后，老太太才对着贾敏和赦大奶奶严厉嘱咐：「往后不论如何，都不许往爷们的书房里头塞女人！若有哪个丫头媳妇敢进书房里，妨碍了爷们念书的，一律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贾敏和赦大奶奶自然应下。

    老太太这才缓了缓脸色，对赦大奶奶道：「不是说不能给琼儿指小妾，只是书房清净地，容不得胡作非为。」

    赦大奶奶笑着应下：「孙媳妇在家时，虽与兄弟们一处念书，但那都是在家塾里，先生眼皮子底下。兄弟和姑娘们下了学，都是回自己的院子独自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的。

    课业完成的好坏都无碍，只要尽力而为就好。但若是被先生知道了哪一个抄袭，抄袭的着被抄的都要被赶出去，一年之内再不许听课，也不许参加童试、乡试了。」

    见赦大奶奶没真正理解，老太太微微摇头，嘆道：「你是做了媳妇的人……」

    随即又想起，红袖添香不过误一时一人，徇私舞弊毁人一生不说，可能还要牵累上官、同窗、家中其他子孙，这可严重的多了。于是不再多言，只让她们回去歇着了。

    赦大奶奶看了看和贾珠一起玩的贾琼，就同贾敏一道出来了。

    贾敏拉着赦大奶奶，走出了院子，才低声问：「大嫂嫂何故曲解老太太之意？」

    赦大奶奶轻轻拍了拍贾敏的手，又走的远些了，才笑着轻声回道：「若爷儿一门心思想要做什么，哪里是媳妇可以劝说得住的？」

 第29页

    贾敏丝毫不信，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她和林如海遇事都是有商有量，从没红过脸的。

    赦大奶奶微微摇头，笑道：「你还年轻。爷儿们必不会宥于内院。既出了内院，他们在外头有个什么，咱们内院里头的又如何管的到？」

    贾敏颔首，随即又否认道：「咱们虽只管着内院，又不是不能去外院理事。再一个，还有陪房、家僕可以照看着呢。」

    赦大奶奶微笑：「老太太说的那个意思固然有理，但是……你反过来想想，是不是禁不了？」

    贾敏一脸疑问：「反过来想一想？」随即转过弯来，大声道：「对了！」

    赦大奶奶赶紧提醒：「轻声！」

    贾敏拉着赦大奶奶紧走几步，靠近五进院的时候，才压低声音道：「在书房红袖添香为人诟病，但是在卧房挑灯夜读却被赞誉传扬……同样都是……」

    赦大奶奶立刻打断轻笑：「莫要再提，知道就好。」

    过了几日，贾敏已经会独自骑着小白马慢慢地熘圈了。当然，林如海也骑了一匹枣红马护在贾敏身边。

    两人骑过了两三圈，林如海正准备打马加速的时候，忽然见一个小厮匆匆进了马球场，直奔休息台，在贾政旁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贾政多日皱着的眉头终于展开了。

    贾敏向林如海低声笑道：「二哥多日的郁闷终于解了。」

    哪知林如海一脸纠结的回望着贾敏。

    贾敏抬手抹了抹脸，问：「脸上脏了？」

    林如海摇了摇头：「敏儿很干净。你二哥哥……」

    不知怎的，贾敏心头一跳，问：「怎么了？」

    林如海嘆了口气，用手遮着嘴，向贾敏低声道：「你二哥养了外室。还是罪臣家中被罚没的官眷。」

    贾敏立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他怎么敢！」

    林如海也嘆了口气：「我以前只知这位内兄待人和善，持家有方，谁知竟也能做出这等灭妻之事来。」

    贾敏忽然反应过来，看了看林如海，又指了指自己二哥，奇怪的问：「我们在这头，二哥在那边，隔了这么远，竟也能听见？」

    林如海收起感慨，粲然一笑：「待敏儿多练些时日，自然也能耳聪目明的。」

    贾敏又问：「这别院中可还有别人也练了这功夫？」

    林如海道：「学子们是瞧不起方士的，定然不会去学这练气之法。只是这别院外头有侍卫，他们到底能听多远，看多远，这就不清楚了。」

    贾敏听着马球场上边上再次响起的锣鼓，看着再次奔跑起来的马儿，期望道：「应该是听不到的吧……可千万别出什么么蛾子才好。这可把一家子的脸面都丢进去了。」

    林如海也暗暗提升了几分恨意：「敏儿，待你大哥开府之后，经常去那里走动。要不就去老太太和太太屋子里待着。少和你二哥往来了。」

    第23章 脏水

    贾敏本就想远离二哥一家，自然爽快的应下。

    贾政因新得了外室，便觉得在别院里头的时光难熬了起来。

    每日吃过晚饭，向老太太请安后，便携了书童打马离开别院，直奔外室那处。因院门落锁，所以这事除了贾政院子里的几个，没人知道。

    又过几日，吃完了晚饭，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笑，赦大奶奶便同贾敏一起到院中散步。

    赦大奶奶的陪嫁丫鬟锦书，一脸凝重的走到两人跟前，朝两人微微欠身，而后就欲言又止的看着赦大奶奶。

    贾敏没有多说，和赦大奶奶作别了，就带着丝桐和青竹就进了五进院。

    青竹忍不住好奇：「大奶奶不是把锦书姐姐留在府里了么？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贾敏试了一下，隔了一道墙，她便听不清锦书说的话，看样子还需勤加修炼才是。

    丝桐见贾敏沉思，笑道：「竟也有姑娘猜不着的事情？」

    贾敏微笑道：「哪里用得着猜。定是我那大哥哥有状况了。」

    随后贾敏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却因时间久远，不记得前世这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不过若是大事，明日或者今晚就要赶回去。倒也不必胡乱猜测。

    回到房中后，贾敏练了几张大字，青竹捧了一盏金丝桃露进来，又悄悄把一封信放到贾敏手边，低声道：「成嬷嬷刚送过来的。」

    退开一步，青竹又问：「可要备水了？」

    贾敏道：「去清池吧。一会儿回来再备。」

    青竹自去准备东西。

    贾敏展开信，原来林如海听到赦大奶奶向老太太请示，明日打道回府。

    理由是各处的年礼已经送上来了，赦大爷一向不管家，需要回去收整。

    老太太当时就同意了，定了明日一起回去。

    贾敏看完了，将信收好后便将丝桐叫过来，收拾一下随身之物，明日不致忙乱。

    第二日午饭后，老太太就宣布了回府的决定，然后先派了管事的先回府通报，又派风嬷嬷到外院通知贾政，并向林如海告辞。

    贾府一行人来别院时日不短了，年节将至、荣国公府中自然是千头万绪的，因此也只虚留了一回，就道日后得空再来。

    而后林如海立刻吩咐成嬷嬷，带着丫鬟一起帮贾府中人收拾，又吩咐厨下备了各样点心、花露、水酒，带着路上吃。

 第30页

    贾政思及一旦回府，要再去外室留宿便会被家中发觉。因此万般不愿，但是老太太说如今他院中没有个当家的，便不得不跟着一起回府了。

    回到府中已是黄昏。贾史氏早就命厨房备下了全家宴，众人也略休息了一会，就在荣禧堂后头的抱厦里头上摆上饭菜。

    因老太太在外已久，所以这一次是贾史氏亲自布菜倒水的，赦大奶奶倒和姑娘们一同坐着吃了。

    吃完了，漱了口，又上了芙蓉露。

    老太太端着喝了一口，放下茶碗，才问：「出了什么事？」

    贾史氏一愣，看了看赦大奶奶，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是碍于老太太询问，只得回禀道：

    「自老太太领着珠儿去别院后，那王夫人越发拎不清了，整日间断胡言乱语、造谣中伤。媳妇……媳妇不得已，便找了郎中，给她灌了一碗汤药。」

    老太太皱紧眉头，一言不发的盯着贾史氏。

    贾史氏继续道：「媳妇知道分寸，并未伤及王夫人性命，只今后再不能发声罢了。又禁了足，除了回王家探亲，一缕不准出院子。」

    虽然这么做有些残忍，但是对于谋害贾氏子孙、中伤荣府声誉的王夫人来说，已经是看在王家和贾政的面上，做出最宽容的惩罚了。

    老太太自然明白，缓缓点头贊同：「合该如此。这事你心中有数便可，原也不必报我知道。」

    贾史氏迟疑了一会儿，才微微欠身回道：「我们原本都想着王夫人会改过自新，但是这么一来，政儿院中便无主事之人。

    赵姨娘和周姨娘虽放了奴籍，到底都是家生子出身，暂时照管着内院事务也就罢了，可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不能带到府外应酬的。

    再一个，往后赦儿另府别住，政儿这里没有正经奶奶管事，到底要被人轻看了去。况赵姨娘、周姨娘两个都是丫鬟，又怎能与政儿贴心贴肺的。」

    老太太面色沉静的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冷声问：「你做了什么？」

    贾史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政儿前几日养了个外室，媳妇儿查过了，是罪臣家罚没的姑娘。

    媳妇的意思，将她接进府里来，于她是大恩，她必定要全心报答的。对外只称作王夫人的陪嫁丫鬟，代替王夫人管事罢了。」

    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放下：「她是罪臣之后，你如何保证别人认不出来？！还想着带出门去，你好大的胆子！」

    贾史氏磕头道：「那一位既不行，老太太开恩想个法子。总不能叫政儿正房悬空。」

    老太太肃然问：「我问你，那个罪妇你接进来没有？」

    贾史氏磕头道：「未得老太太同意，媳妇不敢擅自接进来。只是拨了份例与她……说是……说是……为赦儿纳了一房贵妾。

    不过姨娘的费用是给赦儿的。外头那个月银是从媳妇手中支用的，并未动用中公的银钱。」

    老太太喝道：「胡闹！既动用你自己的私房，为何还要败坏赦儿的名声？」

    贾史氏颓然坐下：「政儿将来是要考功名的，如何能被这些事情牵累了。」

    赦大奶奶听到此刻，终于放下心来，不是自家爷胡闹就好。不过原本对贾史氏存有的恭敬之心，现在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了。

    于是赦大奶奶挤出两滴泪水，跪到老太太跟前，悲呛道：「老太太、太太偏爱二叔，什么好的都往二房送，我们爷和媳妇虽委屈，但也不敢分辨什么。但同是儿子，太太怎可往亲子身上泼脏水！」

    贾史氏抽了抽嘴角，安抚道：「赦儿袭了爵位，这些风流韵事与他并无害处。况与赦儿商量过，银子他拿着，是同意了的。」

    赦大奶奶哭道：「爷虽袭了爵，不过虚名罢了。中公份例又少，俸禄又不多，一家子的开销在眼前摆着，若真手头宽松，又何必为了几两碎银子，滚了一身脏名。」

    老太太拧着眉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罪妇不能留。哪里接过来的，送回哪里去！如今荣府里头你当着家，还用不到政儿媳妇！待他考中举人、高中进士，能独当一面了，再给他谋划当家奶奶！」

    贾史氏慌忙应下，连夜处理了。

    速度之快，便连贾政也是第二天才得知，自己才接回来的外室，还没享用几日呢，就被母亲送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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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送嫁

    贾政得知后，当即到老太太和贾史氏面前痛哭一场。满眼满心都是委屈和失意，任谁都劝不住。

    贾代善下朝后，得知爱子在母亲那边哭了一场，又在荣禧堂和他母亲僵持，忙细细问清了缘由，这才到内院来。

    贾政尤自双眼通红，低声分辩：「大妹妹和敏妹妹，一个入宫伴君，一个许了举人。

    儿子也是侯门嫡子，秀才出身。如何就只能娶大字不识的莽妇做夫人？」

    无辜被连累的贾攸和贾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无奈和同情，两人不着痕迹的往里坐了坐。

    贾代善重重地冷哼一声，才掀了帘子进来，感到内间浓重的暖意，又吩咐丫鬟把帘子和窗都挂起一些，这才坐到上首，冷冷道：

 第31页

    「你口中的『君』也好，『举人』也罢，他们可不是靠着女人才得到学识才干的！」

    贾政诺诺的说不出话来，但是想到别院中那些诗词俱佳的姑娘，相对于自己院中的那几个，实在是云泥之别，委屈之意到达了顶点。

    挂着两行泪继续分辩：「为何大哥就能娶书香世家的姑娘，儿子就只能……」

    贾代善终于也忍不住掷了茶碗，怒道：「你大嫂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你媳妇还是从侯门贵府里出来的呢！

    就这样没脑子的还能谋害你妹妹和侄儿，要是娶个舞文弄墨的，把你卖了都还给人数钱呢！」

    贾政不敢避让，只得让一碗滚烫的银豪打湿了下摆，倔强道：「大哥连秀才也懒得考，怎么就不怕被舞文弄墨的给卖了！」

    贾代善苦口婆心：「你那大哥领的是虚衔，他有多少身家可以卖的，你难道还不知道？」

    贾攸和贾敏两个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她们两个颇得父母青眼，也是因为粗通文墨，能在二哥面前说得上几句话。

    父母偏心众所周知，但是被偏心的反倒容易恃宠而骄，败坏门风。

    贾政不管中公，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各院的开销，忿忿不平：「大哥那里用的哪件不是好东西？银钱也从未短了他去。又袭了爵……」

    贾代善重重嘆了口气，只得摊开了讲：「你看他袭了爵，还不是没办法混到实权？且从祖宗的爵位遗留到赦儿，再也不能传下去了。

    你老子我现在还能为你谋划一二，可是赦儿对琼儿有多少帮助？琼儿还不是得和寻常人家一样全靠自己？

    而且你若从科考进场，开头就能掌实权、管实事，将来珠儿也能得你益助。

    再一个，赦儿虽娶了书香世家的姑娘，可是赦儿媳妇难道还能跟这儿他去朝堂参政？

    到底是要个有用的正妻，还是你自己做一个有用之人，你再好好想想吧！」

    贾政不情不愿的磕了一个头。

    贾代善又道：「国子监那边的聚会，不必再去。自今日起，你就在院子里好好读书，想明白了再出来！」

    这是被禁足了！

    贾政极其低落的应了一声，便告退了。

    贾代善心累，长长嘆了口气，这才开始嘱咐贾攸和贾敏：荣府往后的兴旺，还要着落在贾政这一脉上。往后要好好扶持贾政以及贾珠。

    贾攸和贾敏心下颇不以为然。

    就照现在的状况来看，贾赦虽然纨绔，但从未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来，而贾政一出手就是一个灭门的祸根。

    贾琼和贾珠虽一样聪明、灵慧，但是贾琼的身体比贾珠好了不止一星两点。若将来进号舍的是贾琼，绝对不会考完三场就一病而亡的。

    而且在贾敏的眼中，前世里贾琼、贾珠具是早亡的，剩下来的混不吝贾琏，可比只会吃口脂的贾宝玉强上许多。

    不过两人默契的没有反驳父亲，只恭敬的应下了。

    贾代善抚了抚鬍子，又疲惫的嘱咐道：「攸儿是要进宫的人了，往后用了饭便回去。敏儿，你的话你二哥还听一些。帮父亲母亲多劝着他一些。」

    贾攸应下。

    贾敏却道：「老爷的话，敏儿原不该推脱。只二哥是有独院的爷了，敏儿又接了待嫁的圣旨。实在无法同兄弟独处的。

    再一个，老爷和太太是最看重二哥的，也是全心为二哥打算的。二哥若连您二位的话都听不进去，更何况是年小的敏儿呢。」

    贾攸也道：「自己开院的爷，再与姐妹们混在一处，于二哥的名声也是有妨碍的。」

    贾代善微微点头：「也没叫你们去兄弟的院子。只在你们母亲这里劝着一二就行了。」

    可是长辈在此，又是年纪大的哥哥，哪里是她们这些还未出阁的妹妹可以置喙的。

    将来贾攸省亲，又或者林如海的官职高过贾政，两位妹妹才能名正言顺的劝导贾政。

    念及此处，贾代善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只让姐妹俩回去了。

    往后一段日子，因为各处的庄子、铺子，都来向奶奶、太太们交帐、交贡的，虽然繁忙，倒也算是平静。

    贾敏或往贾史氏处「学着」管家，或往赦大奶奶处「学着」看帐本，倒也很是充实。

    若遇到贾政过来请安，也会在贾史氏与贾政分说的时候，附和母亲一二。

    看着贾政看自己越来越失望的眼神，贾敏并不在意。反正她也不仰仗着二哥过活的。只要在母亲眼中识大体就好了。

    因为贾攸正月十六入宫，因此元宵那日，贾府众人不进不出，便连一应採买，都只在各处后门交接，并有婆子小斯共同清点，一个时辰一轮换，以防夹私。

    虽出不得府，但是府内各处挂了花灯，由着府内姑娘、哥儿姐儿们猜灯谜赏乐，一直玩到将近子时，各处才熄灯落锁。

    小孩子们一夜好眠，长辈和贾攸院中的丫鬟、婆子们倒彻夜未息。

    十六这日，卯时刚到，贾敏隐约听到隔壁院中有些动静，忙坐了起来，凝神细听。听的不真切，但左不过是备水、梳妆等。

    贾敏轻声将守夜的丝桐唤了起来，也要备水、梳妆，莫到时慌乱。

    丝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的泪珠，奇怪的问：「姑娘这么早起作甚？」

    贾敏轻声回道：「今日大姐姐进宫！」

 第32页

    丝桐歪了歪头，还是不明白：「是大姑娘进宫，又不是姑娘进宫。」

    贾敏道：「送送大姐姐，这一去，再见不知何时了。」

    丝桐朦胧的点了点头，掀开被子，双脚刚落地，忽然清醒了过来，赶紧阻止道：

    「自古以来，送姐妹出嫁的，都是兄弟们。姑娘去送，不合规矩。

    若大姑娘嫁去寻常人家也就罢了，这里……」丝桐指了指贾攸的院子，这才继续道：

    「叫那两位嬷嬷看到了，不仅要说姑娘不知轻重，也要诟病荣国公府不会教女孩子呢。这于大姑娘可不好。」

    贾敏点头：「我知道。咱们只在屏风后头悄悄地看一眼。」

    丝桐见贾敏打定了主意，只得应道：「也不许插那满头珠翠，也要用胭脂遮了原本的面貌，不至叫人一看就知道嫡姑娘去偷窥了！」

    贾敏自然满口应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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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面生丫鬟

    老太太和太太今日都要陪贾攸入宫，所以今日一应事宜都是赦大奶奶安排的。贾敏昨日就吩咐了，今日三餐都有小厨房备着，省的给大家添乱。

    贾敏这边刚起身，丝桐就到外边吩咐，准备烧水、烧早饭，虽忙了些，但是丝毫不乱。

    寻常秀女进宫，人数众多、仪程繁琐，因此都是辰时正入宫门，嬷嬷初筛后，才有圣上和皇后、太后挑人。

    荣府离皇宫并不远，因此贾史氏定了辰时出门，到了宫门略候片刻，再入宫门。

    贾敏便叫丝桐先帮她装扮好候着，待贾攸到荣禧堂行了礼，拜别父亲的时候可以悄悄瞧上一眼。

    辰时将至，贾敏就带着青竹从后门悄悄地进了荣禧堂，只在屏风后可以看见贾攸的地方候着。

    哪知贾攸还没来，却等来了三个宫内的太监，只说太后懿旨，特许女史官申正入宫。

    虽说迟一刻，便多紧张一刻，但要知道正妻入门，都在黄昏，太后特选了邻近黄昏之时入宫，显出对顺嫔的格外看重。

    贾代善接了旨，亲送了太监。

    贾敏带着青竹悄悄的离开荣禧堂，到贾攸院子里，与她说了好一会子体己话，这才回自己院中。

    贾史氏和老太太各自回屋，换了常服，等到巳时正，略用了些点心，才重新装扮诰命服饰，送了贾攸出门。

    贾敏上午见过贾攸，下午就没再做偷偷送别这样的事情，因昨日睡得晚，今日起的早，午觉一直睡到申时方起。

    吃了几块栗子糕、山药酥，一盏九珍露，就带着丫鬟们一起，在府中闲逛。

    如今的荣府与日后的大小虽一样，但是里边的院落房屋都不如日后的那样紧凑，此刻人口少，还是花园景致更多一些。

    今日贾攸进宫，老爷都没把二哥放出来，贾敏到此时才略略松一口气。

    照着前世大观园的建工进度，不过一载大哥就能乔迁新居。但是她父母俱在，万没有跟着成了家的大哥住的道理。

    所以一切的一切，还得自己小心才行。

    再一个，前世里太太总对玉儿说，自己是一脚出，八脚迈的。

    但其实开始的时候，身边也没跟四个、八个大丫鬟，这侯门千金的做派，也是从前世落水后才养成的。

    算起来也是元宵左右，太太在丝桐她们四人之外，给自己又配了四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

    此一世虽然冒出了许多旁的事情，但是前日听到老太太提了一嘴，这些丫鬟应该也在准备着了。

    与现在身边的丫鬟们都是家生子不同，这几个新来的，是真的从人牙手中新买来的，只教了她们府中的规矩，就被送到了院子里。

    虽然贾敏贴身的东西还是四大丫鬟管着，但是那几个新的做事利索，说话爽利，也是带到林府的陪嫁。

    前世里那几个丫鬟，一半是老太太送去的，一半是太太送去的，当时只想着太太和老太太看人都是再妥当不过的，因此自己并未询问她们的来处和原主。

    想到此处，贾敏抬脚往西院走，亲自去看一看她们到底是从哪个旮旯里被挑出来的。

    然而无论是荣禧堂的婆子，还是老太太那边的风嬷嬷，都说最近没有新採买的丫鬟、僕妇的。

    贾敏微一蹙眉，转身找了赦大奶奶。

    果然，赦大奶奶的院子里，站了两排、八个新面孔，都只有八九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原本的粗布麻衣。

    贾敏装作好奇的问：「大嫂嫂，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赦大奶奶笑道：「太太心疼姑娘和琼儿，嘱我再找几个面生的来服侍着。」又压低声音，向贾敏附耳道：「为了不叫奴大欺主，特意嘱咐了要年岁小的，又要面生温柔的。」

    看着几张怯生生的面孔，却没找到前世那些个一丝相同之处，这几个，不是前世的那几个了！

    贾敏微笑：「我有丝桐她们几个尽够了。若是姐姐能干活也就罢了，我怎么忍心使唤比我还小的丫头子呢。还是留给琼哥儿罢。」

    赦大奶奶退开一步，嘆道：「太太和老太太的意思，是姑娘那里放四个，琼儿这边放四个。」

 第33页

    贾敏还要推辞。

    赦大奶奶又道：「她们都是爹娘活不下去了发卖的，留下她们也是给了一条活路。咱们府里头的丫鬟，可比外头庄上的姑娘过的还舒心呢。」

    贾敏微微摇头，反驳道：「说是爹娘发卖，世间哪有那么狠心的爹娘。左不过是拐子罢了。收下也罢，等她们记起来了，还是要送回去的。」

    赦大奶奶牵着贾敏走到那几个女孩子身前：「别人我不知，这几个却是我兄长带进京的。」

    贾敏奇道：「元举人进京还随身带着女孩子？！」

    赦大奶奶啐了一口：「乱想什么呢！去岁南边黑河改道，淹了许多未来得及收的粮草果子。

    好不容易救了过来，冬日起又发了伤寒。饿死的、冻死的、病死的不知有多少。不说卖儿卖女的，就是易子而食的事情也寻常可见。

    买丫鬟、小厮、僕妇的，不单单是我们元家，便是姑苏的林家、金凌的甄家、王家，或用粮食、或用银钱买了许多。

    不过他们出自伤寒之地，都在庄上养好了，再带进府里的。前日老太太和太太提了要採买丫鬟，我想着正好兄长带了一些过来，便讨了来要对付着。

    不过他们签订的都是的活契，到了年岁就要放出去的。不过是在我们这里寻了一个营生。所以姑娘也不必顾忌。」

    贾敏这才答应收下了，若她们实在不想出去，还给大嫂嫂便罢了。

    至于陪嫁，还是丝桐她们四个就好。林府虽也是侯府，但是嫡系一脉单传，倒也不必在意什么兄弟阋墙、妯娌猜忌的。四个大丫鬟，再加上林如海的书童跟班，尽够用了。

    赦大奶奶似乎猜到了贾敏的顾忌，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姑娘若不放心嫂嫂挑的人，改日寻个空闲，嫂嫂带你去牙行亲自挑人去。」

    贾敏笑道：「大嫂嫂挑的自然是好的。不过还是把聪慧的留给琼哥儿才好，他小人儿正要经事惜命的照看着呢。」

    第26章 天子

    赦大奶奶微微摇头：「琼儿是一个爷，身边放那么多丫鬟做甚。身边跟着的自然是书童小厮多一些。」

    贾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又皱起眉头，凝神看着院门。

    赦大奶奶不解地问：「怎么了？」

    贾敏摇了摇头，只问：「之后呢？」

    赦大奶奶一愣：「什么？」

    贾敏蹙眉道：「灾民。侯门大家买了一些，还有的呢？去了何处？那黑河改道、伤寒四起……」指了指天空，就不再言语。

    赦大奶奶恍然道：「当今是明君，黑河改道之后就发放了赈灾之物、又妥善安置了百姓，大灾之后，竟是没有一例疫疾。

    不过今冬格外不同，那伤寒来的又勐又快，这才叫他们贫病交加的，以至于到了妻离子散的那等境地。

    当今得到奏报，立刻就赐药、派医官的，到年前已经再没有新出的伤寒病患了。

    年前当今传召林侯爷、我父亲，都是为了了解此事待进展和最终效果。」

    贾敏喃喃道：「竟然是因为这事。」

    上辈子可是被父亲、母亲养的太过舒适了，自己在这繁华之地锦衣玉食，醉心诗书，竟不知外头的惨澹。

    赦大奶奶笑道：「不是为了这事，难道还是巴巴的为了你的婚事不成？便算是个侯爷、国公的，也没哪个随随便便就能讨到赐婚圣旨的。」

    贾敏俏脸微红：「当今也是心喜的。」

    赦大奶奶嘆道：「是啊。林家已是列侯世家，沐恩侯又是额外承袭的。海哥儿又中了举人，赏赐什么，都不如一道圣旨便宜。」

    说话间，到了摆晚饭的时候，晚饭后赦大奶奶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分派。于是贾敏辞了出来，心事重重的往自己院子走。

    贾敏的院中早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只是姑娘没回来不好摆上。

    丝桐见天色快要暗了，打发了几个丫鬟、婆子到处去寻，自己在院门口坐着，等了一刻钟，再也坐不住。

    急急地站起身来，往左边走了几步，又往右边走了几步，生怕自己选错了路子，只得在院门口来回徘徊。

    转了五六个来回，丝桐才见到自家姑娘蹙着眉、微微偏着头，扶着青竹的手慢慢的走过来。

    青竹朝丝桐摇了摇头，示意姑娘眼下心情不佳，莫要打扰。

    丝桐点了点头，人回来就好，左右申时才吃过点心，这会子不饿也是正常的。

    哪贾敏并未看路，眼见着她路过自己院门还不进来，丝桐赶紧出声唤道：「姑娘要去何处？晚饭已经备好了，不吃了么？」

    贾敏抬头，这才发现已经到家了，便道：「眼下不饿，晚些时候再摆饭。你们先去吃了再来。」

    说完，贾敏放开青竹的手，迳自走回屋内。

    丝桐捧了一盏天山白进来，问：「姑娘怎么闷闷不乐的，外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贾敏一口将天山白喝了，摇了摇头：「没事。再沏壶茶来。」

    丝桐应下。

    只到刚才，贾敏才想起今年考探花，和几年后再考探花的最重要差别。

    今年的探花，是现在当今的探花，待当今驾崩，便是先皇的探花。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继位后，自然更信任自己一手提拔的人。

    更何况现太子子嗣凋敝，最后还是从宗亲中过继一位做继任者。

 第34页

    既禅位了，又处处和新皇抬槓，逼着堂堂天子像寻常人家一样，日日到父母跟前定省回报，直与傀儡无异。

    这些也就罢了，现太子还四处煽风点火，鼓动原本忠于他的侯门望族与新皇作对，以至于新皇抱负难以实施，处处掣肘。

    而那时候贾家、王家等，虽也犯了一些罪过，但因坚定的站在现太子身后的缘故，被收回权力的新皇，一锅子端了，尽数抄家流放了。

    算是从重处罚。

    回想起前世元春薨逝的惨状，贾敏不由得冷汗连连。

    好在此次贾攸进宫，已经封了嫔位，就算当今崩逝，也只做太嫔论处，不会夹杂在两任天子中间做棋子，安享天年是定然有的。

    恰好丝桐重新送上一壶天山白，贾敏自己倒了两杯喝了，定了定神，走到书桌边坐下。

    丝桐见状，轻声问：「可要换了墨书来？」

    贾敏回道：「不必。你去外头看看，奶母回来了没？」

    丝桐回道：「刚回来，正吃晚饭呢。」

    贾敏颔首：「吃完了叫她过来。」

    丝桐应下，又问：「姑娘何时摆饭？若太晚了婆子们可要向奶奶、太太告状的。」

    贾敏：「再过一炷香。」

    丝桐知道贾敏念书写字时候不喜被打扰，除了作画时叫墨书伺候外，谁都不留，于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自去吩咐。

    贾敏自研了墨，舔了舔笔，用花草书写了一半，忽又想到，林侯爷是上朝站班的老爷，林如海虽中探花晚，但就这一二年内，应该也要上任。

    所以他应该知道，当今、太子和日后虎兕相逢的局面。

    贾敏搁着笔沉思片刻，最终又重新拿起笔来，把原本要说的话尽数写了下来，叠好了，用林如海给的红漆、私印封了口，打算明日叫奶母送去林府，求一个安心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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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延医

    贾敏虽未亲见抄家流放之事，但继任者年富、计谋深沉，而太上皇那些作为，便如烈火烹油一般，虽然极尽绚烂，但是到底耗尽了老臣们的忠心和家财。

    再加上荣宁二府的做派，新皇会饶了众人才怪。

    林如海知贾敏心急，因此叫贾敏的奶母在书房等候，立刻就回写了一封回信，叫奶母捎带回去。

    信中说，便是现太子失德寡恩，因此才不能做他那一朝的探花。宁可沉寂几年，好过被继任者忌惮。

    贾敏见林如海早有打算，总算安下了心。

    林如海在信中还叫贾敏多到花园中疾走，最好还要趁着冬末早春学泅水。

    贾敏想着现在学泅水，迟早得生病，于是只在练字之后，带着几个丫鬟到院子里追着打闹玩乐。

    现在还是数九寒天，贾敏不过第一次疾走，就因出了汗、吹了寒风，染了风寒。

    由于上次冻伤好了没多久，所以贾敏的这次高热持续了七日才好，直把老太太唬的眼泪直流，罚了一干丫鬟们的月银，又三申五令的不许再疾走疯玩。

    贾敏退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痛斥林如海，尽出馊主意！

    林如海却回信，继续疯皮，内里的寒气都要散发出来才好。如果老太太和太太看得紧，便去向你大哥、敬大哥学两手健体的功夫。

    贾敏皱眉，大夫的确说脏腑内有寒气聚积，可是感染风寒不是雪上加霜？

    纠结了好几日，贾敏选择相信林如海不会害自己，于是继续领着丫鬟们在院中追逐打闹，要不就是去找琼哥儿玩。

    至于隔壁宁府，敬大哥倒是个好的。只不过贾珍眼下虽还未及冠，但已经露出风流之态来，念及往后他连自己儿媳都不放过。

    贾敏顿时激起一身鸡皮，双手抱着自己双臂抚了抚，还是算了吧。

    这么一来，贾敏这边十天天半月就得请一回大夫。

    安太医年纪虽大，但也不能总往姑娘闺阁里跑，更别提外头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了。

    贾敏又是侯府千金，自然也不会像寻常百姓那样去医馆问诊。

    最终，还是林如海趁着春闱放榜后，宫中举行鹿鸣宴时，奏禀了圣上，乞准太医院女医官，往贾府中为贾敏调理身子。

    贾攸原也为贾敏求过一次，不过皇后和当今都以荣府中已有太医为由拒绝了。

    当今看林如海求的恳切，稍作询问便同意派一个女医官，每日过府看诊。

    于是，贾家两个嫡女身子骨都弱，就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

    被派到荣府的女医官叫谈娘子，父亲原是金陵刑部郎中，去岁任期满了才调回京中。

    这谈娘子妙手仁心，到了京中也自己开了医馆，不出一月就得了盛名，被太医院破格收入，做了女医官。

    在金陵时，谈娘子就以精湛的医术扬名内院，与各公侯家族的太太、奶奶们都相熟。贾史氏得知谈娘子要来，自然十分欢喜。

    因此谈娘子刚进荣府，就被贾史氏宴请了一回，问过了父母长辈，又问了宫内顺嫔的安康，这才叫了贾敏过来，郑重的向谈娘子行礼。

    安太医和谈娘子虽都是疾医，但安太医是从疡医入手的，原本是军医，擅长各种脓疡、溃疡、金创、骨折等，以及边塞各种地方病。

 第35页

    而谈娘子却是从千金一科入手，因此一把脉，就知道贾敏的寒热看着严重，实际却是驱寒之象。

    贾敏见谈娘子收手，问：「多久会好？可还能出去顽？」

    不等谈娘子回答，贾敏又邀请道：「端午将至，又逢芒种。娘子与我们同去城南碧桃庄送花神如何？」

    谈娘子微笑回道：「姑娘的身体康健，自然可以出去顽的。只是莫要过于劳力就行了。」

    贾史氏笑骂：「娘子可不知道，这丫头自打去年落水后，就似在那小池塘里见着里龙宫一般，心心念念都想着去水里顽。

    不让她去，就在院子里满院子的闲逛玩耍。不单她自己一个疯跑，还拖着满院子的丫鬟僕妇，个个走路生风的样子。

    前几日更是心血来潮，把她侄儿也撵着到处走。不但她自己一个病了一场，就是珠儿和琼儿的丫鬟们，都被她累出了个好歹！」

    贾敏嘟囔：「娘子说敏儿好着呢~」

    贾史氏啐道：「你好着呢？你说说，就这两个月吃的药，比老太太一年吃的都多，这还叫好着呢？那你老娘我不是要升天了？」

    谈娘子笑道：「姑娘现在病几场，喝几次汤药，比不动不发汗要好。」

    贾敏得意的看着贾史氏，那眼神甚至称得上骄傲。

    贾史氏问：「怎么说？」

    谈娘子道：「姑娘去岁冬日受寒，虽喝了汤药一下子好了，但是脏腑内的寒气，却一直不得散出。

    今春活动了几场，发了许多汗，正是得宜。待到姑娘发汗后吹风也不会发热，这才算完全将养好了。」

    贾史氏皱眉：「娘子的意思，敏儿还要病几场？」

    谈娘子道：「并非还要病几场，而是先前之病还未完全康復。需要再发几场汗才成。」

    贾史氏：「方才娘子还说，敏儿的『身体康健』，『可以出去顽』的。」

    谈娘子笑道：「太太不必担心。天气渐热，便是风吹在身上也是热的。

    若太太心疼姑娘，吩咐丫鬟们随时备着热姜茶便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一个，今岁炎夏时节，姑娘不可用沙冰，不可用冰镇汤、冰镇露、冰镇羹，不可进冰镇果子，也不可用莲子等寒凉之物。」

    贾敏哀嚎一声，毫无千金形象的趴在桌上，抗拒道：「这炎夏还有什么意思？」

    忽然直起身，肃然问：「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屋子里放冰总是可以的罢？不然怎么消暑？」

    谈娘子道：「可以放冰，只不去碰，不把手伸进冰盆子里就行了。」

    贾敏长长吁了口气，这个夏日总算不至于太难熬，于是又换上笑脸，再次盛情邀请：「芒种那日，谈娘子与我们同去碧桃院可好？

    那日是碧桃院今年最后一次做鲜碧桃羹了。往后就只有腌渍的和冰冻的。总不如新鲜的好吃。」

    谈娘子微微一笑。

    贾史氏眼中含着丝丝笑意，却故意板着脸，肃然训道：「不是念着顽，就是念着吃。素日里的规矩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贾敏立刻蹭到贾史氏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姥姥家的规矩可大着呢，看太太就知道了！

    敏儿年纪小，说话行事都做不得数。太太行行好，给谈娘子下个帖子，正式邀请一番，娘子就必应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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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委屈

    贾史氏终于绷不住了，捏了捏贾敏的脸蛋，笑道：「好好好，即刻就写，还要叫嬷嬷备了礼一併送去谈娘子府上。

    再把你那大舅母、二舅母连同舅家姐姐们一同请来，好好约束约束你这越来越野的性子！」

    谈娘子只看病，其余事情一概不管，今日既然已经看过了，收拾好了药箱子便起身告辞。

    贾史氏赶紧道：「敏儿！你亲送了谈娘子去。」

    贾敏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告了退，这才仪态端庄的请了谈娘子出门。

    刚走到荣禧堂院门外，贾敏回头看了看，见太太的人没有跟上来，就亲昵的挽住谈娘子的手臂，轻声说了几个词。

    这几个词就是写在《忘忧清乐集》书缝中的。

    谈娘子醉心医术，闻言眼神一亮，笑问：「姑娘既熟知草药，怎的连自己的脉象也推测不出？」

    贾敏跺了跺脚：「不过是杂书里头看到的，不解其意，才要问娘子呢。」

    闻言，谈娘子脚步一停，转身问：「敢问姑娘从哪本杂书看到的？可否借阅一二？」

    贾敏回道：「那书是二哥从林府里头借的，早已还了回去，我记的不大清晰。

    娘子既想看全本的，改日叫嬷嬷去林府跑一趟，再借来与娘子便是。」

    谈娘子：「林府？可是今科探花郎家？」

    贾敏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俏声回道：「正是。」

    谈娘子只笑道：「可见『书香世家』所传非虚，这样古怪的方子竟也有收藏。便劳姑娘的嬷嬷走这一趟了。」

    贾敏又问：「方才说的那几个，是何意思？」

    谈娘子笑道：「是偏方配伍。具体的药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姑娘若有心想学……

 第36页

    今日我还有事，往后每日申正请脉，再为姑娘解惑半个时辰，如何？」

    贾敏见丫鬟们都远远地跟着，稍稍嘟了嘟嘴，辩道：「太太说娘子学医，从小到大，每日都是晨练夜读的，从不懈怠。

    区区半个时辰，哪里就够了？不若再加一个时辰，谈娘子用了晚饭再去，路上正好消食。」

    见谈娘子沉吟不决，贾敏又道：「若谈娘子实在不便，我便同太太讲，正式去谈府拜了娘子做师父，每日过谈府去求学。」

    谈娘子笑道：「姑娘又不开堂坐诊的，每日有一个时辰也就够了。」

    贾敏也不泄气，笑道：「一言为定！明日便叫太太备了束脩，正式拜师。」

    说完了退开一步，端端正正的躬身行礼，不等谈娘子开口拒绝，立即又上前扶里谈娘子，歪着头笑道：

    「谈娘子却是活里千百人的活菩萨、真仙人，敏儿不过是一个小小姑娘。谈娘子自受得起这一拜的。」

    谈娘子想着贾敏贵为千金，自不会去外头看诊、抓药，左不过是打发时间，倒也不虞枉顾性命，便应了下来。

    两人一时间相谈甚欢。

    走到门口的时候，谈娘子又问：「府里头还有体弱者没有？」

    贾敏回道：「有。一个老太太，一个侄儿贾珠。不过老太太有安太医顾着。珠哥儿有父亲找了大夫日日照料。余者……」

    贾敏摇了摇头，继续道：「都很健壮。不知谈娘子，不，师父为何要打听荣府里头的体弱者？」

    谈娘子笑道：「不过医者天性罢了，左右每日都要来，顺带请一个脉，也算多长些见识。既安康，自然是最好的。」

    贾敏点头，送了谈娘子后，又去回了太太，这才往自己院子里去。

    原以为林如海特求了女医官上门，只是为了自己，可是谈娘子方才最后一问，却叫她生出一些疑惑来。

    于是边走边想，前世这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那一世，自贾琼身亡后，两府之中很是平静了两年，若有什么，也只是自己更养尊处优了一些。

    现在林如海为了送一个女医官进来，甚至诓自己染风寒。这府里头还有谁比自己更重要？

    虽然荣府里病着的还有二房的王夫人，不过去岁都说开了，加之看清了贾政的秉性，林如海犯不着为顾着贾政前世的情谊，特为他夫人请了女医官来。

    眼前的人一个一个盘算过来，忽然惊觉，今年是平安无事的，不过明年三月里，赦大奶奶生贾琏，却生生送了性命！

    对了，定然是为了琏哥儿！

    前世里荣府万般不好，甚至林家的财产也是经由贾琏之手带回来的，但是贾琏却将林如海的丧葬之礼，在规制之下办的十分体面。

    前世的林如海或许还要怪贾琏奢侈，不给黛玉多留些。

    但是自己把荣府贪墨黛玉的身家说开了以后。那一点奢侈，却成了荣府里头为林家留下的唯一体面罢了。

    贾敏回到自己院子里，提笔写下疑问和猜测，也说了谈娘子想要看那本医书原本之事。

    林如海却回信道：

    一则，他并不知赦大奶奶如何身亡的，所以女医官并非为她延请。

    二则，你大哥不久就要开府别居，自然不需担心有人加害你大嫂和未来的侄儿。

    再有，你贾琼侄儿生的健壮，前世里的贾琏侄儿也生的健壮，断没有母亲不健壮的道理。

    最后，林如海还写了，夹在在《忘忧清乐集》里的方剂原本，本就残缺不全，都还在姑苏藏书楼里头，并不在京中。

    他只是觉得那残本里的中药名生僻难认，这才写出来作试探之用。也是为了防止有那等聪明绝顶的，看了就明白的人的。

    贾敏想了想，还真是。于是那种为了别人，宁愿叫未婚妻受风寒的委屈，这才散开了。

    往后每日申时，谈娘子到荣府，都是贾敏亲自接送的。

    贾敏也仔细观察了，谈娘子好医成痴，与院中的丫鬟、僕妇们认识之后，若她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为其把脉开方子。

    荷花初开的时候，赦大奶奶在服侍贾史氏用晚饭的时候忽然晕倒。

    正好谈娘子与贾敏讲解结束，忙带着药箱过来，仔细把脉，赦大奶奶真的有了身孕。

    赦大奶奶当即把管着的其余事务，一股脑儿的全部交还给了贾史氏。老太太和太太若有垂问，也总拿肚子里头的子嗣推脱。

    贾史氏心中欢喜，也立刻免了赦大奶奶道晨昏定省，以及伺候三餐。可谓皆大欢喜。

    圣上命建的府邸，一应材料都是御赐，速度比上一世各处採买更快。中秋未到，就已经竣工。

    栽了树、种了花，整个府邸装扮一新，当今大喜，立刻摆驾巡视一番，赐名「兴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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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开府

    贾史氏虽喜欢热闹，但贾赦是圣上亲赐的府邸，虽然万般不舍大孙子，但也只能由着贾赦夫妻俩，带着他到北府里住。

    赦大奶奶孕中不宜操劳，贾史氏又乐意儿子就此分家，于是开库房分东西，都是贾代善和贾赦做主，赦大奶奶和贾史氏的陪房、陪嫁掌眼。

    好歹是亲父子，贾代善念及贾赦并未得任实缺，贾琼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做主将中公分了六成给大儿子。

 第37页

    各样财物一一数点入库，就忙了三日才好，最后，将赦大奶奶的陪嫁金丝楠龙凤床搬了过去，算是搬家完成。

    乔迁之喜，自然是要大宴宾客的。好在元家大奶奶去岁来了京中，赦大奶奶又请了贾敏过府帮衬一二，总算没乱了去。

    贾敏这才发现，这兴府不在前世大观园的身底下，而是在荣宁两府之北，中间隔了一条后街。

    贾家三座府邸呈品字排布。简而言之，是真正的分府别居，而不是园中园。

    从大观园的正房到荣禧堂，距离并不遥远，因此赦大奶奶每日晨昏定省，伺候三餐都便宜。

    眼下赦大奶奶身怀六甲，虽然太太免了她过来立规矩，但是晨昏定省是每个媳妇必做的。现在夏日倒也罢了，天亮的时间长，穿的少，人也便利。

    琏哥儿生辰在明春，到了冬日，赦大奶奶身子既重，穿的又多，早晚请安的时候天都是黑的，这可如何是好。

    见贾敏眼中止不住的担忧，贾史氏问：「敏儿愁什么？」

    贾敏嘆了口气：「从家中到这里好远~往后找琼哥儿顽也太不便宜了！」

    贾史氏笑骂：「琼哥儿今年五岁了，也该预备着开蒙，去拜个师父好好学一学！哪里就能跟着你这皮猴整日疯顽的？

    你也是，定了亲的人，哪里还能整日各处跑？自己用到的东西，也该准备起来了！」

    贾敏脸上飞起两片浅浅的红晕：「敏儿还小呢，哪里就着急了？」

    贾史氏笑道：「你不急，人家探花郎可着急！」

    贾敏眼珠子一转：「敏儿瞧着，太太和老爷也着急~」

    贾史氏啐了一口：「我们急什么？自然要多留你几年，多享享福再去的！」

    贾敏掩口，笑而不语。

    一旁的元大奶奶却明白贾史氏在着急什么，只向赦大奶奶笑道：

    「你外甥去年一来京中，就拜了今科探花郎做师父，平常每日午后去林府求学，若逢师父休沐，则住在林府里头。

    奶奶若放心，便让你外甥每日过来接了琼哥儿一道去，如何？」

    赦大奶奶道：「琼儿才五岁，哪里就着急上书房了？开蒙过早伤神，并非好事。」

    贾史氏正要说话，赦大奶奶又道：「既是拜林探花做师父，那便按照林家的规矩，六岁上书房进学吧。」

    其实前世林黛玉是五岁就开始习字的，但是真正教授四书五经，却是从六岁开始。

    五岁习字，一般也不会延请师父，通常都是父亲或母亲亲自引导。只前世贾敏体弱，林如海又公务繁忙，这才聘了西席贾雨村。

    贾琼才将三百千学了一大半，自是不还不能去学四书五经的。明年再去拜师，正好。

    贾史氏目光带上了几分不悦。

    贾敏摇了摇母亲的手，笑道：「待珠儿强壮一些，嘱二哥带他去拜师，也是好的。说不得二哥也要拜林探花做师父呢～」

    听了这话，贾史氏不由得重新欢喜起来，拍了拍贾敏的手：「就你鬼点子多。你二哥要拜了林姑爷做师父，那你不也矮了一辈儿？」

    贾敏满不在意：「媳妇在婆家，原本就跟着儿子称唿，从来都是矮了一辈儿的，倒也不差二哥那层关系。」

    众人又打趣了几句，哪知贾敏八风不动，端的是一个落落大方，众人这才作罢，把兴头绕回赦大奶奶的肚子上。

    都说大儿呆傻，幼子刁滑。

    赦大奶奶第一个孩儿如此聪慧，运道也好，第二个定然更了不得了。

    贾敏想起日后的琏哥儿，虽不爱诗词，但是银钱管帐极其在行，又会说话、广交好友，便是黛玉这孤女，也不曾恶待半分，果然是个极好的。

    顽笑了几回，贾史氏又问：「这府中丫鬟、婆子们有多少？护卫、小厮有多少？」

    赦大奶奶一一答了，末了又道：「这些下人，一半是咱们家带过来的，另一半是圣上和太后娘娘赐的。太太尽管放心，都是再利索不过的。」

    贾史氏只得些了心思，这是真正彻底的分了家，再插不进人来了，于是又道：「我知你孝顺，每日请安从不间断。不过你双身子实在不便。

    这里离荣禧堂老远，既坐不得车马，一个来回又要大半个时辰。往后啊，不可空着肚子走路，早上、晚上，都吃了饭后歇一阵再来，正好消消食，这段路不至过长，对你生产也有益处。

    只是身边随时都要带着丫鬟、僕妇们，不可一个人走道。再一个，若有一点不适，就不要再来了，什么规矩不规矩，都没有你肚子里的重要！」

    原先贾史氏这么说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位主子连同各自的心腹丫鬟，因此赦大奶奶虽然应下，却不能照做。

    现如今贾史氏当着大傢伙儿，特别是外人的面说免了规矩，这才是真的免了规矩。

    赦大奶奶自然行礼道谢、恭敬应下，众人也都称赞贾史氏慈爱、体恤小辈。

    宾主尽欢，各自散去。

    只是贾敏回家前，赦大奶奶给了她一块兴府的腰牌，允她随意出入。

    这块腰牌，贾史氏却没有拿到，赦大奶奶只说：「是爷吩咐了，特为感激小妹救了琼儿，才给小妹妹备下的。」

    贾史氏看贾敏没心没肺似的坦然接过，不由得默默嘆了口气，暗自腹诽：

    「敏儿这也太小看腰牌的用处了，将来去林府当家，也不知会不会像这样随意就把大门钥匙给送了出去！」

 第38页

    贾史氏自己没有能插的进人来，倒白白便宜了敏儿，得了赦儿夫妻俩看重。不过这也是好事，总要有个贾家的人，把三个府的荣辱都看重、要与三个府中都交好的。

    贾敏得了腰牌，每日吃了早饭、晚饭，就一路疾走过来接赦大奶奶，一同往贾史氏那里请安后，再送了赦大奶奶回家。

    每日跑上这几趟，贾敏觉得自己的身体灵活了不少、强健了许多。暗自盘算一下，最近谈娘子的确不再给她开那苦兮兮的药方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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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待嫁

    贾赦虽只是个空头侯爵，但府邸却实实在在的御赐的，又有当今亲笔题名，因此来道贺的公侯很多。作为和贾家交好的四王八公，自然无一缺席，而这些公侯又都是拖家带口的。

    乔迁之宴，其实也是一种相亲之席。

    王小姑娘二八年华，明艷动人、绝代风华、泼辣爽利，赢得一众诰命、夫人的喜爱。没错，这个王小姑娘就是之后王熙凤的亲姐姐，王家大长兄的嫡长女。

    如今贾王两家联姻的王夫人，政二奶奶已经没什么作用了，于是王小姑娘被定给了贾珍。

    兜兜转转，还是和前世一样。

    贾敏感嘆了一回，不由得又泛起淡淡的忧心。不过随即又收起了感伤，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赦大奶奶的性命。

    好在这一次有谈娘子看着，王夫人又不能出院子，总好过前世那一般了。

    贾珍和王家嫡长女的议亲顺利而快速。中秋过后才合八字，到了小雪，已经正式迎进了宁府。

    赦大奶奶双身，恐撞了喜煞，自然不会去参加宁府的喜宴。

    哪知王家嫡长女回门后，竟携着厚礼，亲自来拜访婶母，告了罪，说了好一会子话才走。

    往后更是每日都来，不说什么要紧的话，只是说些外头的趣事，又或者新出的画本子解闷。

    也不送什么山珍海味，只送那小孩子用的金银玩具，上好丝帛，一概都是安全的。

    珍大奶奶知道贾府中人对王家、对自己的戒备，每每出行，总是带上自己的婆婆。

    每次到北府，也都趁着贾敏和谈娘子在跟前的时候，而且绝不多留，万不会累到赦大奶奶。

    这么千珍万重的看护者，到了三月初九日，贾琏平安降生，母子平安。

    贾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而珍大奶奶，则获得了三府上下一致喜爱。

    敬大奶奶生贾珍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宁府内外大多是爷们儿操持着。

    现在有了得用的儿媳妇，既能团结各支系，又得贾珍宠爱，完全不同于荣府那位二奶奶，于是就一股脑儿的把管家权交了出去，自己只好生安养。

    去年林府和荣府，早就把林如海和贾敏亲事的六礼走完了五礼，只剩下迎亲了。

    趁着贾琏的满月酒，林老侯爷和老夫人向贾代善夫妇重提迎亲一事。

    为了贾珠能尽早拜师林如海，贾代善和贾史氏便直接同意了。

    如今贾敏月信未至，倒也不必顾忌上下月。只挑了个万事大吉的好日子，就准备迎亲、送亲。

    林老夫人和贾史氏提起的时候，贾敏不在跟前，因此一日后秀娘来给贾敏量体裁衣，贾敏还是懵圈的。

    直到秀娘离开了，贾敏才愣愣地坐到书桌边，准备写信问一问林如海，怎么提前这么久就要成婚了？

    信写好了，随后又团成一团，仍在笔洗里叫它煳掉了。

    既然老爷、太太已经和林侯爷、林老夫人商量好了，那么问与不问都无意义。

    到太太这边吃过晚饭，略消了食，贾史氏便拉着贾敏进了内间。

    嘱琉璃拿过三个红木匣子来，一一打开，满满三匣子的地契田庄。

    一匣子是京中的，一匣子是金陵的，还有一匣子是姑苏的。

    前世的陪嫁里，不过在姑苏置办了几个商铺子，可没有这些。

    贾敏不解，歪头问：「母亲这是作甚？」

    贾史氏拍了拍贾敏的手，面上微笑，然而眼中却有些酸涩，只道：

    「林家初来京中，只有一个御赐的府邸和别院。除了林老爷和探花郎的俸禄，再无别的进项。

    咱们敏儿千珍万宝的长大，嫁过去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至于金陵的，这原本就是留给你的这一份。你大姐姐的我代她收着呢。」

    贾敏愣怔着，这些地契庄子，前世不但她没有拿到，便是大姐姐也未得分毫。

    她也是跟着林黛玉回到荣府后，才知道她母亲到底有多少身家。这里的三个匣子，不过只是三成罢了。

    待贾宝玉出生后，母亲便将这些家财分了好几份。

    二成给了二哥，二成给了贾琏，三成给了贾宝玉。剩下的捏在自己手里，谁都没有给。

    母亲带到贾家的资财，一分一厘都没有流落到四大家族之外去。

    贾史氏见贾敏发愣，又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这两年跟着你大嫂嫂学，庄子、铺子的营生应当都见识过了。

    便是不知道的，左也不过大同小异。再给你两个陪房仔细照管着，也不用你亲自下那污泥、铜钱里去。」

 第39页

    贾敏小心翼翼的回道：「母亲，这太多了！」

    贾史氏笑道：「林姑爷肯费心照管琼儿和珠儿，就比这些都重要！」

    贾敏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两个侄儿把自己给卖了～

    不过这些虽然不少，但也抵不过前一世，荣府从姑苏林家带回的钱财。

    贾敏心中嘆了口气，面上却显示出几分羞涩来：「照顾侄儿是我这当姑姑的应该做的，母亲很不必如此。」

    贾史氏把那三个匣子盖好，都放在贾敏手边，肃然训道：「长者赐，不可辞！」

    贾敏起身，低头低声应道：「母亲爱重，敏儿……」

    贾史氏赶紧把贾敏拉在身边坐下，拉着手嘆息道：「原想多留你几年。林老夫人与我催了好几回，又有圣旨压着，实在推脱不过了。

    可怜我儿这么小就要去婆母跟前立规矩，这些权当咱们荣府养你的资财。

    再一个，多带一些过去，也是盼着老夫人能看在你年幼的份上，少与你为难。」

    贾敏这才低声谢过了。

    贾史氏又嘱咐道：「这几日莫要再疯玩了，惹了风寒不吉利。」

    贾敏自然应下。

    贾史氏吩咐琉璃将贾敏好好的送回院子，自然是看着她，不能再脚下生风、横冲直闯的。

    第二日，贾史氏就叫人送来了嫁妆单子。

    贾敏一一看过，除了多出来的那三个匣子，其他的比上一世多了一倍，品质也更上乘、贵重了一些。

    不过也是，上一世嫁的是举人、这一次嫁的是探花，所需所用自然不同。

    不过陪嫁的丫鬟、僕妇倒是比上次少了。

    除了院中现有的，再也没添旁人，上次在赦大奶奶那里见的那几个，送回了北府里头。

    至于陪房，只有自己的两个乳母一家子，此外也没加旁人。

    第31章 成婚

    因嫁娶是要入宗祠，上族谱的，迎亲的、送亲的，六艘大船，浩浩荡荡的从京中驶往姑苏。不过半个月，就到了姑苏贾史氏为贾敏置办的府邸。

    这府邸虽是为贾敏置办的，但若贾家人来姑苏，也是在此处下榻。

    又歇了两日，方到成昏正日。

    这一世的嫁妆比前世多了，但是贾敏作为新娘，需要行的礼还是那么多。只是如今年岁小，头上的凤冠就显得格外沉重。

    待到喝过合卺酒，林如海将丫鬟们都赶到门外，然后亲自为贾敏卸了沉重的凤冠、满头朱翠。

    贾敏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笑问：「为何如此着急？便我这时候嫁过来，也没法子把玉儿先生出来，平白惹老爷、太太心急。」

    林如海伸手帮她按压，笑道：「上次听了你的话，我就一直担心，你那府中还是早早的离开为好。」

    贾敏收了笑，偏头道：「莫要唬我！如今政二奶奶万事管不到，珍大奶奶是个好的，哪里就能害了我了。」

    林如海嘆了口气：「今日咱俩成婚，大喜之日，说那个不好。待回门后我再与你细说。」

    贾敏眨了眨眼：「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林如海笑道：「便是歷经生死，才知敬畏性命。」

    伸手脱了贾敏的大红喜袍，把她塞进被子里，掖好了，又捏了捏脸颊，又嘱咐道：「外头还有宾客，你先闭眼养养神。

    厨下备了香芸露和五龙羹，并一些糕点，一会叫丝桐端过来。你一日没吃东西，用那个垫垫，莫要吃的过饱。」

    贾敏今日起的早，早就困顿了，顾不得腹中空空，没多久就睡的迷濛了。

    林如海到外院敬了一圈酒，正想熘回去，却被贾赦拉住了。

    贾赦黑着脸道：「四妹妹还小，妹婿可不能这么急色！要敢欺负她，也得问过我的拳头！」

    林如海把贾赦拉到一边：「内兄就不怕我退了琼哥儿？」

    贾赦上下打量了林如海，见他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尤其可气，十分不满：「不过是个探花，上头还有状元郎呢。再不济，琼儿去考武状元也使得！」

    林如海拍了拍贾赦的肩膀，悄声道：「如海必定护得敏敏安全。只是内兄现在担心的不该是你四妹妹。」

    贾赦皱紧眉头：「我该担心谁？」

    林如海指了指京中荣府的方向。

    贾赦眉头皱的更紧了：「我们都已经分家，还要担心什么？」

    林如海不答反道：「虽已分家，但是父母还是父母，祖宗还是祖宗。」

    而后，不理沉默的贾赦，林如海迳自回到主院。

    成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守在门口，见林如海来了，便带着她们一起退了下去。贾敏早已睡得沉了，丝桐守在一边。

    林如海悄声问：「你奶奶吃过没有？」

    丝桐回道：「吃了两碗香芸露，半碗五龙羹，半块雪豆糕。半夜里或许还要犯渴。」

    林如海：「泡一壶云片茶来，要滚烫的。放在外间小炉子上温着。你自去休息，晚间有我。」

    丝桐看了看贾敏，推脱道：「这使不得！」

    林如海微笑：「无事。伺候人的事，我比你熟练。」

    丝桐顿时惊讶的看着林如海，忽然满腔愤怒的指着林如海，说了好几个「你」之后就跑了出去。

    林如海看的莫名其妙，摇了摇头，走到门边喊道：「别忘了你奶奶的茶！」

 第40页

    略带上门，林如海回到床边，就见贾敏看着自己笑。

    贾敏笑道：「这一回可误会大了～」

    林如海这才回过神来，也笑：「丝桐前前后后不过伺候你十年，再加上轮休的日子，至少还得少三成。

    你自己数数，我伺候了几年？那可真是从春夏，到秋冬，没有一日懈怠的。」

    贾敏啐了一口，脸不红，气不喘道：「不知羞。若减去你外放的日子，也不多。」

    林如海大笑：「老夫老妻了，羞什么。前世里外放的日子，今世全给你补回来！现下不困了？」

    贾敏点头：「有些累，不过精神还好。」

    林如海把守夜榻上的枕头搬了进来，让贾敏半靠着。自己也脱了外套鞋袜，一起歪在枕头上说话。

    贾敏略微支起身子，面色有些严肃：

    「前世里，现在的我养在深闺，万事不知的。若外头有什么变故，可千万要与我说明白了。不然我总不安心。」

    林如海盯了贾敏半晌，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有些黯然：「你家老太太天年将近。接着是我家老太太。

    她们年岁大了，非医药针石可续命。早早的把你娶过来，一则叫两位老人家安心，二则不用独自守那五年长长的孝期了。」

    贾敏惊坐起来，她飘荡了十年，目之所及都是黛玉和太太，竟把老太太的死忌忘了！

    成亲的喜悦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林如海也坐了起来，搂着贾敏重新倒下，安抚地拍了拍贾敏的背，轻声道：「看看，这大喜的日子。哎……你还有不知道的，五年未过完，便是……」

    说到这里，林如海住了口，只用手指了指天。

    贾敏张了张口，无声道：「当今驾崩？」

    林如海点头。

    贾敏嘆道：「难怪前世我二十开外才嫁你。」

    林如海笑道：「我不忍奶奶等的心焦，故此只得做这般急色的模样了。奶奶可怪我？」

    贾敏轻轻的「呸」了一声：「谁心焦了～」

    林如海继续笑：「是我！是为夫心焦了～」

    贾敏微微脸红。

    林如海又道：「我这里有多少私产，你上辈子就知道了。太太说，儿媳妇如今年轻，正该出去见见世面。

    待到立住了威信，家产都打理上手了，丫鬟婆子们都服帖了，便可全心顾着孩子。到时候不拘是太太帮你管两年，还是放手叫婆子们打理，都便宜。

    若现在不管中公，过两年一边打理庄子铺子，一边还要管着孩子，两头受累，反倒不美。奶奶以为如何？」

    贾敏笑了笑：「姑奶奶管不管的过来，探花郎还不清楚么？」

    林如海：「自然清楚。不过还是得姑奶奶愿意才成。」说完，就要起身取私房。

    贾敏赶紧拉住：「哪里急在这一刻了。今日忙了一天，不累么？」

    林如海豪气的应道：「自然不累！」翻身下床，从柜子里取出两个匣子，走到床边，又抱着放回柜中，歪了歪头：「许久没开都是灰，还是明日再看吧。」

    贾敏微笑：「可见还是姑奶奶的话管用。」

    林如海拍了拍衣襟，应道：「那是！」滚上床，环着贾敏倒头就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贾敏几乎和林如海同时醒来。两人分开许久，作息还是相同，不由得相视一笑。

    穿好衣服，林如海从枕头下摸出一方白帕子，搓揉了一会儿，然后又从妆奁边拿了一个小瓷罐，揭开盖子往白帕子上一扣，顿时白帕子染上一片殷红。

    贾敏自然知道那帕子是做什么用的，原本以为以后再用，闻见淡淡的血腥味，笑问：「这是什么？倒这么多，成嬷嬷可会吓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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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管事

    林如海靠近贾敏，在她耳边轻声道：「鹿血。」

    血味太腥，贾敏微微蹙起眉头。

    林如海赶紧走开两步，那血本就是半干的，就这走动的功夫，已经凝成里褐红色，将帕子放进被子里，净了手，这才继续回道：

    「成嬷嬷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是……」忽然听到外头极特意放轻了的脚步声，立刻转了话头，问：

    「可还需要休息？太太那里奉茶晚一些过去也无妨。」

    贾敏道：「这一晚睡得好，哪里还要再休息的。」

    林如海瞟了瞟窗外，换上了满脸心疼的神色：「看你脸都白了，真的不要再休息一下？老爷、太太那边我去也可。」

    贾敏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样子，面色虽然白皙，但是隐隐透出的红润，显示自己非常健康，张口就要反驳。

    林如海却用指头蘸取了铜镜前的白芙蓉香膏，往贾敏脸上涂了一层，又往嘴唇上也均匀地抹了一些。

    这么一来，可不就是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样子。

    贾敏立刻明白了，失笑：「哪有你这样的～」又问：「太太可知？」

    林如海摇了摇头，口中却应：「自然知道。儿子没什么能瞒得住母亲的。」

 第41页

    贾母掩口而笑，偏着头道：「那你可要受苦了。」

    「不过挨几句训斥，算得什么受苦？瞧着吧，太太可捨不得。」林如海一边说，一边熟练的帮贾敏束了百合髻，而后将手伸向妆奁内的钗环步摇。

    贾敏赶紧道：「别拿重的！只用一个双鸾衔珠金步摇，两支鎏金点翠桂枝钗即可。」

    林如海依言帮她戴上。

    说话间，成嬷嬷和丝桐并几个小丫头进来，见到贾敏的脸色略微泛白还未在意。直到她们拾被褥，看见那一滩血迹，俱都吓得脸色惨白。

    林如海和贾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成嬷嬷就拉着丝桐急速跑了出去。

    洗漱过了，丫鬟们又摆上了早饭，正吃着，成嬷嬷和丝桐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穿戴整齐的太太和沐恩侯。

    林如海和贾敏忙起身行礼。

    丝桐红着双眼，哽咽着唤了一声「姑娘」，就抱住了贾敏。

    贾敏拍了拍丝桐，小声道：「没事。」

    太太伸手指着贾敏的脸面，抖着双唇颤声道：「都这样了，还叫没事？！」

    林如海借着袖子的掩护，勾了勾贾敏的手指头。

    贾敏低下头，默不作声，刚还没来得及问林如海的打算，唯恐说了什么打乱他的计划。

    沐恩侯皱着眉头，威严斥责道：「胡闹。你明日就给我滚去京都！不到年节，不许回来！」

    林如海顺口应道：「儿子这就安排！明日巳时就启程，依旧走水路。丝桐你帮奶奶的东西规整一下，交给青竹看着。老爷和太太去不去？」

    太太怒道：「她都这样了，你还带着她走道！」

    林如海丝毫不慌：「京都太远，回门去金陵也可。不过荣侯和太太在京中，还是去那边比较好。」

    回门也是正礼，沐恩侯和太太倒不好阻止了他去。

    林如海毫不羞愧的请老爷太太坐了上座，然后吩咐道：「丝桐，去沏壶老君山来。」

    在哪儿敬茶都是敬茶，贾敏现如今这脸色的确不太好，正是不能走动，要多休息的样子。

    沐恩侯和太太也就绷着脸，坐下了。

    丝桐原本一直扶着贾敏，看她并未反对，只得去沏茶。

    沐恩侯抚了抚鬍子，冷声道：「儿媳妇刚从京中坐船过来，这才几日，如何能长途奔波？

    长兄如父，你大内兄还在姑苏。明日就去那府上回门。之后儿媳妇回家来，你跟着你大内兄一起往京中去。」

    林如海回道：「父亲想的周到。不过大内兄今日就要回京都去了。说是不放心家中幼子。」

    太太拍了下桌子：「那就今日去回门！」

    林如海拱手：「这不合规矩~」

    太太冷哼一声：「不合规矩？你昨天怎么没想着规矩？」

    贾敏低头忍笑，她不好说再规矩也没有了。

    太太见贾敏肩膀微微抖动，怒道：「今日就去！一会就去！叫荣府侯爷看看他妹妹的样子，好好揍你一顿才是道理！」

    沐恩侯看了看自家夫人，很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下了，只道：「你今日先去荣侯处请罪。」

    林如海躬身应下。

    片刻，丝桐端了老君山上来，林如海和贾敏敬过茶。林如海带着人自去赔罪不提。

    沐恩侯挥退了众丫鬟侍者，太太赶紧坐到贾敏身边，愧疚道：「孩子你受苦了~回头让老爷打他家法！」

    贾敏脸红，然而外表还是看不出来，低声回道：「无碍的。」

    沐恩侯向夫人道：「今明两日，把铺子里的管事都叫过来，先认一认人，嘱咐他们把今岁的帐本都送到这里来。

    留些日子看帐本，到十月十五，你带她去庄上巡视一二，再收他们的租子心里头就有数了。」

    太太拍了拍贾敏的手，怜惜道：「这么多铺子的帐本，半个月哪里够？

    要我说，今年只看铺子帐本便罢了。那庄子上泥路难行的，做一次车骨头都要散架了，到明年、后年，身子骨养好了再去也使得。」

    沐恩侯摇头：「如海现在京中任职，他们只是新婚，总不能长久的分开。

    再过两年就要外放，更没机会和那些老油条打机锋了。丫头你带来的人可不可靠？」

    贾敏回道：「两个嬷嬷是奶母，四个丫鬟都是从小服侍的，外头也都是在我院中的。并没有外人。」

    沐恩侯点了点头：「要安排什么人，你与太太商量着办。在家一月，你便同如海一起去京中吧。」

    太太急道：「那如何使得？！」

    沐恩侯站起身，只拍了拍自家夫人的肩膀，便离开了。

    贾敏凑到太太身边，声若蚊吶：「脸上是白芙蓉香膏，那是鹿血。」

    太太果然闻到一阵清幽的芙蓉香，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狠狠地向沐恩侯离开的方向剜了一眼。

    不过既然老爷和儿子都瞒着自己，必定是怕自己做戏不真、路出马脚的缘故。

    现在该作的都做了，自己心疼儿媳妇也是真的，往后只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可以了。

    于是太太当即吩咐婆子、小厮们去把林家铺子的管事都召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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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请罪（倒v开始）

    贾敏前世自然也是看过林家铺子的帐本的，不过那是十年以后的事情，再一个自己又十多年没看过帐簿，对于即将来的管事，还是有些犯憷的。

    太太见贾敏脸色不大好，又想着这是香膏的缘故，于是仔细看她的眼睛，果然见到淡淡的优思。

    于是安慰道：「倒也不必担心。横竖我在这里看着，他们不敢有什么欺瞒的。

    你和海儿不过一个月就要离开姑苏，再回来至少得五六年，现在不过是叫他们认个人罢了。

    若能一次叫他们信服了，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他们不能心服，往后回来有的是时间呢。」

    贾敏稍稍安定，是了，现在比前世早了十年呢，太太正当强壮，哪里就要她劳心劳力的，于是笑道：

    「太太肯管着他们自然是最好的。儿媳虽提前行了笄礼，到底还年轻，若能帮上太太一二，就十分满足了。哪里敢现在就管着一应事务呢。」

    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便是不管着林家的，你自己的嫁妆总得自己管着。

    罢了，待明日管事把帐本都送来了，叫海儿陪你去你自己的庄子、铺子看一看。」

    贾敏点头应下。

    太太拍了拍贾敏的手，温声道：「海儿总说媳妇儿如何聪慧，现在我也算是看到了。你自己聪慧自然重要，但是就算聪明的顶了天去，你还是一双耳朵、一双眼睛。

    独木难支的道理想来你该明白。因此最要紧的还是你身边管事的人，也不需要很多。

    不拘是丫鬟还是婆子，总要挑三四个忠心的，训练起来，叫他们去管事，这样你才能省心省事。

    若找不到三四个又忠心，又机敏的，便是只有一两个都行。只是忠心和机敏两条是缺一不可的。」

    贾敏应道：「媳妇省的。」

    太太见贾敏眼神清明，显然是明白的，放下心来，只道：「咱们家不像你们那荣国公府。断没有丫鬟、婆子歇着，叫主母伺候的规矩。

    且新婚头一月，也不用早起问安定省的，不用一日三次的去我那边站规矩。只是一点，晚饭要一起吃，再不可推託了。」

    贾敏应下。

    太太便笑道：「海儿既说你身子不适，你便先歇着罢。午后我再来陪你收看帐本。」

    贾敏回道：「只有儿媳妇跟太太学的道理，哪里能劳动太太过来教导媳妇呢。况媳妇自己院子里还没理清楚呢，管事们的帐本还是送到太太那边才好。」

    太太伸手抚了抚贾敏的脸颊，笑道：「多走动走动也好。横竖两个院子离得近，正好晚间吃了饭再回来。」

    贾敏乖巧应是。

    太太离开后，墨书泡了一壶热茶进来。

    贾敏问：「丝桐呢？」

    墨书回道：「丝桐姐姐跟着姑爷出去了。」

    贾敏道了一声「不好」，起身就往外走，堪堪走到门口，就见小厮纪康和书童乔英两个，一人一边架着林如海，一步一步往回挪。

    他们身后果然跟着双眼通红的丝桐。

    贾敏赶紧迎了上去，刚张了张口。

    林如海就抢先道：「护主是应当的，你别骂她，没得伤了人的心。」

    贾敏跺了跺脚，寒声道：「在姑爷眼里，我就是那是非不分的混人？」

    林如海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只怕奶奶心疼。」

    见到林如海外套上隐隐出现的血迹，贾敏皱眉道：「大哥下手竟这般重。」

    随后伸手道：「乔英，我来吧。」

    林如海又虚弱的笑了笑：「我重，姑奶奶这小身板，也不怕被压塌了。回头太太老爷又要找我算帐。」

    贾敏瞪了林如海一眼：「不乐意？」

    林如海赶紧否认：「我不忍心奶奶出死力。有宗巧活儿，奶奶赶紧去找个跌打损伤的大夫来。」

    贾敏道：「莫要诓我走，成嬷嬷定然已经去请了。」

    进了院，纪康和乔英还要把林如海往书房引，贾敏赶紧出声纠正：「睡正房！」

    林如海固作为难：「成嬷嬷和你家丫鬟都要本姑爷睡书房。」

    贾敏道：「睡书房，谁去那里伺候？」

    丝桐顿时拉下脸，难受道：「姑娘该为自己想一想！」

    贾敏笑了笑，安抚道：「赦大爷的身手你还不清楚？你姑爷如今走路动作都困难，没个十几天，身上别想松快。

    丝桐你去库房找找冰片红油糕，拿两瓶过来备着，或许即刻就要用的。」

    丝桐防备的看了看林如海，这才身去了放嫁妆的库房。

    纪康和乔英把林如海放到榻上。

    林如海刚一坐下，就发出「嘶」的一声。

    贾敏着急：「伤到哪里了？」说这就动手解开林如海的衣衫，还不忘吩咐墨书搬一个碳火盆子进来。

    林如海挥了挥手，纪康和乔英一同退了出去。

    接着，林如海按住贾敏的手，惨笑道：「疼，别动，让大夫看过再说。」

    贾敏只道：「早知这样，就该拦住丝桐的。」

    林如海把贾敏拉下一些，双手有力，完全不像看到那般伤重。

    果然，林如海笑意盈盈，无声道：「既是做戏，怎可不做了全套？放心吧，你大哥哥手上极有分寸，打得虽然疼，都不是什么要害。必定误不了敏敏以后的幸福生活～」

 第43页

    贾敏眼眶微红，也无声回道：「都这时候了还要玩笑～虽没打要害，也是破皮见血了的！」

    未过多久，成嬷嬷就带着两个大夫进来，一个是原本的府医，贾敏上辈子就见过，还有一个生的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读圣旨那日，站在林老侯爷身边的另一个人。

    林如海向贾敏介绍道：「这是远房堂兄林澈，号笠湖翁。一心只寻仙问道、扶济苍生的，于医术一道，几乎可以比肩谈娘子了。」

    各自见礼后，两位大夫逐一给林如海把脉，都道：「无妨，只是皮肉之伤，虽然见了血，抹些金创药就好了。」

    贾敏放下心来。

    抹金创药的活儿，原本是书童小厮做的，不过林如海现在有了正妻，自然是贾敏去做。

    饶是大夫再三说了无事，在看到林如海小腿、背上的几条冒着血珠子的红痕，还是红了眼框子。

    林如海低头看了看伤口，无声苦笑道：「早知这样，就不用费心准备鹿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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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主事人（倒v）

    上好了药，林如海见屋内丫鬟都在外头，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安慰道：「你看，这不是好好儿的。」

    随后把昨夜那两个匣子重新拿了出来，放到桌上，把现有的铺子和庄子的地契一一拿出来，和贾敏点过。

    贾敏笑问：「怎的现在有的，比前世里十年后还多？可见那一世你有多败家了。」

    林如海把城内的地契单独放好，把城外的一一摊叠在桌上，这回道：「都是太太置办的，前日才交给我，我还没去看过呢。

    姑苏城里的孩子有书院，倒不用我们再费心筹谋了。城外庄子上原本也有私塾、社学。现在还好，过两年饥荒上来，就都荒废了。

    因此咱们的书院最好还是选在城外。你看如何？」

    贾敏点头：「只是我们一个月就走，这里谁来管事呢？」

    林如海还没回答，丝桐就扣门进来，问：「姑娘，可要摆饭了？」

    贾敏道：「都端上来吧。」

    丝桐应下，很快摆了满满一桌，饭菜羹汤气味清幽，显然都是清淡易克化的。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笑道：「原本不必如此，现在与你养伤倒正合宜。」

    林如海颇为无奈的回看了一眼，这才把地契重新收回了匣子，盖好后交给贾敏。

    贾敏把两个匣子放回柜中，见林如海慢腾腾的起身，紧走几步过来扶。

    林如海却摆了摆手：「我能行！」一步一挪到桌边坐下，还长长地嘆了口气。

    贾敏抿着嘴，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上辈子怎么没发现，自家夫君在演戏一道竟如此有天分呢。

    贾敏因此笑道：「瞧夫君这模样，竟还能自行走动，可见大哥哥确实未下重手，疼惜着探花郎呢～」

    两人坐下后，丝桐几个就要上来布菜，林如海道：「你们自去吃。一会来收拾就成。」

    丝桐住了手，却几个面面相觑。

    贾敏道：「去吧。我和爷有话要说。」

    丝桐几个便退下了。

    林如海和贾敏，一边吃，一边接着商讨：

    「堂兄会留在姑苏，你再留下两个丫鬟，并服侍他们的就好。朝廷外放任职，素来都不在祖籍本地。咱们得等到致仕或者……之后，才能回乡了。」

    贾敏歪头，伸向调羹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道：「原来昨日叫我管家，都是哄人的。」

    林如海笑道：「你丫鬟管着，不就和你管着一样？」

    贾敏忽然皱眉，迟疑的问：「这位堂兄面善……前世似乎在哪里见过。」

    林如海微微摇头：「前世里，这位堂兄要么在玉清观清修，要么就是云游济世。莫说你是媳妇，便是本宗本家，他都避不见面。或许是他与我有两分相似，所以瞧着面善？」

    贾敏忽然就肯定了：「不对，定然是见过的。那时玉儿应该也在。」

    林如海：「玉儿也在？对了，我那时是病亡，不得留下尸身的。定是他来为我火化之时见过一面。」

    贾敏颔首：「正是那时！」

    少停，又道：「你既能将身后事也託付给了堂兄，他定然是可靠的。只是你也说他只爱清修和云游，又如何能管这些俗务？」

    林如海道：「你丫鬟和陪房管着铺子，堂兄只管外头的庄子。堂兄那一支，原本就照管着林氏宗祠，周围本就有庄子，倒也无妨。」

    贾敏道：「你既拿定了主意，自然是最好的。这一次再也不能丢下我们独自上任去了。」

    林如海笑道：「以前也不是要丢下你们，只是玉儿年幼，你又不大健壮，不忍你们奔波辛苦罢了。」

    贾敏忽然放下碗筷，肃然的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看了看桌上，都是贾敏平素爱吃的，因问：「怎么了？哪个菜不合胃口？」

    贾敏：「不是。有件事，还要爷拿主意。」

    林如海：「什么事？」

    贾敏：「我那几个丫鬟，谁留下，谁跟着咱们一起走？」

 第44页

    林如海抬头看着贾敏：「你做主。」

    贾敏点了点外头，迟疑道：「可是……」

    林如海道：「没什么可是。林家我们这一支一脉单传，你既有了玉儿和迁儿，我又何必再去纳妾。白白连累了她们。」

    贾敏低头一笑：「爷就不怕连累我？」

    林如海理所当然，十分霸道的回：「咱们既有缘，又有份，怎么能说是连累？！再说了，都说女儿肖父，离了我，你一个人怎么生的出那么可爱、聪慧的玉儿来。」

    贾敏故作伤心：「可见爷为了生个女儿，竟不顾奶奶的劳累了～」

    林如海立刻放下碗筷，向贾敏抱拳求饶：「好奶奶可绕了这一回罢。大内兄这会子还在姑苏，叫丝桐她们传出去了，说不得还要提拳上门！」

    贾敏终于绷不住，笑了一会才道：「笥棋不是家生子，她的父母和兄弟都在京中，因此我要带着她。

    丝桐、青竹和墨书的全家都在这里。丝桐最年长，可以独当一面的，因此叫她去金陵处置那边的庄子和铺子。

    墨书年纪最小，奔波辛苦，这里有老爷和太太带着，便让她留在姑苏。青竹……」

    林如海赶紧打断，阻止道：「你就四个丫鬟，笥棋太小了，守夜都不行，青竹可得留着伺候你。」

    贾敏笑道：「那可不成，墨书从没管过那些事，青竹也需要留下来，不说提点，说说话也是好的。」

    双眸一转，贾敏又道：「不过爷既捨不得青竹，便叫青竹一家每年收了两地的租子，做个来往送托的人罢。」

    林如海点了点贾敏的鼻子，不满道：「小没良心的，我是捨不得青竹嘛？我是捨不得奶奶！」

    贾敏奇道：「爷昨夜还说要亲自伺候本姑奶奶的，怎么今日就分派了丫鬟了？不过一日呢，就厌倦了？」

    林如海苦口婆心状：「我白日总要上朝站班。你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得用的。」

    贾敏道：「有笥棋便可。还有小丫鬟们呢，不碍的。」

    林如海又劝了几回，奈何贾敏已经打定了注意，只得作罢，喝了一碗羹，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奶奶心里头要做好准备。」

    贾敏长长地唿了口气：「还有事？我怎么觉得上辈子没这么多事情？」

    林如海：「你把你的陪嫁丫鬟都打发到外边，奶奶自己年纪又小。

    等回了京中，岳母必定要叫你为我纳妾。便是岳母不提，你的嫂嫂们，闺中好友们，自然也是要劝着的。」

    说到了这里，林如海停了下来，随后竟然抬手抱拳作揖，慎重道：

    「到时候万望奶奶顶住她们的劝说，实在不行，就把什么都推到我身上！就说她们我都看不上，绝不纳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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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看帐本（倒v）

    贾敏笑了笑，摆出十二分骄矜道：「本姑奶奶年幼，又是国公府的嫡女，自然娇纵了些。

    再一个赦侯爷到底是武将之后，虽不领实权，拳头可不是摆着看的花架子。

    若哪家府里的姑娘、丫鬟们想来探花府上做妾，自然是承受的住国公府嫡女的刁难和赦侯爷拳脚伺候的。」

    林如海拊掌大笑：「对对对！就该是这样的！特别是你那几个丫鬟，可别想着往咱们屋子里塞！」

    不想这一伸手，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于是禁不住的「嘶」了一声。

    正好丝桐进来，看见贾敏满脸的不屑和骄傲，连眼神都没分给林如海一个，只向贾敏问道：

    「姑娘怎么了？可是姑爷又说了什么气话？丝桐这就差人去告诉咱们大爷去！」

    贾敏噗嗤一笑，问：「丝桐，姑娘给你开了脸做爷的房里人，好不好？」

    林如海顾不得身上的隐痛，惊诧的看着贾敏。方才说的好好的，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反悔了不成？

    丝桐顿时红了双眼，跺脚道：「姑娘浑说什么呢！虽则姑娘还小，但是哪里有才成亲就想着给爷纳妾的。」

    随即又训起了林如海：「姑爷也是，成日只知道欺哄姑娘不知事。不为她打算，反倒要挑唆。」

    贾敏帮她擦了擦眼泪，赶紧道：「别哭别哭，逗你玩呢。」

    丝桐双手握住贾敏的手臂，恳求道：「丝桐只一辈子伺候姑娘，旁的一概不想的！」

    林如海沉下脸，纠正道：「什么姑娘，是奶奶！」

    贾敏拍了拍丝桐的手，笑道：「旁的一概不想可不成。那么多铺子、庄子，难不成姑奶奶一个人去看管打理？」

    丝桐立刻应道：「丝桐跟着大奶奶学过，定能帮姑娘管好下边的人！」

    贾敏含笑点头：「不仅是你，青竹、墨书都要管。未时正，你们与我一同去太太那里。」

    丝桐雀跃应下，指挥小丫头们收拾了桌子，正要转身出去，又转回来问：「那么笥棋呢？」

    贾敏笑道：「笥棋还小，过几年再论。不过今次也是同去的。」

    丝桐这才去找青竹她们了。

    贾敏坐到林如海身边，悄声问：「前世之事，老爷、太太，知道多少？」

 第45页

    林如海也悄声回：「老爷和太太都知道。不过……」指了指那方收起来的帕子，和自己身上的伤口，这才继续解释道：

    「具体做什么，要怎么做，太太却是不知道的。这里人多口杂，去京都的时候我再与你详说今后的安排。」

    贾敏点头。

    老爷不拘言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面色，因此听到什么都不会露馅。

    不过太太喜怒哀乐，皆显于面，若都知道了，怕戏就不真了。

    没过多久，丝桐几个就一起过来，除了笥棋之外，都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贾敏略整理了下衣衫，转头问：「爷与我们同去么？」

    林如海转身往床上一趴，漫声道：「不去！爷我被内兄打得起不来床～」

    贾敏强忍着笑意，故作严肃道：「刚吃饱就睡，仔细肚子疼。」

    林如海：「睡不着，趴着。」

    眼见时辰将到，贾敏便未多言，先带着丝桐几个去了太太院子。

    有几个铺子的管事已经到了，正同小厮一起把帐本往桌上搬。

    太太见贾敏来了，赶紧走来拉着她仔细打量了一遍，未察觉什么不妥，这才拉着她走到东耳房，挨着自己坐下。

    立刻有一个嬷嬷端上茶水来。太太让了茶，便只管同贾敏说话。

    大约过了一刻钟，吴嬷嬷进来垂手道：「太太，今日八位管事都已经到了。」

    太太便起身，又拉着贾敏走了出去，坐在上首。八个铺子的总帐都已经堆叠在此。

    每个管事身前也各有两叠帐本，都是细帐。

    太太向贾敏道：「媳妇是自己看，还是叫丫头们看？」

    贾敏微微欠身：「她们四个只丝桐懂帐目，余下三个都要太太教导的。」

    太太指了最左一叠两册帐本，道：「既如此，这两本丝桐去看。」

    吴嬷嬷将那两册帐本放到东边第三张桌上。

    丝桐朝太太和贾敏行礼后便坐了过去。那铺子的管事，也拿起身前的帐册，做到那桌的侧面。

    太太问：「儿媳妇看过帐本没有？」

    贾敏回道：「看过一些。」

    太太道：「那这两本就先看着。验过了再教丫头们吧。」

    贾敏原本想说，她是要跟着林如海去京都的，这帐本不看也罢。不过转念一想，若自己是个看不懂的，下边的管事又如何会服自己的丫鬟。

    于是贾敏恭敬的应了一声，大大方方的翻看起来。

    前世她帐本看的虽多，这一世在赦大奶奶那处也看了一些，不过这边管事记录的太过紧密了，不过小半个时辰，眼睛就开始泛酸。

    快速看完了两册，管事又将明细帐目送了过来，比总帐上还要紧凑。

    好不容易看完了，贾敏按着双眼轻轻揉了揉。

    太太笑问：「如何？」

    贾敏诚实道：「记的太紧凑，字迹也太小了。两眼都酸涩。」

    太太道：「不急在一时，去外头看看红鲤。」又侧身吩咐道：「去泡一壶枸杞决明子来。」

    吴嬷嬷应声而去。

    贾敏侧身谢过，随即拿起硃笔，在两册总帐上快速的画了六个圈，一一指给太太看，淡声道：「这六处帐目和细帐对不上。」

    那管事原本轻视得意的神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太太只看了一眼，就道：「重新做了帐来。」

    那管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郑重应下。

    枸杞决明子茶沏了上来，贾敏喝了一杯，向身后道：「笥棋，给丝桐也倒一杯。」

    笥棋倒了一杯去丝桐那里。

    太太拉起贾敏，笑道：「不着急，去松松眼神再回来。」

    到了外头池边，现在临近冬日，红鲤都沉了底，贾敏只略坐了坐就回去了，拿起边上的一摞继续看。

    同样也圈出了几处分帐、总帐不对数的。

    贾敏看完了四家铺子，这边丝桐也看完了这一家，捧到太太跟前，也圈出来好几处。

    在场的八个管事收起了对贾□□仆的轻视，恭恭敬敬的等着贾敏和丝桐把剩下的三家看完。

    只是最后一家铺子并未看到什么错漏的。

    太太微笑着点头：「能看出这些已经难得。儿媳妇很好，这丫头也不赖。」

    贾敏回道：「太太谬赞。只这一会儿，两眼就受不住了。可见只看帐就很劳累了。」

    太太向管事们道：「今年的也就罢了，往后的帐本字儿写的大一些，很不必心疼笔墨纸张的。」

    众管事俱都应下。

    贾敏又向太太道：「太太，方才圈出来的这些错处，只是总分帐目对不上罢了。

    儿媳妇和丫鬟们初来姑苏，许多事物价钱如何并不清楚。因此这些帐本，还要太太亲自过目审查、核定才是。」

    第36章 回京（倒v）

    管事们知道大家族的姑娘，于看帐理财一道原本是在行的，况且算学原本就不难，只要心算锻鍊起来，也只说一个聪明罢了。

    但是贾敏年纪实在幼小，便算会看，在一个下午看完六家铺子的帐本，很是不容易。

    管事们原本也只惊奇、佩服于贾敏的耐性和算学本事。

    直到听到贾敏方才这话，管事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荣国公府里出来、从未管事的小丫头，一点都不能煳弄。

    管事们忧心忡忡，然而太太却十分满意，向贾敏微笑颔首，随后又板肃了脸面，向众管事摆了摆手：「你们且都回去，把帐做好了再来。」

 第46页

    几位管事擦了擦冷汗，各自捧着帐簿退下了。

    贾敏用帕子按了按双眼，缓了缓神，这才问：「太太，一月后您和老爷去不去京都？」

    太太摇了摇头，不能去京都享受母子天伦，也很难受，于是颇为黯然道：「老爷承袭了侯爵，非招不得入京。」

    贾敏心下瞭然，微微垂了眼帘：「往后爷难在老爷太太跟前尽孝了。」

    太太见贾敏失落，反而笑着安慰道：「爷们儿有出息，就是最大的孝。至于服侍什么的，家里有那么多婆子丫鬟候着呢，很不必忧心的。」

    贾敏也弯起嘴角，笑道：「我这几个丫头，只墨书最乖觉，往后就代替儿媳妇在太太跟前尽心了。

    至于丝桐，她虽也好，不过脾气却大的很。媳妇有心要她去金陵本家磨一磨性子。还望太太允准。」

    太太轻哧了一声：「什么『乖觉』，什么『磨一磨性子』！不过是你不肯把调｜教好的给我使罢了！」

    贾敏挽着太太的胳膊，亲昵道：「她们四个丫头，媳妇儿最喜墨书。

    轮到□□人，媳妇也好、我母亲祖母也罢，加起来都及不上太太半分。

    因此单放着她不管，只求太太亲自教导了，便当多一个姐姐罢了。」

    太太会错了意，沉下脸：「什么姐姐？宫里头的那个才是你姐姐呢。

    她们便是再好，也不过是个丫头。早晚寻个小厮配了完事！」

    贾敏微微一愣，便知道太太想差了，却也不着急反驳，只顺着她的话头接道：

    「寻常小厮可不行。至少也得能自己立得住的人家才好。

    墨书就嫁在姑苏，丝桐嫁去金陵，青竹在京都寻一个秀才。至于笥棋……

    笥棋的爹娘都在京都，且不是家生子，又没签死契，可由不得我做主。太太您瞧着这般安排可好？」

    太太点头，肃然训道：「这样很好。记住了，爷们儿身边不可放太多的丫头，叫他坏了生性！」

    贾敏自然应下。

    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话，这才摆了晚饭。

    贾敏因为上辈子的缘故，对太太、以及林府中人都十分的熟稔。

    落在一众婆子丫鬟眼中，便是新奶奶十分得体大方，好相处。

    至于太太，之前虽听林如海说了一嘴前世姻缘，又见缝插针的夸她如何如何好，唯恐她是那狐媚骄纵、不知世事的主。

    现在见她处事有度、聪慧大气，这才信了自己儿子之前所说，真正放下心来。

    贾赦早已回京都，但是贾赦把林如海打到卧床不起的消息，却在姑苏流传了开来。

    但是林家几代人，均是美男子，又因宠妻盛名在外，因此往林府中送姑娘的土豪、名门还是络绎不绝。

    十日过去了，林如海和贾敏听着门房的回报，无奈对视。于是林如海继续在房中厮混。

    贾赦拳脚功夫霸道之名，也在姑苏越传越盛。

    墨书和青竹学了两旬，终于学会了看帐本。丝桐看帐本也越发熟练了。

    姑苏这边有太太和老爷在，贾敏倒还不担心。只丝桐一个未开脸的姑娘，就要孤身一人去金陵，贾敏始终不放心。

    林如海发现贾敏时不时的看着丝桐发愣，便打趣道：「看丝桐作甚？难道她比本姑爷还好看？」

    贾敏回身笑道：「丝桐自然比姑爷好看～」

    林如海捏了捏贾敏的脸颊，笑道：「说吧，可是她有什么难处了？」

    贾敏嘆了口气：「要她一个人去金陵，我不放心。」

    林如海皱眉：「一个人？她爹娘不去？」

    贾敏道：「她爹娘虽也是家生子，却没正经管过事情。怕是压不住。」

    林如海沉默半晌，才道：「你若信得过，我叫乔英与她同去，如何？」

    贾敏笑道：「自是再好不过。不过你书童派出去了，以后谁来伺候笔墨？」

    林如海得意道：「我有了奶奶，还要书童作甚。你一个，可比他们所有加起来都得用！」

    自林如海挨打后二十日，终于出了房门，准备去京都的事物。

    这次去京都还要去荣国公府回门，因此带的东西不能少，也不能落了下乘，准备了十日，到登船前一刻，堪堪准备完毕。

    登船之际，林澈也背了一个包袱，骑着马飞奔过来，直接登上了船，朝林如海和贾敏抱拳行礼。

    林澈解释道：「叔父不放心你一人在京都，嘱我与你同去照应一二。」

    林如海问：「庄子的事情呢？」

    林澈回道：「今年的各样作物均已经储藏好了，冬日庄子上无甚事情。

    若京都一切顺遂，我明年开春就回来看着。若有事脱不开身，这边有叔父和小弟，都无妨的。」

    林如海指了指远处，戒备道：「你去那艘船上。」

    林澈勾了勾嘴角：「若有心要听，便是在岸上打马都听得到。」

    林如海：「那你走陆路，策马几日也就到了，先去打点京都的府邸。」

    林澈的十分干脆：「颠簸。不好。」

    林如海默了默，又问：「京都林府不过三进小院子，到了那里，你住何处？」

    林澈道：「城外玄真观。」

    贾敏和林如海对视一眼。

    城外玄真观乃是几年后贾敬清修之地，如今现有林澈去打点，将来若能劝说一二，倒也不错。

 第47页

    林如海便沉着脸答应了。

    这一路上，林如海自然也没有和贾敏说什么，直到入了京都，林澈告别他们，往城外去，林如海才悄声将最近的安排说与贾敏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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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回门（倒v）

    管家穆世安和管嬷嬷带着两个婆子和八个小厮，并三两马车，早就等候在码头。

    见到船来，领着众人行了礼，就忙不迭的吩咐众人小心搬东西。

    目送林澈走远了，林如海便扶着贾敏上了第一辆马车，随后自己也坐了进来。

    贾敏原本以为她会听到，诸如她夫君要如何如何大展身手、智斗王侯、太子之事。

    哪知道林如海看着贾敏，纠结了一会儿，才欲言又止的说了头一件事。

    却是贾赦被贬黜，明年元宵后就要出发去琼州，此次回门，或许要被父母冷落，被赦大奶奶迁怒。

    贾敏自然直到荣宁两府盛极必衰，但是现在祖母还在，若现在就倾覆，也太早了些。

    忽然回过神来，贾敏无声问：「为了保全大哥哥一家？」

    林如海贊道：「不愧是我的奶奶，就是聪明！」

    贾敏问：「琼州……可有意外收穫？」

    林如海点头：「琼州虽为南蛮之地，然物产丰饶，那里穷苦、未开化，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贾敏颔首。

    如今岁岁丰收，寻常人家自然往京都、金陵等地聚拢。但京都、金陵之地，向来都只做交通往来暂歇之地，鱼米虽丰盛，但本地却少产鱼米。

    待过几年作物歉收、土地荒废，反倒是琼州一带，成为整个王朝的救命粮仓。

    贾敏又问：「大哥哥要去琼州多久？可能待到荒年？」

    林如海笑道：「外放任期为三年。若气象与以前相同，还不到荒年。」

    贾敏蹙眉：「那不是白去了？」

    林如海摇头：「琼州自有可取之物，我已与内兄详细说了。」

    贾敏点头：「大哥哥并未做什么，只因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不喜，这才对琏哥儿疏了管教。」

    林如海忽然转了话头，问：「林家在京都只置办了一个三进小院落，房屋一十二间。奶奶是公侯府中出来的，这样的小小家宅，可还住的惯？」

    贾敏笑道：「便是在荣府里头，住的也不过是一个小院子，哪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左近邻居是谁家？这才是要紧的。」

    林如海：「林宅前面是条河，对岸就是你赦大哥的兴府。西侧是大街，东侧是王府。」

    贾敏蹙眉：「王府？哪个王府？」

    林如海道：「当今六子，顺王爷。」

    贾敏偏头沉思，是了，现太子虽有几个儿子，但都夭折了，最大的也没活到加冠之年。

    最后不得已才从这位一母同胞的顺王爷府中，挑选了一个孩子过继了做继任者的。

    贾敏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过了一会儿，就听见穆管家在马车外吩咐大开正门的声音。

    贾敏微笑：「这是姑奶奶我第一次来这宅子，咱们下了马车，走进去。」

    林如海道：「这宅子虽只三进院落，从前往后，也有不少路。奶奶舟车劳顿的，休息一晚，明日再逛也成。」

    贾敏也没坚持。

    一直到内院，马车停稳了，林如海才扶了贾敏下来，随口问：「今日饭菜准备好了没有？」

    穆管家恭敬道：「早就备好了。随时可以端上来。」

    林如海：「先沏茶来。再把丫鬟小厮们都叫到正院里头。」

    穆管家应声而去。

    林如海问：「你的笥棋还管不了外头的，现如今管院子行不行？」

    贾敏回道：「管院子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成嬷嬷和管嬷嬷都在这里，哪里轮得到她做主？」

    林如海笑道：「两位嬷嬷年纪大了，哪里还能劳经动骨的。正该他们年纪轻的管些事情。」

    贾敏道：「那便叫两位嬷嬷管着笥棋。」

    略休息了一会，吃了饭，林如海就陪着贾敏到正院。

    林宅里的所有僕妇、婆子，随从小厮，都已经按着各自管着的事务分开站好。

    林宅是沐恩侯在京都的时候置办的，其中的僕妇护院，却都是林如海亲自去挑的。

    人不多，就两个厨娘，两个扫洒院子的粗使僕妇，俱都是膀粗腰圆力气大的。另外还有两个车夫，两个门房。

    仅此而已。

    成嬷嬷、管嬷嬷和穆管家都是姑苏带过来的，余下的都是贾敏的陪嫁。

    整个院子的人口，十分简单。

    因这些人都只在外服侍，贾敏认了人，将自己的陪嫁、陪房都分配好之后，略训了几句就让众人各自散了。

    贾敏要回内院，林如海却道：「如今你是这宅子里的当家太太，可不能只在内院里头了。

    外院、正院，都待得！爱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

    贾敏笑道：「若无事也就罢了。明日的东西还没数点清楚，如何就能休息了～」

 第48页

    于是贾敏和林如海一起点回门礼。

    原本准备了许多，但是念着林如海如今的官职，又减去了大半，最后挑挑拣拣，只按着规制行事罢了。

    进了荣国公府，贾代善和贾史氏虽然未刁难林如海和贾敏，但也没多殷勤欢喜，只按着规矩，吃过饭就各自散去。

    贾敏又去老太太处行礼问安，老太太只念了几句「我孙女儿受苦了」，又赏了一些头面首饰，就让她离开了。

    回家路上，贾敏对于老太太和太太的冷淡颇为难受。

    林如海搂着贾敏的肩膀，安慰道：「都是为夫的不是。若奶奶的夫君是个公侯爵爷，你家太太、老太太必定更欢喜的。」

    贾敏嘆了口气，消沉道：「是啊。姑爷上辈子连探花都不是，老太太可见都没见姑爷一面的。」

    林如海将贾敏抱的更紧了些，哑声道：「既知她们本性贪恋那些，又何必自己不痛快？

    奶奶放宽心，好好想想今后的事情。比如，在京都的哪里开书院比较好？

    以前奶奶养在闺中，之后常居姑苏，想来京都繁华还没好好欣赏一番。

    左右时辰还早，咱们在京都城里逛一逛？看看哪家铺子准备售卖租赁的。」

    贾敏奇怪的问：「在姑苏时，不是说好了在城外开书院？难道仅是姑苏如此吗？」

    林如海：「自然不是。只是林家在京都的产业，除了林宅就只有一处温泉庄子。

    若书院开在温泉庄子，冬日还好，到了夏季，可不得叫人热虚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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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石头凹（倒v）

    贾敏看着林如海，笑意盈盈：「姑爷在城外没有庄子，但是姑奶奶有啊！」

    林如海奇道：「在哪里？走去看看！」

    贾敏道：「原本以为要待在姑苏，所以京都的地契没有留心写了哪一处……」

    林如海赶紧回道：「咱们家去看看！趁着冬日空闲，赶紧去打理出来才好。

    一切都准备好了，你顺利的管着书院，到明年春日，我才能安心上朝去。」

    两人匆匆回了家，拿了地契，只带着原本家在城外的笥棋，并叫纪康驾车，一个庄子、一个庄子的打看过来。

    不看庄子的大小和财富，只看地形和作物，要便捷，又不耽误收成的最好。

    林如海和贾敏两人看的最后一座庄子，位置最为巧妙。

    这庄子名叫石头凹，三面环山，西边的山上有铁槛寺，北面的山上是玄真观，东边的山上，却是御赐林家的温泉别院。

    从北山上，流下来一条两丈宽的河，叫寻真河。从东山里，淌下来才能没过膝盖的溪流，叫东带溪。

    寻真河和东带溪将整个石头凹均匀地分成了三份。

    林如海笑道：「岳母大人是怎么寻到这么便利的庄子的？」

    贾敏仔细看了看地契，道：「这庄子原本属于铁槛寺，是太爷留下来的。只因你是探花郎，这才给了我做嫁妆。」

    林如海笑道：「难怪之前没有。」

    石头凹之所以被称为石头凹，全是因为到处是石头。

    三面围绕着三座石头山，和溪流中的卵石就不说了，整个庄子里，遍地都是石头。

    庄上的路是石板铺就的，河堤是石头垒的，屋子是石头做来的。在这个庄子里，无论什么稻薯豆麦，种什么都不开花、不结果子。

    庄上的男人都姓岩，是一整个家族，只就地取材，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石匠。

    岩族长也是整个庄子的管事，领着贾敏和林如海几个在庄子上转了一圈。

    石匠的活有很多种，其中以墓碑篆刻最为常见。几乎每隔两家，就有一户是专门篆刻墓碑过活的。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贾敏和林如海具是重生之人，早知鬼怪的存在。

    虽然石头凹西有铁槛寺，北有玄真观，不过未刻完的石碑各处堆积，于孩子们来说，却是阴气过于沉重了。

    但此处，却实实在在是最方便不过的。其他的不说，只是这宽阔的青石板乡道，直接通到外头的官道上，便胜过其他所有的庄子。

    沉默半晌，林如海道：「将庄子规整规整。凡刻碑文的，都放到寻真河西岸，学院建在东带溪东岸。

    左右堂兄在玄真观，每日叫他下山过来看护一二，顺带教孩子们锻鍊身子骨。你看如何？」

    贾敏道：「只怕族兄长厌烦。」

    林如海笑道：「是族兄，却不是长兄。林澈那厮有求于你。便叫他做了咱们林宅的护卫，他也是乐意的。」

    「求我？求我什么？」　想起前世里，荣宁两府里头的龌龊事，贾敏不由得蹙起眉头。

    林如海道：「他只说求一个丫头，到底是谁，却没透露。」

    贾敏这才放下心来。

    那林澈一看就是有些身手，自己兄弟又要去琼州就任，委实没办法像凤哥儿惩处贾瑞那样，设局报復林澈的。

    林如海却似看穿了一样，笑道：「若奶奶实在担忧，教了家中的丫鬟、媳妇，叫她们来教导孩子们也是一样的。

 第49页

    奶奶只一人一身，便是一间学堂坐满了，也不过带了十几个学生。奶奶教导先生，先生再收徒弟，岂不事半功倍？」

    贾敏笑道：「这样好。」

    既然再没有什么不妥的，贾敏便将庄上重新排布的事情与岩管事说了，岩管事自然应下。

    林如海又道：「穆管家明日会将图纸送来，你们照着图纸上重建房屋学堂。若有什么缺少的，无论是要人还是要物，只管跟穆管家提便是。」

    岩管事再次应下，这次不但恭敬，还有明显的兴奋。

    庄上的事情既解决了，林如海又问：「今年冬日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可还要去别院住着？」

    贾敏道：「林宅还没住几日呢，就着急往山上跑？」

    林如海笑道：「能泡温泉的日子就这一季。错过了可要等明年了。」

    贾敏道：「到下过雪了再去也不迟。叫上大嫂嫂、琼儿和琏儿他们一起，岂不两便？」

    林如海：「都听奶奶的。」

    于是打道回府。

    刚回到林宅，成嬷嬷在门口站着，贾敏笑道：「嬷嬷是真人不成，怎么连我们到家的时辰都算的分毫不差？」

    成嬷嬷欠身道：「方才兴府的贾侯夫人来过。」

    贾敏：「大嫂嫂？可有说什么事？」

    成嬷嬷：「贾侯夫人并未说什么，只说改日再来。」

    贾敏向林如海玩笑：「完了，大嫂嫂记恨上了。」

    成嬷嬷道：「贾侯夫人看着不似厌恶，倒像是歉疚。」

    贾敏奇怪道：「歉疚？她又没做什么，做什么要歉疚？」

    林如海问：「贾侯夫人可有说何时再来？」

    成嬷嬷道：「只说了明日午后。」

    林如海向贾敏道：「那明日就不出门了，只等着你大嫂嫂吧。」

    贾敏点头。

    林如海和贾敏如今身体倍儿好，走了一下午，又坐了两回马车，也不觉得累。

    贾敏和林如海牵手并肩在院中踱步，准备开晚饭，门房又来传报：林如海的同窗来访。

    林如海问：「是单他一人，还是带着他家太太？」

    门房回道：「有三个，都未带家眷。说是在聚贤楼定了餐，叫老爷务必赴约。」

    贾敏笑道：「你且去。图纸我来画就成。待你回来，必定已经画好了。」

    林如海嘆了口气，只得先出门小聚去。

    贾敏自己吃了晚饭，消了食，绘了图纸就睡下了。

    林如海回来见人已经睡熟，不忍心叫寒气扰了她的睡意，就在守夜的榻上将就了一晚。

    第二日，林如海和贾敏反覆推敲了两遍图纸，再无遗漏的，这才派了穆管家送去石头凹。

    午后，赦大奶奶再次过来，带着贾琼和贾琏两个。

    先玩笑了一回，贾敏让成嬷嬷和笥棋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才问：「大嫂嫂有什么急事？」

    赦大奶奶让锦书、锦言两个丫鬟也出去，这才坐到贾敏身边，拉起她的手仔细看了一阵，才问：「好妹妹，林姑爷欺负你没有？」

    贾敏闹了个脸红，微微低下头，只道：「并未欺负。」

    赦大奶奶又问：「你大哥哥没把林姑爷打坏了吧？」

    贾敏脸更红了：「大夫说都是皮肉伤，无碍的。现在已经都养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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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婆媳同孕（倒v）

    赦大奶奶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大哥哥手脚重，若是真有什么好歹，大嫂嫂我定要……」

    贾敏笑问：「定要什么？」

    赦大奶奶：「定要向林府讨了和离书来，为你另觅良人！」

    贾敏心下温暖，回握住赦大奶奶的手，笑道：「林姑爷很好。」

    赦大奶奶见贾敏笑的自在，便也松快了起来：「好就好。」

    两人沉默了一瞬，贾敏紧了紧赦大奶奶握着自己的手，问：「大哥哥明年去琼州，大嫂嫂和两个侄儿去不去？」

    赦大奶奶重新蹙起眉头，忧心道：「我定是要跟去的。琼儿也就罢了，只是琏儿还小，怕是奔波不得。」

    贾敏郑重道：「大嫂嫂若放心，把琏儿交付给我。

    我和姑爷定把他养的健健壮壮的，等大哥哥三年任满，回来正好给他开蒙，如何？」

    赦大奶奶沉吟半晌，才黯然道：「这一去三年，府里连个主事的都没了。

    罢了，你大哥哥那边，就叫姨娘随他同去吧。我留下来，侍奉婆母，教养琼儿和琏儿。」

    贾敏也嘆气，只是除了自己夫君林如海之外，哪家爷们都是有姨娘的。

    自己二哥有好几个姨娘，还想养外室。这大哥虽然对大奶奶极为爱重，但是房内也是有两个姨娘的。

    正妻嫡子奔波不得，可不就得姨娘跟着去照应起居了～

    赦大奶奶看的也开，只消沉一瞬，就打起精神来，向贾敏悄声道：「四妹妹你可知，宁府里，敬大嫂子和珍大奶奶同时有喜了。」

    贾敏腾地站了起来，皱眉问：「敬大嫂子和珍大奶奶？！同时有喜？！现在？」

 第50页

    赦大奶奶点头，把贾敏重新拉到炕上挨着坐着，解释道：「上次给你看调养身子的谈娘子，被请去宁府把脉了，绝对不会错的。」

    贾敏前世只知道明年敬大嫂嫂身子不适，安养了一整年还未完全康健，竟不成想是这个缘由！

    前世宁府玉字辈就一个贾珍，而惜春比黛玉还小一些，所以敬大嫂子这个幼子也没活下来！珍大奶奶如今也有了身孕，可是前世蓉哥儿比贾琏小了四五岁！

    贾敏不断回想前世之事。

    赦大奶奶见她面色阴晴不定，奇怪的问：「四妹妹，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贾敏回过神来，问：「大嫂嫂，这两件事，还有谁知道？」

    赦大奶奶笑道：「宁府的敬大爷和珍大爷俱都欢喜。只是如今那两位奶奶月份还小，等坐稳了胎，满了三个月，应当就会明说了。」

    贾敏叮嘱道：「大嫂嫂，宁府久未添丁，如今一下子有了两个，必定会紧着他们。

    大嫂嫂定要嘱咐大哥哥，今年过年，祭了祖就家来。少往那府里添乱去。若冲撞了什么，反倒落了一身罪过。」

    赦大奶奶不解：「敬大奶奶是个顶顶好的，自不必多说了。

    这珍大奶奶虽也是从王家出来的，却是极爽利的人，对琏儿也很好。咱们虽是婶侄儿媳妇，不过年岁相仿，倒很说得来的。」

    贾敏道：「大哥哥明年就外放去琼州……若升迁呢，还能叫他们沾个喜气儿。这次到底算是贬黜。

    若两个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也就罢了。若她们有个什么，可不就要怪到大哥哥头上。说不得还要怪罪大嫂嫂呢。」

    赦大奶奶口中道：「她们不是这样的人。」然而心中却犯了嘀咕。想着自家侯爷到底算是贬黜，过年也没往宁府里头多走动。此乃后话。

    姑嫂两个又说了一会子闲话，赦大奶奶便抱了贾琏，起身告辞，只道：「府中事多，得空再走动。」

    贾敏也不虚留，牵起了贾琼，同赦大奶奶一起向外走，边走边问：「如今大嫂嫂还要每日往母亲那里奉茶么？」

    赦大奶奶笑了笑：「婆母的规矩是最好的。沐恩侯和老夫人不在京都，倒便宜了你，不要每日站规矩。」

    贾敏无声嘆了口气，不好说就算老夫人在京中，这规矩也没荣府那么大。

    这媳妇站规矩，她可无能为力。

    赦大奶奶反倒安慰贾敏：「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每日两边走动，身子反而爽利了许多。

    今年整整一年，从没有个头疼脑热的。便连那几日，手脚俱都是温暖的，再也不犯懒、犯困了。」

    贾琼插嘴道：「太太也常常同儿子和二弟玩耍，从不说累的。」

    贾敏笑道：「小爷儿向来都更顽皮一些。大嫂嫂连两个儿子都看顾的来，定然是好的。」

    贾琼摇了摇贾敏的手，期盼道：「姑姑什么时候到家里来顽？琼儿好跟先生请假！」

    忽然一声怒喝传来：「你小子请假就是为了顽？！」却是贾赦的声音。

    贾琼立刻辩驳：「不是顽！是和姑姑一起顽！」

    林如海带着贾赦走进来，打岔道：「内兄才从城外回来，立时便来带你们家去了。」

    又转头向贾赦道：「你瞧瞧，你家夫人，你家儿子，可有什么损伤没有？」

    贾赦轻声「哼」里一句，就带着赦大奶奶和两个儿子离开了。

    贾敏问：「不是都说开了么？怎的大哥哥对你还这么大意见？」

    林如海奇道：「什么说开？」

    贾敏艰难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远去的车马，迟疑的问：「大哥哥还不知道？」

    林如海摆了摆手，门房关了大门。

    林如海这才搂着贾敏转身往内走：「这些跟你大哥哥说做什么？只要说明白，他要如何做才能使他府中长盛不衰就好了。」

    贾敏轻嘆一口气：「难怪大嫂嫂一上来就问话。」

    林如海笑道：「可没露馅儿吧？」

    贾敏：「大嫂嫂又不是大夫，如何能露馅呢。」忽然停住脚步，脸上现出纠结的神色。

    林如海只叫丫鬟摆晚饭。

    丫鬟们照旧只在厅外守着，林如海把筷子分给贾敏，哄道：「有什么难事尽管说，本姑爷定能安排的妥妥噹噹的。」

    贾敏忧愁的看了林如海一眼，黯然道：「这一回，可能姑爷也没法子了。」

    林如海道：「这样艰难？出了什么事情？」握着筷子仔细想了一回，压低声音道：

    「前世这时候，荣府似乎没什么大事啊？便是你祖母，也康健到后年呢。」

    贾敏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不是荣府。」

    林如海奇怪：「不是荣府？那是兴府？你大嫂嫂还是迁怒与你了？」

    贾敏摇了摇头：「是宁府！」

    林如海数算了一下：「这倒不清楚。你敬大哥哥也不是明年去玄真观求道的。贾珍、珍大奶奶俱都无事。便是那蓉哥儿，应当还有几年才出生呢。

    眼下那宁府能有什么难事呢？」

    第40章 出诊（倒v）

    贾敏放下筷子，肃然道：「敬大嫂嫂和珍大奶奶，都有身孕了。未满三月，因此还未宣告。」

    林如海皱了皱眉，仔细想了一回才道：「以前从未听你说过，贾珍还有个兄弟？」

 第51页

    贾敏道：「以前没说，那是因为以前我也不知！这次还是谈娘子在巧合下发现的！」

    林如海：「照你说来，满了三个月才会宣告，那么以前两位奶奶都是不出三月就小产了？若月份大了，大家应该都知道才是。」

    贾敏摇头：「我也不知。」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把贾敏的筷子塞回她手中，只道：「贾将军虽然已不管事，但此事还是交给他处理最妥当。」

    贾敏略吃几口就放下了，蹙眉道：「大伯管不管事尚且不知。」忽然转过身，认真的看着林如海，继续道：

    「不管如何，婆媳同时有孕也算是喜事。别人知不知道、何时知道都不打紧，他们自己定然是知道的……」

    林如海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叫丫鬟收拾了，这才缓慢而无声道：「敏敏是说，这两个孩子未能出生，是她们故意落了的？」

    贾敏点头：「宁府里头玉字辈的就珍爷一个，敬大嫂嫂自然对珍大奶奶的肚子十分在意。

    她们婆媳两个一向恭顺、慈爱，说不得珍大奶奶有孕，是敬大嫂嫂第一个知道的。」

    林如海接着假设：「你敬大嫂嫂点了府医为珍大奶奶请平安脉，府医不但第一时间探到了珍大奶奶的喜脉，同时也把出了你敬大嫂嫂的喜脉？」

    贾敏「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忽问：「谈娘子可是当今之人？」

    林如海摇头：「谈娘子只看诊开方子，而且所开的方子都留有底稿，是断然不会故意害人的。」

    贾敏沉吟道：「可有什么法子，把珍爷诓出去几个月？」

    林如海皱眉：「难道你敬大嫂嫂未能生下幼子，竟和宁府珍爷有关？」

    贾敏道：「敬大哥对大嫂嫂十分爱重，且大嫂嫂多年未添新子，对这个孩儿自然十分期待。

    珍爷儿从小放纵，想着有爵位继承，从不求上进的。但是一府里头爵位只有一个，若敬大哥哥看幼子更聪慧，会不会撇开珍爷，叫次子承袭了爵位去？」

    林如海点头：「为家族长久计，自然是要得用的继承门庭。作为贾家的族长之家，不说宁府的选择，便是荣府，也会叫族长家更能干的继承宗祠的。

    只是若真如你的猜测，是珍爷对他幼弟、幼妹动手……要把珍爷诓出去，却不容易。

    再一个，年节将至，若这时候珍爷不着家，日日流连在外头，这不是现成的不敬祖宗的把柄，往敬大爷、宗族里头送？

    珍爷虽无赖，也不至于如此看不清，没成算的。」

    贾敏嘆气，颇为难受的问：「那该如何是好？以前就是因为敬大哥哥只醉心求仙问道，不管宁府，这才叫珍爷和蓉哥儿放纵到那般地步。」

    林如海沉默片刻，忽道：「谈娘子去把过脉。」

    贾敏颔首：「大嫂嫂是这么说的。」

    林如海道：「谈娘子与你有半师之仪，托请她看顾着便是。」

    贾敏泄气：「终究没有交束脩、正经拜师的。眼下无缘无故的，拿什么去托请呢。」

    林如海笑道：「以前她不是向你寻看那偏方集？明日寄信回姑苏，叫老爷给你寻了，正好让青竹给你带过来。」

    贾敏道：「青竹那边也不知打理清楚了没有。这一去一回，大概要一两个月，到时候年都要过了。」

    林如海道：「你曾说敬大奶奶原本身弱，这一旦有孕，必定是要日日延医请脉的。

    谈娘子既为她把过脉，往后自然也还是她去。你若实在不放心，直接去医馆，同谈娘子一起出诊便是了。

    明日先把束脩备上，正经的拜了师父。也不必只去宁府，但凡谈娘子出诊，不拘公侯王府、还是寒门宅院，哪一家都跟着去见识见识。

    左右奶奶如今也是侯府媳妇，为夫官位虽小，却也是正经职位，决计没人敢轻慢了奶奶去。」

    贾敏凑到林如海身边，把手塞进他的手心里，歪着头问：「探花郎说一说，明日拜师该准备什么礼？跟谈娘子出诊之时，可要带什么伴手礼？」

    林如海捏了捏贾敏的鼻子，笑道：「哪有大夫出诊，还要给病患带礼物的。该她们出诊金才是。至于束脩……

    之前从姑苏来京时，行李里头有几本医术，都是藏书阁里头重复的，全部在书房的箱子里。一会去寻了出来，拿匣子郑重装好了，你送去给谈娘子罢。」

    第二日清早，用过早饭之后，林如海就陪同贾敏，向谈宅递了帖子，奉上三本医书，正式拜了谈娘子做师父。

    冬日清闲，往后一个多月，林如海就往石头凹看规整进度，贾敏则跟着谈娘子坐堂看诊、或者去各家宅院中给夫人、姑娘们看诊。

    原本大夫给太太、夫人们看诊，最忌讳带上徒弟练手。

    不过贾敏既是公侯世家的嫡女，又嫁到了列侯之家，书香门第。

    因此各家府邸、宅院里头的太太、奶奶，夫人、姑娘的，看见贾敏给他们把脉，竟然都十分新鲜，自然也没人去质疑谈娘子带徒弟一事了。

    宁府里头，敬大奶奶和珍大奶奶的院子隔得不远，而且因两人都有身孕的缘故，敬大奶奶也当众免了珍大奶奶的伺候。

    贾敏在谈娘子的指示下给敬大奶奶看了脉，记录了下来，就听谈娘子在问昨日状况。

    敬大奶奶神色虽然疲倦，但是也只道：「除了犯懒，吃得少，余下并无不适。」

 第52页

    谈娘子点头：「吃得少也要吃一些。今日的药还与昨日相同，明日看了脉，再定增减。」

    敬大奶奶身边的宁嬷嬷应下，刚转身出去煎药。另一个时嬷嬷就进来，垂手道：「太太，大奶奶过来了。」

    敬大奶奶赶紧坐起身，连声道：「快叫她进来！」

    谈娘子赶紧道：「慢些起身！慢慢的！」

    贾敏自然伸手，扶着敬大奶奶慢慢坐起。

    珍大奶奶进来，高声笑道：「丫头们说敏姑姑来了，我还不信，竟然是真的？」

    贾敏又忙不迭的起身，见她扶着丫鬟铜川和元宝的手，走的稳稳噹噹，这才松了一口气。

    前世的贾蔷虽然长歪了，那是他有个长歪了的爹教养的缘故，现在还在母胎中的这个，却不能去苛责他什么。

    敬大奶奶赶紧回道：「我这样，如何能照管到你？快快坐下，叫谈娘子瞧一瞧！」

    珍大奶奶笑道：「媳妇儿没事的。」说完，依言坐下。

    谈娘子把了脉，微笑道：「大奶奶怀的虽稳，头三个月还是不要疾走的好。」

    珍大奶奶点头行礼：「有劳谈娘子关怀了。四姑奶奶怎么也来了？」

    贾敏笑道：「前儿拜了谈娘子做师父，正跟着到处长见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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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收租子（倒v）

    珍大奶奶笑道：「既如此，姑奶奶给侄儿媳妇也摸摸脉象，瞧瞧好不好的？」

    谈娘子点头。

    贾敏便仔细把了脉。

    谈娘子见贾敏收手，笑道：「这便是胎包正上、怀象稳固之脉，可要好好记在心中。

    往后若有与这个不同的，便要嘱咐人家仔细将养着，不能出一点差错的。」

    贾敏自然记下。

    谈娘子向珍大奶奶行礼道：「奶奶这一胎怀的稳，四处走动都无妨的。

    但是太太这一个，连风都轻易吹不得。奶奶还是往别处去散心罢。」

    珍大奶奶挽起贾敏的手，笑道：「太太受不得冲撞，媳妇是时刻谨记的。只是今次听闻敏姑姑在这里，这才过来拜见的。」

    贾敏笑道：「你如今双身子，如何要那些虚礼。」

    谈娘子道：「此处过于闷热，奶奶还是在外头走一走顺畅。对腹中胎儿也好。」

    珍大奶奶微微撅嘴：「太太待得，我就待不得？」

    谈娘子面不改色：「太太日日需要进药，奶奶可不需要的。」

    说着摆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又回头向贾敏道：「收拾一下。还有两个宅子要去。」

    贾敏轻快的应了一声，开始利落的收拾两个人带来的药箱。

    谈娘子当先走了出去，珍大奶奶也跟了上去，再三再四的问腹中子是否当真康健。

    贾敏将药箱收拾好了，听得珍大奶奶脚步已经走远，才俯身到敬大奶奶耳边，极其轻声道：

    「小妹到大嫂嫂这里不过眨眼的功夫，珍儿媳妇就知道了……当真耳聪目明啊～」

    多说无益，贾敏背着两个药箱，快步走了出去。

    谈娘子淡淡地看了贾敏一眼，轻声道：「咱们尽力救人罢了。其他府中的事务，一概不要多嘴，一概不要插手。」

    贾敏「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谈娘子之所以出入王侯公爵之地，还毫髮无损，得所有人的敬重，全是因为刚才那句准则。

    可是对于贾敏来说，她自然是对敬大奶奶更为亲近的。

    直到申时末，贾敏送了谈娘子回到谈宅，才带着笥棋慢慢往林宅走。

    林如海和纪康打马回来，快到家的时候，看见贾敏和笥棋在马车边上边走边说话，声音很低，两人间的氛围颇为凝重的样子。

    林如海立刻下马，把缰绳交给纪康后，走到贾敏身边，替下笥棋，挽着贾敏的手臂，奇怪的问：

    「怎的有马车不坐，用两腿儿走道？今日未去府中、后宅出诊吗？」

    贾敏恹恹道：「去了。今日去了宁府、南安王府和镇国公府。」

    林如海皱眉，看向贾敏，虽未说话，但是眼中的意思却很明显：「是你敬大嫂嫂不妥？」

    贾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道：「家去再说。」

    吃了晚饭，贾敏才道：「敬大嫂嫂本就身弱，原本好好将养，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只是这怀了胎……便是只到七个月就强行催生，对敬大嫂嫂的伤害也非同小可。若是足月生下来，只怕大嫂嫂性命难保。」

    林如海皱眉：「若不生呢？一碗红花现在就去了，如何？」

    贾敏摇头：「敬大嫂嫂要留下他。」

    林如海默了默，才道：「既是你敬大嫂嫂的决定，那你们只好好调理她就是了。」

    贾敏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忽地问：「若我将来……」

    林如海握紧贾敏双手，安抚道：「别胡思乱想。你身子调理好之前，是不会让你生孩子的。」

    贾敏噗嗤一笑，又问：「我、玉儿和迁儿，爷更疼谁？」

    林如海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疼奶奶！玉儿、迁儿自有疼他们的人呢！」

 第53页

    说着凑近贾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霸道的说：「往后玉儿、迁儿出生了，自有奶母子伺候他们。奶奶可不许把他们看得比为夫还重要！」

    贾敏点了点头，颇为贊同道：「照老爷所说，他们自有人疼的。本姑奶奶只顾着姑爷便罢了！」

    往后，贾敏日日跟着谈娘子去给敬大奶奶和珍大奶奶请脉，半个多月下来，倒还安稳。

    敬大奶奶的气色也一日好过一日。

    贾敏这才略放下心来。

    腊八前一日，贾敏在家吃过午饭，正要去谈娘子处。

    刚一出门，一个插着简单银簪子，穿着灰扑扑粗布衣衫的姑娘，跳下马就扑上来，抱着贾敏，哽咽道：「姑娘……」

    贾敏还没在清醒的时候被人这么抱过，顿时僵的一动不动，看到跟上来的乔英，和他身后的几车箱子。

    轻轻地拍了拍姑娘，笑吟吟的唤道：「丝桐回来了。怎么穿成这样了？」

    丝桐这才放开贾敏，正要抬手擦眼泪。

    贾敏却拿出随身的帕子，给她擦干净了。

    丝桐脸上微红，解释道：「乔英说这样别人不敢打车子的主意～」

    贾敏扑哧一声：「哪里需要这样，只要在马车上挂上贾或者林字样的灯笼，一路上哪里还敢有人打这马车的主意？」

    丝桐茫然的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乔英，不确定的问：「真的？」

    贾敏笃定道：「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明年可以试一试。」

    丝桐摇头：「不行！这些都是姑娘的身家，大意不得！」

    笥棋提醒道：「奶奶，谈娘子还在等着呢。」

    贾敏拍了拍丝桐的手，忽然见自己身上也沾上了丝桐身上的灰，于是向笥棋道：

    「你先去与师父说一声，奶奶衣服脏了，换了衣服直接去南安王府侧门等。」

    笥棋应下。

    贾敏拉着丝桐走进去，便走边道：「奶奶我要随谈娘子出诊，申时方回来。

    你把东西都收到内院西库房去。一会爷回来了叫他先过目。挑拣上佳的，各备上几份。明日、后日或要送礼。」

    丝桐应下。

    贾敏换了衣服，走到门口准备上马车，却见青竹和墨书也回来了。

    照样吩咐了青竹、墨书两人，贾敏这才匆匆赶往南安王府。

    谈娘子知贾敏今日有事，只带着她看过南安王妃就让她家去，不必跟着了。算是放了一日清闲。

    林如海那边也有小厮去报信，和贾敏两人几乎同时到家，一起去查验丝桐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贾敏只唤了一声「青竹」，青竹便按了按手边的箱子，笑道：「姑娘……」

    林如海插嘴，纠正道：「是奶奶！」

    青竹立刻改了口：「奶奶，这一箱子都是书。都是沐恩侯按着姑爷开的单子找的。」

    林如海向纪康道：「把这箱子抬去奶奶的内书房。」

    纪康笑着应下，点了两个人，就把装了满满一箱子书册的箱子抬了出去。

    贾敏道：「早知道这是书，就直接放在书房门口了。」

    林如海道：「不值什么，不必懊恼。」

    而后贾敏和林如海，将丝桐他们带来的东西一一核对，又收了铺子里头缴纳的税钱和帐册，这才让丫鬟、小厮们去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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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腊八（倒v）

    第二日是腊八，昨儿夜里落了一整夜的雪，因此太阳还未升起，外头就十分的敞亮。

    贾敏一大早就醒了，笥棋与几个小丫鬟捧了热水进来，伺候贾敏洗漱了。

    还没吃早饭呢，贾敏就叫来青竹和墨书，问：「庄上的东西，可有留给老爷、太太一份？」

    青竹躬身行礼，才回道：「我和墨书自作主张，挑了最好的，亲送给老爷、太太了。」

    贾敏赞赏道：「原该如此。来去匆忙，一时没有嘱咐到。难为你们两个想的周全。」

    青竹这才放松了下来，笑道：「是墨书的主意。」

    贾敏再次夸赞：「很好。昨日箱子里那匣子首饰，有一对儿缠枝蔷薇金镯子，你们两一人一个分了。」

    墨书也笑道：「昨日箱子里头的那匣子首饰，都是太太回给奶奶的。」

    青竹欠身道：「我和墨书已经得了太太的赏。哪里还能要太太送给奶奶的东西。」

    贾敏点头：「太太赏的是太太疼你们。事情办的好，我也是要赏的。」

    林如海：「丝桐和乔英也办的利索，奶奶一併赏了吧？」

    乔英忙摇了摇手：「我什么也没做，都是丝桐姑娘管事的。」

    贾敏：「能保他们一家子平安，就是最大的功劳。」说完也赏了他们两个。

    接着贾敏又叫笥棋拿来两个钱袋子，分别交给墨书和丝桐，只道：「分给跟着你们的人，一路奔波辛苦，买些酒驱驱寒。」

    墨书和丝桐接了谢过，自去分发不提。

    青竹向贾敏道：「奶奶亲自去赏岂不是更好？没得叫那起子东西不把奶奶放在眼里。」

    贾敏拍了拍青竹的手：「你竟连这个也看不明白了。往后他们是要跟着你们做事的。奶奶我有你们的维护就够了。」

 第54页

    林如海却道：「她们都是要嫁人的。奶奶有本姑爷的维护就够了。」

    青竹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贾敏微微摇头，又吩咐道：「笥棋，你在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中，挑几样拔尖儿的，待吃过早饭就送去太太那里。」

    林如海笑道：「奶奶倒一点也不偏私。纪康，你一会护送笥棋过去，哄一哄太太，偏太太几样好东西来，莫要叫笥棋吃了亏。」

    纪康也应了下来。

    贾敏微笑：「姑爷不亲自送？」

    林如海：「一会我先挑几个送你大哥哥府上。今日你还随不随谈娘子出诊？」

    贾敏回道：「师父今日休息，不出门。」

    林如海便道：「那我早去早回。笥棋、纪康，你们也别耽搁，略吃几口就去办吧。」

    两人应下。吃了早饭后，林宅就派了两辆马车分别向荣府和兴府去。

    贾敏虽是千金，但是厨艺也是一绝。

    趁着腊八林如海在家吃饭，贾敏便缚上襻膊，帮着成嬷嬷一起煮了九珍饭、八宝粥。

    而后，贾敏又自做了几个酸爽可口的小菜。末了还包了几个娇耳，炖了一陶锅的羊肉汤。

    炖着羊肉汤，贾敏就想起那年就着大雪吃全羊宴的光景，于是吩咐下去，今日午饭、晚饭，也都在廊上吃。

    林宅的丫鬟、嬷嬷和小厮们立刻开始准备。

    扫雪的扫雪，在各处走廊、连廊挂竹帘子的挂竹帘子，还把各处的炭火盆子都端到了门边。

    林如海回来时，各处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听说贾敏在厨下，就去找她。

    彼时贾敏也做的差不多了，只羊肉汤还在用小火炖着，见林如海过来，便把蒲扇交给青竹。

    林如海帮贾敏解开襻膊，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拉着她往内书房走。

    一路都是温暖的，林如海笑问：「今日在廊上吃饭么？」

    贾敏笑：「是啊，姑爷欢喜不欢喜？」

    林如海：「我闻到羊肉的味儿了。奶奶的手艺一点都没生疏。」

    贾敏得意：「那是！」又问：「去内书房做什么？今日也不歇一歇？」

    林如海：「今日腊八，得给你唯一的师父送些礼。」

    贾敏道：「你去兴府后，我叫丝桐送去了。只送了两头角鹿并一些果子。那些书，待我看过抄一本再送师父。」

    林如海一愣，只道：「我忘了如今奶奶也是大夫了。罢了，奶奶先看着罢。不过那些活儿叫下人们做就是了。奶奶陪本姑爷手谈一局。」

    因炭火盆子都在外头，书房里就显得冷了几分。

    林如海把一个棋笥放到贾敏怀里，自己拿起另外一个，随后吩咐道：「乔英，去把棋墩子搬到廊上。」

    乔英就把红樱桃木棋墩子搬到了廊上，矮桌边上。

    林如海和贾敏对面坐下，放好棋笥，前世两人棋艺不相上下，这一世还没手谈过，于是照着前世的经验，猜先，贾敏先手。

    林如海看了看手边棋笥内的子，是黑子，于是和贾敏交换了棋笥，就开始落子。

    你来我往，两人越杀越兴奋，一局终了，贾敏险胜半子。

    林如海和贾敏都意犹未竟，准备再次来过时，笥棋、纪康回来了，同时带来了荣府的回礼。

    贾敏看过单子，就叫丝桐收起来了。

    林如海笑问：「太太赏了你们没有？」

    笥棋回道：「赏了。太太最疼爱丫鬟子的。」

    丝桐来问：「姑爷、奶奶，可要摆饭了？」

    林如海摆了摆手：「我们再手谈一局，你们先吃着。」

    贾敏笑道：「咱们不吃，他们怎么会吃。快摆上来罢。」

    林如海放下棋子，颇有些不乐意，不过等小菜和羊肉汤一端上来，立刻抓起筷子，两眼放光：「奶奶不止炖了羊肉汤？怎么不早说！」

    贾敏笑得眉眼弯弯：「你也没机会让我说呀。」

    林如海和贾敏一桌。

    丫鬟、嬷嬷、小厮们，则把桌子沿着走廊拼成长长的两桌，各自坐了。

    正要动筷子，门房来报：「外头有位林爷，求见老爷。」

    贾敏疑惑的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一拍大腿：「我们把堂兄忘了！」向门房道：「快去请进来！」

    林澈并不避讳，直接走到内院，嗅了嗅鼻子，大笑：「看来来的正是时候！」

    随即又埋怨了一句：「海兄弟也太不够意思。为兄特意到京中来助你，你却连家宴都不给为兄下帖子！」

    林如海毫不羞愧：「堂兄连过年都不家去，怎么会在意区区腊八？」

    第43章 太子少师

    林澈反驳：「胡说，你怎知我不家去过年。」

    说完迳自走到林如海身边，伸手就给他把脉，半晌，点了点头：「终于把前几年苦读的亏空补好了～」

    贾敏蹙眉问：「苦读的亏空？」

    林澈笑道：「十载寒窗苦读，再加九日号舍着了风寒，可不就去了半条命了～」

    林如海：「莫要乱说。林家的窗可不是寒的。」

    林澈：「便是暖窗，那贪黑早起，三更方睡，这总不是假的罢！要我说，何必去考那劳什子的功名，像我这样做个逍遥真人不好么？」

    林如海勾了勾嘴角：「若做个逍遥真人，就娶不到我家奶奶了！」

 第55页

    林澈这才仔细观察了贾敏的面色：「眉心的青气已经散了，养的不错～」

    随后伸出爪子，毫不见外的从林如海和贾敏身前桌上，夹了一个娇耳吃了，贊了一句，又夹了几个娇耳，随后勺了一碗羊肉汤，走向左边那桌，纪康那处。

    林如海盯着林澈。

    贾敏略感奇怪，也跟着林如海一起看着林澈。

    林澈越过纪康，直接走向青竹，把手中的两个碗放到她面前，不容拒绝的笑道：「这娇耳做的好吃，羊肉汤味道也清爽，姑娘试一试。」

    青竹愣声道：「这里有。」

    林澈理所当然道：「这个比你那边的好吃！」

    青竹转头看了看墨书，略微迟疑道：「不会吧？都是从同一个锅里出来的。」

    林澈抱着手臂笑：「本真人端过的，自然沾染了特别的仙气。」

    贾敏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倒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淡淡说了句：「你这就同意了？」

    贾敏还没反应过来，问：「同意什么？」

    林如海：「这小子拐你家青竹呢。」

    贾敏笑：「青竹有主意，是个好的。再一个青竹本就比我大一些，不过一两年就要放出去。若有待她好的，自然最好不过。」

    林如海「哼」了一声：「便宜那小子了。」

    贾敏忽然回首，问：「不会是姑爷捨不得吧～」

    林如海勾了勾嘴角，捏了捏贾敏的脸颊，狠狠道：「记帐上，以后再讨回来。」

    那边林澈已经在青竹身边坐下，向林如海道：「前院分我一间屋子～」

    林如海低头，笑问：「奶奶允不允？」

    贾敏坐了起来，颔首：「堂兄自便。」

    林如海道：「堂兄自便。没事少来内院。」

    林澈啃着一个羊腿儿，随口应道：「只要海兄弟不在家，我就不来内院。」

    林如海看了看两边，漫声道：「你们可都听到了啊～我不在家时，不许放他进来！」

    众嬷嬷小厮自然应下。

    吃了午饭，丫鬟小厮们整理了连廊，林如海和贾敏则牵着手在廊上散步消食。

    刚转了一圈，门房再次疾走进来，指着门口喘气道：「老爷，宫内来了两个黄衣公公！手中有圣旨的！」

    林如海立刻吩咐纪康、乔英两个摆香案，又拍了拍贾敏的手，解释道：「应是提前任命的圣旨到了，莫要担心。」

    贾敏按耐住心下的不安，点了点头。

    因贾敏尚未有诰命，林如海便自己转身进了内室，换了官服，贾敏却在林如海袖中塞了两个装了银锭子的深蓝色香囊。

    林如海到外院，大开正门，焚香接旨。

    黄衣公公威严的念完圣旨，道了两句恭喜。林如海亲给两位公公一人一个香囊做打赏。两位公公这才说了明日何时进宫谢恩，走那一道门，何处更衣等。

    林如海送了公公出门，依旧回到内院，向贾敏道：「圣上赐了太子少师，每日上午供职上书房。这下子得在京中长住了。」

    贾敏蹙眉道：「『太子少师』……」

    林如海道：「无妨的。虽然称为太子少师，但如今太子和几位王爷年纪都大了，教授的乃是当今的皇孙，且只在上书房里头，不用私下去太子、王爷的府邸中。」

    贾敏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林如海却忽然皱起眉头。

    贾敏问：「还有不妥？」

    林如海肃然道：「我突然想起，以前就是这时候，王子腾就是今年接任了京营节度使。」

    果然，林如海进宫谢恩的时候，看到王子成和王子腾一起出宫去。

    林如海耳聪目明，听到王子成与王子腾交代家中事宜，并把一双儿女託付给了他，放在京中教养。

    看来是王子成为了避嫌，辞官回金陵去了。当然，王仁和王熙凤还是与前世一样，留在京都，由王子腾夫妇两个教养。

    林如海回林宅后，陆续就有官员来贺喜。

    当然，也有异姓王爷、国公，来请林如海教导自家孩子的。林如海便按照同当今的约定，叫贾敏给臣属家的孩子们启蒙授课。

    那些王爷国公们见不是林如海亲自教导，只过得两日，就把自家孙子重孙子们领回家去。毕竟谁会把自家的将来，放在女子的身上？即使那女子是侯门千金、进士夫人也不行。

    林如海和贾敏倒也不甚在意，因最初就没打算着，官宦人家的儿孙会延请女夫子的。

    在林如海的督促之下，石头凹的改建在过年之前就完成了。

    贾敏原本就要去给那里的孩子们启蒙，却不想石头凹的乡民虽然都是石匠，但是因为刻碑的缘故，居然大半都是识字的。

    而且因为碑刻常常出自大家之手，因此他们的书写功底竟都很深厚。所以启蒙，有他们自己就行。

    贾敏看过后，确认那里没有自己施展的地方，况且敬大奶奶还未生产，贾敏放不下心，于是依旧跟着谈娘子四处行医。

    立夏过后几日，贾敏和谈娘子正在医馆坐诊，荣国公府的蕊芳过来，请谈娘子和贾敏到府中出诊。

    初夏并无多少病患，谈娘子和贾敏看完了在医馆等候的几人，就跟着蕊芳一起到荣国公府里头。

    因老太太前世今年过世，贾敏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老太太欠安了，哪知蕊芳领着谈娘子和贾敏直接往荣禧堂走去。

 第56页

    贾敏问了几句，蕊芳却道「老太太一切安好」。

    贾敏便不再问话，反正人都在眼前，猜测无益。

    见了太太，母女两个略寒暄几句，太太才道：「敏儿且去休息，让谈娘子去看过便罢了。」

    贾敏摇头拒绝道：「敏儿是徒儿，哪有师父操劳，徒儿躲懒的道理？」

    贾史氏未再说什么，只把谈娘子和贾敏两个领进了东南院里头，直接领到政二奶奶－贾王氏房门前才停下。

    贾敏愈发纳罕，平日太太已经不管这位了，怎么这会子巴巴的请了自己的师父过来？

    与前世一对比，立刻明白了，明年大年初一，乃是元春的生辰。

    现在这是贾王氏怀了身孕了。

    想来也是，只有子嗣，才能让自己母亲关注一下儿媳妇的身子康健了。

    自己二哥对贾王氏已经失去兴趣，必然是太太安排的。

    而太太之所以这么安排，自然是因为去年王子腾升任了京营节度使，宁国公府的王夫人腹中已有嫡子，这荣国公府的贾珠孱弱，自然是再怀上一个比较妥当。

    第44章 中毒

    从前政二奶奶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但是现在整个人已经变得麻木呆滞，再不见往日的精神气儿了。

    谈娘子给她把了脉，皱起眉头，问贾敏：「这位奶奶以前中了毒气？」

    贾敏摇头：「只知病了一阵，并不知是何缘故。要说毒气，府里其他人却无事的。」

    谈娘子点了点头，同贾敏一起到走到外边。

    贾史氏有些急切的问：「谈娘子，她身子如何？腹中子可还康健？这一胎稳不稳？是丫头还是小子？」

    谈娘子道：「奶奶身子亏空的厉害，这一胎过后，得好生安养几年。腹中的姑娘，倒是十分康健的。」

    贾史氏念了声佛，只道：「孩子康健就好。咱们这样的家族，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要孩子好才是最重要的。想来王家人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立刻叫瑞芳赏了谈娘子，又要留谈娘子和贾敏用午饭。

    谈娘子接了赏银，推辞道：「这位奶奶若有不适、或是见红，再派丫鬟去医馆便可。今日还有病患需要过府查探，这就告辞了。」

    贾史氏也知，除了刚来京都那会儿，谈娘子从不在外头吃饭，刚才也不过虚留罢了。于是吩咐瑞芳将谈娘子和贾敏好好地送了出去。

    出了荣国公府，谈娘子和贾敏约好下午出诊安排，就分头回家吃饭。

    贾敏一到家门口，笥棋他们就开始摆饭了。

    自从贾敏下午跟着谈娘子出诊后，林宅午饭安排的就很迅速便捷，准备的也都是容易饱腹的食物。

    之后再打包两碟子的咸甜点心，放在食盒里头，叫跟着贾敏出门的丫鬟放在马车上，到了申时初再垫一垫飢。

    可是今日贾敏尚未吃完午饭，门房就来报：「宁国公府的时嬷嬷来请太太过府。」

    贾敏心下一突，暗道不好，连忙放下碗筷，衣服也不及整理，叫丝桐背起药箱，就带着丝桐、青竹两个往外走。

    时嬷嬷见到贾敏，还没说话，眼泪先淌了下来。

    贾敏一把拉住时嬷嬷，只问了一句：「去请师父了没有。」

    时嬷嬷点了点头，只道已经去请了。

    贾敏微微点头，拉着时嬷嬷就往马车上走：「路上说。」又吩咐车夫道：「宁国公府，要快。」

    贾敏安慰道：「大嫂嫂身子已比往日好多了，胎儿也已经九个月，放心吧，没事的。」

    时嬷嬷一边流泪，一边摇头，一边嘆气，紧紧地抓着贾敏的手，就像抓住求生的浮木一般。

    林宅和宁国公府虽距离不远，但是隔了一条河，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到。宁国公府大开正门，马车一直到敬大奶奶院子前才停了下来。

    时嬷嬷和贾敏刚下马车，谈娘子和宁嬷嬷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贾敏看到师父，上前一步，提过她手中的箱子。

    谈娘子漫声道：「救人要紧。」

    堂屋内，老太爷贾代化、老爷贾敬和贾珍都在。贾代化面色暗沉的坐在上首，贾敬来回走动，十分焦躁，贾珍却是跪在地上的。

    谈娘子和贾敏进来了，向端坐的贾代化微微欠身，就直接到内间。见到敬大奶奶，两人具是惊讶。

    敬大奶奶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两个稳婆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

    原本脸色恢復红润的敬大奶奶，现在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灰白和死气。不但如此，她的口唇、指甲都出现了紫斑。

    这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怪不得贾珍是跪着的！

    只是眼下珍大奶奶也有着身孕，倒不知这位珍爷，是为他自己跪的，还是为了他奶奶跪的。

    谈娘子赶紧上前把脉，一边向贾敏道：「开一副催生汤，叫丫鬟赶紧去熬，要快！」

    贾敏知道前世里这个孩子没有安全落地，因此在敬大奶奶怀胎七个月时，就已经配好了催生汤，熬成膏药、装在白瓷罐子里，一直放在药箱子里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听的吩咐，贾敏应了一声，立刻从药箱里将那个拳头大的白瓷罐子取了出来，舀了三勺子膏药，用桌上温热的水沖开了，端到敬大奶奶身前。

    谈娘子道：「你喂，我写方子。」

    两个稳婆把敬大奶奶扶起来，宁嬷嬷掰开她的嘴，贾敏把这碗药强行灌了进去。

 第57页

    这功夫，谈娘子已经写完了方子，交给丫鬟去抓药煎药，随后，谈娘子又回到敬大奶奶床边，看了看她的眼睑，道：「金针。」

    贾敏立刻把药箱中的金针帘子解开了，摊在谈娘子手边。

    谈娘子飞快的扎了几针后，黑色的血液就从敬大奶奶的手指和嘴边溢了出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敬大奶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然而还是没力气说话，只抓着贾敏的手，眼中满是祈求。

    不过片刻，谈娘子开的方子也已经熬好了，倒了两遍，不烫了，立刻叫敬大奶奶喝了下去。

    接下来，又餵了一碗催生汤。谈娘子这才和贾敏到外间，向贾代化、贾敬欠身道：

    「孩子定是可以平安落地的。奶奶这一时间并无大碍。不过奶奶原本底子差，这次中的毒性子虽然不是很烈，却是不能根除的。

    此刻也只阻断了毒往胞宫行走，伤害婴孩。而且此刻施针抑制，也只有片刻之功，并不能长久抑制。产后……却是难以回天了。」

    贾敬颓然坐到椅子上。

    谈娘子又道：「眼下奶奶还有精神，半个时辰后才能生产，老爷有什么话，尽早说了为好。」

    贾敬又忙站起身来，顾不得病气血腥，进内间与敬大奶奶说话去了。

    谈娘子朝贾敏使了个眼色，带她走到外头廊下，让他们自去解决他们的事情。

    门未关上，因此贾敏还能清楚的看到堂屋里。

    只见贾代化腾的站了起来，拄着拐棍狠狠地踢了贾珍一脚，怒道：「给我去祠堂跪着！」

    贾代化年纪虽然已经很大了，但是他出身行伍，脚上力气原本就大，再加上现在盛怒，直把贾珍踢得滚了两圈才停下。

    贾珍忍着肚子的疼痛，艰难的起身，朝内间磕了两个头，就去祠堂了。

    贾代化尤不解气，连连怒骂：「这个逆子！这个逆子！」不过才骂了三两句，揪着衣襟就倒了下去。

    堂屋的婆子丫鬟顿时忙了手脚，这个叫「太爷」的，那个叫「老爷」的，还有叫「大夫」的。

    谈娘子和贾敏赶紧抢进来按压贾代化的人中，却已经于事无补了。

    随着两人的摇头，堂屋内顿时哭声一片。

    贾敏喝止不得，哭声把在内间说话的贾敬引了出来。

    贾敬饶是处事有度，乍一看到自家老爹被儿子活活气死，自己也气得呕出一口血来。

    贾敏朝贾敬欠身道：「敬大哥哥先安排老太爷的事情。大嫂嫂有我和师父看着呢。」

    贾敬向贾敏和谈娘子肃然行礼，这才吩咐婆子、丫鬟和小厮把太爷送到前院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8 22：03：23~2022-06-19 17：0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盼雪的喵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解毒

    这满屋子震天的哭声，终于被贾敬带出去了。

    谈娘子和贾敏这才松了一口气，产妇实在受不得刚才那般吵扰了。

    两人转到里间，就看见敬大奶奶微微支起身子，趴在床边，看着两人，声音虚弱的问：「外头……何事？」

    贾敏只道：「敬大哥哥在呢，没事的。大嫂嫂安心等孩儿落地便可。」说完，仍旧叫敬大奶奶躺好。

    敬大奶奶抓着贾敏的手，忧心道：「我总不放心。」

    虽说不放心，但是突如其来的阵痛却叫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紧紧地抿着双唇，握紧了贾敏的手。

    谈娘子又为敬大奶奶施了一次针，这一回引出来的血，不似上一次那样全黑，但也是乌青的。

    虽说真正生产要在半个时辰以后，不过这半个时辰却是预备时间，再者敬大奶奶身上带着毒，想要休息片刻都不可得。

    贾敏一手被敬大奶奶握住，只得用另一只手帮她按摩，舒缓疼痛，并且不断地和敬大奶奶说话，让她时刻保持清醒着。

    两个稳婆时不时的查看一下，终于在将近半个时辰的时候，说已经准备可以生了。

    敬大奶奶陡然松了一口气，谈娘子道：「不能放松！敏儿，快！」

    贾敏会意，立刻将一片千年人参放到敬大奶奶口中，要她压在舌头底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男婴就生了出来。

    这两个稳婆都极有经验，只看了一眼，就发现这男婴的肚子周围也有块块青斑，自然立刻跟谈娘子说了状况。

    谈娘子道：「脐带不要打结，留得长一些！」

    准备剪脐带的婆子依言留了足足半尺脐带，然后捏着剪断脐带的伤口。

    谈娘子道：「将婴孩平放在桌上。」

    抱着男婴的稳婆将他放在桌上。

    谈娘子自己还在为敬大奶奶扎针排毒，于是向贾敏道：「敏儿，给婴孩扎针。」

    贾敏问：「在何处？」

    谈娘子报了三个穴位，都在脐带周围，又说了扎针的手法和深度。

    贾敏取了一包没用过的金针，一手捏住脐带，一手开始为他施针，只三针下去，被捏住的脐带，就有黑血不断反流出来。

    贾敏一直关注着婴孩的肚子，随着黑血流出，肚子周围的肤色渐渐变得正常。

    贾敏问：「何时取针？」

    谈娘子：「脐带中反出的血变正常就可。」

 第58页

    一盏茶的功夫，脐带中流出来的血变成正常的鲜红色，贾敏迅速的将三根金针拔了。

    一直候在一边的稳婆也迅速将婴孩的脐带打了一个结，剪去过长的，抱到一边清洗。

    贾敏这才回到敬大奶奶身边，见她已经合上双目，黯然的问：「师父，大嫂嫂如何了？」

    谈娘子摇了摇头。

    一个稳婆查看了一下，问：「娘子，太太已经睡了，这胎衣还要取出来吗？」

    谈娘子摇了摇头，道：「她虽睡着，但还有意识。不用取出来了，少遭些罪吧。」

    稳婆抱着打理干净的小公子，转头看了看，交给了谈娘子，回道：「小公子看着康健了！」

    贾敏和谈娘子打开抱被，仔细看过一遍，确认再无不妥了，就交给宁嬷嬷，只道：「外头乱，把他抱去给奶母子照管。」

    宁嬷嬷小心的接过，应了一声就抱着小婴孩，带着两个稳婆一起去侧室了。

    贾敏又道：「时嬷嬷去看看老爷，跟他报个平安。若得空了，过来看看奶奶。」

    时嬷嬷应了一声，却叫大丫鬟去给老爷报平安，自己只守在敬大奶奶床前，片刻也不离开。

    谈娘子给敬大奶奶施了一遍针，又开了一个方子给时嬷嬷。

    时嬷嬷叫丫鬟去抓药熬药，看了看谈娘子和贾敏，最终自己也想跟着去。

    贾敏拉住时嬷嬷，轻声道：「等她抓了药，自然是要过来给师父看过才去熬的。

    如今敬大哥在外头做事，大嫂嫂这里全赖嬷嬷们照看做主，可是片刻也少不得人的。」

    时嬷嬷略定了定神，又问：「四姑娘，可要通知……」

    贾敏摇了摇头，安慰道：「伯父故去，敬大哥定要通知的。嬷嬷若不放心，不妨叫丫鬟子去问一声再做打算。」

    时嬷嬷差了一个丫鬟去问，回来说，老爷已经差人去太太家请人了。时嬷嬷这才放下心来。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谈娘子才将敬大奶奶身上的金针全部取下。这时去抓药的丫鬟也回来了，交给贾敏和谈娘子看过，并无错漏。

    再要去盯着煎药，却实在没人了。好在宁嬷嬷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外男。

    却是林澈、林如海兄弟俩，还有一个浑身邋遢、神色恹恹的坡脚道士。

    林如海抢先一步，问：「奶奶可安好？」

    贾敏听见声音，转出来，回道：「我一切都好。大嫂嫂……」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又问：「堂兄怎么来了？这个道士又是做什么的？」

    忽然贾敏眼神一凝，看见坡脚道士身边有一个若有似无的虚影，那身形，那样貌，却与前世的惜春一般无二。

    林澈见贾敏盯着空处，眼神似乎落到了实处，试探的无声问：「弟妹可以见到她？」

    贾敏点头。

    那坡脚道士眼中顿时露出犀利的光芒。

    林澈威胁似的狠狠地瞪了那坡脚道士一眼，那坡脚道士才又显出垂头丧气的模样。

    林澈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笑道：「我说了没问题吧。弟妹既可以看到，那么由弟妹领进去也无妨。」

    贾敏向惜春无声道：「四姑娘跟姑姑来。」说着虚握她的手，把她领到敬大奶奶床边。

    其他人并不能看到惜春，谈娘子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贾敏只道：「夫君来找。无甚大事。」

    谈娘子只当是他们林宅的事情，便不再过问。

    却见惜春俯身亲了亲敬大奶奶的额头，然后把手按在了她的小腹上，不过片刻，就整个儿消失不见了。

    接着，敬大奶奶一直没有排出来的胞衣终于落了下来。胞衣里头，是一团漆黑的污血。

    时刻关注着敬大奶奶的谈娘子，发现她苍白的脸色泛起汗珠，随后渐渐映出一丝丝红润来，忙给她把脉探查。

    却惊讶的发现，敬大奶奶的身子，在自行恢復之中，连声道了几句「奇蹟……」

    刚才开的药已然不适合现在的敬大奶奶了，谈娘子走到桌边，提笔又写了一个方子，交给时嬷嬷，重新抓药煎药。

    贾敏看得清楚，这是寻常产后安养吃的方子，敬大奶奶，这是被自己将来的女儿给救活了。

    谈娘子收拾了药箱，向宁时两位嬷嬷道：「太太身子已然无妨。这就先告辞了。」又转头问贾敏：「今日还去别的府中看诊么？」

    贾敏道：「大嫂嫂既无事，敏儿自是跟师父一起去的。」

    宁嬷嬷和时嬷嬷挽留了几句，但原本还有一家要去，便送了两人出来。而院中只有林如海还在等着贾敏。

    贾敏心中纳罕，问：「堂兄和那道人呢？」

    林如海道：「堂兄与那道人去玄真观了。」见贾敏手中还拎着药箱，问：「今日还未结束？」

    贾敏道：「还有一家。」

    林如海道：「我送你过去。」

    贾敏：「你事情做完了？」

    林如海道：「告了假了。今日不必再去。」随后便同贾敏一起上了马车。

    第46章 送讯

    在马车上，贾敏悄声问：「你怎么会告假了？堂兄怎么与那坡脚道人走到一处的？那道人是什么来头？」

    林如海微微摇头：「今早堂兄要我午时便回家等他，只说有要事。堂兄和那道人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说完紧了紧握着贾敏的手，神情紧张的问：「我们来时见外头挂满了白幡，人来人往的，就往后门过来了。前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59页

    贾敏黯然道：「大伯父走了。约莫等府里装扮好了，才会去各家报丧。」

    林如海皱眉道：「今年元宵时，见神威将军还十分硬朗，怎么不过半载就没了？」

    贾敏嘆了口气，神色悲戚道：「子孙不肖。气窒而亡。」

    林如海紧接着道：「所以往后若有孩儿惹你心烦了，只管打他们出气。可千万保住自己的身子要紧！」

    贾敏忍不住「呸」了一声：「咱们定好生教养的。哪里容许出那等顽劣子来！」

    林如海见贾敏不再那么悲伤，又转了话头，问：「如今你敬大嫂嫂无事了吧？可是母子平安？」

    贾敏点头：「小侄儿无事。敬大嫂嫂……原本是回天乏力的，现在也都好了。」

    林如海：「可见谈娘子和奶奶的医术，是顶顶好的了。」

    贾敏摇头：「不是我们救的她。你当真看不到？」

    林如海肃然问：「看到什么？那坡脚道士是不是还带了一个『人』过来？他是谁？你认识？」

    贾敏微微点头：「她是敬大嫂嫂将来的女儿，以前唤作贾惜春。」

    林如海沉吟一会儿，轻声问：「以前我死后却没有见你的魂魄，你那时有见过我没有？方才神威将军去世，你可见了他的魂魄？」

    贾敏摇头：「都未得见。」

    既然瞧不见真正的魂魄，那么此刻所见的惜春，便当和自己的玉儿一样，也是经从那警幻仙子处出来的仙人。

    原以为玉儿已重归仙家，前世因果便该了结清楚，今日见了惜春，方觉有些事情，并非人力可以更改。

    两人俱都沉默了一阵。

    半晌后，车夫在外道：「秦府到了。」

    贾敏回过神来，轻声嘱咐道：「那坡脚道人必然知道什么，你去玄真观找堂兄千万留下他来。」

    林如海点头：「奶奶与我想到一处去了。马车依旧你坐着，我打马过去快些。」

    贾敏这才下车，随着师父进秦府与夫人诊治。

    把过脉，还要推拿，原本都是贾敏做的，这次谈娘子却道：「你娘家有事，暂且家去吧。这一旬都不必再来了。」

    贾敏轻声回道：「宁府爷儿们都在，实在忙不过来，还有荣府的爷儿们呢，哪里就指着我这齣嫁了的姑娘。」

    谈娘子道：「你大嫂嫂虽然好了，但是才生产不得多动。况且珍大奶奶也临盆在即，哪里可以操劳的。

    说到荣府里头，也只你母亲一人管事。太太虽然看着强健，但到底有了岁数，两府来回奔波，可要不好。」

    贾敏点头，与秦夫人辞了，就先家去。

    秦夫人见贾敏离开，就着急的问：「方才娘子说的宁府，可是宁国公贾府？」

    谈娘子颔首：「正是他家。」

    秦夫人问：「他家出什么事了？劳烦娘子通个气儿，我们也好早做准备的。」

    谈娘子道：「太太与那府交好，自有他们的小厮过来报信。太太不必多虑。」

    秦夫人知道谈娘子口风素来紧，从不说别家之事，便只得作罢，但免不了还是派了婆子去外边打问。

    却说贾敏刚回到家，宁府的丧讯就送到了，随手打发了送信的，立刻转身回内院做准备祭礼。

    刚刚拟好单子，正叫丫鬟们准备着呢，林如海也回到家中，却没有带着林澈和那坡脚道士，只道：「我去时，他们还没回玄真观。」

    贾敏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林如海道：「咱们玉儿还有十多年才来呢，慢慢谋划，总有办法的，倒也不必着急。」

    贾敏道：「我知。」

    林如海拿起贾敏手边的单子，问：「宁府的已经来过了？」

    贾敏点头：「我家来时，他们正好过来。」

    林如海道：「你只备了丧礼。你小侄儿的那一份却没准备。」

    贾敏一拍脑袋：「忘了！」随即又道：「他们只报了丧讯，未报喜讯，也要准备？」

    林如海道：「别人不知道的也就罢了。咱们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备着的。对了，你那小侄儿定了名字没有？」

    贾敏道：「敬大哥哥早就定下了，单名一个瑚字。」

    林如海笑道：「倒与你大哥哥家的琏哥儿是一对儿。可惜大小反了。」

    贾敏啐道：「莫要胡说，什么一对儿。琏哥儿可是娶了王家的凤哥儿的。人小两口子好着呢~」

    林如海道：「是是是！」说完另拿了一张纸，边写边问：

    「先时在宁府里头未见你珍大侄儿。他去哪里了？按理说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该衬手理事才对。」

    贾敏看了看外头，丫鬟、婆子和小厮都不在近处，这才压低声音道：「被敬大哥哥罚去跪祠堂了。」

    林如海惊讶的看着贾敏：「什么？跪祠堂？这是为何……」忽然想起贾敏曾说过，敬大奶奶还未足月。

    所以早产是因为贾珍的缘故？

    贾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珍大侄儿去跪祠堂，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他大奶奶。」

    林如海皱眉：「你大侄儿媳妇还有一个月才足月，这样的事传过去，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贾敏抿了抿嘴，打趣道：「姑爷心疼了？以前蓉哥儿和珍大侄儿最心疼丫鬟媳妇了~

    上至七十老嬷嬷，下到将将十岁的小丫鬟，哪个都没逃出他们爷儿两个的魔爪。」

 第60页

    林如海握着笔凌空点了点贾敏的额头，警告：「第二次！好好记着！」

    贾敏微微瘪嘴。

    林如海却道：「我记得以前蓉哥儿比现在要小了几岁。你也不担心珍大奶奶肚子里的那个平安不平安。

    前世里落了也就罢了。这一世可是你和谈娘子亲自调理过的。向来都说好，若临产出了意外，可要砸了你们俩的招牌。」

    贾敏满不在乎道：「无事的。珍大奶奶素来强壮，腹中子也很安稳。就算出现敬大奶奶这样的状况，也是无妨的。」

    林如海皱眉：「敬大奶奶这样的状况？不过是早产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缘由？」

    贾敏低声道：「中毒了。不知是谁。只是伯父骂了珍大侄儿。并且他去跪祠堂，其实也是伯父发落的。」

    林如海肃然道：「你珍大侄儿已经大了，以后怎样，端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珍大奶奶肚子里那个，却还可以教导。可万不能再叫他走了他前世的老路子，白白耽误了自己的身份。」

    贾敏摇了摇头：「蓉哥儿老子娘都在，哪里轮得到我们去教导他呢？」

    第47章 分果子

    林如海嘆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总要去书塾进学。咱们到时候给贾家的族学送几个德高望重的先生去，不就成了？不管是那个公子哥儿，还是姑娘丫鬟的，统统叫他们去读圣贤书去。奶奶以为如何？」

    贾敏回道：「先生便是把他们个个儿都教导成状元探花，但可能管得住他们行止坐卧？」跟着也嘆了口气，继续道：「便是管不了他们的行止，这也是唯一可行之法了。」

    一时无二话，贾敏叫了丝桐，按着林如海写的单子，去准备给瑚哥儿的生辰礼，末了又蹙着眉头嘆道：「瑚哥儿的生辰，也是老伯父的祭辰，往后他可难收生辰礼了。」

    林如海伸手弹了一下贾敏的额头，又抚了抚她的眉心，安慰道：「若他将来出息了，自然有过生辰的时候。说不得旁人还要夸一句将军再世呢～」

    大户人家停灵七日至一月的都有，弔唁自然在七日之内去就行了。

    如今虽然是夏日，但是宁国公府又怎会少了坚冰？当今体恤将军，更是赐下不少得用之物，以彰显天家厚恩。

    今日尚有几样礼未备好，贾敏和林如海便差了嬷嬷去宁府回话，说是三日再去凭弔。

    忙碌了一日，林如海和贾敏吃过晚饭后，见林澈还没有过来，林如海又打马去玄真观寻了一趟，照旧没有找到两人。

    累极而眠，一夜无话。

    第二日，贾敏分派婆子、小厮们，去寻昨日未能备好的东西，林如海再出城去寻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第三日，林如海和贾敏一起到宁国公府，拜祭了故神威将军。在灵堂回拜行礼的，是将军独子贾敬。

    贾珍也被放出了祠堂，不过他被老将军罚过，因此只在前厅引客往来，不到灵堂跪灵侍奉。

    敬大奶奶不得劳累，珍大奶奶虽有心要强，奈何身子月份大了，再一个双身对灵位或有冲撞，因此只得自己闷在院中。

    不过好在敬大奶奶和珍大奶奶颇有几个得用的心腹，协助贾敬打理来弔唁的太太奶奶们，倒也没乱了去。

    林如海在外院陪着贾敬说话，贾敏先到内院里头。

    今日本该瑚哥儿洗三，只是因着大孝，自然不能大办。

    敬大奶奶家里也来了一位太太，两位奶奶，只在内院正厅里头设了香案，只待午饭后共同给瑚哥儿举行仪式。

    贾敏和敬大奶奶说了一会子话，劝解了一番，见她神色舒展，并无怨怼之意，便告辞了。

    倒不是说逆子不该恨，只是眼下还是坐好月子更重要。左右贾珍在府里，往后怎么罚都使得。

    贾敏从敬大奶奶那里出来后，并未到前院找林如海家去，而是去了隔壁珍大奶奶院子里，给她把过脉，一切无虞。

    贾敏收拾了药箱，就要告辞。

    珍大奶奶却屏退左右，拉住贾敏悄声问道：「四姑姑奶奶，你跟我讲，珍大爷到底做什么了？」

    贾敏拍了拍珍大奶奶的手，安抚道：「太爷去的突然，大侄儿在外头办事情呢，无甚要紧的。

    便是大侄儿年轻，未经过什么事情，哪里有个错漏不周到的，还有敬大爷看着呢。定然是处处妥帖的。

    奶奶如今月份大了，万事不要放在心上。只安安稳稳的把肚子里的哥儿生下来，再舒舒坦坦的坐了月子。自己的身子和孩子的健康才是最要紧的。」

    珍大奶奶即使再争强好胜，听到最后一句也不得不妥协，随即又问：「太爷仙去，作为唯一的孙媳妇，不去跪灵是为大不孝。」

    贾敏微微摇头：「上头还有一个儿媳妇呢，再者你肚子里还有一个，谁也不能指责你不孝的。且安心罢。姑奶奶明日再来看你。」

    珍大奶奶点头应下。

    贾敏带着丫鬟刚出院子，林如海也正好过来，拉着贾敏匆匆上了马车，低声道：「太子要来，咱们先走。」

    外头的脚步声密集而匆忙，贾敏便未多言。四王八公与太子交情深厚，众所皆知，倒也不会引起圣上猜忌。

    直到回到林宅，贾敏才蹙起眉头：「你是贾家的姑爷，便是出去与太子打个照面，应当无妨的。特意避开，反倒落了口舌。」

 第61页

    林如海解释道：「今日太子过来，是圣上旨意。不但太子，便连圣上其余的皇子，和现如今的亲王、侯爵，都要来祭。咱们不是主家，在场不好。」

    贾敏只知荣宁两府深沐皇恩，却不知此时此刻这恩竟这样隆重。难怪自己的母亲和老太太，都不信将来后继之君会将这些侯门世家整个儿颠覆。

    林如海又道：「今日我已经问明了贾将军出殡路线，咱们到时候再设路祭便可。一应事物，已叫管嬷嬷着手准备，我已吩咐了纪康帮她，待会你再拨个两丫鬟与她打下手。」

    贾敏应下，又压低声音问：「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略过太子，同太子选定的宗室子交好了么？他大肆打压功臣……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如海捏了捏贾敏的鼻子，轻声道：「咱们只做实事。」

    谈娘子给贾敏放了一旬的假，林如海却没那么长的休息日。

    正好贾敏的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蜜瓜、荔枝、水蜜桃，还有晚收的白玉枇杷，个个都是饱满水润、香气四溢的。

    贾敏便每种收拾了两篮子，差了丝桐和乔英去荣国公府，分别送给老太太和太太。

    而后贾敏又将蜜瓜、荔枝、水蜜桃和白玉枇杷各装了一篮子，又叫青竹和墨书两个打了井水来洗干净了浸泡了一会儿。

    贾敏估摸了一下时间，这才唤了青竹和墨书提着洗净冰镇过的果子，一起坐了车去了兴府，看望那两个侄儿去。

    贾敏的时间掐的刚刚好，赦大奶奶正好带着两个孩子从宁府回来。

    赦大奶奶奇道：「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故？咱们家去再说。」

    随后，赦大奶奶吩咐开了侧门，两辆马车直奔正堂。

    下了车，贾敏故作严肃道：「是有事情了！大事儿呢~」

    赦大奶奶立刻紧张起来，急声问：「什么大事儿？！这时候！真是……」

    贾敏从车上拿下来一篮子白玉枇杷，勾了勾嘴角：「给侄儿送新鲜果子，可不是大事儿？」

    赦大奶奶念了一声真人，作势就来捶贾敏。

    贾敏稳稳地举起小篮子往后一让，口中忙讨饶道：「嫂嫂轻些~轻些~统共就挑出来这一篮子上好的，要撒了去，我那两个侄儿就没得吃了！」

    贾琼虽然只有七岁，但是身量却已经不矮，走到贾敏身边，抬手扶助了她的手臂，只道：「侄儿前日已经吃过了。这个姑姑就该留着自己吃才是。」

    贾敏揉了揉他的头，故作生气道：「琼儿以前说，有什么好的都要分姑姑一半。可是这一回姑姑却没收到侄儿送的果子。这才不过几年呢，说的话儿便不作数了？」

    贾琼似乎回忆了一下，才肃然道：「这次奶奶庄子上送来的果子，味儿都很奇怪。那白玉枇杷不仅酸涩，有些竟然是苦的。自然不能分给姑姑去吃的。」

    果然，被赦大奶奶抱着的贾琏，虽然闻着篮子里溢出来的枇杷香味儿，但是丝毫没有伸手拿了吃的欲望的。

    贾敏拿了一个枇杷，塞到贾琼手里，笑道：「这个好吃。姑姑已经尝过了。」

    赦大奶奶先阻止道：「琼儿，带着你弟弟，一起去净手。」

    接着又自己挽了贾敏的手，把人让进屋里道：「这大太阳的，也不怕晒疼了。」

    贾琼和贾琏洗了手过来，几人围着桌子坐下。

    贾敏把枇杷篮子放在桌子中央，青竹照样把荔枝篮子也放在桌子中央，墨书把蜜瓜和水蜜桃篮子交给锦书和锦言。

    赦大奶奶道：「去切两个过来，不要太多。」

    锦书、锦言应下。

    贾敏亲自剥了一颗白玉枇杷，塞进贾琼嘴里，笑问：「如何？」

    这枇杷是放在井水里冰镇过的，这会儿吃着正好，微凉甘甜。

    贾琼笑道：「好吃！二弟也吃！」

    贾琏这才拿了一个吃了，顿时眼睛一亮，又扒拉了好几个到身前，奶声奶气道：「留着！妹妹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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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抓周旧事

    贾敏奇道：「妹妹？哪个妹妹？敬大嫂嫂生的不是瑚哥儿？」

    贾琏：「妹妹是妹妹！」

    赦大奶奶笑道：「是王家的凤哥儿。」

    贾敏更奇怪了：「王家大爷不是已经回金陵去了？怎么女儿还在京中？」

    赦大奶奶微微摇头，满脸不敢苟同的神色：「王家大爷说，兄弟王子腾夫妇二人更会教导孩儿，因此就把凤哥儿留在京中，给他弟弟弟妹带着了。」

    贾敏也摇头：「要说教导，如今凤哥儿当还不会说话走路的，哪里就能离开娘老子了。」

    赦大奶奶：「谁说不是的。不过奶母子和嬷嬷丫鬟，倒留了许多。占着京中王府里头一整个院子呢。」

    贾敏笑了笑：「王家兄弟几个向来亲厚，便是待姐姐妹妹也格外不同，比咱们贾府好多了。你们是在珍大奶奶院子里见到他们的？」

    赦大奶奶点头：「王老爷承袭了京营节度使，自然也来拜祭故将军。王夫人也带着家中幼小，去和珍大奶奶说话。」

    贾敏着外头的炎日，嘆息道：「这大热天的，王夫人也带着那幼女往人堆儿里头凑。」

 第62页

    赦大奶奶笑道：「王夫人出行，哪里就能热到了~」

    贾敏点头：「这倒是。」

    锦书、锦言把切好的果子放在碟子里端了过来，又放在堂屋瓷缸的冰水里的木托盘上。

    锦言笑道：「小厨房里热，还要用冰镇一镇才好。」

    天气太热，贾琼吃完了桌上的微凉的枇杷和荔枝，尤不满足，抓了一块水蜜桃往嘴里一塞，随即又往贾琏嘴里也塞了一块。

    贾琏拍着手，笑道：「甜！妹妹！妹妹！」

    赦大奶奶微微蹙眉：「今日不过见了那凤哥儿一面，怎的一直惦着念着？」

    贾敏道：「琏哥儿记性好，这是好事。」

    赦大奶奶顿时苦了脸：「琏儿抓周时你不在，你是不知……」

    贾琼却笑意盈盈的拆台：「二弟只抓了绣帕香囊。老爷叫他再抓，却抓了一盒胭脂。

    老爷发了好大火，当即下令，就要将那个把胭脂放到桌上的丫鬟十大板子！」

    贾敏忍不住笑了一声：「与那丫鬟有什么相干！」

    赦大奶奶嘆气：「原本是不相干的，可是琏儿死死地抱着那丫鬟，只说『不打』……『不打』……

    老爷原本也只说说气话罢了，这么一来，不但立刻叫拖出去，狠狠地打了十板子，还调去外院了。」

    贾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想起前世恍若神仙妃子的王熙凤，试探的问：「那个丫鬟……十分好看？」

    赦大奶奶又嘆了一口气：「若是个赛天仙的丫鬟也就罢了，那丫头原是在厨房里做活儿的，脸上不慎落下了一道长长的疤，威势相当足！」

    贾敏咽了口口水，看来贾琏荤素不忌，从小就能看出来了啊，呆愣了半天，只愣愣的问：「那个……你们请爷儿们看之前，没有先安排着演练上几回？」

    赦大奶奶蹙起眉头道：「哪能不先安排几次呢~只是先头几次，都是放的算盘书剑，百工玩具，每次都是抓了算盘和小木剑的。

    原本想着有琼儿在，二哥儿便是与科举无缘，只喜欢数术和武道，也算是应了武将之家，便未强加干涉。

    哪知到了正日，琏二对那小算盘和小木剑瞧都不瞧上一眼，直奔着姑娘戴的镯子香囊去了。」

    贾敏憋着笑，好不容易平復下来了，结果贾琏又来了一句：「妹妹，好看！」

    赦大奶奶又嘆了一口气。

    贾敏觉得今日大嫂嫂嘆气的次数尤其多，便又逗起了贾琼和贾琏。

    过了一会儿，赦大奶奶终于重新笑了：「你若喜欢他们，只管把他们带回林宅去！没得在我跟前惹气~」

    贾敏道：「那我就带回去啦~大嫂嫂真的捨得？」

    赦大奶奶笑着拍了拍贾敏的手，问道：「你今年也十四了，怎的还没有动静。」

    贾敏毫不在意：「葵水未至，如何会有动静。」

    赦大奶奶偏头，仔细看了贾敏一阵，奇怪道：「不应该啊~咱们这样养的好的人家，姑娘大多十二三就来葵水了。可有叫你师父看过？」

    贾敏道：「师父看过，只说一切正常呢。」

    忽然贾敏狭猝的看了看赦大奶奶，又转头看着玩着冰水的贾琼，心情颇好的勾了勾嘴角，漫声问：「琼儿，先生放了你几日假？布置的课业可有完成？」

    却见贾琼浑身一僵，慢慢转过头来，全身都是一副丧气样儿。

    贾敏看的直乐。

    贾琼慢吞吞的走到贾敏身前，忽然跳了一下，裂开嘴角大笑：「先生批了七日假，还有两日呢。课业一早就做好了，先生考教也不怕！」

    贾敏见这个唬不住他，称赞了几句，然后话头一转，面不改色的问：「石头凹消暑，去不去？翻石蟹、打水仗、钓鳝鱼，再去河中摘莲蓬……」

    贾琼顿时一脸期待的看着赦大奶奶。

    赦大奶奶笑问：「现在就有莲蓬了？」

    贾敏笑了笑：「前几日去看过，有了，还不能吃。」

    赦大奶奶：「再等半月吧，待到旬假再去。」

    贾敏笑问：「琼儿不怕水了？」

    贾琼一脸骄傲：「如今是夏日，玩水自是不怕的。冬日可再也不去池子边了。」

    贾敏点了点头，笑道：「君子不立危地，很是不错。」

    几人又说笑一阵子。

    贾敏见日头偏西，知赦大奶奶还要去荣府立规矩，便起身，准备告辞。

    赦大奶奶拉住她，问：「林少师可家来吃晚饭？」

    贾敏不答反问：「大嫂嫂不去荣府？」

    赦大奶奶：「太太这两日都在宁府用膳，倒不用我在跟前伺候。」

    贾敏微微颔首，偏头向青竹道：「家去跟爷说一句，到赦大哥哥家里吃晚饭。」

    青竹应下，刚要转身。

    贾敏又道：「外头还热着，你坐马车来回。」

    青竹：「我们哪里就那么精贵，不过是送个讯儿，不值当的。」

    贾敏道：「马车快些。就凭你两条腿儿，到家爷该吃完了。」

    青竹这才走向马车。

    贾敏又逗了一会儿贾琼、贾琏，转头轻声问：「大嫂嫂今日在宁府里，珍大奶奶今日状况如何？」

    赦大奶奶：「这两日是不见徵兆的。」

    贾敏嘆息道：「只怕生在伯父出殡日。那他叔侄儿两个，可就将日子占全了。」

    没过多久，门房来报，林如海到了。

 第63页

    赦大奶奶忙吩咐摆饭。

    贾敏见林如海一个人过来，问：「青竹怎的没跟你一同过来？」

    林如海道：「她只说身上犯懒了，要在家歇着。一会借了大嫂嫂的马车家去。」

    贾敏道：「左右无事，爷也陪着，走一走也是极好的。很不用劳动马车。」

    林如海点头：「那就当晚饭后消食了。你可得多吃你大嫂嫂几口好饭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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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南疆之乱

    赦大奶奶笑道：「晚饭自然管够的。锦言，叫他们摆上来吧。」

    锦言应下，转身出去，不过片刻，小丫鬟们捧着杯盘鱼贯而入，揭开盖子，当先是一盘子葵瓜子。

    贾敏掩着嘴笑了一声：「如今是夏日，吃这瓜子不上火么？莫非用冰片薄荷炒制过？」

    赦大奶奶笑着回道：「那鱼丸子不是鱼生的，这葵瓜子自然也不是从葵花上摘下的。」

    随后丫鬟们把盖子一一起开。

    一屉芙蓉蟹，一碟三扣三丝塔，此外还有琉璃玉骨、凤凰脑、粉蒸江鲟、藕粉金桂松糕、松瓤鹅油卷、龙井蜜桔豆腐、醋熘嫩菱角、荷叶虾仁、香辣干贝以及蒜蓉醉鲍菇……

    每样都用与菜品相配的小盘子装着，十分可喜可爱。

    贾敏笑道：「怎的这样精緻了？以前开府、琏哥儿满月时，用的还是大盆大盘大杯子的。」

    赦大奶奶：「那时是大宴，自不能用这样小巧的碗碟。如今你大哥哥不在家吃，琼儿又常在学里，家中就我和琏儿，用不上那些笨重的。」

    随后又有丫鬟给赦大奶奶、贾敏、林如海和两个小孩儿身前都放了一个小酒盅。几个丫鬟分别给他们倒满了一杯。

    贾敏看了看贾琏身前的小酒盅，颇感有趣：「琏儿这么小，竟也能喝酒么？」

    赦大奶奶：「那是冰镇梅子汁。」

    贾敏：「琼儿也就罢了，琏儿到底还小，也给他吃冰果饮子，仔细肚子～」

    赦大奶奶：「不妨的，他小人儿火气儿大着呢，炎夏里头正要用冷饮子镇一镇才好。」

    安静用过了晚饭，又吃了一盏茶，赦大奶奶亲挽着贾敏往外走，边走边道：

    「先前敬大嫂子说了，那日你匆忙过去，午饭都没吃囫囵。我回来就想邀你过来说话，只一直也不得空儿。

    你家老爷常在宫中官衙里头吃饭，往后你若不跟着谈娘子出诊呢，也就罢了。

    若还跟她出去，就来大嫂这里吃。左右不过多备一双碗筷罢了。大嫂闲人一个，也只在吃上头讲究一些了。」

    贾敏：「这几日是太太去了宁府主事，大嫂才得空了。若是平时，大嫂自己还要去荣府立规矩，哪里就是闲人了。」

    赦大奶奶：「正是我要去荣府呢，所以这里摆饭比那边早一些，正和你的时候对的上。」

    林如海道：「做不过多一双筷子。要是离得这里近呢，就到你大嫂嫂这里来吃，若在河那一边，就家去吃。便捷为好。」

    赦大奶奶劝道：「正是，便捷为好。」

    林如海又道：「你赦大哥独自去了琼州，留下他们母子三个在京都，你多来与大嫂嫂说话解闷也是好的。」

    贾敏这才应下，只道：「嫂嫂不必多准备。在家时，午饭通常也是我一人吃的。」

    又说了几句，贾敏和林如海两人辞了赦大奶奶，散步回家。

    一路上说起林澈还没家来，那个坡脚道人还没找到，贾敏的眉头不由得又蹙了起来，挂上了几分忧心。

    到了家，贾敏和林如海验了下路祭所用的一应事物，除了香烛，余下的都已经备好。

    晚间，两人靠在床头说话。

    林如海：「最近南边不平安，圣上心里头正盘算去主事的人。圣上本已经拟了圣旨，定你敬大哥哥过去。

    却不想还没用印呢，贾老将军的讣告就先递到了御前。你敬大哥哥重孝在身，定是去不得了。」

    贾敏微微支起身子：「那么现在呢？定了谁去？」

    林如海：「圣上连续几日都在招四王八公去详谈。只是这几家没有几个能立得住的。到底谁去，还不好说。」

    贾敏仔细想了一下，四王八公的祖上都曾经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去平边疆之乱本是极好的。

    但各家太爷俱都离世，后继子孙纨绔居多，朝中又以科举为尊，武举为次。

    盘算了一番，竟然真的选拔不出一个得用的将领之才。

    贾敏随口道：「无论怎样，将军手下都有副将、军师的。总不会叫文臣去定边疆吧？」

    林如海皱起眉头：「若我去，行不行？」

    贾敏：「那边既乱，定然是九死一生的。前世是谁去的？」

    林如海道：「前世便是你敬大哥哥去的。只是结果不太好。」

    贾敏：「怎样？」

    林如海：「南边出了一个颇有算计的将军，最后赔了六座城池才定了下来。圣上虽不满，但是将士却不得不犒赏，否则往后谁肯卖命呢。

    最后，是你敬大哥哥一人揽了所有的罪责，自请削去爵位，闲赋在家，只做了个富贵爷们。余下将士皆得封赏。」

 第64页

    贾敏沉默一瞬，又问：「之后呢？」

    林如海：「圣上自然想要收復城池，便封了你赦大哥哥做将军。领着被封赏的将士们去南疆。

    但是，那些被封赏的将士，对你敬大哥哥这位主将却颇为忠心。之后要么辞官，要么消极怠工，跟着别的将军出征也不尽全力。

    所以你赦大哥哥领了十万兵士出去，没有收復那些城池，反而折损了八成兵士。

    圣上大怒，也要收了你赦大哥哥的爵位，还是你父亲上本哭诉，这才保留了虚爵。

    只是那时起，你琏二侄儿，便同宁府的那两个一样，再也没了从科举出仕的机会了。」

    贾敏蹙着眉头：「便是因上辈失去出仕机会，但是也该约束自己言行，将后辈养成才才是正途。哪里就能放纵自己，做那龌龊的烂根子呢。」

    林如海抚了抚贾敏的眉心，淡声道：「敏敏说的很是。一个人，哪里能不犯错的。这时候失误了，将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的。」

    贾敏问：「再后来呢？」

    林如海：「你赦大哥哥战败，不但损失了八成兵士，又另外陪了三座城。若不是再往北有大山天险，南边的蛮国要的更多。

    自那时起圣上便逐渐郁郁，在朝会时，对你父亲更没往日的好脸色。

    你父亲深知长子之过不得轻饶。为后人计算，便上了一本，只说自己命不长久，将你政二哥推了上去，入住荣禧堂。」

    贾敏再次蹙眉：「所以前世父亲暴毙是假的？」

    林如海点头：「岳父正当壮年，如何会暴毙。不过是为了你政二哥、珠大侄儿铺路罢了。

    只是你政二哥久试不中，你珠大侄儿出了号舍便病死了，却是岳父没有料到了。」

    贾敏垂着眼帘想了一会，才问：「眼下敬大哥哥是不会去了。赦大哥哥又在琼州。父亲应该无事了吧？」

    说到这里忽然坐了起来，有些着急的问：「圣上会派父亲去南疆吗？」

    林如海摇头，把贾敏揽在怀里，解释道：「圣上最近心力颇感不足。为太子打算，不会派封爵已久的公侯去南疆的。前世也是如此，否则哪里会一败再败。」

    贾敏认真的看着林如海，之后定然不简单。

    果然，林如海继续道：「以前经歷了两次失败后，圣上越发郁郁。艰难的撑了三年不到，就殡天了。

    太子继位，自然要大晋朝臣。只是你敬大哥哥和赦大哥哥却没在晋升之列。」

    贾敏点头，前世的确没有听到两位大哥哥加官进爵的事情。

    林如海沉默了一会，才道：「眼下圣上定要从新秀中选拔将军，领兵去南疆。」

    接着，林如海又给贾敏分析了一下此时朝中的文武官员，新贵耆老，末了才迟疑的猜测道：「或许……这一次为夫真的要领兵南下了。」

    贾敏蹙眉，虽知林如海熟知兵法，但也免不了忧心，只问：「此一去要多久？」

    林如海：「短则三两年……」若往长了说，十年二十年也是有的。

    贾敏点头：「我会守好家里的。」

    林如海又道：「原本送你回姑苏，由老爷、太太看顾最为妥当。

    只是你老太太天年将近，你和她亲近，若是错过了，定要心里懊悔。因此还是留在这里，看顾一二。

    家中的银钱和下人，我不担心。若有别的事情，就去找你大嫂嫂和师父。」

    贾敏道：「我省得。」

    察觉到贾敏低落的神情，林如海忽然抱紧了她，拍着后背安抚道：「老太太之事，乃自然之数，你莫要太过悲伤。」

    贾敏闷闷地「嗯」了一声，应道：「我每日过去陪老太太说会子话，也就罢了。」

    林如海也闷闷地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两人正要睡下，贾敏却觉得肚子勐然一阵抽痛，想要坠到外头来的样子，随后鼻中就窜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原是葵水到了。

    贾敏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推了林如海道：「你去外边睡！叫丝桐过来。」

    林如海自然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好在夏日无需穿厚重的衣服，只披了件外套，就把叫丝桐进来给贾敏守夜了。

    丝桐收拾了被血染污的被服，又给她换了清爽干净的，又问要不要吃些什么暖腹的，要不要用小手炉、暖袋子。

    贾敏都说并无大碍，不用劳动了。

    丝桐这才用蓆子铺了脚踏，准备守夜。

    林如海知道贾敏今日吃了冰镇果子，晚饭又吃了许多寒凉之物，刚才虽然没有喊疼，但是隐痛却是少不了的。

    林如海心中懊悔不该让贾敏贪凉，转身却去小厨房给贾敏煮了碗红糖汤，又起了一个小手碳炉，用金丝绒袋子装好了，一起拿到内室。

    贾敏喝过红糖汤，果然觉得腹中渐渐暖了起来。又把小手炉，放在小腹上，这才松快了。

    丝桐怨道：「方才我问奶奶，什么都不用。姑爷一来，红糖也喝了，小手炉也用了。我们倒成了不中用的了。」

    林如海道：「姑爷我和你们奶奶才成亲，也该让我献献殷勤。往后奶奶自然还是要仗着你们的。」

    第50章 准备出征

    贾敏拉着林如海的手，软软道：「现在反倒没了困意，你再陪我说说话。」

    林如海却微微摇头，把贾敏按了下去，轻轻地拍了拍，只道：「今晚不睡，明天更没精神了，便是睡不着也闭着眼养神。」

 第65页

    随后又嘱咐丝桐：「不许与你家奶奶夜话。再有什么要紧的，也都明日再议。」

    丝桐自然应下，起身灭了烛台，只把两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放在床头。

    林如海自己到外间榻上将就了，却睡不着。睁着双眼等了片刻，还是回到内间。

    贾敏也没睡着，见此状况，噗嗤一笑，向里让了让。

    林如海嘆了口气，无奈道：「不许笑！快闭眼！」

    贾敏丝毫不惧，狭促道：「姑爷好霸道~」

    林如海失笑：「你的丫头们，自然把你的话当成圣旨。我还是亲自看着放心些。」

    又过了一日，真的圣旨正式下来，确如林如海所说，圣上命他领兵去南疆了平乱了。

    这道圣旨除了认命将军之外，自然还应该点了总兵、副将、参将等。但是林如海接到圣旨上，总兵、副将、参将等处，却是空白一片。

    除了圣旨之外，圣上还给了林如海三个名单，要他两日内将下属将士挑拣出来。若不够人数，便要叫贾敬夺情启用了。

    这三个名单上的将士分属于三个势力。

    一个名单是太祖留给当今的亲兵、亲卫；一个上面写的是各处曾经的降将；这最后一个名单，上面的将士，却是属于贾家宁荣两府所有。

    林如海即使没有后世记忆，也知圣上给的这三个名单是个试探。

    隶属于圣上的，虽不是主要将领，但是他们也都是负责京畿重地和皇宫内卫的，自然不能调动。

    至于各处的降将，以前既能降一次，自然也能降第二次，此次也必定不会全力出击。因此能倚靠的，还是宁府和荣府曾经的部下。

    这些将领的父辈、祖辈都是跟着两位贾老太爷出生入死的。荣府的自然给了袭爵的贾赦。至于宁府的，都在贾敬手中。

    林如海不敢托大，决定宁荣两府的将士都带过去。当先修书一封，送往琼州。

    随后又拜访了忙的脚不沾地的贾敬。

    贾敬是重孝不错，但是宁府的爵位从太爷开始，到他这一辈已经是最后一代。

    贾珍已然立不住了，更需要一个虚爵传家，这样才能保住他们宁府的族长之位。

    再一个，边疆不稳，他们从军功起家的，自然该去为家族争取新的荣耀，否则宁国公定也不得安眠。

    更何况此时主将虽是林如海，但若是下属全部出自宁府，那么这些忠心太爷、忠心自己的将士自然也会得到犒赏。

    往后只要收回虎符，那些功劳，自然还在宁府之中。

    贾敬虽然繁忙，多番计较之下，还是拨出半个时辰来考教林如海。

    要军功不错，但是他也不可能把跟着自家太爷出生入死的兄弟，白白交给什么都不懂的纯文官，去浪费性命。

    前世的时候，林侯爷就把几次战争给林如海详细分析了。不过林如海可没把侯爷的话全部都说与贾敬听了。

    他对贾敬说的，都是他爹分析的贾敬原本的作战路子和习惯。

    贾敬原本认为林如海不过一介书生，以前同为进士，也只爱惜他的文采。

    这半个时辰的交谈，这列阵方法、变阵手段、行军排布，让贾敬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可是这林如海，比自己小了十多岁！

    贾敬不由得又问了一盏茶功夫，看着面前自己对答如流、切中要害的堂妹婿，恍然觉得便是自己在那个年岁，也不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贾敬当着林如海的面，从书房的暗格里头取出一只通体乌黑的匣子，揭开盖子，里面是六枚完全不同的虎符。

    贾敬逐一抚过，把其中五枚锃亮的虎符取了出来，郑重的交给林如海，叮嘱道：

    「这五枚虎符，代表我宁府的五位副将。旁的我不多说，只是你到底年轻，遇事多与他们商量。万万不可冒进贪功！」

    林如海接过虎符，肃然应下，并道：「如海虽熟知兵法，到底只是纸上功夫。从未见过真章的，自然以各位将军的意见为准！」

    贾敬微微颔首：「他们虽常在营中锻鍊，但是去南疆还是头一遭。凡事稳妥为要！」

    林如海又应了一遍，从宁府辞别后，回到家中，准备了两日，又接到了赦大奶奶送来的五枚虎符，却是贾赦手中的那几个。

    随后，林如海就进宫请见，将副将名单交与圣上。

    圣上原以为林如海只能调动宁府或荣府的三位副将，此刻一下得了十名，自然再无不成的。

    大喜之下，竟然令林如海自行选择出发之日。

    林如海怎敢擅自做主，立刻恭敬推辞，只道：「一切听凭圣上定夺！」

    圣上念及林如海和贾家的姻亲关系，便定了故神威将军出殡后一日，点将出征。

    敬大太太、珍大奶奶俱不能送葬，因此太太、奶奶的娘家，都派了两个爷儿们随行送葬。

    两家余者却紧挨着四王八公设的路祭棚子，也设了两个棚子。

    林如海是荣府的侄女婿，更远了一些，因此林家的路祭棚子，更在王家之后。

    到了城门，才是贾代善带着贾政、赦大奶奶等的祭棚。

    送葬队伍极长，宁府中人自不必说，还有许多念唱做法的和尚和道士。打幡的、捧着灵位的贾敬已经出了城门，最后的小厮还没有出府邸。

    贾敏略盘算了一下，虽然故伯父比前世早走了些日子，但是送的人却没有少。

 第66页

    不，少了的，少了一个在琼州的贾赦。

    直至最后一个浑身素缟的出了城门，沿街一熘儿的路祭棚子才逐一拆下。

    林如海和贾敏没有立即回家，等荣府的棚子也拆了，这才走上来与他们说话。

    贾代善尚在朝中，自然只道女婿林如海明日就要领兵去南疆，于是邀了两人一同到荣国公府里头用饭。

    林如海知道贾敏一人在京都必然难熬，若有岳父岳母看护，则好了很多，当下就恭敬的应下了。

    第51章 信笺

    林如海新点了将军，再加上一向以来对贾敏也是百般体贴，这一回的宴请便同回门那时完全不同，十分郑重。

    各色菜品自不再细说。饭后贾史氏自与贾敏说话，贾代善则领着林如海进了书房。

    贾代善特特叮嘱了林如海好些行军事宜，末了又取出一副全新的甲冑，金线银丝，金刚铸就。心脏、肩甲、腰腹等重要部位的金刚都是整片儿的。

    其余地方每一片金刚虽然不大，但是层叠交错排布，可以保证没有刀剑流矢，可以伤到分毫。

    沐恩侯远在姑苏，虽已为林如海也打造了一副甲冑，但也只用精钢铸成。圣上御赐的，只是精铁。

    林如海知道此物难得，郑重的谢过拜领了。

    贾代善又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开玩笑似的说道：「我们宁荣两府的将士可都在你手上了。若吃了败仗，这副甲冑还是要收回来的。」

    林如海肃然道：「若不能令贾家的兄弟之族得战功，必将此甲冑原物奉还！」

    贾代善不再多言。林如海便辞了出来，亲去了荣禧堂的抱厦请贾敏。正好贾史氏也同贾敏出来。

    四人便一同往宁府吃晚席，之后各自归家不提。

    林如海和贾敏虽去年才成婚，不过前世里林如海巡盐也常常不在家，加上林如海又对那战事成竹在胸，夫妻两个便无多少离别愁苦之意。

    只是林如海叮嘱了贾敏好几遍，若林澈家来，叫他去南疆助他。贾敏也不厌其烦的应了好几遍。

    贾敏为林如海收拾行囊是前世里做惯了的，这一次还特地加上了祛暑气的，金创药、止血散、纱布条等等。

    再三查看了，盘算了好几遍，无一缺漏，这才躺下说话。

    夫妻两个说了半宿，各自睡去。

    第二日清早，林如海起身时特意没有惊动贾敏，自己穿了御赐的铠甲，前往军营。圣上早已带着王侯公爵在城外相送践行。

    辰时一到，拔营而起，直往南疆。

    话分两头，却说林如海离开后，贾敏到辰时方醒。

    看着守在床前的丝桐，贾敏蹙眉问：「爷已经出发了？」

    丝桐看了看窗外，回道：「此时怕是已经出了城门了。」

    贾敏无声嘆气。

    林如海总说不忍离别相送，因此前世开始，都是前夜话别的。

    丝桐小声问：「奶奶，今日可要出门？」

    贾敏点头：「备车，要套快马。等会吃过早饭先去石头凹看看，再去趟玄真观。中午去大嫂嫂家吃饭，下午与师父出诊。」

    丝桐应下。笥棋自来与贾敏梳洗，摆了早饭。刚吃完，丝桐就来说：「前院马车已经备好，奶奶何时动身？」

    贾敏净了手脸，笥棋又给她补了些许胭脂，这才同青竹、墨书两个到前院乘车去。

    石头凹的改建早已经完成，村上匠人们也都搬去了寻真河两边，现如今只东带溪西边还有几排屋子空着。

    学院占了东带溪东边一整片地，东北两侧都是山壁，西边就是东带溪。

    东带溪雨后溪水能没过膝盖，从山上下来，水势又急，因此沿着东岸垒起一人多高的石墙。

    此外学院没有别的围墙，只在南边入口处，放了一块巨大的黄山石，上书三山学院。

    字是林如海亲自题写，由石头凹族长亲自刻上去的。

    贾敏和林如海当初见石头凹整个村子寸草不生，地上贫瘠，但是水却甘甜清冽，便打算种一池莲藕。

    可是寻真河的水太深，东带溪的水太急，就算圈一段，种活了，也难下去採摘。

    最后决定在东带溪的东边挖出一条人工溪流来，引到学院里，既可引用，又能种莲藕，一举两得。

    因为东带溪从长阳山上淌下来，比别处更热一些。

    去年学院里头的池子挖好引水后，管事当先在里头放了十几尾红鲤，到了今年早春，就将藕根排进池子里了。

    到了现在，已经郁郁葱葱的一大片，看着就十分清凉。

    现如今书院里还只有石头凹的几个孩子，先生也是石头凹里的长者，待到今年冬日，再收养一些小乞儿进来念书，收一些大乞丐进来做活儿。

    贾敏巡视了一圈，见一切都好，便从北边沿着后山山道，进了玄真观。

    虽从后山山道上山，但是进门还是只能从大门进，因此马车绕到山门才停下。

    青竹扶了贾敏刚下马车，就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道士目标明确的朝她们走来。

    小道士躬身行礼道：「小道有礼，敢问这位太太可是林如海夫人？」

    贾敏欠身回礼：「正是信女。」

    小道士念了声「无量天尊」，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与贾敏道：「师父早算到太太前来，吩咐小道将此信转交太太。」

 第67页

    贾敏问：「你师父是谁？」

    那小道士回道：「师父就是师父。」说完又行一礼，转身就要进内去。

    贾敏连忙问：「小道长留步，请问有个叫林澈的道长在何处？」

    那小道士转过身来，躬身回道：「不知。」

    贾敏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明显就是林澈的笔迹，于是又问：「这封信是谁交给你的？」

    小道士：「师父。」

    原来小道长的师父就是林澈堂兄。

    贾敏按了按额头，这小道士不爱说话啊，于是又问：「那你师父去哪里了？」

    小道士继续道：「不知。」

    贾敏：「这信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小道士：「三日前。」

    贾敏：「三日以前你师父都在观中？」

    小道士：「不是。」

    言简意赅，不肯多说一个字。

    贾敏心知再不能问出什么来，但还是郑重的向小道士致谢。随后，贾敏进了观中拜了三清便回林宅了。

    林澈给的信中，有一张湛蓝色信笺和一个正红拜帖。

    信笺上的字并非油烟墨，而是由靛青墨汁写就，虽然是林澈所写，但字迹潦草而急速，上书：

    城东厚和街，蓝右丞相府，蓝少夫人于小阳春甲子日午正临盆。将此信笺灰屑洒于新出紫河车上，切切。

    另：若蓝右丞问起我，只说随你夫君去南疆，余者一概不知。要紧！要紧！

    贾敏将信笺放在桌上，随后拿起拜帖来看，才知这蓝右丞，竟然是林澈的舅舅！

    忽然，贾敏皱了眉头，使劲儿嗅了嗅，总觉得身边有一股子血腥味。

    正在疑惑间，就见放在桌上的信笺，整个儿浮了起来，自己团成一团，落在贾敏刚准备倒水的描金双鱼青瓷杯中，变成了一杯花青色汁液。

    贾敏拿起杯子来嗅了嗅，这花青色汁液，竟然和人的血是一个味道的。难道这也是什么东西的血？

    第52章 乞儿

    从来没见过蓝色的血液！贾敏正要再看，那杯子里的水液却凝成了膏状。

    除了腥气，与画眼妆的膏子十分相似。

    这时，青竹来问：「奶奶今日还去兴府用午饭么？」

    贾敏抬头看了看外边，已近正午了，于是道：「这时辰大嫂嫂该去荣府了。就家里吃吧。」

    青竹应下，自去吩咐。

    贾敏先把信上所提到的时日都记在绢布上，放在药箱中。

    随后贾敏又取出几丸蜜蜡，放在烛火上烤化了，正准备浇在那个青瓷杯上，要将它完整的密封起来。

    忽然蹙了蹙眉，只将这青瓷杯子用緻密的重磅绢帛包好了，也放在药箱里，准备下午给师父谈娘子看过再做定夺。

    毕竟紫河车这东西是大补之物，大多数人家都会将它收回去，给产妇做成食物给吃了，有一些人家则把它好生的埋在树下。

    反正各家各处的习俗虽不尽相同，但是把它给大夫另作他用的，却是少之又少。

    也不知这蓝右丞相同不同意将少夫人的紫河车给她们带走。

    想到这里，贾敏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青竹带着小丫鬟们来摆饭，见贾敏手抵着额头，一叠声的问：「奶奶头疼？可是上午奔波累着了？要不午后就不随谈娘子出诊了罢？」

    贾敏放下手，摇了摇头：「早上热过了，此时有些乏力。对了，你看着还好，墨书呢，她初来家时候脸色有些红，现在可好了？」

    青竹道：「已喝了凉茶休息了。」

    贾敏颔首，拿起筷子，边吃边道：「下午叫笥棋与我同去吧。你也在家歇一歇。」

    青竹道：「奶奶身边怎可只有一个小丫头！不成！」

    贾敏：「去年就让你们寻摸着调教几个帮手，怎的一个都没推上来？」抬眼看了看站在边上的几个丫鬟，又问：「她们不成么？」

    青竹道：「她们倒是可以，只是她们进来了，谁做她们的活儿呢。况且她们和笥棋差不多岁数，就算现在放进来，也伺候不了几年，就要放出去了。」

    接着，青竹嘆了口气：「那人牙子手中倒是有几个机灵乖巧的，偏奶奶不许从那里採买，说了只要流浪的小乞儿。

    可那些流浪的小孩儿，身上脏乱也就罢了，不过洗刷洗刷就好，可是那些孩子哪一个不是浑身是病的？！真要是带进宅子里来，谁服侍谁还说不准呢~

    若单单是这样，咱们劳苦些，能□□出两个得用的也不算的什么。可是她们大多是被其他乞儿远远避开、或者说是被他们驱赶到外头、动弹不得的。

    我们只怕平白劳苦一场事小，叫宅子里的也染上了病就不好了！」

    贾敏差点被青竹吓噎着，重重地放下筷子，啐了一口，肃然道：「莫要乱说。」

    青竹心知不该妄自揣测，此刻说错了话，也忙的「呸呸呸」了好几声，直了两遍：「真人莫怪、童言无忌。真人莫怪、童言无忌。」

    贾敏忍不住笑了一声，却立刻板着脸轻声斥责道：「你都多大了，还是『童言』呢？」说罢拿起筷子继续吃，随即又皱眉道：

    「都是生病了的？不应该呀，我与师父常在街上走，那些小乞儿奔走迅捷，精神十足的，哪里像个有病的？」

    青竹：「奶奶几时见街上有小姑娘乞丐了？不都是些随意捣蛋的小爷儿？」

 第68页

    贾敏回忆了一阵，果真如此。

    青竹轻嘆一口气：「家里有养不活的女孩儿的，要么卖进宅院里头做丫鬟，要么卖给庄户人家做童养媳。

    再有那黑心肝的叔伯、又或是混不吝的爹娘，也都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奶奶何曾见过有人当街卖姑娘呢？那可不要挣破了头去？！再说了……」

    贾敏打断道：「等等！」

    青竹便住了口。

    贾敏微微偏了头，问：「你方才说争破了头？」

    青竹点头，不解道：「是啊。那是好几年前了，我与嬷嬷家去看老爹，见到了一个卖小丫头子的，说是从西边逃难来的。

    那小丫头虽然面黄肌瘦，但身材高挑、鼻樑高挺、浓眉大眼极有神采，眉心一颗金痣就像点上去的那样周正圆润，虽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了。

    两个穷秀才为了买她打了一架，直打的鼻青脸肿、猪头样儿的也不肯放弃。都说就算借钱讨饭也要把那孩子买下来！

    谁也不让谁，最后一个断了手，一个折了腿，闹到京兆衙门里，俱都被关了起来。

    也有几位夫人想买她呢，不过身边的嬷嬷都劝着，这小姑娘过于妖艷，放在自己身边、放在哥儿身边，都不是好去处。那几位夫人就歇了心思。」

    贾敏问：「后来呢？」

    青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道：「那时我着急给老爹送什么，还是嬷嬷想看才停脚看了两眼的。回来时候，就没见他们了。」

    贾敏心下暗自忖度，这故事怎么如此耳熟，就像亲自见了一样！可是她不是在姑苏家中，就是在荣府园子里，哪里能见识过这个？

    忽地灵光一闪，自己家是没有，不过玉儿教了几天的香菱，她的身世倒和青竹方才说的十分相似。

    一般的貌美、一般的额心有痣、一般的说是被亲爹卖的、一般的叫两个爷儿们争破了头皮。

    只是香菱当是几经转手，被拐时候年纪又小，原本姓名、籍贯一概不知，想救也无从下手了。

    贾敏想了一会儿，也吃了八分饱，就叫小丫鬟把席面撤了，漱了口，才又问：「那姑娘确是『鼻樑高挺、浓眉大眼』，眉心一颗『金色』的痣？」

    青竹点头，十分确定：「那小姑娘的眉眼，一看就不是咱们中原人，只是当时她灰头土脸的，不知道是茜香国来的，还是吐蕃国来的。

    况且小丫鬟子额心一般都点硃砂，要么不做装饰。虽也有用金粉、银粉的。但他们穿成那样，吃都吃不饱了，怎么有闲钱用金粉点额心呢。」

    贾敏微微颔首，香菱虽貌美，但确是正宗的中原人相貌，那定然不是同一个人了。原先贾雨村办过呆霸王和香菱的案子，只是如今重回一世，贾雨村又怎么会记得前世之事？

    青竹觑着贾敏，问：「奶奶不是说不要从人牙子手中买么？」

    贾敏点头。墨书捧上一盏云雾来，贾敏只喝了一口便放在边上。

    墨书道：「奶奶今日一上午都没怎么喝茶，竟也不渴么？」

    贾敏见墨书脸色已经恢復，便道：「刚吃过饭，哪里能喝那许多茶。你且多泡两遍倒在紫砂壶里放着，晚上我回来就能喝。」

    墨书应了一声，自去泡茶不提。

    贾敏又问青竹：「你们去过鸡毛房没有？」

    青竹：「原本我们都不知道鸡毛房是什么的。开春以前，笥棋带着我和丝桐去看了一回。乞丐是有，小乞丐却不多，大的小的女孩子一概没有。」

    贾敏道：「没有女孩子，也该带几个小爷儿回来做小厮长随的。便是庄子上放几个也是好的。」

    青竹：「笥棋说鸡毛房三处城门都有，我们只去了一处，小乞丐一共才五个。笥棋说有的小乞儿不是真的小乞儿，因此我们不敢往家里带，只将他们送到庄上去做活儿了。」

    贾敏点头，又问：「那些大乞丐没有为难你们吧？」

    青竹：「外头有侍卫守着，倒没人为难我们。」

    贾敏：「这就好。」

    见贾敏还要再问，青竹道：「就说这一回也就罢了，午睡要紧。」

    贾敏：「并不睏倦。不睡了。」

    青竹立刻扭头：「我去唤丝桐姐姐来劝奶奶。」

    贾敏赶紧道：「别去扰你丝桐姐姐！她昨晚守夜，一夜都没睡好，叫她多睡一会儿。」

    青竹停下脚步嘆气：「奶奶这样任性，只听丝桐姐姐一个的。往后姐姐嫁出去了，还有谁能伺候得了奶奶呢？」

    贾敏笑道：「有爷呢，无妨的。」

    青竹：「就说眼前呢，姑爷在千里万里之外的，哪里能看得到呢？」

    贾敏捂着耳朵往床上一歪，闷声道：「我睡还不成么，别念叨了~」

    青竹这才满意的放下床四围的纱帐，口中却道：「这雨过天晴的软烟罗到底还是太透了，回头将外头的窗子按上银红的蝉翼纱罢。 」

    贾敏笑道：「亏得你还管着库房呢，竟不知蝉翼纱和软烟罗一样通透的？换上月影纱才能挡住夏日的毒日头呢。」

    第53章 鲲蓝海

    青竹却丝毫不羞愧，只道：「我第一年管库房，往后奶奶提点着便是了。现在，睡觉！」

    贾敏闷笑一声，转头睡去。

    屋子里放了许多冰，睡着不动，还会着凉。青竹看贾敏睡得熟了，扯过水缠丝绢被，搭载她小腹上。

 第69页

    今日贾敏没有睡满半个时辰，就惊醒了，喝了一杯云雾，自己起来换了衣服和饰品。又浅浅的上了妆，青竹才进来。

    青竹愣声问：「奶奶今日起这样早？可是脱了力？可要去向谈娘子请假？」

    贾敏道：「发了梦罢了。墨书备好了没有？」

    青竹道：「早就备好了。马车也都备好了的。」

    贾敏点头：「那就出发。」说完小心拎起药箱。

    青竹赶紧道：「奶奶放着。我来就好了。」伸手就要来接。

    贾敏道：「今日我自己拿。你们跟着就是了。」

    青竹：「那成什么样子！叫人家太太、奶奶看见了，要说奶奶没规矩呢！」

    随即又补充道：「奶奶放心，我和墨书的手稳着呢，必不会打乱里头的东西的。」

    贾敏想了想，这两丫头手上的确有一把子力气，便把药箱小心递给了青竹，再三嘱咐平稳些，莫要晃动等。

    马车转了两条街，接了谈娘子。

    贾敏问：「师父，今日去哪里？」

    谈娘子：「先去宁府。珍大奶奶就这几日了。不过她胎位正、紫河车的位置也好。骨头也柔软，生产是不用担心的。」

    贾敏又问：「然后呢？」

    谈娘子：「顺道给你老太太请一个平安脉。而后顺着路子，依次是：

    秦夫人初孕、安太夫人发了一场风热、冯老夫人受了寒热、张太夫人受了惊吓，并蓝老夫人请平安脉。

    虽然有七家，不，八家，不过都是惯常看的，并不会太久。你有事情？」

    贾敏摇头：「家里爷们已经出征，老爷、太太又不在京都，并无什么要紧的事情。」

    谈娘子点头：「你老太太虽日日用人参燕窝温养着，不过精气神越发衰弱了。左右你们住的近，晚间得空，多陪她老人家说说话才好。」

    贾敏肃然道：「敏儿省得。原本打算今早先去看一趟，却没有得空。师父既过去，自是再好也没有了。」

    说完了，贾敏从药箱里将那个装了蓝色膏体的杯子拿了出来，揭开帕子，递给谈娘子，问：「师父见多识广，这是什么东西的血？」

    谈娘子皱眉道：「我说怎么今日马车上有血腥味，你又没来月事。原来竟是这个东西的味儿。」

    贾敏心中一喜，看来师父知道这是什么，却听谈娘子道：「这应当是海中泥。你从哪里得来的？」

    贾敏道：「林家堂兄所赠。这真的只是泥土？」

    谈娘子点头：「其实我也没真正见过。但是你看此物虽然有血腥之味，但是却不凝结成板块，而是凝结成膏子；

    炎夏之日，不用冰却不发臭，定然不是哪个活物的血液。

    且古籍有载：极北之海，日月不照，中有蓝鲲鲸。蓝鲲鲸终身游弋不定，直至身亡，化而为泥。称为鲲蓝海。」

    贾敏：「鲲蓝海？」

    谈娘子「嗯」了一声：「鲲蓝海。海中泥寻常都是黑色的。若变成其他色彩，都是不同活物留下的痕迹。

    此种蓝色泥土，只有蓝鲲鲸才成形成，盖因其他蓝色活物都不大，往往成为大鱼海龟的口中食物，不能留下大片痕迹罢了。」

    贾敏恍然点头，又问：「那这鲲蓝海有什么用呢？」

    谈娘子：「古籍中说，鲲蓝海功用同紫河车，可孕育生灵，服之增寿一元。

    不过这鲲蓝海从没人得到过，如何孕育生灵、如何服用，却没有记载。」

    贾敏又闻了闻手中的杯子，奇道：「这么神奇？」

    谈娘子淡然道：「传说而已，不必当真。敏儿瞧那路边的黑泥黄泥，它们也可以种柳树桃花、五谷杂粮。

    草木皆为生灵，这鲲蓝海能孕育生灵，也不过是牵强附会罢了。至于增寿一元……

    寻常人满寿一百二十都活的甚是艰难，便是再能增寿一元，又有什么乐趣呢。」

    贾敏点头：「师父说的正是。」翻来覆去看了看，原本信笺上的字句仿佛就在眼前。

    看了一会儿，贾敏忽然问：「师父，这鲲蓝海能烧成灰么？」

    谈娘子道：「从没人试过。古籍也没记载，敏儿若不心疼它，倒可以试一试。」

    贾敏奇怪的问：「我为何要心疼它？」

    谈娘子道：「龙骨、琥珀、灵芝，各四钱；远志、附子、良姜，各三钱；

    木香、枳实、沉香、白檀香，各两钱；香橼、梅花、甘松，各五钱。

    这十七样用上好的郁金香浸泡三日，用一个毒日头晒干，俱都碾碎成粉末。

    用这鲲蓝海调了，再加适量蜂蜜，丸成拇指大的丸子，放在香铃里头。老人小孩子佩戴了，正可理气温养，是极好的。

    最主要的是，这丸子味道不刺鼻，似木香非木香，似花香，非花香，淡雅悠远。」

    贾敏想起前世里被人做了手脚的香囊，顿时一个激灵，颇有些后怕道：

    「别了别了。要闻木香，把院子里的树掰一根枝桠子就成，至于花香，林宅也种了许多，各样都有。」

    谈娘子看着贾敏笑着摇了摇头：「你这鬼灵精。哪里有公侯家的姑娘、官老爷家的太太奶奶不爱戴香呢？你那腰间配的香囊装的什么？」

    贾敏解下腰带上的香囊，打开给谈娘子看。

    里头是一颗珍珠，一节半个小拇指大小的紫檀木，一节同样大小的香樟木，十几片从三山学院池子里头採摘的荷花，以及几颗没有去皮的莲子。

 第70页

    贾敏笑道：「荷花和莲子都是上午摘的，在三山学院，城外的石头凹里。下次敏儿带师父去瞧瞧，那是敏儿自己的庄子。」

    谈娘子惯常微笑的脸上，难得带上了几分讶异，愣愣地点了点头：「这荷花和莲子自然是新鲜採摘的，却不想是敏儿亲自去城外摘的！」

    忽然又不解的问：「你与林少师不是一向情深？怎得他昨日出征，你今日就出门游玩了？」

    贾敏将香囊系好，重新挂在腰带上，这才挨着谈娘子做好，搂着她的胳膊问：「师父，与我说说蓝老夫人呗～是哪一个蓝老夫人？」

    谈娘子淡淡道：「这满京都，也就蓝右丞家一位蓝老太太。你问她作甚？」

    贾敏理直气壮道：「敏儿没去过蓝府，师父也没带敏儿去过。人家是丞相，文臣之首。敏儿出自武将之家，怕被他们小瞧了去。」

    谈娘子正要说，车夫却在外头道：「宁府到了。」

    宁府的小厮见是贾敏的马车，忙换了人，直接将马车牵到珍大奶奶的院门口。

    贾敏率先跳下车，然后扶着谈娘子下来，进屋给珍大奶奶把脉，一如谈娘子所说。

    脉象有力，母子皆安，明日、最迟后日就该生产了。

    珍大奶奶第一次生养，临近产期，越发紧张，拉着谈娘子和贾敏说了好一会话才放他们两个离开。

    到荣府贾老夫人处还要说一会子话，这么一耽搁，要一下午走完八家便太过赶了。

    谈娘子当机立断，即刻派了药童曲垣去蓝府通报，说是晚饭过后，申正再去。

    之后去荣府，贾敏看到老太太面色清灰，便知道果然如谈娘子所说，于是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离开。

    接下来是秦府。

    这秦夫人，便是秦钟的母亲。只是照着前世来看，这秦钟既不是这位夫人所生，而且年岁也只比玉儿大一岁。

    然而贾敏随着谈娘子给秦夫人把脉，却和珍大奶奶一样，是十分健康稳妥的脉象。

    断然不会发生一尸两命的状况。看来这秦府虽然人口简单，到底也不是干干净净的家族。

    安太夫人已近百岁，这场风热对于别人来说并无大碍，但是老人家不知冷暖，因此才脱了近一旬，不过现在也快好了。

    冯老夫人的寒热也就要痊癒，这一副药下去，若不出旁的意外，细心看顾着，明日看过脉，就不需要再灌汤喝药的了。

    至于张太夫人，也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惊吓才格外多吃了两帖药。

    贾敏和谈娘子到醉仙楼，各吃了一盘子凉面，略作整理就往蓝府赶去。

    一路上，谈娘子把蓝府的大概轻声与贾敏细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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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蓝府

    原来蓝家也是书香门第，祖上出了好几任前朝丞相，翰林学士更是代代都有。

    后因前朝末代皇帝无道，宠信奸佞，蓝老太爷的父亲、叔伯，蓝老太爷的兄弟几个愤而辞官，举家南迁，回了祖籍耕读。

    贾敏好奇的问：「一起辞官不是小事，前朝皇帝便是再无道，也不会叫他们如愿。况且宠幸奸佞……」

    谈娘子点了点头：「那起子奸佞曾说，蓝家既不愿为皇家出力，自然也不能为别个出力。

    那昏君听信谗言，将蓝老太爷的父亲和叔伯，当场杖毙，而蓝老太爷兄弟几个、堂兄弟几个，俱都被打断了腿。再无入仕之途。

    蓝家算得上桃李满天下了，那昏｜君定的惩罚一出，为他们求情的便跪了一地，惹得那昏｜君怒气更甚。

    凡是求情的，杖责的杖责、贬斥的贬斥、流放的流放，那一日，整个殿上说一句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贾敏点了点头，那情景，只是听着不用想像就知道惨烈了，沉默了一会才道：

    「他们一大家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祖上都是书生，就算去耕读，也没个得力的男人！那他们是怎么活下去的呢？」

    谈娘子摸了摸贾敏的头：「原本蓝家在京都也是有大宅院、许多庄子、铺子的，俱都被罚没了。

    那亡国君把他们一家子仍在一条船上，任其漂流而下。所幸那船是在大运河里的，不是淮河里的，这才沿着大运河一路回了蓝家祖籍，禹杭。

    蓝家之事震动朝野，经过姑苏笠湖时，被同为书香世家，却鲜少出仕的林家和元家救济一二，这才挺了下来。就是你夫家祖上和你大嫂嫂家祖上。」

    贾敏微微颔首。

    谈娘子又道：「蓝家俱都出仕，禹杭虽为祖籍，但是除了一个老僕看守的宗庙，再无其他。

    林家和元家老祖宗亲带了人，将蓝家人送到宗庙所在之村，出钱把整个村子和附近的山林都买了下来，又派人修缮、维护、打理。

    直至蓝家太爷那一辈的兄弟几个加冠，能独当一面了，林家和元家的丫鬟、婆子、小厮们，这才回姑苏自己家里。

    当年事情牵累众多，蓝家出事之后，蓝家老太爷们俱都痛定思痛，不再开学堂、不再收学生。只费心教养族中子弟。

    当然，林家人和元家人除外。不过林元两家本就是书香世家，倒也不用去禹杭听学了。

 第71页

    只林元两家若是族中出了不服自家长辈管教的孩子，就会送去禹杭，叫外人管上一管，便不会心疼杖责教养。」

    贾敏心中暗笑，原来林澈怕蓝老爷，也是有缘由的。

    随后，谈娘子又道：「当年□□皇帝天下初定，巡游江南之时，亲自拜访了蓝老太爷，以右相之位请其出山。

    蓝老太爷原本坚决不应，还是你林家老祖宗过来劝说了，蓝老太爷这才允了蓝太爷出仕，他们那一支便一同到京都中来。

    现太子府邸，也是当今做太子时候的府邸。□□皇帝原本要将这府邸赐给蓝丞相，蓝丞相却坚决不受，只在厚和街买了一个私宅。

    □□皇帝言道他们人多，这一个小宅子哪里住的下，紧挨着蓝丞相买的宅子，两边也都用□□的私库买了下来，送给了蓝家。

    因此蓝丞相与夫人独居中央，长子蓝任官居户部尚书，居于左侧一宅，次子蓝优官居大理寺少卿，居于右侧一宅。

    咱们今天要去的这个，是蓝太爷亲自买的，却不是□□送的。

    蓝尚书与蓝少卿几个儿子都入了翰林院，做编修。如今几个蓝翰林俱都娶妻，只是尚未有子嗣。」

    贾敏嘆道：「贾府里头，从老太爷起，也就敬大哥哥考上了进士，这蓝府却个个都是翰林，可见家底实厚。」

    谈娘子点头：「贾家虽不好文，不过你家夫君却是个探花。」

    少停又道：「□□皇帝知蓝家不事武功，厚和街又靠近城门，人口繁杂，便派了一队禁军侍卫和两个暗卫保护蓝府中人。

    至于好处么，就是自蓝老太爷做了丞相之后，天下读书人，皆入朝出仕，□□皇帝得了不尽人才。」

    谈娘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贾敏一眼，继续道：「所以敏儿若有所求，当明白说清。免得被暗卫去圣上面前参奏一本，连累几家人。」

    贾敏点头，纠结了一会才迟疑的问：「师父可知蓝府夫人们……怎么处理紫河车？」

    谈娘子有些奇怪，但是没有多想便道：「他们不信神佛真人，老夫人和夫人都是给了收生婆的。收生婆若看着不好不要的，就随意扔给猫儿狗儿吃了。你问这个作甚？」

    贾敏道：「我想要蓝少夫人的紫河车。」

    谈娘子更奇怪了：「蓝少夫人有孕了？我怎不知？」

    随即又道：「想是少夫人一向健壮，并无不适的吧。蓝尚书有孙子，蓝丞相有重孙子，实在是大喜。敏儿你今日只做不知。咱们改日备了礼物再行拜访。」

    贾敏乖巧应下，又问：「师父与蓝少夫人也是好友么？」

    谈娘子摇头：「只在蓝府见过几次罢了。」

    说话间到了蓝府。果然如谈娘子所说，一连三家，门口都挂着写了蓝字的灯笼，三家正门两边除了寻常门房，俱都站了两个侍卫。

    那门房没见过贾敏的马车，上来问话，见谈娘子坐在正中间，这才唤了小厮去内通报。不多时，一个穿着灰青色布衫的嬷嬷出来，将马车牵进府去。

    蓝府也是三进院落，院子小巧，不过片刻就到了二进院西门。那嬷嬷将马车停稳，交给守在西门的侍卫，这才向马车行礼道：「娘子，到了。」

    谈娘子回道：「我知道了。」随即又向贾敏解释道：「这里头走不得车马。需得步行。」

    那嬷嬷原以为谈娘子只是换了马车和侍女，却没料到马车内竟然还有别人，不待谈娘子她们，忙欠身问：

    「不知谈娘子今日带了谁来？带了几人？烦请告知老奴。待老奴通报老夫人一声，不至失了礼数。」

    谈娘子掀开帘子道：「只一人，是荣国公府的四姑娘，林少师的太太。」

    说话间，贾敏当先扶着青竹的手下了马车，又亲自扶了谈娘子下来。

    那嬷嬷得了准信，便要转身入内。

    谈娘子忙继续道：「姜嬷嬷不必劳动通传，敏儿虽是侯门嫡女、官老爷的太太，不过此次是作为我的徒儿打下手来的，姜嬷嬷只当她是个寻常学徒便罢了。」

    贾敏也微微欠身道：「我不过是个还未出师的小徒弟，不敢劳动嬷嬷通传的。再者我今未穿命服，不敢劳动的。改日定携了拜帖拜访老太太。」

    姜嬷嬷听得这位年轻太太是林少师的夫人，便先存了几分好感，此刻见她说话情态，更增欢喜，一叠声的吩咐了跟随的小丫头子去外院请老爷，这才向谈娘子和贾敏道：「娘子、太太快随我来。」

    贾敏扶着谈娘子往里走，今日曲垣不在身边，青竹和墨书一人背着一个药箱子，稳步跟在两人身后。

    进了中院、内院，贾敏才知师父所言非虚。

    院中只两个侍卫守着门，两个嬷嬷守内门，此外只有两个年轻丫鬟在廊下坐着摆弄棋子，想是当值候命的。这做派与别家也很不一样。

    却说中院、内院中山水错落、花木葱郁、连廊曲回，移步即换景、偏首香不同，这布景、这装饰，这在处处大气奢华的京都，显得格外雅致自然，与林宅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敏当即笑道：「这院子就像自己家一样，师父该早带我来这拜访老夫人的。」

    姜嬷嬷是有了年纪的老人，闻言也笑道：「太太瞧着像家一样就对了。这院子虽是我们老爷买的，却是林侯爷着人布置的。」

    贾敏惊奇：「我夫君并未说过。」

 第72页

    姜嬷嬷笑道：「太太说哪里话，有哪个会把自己做的好事四处宣扬的。」

    贾敏颔首：「难怪夫君从未提起！」顿了顿又忧心的问：「蓝老爷们又是翰林、又是尚书的、又是相爷的，我夫君可走了后门没有？」

    身后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卷子都是煳住名字籍贯的。就算老夫要与世侄孙开后门，也不可得。」

    姜嬷嬷本就侧身，闻言立刻转向后，欠身道：「老爷。这位就是林少师夫人。」

    谈娘子和贾敏俱都转过身来。

    蓝老太爷年级虽大了，但面容清癯，双目有神，身体瞧着就十分健朗，难怪到现在，当今还强留他做丞相之位。

    两人正要行礼。蓝老太爷忙命婆子扶住，只道：「既非正式上门，何必走那些虚礼。」

    谈娘子欠一欠身。

    贾敏依旧行了半礼，只道：「第一次进府，原该俱帖拜访的。只此次匆忙，太爷莫怪。」

    蓝老太爷是文臣之首，对于林家小如海信念坚定的要娶个武将家的女儿，原本很是不满。

    此刻他来见贾敏，一是看着林侯爷的面子，还有个就是瞧瞧如海那孩子心心念念的姑娘，是怎生的令人上心。

    眼下见了，看她穿着得仪、行止有度、言语周全，见了自己既不自卑怯弱，又不仰仗自己母家嚣张跋扈，立时去了原本的不满之意。

    蓝老太爷心中暗贊，如海那孩子的确会挑人，看来往后孙子、重孙子娶亲，也可往那武将家里头物色一二了。

    至于为什么笃定是孙子、重孙子，那还要说他蓝家几乎代代只生儿子，就他在禹杭的小弟得了一个女儿，就是林澈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

    蓝府详细写了，因为这是将来林妹妹的夫家。

    哪个皇帝和太子王爷，都少不了三妻四妾的。所以林妹妹不做太子妃、王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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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都是儿子

    相较于蓝太爷的健朗，蓝太夫人的身子骨就脆弱了两分。

    谈娘子把过脉，收了手枕，这才道：「今日比昨日好了些。最好还是依旧吃些简单的米面。

    若要吃荤腥，一个需少量，另一个定要磨碎了参杂在米面之中。不可大口直接吃肉的。」

    蓝太夫人已经显出几分倦怠，只道：「到底年纪到了，再不中用了。哪里还要费那许多功夫的。」

    贾敏安慰道：「我家老太太还不及太夫人的寿数呢，现如今每日只能吃些汤汤水水的，还见天儿的说要活个全寿才肯罢休呢！

    太夫人牙口好，消化在众太夫人里头也是拔尖儿的，还能吃米面呢，怎得就自薄了？」

    蓝太夫人笑了笑：「全寿！那可不是老不死了么～」生死天命，蓝太夫人不做纠结，只问：

    「今日你们跑了好几家，累着了吧？晚饭吃没有？我这里好吃的不多，但凉食还是有的。」

    谈娘子忙回道：「已经吃过了。正好陪太夫人说说话，歇个晌儿。」

    蓝太夫人：「我这里清闲安静，没有个戏儿、曲儿的，你们也不怕闷着。」

    谈娘子笑道：「太夫人这话，倒似第一次见我了。」又转头问贾敏：「你着急家去么？」

    贾敏回道：「家中嬷嬷自会打理，不妨的。」

    谈娘子摊手笑道：「看吧，我们也是个闲人了～只是扰了太爷、太夫人说话。」

    蓝太夫人道：「不妨的，一会孩子们过来，他自然要去考教儿子、孙子。」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丫鬟道：「任老爷、优老爷、五位少爷并太太、奶奶们都来了。」

    接着半遮的四君子竹帘被掀开，尚书、少卿都携同夫人接连进来，接着是翰林们带着各自的夫人按照年岁鱼贯而入。

    贾敏勐的一看，这尚书少卿和翰林们，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两之间都有八分相似，只在肤色和髮际有细微差距。

    贾敏心中顿时对蓝家的传承有了深刻的认识！

    原本贾敏认为前世大观园里头的姑娘丫鬟，已经得天独厚，珠翠打扮了之后，美的各有千秋。

    再看蓝家的这些太太奶奶，相貌各不相同，虽衣服是寻常可见的蚕纱，但是穿在她们身上，就是有一种飘然干净的灵气。

    头面首饰也都只一两支素雅的玉钗、配套精巧的耳环，或戴了镯子，或没戴，都只让人觉得装点的恰到好处，眼前具是清爽怡人。

    前世大观园里头满目金银，除了自己的玉儿之外，边连丫鬟都恨不得把金玉插满头，在手腕子上戴上几个金丝手镯才罢休的。

    大观园里头姑娘的璀璨是金银珠宝堆出来的，这些太太奶奶的风华却是她们的本身。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更难得的是，众夫人奶奶个个从容淡定，目光坦荡而安稳，充满灵秀之气。尚书、少卿的夫人便不说了。

    那五个翰林奶奶，有了身孕的，不见自得傲慢，没有身孕的也不见嫉妒羡艷。真正是和睦之家。

    而那大观园里头的，丫鬟们捧高踩低也就不说了，那些个主子、太太，姨娘小子们，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第73页

    为了几个金瓜子、银锞子，一瓶子膏儿粉儿的，随意污衊别人也就罢了，连人的性命都能罔顾。

    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蠢物了。

    却说这也爷们儿、太太奶奶们进来后，见了谈娘子也不惊讶，只向太爷和太夫人问了安，随后就与谈娘子互相见礼。

    太爷向众人介绍了贾敏。

    他们这才得知这位穿着素衣、仅仅插了一根青竹簪子的姑娘，就是几年前那个为救落水侄儿，奋不顾身跳进冰湖里的那一位。

    贾敏也是侯府嫡女、三品大员的太太，于是又各自见礼。

    太夫人这屋子原本不大，多了十四个人就十分的拥挤了。

    太爷便像往常一样，自带了爷儿们去前院说话，太太、奶奶们就留在太夫人这边逗趣儿。

    贾敏当先贊道：「太夫人是去哪里寻摸到的这些灵气的太太奶奶的！

    敏儿自认跟着师父见识过了不少的贵人娘子、诰命夫人，也从没见过这样风华绝代的神仙奶奶！」

    太夫人笑道：「她们虽好，却不及你那纵身一跳。满朝文武，哪家不知呢～」

    贾敏微微脸红，只道：「形势所逼罢了，当不得太夫人谬赞。」

    众人又相互称赞了一回，太夫人才道：「济儿媳妇，你去叫谈娘子再瞧一瞧。」

    那媳妇子依言走到谈娘子身前，两人微微欠身，随后相对坐下。

    谈娘子便似才知道这消息一样，仔细给少夫人把了脉，连声恭贺：「太夫人，少夫人怀相极好，胎儿健壮、母亲也安康。

    日子当在十月中。十月小阳春，坐月子不冷不热，正是舒适。可见这孩子是个心疼少夫人的。」

    太夫人早知生产日子，只期待的问：「济儿媳妇怀的，是不是个姑娘？」

    谈娘子轻笑：「太夫人恐要失望，是个小子。」

    太夫人「哼」了一声才道：「就数他们老蓝家的本事好，一个个儿的尽生小子！」接着重重的嘆了口气：「这辈子想自己养个女孩子，都难如愿咯～」

    少夫人微微脸红，半低着头，颇有一些羞怯。

    她们做蓝家媳妇儿的都知道，若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子，那都是随意生养的，便是生了出来，多半也只有被严厉教导的份儿。

    若肚子里头怀了一个姑娘！乖乖，那是上至太爷，下至子侄，都立刻捧在手心里，简直要什么有什么。说一句众星捧月都不为过的。

    不过，因为这个，蓝家的婆婆对儿媳妇都特别爱护，除了晨昏定省，从不让她们立多余的规矩。

    太夫人年轻时为了自己没生出个女儿来，还郁郁了许久，直到后来有了儿媳妇、孙媳妇，这才一解没生个姑娘的遗憾。

    再看看蓝家其他支脉，太爷的兄弟媳妇、侄儿媳妇，除了那个例外之外，全部生了儿子，哪家都是生了一窝的儿子！

    太夫人这才发现不是自己命中无女，而是蓝家几乎就是命中无女，这才放宽了心绪，偶尔还拿这个与太爷调笑：

    「收生婆都说，若生儿子，便是母亲更聪明，若生女儿，那定是父亲更厉害。最明显的就是，文臣家中多生女，武将族群多养儿。

    可见嫁到咱们蓝家的媳妇子，个个都有翰林之才，所以才能将各自的夫婿收拾的服服帖帖，从没有什么小妾、通房，外室、倌儿的。」

    此刻太夫人见男人们都出去了，于是又将这两句话说了出来，并毫无保留的夸赞道：

    「咱们的济儿媳妇，也当比济儿聪明多了！若生成了男儿身，说不定也能得一个状元、榜眼的，叫济儿好好的心急、眼馋去！」

    或站或坐或的儿媳妇、孙儿媳妇俱都笑的东倒西歪，毫无命妇形象。

    少夫人也乐了，辩驳道：「济哥儿哪里就会心急眼馋了？他巴不得孙媳妇是个状元榜眼的，好白白替他写书腾稿子呢。」

    说完少夫人平稳的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太夫人身边，挨着她坐下，随后拉着太夫人的手，按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轻轻的揉了揉，笑道：

    「老太太的重孙子听见没，老太太亲口说了，你娘比你老子更聪明！」

    太夫人一人难以支撑双身子的少夫人。

    姜嬷嬷赶紧过来扶着她，叫她卸去大半靠在太夫人身上的重量。

    少夫人笑了一回，便觉肚子有些发紧。

    老太太虽不是稳婆医女，但也知道情况不对，赶紧道：「谈娘子，快来，济儿媳妇肚子有些硬！」

    谈娘子过来，轻轻按压了两下，又推了两下，这才道：「方才走动间，孩儿转了个身，背朝外头了，这才觉得硬。现在已经转过来了。」

    老太太也按了按，果然重新恢復了柔软。

    少夫人到底是第一胎，因问：「这背朝外不打紧的吧？」

    谈娘子道：「现在没什么，只是他神拳踢脚的时候多吃些痛罢了。到了七个月往上，就不能让他背朝外头了。那一拳一脚，可不是轻易能守受得住的。」

    太夫人道：「那时候他要还敢背朝外头，将来生下来，不管旁的，先狠狠打几个脚板子才能过门！」

    谈娘子笑道：「也无须担心，满了七个月，我来太夫人这里时，少夫人也来坐坐便是了。必叫他们都稳稳噹噹的。」

    少夫人忙欠身道：「那就劳烦谈娘子了。」

 第74页

    谈娘子道：「不过也是一个平安脉，并无劳烦的。只是少夫人打算如何处理胞衣紫河车？」

    太夫人淡淡道：「那些个补血补气的人参鹿茸，蓝家还是吃的起的。犯不着去吃人身上掉下来的东西。谈娘子既问了，到时候拿了去便是。不用问她的。」

    谈娘子道：「太夫人和夫人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少夫人并不知道那些，或她娘家要求了，咱们也不好强取了去。一切还是看少夫人的意思。」

    少夫人不由得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平息了刚激起的鸡皮疙瘩，连声拒绝道：

    「吃？！吃自己身上的肉？！这怎么成！不吃不吃，宁愿吃糠咽菜，也不能吃人肉！我也没听母亲嬷嬷要怎么处理那东西，谈娘子既要，拿去了便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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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怒极攻心

    这时，一个嬷嬷带着两个丫鬟给众人上了几块清荷紫苏糕，旁人都谢过净手吃了，只少夫人捻着紫咻咻的糕点，问：「谈娘子，这紫河车……可也是紫色的？」

    谈娘子一愣，随即道：「炮制过的紫河车，自然和少夫人手中的那个不一样。味极腥，一闻就闻出来了。」

    太夫人啐道：「咱们家不吃那种东西！」

    少夫人这才扯了扯嘴角，勉勉强强的把糕点吃了，颇有些食之无味的意思。

    吃完了，少夫人又缠着谈娘子详说了紫河车样子、色泽等等，发誓绝对不碰，这才罢休。

    众人说了一回，天色渐晚，儿媳妇、孙媳妇们便起身告辞。

    贾敏和谈娘子也一同告辞，走到中院，正好见太爷进来。

    太爷道：「如海那孩子如今不在家，小夫人若心焦了，就来跟你嫂子们说说话，只把这里当成家里才好。」

    贾敏笑着应下，只道往后定跟着师父常来府上叨扰。

    太爷听这意思，便知贾敏不是那囿于闺中的女儿，更增了几分欢喜，只道：「得空多来走走也是好的。」

    忽然话头一转，太爷皱眉问：「林澈那混小子去哪里了？」

    贾敏微愣，而后答道：「敏儿不知，长久未见，传了口信说去南疆了。」

    太爷看贾敏神情坦荡、不似作伪，便道：「若得见他，叫他家来。」

    贾敏自然应下。随后贾敏先送了谈娘子回家，这才回了林宅。

    一夜无话，再不细说。因这一夜睡得晚了，第二日便起的迟了些。

    用了早饭之后，贾敏正打算去赦大奶奶那处说话，却听青竹进来回话说：「宁府珍大奶奶的大丫鬟，元宝来请奶奶过宁府说话。」

    贾敏听了，心中暗道好快，因问：「她奶奶要生了？可有什么意外没有？」

    青竹道：「元宝姐姐面上并无惊慌，只道她们奶奶向来都是敏姑奶奶号脉的，必得姑奶奶去看着，她们奶奶才得安心的。」

    贾敏却料定了定是有别的事情，才打发元宝亲来了，一边极速往外走，一边快速道：

    「丝桐，拎那个樟木药箱，和我一起去宁府。青竹你让笥棋去赦大奶奶那里说一声，今日不过去了。」

    青竹点头，又问：「若赦大奶奶问起，可要如实相告？」

    贾敏道：「无甚不能言说的。赦大奶奶与珍儿媳妇本就交好，去看看也使得。」

    青竹自去与笥棋吩咐。

    丝桐帮贾敏略整了一下衣衫钗环，这才拎起药箱，跟着贾敏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平稳快速的到了宁府，直接到珍大奶奶的院子里。

    还未进院子的时候，贾敏就闻到了阵阵浓重的血腥，打开马车车门，贾敏见整个院子里的丫鬟们都神色肃然，一言不发的端着血水进进出出。

    屋子里头传来珍大奶奶痛苦的呻｜吟。

    贾敏赶紧往里走，边走边问：「元宝，你们奶奶怎么了？」

    元宝这才淌着泪道：「我们奶奶受惊了！」

    贾敏道：「原本就在这两日，一时受惊也无妨的，别怕！」

    元宝吶吶的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说话间，贾敏就进了屋子，元宝却没有跟进去。贾敏略感奇怪，却也没有发问。

    敬大奶奶虽然未出月子，但还是过来守着了。除了敬大奶奶之外，王家也来了两位夫人。

    一位正是京营节度使王子滕的夫人亲自来了。另一位则是王家长兄的夫人，珍大奶奶和凤哥儿的亲娘。

    几人匆匆见礼，贾敏就转到里间，只见珍大奶奶侧躺着，上半身扭过来趴在床沿，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双目布满血丝、唿吸急促。

    金衫、银海两个大丫鬟满脸羞愤、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珍大奶奶的奶母子，李嬷嬷在给她顺气。

    珍大奶奶这显然不仅仅是宫缩阵痛引起的虚汗，还有惊惧过度、极怒攻心之症。

    此时不是问话的时机，贾敏疾步走到床边，珍大奶奶的奶母赶紧往边上让了让。

    贾敏这才一手自然扣住珍大奶奶的手腕子把脉，另一手却抚着她的后背顺气。

    口中只道：「别怕、别怕，孩子很好，你也很好，深吸息、嘘息……」

 第75页

    珍大奶奶紧紧地握住贾敏的手，似乎有话要说，然而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显然是被气的狠了。

    贾敏温声道：「眼下莫管别人做了什么。只你自己平平安安的把肚子里的哥儿生下来，放宽了心坐稳了月子。

    只有自己身子好了，才能得手去收拾惹你生气的小人，是也不是？你现在若不放开，气出个什么来，吃苦头的是你自己不说，正遂了他们的愿。多亏？」

    珍大奶奶仍旧愤怒的看着一边，贾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是她的两个大丫鬟。

    贾敏沉声道：「李嬷嬷，还不将这两位姐姐好好地请出去？等着你女儿气出好歹才算完么？」

    李嬷嬷赶紧叫了两个婆子进来，把金衫、银海两个压了下去。

    珍大奶奶犹自愤怒，贾敏又抚了抚她的背嵴，这才渐渐安定下来。没过多久，珍大奶奶被贾敏抓着手腕的手，突然揪住身下的床沿。

    这才是真正的阵痛开始呢。

    贾敏冷静的叫收生婆进来伺候着，自己则到外间与王子腾夫人和王家长兄夫人说：「珍大奶奶并无大碍，只是怒急攻心，引得生产罢了。」

    说完，贾敏开了一碗防风祛惊的药，交给敬大奶奶道：「现在就要熬了喝。」

    王子腾夫人从敬大奶奶手中抽出那张药方子，漫声道：「这是我们王家的女儿，煎药之事，自然由我们王家的丫鬟子去做。」

    转头就把那张方子交给了一个嬷嬷，只道：「快去快回，莫要耽搁。」

    敬大奶奶原本身弱，又在月子里头，此刻前来，也是为了这是长子长媳，不到不行。

    见有人替珍儿媳妇出头，乐的躲个清闲，只道：「事情由王家丫鬟代劳也没什么，不过却不能叫嬷嬷们为主子破费了。」

    说完，敬大奶奶只唤了声「嬷嬷」，她身边的时嬷嬷就摸出一个荷包，交给那拿了药方子的嬷嬷。

    那嬷嬷接了钱袋子，这才转身出去抓药煎药去了。

    第57章 贾蓉

    珍大奶奶原本身子健壮，这胎又怀的稳当，因此只要把情绪稳定下来，生产是没有问题的。

    贾敏叫李嬷嬷扶住珍大奶奶，自己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瓷瓶来，里头是一颗人参养荣丸，塞进珍大奶奶的嘴里。

    这是她自己配的真正的人参养荣丸，没有换药，可以补血补气、吊性命的那种。

    见珍大奶奶还有一些痉挛，贾敏接着又拿出九针来，给珍大奶奶扎了三针，珍大奶奶很快就平静下来，渐渐睡去。

    李嬷嬷忧心的看向贾敏。

    贾敏解释道：「你家奶奶自己气闷的久了，我和师父原想待她生产之后，在月子里好好调养的。

    去不想此刻受了激动，虽然呕出几口血，倒提前散了心头的淤血与郁气，是好事。

    至于产道流血，也不是羊水破了或是大出血的。而是因为方才激怒之下，心血极速运转时胞宫的反应罢了。

    只是经歷了方才这事，稍后开指比寻常要更疼一些。趁着此时无须用力，叫她睡一会养养力气。」

    李嬷嬷认真听完了，把珍大奶奶平放在床上，这才向贾敏致谢。

    贾敏又向两位收生婆道：「你们两个仔细看着，待奶奶开了五指立刻与我说。我再施针叫她醒来。略吃些就能恢復力气了。」

    两位收生婆自然应下。

    贾敏到外边，将珍大奶奶的现况说了，又道：「先伯父五七未过，我知府里少有荤腥。

    只是这会子珍大奶奶生产在即，又骤然失血，除了人参鹿茸外，还是备些山鸡、鱼肉粥为好。」

    敬大奶奶立刻偏头吩咐：「时大家的，去吩咐採买照着敏姑娘说的速速准备，都要十分新鲜的。

    明日起叫庄子送上来，不要多，但务必要最新鲜的，品相最好的，每日巳时定交到这院子的小厨房里。至少保证珍儿媳妇的双月子，每日都有。

    回头再去吩咐小厨房，无论什么做好了之后就放在炉子上温着，以便随时取用。」

    时嬷嬷应下，正要离开。

    敬大奶奶又道：「等等，热水也叫小厨房一併备好了，万不能出差错。」

    王子滕夫人道：「大太太费心了。」

    敬大奶奶：「不过将心比心罢了。」

    贾敏见她们不再说话，微微歪头，漫声道：「论起来，我只是贾家外嫁的姑娘，又是从荣府嫁出去的。这宁府的事情我原不该多嘴管问。

    只珍大奶奶向来有我与师父请平安脉，心病还需心药医，珍大奶奶到底因何受激发怒，烦请两位告知一二。待她醒来，我也好帮她避开些。」

    敬大奶奶嘆了口气，羞愧道：「此事都怨我，教子无方。生出这样的混帐东西来！」

    王子腾夫人却道：「珍儿早已及冠，哪里还怨得了亲家呢。再一个，咱们两家是世交，我和大嫂也是看着珍大爷长起来的。

    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们难道不难道不知道？再说那些爷儿丰神俊朗的，便连他老子的话都挑拣着听，咱们娘儿们怎么管治得住？

    说到底还是咱们姑娘心气儿太高了，眼中容不得一粒细沙子。万事还得自己看开了才是。哪有一个爷儿只有一个奶奶的。」

    原来王子腾夫人和珍大奶奶的母亲，早就知道贾珍是什么样的。

    难怪珍大奶奶的四大丫鬟，个个都是身材窈窕、姿容出众，原是特意挑了出来给了贾珍做通房，帮着珍大奶奶收伏贾珍的。

 第76页

    敬大奶奶也动了真气：「平时混闹也就罢了。他太爷五七未过，他媳妇临盆在即，这档口子哪里容得他胡作非为！

    若他躲得远远儿的，不叫旁人见了，那也就不管他了。可他非的在这屋子里发昏。哪里再能容得他！」

    说到这里，贾敏哪里还能不明白。

    贾珍虽然混闹惯了，但在这正屋里头好歹给了珍大奶奶几分面子，不做过分之事。

    只是贾珍先前被罚，又狠狠地忙了阵子，很是安静了些日子。

    这会子不知道是丫鬟子们耐不住了，还是珍大爷耐不住了。左右看珍大奶奶身子笨重难行，这才在她眼皮子底下情不自禁起来。

    激的珍大奶奶又是呕血，又是动了胎气的。

    贾敏暗暗嘆了口气，这丫鬟原本就是王家送来的，王家自然不会去罚她们什么，至于宁府，只要不惹到中公，是随她们去玩闹的。

    珍大奶奶这口气，当真难出呢。

    敬大奶奶和王子腾夫人还在互相谦让，贾敏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头，正要转进内间，却见赦大奶奶和师父谈娘子到了。

    再次见礼后，谈娘子便同贾敏一起进来看珍大奶奶。赦大奶奶自然也跟了进来。

    谈娘子给珍大奶奶把脉之后，赞许道：「做的很好。药方子说与我听一听。」

    贾敏便说了。

    谈娘子点头，微笑道：「敏儿可以出师了。」

    贾敏走过去半搂着谈娘子的胳膊，撒娇道：「敏儿还要跟师父多见识见识～」

    谈娘子摇了摇头，笑道：「什么时候要自立门户了，与师父说一声便可。」

    贾敏自然应下。

    又守了一会儿，元宝端着刚熬好的肉糜粥进来，放在桌上就转身出去了。

    贾敏暗暗摇头，看来这元宝也是其中一个。

    随后贾敏拿起粥闻了闻，用备用的勺子勺了一点在旁边，自己仔细品了，并无添加什么不该用的食材，这才朝谈娘子点了点头。

    谈娘子又给珍大奶奶把了脉，把针拔了，只过了片刻，珍大奶奶就转醒过来。

    赦大奶奶从贾敏手中端了碗，只道：「你歇个晌儿，这里我来吧。」

    贾敏并未坚持，从善如流的把碗递给了赦大奶奶。

    珍大奶奶吃了整整一碗粥，恢復了力气，就要再次开口。

    贾敏忙道：「他们都在这家里，左右都跑不出去。想要怎么打骂、怎么罚，都往后再说。

    你肚子里的那个倒是健壮，现在最要紧的，一是你自己的身子。

    你若现在把你自个儿折腾坏了，白白的便宜了那起子没良心的，白白的叫你儿子任人拿捏，那才是真正罪过。」

    珍大奶奶咬牙切齿，双手握紧了拳头，闭了双目，过了一刻钟，才勐地唿出一口气来。

    贾敏和谈娘子暗自点头，只道这是把劝听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端上来一碗催产药。珍大奶奶面不改色的喝了，就开始阵痛。只半日就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母子皆安。

    贾敬给这长孙起名蓉。

    贾敏和谈娘子只管将珍大奶奶的身子调理好，至于她怎么处理那一桿子的人，却不再过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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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家书

    贾敏跟着谈娘子出诊不过半年，于千金一道已经可以出师了，进境着实很快。

    谈娘子虽然说贾敏可以出师了，但是每每出诊，仍同贾敏一起过去。

    原因无他，贾敏那想打抱不平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原来贾敏修习内劲已见初效，两个院子里的轻声细语，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太太奶奶们争风吃醋、互相倾轧的；丫鬟、婆子们勾心斗角、不择手段的；哥儿爷儿们嫡庶相争、长幼不和的。

    家家处处，大部分府邸、宅院，外头看着光鲜亮丽，里头却满是腌臜诡计。

    这也就算了，总不过他们自己斗来斗去，咎由自取罢了。

    更有那暗中想要算计旁人、毒害无辜的，常常叫贾敏听得怒火中烧，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铡刀，把那起子不把人命当命的恶人砍了才算干净。

    起初贾敏听到了，也曾暗中给那无辜之人透露消息，只是她听到的不过是那起子恶人的谋划，又不是真的做了。

    两次三番下来，倒叫无辜之人对传讯之人失了信任，对想要谋划他们的倒多生出了几分信赖。

    为此贾敏更是无可奈何。

    谈娘子听不到那些事，每每见着贾敏肝火盛怒生闷气的样子，也只能给她多煮几碗调理去火的汤药。

    贾敏和谈娘子虽然也是看着贾蓉出生的，但是贾蓉洗三的时候，两人都藉口出诊为重，推辞了。

    谈娘子自然是惯常不参与别家的红白喜事，贾敏，则是对前世的贾蓉喜欢不起来。

    贾瑚满月时，贾代化尚未出五七，等到贾蓉满月的时候，因贾代化已经出了七七之期。

    又因贾瑚是叔叔，贾蓉是侄儿，故此宁、荣两府在八月初一日举办了一个小宴席。用以庆祝贾瑚双满月，贾蓉满月。

    敬大奶奶娘家人都在金陵，倒是珍大奶奶的哥哥王子腾一家还在京都，因此将他们一家人也请了过来。

 第77页

    敬大奶奶和珍大奶奶两个，这一次没有给谈娘子和贾敏下帖子，婆媳两个先去林宅，门房说贾敏去了谈宅，婆媳两个又转到谈宅，亲自请人。

    只道：「此次宴席荣府老太太也会参与，安太医年纪虽大，但到底是个外男。还请谈娘子同贾敏一同与宴，看顾一二。

    再一个，赦大奶奶也会带着琼哥儿和琏哥儿过来顽，这人多手杂的，还是要个稳妥的人才好。」

    这般说辞，贾敏推辞不得。

    谈娘子见贾敏担心祖母，因问：「还请了何人？」

    珍大奶奶道：「除了我哥哥嫂嫂一家，再无旁人。」

    敬大奶奶也道：「尚在孝中，只稍聚一聚就散了。走个场面罢了。」

    谈娘子这才应了下来。

    敬大奶奶和珍大奶奶离开后，贾敏才道：「师父不必破费。瑚哥儿的、蓉哥儿的礼物我早就备齐全，只寻个空就叫丫鬟送去罢了。」

    谈娘子微微摇头：「不过一人一个如意锁罢了，不值什么。」

    说完叫丫鬟备下了，用两个锦盒装好了，交给贾敏道：「到时候一併送去。也算一点子心意。」

    贾敏揭开看了看，镂空的如意锁，虽然精緻，却也寻常，像是谈娘子送的礼，于是笑道：「将来敏儿生了哥儿姐儿，师父可不能这么敷衍~」

    谈娘子颳了刮贾敏的鼻尖，笑道：「你才多大呢，就想着生孩子？等着吧，到二十左右生，于身子恢復最好，于孩子也最好。」

    贾敏想起前世为了生个孩儿，不知道灌了多少汤药，不知道寻了多少偏方，又想起此世葵水来的这样晚，面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黯然。

    谈娘子失笑：「这么喜欢小孩儿啊？也不怕闹腾。」

    贾敏道：「闹腾才好，说明小孩儿健壮。」

    谈娘子宽慰道：「放心吧，敏儿现如今年纪虽小，不过身子倒是挺好的。往后定然也是顺顺利利的。」

    闲话不提，到了八月初一日，谈娘子和贾敏同时赴约。

    去说自贾赦搬出荣府后，荣府里的小孩儿就只剩下一个身子不甚强健的贾珠，多年未有所出，很是冷清寂寞。

    贾琼已经进学，贾琏还小不宜来回奔波，因此平时两个都不在老太太或太太那里吃饭。

    此时老太太和太太见贾琼和贾琏俱都上了桌子，两个都是身子皮实爱玩闹的，不由得十分开怀，老太太便多吃了几口。

    再加上贾瑚也很是俊美，贾蓉眉目虽然秀气，但是却没有贾珠眉眼中的那种娇养的弱态。

    老太太又多喝了两杯水酒。

    这还是谈娘子和贾敏极力劝说着，老太太才没放开怀胡吃海喝了去。

    饶是如此，回到荣府之后，谈娘子亲自给老太太熬了一碗消食汤才回谈宅。贾敏服侍老太太喝下，又给她按摩了好久，才叫她的肚子松缓过来。

    待老太太睡了午觉，贾敏又同太太说了一会子话，估摸着谈娘子午睡快起了，才辞别太太直接去接了谈娘子开始今日的出诊。

    因今日下午少荣府一家，贾敏回到家时，日头还高悬着没有落山。

    虽然此时已出了三伏天，但今岁是虎秋，还是很热。过了长夏又不能吃冰饮子、凉瓜果解暑，竟比之前最热的几十日还难熬一些。

    最终吃了几块荷叶酥、莲杏糕，就作罢了，只叫丝桐上了放凉了的碧螺春来。

    丝桐端来一壶碧螺春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把屋子里还未燃起的烛火点燃了，罩了轻绢纱，随即坐到外头廊下的长凳上。

    贾敏随手翻了几页棋谱，心定下来了，才渐渐泛起了睡意，正要叫丝桐端水进来，抬头却见青竹匆忙进了院门，一路小跑着过来。

    进了屋子，犹自大口喘气，显然是跑的急了。

    贾敏一手扶着青竹的手臂，一手给她抚背顺气，只道：「不要急，深吸气、缓唿气。」

    青竹做了两个深唿吸，才把手中攥着的一团纸给贾敏，喘道：「姑爷……姑爷来信了！」

    贾敏并没有先接，而是问：「是谁送信的？人在哪里？」

    青竹指了指门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才道：「是纪康，一路打马回来的，现在中院吃东西呢。」

    贾敏点头，这才展开信纸。

    明面上只是报平安的家书，然而他们俩才认识的花草书，却要贾敏在出诊时，按着名单留意三件事情。

    一是忠王府押送粮草的事情。二是大河和两淮改道之事。三是川蜀地动赈灾之事。

    若得消息，立即持拜帖至厚和街蓝丞相府告知，蓝丞相自会安排。拜帖在内书房多宝阁右手三层的紫檀木盒中。

    贾敏定了定神，走到书桌边提笔回了一封信。

    明面上也只叫林如海安心领兵，家中一切都好。实则告知林如海她如今才能听到两个院落的低语，且一人一身难以及时周全，还要另作打算。其次又写了林澈还未找到。

    放下笔，吹了吹，待墨汁干了就装进信封里，走到中院。

    纪康刚好吃完，抬头见贾敏，慌忙起身，就要行礼。

    贾敏凌空按了按手，只道：「不用多礼。爷一向可好？大家路上吃食可还习惯？这是回信，你好好儿的带给爷，别团皱巴了。」

    纪康双手接过信封，保证道：「这信我一定完好无损的带到！」

 第78页

    把信放入一个木盒子里，这才放进自己的包袱，然后纪康才回道：「爷很好，只是日夜走道儿，晒黑了许多。劳奶奶记挂，我们也都好。只是越往南越热，到了南疆，即使冬日大概都不用穿冬衣棉袄的。」

    贾敏道：「冷热都不怕，就怕寒热交替才最难熬。你们在外头，更要仔细些。粮草我不过问，只军中的药材可还好？冰片、薄荷可还够？」

    纪康道：「奶奶说的保存的法子极好。爷和军医每日都会盘点，并无缺损的。」

    贾敏颔首：「若有用了什么的，及时上报。等到少了缺了，便是累死了快马也来不及送去的。」

    纪康肃然应下。

    贾敏问：「爷还有什么交代的没有？」

    纪康回道：「爷只说，若有什么事情不好决定的，只管去兴府与贾夫人商量。若有什么难处，便写信与老爷太太知道，必定能安排妥当的。

    又叫奶奶平时多去夫人、太太那里走动说话，那些个花会、茶会、诗会，但凡下了帖子来请的，都给个面子去瞧一瞧。只不要一味闷在书房里头念着他。」

    贾敏呸了一声才道：「谁念着他。」

    纪康笑嘻嘻的回道：「爷给奶奶的信不过薄薄两张纸。奶奶的回信却厚厚一叠，定是时时念着的。」

    贾敏岔开话题，问：「你何时启程？」

    纪康敛起笑容，肃然回道：「爷说不用着急，若到家时间晚了，就睡上一晚，第二天开了城门再出发。左右离南疆还有一半的路要走。他们人多，虽是疾行，也比不得我快马加鞭的。」

    贾敏点头，只道：「那便休息一晚再动身。丝桐，你去把那个灰布包袱拿过来，叫纪康明日一併带去。再多准备些盘缠，路上好换马快乘。」

    丝桐应下就转身去拿。贾敏又问了几句，才嘱咐纪康好生安睡，明日莫要起迟。

    贾敏回到内院，原本想要把信纸烧了，最后还是没有捨得，只在其上多画了几笔，使那花草书变成了真正的装饰花纹才罢手。

    收到了信，贾敏的担忧却并没有减少分毫，昏昏沉沉的入睡，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在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边上！

    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比斗，其中一个，正是消失已久的林澈。不过和他对打的，却不是那个坡脚道士。

    第59章 绛珠草

    贾敏并未学过拳脚功夫，并不知道谁占了上风，谁落了下乘，只知道两人你来我往，打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忽然，和林澈对战的那个红衣和尚一个转身，正与贾敏打了一个照面。

    贾敏一看，那容貌，赫然就是前世的贾宝玉！可是贾宝玉怎么会是个和尚？

    又见他一手护着一个白玉瓶子，贾敏心念急转，总算知道了这位红衣和尚，便是用仙露浇灌绛珠仙草的那一位侍者。

    贾敏正要上前劝说两人莫要再打，那边两个战斗的人也发现了她。

    那侍者当先喝道：「此地非你可入，还不速速离去！」

    林澈也大声道：「弟妹怎么来了？不过来得正好！」

    或许是因梦境之故，那侍者的声音十分刺耳，林澈的声音也是振聋发聩，迫的贾敏往后退了两步。

    林澈虽然说着话，那手下却丝毫不停，趁着红衣侍者分神，利落的把他手中护着的白玉瓶子打飞了出去，正撞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摔得粉碎。

    一阵若有似无的甘苦、晦涩之味，散了开来。

    那侍者立刻大吼一声、红了双目，攻向林澈的速度更快了。

    贾敏抬起双手，捂住了被震得生疼的耳朵，又退了两步。

    虽然又退了两步，但是贾敏却始终盯着那石头上还在滚动的水珠。

    贾敏猜测那瓶子里的透明液体，当就是灌溉仙草的甘露。暗暗道了一声可惜，只是甘露怎么会有苦涩味？莫不是甘露也是被掉包了的？

    可是这侍者看着很厉害、又很宝贝他的玉瓶子的样子，也不太可能被人掉包了甘露而未发觉的吧？

    想到此处，贾敏歇了原本想劝架的心思，又出于医者本性，想要搜集一些那个甘露，叫师父去分辨一下，于是贾敏向那石头走去。

    随即又想到，既然侍者携甘露在此，那仙草定然也在左近。

    贾敏才走了两步，林澈却挥过来一道剑气，生生阻止了再往前的步子。

    林澈挥出这道剑气后，随后又反手阻挡了红衣侍者的偷袭，随即两个又战在一处。

    林澈似乎还有余力，急声喝止道：「不要过去！那水碰不得！」

    贾敏之前被侍者和林澈两个的喝止声震得内耳轰鸣、整个脑袋瓜子都嗡嗡直叫。

    此刻见林澈动嘴，贾敏在他出声之前就重新抬手捂住双耳，然而还是被震的脑袋发晕，稳了稳心神才问：「为何碰不得？」

    林澈一个旋身，随即长剑噼下，将那侍者逼得退出一丈之地。

    而后转身落到了那石头上，又用长剑划地，在石头边上一丈处挖出了一大坨泥土，抬脚一踢，那一整坨的泥土就向贾敏飞来。

    泥土在飞向贾敏的过程中散了开去，只中间一株不及巴掌大的绛紫色小草，稳稳的飞到贾敏身前，漂浮在空中。

    红衣侍者爆喝一声，转头就要过来夺取。

    贾敏的两耳再次轰鸣，动弹不得。

    林澈却顺手掷出长剑，长剑从红衣侍者的肩胛骨对穿而过，带着他转了一圈，随后将他牢牢地钉在林澈脚下的巨石之上。

 第79页

    红衣侍者大声道：「那仙草是我的！」

    贾敏很想反驳，但是双耳嗡嗡，还发不出声来。

    林澈低头冷冷地看了那红衣侍者一眼，那红衣侍者嘴中流出一口血来，再张嘴，却没有了声音。

    随后林澈飞身到贾敏身前，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紫砂杯，将那绛紫色的小草放了进去。

    接着又凭空取出一个月白香囊袋子、一个宝蓝香囊袋子，都是绣了金线如意的。

    林澈将两个香囊打开，同时将里边的东西倒进紫砂杯中，却是松花、霁蓝二色粉末。

    贾敏张嘴试了试，能发出声音了，一叠声便问：「这是何处？那侍者玉瓶子里的是不是『甘露』？这便是什么草？这两种粉末又是什么？」

    林澈边倒边回道：「这里是西方灵河，那块石头便是三生石。那侍者名为神瑛侍者，住在赤瑕宫中。

    他给这绛珠浇灌的的确是『甘露』，不过那甘露却是从离恨天、灌愁海汲取的。

    时日长了，这绛珠儿便会郁结五内，神魂终不得出那孽海情天。

    就算将来下世造劫，也都是痴情薄命、结怨悲啼的下场。」

    冷笑一声，林澈继续道：「那秃头可不止浇灌了这绛珠一个，什么蔷薇、荷花，玉竹、兰桂……

    但凡他能看到的，恨不得皆收入他赤瑕宫中，只为他一个盛放魔舞、宴乐作乐呢。」

    贾敏从前只知玉儿为还灌溉之恩，这才下世洒尽一世眼泪。现在却被告知，这竟然是那侍者的计算。

    再看边上奔涌的灵河，空气中随风而动的水雾，以及脚下湿润的泥土，顿时觉得那侍者的面目变得可憎起来。

    贾敏抽了抽眉头，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颇为懊悔道：「那这是什么粉末？」

    林澈却没立刻回答，屏息凝神的看着紫砂杯，终于在将将倒满的前一刻，把两个香囊重新系了起来，收了回去。

    随后，林澈道：「这松花色的是青泥，这霁蓝的便是我之前给你的那个信笺粉末。」

    接着林澈托着紫砂杯走到灵河边，蹲下身子，用手掬了一捧灵河水，缓缓浇在杯中，然后拿了回来，交给贾敏道：

    「这个弟妹带回去，连着杯子整个放在书房里头的青瓷笔洗中，内书房、外书房都可，只别放在卧房的笔洗中。

    笔洗里头放半满的井水，每日都要换新鲜的。待到这草上的伤痕都痊癒了，就可以连着这紫砂杯一起种在院子里了。」

    贾敏小心接过杯子，果然见绛珠仙草的叶片柄上，都有丝丝缕缕的细小伤痕。

    看了片刻，贾敏柔和道：「她就是玉儿对不对？这伤痕癒合了之后，生下来是不是就会康健平安了？」

    林澈微笑：「康健是康健了。平安却还做不到。」

    贾敏肃然抬头，问：「为何？」

    林澈：「她既被浇灌了灌愁海的海水，那便生生世世都是离恨天的人。」

    贾敏冷着脸问：「如何才能脱离那离恨天？烦请堂兄告知，还需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

    林澈微微摇头：「这个弟妹做不了。不过来做个见证也是可以的。成与不成，关键就在你将要取的、表弟媳妇的紫河车上。」

    贾敏点了点头，思及那膏状的鲲蓝海，以及林澈刚才倒出来的霁蓝粉末，又问：

    「那鲲蓝海怎么烧？直接点燃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烟雾？」

    林澈微微一笑：「弟妹竟然知道这霁蓝的本源，可见博学。直接烧、隔着什么杯子盘子烧都行，那鲲蓝海烧完也是成堆不散的。」

    贾敏肃然保证：「我已经和蓝少夫人说过了，到时候必定照信笺所做。」

    林澈点了点头：「那些女孩子们能不能脱离灌愁海的束缚，全靠弟妹了。」

    说完了，林澈便伸出右手在贾敏身前划了一个圆圈，然后不再看贾敏，而是缓步向那神瑛侍者。

    贾敏看见自己的身形，连同手中的紫砂杯和绛珠仙草渐渐消散，又着急问：「堂兄何时家来？如海要堂兄去南疆助他！」

    然而林澈仿佛听不到一样，脚步不停的朝神瑛侍者走去，口中只道：「其余的帐，也要算一算了……」

    之后林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贾敏就没看到听到了。

    贾敏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挣扎着勐然睁眼，才发现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

    觉得口中干渴，身上沉重，贾敏微微动了动，只觉得右手手心触手温润，就像握了一块玉。

    贾敏偏过头看了看，发现正是那个种着绛珠草的紫砂杯，这才相信刚才不仅仅是做梦。

    贾敏抬起左手按了按额心，双耳处还是有些钝痛，不由得蹙起双眉，又用左手按了按两边的耳根和听宫。

    睡在脚踏上的墨书立刻醒来，吹亮了床头的烛火，起身查看。

    却见贾敏睁着双眼，一手按着耳朵，又向外头看了看，天色尚黑，蝉鸣已停，于是墨书便问：

    「奶奶耳朵怎么了？可是我吵到奶奶了？可要喝水润润嗓子？」

    贾敏道：「不是你。倒杯清茶来。」

    墨书哎了一声，就去倒水。

    贾敏坐了起来，虽然是初一初二，月如弯钩，但星光满天，倒也不算晦暗。

    墨书端了一杯凉茶过来，轻声道：「还是晚间泡的清雾。」

 第80页

    贾敏微微颔首，伸出左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墨书奇怪：「奶奶什么时候习惯用左手喝茶了？」

    忽然，墨书瞥见贾敏右手中的东西，声音顿时拔高了起来，称唿也换成了以前的，惊奇又后怕的问：

    「姑娘去哪里弄来这么个杯子？怎么把小草种在杯子里了？！这泥怎么是两种色儿的？」

    贾敏无法回答，只问：「白日打的井水还有么？」

    墨书道：「有。院子里陶缸里的井水向来都是装满了的。不过夜里寒凉，奶奶还是不要喝井水的好。」

    贾敏道：「不是喝的。你去舀一瓢倒进笔洗里。隔壁内书房的笔洗。半满即可。」

    墨书劝道：「半夜三更的，奶奶还要练字？若叫姑爷知道了，又要说我们服侍不周了。」

    贾敏摇头：「不是写字。快去。」

    墨书无法，只得去隔壁上了烛火，又到院中舀了一瓢井水，照着贾敏的吩咐，放到笔洗里头。

    贾敏拢了拢衣衫，小心的托着紫砂杯走到隔壁内书房，将它整个儿放进笔洗中。

    随即就见笔洗中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紫砂杯吸收了。

    贾敏道：「再去舀一瓢来。」

    墨书又去舀了一整瓢井水，倒进笔洗，照样被紫砂杯吸收了个干净。最后一共放了整整九瓢水，笔洗里头才剩了一半的水。

    贾敏见绛珠草原本蜷拢的叶子逐渐舒展开，这才叫墨书熄了烛火，回屋子睡下。

    刚才贾敏还没来得及问林澈何时家来，想要再次入梦，可是这一次，却平平静静的睡到了天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9 00：12：55~2022-07-09 22：0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盼雪的喵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有灵

    贾敏起床后洗漱完了，便向墨书道：「你去与丝桐说，早饭先送去纪康那里，并叫纪康再等一等。完了就去休息罢。」

    墨书应下，自去不提。

    贾敏又叫笥棋帮自己缚上攀膊，随后领着她去院子里头提了一竹筒今日早起打好的井水，到内书房去。

    笥棋不知缘由，笑道：「奶奶提井水去书房做什么？书房早就打扫干净了。」

    贾敏只道：「养花。」

    笥棋又道：「这些活儿叫我们去做便是，奶奶何苦出这把子力气。」

    贾敏道：「不过合握的竹筒子，奶奶我还提不动了？」

    说话间进了内书房，内书房向来只由丝桐和墨书两个整理，昨夜墨书守夜，今早整理的便是丝桐。

    贾敏提着桶，迳自走到书桌前。

    只见青瓷笔洗里的水干净清冽，正与自己提着的竹筒内的水是一样的，显然丝桐已经给它换过水了，只是水放的不够多，才刚没过紫砂杯的底，于是贾敏又倒了一些进去。

    随后，贾敏仔细观察了绛株草，看着比昨日更水灵一些，只那些伤痕还没有什么变化。

    看了片刻，贾敏向笥棋道：「去看看纪康那里的早饭摆好了没有，若吃好了，便叫丝桐和纪康一同过来。」

    笥棋应下自去。

    贾敏研了墨，又拿过边上的信笺写了一封信，把昨夜见闻都记了下来，当然还是用花草书写就，整个看起来，就像一幅画似的。

    待墨汁干透了，贾敏将信笺折了两下，盯着看了片刻，还是放在蜡烛上烧掉了，轻声自言自语道：「不能叫他分心了，还是等家来再说罢。」

    随着话音落下，信笺也烧成了灰，贾敏正要重新坐下，却瞥见绛株草最上面的那片叶子似乎动了一下，就像……一个人点了一下头。

    贾敏以为自己眼花了，看了看毫无偏移的烛火，并无一丝丝风吹进来，随后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叶尖，轻声问：「方才动了没有？」

    绛株草顶上的叶片又轻轻的抖了一下！

    贾敏顿时大感有趣，正要再说两句逗一逗小仙草，却听见了脚步声，于是没再说话。

    只起身从多宝阁上拿出一个天水碧的笔洗，挨着原来那个青瓷的放着，又倒了些井水。随后从笔架上拿了一支还没用过的紫毫，泡在笔洗中。

    不过片刻，笥棋就带着丝桐和纪康过来了。

    纪康背着两个包袱，拱手行礼问：「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贾敏道：「没有旁的事，只路上加意小心些。若不得空，也不用着急递家书。只是短了什么，要及时传讯回来。」

    纪康肃然应下。

    贾敏道：「笥棋，你叫青竹送纪康出城。」

    笥棋应下应下，两人便辞了出去。

    待他们走出内院门，贾敏才问：「丝桐，今早何时来书房扫洒的？」

    丝桐略感奇怪，只道：「和往常一样，卯正开书房扫洒。」

    贾敏又问：「这笔洗里的水也是你换的？」

    丝桐点头应道：「是。只是奶奶为何要将这小草种在紫砂杯中、放在笔洗里头？这花儿、草儿的，晚上都是要吃露水长得才更好。这样精贵的护着，反而不容易成活的。」

    那绛株草微微晃动了一下。

    贾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昨日新得的，待她长好了，自然是要挪去院子里的。笔洗里头的水是怎么样的？何种颜色？混不混浊？倒在哪里了？」

 第81页

    丝桐微微偏头，回道：「不过就是泥浆水的颜色。自然是浑浊的。就倒在内院的海棠树下。」顿了顿，迟疑的问：「可是不妥？」

    贾敏摇头：「没什么，你下去吧。」

    丝桐「噢」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脚步，转了回来，问：「何时摆早饭？今日上午去何处？」

    贾敏道：「这会子吃不下，辰正在说吧。」顿了顿又道：「今日上午不出门了。一会打发丫鬟子去兴府说一声，不去那里用午饭了。」

    丝桐应了一声，自去忙活。

    贾敏坐回书桌边，拿起那支新的紫毫捻了捻，胶已经完全划开了，于是换了笔洗中的水，重新沾满了井水，就往绛株草的叶片上扫。

    天气炎热，然而井水冰凉，紫毫刚落到绛株草叶片上的时候，那叶片狠狠的蜷缩了一会儿，才重新平展开。

    贾敏看的有趣，念及刚才丝桐说花儿、草儿都是要吃露水的，在屋内可没露水，于是每一片叶子，都用紫毫沾着井水给它涂抹了一遍，也算是……吃露水了吧～

    再次展平的绛株草，最上一片叶子又颤动了一下，似乎是……致谢？

    贾敏听的屋外廊下无人，便及其轻声的问：「小仙子若能知我所言，便点两下头～」

    那叶子颤动了两下，就像点头。

    贾敏大乐，嘆道：「果然是仙草，竟早早的生了神魂，那怪记着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呢～」

    然而这一回，绛株草却没了动静。

    贾敏再用紫毫沾了井水去撒她，也没有再向先前那样蜷缩起来。

    想来是受伤体弱，又或是才生神识的缘故，并不能长久应答。

    贾敏将紫毫挂在壁架上，轻轻抚了抚那片点头的叶子，这才起身回房，叫丝桐摆饭。

    很快，早饭摆了上来，贾敏只喝了一碗长生粥、两块墨菊凉豆糕。

    吃完了，贾敏才道：「丝桐，从明日起，你和墨书一人挑两个小丫鬟子，轮流在内书房教她们识字。卯正扫洒完了就开始，辰时结束，每日半个时辰。可能做到？」

    丝桐：「我和墨书是没问题。只奶奶不是说，接我们班的要从外头找么？」

    贾敏：「接你们班的，自然是从院子里选。外头找的先做了杂活儿，才能安家里人的心呀。」

    丝桐应下。

    今日初二，贾敏这边刚吩咐完了，京都几家铺子的管事就送来了帐本。

    贾敏正好得空，便吩咐青竹将帐本都拿到内书房来，亲自看过了才叫她送出去。

    午睡之后，贾敏本想继续同师父一起出诊，却不想月事又到，因为上个月没来，这一次便格外的多，且小腹坠胀难忍，于是又谴了笥棋去谈府告假。

    笥棋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回了谈娘子亲自配制的暖宫膏药，叫贾敏抹在小腹上，再用白绢绑上一圈，用以缓解钝痛酸胀之感。

    第61章 太虚幻境

    贾敏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午，到晚间依旧没有起身，晚饭也只吃了两块红糖老姜米糕。

    谈娘子出诊，走完最后一家后，转道林宅，来看看自己的徒儿贾敏的状况如何。

    那时贾敏尚在昏睡，并不知道师父来了。笥棋和青竹想叫醒贾敏，也被谈娘子阻止了。

    谈娘子轻步走到床边，给贾敏把了脉，走到外头院子里，才低声叫笥棋起了两个巴掌大小的铜手炉子，装在布袋子里，系在贾敏的腰间。

    又对笥棋说：「叫你奶奶好生再养两日，不必着起来急跟着出诊。

    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你姐妹几个都清楚，可别疏忽了，又或是纵着你奶奶贪嘴胡吃，白白遭罪。

    若你奶奶难以起身走动，也要帮她多多按摩腿脚，免得脚上乏力肿胀。」

    笥棋一一应下了。

    第二日，贾敏起来觉得小腹和后腰皆是温暖，这才好过了一些，只是走动间还是觉得坠胀难忍。只到内书房看过两回绛珠草，便又回房躺下了。

    贾敏又歇了四日，这四日一步都没出林宅，只每日派两个大丫鬟去荣府里头给太太和老太太请安。

    八月初七上午，贾敏在内书房，看着丝桐给白落、青英两个小丫鬟讲了半个时辰的诗词。

    教完了，丝桐问：「奶奶，今日去兴府用饭，还是在家吃？」

    贾敏道：「几日未见大嫂嫂倒有些想念，去兴府吃罢。叫笥棋先去说一声。」

    丝桐应下了，带着两个小丫鬟出去了，贾敏才拿起手边的《药王经》，轻声念了好一会子。

    眼见着绛珠草最上头那片叶子微微蜷缩着耷拉下来，贾敏这才住了口。

    丝桐进来回道：「马车已经备好了。」

    贾敏略收拾了一下，抬步欲走，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回来了，应当是笥棋。

    果然，笥棋快步走到内书房，略有些气喘道：「奶奶，兴府里出事了！」

    贾敏蹙眉，冷声问：「什么事？夫人和两位哥儿可有妨碍？」

    笥棋道：「他们无事。据说是将军的一个姨娘得了急病没了，将军夫人叫奶奶今日不要过府呢。」

    贾敏问：「他们真的无事？」

    笥棋道：「琼哥儿去学里不在府中，琏哥儿和将军夫人看着都很好。就是将军夫人显是发过怒的样子。」

    贾敏这才道：「那今日不去了，在家吃罢。」

 第82页

    丝桐和笥棋这就下去准备。贾敏出了会神，又看了会子书。午睡起来了，就照旧跟着谈娘子出诊。

    不过这日开始，贾敏这才真正留意了各个府邸外院爷儿、小厮们的谈话，留心着林如海交代的几件事情。

    过了几日，贾敏才知道原委，原来兴府里头，一个姨娘被发现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但是贾赦已经去琼州大半年了。

    赦大奶奶原本给那姨娘留了条生路，或光身赶出府、或者发卖了就完了。可是那姨娘却坚决不肯出府，只说要等将军回来。

    赦大奶奶无奈，只得请了家法，最后……

    贾敏摇了摇头，并未多说，那姨娘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随即又庆幸自己夫君不似自己的两个哥哥那样，姨娘通房一大堆，后院子里头永远难得清静。

    感慨了一回，贾敏又叫青竹做了一些宁心平气的药膳，送到兴府里头，要亲自做，亲自交给将军夫人或者锦书、锦言两个。

    转眼到了十月初，期间贾敏再未入梦，只接到林如海一次家书，说已到南疆，只待布防作战了。

    十月癸亥，贾敏和谈娘子到蓝府为老太太请脉之后，就留在蓝府里头过夜。静待第二日蓝少夫人临盆。

    蓝少夫人出自江南人家，虽身材纤弱，但骨骼间韧性很足，好生养。

    而且这虽然是蓝少夫人的第一胎，但是怀相很好，且孩子也不是很大。

    因此不过隐隐约约痛了三个时辰，就开了十指，于甲子日正午时分，生下来一个六斤六两的白嫩哥儿。

    收生婆把紫河车交给贾敏的时候还啧啧惊嘆：从来新生婴孩都是邹邹巴巴的，如此白嫩可爱的，还是第一次见。

    贾敏并未反驳，其实前世里玉儿生出来的时候，也是白白嫩嫩的，并没有在胞宫里泡久了的那种污渍。

    因为不知道把鲲蓝海的粉末洒在紫河车上会发生什么事情，若出现无法解释的状况就不好了，最主要的是，蓝府众人对于神佛之道向来都不信。

    贾敏思考再三，还是没有将那鲲蓝海带过来。

    拿到紫河车后，贾敏先用清水将它洗干净了，又放进一个装满了烧刀子的小罈子里，用木塞子盖严密了，收进药箱，准备回家再将鲲蓝海的粉末洒上去。

    蓝家嫡长子平安出生，蓝老太爷虽一向节俭，也赏了许多事物。

    贾敏到家后，将那小罈子取出来，把干净完整的紫河车平铺在一个碟子里，随后将鲲蓝海粉末均匀的倒在紫河车上。

    不多不少，这些粉末将将能把平铺的紫河车完完整整的盖住。

    贾敏紧紧地盯着碟子，想看看这两样东西，是如何能让玉儿变得平安无事的。

    一刻钟过去，那些粉末完全被紫河车吸收了，贾敏更不敢错眼。

    随即却见吸收了粉末的紫河车，连同装紫河车的碟子，都一起消失了。

    贾敏颇感遗憾，不能亲自见到这东西如何拯救玉儿，以及其他被浇灌灌愁海海水的生灵的，始终不能安心。

    蹙眉半晌，贾敏朝窗外看去，目光正落到那葱翠的海棠树上。

    从笔洗中换下来的水，都是倒在那海棠树下的泥土中，也不知这海棠会不会生了灵。若生了灵，会不会也被束缚在那离恨天。

    贾敏胡乱想了一会儿，又想起林澈说要叫自己做个见证，便早早的洗漱睡下了。

    心中有事，反倒睡不着，又念着这次一定要记得，先把如海要林澈去南疆助他的交代说了。

    昏昏沉沉之间，贾敏只觉得身上勐然一轻，便站了起来。环视四周，空空荡荡，一无所见。

    贾敏正不知要往何处去，却看见一个跛脚道士，正是之前带着惜春生魂的那一位。

    这跛脚道士依旧苦着脸，看向贾敏的眼中带着无可奈何，向贾敏行了一礼，有气无力道：「奶奶请随贫道来。」说完也不管贾敏跟是不跟，只管往前走。

    贾敏没有犹豫，跟着跛脚道士就往前行，没过多久，就见到了一座石牌、一座宫殿。

    那石牌上书「太虚幻境」，那宫门匾额是「孽海情天」。

    贾敏便知，此处就是离恨天，只怕脚下流动的水，便是那灌愁海。目光回落，那原本走在前头的跛脚道士已然没了踪迹。

    宫殿巍峨，然无人把守，贾敏虽有不安，但还是蹙起眉头往前走。

    她倒要看看，这仙家之地是如何困住众多草木精灵的。

    再往里，两边都是配殿，匾额上尽是「薄命司」、「结怨司」等悲苦之联。

    配殿依旧无人看守，大门敞开，贾敏便进了第一个「薄命司」。

    但见里头数十个大橱，皆敞开了橱门，橱门上原本的封条都已经被撕断了，里头的册子随意堆放着，倒像是被谁超检了却没有重新归置一般。

    贾敏随意抽出一本来看，翻开第一页上，『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旁边有『四句言词，道是：可嘆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当初贾宝玉看了浑浑噩噩，不明所以。

    但是现在的贾敏却清楚明白，这枯木玉带、咏絮之才，说的正是前世自己的玉儿。

    贾敏心知这便是左右造劫姑娘的命簿，皱起眉头上手便撕。

    然而这册子材质未知，手撕不毁，水浸不坏。微一沉吟，便明白这简册上的判词书画，当是仙家法力写就，便是林澈也无法更改，无法抹除，这才没有尽数毁去。

 第83页

    再往后翻，却与自己的玉儿无甚相关了。

    贾敏既不能毁了这本册子，便将它塞进怀中，或许离开了这离恨天，有办法毁去这既定的命运。数十个橱柜，一个人只写一页，可见被这孽海情天辖制的姑娘，数目多不胜数。

    贾敏目光微黯，简册太多不能尽带出去，至于其他的简册，待找到了毁去之法，再来销毁也不算迟。

    未做过多停留，贾敏继续往里查看，发现其他配殿里头的情形，也和「薄命司」里头的情形一般无二。越往里走，越是心惊。

    盖因每个配殿的简册数量，都与「薄命司」里相当。所以，天下女子愁苦者亦不可胜数也。

    周围无一声响，贾敏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却听见微弱的嘈杂的交谈声。

    虽然林澈说，要她做一个见证，但是此处仙家之地，她又没法力功夫，只得屏息凝神静听。

    听了一会儿，才知道那些个姑娘，不，那些个仙姑都被关在了一个水牢里。

    贾敏正要去相救，忽然想起，这有可能是林澈做的，于是便只留神听着，没有动作。

    过了片刻，贾敏正愁要去哪里找林澈，就觉得脚下的水晶地面，开始晃动起来。低头看去，却见地面下的水，就是灌愁海开始翻滚沸腾。一阵熟悉的血腥味直冲鼻尖。

    正是之前她把鲲蓝海倒在紫河车上的那种气味。

    贾敏惊慌的后退两步，靠在宫殿的石壁上，用以稳住身形。

    可是贾敏随即发现，整个宫殿，不管是墙壁还是柱子，都在发出清脆的断裂之声。

    不过片刻，墙壁上、柱子上、地面上，就出现了道道裂痕。

    贾敏转身就往外疾走。

    刚刚走出书写着「太虚幻境」的那个石牌，就见整个宫殿，整个石牌，轰然倒塌，缓缓沉入那灌愁海中。

    作者有话说：

    『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四句言词，道是：可嘆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两句引自原着。感谢在2022-07-10 23：49：31~2022-07-11 22：2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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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美梦成真

    海水本就腥咸，这灌愁海不知源于何处，落于何方，这腥咸中夹杂的苦涩，逼得贾敏无端落下眼泪，止都止不住。

    贾敏紧皱双眉，又往后退了两步，不可避免的开始担心那些自称被困在水牢中的仙姑们。

    也不知惜春在不在那群仙姑里。

    没过多久，整个宫殿沉入水下，再也看不到片砖只瓦。便是那木头做的橱柜，也没有浮上来。

    眼前又剩下了茫茫一片，不过之前是云雾，现在是涌动的灌愁海。

    四下无人，只有灌愁海无风起浪，自然翻滚。

    贾敏皱了皱眉，难道要踏入海水中找人么？

    犹豫片刻，贾敏刚抬起脚，先前被收在怀中的那捲书册就掉了出来，落到水面上，随即凭空冒出一团青白的火焰，将那捲书册烧成了凝聚不散的灰烬。

    贾敏蹲下身子，从袖中摸出一卷金针，抽出一根想要试探一二，却见水面之下，也有一团团青白的火焰，所焚烧之物，正是原本在橱柜中的其余书册。

    能在水中燃烧的火焰，定然不寻常。

    随即贾敏又摇了摇头，这里的哪一件事物是寻常的？瞧了瞧手里的金针，似乎也比在梦外更闪亮一些。

    贾敏不再犹豫，将手中的金针缓缓的戳进那还是书册模样的灰烬里，轻轻向边上一拨弄，那整团的灰烬便散落在海水中，再也看不到了。

    随着灌愁海中团团火苗逐一熄灭，海面的波浪也渐渐平静下来。

    贾敏只道，这些书册没了，意味着下世造劫的姑娘们的命运，再不被这短短的判言束缚了。

    没等贾敏出声，原本那些火苗的位置，那些书册灰烬，就开始形成了一个个黑色的漏斗状旋涡。

    那些漏斗状旋涡逐渐吞併，最后在水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贾敏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看，那个巨大的空洞里，逐渐透出一点点灰白的光来。

    而后就见林澈逐渐从那空洞里走出来，平素看起来一尘不染的衣服，染上了杂乱无章的污渍。

    头髮虽然还是束的整齐，但那髮髻上的髮簪只剩下半截，见到贾敏，裂开嘴角笑道：「成了！你那玉儿往后平安了！快快回去罢。」

    贾敏向林澈郑重行礼，谢过一番，忽地又问：「堂兄，不知惜春姑娘等，在何处？」

    林澈挠了挠头，正要回话，头上剩下的半截簪子，也碎裂开了。

    贾敏：「……」

    沉默了一瞬，林澈道：「她们自有去处，弟妹无须担心。生魂离体过久，于本身或有妨碍。快快回去！」

    贾敏却没应下，反问道：「方才听闻水牢有人，不，有仙姑，是堂兄把她们关起来的？」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回道：「就凭他这老好人做派，怎么会把她们关进水牢。」

    林澈「嘶」了一声，转身单手叉腰、一手指着那空洞叱道：「你这没良心的，我才救了你，就来拆我台！」

    那娃娃丝毫不留情面，只道：「有本事你别救我啊，封印回去就没人拆你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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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落下，那空洞不仅暗了两分，还小了一圈。

    林澈捋了下散开的头髮，转身冲进洞里，把那娃娃音揪了出来，拎在手里，只道：「等你师姐醒了，你再犟一句试试。」

    那娃娃面容清俊，但是身形瘦削，露在外头的脸面、手，在常年未见天日苍白中，泛出不正常的黑色，怀中紧紧地抱着一样事物。

    贾敏定睛一看，正是那在梦外消失了的紫河车。

    只是那紫河车已经涨成了一个球状，外头遍布经络血管，正有节律的跳动着，就像其中还有婴孩一样。

    那娃娃道：「便是师姐醒了，也是帮我不帮你！」

    林澈：「……」

    那娃娃见林澈无话可说，十分愉悦的从他手上挣脱下来，抱着那个紫河车仔细打量了贾敏一阵，这才向贾敏行礼道：「此番我二人得救，全仗姑娘援手。」

    而后小手一挥，一颗拇指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浮到贾敏身前。

    那娃娃又道：「此珠可救性命，姑娘随意镶嵌在首饰上、装在香囊里皆可。」

    贾敏尚未回答，林澈却捞了珠子仔细看了看，又还了回去，笑道：「这珠子的确不错。弟妹你好好收着。」

    贾敏见那娃娃态度坚决，堂兄又说无碍，又知他们颇有神通，并不在乎这个，于是略让了一番就将珠子收了起来。

    转头又问林澈：「此间事情，我不能多问，只是我那惜春侄女儿的生魂，可在水牢里？」

    林澈道：「水牢里的是这离恨天的主人警幻仙姑，和她的姐妹侍女们。至于你那惜春侄女儿，早已回了原本之地。」

    贾敏问：「那她还能做我侄女儿么？」

    林澈道：「她既准备造劫，自然是要下世去走一遭的。」

    贾敏确认一遍：「她们的命运，玉儿的命运，已经被改了是也不是？」

    林澈微微偏头，笑道：「说改了也可，说没改也可。

    从今往后，她们的生活由她们自己和她们的父母长辈所定，受她们的密友、对手所影响。

    她们的运数端在自己的造化，而非按照这离恨天的画本子去演戏过活了。」

    贾敏大喜，再次向林澈和那娃娃行礼道：「多谢两位。」

    那娃娃却道：「烧了那些书册的是我师姐。唤醒我师姐的是姑娘，所以很不必致谢的。」

    贾敏一愣，顺口问：「小仙君师姐在何处？」

    那娃娃捧着紫河车：「这就是。」

    贾敏挑了挑眉，就算这紫河车里真的有个小仙子，这没出生的婴孩一下子烧了连林澈都没法子对付的书册，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这处本身就不可以常理度之，于是贾敏再次致谢了，感到自己双脚渐渐透明，贾敏抓紧时间向林澈问：「堂兄何时家来？如海说要你去南疆助他！」

    林澈道：「我不去京都了，直接去南疆。」

    贾敏这才安下心来。

    却说贾敏生魂回归后，林澈笑眯眯道：「叫师父～」

    那娃娃嗤笑一声：「那东西又不是你拿来的。」

    林澈笑容不改：「若是没有我指点，我家弟妹如何从万千临产妇人中，找到这唯一能用的这个～」

    那娃娃继续扛：「鲲蓝海取之不尽，迟早都能找到。再说便是没那紫河车，时间久了照样能破阵。」

    林澈：「你等得，你师姐可等不得。再过数十年，等她完全被这灌愁海同化了，瞧你向谁哭去～」

    那娃娃还要反驳，他怀里却传出了一声极其虚弱的「师父」……

    林澈顿时哈哈大笑，揉着那娃娃的头连声道：「乖徒儿～乖徒儿～你师姐老六，你老七。哈哈哈哈哈……」

    那娃娃郁闷的嘟囔了一声，但是怀中的师姐都已经认了师父了，自己也只能勉勉强强的喊了一声「师父」。

    林澈提熘起那娃娃的衣领，就往东南而行，边走边道：「走，去看看你们师叔兵领的怎么样了！」

    林澈带着那两个娃娃刚踏出离恨天，整个太虚幻境，不对，是整个离恨天、全部的灌愁海，都化作一颗浑圆的浑浊灰色珠子，追着林澈而去。

    却说贾敏虽然生魂离体半宿，但是长期悬着的心一朝放下，再加林澈又言明去南疆相助，更是松快。这一觉便睡的十分香甜安稳。

    于是第二日清晨，丝桐几个轮流叫了好几回，都没把贾敏叫醒。

    若不是看着贾敏脸色红润、唿吸平稳悠长，青竹就要准备去请谈娘子来林宅给她看诊了。

    到了辰时正，贾敏神清气爽的醒过来，才发现日头已经高悬了。

    贾敏心道「不好」，胡乱披了件衣服，就转到内书房书桌边，见青瓷笔洗里头的水干净清澈，这才松了一口气。

    青竹领着小丫鬟子们捧着衣服、茶水过来，连声念叨：「我的奶奶哟，现如今已过立冬，眼见着就快落雪了，哪里就能不穿衣服出门的！」

    贾敏毫不在意：「不过就隔壁，再说墨书已经上了炭盆，哪里就能冻到我了。」

    青竹从小丫鬟手里拿过衣服，服侍贾敏一件件穿好了，又把猩红狐裘挂在屏风上。

    贾敏笑道：「万幸，我还想着你现在就要给我披上这一件，到了数九天气，怕不熟要裹上老棉花被子才能出门的！」

    青竹笑道：「奶奶今日睡的这样好，往后也睡到辰正起来才好。只是前一日要与我们通个气儿，白白叫我们四个担心了一个多时辰！」一边说着，一边又服侍贾敏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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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敏道：「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晚上做好梦、歹梦也不是提前就能知道的。哪里就能提前一日与你们说了呢。」

    青竹笑问：「看来奶奶昨夜做了个好梦。是什么好事儿，说了让我们也欢喜欢喜。」

    贾敏：「梦到姑爷凯旋，梦到满庭芬芳。」

    青竹一拍手：「这可是喜事儿！不过还有件喜事儿，夏日浸的梅子酿今日可以开坛了。奶奶要不要尝一尝？梅子酿祛寒是最好不过的。」

    贾敏：「那便倒一盏来吧。」

    青竹哎了一声，又道：「今日早饭在房中吃，还是在这里吃？」

    贾敏道：「就在这里。」

    青竹应下便带着小丫鬟们一起退出去。

    贾敏走到书桌边，拿起紫毫正要给绛株草掸水，就听青竹匆忙回来，惊喜道：

    「奶奶快来看！可了不得！今日院子里的花儿都盛放了！可见奶奶竟是美梦成真了的！」

    贾敏按耐着去院中的冲动，仔细给绛株草每一片叶子均涂抹了几层水，直把绛株草侍候的晶莹剔透才作罢。贾敏挂好紫毫，这才跟着青竹走到院中。

    内院里本就种着许多花草。但是眼下已经初冬，菊花时节已过，寒梅时节未至，原本只有赭绿二色、无甚生机的庭院，现在却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桃树、梅树、垂丝海棠、杏树，这些满树的繁花也就罢了。便是长在地上的金丝桃、玉簪花、美人蕉，都各自展现了自己最好的颜色。

    当真是，争奇斗妍了。

    青竹笑道：「恭喜奶奶。奶奶昨夜做了两个好梦，这一个已经成真了，那另一个应当也快了！」

    贾敏微笑道：「是啊，快了。」

    第63章 请帖

    说完了，贾敏抬步就往那株海棠走去。

    青竹赶紧回内书房把刚挂在屏风上的猩红狐裘拿了出来，却见贾敏已经走到那株海棠树下，赶紧走过去给她披上。

    贾敏笑道：「都说春暖花开。你瞧着花儿都不惧初冬的，我哪里就比不过它们了~」

    说完，伸手摘了一串海棠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转头看了一圈，内院只一个婆子、青竹、墨书和几个小丫鬟在，于是敛了笑容，肃然道：

    「这里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外道。青竹，你同成嬷嬷、管嬷嬷一起去外头打听打听，还有哪里的花开了的？」

    众人都应下。青竹自去中院找两位嬷嬷。

    贾敏又赏了一会花，见它们如春日里开的一样，这才安心回到内书房，叫墨书摆上早饭来。

    因贾敏自成，便不叫丫鬟们补菜勺汤了，因此墨书指挥者小丫鬟们摆了早饭，便同往常一样，带着她们走到外头候着。

    贾敏道：「大冷天的，叫她们自去吃。你也别在外头干冻着，练上一刻钟的大字再作道理。」

    墨书应下，叫众人散了，又叫白落、青英两个在门帘内守着，自己到偏室的书桌上写字去。

    贾敏喝了一口梅子酿，向白落、青英两个贊道：「你们丝桐姐姐的手艺，可比得上醉仙楼的行家了。你们两个可要跟她好好学着。」

    白落笑道：「我们慢慢学才好呢，叫丝桐姐姐在府里多留几年，多劝劝奶奶。」

    贾敏吃了一口羊乳冻，向白落肃然道：「去把你丝桐姐姐叫来。若青竹回来了，也一起过来。」

    白落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期期艾艾道：「奶奶可莫要告状。」

    贾敏道：「奶奶有事。快去。」

    白落这才转身出去。没过多久，就和丝桐一起过来，回道：「青竹姐姐尚未回来。」

    贾敏「嗯」了一声，继续吃了两口。

    丝桐问：「奶奶有何吩咐？」不等贾敏回答，又道：「谈娘子说，吃饭时心不守舍与胃肠不好。奶奶有话，也不差这么一会子功夫的。」

    贾敏三两口吃完了，叫青英撤下去，漱了口、洗了手，才道：

    「今年金陵那边的庄子、铺子，帐簿都还没送来。待成嬷嬷回来了，丝桐你和她一起去金陵走一遭。如今纪康和乔英都不在，叫成嬷嬷的儿子同你们一起走道儿。」

    丝桐应下，又问：「姑苏那边的帐簿也没送来，还是叫青竹同墨书两个去么收取么？」

    贾敏道：「姑苏那边青竹一个去就好了。白落你去外头看着，一会她家来了叫她过来。」

    白落应下，就转身出去。

    贾敏道：「丝桐你去收拾收拾，帮青竹也收拾一二。明日一早就出发。」

    丝桐应下后离开。

    贾敏见绛株草向着窗子微微晃动了两下，便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把她连同笔洗整个端到窗前的桌子上。

    随后轻轻抚了抚那片新生出来的顶叶，笑道：「今日起的晚了些，小仙子莫怪~」

    哪知那绛珠草还是朝着窗子点头。

    贾敏道：「待你伤全好了，才能去外边哟。」

    绛珠草颇为郁闷的捲起了叶子，不过片刻，受不住阳光的诱惑，又舒展开来。

    贾敏闷笑一声，打开窗子，在窗棱上挂了一个四色琉璃风铃，又逗了一会绛珠草，才回书桌边坐下。

    没过多久青竹和成嬷嬷、管嬷嬷都回来了。

    贾敏听她们的脚步声十分轻快，便知外头当和这院子里头一样。待她们进来了，只见青竹和两位嬷嬷脸上都是喜气，可见自己猜的没错。

 第86页

    成嬷嬷笑道：「奶奶，外头和咱们这里都是一样的。咱们这一条街、后街、河对岸的府邸宅院里头，花儿也都开了。」

    管嬷嬷也道：「蔷薇苑、梅园、桃林、杏园、上游院……四处派发了赏花帖子。咱们门房都接到了。」

    青竹道：「方才我们家来时，正碰上锦言，说来邀奶奶去赏荷花呢~奶奶应是不应？」

    贾敏笑道：「现还有事情要做呢，哪里玩的过来。」

    青竹道：「奶奶自从有了这精贵小草，哪里还有心思看别的花儿草儿的。」

    贾敏并不反驳：「是啊，有她一个就够啦。你们爱去，自拿了帖子去玩。

    向园主人讨一些花瓣子回来，无论是碾成花粉做胭脂，还是蒸煮了做点心都好。」

    贾敏声音不小，在外间候着的小丫头子都听见了，俱都欢喜的争着也要去。

    墨书从偏室走出来，挥了挥手，赶道：「去找你们丝桐姐姐拿帖子去，不要在这里闹起来。」

    那些小丫头就出去了，在屋子里的白洛和青英也有些雀跃的向外看。

    贾敏道：「你们两个也去。叫丝桐今日带着你们玩一玩，明日好好干活。」

    白洛和青英应了一声，也急不可待的去外头找丝桐去说话了。

    墨书道：「奶奶既放了恩典，青竹姐姐也和嬷嬷们一起去吧。带上笥棋一起，这里我留着就够了。」

    青竹笑着摇头：「奶奶这里怎么能只留你一个。我也……」

    贾敏笑道：「让笥棋留下。你带嬷嬷们去松快松快。明日就出发去姑苏。」

    青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快冬月了，是要去收租子和帐簿了。」

    贾敏道：「只把帐簿带回来。庄子上送的东西全部留在姑苏，孝敬老爷和太太。可记下了？」

    青竹应下，又问：「这次墨书不去吗？」

    贾敏道：「又不用带什么，你打马过去。劳成嬷嬷家二哥儿同她走一遭。」

    成嬷嬷保证道：「咱二哥儿别的不成，身手是很好的，定能护得青竹姑娘平安。」

    贾敏：「嬷嬷说的很是。丝桐要去金陵一趟，成嬷嬷与你家大哥儿也去走一趟。金陵来的东西多，嬷嬷多点几个可靠的跟着。」

    成嬷嬷自然高兴，连声应下了，自去准备不提。

    贾敏自回京都以来，每日下午不是出诊就是在后院里头窝着。墨书有心要她也出去放松放松眼目，便在一边劝了好一会子。

    然而贾敏并不答话，如今她耳力非同寻常，到莫说嘈杂之地，便是在高门大院里，侍女小厮们声量大一些都会隐隐犯晕，因此很不想到处走动。

    如果不是念及林如海信中嘱託，她连出诊也恨不得在双耳中塞上充耳才好。

    现在当然是能避则避。

    哎，不过那三件事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有结果的，或许去参与一下花宴，能有意外发现？

    贾敏正在纠结间，又听得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其中一个却是青英。

    青英这丫头向来稳重，此刻走的这样急，不知又是什么变故。

    贾敏不由得按了按额角，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气。

    青英与墨书交谈了两句，就垂手站在门边。

    墨书掀了门帘进来，笑道：「水月姐姐来送帖子，奶奶可要见一见？」

    贾敏自然已经听清了，只还是笑问：「哪个水月姐姐？又是哪个园子送来的赏花宴帖子？」

    墨书回道：「蓝尚书府的水月姐姐。送的红帖，不是花宴帖。」

    蓝尚书府的水月，那便是蓝少奶奶的陪嫁大丫鬟，贾敏道：「快请进来！」

    墨书向外笑道：「姐姐快进来。」

    水月进来，当先行了一礼，双手捧着帖子道：「我们奶奶请林夫人参加我们恆哥儿的洗三礼。」

    贾敏赶紧道：「墨书。」

    墨书便把那张红帖接了过来，给了贾敏。

    贾敏翻开看了，笑道：「还没三日，不但名取了，连字都已定好了，可见你们太爷、老爷是重视这个重孙子的。」

    水月笑道：「这哪里是重视了。我们少爷说，他自己不记得，他的弟弟们也都是名字一起取的。不过就是太爷和老爷图省事罢了。」

    贾敏微微摇头，微笑不改：「便是现在名字一起取，将来哪一个礼少了去～」

    水月一想，还真是，便转了话头，只道：「夫人不知，我们奶奶起初就是要请夫人过府的。

    只一则，蓝府往常都只请祖父、祖母和舅父舅母的，我们奶奶便不好擅自做主。

    二来又听闻夫人连自己亲侄儿的洗三都没参加的，更不好妄自叨扰。

    还是我们夫人问了一嘴，老爷这才请了老太爷亲写了帖子，请夫人和谈娘子同去。

    万请夫人赏咱们恆哥儿一个脸，应了才好！」

    贾敏想起林澈和那小孩儿说起这一胎的不凡，便也想瞧瞧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便道：

    「我一定赴约。只尚书府上有什么特别的规矩，还请先告知为好。」

    水月道：「不过至亲相聚，无甚紧要的。夫人有什么忌口没有？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贾敏笑道：「客随主便。无甚忌讳的。姑娘若不着急回话，吃盏茶再回去。」

    水月又行一礼，笑道：「吃茶倒不敢，只我们奶奶说香囊的味儿淡了，求夫人再赏一个。」

 第87页

    贾敏微笑：「这个便宜。墨书你去药房把那昨日做好的拿来。再把药箱子里的两个红樱桃木盒子也一併拿来。」

    墨书哎了一声，自去取来。

    说话功夫，青英上了一盏茶来，忽然挂在窗口的风铃丁零响了两下，水月看去，目光正落到风铃下的绛株草上，顿时惊讶道：

    「夫人这株小草当真体态风｜流，看着竟比今日开的花儿还要鲜嫩、娇｜艷些！」

    贾敏颇为自豪：「她叫绛株，好看是好看，就是忒娇贵了些。」

    水月道：「这姿态，便是再矜贵也不过分的。可否让婢子描上一幅，带回家去与我家奶奶瞧一瞧？我家奶奶定然也欢喜的紧！」

    贾敏道：「这可不成。不是自夸，除了这一株，再也找不到一样的了。」

    水月赞嘆了一回，又问：「它可会开花结籽，又能否扦插分株？」

    贾敏摇头：「我也是偶然得了，第一次养呢。左右每日上午我都在家，少夫人若实在想看，等出了月子，尽管带着哥儿来便是了。」

    墨书捧着托盘进来，放在桌上。托盘里有两个红樱桃木盒子，一个月白缂丝香囊。

    盒子只在四角各雕了一串樱桃，香囊则是绣了一对儿仙鹤。

    不同于一品大员的补子那样只有大概轮廓，这个香囊上的仙鹤乃是照着真正的丹顶鹤绣成，採用苏绣双面绣法，双鹤展翅，栩栩如生。

    贾敏打开两个盒子，其中一个盒子里另有四个净白的小瓷瓶，用蜡封了口，另一个盒子则是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个镂空金铃。

    贾敏微笑道：「这瓷瓶里是香丸，挂在摇床四角，可顺肠胃、可避蚊虫。这四个金铃么，把玩也可，放香丸也可。不过小玩意儿罢了。」

    水月当即谢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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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洗三

    水月虽然谢的恭敬，但是眼中神色毫无异样，显然是见惯了的。

    贾敏留她说了一会子话，才叫墨书好好的送了出去。

    蓝府从不请外客，贾敏早已听师父说过。不过因为林蓝两家的关系，贾敏早就准备了给小公子的生辰礼。只是参加洗三的话，就要额外准备一些了。

    即使额外准备，也不过是准备几个金银锞子，给收生婆的添盆而已，并不费事。

    第二日一早，贾敏亲自送了丝桐和青竹，这才回内院叫摆早饭。

    墨书则再次规整了送的礼和礼单，抬头见贾敏只一个高髻，一根金簪，微微皱眉：「奶奶就这么去赴宴？」

    贾敏道：「过后还要去出诊。不戴那些碍事的累赘了。」

    墨书道：「若只出诊也就罢了，洗三可是十分要紧的仪式。

    再一个蓝府也是正经下了帖子来请奶奶的，奶奶好歹是诰命夫人，这么素面朝天的过去，蓝夫人他们恐要怪奶奶失礼、不上心呢。

    奶奶怕头髮松散了误事，我给奶奶用狄髻可好？加上挑心、分心、满冠、钿儿、草虫簪、掩鬓、压鬓钗、花头簪，保证跑动起来也不会散了开去！」

    贾敏微愣，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道：「那么多，脖子也要累酸了！只戴那个金宝髻罢了。」

    金宝髻也是狄髻的一种，类同男子发冠，将满头秀髮都束缚其内，再用珠钗固定，很是牢固。

    与狄髻不同的是，金宝髻本就用金丝制成，其上或雕牡丹芙蓉、或做飞凤孔雀，再点缀各种宝石，戴上这一个，即使不再加其他头面，也不会显得过于简陋。

    自贾敏跟随谈娘子出诊之后，因不方便满头珠翠、步摇钗环的，林如海便到首饰铺子里，定制了三个不重样儿的金宝髻。

    墨书对比了一下才道：「今日是小公子的洗三宴，便戴这个玉竹榴花金宝髻如何？竹报平安、榴花繁盛。」

    贾敏看都没看便道了一声：「好。」随后就坐到妆奁前，任由墨书动作。

    墨书先帮贾敏的头髮重新梳好绑起，这才将玉竹榴花金宝髻小心的戴在她头上。

    之后再捡出一对儿累丝衔珠凤头钗，一左一右的将金宝髻牢牢固定住，微微试了试，确保不会晃下来，又问：「疼不疼？可要松一些？」

    贾敏道：「不疼，不用松。」

    墨书仔细看了看，又从妆奁中取出几颗大小不一的圆形红宝石，往金宝髻的榴花中央比了比，好嵌进去。

    贾敏却道：「不用这个红宝石。用最上层那个琉璃珠。」

    墨书看了一遍，回道：「没有红琉璃珠子，今日用红色的珠子喜庆～」

    贾敏道：「就用那个无色通透的。」

    墨书：「用它能透出底色，露出里头的细脚儿，瞧着不如红的不透的好看。」

    贾敏道：「无妨，就用那个。」

    墨书便伸手取那颗琉璃珠子，哪知道这珠子却滚了一下，逃出她的手。

    墨书看了看贾敏放在妆奁边上的手，以为她刚才动了一下，就没多想。

    贾敏却知道自己刚才并未挪动妆奁或桌子。

    这珠子就是太虚幻境那小孩儿给的那一颗，现在看来，竟还排斥别人的触碰，倒也不虞它会掉了或者被人偷了去。

 第88页

    贾敏自己拿了那颗琉璃珠，微微捏了一下，而后对着铜镜，安在榴花中央。

    原本无色透明的琉璃珠，在嵌入榴花后，映出来的珠子后头的金丝细脚，微微浮动，反而显出十二分的灵活生动来。

    墨书贊了一句，顺手又拿起三宝展翅凤分心和流云七宝钿儿，就要往贾敏头上招唿。

    贾敏赶紧阻止道：「差不多就得了啊！再说那蓝夫人、蓝少夫人向来打扮的素雅，跟咱们太太、老太太大不相同，咱们可不能喧宾夺主了！」

    墨书颇为遗憾的看了看手上的饰品，又看了看贾敏的髮饰，总不算是失礼了，这才准备放进妆奁中。

    贾敏却从墨书手里拿过那个三宝展翅凤分心，仔细瞧了瞧给墨书戴上，点了点头，又道：

    「把这流云七宝钿儿给笥棋戴上。自跟了我到这里，还没赏过你们什么。倒是委屈了你们了。」

    墨书笑道：「奶奶忘了，去年冬日赏了许多，除了笥棋少一些，我们三个每人两匣子首饰呢。

    再说奶奶又没功夫参加什么花宴、诗会的，我们哪里就用得到那许多？」

    说话间，墨书利落的把贾敏原本戴着的蔷薇纯金耳坠取了下来，换上了镶黄琉璃银杏叶金耳环。

    墨书看着装扮好的贾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着手收拾妆奁。

    贾敏道：「剩下的两套金宝髻不要收起来。一会拿去与师父也打扮一下。」

    墨书「哎」了一声，将装着那两个金宝髻的檀木盒子盖好，又回自己屋子把自己和笥棋也好好的装饰了一番。

    贾敏将檀木盒子放进药箱子里，这才和同样盛装的两个丫鬟，一起往谈宅去。

    彼时谈娘子已然收拾停妥，贾敏想要给师父也换上金宝髻，谈娘子却道：

    「家父虽是官员，但也不过五品。我不过是个太医，又没有个二品、三品的夫君，很不用这些的。」

    贾敏好说歹说，最终给谈娘子髮髻上加了一支杏枝双扣金簪子、一支金仙宫夜游分心才作罢。

    准备好了，贾敏和谈娘子各自带着两个大丫鬟，一同去了蓝尚书府。

    墨书把贾敏和谈娘子的帖子递给门房小厮，立刻就有嬷嬷来带她们进去。

    因为是小少爷的洗三，因此只在中庭正院里头。

    虽然没请外客，但是蓝府小巧精緻而人多，因此男人们除了小蓝恆的亲爹和亲爷爷外，只看过小婴孩就到外院去了。

    对于精通小儿科的谈娘子来说，向来都只看面色和舌头，便能知小儿的餵养状况。但是小蓝恆却生来白皙，不能用常理判断。

    虽然此时小蓝恆睁开了乌熘熘的双眼，只盯着贾敏的头看，十分兴奋地挥着双臂，看着就是很健壮的样子，谈娘子还是摸了摸他的小手腕子。

    谈娘子给小蓝恆摸过脉之后，又给他的两个乳母和蓝少夫人把了脉，叮嘱了一番。

    众人逗了一会，见这小蓝恆只盯着贾敏的头顶看，也看向贾敏的头上。

    与以前来时相比，此次贾敏虽然做了装扮，但是与蓝少夫人相差不多。

    于是蓝少夫人自己打趣道：「恆儿莫不是把林夫人认作娘亲了吧？」

    贾敏一边戳蓝恆的脸，一边回道：「按理来说几天大的婴孩是看不见什么的。他们能分辨母亲，是因为声音和气味。」

    蓝少夫人笑仔细看了看蓝恆，笑道：「这倒奇了。恆儿应当是看着什么的。你头上可有什么来歷不凡的宝物？」

    贾敏微微偏头，却见蓝恆的眼珠子也偏了偏，正是盯着什么的模样。

    心念微动，贾敏抬手将自己头上那颗嵌在榴花中央的琉璃珠拿了下来，放到蓝恆上方。

    蓝恆果然看着这颗珠子直咂嘴。

    原本准备开始洗三，襁褓已经解开了，蓝恆动了动手，忽然两手都举了起来，双掌一对，就像要握住那颗珠子一样。

    作者有话说：

    「挑心、分心、满冠、钿儿、草虫簪、掩鬓、压鬓钗、花头簪」出自百度狄髻。

    「金仙宫夜游分心」出土于四川绵阳平武县王文渊夫人墓。感谢在2022-07-15 22：17：09~2022-07-16 22：4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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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准备春闱

    贾敏捏着珠子左右移动，小蓝恆的眼睛就跟着左右移动。

    蓝少夫人顿时乐了，又取出不同颜色的各种透亮珠子，捻着也要吸引小蓝恆的目光，然而蓝恆似乎视而不见。

    便是拿来和贾敏手中的大小颜色都相同的透明珠子，蓝恆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蓝少夫人笑道：「你这珠子是什么来歷？瞧着与这个没什么不一样的～」

    贾敏反问：「府上可有鲛绡、金丝？」

    蓝少夫人道：「金丝有，鲛绡没有。」

    谈娘子道：「药箱子里有鲛绡，你要这个做什么？」

    贾敏道：「穿珠子。」

    蓝少夫人看了看贾敏手中的珠子，奇怪的问：「穿这个？给恆儿？」

    贾敏点了点头笑道：「这颗珠子原本就是谢礼，应当给他的。」

    蓝少夫人更奇怪了：「他做了什么，当得起这样的谢礼？」

    贾敏道：「便是那个紫河车，救了一个人，这珠子是那人的谢礼。原就该给恆哥儿的。」

 第89页

    蓝夫人笑道：「那东西放我们这里不过就是烧了、埋了。救人的是你，你自拿着便好。」

    太夫人也道：「他小孩儿家家的，带着这个不稳妥。小夫人自收着罢。」

    谈娘子：「正是。不说这不透气儿的珠子，便是往后给他吃瓜儿、果儿的，也得切小、碾碎了再吃。噎着、呛着可不是玩的。」

    贾敏一想，正是这个道理，于是把珠子仍旧按回榴花中间。小蓝恆的目光依旧随着那个珠子而动。

    几个丫鬟抬了一个黄花梨木盆，一个紫檀木木盆进来，又有拎着水桶的、捧着托盘的，鱼贯而入，站在一边，准备开始了。

    贾敏看着为首的蓝老太太，耳朵却听着外头的声音。

    蓝老太太刚要舀水，一个婆子就进来回道：「老爷说暂且等一等，有贵人来了。」

    蓝老爷是尚书、少卿，他亲爹是丞相，能被他们称唿为贵人的，自然只能是禁中的那些了。

    谈娘子、贾敏立刻站起身，准备暂避。

    蓝老太爷却道：「就在此处便可，不用迴避。」

    蓝老太太也向谈娘子和贾敏招手，道：「来，到祖母这里来～」

    这完全就是把谈娘子和贾敏两个当作自家人了，师徒两个对视一眼，还要再辞，外头的人已然走进了院门。

    两人只得安静的走到蓝老太太身边，站在她身后。再看蓝家的夫人们，虽然面上带着恭敬肃然，但是只有敬，没有惧怕的。

    不过片刻，为首一个老者进来，穿着暗纹玄青色长袍，左边的无须老者一个穿着玄黄长袍，虚扶着他。

    落后一步有两个壮年，一个穿着与老者类同，面色红润，神情沉稳；另一个则穿着藏青长袍，只是面色孱弱，看着就是个药罐子，这个人贾敏知道，就是邻居顺王爷。

    后头还有两个没有加冠的少年，一个眼神灵动、一个稍显沉稳，却都只安静的跟着。

    站在中央的蓝老太爷和蓝老太太就要屈膝下跪，边上的蓝少爷和太太、奶奶们，具都跪了一地。

    那老者疾走两步扶住蓝老太爷，忙道：「这里又不是禁中，蓝爱卿不必多礼。都起来，都起来。」

    蓝老太爷和蓝老太太还是屈膝行了半礼，明知故问道：「圣上如何来了？」

    圣上伸出一手，满脸慈祥的看向那襁褓处，爽朗道：「爱卿重孙子洗三，朕，我自然要来看看……」

    这个「我」字一出，蓝老太爷不等圣上说完，就抢先道：「老臣重孙子单名『恆』，字守正，小名久久。圣上可以迴銮了～」

    圣上捋了捋鬍子，满脸遗憾道：「可惜了，可惜了。我想了一个好字，哎……人家都满二十才取字的，怎的你家就这么着急火燎的把后半辈子都定下来了～」

    蓝老太爷淡淡地看了看圣上，随后把目光落到他身后的两个人身上，只道：「圣上得了好字，自然是留给皇子皇孙们享用。我们蓝家人微力小，承受不住。」

    圣上丝毫不在意，迳自走到小蓝恆身前，只看了一眼，就转头道：「老大、老六，你们快来看！蓝卿得了一个了不得的孩子！」

    两位皇子立刻上前，看了蓝恆，贊同道：「三日小儿如此白净，的确世所罕见。」

    圣上笑斥：「你们俩看过几个小儿，就『世所罕见』了。」

    蓝老太爷也拱手附和道：「当不得世所罕见。别的不说，便是太子和顺王爷刚生下来时，比恆儿白净水灵百倍。诸位皇孙也都是龙凤之姿，我家小儿是远远及不上的。」

    圣上：「除开他们，就可称得上世所罕见了。比你儿子孙子都俊！老大，还不把礼物送上来，好好讨一讨将来好帮手的心！」

    太子从袖中摸出一个累金丝多宝镂空花卉八角盒，放在桌上，打开了。

    里边是一个云纹如意羊脂玉平安扣，一柄光可鑑人的紫竹戒尺，还有一块沉香，一方靛蓝。

    蓝老太爷当即拉了脸：「圣上莫忘了，我蓝家不做开学收徒。」

    圣上早知如此，并未不愉，只道：「蓝家不教别人家的孩子，教自己家的也是一样的～」随即又笑问：「是不是吉时到了？」

    收生婆从没见过这阵仗，愣愣的点了点头。

    圣上就亲自从边上的木桶里，舀了一勺子清水到黄花梨木盆里。

    蓝老太爷假咳一声，还没把收生婆从「我居然见到天子了」这个状态中惊过来。

    谈娘子淡定道：「长流水，聪明伶俐。」

    说起来谈娘子在蓝恆出生时也看护在旁，此时替没有回神的收生婆说上一句，并未失礼。

    圣上这才注意到，蓝老太太身侧站着的竟是女太医，于是贊道：

    「谈娘子于千金、儿科两道很是精通。往后这小蓝公子加冠之前，还要多来看护！」

    谈娘子自然应下。

    接着太子上前，也舀了一勺子清水。收生婆这才回过神来，说了祝词。

    贾敏见顺王爷扔了一个银锭子，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顺王爷只放银锞子，她们就只能放碎银子了～

    忽然圣上向蓝老太爷问：「你蓝家何时娶了这么一个小媳妇？」

    蓝老太爷颇为无语：「林少师夫人出入我蓝府又非第一次，圣上难道不知？」

    圣上点头：「林夫人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并未见过。」忽然皱了眉头，环视一周道：

 第90页

    「爱卿这府邸也太小了些，如今又有添丁之喜，不如换个大宅子。搬到……」

    蓝老太爷向蓝少夫人道：「你们要搬出去？」

    蓝少夫人欠身，只道：「恆哥儿还需老爷、太太教导，自是不能擅自搬离的。」

    蓝老太爷又向儿子问：「你们要搬出去？」

    蓝尚书擦了擦心中的冷汗：「儿子上要照拂双亲，下要教导子孙，自然不能搬出去。

    不过儿子可以搬到父亲那里，方便侍奉母亲。至于这屋子就让长孙照看着。

    如此两家都不至于拥挤，也不至于太过空旷冷清。父亲以为如何？」

    蓝老太爷很是欣慰：「如此甚好！优二你也搬过来，叫你大儿子管着你那宅子。」

    蓝少卿自然同意。长房只有两个儿子，他们二房三个儿子，原本就要比这尚书府紧凑一些。

    圣上见他们自有了安排，赐宅一事便又作罢，然而「贼心不死」，还是劝道：

    「蓝家个个都是栋樑之材，然而当此多事之秋，便是你们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也无法面面俱到。

    京都有你们坐镇，自是无妨，你们看看南疆一乱，朕……我却只能派个文臣做将军，且选来选去还只有林探花那一个允文允武的。

    咱们疆土辽阔，若此时别处出了什么乱子，谁去平定呢？」

    蓝老太爷道：「圣上但有所命，我蓝家儿郎必不推辞。」

    圣上摇头：「翰林易得，能教翰林的先生难得，如何能把你们的性命白白断送给那些蛮族。」

    贾敏这才看出，圣上的眉心有一股抑郁。想是如海来信中的三件事情有了音讯，于是听的更仔细了一些。

    圣上见贾敏凝神静思，冷不丁的问：「林夫人说一说，朕该不该、能不能派蓝家老小去外头拼命？」

    贾敏一愣，看向蓝老太爷。这是圣上干坤独断的事情，那是她区区臣妇可以置喙评论的？

    蓝老太爷淡淡道：「但说无妨。若圣上将罪，老夫一力承担便是。」

    贾敏抿了抿嘴，沉吟一会才道：「蓝府儿郎皆是圣上臣子。圣上若有差遣，他们自会遵从。

    至于幼子教导，倒也无甚困难。先不说京都还有国子监祭酒、讲师，便是这府的太太、奶奶们，个个都是通诗书、明经义的。

    莫说一个幼子，便是来一打幼子，她们也能将孩子们统统教训成才，为圣上分忧解难的。」

    圣上目光掠过几位夫人，皱眉道：「国子监祭酒也有没用的。否则你那好二哥如何两次未中？」

    贾敏肃然行礼，迟疑了一瞬才回道：「此事……臣妇出身荣国公府，本不该议论母族。

    只是臣妇二哥，正因没有个知书通史的母亲教导，这才久试未中。」

    圣上：「你母亲是史侯嫡女，才名远播。如何就没了母亲教导？」

    贾敏恭敬道：「圣上原也知道，因祖母爱重之故，一直将臣妇二哥放在身边教养。

    臣妇母亲虽然有才，却无法亲自教养自己的儿子，这才叫二哥久试不中的。」

    圣上盯着贾敏看了会儿才问：「你和你姐姐都是你母亲亲自教养的？」

    贾敏肃然应「是」。

    圣上微微颔首：「既如此，明年春闱，你也去考。蓝卿你记下，给她挨着内帘单独排一个号舍。」

    贾敏、蓝丞相：「昂？」

    圣上微笑：「若你中了贡士，朕便信你所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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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凶吉未卜

    贾敏大着胆子欠身问：「若圣上信了，便又如何？」

    圣上看了贾敏一会，才道：「若你真中了贡士，当一同参加殿试，再中一个探花娘，岂不美哉？至于其他奖赏，待林将军回朝再议。」

    蓝老太太见贾敏当真打定主意参加春闱，便道：「她是贾家的姑娘，林家的夫人。便是高中了状元，也无法到我们蓝家教养孩子。」

    蓝老太爷暗中嘆气，于是道：「还请圣上恩准，让微臣那几个儿媳妇、孙儿媳妇一同参考。」

    圣上看了看蓝老太太，笑问：「蓝夫人也是女中诸葛，不去考一个状元噹噹？」

    蓝老太太欠身道：「圣上说笑了。臣妇这一把老骨头，哪里挨得住号舍的磋磨。」

    蓝尚书夫人和蓝少卿夫人也有了岁数，圣上笑问：「尚书夫人和少卿夫人可愿去试上一试？」

    两位夫人欠身回道：「尊长有命，自当遵从。」

    太子道：「父皇，男女大防，同号科考，恐遭人非议。」

    圣上皱眉：「就那破地方，转身都困难，非议什么？更何况能进号舍的，谁不是想着考功名去的？

    若有那起子眼睛专盯着别人的，必定是用心不良，不能录用的！」

    贾敏差点没绷住，拼命忍着笑，原来圣上也知道贡院里头的号舍，是个很小的「破地方」啊……

    顺王笑道：「女子科举，自然是好事。非议者不会少，即使与男女大防无关，也会因名额不均所起。」

    圣上重重地「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朕就是偏爱林将军、偏爱蓝相爷！他们不服，就来找朕！」

 第91页

    太子抽了抽嘴角，苦口婆心道：「他们哪里能烦动父皇！最后还不是参儿臣？」

    顺王用肩膀碰了碰太子的肩头，笑嘻嘻的出主意道：「哪里有那么多想要考功名、做先生的姑娘？

    再说了，她们有为国披甲上阵的将军夫君么？她们有翰林儿子、翰林夫君么？

    没道理自家爷儿们都教不好，还要去嚯嚯别人的儿子夫君是不是？！

    兄长只要把这两条加进章程里，那符合条件的，统共也就三四百人。

    再减去体弱力衰的、老眼昏花的、未学四书五经的，真正符合进号舍的，绝对不超过百人。

    哦对了，还要再把不爱抛头露面的、不爱说话的都删除，那就更少了。在贡院划出百来个号舍，绝对不难。」

    圣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子，就照你六弟说的办！回去先拟了章程，再叫工部着手规划号舍，叫户部统计参考夫人们的姓名、夫家和父家状况。」

    太子还不死心，又问了一遍：「父皇确定要开女子科举？」

    圣上一锤定音：「一定要办！没道理男人们既要跨马弯弓、又要书文写章，女人们就只能家长里短。

    把轻省的活儿给夫人们做，也叫她们放开眼界，别老琢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只盯着后院的老人孩子。

    让那些聪明手段，用到正途上去，岂非两便？这事你明日就上奏章！」

    太子勉为其难道：「行，儿臣一定办好！」

    一院子的老爷、太太默默无声的听着圣上和皇子打机锋，终于告一段落了，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没了声响、或许是没人哄着，蓝恆适时「啊啊啊」的叫唤了几声，挥舞了几下手臂，小嘴儿一瘪，双眼一红，却不哭闹。

    圣上这才想起来这还是蓝小少爷的洗三礼，又口头赏了好些锦缎纱绸，这才抬手示意两位皇孙添盆。

    他们也同顺王一样，一人放了一个银锭子。那两个收生婆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起来，说了一熘儿的祝词。

    随后蓝老太爷和蓝尚书便请了圣上、皇子皇孙到前院正厅吃茶用点心。

    两位皇孙走在最后，贾敏见其中一个回头向内瞧了一眼，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满意笑，这才跟着出去。

    贾敏顿时心中警铃大响。

    自己之于皇子皇孙，便同香菱之于薛霸王。若要强抢，又该如何是好？

    自己也算是功臣之后，又嫁入功臣之家，尚且无法与皇家相抗。这满朝文武许多都是出身微末，背后无靠山，他们的女眷官署，之于皇亲国戚，更是没有分毫自保之力。

    前朝还要唐明皇强抢儿媳妇，那可是嫁给了皇子皇孙，尚且不能保全……

    以前这些太太夫人们好歹只在深闺中，一朝出嫁，也只面对自己的夫君。

    往后要是真的做了女状元、女翰林，同男子朝臣一般朝会，又或是教授生徒于学里、学监，总要面对上官与皇亲。到时候又如何保全自己？

    贾敏这边思绪万千，却听得师父轻声唤道：「敏儿在想什么？该你添盆了。不会是没有准备吧？」

    贾敏回过神来，朝师父俏皮一笑：「不过是想着将来成了女翰林，如何孝敬师父才好～」

    说完，从袖中摸出一个银锞子，放进了黄花梨木盆里。收生婆立刻接了一句祝词。

    洗三的礼，贾敏见过很多次。不过这一次，贾敏的心神全被小蓝恆那乌熘熘的眼睛吸引了。

    都说小婴儿觉长，然而贾敏进来也有一个时辰了，小蓝恆依旧精神十足的盯着贾敏看。

    贾敏转头向谈娘子道：「师父，你那鲛绡借徒儿一段。」

    谈娘子问：「你真要把这珠子送他？小孩儿真的不能戴这个的。」

    贾敏微微摇头：「只怕若不给着珠子，小久久今日连觉都不睡了。」

    谈娘子这才惊觉，她们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寻常三日小儿，早该入睡了。

    谈娘子微微点头，吩咐丫鬟将鲛绡取了出来，交给贾敏，却是段全新的绑带。

    鲛绡坚韧，千钧不断。因此贾敏只从一端抽出几根绡丝，穿过那颗珠子中间极细的缝儿，然后把它整个系在……

    贾敏比了比，系在手腕子上会啃，系在脚腕子上又不妥。于是把鲛绡珠子一起交给了蓝少夫人。

    蓝少夫人还要推辞，贾敏却把缘故都说了，末了又笑道：「小少爷这样喜欢，不收定是不行的。」

    蓝少夫人嘆气：「世事哪能皆如……」

    贾敏赶紧呸了两声，紧声道：「必定能事事如意的。」

    蓝少夫人接过珠子，把它系在小蓝恆的左手手腕上。

    小蓝恆立刻精准的用右手碰了碰珠子，又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

    这琉璃珠并没有什么味儿，只是这穿了珠子的鲛绡，却因一直放在药箱里头沾染了些许苦涩的药味儿。

    小蓝恆眉头一皱，眼泪在眼眶自里滚了两滚，终于顺着眼尾落下来了。

    蓝少夫人和贾敏一直关注着小蓝恆，见此状况，两人同时看向谈娘子。

    谈娘子淡淡道：「这鲛绡沾了艾叶的气味，有些苦涩。于身体却是极好的。」

    蓝少夫人和贾敏这才放下心来，又转头去看小蓝恆，却见他再次把珠子放进嘴里，相品尝一样再次咂了咂嘴，这次却没有再掉眼泪了。

 第92页

    接着是纳福。

    纳福的最后，是喝一勺子清黄连，寓意：「三日尝得黄连苦，终身富贵不受穷。」

    喝了这一小勺的清黄连，从落地到现在都没哭一过声的小蓝恆，终于憋不住「哇」的一下大声哭了起来。

    蓝少夫人抚了抚胸口，连声道：「还好还好，真的不是哑的……」

    收生婆道：「小少爷哭的如此响亮，可见身体健壮着呢。奶奶可以安心了～」

    众人又打趣了一回，谈娘子笑道：「赶紧叫奶娘来，叫小少爷过一过口。」

    立刻有奶娘上来，抱了小蓝恆去侧室哺乳。不过片刻，另一个奶娘过来回道：「小少爷已经睡着了。」

    蓝老太太道：「那便去歇着罢。不用再来了。」

    奶娘应「是」后又过去侧室。

    蓝老太太上了年岁，闹了这么久，早已经乏了。

    谈娘子和贾敏便送了蓝老太太回到中间的相府，又给老太太按摩了一会子才告辞。

    师徒两个上了马车，谈娘子笑问：「怎么今天想起来这一出？既如愿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贾敏微微摇头：「不过是赶话罢了。师父也知，从古至今，女官向来都有，女将也有不下双手之数。

    只是古时女官只管禁内琐事，女将除了王侯之女，也是非诏不得入宫。

    从古至今，从没有女子们与男人一样同站朝堂。女子出仕，实在不是三言两语便可做成的。

    今日这事，必定不是太子之意。只不知道是圣上自己的意思，还是听取了谁的进言。

    再一个，现如今太子对这事并不上心。如今圣上看着康健，到底有了春秋。女子科举之路，到底能走多远，还是未知之数。」

    谈娘子笑道：「如今圣上只说了允你和蓝夫人去应试。你这就想的这样长远……」

    谈娘子笑了笑，这才继续道：「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你瞧多少举子从少年试到白头，也没考上进士。

    莫说是进士，便是举人，也有学子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便你那二哥，荣府的政秀才，今年不也没中举人么？

    再一个，蓝家夫人也就罢了，毕竟已经教导出了几个翰林儿子。

    敏儿你还未及笄，这两年又是调养身子，又是出嫁来回奔波的，如何就能一下子就中了进士呢？」

    贾敏歪头笑道：「师父的徒儿自然是天赋异禀的。明年一朝得中，师父便是进士的先生了！」

    哪知这一歪头，就显出头上的金宝髻的沉重来，于是向外道：「墨书进来。」

    墨书进来，问：「奶奶有什么吩咐？」

    贾敏道：「帮我把这金宝髻拆了～还用素金簪就好。」

    谈娘子笑道：「你且忍一忍，家去再拆罢。今日我自己去出诊。」

    贾敏着实觉得累了，再加上看到了皇长孙的眼神，心中存了满肚子的不安，于是搂着谈娘子胳膊，笑道：「那徒儿就躲懒去啦。」

    谈娘子道：「家去了拿你夫君的书多看看。莫要名落孙山，堕了你夫君的威名。」

    贾敏自信道：「自然不会。」

    沉默一瞬，谈娘子又嘱咐道：「今日之事，蓝家是不会外传的。你家去后也不要多言。免得你母亲求你，两头为难。」

    贾敏点头，肃然应下：「敏儿省得。」

    第67章 劝阻

    前世的林如海，先任兰台寺大夫，公务繁忙，早出晚归是常态；后任巡盐御史，更是一两个月不着家的都有。

    原本放到外任，家眷都是陪同跟随的，奈何贾敏前世身体孱弱，玉儿和迁儿两个也是不能走远路。因此贾敏只在姑苏家中待着。

    再一个林家人口简单，庄子铺子虽然多，但事情到底不比在荣府的时候，沾亲带故的一大堆人要应付。

    故此贾敏前世很是清闲，白日除了逗弄玉儿、迁儿，便是看书、抚琴、习字打发时间。

    这些书，除了林家藏书楼里的，也有林如海给她四处搜罗来的，更有林如海写的奏表初稿。

    因此莫说是春闱，便是叫贾敏现在直接去殿试，也是能得个好名次的。

    只是今日那皇孙的眼神，却叫贾敏心中惴惴难安。

    她知道这皇孙最终没有登上那至高之位，但是他的老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帝王。

    而且这皇孙的老子后来成了太上皇，手中也握着大把的实权和朝臣，也是不可小觑的。

    更何况，林如海如今在南疆领兵御敌，若自己再一朝中了贡士，那林家虽简单，也要引起圣上和太子的忌惮了。

    可是若自己不去考上一考，待不看好女子出仕的太子继位后，玉儿的路可就更难走了。

    贾敏头疼的按了按额头，纠结了半日后，在入睡前提笔写信到南疆，与林如海商量商量。

    明年春闱，到底要不要去参加，若参加，到底要不要展现真实实力。

    第二日清早，贾敏就叫墨书叫来，把信封交给她，郑重道：「你去官驿，叫他们发急讯。」

    墨书应了一声，接过来，走到门口又停下，转头问：「急讯都要开件查看的。」

    贾敏道：「我知。急讯。若能发加急的就更好了。」

    墨书郑重的应下了，自去不提。

    贾敏心不在焉的盯着绛株草看了一会，看了一会子书，又打发笥棋去谈娘子处请假。

 第93页

    不多时墨书回来，说信已经送出去了，正好有朝廷的批覆，走的是加急的路子。

    贾敏这才稍稍定了心。若走加急的快马，不出半月就能到南疆。下个月应当就能收到回信了。

    自林如海第一次来信也有两月余，可是信中交代的三件事，一件都没有头绪。贾敏不由得黯然下来。

    午睡之后，贾敏决定还是跟着谈娘子出诊，继续探听消息去。

    至于做样子看书科举，还是等有了回信再说吧。

    仅仅过了两日，贾敏在和谈娘子赶场子，啊不，是赶往秦府的时候，看到了一队官差，在街上宣读邸报。

    邸报的内容便是：

    明年春闱，男女同考。试题相同，时间相同，地点相同。真正一视同仁，按才取用。各家有翰林的夫人太太，均可入场。

    各位想入仕的夫人、太太，只需按指定时日，带上买好的交试卷交到礼部便可。

    诸位夫人太太不可自行入礼部，须得由自家翰林带领，才可入内。

    此事虽是圣上提起的，但是由太子全权负责。

    贾敏听了邸报，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不是只有她和蓝家的夫人们参加考试，那些士大夫的怒火便不会集中在他们身上。

    随即又想，邸报明文规定：须得自家翰林带领，才可入内。可是林如海如今在南疆，若她定意参加，又由谁带她去礼部呢？

    只想了片刻，贾敏就放下了。若真不能进贡院考试，倒免了许多纠结难定。

    又过两日，朝廷又发了一份邸报，这一次却是安排了女进士的去处与当值的日子、俸禄等。

    男性官员如今是每旬休沐两日，自己报官署排定休沐日。而夫人们则是定了每月连续当值十八日，连续休沐十日，也是自己排定日子，报官署统一调度。

    贾敏心中讶然。

    这太子看着十分为难的样子，可是处处章程却都已经拟定好了。后来蓝少夫人也说，夫人们的官服与男子类同，再不是诰命服侍。

    又过两日，上午，贾敏刚吃完早饭，正准备去内书房搬绛株草到窗边，墨书来报：「荣府太太来了。」

    贾敏忙道：「快请进中院松鹤厅，上老君眉，要用去年蠲的雨水烹。笥棋，装扮。」

    墨书和笥棋同时应下。墨书自去烹茶，笥棋则急急拉着贾敏到房中装束起来。

    贾敏道：「烹茶要一会呢，倒也不必着急。」

    笥棋道：「自打奶奶回了京都，太太还未来过，怎么能简慢了去！」

    贾敏道：「我知道什么事情，不用担心。也不用盛装了，还是戴金宝髻罢了。」

    笥棋知金宝髻最是方便，便没有反驳，只利落的给贾敏重新挽了发，戴上金宝髻后，又换了一身掐金丝双面绣寒梅锦衫。

    上下左右看了看，再无不妥的，主僕两个便施施然到松鹤厅来。

    贾史氏前世早早的就放了管家权，这一世大儿子分府别局，二儿子的奶奶又被禁在了小院子里，因此到现在还是荣府内务的一把手。

    贾史氏眉眼之间还充满了年轻时候的气势和凌厉，见到贾敏身后只跟了一个笥棋，再后头两个便是脸嫩的小丫鬟子了，便皱眉问：

    「丝桐、青竹呢？怎么身边又只留了一个得用的！」

    贾敏笑道：「丝桐和青竹年纪大了。这两个是她们悉心调｜教过的，虽然年纪还小，做事却很是机敏、伶俐的。」

    贾史氏点头贊同道：「身边多跟些人总是不错的！」

    贾敏问：「太太早饭吃了没有？清早匆忙过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贾史氏放下茶碗，肃然问：「母亲问你，这女子科举，你去不去？」

    贾敏垂下眼帘，反问：「母亲觉得，女儿该不该去那贡院应试呢？」

    贾史氏肃然道：「男男女女同站朝堂，总归不成体统。」

    贾敏微笑道：「太太安心。那邸报上说要自家翰林才能带着去报名的。你女婿如今在南疆，女儿便是有心要去试一试，也不得其门而入的。」

    贾史氏点头：「你知道就好。万不可作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贾敏恭肃应下。

    贾史氏又道：「你二哥哥久试不中。你是我加意培养的，若得空了，家去给你二哥哥讲解一二才好。」

    贾敏微微摇头：「二哥哥虽未分府别居，但也是娶了奶奶，生了哥儿、姐儿的人了。况女儿又已嫁入林宅，男女大防，很该忌讳。

    且女儿听说今年国子监里十个秀才有八个中了举人的，可见祭酒、侍读是有本事的。

    虽然按着邸报的章程，女儿此次可入贡院参与贡生选拔，但终究连秀才都没试过。

    太太与其说动我这个没进过号舍的讲解，不如去寻保二哥哥入国子监的讲师上心些更好。」

    贾史氏原本只是来警告贾敏不可入贡院参加的，听了这话，倒也没反驳，只道：

    「母亲知道你素来是个有章程、有主意的。母亲也不过白嘱咐你一句，莫要连累了姑爷、连累了母家。」

    贾敏道：「必定不会连累母家的。二哥才得了信息，母亲也莫逼迫的太紧。松弛有道才得长久的。」

    贾史氏得了准信，起身准备家去，走到门口，又问：「敏儿可知女子科举是哪一个的主意？」

    贾敏道：「女儿素来体弱，又醉心医术。并不知道这事从何而起的。」

 第94页

    贾史氏嘆了口气：「不是你提的便好。这事难办，莫要再掺和进去了。」

    贾敏又应了一声，送了母亲好好离开。

    回到中庭，笥棋问：「奶奶当真不参加了？下一次得等三年！」顿了顿又道：「也不知三年后是个什么光景，错过了可就可惜了～相差三年的俸禄呢～」

    贾敏笑了笑：「眼下我便是想去也不得其门而入呀～你别操心这个了，留意着官驿，莫要错过了姑爷的来信。」

    笥棋应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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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欠收

    贾敏回到内院，亲自把绛株草搬到窗下的桌案上，仔细观察了一阵，最下边的那片叶子上的细小伤痕沁出的汁子团不再增多增大了。

    于是又开了一支细紫竹狼毫，沾了井水将那干透了的汁子，轻轻的的扫了下来。

    树液、草汁多粘稠，干结了之后便可保护虫蚁不能通过伤口入侵植物。

    既然粘稠，那脱落下来的时候，必然也是能撕下一层皮的。绛株草腾的整株都颤抖了起来，紧紧地蜷缩起了叶子。

    贾敏赶紧用井水淋洒在叶片上，井水冰凉，很有镇痛之效果，过了好一会儿，绛珠草才安静下来。

    待绛株草不再颤抖了，贾敏又仔细看了看那片叶子，那叶柄上的细小伤痕，已经完全好了。算了下时间，整整四个月才养好一片叶子。

    贾敏看着绛株草上十几片叶子陷入沉思，看来要痊癒，也不容易啊。下次写信去南疆，要问一问林澈堂兄有什么加快伤口癒合的法子。

    想了一会儿，贾敏看绛株草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起身到书架前，拿了一卷前世里黛玉喜欢的诗词，坐到桌边来读与她听。

    大概一炷香时间后，绛珠草才逐渐恢復了，重新展开了所有的叶片。

    午睡之后，贾敏起来，简单装束好了就叫墨书备车，往谈娘子那处去。

    走到门口，却见顺王的马车正从路口过来，要从自家宅子门口经过，贾敏忙欠身，静等顺王的马车过去。

    可是马车慢慢悠悠的，停在了林宅门口。

    贾敏只得上前见礼。

    顺王打开马车车窗，向贾敏微笑道：「本王从礼部来，已把将军夫人的名字报了上去。

    将军夫人可得好好准备贡生试，莫辜负了圣上的格外之恩，首创之举。」

    贾敏拱手道：「臣妇定全力以赴。」

    顺王微笑点头，又勉励了几句，方叫车夫继续回家。

    贾敏嘆了口气，既然定了要去，只能留在宅子里多看些书了。而且名次还不能太好。否则白白叫那些考了多年才考中的，中年老年贡士嫉妒。

    贾敏转身进府，叫墨书自去与谈娘子请假，想起早上专程过来叮嘱的太太，又道：「还是我自己去说罢。」

    到了谈宅，贾敏将上午和方才的事儿都说与谈娘子听，末了又道：「师父，咱们下午行程变一变。

    先去荣府给老太太请安，过后敏儿自己家去看书，师父一人继续出诊可好？」

    谈娘子点头：「便依了你。只是你母亲若从别的太太那里得知，你未跟我去府中，又该如何？」

    贾敏笑嘻嘻道：「这也简单，就说约娘子的太太夫人太多了，咱们在一处来不及跑。咱们师徒两个分开去各府中就是了。

    至于我家老太太，因是国公夫人，又是敏儿祖母，这才咱们师徒两个一起过去的。

    与母亲相交的夫人、太太们，都是有头有脸的王妃夫人，母亲不会去那小门小户打问的。」

    谈娘子点了点贾敏的鼻子，笑道：「鬼灵精～你母亲虽只出入高门大院，但是你太太的婆子、丫鬟们又不都是出自高门大院的。

    若将来露了馅了，师父可不帮你兜着～你得自己与她分说才好。」

    贾敏瘪了瘪嘴，随即笑道：「这是自然的。」

    于是自今日起，贾敏白日里除了去荣府一趟，给老太太请平安脉，说说话之外，便在家中闭门看书了。

    堪堪一个月，林如海的回信便到了。信中果如她所料，叫只管去参加春闱。

    只是林如海还说，不但要参加，还要高中！若是二甲，又或是同进士出身，遭遇的不公和嫉妒更多。

    只有取得一甲，才能叫他们多年才中的、多年未中的望尘莫及～

    贾敏得了准信，安下心来。至于大将军夫君与进士夫人这样的组合，是不是会引起圣上的忌惮，往后再说。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想的再多，也没个定准的。

    林如海的来信的第二日，青竹一行人也从姑苏回来了。带来了好几个箱子。

    除了庄子、铺子收来的帐簿，还有几箱子书。

    贾敏让青竹把帐簿都送到内书房，又问：「这些书是怎么回事？」

    青竹道：「这三箱子，是林老爷按着姑爷开的单子，从藏书楼里选出来的。

    这里的两箱子，姑爷叫小迚（dá）哥儿在姑苏寻的传奇画本子，说了一併带来给奶奶解闷用的。」

    贾敏奇怪的问：「小迚哥儿？」

 第95页

    青竹道：「小迚哥儿是姑爷旁支堂兄的儿子。虽然是堂侄儿，只怕年纪和姑爷也差不了几岁～」

    贾敏点了点头，遂拿起一本来看，却是四书注，蹙眉问：「是爷列的书单子，老爷亲自挑选的？」

    青竹道：「林老爷是这么说的。而且我们刚到姑苏，这三箱子的书就已经准备好了。

    林老爷正要派人送上来，我们去了，才没动身，只道一併带来就行了。奶奶，可有误了事？」

    贾敏摇头：「并没误事。这三箱子书册，不过一个多月就看完了。」

    青竹算了算时间，立即盘算起来，反驳道：「这可不行。这帐簿收过来了，奶奶每日上午要看帐簿。

    午睡之后要同谈娘子一起出诊，到晚间方才回来。姑爷说了，可不能挑灯夜读。伤眼睛的！」

    贾敏笑道：「白日不出诊了。就在家看书。帐簿么，你们都看过了，收起来便是了。」

    青竹奇道：「奶奶为何不跟着谈娘子出诊了？」

    贾敏扬了扬手中的书册，笑道：「自然是准备春闱啦～」

    青竹立即瞪圆了双眼，惊讶的高声道：「奶奶去参加春闱！」随即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低声音，苦口婆心的劝道：

    「奶奶，咱们可不能做那冒名替考的事情啊！政二爷如今还年轻，比政二爷年纪大的秀才大把大把的，今岁不成，还有往后呢！

    况且赦大爷已经分府别居了，往后荣府的爵位最后落到哪一房头上还难说呢。若政二爷真的袭了爵，便是这秀才身份都要放弃的。

    再一个，奶奶如今是林家的夫人，待姑爷凯旋，奶奶就是正经的将军夫人，和荣府太太是一样儿的。

    很犯不着为政二爷去出头冒进的。白白葬送了一身一家的性命！」

    贾敏拍了拍青竹的手，笑道：「好丫头，别担心，奶奶不替别人考。是为奶奶自己考。」

    青竹张大嘴，惊奇道：「替自己考？！什么时候女子也可以进贡院号舍了？！」

    贾敏微笑：「出邸报的时候你正去姑苏的路上，因此错过了讯息。如今许多翰林学士的夫人、太太，都已经往礼部报了名儿了。」

    青竹忽然回过神来：「奶奶说我去姑苏的路上才出邸报？可是我们去的快，不过几日就到了。

    可是林老爷的书早已经装了箱子、准备好了。难不成姑爷和林老爷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贾敏笑道：「姑爷之前是少师，或许在圣上或哪位上官的面前说了什么，也未可知。」

    青竹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道：「若林老爷和姑爷真能未卜先知，也是好事儿。将来求他们给丝桐姐姐相一个好人家～」

    贾敏道：「是给你自己相一个好人家吧？」

    青竹拉着贾敏的手轻轻晃了晃，娇俏道：「丝桐姐姐大一岁呢，当然是她的事情先紧着办了～」

    随即又放开贾敏的手，打开最后一个箱子，里头是一个一个的小匣子，金的、玉的、宝石的、木头的。

    青竹道：「这些匣子里头都是林太太准备的。钗环玉佩、头面首饰都有。最多的是金银镯子，其次是各种玉镯子、玉佩和玉腰带。

    林太太说，奶奶如今虽嫁做人妇，到底还是年轻的小姑娘，正是需要着意打扮的时候。

    头面首饰和金银镯子都是时兴的样式，于奶奶最是相宜。若有不喜欢的，随意赏了也就罢了。

    林太太还说，奶奶如今跟着谈娘子出诊，头上步摇钗环戴多了不方便，再有那耳坠子也容易掉落误事。不如就戴两支簪子，金的也好、玉的也罢，以便宜为好。

    只是头面上的装饰能省，宫绦、禁步和腰带可不能省。色色都要全备的，左右也不妨碍手上做事的。」

    贾敏笑道：「你出去一趟，这嘴儿更闹了～」

    青竹道：「林太太说的才是呢。有哪家刚及笄的奶奶身无长物的。便是那平头姑娘，手上也要戴个镯子，系个环佩禁步，叮噹作响的。」

    贾敏：「这些都是你们管着，你只管与墨书她们说了，按照太太说的打扮便是了。」

    青竹这才「哎」了一声。

    贾敏随手打开一个金盒子，里头是一只衔珠流苏点翠凤头钗，小巧可爱不张扬。

    贾敏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随手就往青竹头上一插，笑道：「只要你们打扮起来了，奶奶我脸上一样有光的。」

    青竹：「奶奶成日里只拿我们取笑！」

    贾敏笑道：「可不是么。装扮了我自己，我又看不到。还是你们戴着钗儿环儿的，我看着也可爱～」

    数了数那些匣子，贾敏又道：「你数点一下，挑那分量足的金银首饰，待丝桐回来了你们自分了去。分量轻的小巧的，赏了小丫鬟子们。

    你与你丝桐姐姐，一路辛苦，一人再挑两个分量足的金镯子、两个实心的金簪。余下的录在册上收将起来罢。」

    青竹谢过了，一一照办去了。

    第二日丝桐从金陵回来，却不同去年一样神情兴奋，眉眼之间除了一路的风尘之外，还有掩不住的担忧。同行的成嬷嬷和成家大哥儿一样脸色凝重。

    丝桐和成嬷嬷指挥小厮们把箱子一一摆放好，叫他们都下去了，才将箱子一一打开。

    丝桐道：「今岁金陵的收成不好。庄稼不肥美，秋季收穫的果子也不如往年甜香。庄上的作物，这里已经算是还能看的过眼的了。」

 第96页

    贾敏点头：「成嬷嬷也去庄子上看过了？」

    成嬷嬷道：「是的奶奶。每个庄子老婆子都去看过。却是收成不好，并非庄户煳弄。」

    贾敏问：「可知为何如此？」

    成嬷嬷道：「我们打听过了。今岁自长夏起，雨水便不丰沛，因此江南大旱。

    金陵靠着长河，还好一些，只量少了些，品质中等而已。金陵往西、往南，颗粒无收的也有。

    再有，我们去时、来时，见大运河淮扬之地，都有被水淹过的痕迹，且大运河两岸也不如去岁热闹，四处萧条。

    老婆子叫成大去打听了，说是淮河突然改道，莫说抢收粮食，便是全家逃出生天的都很少。」

    贾敏问：「既然有难民，那你们这一路可还安全？」

    成嬷嬷道：「爷手底下有一队好手，我们去时初见灾民，就回来请了一半出去。故此来回都是平安的。」

    贾敏心有余悸的看向青竹，问：「你们一路没见灾民？姑苏的庄子上，收成如何？」

    青竹摇摇头：「我们去时一路打马，走的快道，并未见到。回来时倒见到几个小乞儿。进城之前已经送去石头凹了。

    姑苏的庄子并未减产，品质看起来也和去岁一般无二。奶奶说把庄子上的供奉都给林老爷和太太。

    老爷和太太原本不收，只因有好几箱子书要带来，行礼本就多了，这才留下的。」

    成嬷嬷微微自豪道：「咱们姑苏一带有笠湖补给，只要庄户人家勤快一些，是不会减收成、降品质的。」

    贾敏点头：「这就好。」又问：「丝桐，你们见的灾民多不多？有没有收留一些老弱？」

    丝桐道：「我们就两艘船，也不敢多收留。只是见到落单的，才收了下来。也送去石头凹住着了。」

    贾敏「嗯」了一声，肃然道：「眼下救人固然重要，但是只有你们平安了，才能救更多的人。所以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几人慎重应下。

    贾敏道：「此次庄上收上来的东西既不是上佳的……」嘆了一口气，只道：

    「丝桐，你且休息两日。再挑些齐整的送去荣府太太那里，也算是个心意。

    太太若问起金陵状况，照实说便是。若问起咱们宅子里的事情，只说你才回来，并不清楚。」

    丝桐应下了，又问：「奶奶，如今金陵的收成既不好了，是不是把金陵的庄子、铺子都转了手，或者託付了贾家祖庙看顾？」

    贾敏摇头：「正因为收成不好，庄户的日子更难。若转手给别人，说不得他们都没了活路。」

    成嬷嬷道：「奶奶说的正是。」

    贾敏又道：「等过了元宵，你们再去看看。若他们存粮、种粮够用便罢。

    若是不足，你们就去姑苏，从姑苏的庄子上调取粮种去金陵，必得看着他们种下了，才能回来。」

    丝桐应下。

    贾敏又道：「金陵的铺子倒可以先转手了。待到丰年，再将庄子转了吧。」

    成嬷嬷笑道：「奶奶心善，必得真人保佑的。再一个，咱们林家祖籍在姑苏，往后奶奶生了哥儿，就要回祖籍进学乡试的。

    在金陵分出许多精神，年年来回几趟，实在劳心劳神还不得好。」

    贾敏颔首：「这事儿还早。若我在姑苏呢，金陵的陪嫁转手了也就罢了。

    如今我在京都住着，若此时就把陪嫁败了，叫母亲得知，还不知要怎么怪罪的。

    左右劳烦丝桐和奶妈、奶兄弟多跑几趟罢了。」

    一时无话，各自歇下。

    午后，贾敏照常与谈娘子一同往荣府里给老太太请平安脉。与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师徒两个便辞了出来，正要上车，贾史氏却跟了出来。

    贾史氏道：「谈娘子，敏儿留步。这里走。」

    贾敏见母亲所指方向，便知是何事情了。

    原来半个月后就是元春降世。

    只是不知这元春在不在那太虚幻境里头命簿之中。

    若她原来在命簿中，现在命簿被尽数都已被焚毁，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在元日出生。

    贾史氏虽然看重子嗣，但因政二奶□□生的哥儿身子不甚健壮，而这一次政二奶奶自己又不大爽利。

    因此只叫府中常驻的大夫与她看脉。倒是王子腾夫人，派了两个精通药理的嬷嬷并丫鬟过来守着，且每日都要回王府回报。

    生怕贾史氏成了那恶婆婆～

    谈娘子上一次来政二奶奶的院子，还是六月初一。

    这几个月来，谈娘子虽也担心这位中过毒、伤了元气的双身太太，但因无人请她，只得放开不去念想。

    此时再来把脉，谁知这位太太竟然被照顾的很好，贾敏料到了，谈娘子却颇为意外，只道：

    「二奶奶的身子很好。日子当在大年初一，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贾史氏又问：「生产可容易？」

    谈娘子道：「从脉象上看，二奶奶这段日子心绪平和，安养的极好。

    而且腹中胎儿估摸着不到六斤，正是好生养的脉象。不需要忧心的。」

    贾史氏还没说什么，政二奶奶便念了一声佛，又道：「劳娘子费心了。」

    谈娘子微笑道：「我不过把一个脉。奶奶该谢的是这几个月照顾的嬷嬷和大夫。」

    贾敏也想给政二奶奶把脉，不过一靠近，政二奶奶的脸色就苍白了起来。

 第97页

    贾敏面不改色的向门口走了两步。

    她从没想过对着怀孕的政二奶奶下手，不过政二奶奶既防备着她，她又何必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这么一耽搁，谈娘子和贾敏再告辞，贾史氏便没有出言再留。

    谈娘子和贾敏出了贾府，这才坐上不同的马车，一个继续出诊，一个则回家看书。

    嗐，就林如海叫小迚哥儿给她找的画本子，还挺好看！这小迚哥儿定然也是个有趣的人。

    林家林如海这一支子嗣不丰，但是他爷爷的兄弟也有三四个，也不知为何前世几乎没了来往。

    贾敏回到家后，看了半日书，又给绛珠草念了一会子诗词。

    念了一刻钟，贾敏又回想起前世里，元春省亲那回事情来。

    那时元丫头虽赏了玉儿许多事物，却也没有为玉儿这个孤女撑腰说话。贾敏当时便有几分恼意。

    后来见都是被命簿所累，对元春的恼怒，便转移到了那些册子上。

    又想册子虽有判词，也不过是个人结局罢了，其中如何说话，如何取捨，却都各凭己心。

    因此几个月来，自己母亲没有叫自己去为政二奶奶看脉，自己也只做不知。

    胡乱给想了一会，贾敏抬眼见绛珠草无风摇曳，才惊觉自己停了诗词。

    贾敏顿时失笑，又把画本子拿过来，与绛珠草念了好一会新鲜话本，直逗得她花枝，啊不，叶片乱颤才住口。

    晚饭之后，贾敏向丝桐道：「你去库房里随意找一个小金锁、一个金长生果，两对金锞子。都用红稠裹着，放在木匣子里。」

    丝桐应了一声，才问：「准备这些小孩子用的作甚？最近没听说哪家太太、奶奶要生小公子、小小姐了呀？」

    贾敏道：「荣府的政二奶奶。估摸着还有半月就要生产了。年节之上，诸事繁杂，先准备好了，莫到时候忙中出乱。」

    丝桐不满的「哼」了一声。

    贾敏笑道：「那二奶奶虽不是个好的，但小孩子多无辜。况且生下来就要叫太太抱去养着，也不会学坏了的。」

    丝桐又「哼」了一声，她今日才从墨书那里听了太太来府要求自家奶奶为了贾家委屈求全，此时一听，更难受了：

    「往常太太多疼姑娘呀，怎么姑娘一出嫁，就尽想着向姑娘要贴补的。

    咱们庄上出的利钱供奉去孝敬太太也就罢了，怎么有脸能叫奶奶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回去给成了家的兄弟讲经义的！」

    贾敏扑哧一笑：「我不是拒绝了么。好丫头，赶紧去准备好了。

    左右那些东西都在你们手里收着，这次送什么样儿的，送多少，都有你们来定，奶奶我看也不看，如何？」

    丝桐点头：「正该如此。」

    贾敏道：「虽则我不验看，但你们若找个有瑕疵的，丢的可是奶奶我的脸面！」

    丝桐一禀，肃声道：「我知道了。奶奶多虑，咱们家库房里，哪有那些瑕疵物件儿呢。」

    正好青竹进来，回道：「收进库房的时候自然都是好的，但是长久不用的，自然也会损了坏了去。我早上清点的时候，还发现两个金钗腿儿断了的。」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忙，不是去做核酸，就是在去做核酸的路上。缓更……周四前共1万5掉落。

    第69章 内贼

    贾敏道：「钗子的腿既断了，那便拿去铺子里，融了重新做一个来。」

    丝桐却摇了摇头，皱眉道：「青竹你不会把别的混进去了吧？我上个月出发前还去库房盘点了一次，便是落灰、暗淡的都没有，如何这一个月就能断了腿儿去？」

    青竹道：「怎么会。就是李夫人给奶奶的谢礼，一支翠玉珊瑚竹梅钗、一点翠嵌珠宝翔凤钗。

    因这两个钗子都有一点正红珊瑚，又是放在李府出的匣子里头的，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丝桐面色一肃，低声问贾敏：「奶奶，这个月是谁在管着库房？」

    贾敏给她一个宛若智障的眼神，淡淡道：「你去金陵前，不是把钥匙给了墨书？」

    青竹也回过神来，毕竟是墨书把钥匙又交给了她，于是立刻道：「我这就去把墨书叫来！」说完扭身就出了门去。

    贾敏道：「去内书房说话罢。」

    青竹远远的应了一声。

    今日因给成嬷嬷并丝桐、青竹接风洗尘，因此是在正厅吃的晚饭。

    此时天色已晚，丝桐便叫文绚、书纷两个小丫头一人提着一盏琉璃水晶灯，在前头引路。

    后面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却是打的普通竹灯笼。

    贾敏走到书房刚坐下，青竹就带着墨书走了进来。

    墨书已经从青竹处听了缘故，进来了只欠了欠身，便道：「奶奶素常不用库房里的东西。

    便是蓝小公子的洗三礼，奶奶用的也都是在这屋里备着的，并未开库房的。送的礼也是丝桐姐姐早就备下的。

    自丝桐姐姐出发去金陵到现在，就昨日和今日是按时盘查库房的。」

    贾敏问：「盘查结束了没有？清单可有列出来？」

    青竹和墨书对视一眼，青竹道：「单子和东西都对的上，除了那两个断腿的金钗，别的并无不妥。」

    贾敏点头，又问：「每个箱子的单子和总的清单可对的上？」

    青竹和墨书茫然的对视一眼，问：「什么总的清单？」

 第98页

    丝桐道：「这事她们还不知道，明日我核对了与奶奶说。」

    贾敏「嗯」了一声，向墨书问：「这钥匙除了今日给了你青竹姐姐外，还给过别人没有？」

    墨书道：「我一直随身带着，晚上也好好的锁了起来。并没有给别人的。」

    贾敏微微颔首，只道：「我知道了，你们去吧。待明日丝桐查了总帐再说。」

    三人应下。

    贾敏见她们应得慎重，便转身朝书桌走去。

    青竹赶紧劝道：「奶奶今日念了许多书，这会子天晚了，还是歇了吧？」

    贾敏笑道：「人寒窗苦读数十载，我不过两三个月，算得什么？」

    丝桐轻嘆了一口气，只道：「青竹，你再去点几个粗蜡烛来，务必不能叫桌上落下阴影！」

    青竹转身出去，丝桐也道：「虽然家里不缺蜡烛，但是谈娘子说到戌正必须躺床上去。我去屋里准备，戌时一到，就来唤奶奶回去洗漱。」

    贾敏的眼神已经落到了书上，随意的点了点头。

    墨书陪在一边，也取了纸笔练字，孟地一抬头，见窗台边桌子上的绛珠草，叶片都往贾敏那边伸，于是道：

    「这仙草看着奶奶呢，可要把它搬回到书桌上？」

    贾敏抬头望绛珠草，摇了摇头，只道：「夜间本该休息。你去找个不透的帘子挂上，叫她不能沐浴烛光。」

    墨书「哎」了一声，正好青竹拿了五支蜡烛来，先点上用灯罩罩好了，放在书桌周围，确保贾敏看书、书写都不会落下阴影。

    青竹和墨书又出去，不透的帘子有，但是内书房里头的窗口却没地方挂。

    于是两人抬了两架黄杨木四君子屏风，将窗台那处围将了起来。不叫一丝烛光透过去，照在绛珠草上。

    戌时一到，丝桐果然就来唤道：「奶奶，戌时到了，水都已经备好，洗漱休息去罢。」

    贾敏「嗯」了一声，落下最后一个字，这才起身吹灭了最近一支蜡烛。

    丝桐过来把其余的蜡烛都灭了，只余下门口的一支。

    贾敏这才把绛株草从窗台下的桌子上，搬回了书桌上。

    丝桐笑道：「奶奶，这花儿草儿在外头风霜积雪都不怕的，何必拿到书桌上？叫它在这里晒晒月色不好吗？」

    贾敏笑道：「你看她叶子都捲起来了，分明就是睡着了，还晒什么月色。」

    洗漱过后各自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丝桐核对了总单子，发现少了一盒子银锞子、一盒子金锞子。原本正放在那个装短腿儿金钗的盒子的下边。

    若是外头的人，这满库房的东西自然不会只少了两盒子最不起眼的。必定是府内谁的手不干净了。

    丝桐四个都是贾敏身边的老人，自然不会贪图那几个小钱。笥棋家中老父亲早已经好了，兄弟都娶了亲，家中渐渐好起来，也说准备要把笥棋赎回去呢。

    墨书气愤道：「居然敢偷！奶奶，咱们这就去搜他们的屋子！就从我的开始！」

    贾敏摸了摸墨书的头，笑道：「不值什么，莫要大动肝火。」

    青竹一阵气苦：「可是就这么叫人白拿了去？这不是助长他们的气焰吗！」

    贾敏沉吟道：「此事你们暂时不要申张。那人只拿了金银锞子，必定是家中急用的。这金钗断腿，应当只是不小心磕到罢了。」

    丝桐道：「那也不能不管了。」

    贾敏颔首：「你们留意着便是了。若只这一次也就罢了，下一次定要绑了过来。」

    墨书和青竹还是气鼓鼓的。

    丝桐宽慰了几句。

    贾敏又道：「丝桐，成嬷嬷在家么？若在家，便叫她过来。」

    丝桐应下，不多时带着成嬷嬷过来了。

    成嬷嬷问：「奶奶叫老婆子有什么事情？」

    贾敏让了座，才道：「嬷嬷，这一路上的状况也都看到了。虽则咱们在京都，天子脚下，咱们邻居又是个王爷，但是右边的宅院还是空着的。

    若有几个乞儿无赖窜进去，咱们也不知道。因此还烦请嬷嬷将爷留下的好手，分成三组。

    一组白日、一组夜间、一组休息，轮流守院子。务必保证这一院子老小的安全。」

    成嬷嬷肃然应下，又问：「他们是住在院子里呢，还是住在自己家中？」

    贾敏道：「当值的就住在院子里，不当值就回自己家中。」

    成嬷嬷自无二话，立刻出去找儿子，一起办理去了。

    贾敏想到自己翻过年去就要十五，正经算是到了年纪了于是向青竹几个道：

    「今日便罢了，明日把中院正房收拾一下。收拾妥当了就搬去中院住了。」

    墨书当即念了一声真人，然后道：「终于可以吃上滚烫的饭菜了～」

    原来这内院小厨房只有两个单灶，一个还是烧水使的，寻常烧饭做菜，都在中院里。

    贾敏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轻轻的敲了一下墨书的额头，轻斥道：

    「哪里就冻了你了～再者那滚烫的饭菜能吃么？昂！」

    青竹问：「那内院这里做什么？」

    丝桐笑道：「寻常三进屋子的人家，在内院住着的，向来只有未出阁、未及笄的姑娘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咱们奶奶虽然嫁了姑爷，但占着一个年未满十五，因此姑爷才让在内院住着的。

 第99页

    待翻过年去，奶奶便满了十五，自然要去中院起居了。」

    贾敏微笑点头：「丝桐到底年长，知道的多。趁着还没许人家，多教教她们几个。」

    丝桐跺脚：「怎么又扯我身上来了！我这就去收拾！今日收拾好了就搬过去，改日再把这里收拾出来，好让小小姐、小少爷住！」

    贾敏丝毫不羞赧，回敬道：「你们姑爷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的小小姐、小少爷，只怕明年现在都见不到呢～」

    丝桐「哼」了一声：「总会有的！奶奶不急，我们急个什么劲儿！」

    贾敏继续微笑：「那是，有才好呢。没有才要着急不是？」

    青竹几个第一次见丝桐在贾敏这里吃瘪，俱都捂着嘴忍笑。

    丝桐见说不过，扭头出去了，青竹赶紧跟了出去，边走边道：「我去帮丝桐姐姐。」

    墨书道：「我也去！」走到门口又停了脚步，转头问：「外书房可要收拾？」

    贾敏道：「自然是要收拾的。」

    丝桐、青竹和墨书的手脚极其利索，不过一下午，中院的住处、书房就收拾好了。

    于是自这日起，贾敏便搬到了中院住着，看书也在外书房里头，只把内院交给丝桐几个去抓贼拿脏去。

    当然，绛珠草也搬到了外书房里头。

    有了需要着意留心的事情做，时日便过的更快了些。也不知是否因护院的缘故，院里院外再无遗失什么。

    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一。

    按照规矩，自除夕开始，到元宵为止，除非是急症，大夫是不出诊、不上门的。

    若有那常年吃药的药罐子、又或者体弱力衰的，都会在除夕前把这半个多月的药都配好。

    贾敏虽然是侯府嫡女、将军夫人，但因正经拜了谈娘子做师父，自然也避讳着，年节上只在家看书，与丫鬟们闲话。

    大年初一，落了三日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贾敏午觉醒来，刚打理好，丝桐就来说：「奶奶，荣府的琉璃姐姐来了。带着红帖呢。」

    贾敏忙道：「快请！」

    作者有话说：

    一周七天，五天做核酸。更新暂缓，时间不定。感谢在2022-07-20 23：38：32~2022-07-24 19：5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竹雅清源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盼雪的喵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入场

    不多时丝桐带着琉璃过来，先见礼问安，说了好一通，才拿出一封红帖，递给丝桐，又向贾敏道：

    「我们太太请奶奶过府一见，看看奶奶的亲侄女儿。若今日不得空，洗三定是要来的。」

    贾敏笑道：「不是我不愿去，只我如今是个大夫，新春上门不吉的。还望琉璃姐姐多与太太解释几句。」

    琉璃笑道：「太太说了，旁人才需要忌讳的。奶奶本就是贾家出嫁的女儿，别的不说，初二回娘家是无妨的。」

    贾敏微笑摇头，只向丝桐道：「去把前日准备的两个红樱桃木盒子拿来。在那博古架右侧第二格里头。」

    丝桐哎了一声，转身进了内书房。

    琉璃微笑道：「太太说了，奶奶若不去，万不可再破费了。」

    贾敏：「那可是我的嫡亲大侄女儿，怎么能叫破费的。太太可有说，叫什么名儿不曾？」

    琉璃道：「眼下就大姐儿的唤着。不过二爷的意思，是要叫应个景儿，拟做叫元春的。」

    贾敏心中再无疑惑，这必定就是前世那个元姐儿了。又问了姐儿的状况、家中老太太和太太的身体，又叫青竹给了跑腿儿喜封。

    不过片刻，丝桐就回来，手中捧着两个樱桃红盒子，样式一样，却一大一小。

    贾敏道：「这大盒子里的，是给大姐儿的玩物。这小盒子里的，是洗三的添盆。你一併带了去。

    待到元宵日，我再同师父一起去看老太太、太太和大姐儿。」

    琉璃待大姐儿让了一回，才收了下来，又问：「奶奶拜师后这不是第一个春节，怎么以前就回家了呢？」

    贾敏笑道：「往年师父未提出师，我也不能独自出诊。去年师父允我独自过府了，因此才要守起规矩。」

    琉璃无法，又请了两遍，这才拿着两个盒子自回去了荣府不提。

    青竹向门外愣了一会，一跺脚，正要开口，贾敏立刻阻止道：「新春不说恶言。」

    青竹嘟了嘟嘴：「奶奶不是一向不信神佛的吗，怎么这时候倒忌讳起来了～」

    贾敏笑道：「信，怎么不信呢～」

    直到元宵之后，贾敏才同谈娘子一起去荣国公府，一则给老太太请平安脉、一则看一看大姐儿。

    贾敏和谈娘子去荣府的时候，太太特别欢喜，老太太的精神也特别足。

    果然，把完脉，老太太就喜道：「娘子自与我说话，敏儿快跟你母亲去看看你大侄女儿！洗三就定下了小名儿，叫元春！」

    这是老太太第一个重孙女儿，也是荣宁两府第一个重孙女，自然是看重一些的。

    更何况这重孙女儿还跟老太爷同辰，可不就更得老太太和太太的心了。

    不过前世元春是个可怜人，又没对黛玉有什么偏见恶待，故此贾敏也不会迁怒于她。

 第100页

    贾敏微笑着应了，起身跟了母亲去政二奶奶院中，见到了元春。

    元春虽然还没满月，但是这眉眼、这轮廓，与前世成年后的元春一般无二。

    贾敏只一眼，就确定了这个元春，显然就是前世那个元春！

    只是不知道元春是不是在那册子上的。不过不管是不是，往后如何，端看她的造化了。

    不过随即又想起太太和老太太的疼爱，以及前世里元春在家时候的做派，在出嫁之前，应该不会有什么为难。

    只是现如今三年一次的选秀依然还有，不知面对这拔尖出众的长孙女儿，太太这一次还会不会把她送进宫里做女史、搏前程去。

    贾敏微微摇头，如今宫里的女史，已然和前世的不同，就算进宫去，也有长姐贾攸在照应着。

    想到贾攸，贾敏又乱想了一回，打定主意出府之后和请谈娘子去宫里探一探她的身子状况。

    贾史氏和政二奶奶素来不对付，维持着面子功夫，也不过是看在二子贾政、贾珠和大姐儿的面子。

    且贾史氏也知道政二奶奶曾经下手害过贾敏，因此她只请贾敏和谈娘子为大姐儿把了脉，就让她们离开了。

    往后贾敏只在家中看书，静待春闱。期间绛珠草又痊癒了一片叶子，依旧是四个多月。

    贾敏嘆了口气。从去年年底，就再也没收到过林如海的信，自然也没有林澈的。

    这让贾敏带上了丝丝不安。不过如今不是出京的时候，只等春闱放榜，一切定了下来，贾敏准备去南疆看一看。

    贾敏这边无甚杂事，但是对于准备春闱的贡院来说，事情可就多了去了。

    元宵过后，贡院里逐一粉刷号舍，确保去岁参加秋闱的考生，没有在其中留下片言只字。

    随后又把茅草顶都换成了青瓦顶，保证不管春闱颳风下雨，都不会淋病了考生、溅湿了卷子。

    当然，那些考到绝望的，把卷子扔进雨水里，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而后，贡院还要安排搜身的人。

    男子这边，自然同往常一样。

    女子考生，衣服饰品本就层叠繁复，搜一个都要好久。贡院主事与主考官说了之后，主考官又报给了圣上。

    圣上给的回覆是：

    凡进贡院参加春闱，无论男女，一律穿深衣长衫，首饰皆不可戴，只能用未缝过的青白布带束髮。

    女子试从东角门入场，由宫内女官、嬷嬷负责搜身、核验。

    笔墨纸砚均提前交与贡院，由巡考统查验过后，统一摆放。入场当日，不得再携带文房四宝。

    贡院统一发放烛台、蜡烛，洗漱用具等一应需用。各位考生若用惯自备的，也应与笔墨纸砚一同交与贡院，由巡考查验后摆放。

    春闱三日，由贡院统一发放干粮充飢，由巡考统一为考生添水。考生不得另行准备，以防加带。

    所有参与考生，除了杯碗、面巾之外，再不允许带任何东西进入考场。

    若这些物品考生自己无法准备的，也由贡院统一供给。

    简而言之，这一次春闱，如果不介意吃用的品质，你甚至只要带个人去就够了！

    贾敏收到章程传讯之后，不由回想起前世帮林如海准备考篮子时候的事情。

    那可谓是面面面俱到，小小的一个篮子，除了笔墨砚台之外，还得备上小炉子、三天的吃食、小锅碗、小杯子、洗漱用具……

    就算准备的再充分，三天一过，人从那号舍里头出来，也都是灰头土脸、鬍子拉杂的样子。

    若碰上个下雨天，再有个身子素来就弱的，很多考生一出考场，都会大病一场。

    贾敏虽是千金小姐、侯门闺秀，素来娇生惯养的。但是自拜师以来，经常走动，加之林如海又教了唿吸吐纳之法子，因此对于三天的号舍，倒还是不惧的。

    丝桐和青竹有心要为贾敏也准备一个齐备的考篮子，贾敏却道一切都用贡院的，省的进场时候搜查麻烦。

    几个丫头又鼓捣出了几种小巧精緻的点心，贾敏又道：

    「现吃也就罢了。且不说这一次命令禁止了不许带吃食进去。

    便是以前允许带的时候，任你们做的再精緻可爱，到了进场的时候也都被掰开捏碎了，再看不出什么是什么的。」

    丝桐几个却道：「便是掰开捏碎了，也比贡院只准备包子馒头好。

    这点心，是用九种肉泥做的，化开了做汤吃也好，干吃也很好，好歹也算荤腥。

    奶奶也不用放在考篮中，只用油纸包了，藏在衣袖里不就好了。」

    贾敏微微摇头：「在外头便要搜身，进了大门二门，便是指甲盖大小的纸头也要给你搜出来，犯不着做那些个违法的事情。叫人小看了去。」

    随即又安慰道：「不过两三日不吃荤腥，无甚关系的。你们看那庵里的姑子们，常年如素身子也是极好的。」

    丝桐几个这才作罢。

    到了二月初一，林如海从南疆向朝中送了战报到了圣上案头，说是已将南蛮子尽数赶出疆界，接下来准备高筑城墙，用以却敌。

    圣上大喜，又见里头还有一封家书，便把赏赐和家书一起派人送去了林宅。

    赏赐什么的，贾敏叫丝桐另外收进库中就是了，只这好几个月才收到的家书格外宝贵。

    贾敏看了好几遍，确定人都平安无事，这才静下心来又看了几日书。

 第101页

    到了入场前一日，贾敏自己收拾了一个考篮，里头只放了一个惯用的荷叶茶杯，两块新的娟巾。

    第二日，贾敏拎着考篮出门，走到正门，丝桐、成嬷嬷和成大已经套好了马车。

    当然，成嬷嬷也还准备了一个考篮，里边样样都有！

    贾敏看着那巨大的篮子，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个，不由得抽了抽眼角，沉声道：「很不用这样的～」

    成嬷嬷道：「虽然那章程上写了贡院提供，但外头的哪里有自己家的用着顺手！

    且那笔墨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若是个次的，耽误了奶奶写字就不好了。」

    贾敏转头问：「墨书，你把东西送去了，没跟嬷嬷说一句？不是嬷嬷与你同去的？」

    墨书：「那日嬷嬷有事，是成大哥送我过去的。」

    贾敏道：「嬷嬷快放下吧，我在那里头用的东西，都是咱们自己家的。只提前送去，叫巡考们一起安排了。免得今日拥挤。」

    成嬷嬷犹自不信，到了贡院路口，整条街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了。

    女子入场与男子不在一处，再往前走了几里，到了东角门。

    外头和男子那边一样，也是有持枪侍卫站着，门口却是站着两排四个有了年纪的女史官，并十六个小宫女。

    面色皆尽肃然威严，令人望之生畏。

    东角门东外倒没有长长的队伍，想来此次参加春闱的太太、奶奶，也不会很多。

    贾敏几个走到门口，当先的女史官便欠身道：「请太太出示姓名字牌。」

    贾敏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竹牌，一面写着贾敏的名字、籍贯，以及号舍的座次，另一面则写着家中男眷的名字以及进士排名。

    这竹牌正是贡院和礼部共同制成，每个女子考生一个，在交试卷等物时就已发到了准备春闱的人手中。

    女史官验过了，交给身后一人，又向她身边的两个小宫女点了点头。

    站在右边的小宫女便接过贾敏手中的篮子，和她一起的那个一起仔细检查了，便拎在手中，向女史官道：

    「篮子内没有夹带，所备物品、用具都是素色无字的。」

    那女史官微微颔首，又向贾敏众人道：「贡院只能考生一人进入，林夫人请随嬷嬷进去。

    其余各位送考的姑娘嬷嬷请留步。同那边一样，明日开考，统共考三日，后一日辰时起出贡院。」

    贾敏问：「可还在此处？」

    那女史官道：「便是此处。」

    贾敏向成嬷嬷等道：「既如此你们便先家去。第四日也不必早早等候在此，辰正到这便是。」

    成嬷嬷等肃然应下后便离开了。

    贾敏方跟着女史官进了角门，走了一刻钟，另有一个女史官并两个小宫女来替了门口的这三个。

    门口的这三个仍旧回门口去。

    女史官将贾敏引至一处帷幕里，由侯在帷幕外的两个宫女带进去，检查身上是否有夹带。

    检查完了，仍旧送出来。这女史官这才领着贾敏往竹牌上写的座次走。

    号舍狭小，却因新粉了石灰的缘故，很是亮堂，外边的走道将将能看到最近一个号舍内的人。

    贾敏的号舍在第三排东首第一个，第一排第一个已经坐了人，却是兴府的赦大奶奶。

    赦大奶奶正好抬头，两人眼神勐然一对，都很意外。

    贾赦府里可每个进士翰林，怎么赦大奶奶也能进场参加了？

    贾敏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出来。

    那女史官微笑却冷漠道：「不知道。」

    第二排的第一个号舍里还没有人，几人很快到了第三排，那女史官微微欠身道：

    「夫人便在此处。一旦进去，便要到四日后才得出来。夫人请。」

    女史官身后的两个小宫女，没有提篮子的那个宫女上前，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把上面那个木板抽了出来，待贾敏进去了，又重新插好，并把烛台靠着墙壁放好。

    另一个小宫女把篮子放在木板上后，三人便按原路离开了。

    贾敏从前只听林如海提了一嘴号舍狭小，只笑着宽慰了几句。

    现在亲自进了号舍，才知这号舍是真小，也就仗着自己是女子，身量小才能在里头站着迴转一个身。

    从前那宽慰的话，说得再真切也抵不上现实的艰难。

    贾敏感慨了一回，开始看里头那块当座椅用的木板，以及木板上摆放整齐的事物。

    木板上铺着一块素白的棉布，上面依次摆放着三支毛笔、一方砚台、两方素墨、四支光滑的白蜡烛、一个小水盆并其他洗漱用具。

    贾敏拿起来一一查看，正是此前叫墨书送到贡院里头的那些。

    显然都被检查过，笔桿上制作者的印记，都已经被抹去了，素墨上凸起的「碳烟冰片」字样以及一丛竹子也被削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4 19：53：50~2022-07-26 17：3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准备

    其余的事物，本就没有记号，没有字迹，都用绣了一个林的青布包着。

    现在东西都在，青布被挂在了号舍的门框上，那个林字恰恰被缝在了木棍上。

 第102页

    贾敏带来的考篮看着小巧，但其实是可以展开的。

    展开后的考篮比最初的大四倍，和林如海参加春闱时那个考篮一样大。

    这个篮子中间还有可以放四块隔板，便是把号舍里的所有事物全部放进去，也是够用的。

    明日才开始考试，贾敏把杯子取出来放在木板右手边内侧，把小娟巾拿出来，拢进袖子里。

    随后又把一支蜡烛插在烛台上，把烛台放在木板的左手边内侧。

    接着把其余所有东西全部收进篮子里，盖好了，放在身侧。

    毕竟人来人往的，虽有巡考巡逻，但总要小心，莫要滚了漏了遗失了去。

    因为二月初的天，白日已经温暖，但夜里还是很凉，以往的考生所需所用全部自备，所以一般都会穿一件厚厚的长衫，到了晚上可以当被子盖。

    这一次贡院虽然准备了一应物品，但是明诏上却没有写有没有被褥，故此进场的考生，个个都穿了一件厚厚的长衫。

    贾敏也不例外，最外头穿着一件纯素色大氅，而这还是贾敏妥协的结果。

    原本丝桐和青竹两个，是要贾敏把猩红狐裘金丝绒大氅给披上的！

    若寻常人也就罢了，贾敏修习吐纳已久，这么收拾一通，额头就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贾敏从袖中掏出放进去没多久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然后把帕子仔细叠好，压在杯子下头，把素色大氅脱下来，叠好了，放在另一边。

    过了一会，仍然觉得热，然后又把长衫脱了叠好，放在大氅上。

    稍稍感到凉快了一些，贾敏就用手支着头，看着外边有序来回的巡逻侍卫，每队侍卫的最后两人，手里都提着一个银质大水壶。

    因为还没开考，一个侍卫见贾敏看他们，却不说话，以为是脸嫩不好意思开口，便上来询问是否需要添茶水。

    贾敏谢过了，将水杯往外推了推，那侍卫便为她到了一杯水，然后道：

    「今日还未开始，夫人有什么需用的尽管开口。明日卯正与酉时初供水洗漱，辰时、午时、申时送饭与茶水。期间不再添水，夫人可仔细着用。」

    贾敏微笑道：「多谢小哥提点。」

    刚过了半个时辰，未正时候，贾敏忽然听见中央过道上有许多脚步声。

    正暗自纳罕谁家夫人竟然可以带随从，就发现为首那个女史官带着的太太，正是蓝尚书夫人。

    后面也有好几个女史官，蓝家的诸位太太、奶奶，都来参加春闱了。

    为首的女史官，领着尚书夫人走过来，贾敏同她微笑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唿。

    后头的几个蓝夫人，却不和贾敏同一排，继续往前边去了。

    蓝夫人柔声问女史官：「春宣姑娘，尚未开考，我可过来说话么？」

    那女史官恭敬回道：「今日可以，明日不行。最迟到掌灯时分，便不能再出号舍了。」

    说完了，那个叫春宣的女史官做了一个手势，又道：「夫人请。」

    蓝夫人点头，却听那春宣继续道：「夫人认了门，可先不进去。若进去整理好了，最好不再出来。」

    蓝夫人奇怪的问道：「这是为何？」

    春宣回道：「若号舍无人进入，巡考自会保证无人拿取里头的东西。

    若缺了什么，只消与巡考说，便会立刻补给。

    若考生进去了再出来，号舍里缺了什么，巡考是不负责添补的。」

    接着，春宣又把先前那个添水侍卫说过的话也对蓝夫人说了一遍。

    蓝夫人和贾敏虽然在同一排，但是蓝夫人的号舍在正中间，中间还隔着大概十多个号舍。

    贾敏来得早，贡院此时还很安静，清清楚楚的听到小宫女照样抽开木板，就知道蓝夫人也进去坐着准备，不打算出来说话了。

    蓝少夫人在第四排、第三席，其他几位蓝夫人，贾敏就听不清了。

    蓝夫人和蓝少夫人坐下后不久，进入贡院的人多了起来。

    进来的夫人、太太们，贾敏大多认识，都在出诊的时候见过。

    贾敏的旁边都还空着，正猜测着她旁边会坐哪位夫人，就见一个文弱男子，拿着一块竹排，对着上面念念有词。

    在贾敏的注视下，这男子停在了贾敏旁边的那个号舍前。

    他把手中的考篮放下后，见左手边已然坐了一位举子，便过来行礼道：「这位兄台，往后三日，请多关照。」

    贾敏听过林如海说的贡院趣事，比如有的考生打唿声特别大，有的人磨牙，有的……

    反正在贡院里的时候，什么样扰乱心神的事情都有，最最难以忍受的，则是临近茅厕的臭号。

    因此考生进场后，往往会互相打个关照，当然有没有用是另外一说了，反正礼到了心踏实。

    贾敏抬头看这举子的面色神态，便知不是强壮之人，这三天若是晴朗无风，他便能安然无恙，要是起了南风或下雨，多半出去就得病一场。

    可是这二月天，不是春雨绵绵，就是南风习习。

    贾敏看了看外头的略有些惨澹日光，开始暗中祈求三日晴好。暖风总比冷雨强。

    转瞬之间贾敏就想了许多，见那举子行礼端正，于是赶紧道：「我不是兄台，可『关照』不了兄台你。」

    那举子显然未料到傍边居然是位夫人，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愣声问：「夫人可是走错了地儿？礼部明文，男女分开参试！」

 第103页

    贾敏笑道：「你们是自己找舍号，我们却是女史官带着过来的。至于为何没有分开，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举子直愣愣的走回自己的号舍。

    贾敏探身笑问：「兄台你不拜託另外一边的老爷了？」

    这题那举子十分熟练，顺口回道：「自然是后进拜託先进！」

    贾敏噗嗤一笑，没再同他问话。只专心看着边上的大道儿，想知道还有多少熟悉的夫人太太过来参加春闱。

    没过多久，又有两位太太经过贾敏面前，一个是秦府的少夫人，正是秦可卿的养母。

    贾敏毫不意外，秦可卿的养父秦邦业乃寒门进士，再者秦可卿的教养出力更多的是秦夫人。

    端看秦可卿日后的行为处事，便知秦夫人定然也是个女中诸葛。

    秦夫人外头的长衫看起来灰扑扑的，却很厚实，晚上应当不会着凉才是。

    还有一个是李夫人。这李夫人也算与前世的荣国府有干系，因为她便是李纨的亲娘。

    李纨如今也有三四岁了，李夫人去岁又怀了身孕，之前一直都是贾敏和谈娘子看脉的，只贾敏在家看书后，便没再见过李夫人。

    算日子李夫人是今年元宵前后生产，生的却是李纨的二弟。

    此时李夫人应当还还未出月子，贾敏不由得出声问道：「李夫人如何也来参与春闱了？身子可大好了？」

    李夫人停了脚步，欠身道：「劳夫人记挂。小儿早生了些时日，眼下已出了月子了。」

    贾敏仔细看了看李夫人的脸色，很是红润，显然月子养的不错，只是身上披的大氅，看起来却很单薄。

    现在是二月间，夜间还是很寒凉，虽然已经出了月子，到底还是仔细小心为好。

    于是贾敏侧身把自己的大氅拿出来，向李夫人道：「我这里有件厚的大氅，我用了只嫌太热。李夫人拿去盖着，莫要受了寒凉。」

    李夫人微笑摇头：「夫人又不是不知，我原本怕热，现在这样正好的。」再次谢过后，便同女史官继续往里走了。

    前后和左边都是嘈杂的脚步声、交谈声，显然一进贡院，就像她这样坐在号舍里不走动的还是少数。

    这些声响都是男子的声音，夫人、太太们的脚步声、交谈声，只略几句就听不到了。

    不过第三排面前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却很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几个年轻夫人在此的缘故。

    到了申时，贡院四角上响起罗声，各处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逐渐平息，巡考开始逐一发放晚饭和茶水。

    晚饭就是一个大白馒头，茶水一小壶。

    说是茶水，也不过是井水煮开而已，连最下等的茶叶沫子也没有使用。不过这水，大概是滤过的，特别纯净甘甜。

    转念一想，贾敏就明白的，晚上本就不能多喝浓茶，若是白茶、绿茶，有些人不喜欢、有些体寒的，则是不能喝。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巡考们就来把装馒头的碟子和水壶都收了回去。又逐一询问是否需要燃烛火。

    明日才开考，而通常许多考生都是挑烛夜书的，可是贡院准备的蜡烛有限，众人自然不会把仅有的几根蜡烛用在今夜冥思上。

    于是入夜不就，四处就传来或大或小的鼾声，不久，又有磨牙声四起。

    贾敏嘆了口气，闭着眼睛开始练习唿吸吐纳了。

    第二日卯时未到，天还没亮的时候，贾敏就听到嘻嘻索索的声音，应该是有些考生已经醒来了。

    贾敏便也将盖着的大氅重新叠放好，重新绑了髮带，端正的坐着，免得巡考来时忙中出乱。

    卯正一到，巡考便开始给各位考生添水，也不过是洗个脸、漱个口罢了。

    洗漱完了，又开始分发早饭和茶水。

    早饭依旧是一个大白馒头，没有馅儿的那种。

    只是这一次的茶水，却是浓浓的红茶，茶叶也不纯，混合了祁门红、正山小种、滇红三种，很是醒神。

    贾敏勾了勾嘴角，这三种红茶，难道是取三元及第的意思？

    自出嫁后，贾敏虽不如在荣府时候那样奢华，但是吃食饮水也不能算得上简慢。

    再一个昨日晚间又吃了半个大白馒头，今日早起的这一个，贾敏吃的便很没滋味。只吃了几口，巡考侍卫就到了贾敏这里，要将碟子和茶壶都收回去。

    贾敏问：「水壶可以留下么？」

    巡考回道：「可以。」而后就只收了碟子，连同碟子里剩下的大半个白馒头一起，放进了木桶中。

    贾敏这才发现，不同于昨日干干净净的碟子，今天的木桶中，大白馒头大多都没吃几口，甚至还有完整没吃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6 17：34：56~2022-07-27 17：0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春闱第一场

    贾敏略一沉吟，便知为何。

    她曾听林如海说过，若在考试期间去茅厕，那必须得把试卷交给巡考握着，押送去了回来后，再把试卷还给考生。而这一来一回，试卷上必定会留下黑印。

    这样的卷子，阅卷官是直接略过不看的。所以一般考生都是忍着，直到结束才去解手。

    贾敏不再管闲事，只从竹篮中取出毛笔放在木板上，又取出一块墨和砚台，加了点清水，开始研墨。

 第104页

    随着一声罗响，巡考开始分发试卷，贾敏拿到之后检查过了，无破损、无墨点，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比交上去的时候，多了几张空白的试卷，以及两张写满了小字的试卷。

    其中一张写的是《孟子》中《梁惠王》上卷，另一张写的是《礼记》中的第四十二篇。

    每一张上最末处，还有额外的两行字：从其中出三道考题，并做简要回答。

    贾敏抽了抽眉头，以前从未听林如海说，在考场上还要自己出题，自己回答的！

    随即又想，圣上这是准备把先生之职交给女子，若女子不会出题，如何能教学生们作答应试呢。

    随即又凝神细听隔壁举子的举动和唿吸，一阵试卷翻阅声后，便再无声响，便是唿吸也丝毫不乱，显然是与往常相同。

    可以确定，男子的试卷中并无写了字的这两张纸，所以这是女子参加春闱的加试题？

    不过片刻，贾敏便听到主考官开始念试题，又有巡考举着考题在场中公示给没有听清考题的人。

    往后的事情，与之前林如海说的一般无二。

    贾敏收摄心神，不再胡思乱想，认真作答。

    并且按照林如海传授的经验，贾敏第一日早早就睡下。

    第二日午时过后，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贾敏不可抑制的为隔壁那个文弱举人捏了一把汗。

    随即又想起，他已经是举人了，之前至少考了乡试、省试，必定是有经验的，便重新定下心来。

    果然，旁边传来试卷翻动的声音，想来是把要交的那一份收了起来。

    贾敏自己也把要交的试卷收了起来，只在草稿上作答，待到雨停了，誊抄一份便是。

    第二日因为下雨，天暗的特别早，申时一到就燃起了烛台，隔壁那个举子待到酉时初，提供了水洗漱之后就熄灯睡下了。

    贾敏虽然题目多，但是心中自有丘壑，因此也灭了灯躺下了。

    第三日放了晴，贾敏吃过早饭后就开始作答，没有吃午饭，一直到申正掌灯，这才做完了所有的试题。

    随后，贾敏将所有试卷都整理好，放进试卷袋中，静等巡考收取试卷。

    手头没了事情做，贾敏就开始吐纳调息，耳边的声音再次放大，这才听到远近不一的咳嗽声。

    看来第二日的那场细雨，还是给不少举子造成了麻烦。

    按着规矩，今日还不能交谈，不能走动，不能向外传递消息，就算风寒邪湿，都得到明日除了贡院再说。

    贾敏到底是个医者，闻伤者不医自然做不到。于是向巡考打问，现在已经收了试卷，可否叫外头送一些寻常治风寒的药进来？

    若是寻常举子，巡考自然按照以往的规制直接回答便可。

    但这次是官员夫人询问，夫人参考本就是第一次，于是那巡考大声回道：「夫人稍待。下官去问过李大人再来回夫人的话。」

    贾敏自然不会反对，毕竟巡考也只按规制行事。

    没过多久那巡考就回来了，并大声回道：「李大人说了，朝廷取士，不但要取有才的，更要取身体好的。

    如果不能胜任以后的长途奔波，便是考中了贡生，最后成了状元探花，也不过昙花一现，白白浪费了朝廷取士的名额！

    举人们都是从乡试、省试一场一场考过来的，断然不会熬不过这区区风寒。

    若真有支持不住的，自然可以要求提前出贡院去，不过作为代价，这一场的卷子便算作废了。」

    贾敏无奈谢道：「多谢大人解答。」

    那巡考欠身行礼后便继续巡视去了。

    贾敏无奈，但是想到自家夫君成为探花后，也不过区区数载就折在了任中，便觉的这条规矩看着无情，实则也是无奈之举。

    往后她若真的成了国子监讲师，又或者乡学讲师，定要叫手底下的学生们，每日都做八段锦或别的什么功夫锻鍊身体。

    断然不能像这次一样，不过一场带着寒意的春雨，便叫这许多举子强忍咳嗽了。

    试卷收上去之后，贡院提供的晚饭就丰富多了。提供了半碗白米饭，有菜有肉还有汤，提供的茶水却还是烧开放凉了的井水。

    巡考还不断鸣锣吶喊：「量力而吃，不可贪食……量力而吃，不可贪食……」

    贾敏看了看巡考下发的食物，除了那半碗白米饭和那碗汤之外，菜和肉加起来，也就前几日白馒头那么多。

    正常男子不过三两口就能吃完的吧？

    就算体弱肚子小的，这些全部吃完也不过就是个半饱，怎么他们说还要「量力而吃」？

    而且就算把这些全部吃光了，哪里又能称得上「贪吃」？

    眼前的饭菜其实不过寻常，但是对于连吃了三日白馒头，连个小菜都没有的准贡生们来说，却是香气十足、颜色俱佳，简直可以称得上山珍海味了。

    贾敏摇了摇头，甩去心中的疑惑。方才只闻了闻，就叫觉得胃口大开。吃到嘴里，更觉得十分的美味，不由得比前两日多吃了几口。

    然而她还没吃完，就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连忙双手互按虎口，按了大概一刻钟，才缓解了下来。

    她自己缓解了，正要再吃，却听见脚步声四起，巡考变得异常繁忙起来。

    而这些匆忙的脚步声，都往一个方向而去，那个方向却不是进出贡院的方向。

 第105页

    ！

    贾敏这才明白，原来之前几天不提供除了大白馒头以外的食物，不过是为了防止素来体弱的、素来不吃荤腥的举子闹肚子。

    贾敏摇了摇头，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不过却叫原本大鱼大肉的举子们的肚子，经过了新一轮的锻鍊。

    其实，也未尝不好。

    贾敏仔细听了下，去大解的并没有女子的脚步声，想来是因为夫人、太太们向来细嚼慢咽，觉得差不多就不吃的缘故。

    这一桩事情，林如海却没有和贾敏提起过。

    想来是因为，就算现在腹痛如厕，也不需要巡考们拿着试卷跟着，试卷上不会留下黑印，自然也就无妨了。

    再者原本的吃食都是举子们自己准备，连吃三日，吃到现在并没有留下多少，所以也不存在贪食多吃，或者吃的与前两日天差地别，以至于闹肚子了。

    贾敏苦笑一声，暗道自己还是没能忍住最后的口腹之慾呀，若是自己不懂医术，难免也要出丑了。

    不对，这些人中，应该也是有通医理的。不过随即又释然了，便是用医术保证自己安然度过这几日难关，那么今后，自然也能用医术度过奔波中的难关。

    贾敏想了一会，再次打定主意，以后定要随着林如海一起出行了。毕竟林如海虽然眼下身强体壮，但是途中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的。

    贾敏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然而落到巡考侍卫的眼中，就是面不改色的吃了所有的东西，且能坐的稳如泰山。

    其他的夫人太太们，虽然吃的不多，但是俱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号舍中，并没有出现举人们那样，闹肚子匆忙大解去的。

    这些表现，也是考核内容之一，巡考们自然会一一报与考官们知晓。考官们对于夫人太太的评价，立刻高于那些贪吃之辈了。

    第三日晚间的水备的足够多，盖因第四日不再鸣锣备水、也不再提供吃食了。

    出贡院的日子，贾敏一大早就起来，洗漱了之后，重新束好了头髮，这才将笔墨砚台和所有生活用具一一整理进考篮里，又将当被子盖的大氅也摺叠好放了进去。

    辰正一到，就随着侍卫们的指引，按照原路离开了贡院。

    东角门外排着一熘儿的马车，马车前有的站着家丁，也有的站着丫鬟子，还有的是官老爷亲自来的，都一眼不错的盯着东角门，生怕错过自家的夫人太太。

    蓝家的马车也在，蓝家爷儿们到的也很齐全，不但蓝少爷们都到了，连蓝尚书和蓝少卿也来了，同别家的一样，也盯着东角门。

    盖因此次春闱也有蓝家的夫人、太太们，故此蓝家的爷儿们这次一个也没做上主考官、副考官。

    他们看见贾敏出来，先是兴奋，看清了脸面发现不是自家的，眼中随即又平静了下去。

    贾敏看的有趣。

    蓝尚书和蓝少卿，按着族堂兄林澈都辈分来看，都是贾敏的长辈，既然见了，自然是要上去行一番礼的。

    贾敏刚抬脚，丝桐、青竹、墨书和笥棋就都围了上来。

    丝桐接过贾敏手中的考篮子，青竹三个则围着贾敏上下好一通打量，见自家奶奶毫髮无损、精神百倍的样子，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了。

    贾敏微笑着摸了摸笥棋的头，笑道：「这才第一场，回去休整一日，还有两场呢。现在就哭，太早了～」

    这么一说，笥棋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贾敏赶紧捂住她的嘴，故作严厉道：

    「不许哭！这么多官老爷、婆子丫鬟们看着呢。这样激动哭花了脸以后不好说婆家的！」

    笥棋抬手随意擦了擦眼泪，嘟囔道：「谁要说婆家了～再说里头出来的都是夫人太太，又不是爷儿们，怕什么……」

    贾敏轻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他们的确不是以后的夫君，但又可能是以后的婆母呀～」

    成嬷嬷和成大在马车旁等的焦急，见她们主僕几个说的没完，成嬷嬷便过来催了一嘴：

    「奶奶这几日辛苦，还是家去再说罢。好好休息一日，重新准备一番，明日还要再来呢。」

    丝桐已经把考篮放到马车上，回来正好听到这句，于是也贊同道：

    「这一次奶奶把什么都装考篮里带回家去了。咱们家去可还要重新准备一份？」

    贾敏道：「墨都没用完呢。大氅换一件就是了。笔也有现成的。余下的盆子、杯子，也都是好好的。不需要额外费心了。」

    青竹道：「奶奶这几日，定然睡得不舒畅，现在回家饱饱的睡上一回才是正事。」

    贾敏摇头：「再等一等。」

    成嬷嬷问：「奶奶要等谁？」

    贾敏道：「两位蓝夫人。」

    成嬷嬷劝道：「她们出了贡院，自然也是紧着回家休息的，哪里有精神功夫陪着奶奶说话，干耗着呢。」

    贾敏道：「我知。再等片刻吧。」

    没过多久，蓝尚书夫人当先走了出来。

    蓝尚书和蓝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立刻上前去迎。

    贾敏见那大丫鬟扶助了蓝夫人，这才紧走几步上前，微微欠身后，伸手就给尚书夫人把了脉。

    不过几个唿吸，贾敏就放开了手，仍旧欠身，随即侧身让开，笑道：「夫人身子竟比那些举人们还要强壮。」

    蓝尚书夫人笑道：「多亏了你和你师父，一向调理的好。」

 第106页

    蓝尚书也笑道：「我那弟妹同我家夫人一样，也是小夫人和谈娘子调理的。谈娘子如今就在蓝府主屋里头等着呢，小夫人尽管放心家去吧。」

    贾敏这才道了礼，回林宅去了。

    回到家后，贾敏先去看了绛珠草，发现几个丫头将她照料的很好，这才叫丝桐摆上早点心来。

    贾敏不敢胡吃海喝，几个丫鬟也不敢给贾敏吃那干燥难克化的食物。

    只把南边刚送来的小甜瓜洗了一个，切了上来与贾敏吃了，还不许她多吃。

    随后又捧上来一盏人参燕窝银耳羹，贾敏也吃了。

    不同于昨晚贡院里准备的算得上是干粮的晚饭，这汤汤水水的吃下去，反而觉得肚子暖烘烘的，很是受用。

    随后青竹几个抬了两桶汤水，贾敏又痛痛快快的泡了一个澡，这才觉得浑身上下清爽了起来。

    心神一松，就容易犯困，贾敏也不例外，很顺着身子骨的需求，也不管现在还是上午，也不管还没正经吃午饭，只管上床安歇去了。

    贡院里头晚上只有个木板当着风雨，号舍和号舍间又是共用墙壁，因此夜间就算没人说话，还是十分嘈杂的。

    林宅本就安静，再有丝桐和青竹吩咐众人都放轻了手脚，手脚笨重的丫鬟、婆子都只在外间候着。

    于是贾敏这一睡，就睡到了黄昏。

    贾敏起来后，又去看了一次绛珠草，比早上那会儿更精神了一些，贾敏便逗着她玩了一会。

    墨书进来准备给绛珠草换水，见到贾敏未穿好外套就这么站在窗台下头，唬了一跳，惊道：

    「奶奶醒了怎么也不叫人？怎么未穿衣服就站在窗台下？日头快要落下去了，凉气上来要仔细些。

    万一着了风寒，待到明日进了号舍，哪里有药吃呢？」

    刚说完，随即又呸呸呸了几声，道：「咱们奶奶健壮的很，这点子风，哪里就能着了风寒了！」

    作者有话说：

    文中科举相关内容，与实际不符。本文架空！本文架空！本文架空！

    ps：下周每天做核酸，缓更！缓更！缓更！

    这该死的疫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风暴哭泣。

    。，，，。

    第73章 第三名

    贾敏虽不在意，但也道：「叫小厨房送碗姜汤来。今日未正沐浴了再去贡院。」

    墨书自去准备。

    未正贾敏沐浴的时候，墨书按照贾敏带回来的东西重新又整理了一遍。

    到了未时末，贾敏再次从贡院的东角门进了号舍。三场的号舍都是同一个，所以这一次便没有女史官引路了。

    第二场、第三场和第一场一样，也是提前一日进场、考完后一日出场。

    第一场是考经义、四书，破题不正确，直接落榜，为了给举子们留有充足的思考，因此用了整整三日。

    这第二场考诏、浩、表、内科一道，就是公文书写格式，都有定例，几乎无甚差别。考试就一整日。

    第三场考试经史时务策，讲究以古为鑑，评判史实。这也有现成的套路，没有几个写出新意别致来，因此同第二场一样，考试也是一整日。

    所以第二场、第三场，在号舍里头也就两晚加上一整日，比第一场许多。

    寻常举子同往常一样，而女子试的第二场、第三场也同第一场一样，加了「自己出题、自己解答」这一道。

    因为简单，许多举子对于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考试并不上心。而贾敏这些翰林夫人们，则知道后边两场是取胜的关键。

    因此夫人、太太们没有一个轻视的，举人们，则有一大半都轻视了。

    结果显而易见，参与春闱的夫人们全部考中了贡生，而举子们的考中机率，还同往常一样。

    放榜那一日，礼部衙门外人山人海。贾敏和丫鬟们自然不会去挨挤。

    成嬷嬷便叫成大去看。还牵了一匹马给他，叫他快去快回。

    成大个子高，且目力极好，因此即使站在外围，也能把榜上的字看的清清楚楚。

    成大认真的看了一遍，没发现有「贾敏」「林贾氏」等字样，又从头逐一看过，发现上头的名字，都是男子的。

    显然这张贡生榜上，没有夫人太太们的名字，一个名字都没有！

    成大正要回去，却发现这个榜上的排名，有十几处都不是连续的。甚至前三名都是空白的！

    成大回家把这件事与贾敏说了。

    贾敏微微沉吟，便道：「这贡生试虽不简单，于我来说却不难。想来蓝府的夫人们也是这么想的。

    那空缺的名次，应当便是夫人们的。只是夫人的大名儿不方便写在上头罢了。再等等罢。」

    成大连连点头：「夫人们的闺名儿哪是那些人可以随意窥探的！

    定是另外准备了榜单的！我再去礼部衙门看看，不，我去贡院外头看看！」

    贾敏笑道：「不必担心。」

    成嬷嬷道向成大道：「左右今日奶奶不出门，用不着你。你再去外头看看也好。」

    成大极其快速的应了一声，转头就跑。

    贾敏微微摇头，向成嬷嬷道：「若他有别的要紧事情，只管去做便是。

    这会子若是考中了，只等着大红名条罢了。若没中，便是把两眼贴在榜上，也没有用处的。」

    成嬷嬷忙「呸」了几声，颇为傲然道：「咱们奶奶怎么可能不中！端看名次罢了！」

 第107页

    随即又向丝桐、青竹两个道：「你们两个与我来，咱们要赶制两套衣衫出来。殿试之后要用的！」

    贾敏笑道：「嬷嬷难道不知，殿试和之后穿的衣服都是宫中送来的？」

    成嬷嬷道：「那都是外杉。里头贴身的自然还是穿自己的！奶奶中了贡生，自然要穿新衣服的。

    况且女子会试第一次，那殿试自然也是第一次，宫中哪里有正经女官的衣服呢。

    婆子我见过海爷儿的衣服，带着丝桐他们照着那样子的做上一件便罢了。」

    贾敏：「那宫里头必定会准备的，哪里就劳动了。」

    成嬷嬷自然不会答应。

    贾敏哭笑不得：「至少也要等大红名条发来了，知道了名次再做道理。

    再说那殿试，进士和同进士的服饰也是不同的。现在就做，也不怕违了规制！」

    成嬷嬷虽然笃定贾敏定然是进士及第的，但是想起她素来不喜张扬，到不能提前备了，叫外人说了她狂妄去。

    于是成嬷嬷只得歇了心思，不过依旧带了丝桐和青竹下去，定要赶制了两套簇新的中衣才罢。

    成嬷嬷她们出去后不久，贾敏就听到门外有鸣锣开道和其他嘈杂的声音响起。

    正要叫墨书去看，却听见门房匆匆跑来，连声道：「恭喜奶奶考中贡生！外头官老爷来送名帖了！」

    贾敏还没说话，墨书就道：「快请进正厅。」

    贾敏微笑摇头：「至于么？你们怎么比我还高兴？」

    墨书笑道：「奶奶心想事成，我们自然是高兴的。」

    贾敏带着墨书疾步出来，成嬷嬷、丝桐和青竹已经在院中，给衙役们倒茶水了。

    因贾敏本就是将军夫人，有诰命在身的，自然无需向道喜的衙役行礼。

    但是礼不能不行，丝桐代为行礼，接过名帖，交给贾敏。

    随后又给每个衙役一个大红的喜封，笑道：「各位官爷辛苦，些许小钱买杯酒吃。」

    那几个衙役也不推辞，又说了一番恭喜的话，这才去下一家报信儿去了。

    成嬷嬷笑问：「奶奶是第几名？」

    贾敏回道：「第三。」

    成嬷嬷年了声真人，激动的握住贾敏的手腕，就往书房走，连声道：

    「奶奶快给我们爷写信报喜！再催一催，叫他赶紧家来！咱们家夫人，可要有自己的功名了！

    对了，还要给姑苏的老爷、太太写信报喜。偏他们一些好东西来～」

    贾敏笑道：「又不是会元，有什么好送信的。

    且不说送往南疆了，便是送去姑苏的信也要一旬才到。

    不如等殿试过了，得了名次再一起送信过去。」

    成嬷嬷道：「不是会元怎么了。许多举人大老爷儿们都落榜了。

    更何况咱们奶奶还是第三名呢。自然是值得庆祝！」

    贾敏笑道：「这个且不忙。丝桐你去兴府，问问赦大嫂嫂得了第几名。」

    丝桐哎了一声，跑出去了。

    成嬷嬷笑问：「奶奶竟一点也不意外？」

    贾敏道：「意料之中。只不知这次会元是哪位。」

    成嬷嬷笑道：「进春闱的夫人、太太们，奶奶哪一个不识得？

    再有那得了会元的，又怎么会到处宣扬的，往后问上一问也就是了。很不必为这个挂心的。

    倒是咱们爷、老爷、太太，定念着奶奶呢。奶奶还是给个信为好。」

    贾敏点头：「待丝桐回来，我就写信。」

    成嬷嬷道：「赦大奶奶的名次，自然是报给他们元家和贾家的。

    奶奶很不用向爷、老爷、太太们提起的。奶奶只管报咱们的喜就是了。」

    贾敏道：「我自然知道，不过是挂着心呢。好在大哥哥已经分府别居了，要是给荣府太太、老太太知道赦大奶奶中了贡士，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呢。」

    听贾敏这么一说，众人都想起荣府太太特意过来嘱咐贾敏不能去参加春闱这件事来。

    墨书眨了眨眼，猜测道：「太太来告诫奶奶不能参加春闱了，可是没听锦言、锦书说太太也去兴府告诫赦大奶奶不许参加春闱了啊？」

    贾敏摇了摇头：「咱们如今是林府的人，赦大嫂嫂虽然是兴府的太太，可终究是荣府太太的媳妇。每日都要过去请安立规矩的。

    太太便是告诫，也不会亲自上门去，而是叫大嫂嫂去荣府听训的。」

    墨书迟疑道：「不像。锦书、锦言姐姐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一丝一毫异样的神色。

    或许咱们奶奶是嫁出来的姑娘，若高中了也无法回去教导贾家的爷儿们。

    赦大奶奶却是贾家的媳妇，若高中进士，对远在琼州的赦大爷来说自然是好事。

    更何况，赦大奶奶还要教导琼哥儿、琏哥儿呢。

    若再教出两个进士来，太太可不就要乐出花儿来了。所以奶奶只管放宽心便是。」

    说到后来，墨书竟隐隐地有些兴奋，便像说的是真的一样。

    贾敏听着是这个道理，暂时放下心来，只是眼中还有一些忧愁。

    原本以为母亲疼爱自己有十二分，为了自己连王家都敢对上了，却原来还是比不上贾家的亲孙子。

    转念再想，如今那贾王氏诞下健壮的女儿，是不是就要再次起势了？

    想到此处，贾敏暗暗的嘆了口气。

 第108页

    成嬷嬷心念一转，便明白了缘由，宽慰道：「奶奶，自古女训，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荣府太太虽然来告诫了，但是贾将军并未阻止呀。

    更何况咱们爷、咱们的老爷、太太，可是都支持奶奶去参加会试的。」

    贾敏点头，嘆道：「嬷嬷说的我何尝不知，如今也只是怕太太再来问责罢了。」

    最后还是嘆了口气，只道；「女子三从，眼下是变不了什么了。

    不过我却希望经过咱们的努力，叫咱们将来的女儿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女儿也可以有自己的一番才干、道理，不被她父亲、夫君或是儿子所辖制。」

    成嬷嬷和丫鬟们面面相觑。

    到底还是成嬷嬷见多识广，笑着应承道：「也不必等将来。眼下若奶奶有了功名，若奶奶的官儿越过了我们爷、越过了贾侯去，这不就不被他们辖制了。

    奶奶若担心出言顶撞会担上不孝的罪名，便写信叫老爷、太太过来招待荣府的太太。」

    贾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老太太有了千秋，身边断然不能少了人，老爷和太太此时离不的姑苏的。」

    成嬷嬷自然也清楚，刚才情急之下嘴一快就说出来了，此时不由得暗暗懊悔。

    只是向来一代管一代，所以就算林老太太身子不爽，贾敏也不需要去端汤倒水的。

    没有理由回姑苏。

    贾敏又嘆了口气。

    成嬷嬷笑道：「奶奶莫要再嘆气了。写信报喜要紧！」

    贾敏点了点头，左不过将来顺着母亲说几句好话罢了。

    若父亲阻止，说不得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贾敏回了外书房，给林如海和姑苏分别写了一封信报喜。

    丝桐很快就回来了，喜道：「赦大奶奶也中了贡生，是二十一名。」

    贾敏拍手笑道：「名次不坏。便是去殿试，进士出身稳了！」

    墨书也笑：「太太若来训奶奶，奶奶就让她去管媳妇儿去。」

    第74章 教导

    待到贾敏写完了信，成嬷嬷就去驿站送了出去。顺道在外头打听了一圈，到处都在打问：

    「此次京都会试的前三甲是谁，会元又是谁。」只是从没有人出面回答便是。

    不但没有人出面回答，便是礼部也没有明文公示，此次会元到底是谁。

    虽然没有回答，但礼部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把前三的卷子，掩去了姓名、籍贯等信息，又写了名次后，张贴在了杏榜之旁。

    众举子、新贡生们这才心服口服，没有闹起事来。

    成嬷嬷回到林宅后将这事与贾敏说了，末了又道：「奶奶在外常写方子，可会叫他们看出来？」

    贾敏笑道：「看出来也不打紧。眼下要紧的是殿试。」

    丝桐笑道：「奶奶安心，一应服饰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贾敏奇怪的问：「你们按照什么准备的？」

    丝桐道：「奶奶不让我们准备准进士服，我们自然是准备了将军夫人的诰命正装。」

    贾敏笑道：「那身衣服行个礼也就罢了。穿着去殿试，怕不是要折腾死～」

    丝桐愁道：「那到时候穿什么去？」

    贾敏笑道：「你没有问问赦大奶奶那一日穿什么去？我们与她一样便可。」

    丝桐应下，再次跑了出去。

    成嬷嬷却道：「不如叫谈娘子打听一二。」

    贾敏摇头：「师父又没去参加会试。如何会知道。

    我也不过是白叫丝桐多走走，不要多心罢了。嬷嬷你们也别忙活了。

    女子试到底是第一次，一应事物自然有礼部准备。

    若礼部没有备下，我们虽然是诰命夫人，也不过是靠着夫婿和儿子罢了。

    真正算起来，夫人、太太们不过就是白丁。就算穿个儒衫去，也不会失礼的。」

    成嬷嬷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

    便是男子殿前失仪，也是可以直接黜落的，往后不能再考的。女子本就有仪态着装的要求，自然更为严苛。

    不过第二日，成嬷嬷等就放下心来了，原因无他，礼部送来了女子服饰。

    女子服饰与男子的制式相同，只男子的是大红色，鲜艷明亮，而女子的做降红色，沉稳大气。

    贾敏试了一试，正合身。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的尺寸。转念一想，又知那入场时候检查的嬷嬷、宫女，均应有些本事在身上。

    除了赦大奶奶，贾敏未向任何外人报讯，但是衙役过来送名帖的时候，都是鸣锣开道的。

    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少，当天就散了许多糖果小红封出去，这两日又有贾敏之前看过的夫人太太来贺喜。

    虽说会试第三参加殿试是稳的，不过但凡有个人来贺喜，贾敏都要陪着好一会儿。

    贾敏不胜其烦，于是就叫门房挂了个闭门谢客的牌子在外头，终于清净了下来。

    不过来贺喜的人虽多，但是荣府却没人来，贾敏心下黯然。

    又想起前世便是两次生产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在京都，有一大家子要照看也就罢了。

    可是竟然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派去姑苏看探一二，便连玉儿和迁儿的乳母，都是她自己在姑苏托人现找的。

    前世里母亲总责备自己大嫂、二嫂对嫁出去的女儿不闻不问，现在想来，她自己也是这般做派。

 第109页

    随后，贾敏又嘆了口气，前世那时候，大嫂嫂走了，那荣府里都是政二奶奶把持着。

    前世的自己不知道，只暗怪自己的母亲，可是现在想起来，或许就是因为母亲爱护，所以才不派人来看探。

    唯恐那些人里头，夹杂了政二奶奶的人手。

    转念又想起成大说的杏榜上举人，与往常相比并未减少数量，就是名次变动而已。

    就是说女贡生并未压缩了男贡生的数量。这或许才是母亲没有来向他发难的缘由。

    贾敏胡乱想了一会，便放开了，起身抱着装了绛珠草的青瓷笔洗，到中院子里走动走动。

    忽然听到门房在拒绝客人，便想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在她挂了谢客的牌子后，还坚持要上门来的。

    贾敏就这么抱着笔洗，连同绛珠草一起熘达到了门口，隔着门脆声问：「是谁来了？」

    门外一个声音道：「是我，荀梓君。」

    贾敏一愣，从没听过「荀梓君」的名字，不过这位夫人的声音却是蓝少夫人的。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或许是为了参加会试，特意取的学名。学名，自然是给别人叫的，因此能大方的说出来。

    贾敏没有吩咐立即开门，却向门外问：「蓝少夫人可带了帖子？」

    蓝少夫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回道：「并未带帖子，开门罢。」

    未带帖子，便是穿了便服，私下小聚罢了，贾敏忙吩咐门房开了侧门。

    见蓝少夫人果然只穿了一件湖蓝色便衫，只是身后跟着的除了她的贴身丫鬟水月、水秀之外，还有两个宫装嬷嬷、两个黄衣太监。

    贾敏身上虽然干净，但是抱着个笔洗总不是个体统，脸上顿时泛起两片红晕。

    轻轻跺了跺脚，将绛珠草转身交给墨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又道：「让成嬷嬷、管嬷嬷去正厅。」

    然后贾敏转过来，嗔怪道：「荀姐姐带了人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句。」

    蓝少夫人笑道：「怪我，昨日该先来说一嘴的，家中小子胡闹，便混忘了。」

    贾敏忙将几人让了进来，叫丝桐青竹先带人去正厅奉茶、上点心。自己则先回中院打理一番才过来相互见礼。

    宾主落座，蓝少夫人向贾敏道：「咱们这些夫人太太，向来少进宫里。我家老爷便向圣上提了一句。

    圣上当即下了口谕，每家派了两个嬷嬷、两个公公教导礼仪。

    云嬷嬷和齐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礼仪教养是顶顶好的。

    这桂公公和李公公也都是御前侍奉的人，最是周全妥帖。

    妹妹素来聪慧，只消他们教导一两日，必定就妥当了。」

    贾敏知道这是好事，便起身向几人欠身行礼，肃然道：「多谢姐姐照拂。也请嬷嬷、公公不吝赐教，严格为要。」

    云嬷嬷等原本看贾敏走路都抱着盆小草，便觉得她很没规矩，身后跟着的丫鬟也没大没小。

    现在来看却不是，那草虽看着孱弱，不过却养的精细，显然是十分爱重的。

    谁还没个心爱之物呢。

    当下云嬷嬷便同其他几个一同应下了。

    贾敏又问在林宅住几日、吃食口味等如何准备，等等。

    云嬷嬷垂手道：「老奴们不过出来两三日。余者看夫人安排便了。」

    贾敏便向成嬷嬷道：「成嬷嬷带着丝桐，请云嬷嬷、齐嬷嬷住中院东厢两间屋子里。

    管默默带着青竹，请桂公公、李公公住外院南厢。一应供应，都按先生的分例。」

    云嬷嬷几人在宫里头什么好的没用过？便是将林宅最好的拿出来，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如今既然暂时出宫到各家做习教，自然是以西席之礼待之最为妥当。

    云嬷嬷几个人对贾敏更是高看一眼。

    闲话莫提，自从云嬷嬷几个住进林宅，对贾敏进宫的礼仪进行全方面指教后，成嬷嬷和丝桐她们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贾敏本就学的快，云嬷嬷他们只教了一遍，贾敏练了两遍，就再无错漏了。

    原本云嬷嬷他们接到得旨意是，一家得教授三日，才能去下一家。

    便算是贾敏学的快，他们也不能离开。

    在宫内伺候得人，不管是嬷嬷还是太监，都是心神耗费太过的。

    再加上在贵人身边伺候，为尽量减少净手次数，向来都是吃干硬饱腹的东西。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几分隐疾。

    刚进宫的、年轻的还好一些，身子扛得住。像云嬷嬷这些老人，自然是病痛缠身，常年汤药不离身的。

    云嬷嬷他们虽然妆容得体，但是脸上多多少少都带上了一点青黑之气来。

    左右无事，贾敏便向两位嬷嬷、两位公公请了个脉，开了一丸药方。

    云嬷嬷等也知道贾敏是谈娘子的徒弟，自然不会推辞贾敏的好意，略让了一番，就由贾敏把脉了。

    贾敏号了脉，把症状说了，又提笔写了药丸的方子，分别交给云嬷嬷几人。

    云嬷嬷笑道：「林夫人果然已得了谈娘子真传，说的与大内的太医也分毫不差呢。」

    贾敏欠身回道：「嬷嬷谬赞。不过粗通罢了。」

    云嬷嬷几个收下方子，又各自恭维了一番，便离开了林宅。

    不过云嬷嬷他们素来谨慎惯了，又怎么会轻易尝试药方，回去之后再三确认，这才照方抓了药吃了，此乃后话。

 第110页

    云嬷嬷他们离开后一日，贾敏就收到了林如海的家书，不由得暗暗纳罕：

    「便是用信鸽，自己写的信应该还没到南疆吧？怎么这么快回信就到了？」

    拆开了，才知道这信是入贡院第一日写的。

    信中把他往年参加殿试、以及殿试后的几次宴会的流程、礼仪、注意事项等等，一一分写清楚，连穿着、行止，以及吃食都没有落下。

    全部都是用蝇头小楷写就，写了足足写了五十二页，厚厚一大叠。

    贾敏仔细看完，参加殿试的流程和注意事项与云嬷嬷他们说的完全一样。

    至于殿试之后的，云嬷嬷他们没有讲，贾敏自然也不好先询问，否则就显得狂妄了。

    贾敏把信认真看完，然后又翻了一遍，确信里头没有夹杂了花草书，这才把信收了起来。

    第75章 意外

    贾敏刚放好信，就觉得腹中有些坠胀，给自己按了脉，一拍额头，暗道不好，月信要到了。

    然后贾敏掐算了下时间，殿试那一日，正好是月信的第二日。贾敏头疼的按了按额角，这可如何是好？

    待月信过后一日，用了午饭，贾敏没有午睡，而是带着两个丫鬟，一起去了谈宅，找师父去。

    彼时谈娘子正在整理药圃，听门房来报「林夫人来了」的时候还一愣，哪家林夫人？

    门房道：「就是姑娘您的徒儿～」

    谈娘子道：「既是她，直接进来便是了。咱们谈宅什么时候那么多礼了？」起身走到门口，叫人卸了门槛。

    贾敏却自己开了马车门，跳了下来，拉着谈娘子的手往里走，笑道：「师父怎么自己出来了？」

    谈娘子笑着拍了一下贾敏的手，反问：「今日怎的没有睡午觉？这时候跑我这里，有什么事情？」

    贾敏顿时胯了脸，郁郁的喊了一声「师父～」

    谈娘子笑道：「这是怎么了？」

    贾敏见门房已经回去了，便低声道：「师父，我月信刚走～」

    谈娘子笑道：「看出来了。怎么了？还有不适？」

    贾敏摇头：「殿试时，也……师父，可有什么法子推迟或者提前的？」

    谈娘子微笑：「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贾敏道：「可是那些于身子都有伤害。」

    谈娘子道：「不过一两回，无妨的。待林将军回来后不再吃就无妨了。」

    贾敏嘆了口气：「也不知别的夫人太太，那时候会不会有月信。」

    谈娘子笑道：「所以咱们自己在外边多好。何必去那朝堂趟浑水。」

    贾敏摇了摇谈娘子手臂，歪着笑头：「会试都过了，箭在弦上啊～师父不若想一想那几日如何方便出门。」

    谈娘子道：「虽有些小巧的，但也容易浸透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出门！」

    贾敏又晃了晃谈娘子的手臂。

    谈娘子摇了摇头：「你这是顺畅的，解决了这一个难处便罢。有些姑娘、太太们，那几日痛的死去活来。若还要出门谋生，可不要了她们的命？」

    贾敏奇道：「师父不是教了调理的法子？」

    谈娘子道：「你忘了那些调理的法子，个个都是费时费力，需要好生照管的。

    若在家中也就罢了，取用什么都便宜。若在宫里，便是吃食、饮水都不如在家呢，更何况调理的法子？

    再有朝会可不管什么雨雪风霜，除了那些勛贵子弟，都是必须按时到场的。这来来回回的折腾……」

    谈娘子摸了摸贾敏的脸蛋，笑道：「不过师父的药堂生意要好了，也算是託了你们女官的福。」

    贾敏拉下谈娘子的手，肃然道：「有件事要和师父商议。」

    说话间，两人走到药圃，谈娘子继续整理药，淡淡的问：「什么事情？」

    贾敏抿了抿嘴，迟疑了一瞬才道：「师父……医术……可否外传？」

    谈娘子问：「传给谁？」

    贾敏跟着谈娘子，亦步亦趋：「首先是稳婆。其次是想要学习千金科的姑娘们。」

    谈娘子手一顿，随即继续整理，回道：「我自然是愿意把医术传开的。但是稳婆向来学的祝由一科，改学千金科，难。

    再有，学医并非数日之功，且要经常出入别家后院。是非众多，除了你，我还没见过那个姑娘是真心想济危助困的。

    若没有那个心肠，却学了医术，反倒比寻常姑娘多了许多害人手段，不如不学。」

    贾敏沉默一瞬，道：「可是咱们也不能因为人会变坏，就断了真心想学医术的姑娘们的心愿呀。」

    谈娘子道：「那你说怎么办？」

    贾敏到：「不如立个章程。比如修习医术要经过什么考验，比如怎么样才能算出师，可以独立行医。

    我觉得宫里的太医院的规程就很好。而且宫里的贵人们宣太医通常要三四个同时看诊，若有分歧，宣的更多。

    这就很好，若有什么下作手段，必定被其他太医看出来，这样就能互相牵制了。」

    谈娘子摇了摇头：「你想的太过简单了。」

    贾敏赌气道：「师父再想一想，若大家都懂寻常的千金知识，那么便是那有心思歹毒的也不能得逞了，不是吗？」

    谈娘子一愣，缓缓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沉默一瞬，谈娘子又道：「那你再说一说，怎么能说的动姑娘们去学医术？

 第111页

    怎么选择能学医术的姑娘？要知道你师父我，是从小就开始学的。聪明如你，我亲自带着，也学了好些年。

    再有那不肯下苦功夫的，莫说行医了，只怕连药都认不清楚、脉都辨不明白。

    这样的孩子难教不说，要是学的一知半解的，做了个庸医，害人不自知的，最是可恨。」

    贾敏低头沉思，她如何能不知，师父说的都是事实。

    医术不比寻常学识，那是事关人命的本事，学徒自然要好好挑选考核。否则便是草菅人命了。

    谈娘子见贾敏低头思考，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髮，笑道：「前几日你不在的时候，我又收了两个徒儿。」

    贾敏顿时来了兴趣，抛开前面的愁思，一迭声的笑问：「是师弟还是师妹？是哪家的？聪慧不聪慧？好不好带？」

    谈娘子笑道：「两个师妹。哪家的姑娘肯像你一样抛头露面，又不计身份给别人把脉看诊呢。

    这两个孩子都是养生堂的孤儿。那日我去问诊个，见他们两个眼神清明，看着聪慧，便带着留在了身边。」

    贾敏对孤儿没有偏见，赶紧道：「既是孤儿，定住在师父这里的！她们在哪里呢？我自去寻了见一见，也让我过一回当师姐的瘾！」

    谈娘子轻拍了一下贾敏的手臂，笑道：「日后再见也迟，不急在这一时。你现在家去准备殿试。月信的事情交给师父来办吧。」

    贾敏笑道：「这两个小师妹，看来是十分中师父的意了，生怕我这做师姐的欺了她们。」

    谈娘子失笑摇头：「他们两个给养生堂的大人送药去了。要一会儿才回来呢。」

    贾敏道：「倒是个知恩肯吃苦的，难怪师父喜欢。」

    随后贾敏又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笑嗔道：「只怕日后师父有了她们两个小的，就不要我这个老的了……」

    谈娘子笑着呸了一声，向贾敏身后的两个丫鬟道：「瞧瞧你们奶奶，越发没脸没皮了！」

    不等贾敏反驳，谈娘子也学着贾敏，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故作痛心道：

    「可怜我一个半百老人家，尽心竭力带出来一个大徒儿，好不容易出了师，可以独自看诊的，可这大徒儿却去考功名去了~

    若只考了也就罢了，偏偏一次就高中了！哎，我这半截子入土的老太婆，只能再教两个小孩子，传承衣钵罢了。」

    贾敏跺脚：「师父为老不尊！」

    谈娘子笑道：「我又不做你师父了，还端着那架子做什么？」说话间，两人已经收拾完了药圃。

    谈娘子拉着贾敏慢慢往外走，边走边嘱咐道：「咱们在自己家里，还要守着别人定的那些规矩，多无趣？只在别家少说少做就是了。

    往后你做了官儿，不拘大小，凡事要以道理为上、法度为尊。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能碰，想都不要想。

    你自己是一人一身，可你也仅仅一人一身。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压在自己心里，背在自己肩上。

    学医虽苦，但是做个好官儿更辛苦。上下维繫、明枪暗箭的，到时候可莫要轻忽自己去。」

    贾敏摇了摇谈娘子拉着自己手，软声道：「我就想做个女夫子，并不想做那大官。」

    谈娘子摇头苦笑：「女夫子难道就好做了？便是现在国子监里头的讲师，都有御史台的参他们呢~」

    贾敏奇道：「不过是教个书，做个先生。有什么可以参的？」

    谈娘子嘆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只道：「凡事小心些也就是了。林将军也真是，帮着你胡闹去。」

    贾敏脸上一红，问：「我家将军向师父说了什么？」

    谈娘子笑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叫我们帮扶一下。」

    贾敏迟疑的向谈娘子求证：「所以这件事，真的是我夫君向圣上提出来的？他为何不与我先说一嘴，现在手忙脚乱的。」

    谈娘子道：「我在宫里的时候并未听到有谁向圣上提起，许是圣上在哪个臣子家中听到的建言吧。」

    贾敏微微点头。

    谈娘子是太医，虽不入朝堂，但是出入各家府邸，消息绝对不会有错的。

    而后就见谈娘子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一下自己，笑道：「你有手忙脚乱？」

    贾敏也不辩驳，只道：「自然手忙脚乱的，莫说进宫的规矩都是现学的，便是衣服都是现准备的。整个宅子都忙翻了去了~」

    谈娘子笑道：「你不过就指使他们去做事罢了，哪里件件都要亲力亲为的。」

    贾敏道：「若我吩咐她们，她们才去做，便不用忙到这般境地了。」

    谈娘子笑道：「若事事都要你吩咐了再去做，要大丫鬟们做什么。他们忙而不乱，可见是忠心的。」

    贾敏嘆了口气：「他们都是得用的，显得我特别不得用~」

    谈娘子笑斥：「混闹！不过各司其职罢了。她们是得用呢，你叫她们把一个脉、又或者去贡院里头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1 16：49：47~2022-08-04 15：2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803121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春摇曳在回忆 3瓶；星星星星星星星星星 2瓶；盼雪的喵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页

    第76章 殿试

    闲话不提。

    过了两日，谈娘子亲自送来了一个方子，是推迟月信的。

    贾敏笑道：「师父怎么也见外了？怎的不直接把药抓了来？怕徒儿昧下了药钱么？」

    谈娘子嘆道：「不是我不给你抓药，只是其中有一味药，铺子里卖断货了。因此只得你府上自己一起调配。」

    贾敏奇道：「哪一味药这么紧俏？竟然让师父的药铺都卖断货了？」

    谈娘子道：「不仅是我的药铺，便是现在整个京都，那一味药只怕都不好询。」

    贾敏将手中刚得多方子看了两遍，歪头道：「配伍绝妙，不过都是常见的药材。到底缺了哪一味？」

    谈娘子：「葛根。」

    贾敏一怔，愣生道：「葛根最是常用来解酒。可是解酒不是有『泽术糜衔散』和『葛花解酲汤』吗？买葛根做什么？」

    谈娘子点头：「『泽术糜衔散』和『葛花解酲汤』早卖完了，哪家药铺里都没有。」

    贾敏道：「什么好日子，竟喝到这种地步。」

    谈娘子笑道：「自然是因为有人成了贡生，需要庆祝一番了。这庆祝么，自然是少不了黄汤助兴的。

    敏儿整日在家窝着，可是没见着，南市那沿街的茶楼酒肆，那大相国寺里头，日日爆满。

    店家赚得个盆满钵满不说，便连那跑堂的、送信的，这几日的进项也抵得上往常两三个月的。

    对了，那西头的酒楼，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喝疯了的。城外有一个庄户，也考上了贡生，听了喜报却一口气没上来，乐死了~」

    贾敏正喝茶，闻言差点没喷将出来，直把自己呛的咳了半晌。

    丝桐和墨书忙上来给她顺气。

    好不容易止住了，贾敏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忍着嗓子口的疼痛，问：「至于这样吗？」

    谈娘子摇了摇头，嘆息道：「中了举人也有疯的，更何况是贡生。」随即又嘆了口气，忧愁道：「你这样容易惊炸，倒了御前如何是好？」

    贾敏想了片刻，还是不能理解考中了之后激动至死的心情，于是回道：「御前又没有茶喝，怕什么。」

    谈娘子笑道：「这倒是。不过还是要修炼一下涵养功夫。必得练到喜怒不形于色、才好呢。」

    贾敏问：「师父是医者，难道也要喜怒不形于色？」

    谈娘子淡淡道：「那是自然，师父难道没跟你说过？」

    贾敏笑道：「师父只说过，坐诊和出诊的时候需面色肃然，不可哂笑、不可哀伤。这些徒儿都记清楚了。」

    谈娘子笑问：「可知为何？」

    贾敏点头：「人家病着，正伤心呢，我们嬉笑易惹人怒气。哀伤也是同理。」

    谈娘子点头，看了看周围。

    贾敏会意，叫丫头们都到院子里守着。

    待她们走出去后，贾敏向谈娘子行礼道：「师父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谈娘子拉着贾敏坐在身边，低声嘱咐道：「你进了宫里……礼仪是错不了的，但是言语间要谨慎一些。

    此时正是日月交替之际，宫里的皇子皇孙们现在斗的红了眼，明枪暗箭不知有多少，现在万不是入朝的好时机。

    按照师父的意思，这个殿试宁可称病不去，也犯不着去蹚那塘子浑水。

    但是这一回不去，下一次至少再要三年，三年后是个什么光景，更不好说。想必敏儿不想错失了这次机会。

    只是你入朝之后，说话万万不可冲动。凡事都要三思。前几日，我在蓝家也见到礼部送去的服饰了。想来蓝夫人应该也在贡生之列。」

    贾敏点头：「敏儿省的。在贡院里我就见她们了。尚书夫人、少卿太太、并几个翰林太太都参加了。只不知她们的名次如何。」

    谈娘子微微一笑：「我只知少夫人得了会元。压了她婆婆一头。」

    贾敏抚掌笑道：「我原猜会元定是尚书夫人，竟不想还是猜错了！照蓝老太太的说法，那蓝小公子定然也是个了不得的，说不定就要超过尚书去了！」

    谈娘子颳了刮贾敏的鼻子，笑道：「你只好好操心你自己！她们的夫君皆尽在朝。有什么刀剑，自然有男人替她们挡着。

    你家林将军如今在外不能回来，你一人只身进宫门，那可是孤掌难鸣的！

    那帮兰台寺大夫，气性非常大、嘴巴又刁毒的很。便是圣上和丞相他们都不惧，逮着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往死里对。

    你这一去，万不可贪功冒头，叫他们拿住了错处。」

    贾敏道：「出仕本就为了直言，哪里能委曲求全呢？！」

    谈娘子嘆道：「师父就知道你是这个性子。否则也不会跑去参加会试、参加殿试了。」

    嘆了一口气，谈娘子摇了摇头，微笑道：「罢了，你想做什么，自去做吧。若说权势、若说盛宠，谁也越不过蓝家人去。

    有他们挡在前头，那些直肠子也不会太过为难了你去。

    只有一点，你只做你想做的，不要被你母家左右，也不要去叫你母家出头，余下的自保应该是无妨的。」

    贾敏知道自己母家已成了气候。对于当今和先皇来说，自有一份恩情在。但是现在的皇子、太子们，可没有什么情分。

    于是贾敏点头，肃然道：「徒儿省的。本也不是为了贪权夺势去的，敏儿此去只为好好做事罢了。」

 第113页

    谈娘子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自身上干净那日起，每日睡前喝一碗，连喝十日，再往后，多喝一日月信便推迟一日。一次连续不能超过二十日。

    这个方子比较温和，于身子没有妨碍。

    贾敏照方煎药，喝了一十五日，果然如谈娘子所说，推迟了五日。

    三月二十，丑正刚过，贾敏就由丝桐几个打理好了，再由成大驾车送至宫门外，等待参加殿试。

    黎明未至，但是宫门外已经疏疏拉拉的站了好些人，贾敏来的不算早，但也不迟。

    穿着官袍的武官、文官分列左右两边，中间隔了好大一片空地。

    若在平常时候，这片空地就是空着的，但是今日却像林如海信中说的那样，站了许多人。

    中间的右侧，靠着文官这边，站着礼部的大小官员，以及本次主持会试、殿试预试的主考官、副考官。

    左侧则站了三列贡生。

    贡生的站位是按着会试的名次来的。当先三个依旧空着，中间已经站了三位夫人。

    贾敏下了马车，立刻有一个黄衣太监过来，验了贾敏的牌子，然后将她往最前边带。

    经过那三位夫人的时候，贾敏才看出来，一位是李夫人，一位是秦夫人，都在中间位置。

    靠近前排还有一位梅夫人。

    这位梅夫人有一个翰林丈夫，前世的她还有一个翰林儿子。

    那个翰林儿子，就是后来娶了薛宝琴的那一位。

    贾敏由小太监领着站到了左边一列第一个位置，刚站好，就见左侧另有两个小太监，往后走去。

    不过片刻就回来，领着的正是蓝家的两位夫人。

    会元是媳妇，然而会元的位置却不会变。

    蓝少夫人在自己婆婆站定之后，才走到中间站好。

    礼数自然也是无可挑剔的。

    贡生们只知会试前三是夫人，却不知是哪几位夫人。

    现在蓝少夫人、蓝夫人、林夫人往前头一站，就迎来了众人的注目礼。

    那叫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原因无他，有好事的贡生、举子，在京都最大的酒楼—状元楼开了赌局子，赌这次会试前三是哪三位夫人。

    黎明刚到，小太监就念唱：百官觐见～

    两侧宫门缓缓打开，除了礼部之外的官员鱼贯而入。半个时辰后，才有一个小太监出来，领着贡生们进去。

    如林如海所说，殿试是在朝华殿外头的广场上。

    中央汉白玉雕龙步道两侧，已经整整齐齐的安放了桌椅、笔墨纸砚。

    台阶之上，朝华殿门口，则摆放了一张龙椅，龙椅下方，左右两侧，各有三张太师椅，是此次读卷官之座。

    贡生们依旧按照会试名次，排列站好。太监又请礼部各位上前，站在太师椅下方。

    辰正刚到，随着大太监便高声念道：圣上到……当今带着太子、六皇子缓步走来。

    众贡生躬身行礼，目不斜视。大太监又念：「起！」

    众人这才站立起身。圣上勉励两句，便由礼部尚书宣布各归各位，开始答题。

    此次只有一道策论。

    「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宋史·列传·卷九十七》」

    大意就是，你对独断专行怎么看？

    若在寻常，这题并不难答。但是现在正值女子科举初开之际，新旧皇权交替之时。

    于当今而言，自然是开创之举，但是太子明显不希望女子涉政。

    只是当今年迈，千秋在即。太子盛年，即将掌握大权。

    若站太子，可能当即落黜，但若站当今，只怕千秋之后，自己的日子会很难过。

    所以这道题怎么答都对，怎么答都不对。

    贾敏的本意不过是为将来黛玉做个女夫子铺平道路，不过转念又想，若是除了女夫子之外，还有其他选择，自然是更好的。

    于是贾敏丝毫没有犹疑，坚定的支持当今的决策，支持女子入朝参政。

    至于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定能有妥善的解决之法。

    作者有话说：

    「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宋史·列传·卷九十七》」是苏东坡曾经出过的考试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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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流言

    贾敏先打了腹稿，直到未时才开始落笔，自然是引经据典、一气呵成。

    不过片刻就写完了试卷，待到字迹都干透了，先把桌子整理干净，恢復到最初的模样。

    然后逐字逐句的检验自己的案卷，待到辰正钟声响了三下，贾敏才按照规定把卷子摺叠好，静坐等待。

    又有案卷弥封官，逐一将贡生们的试卷封好信息，放入考箱内。

    待到收试卷的弥封官全部站到读卷官跟前。贡生们这才起身行礼，叩谢之后，由太监引着，逐一离开。

 第114页

    两位蓝夫人和贾敏是最先进去、最后出来的。出了宫门，三人才略交谈了两句，互相别过。

    成嬷嬷、丝桐、墨书等赶紧迎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饿不饿」、「渴不渴」、「困不困」等等。

    贾敏尚未回话，丝桐和墨书就一左一右的扶着贾敏往马车走，边走边道：「家去再说！」

    贾敏无奈的笑了笑，由着他们去了。

    到家之后，只净了手、脸面，贾敏就感到困意上头。

    原来贾敏午睡惯了，今日一直坐着熬了一整天，早就累的过了头。

    青竹和笥棋好说歹说，才叫贾敏吃了一些早就备好的状元糕、金丝血燕窝等。

    这一吃饱，更困了。

    但是饭后不能立即睡觉，墨书几个又轮流与贾敏说话，又与她一同到院中散步消食，直到戌时过了，才叫贾敏洗漱睡下了。

    殿试后第四日，就有太监到家宣旨意：明日入宫，于明华殿正殿参加传胪典礼。

    贾敏吩咐墨书送上礼钱，又问了名次。

    这太监却只道是一甲，余下再不肯多言。

    贾敏也没多留，亲自送了太监出门。

    传胪典礼的事情贾敏并不担心，因为林如海已经一一交代过了。

    哪知到了午后，蓝少夫人又来了，这一回没有带宫里的嬷嬷和太监。

    因为蓝少夫人只穿了素常的服饰，又没有带旁人，贾敏便将人让进了书房，问：「梓君姐姐怎么来了？」

    蓝少夫人笑问：「来看看你，明日的典礼准备的如何了？」

    贾敏微笑：「都备好了。」

    蓝少夫人：「看来林将军已经传授了经验了。」

    贾敏颔首：「想来蓝翰林也给梓君姐姐传授经验了。」

    蓝少夫人笑道：「既备好了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了。」瞥见绛株草，笑道：「人家书房里都摆文竹、兰花。林夫人这盆是什么，看着挺可爱的。从哪里得来的？」

    贾敏笑道：「她本生在河边，却不知什么缘故快要干枯了。见她可怜，就带了回来。

    梓君姐姐也别林夫人林夫人的唤我了，我大名贾敏，呃……」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蓝少夫人微微摇头，笑问：「妹妹尚未取字？」

    贾敏点头，微微红了脸：「我今年才十五。」

    蓝少夫人道：「林将军不在，难怪了。不过也无妨。」

    贾敏歪头问：「什么无妨？」

    蓝少夫人笑道：「明日起，就该叫贾翰林了～莫说荣宁两府，便是姓贾的翰林，你还是头一个！」

    贾敏：「翰林？！我是一甲？！那姐姐呢？」

    蓝少夫人道：「妹妹同你家将军一样，也是探花。我忝居状元，却是因为貌不及妹妹的缘故～」

    明明靠了才华夺了状元，偏偏说自己美貌不如探花！

    贾敏笑了笑，也不反驳，只顺着她道：「和咱们差不多大小的夫人太太，我也见了不少。再没有一个及得上梓君姐姐的～」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蓝少夫人便起身告辞。

    贾敏冷清了两三年，此时有个志趣相投的，自然不舍，极力挽留。

    蓝少夫人安抚似的拍了拍贾敏的手，笑道：「不拘是朝堂，还是私下里，往后见的日子多呢。

    待林将军回来了，只怕还要烦了我来霸｜占你。」

    贾敏嘟囔：「哪里会～咱们两家隔得那么远，私下里哪里有空见了～」

    蓝少夫人笑道：「我们爷说要搬家呢。我瞧着你们家边上的宅子还空着，大小也合适，已经定了下来。

    过几日请了工匠收拾一番，用上三五个月，也就能住进来了。可不就方便了～」

    贾敏惊喜道：「真的？」

    蓝少夫人：「诓你有什么好处？」

    贾敏笑道：「那可是极好！梓君姐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便是！」

    蓝少夫人：「若有需要，定告知你。」

    一时别过。

    第二日，蓝少夫人的马车特地绕道过来，接了贾敏一起去宫内。殿试一甲，依旧是会试前三，名次也没变。

    蓝少夫人被授予翰林院修撰正六品，蓝尚书夫人和贾敏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从六品。

    此外，这一科有二甲六十五人，三甲一百三十人。

    二甲第一称为传胪，此次破格也为翰林院编修，从六品。

    余下的，则照往常一样，经过再次考试定下庶吉士名单和外放者名单。

    不过这些就不是贾敏考虑的问题了。

    当场圣｜上一力推行女子应试，为的就是让女子去做讲师、国子监博士等不需特别劳力的事情。好叫男子承当起更重要的责任。

    这次会试、殿试的成果，夫人们取得的成绩显然令圣上龙颜大悦。

    此次放榜，圣上特意召见了国子监祭酒、司业一干人等。令其对蓝夫人和贾敏三人进行额外考核。

    当场出题，当场作答。

    结果自然也如了圣上之意。

    于是这一科的一甲三人，除了即刻授予翰林院官职外，额外还有恩典。

    就是兼任国子监博士，正式开课讲经。

    所以贾敏她们只需上午进翰林院就职，下午则去国子监上课。

    午饭在翰林院吃也好，在国子监吃也罢，更可以在家吃了，略作休憩再去授课。

 第115页

    贾敏前世做了林如海的副手，这些事情原本就熟悉。

    现在不过是把前世在家里做的事，换一个地方做，还能领两份俸禄罢了。

    官服早已经做好，贾敏和两位蓝夫人第二日就上任。

    以往男子都是五日一休沐，蓝尚书夫人因为已经绝经，便同男子一例，也是五日一休沐。

    蓝少夫人和贾敏却因月事之故，额外有四日月假。

    贾敏在翰林院做编修倒很平静，就是进了国子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起初几日并没有异常，贾敏正要放下心来，安心教导监生，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二哥，贾政……

    贾政看到贾敏的时候也是懵的。

    他去年秋闱没有考上，本来作为学了多年的监生，也是可以参加春闱的，但是他心中郁郁，第一场没注意，把卷子弄湿了。于是后面压根就没去。

    往后，更是窝在荣府里消沉了许久，这才没有打听之后的事情。

    服侍贾政的人自然也不会去触他的霉头，把会试、殿试的情况与他明说。

    虽然贾政是哥哥，但是贾敏早已经出嫁，又是正经的官员，贾政又不是族长，贾敏自然无需向他行礼。

    贾敏只微微愣怔便开始继续讲课。

    先学教授后学，不管年纪大小。贾敏自然可以做到，反正她算上做鬼的那些年，也好几十岁的人了。

    但是要说是毫无二致那肯定是假的，毕竟下头的学生里坐了一个自己的二哥……

    贾敏颇有些味同嚼蜡的讲完了，又布置了些课后作业，这才逃也似的离开了课室。

    没过多久，国子监里就传出来一些诸如

    「贾敏探花授课也不甚厉害嘛……」

    「毕竟她那两个哥哥都是那副德行……」以及「贾敏的探花郎来的不正」……等等流言。

    贾敏修习内劲已经颇有成效。

    自然知道这留言是谁传出去的。只想着寻个空，和自己母亲和好二哥好好详细讨论一番。

    哪知道贾敏还没想好怎么和母亲说比较合适，自己母亲再一次上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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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结庐（倒v结束）

    贾史氏特意挑了贾敏的休沐日上门，却挑了贾敏的月事假。

    贾敏原本身上不爽，见母亲来责难，更显得烦躁。

    两人说了几句，几乎要吵起来，丝桐来报：「奶奶、太太，蓝少夫人来了。穿着官服呢。」

    贾敏忙起身，向身边道：「墨书，请蓝少夫人去大厅。」而后又向母亲道：「母亲稍座，敏儿去去就来。」

    贾史氏嘆了口气，只道：「我别的话也不多说。你既然去了国子监，便多照应照应你二哥。」

    贾敏微笑着应下，又吩咐丝桐：「去把咱们昨日新得的老君眉拿来，叫太太一起带了去。」

    丝桐应了一声，自去耳房里寻取。

    待左右无人了，贾敏压低声音对自己母亲道：「母亲既知道女儿进了国子监做博士，自然也知道里头流传的风言风语。

    别的女儿不多说，只有一句话，还请母亲转告二哥。『当今也好，皇子也罢，都只看重能做事情的人。』」

    随后，贾敏向母亲欠身，便转到内间去换衣服，准备见蓝少夫人去了。

    贾史氏静默半晌，丝桐捧着一个白玉盒子来，笑道：「太太，这便是姑娘新得的老君眉。

    姑娘吩咐了特意给太太留着的，便太太今日不来，姑娘也是要寻了空闲，亲送去给太太的。」

    贾史氏早已换上了笑脸，慈爱道：「我素知敏儿的孝心。如今她身上有了公事繁杂，你们跟前伺候的，更要尽心才是。」

    丝桐柔声应下。

    贾史氏又道：「若你们忙不过来，尽管跟我来说。多挑几个丫鬟、小厮来，也是使得的。」

    丝桐回道：「宅子里刚买了几个小丫鬟，几个跑腿的小厮。眼下尽够用了。若将来有短了什么，定要向太太讨要的。」

    贾史氏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却说贾敏早就换好了官服，见母亲离开，这才往正厅去会蓝少夫人。

    蓝少夫人并未按照规矩落座，而是站在花窗后，一见贾敏，便笑问：「贾将军夫人家去了？」

    贾敏见蓝少夫人神情，忽然明白她是来救场、为自己撑腰的！

    虽然不是很需要，但是贾敏也感念她的一番心意，于是笑道：

    「若这点子事情也理不明白，我如何去做国子监博士呢？哪里就要劳动荀姐姐亲自巴巴的跑来了？」

    蓝少夫人笑道：「并不是为你巴巴的跑来。只我今日来看宅子，正好见贾夫人的马车进来。

    今早我又听到了那些流言，想着正好撞见了，便想过来会一会你母亲。谁知你竟自己打发了。」

    贾敏微微赧然。

    蓝少夫人又问：「你可知那些流言的源头？」

    贾敏点头，满不在意道：「不过是有人捕风捉影罢了，很不必放在心上。」

 第116页

    蓝少夫人道：「虽然他们是捕风捉影，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家里的两个哥哥，终究会拖累了你去。」

    贾敏摇头，笃定道：「不会。且不说大哥还在琼州。二哥最听母亲的话，此番敲打一下，便应收心进学。

    再一个，我到底是出嫁了的姑娘。往后再如何，也只看着林家的人罢了。倒是我的两个侄儿……唉……」

    蓝少夫人奇道：「侄儿？可是贾恩侯家里的两个？」

    贾敏点头。

    蓝少夫人笑道：「这你不用担心。你大嫂嫂如今也成了庶吉士。你那两个侄儿前途大着呢。」

    贾敏点头，又摇头：「癥结还在我母亲身上。」

    蓝少夫人拍了拍贾敏的手，宽慰道：「荣府里宠爱幼子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

    不过想来也是你们二爷是秀才，大爷却只知道浑玩的缘故。

    待到孙子辈起来。若是个好的呢，自有他们的福气。若孩子们自己立不起来，便是长辈偏爱的再过，都是无用的。

    左右咱们领了国子监博士。将来得空了，多带几个先生出来，再叫他们去教孩子们，岂不是两便？」

    贾敏笑道：「我原也不过是随便想一想。我赦大嫂嫂是个好的，治家手段有，学识也很够。

    只是到底小人难防、暗箭难躲。

    我大哥又是个小妾成群的风流种子，什么人都要招惹一番，接去府里的，便是大伯孝期也未加收敛。

    所以不免有些担心。白白叫老子连累了儿子。」

    蓝少夫人嘆道：「你大哥的事情，咱们是管不了的。你大嫂嫂也没法子去管。

    现在要紧的是把小孩子们教养成才，举止得体，将来才有依杖。

    这件事，你也要跟你大嫂子说清楚。没得平白跟将军怄气，反倒伤了自己。」

    贾敏道：「都说过了。大嫂子通透着呢。对了，荀姐姐是来看宅子的？看过了没有？我陪姐姐一道去？」

    蓝少夫人笑道：「既然来了，原该请你一道。只今日你是月事假，身上本就不爽。

    再一个那里还未整理干净，秽气杂污的，沾染了什么反倒不好了。

    对了，先借你个屋子，让我把衣服换下来罢。你也快去把这身行头换下来，自歇着去罢。」

    贾敏这才作罢，又叫青竹带了蓝少夫人去换衣服，再好好的送出去，这才自己去歇着。

    过了几日，待贾敏月事假结束，再回到国子监里，那些流言果然不见了。不禁又感慨了一下自己二哥甚是听母亲的话。

    日子很是平静的过了一阵，除了贾敏的祖母身子日渐衰败，贾敏日日探访之外，并无不顺之事。

    中秋佳节，国子监也是有两日假的，贾敏来不及去姑苏与林家老爷、太太团聚，林如海又不在家。

    贾敏因此只看望了老太太，便在家里窝着了。倒是赦大奶奶，带着琼哥儿和琏哥儿两个，来闹贾敏一回。

    八月十七，贾敏早上去翰林院供职，中午回林宅吃饭，正准备午睡，却接到了姑苏的来信。

    信中说，林家老太太于中秋那夜，仙逝了！

    贾敏知道，老太太于林如海而言，便如自己祖母于自己一样亲近。

    如今林如海还在南疆，不能回来守孝，定然心中憾恨非常。

    因此贾敏没有犹豫，立即去国子监请了假，又匆匆写了辞呈，进宫上书，请求辞官回姑苏，代夫守孝去。

    贾敏的辞呈递到当今手上的时候，当今正与左右丞相、六部大臣、内阁学士们在崇政殿内议事。

    当今看了辞呈，虽然言辞恳切，但本朝没有孙子辈去结庐守孝的事情，况且林侯、侯夫人都还在，哪里轮得到贾敏这个孙子媳妇去结庐的。

    而且当今年纪既大，看多了自己的儿子们为了这至尊之位手足相残，于亲缘上就看的淡泊了许多。

    当今面不改色的把辞呈放在一边，不予理睬，正要和大臣们继续讨论其他问题。

    蓝丞相却看出来，这辞呈二字是贾敏的字，于是行礼问：「圣上，敢问贾翰林所奏何事？」

    当今皱起眉头看了蓝丞相一眼。

    然而蓝丞相不依不饶，坚持疑问。

    当今只得道：「林老夫人仙逝。贾卿欲辞官，回姑苏结庐守孝。」

    蓝丞相乍闻噩耗，愣怔了一会，眼见着当今脸色越发不悦，知道圣上定然不会同意，于是下跪俯首行礼道：

    「我朝并无孙辈结庐守孝之事。但林老夫人于臣先有活命之恩，后有教养扶持之义。

    臣未入京之前，早就拜之为长嫂，恩同父母。

    臣年纪老迈，早该致仕。还请圣上恩准，让臣代替贾翰林前去为林老夫人结庐。」

    当今立即反驳，声音中有三分威严、七分怒气：「孤比爱卿还长半岁，是不是也该致仕啊？」

    蓝丞相再拜道：「圣上虽年长，但仍有开拓创新之意。臣却是个老顽固。自不可相提并论。」

    当今面色稍霁，却还是冷「哼」了一声。

    蓝丞相又叩首道：「这位将军夫人素来看重血缘亲人，又非好闲躲懒之辈。

    此刻她就在崇政殿外候旨，圣上不如招她进来问一问，这大孝三年，大好的光阴，她还准备做什么惊人之举。

    且圣上若有所託，只要在姑苏一地，林夫人定能为圣上办妥。不叫圣上隆恩旁落。」

 第117页

    贾翰林还年轻，此时辞官，守孝结束还能再次入朝。

    但是蓝丞相起初就不想入仕，此时年纪又大，一旦闲赋在家，将来再要入朝，那是无论如何都请不回来的了。

    圣上沉默一瞬，肃然道：「宣。」

    一边的太监一挥拂尘，大声道：「宣贾翰林觐见！」

    贾敏进殿叩首，再请辞官守孝。

    圣上道：「起来说话。」

    贾敏只拜在地，重复道：「请圣上恩准！」

    圣上皱眉：「你这脾气，跟谁学的？」

    贾敏依旧跪着不动。

    圣上微微嘆气：「孤同意贾爱卿去姑苏守孝。不过守孝本不是孙子、孙媳妇的事情。贾爱卿次去姑苏，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贾敏直起身子拱手道：「圣上但有所令，臣必定遵从！」

    圣上微微摆了摆手，大太监就带着不相干的一等人退到殿外候着。

    崇政殿里只留下了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工部尚书、礼部少卿以及左右丞相。

    圣上站起来，背着手踱步，过了一会，才道：「如今你家将军在南疆奋战。

    北境、西境眼下安稳，但秋冬将至，他们很快就会来劫掠｜骚｜扰。朝中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贾敏立刻会意，再拜首拱手道：「敏去姑苏后，定兴乡学、办书院，三年后必携人才归京。不负圣恩。」

    圣上走到贾敏身边，微微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意道：「既如此，贾爱卿后日动身。孤还有些东西，爱卿一併带去姑苏。」

    贾敏拜道：「谢圣上隆恩。」

    蓝丞相道：「贾翰林终究是孤女，臣请随行！」

    圣上皱眉：「丞相另有要事。至于办学的事情么，你叫个儿子去便是了。」

    蓝丞相道：「一个儿子，一个孙子！」

    圣上冷哼道：「随你！」

    蓝丞相拱手肃然道：「多谢圣上体恤。将军夫人还不多谢圣上。」

    贾敏再拜道：「多谢圣上体恤。」站起来，又向蓝丞相行礼道：「多谢蓝丞相关爱。」

    圣上摆了摆手。

    蓝丞相低声嘱咐道：「小夫人暂且家去罢。等我那孙媳妇儿去寻你。」

    贾敏这才行礼辞了出来。

    走到店门口，贾敏听到圣上对蓝丞相说冷冷的说了一句「老狐狸」。

    蓝丞相只回道：「臣不过仗着圣上爱重罢了。」

    贾敏到家后，把林宅里伺候的全部叫到跟前，肃然道：

    「待圣上赏赐老夫人的东西到了，待蓝家来人，我们便回姑苏去。

    只将军如今还在南疆，归期不定，所以京都这宅子是必定要留人的。

    成嬷嬷、管嬷嬷，你们两个留一个，谁留下？」

    成嬷嬷和管嬷嬷对视一眼，而后成嬷嬷道：「管婆子孤身一人，留在京都多有不便。

    老奴有两个儿子在身边，留下跑腿、做事都便宜，也更安全些。」

    贾敏点头：「那这京都的林宅子，就劳烦成嬷嬷照管了。若有什么事情，去寻顺王爷也好，去寻……」

    说到这里，贾敏停了下来，她还不知道蓝丞相说的一子、一孙，到底是哪两位大人。

    成嬷嬷安慰道：「奶奶莫要担心。咱们邻居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官邸，没有宵小敢来惹事的。」

    贾敏虽然点了点头，口中却道：「咱们边上虽然是官邸，却不知蓝家的这两个，去不去姑苏。」

    想了片刻，贾敏但是还不敢掉以轻心，看了看自己的四个大丫鬟，沉吟一会子，又道：

    「丝桐，你最稳重，又知进退，同笥棋一起留下。若姑爷回来了，便由你们二人在跟前伺候着。

    笥棋，你娘老子、兄弟们都在京都，若有什么事情，与他们相见也方便些。」

    丝桐和笥棋自然应下。

    贾敏又道：「青竹、墨书，你们两个与我一同去姑苏。先去收拾一下。

    除了髮簪、玉佩，什么金银首饰都不必带。衣服也只带贴身换洗的便可。

    只你们自己要用的，需要带的多一些。大孝期间，总是上街市惹眼不好。」

    青竹和墨书也应下。

    他们都知道贾敏虽然要去姑苏三年，但是守孝无需珠翠满头，绫罗绸缎的。

    再有林家宗祠本就在姑苏，吃穿用度自有供应，所以携带的东西并不多，一时间，全部都准备好了。

    到了晚间，当今赏赐的东西就送到了林宅。

    有给林老夫人的，也有给贾敏的。一共装了满满五大板车。

    给林老夫人的自然是祭典所需，给贾敏的却是办学堂所用。

    入夜之前，蓝丞相就差人送了帖子来，说明随贾敏回姑苏的，是二子蓝优蓝少卿，并长孙蓝济。

    又说蓝少卿、蓝济和他们的夫人皆已调任姑苏，协助贾敏办事。

    贾敏看完了帖子，便嘱咐成嬷嬷，若京都有事难以解决，便去寻蓝丞相或者蓝尚书。

    成嬷嬷自然应下。

    第二日，蓝优和蓝济各自带着夫人，并一切需用到了林宅门口。

    蓝济夫人，就是贾敏熟识的蓝少夫人荀梓君。

    令贾敏意外的是，蓝少夫人居然将蓝小公子也带着了！

    贾敏伸手抱过小蓝恆，口中却道：「恆哥儿尚未满周岁，如何就能出的远门了？」

 第118页

    蓝少夫人微笑：「左不过短了两个月，又值什么。若不带着他，只怕我们回来他都不认得爹娘了～」

    小蓝恆虽然才十个月，但是生的健壮，而且已经会说囫囵的句子了，拍着手对贾敏笑：

    「姨姨，珠珠！姨姨，珠珠！」

    贾敏奇怪的问：「什么猪猪？」

    忽然贾敏回想起洗三那会儿，小蓝恆对那颗琉璃珠子的喜爱，把小蓝恆又交回蓝少夫人怀里，只道：

    「还落下一样事物，劳烦大人们再等一等。」说完欠身行了一礼，便转身回了林宅。

    贾敏先进屋子，把那颗从太虚幻境得到的琉璃珠拿了出来，然后进了外书房，把这琉璃珠子放到装着绛株草的笔洗里。

    接着才抱起这个笔洗，重新到门外，这才道：「多亏了蓝小公子提醒。现在都备好了，再没什么要带的，可以出发了。」

    蓝少夫人顿时失笑：「妹妹当真爱重这株小草，连回姑苏都要带着！」

    小蓝恆拍手笑道：「仙草妹妹！仙草妹妹！」说着还朝绛株草探过了身子。

    吓的蓝少夫人赶紧把小蓝恆抱的紧了些。

    这下子小蓝恆的父亲也忍不住笑了：「你这小兔崽子，如何就能知道这是仙草妹妹？万一是仙草弟弟呢？」

    蓝优一脸忧伤的看着自家大侄儿，幽幽道：「侄孙儿小也就罢了。

    大侄儿都是娶妻生子的人了，怎么还能把一棵小草，当成一个人了？！」

    看着荀梓君和自家儿子都对着自己笑，蓝济很想捂住微微发烫的脸！

    这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这么一打岔，反冲冲散了林老夫人仙逝的悲戚哀伤。

    贾敏顿足，嘆了一口气。

    蓝少夫人安慰道：「老夫人是全寿，此时仙逝是喜丧。妹妹莫要太过自苦了。」

    贾敏点头，只道：「妹妹知道。劳荀姐姐开导～」

    闲话不提，众人同贾敏一起到了码头，各自指挥把东西一一搬上船后，贾敏他们才登船。

    蓝少夫人为了照顾蓝济刚才丢失的脸面，便抱着小蓝恆一起上了贾敏的那一艘，让蓝济自己平息去。

    开船后，贾敏进了船舱，把绛株草放在正中央的桌子上。

    小蓝恆又指着绛株草，连声道：「仙草妹妹！仙草妹妹！珠珠！」

    蓝少夫人不知缘由，贾敏却知道小蓝恆说的没错，于是逗他问：

    「恆哥儿认识这株小草？知道她叫什么吗？」

    小蓝恆只道：「仙草！珠珠！」

    贾敏笑了笑，把那颗琉璃珠从笔洗里头拿了出来，用沸过又冷却的雪水洗了一下，捻在手里晃了晃。

    贾敏原本以为，还能看到小蓝恆盯着琉璃珠来迴转头、转动眼珠子。

    哪知小蓝恆只稍稍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依旧看绛珠草去了。

    蓝少夫人一个没看住，小蓝恆甚至还用手戳了戳绛珠草最上边的那片叶子！

    贾敏立刻紧张的去查看。

    见贾敏如此在意这小草，蓝少夫人重重的打了一下小蓝恆的手背。

    那细皮嫩肉的小手背，立刻通红一片。

    贾敏忙吩咐青竹把药箱拿来，从中取了一盒子清凉膏，打开了细细的涂在小蓝恆的手背上。

    小蓝恆从来都乖，除了出生那会都没被打过，此时当是疼极了，憋着眼泪，原本白嫩的小脸，现在涨的通红。

    绛珠草这几日都没有回应贾敏的逗弄，日夜都展着粉嫩的叶片吸收日光月色。

    因此贾敏也不知，小蓝恆这一戳弄，到底有没有伤到她。

    现在有蓝少夫人和小蓝恆在，贾敏又不好明目张胆的发问。

    仔细看了片刻，贾敏用手轻轻的抚弄最上边的那片叶片。

    那片叶子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展开了。

    这显然是无碍的。

    于是贾敏对小蓝恆轻声道：「轻轻的碰一碰是无妨的。若手上力气大了，她也是会疼的。比方才你母亲打你那般更疼！」

    小蓝恆又摸了摸那片叶子，眼眶子里一颗泪珠子将落不落，学着贾敏的话道：「轻轻的。不疼！」

    因为赶路，所以日夜行船不止，只五日便到了姑苏码头。

    林侯爷和林夫人早派了婆子和小厮在此处等候。

    林家在京都的宅子不大，但是在姑苏的宅子还是很大的，尤其是老夫人住的院子。

    且蓝优等蓝家人，除了协助贾敏而来，也是奉了老太爷的命令来祭奠、弔唁的。

    于是蓝家人和贾敏一起，进了林家祖宅。

    蓝优、蓝济和两位夫人弔唁过后，便先行离开，到官衙交接事宜去了。

    林如海的祖母是正儿八经的侯爵夫人，一品诰命。

    林老太太作为一品诰命，她的葬礼自然也是隆而重之的。不过再怎么隆重豪华，都没有超过朝廷规定的规制分毫。

    林家可谓用心到了极致了。

    贾敏说是为了守孝，其实也不过是来服侍守孝的婆母。

    林夫人身边自有丫鬟，贾敏来了，正好接手林夫人手头的杂务，代为管家。

    贾敏上辈子在姑苏林府生活了很长的时间，这些事务自然没有困难，此时虽然提前了些年，有林夫人提点着，很快就上手了。

    上辈子贾敏虽然打理林府，不过因为身娇体弱之故，很少走出府邸。

 第119页

    这一辈子贾敏有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自然对宅院内务不胜其扰了。

    于是贾敏完全接过管家权、理事责任之后，又手把手的把林家的事务，全部交给了青竹和墨书。

    贾敏只看着她们处理了一个月，就放心的撩开了手。

    林夫人见此也无甚异议，左右现在林如海不在家，左右贾敏虽不理事，却非不知事、不懂事！

    林宅事情虽然轻省，但是若事事都要主母自己操心，也不成个体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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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人贩子

    林家宗祠在姑苏城西十里的笠湖山庄。

    笠湖山庄背靠笠湖，正中央是林氏宗祠。宗祠北面是大大小小的院落。南面是山丘，都是林家的前辈安眠之地。林老侯爷、老夫人也葬在此处。

    所谓结庐守孝，不过就是宗祠北面的院落里，蜗居读书，或者蜗居劳作罢了。

    山庄里有桑蚕、有米粮果蔬，有竹木器具。所以山庄里的一应吃穿需用，都取自山庄内部。

    就算外头全部封住了出不去，这笠湖山庄养上百十来号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林侯爷和夫人，送老夫人入土之后，便要在这山庄里住上三年。

    贾敏替林如海守孝，在这里住了一年。

    蓝少卿等为义母、义祖母守孝，在笠湖山庄住了三个月。

    在来姑苏之前，蓝少卿现领了两浙知州，蓝济领了两浙通判，荀梓君领了学事提举，蓝少卿夫人则领了州学教授。

    因此三个月一过，到了十二月月初，蓝家的几个人就向林侯爷辞行，上任去了。

    虽然两家没住在一处，贾敏她又深居简出，但两家常有书信往来。

    故此蓝家人在做什么，贾敏都知道。贾敏也常常帮他们出主意。

    又因公务交接繁忙，蓝济和荀梓君两个把小蓝恆连同他的乳母、丫鬟，全部留在了山庄里，由贾敏代为教养。

    贾敏他们大人自然是吃素的，但是小蓝恆断奶之际，定是少不得荤腥的。贾敏每日变着法子给小蓝恆做羹汤，只把他餵的乐不思蜀。

    直到年下，蓝济、荀子君才来接了小蓝恆回官邸。

    绛珠草依旧被贾敏书房里养着。

    自回姑苏以来，贾敏发现绛珠草的恢復速度比在京都时候快了一些，不由得感慨还是姑苏的风水更养人！

    然而自小蓝恆跟了父母去官邸后，贾敏发现，绛株草的恢復速度再次慢了下来。

    贾敏犹豫着要不要把她送去官邸，纠结了半日，还是没有送去。

    病去如抽丝，欲速则不达。慢慢养着未必不好了。

    第二年中秋过后，贾敏除了孝，便从笠湖山庄出来，回到姑苏城里，拜访荀梓君。

    两人久未相见，但有书信往来，因此丝毫没有生疏。

    荀梓君一见贾敏，就极速的问：「正好妹妹来了，现在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有？」

    贾敏回道：「荀姐姐让我做的讲章，已经都整理好了，拿来与姐姐瞧瞧。看看还有什么错漏没有，若是可用便交给先生们了？」

    荀梓君问：「还有别的事没有？」

    贾敏道：「我应了圣上，回京都时要带回去一批得用的举子。」

    荀梓君点头：「这事我知道。还有别的么？」

    贾敏微微摇头，回道：「再无别的了。」

    荀梓君又点了点头，拉着贾敏便走，只道：「这些事往后再说，你先与我一起去学田看看！」

    贾敏一愣：「学田？哪一片学田？」

    荀梓君点头：「就是你那源头村边上的那一块。」

    贾敏立即问：「出了什么事了？」随即又道：「待我换身衣服再去。」

    荀梓君这才上下打量了贾敏一番。

    贾敏今日穿着湖蓝色如意暗纹窄袖襦衫，头上簪了两支缠枝玫瑰金簪，日月碧玉耳坠子。

    腰上束着栖香罗腰带，嵌着两枚流云蓝宝石腰扣。腰带上挂着双扣同心玉玦禁步，简单得体，方便动作，却又尽显风姿。

    荀梓君极速道：「又不不下地干活，这样便是极好了。」

    话音刚落下，蓝家的马车已经到了，荀梓君拉着贾敏上了马车，就朝城外而去。

    贾敏怪异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着急？」

    荀梓君道：「学田村子里来了好几个闹事的外地人，里长请我们过去呢。我打发人去请叔父过来了，咱们先去瞧一瞧。」

    贾敏蹙眉：「那处学田也算是官产，蓝二伯父管的严厉，按理说没人会到那里滋事。」

    荀梓君颔首：「去了便知道了！」

    学田在城外，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方到。

    荀梓君和贾敏下了马车，就见到地上绑了五个人。

    边上或站或坐，还有十几个衣衫破旧的小孩子，大的都只有三四岁的模样，小的还不会走路。

    贾敏的心狠狠地一揪。

    这是人｜贩子！

    村长见荀梓君，赶紧过来，躬身行礼，然后指着其中一个道：

    「大人，就是这个畜生，鬼鬼祟祟的在咱们村里寻摸了好几日！

 第120页

    我们原本以为是要来偷稻米的，想着便是放出一些，也算是救人一命！

    哪里知道他只管打听学里的小孩子们，我们就知道这不是好人。

    想着人贩子向来都有同伙的，便使了个计策把他们都诓了过来！」

    荀梓君微微颔首，问：「都在这里了？」

    村长回道：「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了！」

    荀梓君点头：「留下几个看守，其他人把他们都拖去县衙。学里的侍卫不动。」

    村长应下，又问：「那这些孩子们怎么办？」

    荀梓君道：「一併送去县衙！」

    村长立刻指挥人，把那几个贩子捆在一个板车上，又叫那些孩子们另坐了一辆板车，都用老牛牵着，往县衙里去。

    贾敏虽不常出宅子，但是林家作为姑苏的列侯之家，年节上也有地方官吏拜访。

    那群人贩子里有一个人，贾敏前世见过，正是姑苏府衙县令的从兄弟，某了一个县尉的差事，是县令的得力助手！

    贾敏有些心急的拉住荀梓君，唤了一声：「荀姐姐！」

    荀梓君安抚似的拍了拍贾敏的手，回道：「无妨。」

    随后，荀梓君又把自己禁步上的双鱼玉佩拿下来，交给一个车夫道：「你打马去找叔老爷！请他转道去县衙衙门，要快！」

    荀梓君和贾敏来时坐的马车是两驾的。

    那车夫收好玉佩，解开左边的那匹枣红马，翻身上去，打马离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荀梓君拉着贾敏上了马车，叫车夫牵着马车跟在那牛车后头。

    贾敏拉着荀梓君的手，低声而急促道：「荀姐姐，那里有一个人，是县令的兄弟！他们……他们……县令他……」

    荀梓君安抚道：「叔父去了，定给他们一个公道，无妨的。」

    贾敏定了定心神，又道：「姐姐，先把那些孩子叫来问一问？恐怕上了衙门他们害怕。」

    荀梓君微微摇头：「到了衙门再问。小孩子无知无畏，反倒比大孩子好问话。咱们现在先问了，反倒叫他们乱了去。」

    贾敏这才点头。

    牛车比马车更慢，到县衙整整用了一个时辰。

    贾敏他们到的时候，蓝少卿也刚好到衙门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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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五十大板

    却说县衙外站着的差役，看见知州和学事提举的马车，忙不迭的小跑进去报告县令去了。

    里长叫人把那几个人贩子押下板车，也不管已经有人进去汇报，只按照规矩自己去击鼓。

    蓝知州和荀梓君下了马车，并不入内，只在门外站着。

    贾敏虽然活了两辈子，但这也是第一次来县衙门。故此也只在荀梓君身边站着，并不多走多言。

    荀梓君上前，将事情简略的与蓝知州说了。蓝知州面色漆黑的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县衙大开中门，官袍官帽、穿戴整齐的姑苏县令就迎了出来。

    向知州、提举行礼后，将一众人都带了进去。

    上了大堂，县令又请蓝知州上坐。

    蓝知州冷哼一声，沉声道：「此事是你职责，我只旁观。」

    县令又看向荀梓君。

    荀梓君蹙眉道：「这事发生在学田村里，做为案件相关者，我才过来旁观，并非来断案的。」

    县令吩咐左右搬了椅子来，让了蓝知州和提举座了，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了上位。

    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上安静下来，县令才开始问话。

    人｜贩子这一罪名是毋庸置疑、不可推脱的，但是孩子的来源，却能决定这些人贩子的最终处罚。

    不过这些孩子有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哪里能确切的说出自己的父母、籍贯，来自何方、住在何处？

    县令问了半天，还不走路的那些孩子只管哭，大一些的看到严肃的大人怎么都不开口。

    只有两个孩子说了自己父亲的大名，然而，也仅仅是大名，没有姓。

    盖因平常家里人，都只叫名儿或者字，有的干脆就称唿大爷、二爷等等。

    连名带姓叫法实在是无礼。审讯一时间陷入的僵局。

    贾敏忽然道：「大人，问了这么久，孩子们早就饿了。」

    荀梓君立刻会意，向后吩咐道：「去外头买些馒头来，白馒头，一定要没有馅儿的。再买一些青苹汁。」

    水秀应声而去，还带走了那个车夫。

    县令心下不满，但还是任由他们去了。忽然一拍惊堂木，喝道：

    「游之！你说！详详细细的说！若有隐瞒，你娘老子即日除族！」

    堂下一人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原来这被称为「游之」的，就是县令的从兄弟。

    游之一抖，只叩头道：「大哥、大人、大人！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只要去走一趟就有钱拿，我不知道他们做什么的！」

    县令冷声道：「你这县尉，欺上瞒下，一问两不知，狗仗人势的东西，来啊，先打五十大板！重重的打！」

 第121页

    左右为难的相互看了看，县令大喝：「拖出去打！」

    左右这才应了，把游之拖到堂外，掀起下摆，退下中裤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游之当即开始嚎哭。听起来很疼的样子。

    贾敏以前虽然也发落过犯了事的丫鬟婆子，但是也没有脱了裤子再打的。

    皮开肉炸的声音，再加上蔓延进来的血腥味，有一瞬间，贾敏觉得自己的大腿也开始疼了～

    五十大板才打到一半，水秀就回来了。

    荀梓君起身向县令微微欠身，然后吩咐道：「小孩子们一人一个白馒头，一碗青苹汁。不够的再来拿。」

    水秀和车夫就一一分了去。荀梓君和贾敏认真的看着孩子们吃完了。

    然后荀梓君又向县令欠身，随后向贾敏点了点头，贾敏便把孩子们分成了几波。

    荀梓君一边指孩子，一边道：「这几个孩子，出自世家；这几个出自商户之家；这几个出自寻常之家；这几个是流浪子；那几个……」

    贾敏欠身回道：「是养生堂的孩子。」

    荀梓君：「养生堂？」

    贾敏点头。

    县令问：「你们怎么知道？」

    荀梓君微笑道：「自然是从饮食动作看出来的。」

    县令出身穷苦，自然不能理解，问：「饮食就饮食，哪里还能分出三六等？」

    贾敏摇头，解释道：「世家子自有用膳规矩，不可耽于口腹之慾，用膳前必净手洁面，飢饿不能暴食。

    这几个孩子接过馒头之前先用帕子擦手及脸面，虽然飢饿，但是接过馒头之后也不狼吞虎咽，吃半个约六分饱便停下，不会吃撑。

    商户之家有的也有规矩，但是他们通常都是吃的精细食物，不说顿顿山珍海味，寻常鸡鸭鱼肉是少不了的。

    这几个孩子虽然飢饿，起初眼中有好奇，但是吃白馒头犹如咽糠秕，显然之前并未见过、未吃过，所以神情失望。」

    荀梓君点头，继续道：「在姑苏，出自寻常人家的孩子，通常吃粥吃饭，白面馒头不常吃，因此吃的珍惜。但因未曾挨饿之故，吃饱了便满足了。

    而流浪子吃了这顿，恐怕没下顿，所以不但吃了十二分饱，而且还要藏带几个，留作下顿再吃。」

    见县令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话语在孩子们身上看来看去，荀梓君又向贾敏问道：「不过敏儿怎么知道养生堂里孩子的做派的？难不成去过？」

    贾敏微微点头，刚想说秦可卿的例子，转瞬一想，人家营缮郎把秦可卿的来歷瞒得很好，莫说外人都不知道，便是连宁府那些都不知道的，于是转了话头，回道：

    「我有两个师妹，是师父从养生堂带回来的。后来又和师父一起去为那里的孩子看诊，因此知道他们的习惯。」

    至于到底是什么习惯，这个倒不好说了。无论是从养生堂收养的，还是被收养的，大多不希望被外人知道。

    荀梓君点头：「大人要求证也容易。只去把姑苏养生堂的管事叫来，一问便知。」

    贾敏道：「这几个孩子虽然是养生堂的，却不是姑苏城里的养生堂。」

    接着又向养生堂的那几个孩子道：「你们再说两句话，叫大人认一认！」

    那几个孩子依言说了两句，虽然也是吴侬软语，但不是姑苏本地口音。

    这个县令原籍川蜀，当了姑苏县令没有去周边探访过，因此并不知周围口音如何。

    倒是蓝知州，虽到任不过半年有余，但是经常出访，仔细听了片刻，才道：「是常州府口音。」

    常州府和姑苏相邻，快马不过半日就能到了。只是姑苏县令令不动常州府的养生堂管事。

    还是蓝知州写了手书，交与手下，请那边的管事过来一认。

    此时县令的县尉兄弟已经打完了板子。衙役来请下一个指示。

    县令看了看外头，今日常州府的管事来不了了，于是叫衙役将堂下被捆着的几个全部收了监，又吩咐一个衙役去给县尉请大夫。

    蓝知州一行人也起身往外走。县令整了整衣帽起身相送。

    原本发生在姑苏的事情，由姑苏县令处理就够了。

    但是蓝知州经过趴着的县尉时，瞧了一眼他的伤，看着皮开肉炸，实则并未伤筋动骨，不过是面子功夫罢了！

    蓝知州心中冷哼一声，脚步停了下来，转头向县令道：「既然涉及常州府的人，这件事还是转知州府处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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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孩子们的去向

    县令心中一惊，开口求情道：「大人明鑑，此乃姑苏内务，自有下官决断。」

    蓝知州冷冷道：「莫说苦主有常州府的人，便是学田也非你一县令可以管辖的。来人，带走！」

    那些拐子里可没有蓝家人，蓝知州自然不会徇私舞弊。

    于是里长带着人，协同蓝知州带来的侍卫，押解着那帮拐子，一同回了知州官衙。

    至于那些孩子，也一同带了过去。

    贾敏知道蓝知州必定不会放过他们，倒也没有去旁观的必要。

 第122页

    毕竟她也不爱看人打板子。

    刚走出县令衙门的大门，蓝知州却主动邀请贾敏明日过府参观。

    贾敏肃然问：「蓝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蓝知州摆了摆手：「吩咐谈不上。不过那些孩子，总要有个去处。」

    贾敏拱手道：「荀姐姐才是两浙学事提举，孩子们的事情，自然要归荀姐姐管。」

    荀梓君拉着贾敏，微笑道：「明日你来。咱们商量一下，如何全了你应圣上之事。」

    有人相帮自然最好。贾敏点头应下。

    第二日一早，贾敏先去了荀梓君府上，与荀梓君一道去知州府衙。

    路上，贾敏文问：「荀姐姐，大人准备如何处置那些拐子？」

    荀梓君摇头：「杖责牢狱是少不了的。还要看孩子们怎么说。」

    贾敏点头：「昨日已经问明了孩子们的出处，难道还不能定罪名？」

    荀梓君点头：「里头有浪子乞儿，与但拐卖还不同。

    且今年常州府那里收成不好，天灾不断。不知道这些孩子是他们哄骗来的，还是他们的父母卖他们的。

    再一个，常州府的养生堂管事也牵扯其中，不好判断。」

    贾敏泄气：「如果不是哄骗来的，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荀梓君轻轻的弹了一下贾敏的额头，笑道：「你自己还没生呢，怎么就操那许多心？」

    贾敏理直气壮：「恆哥儿太可爱了，我是为荀姐姐打算！」

    荀梓君淡笑：「昨日那些孩子里头，有女孩儿。」

    贾敏一愣：「有女孩儿怎么了？」

    荀梓君笑的意味深长：「叔父姓蓝。」

    贾敏：「我知道知州大人姓蓝！」

    贾敏随即瞭然，就以蓝家人对生女儿的执念，那几个拐子就算不送命，也得脱层皮！

    于是贾敏笃定道：「他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对不对！」

    荀梓君冷笑：「不错！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随即又换上笑脸，向贾敏道：「所以你只想想怎么安置那些孩子。」

    贾敏道：「常州府养生堂里的孩子不多，咱们留下便是。」

    荀梓君摇头：「有几个的穿着甚是不凡，或许已被人领养了的。」

    贾敏蹙眉：「这我倒是没想到。」

    沉默一瞬，贾敏道：「那么那些乞儿留下无妨的吧？」

    荀梓君点头：「这个无妨。」

    忽然，荀梓君微微一笑，向贾敏道：「要不要猜一下，叔父会收几个养女？」

    贾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蓝大人收养女不太可能。

    撺掇蓝家兄弟收养几个孙女、侄孙女倒有很大成算！荀姐姐到时候先挑几个？」

    荀梓君呸了一声，颇有些自信道：「我就不信我生不出个丫头来！」

    说话间，知州府衙到了。

    府衙侍卫看到马车，忙开了侧门，卸了门槛，牵着马车直到外院西厢门口。

    贾敏进门就见到了蓝知州。

    原来蓝知州在衙门的时候，素常都在此处处理事务。

    蓝知州见荀梓君带着贾敏来，丝毫都不意外。招唿两人落座，就把昨日的事情与她们两个说了。

    昨天那几个拐子，见被他们视作保护伞的县尉，被打的那么惨，案子又交到了知州衙门，他们便把知道的都交代了。

    这些孩子，除了那几个乞儿，其他的不是他们拐来的。

    他们这几个，只负责把孩子们归笼了，运送到需要孩子人家去。

    这一批孩子，原本都是准备送去金陵的，买家除了几个不能生养的、村子里没有女孩子的，都是各处的教坊。

    贾敏蹙眉：「教坊？」

    蓝知州颔首：「不错，教坊。他们被送进教坊调教之后，出挑的自然被送往侯门府邸；寻常的便是成为教坊里的小倌、舞技。」

    贾敏：「难怪那些孩子生的都很秀气可爱！竟然是精心挑选过了的！」

    蓝知州颔首，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荀梓君道：「叔父可是难以决定，如何处置这些人？」

    蓝知州点头：「这些孩子既不是他们拐来的，那么拐子还在逍遥。」

    荀梓君道：「叔父想一网打尽？」

    蓝知州微微摇头：「便算把他们好好的放回去，他们也无法再取得拐子的信任。

    况且那些拐子若见他们无罪释放，必定更为猖獗。更多的孩子要落入他们的魔爪了。」

    贾敏素然道：「知州大人所言甚是！这些人断然不能无罪释放！」

    蓝知州点头，又道：「只是这样一来，那些拐子不好抓了。」

    贾敏：「顺藤摸瓜！」

    蓝知州摇头：「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如何会说？」

    贾敏道：「未必。若真只是亡命之徒，如何会知道金陵教坊内缺人了？

    若真是亡命之徒，他们就该直接抢了孩子去，而不是从人贩子手里买了再转手去！」

    蓝知州点头：「伯父心中有数了。那些人既然和金陵贵族有关系，你就不要再插手。免得惹祸上身。」

    贾敏垂首道：「敏儿不怕。」

    蓝知州微笑道：「你自是无所畏惧。只是金陵是贾家祖籍所在，四大家族，哼！这事你若插手其中，你母亲、族老免不了又要与你为难。」

    贾敏道：「正是贾家祖籍所在，所以我去查也是可以的！」

 第123页

    蓝知州摇头：「你虽然姓贾，到底是嫁出去的姑娘。去查他们，没得叫人说贾家姑娘数典忘祖。

    这于你将来女儿的名声不好。听伯父的话，人贩子之事你莫要再管。

    若得空了，还是与梓君一同想想办法，怎么安置那些孩子。」

    贾敏笑问：「那几个乞儿，伯父可要收养几个？」

    蓝知州颇为意动，不过沉默半晌，还是淡淡道：「既然乞儿，定是能照料自己的，还是送去学乡学吧。」

    荀梓君自然应下。

    到了下午，常州府的养生堂管事来了，见过那些孩子后，行礼道：

    「这几个孩子，之前的确是养生堂的。但是他们都已经被收养了。这两个是今年被收养的，这几个是去岁被收养的。」

    蓝知州问：「收养人可知道？」

    养生堂管事道：「知道。每一个出去的孩子，都是有记录的。」

    蓝知州摆了摆手。

    立刻有主簿把笔墨拿给管事。

    管事只用了一刻钟，就把孩子来源和收养人家都写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强推基友完结文《红楼之凤兮归来》，请放心跳坑。

    女主林墨九世为善，死后有幸进入地府部，成为其中一员，靠着做任务赚取功德，一步步走向成神之路。女主穿越世界为红楼衍生世界，成长型女主，cp苏白，第二世界出现。

    本文对王夫人及贾政不友好，对红楼女儿普遍友好，宝黛同时出现的小世界，不会凑一对，望周知。

    小世界：张氏陪嫁丫鬟、雪雁、刘姥姥、邢夫人、秦可卿、平儿、晴雯、废太子妃等；感谢在2022-08-13 19：45：30~2022-08-14 16：3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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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甄夫人

    养生堂管事写好了孩子的来歷和收养人后，拿着看了一遍，才托在手中，恭敬道：

    「这些本是收养者的秘辛，不能外传。只是大人垂问，下官不敢隐瞒。还求大人莫要外道才是！」

    主簿把单子拿了过来，交给蓝知州。

    蓝知州抚了抚鬍子，肃然道：「本官自会派人前去求证。也不会叫旁人知晓。」

    养生堂管事又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蓝知州道：「你且先去。若有事再传你。」

    养生堂管事行礼后便离开了。这没他的事情，因此走的十分坦然。

    不过管事刚跨出门，又折了回来，向蓝知州拱手道：「大人，还有一事，大人或许不知……」

    蓝知州沉声问：「何事？」

    养生堂管事道：「来养生堂□□的人家，都讲究一个缘分。收养的时候固然是千挑万选的，若收养之后有什么意外，他们也是不会追问的。」

    蓝知州不太确信，皱眉问：「何意？」

    养生堂管事拱手行礼后才道：「下官的意思是，若被收养的孩子走丢，他们是不会寻找的，便是找到了，也不会再带回家去。」

    蓝知州沉默一阵，忽然又问：「你如何保证，你说的就是事实？」

    管事拱手道：「领养之时，养生堂会留下领养者和被领养者的指纹，以备作证查验。大人只需派人随下官回去一看便知。」

    蓝知州微微颔首，随后，又把养生堂管事写下的这张纸分成三份，交于三个侍卫，吩咐道：「你们跟管事回养生堂核查，之后再去收养人家核对。速去速回！」

    三个侍卫和养生堂管事自去不提。

    蓝知州向荀梓君二人道：「你们也把那些小乞儿带去。至于其他的，自然是有家的找家人，若有留下不去的，再由你们带去学里。」

    荀梓君和贾敏自然没有异议，到了隔间，当先点了那几个原本是流浪乞儿的孩子，由青竹领着，水月压阵，向外头走去。

    贾敏和荀梓君并排走在最后，就要抬脚离开时，又有几个小孩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不断叩头：「求大人收留！求大人收留！」

    荀梓君和贾敏停住脚步，回头看。

    叩头的几个孩子，都出自寻常人家。四个女孩子，两个男孩子。

    荀梓君和贾敏对视一眼，亲自过来扶起他们，问：「为什么求我们收留？蓝大人定会给你们找到爹娘的。」

    其中一个男孩子已经哭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吼道：「我不要找阿爹！我就是被阿爹卖掉的！」

    荀梓君和贾敏面面相觑，两人微微点头，荀梓君自去叫蓝知州。

    贾敏向墨书道：「你去叫青竹他们等一等。」

    墨书自去不提。

    贾敏走到最下首右边的位置，肃然道：「你起来说话。」

    那孩子却不站起来，膝行到贾敏面前，只不断磕头，重复道：「求大人收留。」

    贾敏微微蹙眉，这等做派，她倒不好擅自做主了，于是道：「待蓝大人来了，你与大人把事情说清楚。大人自不会叫你再回那拐子的手里。」

    那孩子似乎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了。

    蓝知州刚回后堂，就被荀梓君请了过来。

 第124页

    待蓝知州在首座坐好了，那孩子三言两语的就把事情说了：

    他叫兰大，爹叫兰成。家里原本不愁吃穿，他也是家中独子，去年他娘一病死了。

    爹沾了酒和赌，不过一年就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这次从那极乐坊出来，家中实在卖无可卖，就把他抵了五两银子，卖给了拐子。

    蓝知州问：「家在何处？」见兰大不答，又问：「你家在哪里？」

    兰大回道：「原在十里街，仁清巷，在葫芦巷口左边第一家。只很久都没家去了。」

    蓝知州微微颔首。

    他倒也知道这葫芦庙，盖因这葫芦庙边「住着一位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

    蓝知州刚上任的时候，还去他家访过，为的是请这位乡宦出山，到乡学、县学里做个教授。

    只这甄士隐「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

    往好听了说，便是「禀性恬淡」，淡泊功名，是「神仙一流人品」。

    然实则是贪图享乐，不肯为家乡学子们劳心劳力罢了。否则以他的见识学问，莫说做一个县学教授，便是做县学领事都是够够的。

    蓝知州请了三回，哪知那甄士隐毫不为动，比那诸葛亮还执拗。

    蓝知州这才歇了心思，再没去过。

    想到此处，蓝知州抚了抚鬍子，淡声问：「葫芦庙旁有一家乡宦，你既家在那处，可知是谁？」

    兰大抬头望着蓝知州。

    蓝知州微愣，便道：「就是你们那里最有名望的人。」

    兰大：「这个我知道。我家隔壁的隔壁，有位甄老爷！」

    蓝知州听闻此言，便先信了两分。然后向荀梓君道：「明日得空，便去问问甄老爷。若事情真如这孩子所说，便也带去学里罢了。」

    荀梓君自然应下。

    问了这一个，其他被自己爹娘或者姑嫂卖的孩子，也都纷纷磕头求救。

    蓝知州叫左右一一记录在案。

    因为这些孩子家周围没有个乡宦望族的，蓝知州便没叫荀梓君去打问，而是交给了差役去查询。

    不想家去的孩子，或者说无家可归的孩子都问遍了，贾敏和荀梓君这才将小乞儿送去学田村上住着。

    回姑苏城的路上，荀梓君偏头问：「明日你做什么去？」

    贾敏道：「这些孩子新来村上，恐怕胆小不适应。明日我再来看一看。」

    荀梓君道「好」。

    贾敏正要再说什么，忽然想起，前世给黛玉请的西席，唤作贾雨村的，似乎就在那甄士隐家住过。

    于是贾敏又摇了摇头：「荀姐姐，明日我与你同去那甄老爷家中可好？」

    荀梓君笑道：「我本意就是想叫你一起。不过这里的孩子也是大事，咱们一道去了，恐怕这里的村民们认为咱们不在意这些孩子们，薄待他们。」

    贾敏道：「叫水月姐姐和墨书来一趟就成。」

    荀梓君点头：「咱们先去仁清巷。若来得及，便再来看一趟。若来不及，再打发丫头们过来。」

    贾敏自然贊同。

    第二日，贾敏便到蓝府，与荀梓君一道去甄士隐府上。

    因为拜访者是两位夫人，甄士隐为了避嫌，自然也只叫夫人接待两人。

    而贾敏一看甄夫人封氏，立刻愣住了。

    原因无他，甄夫人这张脸，若在眉心添上一颗胭脂痣，便同前世的香菱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住着一位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禀性恬淡」「神仙一流人品」，出自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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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归来

    甄夫人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这位……夫人，奴家的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贾敏收回眼神，颔首道：「夫人妆容精緻，并无不妥。只是夫人长的像我一位故人。」

    荀梓君笑问：「哪位故人，这般标緻？何时给我也引见一番？」

    贾敏摇头：「故人，便是故人。哪里来引见呢？」

    荀梓君见贾敏面色不太好，便知是往事不可追，于是不再闲话，只把来意向甄家封氏说了。

    封氏得知两人是问邻居兰家之事，当即把知道的都说了。

    只甄夫人所说，倒与兰大说的也差不多。

    「兰成也不是本地人，五年前才搬了过来，说是从南边避难过来的。

    兰成娘子叫二娘，去岁得病去了，没过多久，那兰成就被勾着去灌黄汤，玩骰子，看赛马、赌马球。

    家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搬，到今年春末已经再没什么可以典当的，显然是个空壳子了。

    后来不知哪里弄来了一袋银子，才又支持到如今。

    那兰大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兰成灌饱了黄汤、输了银钱，不管顺心不顺心，都只拿他出气，身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第125页

    哎哟哟，便是那手指头还被砸烂了一个，也不送去医馆，还是我家老爷叫大夫来给他包好了手指头。不然那一只爪子，可不得烂完了！」

    说到这里，甄夫人忽然停了下来，向身后的丫鬟道：「成大是不是有几日没来了？你去敲门看一看！」

    那丫鬟「哎」了一声应下，脚步轻快的小跑了出去。

    贾敏一瞥那丫鬟，便觉得有些眼熟，随即想起自己来甄府的缘由，立刻就确定了，这就是资助贾雨村进京赶考的这个甄府。

    刚才跑出去的丫鬟，可不就是贾雨村的填房？！

    算起来贾雨村在甄家寄居之时，那香菱已经出生了，那眉心的胭脂痣如此娇艷，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所以，这贾雨村明知香菱是他恩人之女，却还是枉顾恩义，叫她落到了薛霸王手里！

    微微摇头，转念又想，这香菱虽年幼时吃了些苦头，不过因祸得福，进了园子倒还得与玉儿相识。

    不过这甄老爷和封氏都是有礼、有学识之人，对于香菱自己来说，应该是宁可在父母身边娇养着长大，也不要去那虚荣假繁之地的吧。

    荀梓君伸手在贾敏面前晃了晃，压低声音，忧心的问：「今日怎么了？昨夜没睡好么？」

    贾敏点头：「吓着了。」

    荀梓君道：「回头找个姑婆喊一喊魂~」

    贾敏「呸」了一声：「荀姐姐什么时候念了佛经道藏了？怎么信了这个？」

    封氏笑道：「怎么能不信。咱们这里的葫芦巷，里头的葫芦庙可灵验呢。两位夫人可以去那里拜一拜。」

    贾敏想起林澈，微微摇头，心中暗道还不如去拜一拜三清。

    封氏颇为可惜，但也没有再劝。鬼神之说，信之则有，不信则无。

    哪知道甄士隐却从后面走出来，笑道：「两位夫人莫不信。前儿我还见着了颇有道行的大师和仙师。很是通灵。」

    贾敏则心中暗惊，莫不是被林澈痛打的那一个坡脚道人？于是问：「甄老爷见的大师、仙师，是何等模样？」

    甄士隐仔细想了一阵，却实在想不起那两人的形貌声音来，只道：「那大师是个赖头和尚，仙师……仙师跛脚！」

    贾敏心道：「果然是他们！」

    前世宝玉受伤之后，贾敏她在荣府里头也见过那赖头和尚、坡脚道士，那时候看起来，端的是一个来去自如，法力高强。

    不过法力高强的那两位，却没有发现那时成了鬼魂的她。

    这一世她却只见过坡脚道人，还是林澈带过来的，又被林澈打的鼻青脸肿的模样。

    后来那道士又被林澈拘着为自己带路，便也觉得前世自己只是被他们一时间唬住了。那两位的本事应该也不如何。

    只是道士在，赖头和尚去了哪里？为何又出现在甄老爷的梦境里头？

    贾敏想了一会，似乎是被劝服的样子，因问：「甄老爷说的有趣。可是去哪里找那大师和仙师呢？」

    甄士隐微微摆手：「依我看，到底也不必找他二位。他们这样有神通的尚且信那神佛，可见神佛自然是有的。

    夫人若有所求、若有所愿，只管去道观寺庙便是，奉上香火、香油，潜心祈祷，总能上达天听。」

    说起神佛，甄士隐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完全顾不得其他了。

    荀梓君和贾敏相对无语，幸好这位甄老爷没有答应蓝知州去任乡学、县学的教授。

    就这样的，教孩子们剃了头髮当和尚姑子？

    甄士隐越说越起劲，而荀梓君和贾敏听得无趣，脸色越发凝重暗沉。

    忽然，封氏的那个丫鬟回来，拍着胸口急速道：「太太，兰家大门锁着。后门倒开着呢。里头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封氏摆了摆手：「你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那丫鬟喝了一口茶，心有余悸道：「那屋子里就像被打劫……」

    封氏喝道：「住口！」

    那丫鬟瑟缩了一下，辩解道：「真的，什么都没了。连窗户纸都是破的，里头的门板也不全。」

    贾敏忽然问：「你们没去过兰家？」

    封氏嘆息道：「兰大母亲在时，我们两家经常来往，那时候左不是这样的。

    兰成素不讲理，自兰大母亲去了之后，莫说我们女人了。便是个爷们儿，也不愿踏进他家的门。」

    那丫鬟连连点头，表示贊同。

    甄士隐这才问：「你们问那等莽夫作甚？」

    荀梓君道：「兰成卖子。我们来问一问。」

    甄士隐皱眉道：「卖子？自己亲儿子？这等畜生，怎配称为父亲！」

    封氏也嘆息，暗暗抹了眼泪，黯然道：「咱们想求求不来。他有了儿子，却不当儿子~真是作孽哟~」

    荀梓君和贾敏看他们神色，想来兰成不是在家中卖兰大的，所以这头一道手，他们并不知道。

    几人又说了一些话，末了，贾敏半真半假的开玩笑：「甄老爷既见了大师、仙师，甄老爷和夫人想必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

    方才把神佛夸上天去的甄士隐，立刻哑了声，尴尬的咳了一声，一言不发的转进内堂去了。

    封氏的脸色也黯了下去。

    荀梓君很想笑，但是拼命忍住了，只也假意咳嗽了几声。

    封氏忙收拾心神，叫丫鬟再送上两盏茶来。

 第126页

    贾敏毫无威势的瞪了荀梓君一眼，也不管她忍得辛苦，只拉着封氏的手安慰道：

    「将来不论生儿子、生姑娘，只把他送去乡学、县学里。既学了规矩，也明了事理。你看我荀姐姐，如今也是当官的人了。

    现如今，当今都不叫她蓝夫人，只叫她叫荀大人、荀爱卿。俸禄、待遇，都不比儿郎的官爷们差分毫。」

    封氏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们爷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叫孩子们去勾心斗角去。

    况这姑苏一地，什么送子娘娘庙、三清玉虚观我们没去求过，这么多年，便连小产都没有，哪里就真的应验了。」

    贾敏刚才拉封氏的时候，顺道给她把了个脉，并无暗疾，也未中毒，身体康健着呢，于是又宽慰道：「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荀梓君再也忍不住，微笑道：「你这么一番说辞，若再换一件道袍，活脱脱就是一个道姑子了！」

    贾敏微微偏头，嗔道：「若我是个道姑子，荀姐姐就不要我去做教授了？」

    荀梓君笑道：「我要不要的哪里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来。」说完向内堂看了看。

    封氏虽从邸报上知道了女子翰林的事情，但是真正见到女官、女教授还是第一次。讪讪的插不上话。

    荀梓君向封氏拱了拱手，微笑道：「咱们要问的都问了。还要赶路，这便告辞了。」

    封氏愣愣的点点头，忽然又问：「大人们来这里是问兰大、兰成的，他们父子二人可是犯了什么事？兰大现在在哪里？」

    荀梓君颔首：「兰成卖子，需得找到他才是。兰大在知府衙门，待事情了结了，自会送去养生堂教养。」

    封氏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小心的问：「大人，我们……我们可以收养兰大吗？」

    荀梓君微微欠身道：「待事情了结了，你们问过兰大自己便是了。」

    贾敏微笑道：「甄夫人身子康健，是有儿女缘分的，莫要心急。只放宽心便是了~」

    封氏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只把荀梓君和贾敏送了出来。

    既出来了，荀梓君看了看天。

    贾敏微笑道：「去学田村来得及！」

    荀梓君笑问：「咱们是取学田村吃午饭，还是在姑苏城里吃了再去？」

    贾敏道：「和孩子们一起，如何？」

    荀梓君道：「好极！」商量完了，便同贾敏一起上了马车，直奔城外学田村。

    里长早料到她们要来，已经在村口候着了。午时刚到，荀梓君和贾敏的马车就到了村口。

    里长忙道：「吃过没有？乡学里备着饭菜，孩子们说定要等大人一起过来吃饭！」

    荀梓君微笑道：「下次不能这样。按时吃饭，才能身子才能长得好。」

    里长赔笑道：「这个还得大人、先生们嘱咐他们才成。我们庄稼人，饿了就吃，饱了就睡，哪里还看着日头高低呢~」

    荀梓君和贾敏进了乡学食舍。

    只见孩子们面对面，排排坐在长桌前。每个孩子面前都放了一碗白米饭、一碗粉蒸蛋羹。

    菜都放在桌子中央。每两个孩子有一碟子素炒藕片，一碟子晚菘炒扁豆，一碟子醋烹鹅，一碟子烧鹌鹑。

    乡学里的孩子，这些都是吃惯常了的，因此只面色如常的看着门口，等着大人过来。

    昨日刚送来的孩子们，眼神不断的在菜和门口来回逡巡，好几个都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若不是有教授在场，只怕他们现在不但吃完了，还要去抢别人的。

    乡学教授见荀梓君和贾敏来了，忙领着孩子们起身行礼，而后，乡学管事将两人请到上位。

    荀梓君肃然道：「只此一次。往后都要按时吃饭，记下了？」

    乡学管事却笑着回道：「往后定不会这样。这次也是新来孩子们的请求。」

    贾敏微微摇头，心下不信。常年流浪的乞儿，有口吃的哪里还能等得了人？不先吃了再藏一些，已经是极好的了。

    荀梓君显然也知晓，嘆了口气，便道：「摆筷子吧。」

    年纪大的生徒原本就没有坐着，闻言立刻开始分发筷子。所有人都拿到之后，才开始吃起来。

    用了午饭后，荀梓君和贾敏又去看了孩子们的住所。就安排在教授们的值舍边上。

    值舍左边是女孩子的住所，右边是男孩子的。住所与教授值舍的屋子所用材质一样，均用青砖累成，很是坚固。

    只不过教授值舍一间屋住一两个，孩子们却是睡的长通铺，一个屋子要睡八个孩子。

    被子枕头，叠放工整，安放整齐。还散发着晾晒过的清新气味。

    与值舍一样，孩子们住所窗前也是书桌、坐凳。书桌却不是长条的一张，而是每人一张书桌、每人一张坐凳。

    书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笔墨砚台，和一根光滑的小木棍儿。

    除了文房四宝，书桌上还有一面带有匣子的小铜镜，匣子里有一把小梳子和两条绣着学田乡学的髮带。

    回身在看，门背面镶嵌这着等身高的铜镜。以示出门先正衣冠。

    除了这些之外，住所里只有蜡烛、灯台、水壶水杯等必需之物。

    至于洗漱沐浴等事情，自在别处屋舍里头。因此这里住所虽然简陋单，但必需之物都是备全了的。

    荀梓君夸了一句，又嘱咐教授们用心教导孩子，便和贾敏一同回家去了。

 第127页

    接下来的几日，贾敏跟着荀梓君巡视两浙各州府乡学、县学。

    左右都有丫鬟小厮跟着，来不及回姑苏城，便在州府县学里歇着，倒也两相便宜。

    只是这么一来，贾敏就错过了京都转来的林如海的家书。

    闲话莫提，贾敏和荀梓君两个巡视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把所有的县学、乡学巡视完毕。

    贾敏自然也还没决定在哪一处做教授，这时荀梓君和贾敏却收到了蓝知州的信。

    信中说，两浙太史局的冬官正观风云、气候，报不出五日便有大雪来袭，叫荀梓君并贾敏尽快家去。

    贾敏和荀梓君，这才发现今日竟然已经是霜降。然而此时气候依旧温暖如中秋，因此两人竟没有发觉。

    无论是前世在姑苏生活了十几年的贾敏，还是刚到姑苏一年的荀梓君，都深知两浙的太史局，预报天气一向准确，风霜雨雪，甚至可以确切到一个时辰以内。

    于是荀梓君和贾敏两个当即决定回姑苏，只是信中说不出五日，是五日之内，还是第五日才有大雪？

    看完了信，两人沉默片刻，荀梓君看了看手中的地图，蹙着眉向贾敏道：「还有八处乡学没有巡查到。

    只是他们都在偏远之地、车马难行的，单来迴路程，一日都到不了。

    这八处要是全部巡查完了。咱们只怕要被大雪堵在路上。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反倒不好。」

    贾敏也点头：「既然知州大人把太史局的通告发过来，自然是要我们准备万全的，不能拂了大人的好意。」

    荀梓君见贾敏也不坚持要去，便也放开了，开解贾敏，也是开解自己道：

    「况且咱们女子到底力弱小。这些地方单是路上便要咱们半条命去。要不还是找几个侍卫去巡看一番，如何？」

    按理来说，贾敏原本也不是荀梓君的上官，荀梓君巡查学事、行止进退本不需要贾敏同意。这一回，不过也只是带贾敏出门散心罢了。

    贾敏自然没有二话，点头建议道：「排出去的侍卫都要可靠的。若有孤儿、或者母不慈、父不肖的最好也要想法子带回来！」

    荀梓君微笑着摇头：「他们自然都是可靠的。孤儿自不必说，必定是要带回来的。

    只是有父母的孩子，还是不带为好。否则将来传将出去，若有那等不想教养的父母、姑嫂，只管打孩子几下，咱们就得收留他们么？

    按说这样的收留也无不可。可是有一有二就有三，若到了人人都不愿意教养孩子的地步，咱们又怎么收的过来呢？

    况且古语有云『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若当爹娘的，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教导，又怎么能去教导别人的孩子呢？

    既没那些愿意教导孩子的先生，咱们收养了那么些孩子，又怎么教养的过来呢？」

    贾敏何等聪慧，立刻就明白了荀梓君未尽之言，嘆了口气，略为难受道：「荀姐姐做了一年学事提举，考虑的越发周到了～」

    荀梓君知道贾敏为那些孩子不忍，摸了摸头贾敏的头，柔声宽慰道：

    「孩子们是父母生养，自然也该是他们的责任。

    若那些个孩子是个向上的、好学的，自然什么都压不垮他们，今后也总有到咱们学里的日子。

    若他们自己立不住，便是咱们好吃好喝、好教授的供养着他们。将来科举也未必能考中，便是考中了，也难堪大任。」

    贾敏抿了抿嘴，点头道：「道理我都懂，只还是不忍罢了。」

    荀梓君揉了揉贾敏的头，宽慰道：「旁的不说了，咱们这一个月里，乡学、县学周边，可有见到一个流浪孤儿？」

    贾敏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一个流浪小乞儿都没有看见，于是打起精神「嗯」了一声。

    之后，荀梓君把一直跟着她们的侍卫都叫到跟前，把地图拿与他们看，指示道：

    「这几处乡学都在山坳里，你们按着顺次，一处一处查看。我与敏大人自行回姑苏家去。」

    可是侍卫却异口同声的回道：「大人吩咐的事情，下官原不该推辞。

    只是下官的首要职责是保证大人的安全。除非亲眼见着大人安全回到姑苏府邸，我们是不能离开大人自去行动的！」

    贾敏也点头，贊同道：「若咱们两个自己家去，通判大人和知州大人下一回定不让咱们自己走道儿了～

    咱们不妨先全须全尾的家去，再叫侍卫们分头巡查。若这几个来不及一处一处查，那便多派两队人马。比咱们自己去查也快上许多。」

    荀梓君笑道：「这样也好。不过你也别四处挑拣了。就与我婆婆做一个伴儿，在姑苏一带做教授吧。」

    贾敏并非嫌贫爱富、好逸恶劳的人。此次跟着荀梓君巡视乡学、县学，原本也不是为了谋选一个好去处。

    这一趟跟着荀梓君出去转悠了一个多月，只是为了看看沿途村庄上今年的收成如何？有没有流窜的难民？有没有被抛弃的孤儿？

    若是碰到落单的难民、孩子，也好带回林家，或是带去学里。

    只是贾敏目之所及，都是谷仓丰盈，庄稼肥美，很是繁荣。

    贾敏也与庄上人打听过，今年风调雨顺，江河平静，冷暖得宜，因此各处庄上、村里、园子的收是真的不错。

    上交课税十分痛快，并且提前足量完成税额，并非为了显摆与巡检官看的。

 第128页

    既然四下里都是繁荣昌盛的景象，所以也没见什么难民、流民。

    只是这么一来，她们带去学田村的孩子们，又是从哪里流窜过来的？

    贾敏心中思绪千迴百转，然而面上并无显示半分，只向荀梓君微微曲膝，笑盈盈道：「全凭荀姐姐安排～」

    荀梓君和贾敏打道回姑苏，马车走了两日，才在日暮时分、宵禁前进了城门。

    因为荀梓君有官位在身，所以到了宵禁时分还能在大街上赶路。但是贾敏如今停职在家，还不能自由行走。

    于是荀梓君把贾敏送到林宅，这才自回家中。

    第二日，荀梓君来找贾敏，要同她一起去学田村再看一看。

    贾敏却回道：「今日还有是要做。明日再去也使得。」

    荀梓君也不强求，自去查看去了。

    今日已经十月初一，贾敏把丫鬟、婆子、小厮们，都叫到跟前，按着各自的差使打赏了一番。

    随后贾敏又吩咐道：「青竹，此次你与墨书一同去金陵收租子。」

    青竹道：「咱们总共来了四个人。现丝桐姐姐和笥棋在京都待着。怎么这会子叫我和墨书一起去了？

    左右我去金陵惯了的，叫墨书留下与奶奶使唤，我自去就成了！」

    墨书也道：「奶奶身边一个人不留可不成！」

    贾敏颔首：「那便叫王嬷嬷与你同去罢。」

    王嬷嬷和青竹各自应下。

    贾敏又道：「承雨、承运，你们兄弟俩点二十个小厮，与你们青竹姐姐一道过去。物品钱粮倒还在其次，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承雨、承运同时应下，自去选人。

    而后，贾敏又派了管嬷嬷同墨书，往姑苏的庄子去收租子，也给了两个侍卫，二十个小厮。

    过了一日，青竹等人还没出发，大雪就纷纷扬扬的下了下来。

    贾敏走到门口，出神的看了一会，才向青竹道：「等雪停了再出发罢。」

    青竹应了一声，忽然指着门外，惊讶道：「奶奶你看那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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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伤痕

    贾敏抬眼望去，十几匹骏马飞奔而来，为首那一匹漆黑的马上坐着的，可不就是林如海！

    贾敏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去，头也不回的吩咐：「青竹，备水，备姜汤。」

    青竹应下后欢喜的回去了。墨书看到来人，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林如海一行人来得很快，不过唿吸间，就已经到了家门口，翻身下马，见贾敏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道：「墨书！快扶住你奶奶！」

    墨书回神，赶紧上前扶了一手，贾敏却挣开了。

    贾敏双手伸出，只把着林如海伸出的左臂，眼睛已经变得通红，转瞬就沁出了泪花。

    林如海将右手往袍子里侧擦了擦，伸出两根手指，从贾敏袖中抽出帕子，帮她轻柔的擦去，温声道：

    「眼下天寒地冻的，仔细眼泪花了脸，寒风一吹就要生裂口子，会疼。」

    贾敏吸了吸鼻子，闷闷道：「这一去，两年！」

    林如海颳了刮贾敏的鼻子，又掸了掸落到她头上和肩膀上的雪，拉着她往里走，道：「外头冷，咱们进屋子里再说。」

    贾敏低声「嗯」了一下，又问：「你是从笠湖山庄来，还是从京都家来的？」

    林如海回道：「从京都过来的，在家沐浴更衣后再笠湖山庄。」

    贾敏道：「于理不合。」

    林如海只微微点头，的确于理不合。

    于情于理，林如海都应该先拜见父母、再拜祖母宗祠，然后才能自己小家见妻儿。

    林如海先会爱妻、再拜父母之事，只怕已经记录在御史的案头，待将来有时机，只怕就要落井下石了。

    贾敏见林如海不搭腔，便也住了口，心里有满腔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被林如海拉着往家中走。

    林如海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向身后道：「纪康、乔英，你们把他们都带到前院去，洗漱一下，吃些东西。余下事情，午后再说。」

    纪康和乔英自然应下，带着余下的侍卫们从左侧大门进了林府。

    贾敏同林如海进了家门，这才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心情平復下来了，才问：「这些人是？」

    林如海道：「在南疆训练的侍卫，往后就在家保护你。」

    贾敏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肃然道：「咱们林府的侍卫足够多了。你在外边危险，更需要他们。」

    林如海笑了笑，握着贾敏的手紧了紧，解释道：「咱们家原有的那些，只不过是看家护院。这些人却特特训练出来的，专门负责保护奶奶出行。」

    贾敏吸了吸鼻子，仍旧推辞：「我有你就够了，哪里就用得着他们了！」

    林如海笑道：「如何就不需要了。况且这也是当今和顺王爷念着你，以女儿身外出办事不易，特特赏了的。便连我也无法调动他们。」

    贾敏微微一笑，向北拜手道：「臣拜谢圣上隆恩、拜谢顺王眷顾。」

 第129页

    刚说完，贾敏忽然回神，压低声音黯然问：「莫非还有战事？」

    林如海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回道：「不知，端看在西境、北疆的两位将军了。」

    贾敏立刻紧张的抓住林如海的手，这时，青竹来报：「奶奶，姑爷，水都备好了。」

    贾敏点头：「姜汤好了也送去屋子里。侍卫们的吃食，先上软和的，再上鱼肉。」

    青竹应下。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中院，守在正屋门口的白洛和青英见两人来了，微微屈膝后，打起门帘。

    白洛道：「沐浴需用，一应都备好了。」

    贾敏同林如海走进屋子，然后吩咐道：「不必候着，你们自去说话。」

    白洛和青英应下，刚要转身。

    林如海便道：「叫厨下再抬两桶水来。」

    白洛和青英面面相觑，正不知怎么回答呢，贾敏笑问：「那一桶水还不够你洗的？」

    林如海抬手闻了闻：「连日赶路，只怕洗上两遍，水也没办法变清。」

    贾敏向白洛两个道：「再去备水。叫厨下给外头的侍卫们也备一些。」

    白洛和青英两个这才退下，自去吩咐不提。

    林如海道：「敏敏去备一些空白的单子。再过两日当今的赏赐就该到了。」

    贾敏笑道：「再过两日才到呢，哪里现在就着急准备。莫不是将军身上，多了什么奴家见不得的印记了？」

    林如海的脸色微微僵硬。

    贾敏一怔，愣声问：「莫非……真有？」

    林如海讪讪的笑了一下：「还是别看了，吓着了不好。」

    贾敏听林如海这么一说，更不会离开了。只推着林如海转到屏风后，利落的解开了他身上的衣衫。

    林如海身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右肩膀，延伸到心口。

    贾敏当即又落下泪来。

    林如海安抚的拍了拍贾敏的手，「嘶」了一声，道：「好冷！」

    贾敏回神，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嗔道：「冷还在外头待着！快洗！」

    林如海哈哈笑了一声，然后转了一圈，笑道：「在下这不是让奶奶验身嘛~现在放心了？」

    贾敏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只道：「还是没有伤痕好看。」

    林如海一边跨进浴桶，一边笑道：「敏大人既不喜欢，那便去了就是。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了，林如海整个人，连着头都没入水中，憋了一会子气，才把头和膀子露出水面，舒适的吁了口气，嘆道：

    「在南疆的时候，沐浴都是囫囵沖一下子就完了。哪有在家中、在打汤池泡着舒服~」

    贾敏伸手轻轻地按了按那道伤疤。

    这已经是陈年旧伤了，即使当时用药包扎，依旧留下近两指宽的伤痕，只看着这癒合后留下的痕迹，便知当初有多皮开肉绽、触目惊心了。

    贾敏按了一会，问：「还疼不疼？」

    林如海笑道：「早就好了。只是夏日有雨的时候还有些痒。」

    贾敏又怔怔地落下几滴泪，心疼道：「伤口这样深，这疤痕如何就能说祛就祛了呢~」

    林如海笑道：「敏敏跟着谈娘子学了许久的医术。这祛除疤痕的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毫无难处的。」

    贾敏微微颔首，轻声道：「让我想想办法。便算不能祛除伤疤，也不能叫它再惹你疼痒。」

    随后，贾敏搬了一张圆凳子，坐在浴桶边上，拿了一块胰子，很自然的伸手帮林如海濯洗头髮。

    林如海有意打岔，听得外间无人，便向贾敏轻声道：「眼下已经十月，西边的西羟族人和北边戎夷族人，他们也是要过冬的。

    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到京都，今岁定然是能安然过冬的。

    明年春种时节，他们也不会来侵犯、劫掠，否则到了明年秋日，他们便是来也寻摸不到什么！」

    贾敏心下稍定，嘆息道：「只望守着西境、北疆的两位将军也如爷一般神勇。大捷还朝。」

    林如海回道：「他们都是经年戍守边疆的老将，自然是神勇的。你夫君可比不了他们！」

    贾敏脸上终于有了丝丝笑意：「林将军初战告捷、一战成名。平定了南疆，便是史书上也要留下尊姓大名的。」

    林如海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平定南疆，而是把那些岛屿全收成了咱们的地土～」

    贾敏刚想夸一句，却突然想起，以前林如海说过当今天年将近，于是便默然不语。

    想的出了神，贾敏手下力道就失了分寸。

    林如海忽然「嘶」了一声，拍了拍贾敏的手，笑问：「在想什么？」

    贾敏顺口答道：「当今。」

    林如海：「想他做什么？」

    贾敏肃然道：「前世我被母亲养在深闺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将军与我讲明白了，当今天年是何时？」

    林如海前世这时候虽然没有入朝，但是今生早就推算过，皱眉道：「前世这时候当今已经御天。所以这一次何时天年，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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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流言是真的？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如海轻轻的拍了拍贾敏的手，安慰道：「如今太子也是好的。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罢。」

    随即林如海就岔开话头：「待御赐的东西到了，咱们再去笠湖山庄看父亲、母亲。」

    贾敏摇头：「这可更不妥了。」

    林如海道：「无事的。原也要好几日才到家。待那些东西一到，你与我一同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去。」

    贾敏见林如海说的笃定，便应了下来。

    到底是下大雪的日子，这么一会子，水就开始冷了下来。

    贾敏走出门，扬声吩咐道：「白洛，叫纪康乔英把水抬过来。」

    白洛应下，自去不提。

    贾敏回到屏风后，见林如海已经把肩膀也没入水中了。于是拿起布巾，把林如海的头髮仔细擦干。

    不多时，换过水后，林如海又泡了进去。

    贾敏问：「林澈堂兄的表字是什么？我总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太过失礼了。

    你去南疆后我也见过他两回，最后一次说是去南疆助你去了，怎么今日却未见他家来？」

    林如海目光沉沉的看着贾敏。

    贾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

    林如海语气酸涩道：「你夫君我，才回来不到一个时辰！你怎么就老提别的男人呢？」

    贾敏一噎，愣愣的回道：「哪有老提？不是才提了堂兄一个吗？而且还是问他有没有去助你！」

    林如海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你提了父亲、又问了当今，堂兄这是第三个了！」

    贾敏轻轻的拍了一下林如海的肩膀，发出一声清脆的「啪」！然后才无奈道：「你无赖！」

    林如海忽然站起来，就这么水淋淋的抱住贾敏，哑声道：「我去宁府归还兵符。

    经过宁府后街的时候，听到那家的僕人在骂宁他们自己府里的主子。」

    离开水，林如海的膀臂很快变得冰凉，贾敏挣脱不开怀抱，艰难的展臂拿过屏风上挂着的自己的狐裘披风，披在林如海的肩头，淡淡地问：「骂了什么？」

    林如海沉默了一会才道：「不说，没得污了敏敏的耳！」

    贾敏回抱着林如海，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淡淡道：

    「有什么不可说的。左不过是『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前世里我见的荣宁两府里的污糟事，比这个更龌龊的多了去了。」

    林如海没料到贾敏竟然真的知道，于是松开了爱妻，一言难尽的看着她，问：

    「还有什么？他们怎么掩藏的这么好？！连我们御史兰台都不知道！」

    贾敏淡声道：「这『爬灰』也好，『养小叔子』也罢，左不过是府里头自己烂了去，与旁人无干系。

    那两府里头奢靡成风、浪费食粮，现老太太还在也就罢了，到底是国公夫人，便是御史兰台也不好说什么。

    几年后，老太太仙去，家中的摆放物件、吃穿用度、丧葬嫁娶却一切照旧，毫不收敛，这都是逾了规制的。

    这一件虽然也引得诟病，也不过是他们自己的事情。然而就我所听，他们还卖官鬻爵、枉法徇私、随处外放利钱。」

    林如海皱眉：「买卖官职、发放利钱，犯这两件事情的大小官员，前世我也很是办过一些。便是前世的现太子也罢黜了不少这样的贪官污吏。

    只『徇私枉法』是律例的一章，里头包含的事情有许多、范围也很广，各种各样的都有，不知那两府里头犯的是哪一条？」

    贾敏道：「自然是性命相关的，那些犯了人命官司的，只消略出几个银子，求到他们跟前，便能消灾。咱们玉儿的西席贾雨村，你可还记得？」

    林如海道：「他与你们家同宗，我自然记得。」

    贾敏颔首：「当初他与我们说，进京之前在甄老爷家借住过，高中之后还回来姑苏，娶了甄夫人的侍女做小妾。

    最后因感念小妾主人的援手相助，再原配夫人过世后，将那侍女抬做了填房。可谓深情、可谓知恩图报？」

    林如海：「若非他是念恩之人，又有学识傍身，我也不会聘他教导玉儿，又给他写举荐之信。」

    贾敏点头：「不错，咱们请他来教导玉儿，除了学识之外，看重的便是他的知恩图报。又或者说是，不会『恩将仇报』！

    贾雨村原本被贬谪就是『恃才侮上』，那好歹还能算一个不畏强权。

    可是后来贾雨村升任应天知府后，对曾经援手帮扶他的甄老爷的独生爱女见死不救，平白生出了许多事端。」

    林如海皱紧眉头，重复了一句「见死不救」？

    贾敏颔首：「那甄英莲被拐子拐走了，卖了两家。先卖与了一个秀才，后卖与了薛家薛霸王。薛家霸王把第一个买家打死了，强抢了去。」

    那甄老爷是本地乡宦，林家作为姑苏的列侯之家、书香之族，自然知道他们。

    前世那年甄士隐家的小英莲走丢之后，不但周围的邻居帮着找，便是官吏之家也派了人帮着寻找。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却依旧没有下落。

    于是林如海问：「莫非甄老爷的女儿找到了？贾雨村找到的？找到了却没送回去？」

 第131页

    贾敏微微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贾雨村找到的。只薛王氏向她的妹妹，政二哥的夫人说起过始末。

    说那薛蟠的小妾是从拐子手里买来的，为此还犯下了一条人命。

    后来贾雨村进京述职，特意将此事说与政二哥听。我也才知道他经手了这件事。

    当年听过了也就听过了。那时我原本也不知道薛蟠的小妾便是甄老爷的爱女。

    上个月我和荀大人参与查证了另一桩拐子案，正好见了甄夫人封氏，这才知道了始末。」

    林如海安静的听着，完全不顾身上和浴桶里的水已经渐渐的变凉了。

    贾敏瞧林如海出神，淡声问：「从这种污糟的家里娶了一个姑娘，林将军可是后悔了？」

    林如海双手扶着贾敏的双肩，肯定道：「敏敏和他们不同！爬灰的人姓贾，我们姓林的不会。

    养小叔子的是嫁入贾家的人，她们都不姓贾，所以你和她们不同。

    你们贾家的姑娘都是好的！极好的！」

    贾敏抹了抹眼角的泪：「那你还那样说！」

    林如海抱着贾敏，闷声道：「那我不是吃醋嘛～」

    贾敏忽然噗嗤一笑，这才惊觉自己背上的手臂已经冰凉，忙叫人再换了一遍水。

    林如海重新入水后，才向贾敏道：「澈堂兄无字，在玄真观挂的道号叫『元尘真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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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白费功夫？

    贾敏奇怪道：「元尘真人？他真的是一个道士？」

    林如海笑道：「是。货真价实。功夫还不错。」

    贾敏蹙眉：「那他还来惹我们青竹？」

    林如海：「道士又不是不能娶妻。」说到此处，林如海突然沉默了下来。

    林澈堂兄以前对娶妻生子也是有极大的兴趣的，可是此次带了两个徒弟去南疆之后，就只在逗徒弟一事上还有些兴致。其他的事，似乎都不再挂心，越发像一个超尘之人了。

    贾敏默念了两遍「元尘真人」，想起那张玩世不恭的脸，还是觉得，与林如海一样唤他堂兄更恰当一些，于是又问：「我末次见澈堂兄，他说要去南疆助你。他去了吗？」

    林如海回道：「去了。带着两个小娃娃一起。也不知他哪里寻摸来的两个小娃娃，粉雕玉琢看着可爱。

    不过近两年的日子，两个娃娃竟然半分变化都没有，初见时身量都是约莫三尺、面色惨白，似是从未晒过日光一般，现在还是那样。

    原来营中的大夫只擅长疮疡、接骨两科。待他们家来了，你与两个娃娃好好的把一把脉，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弱症在身上。」

    贾敏道：「那两个小娃娃本事应当不比澈堂兄差。那束缚了咱们玉儿命运的簿册，便是他们烧掉的。」

    林如海一惊，喃喃道：「你在信中说的竟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与我玩笑罢了！」

    贾敏道：「是真的。堂兄没与你详细说？」

    林如海摇了摇头，正色道：「从未说过！」

    突然林如海站了起来，急速道：「快带我去瞧瞧咱们玉儿！问问她何时来投胎！」

    贾敏顿时红了脸，呸了一声：「老太太走了不过一年！

    我祖母身子又不好了，当今又不知天年。现在实在不是玉儿投胎的好时机。况且玉儿本体有伤，得完全养好了才成！」

    林如海惊讶道：「有伤！可要紧？如何受伤的？如何养？」

    贾敏道：「我哪里知道要紧不要紧呢！澈堂兄的意思，玉儿本体上的伤来自于灌溉之水不好。

    现在不再用那水灌溉，就会逐步好转了。我问你澈堂兄的讯息，原也不过就是想问你澈堂兄在何处。

    玉儿的本体是澈堂兄送来的，或许他知道怎么安养更好！」

    林如海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经泡到泛白了，一边起身擦干，一边道：「我这就写信叫澈堂兄家来！定要问清楚才行！」

    说完了，只穿了一身中衣，披了一件袍子就往外走。

    贾敏赶紧拉住：「莫急。人伤了病了，那也是病去如抽丝，更何况玉儿弱质纤纤。

    再说了方才也说，现在不是玉儿投胎的好时机，慢慢等着便是了。」

    林如海点头：「旁的不论，玉儿必定是要安养好了再投胎的！」

    贾敏道：「正是呢。对了，此次跟你家来的侍卫有几人？方才没瞧清楚。」

    林如海道：「一个统领，两个副统领。卒子一共三十六人，顺王的意思是分成两班，半月一轮换。」

    贾敏摇头：「如此不公。」

    林如海道：「顺王的也不过是建议，他们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你自去安排便了。」

    贾敏颔首，正想着怎么安排妥当呢，墨书在外头道：「奶奶，门子说荀大人来了。穿着官服的。」

    贾敏回道：「我知道了。先去厅上奉茶，我就来。」说完，就转到内间开始整理衣衫。

    林如海扒着屏风往里看，解释道：「朝中没有留官位守孝的惯例，因此去岁你回来，当今允了，你便是白身。

 第132页

    当今一直关注着你的动向，听闻你只守孝一年，大大的夸赞了一番，正好我回朝了，当今便叫我带来了旨意。」

    贾敏回头问：「圣旨何在？待我穿戴好了，再接圣旨。」

    林如海笑道：「左右明年元宵后再上任，你先去见过荀大人再说。」

    贾敏颔首，回道：「也好。当今给了什么官儿？我先做个准备。」

    林如海道：「姑苏府的学事提举，跟你荀姐姐一起办事。」

    贾敏：「提举？可是我只想做个教授呀～」

    林如海笑道：「你荀姐姐上了奏本，说你办事妥帖，向当今要去做副手。」

    贾敏道：「竟未与我先说一嘴！」

    林如海道：「荀大人知你志向，说早了你能答应她？」

    贾敏点头：「也是。」

    说话间，贾敏已经穿戴好了，便叫了青竹来整理，自己抬脚往正厅走。

    林如海追出来，轻声问：「咱们玉儿在哪里？」

    贾敏驻足回身，在林如海耳边轻声道：「在外书房的笔洗中。她叫『绛珠草』。」

    林如海得了准信，只摆了摆手，就疾步向书房走去。

    贾敏笑着摇了摇头，自去正厅上。

    荀梓君和贾敏见了，自然有一番见礼。随后，荀梓君道：「昨日叔父说，那些孩子，能联繫上家人的都已经联繫过了。

    被拐出来的，找到父母亲人的，自然各回本家。原本从养生堂出来的，果然如管事所说，收养他们的家人再不肯收留他们。」

    贾敏问：「还剩下几个孩子？」

    荀梓君道：「总共还剩下二十五人……」

    贾敏奇怪的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们见到，并送去府衙的不过一十四人？！」

    荀梓君点头：「是。叔父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拐子村。」

    贾敏豁然站起来，心惊胆战的问：「一整个村子？！」

    荀梓君点头，安抚的拍了拍贾敏的臂膀，把她按着坐下，才继续道：

    「那个村子地处偏远，相邻的村子最近的也有几十里地，没有老人，也没有女子，只有十几个汉子，也没有村长、里长。眼下都已经处置了。」

    贾敏点了点头，定了会神，才问：「孩子们呢？」

    荀梓君道：「能回家去的自然是回家去了，到了四五岁的孩子送去了学田村。

    眼下还剩下十六个小的，话都说不囫囵。原本要送去姑苏的养生堂，可是那里太过拥挤了，只都放在蓝府养着。」

    贾敏微微颔首：「蓝家不是不开课收徒了么？怎么蓝知州竟然会把孩子们带回家中养着？倒是他们的造化了。」

    荀梓君嘆了口气：「也不过养到能自理了，便送往学田村罢了。我要与你说的是另一件事。叔父的意思，学田村也不是来一个乞儿、弃子就能进去的。

    一个，在学田村里的孩子，吃穿不愁了，未必就能专心向上的；另一个，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以科举入仕的。

    你我好歹也是进过贡院的，里头白髮苍苍的举人老爷不知凡几。

    若学田村里出来的孩子，考到天命之年还未中举，这几十年的功夫不就都白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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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水晶窗牖

    贾敏颔首，沉吟道：「学田村也该有考核。便如贡院那样，择优送考。」

    荀梓君颔首道：「这是自然的。现在为难的却是，若有那真的学不了四书五经的孩子，该如何？

    若是村上人家也就罢了，叫他们回到自己家去，跟着爹娘做营生，倒也便宜。

    那些孤儿们，总不能因为学不了，就把他们赶出去，继续流浪去罢？

    可是若仍旧养在学田村里，给一口饭吃、给一件衣穿，倒还在其次。

    就只怕他们要带的那些本来可以学的好的孩子们混玩，白白生出许多事端。」

    贾敏颔首：「是这个道理。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并非人人都能以科举入仕的。」

    顿了顿，贾敏忽然道：「『术业专攻』！他们若科举不成，总当有别的擅长的，到时候送他们拜师去不就好了？」

    荀梓君微微摇头：「且不说手艺人都是家传技法，便是那街头挑担子卖零嘴的，又有几个人愿意把手艺传给他人？」

    贾敏道：「他们无非也是为了自己儿子打算。可是老子擅长算学、喜欢走南闯北的，儿子或许厌恶了颠沛、只爱窝在一隅之地。

    老子娘烧的一手好菜的，儿子或许进厨房矾盐不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强迫他们做不喜欢的，日子定然过的不顺心，江河日下、败了祖产也是有可能的。」

    荀梓君笑道：「我何尝不知，有老子娘是个锯嘴葫芦，偏生儿子丫头说话一套一套的。

    可是所谓的子承父业，便是知道自家儿子在自己的营生上没有天分，他们也只会叫儿子们更勤奋自勉些。

    无论是谁，断然不会叫自己的儿子去做别的营生，更不会把自己的养家本事交给别人去。」

 第133页

    贾敏沉吟道：「得想个法子。」

    荀梓君道：「我来正为此事。」

    贾敏颔首。

    两人沉默片刻。

    贾敏忽然道：「并非只有教授四书五经的才叫先生、师父。」

    荀梓君瞬间明白：「可是去哪里找那些既有本事，又肯教授孩子们的杂学先生呢？」

    贾敏道：「便从有名望，却又无子嗣的开始。例如……我师父那样的！」

    荀梓君笑道：「谈娘子这样的，一个州府有一个都难得了～要每一行都找到一个、两个，那简直比白日飞升还难些了！」

    贾敏笑道：「总能找到的。我来姑苏前，已经劝过我师父了。那些学不下四书五经的，略作调教之后送去我师父那里便了。

    左右他们是孤儿，无论是在姑苏，还是去京都，又或者跟着师父云游，都无甚牵挂。」

    荀梓君点头：「有谈娘子开头，往后应该也容易一些。」忽然话头一转，又道：

    「对了，此前我上了奏本。请奏圣上封你做姑苏府学事提举。年前旨意应该能下来。明年元宵后，就可以执掌姑苏一地的学事了。

    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今岁就好好整理出一个章程出来。明年上任后，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贾敏幽幽的看了荀梓君一眼，微笑道：「旨意已经下来了～」

    荀梓君奇怪的问：「奏本递上去不过十余日，怎么这么快就来圣旨了？官服印信可有一併送来？」

    贾敏道：「荀大人既说了，明年才上任，自然只有圣旨到了。官服印信按惯例，得明年才能送来。」

    荀梓君嘆了口气，可惜道：「若一起来了，便能提前上任了，多好！哎……可惜了……」说完又重重地嘆了口气！

    贾敏顿时哭笑不得：「便是不做姑苏的学事提举，我也能跟着荀大人打下手啊～」

    荀梓君颔首：「这倒是！对了，送圣旨的太监呢？他们极少出宫，舟车劳顿的，可得留他们休息两日再回去。」

    贾敏淡淡道：「是我家林将军带回来的。并不是内廷公公们。」

    荀梓君豁然站起：「林将军班师回朝了？！南疆，定下来了？！」

    贾敏点头，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回来了。」

    荀梓君拍了拍贾敏的手：「你不早说！早知将军回来了，我就不来打扰你们了。」

    贾敏微笑：「不妨的。」

    荀梓君道：「你们离别许久，正该有许多话要说。姐姐这就先去了。有事情再写信与你。」

    贾敏挽留了一会，荀梓君坚决要走。贾敏只道：「年底得空了，带小蓝恆过来玩。」

    荀梓君自然应下。

    贾敏亲自送荀梓君到门口。

    荀梓君正要上马车，忽然又停下来，看了看贾敏，却什么都没说就上车了。

    贾敏笑道：「荀姐姐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

    荀梓君道：「我看你身边原本的丫鬟们年纪都大了。

    此番过来也是想问一问你，要不要去学里挑几个孩子做丫鬟小厮。再一想还是算了，你定然不会收的。」

    贾敏道：「挑几个孤儿也不是不可以。只签做工合约，不签卖身契便是了。」

    荀梓君道：「那我回头去学田村里挑几个过来。」

    贾敏歪着头问：「你准备怎么挑？」

    荀梓君道：「自然是给张卷子，考核一下了。」

    贾敏扑哧一笑：「又不是挑秀才。」

    荀梓君：「若不这样，想来的孩子太多怎么办？况且你家将军既回来了，你也该先收几个弟子，将来好带一带你们小将军啊～」

    贾敏低头道：「公公婆婆还在孝期呢。至少再等个一年罢。」

    荀梓君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贾敏的头髮，只道：「我去挑了孩子给你送来。或者你和你家将军自己去挑？」

    贾敏道：「荀姐姐挑便是了。不管什么样的，总有办法教导他们的。」

    荀梓君应了一声，便叫车夫走了。

    贾敏回到外书房，林如海正端着笔洗，对着窗外的雪光仔细查看，口中念念有词的数数。

    贾敏轻声问：「在数什么？」

    林如海答道：「伤痕！这绛珠草身上还有九道伤痕，对不对？」

    贾敏微微摇头：「还有十道。」说完，贾敏把那十道伤口一一指给林如海看。

    林如海没看出来的那一道，已经快好了。

    贾敏道：「她恢復的缓慢，不过小恆哥儿在的时候，恢復的会快一些。」

    林如海一时间没想起来哪一个小恆哥儿，问：「哪家的哥儿？怎么随便让哥儿来看咱们的玉儿！」

    贾敏笑道：「是荀姐姐的儿子。蓝府的小小少爷。」

    林如海皱眉：「那么小的孩子，更不能让他来看了。折了叶子怎么办！」

    贾敏笑道：「恆哥儿似乎挺喜欢咱们玉儿的。」

    林如海凉凉的看了贾敏一眼：「美好的谁都喜欢。又不是他喜欢就要给他玩儿～」说完了，就把笔洗抱在怀里，起身踱步向外走。

    贾敏问：「你带玉儿去哪里？」

    林如海头也不回的说道：「自然是玩雪。」

    贾敏：「可是澈堂兄说，必得等玉儿痊癒了，才可以挪到院子里养的。」

    林如海脚步一顿，回头问：「真的假的？」

 第134页

    贾敏微笑，反问：「我何时诓你了？我难道不希望玉儿尽早好起来么？」

    林如海嘆了口气，盯着怀中的绛珠草半晌，仍旧放回窗台下的长桌上。

    林府的窗棂纹样各不相同，其他地方同别家一样，或是用油纸煳、或是用油纱布煳。

    中院和内院的各处房屋，包括两个书房，窗棂间隙都用打磨光滑的白水晶镶嵌，通透、敞亮。

    若在春夏秋三季，便是不开窗，院中的景色也清晰可见。不过这冬日里嘛，因为屋子里头炭火烧的温暖，因此白水晶的里侧就蒙上了一层水雾，迷迷濛蒙的看不清窗外的光景。

    林如海打开了窗牖，顿时一股寒冷的风吹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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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丝桃、盼雪的喵子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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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小雪人

    绛珠草展开的叶片晃了晃，毫不畏惧的将叶面转向窗外，就像在赏雪一般。

    窗外的大雪依旧未停，飘飘荡荡的往下落，因为风很弱，所以雪都落在了院子里。

    廊下的地上、座椅上一片雪花冰晶也没有，只有伸出廊檐的扶手，才堆积了厚厚的雪条。

    忽然林如海拉着贾敏就走到外头，边走边道：「既然玉儿不能出来玩雪，那我们堆了雪人与她看！」

    贾敏虽然已经活了两辈子，但现在这身子还是二八年华，再一个，姑苏大雪很少见，于是从善如流的跟着林如海去院子里团了雪，捏起雪人来。

    林如海和贾敏一边捏雪人，一边轻声说话，回过神来停手的时候，两人手边已经有了十几个小雪人了。

    林如海瞥见贾敏的双手微微泛红，便向院子门口扬声道：「墨书，起个小手炉子来与你奶奶！」

    墨书遥遥应了一声，脚步声迅速远去。

    贾敏轻声道：「无妨的，不冷。」

    林如海双手包着贾敏的两手，直到墨书把小手炉送来了，林如海才放开。

    墨书看着贾敏通红的手，「哎哟」了一声，埋怨道：「奶奶又玩雪了！姑爷也不看着！」

    说完，墨书把小手炉拢在贾敏袖子里，自己转身跑进屋子里，不一会儿又回来，手中却拿着一盒子蔷薇膏子。

    墨书打开盖子，给贾敏双手细细的涂了一层，揉搓入肌肤了才停手。

    贾敏笑道：「哪里就冻坏了。」

    墨书道：「防范于未然！若真的伤了，可就是我们的罪过！」

    林如海道：「好丫头，难为你仔细。那膏子拿与我瞧瞧。」

    墨书把膏子递给林如海。

    林如海拿过来看了，又闻了闻，盖好盖子拿在手里微微晃了晃，这才收在袖子里，笑道：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只管吩咐本姑爷来做！你奶奶定然没有二话的！」

    墨书顿时有些得意，向贾敏道：「也就姑爷能劝得住奶奶了。可见书上说的真不错。一物降一物！」

    贾敏一只手拿着小手炉，身形一动，迅速从廊下的扶手上抓了一把雪，仍在墨书身上，只笑道：

    「本姑奶奶还是降得住你这小蹄子的！」

    林如海见状，忙抱住贾敏：「莫要连累我们捏的雪人！」

    又转头向墨书道：「还不快走！」

    墨书轻笑一声，转身快步走到院门口的廊下才停下。

    贾敏跺脚：「你护着她！」

    林如海赔笑：「哪里是护着她，不过是护着你的心意罢了。咱们把小雪人都放到窗台上去！」

    林如海说这话没收着声音，墨书听了，遥遥喊道：「奶奶两手才抹了膏子，可莫要再碰冰雪了！」

    林如海笑道：「左右膏子还多，再抹一抹就是了！」

    贾敏「哼」了一声，这才揣着小手炉，瞧着地上的雪人，笑道：「小仙子定然喜欢！」

    原来这夫妻俩捏的雪人，每一个都仅有双拳大小。

    盪鞦韆的、看书的、抚琴的、练字的、踢毽子的、翻花绳的、各种姿态都有。

    更为有趣的是，小雪人的身形和样貌都和前世黛玉的相差无几。

    林如海把这些小雪人逐一放在窗台上，面对着绛珠草呈扇形排开。

    绛珠草果然喜欢，欢快的煽动叶片去勾那些雪人，只可惜够不着。

    林如海又捧来一捧雪，填放在紫砂杯外，笔洗之中。

    贾敏见绛珠草耐受这冰冷的雪，便也去捧了一捧雪来，捏了几根树枝，伸到绛珠草的叶片旁。

    绛珠草果然用叶片触碰那冰雪做的枝丫，只是过了片刻，叶面上就结了一层冰花。

    贾敏忙把冰雪枝丫拿开一些。

    眼看着绛珠草叶片上的冰花化开、恢復了原样，林如海和贾敏这才放下心来。

    林如海嘆息道：「果然是小仙子，有灵性的！」接着又评价了一句「精贵！」

    贾敏顿时不乐意了，沉下脸，不悦道：「咱们玉儿当不得这般精贵？」

    林如海赶紧抱住贾敏，哄到：「咱们在家养着，自然是怎么精贵都当得的。

    只是你看你母亲，若将来玉儿进了那样的人家，有了那样的婆婆，定然要辛苦万分了！」

 第135页

    贾敏道：「咱们努力活的久一些，不叫她再去寄人篱下。咱们也定然不给她找那样的人家。」

    林如海颳了刮贾敏的鼻子，笑道：「敏大人说的对极了！为夫定然鞍前马后，给敏大人打好下手！」

    贾敏听他称自己「敏大人」，心中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豪气来。

    得意了一会，贾敏才转头笑道：「能使唤大将军做下手，敏，三生有幸！」

    林如海「哈哈」一笑，满不在乎道：「我辞官了，不再是林大将军。如今只挂了一个定南侯的虚衔。」

    说完，林如海低下头，拿脸颊蹭了蹭贾敏戴着的赤狐毛围颈，闷声问：「敏大人可会嫌弃本侯爷？」

    贾敏微笑回道：「我也得到明年元宵后才上任的，现在还是白身呢。」

    林如海听到这个，放开贾敏，上下打量了一下。

    方才贾敏为了见荀梓君，头上戴着杏花桃李正凤展翅衔珠金宝髻。赤狐毛围颈下，压着赤金柳缠玫瑰璎珞圈。

    已经换了缕金云水纹天青色锦缎窄褙袄，外罩着海天霞萤白领团枝肩纹箭袖衫，下着翡翠幽兰花百褶裙，裙边繫着翠绿宫韬。

    腰带上繫着翠玉如意腰结，挂着双鱼戏珠白玉禁步。

    一条翠绿的轻纱披帛，把冬日的厚重都驱除了，显出十二分的灵动来。

    正适合接旨。

    林如海于是进了内屋，换了定南侯的服饰，又把那圣旨拿了出来。这才同贾敏一道去了前院正厅，摆案设香炉，将圣旨宣读了。

    用了午饭，贾敏到前院召见了侍卫们，将他们分做三队，统领和两个副统领各自领了十二人。

    一队跟随贾敏进出，一队看家守院，还有一队轮休，每十日一换。

    若跟随贾敏进出的或是看家守院的那个生病不适了，便叫轮休的替补。里边的调度，则有三位统领一起商议。

    如此众侍卫自无二话。

    又过了两日，荀梓君再次来了林府。

    只是这一回荀梓君却不是一人一身过来。不但带上了小蓝恆和蓝济蓝通判。另外还带来了学田村里选出来的八个孩子。

    既然蓝家来了一家子，林如海自然和贾敏一道出来待客。

    各自行礼后，林如海和蓝济在一旁说话。

    贾敏抱起小蓝恆掂了掂，笑道：「又重了！」

    荀梓君笑道：「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可不就重了！我来时几乎抱不住他！」

    小蓝恆立刻辩解：「母亲说的不对！恆儿并未吃了睡，睡了吃。」

    接着还掰着手指头数道：「还要下棋、还要看书、还要练大字、还要练拳脚。恆儿可忙了！」

    贾敏还未回答呢，林如海已经走过来，轻斥道：「沉还抱着！我来！」说完就从贾敏手里抱了小蓝恆过去。

    大男人的肌骨都是硬的，哪有在娘亲和敏姨姨怀里舒服！

    小蓝恆哼哼唧唧的扭着身子就滑落到了地上。

    那坚定的眼神，明晃晃的显示着「我宁愿站着，也不要男人抱！」

    林如海不由得大乐，又把小蓝恆抱了起来，扣在怀里，笑道：「不留神竟然给你挣脱了去！你在挣脱一个试试！」

    小蓝恆力气哪里能比得过林如海这久经沙场的。

    再一个林如海刚才虽然笑着说的，但是神态之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煞气。

    小蓝恆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蓝济摆了摆手，笑道：「如海快将他放下。平素里便是我想要抱他一抱，都要哭上一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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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有骨气的孩子

    林如海稀奇道：「哪里有男孩子不爱父亲抱的！这可不行。」

    说完，林如海抱着小蓝恆走到蓝济这边，将这小子往蓝济怀中一放，大笑道：「多与你爹亲近亲近，好儿郎就得跟老子一样！」

    蓝济接过小蓝恆，拍着后背安抚，淡淡地瞥了林如海一眼：「去南疆两年余，不但人长糙了，便是说话也像粗人了。」

    林如海转头看着贾敏，笑问：「敏大人，你夫君糙了没有？」

    贾敏噗嗤一笑：「糙没糙看不出来。只这脾气越发像个小卒子，横看竖看，都不像个沉稳的将军了～」

    小蓝恆还没收住眼泪。

    本着谁惹哭的，谁哄好的原则。

    林如海从蓝济怀里把小蓝恆抱了过来，向上抛了两下，理所当然的笑道：

    「在家对着哥哥嫂子、夫人、小孩子，能耍什么将军风范！再说了，我如今也不是将军，我是侯爷！」

    贾敏看着林如海那故作夸张的玩笑神情，不禁莞尔笑道：「嗯……像个侯府里出来的纨绔小侯爷了～」

    小蓝恆打了个哭嗝儿，操着稚嫩的嗓音，奶声奶气道：「不能做纨绔！」

    蓝济贊同的点头，连声道：「没错，不能做纨绔！」

    林如海又把小蓝恆往上抛起来，接住笑道：「不做纨绔！不做纨绔！恆小哥儿不怕了？」

    小蓝恆顿时涨红了脸，刚才怕倒嚎哭实在是丢脸！

    林如海把小蓝恆哄好了，仍旧把他塞进蓝济怀里。

 第136页

    小蓝恆却探出身子，像林如海伸出双手，重复道：「举高高！抛高高！」

    林如海指着小蓝恆身后，笑道：「你又不是本侯的儿子。找你爹去！」

    小蓝恆瘪了瘪嘴，正要说话呢，墨书端上来一盏酸甜的梅子汁，一碟子雾松糕，一碟子龙鬚酥。

    小蓝恆立刻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开始奋力的吃了起来。

    荀梓君听侧面不再闹了，便叫水月把孩子们带过来。

    水秀立刻把手中握着的单子给荀梓君，荀梓君又递给了贾敏。待孩子们过来了，错落排成两排，站在跟前，行了礼。

    前边这一排四个都是女孩子，第二排四个则是男孩子。

    荀梓君这才指着孩子们道：「两边的四个都是今春收来的孤儿。

    最左边的两个，女孩子叫丁红果、男孩子叫风大生，最右的两个，女孩子叫朱招娣，男孩子叫武大壮。

    因记得自己的姓名，便未做更改。

    丁红果和风大生便是此次学田村冬试的第一、第二。他们二人觉得学业简单，便不肯在乡学里浪费时间、吃白食。边念书、边做事，挣些铜板傍身也好，因此一併送了过来。

    朱招弟和武大壮，是略识了两个字，再不肯念书的，不过两个孩子为人憨厚，生的健壮，只做个跑腿、打下手的也就罢了。

    至于中间的四个，他们都有父母家人，今岁冬试成绩也位居中等，就科举而言，最多不过到秀才罢了。

    他们父母不愿让他们白浪费时间，要领回家去干活儿贴补家用。

    因为他们身上都有擅长的事情，我想着左右是干活贴补家用，不如送你家来。

    月例多少也就罢了，还能得空学一些东西，总比他们家去无头乱撞、将所学的白白浪费了的好。」

    自荀梓君在学里说了林府要找几个下手之后，孩子们为了这八个名额差点争破了头。

    这胜出的孩子自然是极有眼色的，见荀大人说完了，趁着贾敏还没开口的当儿，齐齐下拜叩首：「求大人收留！」

    贾敏颔首，赞扬道：「是些个有骨气的孩子。姐姐既送来了，那便留下罢。都起来说话罢。」

    众孩子谢过了，才站起身来。

    贾敏一一问过了，孩子们都对答清楚，都是个好的。

    拿着名单又看过一遍，贾敏才把名单分做两份，一份给墨书，一份给青竹，吩咐道：

    「墨书，丁红果和风大生两个你带着调教。青竹，你把朱招弟和武大壮送去给管嬷嬷使唤，剩下的你自安排。」

    墨书和青竹各自接了名单，青竹立刻应了一声「是」。

    墨书却问：「这些孩子，可要同他们签订身契？」

    贾敏道：「签僱佣工契，不签卖身契。」

    墨书这才应下了，同青竹一道带着孩子们去安排了。

    这边小蓝恆已经吃完了点心，然后噔噔噔的跑了出来，拉着贾敏的手，软软道：「敏姨姨，看仙草妹妹！」

    蓝济皱眉问：「什么仙草妹妹？」

    林如海笑道：「不过是一株小草。」

    蓝济顿时想起来姑苏时，看到的贾敏抱着的那一株精贵小草，于是又问：「那草不会是林澈送的吧？」

    从某种角度来说，还真是林澈送的，可是若真要说出来，那时候自己不在家，于贾敏名声不好听。

    于是林如海打了个哈哈，辩解道：「不是澈堂兄送的。是我寻摸了来，送给敏敏的。」

    随即又想起，玉儿可千真万确是他林如海的种，可不就是自己送给敏敏的！于是又理直气壮的补充道：

    「我这不是怕一去南疆，敏敏没个念想，才弄了个活物与她养着嘛～」

    蓝济点点头，忽然就摆起大家长兄的架子，训了一句：「不是他送的便好。你好歹是个探花郎，少听他疯言疯语的浑闹！」

    林如海笑着应承了一声，又道：「澈堂兄也就看着不靠谱。我在南疆的时候，几次三番都是靠了他活命的。」

    贾敏听闻此言，忙转了进来。

    林如海又道：「不过现在都好了。」

    蓝济这才缓了脸色：「他真的去兵营出力，倒也不是不行。」随即又嘆了口气，问：「他在南疆，可有找到合眼缘的？」

    林如海道：「想要他娶妻，或者嫁人的愿望，九成九是实现不了了。」

    蓝济皱眉：「怎么说？」

    林如海：「堂兄新收了两个徒弟，疼的眼珠子似的，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蓝济嘆了口气：「他虽也有兄弟姐妹，到底不是姑姑亲生的。你往后见了他，再劝一声。」

    林如海笑道：「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眼见着蓝济的眼神又要变得凌厉起来，忙改口道：「若见到了，定全力劝说！」

    小蓝恆却不管什么靠谱不靠谱的，见贾敏在里头停着不走，摇了摇贾敏的手，又道：「敏姨姨，去看仙草妹妹。」

    贾敏笑道：「好，去看仙草妹妹。」

    小蓝恆拉着贾敏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向蓝济招手：「爹爹也来看！」

    蓝济皱眉道：「不妥。你自去看便了。莫要随意损坏物事。」

    林如海却道：「没什么不妥的，就在外书房。今日济长兄也莫走了，就在我们家吃顿便饭罢。」

    蓝济点头：「也好。」

    于是两家人又去外书房说话。

 第137页

    小蓝恆来林府来惯常了，此次又有父母跟着，因此放开贾敏的手，自己一蹦一跳的向外书房走去。

    刚进院子，就看见窗台上的小雪人，立刻欢唿了一声，就朝那窗台奔了过去。

    荀梓君刚要呵斥，贾敏却道：「荀姐姐莫急，外书房里头没什么危险的事物。」

    小蓝恆的奶嬷嬷却已经跟了上去，口中只道：「小祖宗，可慢点儿！」

    然而世家的规矩，奶嬷嬷这些是不能进书房的。于是奶嬷嬷只追到廊下就停了步子。眼见着小蓝恆踮起脚、趴着窗台只能干着急。

    墨书从外书房隔壁院子过来，正好看到踮起脚尖、摇摇晃晃去够窗台的小蓝恆。

    墨书紧走几步，把小蓝恆扶稳了。

    小蓝恆甜甜的叫了一声「墨书姐姐」，刚想叫墨书帮他拿一个小雪人下来，出口却道：「墨书姐姐抱我起来！」

    墨书转头看贾敏他们已经进了院子，正能看到这边，于是问：「抱起来做什么？」

    小蓝恆一手拉着墨书的袖子，一手指着窗台道：「拿雪人！」

    墨书笑道：「可是小孩儿玩雪，是要穿手衣的呀。蓝小少爷可没穿呢～」

    小蓝恆看了看自己的手，顿时鼓起脸颊。

    贾敏却转头向林如海道：「今早起来又捏的？怎么这一回不叫我一起了？」

    林如海「哈哈」笑了两声：「前日里我不过拉着你玩了那么一会子。

    你丫头这两日里，暗地里的不知道给我甩了多少眼刀子。我哪里还敢啊～」

    贾敏笑道：「也不害臊。暗地里甩你眼刀子你又怎么知道～」

    小蓝恆显然听到了林如海和贾敏的话，指了指林如海，理直气壮的说：

    「叔父可以，我也可以。我们都是男孩子！」

    墨书抬头看向林如海，又看了看小蓝恆，用手比了一下，哄道：

    「我们侯爷是大人，那么大个儿，您是小孩儿，才这么点！哪里可以放在一起比！

    再说了，手心儿热，这雪人这般小，一拿就要化掉了。」

    小蓝恆一想，的确如此，就自己进了书房内，迳自走到窗台下的书桌旁。

    书桌两边各有一张高腿儿圆凳子。这凳子是整块儿红樱桃木做的，颇有些重量。

    小蓝恆哼哧哼哧的拖了一张过来坐着，趴在桌上看着绛株草和那一排雪人。

    这才发现，这雪人，还是得从仙草妹妹这边看才最有趣。

    说话间，贾敏几个人已经走到跟前了。

    荀梓君笑道：「不想林探花的手竟这般巧～」

    蓝济道：「不就和玩泥巴一样，有什么可稀奇的。」

    小蓝恆透过窗户看到了，也拍着手道：「捏泥人！捏仙草妹妹！」

    众人又闲话一回，摆了午饭后，蓝济和荀梓君就告辞了。

    贾敏和林如海自然亲送到了门口。

    两人正要回去，却见左右两边各有一匹马飞奔而来。

    左边来的，是林如海的奶哥哥成大。右边那个却是官驿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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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继承大统

    成大比官驿先到一步，翻身下马，拱手道：「侯爷，京都来的东西都到了。」

    林如海点头：「你回家点了车马去接。」

    成大应了一声，问：「是拿家来，还是送去山庄里头？」

    林如海道：「先拿家来，规整好了再送去庄上。」

    成大自然应下。

    这边刚说完，官驿也到了，看了看林府门前挂着的大白灯笼，随后翻身下马，向两人拱手打问道：

    「敢问两位大人，这可是林探花、林侯爷府上？」

    林如海颔首：「正是。」又问：「小哥儿看着眼生，你从哪里来？找谁？报什么讯息？」

    此时林如海和贾敏都只着了常服，那官驿没认出这两位便是侯爷与侯爷夫人。

    因此那官驿并不作答，只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谢，就转身小跑到大门边。

    随后，那官驿解开背上的小包袱，从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上，快速道：「京都来的消息，劳烦转交你们夫人。」

    门房难为的看了看贾敏，见贾敏微微颔首，这才收了下来，摸出一串铜板道：

    「兄弟赶路辛苦了，些许小钱，买杯茶水喝！」

    那官驿的包裹还鼓鼓囊囊的，显然还有许多信要送，也不推辞，只谢了一句，就接过赏钱，翻身上马离开了。

    那门房两三步走过来，把信恭敬的递上。

    这信件的信封也有讲究。

    寻常信件，便是寻常信封。

    若是喜事，信封上便贴上红纸，再在红纸上写上收件人。若是白事，则用白纸。

    贾敏看着门房手中，信封上素净的白纸腰封和信封一角的白花，顿时晃了晃身子。

    这官驿指名道姓的把信送给自己，那荣府里的老太太，只怕不好了！

    林如海大概也猜到了，接过信件，扶着贾敏轻声道：「咱们家去再说。」

 第138页

    贾敏僵硬的点了点头，任由林如海拉着自己往家里走。

    两人原本要去外书房，然而看到窗台上的雪人后，不约而同的转了个弯，走到起居室里的书桌旁。

    林如海把信放在书桌上，又贾敏按在椅子上，再倒了一杯六安茶过来，放在贾敏手中，两手包覆着贾敏的双手，温声道：「先坐一坐，喝杯茶定定神。」

    贾敏失神的点头，没有说话，然而眼中已经落下泪来。

    林如海嘆了口气，握着贾敏的手叫她喝了一杯茶，放下茶杯，然后把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后背温声安慰道：「难受就哭一场，我在。」

    贾敏这才呜咽出声。

    林如海见贾敏哭了半晌还收不住，又劝解道：「比起前世来，老太太已经多过了许多年岁。

    且你来姑苏之前一直陪着她、为她调理身体解闷儿，于情于理，都已经尽了心了。

    况且老太太已过九十，是喜丧，不许这么伤心耗神的，回头双眼肿了，叫咱们小仙子看到了，没得笑话你。」

    贾敏渐渐的收了眼泪，「呸」了一声：「玉儿现在还不会说话，如何就能笑话我了～」

    林如海抚着贾敏的背，温声道：「虽不能说话，但是能看到。见了母亲异常，忧心的无法好好养伤怎么办？」

    贾敏轻轻锤了一下林如海，黯然道：「这信……」

    林如海忙放开贾敏，将那信又拿了起来，只道：「我来看，看了与你说。」

    贾敏轻轻的「嗯」了一声。

    信的确是荣府送出来的，可这字迹，却不是出自贾敏的母亲贾史氏，反倒像是他的泰山老丈人贾代善。

    信中说，贾敏大哥贾赦已从琼州召回，二哥贾政已经荣任工部员外郎。请贾敏及林侯爷多加照拂。

    落款处没有姓名、字、号，只有一个「绝」。

    信笺之后附着一张讣告，这才是老太太仙逝的讯息，是贾史氏所书。

    林如海皱着眉头看着两张纸不语。

    贾敏也紧张地看着林如海，却不催促他说话。

    就好像只要林如海不说、不念这信，京都的母家中人便一切安好。

    可是一旦林如海说了，贾敏反而平静了下来。

    正如林如海所说，本该前世已经过世了的人，今生又活了这许多岁月，知足了。

    林如海见贾敏双眼有些红肿，便到外头抓了一把雪，放在笔洗里，然后用冰凉的双手捂着她的双眼。

    不过片刻，贾敏把林如海的手拉下来，神色凝重的问道：「父亲为何突然上奏本？是不是……」贾敏没把话说完，而是指了指正北。

    林如海微微颔首：「我家来时，当今气色虽然不错，但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光景了。只怕时日将近了。」

    贾敏蹙眉道：「京都局势不稳，你如何就家来了？」

    林如海道：「咱们又不参与皇子间的争斗，这时候远离京都回家来，反倒有好处。」

    贾敏忧心忡忡的点头。

    过了几日，林如海留在京都的侍卫又传回来两封讣告，一份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另一份却是当今，不，是先皇的。

    贾敏这一回心里有了准备，又有林如海连日开解，便没有像先前那样哭肿了双眼。

    而后，这侍卫又递上了一则消息，却是说：

    先皇龙驭宾天前，召了太子、顺王爷、顺王爷的三位皇子一同觐见。

    争执了两日，留下诏书。命顺王爷年方十五的嫡幼子继承大统，及冠后亲政。改太子为摄政王、顺王爷为顺亲王，一同辅佐新皇。

    林如海看完了，沉声问：「先皇的妃嫔可有安排？」

    那侍卫道：「顺王提议，凡未得宠幸的，便放还家去。余下的都留在太妃宫里。」

    林如海挥了挥手，那侍卫便退了下去。

    贾敏见林如海毫无异色，显然是事先知道的，于是蹙眉，压低声音问：

    「这事你是早料到了呢，还是你向顺王、当今，不，向先皇提议的？你不是说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的么？」

    林如海微微摇头，仔细听了一下，左近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向贾敏解惑：

    「此次我去南疆，训练了一支千人的队伍，都交给了顺王做近卫。再一个，我整合、重制了宁荣两府家将们的兵符。

    兵符一分为二，一半在你母家家将们的手中，另一半，则在顺王手中。」

    贾敏紧张道：「所以顺王才起了要争上位之心？」

    林如海摇头：「并非因为有了兵符，才起了争位之心。

    早在我与他说，将来太子无后，要过继他的子嗣去做圣上、还要和他儿子相互打压的时候，他就起了争斗之心。

    毕竟对于先皇来说，都是儿子孙子。但是对于太子来说，那毕竟是侄儿。

    再一个，对顺王来说，自己的儿子去供奉伯父为父也就罢了，供奉了还要被打压，这对于一个爱子的父亲来说，也是不能忍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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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什么缘故

 第139页

    贾敏点头，莫说顺王爷，便是寻常人家，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别人磋磨。

    忽然，贾敏皱紧眉头，又问：「所以，你这是把我们家的家将，全部送给了顺王爷，现在的顺亲王？」

    林如海勾了勾嘴角，摸了摸贾敏的头：「他们和你大哥手里的兵符，依旧有效。」

    贾敏放下心来，瞭然道：「所以他们还是我家的家将。」

    只稍停顿，贾敏又问：「若顺亲王和我大哥同时启用兵符。他们会听谁的？」

    林如海：「敏敏觉得，他们会听谁的？」

    贾敏在心中设想了一番，最后道：「荣府的那些，若我赦大哥哥在一日，定以赦大哥哥为命是从。

    二哥已然是文臣，虽也有你这个探花郎做将军的先例，但二哥的员外郎本就是恩赏，不会再去营中了。

    往后便要看琼哥儿、链哥儿两个，若他们都立不起来，便只给了帝王家了。」

    林如海：「猜对了一半。」

    贾敏一拱手，虚心道：「请侯爷赐教。」

    林如海双手包住贾敏抱着的拳头，肃然道：「这些将领虽然是你们家家将，但那也是在当初天下未定的时候。

    经年以来，荣宁两府开销巨大，分给他们的供养，逐年减少，倒是先皇发放的军资，他们的分例逐年增多。两相对比，差异更大。

    况且你父亲尚且到营中巡查一二，你赦大哥哥也同你父亲一起去过，见了面总有三分情面，这也就罢了。

    但是宁府敬大将军原本就不情愿袭，那几个将领也不过是看着你敬大哥有才，才听他的调度。

    什么时候该听谁的，他们心中自有考量、决断。因此只要有合适的将领，他们便会听别人的调度，不再做贾家的家将了。」

    贾敏蹙眉：「哪些才算是『合适的将领』？出征之前，你不是说过，他们只服敬大哥哥、赦大哥哥两个。」

    林如海微微摇头：「你敬大哥哥和赦大哥哥都只调动过他们一次。

    后来连败之后，他们心灰意冷，即使两位贾将军亲自持兵符相令，也调动不了他们分毫。

    再往后，这些将领成了各地的零散地方营，宁荣两府里头，更无人可调派指使他们了。

    至于前世派去做他们主帅的人调动不了他们，那是因为派去领导他们的人，是忠顺亲王府那一派的一人。

    你该知道，自你祖父起，便和忠顺老亲王那一派的人不和，在朝中相对而立，这才使唤不动。」

    贾敏瞭然：「若那一回是换上先皇的人去做主帅，又或者是荣宁两府的姻亲，便能使唤的了他们？」

    林如海点头，随即勾了勾嘴角：「不过别人去做你家的家将的主帅，都不如我去妥当。」随即又傲然道：「他们没我这本事！」

    贾敏抽出手，伸手在林如海有伤口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黯然道：「你有本事了，还是出生入死好几回！」

    林如海搂过贾敏的肩膀，继续解释：「他们虽为家将，但也是有主意、善于识人的人。不会把身家性命随意交付出去。

    当年成为你家家将，也不过是看着两位国公老爷有勇有谋，可以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罢了。

    且他们人虽然多，但要是反抗上命，那便是谋逆之罪。你家又没出可做圣上之人，你说，他们会如何抉择呢。」

    贾敏颔首同意，又一言不发的想了一会，忽然问道：「你要不要去京都相助于新皇？」

    林如海摇头：「摄政王以前虽然是太子，但顺亲王也协助理政多年，其见识、手腕更得朝臣之心。

    顺王又因身体羸弱之故，从无争位之心，身边聚集的，反倒是正经做事的能臣。便是以前的太子，对顺王爷也多有照顾。

    所以眼下朝中不会乱。便是摄政王一时想不开，顺亲王也有办法化解。」

    贾敏蹙眉：「太子，不，摄政王难道没有自己的府兵、侍卫和……军营？」

    林如海回道：「先皇爱重太子，军中事务、边防部署都曾交与摄政王调度，然而那些将领，却实实在在都是先皇的人。

    而先皇手里的兵符，却都留给了新皇，便是顺亲王也调度不了那些边营、戍卫。」

    贾敏歪了歪头：「小圣上可以调度营卫？不是说小圣上要及冠以后才能亲政的么？」

    林如海道：「小圣上亲政前，需得凭兵符、诏书、御玺以及摄政王和顺亲王的印信才能调动兵马。」

    贾敏颔首：「易伪造。」

    林如海道：「不错，所以先皇留下旨意，五年内不可主动出兵，死守为要。」

    贾敏皱眉：「还是不妥。」

    林如海也点头：「若外敌来袭，不能相互驰援了。」

    贾敏道：「如何解决？」

    林如海沉吟半晌，最后只道：「顺亲王一心为国，手里的大军必能护佑国家安危。

    再说，这也是为了他的亲儿子。便是舍了所有的侍卫，顺亲王也不会眨眼。」

    贾敏道：「有成算便好。不过我们家那些家将你都带过，要不还是回京都待命如何？」

    林如海摇了摇头，只道：「顺亲王能调动那些家将的事情，除了我、那些部将和顺亲王本人之外，便只先皇知道。

    所以那些将领明面上还是我和你母家的部下。我若进京去了，必然遭太子算计打压。还不如远远的避开，躲个清闲。」

 第140页

    贾敏摇了摇头：「清闲不了。我辞官时与圣上……与先皇立下了军令状，三年后回朝，要带一批女先生去京都。」

    随即贾敏又嘆了口气：「现在女先生的影子都没呢～对了，侯爷在姑苏认识的人多，可知谁家的奶奶、太太，可以一举高中的？」

    林如海尴尬的笑了两声：「敏敏为何会认为，我认识许多大人的夫人、太太？」

    贾敏奇道：「侯爷祖籍在此，生于此、长于此，如何就不能认识一些官夫人、官太太？」

    林如海凑到贾敏跟前，夸张道：「看看你夫君这张脸！」然后转了一个圈，继续道：「看看这身姿！」

    贾敏歪头不解：「怎么了？」

    林如海：「本侯爷结识的都是大老爷儿们！那些老爷们哪里愿意叫家中夫人奶奶见本侯爷啊！」

    贾敏瞭然，这是变相夸自己帅呢，于是回敬道：「不就是个探花郎？本姑奶奶也是探花！」

    两人又闹了好一阵，才略开解了今日的忧愁之意。

    到了晚间，贾敏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林如海便修书一封，送往京都顺亲王府中，询问先皇宾天，到底是何缘由。

    因为就林如海看来，先皇不说再活上一年半载，但是一季的日子却是毫不费力的。定然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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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装腔作势

    林如海的信，是走官驿加急的。不过几日就有了回信。

    原来自南疆乱了之后，西境外的西戎国就多次进犯，起初是抢夺食物资材，后来劫掠无恶不作。

    西境主帅卫老将军筹谋之后与之大战，把西羌三十万铁骑打的只剩三万不到，西戎能战的三员大将更是无一生还。

    莫说这五年西戎不会再来骚扰，便是卫将军将他们一举拿下都不在话下。

    北疆之外的戎夷老汗王驾崩，四兄弟为了汗王之位斗得你死我活。

    只兄弟相斗也就罢了，原先勉强服从老汗王的部落不服那四兄弟，纷纷自立为汗。

    几个部落，连同四位汗王子，把戎夷搞得血流成河。距北疆的守将来报，戎夷所有部落加起来，能凑上五万骑兵已经算了不得了！

    林如海和贾敏一起看了，才放下心来。

    两年后，顺亲王又送了了诏书来，命贾敏在姑苏留任一任。当然，蓝家的几个在去年也收到了留任的诏书。

    两浙之地在蓝知州的治理下很是安稳，姑苏学风本盛，新皇登基的那一场恩科和上一次科举，荀梓君、贾敏往京都送了近百个女夫子。

    蓝家的任期比贾敏早一年，因此先去了京都述职。

    接任贾敏的官员年后才上任，因此贾敏只将一应事务交于任期未到的几个铜料罢了。

    冬至日，贾敏、林如海，同林恩侯、林夫人吃过全羊宴、羊汤娇耳之后，便启程回京都。

    开始也是走的水路，临近京都的时候，前边的船坞来报，再往前去的大运河已经结了冰，舟船不通了。

    好在林如海他们船上本就带着车马，人虽多，但是带着的东西却不多。

    林如海当即便向船家结算了船资，上岸走陆路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虽然颠簸了一些，不过快了两日到家中。

    成嬷嬷等留在京都宅子里的那些人，见到林如海他们的时候，颇吃了一惊。

    丝桐、笥棋，多年未见贾敏，不由得落下泪来。一边一个挽着贾敏就要往家中走。

    林如海把怀中抱着的绛珠草放到青竹手上，然后从这俩丫鬟手里把贾敏薅了出来。

    不满的看了看两个丫鬟，林如海声音微凉又颇为自傲：

    「这是我夫人，自有本侯爷扶着！你们两个搬行礼去！」

    丝桐和笥棋对视一眼，看了看贾敏，又看了看背着行礼的青竹和墨书。

    再看了看正被拉去马厩的空空如也的车马，笥棋愣声问：「哪里还有行礼？」

    丝桐顿时回神，跺脚道：「姑爷怎么这样……霸道！咱们都六七年未见奶奶了！」

    贾敏抽出一手，摸了摸丝桐的头，笑道：「这些年你们独自留在京都，辛苦了。」

    林如海却不管，只向青竹道：「你把她送外书房去，整理一下，同墨书一道到前厅来。不要耽搁。」

    青竹和墨书应下自去。

    林如海又向身后的侍卫小厮们道：「你们也是，放了行礼整理了便过来。」

    纪康和乔英便领着小厮和侍卫们一起去了。

    贾敏知道林如海的意思，又向成嬷嬷和丝桐吩咐道：「叫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丫鬟、小厮、侍卫，全部到前院正厅上来。」

    成嬷嬷和丝桐自去不提。

    说话间到了正厅，没过多久，家中大小丫鬟、小厮侍卫，都聚在院子里。

    贾敏和林如海自然各自褒奖了一番，赏了许多银钱。

    众人刚要散去，林如海却道：「不管在哪处当值，但凡满了双十岁数的都留下。其余的各自去做事。」

    众人应了一声，未到年纪的几个小的自己回了当值之处，不当值的自去休息不提。

 第141页

    只没到二十的只有几个，家中大半服侍的人都超过放出去的年纪了，堂上、院中还站了十六个丫鬟，十一个小厮，以及二十七个侍卫。

    丝桐端上茶来，给林如海和贾敏都上了一杯。

    林如海向贾敏道：「你这四个大丫头，也到了年纪了。」

    贾敏点头，向众人道：「先前恰逢国孝家孝，再一个我和你们侯爷又不再京都，恐胡乱指派了，惹下怨债来。在姑苏时，又只忙着学里的事情，因此你们的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现如今我们回来了京都，尚未有别的事情，趁着这个空挡，正好把你们的事情着紧办了。你们有什么意思、或者想去哪里的，尽管提出来，必为你们成全了的。」

    丫鬟们俱都羞得不说话，倒是成嬷嬷先出来，向贾敏和林如海欠了欠身，笑道：「老婆子要为我小儿子求娶笥棋姑娘，请奶奶做主！」

    贾敏拉过笥棋的手，笑道：「笥棋有老子娘，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成嬷嬷道：「笥棋的老子前两年就要接她家去。说是她小弟说亲需要几两银子，笥棋不肯，只把自己的月银都送了回去。

    后来笥棋姑娘的老子娘，几次三番换着藉口找她要银子，老婆子出去打探一番，原来是他大哥被赌坊勾住了魂儿，把家里闹得翻了天。

    笥棋姑娘若要家去，定然逃不了被随意发卖的下场，因此一狠心，便自己跟府中签了死契，算是与那家断了个清楚明白。故此奶奶是做的了笥棋姑娘的主的。」

    顿了顿，成嬷嬷又道：「这事儿是我小儿子去办的，当年他就求了我，要我来求奶奶，只是碍着国孝家孝不好开口。」

    贾敏笑问：「笥棋，你可愿意？」

    笥棋是个有主意的，成嬷嬷的小儿子办事妥帖，人又豪爽，是个好的，于是红着脸道：「全凭奶奶做主。」

    这么说就是愿意了，贾敏向成嬷嬷道：「笥棋从小跟着我，嬷嬷的么子也是我们侯爷的奶兄弟。寻常小门小户的千金、爷儿们也是及不上他们的。

    这三书六礼，良辰吉日一样都不能少。成嬷嬷仔细准备着，少什么只管来报与我。说与咱们侯爷也是一样的。」

    林如海皱眉道：「什么咱们侯爷？是你的侯爷！」

    贾敏没忍住，噗嗤一笑，随即收了笑意：「在姑苏混说浑闹也就罢了。到了京都多少眼睛、耳朵关注着呢，可不许再这样没脸没皮的瞎玩。」

    林如海牵过贾敏的手，满不在乎道：「在家都不能松乏松乏，我还不如回姑苏去呢！」

    贾敏道：「左右侯爷是闲职，你个儿自回去姑苏也无妨。本姑奶奶还要留在京都述职呢！」

    林如海一愣，开始装腔作势的抹眼泪：「这才用了不过几日呢，奶奶就嫌弃本侯爷了！」

    贾敏顿时哭笑不得：「侯爷不去唱那崑曲儿，真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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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丫鬟的选择

    堂下院中的没听清也就罢了，丝桐几个在左近的拼命忍住笑，便连刚被求娶的笥棋也丢开了羞意。

    林如海见状，便假咳一声，端正了神色，肃然道：「谨遵奶奶吩咐，本侯爷不闹了。敏大人请继续！」

    贾敏微微摇头，随后又问了余下的侍卫和小厮。

    丫鬟们同意的，便都说「任凭奶奶做主」，若不同意，则说「还要问过爹娘的意思」。

    每一个都问过了，贾敏便微微颔首道：「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你们愿意的，每人从帐房支取十两银子，算是府里给你们出的聘礼、嫁妆。

    每人另有五日休沐，但是不能扎堆儿的休息，笥棋你安排妥当了，不要误事。」

    笥棋应下了。

    贾敏向他们挥了挥手，只道：「你们自去选日子准备，余下的侍卫和小厮们也都散了。」

    随后，贾敏又逐一指了指刚才未答应求娶的丫鬟，道：「你们留下。」

    这些都是家生子，她们即使家去问爹娘的意思，她们的爹娘还是会求到贾敏或者林如海跟前来。

    贾敏微笑道：「你们自己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出来，趁着我们两个有空，尽早办了。往后事情多起来，恐怕又要耽搁了。」

    堂上有两三个丫鬟眼睛直往青竹她们和林如海身上瞟。

    其中一个颇有姿色的丫鬟大着胆子道：「奶奶与我们爷成婚多年却无子嗣，三位姐姐也无所出，是不是……」

    这丫鬟还没说完，就被林如海打断道：「奶娘，有狐媚子要嚯嚯你奶儿子呢。这样的还不赶紧打发了，留着过年发年份吗？」

    成嬷嬷立刻偏头向身后吩咐：「捆了送去庄子上，三代以内不许再回来！」

    林如海道：「也不用三代以内，只把她们连同她们娘老子一起发卖了才好。」

    贾敏嘆了口气：「一家子都送去金陵庄子上罢，也不用发卖了。」

    林如海点头：「照你们奶奶说的去做！三代都不许出庄子！」

    那三个丫鬟立刻跪下，磕头如捣蒜，只道：「求奶奶开恩，求奶奶饶命。」

 第142页

    贾敏微微蹙眉，林如海朝成嬷嬷使了个眼色。

    成嬷嬷叫来两个小厮，立刻把这三个丫鬟拖下去才罢。

    林如海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神色威严的逐一看过堂上院中还站的的几个丫鬟，她们都是老爷太太置办林宅的时候带过来留下的。

    因此贾敏回姑苏时才将她们继续留在此处。

    林如海在沙场滚打了这些年，身上的气势不是这些小丫鬟子们能承受的住的，直把那些丫鬟盯的两股战战、冷汗直流，有一个胆小的甚至湿了裤子。

    贾敏蹙眉，淡淡道：「还不快下去。」

    那湿了裤子的小丫鬟子慌忙的胡乱磕了个头就下去了。

    林如海这才收回目光，做回主位，开口训道：

    「你们谁还存着做本侯爷小妾、填房的心思？本侯爷劝你们称早死了心才好。

    你们都是老人了，我们林侯府是个什么状况，别人不知，你们是最清楚的。

    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到我这里，都是一脉单传。

    莫说没个兄弟，便是连姐妹也没有一个。可见子嗣一事不能强求，也与你们无关。

    你们若好好的嫁了人，自有你们的好处和福气。

    若真想绝了情爱的，或去服侍几位嬷嬷，或去药馆里头讨一碗红花灌下去，莫要将来弄出些人命官司来。」

    若是不能嫁侯爷，家去了不是叫老子娘囫囵卖了，就是囫囵配个阿猫阿狗的完了。

    再说了，她们这些家生子，就算配出去了，最多也不过是个小租户，便是那些穷秀才都不要的。

    一辈子吃土劳力，也未必讨得了长久的活路。几年前京都的六月雪，叫周遭的庄子冻死了多少作物，那可是血的教训。

    哪里还有什么人比侯府的侍卫、小厮更安稳荣华的。

    贾敏淡声劝说道：「你们若有相熟的，或是几辈子老亲做主的，自也由得你们去。

    只是一个，咱们府里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若将来男人们做错了什么、沾染了什么，只管来求侯爷、求我做主便了。

    要是嫁去了外头，自己一旦受了委屈，你们娘老子可会为你们做主？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叩地地不灵了！」

    不过片刻，那些丫鬟纷纷磕头，只道：「但凭奶奶做主。」

    贾敏颔首，向笥棋道：「你都安排好了，莫要出什么乱子。」

    笥棋应下。

    贾敏摆了摆手，笥棋便带着小丫鬟们出去了。

    青竹见堂上没什么外人了，便走到贾敏面前跪下磕头，磕了一个头，祈求道：「奶奶，青竹……」

    林如海摆了摆手，温声道：「青竹你起来说话。终究是堂兄惹下的冤孽。

    眼下他多年没有现身，踪迹难寻的，所幸之前既未挑明、更未行礼，你也不必只认了他。

    若有什么话、或是改了主意，只管与你奶奶好好说明白就成，你奶奶必定为你做主的。」

    贾敏道：「叫我丫头改主意，不如你这个闲散侯爷忙上一阵子，把你那堂兄找回来？」

    林如海「嘿嘿」讪笑两声，弱声道：「我要有那本事，当初就不会叫他逃了开去！」

    贾敏看了看丝桐，向成嬷嬷问道：「嬷嬷留在京都这些年，咱们丝桐可有着落没有？」

    丝桐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成嬷嬷欲言又止，最后只嘆了口气，道：「丝桐姑娘的事情，还要侯爷和奶奶做主才行。」

    贾敏和林如海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成嬷嬷道：「自奶奶回姑苏后，京都的林宅便算没了主子。

    隔壁顺王爷，不，顺亲王常派人来照拂一二，这些年才没有出乱子。」

    贾敏试探道：「不会是顺亲王派来的管事看上我们丝桐了吧？」

    成嬷嬷为难道：「的确是顺亲王派来的人看上咱们丝桐了，只他不是管事。」

    贾敏道：「不是管事也成，寻常侍卫更好。回头叫侯爷卖个老脸子，去向顺亲王讨了过来。」

    成嬷嬷：「别说咱们侯爷去讨人了，便是老侯爷、先侯爷去讨，也讨不过来。」

    贾敏轻轻的「啊」了一声才道：「不会是顺亲王的哪个儿子看上了丝桐吧？」

    成嬷嬷颇为同情的看着丝桐，艰难的点了点头。

    贾敏顿时收起了笑容，顺亲王的儿子也不是个个都值得託付的，因此又问：「顺亲王有好几个儿子，是哪一个？」

    成嬷嬷抬头看了看丝桐，轻声道：「幼子，嫡幼子。」

    顺亲王的嫡幼子……那不就是小圣上！

    便在此时，外头想起了一声浑厚却带着欢快的嗓音：「丝桐姐姐你在哪里？说好的今日带你进宫吃晚席，可都准备好了吗？」

    丝桐顿时双脸通红。

    贾敏和林如海听着外头极速却不慌乱的脚步声，不由得同时按了按额头。

    头疼！头很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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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皇后？

    头疼归头疼，迎驾还是要迎的，索性林如海、贾敏两个也是刚到家中，再一个小圣上也没着人通报，显然是微服出宫的。

 第143页

    算来算去，林如海贾敏夫妇俩风尘僕僕的，穿着什么接驾都不能算失礼，便一同迎了出来。

    小圣上来的很急，贾敏和林如海走刚到门口，小圣上就已经到了。

    贾敏和林如海自下跪行礼。

    小圣上眺望了一眼堂内，见丝桐红着脸站在那里，不由得尴尬道：「敏大人和林侯爷回来了啊，不必多礼，平身平身……」

    忽然小圣上想起什么似的，双眼一亮，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德全，快回宫里叫两个钦天监的人来！」

    德全应了一声，向身后挥了挥手，一个内侍自行离开。

    林如海和贾敏同时扶额，还没说话呢，小圣上又道：「对了，再去向我父亲说一声！你亲自去！」

    德全应了一声，刚转身却又回来：「奴不能留圣上一个在此！」

    小圣上微怒：「且不说林侯爷和敏大人。这里这么多人跟着，什么叫孤一个？！快去！」

    德全为难的笑了笑。

    林如海抽了抽眼角。

    小圣上又道：「算了，孤亲自去！」随后向林如海和贾敏威严道：「林爱卿、贾爱卿，孤改日再来。」

    随后，小圣上又探出头，向丝桐招手笑道：「丝桐姐姐，走走走，跟孤进宫吃晚饭去！」

    丝桐微微摇头，只站着不动，目光似乎看着小圣上，又似乎看着贾敏。

    小圣上顿时收起笑脸，沉声道：「敏大人不会与孤抢人吧？」

    贾敏还没说话，林如海当先拱手，恭敬，却不容置疑道：「莫说林府有现成的规矩。

    便是寻常人家，未行六礼的姑娘都不能随意跟外男家去的。何况宫规森严，又怎能随意让外头的人进去。

    圣上不惧兰台寺大夫们的谏言，臣下家中小小侍女，却经不起他们一星半点的口水沫子。」

    事关姑娘家的名声，之前丝桐的家主不在，他们明着来帮衬一下无人可以置喙。

    现在家主回来了，倒真还不得不顾虑着林如海和贾敏的意思。

    小圣上只略沉默了一会子，就向林如海和贾敏道：「今日宫中有晚宴，正好林侯爷和敏大人赶上了，这便一同去罢，全当作给两位接风洗尘了。只请把丝桐姐姐也带上！」

    贾敏低下头，默默憋住笑意。

    林如海继续拱手道：「臣等因水路不通才提前入京。家中事务尚未安排清楚，就此进宫不妥。待日子到了，自会进宫面见。」

    小圣上气的牙痒痒，但是林如海句句说到了点子上，于是只道：

    「其他人孤不管，林侯爷只不要把丝桐姐姐随意发配了就成。」

    随后，小圣上转身离开。

    林如海和贾敏送小圣上出门，眼见着他上了马，刚要松口气，却听小圣上又吩咐道：「小明子去钦天监说一声去勤政殿候着。」

    贾敏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随后，小圣上才带着人匆匆上马离开。

    贾敏嘆了口气，无奈地看了林如海一眼，两人携手往回走。

    林如海宽慰道：「你还没问过丝桐的意思，若她愿意，咱们便也无需阻拦了。」

    贾敏道：「丝桐性子单纯，在家时便只知做好自己的事情。一旦到了那深宫内院里头，如何去争宠，又如何防备那些明枪暗箭呢……」

    林如海沉吟片刻，只安慰道：「莫要担心。若丝桐愿意去也就罢了，若她不愿意去那牢笼，我大不了辞了这虚爵，也要保住你的人。」

    贾敏嘆了口气：「若拒绝了，也不妥。被小圣上看上的人，谁还敢要呢……」

    一时无解，两人各自沉默不语，思考对策。

    然而贾敏和林如海刚走进中院，却听到隔壁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后小圣上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儿子就要纳丝桐入宫！现林侯爷和敏大人都家来了，正是可以提亲的时候！

    再一个，丝桐姐姐年纪也大了，哪里就能拖延的了，儿子一点也不想再等到明岁去！

    顺亲王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撕心裂肺的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平復了，才嘶哑着嗓子，痛心疾首道：

    「你忘了你皇爷爷说的话了？昂！摄政王他嫡长子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

    若这事被摄政王知道了，就凭他手里的圣旨，他还能放过你去，叫你好好的做你的圣上？」

    小圣上强硬辩解道：「故皇兄自己耽于美色，不知好歹才说出那等事情来！

    儿子又不是要强抢臣妻！我不过就是要纳一个丫鬟，还是没有被许过人的，云英未嫁，又有何不可！

    况且我也未做什么坏人清誉的事情。

    只要父王说动了林侯爷、敏大人，咱们正经的按照仪程走，莫说兰台寺不能指责什么，便是左右丞相也绝对没有二话的！」

    顺亲王又咳了一阵，恨铁不成钢道：「你要纳丫鬟，和林侯爷、敏大人好好的商量好了不就成了？然后找顶轿子抬进去就完了，非得知会钦天监做甚么！

    钦天监那是做甚么的？那是掐算帝后大婚时日、算计阴晴雨雪、天象气息的！你难道还要把她扶成皇后才罢休么？！」

    小圣上沉默一会才沉声回道：「儿子是想她做皇后来着。」

    林如海和贾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一则，不知这小圣上到底是看上了丝桐，还是看上了丝桐背后林家手中可以调动大军的能力；

 第144页

    二则，是担忧如此重情重义，又一意孤行的小圣上，会不会是个合适的君王；

    第三，便算丝桐正经入宫，如此荣宠和偏爱，对林家、对丝桐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顺亲王顿时剧烈的咳了起来，一边说着「逆子」，一边又道：「家法何在？」

    下人们自然不会真的拿来家法，顺亲王府的下人和小圣上身边的人，在一边七嘴八舌的各自劝说着「息怒」。

    好在小圣上只一沉默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儿子虽愿意丝桐姐姐做皇后，只她定然是不肯的。不但她不肯，只怕除了我也没人认她。

    宫里的妃嫔们自然不愿意屈居丫鬟手下，那些妃子的母家，那些大臣们，也不愿意自家嫡女跪拜一个丫鬟子。

    若真扶成皇后，丝桐姐姐不但在宫里寸步难行，在宫外也会被千夫所指、兰台寺攻讦。

    儿子不想这样。但是儿子也不愿意委屈了丝桐姐姐！父亲，我……」

    顺亲王嘆了口气，颇有些丧气：「终究是我做的孽，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让你去林府帮忙了。」

    小圣上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只道：「求父亲为儿子做主！」

    顺亲王：「林侯爷和敏大人那里我去说。只有一点，你不可再私自出宫，私下去林府！」

    林如海和贾敏顿时又开始头疼起来！看来还是逃脱不了小圣上的魔抓啊～

    小圣上嘟囔道：「皇爷爷不但喜欢往众爱卿家里跑，还要留下墨宝手书，我为什么不行！」

    顺亲王：「就你肚子里的那些笔墨，好好回答奏本才要紧！」

    小圣上嘟囔了一句：「儿子知道了……」随即又欢快道：「父亲什么时候去林府说亲？越快越好！儿子今日都没和丝桐姐姐说上话！」

    顺亲王似乎已经缓了过来，威严道：「我可不敢作保。若林侯爷和敏大人都同意了，我自不会阻拦；只他们若不同意，你也不能再去纠缠。

    若有强迫之事，不等摄政王废你，老子先打断你的狗腿！」

    小圣上笑嘻嘻道：「儿子绝不强娶！一定叫他们都顺心顺意的！

    只是父亲不但要问林侯爷和敏大人，更要问过丝桐姐姐本人！

    若丝桐姐姐同意入宫，便是林侯爷和敏大人阻拦，儿子也是要把她接进宫去！」

    顺亲王不耐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宫去罢。」

    小圣上又道：「林侯爷上次回京，只进宫面见了皇爷爷后就匆匆就去姑苏了，什么接风洗尘宴都没参与。

    便是受封爵位，也只送去林府就完事了。这次回来，孤要好好的宴他一回，为他庆功。」

    顺亲王道：「有功却未宴请的不单他一个。西境、北疆的武将们便一起请了罢。」

    小圣上欢快道：「儿子知道。决计不给林侯爷添麻烦！」

    再往后，便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阵马蹄声远去。显然是小圣上已经离开了。

    不过片刻，顺亲王的声音又清晰的传了过来：「你们去看着他入宫门再回来！」

    只听得顺亲王府的那管家苍老的声音道了一声「是」，随后也是离开的步伐声。

    贾敏和林如海正要去叫丝桐过来，又听顺亲王颇为温柔的问道：「你风寒还未好，怎么就出来了？」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我不出来看看如何放得下心。」原来是顺亲王妃的声音，也就是小圣上的母亲。

    顺亲王嘆了口气。

    顺亲王妃道：「咱们么儿从小乖顺，眼下难得有什么想要的，王爷何不顺了他？」

    顺亲王不可思议道：「我这还不是顺了他？还要怎么顺着他！」

    顺亲王妃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才道：「那你便为他办妥了！」

    顺亲王沉默一阵，嘆道：「若这丝桐未跟着敏大人嫁去林家，又或者咱们么儿未做皇帝，这丫鬟要了来都容易。」

    顺亲王妃问：「那眼下为何不容易了呢？」

    顺亲王道：「林家人不进宫，不娶公主，是祖训。况这如海也是个极有见识主意的。只要那丫头不同意，咱们么儿註定不得顺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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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面面俱到

    贾敏听了顺亲王的话，狐疑的看向林如海，低声问：「这是真的？」

    林如海道：「没错。真的。不过丝桐是你带来的，我又没纳了她，所以到底送不送她入宫，还得看奶奶的意思。」

    贾敏微微摇头，纠正道：「也不是看我的意思，而是看丝桐自己的意愿。」

    林如海道：「无事，我听奶奶的！」

    贾敏这才稍稍安心。

    回到厅内，丝桐还在发愣。

    贾敏看她神色，颇有犹豫，正是举棋不定、为难纠结的样子。

    林如海道：「你们自商量，我去与玉儿说话。」

    贾敏叮嘱道：「莫要拿她混闹。」

    林如海本已经伸脚踏出去，闻言顿时停下脚步，侧首回望：「爷我是那样的人？」

    贾敏掩嘴而笑：「难说。」

 第145页

    林如海无奈的看了看贾敏，还是抬脚去了外书房。

    贾敏知道林如海可以听到，不过既然顺亲王出面了，日后还是要林如海去说话的，因此也没想着避开他。

    丝桐看着贾敏，眼中颇有些无措。

    贾敏拉着丝桐在身边坐下，柔声问：「姐姐是怎么想的？」

    丝桐先红了脸，然后低下头，黯然道：「我不知。」

    贾敏愣了愣，又问：「可想进宫去？」

    丝桐忧郁了一会儿，缓缓的摇头：「大姑娘那般，进宫了也直到先皇崩逝才回家。

    我若进那里去了，这辈子再也无法出宫、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况先皇本就年老，小圣上却刚过及冠之年，岁月悠长，不知多难熬呢。」

    贾敏点头：「你看的明白。」

    丝桐极其低落的「嗯」了一声，随即又抬起头来，拉着贾敏的前臂，双眼开始变红，颤声祈求道：

    「姑娘不要把我打发出去，我就跟着姑娘服侍一辈子，行不行？」

    贾敏拍了拍丝桐的手，温声问：「你喜欢小圣上？」

    丝桐红着脸点了点头，随即又泄气道：「只那深宫内院里头，哪一个娘娘妃嫔是简单的？

    我不愿意去那里争宠，也不愿意去那里害人，更不愿意提心弔胆的过那一辈子。」

    贾敏颔首：「我知道了。只是你要知道，便是小圣上只是顺亲王的么子，他也不会就只有一个王妃。」

    丝桐点头：「起先他来咱们家，从来都只穿着湛蓝长衫，身上除了一个腰扣，什么配饰都没有。

    跟在亲王府长公子身边，因此我当时把他认作了长公子的书童或是长随。

    待我见到他腰间带上印信、知道他是顺亲王嫡幼子的时候，已经……已经迟了……」

    贾敏微微一笑：「已经芳心暗许了！」

    丝桐微微扭了扭，只道：「奶奶！」

    贾敏道：「我明白了！咱们丝桐姐姐只想嫁个郎君，安稳度日。不想做王妃、更不想进宫做贵人去。」

    丝桐点头，又轻轻的「嗯」了一声。

    贾敏嘆道：「可咱们丝桐姐姐看上的，偏偏就是那最尊贵的一个。可见世事还是阴差阳错的多一些。」

    丝桐摇了摇贾敏的手，祈求道：「奶奶便允了我罢！」说完了，丝桐放开贾敏的手，就要跪下来。

    贾敏赶紧扶助了，笑道：「奶奶我何德何能，如何能受得起小圣上中意之人的跪拜呢。」

    丝桐跺了跺脚，嗔道：「奶奶！」

    贾敏拉过丝桐，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丝桐姐姐且耐心等待几日，让奶奶我和爷想想办法。」

    丝桐立刻摇头：「左右推辞也不是这一次，奶奶只说我不愿进宫便罢了。奶奶科举不易，可不能为了丝桐得罪了小圣上！」

    贾敏微微摇头，问：「小圣上来找你几次了？」

    丝桐红了脸，扭捏了一会儿，才羞道：「未继位前常来。继位之后，每隔三五日，有时候十日余，必定要来一回的。」

    贾敏颔首：「如此看来，小圣上执拗的很，并非你能拒绝的了的。

    就从今日来看，便是我和爷，能阻的了一时，也阻不了一世。

    想来这些年，摄政王和顺亲王很是幸苦了。」

    丝桐顿时着急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随意的抹了抹，问：「奶奶，那丝桐该怎么办啊？丝桐真的不愿意去那宫里。」

    贾敏又拍了拍丝桐的手，安慰道：「让我和爷想想办法。」

    丝桐用力抹了下眼睛，坚定道：「我宁愿绞了头髮做姑子，爷不愿意去宫里！」

    贾敏嘆道：「说的越发离谱了。墨书，带你丝桐姐姐去休息罢。」

    墨书这才进来，「哎」了一声，拉着丝桐的手就要往外走。

    丝桐求助的看着贾敏。

    墨书劝道：「奶奶今日才到京中，一到家里又处置了这么些事情，姐姐叫她歇个晌儿可好？」

    丝桐这才想起贾敏他们才回来，正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的时候。

    于是丝桐向贾敏行了一礼，只道：「我去备水！」

    然后丝桐反拉着墨书出去了，只听她又道：「你和青竹也才回来，休息两日罢了。

    奶奶跟前有我和笥棋呢，再一个，白洛、青英几个也可独当一面了。」

    墨书只回道：「既然白洛他们可以独自做事了，姐姐便歇着了罢。」

    丝桐又道：「哪里能歇着呢。奶奶今日才配了这许多人，有一些，还是要再次问过了的。」

    墨书道：「我去帮笥棋就是了。姐姐去了，没得惹心烦。」

    丝桐道：「我这里左右就这样了。最坏不过是进宫，又或者是做姑子。日子长久了，左也不过那样罢了。」

    两人边说边走，去厨灶了。

    贾敏就坐着沉思，其实未必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不知小圣上会不会让步。

    正想的出神呢，贾敏抬头，就见林如海已经站到自己眼前，忙往边上让了让。

    林如海笑着打趣道：「夫人以为，这太师椅能坐下咱们两个？又或者说，奶奶想坐为夫腿上，让我抱着？」

    贾敏被他冷不丁的打趣，脸颊微热，回敬道：「眼下天寒地冻的，能被侯爷这个大暖炉子抱着，自是最好不过的。」

    林如海摸了摸贾敏的手，已经有些凉了，点了点她的婢子，手下更冷，便牵起贾敏，坐到炕上，笑道：

 第146页

    「有暖炕不坐，偏要去坐那冷板凳。不但自己坐，还要夫君坐，平白浪费了这许多柴火。」

    贾敏回道：「方才丝桐气性儿大，再加上长久忧心，若上坑被暖气一激，只怕要大病一场。」

    林如海皱眉：「竟一时忘了夫人还是个名医。

    为夫原本还以为你只是着急给丫鬟们找归宿，给小厮们找媳妇，这才着急把所有人都叫过来的。

    那么家中的其他丫鬟、小厮们怎么样？嬷嬷可还好？」

    贾敏微微颔首：「嬷嬷经歷的多了，除了年纪大一些，力气弱了之外无甚大碍。

    余下的丫鬟小厮们，虽有受惊的迹象，不过眼下已经好了的。

    只丝桐操心的事情格外多一些，好容易看中了一个人，又是那样的身份，这才多了些忧心罢了。

    回头我写个方子，叫笥棋抓几贴药，煎了吃完也就好了。

    只是这忧心，却要从根源上解决的。否则再多的药吃下去，也是白搭罢了。」

    林如海点头，沉吟不语。

    贾敏笃定的问道：「方才我和丝桐的话，你都听见了？」

    林如海：「你们说悄悄话，我竖起耳朵听什么？方才我只和咱们玉儿说话呢！」

    贾敏道：「莫要混闹，我可没听见你和玉儿说了什么话。」

    林如海收起玩笑，就这么坐着，向贾敏拱手肃然道：「夫人有事，只管吩咐，为夫万死不辞！」

    贾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着锤了林如海一下：「你这人！」

    随即贾敏又道：「咱们丝桐呢，以前跟着我进出各家府邸宅园，见识过的各家小子、管事并不少。

    现在一眼相中了小圣上，再要换别人，只怕终究郁郁。咱们得想个法子，叫她如愿了才好。」

    林如海闷声嘟囔道：「又不能换一个小圣上，你丝桐姐姐又不愿意入宫……如何如愿？」

    贾敏微微偏头：「太祖爱下江南，先皇喜欢到大臣家中游园闲逛。

    咱们这位小圣上，可是他们的嫡亲血脉，只看他时不时的出宫就知道了。

    顺亲王若一力想促成此事，咱们便将丝桐嫁去顺亲王府。在顺亲王府做小圣上独一无二的王妃。

    这样既顺了丝桐和小圣上结亲的念想，又绝了朝中大臣和后宫娘娘们嫉妒的心思，一举两得。

    再一个，小圣上每每出宫，顺亲王担心小圣上的安危，都要着人四处打探行踪，又要安排侍卫护驾，很是麻烦。

    以后丝桐在顺亲王府，小圣上出宫必定先回那处，也免了顺亲王的担忧。」

    林如海笑道：「这个主意很是不错。算是面面俱到了。只是你想过没有，小圣上会不会同意丝桐住在宫外？」

    贾敏道：「咱们都同意把丝桐嫁给他了，小圣上也该体谅一下丝桐才是。

    若是那等不体贴的，我可宁愿带着丝桐回姑苏去。教书育人，还自在一些。」

    林如海这才贊同道：「那便照夫人这主意办。」

    随即，林如海又向门外道：「纪康，去吩咐门房，这几日家中休息，不见客。若顺亲王来了，只管来报便是。」

    纪康应了一声，自去了。

    过了两日，顺亲王果然亲自登门了，只不是他一个，还带着顺亲王妃一起。

    林如海便同贾敏一起迎了出来。

    行礼之后，贾敏当先道：「王妃伤寒还未痊癒，如何就冒雪过来了！快进屋里暖一暖。」又向身后吩咐道：「墨书，去煮一壶老参茶汤来。」

    顺亲王妃慈祥道：「谈娘子年前回金陵了，这里换了好几个太医，开的药吃了总也不见好。王爷来议事，我便顺道同来，请个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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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害羞了

    顺亲王和顺亲王妃虽然穿的隆重，然而并非官服、诰命服饰，再加上正厅终究不如书房暖和。

    因此林如海和贾敏在正厅与两位奉茶之后，便同顺亲王和王妃一起带进了外书房。

    林如海和顺亲王坐在上首，贾敏则扶着顺亲王妃坐到了里间的榻上，又命丫鬟把帘子挑起，可以相互说话。

    贾敏先为顺亲王妃把了脉，写了方子与顺亲王妃看。

    顺亲王妃仔细读了两遍，微笑道：「果然与他们开的方子略有不同。」

    贾敏道：「便只相差一厘一钱，药性也是天差地别的。笥棋。」

    笥棋「哎」了一声。

    贾敏道：「你拿着这方子，亲去抓药煎药，不要错眼了。」

    笥棋应下，又向服侍顺亲王妃的厉嬷嬷行了一礼，请道：「笥棋一向不掌厨事，劳嬷嬷与我掌个火候。」

    这厉嬷嬷本就是服侍顺亲王妃膳食进药的，向顺亲王妃欠了欠身后，便同笥棋一道出去了。

    顺亲王妃笑道：「敏大人亲自调教的丫头个个乖觉，怪道我家么儿心心念念的要娶回家去。」

    贾敏微笑回道：「王妃过奖。是圣上错爱罢了。」

    顺亲王妃嘆了口气，无奈道：「咱们圣上，敏大人以前也是见识过的。虽平常见着万事不萦于心得样子，实则最是执拗。

 第147页

    索性他向来开口索求的并不多，我和王爷也算勉强都能应付的过去。便是我们办不到的，往常求一求先皇也就罢了。只这一回……」

    说道这里，王妃又嘆了口气。

    外间的顺亲王接着道：「本王知道林家人不入宫的规矩。只那丫头虽在林府伺候，终究不是姓林的，又不是林家的媳妇子。

    因此只能厚着老脸来说亲。如海放心，我们定按着规矩来，不叫那丫头吃半点亏去！」

    林如海微笑：「丝桐虽只是个丫鬟、虽然没跟着我们姓林，但身契却实实在在的在林家，怎能说她不是林家人？

    况且这些丫鬟子里，我家敏敏最看重她。前些年，我们没回姑苏的时候，便有不少人上门来求娶。

    只那些人家的祖籍离京都、离姑苏都远，家中男人又是常常迁居的，寻常三年五载的也未必能见上一回，因此我家敏敏便一直没有答应。

    眼下来看，丝桐若嫁去那些人家，虽然三年五载的各分天涯，终究相见有望。此刻若进了宫里，那这辈子可就再难相聚了。」

    顺亲王府和林府是老邻居了，有没有人来向丝桐提亲，他岂能不知？这不过是藉口罢了。

    不过顺亲王到底是个老谋深算的，微微捋了捋鬍鬚，便听出林如海话中之意，于是沉吟问道：「若圣上时时放那丫头回来探亲，如海和敏大人就同意了？」

    林如海笑摇头道：「那只是一般人家。皇宫里头是个什么样子，想来顺亲王比我们这等人家更清楚。

    咱们丝桐面慈心软，又没个算计手段，再有圣上荣宠加身。一旦到了那里头，那可真真成了众位娘娘的眼中刺、肉中钉了。

    便是素来贤惠的皇后娘娘，也难以容得下她去。只怕不出半年，咱们家丝桐就要被那些母老虎吞的渣滓都剩不下了。」

    里间的贾敏轻轻的哼了一声，不屑道：「甚么母老虎？那些只会暗箭伤人的毒物，也配得称母老虎～」

    林如海一愣，他前世，不，前世到方才为止，还从没被贾敏呛过，至少在外人面前没有。

    不过林如海却没有反驳，而是贊同道：「不管怎样，我们家丝桐是不会进宫去的。

    若王爷和王妃非要纠结丝桐不姓林，又不是林家的媳妇子，我这就修书一封家去，叫老爷夫人收了她做义女，也算抵得过了。」

    顺亲王嘆道：「么儿眼下就这么一个心愿，还请林侯爷、敏大人高抬贵手。叫他念着你们的恩情，总比将来朝会时看你们扎心要好，是也不是？」

    林如海微笑不改道：「左右我是闲职，不去朝上惹圣上的双眼就罢了。我家敏敏也不是非做官儿不可，不说这手医术，便是我家养她一辈子，也尽够了的。更何况还能落个清闲。」

    贾敏原本也想说两句，却听在屋子外头的丝桐轻微的嘆了口气，于是自己心里也嘆了口气，向顺亲王妃问道：

    「圣上未继位之前，王爷、王妃原本为他小世子定了什么字号？」

    顺王妃苦笑摇头：「那时么儿还小，哪有什么字号？只他从小聪慧，名儿叫『文』。」

    林如海一口茶差点没忍住喷出来，奇道：「就圣上那样的，叫『文』？『武』和『景』二个字还差不多呢！」

    顺亲王不由得拍腿，恨恨道：「那小子不但骗过了我们，还骗过了先皇，骗过了所有人。只在那丫头面前才露出了本性马脚。」

    林如海换换点头，十分贊同，往常他任太子少师的时候带过小圣上两年。

    还是小世子的那些日子，他的确安安静静的，从不多言，也不好打闹，一下了课，便到凉亭中，自己和自己对弈。

    因此之前他看到小圣上是那个样子，才会一时间被他惊的愣住了神。

    忽然，顺亲王回过神来，目光越过挂着的门帘，向贾敏道：「敏大人的意思，若我家么儿是世子，便同意将丝桐姑娘嫁过来了？」

    贾敏微笑着嘆息道：「可惜王爷的么儿是圣上。」

    顺亲王顿时明白了贾敏的意思，沉吟半晌，却皱眉摇头道：「把丝桐姑娘嫁给么儿，却住在宫外？莫说本朝，便是往前都没有这样的先例。」

    贾敏笑道：「从前，也没有爷爷把皇位直接传给孙子的先例。也没有圣上的母亲不是太后的先例。」

    顺亲王念着是自家儿子无礼要求，又念着林如海在南疆的功绩，更念着自己小儿子的安危，于是心里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提议。

    至于小圣上，自然是由顺亲王去说服他了。

    顺亲王刚要开口应下来，忽然又问：「只这么一来，会不会委屈了丝桐姑娘？」

    贾敏笑问：「王爷和王妃可觉得委屈？」

    顺亲王笑道：「若丝桐姑娘不介意，这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既然两方意见一致，几人便开始闲话家常。至于三书六礼等议程，自然由得用的礼官和下人们去操办，贾敏他们只需清点事务便好了。

    顺亲王妃忽然问：「听说敏大人有一爱物，十分稀罕，不知是否有幸一观？」

    贾敏微笑：「不过是棵颜色别致的小草罢了。今日早起方移到院子里头，这会子冰雪未消的，却还不能揭开罩子赏玩呢。」

    顺亲王妃道了一声可惜，便略过去了。

    正好笥棋端着药，同厉嬷嬷一同进来，脆声道：「奶奶，药煎好了。」

 第148页

    贾敏起身端了过来，对着窗棱舀了一汤匙，缓缓倒在碗里，这气味和色泽，都是正正好的。

    药碗端在手里虽微微烫手，却又不会烫伤口舌，便亲端给了顺亲王妃，只道：「王妃，这药这顿喝了，晚间再喝一次。明日喝三顿，也就好了。」

    顺亲王妃试了试温度，一口喝下了，笥棋忙又递上一碟子梅脯。

    顺亲王妃的丫鬟拿了一个餵了顺亲王妃。

    顺亲王妃顿时觉得口中的苦涩全被盖了过去，于是又笑道：「果然还是你的丫头更贴心些。我家的就从不记得这个。」

    贾敏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那方子原本就放在炕桌上，贾敏把它叠好，交给厉嬷嬷，只道：「煎药的法子便同今日一样。」

    厉嬷嬷收下谢了。

    顺亲王这才同顺亲王妃一同家去了。

    到了晚间，林如海和贾敏吃过晚饭后，到院子里看已经种到桃树下的绛珠草。

    绛珠草被琉璃罩罩着，上头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两人扫开琉璃罩上头的雪，只见琉璃罩里头已经挂了一层冰晶。

    绛珠草的每一滴叶片尖尖上，都挂着一滴米粒大小的清水，在雪光映照下晶莹剔透，分外可爱。

    有水滴，就意味着绛珠草并未被冰雪冻住，在寒冷的冬日，显出旺盛的活力。

    绛珠草见到贾敏和林如海很是开心，无风自动的挥了挥叶片，那挂在叶尖的水滴，就这么落入了泥中。

    绛珠草立刻将叶片卷了卷，就像要去捞水滴那样。水滴自然是捞不到的，那两片叶子顿时委屈的卷了起来。

    林如海颇不厚道的哈哈大笑。

    绛珠草的叶片卷的更紧了！

    这是害羞了！

    贾敏轻轻锤了一下林如海，捧了雪，重新盖住琉璃罩，让绛珠草自己慢慢恢復去。

    随后，贾敏又在琉璃罩脚边挖了几个小孔，叫下面的叶片可以「看」到外头的事物。

    林如海笑够了，拉起贾敏道：「走，回屋子涂手脂去。」

    贾敏自然由他拉着进屋。

    冬日里天暗的快，不过申时刚到就完全黑了下来，不过由于有雪，外头倒还算敞亮。

    林如海便吩咐在廊上起了火炉子，烧羊肉吃。又叫丫鬟婆子和小厮们，也一起热闹热闹。

    林如海和贾敏一边看他们闹腾，一边手谈，时间倒也过的很快。

    戌时刚到，笥棋就来劝道：「奶奶素日都说，『冬三月要早睡晚起的』，这就歇下了罢。」

    贾敏抬头，才发现真的到戌时了，不过棋到酣处，怎能停手，于是只摆了摆手，落下一子，又向林如海道：「该你了。」

    林如海笑道：「今日的确晚了，先歇了罢。日子长着呢，年下又无甚事情，明日继续。」

    说完，林如海走到贾敏身边，不由分说的将她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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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钻狗洞

    贾敏也不挣扎，只可劲儿拍了一下林如海的肩头，激将道：「侯爷眼见着要输了，便不下了。好没意思～」

    笥棋捂着嘴笑了一下。

    贾敏立刻回头道：「不许笑！不许收！就这么放着！」

    随后贾敏又朝林如海肩头拍了一下，娇笑道：「回去再下一着，封棋！明日咱们接着下！」

    林如海见贾敏神色坚定，大有不下就不睡的架势，于是转头向笥棋道：「三之六，延。」

    笥棋依言落下一子，又用明纱覆盖好了。

    贾敏这才回手搂着林如海的脖子，笑道：「明日定是我赢～」

    林如海笑道：「夫人神机妙算，为夫自是心服口服的。」

    过了亥时，两人又沐浴了一回。

    迷濛之间，林如海和贾敏忽然听得院中有踩踏雪的声音，顿时警醒了起来。

    不过想着没有惊动侍卫，又或许是翻墙而来的野猫，便未做理会。

    哪知紧接着就传来一声稚嫩的低语：「仙草妹妹，你什么时候投生呀？」

    这是小蓝恆？他怎么过来的？

    这么小的孩子在夜间踏雪，可不是闹着玩的，贾敏和林如海同时立刻起身。

    林如海按着贾敏道：「我去，你睡下吧。外头冷，莫要再着了寒气。」

    贾敏抚开林如海的手，只道：「小蓝恆年纪小，你身上气势太过，会吓着他。还是我去吧。」

    林如海道：「半夜偷跑出来，就该吓他一吓！」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好衣衫，又燃起一盏灯，走到外间，守夜的白洛才醒来，问：「爷和奶奶怎么起来了？有什么事情、要拿什么吩咐我去便是。」

    贾敏道：「穿起来吧，一会要出去。」

    林如海却向白洛道：「你只睡着，不用起来。」

    贾敏：「不送他回去？」

    林如海道：「夜间寒凉，莫要奔波了。我去隔壁说一嘴，就让小蓝恆睡咱们这里吧。也不用去别的屋子起炉子，就睡咱们屋里的枣红榻上，又能看见院子，又暖和。」

 第149页

    贾敏自然道好，又向白洛道：「睡吧。」

    也没有丫鬟睡着，主人劳动的道理，白洛到底起来起两个小手炉子，又整理了一下枣红榻才罢。

    却说林如海轻轻打开门，见小蓝恆整个人都趴在雪地里，正起劲的用手戳着琉璃罩子玩。

    贾敏正要开口叫蓝恆过来，却被林如海制止了。

    林如海按了按贾敏，自己轻手轻脚的走到小蓝恆身边，蹲下，冷不丁的问：「跟着你的人呢？」

    小蓝恆顺口答道：「都睡了。」忽然惊觉，艰难的转过头，十分心虚的喊了一声：「林叔叔……」

    随即小蓝恆站了起来，双手合十祈求道：「只此一次，往后再不敢了！林叔叔可千万别说与我爹知道。」

    林如海微笑：「林叔叔不说。」

    小蓝恆飞快行了一礼，只道：「多谢林叔叔！」然后转身就跑。

    林如海长臂一展，就把小蓝恆提熘了回来，继续微笑道：「林叔叔不说，让你的书童去说！」

    小蓝恆顿时垮了脸，开始挣扎：「那可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真的不知道我过来！」

    林如海提着小蓝恆往屋子里走，笑问：「怎么过来的？」

    小蓝恆眼神闪烁了几下，朝两家的墙壁瞟了瞟。

    林如海回头看了一眼，院墙很高，若是翻墙过来的，跳下来落地的时候他们就该听到了。

    上面走不成，自然是走下头。

    贾敏顺着林如海的目光也看了一下，噗嗤一笑，随后向白洛吩咐道：「明日起来去看看那院墙，若有什么狗洞、耗子洞，就堵起来。」

    白洛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蓝恆的脸颊顿时涨的通红。

    贾敏看小蓝恆身上的衣服都洇湿了，忙叫林如海先进来，又向白洛道：「去厨下再提一桶热水来。」

    小蓝恆惊奇的问：「这么晚还有热水？」

    贾敏笑道：「若是没有，烧起来便是。家中没有你能穿的衣服，先去里间暖一暖。」

    小蓝恆略显为难，随即又一本正经道：「恆儿家去睡便了。不能耽误仙草妹妹投生！」

    林如海伸手弹了一下小蓝恆的额头，笑道：「你仙草妹妹本就说了今晚投生，被你搅扰了。」

    小蓝恆顿时忘了其他，抓住贾敏的袖子，连声问：「叔母，林叔叔说的是真的？仙草妹妹真的说话了？我就说她是会说话的！」

    随即又垂下头，丧气道：「可是刚才仙草妹妹为什么不理我呢……」

    贾敏微笑着摸了摸小蓝恆的头顶：「你林叔叔诓你呢。快去里头把湿衣衫脱下来。」

    小蓝恆愣愣的走到里头，脱了外衫才问：「明日穿什么？」

    林如海道：「叔叔去与你拿来。」说完就走出了院子。

    如今外头宵禁，各家落锁，所以贾敏听到林如海翻上墙头的声音，忍不住心里嘆气。

    小蓝恆回家被阻，极其低落的「哦」了一声。

    热水是现成的，很快就送了过来，小蓝恆又洗了一遍，泡热了才起来，裹着纱巾，把自己整个人塞进被褥里。

    小蓝恆的双眼一会看看窗外，一会看看门口，既期待林如海回来，又担心林叔叔把自己爹娘也一起叫了过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林如海就回来了，右肩膀背着一个包袱，还拎着一个闭着眼打唿的小书童，正是照顾小蓝恆起居的那一个蓝卫。

    小蓝恆自然知道自家家里现在已经落锁了，林叔叔肯定也是走的「非常道」，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问：「林叔叔也是爬的狗洞儿？」

    林如海傲然道：「那狗洞也就你能钻的过去！」

    小蓝恆心虚的把头蒙进被子里。

    贾敏问小蓝恆：「平常你是自己睡，还是叫他与你一同睡？」

    林如海提起手里的小孩子看了看，恍然道：「这样都没醒，难怪你能跑出来。」

    随手把那书童丢在外间守夜的床上，只道：「白洛，你把他送去乔英那里睡。」

    白洛哎了一声，自去安顿小书童。

    贾敏道：「人家睡的好好的，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

    林如海道：「不带回来，明日得挨三十大板。」

    贾敏道：「带回来了，他的板子就能少了么？」

    林如海「哼」了一声，只道：「免不了，不过少挨几下罢了。」

    小蓝恆顿时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莫说三十大板了，便是十五板子都受不住。林叔叔把恆儿送回去吧！求您了！」

    林如海微微一笑，冷声道：「你爬过来的时候，就该料到这样的后果。叫你好好长个记性，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小蓝恆接过林如海递过来的包袱，忧心忡忡的穿好里衣，一言不发的躲进被子里。

    贾敏微微摇头，却也不拆穿。

    在三更半夜的钻狗洞，自然要好好教训一下，至于那小书童，既领了月例，自然是要为自己失察负责的。

    贾敏微笑：「他钻狗洞要挨板子，你爬墙要不要挨板子？」

    林如海理直气壮道：「我为了小蓝恆才爬的墙，自然是他一併受着！」

    小蓝恆闻言更忧愁了，直到四更的时候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林如海和贾敏起来洗漱了，看小蓝恆依旧没醒，就到外间轻声说话。

    到了辰时初，隔壁传过来一阵骚乱。

 第150页

    贾敏轻声问：「你留字条没有？」

    林如海道：「留了。」

    贾敏道：「那便等着吧。」又向外头道：「青英，蓝家人来了，便直接领过来。」

    青英应了一声，自去门口候着。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青英就领着蓝济和荀梓君过来了。

    蓝济和荀梓君脸上是满满的怒气和焦急。

    荀梓君比蓝济走的更快一些，而且又没什么顾忌，顾不得什么寒暄礼仪了，直接冲到贾敏身前，握着贾敏的手臂问：「恆儿呢？他在哪里？」

    贾敏拍了拍荀梓君的手，安抚道：「在里头睡着呢。昨日被我家侯爷吓了一场，四更方才入睡。今日约莫要睡到巳时才能醒来。」

    说着，把荀梓君带进内室，亲自看过了，果然睡得正香呢。

    荀梓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到外头，蓝济才走进屋子。

    蓝济虽然走在后头，但贾敏并未压低声音，因此也听到了，只压低声音问：「如何？」

    荀梓君回道：「正睡着，看样子一时半会的的确睡不够。眼下卧蝉正浓重呢。」

    左右无事，于是两家人坐下轻声说话。

    贾敏问：「荀姐姐，你们吃过早饭了不曾？」

    荀梓君道：「哪里吃的下。」

    贾敏微笑道：「现在放心了。」偏头低声吩咐青竹上早饭。

    荀梓君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轻声道：「还未洗漱呢。不吃了。」

    贾敏笑道：「热水现成就有，值得什么。」随即向青竹吩咐道：「再送来些热水，从碧纱橱里拿两块新纱巾来。」

    又向荀梓君道：「至于胭脂水粉，荀姐姐今日便用我惯常用的罢。」

    经过早上这么一遭，荀梓君哪里还敢叫小蓝恆一个人睡觉，不能回去洗漱装扮，只得暂且在这里用了，于是点头道「好」。

    贾敏见热水送上来了，便和林如海到院子里等着，叫荀梓君两个自行梳洗。

    荀梓君也无心装饰，只用一根簪子束髮，涂了口脂和面脂就作罢了。

    蓝济洗漱自然更简单。

    两人收拾好了，又进去看了小蓝恆一眼，果然还在沉睡，便到外头来，却见林如海和贾敏已经开始弈棋了。

    蓝济和荀梓君分别走到林如海和贾敏身边，只看了一眼，便笑道：「两位果然是国手，只这么一会子，已经快要收官了。」

    贾敏笑道：「姐姐谬赞，这不过是昨日的残局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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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有孕

    蓝济见廊下居然也很暖和，便没出声叫林如海和贾敏到屋子里去手谈。

    林如海随手指了指周围，让道：「济长兄随便坐，便和在家一样，无需拘束。」

    蓝济笑道：「站着看的清楚。」

    几人便不再说话，直等林如海和贾敏一局终了，荀梓君才问昨日之事。

    林如海和贾敏一人一句，详细说了。

    荀梓君和蓝济对视一眼，同声道：「该打！」

    林如海素然道：「你们要打，自领回家去。我家敏敏听不得这个。」

    荀梓君道：「这是自然！」接着又看向院中，问：「那株精贵的小草如今种哪里去了？」

    贾敏笑道：「在那桃树下。」说完起身，走到桃树下，拂开积雪，露出里边的琉璃罩来。

    荀梓君和蓝济也过来看，果然种在庭院中的小草更显的玲珑剔透了。

    这时，青竹过来，微笑的问：「奶奶，早饭摆在何处？」

    贾敏道：「摆在自雨亭。墨书，把棋收起来。」

    青竹和墨书同时应下。

    贾敏牵着荀梓君的手，当先走去自雨亭。

    自雨亭就在院子里，丫鬟们早就在亭子里起了炉子，挂了透亮的胧烟纱，因此亭子内十分暖和。

    亭子上的积雪，被亭子内的暖气一熏，化成水落下来，亭如其名。

    亭沿敞阔，四围的廊椅都是干燥的，并未有水滴溅上。

    亭子内一张石桌，四张石凳，正好四人。

    落座之后，青竹领着丫鬟们摆上早饭。

    一人一碗六虾面，另有一碟子栗子糕、一碟子枣泥糕、一碟子羊汤四合冻、一碗撒金红梅羹，都放在中间。

    正在荀梓君和蓝济以为这已经够多了的时候，又有一个丫鬟，端上来一盘子大包子。

    荀梓君笑道：「大早上的，怎么就就吃的这样瓷实？」

    贾敏道：「姐姐莫怪，自从我家侯爷从南疆家来后，吃的东西就多了一些。」

    荀梓君道：「客随主便，是我们叨扰了。」

    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惊奇道：「这是什么面？怎的这样鲜？」

    贾敏道：「六虾面，最是开胃的。厨下还有呢，好吃就多吃一些。」

    一时吃完了，青竹又上了秋菊香汤漱了口，方才又捧上武夷红来。

    略坐了一回，蓝济向林如海问：「那狗洞在何处？」

    林如海用手指了指：「那里。」

    荀子君笑道：「想是前些日子修整院子，不知道怎么弄的罢。」

    四人又起身，林如海把几人领到西厢房背面，把那洞指给他们看。

 第151页

    蓝济走了几步，又退了几步，忽然道：「隔壁正是恆儿的院子。」

    说完了又蹲下，从洞口往自己家里看，恍然道：「就在恆儿屋子后面！」

    荀子君道：「难怪恆儿要选东院，却是这个缘故。」

    林如海昨天翻墙的时候就知道了，小蓝恆的屋子和这院子的西厢房，正好背靠背。

    若拆除中间的院墙，就是窗对窗了。

    荀子君笑道：「我家还在修整，不如叫他们在这面墙上开一个月门，省的恆儿钻狗洞了。」

    贾敏道：「可行！」

    蓝济和林如海却异口同声道：「不行！」

    蓝济皱眉：「不成体统。」

    荀子君笑道：「咱们给恆儿开了蒙，如今正到了正经请师父的时候。眼前现成的两个探花，多好的机会呀。」

    蓝济皱眉：「你还是状元呢，可不比探花强？再一个，便算要拜师，那也得正经从大门走。哪里就能这样随便的。」

    荀梓君向贾敏摊了摊手，笑道：「方才不过玩笑罢了，妹妹莫要当真了。」

    林如海松了一口气。

    蓝济又道：「恆儿跟在我们身边也久了。待明年过了元宵，便送他回江南族学里去上规矩罢。」

    荀梓君收起笑脸，只道：「族学先生虽好，却无人照看他的起居。

    就咱们恆儿这样子，还不闹翻天了去？爷不想亲自教养，我自带着便了……」

    荀梓君还没说完，贾敏忽然觉得一阵噁心，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走到一边扶着墙就开始干呕。

    林如海扶着贾敏另外一条手臂，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吩咐：「青竹，快去拿些清水来。」

    贾敏直把刚吃的都吐空了才罢休，接过青竹递来的水漱了两三遍口，还是觉得咽喉火辣辣的疼。

    荀梓君也被一吓，缓过神来赶紧前来查看，问：「妹妹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林如海心疼的看着贾敏，也感到奇怪。

    贾敏摇头：「就是突然感到腹中难受罢了。现在已经好了。」

    林如海道：「青竹，叫厨下重新备早饭，只要清粥就好。」

    青竹自然应下。

    林如海忽然问：「敏敏，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贾敏「啊」了一声，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荀梓君笑道：「妹妹莫不是有了罢？」

    贾敏这才想起，的确好久没见红了，于是给自己把了脉，然后面色苍白的向林如海道：「四个月了……」

    林如海皱眉：「不应该啊……」

    荀梓君笑道：「妹妹成婚多年，也该有了。若在我家，只怕一日就要被婆母催上几遍呢。」

    贾敏一噎，随即回敬道：「恆儿已经十岁了，荀姐姐也可以生第二个了。」

    荀梓君笑盈盈道：「去年已经生了。若不是为了照看那个小的，又怎么会叫恆儿自己住一个院子，惹出这等事情来。」

    贾敏顿时惊喜，苍白的脸上带上了一丝血色，连声问：「真的？什么时候周岁？」

    荀梓君笑道：「已经过了，莫要操心我们了。你只把自己照顾好罢了。」

    蓝济也点头贊同，就眼下来看，林如海和贾敏定有许多话要说，他在这里实在不便，于是向荀梓君道：

    「咱们家去罢。恆儿在这里定然无妨了，待他醒了，叫他自己家去罢。」

    荀梓君也道了一声好，随即两人就辞了家去了。

    林如海和贾敏相对无言，同时走到绛珠草那边。

    绛珠草依旧很有活力，见到两人还挥动叶子打招唿。看来腹中的这一个，却不是他们前世的玉儿了。

    林如海拍了拍贾敏的手，宽慰道：「不是也没甚么。只不过再想一个名字罢了。」

    贾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皱起眉头，忧心道：「按理说，四个月应当显怀了。」

    林如海回忆道：「前世里怀着玉儿的时候，四个月也未显怀罢？」

    贾敏又抚了抚肚子，嘆道：「若这个不是玉儿，若玉儿还像前世来的那么晚，咱们就要另选女婿了。」

    林如海皱眉：「甚么另选女婿？我选了谁？我怎么不知道？」

    贾敏奇道：「恆哥儿都十岁了，你若不想他做女婿，昨日叫他睡咱们房里作甚么？」

    林如海沉默良久才道：「本侯爷绝无此意！不过多年未见，还当他是那个几岁的小孩子罢了……」

    贾敏：「……」

    前世迁儿比玉儿生的还要晚，因此这一个若不是玉儿，那便是另一个了。

    四个月，贾敏自然能摸出，肚子里的这个是个姑娘，因此林如海往后不时的到外头寻摸一些姑娘喜欢的小玩意回家放着，此乃后话了。

    却说林如海得了准信，立刻去书房，写了一封家书送回姑苏，叫那边开始准备小姑娘要穿的各色衣物，鞋袜帽子等，自不再详述。

    一直到了巳时末，蓝恆才起来，磨磨蹭蹭的穿好衣服，见他踌躇为难的样子，贾敏又留他吃了午饭才叫他回家里去。

    过了一刻钟，隔壁传来了竹条啪啪作响的声音，显然是真的挨打了。

    贾敏让青竹去隔壁送了伤药，又叫小厮寻来两个匠人，把那个狗洞堵上了，这才作罢。

    又过两日，外放到任的官员都到了京都，就要进宫朝会去了。

    一是功过考核、一是宣布明年的任职。

 第152页

    只是这么一来，贾敏有孕的事情，就众人皆知了。

    小圣上为了讨好贾敏，顺利抱得丝桐回来，不仅赏了许多东西，更授予贾敏翰林院副编修之职。

    小圣上还特意免了贾敏三年之内的朝会，给足了他安胎、产子的时日。并且，俸禄不减。

    小圣上又下旨让林如海也入翰林院，好随时照看贾敏。

    林如海自欣然谢恩接旨。

    因贾敏初孕，荀梓君幼子也才两岁，因此礼部先宣读了众夫人的功过、任职调动之外，就让她们先去官署，领了赏赐就可回家了。

    林如海接了圣上的特指，极其自然的扶着贾敏一同去官署。

    官署里的赏赐，无非就是两锭二十两的银锭子、春夏秋冬各两套官服，以及四个腰扣。腰扣上雕刻的纹样与官服上的一模一样。

    林如海和贾敏领了之后，自行家去。

    不待第二日，晚间开始就有大小官员来登门贺喜了，当然，林如海和贾敏一个都没有放进来，直接叫门房打发了。

    按照惯例，出阁的姑娘怀孕后，娘家是要送东西、送人过去服侍的。

    普通人家一般是送些衣物、鸡鸭鱼肉等。大户人家还会在此时找了乳母婆子等，一起送到夫家去服侍姑娘。

    贾史氏虽不满贾敏的官儿做的比贾政都大，但她是极好面子的人，自己小女儿又的确可人讨喜。

    因此贾政家去和贾史氏说了贾敏怀孕之后，贾史氏忙不停的寻摸了两个快要生养的健壮妇人，准备做乳母。

    接着，贾史氏又在家中挑选了四个调教好的小丫鬟子，又备了小孩子需用的各色事物，这才坐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去了林府。

    便是上次多有不快，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况且此次贾史氏满面喜气而来，又带着婆子丫鬟和事物，门房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拦着荣府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2 21：44：17~2022-09-03 17：5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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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叮嘱

    门房飞快的进去回报了，林如海扶着贾敏，脚步迅速的迎了出来。

    贾史氏见贾敏亲自来了，赶紧上去握着她的手臂，微笑道：「我的儿，这大冷的天，你又有了身子，怎么自己出来了！」

    贾敏微笑：「母亲亲来，女儿岂有不迎的道理。」

    林如海插嘴道：「敏敏有我护着呢，母亲就放心罢。」

    贾史氏微笑点头：「姑爷这样上心，老婆子有甚么不放心的。」

    贾敏笑道：「母亲，家去说话。」

    贾史氏点头，半楼着贾敏往里走，赶紧道：「正是呢，外头冷，赶紧家去。」

    一行人遂往里走，刚走了两步，林如海就从贾史氏手中接过贾敏，笑道：「夫人仔细着。我力气大，手稳，我来扶着敏敏就罢了。」

    到底是冬日的地，便雪都扫干净了，地上还是很滑，因此贾史氏顺势放开贾敏，自由丫鬟扶着。

    贾史氏又道：「连日大雪，这道儿要多扫几回，再撒上粗盐，又或者铺上秸秆稻草，就不容易打滑了。若下人一味的躲懒、懈怠不得用，尽管打发了，再寻便是！」

    贾敏应下，又笑道：「敏儿省得。有那些个上门来贺的，一概都推了，推辞不了的也让侯爷去见礼。轻易不出来屋子的。」

    贾史氏道：「正该这样。保全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你政二哥回来说，圣上任你做翰林编修，是副职。

    这做事虽然重要，不过还是比不得你的身子骨。将来好好的坐完双月子再上任，也无人会有什么说辞的。」

    贾敏道：「敏儿记下了。」

    林如海道：「圣上也给小婿指了翰林编修的事情，小婿定会照顾敏敏周全的。」

    贾史氏道：「有侯爷在敏敏身边，我自是放心的。万不可再像上次，一去就是三五年，丢下敏儿一个在家焦心的。」

    林如海道：「再不会的。」

    贾史氏又问：「敏儿，你自己把了脉没有？是哥儿还是姐儿？」

    贾敏到：「是姐儿。除了略小了些，其他的都很好。」

    贾史氏道：「好就好。姑娘家家的，小巧一些更可人。」

    说话间，几人到了正厅里，贾史氏给贾敏引见，微笑道：「这两个都是从金陵寻来的，家世清白，只因村里遭了灾，才不得已把自己卖进了府里。我想着你正好可以用上，便叫她们来了京都。」

    贾敏点头：「两位姐姐双着身子赶路，定然辛苦了。青竹，带她们休息去吧。」

    青竹应了一声，向那两个欠身道：「两位姐姐随我来。」

    贾史氏又问：「丝桐几个，你都留下了？」

    贾敏微笑摇头：「前些年国孝家孝的，就把他们都耽搁了。这次回来，最要紧的就是安排了她们，也不枉我们相处一场。」

    贾史氏点头：「是这个道理。只她们出去了，你身边的人可不能少了。

    我这里带来了四个丫头，都是好的，你留下自用也罢，调｜教了与姐儿使也罢。总要尽心得力的才好！」

    贾敏微笑颔首：「多谢母亲费心。」

    贾史氏笑道：「本该如此，哪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

 第153页

    贾敏道：「我一向没去家里，攸姐姐可还好？」

    贾史氏道：「在宫里的时候养的还不错，家来了又着意调养了些日子，现在看着，竟比入宫前还得用些。咱们家里平常也是你大姐姐管着的。」

    贾敏心中嘆气，然而面上不显，只道：「大姐姐底子弱，母亲莫要叫她太过操劳了。」

    贾史氏嘆道：「我何尝不知呢。只你大哥哥一家搬了出去，这荣府里头，竟然没有可以做主的人了。」

    贾敏笑道：「说不得，只请母亲多多费心罢了。家中孩子们，都已经入学了吧？如今怎样了？」

    要说知母莫若女呢，贾史氏巴不得贾敏有此一问，却只嘆气道：

    「你大哥哥家里孩子是多，可是你大哥哥却还是个收不住心的，只管自己胡闹，不管孩子们的教养。

    你大嫂子现有了三个孩子，只请了一个先生去带孩子们。

    可是先生又降不了他们，你大嫂子又是个官儿，早出晚归的，因此整个兴府，成日里都是乱糟糟的。

    再说你二哥哥，你知道的有珠儿、元春，庶出的也有好几个。

    可你二哥也是个不管孩子的，只管撩开了手去，上朝、诗会。除了早晚，再也见不到人了。」

    贾敏笑道：「自是太太妥当，有太太当家做主，大哥、二哥哪里还有不放心的。自然只指着太太辛苦，自去享福了。」

    林如海笑着建议：「太太，政内兄既爱诗会，何不叫他把诗会起在家里头。

    一则叫孩子们见了爹，二则让孩子们从小儿接触诗词，三则叫政内兄藉机考察孩子们的功课。正是一举三得！」

    贾史氏笑道：「是个好主意。不过诗会也就休沐日才有，也不能次次都在府里头。」

    林如海微笑道：「太太的意思，如海明白。不过眼下还是敏敏最要紧。便连圣上都给了三年的假。

    所幸眼下孩子们都还小，已经开蒙了，自去读些书也就罢了。三年过后，我和敏敏自然要在京都办学的。」

    贾史氏顿时笑了：「正是，眼下敏儿最重要。家中的皮猴们，就再松两年筋骨罢了。」

    林如海笑道：「读书不急，可是习武却要尽早安排上。不说其他的，若身子骨弱些，将来号舍里头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贾史氏点头。

    林如海又说：「孔圣人周游列国，旁的虽然有才，却只在一地一处，太太说是为何？」

    贾史氏问：「为何？」

    林如海道：「因为孔圣人不单是儒学圣人，他还是剑道圣人。否则那时那样乱，国与国又摩擦不断，他焉能一路平安的？」

    贾史氏点头，若有所思道：「从金陵到京都，身子若些的都要休息十天半月才能缓过心神来，可见身子骨也是顶重要的。」

    随即，贾史氏又笑道：「敏儿你素来比旁人都要弱些，现在有了身子，可要十二分的仔细着。

    有什么事情，只管交代下人去们做，自己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贾敏应道：「敏儿知道。」

    林如海笑道：「太太安心，一切有本侯爷看顾着呢。」

    贾史氏见贾敏眼中逐渐透出疲倦，便起身告辞。

    贾敏要起身送，却被贾史氏抢先一步按住：「敏儿只坐着罢，娘自去便了。」

    贾敏笑道：「孕中就要常走动……」

    贾史氏和林如海同时出不贊同的神色。

    贾敏立刻伸手，主动抱住林如海的臂膀，只向他谄媚一笑：「这是师父说过的。再一个有爷扶着我呢，必定是小心无碍的。」

    林如海这才缓和了脸色，向贾史氏道：「敏敏爱动，小婿得放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的。咱们一起送太太去。」

    贾史氏见状也不再劝，只道：「敏儿任性，多亏有姑爷照看着。往后也不许由着她胡闹去。」

    林如海笑道：「小婿记下了。」

    贾敏和林如海送走了母亲，因之前坐了那么一会子，贾敏便想多走走。

    林如海便扶着贾敏沿着连廊各处踱步。

    林府本就不大，转了一个圈，贾敏尤不满足。

    林如海便笑道：「莫要累的脱力了，咱们回屋子，本侯爷给夫人按按腿脚。」

    贾敏也不反对，只道：「先去看看玉儿。」

    两人看过绛珠草，见她依旧兴致高、活力旺，这才回了屋子。

    林如海扶着贾敏躺到书桌旁，窗台下的贵妃塌上，退了她的鞋子，掀开外衫下摆，开始捏脚、按腿。

    只按得两下，贾敏就笑道：「这手法比上次的更好了！侯爷去哪里学来的？」

    林如海道：「这手法比哪一次更好了？」

    贾敏舒服的眯起双眼，懒懒道：「上辈子，怀迁儿那次，我腿肿得厉害，你忘啦？」

    这么一说，林如海自然也记起来了，微笑道：「这么久远的事情，难为你还记得。」

    贾敏笑道：「侯爷的好，敏敏自然都记着。」

    林如海空出一手颳了一下贾敏的鼻子，笑道：「你呀，上辈子就是想的太多，忧思过度了。」

    贾敏并不反驳，只道：「前世那样，哪里就能宽心不想呢。」

    林如海道：「如今都好了，可以安心养着了。凡事有我在呢。」

    贾敏乐道：「这辈子，还真离不得爷了……」

    两人又说了一回。青竹在外头回道：「奶奶，太太送来的那两个姐姐和小丫头子都已经安顿好了。不要着人打探一下么？」

 第154页

    贾敏道：「眼下天寒地冻的，水道儿都不通了。待开春再去打探罢。」

    青竹应了一声，又道：「那我只安排了他们在外院。」

    贾敏「嗯」了一声。

    青竹又问：「今日午饭吃什么？」

    贾敏还没说话，林如海变道：「只做些清爽的就行了。」

    贾敏道：「只做清爽的，你又吃不饱了。」

    林如海不以为意道：「如今在家动静小，很不必像当初那般牛饮豪吞的。没得吃个大肚腩子出来！」

    贾敏笑道：「罢了，再多做几个咸口米糕罢。我也能吃几口。」

    林如海道：「那就做咸口米糕。对了，城西最近新开了间铺子，掌柜的是北疆的人，专卖山林里的老货。

    品质上佳，酸的甜的辣的都有。青竹，你和墨书得空去搜罗一些家来与你们奶奶解闷～」

    青竹「哎」了一声，正要离开，林如海又道：「等等！」

    青竹停脚，回身问：「还有甚么吩咐？」

    林如海道：「你们把纪康和乔英也叫上，一道去。对了，再去前院点几个侍卫跟着。」

    第100章 初二

    青竹笑道：「我和墨书不过是两个粗苯的丫头，哪里值得兴师动众的叫侍卫跟着。」

    林如海微微摇头：「年底了，万事都需小心些。且你们奶奶正是容易忧愁的时候，你们两个虽只是个丫头，却也不可轻忽了自己。」

    青竹这才应下，自去找人不提。

    腊月里，无论官民都闲了下来，因此各样的花会、酒会、诗会、庙会，那叫一个接连不断。

    林如海和贾敏不过回京都几日，收到的帖子已经超过两手之数了。

    不过因贾敏有孕，林如海一律都推辞了，只隔壁蓝府修整完毕，请林如海一家过去小聚，林如海便带着贾敏去玩了一回。

    林如海和小蓝恆全程护着，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大年初一，百官朝会；大年初二，会宴宗亲。

    林如海和贾敏大年初一回家后，想在在京都，按理年初二得去荣府里头拜年。

    初二这一日，夫妻两很早便醒了，一切准备妥当，直待吃过早饭、日上三竿了，才叫丝桐几个把拜礼放上马车。

    林如海扶着贾敏走到马车旁，皱着眉头问道：「敏敏，坐马车真的无事？」

    贾敏笑道：「三个月的时候从姑苏坐到京都，尚且毫无异常，可见那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林如海皱眉，不满道：「我见过坐马车小月的，便是你自己，以前出诊的时候难道没遇到过？」

    贾敏晃了晃林如海的手臂，娇嗔道：「那就是咱们姑娘特别皮实，经得起折腾。」说到「折腾」两个字，贾敏的脸颊突然红了起来。

    林如海顿时瞭然，贾敏这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打趣道：「皮实好，康健！而且咱们可以多折腾折腾她！」

    贾敏的脸更红了，又嗔道：「胡说什么！」

    林如海把贾敏横抱了起来，笑道：「我哪里胡说了。待从荣府回来，咱们顺道儿去杏林馆瞧一瞧，看看你那师弟师妹在不在。」

    贾敏双手捂着脸，奇怪的问：「今日初二，去找他们作甚？」

    林如海道：「给你把个脉。」

    贾敏放下双手，肃然问：「侯爷不信我？」

    林如海道：「老话说医者不自医，你给别人看自然是好的。不过你自己么，还是叫千金圣手看一看才好。」

    贾敏嘆了口气，只道：「那边去看一看。不过师父不在家里，他们应该养生堂里头。」

    林如海道：「既这样，那还要带些拜礼才好。」

    于是贾敏向身边道：「青竹，你且先回家里，叫厨房做些鱼肉点心，做好了，便带在车上，到荣府外头等我们。」

    青竹自然应下。

    林如海这才抱着贾敏，小心的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林如海并不放贾敏下来，依旧是抱着的姿势。

    贾敏道：「放我下来罢。」

    林如海笑道：「抱着才安心呢。为夫可比这垫子柔软、暖和许多。」

    贾敏伸手摸了摸厚厚的冒皮垫子，笑道：「若说柔软和暖和，侯爷可比不上这毛皮垫子！」

    林如海道：「这垫子太薄了，颠簸。」

    贾敏笑道：「咱们去荣国公府这一路，都是青石板路。再一个，咱们家的马车宽敞，避震也是极好的。

    便是在城外的泥路上走，都不觉得颠簸的。你快放我下来，我许久没出门，瞧一瞧边上人家贴的桃符。」

    林如海只得放了贾敏下来，让她靠着窗子坐了。

    随后林如海又从凳子下抽出一张狐皮来，挂在窗上，叫贾敏扒拉这窗的手，靠着车的半个身子不至于冻着。

    到了荣府，门房见林府的马车来了，一个小厮迅速进去回报，两个小厮则拆了侧门的门槛，又有一个小厮过来牵过缰绳，牵着马车直走到荣禧堂正院才停下。

    林如海轻车熟路的抱着贾敏下了马车。

    贾史氏早就迎了出来，欢喜道：「我的儿，这大冷天儿的，你又双着身子，怎么还出门了！」

    林如海小心的把贾敏放下地，站定了，贾敏才道：「在姑苏时往来不便，女儿眼下既回了京都，自然要给母亲拜年的。况母亲这未出世的外孙女儿乖的很呢。」

 第155页

    贾史氏走到贾敏身边，亲牵了她的手，慢慢往屋子里走，笑道：「慢着些，不用急。今日必要在家吃了午饭再去。」

    林如海笑道：「母亲留饭，我们自是要恭领的。吃了午饭走回家去，正好消食！」

    贾史氏呸了一声，收起笑容道：「这么远的路，又是雪天路滑的，哪里就能走了！」

    林如海笑道：「马车一直跟着呢，况且我还扶着，自不会叫敏敏累着的。」

    贾史氏这才重新扬起笑脸：「正该如此。」说话间到了荣禧堂，贾史氏拉着贾敏在上坐了，问：

    「你往常在家时素日爱吃什么，下人们都知道。只是眼下有了身子，可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贾敏道：「一切如常，只不吃生的便可。」

    贾史氏便叫琉璃去准备，自己自和贾敏说了一会子。

    半个时辰后，林如海插嘴问：「敏敏，腿脚如何？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贾史氏道：「外头冷，一冷一热的，反倒不美。」

    贾敏笑道：「母亲莫要担忧，侯爷自会陪着女儿的。」

    林如海肃然回道：「正是。」随即又问：「太太，贾家族学在何处？远不远？地方大不大？小婿可否一观？」

    贾史氏顿时忘了雪天路滑，丢开不能冷热交替，只道：「不远，只不过一里地罢了。

    族学里头也不大，不过住着五叔一家子、两间课室，外加一个先生的院子。

    不过这一去一回却要些时候，也不打紧，咱们只叫马车跟着便罢了。

    若回来还有兴致呢，就两条腿儿走回来。若精神头去了，便坐马车回来。小婿你看如何？」

    林如海笑道：「一里地不远，咱们走着去，坐一会吃了茶再走回来，正好可以吃午饭。」

    贾史氏握着贾敏的手，颇有些担忧的问：「这样会不会太劳动了？

    敏儿以前身子素来弱，养的也精贵，出入都是车马的，何曾走过这么久的路？

    况且眼下敏儿还怀着孩子呢，可经不起这样来回折腾的。」

    贾敏微微低头，红着脸道：「侯爷把女儿养的很好，这点子路算不得什么。」

    贾史氏尤自不放心，又点了四个小厮在前清扫道路，八个丫鬟和两辆马车跟着才罢。

    贾敏虽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但是母亲的好意，却也不好推脱了去。

    贾史氏又道：「蕊芳，你先去族学里知会一声，就说……」

    林如海打断道：「太太，咱们冷不丁的过去，才能看到最真的族学呢。

    先打发人过去了，他们早就准备妥当了，咱们就看不出什么不足了。」

    贾史氏嘆气：「只怕叫侯爷笑话了。」

    贾敏微微摇头，肃然道：「姑苏族学林立，有好的，自也有那浑水摸鱼的。

    族学里是个什么样子，侯爷再清楚不过了，便是敏儿这些年也见识了许多。

    这一回敏儿和侯爷便是不去，也能猜到一个大概。

    只是族学教导的是贾家的子弟，敏儿是外嫁的姑娘，侯爷也不过是荣国公府的姑爷。

    咱们家中自然还是母亲和大哥、二哥做主。」

    贾史氏微笑点头，便叫蕊芳同自己一道走，并且不许人提前去报信。

    一行人这才缓步出行，边走边说。

    林如海接着说道：「到了族学那里，我不进去也可。敏敏在姑苏办的学堂就很好，太太只同敏敏进去看一看，也使得。」

    贾敏微微摇头：「我那不过是借了侯爷的威名，那些先生才给我一个面子。

    如今咱们家的族学，自然也要母亲去镇一镇、管一管，才能得用的。

    其实要我说呢，敬大哥好歹是咱们贾氏族长，又是进士出身，去管族学最好不过了。」

    贾史氏嘆了口气：「你敬大哥最近迷上了修道，一月里倒有半个月不在宁府。哪里还有甚么心思去管族学里的事情呢。」

    贾敏原本以为，敬大嫂嫂死后，敬大哥才迷上了炼丹问道。可眼下敬大嫂嫂还在呢，怎么就迷上了？

    因问：「可知敬大哥向哪位真人问道？」

    贾史氏摇头：「咱们也管不了宁府的事情。」

    嘆息了一回，几人都有些沉默。

    贾敏忽问：「侯爷，咱们澈堂兄可有音讯了？他不也是个道士？找到了，定要请他开解开解敬大哥，好叫大哥得知，道哪里是那么容易修的。」

    贾史氏问：「甚么澈堂兄？」

    林如海道：「小婿家远房堂兄。可惜已经失踪几年了，家里也好、道观也罢，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几人又沉默了，一路无言的继续走。

    因贾敏有孕，走路以稳重为上，这一里地，贾敏几个生生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族学今日大门开着，门口也站了两个门房，见了贾史氏带着一行人走过来，忙不迭的进去汇报去了。

    待贾史氏和贾敏他们走到门口，贾汶已经迎了出来。这贾汶，字长周，正是贾代儒的独生儿子、前世贾瑞早逝的父亲。

    贾长周紧走到贾史氏身前，躬身拱手行礼道：「怎敢劳动伯母亲临贱地。伯母有什么事情，只管派了小厮过来吩咐一声便罢了。」

    贾史氏笑道：「不过来看看，怎么知道族学这里还缺什么？」

    林如海扶着贾敏微微曲膝，唤道：「长周大哥。大嫂一向可好？」

 第156页

    贾敏虽然有近五个月的身孕，但是冬日的衣服一穿，竟还看不出来。

    贾长周虽不知内情，只当是林家把她养的好，赶紧虚扶一下，笑道：「妹妹快起。你大嫂子眼下还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4 17：14：16~2022-09-05 22：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慧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请先生

    随后，贾长周见他们定要入内，推脱不得，忙叫丫鬟去备查，又将人让进了屋子，又向贾史氏道：

    「伯母、敏妹妹莫怪，家中比不得荣国府，只有些粗茶，将就着吃。」

    贾史氏摆了摆手：「不必麻烦，我们只四处看看。你父亲去哪里了？」

    贾长周陪着他们四处看，一边回道：「陪母亲去祖母家了，吃了午饭才回来。」

    贾史氏道：「本该如此。你怎么不同你媳妇去拜你泰山的年？」

    贾长周道：「侄儿媳妇身上不舒服，年前请大夫看了，说是冬日不能出门。」

    贾敏问：「可请过大夫了？人在哪里？」

    贾长周道：「请过了，吃了几贴药，总也不见好。」

    贾敏又问：「请了养生堂的娘子没有？」

    贾长周摇头：「先头托政哥请了太医，尚且没有法子。那养生堂的娘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平素清苦惯了，讹些银钱罢了。」

    贾敏微微摇头，心下嘆息，果然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看别人就是什么样的人。

    林如海道：「养生堂的娘子，是我家敏敏的师妹，女太医谈娘子的弟子。于千金儿科，很有本事。」

    贾长周这才收起轻看，向一个小厮吩咐：「你去奶奶那里拿一掉钱，去请娘子过来。」

    贾敏微笑：「师父的徒儿们，出诊诊金是一锭银子。若长周大哥出不起，便等义诊的时候带嫂子去看便了。」

    贾长周皱眉道：「那可是你嫂子！」

    贾家族学里头，月例银子本就丰厚，要是收别家子弟，至少也得奉上四十量银子。因此贾长周一家并不缺银钱。

    贾敏自然清楚，微笑摇头：「要论亲戚，这满京都的人，谁和谁没个关联呢。大夫也是要吃饭穿衣的。」

    贾长周这才咬牙道：「带一锭银子过去！」

    那小厮自去了。

    贾长周皱了皱眉头，忽然道：「敏妹妹既是谈娘子的徒弟，还请敏妹妹不辞劳苦，给你嫂子把一把脉。

    诊金自不会少，便是多给敏妹妹一些，也比便宜了旁人好，伯母、妹妹，你们说是也不是呢？」

    贾敏还未回答，林如海就道：「长周兄弟想来消息不通。你敏妹妹如今有着身孕，如何能去病患的屋子里。」

    贾长周一愣，随即展开眉头，道了一声「恭喜」，随即又问：「妹妹还未显怀，这样走路可有妨碍？」

    林如海道：「自是无妨的。还是看看学里再说吧。」

    贾长周一拱手，便带着贾敏一行人，一一看过了族学各处屋舍、器具等，俱都是好好无缺，连漆皮都没有掉了一块的，完全不似前世里贾瑞说的那般寒酸。

    贾史氏看得也心下满意。

    族学各处的房屋，并无雕金饰银、花里胡哨的，一切都以绛红、玄黑为主，简单大气，又不失韵味，正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贾史氏贊道：「族学里的事物你们照看的很好。就该这样。」

    贾长周赔笑道：「府里发来的月例、年俸，侄儿和父亲都不藏私，全部都投进学里使用的。

    今年冬至前一放了假，便请了工匠把所有的桌椅、门窗、墙院等等，全部修整、上漆，到明年元宵后再上课，也喜气一些。

    再一个，族学里头的吃食，虽比不得自己家中那般精细、山珍海味的，但那也定是新鲜可口、又方便快捷，爷儿们吃了都夸好的。」

    贾史氏道：「族学的一应需用，本就从中公出。你们自己的月例留着自己花销便是。」

    贾长周道：「父亲和侄儿，心心念念都在族学里头。自己若留下什么，心里反倒不安。

    再一个，我们一家子的一日三餐、寻常需用都是府里送来的，咱们也不需其他的什么花销。左右银子留着也是无用，不如给族里的孩子们使了，倒也便宜。」

    贾史氏微微摇头，蹙眉道：「他们是来做学问的，又不是来喝酒吃饭、混顽的。

    念书本就辛苦，若他们受不住的，只管来回了我，又或者回了你珍大哥，只管把他们赶出去才是正经。没得带坏了一家子的子弟！」

    贾长周苦笑一声，嘆息道：「侄儿何尝不想把那些皮蛋油条子赶出族学去，可是看在同个老祖宗的份儿上，总不忍心叫他们走的。只能时时劝着罢了。」

    贾史氏看着贾长周，颇为威严道：「你父亲一向严厉，你怎的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再一个，你父亲怎么连那些皮猴子也管制不住的？莫非是你们不想管了？」

    贾长周拱手肃然道：「我们哪里就能放任他们胡闹的。只是他们在学里挨了手板子，下回照旧闹。

    若是打的狠了，他们的老爹老娘还要一起来闹。下一回，他们就更肆无忌惮了。每次都是打一回，更放肆一回。」

 第157页

    贾史氏道：「难道便没有法子了？」

    贾长周拱手道：「法子是有，只是……」

    贾史氏问：「你且说来。」

    贾长周道：「族学里头，现有的规矩不过就是打板子。孩子们皮实的很，若打的狠了，不说他们的爹娘，便是我和父亲也心疼他们。若将挨板子换成罚月例银子，他们想来会收敛许多。」

    林如海和贾敏一听，便知道了其中的弊端，当即同声道：「不妥。」

    贾长周不由得停住脚步，问：「为何？」

    林如海向贾敏微微一笑，只搀扶着她继续走，贾长周忙不迭的跟上。

    贾敏这才道：「你怎能确定，收上来的月例银子，是他们自己的月例？」

    林如海肃然点头：「而且家族中，总有手头紧的，也自然有手头宽松的。若是花钱就能消灾，那朝廷还要牢狱做甚么。」

    贾长周于是又低头，不再作声了。

    听到这里，贾史氏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实在不能开这破财消灾的口子。

    忽然贾史氏问：「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父亲想出来的？」

    贾长周拱手道：「不过是侄儿胡乱想一想罢了。也只是看着有些孩子手常常被打肿了的缘故。」

    贾史氏便不再说话。

    林如海又问：「学里的先生，除了你父亲，还有哪一个？」

    贾长周道：「去年请的是进士老爷，翰林学士院待招。不过去年终年朝会，待招请了外放，眼下只父亲一个先生。」

    林如海道：「你父亲是个严厉的，请的先生也必如你父亲一般才好。」

    贾长周拱手道：「请侯爷指点。」

    林如海微微摇头：「我久不在京都，错过了两次殿试，自不知那些新晋进士的脾性。」

    随即又向贾史氏道：「小圣上也是盼着荣国公府好的，太太不妨去求一个恩典。」

    贾史氏笑道：「现成的太子少师、姑苏学事提举，长周怎么不求他们两个？！」

    林如海道：「敏敏怀着身子，哪里可以劳动的？」

    贾敏道：「侯爷来咱们家族学也不妥！」

    贾史氏问：「为何不妥？侯爷学识、人品、气势，样样都是拔尖儿的。若能教导那些皮猴儿，可是他们三生的福气！」

    贾敏微微摇头：「侯爷之前曾任太子少师，再进咱们家族学，那些孩子们，岂不成了小圣上的师弟了？他们将来可是天子门生，这么一来，辈分儿可就乱了去了。」

    这一句「天子门生」取悦了贾史氏，也取悦了贾长周。

    贾长周露出笑容，向林如海拱手道：「自不敢请侯爷亲自来此授课，只请侯爷掌一掌眼，寻摸个合用的先生为要。」

    林如海微笑：「我和敏敏虽然不成，但是荣国公府，不，兴府里却有一个现成的。」

    贾史氏蹙眉：「你大嫂嫂到底未经风浪的，便连琼哥儿和琏哥儿也送去外头上学，她哪里就能当得了先生的。」

    林如海道：「凡是都有第一遭。不若叫大舅哥陪着坐镇，等大嫂嫂上手了，便无人敢置喙了。」

    贾长周顿时心里一紧，要是贾政来学堂也就罢了，这贾赦一来，这学堂里还能有安宁之日？！

    贾史氏呸了一声：「叫你大哥哥坐镇？他来了就该是他带头大闹学堂了！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来呢！」

    贾长周顿时松了一口气。

    贾敏看贾长周的神色颇为有趣，拼命忍着笑意。

    不管将来的贾瑞是如何的色迷心窍，这贾长周、贾代儒，还是一心向着族学，不愿放弃中公的给养的。

    贾敏微笑：「太太愿意亲自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只是眼下咱们家里那么多事情，全都指着太太呢，只怕是分身乏术罢了。」

    林如海点头：「女子做先生，是先皇、是圣上的意思。所以她们的安全，自也应由圣上负责。」

    贾史氏问：「如何负责？」

    林如海道：「自然是派遣侍卫跟着。当初敏敏在姑苏做学事提举，出入都有侍卫。

    大嫂嫂这边，因为是在京都，又是在翰林院中任职，因此才没有派侍卫跟着的。」

    贾史氏皱眉：「让侍卫站在学堂里头，成何体统？」

    林如海笑道：「姑苏的学堂，但凡是个女先生的，都有侍卫跟着了。太太您猜效用如何？」

    贾史氏皱眉问：「效用如何？」

    林如海接着道：「那些侍卫也不必进学堂，就在门口这么一站，任你以往多难驯服，再没有一个敢调皮捣蛋、对先生不敬的。」

    贾史氏看着堂上的孔圣人象沉思，又想起林如海他们曾说孔圣人也是高明剑客，为何习武的就不能进学堂了？

    贾长周垂手立在一边，也是沉默不语。

    他们可以聘请先生，但若荣府直接拨先生过来，不管是谁，也只能好好待着。

    第102章 质问

    贾史氏思考半晌，终于道：「你大嫂嫂果然是个好的。

    只她也是一府的夫人，家里琐碎的事情数不胜数，再一个，又领着翰林院的职责，如何能来这里教他们了？」

    贾敏道：「也无须日日都来，只在休沐日过来讲授一二便罢了。」

    贾史氏点头：「这倒是可行。」

    刚刚逛了一圈，贾长周的小厮，带着谈娘子的小徒弟回来了。

 第158页

    贾敏和小师妹此前并未见过，但是两人一见面，却都知道对方就是出自谈娘子的调教。

    小师妹走到贾敏身前，微微屈膝行礼道：「敏师姐，小妹和师兄都跟师父姓，小妹小名佩兰、师兄名山漆。」

    贾敏颔首笑道：「果然是师父会取的小名儿。」

    林如海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只道：「还好敏敏没叫谈娘子取小名儿～」

    佩兰淡淡一笑，看了贾敏的脸面片刻，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微笑道：「师姐怀的很好。只婴孩略小了些，寻常三餐，可以加一些温补气血之物。」

    贾敏道：「我的事情暂且不提。长周大哥请你来是给他奶奶诊脉的。」

    贾长周向谈佩兰拱手为礼，随后叫小厮把她带进内院里去。

    林如海道：「长周兄弟去陪着夫人罢了。本侯爷和敏敏陪着太太自看一看。」

    贾长周拱手，慌道：「这如何使得！」

    贾史氏冷哼一声，斥责道：「为何使不得？你奶奶要吃什么药，下人们哪有你记得牢靠？」

    贾长周踌躇了一阵，向身边道：「小于、小旺，你几个跟着夫人。他们若有什么吩咐，不必回我，尽管去做便是。」

    小厮小于、小旺两个忙应下了，贾长周又向众人才拱手离开了。

    林如海向贾史氏道：「就事物来说，这族学里的都是好的。到底什么不足，还是等孩子们进学了再看才好。」

    贾史氏点头：「说的正是。东西哪里有不好的，只有用东西干坏事的人。」

    眼看着日头高了起来，蕊芳匆匆走来，回道：「太太，饭备好了，何时家去？」

    贾史氏看向贾敏，关切道：「走了这半日，敏敏可累了？」

    小于作揖道：「请太太奶奶们入内喝盏茶，歇个脚儿再走罢？」

    贾敏道：「只别上六安茶就是了。」

    小于道：「咱们这里没有六安茶，只有醒神儿的武夷红。」

    贾敏道：「那便莫要泡的太浓、也不要头泡的。」

    小于转身叫人去上茶了，又把几人领进西边的兰桂厅。

    只片刻，茶就奉上来，贾史氏喝了一口，因问：「这茶是哪里得来的？」

    小于道：「是从中公领的。」

    贾敏道：「是呢，大哥和二哥偶尔也喝这武夷红。」

    贾史氏冷笑一声，沉声道：「胡说，你大哥分明只爱喝酒，哪里还能喝茶？」

    贾敏笑道：「浓浓的武夷红，还是能喝的，敏敏见过几回。」

    贾史氏「诶」了一声，只道：「你大哥是什么样子的我还不知道？你莫要替他说好话儿了。」

    贾敏微微一笑，并不分辨。这话太太说得，她可说不得。

    贾史氏又抿了一口，道：「用陈井水泡的武夷红，泡的淡了竟还不错。」

    贾敏道：「回头女儿泡了茶与母亲，定然都是好的。」

    贾史氏「嗯」了一声，笑道：「敏儿泡的茶自然是好的。」

    说话间，贾长周又过来了，脸上已经没有一丝喜色，只剩下悲伤了。

    林如海、贾敏、贾史氏等见此便知长周媳妇这是熬不过去了。

    贾敏因问：「我那师妹呢？她怎么说的？要吃什么药只管向太太要，必定不会短了你们的。」

    贾长周摇头，向贾史氏拱了拱手，嘆了口气才道：「谈小娘子已经家去了。她说，不必用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将养着罢了 。」

    贾敏和林如海对视一眼。

    前世里，因为贾敬的缘故，贾家的族学很是出名，林如海因此也关注了一些其中的人事。

    知道前世的贾瑞幼年父母双亡，如今贾瑞已经会走路了，想来长周夫人的过不了这个关口了。

    只是贾长周，却不知因何身亡了。

    林如海看向贾敏。

    贾敏自然看懂的林如海眼中的询问，微微摇头，以示不知。

    林如海微微颔首。

    贾史氏道：「家中既忙着，我们这便去了。小谈娘子虽然没说要吃什么，去抓几副补血补气的汤药喝着也是好的。

    长周侄儿这里脱不开身，只派两个人与我们过去，从中公领了来便了。」

    虽然聊胜于无，但是自己抓药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贾长周自然千恩万谢的，立即吩咐小于和小旺跟着贾史氏一道去荣府取药了。

    刚见了病患之家，贾敏到不忌讳什么，只贾史氏和林如海心中便不太得劲儿。

    因此一起吃了午饭，林如海便带着贾敏告辞了。

    正好青竹也带着车马在门口候着，林如海便任旧抱了贾敏上马车，一路向养生堂去。

    贾敏握着林如海的手，轻声问：「方才只见了一个，还未真正见着，侯爷就是这样的神情。一会到了养生堂，侯爷可不要怄坏了？」

    林如海皱眉，问：「怎么说？难道养生堂里还有许多那样的？」

    贾敏点头：「否则为何一到冬日，师弟师妹就要回养生堂去呢？」

    林如海立即吩咐道：「停车！」

    马车自然停了下来，纪康问：「爷，有什么事情？」

    林如海道：「回家去！」

    纪康应了一声，掉头回家。

    走了一会儿，贾敏忽然问：「那些糕点……」

    林如海又吩咐道：「纪康，你同青竹去趟养生堂。把她带着的糕点都分了再回来。」

 第159页

    纪康「哎」了一声，把缰绳交给乔英，自己跳下马车，去找青竹去了。

    林如海回握着贾敏的手，不可自控的想起前世里，贾敏也是在玉儿小时候就撒手人寰的事情。

    双手越握越紧，贾敏皱了眉头，轻唿一声：「疼！」

    林如海瞬间回神，赶紧松开了手。

    贾敏哪里能不知道林如海的心结，抚着他的手，不断宽慰，又道：「这辈子，我被爷养的这样好，咱们身边的人又都是可靠的。再不会像前世那样了。」

    林如海撒娇似的把头埋进贾敏怀里，闷声道：「你保证！」

    贾敏笑意盈盈道：「要不要立一个军令状？」

    林如海顿时坐端正了，肃然道：「那不行！本侯爷怎么捨得罚敏敏！」

    随后林如海又向着贾敏的肚子，认真道：「大姐儿，你现在最知你母亲，可一定要好好护着她！将来爹爹买糖糕你吃！」

    贾敏忍不住噗嗤一笑，忽然觉得肚子紧了一下，又牵了林如海的手来给自己揉肚子。

    到了家中，不过平顺的过了一日，贾赦的夫人便上门来了。

    各自见礼之后，贾敏便拉着赦大奶奶挨着自己坐下。

    赦大奶奶便开门见山道：「侯爷、敏儿，你们给我找的好事情！」

    贾敏笑道：「咱们不过是看着大嫂嫂能胜任，才向太太推荐的。」

    赦大奶奶嘆气：「我自己府里一地琐事，哪里还能管得了他们去！」

    贾敏轻轻的拍了拍赦大奶奶的手，笑道：「如今王家人如日中天的，二哥家里的那位必定是不会下堂的。

    只这样一来，荣府的中公，迟早都会交到大嫂嫂身上。大嫂嫂若连那些皮猴子都镇不住，难免叫太太清看了去。」

    赦大奶奶嘆道：「我从未带过学生，如何去教导他们？」

    贾敏道：「凡事都有第一次么。不清楚他们的学问，尽管出题考教他们便是了。」

    赦大奶奶又问：「若是他们不服管教，又当如何？」

    贾敏笑道：「琼儿被大嫂嫂教导的很好。想来大嫂嫂是个有主意的，还怕治不了他们？」

    赦大奶奶嘆了口气：「我终究是个弱女子。他们强行要闹，这可如何是好？」

    贾敏奇道：「难道太太没与你提，要拨几个侍卫与你使用么？」

    赦大奶奶摇头：「并未说这个。」随即又道：「若有侍卫相护，我就不怕了。」

    贾敏郑重陈诺：「女先生不管在哪里做教授，都是有侍卫亲随的。若太太不与你，我便上了奏本，叫圣上指派人保护。」

    赦大奶奶道：「倒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只叫你大哥拨几个侍卫就成了。」顿了顿，又问：「只是侍卫可以进族学？」

    贾敏道：「他们是去保护大嫂嫂的。是站在学堂里，还是站在学堂外，自然由嫂嫂说了算。」

    赦大奶奶想了一回，便想开了，眼下的确是收服底下一帮小子的最好机会。

    林如海忽然道：「说起琼哥儿，如今是不是十五岁了？可有进号舍试上一试？」

    赦大奶奶笑道：「十六了。爷去年已经给他在国子监里头捐了一个监生的身份，准备今年去考个举人试一试。」

    林如海点头，又问：「平常可有和贾将军习武？多锤鍊一下身子骨，进了号舍才不惧的。」

    赦大奶奶道：「练着拳脚呢。虽不能上阵杀敌，缉拿几个小毛贼还是可以的。」

    林如海点头道：「正该如此。」随后便起身走了出去，到外头廊下自摆了一局，让贾敏和赦大奶奶自在说话。

    贾敏见林如海出去了，这才轻声向赦大奶奶道：「不仅功课要上心，琼儿的终身，也可以相看起来了。大嫂嫂有什么中意的没有？」

    赦大奶奶笑道：「已经看过几个，都不大满意。左右加冠还有几年，也不用着急。」

    贾敏道：「也是。」

    赦大奶奶又笑：「不过琼儿虽然还没有着落，但是琏儿却已经和王家的凤哥儿表了心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6 17：00：06~2022-09-07 17：1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被温柔杀死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义妹

    贾敏笑道：「琏哥儿从小就爱和凤哥儿一处玩，倒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了。」

    赦大奶奶嘆了口气：「最主要是凤哥儿降的住琏儿。咱们贾家人，终究是要栽在他们王家人手里的。」

    贾敏不禁又想起前世，政二奶奶和王熙凤拼命敛财，最终导致贾家被掏空的事情。不过又想，这些钱财大半都是用在贾家子弟身上，真正拿出去贴补王家，倒也没有几个。

    想到这里，贾敏心中暗暗的嘆了口气：「不过是孩子们的缘分罢了。只要凤哥儿拎的清、好好儿的过日子，不去参合政二奶奶的事情，也就罢了。」

    赦大奶奶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总归那时候凤哥儿还没出生，不该迁怒与她的。」

    贾敏道：「琏哥儿和凤哥儿几岁了？算年纪都也有十岁往上了罢？」

    赦大奶奶笑道：「琏儿十一，凤哥儿正好十岁。」

    贾敏想起前世王熙凤大字不识，因此做下很多犯法的事情，便向赦大奶奶问：「都开蒙了不曾？」

 第160页

    赦大奶奶顿时收起了笑意：「琏哥儿随了他老子，连半刻钟都坐不住，如何开蒙呢……

    再说凤哥儿，他们王家一向不叫女孩子念书上学，荣府里头的那个是，宁府的那位也是。又岂能单给凤哥儿开蒙。」

    嘆了口气，赦大奶奶接着道：「不过这样也好，谁也耽搁不了谁。真真天生一对儿~」

    贾敏摇头：「大嫂嫂忘啦？愚昧纨绔最容易受蛊惑！便是不走科举一道，也要叫他们认字，不当真眼瞎才好！」

    赦大奶奶悚然心惊，若真是个真眼瞎，被人诓了按了手印儿，到时候在哭都来不及了。

    于是赦大奶奶起身告辞。

    贾敏知道赦大奶奶爱子心急，也不挽留，只道下回带着两个哥儿并凤哥儿多来走动为好。

    元宵的时候，小圣上又微服来访。

    只这一回，小圣上不是独身而来，而是带着礼部和钦天监的人一起来的，正经商量何时成婚事宜。

    礼部选了两个日子，一个在三月初，一个在三月中旬，都是宜嫁娶，又诸事顺遂的好日子。

    然而小圣上却觉得等到三月间太漫长，执意要在二月就选好日子。

    小圣上和礼部、钦天监几位大人辩的不可开交，贾敏头疼的按了按额头。

    林如海拉着贾敏转到另一边，微笑道：「敏敏自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呢，必不会叫咱们丝桐委屈了的。」

    随即，林如海又吩咐道：「青竹、墨书，好好的扶你们奶奶进屋子休息，给她梳梳头髮。」

    青竹和墨书应下。

    贾敏也不逞强，只道：「你去请顺亲王过来商议。」

    林如海笑道：「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这就去请顺亲王过来。放心吧，没事的。」

    林如海见着贾敏回到院子里，这才去请了顺亲王过来，却不想，顺亲王妃也一同过来了。

    王妃道：「你们自去商议，我去看看小夫人。」

    林如海忙道：「乔英，好好的送王妃过去。」

    乔英便躬身道：「王妃，请。」将王妃领道门口，便在门口道：「奶奶，顺亲王妃来了。」

    贾敏来不及梳头，忙道：「请王妃厅上喝茶。」

    顺亲王妃笑问：「小夫人不方便么？」

    贾敏道：「方才头疼，散了头髮。劳王妃先喝盏茶、稍候一会子。」

    顺亲王妃自掀开门帘进来，笑道：「你身上既不舒服，便不用装束起来了。我也不过白来说几句话罢了。」

    走到贾敏身前，顺亲王妃又问：「哪里不舒服？可是累着了？」

    贾敏赶紧起身，将顺亲王妃让了上座。

    顺亲王妃又道：「怀着身子呢，起这么急作甚么！」

    贾敏因笑道：「外头吵得厉害，脑仁子有些钝痛。方才叫墨书梳了两遍，倒好多了。」

    顺亲王妃微微摇头，满脸不贊同道：「咱们这个时候最精贵，可得仔细着。」

    贾敏轻笑道：「王妃教训的是。」随即又道：「王妃有何事情，只管差丫鬟子来吩咐一声便罢了，哪里就要亲自跑一趟了。」

    顺亲王妃默了默，才道：「有一件事，我得问问你。」

    贾敏间顺亲王妃犹疑，便问：「何事？可有难处？」

    顺亲王妃道：「于你不过是小事，于丝桐却是大事。」

    贾敏随即明白顺亲王妃指的是什么，于是笑道：「小圣上第一次来那日，不对，是我和侯爷刚回家那日，知道丝桐也有心于小圣上。第二日，我们便同丝桐去衙门解除了身契。

    丝桐早就是自由之身了。只是现在还有一个，丝桐的爹妈、兄弟，本就是贾府的家生子。因此我一直犹豫，要不要把他们的身契也一起解开了。」

    顺亲王妃摆了摆手：「丝桐虽是他们生的，但是养育的却是荣府。所以只丝桐一个也就罢了。」

    贾敏摇头道：「若他们是个好的，放出去，自己过生活也是个好的。可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出去。哎……终究还是不能成为丝桐的依靠和助力。」

    顺亲王妃道：「他们为何不愿出去？」

    贾敏道：「丝桐一家，都是我的陪房。带到林府之后，我便打发他们在京都的庄子、铺子里头做管事的。

    这么多年下来，自也积攒了许多银钱。只是这么多年锻鍊下来，他们也只能做个管事的，什么手艺、本事都没有学去半分。

    他们也知道，外头都是自己管自己，若是真的出去了，只能跑腿挣些劳力铜钱罢了。

    在这府里，既舒适，又有面子，月例还多。他们怎么捨得走呢。」

    顺亲王妃嘆了口气。

    贾敏道：「不过咱们侯爷的意思，是叫老爷太太收了丝桐做义女，以林氏之名嫁与小圣上。王妃以为如何？」

    顺亲王妃顿时笑了起来，拉着贾敏的手拍了拍，笑道：「我的儿，难为你们想的周到。如此再好不过了。」

    这时，前边也传了话来，说小圣上已经同意了在三月迎亲，只问丝桐姑娘的日子，哪一个方便。

    贾敏看了看丝桐，笑道：「三月初九日。」

    那小厮忙不迭的去回报了。

    贾敏又道：「王妃既来了，让臣探一下平安脉罢。」

    顺亲王妃点头道好。

    贾敏便在顺亲王妃右手手腕上盖了一方白丝帕，只把了一会子，便收了手，笑道：「王妃恢復的很好。」

 第161页

    顺亲王妃笑道：「多亏了小夫人年前的药方子。虽则做先生是小夫人的愿望，可是浪费这一身医术，总是可惜了。」

    贾敏笑道：「臣已经着手选徒儿了，必定把这一身医术交给更多的人，这样就有更多的谈娘子了～」

    顺亲王妃笑道：「本该如此。」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子，顺亲王同林如海进了院子。

    顺亲王妃便起身告辞。

    贾敏起身要送。

    顺亲王妃忙将贾敏按住：「你双着身子呢，如今天色也晚了，不要再送了。」

    贾敏颔首告罪。

    林如海亲自送了所有人，才回了房间。

    贾敏问：「如何了？」

    林如海回道：「这里都妥当了。」又问：「丝桐以林氏之女出嫁，你可有同王妃说起？」

    贾敏道：「自然说了的。王妃也说这样甚好。」

    林如海点头：「既如此，明日便送信叫老爷把丝桐的名字都拟了送来罢。」

    贾敏道：「是老爷太太收义女，侯爷收义妹。这信自然是侯爷写才妥当。」

    林如海笑道：「虽是我的义妹，却是你的丫鬟。自然是奶奶做主的。」

    第二日，贾敏果然写了一封信给姑苏的老爷太太，林如海派纪康亲自送去，说明缘由，快马来回。

    不过半月，纪康就从姑苏带来回信。

    林如海和贾敏共同打开，老爷和太太给丝桐按着生成八字，给她取名字，叫林潼，字希音，小名仍旧用丝桐。

    贾敏和林如海两个叫来丝桐，把信与她看。

    丝桐看完了信，抬起头来，眼中已经含了水雾，随即双膝一弯，与贾敏和林如海磕了头、行了大礼，哽咽道：「谢奶奶、姑爷大恩。」

    贾敏扶起丝桐，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笑道：「往后咱们丝桐就是爷的义妹，该叫爷做大哥，叫我做大嫂了。」

    丝桐顿时红了脸，半晌才唤了一声：「大哥、大嫂。」

    随即丝桐又反握着贾敏的手，郑重道：「不管往后如何，丝桐永远是丝桐。奶奶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丝桐去做便了！」

    贾敏笑道：「我岂不知你是个好的。索性往后你也只住在隔壁，有什么难处，只管家来便是了。」

    丝桐红着脸道：「到了三月间，奶奶也有七个多月了。正是身子笨重的时候。我……」

    贾敏拍了拍丝桐的手，安抚道：「肚子里的这个健壮的很呢，无妨的。」

    林如海笑道：「左右有我们爷儿们在呢，况你几个姐妹都还在，哪里就能劳动了你大嫂子！」

    丝桐顿时红着脸跑出去了。

    贾敏笑道：「收敛些罢。丝桐嫁过去，虽然是个王妃之名，但那王爷到底是圣上。小心人公报私仇。」

    林如海半楼着贾敏，满不在乎道：「报在我身上，疼在奶奶心上。到时候伤心懊悔的还是丝桐那小丫头。」

    贾敏扑哧一笑，只嗔道：「瞧瞧，又没个正形儿了。」

    往后三书六礼往来，林如海果然没有叫贾敏操心，俱都安排的妥帖稳当的。

    贾敏虽不操心，但是丝桐的来往礼单，还是一一过目的。

    随后，贾敏又亲自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了几个金饼子、银锭子，叫墨书拿去外头打了样式轻巧时新的头面首饰，给丝桐做添妆。

    第104章 忧心过度

    作为林老侯爷的义女，嫁妆自然是少不得的。

    因此林老侯爷的那封信，不但送来了丝桐的名字，也送来了一份嫁妆单子以及各样嫁妆所需银两。

    又因林老侯爷在姑苏，所以一切都是林如海指示小厮们按着单子去置办的。

    丝桐眼见着嫁妆约添越多，心下也越来越惶恐，推脱了几次都没有推掉。

    贾敏拍着丝桐的手安抚了许久，又叫人将内院东面的一个憩桐院收拾出来，作为丝桐在林府的闺房。

    三月初八日晚，丝桐颇为不安，来寻贾敏。

    贾敏笑道：「丝桐，你来的正好。日前与你说的，你可有挑好了？」

    丝桐微微屈膝，惶恐道：「奶奶和侯爷已经备了这么多嫁妆，如海能再要陪房、陪嫁呢。」

    贾敏向丝桐招了招手，道：「我站不动。你过来，坐着说话。」

    丝桐赶紧走到贾敏身边。

    贾敏便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了，这才道：「这是侯府姑娘的体面。咱们家来时，我也带了陪房、陪嫁呀。

    只是林侯府上一向不喜服侍的人多。因此只与你两个丫鬟子，两个嬷嬷。嫁过去，你也好有个贴心的陪着。

    另外再带三个二等丫鬟、三个粗使的丫鬟过去，扫洒屋子、看管院子。这些事你一向不做，过去便是王妃也没个自己动手的道理，正需要她们陪着。」

    贾敏一番话，让丝桐红了脸。

    过了半晌，丝桐才道：「想来顺亲王府应该会准备的吧？」

    贾敏抚了抚丝桐的手，笑道：「顺亲王府自然有顺亲王府的规矩，咱们也该有咱们自己贴心的陪着。你家的圣上，可不止有你一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丝桐这才红着脸谢过了。

    贾敏又道：「素日了里你调教的那几个，我看着就很好。你对她们又是知根知底的，用着也方便，你只管带去便了。」

    丝桐忙拒绝道：「她们是为了服侍奶奶调教的，哪里能跟了我去呢！」

 第162页

    贾敏道：「咱们林府人口简单，很不用那么多人跟着。可是顺亲王府不一样，那一大家子的人，又是圣上父母、兄弟所在，比必定不能轻忽了去。」

    丝桐红着脸想了片刻，便郑重的谢过了。

    贾敏又道：「你去了顺亲王府，凡事都自己小心些。要拿起在荣府里头时候的精神来！」

    说完，贾敏又抚了抚丝桐的脸颊，嘆息道：「好好的，怎么就把圣上挂在心尖了呢。」

    丝桐倾身抱住贾敏，闷闷的口是心非道：「没有！」随即，又极其肯定道：「丝桐只把奶奶挂在心尖上！」

    贾敏抚了抚丝桐的后背，笑道：「嘴硬。快去歇着吧，明日可要折腾一整天！」

    丝桐不肯放开贾敏，只沉默着不说话。贾敏知她紧张，便也只一下一下的抚着丝桐的后背安抚。

    这时林如海进来，醋道：「丝桐！快放开你嫂子！」

    丝桐顿时涨红了脸，放开了手。一跺脚，跑了出去。

    贾敏忙道：「青竹，你快去看着丝桐！今晚就陪她睡吧，明日叫她早些起来。」

    青竹「哎」了一声，又问：「今日唤谁守夜？」

    贾敏瞥了一眼林如海，见他仍旧脸色不佳，于是道：「我这里有侯爷呢，万事无碍的。」

    林如海立刻接口，得意道：「没错，奶奶这里有本侯爷服侍着。错不了！」

    青竹道：「这如何使得，我去叫墨书过来。」

    贾敏道：「你们四个，都到了年纪，就别来上夜了。只叫小丫鬟子过来吧。」

    林如海走到贾敏身侧，伸手环住她，只道：「不用不用，有本侯爷尽够了。」

    贾敏伸手握住林如海的手，笑道：「侯爷一直在跟前我才能安心，外间还少一个去唤人的、拿事物的。」

    林如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笑道：「这话说的正是。不过今日外头有纪康，倒也无妨。」

    贾敏笑道：「那就听侯爷的。」

    青竹应了一声，不过到底叫了墨书过来守着才罢了。

    第二日，整个林府的人都起的很早。洗漱装扮，又是一番功夫。

    因为林老侯爷不在京都，因此丝桐出门是林如海和贾敏送的。

    午时刚到，门房来报，迎亲的队伍已经到门口了。贾敏便叫墨书去通知内院准备着。

    不过片刻，迎亲的人进来，林如海和贾敏这才知道竟是小圣上亲自来迎亲了，且穿着的也是王爷品秩的服侍。

    这是真正把丝桐当成王妃看待的。

    林如海和贾敏见此更满意了几分。

    随即贾敏又开始为丝桐忧愁起来，毕竟小圣上这阵仗，显然大大的打了中宫皇后的脸面。

    林如海自然知道贾敏心中所想，待送丝桐出了门之后，很自然的一手牵起贾敏的手，一手搂着她的腰，宽慰：

    「一个，中宫那位轻易不能出宫，皇后和咱们丝桐碰不上面的。

    再一个，咱们丝桐毕竟是去的顺亲王府，有顺亲王护着呢。

    还有，咱们丝桐向来处事有度，脑子也好使，就算真对上了，未必会吃亏的。」

    贾敏心事重重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沉默一会，又道：「圣上又不能时时出宫，总是不美。」

    林如海笑道：「便是住在皇宫里头，哪里就能日日得见圣上呢。

    你月份大了，身子不爽利，这些事情便丢开了罢。若肚子里的这个也似你这般多愁多思多忧，那可如何是好？」

    贾敏嘆道：「罢了。」

    林如海笑道：「正是。温泉山庄里的桃花开了，可去赏一赏？」

    贾敏微微摇头：「眼下有些乏，今日便不去了。」随即又蹙眉道：「已经三月了，只温泉山庄的桃花开了，今年是不是比往常更冷？」

    林如海豁然心惊，过了几年清净日子，竟然忘了灾年将近了！

    贾敏看林如海眼神有异，便不再多言。

    林如海安慰道：「早春本就该冷的，莫要多想。」

    贾敏点头，心下却道，三月，已经不是早春了。

    连日劳累，贾敏到了晚间，到底发起热来，迷迷煳煳的，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谈娘子还未回京，因此林如海立刻派人去养生堂把小谈娘子请了过来。

    小谈娘子的脉息极好，但相面功夫显然不够。之前一直没给贾敏把过脉，现在手一搭上贾敏的手腕，立刻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林如海焦急的问：「怎么样？你师姐和腹中的姐儿可还好？」

    小谈娘子道：「师姐这些日子忧愁太过，只好生调养着罢了。只师姐腹中的姐儿，定然是等不到足月了出生了。」

    林如海皱眉摇头：「这些日子你师姐虽然操劳了一些，但是并未过分，至于说到忧愁，却又从何说起啊……」

    小谈娘子道：「脉息就是如此。只稳婆和姐儿的奶母子可要尽快接进家来了。」

    林如海定了定神，问：「这个月还是下个月？」

    小谈娘子道：「下个月。」

    林如海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多养一个月总是好的！」

    小谈娘子道：「常言七活八不活。下个月生，比这个月生更兇险。」

    林如海焦急的踱了两圈，忽然向小谈娘子鞠躬拱手道：「请娘子在林府住下，看顾你师姐安全！」

 第163页

    小谈娘子侧身避过，随即坐下写了一张方子，只道：「每日早晚我都过来看一趟。到三月下旬，我再住进来便是了。」

    林如海又拱手道：「多谢娘子。」

    两贴药喝下去、发了几身的汗，贾敏的热才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贾敏醒来还是浑身无力的样子。

    贾敏微微动了动，林如海就醒了。

    林如海放开贾敏，伸手探了探额头，忧心的问：「怎么样了？」

    贾敏孕晚期，本就是侧着睡得，动了动手就给自己把了脉，只道：「无事。」随即又补充道：「就是还累着。」

    林如海道：「那便再睡一会。」

    贾敏淡淡道：「没有困意。昨日我那小师妹来过了？」

    林如海「嗯」了一声，又问：「敏敏何时起了忧心？怎得不与我说明白？难道我还不值得你信任么？」

    贾敏忽然起身，头晕目眩之下又摔了回去，好在边上有林如海护着，这才无恙。

    林如海嘆道：「你好歹也是个大夫，怎么就这么着急。」

    贾敏推了推林如海，问：「现在几时了？可有去看过玉儿？」

    林如海道：「卯时未到，天还黑着呢。不打扰她。」

    贾敏这才卸了力气，重新睡下，不过片刻又昏沉睡去。

    林如海听贾敏睡梦中又唤了几声「玉儿」，心下嘆息，倒希望贾敏这一胎就是黛玉了。

    辰时刚过，小谈娘子果然来了，给贾敏把过脉，重新写了一副药方子，就离开了。

    墨书拿着药方子自去煎药不提。

    林如海抱起贾敏，让青竹换了一床干净的床单被褥，这才把贾敏重新塞进被窝里。

    见贾敏睡得安稳，林如海便道外头，桃花树下看绛珠草。

    自从雪尽数消融后，绛珠草外头的琉璃罩就被林如海撤掉了。

    如今沐了一夜星光月光，绛珠草的精神还是很好。

    林如海蹲下身来，伸手点了点绛珠草最上头的一片叶片，轻声问：「玉儿何时来投胎呀？你母亲可思念的紧了。」

    绛珠草挥了挥叶片，却无法回答。之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诓一下恆哥儿罢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贾敏的药熬好了，青竹端了过来。

    林如海见了，便起身进屋子，净了手，见贾敏的双唇微微干燥，便道：「把药放下罢。去烧一壶井水来。」

    青竹应下自去。

    林如海伸手抚了抚贾敏的双唇，贾敏便醒了过来。

    第105章 还魂丹

    贾敏又问：「何时了？」

    林如海道：「辰时刚过。起来喝药了。」

    贾敏「嗯」了一声，伸出手向林如海道：「没力气～」

    林如海嘆了口气，扶着贾敏坐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端过药来，餵她喝了。

    贾敏皱眉道：「苦～」

    林如海点了点贾敏的鼻子，闷声道：「你师妹说了，不能用蜜饯沖，也不能用茶水漱口。」

    贾敏轻轻的「哼」了一声，颇为无力道：「庸医。」

    林如海见贾敏有力气说笑了，便笑问：「那敏敏说，能不能吃？」

    当然不能吃！贾敏偏过头去，不想理人。就好气～

    林如海见状失笑，嘆道：「早知道现在一个风寒就这样兇勐，前些年就不该把你养的太好了。多受几次，这一回便能轻快一些。」

    贾敏自己就是大夫，岂能不知其中的关窍？总归是自己大意了。

    口中尤自苦涩，贾敏只得颇为无语的看了林如海一眼，随即又滑了下去，侧身躺好了。

    林如海知她口苦，便也不再多说，只把被子拉的起了一些，将她盖严实了。

    睡着了，反而能好的快一些。

    有道是病去如抽丝，贾敏又怀着身子，不能用虎狼之药攻克，只能慢慢将养着。

    因小谈娘子断言了贾敏会早产，而贾史氏送来的两个奶母子还要两个月才生产，因此她们便不得用了。

    于是林如海叫成大几个四处寻找，终于在三月底的时候，找到一个孤身流浪，却临产在即的妇人。

    林如海当即派人把那妇人接回林府，又叫下人们详细打探清楚了，确定是清白人家的妇人，又是无依无靠的，才将她带了见贾敏。

    贾敏养了大半个月，总断断续续的发着低热，见到这妇人，迷迷煳煳间，却觉得面善，因问：「姐姐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人？这是第几个孩子？」等等。

    这妇人答：「夫家姓杜，娘家姓李，今冬大雪，压塌了一村子的房子，现如今只留下婆子一个了。这是第二胎，不妨事的。」

    贾敏看了看杜李氏的肚子，又道：「李姐姐你上前来，伸手。」

    这妇人正要依言上前，林如海却握住贾敏伸出来的手，只道：「莫要劳神了。这位姐姐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康健着呢。」

    贾敏嘆道：「你找的人，我自是放心的。不过是瞧瞧她几时生罢了。」

    林如海这才叫杜李氏上前来，由着贾敏把了脉。

    杜李氏不过这两日就要生了，肚子里是个姐儿，母子均安。

    把完了脉，贾敏道：「让稳婆先去姐姐那里候着吧，就这两日了。」

    林如海理了一下贾敏的鬓髮，只道：「我自省得，你别劳神。况这姐姐肚子里这个不是头生，必定顺当的。」

 第164页

    贾敏便不再多言。

    因这杜李氏是第二胎，生的快，不会吵到贾敏。林如海便吩咐青竹带人去隔壁屋子里住下。

    待人离开了，林如海握着贾敏的手，轻声问：「这妇人不妥？」

    贾敏微微摇头：「不过见她面善，却想不起到底是哪家的了。」

    林如海道：「方才她不是说了，夫家姓杜、娘家姓李。我查过了，是真的。」

    贾敏微微蹙眉，偏头不解道：「可是我以前没见过杜家的姑娘夫人的……」

    林如海伸手揉了揉贾敏的眉心，把蹙起的眉头抚平了，这才笑道：

    「许是相似之人罢。莫要多想了，若是以前真见过，往后总有想起来的日子。」

    贾敏便颔首应下，靠着林如海继续小憩了，脑中却不可抑制的回想起前世大观园里的那些人事，想着这杜李氏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过了两日，杜李氏果然生下一个丫头，这丫头也乖巧可爱，不吵不闹的，且杜李氏奶水充足。

    林如海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调了白洛、青英去服侍她，又给杜小姑娘也配了两个丫鬟子带着，好叫杜李氏有充裕的时候休息。

    这时候小谈娘子也住进林府，一来给杜李氏调养，一来随时待命贾敏的生产。

    到了四月初九，正逢立夏之日，小谈娘子来把过脉后，只道：「就这两日了，随时都要准备着。」又开了一副药，叫丫鬟们去煎。

    林如海原本是不紧张的，可是贾敏躺了近一个月，他心里就没那么笃定了，看贾敏依旧睡着，便慌忙接了方子，自己去煎药。

    贾敏醒来后感觉精神上佳，便叫青竹服侍她穿衣起身。林如海端着药进来，只见贾敏已然收拾妥当，是要出门的样子了。

    林如海赶紧把药放下，紧走几步到贾敏身边，扶着她道：「我的夫人诶！怎么起身了！」

    贾敏靠着林如海，微笑道：「许多日子未去桃树下了，待我肚子里这个出来，说不得又要躺上一两个月。侯爷且同我去看看她。」

    林如海道：「早知这样，还不如就养在书房里，也好挪动一些。」

    随后向青竹道：「把斗篷拿来给奶奶披上。」

    青竹应了一声，进去拿来大红丝绒半身斗篷，披在贾敏身上，又仔细系好了。

    林如海扶着贾敏慢慢走到桃树下。

    青竹早叫小丫鬟搬了一张躺椅过来，又垫上了褥子。

    林如海这才小心托着贾敏，要让她坐到躺椅上。

    贾敏坐下，仔细看了一会。

    绛珠草精神十足，显然养的很好，

    贾敏放下心来，侧身躺了一会儿，便又要起来。

    林如海将贾敏搀扶起来沿着廊下走动。

    忽然林如海心念一动，问：「敏敏的可是要生了？」

    贾敏的的肚子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林如海问的时候刚好一阵痛楚，于是抓紧了林如海的手臂不说话，只缓缓的点头。

    林如海赶紧大声吩咐：「青竹！备热水！叫稳婆都来屋子里候着！叫小谈娘子也来！」

    青竹前几日才见识过杜李氏生女，流程很是熟练了，于是赶紧吩咐下去，整个中院子开始动了起来。

    贾敏拍了拍林如海的手，扯了一个笑，无力道：「杜姐姐是二胎，我这是头胎，还早着呢。再走一走罢。」

    林如海也开始慌起来，说了两句「好」，却一步都不动。

    中院的动作，惊动了外院的人。

    成嬷嬷进来，看见林如海扶着贾敏无措的站着，忙道：「青竹，你力气大，来和我一起扶着夫人！」

    青竹「哎」了一声，和成嬷嬷两个替下了林如海，搀扶着贾敏缓缓往屋子里走。

    贾敏刚到走门口，准备回屋子的时候，门房来报：「堂少爷来了。」

    林如海愣声问：「什么堂少爷？」忽然又问：「林澈堂兄回来了？叫他自便罢了罢了。现在没功夫搭理他！」

    贾敏忽地心念一动，林澈堂兄此时过来，是不是因为腹中这个便是玉儿的缘故？

    抚了抚自己还在发紧的肚子，贾敏问：「可是就澈堂兄一个？」

    门房道：「还有两个小道童。」

    门房话音刚落下，林澈带着两个孩子，已经走到了中院。

    林澈如今穿的已经不是寻常人家的服侍，而是正经的玉冠青衣道袍。身后一步跟着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是穿的青蓝道袍。

    其中那个男孩子贾敏曾见过，就是多年前被林澈从离恨天、灌愁海中救出来的那个。只是小孩子身量增长最快，变化也大，然而这个男孩子，却一如初见。

    这个女孩子贾敏倒没有见过，不过想来就是当初被这男孩儿抱在怀里的那一个。

    林澈上下打量了一下贾敏，向林如海笑道：「弟妹大约今日生吧！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林如海皱眉问：「你弟妹病了一个多月，你怎么才回来！」

    林澈笑道：「我又不是大夫，来早了有什么用！」

    林如海眉头不展：「你也不是收生婆，这时候来又有什么用？」

    林澈道：「自然是救命来的。」

    说完林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罐子，随手一抛，那瓷罐子就稳稳噹噹的落到林如海怀里。

    林如海皱眉问：「这是什么？」

    林澈道：「还魂丹。」

 第165页

    贾敏缓缓摇头，劝导道：「澈堂兄求仙问道也就罢了。只这硃砂丹药还是莫要轻易服用为好。」

    林澈微微一笑，只向林如海郑重道：「还魂丹得之不易，总共两颗，别想着找人试药。」

    顿了顿林澈又道：「她娘儿两个闭气一盏茶再灌下去。若不闭气，就不需用了。迟用了也不行，轻则痴傻，重则瘫痪。」

    林如海见林澈说的郑重，便也郑重应下。

    贾敏也不再劝，若真到了闭气的时候，管他什么，只要能救命的，总要吃的。

    林澈说完了，一抱拳，转身就走。

    林如海追去几步，问：「堂兄去哪里？不留下吗？你舅舅、舅爷很是想念。」

    林澈脚步停顿了一下，使劲的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顶，嘆息道：「带着这两个麻烦，我不能在此长留。舅舅、舅爷那里劳堂弟去说一嘴罢了。」

    那小男孩道：「我们是麻烦？」

    林澈笑道：「是啊。要是被世人察觉你们两个长不大，就要把你们当成妖怪了。怎么就不是麻烦了。」

    那小男孩又道：「长的慢又不是错！师父若想留下，只说我们两个是侏儒罢了。」

    林澈一手一个牵起两个娃娃，果断拒绝：「那不行！」

    那小男孩又道：「可是师姐饿了！」

    林澈道：「走走走，为师教你们打山鸡去！」

    小男孩瘪了瘪嘴：「日日吃山鸡，也不怕成了山鸡！」

    林如海拱手道：「堂兄，便是无法长留，一两年当无妨。」

    林澈一手一个拎着就走，声音远远的传来：「那也不行！」

    第106章 黛玉出生

    林澈刚踏出林府，贾敏就觉得身下濡湿，显然是破水了。

    于是贾敏立刻站住，不再走动。

    林如海自然看见了贾敏的异样，赶紧走到她身边问：「如何？可是疼的紧了？」

    贾敏缓过一阵疼痛，低声道：「快要生了。」

    林如海忙吩咐道：「青竹，去把参汤参片端上来。再把小谈娘子叫来。」

    青竹还没应下，小谈娘子已经背着药箱过来了，边小跑边道：「把师姐抱进去！」

    林如海微微屈膝，就把贾敏横抱进屋子里，放在床上。

    阵痛已经相当密集，几乎没有停下缓神的时刻。

    贾敏已经渐渐失神了，两手无意识的抓紧了手边的布料，一手抓着床单，一手却紧紧的握着林如海的袖子不放。

    林如海轻握着贾敏的手，不断的安抚。

    只不想稳婆出声道：「侯爷在此不方便，请外头候着。」

    林如海回头冷声道：「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本侯爷不碍着你们什么。」

    贾敏腹中的孩子往下走，只觉得胃腕空落落的疼，好容易适应了，抽了一口冷气，向林如海道：「无事的，你且去外头。」

    说完了，贾敏还要推他的手。

    林如海不想贾敏还要分神顾着自己，忙道：「别急，别急。我这就走，这就走！」

    林如海站起身，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又在贾敏手中塞了一块厚厚的丝帕，防止她抓破自己的手掌，这才走到外边。

    贾敏自己是大夫，因此知道大声喊叫最浪费体力。只在疼得紧的时候发出几声闷哼。

    可是林如海耳聪目明，全副心神都在屋子里头，因此贾敏每发出一声闷哼，他就的心就揪痛一分、拳头也握紧一分。

    待大姐儿发出嘹亮的哭声时，林如海双手也被自己抓出了血。

    里头的稳婆一边忙活，一边说：「夫人，母女平安的。安心睡会子养养力气罢。」

    贾敏轻轻的「嗯」了一声。

    林如海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过片刻，里头忽然穿出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接着就是稳婆极其大声的「娘子！大夫！」一阵乱喊。

    林如海再也顾不得什么，就这么冲进了屋子里，连声问：「敏敏怎么了？」

    一个稳婆战战兢兢的过来，禀道：「产褥期里头，发个热倒还没什么关系，可是咳嗽是万万不可有的！」

    林如海拂开稳婆，直接走到贾敏身边，问小谈娘子：「你师姐如何了？」

    小谈娘子一边施针，一边回道：「危险。」

    片刻之间，贾敏的双手和双臂就被扎了许多金针。

    而贾敏用力咳出一滩血沫子以后，真的闭气了。

    林如海心下惊异，紧紧的攥着林澈给的小瓷瓶，焦急的等着一盏茶功夫。

    随后，林如海动作迅速的取出一颗药，捏开贾敏的下颚，也顾不得什么血污不血污了，用嘴给她餵了进去。

    片刻后，贾敏重新开始唿吸，脸上的青紫缓缓褪去。小谈娘子见状，又扎了几针，总算把贾敏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林如海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爆喝：

    「兀那和尚！还敢来窥视我大侄女儿！」却是林澈的声音。

    此时贾敏危急，因此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眼睛都只在贾敏身上。

    林如海听到林澈的话，这才胆战心惊的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却发现她的脸色也变成了酱色。

    而大姐儿的脖颈间有一圈明显的青紫，就像被人掐住了一样。

    林如海失声道：「小师妹！快来看看大姐儿！」

 第166页

    贾敏那边已经稳定下来，留针即可。于是小谈娘子过来看大姐儿的状况。

    林如海颤声问：「大姐儿闭气多久了？」

    小谈娘子边解开大姐儿身上的衣服，边道：「一盏茶功夫不到。」

    林如海又颤抖着双手，把小瓷瓶里另一颗还魂丹给大姐儿吃了。

    小谈娘子又给大姐儿推拿了片刻，大姐儿依旧没有动静。

    小谈娘子又取出一包金针，往大姐儿的几个要穴扎进去，依旧没有动静。

    林如海不禁失声喊道：「这药没用！」

    小谈娘子皱眉问：「什么药？你给他们吃的不是参片？」

    林澈虽在远处，但是林如海的声音却清楚的听到，于是问：「我徒儿给弟妹的珠子呢？放在大侄女的身上。」

    林如海又问：「什么珠子？我没见过！」

    林澈的声音沉默了一瞬，忽然道：「这珠子不在林府！」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还有门房的声音：「蓝小少爷，您不能进去！」

    小蓝恆：「让开！耽误了时辰，你们爷可是要问罪的！」

    说话间，小蓝恆熟门熟路的沖了进来。

    门房不能进中院，只在外头干着急。

    小蓝恆进来后，直接奔到大姐儿的小床边，从项圈上解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隔着襁褓，放在大姐儿的胸口。

    收生婆痛心疾首道：「诶哟！哪里来的小爷！可不能把小珠子放孩子胸口！咯着了、误吃了就遭罪了！」

    收生婆的话刚落下，那透明的琉璃珠已然化作一滩水，没入襁褓里不见了。

    那收生婆松了一口气：「原是冰珠子呀，这便无妨的。只是姐儿精贵，此时天儿又不热，还是少用冰的好。」

    不过片刻，大姐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酱色的小脸逐渐转成寻常的红色。

    总算是度过难关。

    林如海终于松了口气，跑到院子里，向西方林澈传来的声音处拱手道：「多谢堂兄救命大恩。」

    没有听到林澈的回答，林如海也不多等，只站了片刻，仍旧进了屋子里。

    贾敏身下染血的床铺，已经被青竹几个收拾干净了。

    大姐儿也安静的睡在小床里，小床也已经收拾干净，就在大床边上。

    小蓝恆趴在小床边上，微笑道：「仙草妹妹就是与众不同，好看！」

    林如海皱眉问：「恆儿，你不是应该在学堂里么？」

    小蓝恆抬头，朝林如海粲然笑道：「恆儿与先生请了一日假，今日没有去。」

    林如海：「恆儿知道大姐儿今日生？谁与你说的？」

    小蓝恆默了默才道：「今日恆儿觉得不安。后来又听到仙草妹妹唿唤恆儿救她。恆儿就来了。」

    林如海目光深沉的看着小蓝恆，这小子难道真的和玉儿有缘分？不对，大姐儿真的是绛珠仙草？

    小蓝恆丝毫不惧林如海的凝视，坦然的回看着林叔叔。

    林如海冲到院子里。

    桃花树下，原本载着绛珠草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那个紫砂杯的边缘。

    绛珠草已然不见了！而且绛珠草下，紫砂杯中的青苔长的好好的，一点也没有泥土翻动过的痕迹。

    显然绛珠草不是被人挖走的。

    林如海又走回了屋子。

    小蓝恆见林如海满脸凝重的回来了，吞了口口水才道：「仙草妹妹说……」

    林如海问：「说什么？」

    小蓝恆一闭眼，极速说道：「仙草妹妹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林如海沉着脸道：「撒谎！这话我就当没听过。若传扬出去，你别想再看画本子，听戏曲儿了！滚！」

    小蓝恆一哆嗦，飞快的跑了，这速度绝对不比来的时候慢！

    林如海看了看大姐儿，脸色已经恢復了红润，又看着正准备起针的小谈娘子，问：「你师姐如何？大姐儿如何？」

    小谈娘子道：「大姐儿一切都好。师姐还需要静养。这两日醒的时候不多，醒来了就叫她喝药、喝补血长生粥。」

    林如海应了一声「好」，随即又问：「不多，是几个时辰？」

    小谈娘子：「今日、明日，总共能有一个时辰清醒已经是好的了。后日的状况再看。」

    林如海道：「好。辛苦小谈娘子了。这两日还请多多照看。」

    小谈娘子道：「早晚我会过来施针。余下的我便是一直守着也不顶用。」

    林如海拱手道：「有劳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贾敏没有醒来，林黛玉却开始嚎哭了起来。

    侯在外头的青竹进来道：「方才收生婆说了，姐儿这般的哭法子就是饿了。我抱去奶娘那儿。」

    林如海有上辈子的经验，自然也知道，于是点头，只道：「小心一些。」

    青竹应「是」，然后轻而稳妥的抱起小黛玉。自去交与杜李氏餵奶。

    不过片刻，小黛玉的哭声便止住了。

    贾敏果如小谈娘子所说，前两个日夜，一共一个时辰不到。

    第一个日夜共醒了两回，每一回都只清醒了一刻钟，堪堪吃了药、又吃了两口粥，就又睡下了。

    第二个日夜醒了三回，也只最后一回清醒的稍稍长了一些时间，吃完了药、喝完了粥，还有空闲看了一眼大姐儿。

 第167页

    直到第三日晚间，贾敏才正真清醒过来。

    林如海见贾敏精神足了一些，就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坐着。

    无声的吃药、喝粥，一漱口，贾敏便问：「大姐儿呢？」

    林如海道：「刚抱去杜李氏处了。待她吃饱了就送回来。」

    贾敏又问：「杜李氏自己还有女儿，母乳可够？可要再找一个奶妈子？」

    林如海净了手，脱了鞋子，同贾敏一起靠着，把她揽在怀里，握着她的双手，温声道：

    「你师妹说，杜李氏奶水很足，莫说只两个丫头子，便是餵两个小子也是足够的。」

    贾敏微微颔首，还要再说，却被林如海打断了：「多话费神，我知夫人要问什么。」

    贾敏反过手，回握着林如海，双眼期待的看着他。

    林如海紧了紧双手，微微笑道：「咱们大姐儿，就是玉儿！」

    贾敏忍不住问：「真的？如何确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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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拜师帖子

    林如海便将贾敏昏过去后的事情细细的说与她听了。

    只是小蓝恆那豪言壮语，林如海却没有说。

    贾敏才正真放下心来，随即又涌上来一阵疲倦。

    如今贾敏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旁的林如海也不多说，只道：「往后的日子还长，且先休息罢。」

    贾敏轻声道「好」。

    黛玉洗三的时候，荣国府和兴府都没有人来，倒是隔壁的荀子君百忙之中拨冗，带着小蓝恆和小蓝恪过来了。

    且因为贾敏沉睡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更多，所以洗三的仪式是荀梓君带着小谈娘子和收生婆行的礼。

    林如海全程观礼后，将洗三礼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画了下来，留着以后给贾敏看。

    贾敏坐足了双月子，才将将把身子养回到以前的状态。不过总算可以踏出屋子的门，也算是一件喜事。

    又因为贾敏坐了双月子，小黛玉的满月礼便没有办，直等周岁的时候，直接抓周便了。

    蓝济的爷爷蓝右丞因年迈，致仕回乡了，蓝济的亲爹升了右丞相，蓝济则升任了工部尚书。

    荀梓君任翰林编修，兼任国子监祭酒。

    只是这么一来，蓝恆倒还可以跟着荀梓君一道进学，只府中无人主事，小蓝恪无人教导了。

    蓝家人商量了之后，便备了束宥，叫蓝恆正经的拜了林如海做师父。

    自此，蓝济和荀梓君每日上朝前，便将蓝恆和小蓝恪一起，打包送到到林府求学。

    等蓝济和荀梓君晚间回家，再从林府把两个孩子接回家去。

    白日里，林如海教导小蓝恆，而贾敏，则看着两个小的。

    蓝恆拜师的消息，不出两日就传遍了京都。于是林如海的同僚、贾敏的同僚们，都争着要把自家的小子送到林府求学。

    不仅仅为了林府双探花的学识，也为了和未来的蓝尚书、蓝相爷做个同窗知己。

    凡是来求学的，林如海一个都没有见，只叫门房俱都收下了拜帖，却不收束宥，也没有拒绝，只道回去等讯息。

    不出三日，林府的门房就收了厚厚的一叠拜帖。

    林如海前世作为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自然知道哪些家族是秀外慧中的，哪些家族是金玉其外的；哪些家族出了一两只蛀虫，又有哪些寒门出了真君子。

    不过林如海却没有直接选择徒弟，而是把这些拜帖都交给了小蓝恆，美其名曰：

    「我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不过这同窗是你的，师弟们也是你的，因此还是得自己选择！」

    小蓝恆也不犯憷，做完林如海布置的功课之后，就拿了帖子一份一份的看，还做了详细的记录。

    林如海看的暗暗点头。

    到了晚间，蓝家夫妻来接小蓝恆和小蓝恪，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两家人一起吃了晚饭，坐着喝茶闲话，蓝济便问：「恆儿，你欲如何？」

    小蓝恆起身，拱手道：「诗书之家择其一，勛贵之家择其一，平民之家择其二。加上恆儿，统共五人。

    五人两排，中院西书房正好可以放两排桌椅，师父可以一一照顾到，又不会太过操劳，最是合适。」

    蓝济微微一笑，颔首问：「如此说来，你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小蓝恆默了默，摇头道：「就拜帖上来看，个个都是好的。只他们到底如何，他们家风如何，恆儿并不清楚。」

    荀梓君笑道：「别的不说，各家家风如何，没有人比你师母更清楚了。」

    小蓝恆顿时双眼闪亮的看着贾敏，拱手道：「请师母赐教！」

    贾敏摇头，嘆道：「我离京都好些年，回来了又有了身子，到如今还没正经去拜访过那些夫人、太太的，哪里就能知道别家眼下的家风如何了？

    朝中人事变动，回京都的，外放去边远的，大多调了个个儿。再看看这些帖子的来歷，又有几家是我幼时去过的呢。」

    小蓝恆顿时垮了脸。

    林如海笑道：「恆儿还小，无需着急。待今年秋日过了童生试，再做打量也不迟。」

 第168页

    小蓝恆便放开了，不再纠结。

    然而因为林如海没有拒绝求学的拜帖，门房接到的帖子越来越多。

    最终，大半官员子弟，以及京都有小蓝恆差不多年纪孩子的家族，都投递了拜帖。

    便是赦大奶奶也递了一张帖子，说要让琏哥儿和凤哥儿过来上规矩。

    随后，珍大奶奶又带着蓉哥儿过来，也要拜师。

    林如海看着贾蓉，看起来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眼神也很灵动。不过随即又想起贾蓉上辈子把明媒正娶的秦氏送与了他爹，又觉得孺子不可教也。

    正在纠结间，贾敏只微笑道：「蓉哥儿还小，身板子还未练好呢，不可与他们十来岁的大孩子一样，整日坐在书房内用功的。」

    贾敏于妇孺一科甚有名望。

    珍大奶奶也知贾敏说的对，不过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打定主意了要把蓉哥儿送到外头来求学，于是只殷切祈求。

    贾敏又道：「蓉哥儿还没到开蒙的年纪。这里十来岁的孩子，却是正经要念四书五经的。我们便是把蓉哥儿留下来，也不过是白白耽误他罢了。」

    这道理，珍大奶奶自然都懂，可是三言两语间，就要她放弃对蓉哥儿的教养，她还是做不到。于是只沉默踌躇。

    贾敏见珍大奶奶神色似乎有些松动，便继续道：「贾家的族学已经重新请了先生，赦大嫂子打理的一向很好。

    别的不说，启蒙那是绰绰有余的。若珍大奶奶连启蒙之事都非要把哥儿往外头送，那不是打那几房的老脸？敬大哥知道了，也定然不悦。」

    珍大奶奶略为悲切的看着贾敏，哽咽道：「难道就没有法子了？」

    贾敏轻轻的拍了拍珍大奶奶的手，微笑道：「哪里就没有法子了？

    便是大奶奶不想蓉哥儿去族学里，去求了你公公，去求敬大哥亲自教导蓉哥儿，可不比去学堂、来我们林宅便宜？」

    珍大奶奶这才收了眼泪，带着蓉哥儿告辞去了。

    赦大奶奶要往林府里头塞姐儿求学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传扬了出去，于是那些只有女儿的家族紧随其后，林府收到的拜帖又多了好多……

    贾敏送走了珍大奶奶和蓉哥儿，不过隔了两日，又迎来了自己的母亲和元春。

    此前林如海和贾敏连番拒绝了贾史氏几回邀请，这一回送上门的，却实在难以拒绝了。

    再一个，林如海和贾敏都想着元春前世的艰难和善意，若能叫元春有自己一番道理，不用进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也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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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同窗人选

    林如海看着眼前的元春，这前世里未来的皇贵妃，若说她是个没手腕、没心机的，显然没人会信。

    若将这么个聪明的伶俐的姑娘放到林府，和小蓝恆做师兄妹，和蓝家和林家的家风不相符。并且若将来元春有了作为，不知道又会对她那母亲如何？

    于是林如海转头看贾敏，正好贾敏也转头看他。

    贾敏从林如海眼中看到了犹豫，沉吟片刻，念着前世元春的才华和机敏，若不被送进宫中，必然也有个好前程，于是微笑道：「大姐儿果然是个极好的。

    只政二哥如今总共就一个嫡子、一个嫡女。母亲把大姐儿给了我们教导，膝下也没个承欢的人了。」

    贾史氏心知贾敏这是有意要留下元春了，于是微笑道：「什么嫡子、嫡女的。

    咱们家里可不看这个！只看谁有才华、有本事，才能主事的！」

    贾敏没有反驳，只向贾史氏又道：「若是敏儿收徒弟呢，直接就留下了。

    只咱们侯爷既是探花郎、又是定南将军，轻易不能收徒弟，必定得禀了圣上，才能留下大姐儿的。」

    贾史氏微微皱眉：「难道蓝家那小子进门，也有圣上御笔亲批不成？」

    林如海点头：「敏敏如今才出月子，身子还未大好的，小婿本不想在此时开课收徒。只蓝尚书是带着圣旨来拜师，推脱不得的。」

    贾史氏微笑道：「这是圣上的信任、爱重，自然不能推脱了。」

    得了准信，贾史氏自去家中准备不提。

    却说林如海等了两日，见没有人再递帖子进来了，便收拾收拾，把所有的拜帖都送到了御前。

    小圣上早知道有人着急拜师林侯爷、和蓝家嫡长子做同窗，只蓝林两家向来清正，因此并未多做打探。

    然而，小圣上在看到厚厚的两叠名帖时，脸还是不可抑制的黑了下来，只粗略一看，朝廷大半的人家都递了帖子，还有寻常平民的。

    这蓝林两家联手的势力也太过强大了吧！

    林如海自然知道小圣上在想什么，拱手道：「微臣如今只按着圣旨，收了蓝家的恆哥儿一个，臣妻做主，准备收了荣国公府的大姐儿。余下众人，是去是留，全凭圣上决断。只是……」

    小圣上黑着脸问：「只是什么？」

    林如海拱手道：「教书育人，并非臣之所愿，乃是臣妻的愿望。只爱妻如今身子弱，劳累不得。」

 第169页

    小圣上默了默，果然还是那个林家人，「蓝恆做如何想的？」

    林如海道：「恆哥儿说，林府的书房最多只能摆五张书桌，因此，最多只能要四个同窗。」

    小圣上忽然就笑了，看来这蓝家的传承很是值得称赞嘛！

    于是小圣上让大太监把帖子都还给了林如海，微笑道：「荣国公府的大姐儿，你们收了便是。余下的……这恆哥儿既然有主意，那便叫他自己挑选罢。」

    林如海行礼应是。

    小圣上又道：「除了贾家的大姑娘，其他的必得恆哥儿自己挑选！林爱卿不可插手，也不能叫蓝爱卿、荀爱卿插手！」

    林如海自然恭肃应下。

    回了家，林如海便向蓝济一家传达了皇命圣旨。

    贾敏虽然没有一起去，但是蓝府就在隔壁，因此林如海说了什么，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待林如海回家，贾敏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了人，微笑道：「圣上这主意是谁出的？」

    林如海搂着贾敏往家里走，边走边道：「这一回，可不是我的主意！圣上厉害着呢。」

    贾敏蹙眉不语。

    林如海道：「放心吧，就算圣上厉害，咱们丝桐也不差的。」

    贾敏「嗯」了一声，只点了点头，片刻又问：「恆儿真的会挑选同窗？若是挑到了坏痞子怎么办？」

    林如海嘆道：「十岁上下的孩子，都是可以教导过来的。

    再说了，圣旨虽不准蓝大人和荀大人挑人，但是没说不许他们向蓝恆说明各家状况呀。

    夫人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少想些有的没得，只养好了身子，逗咱们黛玉才是要紧的！」

    贾敏不由得一笑：「如今黛玉不过才两个多月，整日里睡得比醒的时候多，哪里就用得着逗的。」

    林如海问：「以前咱们黛玉从吃奶就开始吃药。现如今也已经吃了两个月了，可能停下了？」

    贾敏皱眉道：「那时伤了肺气，过七日再看罢。」

    林如海宽慰道：「这是后天之伤，比以前胎中不足好养许多。也不必过分担忧。」

    贾敏点头。

    过了五日，小蓝恆交了一个名单给林如海，名单上有三个名字。

    一个是荀梓君同僚、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女儿李姑娘；一个是神武将军小公子冯紫英；一个是父母双亡，只有爷孙相依为命的柳湘莲。

    林如海看了，只向纪康道：「把这名单儿拿与夫人瞧一瞧。」

    纪康应是，自捧了名单过去。

    林如海问小蓝恆：「一个贾家大姐儿也就罢了，怎的又选了一个姑娘来？」

    小蓝恆拱手回道：「李姑娘来了，正好与贾大姑娘做个伴儿。

    若是一个屋子里就贾大姑娘一个，虽与师父沾亲带故的，也恐外头不知道的传了闲话。」

    林如海微笑：「说的很是。昨日你已经学了奏章案表，今日写一份来，明日我送进宫去，呈与圣上过目。」

    小蓝恆应是后，坐到书桌前，提笔就写，不过片刻就写好了，待墨汁干了，才递与林如海看。

    林如海微笑点头：「行文流畅，字迹工整，很是不错。」

    小蓝恆闻言自也裂开嘴。

    这时纪康已经回来了，回禀道：「夫人听了名字，只说小蓝少爷挑的人自然是好的。

    不过夫人还说，定要请小蓝少爷问过他们本人才好。毕竟递了帖子的是他们的父亲，而不是他们自己。」

    林如海摆了摆手，道：「知道了。」

    纪康又欠身道：「夫人说午时了，问爷和蓝小爷什么时候吃饭？」

    林如海问：「恪哥儿、黛玉吃过了没有？」

    纪康回道：「咱们大姐儿还在奶娘那里，蓝小爷早先吃了点心，眼下还没吃，说要等大哥一起呢。」

    林如海颔首，吩咐道：「进去与夫人说，摆饭罢。」

    纪康应下自去。

    林如海又向小蓝恆道：「先吃午饭。午睡后继续温习《礼记》，为师进宫一趟。」

    小蓝恆自然应下，兴致高昂的快步走进中院，接了弟弟蓝恪一起去用膳。

    林如海几个到屋子的时候，饭菜都已经上好。

    贾敏则拿了一卷书坐在一边看，听着脚步声进来了，就抬起头微笑道：「来的正好。」

    第109章 留宿

    安静的吃过了午饭，漱了口，青竹便抱着吃饱了的黛玉进来了。

    贾敏几人逗了一会，说了会话，各自午觉去不提。

    待贾敏睡着后，林如海便拿着名单入宫面圣。

    这三个，一个出自诗书人家，一个出自勛贵武将人家，一个却是没落人家公子。难得的是，李家是清贵，另外两个都是耿直世家。

    这样三个跟着小蓝少爷做同窗，自然没什么不妥。

    于是小圣上立刻批了硃笔，同意了。

    林如海去的早、回的快，到家时，黛玉和小蓝恪甚至还没睡醒。只小蓝恆已经在书房里温习了。

    小蓝恆读书专注，完全没有感觉到林如海进来。

    林如海站在小蓝恆书桌边看了一会儿，待小蓝恆放下笔，才出声道：「写的很好，明日可以学下一篇了。」

    小蓝恆站起来，拱手道：「是，师父。师父怎的回来的这么快？我师弟师妹们可决定了？」

    林如海颔首：「圣上同意了。你给那几家都写帖子吧。」

 第170页

    小蓝恆兴奋道：「是，师父！」说完仍旧坐下，提笔就写了三封邀请函。

    准备写第四封的时候，小蓝恆抬头问：「师父，这贾家大姑娘……」

    林如海道：「一视同仁。一併写了吧。」

    小蓝恆便又写了一封邀请函，随后又问：「他们明日就来么？」

    林如海颔首道：「他们明日下午过来，你与为师一起试他们一试。后日正式授课。」

    小蓝恆大声应下。

    待蓝家的两个孩子回家后，贾敏压低声音问：「你当真要收他们做徒弟？前世里……」

    林如海摆了摆手，牵着贾敏一起回了中院，这才轻声回道：

    「以前这冯小公子和柳公子都未曾上榜。我也知他们都不是读书的料子。」

    贾敏蹙眉：「那你还收下他们？」

    林如海道：「不仅我知道，咱们小圣上、蓝家夫妻两个都知道。

    便是小蓝恆也将那些人的底细摸了个清楚，因此才特挑选了他们。」

    贾敏嘆息道：「我瞧着小圣上不会防备咱们到那等地步！」

    林如海笑道：「现在不会。但是如果咱们教一个，成一个，那就难说了。」

    贾敏颔首，微笑道：「五个徒弟只出一个进士，这么一来，人人都知道林探花不会做先生了。」

    林如海满不在乎道：「杀鸡焉用牛刀！这种轻省的活儿，原本只该叫夫人们，或者身体素来不好的人去做。

    像我们这样的大老爷儿们，原该出将入相，大展拳脚的。如何能被这方圆之地所束缚！」

    贾敏笑道：「果真如此。」

    忽然，林如海话头一转，虎着脸问：「敏敏也认为，学生能否考中进士，和先生的教导有关？」

    贾敏微微颔首：「有关，但关系不大。端看学生的悟性和用功罢了。」

    林如海这才重新笑道：「没错。」

    随后林如海又搂过贾敏的肩膀，笑问：「敏敏知道这几人以前是什么样的不知？说与为夫听一听呗～」

    贾敏沉默一会，才道：「大姐儿以前入宫了，后来封了贵妃。李家姑娘是荣国公府贾珠的正室奶奶。

    冯公子我没见过，也未曾听闻。这柳公子么，我虽也未曾见过，但是听宝玉……贾珠的亲弟弟，向咱们黛玉提起过。

    说这位柳公子『素性爽侠，不拘细事』，最爱『萍踪浪迹』、惩强扶弱。」

    林如海点头：「眼下这小圣上并非那一位，也不知这贾大姑娘的去向与以前是否相同。」

    贾敏沉默，她也不知道，今后贾大姑娘的姻缘在何处、何方了。

    林如海又道：「原来你二哥家的大侄子那位遗孀便是这一位李姑娘。只咱们以前只在姑苏，并不知道你那珠大侄儿是什么缘故去的。若可看顾一二，也不至于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

    贾敏默然，低声「嗯」了一声。前世里她自己都是常年与汤药为伍的，哪里还有精神气去关注侄儿们呢。

    林如海见贾敏心绪低落，随即又转了话头：「照你的说法，这柳公子倒是一个好的。」

    贾敏嘆了口气：「宝玉侄儿说的，自然都是柳公子的好处。这柳湘莲还有一个喜好，便是喜欢上台扮文弱小生。」

    林如海顿时回头看着贾敏：「这柳公子看起来不像喜好龙阳之人啊？」

    贾敏反驳道：「哪里扮小生的就是龙阳断袖了？柳公子一心只爱绝色佳人。」

    林如海一噎，虽然扮小生者大多有龙阳之好，但也不是绝对的，于是又问：「那么姻缘呢？娶了谁？」

    贾敏摇头：「不知。宝玉侄儿一共也就提过两三回。我又离不得黛玉，又不能打探。」

    林如海点头，这柳湘莲重孝，前世里他既然爱云游，整日找不到人，那必定是等祖父去了之后，认为无家可归，这才四处漂游的。

    忽然，贾敏道：「据说是要娶尤三姐的。」

    林如海皱眉问：「哪家的尤三姐？」

    贾敏：「便是我们东府敬大哥的儿子，珍哥儿的侧室家的。」

    林如海更不解了：「她家我知道。不过那个尤家总共一个大姐儿，哪里来的三姐？」

    贾敏道：「她继母带来的。」

    林如海沉默一瞬，又问：「成了没有？可有子嗣留下？」

    贾敏摇头：「尤氏继母带来的两个丫头，一个都没活，也没有留下子嗣。」

    林如海点头：「既这样，便是拆了他们的姻缘，应当也无大碍。」

    贾敏一笑：「以前的圣上，现如今可是连皇位都没了的。物是人非，前世之事都已经过去了。

    若哪个姑娘小子要投胎，自然会投生道相近的人家去。很不必为这个挂心的。」

    林如贊同道：「说的也是。」

    一阵无言，随后林如海又道：「不过凡事都需要付出代价，只不知重来一世，代价为何？又是何人所担？」

    此事无解，两人再次沉默。

    第二日下午，那四家人果然上门拜师，林如海收了他们得束宥，却只叫他们称唿自己为先生。

    林如海虽然离开沙场多年，但是沙场歷练留下的气势却一直都在。

    因此不管是小蓝恆，还是今日刚收的几个学生，在林府求学的时候都是安安分分的，没有出什么乱子。

    此乃后话。

 第171页

    却说小蓝恆在林府求学，是有两个书童跟着的。小蓝恪也只两个小厮。

    此次来的贾大姑娘，身边不止跟了四个大丫鬟，还有六个二等丫鬟；李大姑娘身边倒只有一个丫鬟。

    冯紫英小公子出身武将之家，因此带了两个小厮、六个侍卫；而柳湘莲，则是孤身一人。

    看着屋子里、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一地人，林如海沉声道：

    「既是来求学的，就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了。贾姑娘、冯公子，往后你二人过府，每次只许带两人。」

    冯紫英爽朗应下，贾元春却看向贾史氏。

    贾史氏道：「那些人留在府外候着你便是了。」

    林如海却道：「明日起，每日辰初一刻入府，辰正授课。

    巳时末刻用午饭，午正午睡。未时一刻起温习，申时一刻考核。申正离府归家。」

    顿了顿，林如海继续道：「这一整日的功夫，她们在外头候着也太不像话。不如叫两个婆子、小厮接送便了。」

    贾史氏微笑道：「这样安排明明白白，很是妥当。」

    随后，林如海又转头看向李姑娘和柳湘莲。

    李夫人忙行礼道：「咱们家里比不得高门大户，姑娘只两个贴身丫鬟子。一个要留在家中守着院子呢。」

    林如海道：「既如此，夫人，你拨一个丫鬟，与李姑娘做伴读。」

    贾敏颔首：「应当如此。只这丫鬟行止如何安排？」

    林如海问：「李姑娘过府，是自己来，还是丫鬟婆子送来？」

    李夫人道：「李府虽简陋，但是马车、小轿还是有的。」

    林如海道：「既如此，便着一个丫鬟子早上在门口候着李姑娘，晚间送了李姑娘上轿便罢了。李夫人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李夫人回道：「侯爷安排的妥当！」

    随后，林如海又看向柳湘莲。

    柳湘莲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拱手道：「先生，学生自有一身力气，用不上小厮书童的。」

    林如海颔首：「本事再好，也不过一身一人，总要有个跑腿往来传话的。」

    柳湘莲踌躇了一阵，他家原本有些家底，只是族中多的是虎狼，不过几年的功夫，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再一个，他也不惯人服侍。

    林如海道：「你虽有本事，只年纪尚小，半大的孩子，只身行走总归不方便。

    既不带人来，便也从这府中调用两个年纪小的侍卫，放在身边做跑腿传话用。也是从你入府便跟着，晚间送你回家便罢。」

    柳湘莲行礼道：「多谢先生体恤。」

    林如海便向贾敏道：「这两个人，也请夫人安排罢？」

    贾敏自然应下。

    既然定下来了，贾家、冯家和李家几个俱都起身告辞。柳湘莲慢慢的走在后头。

    等到那三家人都坐车离开了，柳湘莲又折返回来，向林如海和贾敏拱手问道：「先生、夫人，学生可以住在府上吗？」

    贾敏诧异的问：「柳公子没有宅院？」

    柳湘莲颇为羞愧：「学生不善治理，变卖了族产，现与祖父住在东城外的清虚观里。」

    林如海道：「清虚观便是打马也要半个时辰，往来的确不便。不过你住在此处，你祖父怎么办？」

    柳湘莲道：「祖父与清虚观空言道长是至交，料想是无妨的。学生只休沐日过去看顾便可。」

    林如海看向贾敏。

    贾敏微微颔首：「那便住在府里罢。」

    第110章 督学一日

    林如海点了点头，只道：「只能住在外院。」

    柳湘莲拱手道：「只要有个地方，哪里都使得的。」

    贾敏笑道：「何必在外院呢。书房边上的杏李院子还空着，他即是来求学的，只那个院子收拾出来，让他住着便是了。」

    小蓝恆突然出声，拱手道：「徒儿也要住书房！」

    林如海随手弹了一下小蓝恆的额头，笑道：「你爹娘可不捨得。」

    小蓝恆嘟囔：「他们才不会捨不得。一到家，就只问弟弟如何。」

    贾敏笑道：「你爹娘不问你如何，自然是因为恆儿做的好，不用担心的。」

    小蓝恆一想，也是，便也放开了去。

    不过在蓝济和荀梓君夫妻俩来接蓝恆、蓝恪兄弟的时候，小蓝恆到底求了蓝济和荀梓君。

    说他想要留宿林府，待到休沐日再家去。

    荀梓君没有立刻回答，蓝济却很痛快的答应了。

    原因无他，蓝济少时也是和兄弟们一起，离开父母、住在族学里的，也是只有休沐日才能到小家里去。

    荀梓君嗔里蓝济一眼，这才道：「既然住在林府，那便再叫两个丫鬟子过来服侍吧。就你院子里的那两个。」

    想这柳湘莲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孤身一个就住在外头了，蓝恆哪里能叫他瞧扁了！

    于是蓝恆大声道：「恆儿自己可以！不用丫鬟子们服侍！」

    荀梓君道：「平素里你的鞋袜服饰整理清洗、院子打扫，少不得人去做。你不该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琐事上头。」

    蓝恆奇怪的问：「前几日母亲还说，院子里的事，每一样都需要会做，怎么今日说的却又不同？」

    荀梓君道：「会做是保证你独身一人的时候不至邋遢，现有人服侍，你自然要把时辰都用在重要的事情上。」

 第172页

    小蓝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既这样，只叫两个丫鬟子过来打扫屋子和院子便可。平素我不用她们跟着。」

    贾敏笑道：「恆儿住的是林府的屋子，自然有林府的丫鬟、婆子扫洒，荀姐姐不必担心。」

    小蓝恆立刻接道：「师母说的很是！恆儿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姐姐们，自然仍留在家中的院子里扫洒。

    若跟了我过来，待到恆儿休沐日家去时，屋子、院子里头可就要落灰了！」

    蓝济见小蓝恆把一切都打算好了，便由他去了。

    贾敏笑道：「那恆儿便也住在书房的耳房里吧。」

    小蓝恆道：「我要独自睡一间，不用人守夜！」

    林如海道：「那不行，万一你再夜游怎么办？」

    柳湘莲不可置信的看着蓝恆，不是说高门大户按时落锁么？怎么这厮居然夜游？

    当然，柳湘莲没有好意思当着蓝尚书和荀祭酒的面问罢了。

    贾敏笑道：「夜里叫两个侍卫巡夜罢了。再排两个婆子轮流守夜，必叫他们不能乱窜就罢了。」

    林如海这才缓和了脸色，素然道：「很该这样！」

    小蓝恆嘀咕道：「总共不过一次的，再说又没正经的游！」

    蓝济、荀梓君、林如海、贾敏和柳湘莲顿时齐刷刷的看向小蓝恆。林如海刚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蓝济黑着脸道：「还有下次？！」

    小蓝恆立刻举起右手赌咒发誓道：「再没有下次了！」

    林如海皱眉问：「真的？」

    小蓝恆道：「再有下次，就叫父亲打断腿！」

    林如海颔首，肃然恐吓道：「林府有侍卫，若被他们抓到了，不叫你爹动手，他们直接把你当贼抓！」

    小蓝恆行礼道：「恆儿谨记！必不再犯！」

    贾敏笑道：「这才是好孩子。」随即吩咐青竹，使唤人去把杏礼院子收拾了，再放四个粗使丫鬟，两个守院婆子，并两班侍卫，又给柳湘莲拨了两个小厮跑腿。

    林如海道：「每日巳正用早饭、申时末刻用晚饭，都在自己的屋子里。亥时落锁，不可夜游，明白了么？」

    小蓝恆极速应下。

    柳湘莲心道：「有时有度，这才是大家该有的样子！」于是也拱手应下。

    贾敏微笑道：「恆儿，杏李院你认识，带湘莲一起过去罢。」

    小蓝恆年纪虽小，但是看人的眼光却很是不错，今日第一次见柳湘莲，便觉得他是一个喜好交游的豪爽之人，因此向柳湘莲轻快道：「师弟，跟我来！」

    柳湘莲果然丝毫不怯，爽快的拉起小蓝恆的手腕，微笑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待蓝恆和柳湘莲远去之后，蓝济、荀梓君夫妻二人方携了小蓝恪回家去。

    第二日便正式授课。

    贾敏与林如海吃过早饭，消了食，携手走到外书房。

    小蓝恆和柳湘莲已经端正坐好，因时辰还没到，其余几个学生却还没过来。

    林如海是先生，自然坐在最前头，面向学生，贾敏却走到最后头、最里边，坐在角落里。

    林如海皱了眉头，不悦道：「坐在后头如何看得清？」

    贾敏却坐着不动，笑着回道：「我是来督学的，哪里用得着占前排的好位次～」

    林如海无奈，便随她去了。

    小蓝恆见到贾敏，也是十分惊讶。原因无他，这是师母第一次过来听课。

    林如海见小蓝恆一脸期待的模样，便先考了他昨日的功课。

    小蓝恆自是对答如流。

    考核完了，贾元春、李宫裁、冯紫英就同时过来了，离昨日定的时辰还有一刻钟。正好定性、做准备。

    时间掐的刚刚好！

    林如海满意的点了点头。

    众人坐下，贾元春和李宫裁在第一排，小蓝恆第二排居中，左边是冯紫英，右边是柳湘莲。

    端的是错落有致，谁也不能遮挡了谁。

    他们随身的丫鬟、书童们，因为年纪大、身量高，具都跪坐在各自主子的两侧的矮方杌凳上。这样既方便主子吩咐，又不遮挡不了别人。

    自从贾元春他们进来坐下后，小蓝恆的眼神就开始不断往贾敏那里飘，想看一看到底是谁能引得师母亲自来督学。

    小蓝恆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脱林如海和贾敏的眼睛。

    不过林如海念着今日的课业小蓝恆已经学过，并且没有打扰到别人，林如海就只当做未看见，只管讲自己的。

    贾敏虽心下好笑，但是林如海这个先生都没阻止，她又何必多费口舌？因此也只当做没看见罢了罢了

    却说贾敏，此次却是为了李宫裁而来。

    前世里，李宫裁这个壮年守寡的姑娘，是荣国公府里头难得的干净人，从来不曾妄言诽谤，也不曾惹事生非，性子和而不软，只一心养好兰哥儿，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上。

    贾敏用手支着头，定睛看着李宫裁。

    前世里贾珠进下考场的时候，她已经嫁去了姑苏，且黛玉入了荣国公府后，那些太太奶奶们、下人们几乎不提这位珠大爷，偶尔提起，也只说一声「可惜」。

    颇有讳莫如深的意思。

    因此贾敏只知道，前世里的珠大爷出了号舍就生病了，好容易挨过了放榜，便撒手去了。起病急，病势兇险，便是太医、名医都束手无策。

 第173页

    上一世贾敏不曾学医，因此看不出什么。但是这一世，贾敏却知道按照贾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会早夭的。

    也不知这李宫裁的命簿在不在那被烧的里头？这姑娘还会不会嫁给珠哥儿，又会不会守寡？

    不过有自己看护的话，珠哥儿不会夭折，那么李宫裁即使嫁给他，也不会守寡。

    接着又想起前世里李宫裁自有一股傲气，对政二奶奶贾王氏从不低眉顺眼，对上政二哥也能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就觉得李宫裁即使再嫁给珠哥儿，也不是坏事。

    林如海讲完了一段，提了一个问题，叫学生们在纸上作答。

    冯紫英抓耳挠腮，柳湘莲皱眉沉思，蓝恆、贾元春和李宫裁三个略作思考，便提笔写下了答案。

    贾敏微笑点头，看样子元姐儿和李宫裁都胸有成竹了。

    她前世里只知道元姐儿和李宫裁诗词很是不凡，不想如今十岁上下的年纪，连四书也有涉猎了。只是后来的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却没有学那四书五经了。

    蓝恆写好了，便由书童送到林如海身前的书桌上，贾元春和李宫裁的伴读丫鬟也照样把答卷送上去。

    林如海提笔批覆。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冯紫英和柳湘莲的书童才将两人的答卷上交。

    两个书童刚重新坐到杌凳上，青竹便从后门进来，走到贾敏身边，刚要说话，贾敏却摇了摇头，起身同青竹一起走到门外。

    走到院门口，青竹才道：「午饭已经备好了，什么时候摆？摆在何处？」

    贾敏道：「学生们的都在书房后头的抱厦里吃，恆哥儿、湘莲和紫英三个就在左边一间，两个丫头在右边一间。

    饭后三个小子都去杏李院睡午觉。元姐儿和宫裁两个便去内院的金桃院小憩吧。我和侯爷仍旧在房里吃。」

    青竹自应下了，自去不提。

    贾敏看着青竹微微愣神，林如海走到身边才发觉，便回身道：「净手吃饭了。」

    林如海伸手在贾敏的鼻间一点，笑问：「这样出神，在想什么呢？」

    贾敏蹙眉道：「澈堂兄……当真不回来了？」

    林如海牵起贾敏的手，带着她往屋子里走，嘆息道：「堂兄到底是堂兄，偶尔托他办些事也就罢了。说到约束、规劝，为夫真的办不到……」

    贾敏也嘆息，颇有些怨怒道：「他既然要走这条路，当初就不该来招惹我丫头！」

    林如海道：「谁又能料知将来呢。不过莫着急，我心里有了人选，必定不会委屈你的青竹的。」

    第111章 平妻寡母

    贾敏啐道：「胡言乱语，什么我的青竹！她是要过自己的日子的！」

    林如海颳了刮贾敏的鼻子，笑道：「各人皆有自己的缘分，你若还这样劳神耗心，青竹也不能安心出嫁。」

    贾敏反手握住林如海的手，驻足肃然道：「爷心中的那个是谁？说与我知道，我着人探访一下！」

    林如海扶额：「忠顺亲王府的小公子。」

    贾敏抽了抽嘴角，扶额道：「侯爷，本夫人好大的面子，叫两个王妃做丫鬟子！」

    林如海却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不可以。咱们□□皇后，也是丫鬟子出身，谁敢小觑了她去？！」

    贾敏嘆了口气，只道：「我并非觉得青竹她们配不上王侯、勛贵之家。

    只是那些人家的后院里头，正头婆母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便是遇上了知书达理的婆母，那些通房丫鬟大多自视甚高，又有哪一个是可以小瞧了的？

    再一个，他们自己家里人，都有从小相伴的情谊在。咱们的人嫁过去，总是被当作外姓人。

    还有，老爷、太太已经把丝桐记在了名下，总不成再记一个？我的丫鬟子，都成了你的好妹妹了！」

    林如海笑道：「敏敏既不喜那家，为夫再找便是。定给她找个后院干净的，公婆好相与的，如何？」

    贾敏道：「这是自然的。还有一个，要快。否则她心里总是郁郁不得解，不利身子的。」

    林如海道：「夫人吩咐，为夫自当全力施为！」

    一时无话。

    过了几日，晚饭过后，贾敏正要准备派人吩咐门房落锁，门房却进来回禀道：「兴府的贾夫人过来了。」

    贾敏忙问：「来了几个？快请进来！」

    随后，贾敏又转头向林如海道：「爷自去书房，我与大嫂嫂说说话。」

    林如海道：「莫要谈说的太晚，错过了睡意。」

    贾敏颔首，保证道：「自有分寸，不会错了时辰的。再一个，大嫂嫂是一家主母，也不会在外头太久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便自己回房，贾敏却亲自迎了出来。

    赦大奶奶今日只带了锦书一个大丫鬟，还有六个小丫鬟、并四个侍卫。

    赦大奶奶的脸上透出掩饰不住的愤懑、委屈和失望。

    贾敏疑惑道：「这么晚了，大嫂嫂怎得过来了？可是母亲又为难了？还是族学里的事情不顺当了？」

    赦大奶奶摇了摇头。

    贾敏向青竹道：「去把自雨亭的帘子放下来，再燃一些驱蚊草。」

    青竹应下，快步离开。

    贾敏这才牵起赦大奶奶的手，同她慢慢的走向自雨亭。

    到了亭内，青竹早已经备好了，又送了两壶清茶和一碟子莲叶糕上来。

 第174页

    贾敏道：「这时候，大嫂嫂是从荣府里过来的？」

    赦大奶奶颔首：「太太方吃了晚饭，我便辞了出来。」

    贾敏蹙眉问：「母亲没有留你说话？母亲一向倚重你。」

    赦大奶奶眼中忽然就泛上了泪光，低下头，两行泪珠子就落下来了。

    贾敏唬得赶紧坐到赦大奶奶身旁，柔声问：「到底怎么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赦大奶奶才回道：「太太说，我自生了琏哥儿以后，再无子嗣了。

    加之如今又掌了族学，必定无法照料爷儿们的起居。于是太太做主，替爷下了聘，要娶一位平妻过来，随身照料爷。」

    贾敏愣了一下，才道：「大哥虽只琼哥儿、琏哥儿两个嫡子。但是府上庶子、庶女也有许多了，母亲应该不会为此迁怒与你。

    再一个，琏儿如今都十一岁了，若为了嫡系子女计，早该说了才是。如何会等到今日才提？」

    赦大奶奶垂泪道：「我若知晓缘故，也不会无计可施了。」

    贾敏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前世这时候是什么事情的？只她前世这时候在姑苏，京都这里发生了什么，实在回想不起来。

    忽然，贾敏问：「母亲看上的那位平妻，是哪家的千金？」

    赦大奶奶攥着帕子抹了抹眼泪，只是帕子已然湿透了。

    锦书忙递上来一块干净的。

    赦大奶奶接过来，擦了擦眼泪，才闷声道：「是前年春闱新进翰林邢家的嫡长女。」

    贾敏才生出的义愤填膺顿时熄灭，莫不是前世赦大哥的填房，邢夫人？难道真的是天註定的姻缘？

    随即贾敏又不死心的问：「这位邢翰林家的嫡长女，是否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赦大奶奶颇为奇怪，收了眼泪问道：「是。不过小姑怎会知道的？」

    贾敏按着前世的记忆，随口胡诌道：「他们家是金陵人士，以前青竹去金陵收租子回来提了一嘴，因此知道。

    据说是这位邢翰林，啊不，那时候还是邢举人，刑举人的儿子、邢大姑娘的弟弟，不过十来岁就已经中了秀才，很是不凡」

    赦大奶奶颔首道：「那么向来太太是看上那家人的才华了。」

    贾敏嘆了口气，心道：「有才华未必能施展才华啊～」

    赦大奶奶又问：「那你可知这邢大姑娘为人如何？容貌如何？」

    贾敏摇头：「青竹只说了邢翰林和邢小秀才的事情。至于他家姑娘，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外人哪里可以打探的到呢。」

    赦大奶奶脸上的神色再次低落了下去。

    贾敏拍了拍赦大奶奶的手，安慰道：「女子科举也有好几回了，但是邢大姑娘作为邢家的嫡长女却没有考上举人进士。

    且就凭邢大姑娘一直被养在深闺这一条，是万万比不上见了世面的元大人的。大嫂嫂只管放心便是。」

    赦大奶奶蹙眉问：「若太太喜欢，又当如何？」

    贾敏又拍了拍赦大奶奶的手，继续安慰：「我母亲喜欢什么样的媳妇？那必须得治得了家，行得正，管得住爷儿们的才行。

    就邢大姑娘那种不敢违抗父亲之命，争取自己道理的姑娘，留在跟前逗个趣儿也就罢了，正经是入不了母亲的眼的。」

    赦大奶奶这才稍稍安心，不过随即又道：「那邢大姑娘是要嫁入兴府做平妻的。

    我出面打听多有不便。还请小姑子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帮大嫂子打探一二为好。」

    贾敏郑重应了下来，又宽慰了赦大奶奶许久。

    赦大奶奶沉默了一会，幽幽道：「若男人不能三妻四妾，又或是女子可以……」

    贾敏忙伸手捂住赦大奶奶的嘴，呸了两声才沉声道：「这话说哪里是可以混说的？说完了，你的名声也就完了！」

    赦大奶奶闭上了嘴，又沉默了一会，这才带了丫鬟、侍卫家去不提。

    回了屋子，贾敏便将母亲将要为大哥贾赦纳邢大姑娘为平妻之事，与林如海说了。

    林如海自然知道前世赦内兄的填房便是邢夫人，因此听完了也一阵唏嘘。

    夫妻二人沉默了一会，林如海只道：「着人细细打探着便是了。你大嫂嫂也不是软弱可欺之人。」

    贾敏蹙眉着眉头想了一会，才道：「这一个与以前大哥自己抬回来的不一样，是母亲做的主，又是正经的平妻，自然与那些小妾、通房不同。

    况且，虽说这邢夫人虽『禀性愚犟』、『婪取财货』、『不得人心』，但到底是在荣府里头混了许久的，很有点子聪明打算在心里。

    前世里元大嫂嫂去的早，因此邢夫人来了之后，与她并无妨碍。眼下这事情，元大嫂嫂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自处呢？」

    林如海道：「你大嫂嫂如今是正妻，邢夫人只是平妻。

    平妻虽然称作妻，皇贵妃虽然称作副后，终究都只是妾。所以邢夫人动不了你大嫂嫂的位置。

    更何况前世里邢夫人眼前无人挡着也没有子嗣，这一世也未必就有了。没有后嗣的平妻，可连那些妾室都比不上的。」

    贾敏摇头：「前世邢夫人没有子嗣，不也掌管着赦大哥的府邸？虽不得人心，但也无人敢忤逆她的。」

    林如海道：「那时她是填房，也算是正妻，那一院子的丫鬟、婆子自然要听她的号令。如今你元大嫂嫂在呢，哪里还轮得到她去做主？」

 第175页

    说到这里，林如海突然皱眉沉默。

    贾敏问：「怎么了？可是又想起什么不妥来？」

    林如海迟疑了一瞬，才皱眉道：「邢夫人娘家应当被抄检过。」

    贾敏也蹙眉：「从没听说过！」

    林如海点头：「我之前奉命查案，查到了邢夫人的父亲，没多久就……不过证据都交于了那时候的忠顺亲王，若所料不错，应当不会有善果。」

    贾敏恍然道：「不错，黛玉初次入京都时候，邢夫人还颇为自持，可是你去后几年内，不，应当是抄检大观园之后，她的气势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林如海点头，又问：「什么抄检大观园？谁去抄检的？」

    贾敏道：「凤哥儿带人抄检的。大观园就是省亲别院。」

    话说到这里，贾敏又挑拣了一些旧时大观园里头发生的，与黛玉相关的事情，说与林如海听了。

    林如海听了半晌，问：「后来只姑娘们住在园子里？你那些嫂嫂们是不住的吧？」

    贾敏笑道：「嫁到贾家的媳妇子，除了守寡的李宫裁，谁都没有住进去。」

    林如海道：「本该如此。」

    忽然贾敏又皱了眉头：「只是我那宝玉侄儿也住在里头。」

    林如海也皱眉道：「咱们黛玉进京都就差不多要七岁，怎么能让外男同她一道住着！也太不成体统。」

    贾敏嘆了口气：「母亲溺爱，旁人又有什么法子？」

    林如海道：「惯子如杀子。眼下瞧着，你母亲却不是个拎不清的。」

    贾敏道：「许是那几年荣宁两府里头夭折的孩子太多，母亲不放心罢。」

    说到此处，两人默然。

    前世荣宁两府的长子，都夭折了。

    文字辈的贾敷、玉字辈的贾琼，都没活过十岁。

    好不容易有个娶妻生子的贾珠大爷，也在弱冠以前就夭折了，只留下孤儿寡母，艰苦度日。

    不过想起贾珠，又想到那个曾经守寡的李宫裁。

    沉默半晌，林如海问：「你那时在荣国公府里头，亲眼见着宫裁的日子过得如何？」

    贾敏未做回想，便道：「我和黛玉去时，珠儿媳妇院子里只有她和兰哥儿，并几个服侍的丫鬟婆子。」

    林如海点了点头：「没有通房、妾室？不说政二奶奶，便是你母亲也不会让半大小子房里没人的。」

    贾敏道：「黛玉去荣国公府的时候，宫裁的院子里头的确干净，没有留下珠大爷的通房妾室。

    其实原本也是有的。后来下人们有传言，珠儿奶奶说，撞破那些通房妾室的龌龊事情，统统配了小厮，打发了去的。」

    林如海点头：「是个有手段的。」

    贾敏又道：「不仅如此，兰哥儿也一心向学，同家族里其余耽于姐妹的好色之徒完全不同。

    兰哥儿同宝玉侄儿、环侄儿差不多年纪。宝玉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就收了一个通房。

    赵姨娘眼红，也为环哥儿向政二哥求了一个。珠儿媳妇却只为兰哥儿要了两个书童。

    宫裁那院子里头，除了服侍她自己的几个年轻丫鬟，都是上了年纪的媳妇、婆子。因此兰哥儿是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

    林如海点头：「难得是个干净的人。只照如今的情形来看，若咱们两个不加干涉，前世的姻缘还是要继续的。你可要阻了宫裁这门亲事？」

    贾敏沉默半晌才道：「我也拿不准主意。宫裁在荣国公府里头，虽然不能抹胭脂、穿红衣，但是其余的却是样样不少的。

    我母亲，怜她孤儿寡母，将珠儿媳妇的月例银子提至三十两，与我母亲相同，还特地拨了一个庄子与她收租子做花销。

    政二哥和政二奶奶从不叫她到跟前立规矩，也不会挑她的刺，便有一些出格的言辞，也都诸多忍让，从不叫她为难。

    家中的丫鬟、婆子、小厮，人前、人后，没有一个说她母子两个不好、嚼他们舌根的。」

    林如海忽然就理解了，在那样的家族，什么都有了，只差一个贞节牌坊，而李宫裁便是最好的人选，因此阖府上下，没有对她不好的。

    只是，壮年守寡，终究难熬。

    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就很难说了。

    林如海又问：「那么她过的可如意？可松快？」

    贾敏微微一笑：「便是宫里头的皇后、太后，过的哪里就是事事顺心如意，轻松快活的？

    要我说，若珠哥儿活着，除了屋子里有个当家的以外，珠儿媳妇未必就有这些个宽容待遇了。

    先不说月例银子不到两成，还要费心费力掌管中公。按照政二奶奶的性子，又岂会让珠儿媳妇轻松管着一大家子？」

    林如海轻笑一声道：「如此看来，宫裁嫁与你珠大侄儿做媳妇，倒是个好去处了？」

    没等贾敏回答，林如海又道：「不过哪有婆婆不帮衬儿媳妇的？」

    贾敏道：「若真帮衬，就不会在珠儿房里塞那许多通房妾室了，这明摆着就是不满添乱啊。」

    林如海哈哈一笑：「这可有源头！你那母亲不是也往你赦大哥房里塞通房妾室了？还塞了一个平妻！啧啧，手段可比你政二哥媳妇高明许多。」

    贾敏微笑，颇为自豪道：「母亲毕竟是史家嫡女，王家自然比不上的。」

    林如海颳了刮贾敏的鼻子，笑道：「这有什么可以自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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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敏默了默，只道：「若珠哥儿可以不夭折，自然也是最好的。便算是有公婆为难，总有珠哥儿可以帮衬安慰着。也不至于那么辛苦坚强。」

    林如海搂着贾敏的肩膀，笑道：「可见家里的顶樑柱，还是在的好。」随即敛了笑，问：「你可知前世里你珠大侄儿……因何早夭？」

    贾敏摇头：「不知。只是荣国公府向来都有太医院待招，太医都没有法子，想来应该算是急症而亡。」

    林如海皱眉：「急症……敏敏也束手无策？」

    贾敏道：「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哪里什么病都能看好呢？再一个，我跟着师父学的是千金科、小儿科。珠哥儿一个少年爷们，我哪里就知道怎么诊治呢？」

    林如海道：「他又没及冠，便只当做小儿来看罢了。」

    贾敏：「……」

    林如海还要再说，青竹快步走来，回禀道：「爷，夫人，汤浴已经备好了。」

    贾敏这才惊觉，两人已经沿着中院，转了一整圈了，随即又问林如海：「方才咱们经过外书房的杏李院没有？」

    林如海回道：「不曾经过，特地绕开了的。」

    贾敏道：「这就好。」

    林如海点了点贾敏的鼻子，嘆息道：「夫人这一出神就不看道儿的习惯可不好。这还是在自己家里呢，若在外头，可不就要出了事情了？」

    贾敏不以为然道：「在外头有丫鬟、婆子跟着，哪里就能走错道儿了。」

    林如海笑着打趣道：「也是，可见夫人出行，丫鬟和侍卫是不能少了的。」

    贾敏无语的看了林如海一眼，便率先回屋子洗漱了。

    趁着林如海沐浴的功夫，贾敏问：「黛玉睡了没有？」

    青竹回道：「我才从杜姐姐房中过来。咱们大姐儿才吃了奶，还没睡。成嬷嬷正抱着拍嗝儿呢。」

    贾敏道：「哪里能劳动成嬷嬷了！快把黛玉抱过来！」

    青竹应了一声。

    到底还是成嬷嬷抱着黛玉进了屋子，贾敏忙从成嬷嬷的手里把黛玉接了过来，只道：

    「黛玉看着小小的一个，却越发沉了，往后这些事只叫丫鬟子们去做便是了，哪里能叫嬷嬷劳动的！」

    成嬷嬷笑道：「老婆子在家里抱孩子抱惯了，大姐儿小小的人儿，哪里就沉了。要我说，奶母子还要多餵两次、更圆润一些才好的。」

    贾敏笑道：「嬷嬷多子多孙，是福气呢。」

    成嬷嬷道：「託了爷儿们的福。」

    贾敏问：「笥棋如何了？最近总不见她过来，可不是把我这奶奶给忘了？」

    成嬷嬷笑道：「哪里能忘呢。只笥棋如今刚有了身孕，还不宜走动的。」

    贾敏顿时惊喜：「真的？几个月了？」

    成嬷嬷道：「娘子说，刚满了三个月。只是……」

    贾敏收了笑容，问：「只是什么？嬷嬷若是愿意，叫笥棋到府里来养着，如何？」

    成嬷嬷嘆了口气：「娘子说，笥棋的骨架子小，生产的时候恐怕很难。」

    贾敏点头道：「这个只能管着嘴，少进补一些了。孩子小一些，大人也少遭些罪。」

    成嬷嬷道：「夫人说的是。只是肚子里的小的，外头的大的，哪里就能少吃了呢。」

    贾敏又问：「家里有几个人服侍？可有害喜？」

    成嬷嬷忧心道：「家里有两个丫鬟子服侍着，人手倒是够的。笥棋也没有害喜，吃什么都香。总也吃不饱的样子。」

    贾敏点头：「若身架子大的，不害喜、吃什么都香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这对笥棋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成嬷嬷道：「夫人这话说的是。可是我们也不能叫怀了身子的媳妇子饿着肚子呀～这不是造孽么！」

    贾敏沉吟片刻，便道：「如今金桃院里还有几间空屋子，嬷嬷便叫笥棋搬回来住罢了。左右我这两年清闲度日，早晚把个脉，嬷嬷也安心一些。」

    成嬷嬷还要推辞，林如海在屏风后头道：「小弟一家子果然还是搬过来才好。不然敏敏忧心过度，又睡不好觉了。」

    成嬷嬷嘆了口气，只道：「哪里能一家子都搬过来呢，只叫笥棋来住两个月便是了。」

    林如海道：「家里还有成大哥、成二哥呢，叫小弟也过来守着笥棋。」

    贾敏笑道：「笥棋我自会照料的，哪里用得着你奶兄弟亲自过来！」

    林如海理所当然道：「没道理你的笥棋在咱们家里吃糠咽菜，我那奶兄弟在家花天酒地的！也叫他尝一尝姑娘生孩子的苦楚！」

    成嬷嬷脸色一僵，干巴巴的说：「女人生孩子的苦楚，爷儿们怎么能体会的了！」

    林如海颇为自豪的说：「敏敏怀着黛玉的时候，我便同她吃一样的，一起睡，一起醒。」

    贾敏也很开心，笑道：「像爷这样的，只怕十个爷儿们里才出一个呢！可见我是拣到宝贝了！」

    成嬷嬷还是不愿意自家小儿子吃苦头，只道：「家里的活儿离不得小子。再说了，么儿的性子……哪里能困在一处呢。」

    林如海道：「家里的活儿有两个奶兄弟，哪里轮得到小弟去做。嬷嬷尽管让他过来，我另外安排他事情，必定不叫他整日困在院子里头。」

    成嬷嬷这才答应了下来。

    隔日，笥棋和成么儿就一起搬进了金桃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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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们安顿好了，贾敏便到金桃院里，给笥棋把了脉。

    笥棋倒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夫人大惊小怪了，于是开口道：「何必折腾呢，我好着呢。」

    贾敏微微摇头：「你若还像之前那样敞开了肚子去吃，只怕生的时候要吃大苦头。

    恐吓的话，我也不多说，你若信得过我，便照着我开的食谱吃饭。余下的便是一粒米，都不可贪吃！」

    笥棋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忧心道：「我只当是娘子着急卖药，唬人的呢！」

    贾敏道：「医药分治，你又不是不知道。」

    当年一直是笥棋跟着贾敏和谈娘子出入各家府邸，为各府的太太、奶奶们诊治的。

    虽然笥棋没有上手，但是见得多、听得多了，对自己的状况也知道几分。

    笥棋撇了撇嘴，心道：「虽然分治，但总是一家，谁也离不得谁。说不定就有什么利益往来，也未可知的。」

    笥棋好歹跟了贾敏这么多年，她的心思，贾敏如何不知。

    于是贾敏笑道：「你莫要觉得看的多、听得多，便轻忽了。产房里头，多得是意外。便是我，生黛玉也闭了气！」

    第112章 打架

    笥棋顿时紧张起来，就要起身说些什么，肚子却一阵一阵的发紧，只过的片刻，头上就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成嬷嬷和成么儿一惊，同时抢上前来，却在贾敏的身边生生的停住了。

    贾敏自然知道笥棋在急什么，一边按压着她的双手，一边安慰道：「我如今都好了，大姐儿也平安康健的很。不用着急的。」

    过了一盏茶功夫，笥棋的肚子终于松快了下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握紧贾敏的手，难受道：「夫人的产期不是上个月吗？况且孩子又小，怎的提前就生了？！」

    贾敏拍了拍笥棋的手，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只肃然道：「你看，大姐儿这么小，尚且九死一生的。你可千万不能疏忽了去。」

    笥棋这才略微紧张的点了点头。

    贾敏拍了拍笥棋的手，安慰道：「不过你月份还小，调理好了，完全不用担心的。」

    笥棋又点了点头。

    贾敏微笑的问：「你怀了身子，怎么也不向家里递一个讯？若不是我昨日问起，还要瞒我到几时去？」

    笥棋微微红了脸，轻声道：「原本算着，夫人是六月生姐儿，现在正是坐月子的时候，哪里能来打扰的。

    况且我这一胎怀的安稳，什么害喜都没有，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娘子说我身子骨小，那也是无法治疗的事情。

    娘子还说，头几个月，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多吃一些菜蔬饱肚子也是无妨的。到了五个月往上再控制着，也还来得及。」

    贾敏笑道：「头几个月就敞开了肚子吃，还指望到了五个月往上能收得住口？那只会吃的更多！听我的，还是从现在开始，每日减一少一两口，到了五个月以上，也好受一些。」

    笥棋很是知道好歹，何况不过多吃些青菜萝蔔，少吃些鱼肉罢了，花费不了几个铜板，于是当即就应下了。

    安顿好了笥棋和成么儿，贾敏方转到内院里去看黛玉。

    前世里，贾敏只见过成为贾赦继室的邢夫人的作态，却不知未嫁之前的邢大姑娘的性情。

    因此第二日一早，贾敏就让青竹唤来两个婆子、并两个可靠的小厮，一起出发去金陵，打探这未来邢夫人一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那两个婆子领了命令，又问：「何时出发？」

    贾敏沉吟片刻，又向青竹道：「青竹，你也点两个婆子，同嬷嬷一起去金陵。只你去金陵之后，去咱们的庄子上看一看。若今秋的收成好呢，就转卖了。若收成不好的，便留着不卖。」

    青竹也应了下来。

    贾敏又道：「你们一起，明日早上从码头出发。今日便收拾一下随身之物，包袱不用太大，只去帐房支取一些碎银子罢了。」

    青竹几个同时应下，各自收拾不提。

    与此同时，林如海也抽空去兰台寺拜访了前世的同僚，打探前榜进士邢翰林一家。

    不过念及兰台寺也有探访不到的秘辛之事，邢翰林一家来京都又不过两载，倒也没有指望探访出什么真正的阴私隐秘。

    不过一月余，贾敏派出去的两个婆子和青竹就从金陵回来了。

    婆子把打听到的事情详细的说了，贾敏便照着婆子打探到的，一字不落的都誊录了下来，随后叫婆子和小厮自去帐房领赏。

    待婆子和小厮们离开后，贾敏方问：「青竹，如今金陵庄子上的状况如何？」

    青竹微微欠身，回道：「庄子上收成都是顶好的。庄上的佃户也赚了许多，庄子都直接转给他们自己了。」

    随后，青竹从包袱里取出一叠银票，和契书，都放在贾敏身前。

    贾敏翻看着契书和银票，惊讶道：「怎么这样多？」

    青竹笑道：「连年的收成都很好，咱们收的租子又少。因此庄上的农户个个都是富裕的。

    再一个，田地里现成的粮食、树上挂着的果子，都是拔尖儿的好的，概都做不得假，因此他们自然也是按着肥沃之地给的价钱。」

    贾敏道：「如此便好。他们一年的收成全在地里，若是不好了，可不能贪墨他们的血汗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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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竹欠身道：「自不会亏了他们的。」

    贾敏道：「你也去帐房领赏罢。完了休息两日，不必到跟前候着了。」

    青竹应下，自去不提。

    贾敏在书桌前静坐片刻，又将方才誊录的刑大姑娘家的事情仔细看了一遍，这才连同林如海打听到的消息，一起封好了，叫小厮送到兴府赦大奶奶手上。

    赦大奶奶看了贾敏送来的资讯，对即将进门的刑大姑娘，也不再过度忧虑。反正事情已经有了定局，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却说等到黛玉过了百日、贾敏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可以治理家中大小事情的时候，林如海便不好整日赖在家里。

    于是隔三差五的，林如海便要去翰林院点个卯，朝会更是不得缺席。

    只是这么一来，整个上午的时光里，林如海却无法亲自教导书房里的那五个学生了。

    林如海和贾敏商议之后，决定每日上午由贾敏授课，下午林如海家来后，再对恆哥儿和学生们进行一日考核。

    至于贾敏的授课内容，林如海在前一日就与贾敏说明白了，这样夫妻二人虽不同堂，也能知道几个孩子的学习进度。

    因此贾敏在黛玉百日后，便开始忙碌起来。不过有了事情做，倒沖淡了产后的愁思和邢夫人那件事带来的不安。

    这一年冷的特别早，一过重阳节，夜间就需烧炭了。到了九月十七、立冬之日，第一场雪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下了雪，林府的小厮和婆子，又多了一项扫雪的任务。不但要扫林府里头的雪，还要扫门前的雪。

    只是林府门前的雪有人扫，但是许多人家人手不足的、偷闲躲懒的小厮婆子多了去，门前的道儿雪扫不干净，便容易打滑。

    便是立冬这日，冯紫英晚间回家的时候，骑的马儿失了前蹄，连同冯紫英的随从一起，都摔在了雪地里。

    好在冬日穿的多，冯紫英和随从们都没有摔坏，不过几匹马的腿，却实实在在的摔折了。

    再一个，立冬过后，白日的时间越发的短了。辰正天还未亮，未正已经需要掌灯。

    再加上连日大雪，学生们早上来林府也好，晚间回家去也罢，都是乌云蔽空，不见日光星光，很是艰苦。

    只过的两日，林如海下午便吩咐学生们道：「明日起，辰正天明再来。下午未时初刻便各自家去。中午便不歇午觉了。」

    因为冬天的白日本就短，睡午觉要穿脱厚重的衣服，被窝还没捂暖和，就要起来，很容易着了风寒。

    学生们原本已经不睡午觉，只和衣闭目养神，此时林如海这么说，自然欢唿雀跃，没有二话。

    林如海原本打算到十一月十七，小寒这日再放冬假的。但是今年初雪提前，所以冬假也要提前。

    十一月初二是冬至，按着惯例本就是要放假家去的。

    林如海和贾敏商议过后，便决定授课只到十一月初一为止，冬至假后，接着放冬假。

    不过虽然休假在家，但是课业却不能落下。

    林如海原本定了十一月开始，便要讲授《中庸》。

    林府里五册《中庸》自然是有的，但是其中的题解、详意，却是没有现成的。

    林如海和贾敏便在每日放学之后，开始写《中庸》的讲章、解义、传注，并出了许多相关的试题。

    到全部写好了，林如海和贾敏便誊抄了五份，分发给学生们，叫他们放了冬假之后，在家中自己用功，明年元宵节后再交上来。不致白白浪费了时日。

    当然，因为蓝济和荀梓君还要去朝中点卯，所以小蓝恆和小蓝恪依旧在早上被送到林府里头。

    柳湘莲和小蓝恆嘀咕了一阵后，便向林如海请道：「先生，学生是住在府里的。

    之前休沐日去清虚观探望祖父的时候，也按着以往的规矩，禀了祖父说要待到小寒放了冬假再去的。

    因此请容许学生继续留在林府，待守正家去，又或者到了小寒那一日，学生再休假去祖父身边。」

    守正，便是小蓝恆的字。

    孩子一心向学，林如海自然不会拒绝。无需早晚来往，倒也不虞雪路难行，左右不过多添一碗饭罢了。

    于是柳湘莲和小蓝恆便一起继续留在林府里头。

    不过林如海也没有给两人继续授课、也没有给两人布置额外的题目。只叫他们看之前发的那些书册、做之前发的试题便罢了。

    当然，在两人疑惑不解的时候，若林如海或者贾敏得空，便会略微提点两句。

    却说这林府才放了冬假，荣国公府就送来了大红的喜帖，正是贾赦娶平妻邢大姑娘的喜事。

    只是平妻虽然是妻，但终究是妾室，又有赦大奶奶元氏的关系，林如海和贾敏只派了乔英送了一封礼金过去。

    林如海和贾敏本人，却都未去兴府观礼。

    第二日，赦大奶奶就亲自来了林府，一来退还礼金，二来向两人致谢。

    林如海和贾敏俱都不解，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贾敏问：「这退还礼金也就罢了，这致谢又是从何说起啊？」

    赦大奶奶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得意，微笑道：「不知哪里传出去的风声，林侯爷和敏大人不亲自去向我们爷道贺。

    因此昨日去观礼的宾客，除了邢家送亲的那几个，便再无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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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爷当着我们的面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去荣国公府朝太太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据太太房里的丫鬟说，什么脏耳朵的话都说了，把太太气的直拍心口。」

    贾敏听到这话，顿时忧心道：「母亲被大哥呛了，可没有找你的不痛快罢？」

    赦大奶奶微微冷笑：「这事情太太做的本就不在理，如何能寻我的不痛快！」

    世家爷儿们的通房丫鬟都是太太给的，但是正经的小妾，却应当是正妻张罗的。

    若爷儿们有了正妻，太太再往儿子房里塞通房、塞小妾，都是在戳正经儿媳妇的嵴梁骨。

    贾敏颔首：「正是。只是我母亲因政二奶奶的事情，在家一直是做的当家主母。

    因此母亲若有什么过分的事情，只管叫大哥去与她理论便了。大嫂嫂万不可沾上忤逆长辈、心胸狭隘的名声！」

    赦大奶奶拉着贾敏的手，微笑道：「难为小姑子明白事理。」

    贾敏嘆道：「也不过是看惯了冷暖罢了。对了，今年琼哥儿下场参加秋闱了没有？」

    赦大奶奶笑道：「去了。连着好几日，全部结束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了。」

    贾敏笑道：「看大嫂嫂的神色，琼哥儿必定中了举人了，他名次如何？」

    赦大奶奶自豪道：「中了解元！」

    贾敏道：「果然聪慧！京都的解元，可是很有份量的。来年春闱，琼哥儿定然高中的！」

    赦大奶奶道：「我正有事情要求小姑子和林侯爷呢！」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问：「大嫂嫂要送谁来进学？」

    赦大奶奶道：「琼儿已经过了乡试，往后自己学习用功便可。

    只是琏儿和凤哥儿，我却实在教导不来。这两个孩子太能闹腾了，若要打他们，我又捨不得下手！

    因此只能求两位大发善心，把这两个疯猴子套上枷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是。」

    贾敏又侧身看了看林如海，犹豫道：「可是我们书房里头，再加不上两套桌椅了。」

    赦大奶奶道：「这两个皮猴，大字不识一个的，如何能和你们的学生同时听课！

    只在休沐日，你家收的那几个学生都家去了，这才叫琏儿和凤哥儿过来学一学规矩。

    要我说呢，也不需要叫他们两个读什么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唱和做对子的。

    只教他们律例、典刑，些许认得几个字，不做那睁眼瞎、不做那违法犯规的事情，明事知礼，也就罢了！」

    林如海张了张口，还没还没答应呢，贾敏脸上就收了笑意，肃然道：「本该如此！」

    林如海附和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律例、典刑要学，看帐本、算帐也要学。

    若不通帐本、帐务，任凭识字的丫鬟子胡乱念一通，迟早被人牵着鼻子走！」

    贾敏微笑，心里暗道：「果然如此。前一世，荣府里头的那些可以判死罪的事情，母亲和政二奶奶可没有沾染分毫。

    那些例如：放高利钱；私自挪用中公，中饱私囊；私自贪墨本该被抄家的脏财；又如用银钱摆平人命官司；卖官鬻爵等等。

    桩桩件件，都因凤哥儿不知律法威严、不明重典刑罚，而无知无畏，坏事做尽。

    只是坏事若做了，自己也得了益处，最后受了惩罚，那也算不上冤枉。

    可是凤哥儿手段使尽，名声尽毁，可是好处却全部落在了政二奶奶的头上。何其可悲可恨又可嘆！」

    想到此处，贾敏转头向林如海道：「只教这个也容易。侯爷应不应？」

    林如海道：「左右如今授课的是敏大人。若敏敏身子吃得消，能降伏这两个皮猴子，把他们带在身边指点一二，也无甚关系。」

    赦大奶奶问：「什么叫『身子吃得消』？小姑子生了大姐儿之后，没有养好么？」

    林如海道：「只生的时候颇为兇险，差一点就熬不过去了。因此这些日子以来，总叫她静养为上。」

    赦大奶奶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道：「生孩子都难。熬过来了便是有后福的，只仔细将养着便罢了。

    左右琏儿和凤哥儿才十岁出头，若小姑子身子不爽利，以后再学也是来的及的。」

    林如海笑道：「我不过白说一句。有事情与敏敏做，她反倒能少一些无故的忧思，是好事。

    内兄嫂只需安排好可靠仔细的人手，接送两个孩子来往林府便可。

    只有一点，要与内兄嫂说清了。咱们林府里头，贴身的丫鬟侍卫，不能超过两个。

    若有多的，要么在府外候着，要么家去候着，万不可仗着是敏敏的亲眷族属，便横行无忌的。」

    赦大奶奶道：「既是到林府里求学，自然是照着林府的规矩办事。

    小姑子身子还未大好，倒也不必整日过来打扰小姑子的清净。只叫琏儿和凤哥儿每日下午过来，学上一个时辰也就罢了。」

    林如海道：「如此甚好。我们林府午时末刻午睡起，晚上申时吃晚饭。

    琏儿和凤哥儿可以未时初刻过来，吃了晚饭再回家去。两边都便宜。」

    赦大奶奶起身，朝林如海和贾敏行了一礼，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回去准备束侑，等下一个休沐日，我便带琏儿和凤哥儿过来。」

    贾敏嘆了口气，无奈道：「大嫂嫂安排了琏哥儿也就罢了。凤哥儿难道也是住在兴府里头的？」

 第180页

    赦大奶奶笑道：「若在平时呢，凤哥儿自然是跟着她爹娘的。

    只是到了休沐日，那两夫妻就把凤哥儿往我那里一送，自己交游、访友去了！」

    贾敏不由得失笑，竟然还有不待见自己嫡亲女儿的爹娘，也是头一遭见识。

    到了下一个休沐日，赦大奶奶果然携同贾琏和王熙凤，带着束侑过来林府了。

    两个孩子今日很给面子，一点也不闹腾的拜了贾敏做先生。

    贾敏念着前世凤哥儿对黛玉的好，以及琏哥儿替林如海安葬的恩。

    因此对凤哥儿和琏哥儿的教导很是上心。

    只是两个孩子本就顽皮，简直就是那皮猴子转世，贾敏一个生产不到一年的夫人，自然经不起两人的闹腾。

    好在休沐日林如海也是在家的，因此每当贾敏授课，林如海就坐在一边镇场。

    到底是经过沙场锤鍊的将军，林如海只要往那里一坐，又或是眼神往琏哥儿、凤哥儿那边一瞥。

    两个皮猴子就不敢再造次，只能乖乖的坐着听贾敏讲授了。

    小蓝恆休沐日是住在自己家里头的，但是小蓝恆挂念黛玉，因此早晚都会过来与黛玉说上一阵子的话。

    这一来二去的，就和在林府吃完晚饭，准备回家的琏哥儿和凤哥儿，在大门口打了照面。

    小蓝恆和琏哥儿，不知是怎么的，这第一面就觉得看对方不爽。

    于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个小爷儿，就这么毫无徵兆的打了一架。

    跟着两人的小厮拉都拉不住，还是林府的侍卫出手，才将两个脸上已经挂了彩的小爷分开。

    贾敏和林如海早听到动静，但是跑到外头门口的时候，小蓝恆和琏哥儿的脸上，都有了一个红彤彤的拳头印子，就像在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一样。

    贾敏看的有趣，顿时哈哈大笑。

    林如海幽幽的看了贾敏一眼，只道：「平素里你最疼这两个孩子。

    如今他们同时挂了彩，你却笑得这般开怀，这疼爱终究是参杂了水分的。」

    贾敏笑得肚子一抽一抽的，顿时微微弯腰，双臂抱着肚子去了。

    林如海一边伸手帮她揉按，一边吩咐道：「乔英，去书房里头拿两盒金疮药来，与恆大少爷和琏二少爷带回家去抹一抹。」

    乔英应下，正要转身呢，贾敏笑道：「又没破皮流血，用什么金疮药。」

    随即，贾敏转头吩咐道：「墨书，去把药箱子里头的清凉膏拿过来。今晚厚厚的涂上一层，明日这拳头印子就消下去了。」

    墨书自去拿了，交给两位少爷。

    凤哥儿这才回神，正要破口大骂，却被贾敏按住了嘴。

    凤哥儿呜呜两声，很是不满。

    贾敏笑道：「他们爷儿们有爷儿们的手段。琏二爷很不用你一个女孩子为他出头的。」

    随后，贾敏放开凤哥儿。

    凤哥儿奇怪的问：「这是什么道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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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丫鬟少了

    贾敏笑道：「你且问问琏哥儿，他可要你的援手！」

    王熙凤还没问，贾琏把刚到手的清凉膏揣进怀里，随后撸起袖子就大声道：「就他这小身板！不用！」

    小蓝恆随即也撸起袖子，正要挥出一拳，却被林如海伸手拿住了。

    林如海向贾敏笑斥道：「他们打架，你还拱火！」

    贾敏道：「左右我们都在，让他们一次痛到骨子里，下次就不会随意动手了。」

    林如海无奈摇头，把贾琏和王熙凤交给门外等候他们的家僕，又派了两个侍卫跟着他们一起过去，务必将两个孩子好好的送到兴府。

    随后，林如海摸了摸小蓝恆的头，温声道：「家去吧，好好涂了药膏，待伤好了再来，免得吓到大姐儿。」

    小蓝恆极其低落的嗯了一声，十分后悔刚才冲动就动了手了。

    之后，林如海就牵着贾敏的手，到廊下散步，一圈还没走完，就听到隔壁蓝府传来蓝济教训恆哥儿的声音。

    贾敏笑道：「难怪方才你不罚他们私自打架。」

    林如海道：「恆儿是来学经书的，这做人的道理，自然要由他爹娘亲自教导。」

    贾敏问：「那么莲哥儿呢？这可是正经来学刑罚的，如何也不罚他？」

    林如海道：「刑罚如此多，难道叫他一个一个试一遍么？」

    贾敏一噎，随即道：「倒也不必如此。」

    林如海点头：「你看着罢，莲哥儿家去后，你元大嫂嫂也是要罚他的。」

    贾敏奇怪道：「为何？」

    林如海笑道：「他可是武将之家出声的爷儿，被一个文官的儿子打肿了脸，你说，该不该罚！」

    贾敏一阵惊奇：「！」

    沉默半晌，贾敏又问：「这两个孩子应该从无交集，怎么一见面就打了起来？」

    林如海道：「这辈子是没什么交集，不过上辈子……」

    贾敏奇怪的问：「上辈子他们有关联？一个文官儿子，一个武将纨绔，怎么也不能是朋友，或是……他们政见不和？」

 第181页

    林如海笑道：「什么政见不和！你那琏二侄儿聪明才智有，但是政见却谈不上。」

    贾敏更好奇了，又问：「那到底是什么缘故？叫这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见面就打架？」

    林如海沉默半晌，半环着贾敏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贾敏道：「都是前世的事情了，现在生气又有什么用处。」

    林如海这才道：「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是兰台寺大夫。」

    贾敏颔首：「我记得，后来被点了巡盐御史。」

    林如海道：「在兰台寺的时候，我们接到了举报，皇商之家借皇家之名，打压商贾、草菅人命。」

    贾敏皱眉：「举报人便是蓝家人？」

    林如海道：「不是。不过从那时候起，蓝御史，就是恆哥儿，一直在查证皇商之家的行事，得了很多秘辛之事。」

    贾敏奇怪：「皇商之家，那是薛家。和琏哥儿有什么干系？」

    不过贾敏随即又想起，前世里，那呆霸王薛蟠为了香菱打死了人，就是住到荣国公府里去，由贾家的人出面，摆平了事情的。

    林如海道：「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恆哥儿自然不会单查一家。或许琏哥儿没做什么，但是也不妨碍清正之家对纨绔子弟的厌恶。」

    贾敏笑道：「如今两人成了师兄弟，若再打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林如海道：「左右近日不会再打的，倒也不必忧心。」

    贾敏嘆息：「什么近日不打就不必忧心？开解不了他们，迟早要出大事。」

    林如海道：「他们本就是两类人，便算开解了，他们统共也见不到几次，何必费那功夫呢。

    再说了，若琏哥儿不做那些事情，恆哥儿也不会揪着他不放。若琏哥儿教不过来，落到谁手里也都是一样的结果。」

    贾敏点头，心下定了要给琏哥儿加课业，就算不能科举入仕，也不能叫他做那些目无法纪之事。

    这边隔壁，蓝济、荀梓君教训蓝恆的声音刚刚落下，送贾琏、王熙凤回家去的两个侍卫就回来向林如海和贾敏回报了。

    说是琏二爷和凤哥儿到兴府的时候，正好贾将军见也到家，见了琏二爷的样子，问了事由。

    得知琏二爷被文臣之子打伤了，很是恼火，提熘着琏二爷就去演武场，说是要加强训练去了。

    贾敏：「……」

    林如海道：「辛苦了，你们下去罢。」

    待侍卫离开了，贾敏才问：「你就不担心，琏哥儿被大哥打坏了？」

    林如海意味深长的看了贾敏一眼，只道：「就你大哥那副身子，打坏琏哥儿，还不太容易~」

    贾敏满头疑惑，大哥如今正当壮年，下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不就打坏了！

    林如海没做解释，只又看了贾敏一眼，便抬步往内院去看黛玉去了。

    心念微转，贾敏才知道，原来大哥这几年沉迷纳妾收通房，早该把里子掏空了。

    贾敏微微摇头，先去给笥棋把了脉，随后也去内院逗黛玉去了。

    之前丝桐定亲后，黛玉出生前，贾敏就趁着空挡，把墨书的事情也一併安排了，配了林如海的书童，乔英。

    丝桐她们四个新调教的小丫头，就是白洛、青英她们几个，又被丝桐带去了隔壁顺亲王府。

    贾敏之前的四个大丫鬟，如今只剩下了青竹。虽然墨书、笥棋都还在府中，但是做了媳妇子的，总归不太方便。

    这一日的午后，林如海和贾敏下棋消食，忽然一抬头，觉得屋子里、院子里，都是空空落落的，便向纪康吩咐道：

    「去东门牙行请江牙婆过来。带二十个小丫鬟子、八个小厮。若不够的，再去南市牙行请。」

    纪康应了一声就去了。

    贾敏落下一子，然后道：「家中的人不少了，何必还要从外头去买？还买这样多！」

    林如海道：「如今你身边就一个青竹得用，年纪到底上来了。况且咱们黛玉也要选两个人服侍着。」说完也落下一子。

    贾敏捻起一枚棋子，沉吟道：「我暂且不出门，很用不着那么多人跟着的。况且我与我母亲也不一样，很不需要一众丫鬟子在跟逗趣取乐子的。」

    林如海笑道：「我知道。只是今年的雪来的太早、下的太大了。咱们在城里是吃穿不愁的，但是城外的庄户今年不好过。

    咱们买几个丫鬟小厮来，和他们都不签死契，只签活契，也算是给他们一条活路罢了。」

    贾敏笑道：「侯爷心善。果然签活契，自然是好的。不过若是活契，想必来的人不少，又得费心挑选了。」

    林如海道：「虽然是活契，也有好几年的日子。未必会有那么多人，且看着罢。」

    贾敏这才点头，不过片刻，又道：「咱们才三进院落，这么多人来了，可难安排了。.」

    林如海道：「这倒也无妨。咱们院子后面还有好大一片空地，再盖三进院子也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笥棋怀着身子，工人、木料、石料进出院落都不便宜，待她出了月子再说便了。」

    贾敏问：「那片空地是咱们家的？」

    林如海道：「自然是咱们家的。地契都在你那里收着，竟然没有看？」

    贾敏讪笑一声：「咱们到京都来时，这屋子都整治好了，你又在，我哪里还要去验看那地契呢~

 第182页

    再说了，咱们家三进院子里头那堵后墙完完整整的，我哪里能知道后面也是咱们家的地方？！」

    稍稍停顿，贾敏又问：「那为何之前不建？白白空着，便是倒腾一个小花园子也好~」

    林如海笑道：「之前只你一个人在家，屋子多了，反倒不好。若是建成了花园，里头树木遮蔽的，贼人进去了也看不到，不好不好。」

    贾敏微微颔首，随即又问：「那片空地再往北，又是什么？」

    林如海道：「再往北就是后街。住的都是王府和蓝府的下人亲眷。倒也无甚闲杂人等。」

    贾敏道：「既然要动土建屋，不如就在冬日。到了明年春耕时分，人都要下地了，来做事的工人就少了。」

    林如海道：「我岂不知冬日最是合适呢。只是今年的雪下得也太大了些。工人往来颇为不便，若是路上跌了伤了，反倒不好。」

    贾敏道：「他们自有法子。咱们将时辰定的短一些，或叫他们先搭个屋子就住在后头，岂不便宜？」

    林如海颔首：「说的是。不过等穆管家家来，再叫他去安排罢了。」

    贾敏又问：「穆管家手头的事情都完结了？什么时候家来？」

    林如海道：「过年之前应该能赶回来。」

    贾敏道：「那动工也要翻过年去了。不如等春耕结束再做打算。」

    林如海笑道：「我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一局终了，纪康就带了江牙婆过来了，后头还跟着三十个小丫头和十二个小厮。穿的破旧、单薄，但模样都是齐整的。

    京都的牙婆都是人精，一见了两人只行了礼，便捧上 一个盒子，笑道：「侯爷、夫人，这是这些丫头和小子的来歷背景。」

    林如海把盒子往贾敏手边推了推，只道：「你来定。」

    这本是当家主母的分内之事。贾敏却没有立刻揭开盖子，只道：「人多了。」

    江牙婆眼睛笑成了线，谄笑道：「回夫人的话。今年咱们行里收得人多，买人的夫人却没有几个。

    这些个孩子都是拔尖儿的，舍下哪一个，婆子都觉得可惜，因此多带些过来，叫夫人亲自挑拣一番，留下有缘分的便罢了。」

    贾敏一边揭盖子，一边问：「眼下牙行里人很多？」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下一章，9月29日更。 感谢在2022-09-21 23：04：36~2022-09-23 22：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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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送礼

    牙婆欠身道：「回夫人。眼下卖身的有很多。不单我们东门牙行，南市、西市的两个牙行里，也都是人满为患的。

    便是大相国寺、小相国寺，都有不少自卖的。只那两处自卖的虽然便宜，但是他们可都是黑户儿、又或是来歷不明的。

    侯爷、夫人精贵，可不能把那些麻烦东西随意领进府邸的，若闹起来，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贾敏蹙眉问：「当真？哪里来这么多人的？莫不是拐子拐来的吧？」

    牙婆尴尬的笑了一声，颇为委屈道：「哎哟，我的夫人，这话婆子可承受不起。

    咱们牙行里收下的人，都是有正经户籍、明辨来路的。无论哪一个，那都是在衙门里记了档、备了案的。夫人若不放心，自管去查便是。」

    林如海道：「本侯自然知道你行里收下的那些人是可靠的。」

    牙婆忙媚笑道：「是是是。那拐卖一个就要杀头、要流放的，便是借婆子十个胆子，那也是万万不敢收来歷不明的人的。

    只是外头那些自己卖儿卖女的，倒或许是拐子拐来的，大人们很该查上一查。」

    林如海道：「旁的不用多说。」

    牙婆忙应道：「是是是！」

    贾敏拿出盒子里的信笺，随手翻了几页，蹙眉道：「怎么还有外地的？」

    牙婆应道：「今年京都尚且是太平的。只外头四下里都乱了。有些地方衙门里的老爷心善，就给他们放了路引子。

    若不放路引子的，都是他们请里长写了字据，按了手印儿，自卖到本地富贵人家，再由那主家人发卖到牙行里，转到京都来的。不过是谋一个活路罢了。」

    贾敏按着信笺，一个一个打问，问完了，就转向林如海，把盒子仍旧推给了他，呷促道：

    「既然是侯爷要收人，理当侯爷决定谁去谁留。本夫人只需支付银钱便了。」

    林如海嘆了口气。无奈道：「既这样，那便都留下吧。一会咱们同江牙婆子一道去衙门定契书。」

    贾敏道：「咱们家里小门小户的，你原先说的已经尽够了，再多，如何分配屋子呢？」

    林如海道：「虽则小门小户的，但十几间空屋子还是有的。又是冬日，左右叫他们挤一挤，总容得下的。

    五岁到八岁的就放在内院里，叫嬷嬷带着罢了，日后若长久在咱们家，就让她们跟着大姐儿和杜小姑娘。

    九岁往上的跟着青竹，过得三五个月，待调教好了，再选两三个放到你身边服侍。

    至于小厮们，先放在外院，由承雨、承运两个教导。你从外院的小厮里头调六个到中院守门，把中院守门的婆子，调去内院。

    待明年后头的院子建好了，再依着各人的好处重新分派事务。」

 第183页

    贾敏歪着头看林如海，笑道：「真真可惜了。」

    林如海问：「可惜什么？」

    贾敏笑道：「可惜侯爷是个男儿身。若是个女儿，管理后宅定然是顶顶好的～」

    林如海幽幽地看了贾敏一眼，嘆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牙婆子看两人停下话头，又取出一个匣子递上，恭敬道：「不敢劳动侯爷和夫人随婆子走道。这是衙门的契书，侯爷签了，婆子多跑一趟便了。」

    林如海拿起来看了看，道：「难为你想的周到，不过府里只和他们签活契，还需要去衙门走一遭的。」

    于是林如海、贾敏为首者一行人到了衙门里，签了活契，不管现在几岁，都签到双十年岁，就放出府去。

    人数虽然多，但是签的却很快，刚到午时，都已经签订完毕，仍旧回家来。

    成嬷嬷、青竹和承雨、承运四个各自领了人下去教导不提。

    腊月初八，正是喝腊八粥的时候。林府里头开了宴，林如海和贾敏抱了黛玉在怀中，看着丫鬟子们笑闹，十分自在。

    刚开席不久，门房来报：「兴府的琼大爷来了。」

    贾敏忙道：「快请进来。」随后把黛玉放到林如海怀里，站了起来，就要迎出去，刚走两步，却停住了脚，因问：

    「琼大爷穿的如何？几个人来的？可有说什么事？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门房跟在贾敏身后道：「琼大爷穿着红衣儒衫，带了两个小厮，还有一辆马车。」

    红衣，那便不是坏事。

    贾敏这才到门口，见贾琼果然一身大红滚毛边儿儒衫，站在枣红马旁边。

    贾琼见了贾敏，忙抢上一步，行礼道：「小姑姑安好！」

    贾敏虚扶了一下，笑问：「琼儿从哪儿来？怎的穿的这样喜庆？」

    贾琼笑着回道：「侄儿从金陵过来，秋日里参加了童生试，得了案首，如今已经是秀才了。」

    贾敏还没说话，贾琼又行一礼道：「林姑父安好。」

    原来是林如海抱着黛玉也走了出来。

    林如海点头：「童生试容易，案首却不简单。进去说话吧。」

    贾敏伸手，要抱黛玉，林如海又道：「大姐儿沉，我抱着就是了。」

    贾琼却拱手道：「侄儿离家许久，就不进去了。这些玩意是侄儿从金陵专程带来孝敬小姑姑、给表妹妹玩儿的，还请小姑姑莫要推却。」

    说完，贾琼从袖子里摸出两颗金生果子，放在黛玉怀里，笑道：「琼儿可从没见过林妹妹这样标志的小丫头子。」

    林如海不以为然道：「你见过几个小丫头子，就说这样的话！」

    话头一转，林如海接着又自豪道：「不过我家大姐儿的确是顶尖儿的。」

    贾敏笑嗔道：「哪有你这样自夸的。」又向贾琼道：「琼儿有心了。只你离家许久，先家去见了你爹娘才是要紧。」

    贾琼翻身上马，跟着的两个小厮也同样上马，之后，贾琼才拱手道：「琼儿暂且告辞，待拜了爹娘和祖母再来。」

    林如海却道：「且住！」

    贾琼拱手问：「林姑父还有何吩咐？」

    林如海问：「你二叔有没有下场去乡试？」

    贾琼道：「二叔已做了员外郎，自不会再去乡试。」

    林如海颔首又问：：「那你珠儿兄弟呢？」

    贾琼回道：「出发去金陵前，他着了风热。此次便没有赶路回乡下场。」

    林如海道：「嗯。你去吧。」

    贾琼三人打马离开，一马车的东西却连同马车一起留下来了。

    贾敏吩咐青竹指挥人把东西都抬进去，记档、收起来。

    林如海道：「记好了先拿来与我们看一看，有什么得用的就拿出来使便是了。」

    青竹自然应下。

    两人进去，不多时，青竹就拿着单子过来，笑道：「琼大爷送来的，一半都是小孩子的玩意。

    余下的有各样药材三十六盒、各色布匹三十六卷、各样美酒十二瓮，还有十二盒子冰镇的糕点。」

    贾敏问：「什么药？」

    林如海却问：「什么糕点？」

    青竹道：「糕点都是金陵本地雁州记的，至于药材，还要夫人自己去分辨才好。」

    贾敏道：「既如此，把那些东西都搬到内院里去。」

    青竹应了一声。

    待东西都规整好了，青竹派了一个小丫头子过来。

    贾敏和林如海这才进去看了。

    小孩子的玩具，各样都有，难得是做工精巧，又很圆润。没有一点儿毛刺边角的。

    林黛玉见了玩具，自然欢喜，然后她指着玩具唤「姐姐、姐姐」。

    贾敏和林如海俱都笑了。

    林如海笑道：「这杜小姑娘可得咱们大姐儿的欢心，什么都想着她。」

    贾敏也笑道：「毕竟都是喝杜姐姐的奶水长大的，自然比别人更亲近一些。」

    林如海道：「我与几位奶兄弟，也没她们两个这般。」

    贾敏道：「她们不过差了几天。你和你那些奶兄弟差了几日的？」

    林如海笑道：「和二兄也不过差了一个月。」

    两人又说笑一回，才开始正经看贾琼送来了什么物件儿。

    给黛玉的玩具除了木头的，便是金的、玉的，自不必再提。只其中有四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大小的夜明珠，每个盒子两颗，总共八颗。

 第184页

    要是这八颗夜明珠往房间里一放，晚间都不用上灯了。

    黛玉显然十分喜欢，指着夜明珠，又唤了几声「姐姐」。

    贾敏笑道：「这么喜欢杜姐姐呀，这珠子和杜姐姐一人一半好不好？」

    林黛玉拍手道：「一半，一半。」

    如今黛玉虽未满周岁，但是已经能理解大人说话的意思，也能说一些简短的词句了。

    杜奶妈在边上道：「这哪里使得！我姑娘当不起的。」

    贾敏笑道：「这可是大姐儿的东西，自然由大姐儿做主。」

    林黛玉拍手：「送姐姐，送姐姐。」

    索性如今林黛玉和杜姐儿都是一个屋子睡的，所以倒也不必分的很清楚，只都搬进林黛玉的闺房里就罢了。

    接下来是看药材。

    有些药材的药性不是小孩子可以承受的住的。因此贾敏叫杜奶妈把两个孩子自带去玩了，这才叫青竹把装着药材的盒子逐一打开。

    一个盒子里是一对儿已经长成胖娃娃形状的人参，都用红丝线繫着。另有一盒白参、一盒山参，总共十支，也都有拇指粗细。

    一个盒子里是九叶紫灵芝，一个盒子里是七叶赤灵芝，一个盒子里是七叶白灵芝。都是上了年份、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的好东西。

    另有金丝雪燕窝三盒子、鹿茸三盒子、龙涎香两盒子、雪莲两朵。余下几个盒子，装的虽然都是寻常可见的药材，不过品质也是上佳的，自不再多叙。

    只开到最后一个盒子时候，青竹道：「这里头的，却从来没有见过。」说完，就把盒子打开了。

    第115章 吃醋

    盒子里头是一个对摺的柱状物，一边粗，一边细，粗的那一边颇为光滑，细的这一边的柱体上却密布了倒刺。

    林如海拿起来看了看，有股子淡淡的血腥之味。

    贾敏自然也问道了，蓦的红了脸。

    林如海捻着没有刺的那一边，拿起来看了看，忽然明白这是什么，于是向贾敏笑道：「琼大侄儿真是有心了。」

    那眼神，贾敏忽然想起，在医书上看到过，林如海手里拿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壮阳第一的虎鞭！

    贾敏顿时红了脸，啐道：「他小小年纪，不知怎么送这些！要给外人知道了，侯爷还要不要脸了？！」

    林如海把东西仍旧放在盒子里，与青竹道：「其他的都收在库房里，这一个放到厨房里，待夫人那日得空了，做了与本侯爷吃！」

    贾敏的脸更红了，呸了一声：「侯爷吃了这个，是想去外头耍威风去呢？」

    林如海赶紧扶了贾敏的双臂，就要说两句好话。

    只林如海的手一放到贾敏的手臂上，就被贾敏拍开了：「刚碰了脏东西，就来碰我！」

    林如海也不脑，转身就到外头洗了手再进来。

    贾敏已经吩咐青竹把东西全部都收进正房边上的药室里了。

    林如海见贾敏神色郁郁，全没有之前的开怀，便问：「夫人怎么了？便是琼哥儿送了那事物，也不是与你吃的，你闷在心里头做什么？」

    贾敏嘆了口气，问：「前阵子你上朝去，有没有听人人说你甚么？」

    林如海笑道：「本侯爷挡了许多人的财路，好话坏话自然都有。却不知夫人说是的哪一件、哪一桩？」

    贾敏幽幽的看了林如海一眼，闷声道：「自然是说侯爷『不行』，又或是说本夫人『善妒』、『不能容人。』」

    林如海笑道：「当然有。要不琼哥儿怎么会闻风而动，送来那东西。」

    至此，跟在贾敏身后的青竹，并几个小丫头们才知道，最后那一样药材，定然是壮阳的！

    贾敏郁郁的看了林如海一眼，闷声道：「你说，怎么办？」

    林如海沉吟片刻，只道：「我去隔壁讨教一下。」随后抬步就走。

    贾敏一下子没拉住，只得嘆了口气。

    青竹跟在贾敏身后，劝道：「且不说侯门王府。就是寻常人家，太太奶奶们都会与家里的爷儿们配个通房……」

    贾敏定定的看着青竹，问：「你愿意？」

    青竹跺脚：「说正事呢，夫人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贾敏转身，蹙眉道：「当初说不收妾室，打发了之前通房的都是侯爷自己。我可不做他的主。

    你……她们若有心思的，只管和侯爷去说。侯爷应了，我只叫嬷嬷与你们改月例银子也就罢了。」

    跟着的丫头们，顿时跪了一地，一口同声道：「不敢。」

    贾敏眉头皱的更紧：「是不敢，还是不愿，你们自己想清楚。」说完，便叫她们都起来了。

    走到书房，贾敏尤自觉得气闷。

    前世里，她因为子嗣单薄缘故，也曾主动为林如海纳了两个小妾，但那时也没觉得家里的爷们儿有妾室、通房有什么妨碍。

    便是前世里的黛玉，她尚且能戏称袭人做二嫂子。

    重来一世，知道了儿女缘分，又享受了林如海全心的照料，再加上前世的记忆，成了两人共同的小秘密。

    此时此世，贾敏便觉得两人合该亲密无间，中间不需要再有什么小妾、通房了。

    随即又念着，自己生产之时又歷经生死，到最近堪堪算是完全养好。自有了黛玉到现在，林如海竟然一直忍耐，也是不易。

    若有未孕妾室通房，也可稍解他一身火气。

 第185页

    贾敏嘆了口气，百般愁思难解。

    林如海却又风风火火的回来了，随后，一脸凝重的唤道：「敏敏！」

    贾敏抬头，也认真的回道：「我在。侯爷待如何？」

    林如海问：「你怕不怕？」

    贾敏一愣，随即明白，林如海是问她怕不怕直面外头的流言蜚语，于是回道：

    「我自是不怕。只是咱们黛玉将来会如何？且不说她的婆母会不会帮她的夫君收通房纳妾，便是那些爷们儿，哪一个的屋子里又是干干净净的？」

    林如海道：「咱们黛玉自有她的缘分，你不怕就行了。」

    贾敏用手支着头，蹙眉问：「你从蓝家得了什么主意回来了？是不是把咱们黛玉卖了？」

    林如海道：「哪里能呢。不过蓝长兄给我分析了一通利弊，我发现，除了敏敏你之外，我竟什么都不需要顾及的。

    因此只你不怕，我便不怕。便是别人送再多的虎鞭、鹿血来，我只笑纳，照单全收便是。」

    贾敏终于展眉，扑哧一笑，略微歪着头问：「若人家送你美妾娇奴呢？」

    林如海笑道：「这就得仰仗夫人『醋罐子』的名头去拒绝咯～」

    贾敏故作不悦道：「说来说去，还是要用我的名声去换咱们府里的安宁。」

    林如海转过来，搂着贾敏笑道：「为夫的名声不也没顾及么。夫人再细想一想，若人明知道本侯爷『不行』，却还要送人进来……那定然是别有用心啊！」

    贾敏「呸」了一声。

    林如海正要再分析一通、哄上一哄，却听贾敏微微红了脸，轻声道：「我都好了。」

    到嘴边的话一滞，林如海愣声问：「什么都好了？」随即又反应过来，激动的把贾敏抱了起来，转了两圈，连声问：「当真？当真都好了？」

    贾敏轻轻的「嗯」了一声。

    林如海抱着贾敏就往房内走。

    唬得贾敏赶紧道：「作甚么呢！青天白日的！」

    林如海道：「虽是青天白日，但也到了午睡的时辰！」

    一室温情，自不必提。

    却说笥棋这一胎虽然控制的很好，但是笥棋本身骨架子小，若到足月生产，即使一切顺利，笥棋也要去半条命。

    好在到了年底，刚满了七个月的时候，贾敏早晚替笥棋把脉，发现这孩子竟然要在除夕这日落地。

    因此，林府除夕的晚宴未时一过就摆上来了。

    因林家祖祠在姑苏，林如海和贾敏只遥遥祭拜了，便吩咐下人们开席。

    贾敏和林如海还没动筷子，老管家穆世安就进来，走到两人身前，行礼道：「老爷夫人安。老奴回来了。」

    林如海笑道：「还好在年前回来了。给穆叔留着位置呢，只坐下安心吃着便是。凡事年后再议不迟。」

    穆世安这一趟出去办了很多事，一时半会自回不完，因此只道：「老奴身上全是风尘，回去洗漱了、换身衣裳，再到老爷夫人跟前服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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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惜春降生

    这边酒过三巡，穆世安才过来，向林如海和贾敏行礼后，坐在林如海下首，自有丫鬟子上来布菜。

    因是除夕，穆世安只把路上的趣事说与两人听。

    将近子时的时候，前院、中院已经摆好了焰火，只等时辰一到，就点燃了驱年兽。

    笥棋临盆再即，林如海念及贾敏生产不易，因此不让她再去笥棋那里。

    贾敏只得每过半个时辰便遣人去看问一回，可是直到要燃焰火了，那房子里头还是平平静静的。

    林如海笑着安慰道：「这样也好。荣府里头有个元丫头，咱们府里出一个元小子。」

    贾敏担心之下，便没了亲自点焰火的兴致。

    焰火放到一半，跟着笥棋服侍的小丫头匆匆跑来，大声报导：「我们奶奶要生了！」

    贾敏心中的石头忽然就落地了，问了稳婆、小谈娘子都如何，一应物品，热水有没有备好。

    那小丫鬟子道：「夫人安心，一切都好。」

    林如海紧了紧贾敏的手，笑道：「现在可放心了？」

    小丫鬟子又道：「谈娘子说，我们奶奶也养的好，让夫人不用忧心的。」

    贾敏道：「我知道了，你是个心细的，赶紧回去身边伺候着，若有什么遣人来说就是了。」

    小丫鬟子应了一声，便回去了。

    林如海抽了抽嘴角，不满道：「不过是丫头罢了。哪里就值得。」

    贾敏郑重道：「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又与了你奶兄弟，自然是值得的。」

    林如海漫不经心道：「旁的人，哪里值得夫人这般费神耗思的。」

    贾敏道：「一起长大的情分，哪里就是旁人了。」

    闲话不提，过了两个时辰，小丫鬟子来报：「笥棋奶奶生了一个哥儿，五斤三两，母子平安。」

    贾敏终于嘆了一口气，念了一声真人。

    林如海笑道：「都念真人了，可见是挂心的紧了。」

    贾敏无奈的看了林如海一眼，决定今日不理他，于是起身朝笥棋那里走。

 第186页

    林如海忙将人拉住，劝道：「一夜没合眼，先歇一会再说。笥棋必定也累的紧了，去了也说不上话，白叫她挂心。」

    贾敏看了看座钟：「左右都这个时辰了。」又问：「笥棋奶奶睡了没有？」

    小丫鬟子回道：「我们奶奶已经睡下了。」

    贾敏道：「我就去看一看。」

    小谈娘子却在外头道：「师姐放心。笥棋姑娘一切都好。如今天寒地冻的，师姐还是少出门为好。」

    林如海道：「小谈娘子这话在理。等明日笥棋睡饱了，你再去看也不迟。」

    贾敏只得作罢。

    有了小谈娘子的保证，贾敏终于完全放下心来。一夜没睡，困意上涌。

    林如海温声道：「老爷太太都在南边，今日无需拜年，睡过午时再起也好。」

    贾敏只拉着林如海的袖子，迷濛道：「今日的事情还没派好呢……」

    林如海道：「管家回来了，你也松快两日。」

    贾敏微微摇头，却实在抵挡不住睡意，随意往林如海身上一靠，就这么睡了过去。

    林如海半楼着贾敏，隔着屏风吩咐乔英去把穆管家唤来，待穆管家来了，又叫他安排今日府中的一切事务。

    穆管家应下之后，林如海方同贾敏一起睡下。

    贾敏一直睡到午时过了方醒，林如海虽然醒得早，却没有将贾敏唤醒，由着她补觉。

    左右今日无需向老爷和太太拜年请安的。

    贾敏和林如海起身后，已经错过了午饭的时辰。虽然厨下一直备着，但两人昨夜吃的多，到现在肚子还撑着，便直接到笥棋现住的院子里。

    笥棋早已经醒了，精神很足。

    成嬷嬷请了一个奶妈子，贾敏又给了笥棋两个丫鬟子，另外还有两个婆子伺候着。

    因此笥棋倒十分清闲，只需养好自己的身子便好了。

    贾敏给笥棋把了脉，确定是真的无恙，这才同笥棋说了一会子话，然后便让她好好休息了。

    林如海牵着贾敏，想同她一起去城外的梅庄看看，两人刚走到门口，却见一个小厮，直接到林府门前下马，见了林如海和贾敏，便抢上来。

    那小厮行礼道：「姑奶奶、林姑爷新春吉乐。」接着从胸口摸出一封大红帖子，恭敬的递向两人，继续道：「我们夫人得了一个姑娘，请姑奶奶过府一叙。」

    姑奶奶？

    赦大奶奶素常带的小厮并没有眼前这个，且未听说赦大奶奶怀了身孕，得了姑娘。

    那政二奶奶又不能称为夫人。

    贾敏并不认识这小厮，看了看林如海，问这小厮道：「你是哪家的？你家夫人又是哪一位？」

    那小厮道：「小的是宁国公府的，我家夫人是一等神威将军夫人。」

    贾敏颔首：「原来是敬大嫂子那里的人。你说敬大嫂子得了一个姑娘？」

    那小厮回道：「是。我们夫人请姑奶奶过府一叙。」

    贾敏回道：「既是添了姑娘，哪里就能空着手去的。待明日我们备了礼再去才是正理。」

    那小厮道：「小的这就回禀我家夫人。」

    贾敏赶紧道：「等等！」随后又问：「你们姑娘几时生的？之前怎么也不透一个信儿！好叫我们早做准备才是。」

    那小厮道：「回姑奶奶的话，我们姐儿是除夕夜间生的。」

    贾敏道：「我知道了。你且去罢。明日正好洗三，我们一早便去。」

    那小厮又行一礼，便家去了。

    林如海想了片刻，皱眉问：「可是你惜春侄女儿？」

    贾敏摇头：「不知。按照以往的年岁，对不上。」

    林如海：「明日看过……都说女大十八变，明日看过也未必会知道罢？」

    贾敏道：「若是你澈堂兄在，就知道是不是她了。」

    在前世荣府的时候，贾惜春在一众姐妹中并不出彩。冷心太过，火气不足。

    因此贾敏并不十分喜欢她。只是念着她也是父亲不管，嫡母不爱，兄嫂不亲的孤女。便也多了几分心疼。

    心疼归心疼，她那是只是区区鬼魂，自己的女儿尚且护不住，除了嗟嘆两句，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若这一世，敬大嫂子好好的活着，这侄女儿的性子大约也不会如前世那般冷漠吧。

    不过不管那个是不是惜春，贾敏还是备了洗三礼，同林如海一起去宁府贺喜去了。

    贾敏已经多年未踏进宁府了。以前她年纪小，又没有练习内息功夫，因此看到的都是花团锦簇。

    现在……

    贾敏一踏进宁府大门，就颇为尴尬的转头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伸手握住贾敏的手，安抚的拍了拍，笑道：「内院里头我不方便进去，让管嬷嬷陪着你去便了。我去找神威将军说话。」

    贾敏点头应下，自领着管嬷嬷往院子里头走，越往里头走，贾敏的眉头皱的越紧。

    到门口的时候，贾敏回头，向着不远处道：「承雨，你去与侯爷说一嘴，我去去就回。」

    远处的承雨应了一声。

    等在门口，候着贾敏的宁嬷嬷问：「姑奶奶，可是宁府招待不周？」

    贾敏摇头，只问：「大嫂子可还好？」

    宁嬷嬷眉间甚是忧愁微微摇头：「我们姐儿生的艰难……」

    贾敏心中瞭然，一言不发的走到室内。

 第187页

    室内的血腥之气很浓重，敬大奶奶躺在床上，阖着眼，脸上已经有了灰败的气息。

    贾敏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搭上了敬大奶奶的脉搏。

    敬大奶奶虽然无甚精神，但是还是强撑着睁开双眼，一见贾敏，就落下泪来。

    贾敏也双眼泛红，只道：「大嫂子只好生将养着便了。」

    敬大奶奶动了动手指，喘息道：「我自知熬不过这一遭了。如今老爷……」说到这里，剧烈的咳了起来。

    宁嬷嬷把敬大奶奶扶坐起来，半靠着被褥。时嬷嬷又拿过一杯温水，餵敬大奶奶喝下了，方才止住了。

    贾敏道：「大嫂嫂莫要多心、多虑，现如今养好自己才是正事。珍儿媳妇呢？怎么没在跟前伺候着？」

    时嬷嬷颇为不满道：「诺大一个宁府，都等着大奶奶号令呢，哪里有空顾得上这边！」

    敬大奶奶嘆道：「不许胡说。珍儿媳妇哪处规矩错了去的。」

    再有一个孝字压着，想来珍儿媳妇不会苛待婆婆。

    贾敏握着敬大奶奶带的手，嘆息道：「大嫂嫂那年生瑚哥儿伤了身子，如今……也太心急了些。」

    敬大奶奶流泪摇头。

    贾敏也是一阵默然。

    生儿生女这件事，委实是敬大哥的责任。

    两人默了默，敬大奶奶便回握了贾敏的手，恳切，却一言不发的望着贾敏。

    贾敏抚了抚敬大奶奶的手，问：「大嫂嫂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便是。我若能做到，必定不推脱。」

    敬大奶奶的眼泪又淌了下来，只哽咽道：「姑奶奶虽是荣府的姑娘，但宁府的事情想来也听了不少。

    几位爷们明争暗斗，又都是那副德行。我那两个儿子又都是靠不住的。

    因此思来想去，只有託付姑奶奶这一条出路了。」

    贾敏奇怪的问：「託付什么？」

    敬大奶奶向时嬷嬷点了点头。

    时嬷嬷便转到耳房，把姐儿抱了过来。

    贾敏顺手抱了姐儿来看，虽然已经养了两日多，但还是邹邹巴巴的。

    随后，贾敏伸手给姐儿把脉，虽然比寻常婴孩稍稍弱了一些，但还是称得上一句康健。

    贾敏道：「姐儿很好。可取了乳名没有？」

    敬大奶奶终于勾起嘴角，微笑道：「从了元姐儿的字，叫惜春。」

    贾敏心下瞭然。当初惜春救母，没道理不来投胎的，于是道：「惜，是个好名儿。大嫂嫂安心，惜姐儿是我侄女儿，我定然会看顾一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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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那是紫鹃！

    敬大奶奶摇了摇头，祈求道：「不是时常看顾。请姑奶奶把惜姐儿带回家去。

    贾敏道：「这不合规矩。」

    敬大奶奶似乎脱了力，靠在枕头上怔怔道：「这宁府里头，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呢……」

    贾敏默然，问：「这府里不方便，那么荣府、兴府里呢？三府是同族，便是珍哥儿、瑚哥儿照顾不到，珍儿媳妇、赦大奶奶，还有我母亲，她们是断不会叫贾家的姐儿交给外人去养的。」

    敬大奶奶握紧贾敏的手，失望道：「你母亲对你自然是好的。荣府虽出了一个秀才，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况且便连你赦大嫂嫂的嫡亲儿女，都不常往荣府里头去，何况这是堂族的姐儿。

    再说兴府里，小妾通房一大堆儿，庶子庶女却没几个，又比我们这里强到哪里去呢。」

    贾敏默然。

    经过上一世，贾敏自然知道，母亲虽疼爱孙子辈，拘在自己身边教养，也不过是逗个趣儿罢了。

    况且如今自己母亲年纪上来，政二奶奶又是个不得用的，偌大的家族，母亲亲自管着中馈，自然是没有心力亲自带着孙女儿们的。

    况且前世惜春养在荣府里，虽然吃穿和迎春、探春一样，但是连笔墨纸砚都抠搜着用，常常遭受丫鬟奶妈子冷眼欺压，养的无情无爱，倒和小尼姑做了好友、交了心。

    去荣府寄居，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至于兴府，昔日的迎春，都被赦大哥卖了银子，若惜春过去，哪里还有更好的结局？

    想到此处，贾敏慎重的问：「你当真想好了？林府的用度，是断断比不上宁府和荣府的。况且贾氏一族，断不会让族人流落在外的。」

    敬大奶奶微微起身，握紧贾敏的手，急道：「两府奢华又如何，老爷已有出尘之念。

    珍哥儿胡闹，瑚哥儿也到了不能和姐妹厮混的年岁。我去后，惜姐儿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

    说到此处，敬大奶奶的绝望愈发浓重。

    贾敏想起前世惜春说要出家的那些言语，便道：「要养她……除非她跟我们侯爷姓林。」

    敬大奶奶虽然混沌，但是此时也明白了贾敏的顾虑。

    若惜春还是姓贾，将来自然由贾敬、贾珍、贾瑚三人决定惜春的婆家。贾敬不管事，贾珍是个混帐东西，贾瑚性子未定，将来不好说。

    到时候贾敏千疼万宠的养大了惜春，却做不得她的主，若真被自己的哥哥们卖了，贾敏自然郁郁。

 第188页

    敬大奶奶想到此处，眼中顿时泛起希望：「左右姐儿是要冠夫姓的，既然姑奶奶带去养，自然跟你们姓，以绝后患。」

    贾敏道：「这便无妨了。只眼下大嫂嫂如何交待？」

    敬大奶奶道：「我自有安排。这府中腌臜，姑奶奶还是家去。三日后亥正时，时嬷嬷自会把惜姐儿送去林府。求姑奶奶千万留意。」

    贾敏拍了拍敬大奶奶的手，从腰带上解下一块随身的红玉，交给时嬷嬷，只道：「拿着这个，只你与惜姐儿两个来。门房自会引路。」

    敬大奶奶这才松了气，重重的躺了回去，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贾敏吩咐青竹打开药箱，取出金针在敬大奶奶的两手上扎了几针，吊了她三五日性命。

    随后，贾敏便辞了敬大奶奶，带着丫鬟、婆子自往外走，走到外头的仪门，见林如海已经在等着了。

    因为今日是初二，林如海便陪同贾敏去荣府，给母亲拜年。

    到了荣府，才发现二哥贾政也不在府中，听下人们议论，是陪着二奶奶往王家去拜年了。

    贾敏郁郁，林如海宽慰了几句，没有留在荣府用饭就家去了。

    到家后，贾敏才语气不善的问：「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超过三年了罢？怎的还未调任？莫非他家成了小圣上的心腹了？」

    林如海笑道：「怎么可能！」随即又安慰道：「王家做事，明面上滴水不漏。

    现在有的那些错处，不过罚一些银钱也就罢了，不痛不痒得，还能叫他们更谨小慎微。

    若真要把他们连根儿拔起，必得他们犯下滔天大罪，一气呵成才行。」

    贾敏颔首，黯然道：「我岂不知。只是不忿罢了。」

    林如海道：「看着罢，有他们的果子呢。」

    到了厅上，林如海和贾敏屏退了众丫鬟小厮，单叫穆管家过来回话。

    穆管家便将这几年在外头交办的事情、以及几年的见闻简略交代了，随后又捧上了一叠详细的日志。

    知道林如海和贾敏都不喜欢人在眼前伫着，穆管家欠了欠身，便道外头去了。

    这些日志十分详细，阴晴风雨、买卖营生、车马来往……，凡是管家知道的全部记下来了。

    只是穆管家忙于收集讯息，好事坏事杂事都记在一起了。

    林如海和贾敏便将这些日志都拿到书房里，按年份分了，各自拿了整理。

    午饭过后，因昨日睡得多了，今日便没了睡意，两人逗了一会子黛玉，直到她睡了，又回到书房继续整理。

    大约到未时末，林如海和贾敏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外头一连串下跪的声音。

    林如海和贾敏抬头对视一眼，同时迎了出来，行礼道：「臣恭迎圣上、王妃。」

    小圣上摆了摆手，笑道：「林……兄长、兄嫂，免礼平身。」

    随后丝桐向林如海和贾敏微微欠身，道：「兄长、夫人新岁吉乐。」

    林如海哭笑不得：「圣上还是唤臣字罢了。」

    小圣上道：「又不是在宫里，不必拘礼。」说完，还拉着丝桐坐到右下首位置。

    林如海摇头苦笑，也不坐上首，只和贾敏坐在左侧。

    贾敏定睛看了丝桐片刻，笑道：「在王府里养的很好。」

    丝桐脸面微微泛热，只道：「王爷和王妃都很好。」

    小圣上赶紧道：「我也很好！」

    贾敏：「……」

    林如海咳了一声，道：「圣上，请书房一叙。让个地儿给他们娘儿们说闺房话。」

    小圣上立刻拒绝道：「丝桐哪里有什么话要背着我说的！」

    林如海正要再劝，小圣上又道：「听说林姐儿玉雪可爱，快唤来与孤和丝桐看一看！」

    贾敏道：「臣女弱小，这雪天不宜出门的。」

    小圣上道：「小孩子稍稍冻一冻才更结实呢！」眼见着丝桐黑了脸，小圣上接着道：「那我们去看一看。」

    林如海道：「我们大姐儿生的时候，有真人来说过，十岁以前不能见外客。」

    小圣上道：「丝桐是你妹妹，我就是妹婿，哪里算得上外客？」

    林如海继续拱手道：「除了敏敏、签了奴契的丫鬟婆子，凡不姓林的，都是外客。」

    小圣上看了看丝桐。

    丝桐道：「我与兄嫂去看了便是了。爷与兄长在此说话便了。」

    林如海笑道：「书房里有东西，要与圣上看。你们自说话。」

    小圣上这才同林如海一起往书房里去。

    贾敏同丝桐说了一会子体己话，又到内院看了林黛玉。

    林黛玉正好醒着，同奶娘的姑娘一起玩耍，两个孩子俱都可爱。

    丝桐一眼就认出了哪一个是林黛玉，又问：「这一个是谁家的孩子，看着也机灵可爱。」

    贾敏道：「这是大姐儿奶母子的姑娘，姓杜。」说完，贾敏伸手戳了戳杜姐儿肉嘟嘟的脸颊。

    杜姐儿转头，一边拍手，一边嘻嘻笑道：「夫人。夫人。」

    丝桐笑问：「的确可爱，看着也健壮。杜姐儿有名字没有？」

    贾敏笑道：「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用得上名字。」又转头问：「你家原给杜姐儿起的名儿叫甚么？」

    杜奶妈道：「我们乡下哪里有甚么正经的名儿的。只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路过时说，若家里添了姑娘，要唤作鹦哥儿才能一生平安的。」

 第189页

    不过杜奶妈又笑道：「不过咱娘儿俩既来了府上，要不要那名儿都平安，倒也不拘叫甚么。那毕竟是个疯和尚，邋里邋遢的，话也做不得数。」

    鹦哥儿！那不就是紫鹃在母亲跟前时候的名儿？难道竟不是母亲给改的名字？

    贾敏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姑娘的眉眼就是小小鹦哥啊！再算算年纪，也对的上。

    难怪如此熟悉！

    丝桐看贾敏愣神，也愣了愣，问：「夫人，这奶姐儿可有不妥？」

    贾敏回过神来，又想起前世也是一个疯癫的邋遢和尚要化黛玉去出家，又说不得见外姓亲族才得平安，倒也不算是错。

    贾敏便笑道：「没有不妥。杜姐儿好的很。」又向杜奶娘道：「那和尚既然开了口，左右不是甚么大事，便叫做鹦哥儿也很好。」

    杜奶娘原本以为夫人会认为这名儿俗且小气，因此才有上边那番说辞，听了贾敏的话，立刻应了下来，笑道：「多谢夫人赐名。」

    贾敏颔首，同丝桐又逗了黛玉和鹦哥儿一会子，随后，又岔开话题道：「笥棋昨日生了一个哥儿……」

    丝桐兴奋道：「真的么？我去看看！」说完抬步就要往外走。

    贾敏笑道：「不在外头。就在这府里呢。坐完了月子再家去。」

    丝桐抿了抿嘴，迟疑了一瞬，红着脸问：「夫人，将来我有孕了，可不可以也住回来？」

    贾敏笑道：「便是我同意，亲王和王妃会让你回来？」

    丝桐随即耷拉了眉眼。

    贾敏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又安慰道：「笥棋是因为身子骨小，不好生，这才住过来的。

    你身子健壮，只要不吃的过分肥厚、滋补，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丝桐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

    贾敏拉着丝桐，往笥棋那屋子走，边走边道：「再说了，圣上看重你，到时候甚么太医娘子没有？很不用着急的。」

    丝桐又点了点头，忍了一会子才道：「皇后……落胎了……」

    贾敏一愣，随即嘆道：「宫里头的明枪暗箭比荣府里头更多，因此我才不放心你进那里头去。

    你在宫外住着，虽则吃穿用度不如在宫里头、与圣上无法朝夕相处，总归不用提心弔胆的。」

    丝桐垂下眼帘，抿了抿嘴，靠近贾敏，耳语道：「不是别人，是圣上。」

    贾敏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

    丝桐皱眉，试探的问：「夫人不意外，早就知道？」

    贾敏摇头：「不知。」说着牵起丝桐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劝道：「后宫里的人，并不都是圣上想要的。圣上给的荣宠，大多也与她们自己无关。」

    丝桐低头皱眉，黯然道：「我知。只是不管娘娘们身世如何，那到底是他的孩子！圣上……圣上他怎可如此无情！」

    说到后头，丝桐微微抖动着肩膀，神色见甚是悽惶。

    贾敏抚了抚丝桐双臂，嘆道：「皇族无情，难道你今日才知道么？」

    丝桐摇头，又点头，黯然道：「以前只听闻兄弟相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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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王嬷嬷

    随后，丝桐又道：「却从未听过父子相残的。」

    贾敏轻轻地拍了拍丝桐的手臂，嘆道：「以前与你看的书，都白费了。」

    丝桐一愣，红着脸，尴尬道：「那都是戏本子，只是哄人的罢了。」

    贾敏笑道：「是我不好。若早知你要做王妃，该拿正史与你看的。」

    丝桐微微一愣，只道：「夫人现在与我看，也不迟。」

    贾敏颔首：「知道的多些也好。」说话间，到了笥棋暂住的院子里，看过了成小哥儿，因笥棋还在睡着，贾敏便携着丝桐进了内书房里。

    自贾敏搬到中院之后，内书房就逐渐改成了藏书阁。除了两套书桌之外，都是落地顶梁的书架。

    贾敏让跟着伺候丫鬟全部侯在门外，这才领着丝桐进了书房。

    这书房，丝桐也熟悉，指着最右一架子问：「可是那边的？」

    贾敏道：「那里虽也是正史，却有些久远了。」

    说着，贾敏牵着丝桐走到一架书架前，随手抽了三本，笑道：「这些是前朝的故事，正史枯燥了些，不过那些事儿圣上应当都很熟悉，你若有不懂的，可以问圣上，想必圣上非常愿意为你解惑的。」

    丝桐微微脸红，郑重地接过三本前朝正史，随即又忧心道：「不是老话说，后宫不可干政？我若问他，可会着恼？」

    贾敏道：「你又不在宫里，说什么后宫不能干政呢。」

    丝桐跺脚。

    贾敏笑道：「你有见识，才能在圣上身边待得更久。否则等到人老珠黄，眼昏耳聩，那就真的随时会被抛弃了。」

    丝桐暗暗点头。

    不过多时，小圣上就派人来唤丝桐，一起回王府去了。

    因为惜春要来，贾敏便兴致勃勃的着丫鬟帮她收拾院子出来，林如海嘆道：「左右惜姐儿和咱们姐儿还小，住在一处便是了。」

    贾敏道：「这可不行。咱们家虽然小，但是姑娘一人一个院子还是要准备的。否则白白叫她寒了心，也叫咱们姐儿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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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海笑道：「她们这样小，哪里就有什么委屈、寒心的呢。」

    贾敏道：「小孩儿精着呢，最能分清好恶了。」

    林如海道：「大冷天儿的，你又不做事，白白站着，没得吃了冷风。」

    贾敏回头看他，笑道：「在屋子里呢，哪里就冷着我了。」

    林如海：「在屋子里自然无妨的，你这满院子跑，一冷一热的，反倒不好。姑娘小子七岁分席，那时再给她们分院子罢了。如今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夫人过问的。」

    贾敏仔细盘算了一阵，问：「可是成小哥儿的洗三？」

    林如海道：「正是。这可比准备院子要紧多了。」

    贾敏道：「都已经备好，交给成嬷嬷了。侯爷若不放心，自去检验便了。」

    林如海道：「什么时候准备的？我竟不知道。」

    贾敏道：「和丝桐一起准备的。」

    林如海道：「这便好了。你家丝桐妥帖，必定是周全的。只是一个王妃、一个侯夫人，这成小子的福气的忒大了一些。」

    贾敏笑道：「往后你多锻鍊锻鍊他便是了。」

    闲话不提，这日天还未亮，林如海忽然睁开眼，贾敏也立刻惊醒，问：「是不是黛玉在哭？」

    林如海摇了摇头，一边披起衣服，一边道：「应当是从外头传来的。」

    贾敏道：「那便是惜春来了。」

    林如海手上一停，转头问：「惜春？宁府的姑娘？她来做甚么？」

    贾敏颔首：「那时你也在宁府，竟没有听到么？」

    林如海回道：「听到甚么？那时我与你敬大哥说话，并没有留心你们说话。再说，我一个大男人，去听你们闺中语作甚么？」

    贾敏道：「敬大嫂子说，要把惜春给我们养。」

    林如海皱眉：「这不合规矩。再说，你母亲为了贾家的面子，也不会让她寄样在咱们府里。」

    贾敏推了推林如海，只道：「先穿衣服，把她接进来了我再与你详说。」

    林如海这才继续穿衣，一时间两人收拾好了，便一起出来。

    门房只坐在门内瞌睡，并未发觉外头的动静。

    林如海伸手揽过贾敏，轻轻一纵，就带着人跃上了墙头，正要跳下去。

    贾敏扑哧笑了一声，不解的问：「这是咱们自己家，为何不走门？」

    话音刚落下，前院的一队侍卫就跑了过来，看到墙头上站着的自家侯爷和夫人，面面相觑。

    承雨过来行了一礼，问：「属下失职。侯爷、夫人何时出门去的？」

    林如海道：「并未。现在。」

    承雨没绷住，张大嘴「啊」了一声。

    林如海嘆道：「终究是没上过沙场，见识少了。」

    承雨立刻闭上了嘴，随后向林如海和贾敏又行一礼，一挥手，带着身后的几个侍卫，一起站在墙根儿边，等着吩咐。

    贾敏道：「下去罢，开门，走出去。」

    林如海微微颔首，带着贾敏重新落回院内。

    门房听见动静，打着哈欠开了门，发现老爷夫人在墙边，慌忙整理的衣衫过来磕头。

    林如海沉声道：「开左边的角门，悄悄儿的。」

    门房应了一声。

    林如海和贾敏往门口走了两步，承雨带着人也跟上，林如海道：「别跟着，自去巡视去。」

    承雨正要开口，林如海又道：「我们立刻就回来，并不走远。」

    承雨这才停下脚步，看着林如海和贾敏走了出去。

    林如海和贾敏一出门，就见一个浑身素净的妇人，抱着一个纯白的襁褓，在门前来回走动。

    那妇人听得开门的「吱呀」声，连忙转过身来，却不是敬大奶奶身边的时嬷嬷，而是宁嬷嬷。

    宁嬷嬷见两人走出来，抱着婴孩疾走过来，走到两人身前就这么跪下，磕了一个头，却不起身。

    贾敏微微蹲下，去扶宁嬷嬷，低声问道：「姐儿还睡着么？怎么这样早？」

    宁嬷嬷并不起身，抱着惜春并没开口，只微微点了点头。

    贾敏道：「地上凉，起来说话。」

    宁嬷嬷摇了摇头。

    贾敏接过惜春、抱在怀中，又用毛皮披风兜严实了。

    宁嬷嬷这才又磕了两个头，只极轻声道：「我们夫人还等着回话，老奴这便去了。」

    贾敏嘆了口气，回道：「叫你们夫人放心。」

    宁嬷嬷起身时，眼中似有泪光，又瞧了贾敏一眼，这才疾步走了。

    顺亲王府和蓝府都还未开门，门前的灯笼虽然都亮着，但是门房侍卫都还在门后。

    因此宁嬷嬷来这一遭，并没有外人看见。

    林如海和贾敏直到宁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一起回去。

    进了门，林如海吩咐道：「关了门，继续睡。只当未见我们。承雨，你们继续巡视。」

    门房自然应下，关好门，自回门边的小屋不提。承雨也带着人离开。

    贾敏将惜春包的严实，这会子又没有哭闹，小孩子唿吸清浅，林如海又故意放重了脚步，因此便连承雨都没有发现贾敏怀里多了一个孩子。

    林如海和贾敏将惜春抱回房内，贾敏这才轻声将那日在宁府答应敬大奶奶的事情说了。

    末了，贾敏又道：「咱们家来时，你没有说甚么，我便以为你已经同意了。如今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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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海点了点贾敏的鼻子，嘆了一口气，沉吟道：「咱家家里收养着也就罢了。只是咱们黛玉如今不过半岁，如何就能再有一个嫡出的奶娃子？」

    贾敏也蹙眉：「当时被敬大嫂嫂说的晃了神，一时间竟没有想到。」

    林如海又道：「若说她是成小子的双生姐姐，想必你也不会同意。」

    贾敏沉默不语，笥棋虽然已经放了身契，但是成么儿却还是奴籍，在衙门里都是有契书的，还有三代才得自由。

    沉默良久，林如海道：「不如这样，便将这姑娘寄在澈堂兄名下。左右他现在不见踪影，若往后澈堂兄回来，叫他带去歷练几年，也好说辞。」

    贾敏思忖半晌，林澈远离朝堂，是个云游道人，若哪天带回来一个奶娃子，说收养的也可，说是自己的也可，便如那两个孩子一样，是无法查证的。

    纠结了一会，贾敏问：「咱们就这样给澈堂兄安了一个姑娘，他可会介意？」

    林如海颳了刮贾敏的鼻子，笑道：「他若不同意，咱们便过继来，记在咱们名下。这不就名正言顺了。」

    贾敏点头，这似乎是唯一的一个法子了。左右表小姐和堂小姐都是小姐。倒也差不离的。

    昨夜是管嬷嬷守夜、今日是青竹当值，到了晨起的时候，青竹便领着丫鬟们进来服侍林如海和贾敏盥洗。

    勐地看见一个婴孩，青竹和小丫鬟们俱都一愣，不过小丫鬟不好出声，于是青竹问：「夫人，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贾敏这才想起，那日在宁府中，时嬷嬷是拦着青竹几个在外头的，因此青竹并她带去的其他丫鬟和婆子，都未看见惜春的模样，也未听见敬大奶奶的託孤之言。

    贾敏已经站到架子前，便默不作声。

    林如海半真半假的回道：「自然是堂兄家里的孩子。他在外奔波，带着奶娃子不容易，因此送到这里来养着。」

    贾敏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如海一眼，的确是堂兄，却不是林如海的堂兄，而是她的堂兄。

    只是这话由林如海说出来，便叫人觉得是林如海的堂兄送来的了。

    果然，管嬷嬷当先道：「堂少爷也忒不像样。哪有把自己的孩子扔在堂兄弟家里养着的。果然要送养，连个奶母丫鬟也不留下。」

    青竹的脸色白了几分，贾敏暗暗嘆气，却也无可奈何。

    林如海笑道：「堂兄一个大老爷们在外行走，带着奶娃子终究不便。再说了，他神通广大的，自然知道咱们家里正有得用的奶母子呢。」

    管嬷嬷嘆道：「堂少爷也是心狠，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离得了亲娘的。」

    贾敏道：「青竹……」

    管嬷嬷也知道青竹的心事，因此难得抢了话头道：「夫人，为小姑娘收拾院子的事情便给婆子去做吧。」

    贾敏道：「那便劳烦管嬷嬷了，就咱们大姐儿边上的院子便可，便叫……」

    林如海道：「不过暂且住着。等后边几重院子建好了，一起挪到后头去，等他们大一些，叫她们自己起院子名儿罢。」

    贾敏道：「也好。」

    管嬷嬷应下了，又问：「堂姑娘孤身一人，奶母子，服侍的丫鬟、婆子，如何调派？」

    贾敏道：「照着咱们大姐儿的安排便是。」

    管嬷嬷又道：「别的都容易，只奶母子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找到的。」

    贾敏道：「去庄子上看看。」随即偏头问：「青竹，我记得石头凹十月里收了好几个有了身孕的，是也不是？」

    青竹点头：「去岁十月，石头凹总共收了六个孩子，五个有身子的妇人，有三个已经小产了。

    还有两个，一个王婆子，去年十二月生了一个小子，一个李婆子，要到三月间才生呢。」

    贾敏向管嬷嬷道：「只去把王婆子接过来，做姐儿的奶母子便是了。杜奶娘已经奶了两个。如今堂姐儿先去笥棋那里吃两顿再说。」

    管嬷嬷应下，自去不提。

    青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贾敏虽看的不忍，不过若真说明白了，惜春的身份暴露了去，于谁都不是好事儿。

    又一日，早起之后，林如海和贾敏便唤了穆管家过来，吩咐他准备后头空地的事宜。

    三人才说了几句，小圣上便带着丝桐，熟门熟路的冲过来了。

    林如海和贾敏虽然听得嘈杂的脚步声，却因他们都没有交谈的缘故，因此并不知道是小圣上。

    小圣上微笑的问：「兄长、兄嫂在商量什么？好热闹！」

    林如海面不改色道：「家中人口多了，正商量着后头再盖几间屋子。」

    小圣上撸了撸袖子，颇为欢快道：「丝桐的院子是孤亲自整治的，这事儿孤熟悉！来来来，我们一起商讨！」

    贾敏抽了抽眼角，拱手道：「内宅妇人的屋子，哪里能叫圣上劳动。」说完悄悄儿的朝林如海使眼色。

    林如海自然也不希望自家姐儿的院子被小圣上收拾，于是趁小圣上还没出声，附和道：「正是。圣上还是与臣一起议一议西北故事罢了。」

    小圣上也喜欢听林如海讲故事，立刻道：「如此最好，咱们就在隔间儿讲，若兄嫂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咱们也好出出主意。」

    林如海道：「如今大雪难行，宅院一事倒也不用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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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圣上道：「说的也是。不过动土总是麻烦，不如孤赐一个宅子与兄长？」

    林如海道：「便是赐了宅子，也要重新整治。更是麻烦。」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继续道：「圣上，书房请。」

    小圣上想起那空出来的宅子，也委实太过偏远，便不在提，只问：「先皇不是赐了一座温泉庄子？孤也去看过，地方很是敞阔，不如去那里住着罢了。」

    林如海道：「若不是雪下得太早，臣早就携妻带子的去了，哪里还能叫他们在这里受冻呢。」

    小圣上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道：「去岁冬日的雪，是下得太早了。」随后自己起身向外走，只道：「去书房。」

    林如海便同小圣上一起去了书房。

    他们前脚刚走。

    管嬷嬷便进来回道：「夫人，王婆子来了。已经请坐堂的娘子看过，身子好的很。小哥儿的身子也健壮，无一不妥的。」

    贾敏道：「请进来看看。」

    管嬷嬷便走回门边，撩起门帘道：「夫人要见你，进去罢。」

    王婆子进来，站在门边的丫鬟子便接过王婆子怀中的幼子。王婆子进来，便朝贾敏拜了下去。

    这王婆子穿着簇新的青补袄子，只挽了一个简单的髻子，一根杨木簪子。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人看着十分健壮。

    贾敏道：「起来说话。」

    王婆子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来，略为惴惴的直视着贾敏，说了一句：「夫人安好。」

    贾敏勐地一见王婆子，就像看见了前世黛玉的奶娘，因微微偏头，蹙眉问：「王嬷嬷哪里人？」

    王婆子道：「婆子本是姑苏人，因庄上遭了灾，跟着当家的一路避难过来。」这软糯的姑苏口音，说话语气，可不就是前世黛玉的奶娘？！

    贾敏惊的站了起来，问：「你是姑苏的？你当家的可叫王齐顺？」

    王齐顺家的心下奇怪，但只恭肃的回道：「正是。」

    贾敏心下感嘆，却不好明说，只问：「你当家的如今在哪里？」

    王齐顺家的忽地眼睛就红了，回道：「当家的去岁着了风寒，想着扛一下便罢了。

    哪知只两天就越发不好了，再请了大夫，大夫竟连方子都不曾写下，只叫准备后事便了。」

    话说这王齐顺一家，原本也是姑苏王家村的。这王家村，正在林家村子的隔壁，因此贾敏知道。

    前世的这时候也是天寒的特别早，贾敏在姑苏管着村庄子，给自己村子里送碳火钱粮的时候，顺道也给王家村捎上一些。

    如今主家在外，姑苏的管事不敢擅专，他们少了吃食和碳火，这才叫他们流落在外了。

    前世这王齐顺寿数比如今还多了三五年，到迁儿出生了，才走的。

    想到此处，贾敏嘆了口气，走到齐顺家的身边，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子。

    齐顺家的顿时僵住了身子，她何曾被夫人、太太们握过手腕！

    贾敏仔细探过脉，一切都好。虽然贾敏知道齐顺家的家里的状况，但还是问：「如今你还有甚么亲眷没有？」

    齐顺家的回道：「回夫人的话，只这一个小子，再无旁的牵挂了。」

    贾敏颔首，又问：「你来这府里，定然是要签身契的。你从姑苏村子里出来，已是白身。如今还有什么打算呢？」

    齐顺家的回道：「我一个孤老婆子，一无钱财，二又离不得我小子。能入府里做事，自然是什么都肯的。

    只求夫人，签了我一个奴契，或者二代奴契也就罢了，求夫人开恩，不要定了世奴。」

    贾敏道：「咱们府里虽签奴契，却不签世奴，也不签家眷为奴。因如今只签你一个。若你家小子将来大了，也到府中做事，再同他签身契也就罢了。」

    齐顺家的再次红了，叩头连声谢道：「多谢夫人大恩……多谢夫人大恩……」

    贾敏道：「管嬷嬷，你带他们下去罢，暂时同姐儿住在一处罢了。」

    管嬷嬷迟疑道：「可是这是个小子……」

    贾敏道：「无妨的，到了三五岁，自然不再叫他住在内院里头。」

    管嬷嬷这才应下，自带着齐顺家的的王小子去了。

    刚安置好了惜春的奶母子，门房就带了一个穿着素缟的送信小厮进来，正是宁府来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8 19：58：48~2022-10-14 11：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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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认亲

    前世敬大奶奶去时，贾敏已经在姑苏了，路途遥远，因此只派婆子等送了吊礼便算了。

    如今她在京都，又收养了惜春，于情于理，都要去送上一送。

    只是惜春却不能带去了。

    又想起前世的贾敬将敬大奶奶之死怪罪了惜春，往后对她不闻不问，又觉得带不带惜春过去，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贾敏问了几句，接了白帖，便叫成嬷嬷送了宁府的小厮出去，随后又叫青竹备了二十两白银的吊礼。

    刚安排妥当，林如海就回来了，因问：「你敬大嫂嫂去了？不是说还能拖上一阵子的么？」

    贾敏道：「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便是前几日，也是我施针才能吊着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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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海一阵默然，随后皱眉道：「与以前相比，是否少了许多岁数？」

    贾敏道：「是。不过如今的惜春，身子却比以前健壮。且之前听说，敬大嫂嫂没能见惜春一面的。」

    林如海嘆息了一句，随后又道：「方才我过来时，远远地瞧着管嬷嬷带了人去内院，并不是穿的咱们家的服饰，是新雇的人么？」

    贾敏道：「是为惜春请的奶母子。侯爷猜猜那是谁？」

    林如海道：「身形有些熟悉，却不知是谁？」稍稍回忆片刻，又问：「咱们在京都，还有相熟的奶母子或者管事的不成？」

    贾敏道：「王嬷嬷。以前给咱们大姐儿做奶母子的那位！」

    林如海皱眉：「王嬷嬷不是姑苏人？怎的到京都来了？」

    贾敏嘆道：「不但敬大嫂嫂先一步去了。便是王齐顺也先走了。

    他家原本还要有一个与以前黛玉一般大小的小丫头，可不知今世要投胎去哪里。」

    林如海沉默半晌，最终拍了拍贾敏的肩膀，随后又半搂着她的腰，宽慰道：

    「重来一世，并不是咱们做法。后果自也不是咱们去承担。

    若咱们有做了甚么不合逆天转命者的心意的，他自会现身阻止。因此咱们现如今行事，只问心之所向便罢了。」

    贾敏点了点头，只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随后贾敏又问：「眼下还未过元宵，你却总往外跑，去哪里了？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林如海摆了摆手，只道：「眼下还没有个定论，且安心等着罢。」

    贾敏却道：「你不说，我总不能安心。」

    林如海微微摇头：「左右在京都是安全的。姑苏那边也没甚么事。余下的，自有小圣上做主。咱们只等着便是了。」

    贾敏蹙眉道：「太太最是乐善好施。王齐顺一家是今年逃难来的。若太太在家一切安好，定能照顾了周边村子，不致叫他们流离失所。」

    林如海抚着贾敏的背嵴，安慰道：「太太年纪大了，姑苏的产业比以前又多置办了一些，一时照顾不到也是有的。且老爷太太年前来信，说了一切都好，你也是见了的。」

    贾敏忧心点头，听得外头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便不再说话。

    不过片刻门房又来报：「堂少爷来了。」

    贾敏立刻从林如海怀中出来，站正了，只道：「快请进来。」

    林如海不满道：「他是我堂兄，你怎的比我还急切！」

    不过林如海随即又向门房道：「堂少爷不是外人，叫他只管进来便是了。」

    门房应下自去，贾敏这才无奈的看了林如海一眼。

    又过了片刻，林澈才进来了，这次着了一身月白的道袍，高冠玉佩则是湛蓝的。

    林澈身后依旧跟着一男一女两个道童，也还是上次的那两个，穿着一样湛蓝的道袍。

    只男道童外头还套了一件火红的狐狸毛皮半臂长褙子，女道童则兜了一件同色的狐狸毛皮大氅。

    一进屋子，林澈便道：「屋子里头热，把毛皮衣服脱了罢。」

    两个道童应了一声，随后动作划一的脱了褙子、大氅，门边的侍立的两个小丫鬟，立刻过来接了。

    贾敏微笑道：「上次澈堂兄来，可没有叫门房通报。今次怎的如此有礼了。」

    林澈不答，只道：「我本往那府里去带惜春出来，却没感知到她的气息。

    再一个那府里的僕人纷杂忙乱，有不少都抱着一摞摞的白布进进出出，看着像是丧幡，我便没有进去。惜春可在咱们林府里？」

    林如海道：「自然在的。纪康，去唤管嬷嬷、王嬷嬷把堂姐儿抱来。」

    守在门外的纪康应了一声，自去叫人不提。

    惜春本就是以堂姐儿的名分进的林府，林府上下俱都知道。

    此时林澈一来，只问这位堂姐儿，便坐实了惜春是林澈在外有的孩子，下人们自然夸赞「父女情深」。

    林澈也不辩驳，只笑着应承了两句。

    林澈身后的男童似乎要出声辩驳，却被女童用眼神制止了。

    见林澈两个徒弟都对这位姑娘如此退让，青竹脸上的血色，转瞬间便退的干干净净。

    林如海让了座，林澈也不推辞，就坐在了右侧上首。

    见青竹站着愣神，贾敏嘆了一口气，唤了小丫鬟子过来奉茶不提。

    林如海问：「上次堂兄来去匆忙，都没来得及说话。堂兄这大半年又去了哪里？竟连除夕都不回来。」

    林澈端起茶，喝了一口，只道：「自然有要事去办。」

    林如海又问：「可办妥了没有？可要我们相助？若有用得着的，尽管开口便是。」

    林澈道：「还有两件事，你们却帮不上甚么。往后若有用得着的，自然不会与你客气。」

    林如海正要回答，林澈又补充道：「过了元宵就能了结了。」

    林如海又问：「了结之后，可留在家里？」

    林澈偏头问身边的女童：「可要在京都住几年？」

    那女童脆生生的应道：「师父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住在何处都无妨的。」

    林澈便道：「你们俩的气息是得稳一稳，奔波不利修养，便在这里留两年罢了。」

    那男童略带不满道：「怕不是师父……」还没说完，被那女童瞪了一眼，于是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第194页

    林如海笑道：「堂兄果然肯在此留两年，那就是咱们圣上的福气了。」

    林澈皱眉道：「你圣上，又不是我圣上。」

    林如海道：「这话堂兄便是关起门来也不能说。」

    林澈勾起嘴角：「还怕他不成。」

    林如海嘆了口气：「你不愿出仕也就罢了。你舅舅家的那些兄弟、外甥们，个个都是重臣，可别连累了他们去。」

    林澈翘起腿，满不在乎道：「圣上又不知我与他们有姻亲。」

    林如海冷笑：「那不过是你以为。」

    林澈漫不经心的神色僵在脸上，重新坐好，问：「如海你说甚么？圣上如何会知道我？」

    林如海微笑：「圣上知你，却不是我说的。我回朝后圣上便问起南疆沙场，又特特问了你，我便将你的功劳如实上奏了。」

    林澈皱眉道：「不是说了不供出我么？」

    林如海继续微笑：「堂兄是提了，但我那时并未答应。

    再一个，我虽是将军，但副将、参军都是圣上之人，军中之事，圣上自然一清二楚。

    况且圣上特意垂询，我若不照实说，便是欺君之罪了，如何担待的起。」

    林澈皱眉，转头问：「那时林将军没有答应？」

    身后的小童道：「没有。」

    林澈嘆了口气，问：「先皇赏了什么与我？」

    林如海道：「赐了封号与道袍，并京都南郊一座山头，建道观。」

    林澈抽了抽嘴角。

    林如海继续道：「不过因为你人不在，因此道观并未动土。只圣旨、道袍和地契，尚在书房收着。」

    林澈吐了一口气：「这就好。圣旨和道袍我接了，那山头还回去。」

    林如海笑道：「堂兄神通广大，难道还做不得一观之主？」

    林澈道：「麻烦。且我又不长留，自然能省一桩是一桩。」

    林如海道：「堂兄自去面圣推辞便是。」随即又问：「堂兄是住在这里，还是去道观？」

    贾敏道：「姐儿不过几日，道观冷清，与她可不好。」

    林澈点头道：「带着惜春不方便，便留在此处罢了。」又问：「屋子可够？」

    林如海道：「书房那边还有一整个院子空着，堂兄和两个徒儿暂且去住，也不会拥挤。

    后头的空地已经安排穆管家加盖几个院子，到时候你和两个孩子再搬进去也使得。」

    林澈点了点头，毫不见外道：「我这两个徒儿，也要一人一个院子。」

    林如海道：「这是自然。」

    贾敏却道：「堂兄又不是妇人，怎能住进内宅去。」

    林如海笑道：「咱们住在中院，里头又没有通房妾室，老的老，小的小，左右不过三两年，由得他去便了。」

    贾敏嘆气：「终究不成个体统。」

    林如海笑道：「依我说，你竟把青竹并四个大丫鬟，再用四个嬷嬷放在那院子里头。

    她们都是你亲自调教的，最是知礼不过，有嬷嬷看着，谁也不能说甚么。」

    青竹闻言，心中顿时升起喜悦，感激的看了自家侯爷一眼。

    这时，管嬷嬷在门外道：「侯爷、夫人，堂姐儿抱来了。」

    有丫鬟掀开门帘，随后齐顺家的便抱着惜春进来。

    齐顺家的已经换上了林府的服饰，便与前世的王嬷嬷一样了。

    林如海给了贾敏一个做的很好的眼神，随即又转向齐顺家的，正要说话，林澈却抢先一步道：「把姐儿抱来与我。」

    齐顺家的尚未动作，那个女道童却自出来，从齐顺家的臂弯中接过了惜春，看了一眼，只道：「太弱！」

    林澈嘿了一声：「你们一个两个的，哪个不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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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蹭饭

    任由那女道童抱着，随后林澈又轻轻的戳了戳惜春的脸颊，这才微笑道：「去那椅子坐一坐。」

    那女童脆生生道：「徒儿不累。」

    林澈也不强求，随即又向贾敏问道：「我那侄女儿可安好？」

    贾敏微微欠身致谢：「堂兄走的匆忙，还未好好地谢过堂兄救命之恩，大姐儿一切都好。」

    林澈微笑，摆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很不必客气。如海面色如常，应当如此。不过弟妹却有悲戚之色，怎么了？」

    贾敏动了动唇，最后只道：「堂嫂离去，心有不忍罢了。」

    林澈微微皱眉，随手掐算了一下，心中嘀咕道：「那布置竟是为了将军夫人！惜春亲娘走了！看了命簿不是难产，不应该啊……」

    青竹并未听清林澈嘀咕了甚么，只仔细瞧着他的神色，见他脸上只有不解，却无悲伤，又觉得他十二分的无情。

    刚升起来的喜悦之意，顿时褪的干干净净。

    林如海吩咐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出去，又看了看林澈身后，迟疑着要不开口。

    贾敏却知道这两个不是常人，因快速而低落道：「不止惜春亲娘一个……还有其他人……」

    林澈尚未说话，林如海却笃定的问：「堂兄，这是不是你做的？」

 第195页

    这句话问的突兀，然而林澈却明白林如海到底问了什么，因此只点了点头，回道：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他们是凡人，虽比以往少了些年岁，也不过是往地府走一遭，轮迴投生罢了。」

    林如海又问：「既不是为这些凡人，神仙下凡也不过梦幻一场，那么堂兄施展大神通，逆转时空，却是为何？」

    林澈偏头看向身后的女道童，勾起嘴角，微笑道：「自然是为了他们两个。

    至于他们的身份由来，其中的缘由，你们知道了无甚益处，便不要再追究了。」

    林如海皱眉：「这与堂兄可有妨碍？」

    林澈收起笑脸，肃然回道：「自然是有代价的。不过这代价我却付得起，如海就不必忧心了。」

    林如海嘆息一句。

    林澈笑道：「左右这一世是平安无虞的，如海不必忧心了。」

    林如海点头，见林澈身后的两个道童并未露出焦急、歉疚种种愧悔神色，便也觉得，林澈来这世上走一遭，不过是歷劫罢了。

    林澈说完微微侧转身，从身后女道童手中接过了惜春，随口自言自语道：

    「既她母亲没有了，是现养着呢，还是把她送回去呢……」

    林如海道：「咱们府里都知道了，这是堂少爷流落在外的亲女儿。」

    林澈沉默半晌，道：「也好。左右哪里都是一样的。」又问：「奶母子、教养嬷嬷可备好了？」

    贾敏道：「都备齐全了。」随即又问：「堂兄这两位徒儿唤做什么？我们总也不能老六、老七的唤他们。」

    林澈笑道：「有何不可！天生地养的，无名无姓，只管这么唤着便是了。」

    林如海十分惊奇，问贾敏道：「你竟然记得他们？这两个孩子虽在南疆养了那些年，我竟记不清楚他们的样貌！」

    贾敏道：「先前见过一次。就是他们去南疆助你之前。你家来时候不是与你说过了么？」

    林如海更奇怪了：「梦境竟能比醒着记得更清楚！」随即又自己解释道：「或许是梦境无甚干扰之事罢。」

    林澈笑道：「果然梦境是没有干扰的，因此记得更清楚一些。」

    林如海便不再说。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惜春就呀呀哭了起来。

    林澈抱着惜春起身，林如海也站起来，只道：「姐儿定是饿了，叫奶母子抱去。堂兄与我来拿圣旨与道袍。」

    林如海说完，当先走了出去，林澈抱着惜春，两个道童跟在身后。

    出了门，女道童便从林查怀里接过惜春，仍旧交给齐顺家的去哺喂，自己则和那男童一起，跟着林澈。

    随后，贾敏扬声唤青竹进来，吩咐道：

    「书院边上的两仪院，有六间屋子，尚且是空着的。去打扫了出来，与堂少爷并两个孩子住。

    院子里放四个扫撒婆子，四个粗使丫头，四个跑腿的小厮，并三班侍卫。再去请四位教养嬷嬷，给那女孩子使唤。

    你亲去那院子做管事，院子的一应供给，都和正院一样，若堂少爷有什么另外要用的，只管照单给了便是。」

    青竹迟疑了一瞬，低头黯然道：「夫人，另换一个去那两仪院做管事罢。」

    贾敏道：「你不愿意了么？」

    青竹上前两步，跪在贾敏身前道：「青竹这辈子只服侍夫人便了。夫人若不留，我便剃了头做姑子去。只求留一个清白之身。」

    贾敏嘆了口气：「这又是何必。」

    青竹只磕头不起。

    贾敏道：「那便叫去馥蔷去服侍罢。」

    这馥蔷原是顶了笥棋的事情，贾敏亲自带着教了三个月，很是聪慧利落，只今日却不当值。

    青竹忙不迭的应是，自去叫人过来。

    没过多久，馥蔷过来，贾敏好好的嘱咐一番，便叫她随青竹去挑丫鬟、婆子、小厮等。

    安顿好了林澈一行，林如海又回来，向贾敏道：「早些摆午饭，完了我去宫里头一趟。」

    贾敏自然应下，又向外唤道：「宋暖，去两仪院问问，今日吃什么，在哪里吃？」

    宋暖应了一声，自去不提。

    没过多久，宋暖回来回道：「堂少爷说，同往常一样便可，只最近吃多了羊、鱼，若能清淡一些更好。」

    贾敏道：「你去与灶房嘱咐一句。」

    宋暖应是。

    林如海也道：「冬至到今日，咱们自己吃的也太腻了。这几日都上清淡的便是。」

    宋暖又应了一下才去了。

    灶房的嬷嬷动作极其迅速，很快便整治好了，正好林澈几个也安顿好了过来。

    因时辰尚早，林黛玉几个小的还都在奶母处，贾敏便叫在偏厅的两张小八仙桌上摆了午饭。

    林如海、贾敏一桌，林澈和两个徒弟一桌。另有丫鬟、婆子在旁服侍。

    屋子里人虽多，但是众人俱都没有交谈，手脚也是极其轻便，因此很是安静。

    丫鬟们揭开盘子上的盖子，各色菜香才飘了出来。

    几人才动筷子，林如海就听到急速而嘈杂的脚步声。脚步声虽多，却没有说话的声音。

    桌上的其他几个人自然也都听到了。

    林如海和贾敏自然猜到是谁，却只当做不知。

    林澈微微皱眉，抬眼看向林如海，指了指两仪院的方向。

    林如海摇头，示意安心吃饭。林澈看了看自己两个徒弟。

 第196页

    林澈自己有名有姓，自是无妨，不过两个孩子却是来歷不明的。

    为了不惹麻烦，林澈还是一招手，带着两个徒儿一起去隔间，从后门悄无声息的回两仪院了。

    贾敏嘆气，指了指成嬷嬷、青竹和宋暖，又指了指那张桌子。

    成嬷嬷、青竹和宋暖三个便向贾敏行礼后，自坐了原本林澈三人坐的位置。

    只是偏厅原本就一张桌子，方才林澈他们坐的那一张，却是从隔壁屋子里搬过来的。

    主人同丫鬟、婆子坐一样的桌子，显然不合道理。

    贾敏一时摇头嘆气，成嬷嬷她们自然也觉得不妥，便又站了起来。

    林如海随即拉着贾敏坐到了炕上，贾敏立刻会意，无声指示丫鬟们把饭菜也搬到炕桌上。

    不过只搬了四个小菜、一碗汤，并一碟子梅花糕，余下的仍旧放回食盒里，放在桌上备用。

    至于原本林澈那一桌子的菜，放回食盒后，贾敏示意宋暖带人给两仪院送过去。

    屋子里的无声官司，屋外的圣上等人自然不知。

    桂公公打起门帘，小圣上几乎是沖了进来，笑道：「林府的饭菜好香！看来孤来得正是时候！」

    林如海和贾敏只当做是才看到圣上的样子，忙起身行礼。在屋子里伺候的婆子、丫鬟们，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小圣上摆了摆手，笑道：「都起，都起！」

    林如海拉着贾敏站直了身子，问：「圣上怎的来了？」

    小圣上道：「听先皇说，荣府的饭菜最是精细。孤想着兄嫂出自荣府，这林府的饭菜应当也不会差，心心念念的想来尝一尝，这不就得空了。」

    随后，小圣上向炕桌上一看，皱起了眉头：「这大过年的，怎的吃的这样素净寡淡？」

    林如海道：「臣夫人身子一向吃不得肥厚荤腥。臣自受伤害后，大夫也说时常茹素为好。倒要委屈圣上了。」

    小圣上道：「虽然素净，不过看着倒十分新鲜，闻着就可口！」

    贾敏微微动，却被林如海拉住了。

    林如海自从成嬷嬷身前的食盒里，取出一副备用的碗筷，贾敏这才将自己和林如海的那两副碗筷收拾了。

    林如海将碗筷放在小圣上身前，只道：「臣夫妇的碗筷已经用了，圣上请用新的罢。」

    成嬷嬷捧了一盆热水过来，桂公公接了过去，小圣上净了手，搓了搓手，这才拿起筷子。

    小圣上犹疑了一瞬，才夹了面前的白梨顿桂雁尝了一口。顿时双眼一亮，贊道：「这个好！」

    正要问是甚么做的，转头看见林如海和贾敏依旧站着，便指了指那张空着的桌子，只道：「坐坐坐，一起吃罢。」

    林如海和贾敏也不推辞，只告了罪，便叫丫鬟们把饭菜重新摆上了桌。

    小圣上笑道：「别那么远！说话废劲儿！」

    林如海嘆气，叫丫鬟把摆了菜的桌子挪了挪，靠在炕边才作罢。

    摆好了，小圣上便笑着吩咐道：「小桂子，你们且出去罢。」

    桂公公应了一声却不动。

    林如海道：「你们也都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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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讨喜

    于是成嬷嬷示意一众丫鬟、婆子都出去后，自己也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桂公公走在最后，放下了偏厅的二道门帘，又守在了厅门口，叫丫鬟婆子小厮们都不能靠近。

    小圣上透过窗子看到小桂子一脸肃然的站在门口守着，就着筷子指了指桌子，只道：「坐下，边吃边说。」

    贾敏道：「不合规矩。」

    林如海略拱了拱手，问：「原本说好今日午后臣入宫的。圣上怎的此时来了？」

    小圣上又摆了摆手，只叫两人坐下。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见林如海点头，两人方告谢了坐下。

    小圣上道：「宫里头太杂，还是在这里说便宜。」看两人依旧端坐着，又道：「快吃，吃完了说正事。」

    林如海这才拿起筷子。贾敏胡乱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林府的菜式精緻，小圣上吃完面前的几碟子，还是意犹未尽，又问：「还有没有，再上一些。」

    林如海道：「自是有备着的。」

    正要扬声叫人，小圣上却又连忙摆手，因道：「你们既饱了，就吃那些便是了。」

    林如海道：「臣吃的分与圣上也就罢了。只敏敏剩下的却不能分。圣上既未饱的，再上便是，厨房备的尽够了。」

    小圣上道：「如此最好。」随即报了一熘儿的菜式出来，却都是糕点，且是丝桐平素喜欢的。

    末了小圣上又加了一句：「只放在暖食盒里，我带走便了。」

    贾敏这才知道，大约是丝桐平时不好轻易过府，又念着这府里的吃食，叫圣上来顺一些过去呢。因笑道：「这些都是常备的，眼下就有呢。」

    于是贾敏将空了的杯盘都收起来，放在食盒里，提着走到门边，唤道：「点雪，过来。」

    点雪见桂公公未做阻拦，便上前来，躬身道：「夫人。」

    贾敏把食盒交给点雪，又道：「厨下备着的糕点，各样取一些，装在暖食盒里，拿过来。」

 第197页

    点雪应了一声，自去不提。

    贾敏这才又转回来。

    林如海已经从架子上取了笔墨纸砚，放在小圣上身前。

    小圣上刚拿起一支紫毫，见贾敏过来，因问：「宁府贾将军的夫人去了，孤派人去问，只回是产后血崩，可是真的？」

    贾敏欠身回道：「倒也不是血崩。只是力尽罢了。」

    小圣上原本想要落笔，闻言却愣怔了一会才道：「以前只听说过『力尽而亡』，原只知力士力尽，却不想这等人家竟然也会『力尽』。」

    贾敏只道：「圣上说的是。」

    忽然，小圣上冷不丁的又问：「那个姑娘，也一併去了？」

    贾敏和林如海同时跪了下来，俯身拜了一拜。

    林如海回道：「将军夫人说那府里都是不成器的，将军虽然是好的，但是不会教养孩子。

    因此将军夫人做主，将她送到臣这里，记入林氏族谱中了。」

    小圣上皱眉道：「你们收养了她？可跟着姓了林？」

    林如海道：「姓了林，不过却是记在臣堂兄的名下了。」

    小圣上接连点头，又问：「可是先皇封的那位真人，那个在南疆助你的堂兄？」

    林如海道：「正是。」

    小圣上笑道：「如此甚好。只那位真人现在何处？」

    林如海道：「虽就在林府，不过今日才回，饭都没吃呢。」

    小圣上又问：「可还要云游？或者去哪个观中？」

    林如海笑道：「堂兄新收了养女，很是喜欢，要在京都留两年呢。」

    小圣上却皱眉，沉吟道：「照先皇所说，真人是有道行在身的，最爱云游平事。

    且道士们都有度牒在身，哪个道观不能落脚，偏偏选择留在京都，莫非是外头不容易了？」

    林如海目光一凝，和贾敏对视一眼，此前却未想到此节。

    小圣上亲政时日并不长久，因此见自己想到了林如海这位太子少师兼将军都未想到的关窍，很是得意。

    不过小圣上很快收回了得意的神色，默了默，又问：「丝桐身子可好？以前做的事情多不多？」

    贾敏不想小圣上忽然问起这个，微微一愣的功夫，小圣上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不过贾敏立即笑道：「府中人口虽不多，但却不会叫他们十分劳累的。

    丝桐以前当值一日，休息三日，比官署里的大人还轻松。只出门的时候稍稍辛劳一些。」

    小圣上道：「原该这样。他们做丫鬟的本就辛苦，是要多与休息才对。」

    林如海笑道：「说到辛苦，除了纨绔子弟，谁又不辛苦呢。」

    小圣上笑了笑：「说的很是。」随后伏案书写。

    贾敏和林如海在一边站了一会，贾敏向外看了看天色，向林如海悄声道：「我去看看姐儿。」

    林如海点了点头，小圣上却突然抬头，问：「林姐儿可要周岁了？」

    贾敏回道：「还要过了春日的。」

    小圣上随即从袖口内摸出一个小方章子，捻了一下，递向林如海道：「给姐儿做个玩意。」

    林如海忙拱手推辞：「圣上不可。若收下了，林府的门槛就保不住了。」

    小圣上道：「这章子孤只偶尔用一用，没多少人知道的。」

    贾敏道：「如此不明不白的，更不能收了。圣上若当真要赏，还是请公公送来更妥当。」

    小圣上一愣：「也是。」随后就收回了袖中，接着道：「兄嫂自便。」

    贾敏欠身行礼后，刚走到门帘处，却听小圣上问：「林姐儿可有名字没有？」

    贾敏顿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林如海和小圣上。

    林如海回道：「早定下了。只因还未开蒙，因此未做称唿。」

    小圣上奇道：「难道不是越早喊名字越好么？」

    林如海道：「至少也得等抓周的时候再授名。」

    小圣上笑道：「这也使得。」

    贾敏听到这里，便掀了门帘自去了，又听见小圣上问了林如海许多边疆、沙场之事。

    在屋内的林如海，和去林黛玉院中的贾敏，都越发心惊。

    难不成小圣上还要御驾亲征？

    小圣上却只详细问了，并没有提起这一茬。

    却说贾敏到了内院，林黛玉几个刚吃完了，正被奶母子们抱到惜春的院子里玩儿。

    林黛玉和杜姐儿两个对新来的小妹妹，俱都十分好奇，一人一边看着惜春，还不时地咿咿呀呀的交谈着。

    没出月子的姑娘，吃了睡，睡了吃，无声无响的，任林黛玉和杜姐儿怎么闹腾，她自安睡。

    贾敏有心要看看自己姑娘在做甚么，早就免了丫鬟婆子们的请安，加之脚步轻盈，屋子里又铺着厚厚的绒毯子，因此进来时候毫无声响。

    看了一会子，贾敏又向奶母子问了几句，林黛玉才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立刻舍了杜姐儿和惜春，朝贾敏迅速而利落的爬过来。

    贾敏脚步迅速的走到炕边，堪堪接住了刚要摔到地上的林黛玉。

    林黛玉丝毫不见怕的，搂着贾敏的脖子奶唿唿的喊了一声：「娘亲。」

    贾敏笑道：「大姐儿想娘亲、爹爹了没有？」

    林黛玉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想娘亲，想爹爹。」

    边上的王嬷嬷笑道：「姐儿聪慧，不过八个月，就能说这样的话了。」

 第198页

    林黛玉歪头笑：「聪慧！」

    贾敏笑着颳了刮林黛玉的鼻子，笑道：「咱们姐儿自然是一等一的聪慧。」

    林黛玉又指着惜春道：「妹妹，聪慧！」

    贾敏故意逗道：「妹妹聪慧，你杜姐姐就不聪慧了么？」

    林黛玉毫不犹豫道：「姐姐，聪慧！」

    杜嬷嬷笑道：「咱们姐儿这张嘴，真真讨人欢喜。」

    林黛玉似是微微哼了一声，扭了头道：「不讨人欢喜。」

    屋子里的丫鬟俱都笑起来，大丫鬟清晖道：「姐儿这么会说，自是讨人欢喜的。」

    贾敏却掂了掂林黛玉，笑道：「咱们姐儿的意思是，她实话实说，并非为了讨人欢喜才说。」说完又点了点黛玉的鼻子，笑问：「是也不是？」

    林黛玉搂住贾敏的脖子，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不容置疑道：「娘亲最最聪慧！」

    杜嬷嬷又笑道：「不得了！这是姐儿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贾敏又逗了一会子，才叫杜嬷嬷并丫鬟们哄林黛玉和杜姐儿歇午觉。

    因为小圣上在中院偏厅内说话，贾敏便不好到正厅理事了，微微沉吟，便吩咐下人们都到外院前堂回话。

    刚说了几句，纪康来请贾敏，说是圣上请夫人过去。

    贾敏便叫青竹和清晖在前堂听回话，自己带了两个小丫鬟自去偏厅。

    刚到院门，贾敏见桂公公仍旧站在门外，恪尽职守的守着。

    贾敏便吩咐跟着的一个小丫鬟子再去添一些银碳来，又吩咐另一个再换一些热的茶水和糕点。

    桂公公见贾敏遣了随从，只独身一人，便笑道：「大人请。」

    贾敏进去。

    小圣上依旧坐在炕上，林如海坐在炕边的圆凳子上，两人刚好没有在说话。

    贾敏遂上前欠身行礼。

    小圣上笑道：「来的正好！」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林如海只含笑看着贾敏，却没有说什么。

    贾敏便又欠了欠身，问：「圣上有何吩咐？」

    小圣上收起笑脸，肃然道：「听说府上要动土，多起几个院子。」

    贾敏道：「是。有两个学生，因来往不便，要住在府里。」

    小圣上点了点头，道：「只看国子监便知，若要求学教授，的确是住在学堂更好。」

    林如海应道：「是。」

    小圣上又道：「现京都国子监里头，都是准备春闱的举子。京都里乡学都在城外，城内都是私学馆塾，所授课业良莠不齐。因此孤打算在京都城内开办幼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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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地图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见他一脸贊同，便向圣上道：「官办幼学自然是好的。」

    小圣上点头：「孤听闻你们在城外有个私塾，不妨挪到城里来，也免你们两处奔波。」

    贾敏道：「城外的私塾虽是我们的，但管事就在学里住着，每旬回报，倒也不会奔波。」

    小圣上十分贊同：「学中管事，当然得在学里住着。兄长也就罢了，只咱们姑娘还小，自然离不得兄嫂的。」

    贾敏低头，抽了抽嘴角，甚么叫咱们姑娘。

    林如海道：「圣上的意思，在林府隔壁开一个官塾。正好和咱们的院子一起规划动土。」

    贾敏抬头，看向林如海，奇怪道：「咱们府一边是亲王府，一边是蓝府，哪里来地方开官塾？」

    小圣上道：「这个不必担心。亲王府地方大，屋子院落也多，略加改造便可。对了，林府什么时候开始动土？」

    林如海道：「圣上办官学，却夺了顺亲王的府邸，哪里能做这样的事情？」

    小圣上道：「父王和母妃年纪大了，孤正要寻个由头把他们接进宫去安养。」

    贾敏道：「丝桐怎么办？」

    小圣上回道：「孤的意思，自是一起接进宫去，只跟在父王母妃身边，我也放心。等往后丝桐适应了，便叫她独自住一个院子，也清净。」

    贾敏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颔首：「圣上还得问过丝桐的意思。若她不想去，便留在幼学里，有我和敏敏照料着，也是好的。」

    小圣上傲然道：「孤的王妃，孤自会照料！哪里需要假手于人！」

    贾敏点头不语，却暗自打定主意，再调教两个女医、两个得用的姐姐送去丝桐身边服侍。

    随后，小圣上又道：「孤的兄弟都已经搬出了亲王府。孤命钦天监算了日子，元宵一过就搬进宫里去。

    正好开了朝，命工部修整，待到……对了，你们城外的私塾是什么时候开学？」

    贾敏道：「若是孤儿，随到随学。若是庄上人，则是六岁元宵后。」

    小圣上道：「元宵后要春耕，庄上人竟捨得小子姑娘在学堂里？」

    贾敏道：「那个庄子叫石头坳，除了引池子养些游鱼，莲蓬，什么都养不活，因此不用春耕的。」

    小圣上若有所思的点头，半晌，又问：「孤儿很多么？」

    贾敏道：「比庄上人多。」

    小圣上又问：「庄上人会欺负孤儿么？」

 第199页

    贾敏点头：「初时会，久了便好了。」

    小圣上放下笔，沉思了一会，忽然一转头，见外头又开始下起了大雪，皱眉道：「怎得到如今还有这样的大雪。」

    林如海道：「尚未逢春，有雪也是应当。破土动工，必得等雪化尽了才成。现在只做个打算罢了。雪天路滑，圣上还是早些回宫罢。」

    外头的桂公公也站在外头道：「圣上，雪大了，若等日头下去，再上了冻，道儿就不好走了。」

    小圣上虽急切，然而天公不作美，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于是站起来道：「回宫。」

    桂公公喜得应下。

    小圣上又问：「对了，那点心还热着么？」

    贾敏笑道：「这些都是丝桐惯常爱吃的，她知道如何处理。」

    小圣上便领着人，匆匆的走了。

    贾敏和林如海俱都沉默了一会，然后贾敏问：「圣上做此安排，可要御驾亲征？」

    林如海皱眉回道：「虽圣上未说，但是把兄弟分出府去，又把老亲王、王妃接入宫中，自然是为了保护他们。便算不是御驾亲征，圣上也会有大动作。且瞧着吧。」

    贾敏忧心道：「你就不担心？」

    林如海点了点头，沉吟道：「是艰难了一些，但是比以前要好许多。左不过随驾去躺边关就是。也无甚大碍的。」

    贾敏黯然低头。

    林如海道：「如今圣上手中的将士都不适应北地、西境的作战，倒也不会立即出发。况且西北两地如今都被冰雪封着，根本过不去。

    到冰消雪融后，西北两地的百姓春耕播种时，他们必定会来抢种子。只他们虽然会来抢，但却不会抢尽了。待到将近秋收时，才是出兵时机。」

    贾敏胡乱的点头。

    林如海道：「所以咱们的院子，并隔壁的幼学，必须在夏日结束前就竣工的。」

    贾敏念及前世造了许久的大观园，愣声道：「两季？哪里就够了？」

    林如海笑道：「如今看来，咱们圣上自有成算。安下心罢。」

    贾敏轻哼了一声，不满道：「把丝桐诓进宫了，果真是个有成算的。」

    林如海哭笑不得：「早该料到了不是么？若圣上不把丝桐诓进去，或者从没动诓她去的心思，咱们才要担心呢。」

    贾敏道：「话虽如此，但未料到竟这样快的。」

    林如海颳了刮贾敏的鼻子：「既迟早都要去，不如趁着顺亲王在的时候去，也好有个依靠。

    你的丝桐聪慧，又和你学了一些皮毛，让她在宫里混上十天半月，必定就能混的风生水起了。很不必担心的。」

    贾敏呸了一声，笑道：「好好儿说话。若是圣上在，可要罚你了。」

    林如海执起贾敏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低声问：「若还要去边境，你与我同去好不好？做个」

    没等贾敏回答，林如海又自己回道：「不好。若咱们都走了，姐儿又无依无靠了。」

    贾敏默了默，提议道：「要不咱们先给她定个人家？」

    林如海断然拒绝：「不行！」

    贾敏又道：「那么让澈堂兄带着？定然最是稳妥无虞的。」

    林如海道：「这还差不多。」向外看了看，又道：「咱们姐儿睡了罢？」

    贾敏道：「睡着呢。一会起来了，见了大雪，说不得又要玩儿疯魔了。」

    林如海笑道：「叫她尽情玩便罢了，不过多唤两个丫鬟和婆子跟着，值得甚么。」

    贾敏道：「外头风都是冰的，咱们姐儿小小人儿，怎么受的起。」

    林如海颳了刮贾敏的鼻子，笑道：「有娘子在，那点子风雪算甚么。多备一碗驱寒汤也就罢了。」

    贾敏笑道：「驱寒汤那么辣，哪里容易喝的。」

    林如海却理所当然道：「小孩子知道甚么辣不辣的，咱们大姐儿以前那么多苦涩的汤药都喝了，又岂会喝不下这个？

    再说了，往后还有那些梅子酒、杏花酿、桂花姜糕，都是咱们大姐儿喜欢的，哪一个不比驱寒汤辣的！」

    贾敏道：「咱们姐儿还小，哪里就能吃得那些了。」

    林如海道：「那便做成甜点嘛，敏敏总有办法的。」

    贾敏笑道：「那倒是。」扬声吩咐青竹亲自去厨下做了姜糖软糕，又问低声林如海：「今日圣上除了边关事，还问了什么？」

    林如海道：「并未问什么，只画了一张隔壁顺亲王府的地图。」

    贾敏蹙眉，忧心重复道：「亲王府地图？」

    林如海点头。

    两人都知，办幼学自是好事，可是若将这幼学占了亲王府的府邸，又放在府邸边上，他们林府和边上的蓝府，怕是终日不得清净了。

    林如海把小圣上留下的地图给贾敏看。

    顺亲王原本就是先帝爱子，人又聪慧，先帝赏他的府邸，比旁的兄弟大了五倍不止。

    王府里头大小珍宝原本不少，便算能带走的都带走，只剩下的空荡屋舍用来做幼学，也委实称得上奢豪，宽敞的离谱了。

    林如海指着图详细讲解了一番，却看不到贾敏脸上的迷茫神色，于是问道：「这图画的简略，敏敏竟看的明白？」

    贾敏点头：「以前看过大观园的墨图，也是这样简略的。」

    林如海道：「便是那个为了省亲造的园子？用咱们家银钱的那一个？」

 第200页

    贾敏嘆道：「正是。」顿了顿，又道：「咱们姐儿也住了，那也就罢了，只可恨她们把最阴潮的屋子与咱们姐儿，不过几年间，越发不好了。」

    林如海默了默，道：「总归只是亲戚，都过去了。」

    贾敏「嗯」了一声，又去看顺亲王府的地图，片刻之后，问：「总觉得少了甚么。」

    林如海点头贊同：「是少了。」

    贾敏点了点两处：「这两处地势高，一处可以建个藏书阁，另一处可以建观星台。」

    林如海点头道：「我只想到了藏书阁，观星台却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教授他们占卜算卦？」

    贾敏摇头道：「占卜、算卦也就罢了。只星象、历法却事关农桑，是要学的。」

    林如海皱眉道：「形象历法是钦天监所授，一脉相传的，这却不容易。」

    贾敏颔首：「正因如此，才更要教授。况且此道事关农桑课税，想来圣上没有反对的缘由。」

    林如海微微点头：「圣上搬官塾幼学，又拨出偌大的王府，便是要教有所类。不过星象一学事关重大，却要与圣上分析明白了。」

    贾敏道：「自应当具本上奏。」

    夫妻二人既是懂的，又得了地土详貌，因此只商量了小半日，便完善了亲王府地土的规画。

    贾敏忽然抬头，见天色已晚，正好点雪在外道：「夫人，姑娘来了。」

    贾敏道：「快叫进来。」

    点雪应了一声。

    低头又见桌上铺满了图纸，林如海已经在收拾了，头也不抬的说道：「快收起来。」

    贾敏「嗯」了一声，手下迅速的和林如海一起收拾。

    点雪自掀了厚帘子，青竹抱着林黛玉进来，后边是一个丫鬟抱着杜姐儿，再后是杜奶娘。

    林黛玉一见着爹娘，立刻探过身子，向两人伸出手去，奶声奶气的道：「娘亲、爹爹！抱！」

    林如海立刻伸手，把林黛玉接了过来抱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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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茜香国药

    林如海笑道：「爹爹抱，你娘亲劳累了一日，叫她休息罢。」

    林黛玉拍了拍手，应声道：「娘亲，休息！」

    贾敏抚了抚林黛玉的脸颊，笑道：「还有许多事要做，哪里就能休息了。」

    林如海道：「管家回来了，你也可以松乏一些。只挑要紧的过问了便是。」

    贾敏也不反驳，微微颔首，随即又摸了摸林黛玉的手，忽然道：「怎的这样冰，玩了多久的雪了？」

    林黛玉把手缩了回来，吐了吐舌头，否认道：「没多久！就一会子！」然后伸出两手比了比：「一会会！真的！」

    贾敏笑道：「冻久了就会生冻疮子，到天暖了，又痛又痒，下回可再不能了。」

    林黛玉知道过关了，回头向紫鹃眨了眨眼、吐了下舌头，然后迴转过来笑嘻嘻道：「没有下次了！」

    贾敏向点雪道：「去给姑娘们端两碗老姜羊乳茶来，要热热的。」

    点雪哎了一声，自掀了帘子去拿老姜羊乳茶不提。

    林黛玉和紫鹃刚喝完了羊乳茶，一个小丫鬟就在外头道：「夫人，馥蔷姐姐来了。」

    贾敏道：「进。」

    馥蔷进来，微微欠身后自禀道：「堂少爷说，两仪院今日晚间起便闭门谢客，请夫人派两队侍卫日夜看守，务必不叫任何人等靠近。」

    林如海问：「吃喝用水，一应用度，如何送去？」

    馥蔷回道：「堂少爷说，一概不用。元月二十八这日酉正，送盥洗用物便可。」

    贾敏道：「你们在里头好好服侍，必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馥蔷回道：「堂少爷住的屋子我等都进不去，只命我们在外间扫洒院子，不令枯叶飞鸟落到院子里。」

    贾敏道：「既如此，你们好好的做事。轮流到廊下吃饭洗漱。务必做到堂少爷交代的事情。」

    馥蔷应了一声，自去不提。

    林黛玉拍着手，也跟着念叨：「大伯！大伯！」

    贾敏笑道：「你大伯有事情要做，过几日再出门的。」

    林黛玉又跟着说了一句：「出门！」

    贾敏轻轻点了点林黛玉的鼻子，笑道：「今日在雪地里玩了一下午，可不能再出去了。待到春时，爹爹带姑娘去看梅花。」

    林黛玉连声应道：「看梅花，看梅花。」

    没过多久，摆上晚饭来，林如海、贾敏同林黛玉一起吃了，又说笑了好一会子，林如海见天色已晚，便道：

    「我去堂兄那里看看。你同姑娘一起去后头说话罢。左右无甚大事，只叫穆管家打理便是了。若有重要的，再去禀你。」

    贾敏笑道：「也好，青竹，你留下同穆管家一起。」

    青竹应下，贾敏自带了林黛玉等去后院，快到内院月门的时候，听到一阵唿救，却是从隔壁蓝恆的院子里传过来的。

    贾敏走到墙边，仔细听了一下，心中一凛，把怀中的林黛玉交给杜嬷嬷，嘱咐道：「你们且先回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杜嬷嬷自应下。

 第201页

    林黛玉却伸出一手，指着墙壁焦急道：「恆哥哥！恆哥哥！」

    贾敏抚了抚林黛玉的小手，安慰道：「爹爹在呢，恆哥哥没事。」随后又向杜嬷嬷道：「快进去。」

    杜嬷嬷二话不说，带着一众人极速回了内院，洗漱安置自不必提。

    只是林黛玉却闷了许久才睡。

    却说贾敏见杜嬷嬷带着姑娘进去，又吩咐送暖带着小厮太一个浴桶到外书房旁边的小药房里头，并装满冷水，再吩咐点雪把中院的门全都关上，任何人不得进入。

    待一切准备妥当了，贾敏自转身去找林如海，把听到的与他说了。

    林如海二话不说，走到那月门墙边，轻轻一纵，就越过墙头去，只一会儿，又抱了蓝恆回到院子里。

    贾敏道：「药房！」

    林如海极低的「嗯」了一声，把蓝恆抱进小药房，放进已经准备好的雪水里头。

    贾敏正要上前查看，林如海却道：「这药霸道，你莫近身！」

    贾敏顿足道：「不近身如何解毒！我方才已经吃了冷凝丸了，再一个，你还在家呢，无妨的。」

    蓝恆身上只穿了一身轻薄的亵衣，脸上和双手已经通红髮紫，就像一个熟透了的大虾，口中不停的念着模模煳煳的唿救。

    林如海这才道：「再吃一颗。」

    贾敏失笑：「快去把蓝尚书和荀大人请过来。这得侯爷亲自去！」

    林如海指了指蓝恆，犹豫道：「可是……可是他……」

    贾敏毫不犹豫的又吞了一颗药，才道：「快去快回，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恆儿哪里就那么快醒了。」

    林如海道：「我不放心他。」随后到桌边写了一张拜帖，叫成嬷嬷和穆管家两人一同送去隔壁。

    贾敏微微摇头，只道：「你既留下，就来打下手。」

    林如海极速应了一声，走到浴桶边，问：「我怎么做？」

    贾敏已经准备好了金针、银针，只道：「把恆儿左手袖子撩起来，按住不叫他动弹。」

    林如海把蓝恆的左袖子卸了，把他的整条胳膊绑在浴桶沿上，然后转头问贾敏：「这样可对？」

    贾敏点头。

    林如海又问：「右手也要绑起来么？」

    贾敏道：「嗯。」

    林如海转到浴桶另一边，如法炮制。

    这边贾敏已经出手迅捷的给蓝恆左胳膊的穴位扎针。扎完了，贾敏又转到另一边，在蓝恆右手穴位上同样扎上了。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蓝恆的十个手指指尖都沁出点点腥臭乌黑的血。

    贾敏向外扬声吩咐道：「点雪，去叫灶间准备热水。」

    点雪应了一声自去不提。

    没过多久，蓝尚书和荀子君就过来了。

    林如海把蓝恆怎么在自己院子里求救，他怎么将人带过来解毒之事和两人说了。

    蓝尚书和荀梓君匆忙进来，贾敏抬起头，低声道：「中了两种毒。这里有我，你们还是去把下毒之人找出来。」

    蓝尚书道：「恆儿的院子已经封锁了。」

    贾敏皱眉道：「这药性厉害，不是寻常铺子可以买到的。」

    荀梓君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什么药，出自哪里？」

    贾敏问：「姐姐可知茜香国？」

    荀梓君看了看蓝尚书，然后点头道：「便是那代代女王之国？」

    贾敏一边施针，一边解释道：「茜香国代代女王，为了保证女王不耽于情爱，茜香国丞相和尚书便会将一种药与歷代王夫。」

    荀梓君脸色难看，颤抖着问：「有何后果？」

    贾敏道：「姐姐应该有所耳闻。」

    林如海道：「每一任诞下后代的王夫，皆会在一年之内暴毙。」

    蓝尚书黑着脸，沉默片刻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脚步比来的时候更匆忙。

    荀梓君呆愣的半晌才问：「恆儿如何？」

    贾敏道：「所幸恆儿还小。毒解了便可以了。只是三载以内，不能用荤腥，一点都不行。」

    荀梓君道：「若是如此，便送他去庙中清修如何？」

    贾敏道：「恆儿一向自律，倒也不必如此。侯爷堂兄来了，日常准备素菜，多做一些便是了。」

    荀梓君道：「不妥……」

    林如海道：「无甚不妥的。恆儿也是澈堂兄的堂族外甥。」

    这么一说，荀梓君便放下心来，又道：「我再派两个小厮、丫鬟跟着。」

    贾敏冷笑：「恆儿的毒，说不得就是丫鬟小厮下的。」

    荀梓君道：「那便劳妹妹准备下人了。粗苯都无妨，只人要好的。」

    贾敏点头，郑重道：「叫点雪和送暖照看着便是了。其余丫鬟婆子便用院子里现成的，挨着澈堂兄的院子住，上学也便宜。」

    荀梓君道：「点雪和送暖两个你亲自调教了许久，白便宜这孩子了。只是把她们都调给了恆儿，你身边无人服侍了。」

    贾敏道：「一屋子人呢，哪里就少的了我的了。况且这两个最是妥帖的，待过两年，恆儿自己能调教人了，再回到我这里就是。」

    听了这话，荀梓君方应了，又道：「虽是你这里的人，但是跟着恆儿时候的月钱，却要我们来出。万没有又出人、又出银子的道理。」

    贾敏颔首：「这个由你。」话音落下，贾敏拔出最后一根金针，又道：「今日只能拔除这么多了，往后喝药调理着便是。姐姐暂且家去料理，恆儿我们照料着便是。」

 第202页

    蓝恆的头面上不正常的腥红逐渐褪去，然而还是没有醒来。

    荀梓君摸了摸蓝恆的额头，蹙眉问：「恆儿何时能醒？」

    贾敏道：「且让他好好睡一觉，明日才得醒来的。」

    荀梓君又问：「便睡在浴桶里头？」

    贾敏摇头：「自然不是，只浴桶里有药，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起来。尚书大人家去定要重罚，恪哥儿还在家中，荀姐姐还是赶紧回去看着比较妥当。」

    荀梓君点头，只向贾敏道：「水秀留下，若敏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差遣她去便是。」

    贾敏道：「水秀是个妥帖的，叫她照料着恆儿，自然是好的。」

    荀梓君又嘱咐了水秀几句，方带了人回家去。

    他们刚走，点雪便来回道：「杜嬷嬷来了。」

    贾敏却不叫她进来，只头也不抬的问：「何事？」

    点雪便又道门口问了，进来回道：「杜嬷嬷说，咱们姐儿一直闹，定要来看恆哥儿。杜嬷嬷来问恆哥儿如何了？」

    林如海看了看贾敏，道：「我去哄她。」

    贾敏点头，又道：「沐浴了再去。」

    林如海道：「我省得。」

    贾敏道：「恆哥儿无事。明日可以同姐儿一起用早饭呢。」

    点雪自去。

    林如海得了准信，也自去沐浴不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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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受礼

    林如海等人离开后，等了一刻钟，贾敏又为蓝恆施针一遍，刚到半个时辰，水秀就忧心道：「大人，已经半个时辰了。」

    贾敏摸了摸蓝恆的额头，又伸手给他把了脉道：「再等一刻钟。」

    水秀点头，紧盯着沙漏。

    果然一刻钟一到，蓝恆的面色就恢復如初了，只在眼下还有一抹乌青。

    贾敏再次探过脉，向水秀道：「好了，把恆儿抱起来安置了吧。外头冷，今夜便歇在书房，明日再挪院子。」

    水秀自然应下不提。

    贾敏见丫鬟们把蓝恆收拾好了，又叫点雪同水秀一起给蓝恆守夜，这才走出来，正好林如海也回来，便低声问：「姐儿睡下了？」

    林如海道：「睡下了。恆儿如何了？茜香国的毒不会如此勐烈，可还有别的什么缘由？」

    贾敏点头道：「都是下九流的道儿。恆儿自己去了外衫，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儿，虽然着了寒，倒误打误撞的压制了几分药性。倒也无妨了。」

    林如海道：「以后可有妨碍？」

    贾敏道：「不过仔细将养着，吃食小心些，不叫过于保暖便可安生。」

    林如海嘆了口气。

    贾敏蹙眉道：「那药出自茜香国的皇室。等闲人家却去哪里弄来这东西？」

    林如海道：「莫说寻常人家没有，勛贵人家也不会用那些东西。」

    贾敏忧心道：「那这是从哪里来的？」

    林如海默了默才道：「黑市。」

    贾敏问：「价几何？是丫鬟小厮们可以买的起的？」

    林如海摇头：「黑市哪里有便宜的东西？药是丫鬟小厮们下的，但是幕后黑手却不好说了。」

    贾敏点头，忽然想起前世林如海暴毙，又压低声音问：「以前可知谁下手的？会不会是同一个？」

    林如海摇头，也压低声音回道：「不知。我睁眼就在号舍里头了，实在不知是谁下手的。」

    贾敏颔首，目光略过两仪院，又道：「也不知堂兄去做了何事。」

    林如海道：「那些事暂且不论。只一桩，你跟着谈娘子见识了许多，再也不怕那些龌龊手段的。」

    贾敏忧心颔首，却又道：「这是见识过的，还有没见识过的不知凡几。本事再好，也没法子解天下毒。」

    林如海又宽慰了几句，贾敏才略放下心来。

    第二日清早，林黛玉就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贾敏和林如海的院子里，口中喊着：「爹爹、娘亲！」

    贾敏和林如海忙披了大氅出来。

    见林黛玉独自沖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嬷嬷，俱都喊着：「姑娘慢些」、「小心脚下」等语。

    丫鬟嬷嬷们见到林如海和贾敏，忙止住行礼。

    林黛玉则一个飞扑到林如海怀中，然后向贾敏焦急而期待的问：「恆哥哥安好？」

    贾敏道：「恆哥哥睡在书房里头，你点雪姐姐和水秀姐姐守着呢，自然是好的。咱们等他们过来，再摆早饭。」

    林黛玉自然欢喜。

    贾敏又问：「洗漱了没有？怎么不见奶嬷嬷和杜丫头？」

    林黛玉道：「奶娘和姐姐睡觉觉！」

    贾敏向林黛玉身后问：「这时候竟还没起？」

    林黛玉的教养嬷嬷回道：「杜嬷嬷和杜姐儿昨日陪着姑娘闹了很久，累的狠了，才没能起来。」

    贾敏皱眉问：「还睡着？姑娘还没奶过？」

    教养嬷嬷回道：「早起奶过一次，只杜嬷嬷撑不住，又睡了。」

    贾敏道：「这也就罢了。能睡着是最容易恢復的。」又偏头向身边道：「望舒，待元宵过了，叫成嬷嬷同你一起去找人牙子，再寻摸一个奶母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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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舒道：「是，夫人。」

    林黛玉搂着林如海的脖子，向贾敏道：「不要！玉儿有奶娘啦！」

    贾敏道：「你杜嬷嬷又要照看你，又要照看杜姐儿，也太过劳累了。多一个奶娘，也叫你杜嬷嬷歇一歇、松口气儿！」

    林黛玉这才点头应下，心中尤自惴惴。

    林如海笑道：「玉儿不必忧心。你娘亲必定给你寻摸模样、性情都好的奶娘，必不留那些污糟的人。」

    林黛玉歪着头，思量片刻又道：「姐姐会难过。」

    林黛玉口中的这个姐姐，自然是杜姐儿。贾敏顿时会意，原来林黛玉是怕有了别的姐姐妹妹，叫杜姐儿为难罢了。

    于是贾敏又笑着道：「你有了别的姐妹儿，杜姐儿自然也有。哪里就能只一个呢。」

    林黛玉歪头想了一会子，院子里再多来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姐姐一起玩儿，自然是更好的，于是拍手道：「恆哥哥、恪哥哥也来！」

    贾敏笑道：「恪哥儿也就罢了。你恆哥哥如今学业为要，哪里能陪着你们这些小丫头子玩呢。」

    林如海道：「每日饭后，玩上小半个时辰也是可以的。」

    说话间，贾敏和林如海俱都收拾好了。林如海便一手抱着林黛玉，一手牵着贾敏，一同到西厢厅上。

    林如海和贾敏又逗林黛玉说了好一会子话，到了辰时，点雪来报：「夫人，蓝大公子起了。」

    贾敏道：「你和水秀休息，今日叫送暖服侍着。待恆儿洗漱了，便到这里来用早饭。」

    点雪自去传话不提。

    贾敏这才吩咐摆上早饭来。

    没过多久，送暖领着蓝恆进来，只是点雪和水秀却没去休息，也跟着蓝恆一同来了。

    贾敏和林如海并未多说甚么，只叫丫鬟子们把杯盘碗盅的盖子都揭开。

    水秀一看，蓝恆身前的果然都是素菜。

    另一边虽有各色荤腥，但是做的极为清淡，显然都是去了味的，又加了些许药材，露出丝丝苦涩之气来，倒也不虞自家大公子会贪嘴儿了。

    贾敏道：「今早匆忙，等那边院子收拾出来，恆儿自在房中用膳。」

    水秀这才放下心来。

    贾敏又道：「点雪，恆儿这里有我们。你且同你水秀姐姐一同去把两仪院南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一应需用都安排妥当了便去休息。等恆儿过去，再提匾额便是。」

    点雪应「是」，又问：「两仪院边上的空院子，只豆婆子、齐婆子两个日常扫撒。现蓝大公子去住着，却从调何处调人过去服侍，调几个人？」

    贾敏道：「先去外院点十二个侍卫，分成三班，回头把名单报我知道。

    再有，如今两仪院的下人都空着，暂且调一半随你们过去，也尽够使唤的了。恆儿是蓝家人，荀大人和蓝大人自会送侍者过来。」

    蓝恆却突然放下了筷子，黯然却坚定道：「不需要！不需要丫鬟小厮！」

    蓝恆此次中毒，虽然有幕后主使，但是下手之人却是从小一直跟着他，近身服侍的人。此一劫难留下了阴影，却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

    林如海道：「那便只用年纪大的嬷嬷们服侍罢了，再加上侍卫，又有水秀、点雪和送暖三个，也过得去了。余下的只派两个小丫头片子与水秀、点雪几个使唤罢了。」

    贾敏道：「便照侯爷的安排去做。」

    送暖应了一声，拉着水秀自去准备。

    蓝恆中毒之事，自然逃不过隔壁顺亲王的耳目。

    吃完早饭，下人们堪堪把大道儿上的雪清扫干净，门房来报：「顺亲王府的大管家来了，带着东西，说是送给蓝大公子的。」

    林如海将林黛玉交给嬷嬷抱进内院去，吩咐纪康：「去与恆儿更衣。」

    纪康应下，带着蓝恆去耳房更衣。

    林如海又向乔英道：「去蓝府，告与蓝大人、荀大人知晓。」

    乔英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同时，贾敏吩咐门房：「请大人去正堂，奉茶。」

    门房应下自去。

    贾敏和林如海这才换了一身服饰，待蓝恆收拾好了，便携了蓝恆一起到正厅。

    顺亲王府的大管家坐在正厅下首，身后站着连个小厮，手中都捧着一个盒子，身边却还站着一个人，却是太医院的亓太医。

    这亓太医，是太医院婴童一科的佼佼者。

    众人惧都认识，各自见礼落座后，大管家便拱手道：「王爷听说蓝家大公子得了急症，心中着急，忙着了亓太医过来，与大公子瞧一瞧。」

    林如海道：「劳王爷费心挂念。」又向蓝恆道：「坐着请亓太医把脉。」

    蓝恆欠身行礼，便坐到另一边下首，请亓太医把脉。

    半晌，亓太医道：「夫人处理得当又及时，只将养着便无大碍了。」

    大管家松了一口气，又问：「吃食寒暑可有什么忌讳？」

    亓太医道：「寒食冷饮自是不行，另荤腥少进，余下并无忌讳。只春秋莫要贪凉，穿的太过轻薄便可。」

    蓝恆道：「多谢亓太医指教。」

    大管家又道：「我们王爷不知大公子状况，但想来人参灵芝是可以用的。便叫老奴挑了两支过来。」

    说完，大管家微微挥了挥手。大管家身后的两个小厮，便将各自手中的盖子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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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盒子内是七瓣灵芝，另一个盒子里，是成型了的老山参。

    蓝恆拱手行礼道：「小子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无功受禄，更难安心，还请大人转告王爷，小子无大碍，很不用这些救命珍宝的。」

    大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回道：「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大公子是蓝家子，便当得这些。」

    蓝恆推辞再三，却推辞不过，正相持间，门房带了水月进来，回禀道：「侯爷、夫人，我们爷和夫人还在打问那院子的人，只请师父处置一应事物罢了。」

    闻言，蓝恆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点头，应道：「既如此，恆儿便受了王爷的厚礼罢。」

    于是蓝恆又郑重谢过，站在一旁。

    第125章 双亲繁忙

    大管家道：「蓝大公子大病初癒，老奴便不打扰了。」

    林如海向贾敏道：「你送恆儿去休息，我送大人。」

    贾敏点头，向大管家微微欠身，便命送暖和水秀拿了盒子，又携了蓝恆自往中院去。

    林如海自去送大管家不提。

    蓝恆跟着贾敏往里走，一路都一言不发，直到林如海回来了，蓝恆突然停住脚步，颇为恼怒道：「我们蓝家不受礼！」

    林如海揉了揉蓝恆的头，也不解释，只道：「你且记下来，到时候退回去便是。」

    蓝恆更恼了，带上了哭腔，几乎是吼道：「有这一个，往后会有更多，我蓝家的清誉……我蓝家的清誉就要坏在我手上了！」

    林如海笑道：「听师父的，绝不叫你蓝家的清誉受损。你看，你爹尚书大人都信你师父呢！」

    蓝恆略作镇定，犹自不信，问：「真的？」

    贾敏微笑道：「自然是真的。你那院子里才几个人，都一夜了，早就收拾好了，哪里还能有错漏呢。」

    话虽如此，但蓝恆还是忧愁不解。

    林如海又道：「再说了，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爷爷、你爹爹都还在，蓝家的清誉，怎么也不会叫你一个小子去承担的。」

    蓝恆大声道：「恆儿年纪虽小，但已经进学了，怎么就不能承担了！」

    林如海又揉了揉蓝恆的头，微笑道：「有志气。不过这是你爹的意思。」

    蓝恆握紧拳头，忍了半晌，终于低声问：「可是爹爹为何要这么做？」

    林如海拍了拍蓝恆的肩膀，只道：「这些事暂且轮不到你操心。你且先把身子养好，今春先去号舍歷练一下，若有幸中了，师父便把个中缘由与你明说。左右这些都是送你的，到时候如何处置，自然由你自己决定。」

    蓝恆这才点头。

    刚用过午饭，林如海、贾敏正同林黛玉、蓝恆两个在院子里消食，门房来报，荀梓君大人来了。

    贾敏忙道：「快请这里来。」

    门房应了一声，刚转身，贾敏又道：「站住，回来。」

    门房转身回来，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贾敏道：「往后荀大人和蓝大人来了，不必再来通传，直接带去蓝大公子的院子便可。」

    门房又应了一声，这才去了。

    没过多久，荀梓君便来了，各自见礼，林如海便抱着林黛玉去书房，留下她们姐妹俩和蓝恆自己说话。

    荀梓君见蓝恆虽面色不好，但精神上佳，便嘱咐道：「往后你在林府，只专心治学为要，旁的自有爹娘做主，莫要多想。」

    蓝恆抿了抿嘴，然后才道：「恆儿已经大了，可以自己做主。」

    荀梓君摸了摸蓝恆的头，微笑道：「恆儿是大了，但是还未踏入朝堂，天下大事只知史，不知时。因此莫要轻易做定论。」

    蓝恆这才点头，沉默一顺，又问：「若恆儿春闱高中，便能做定论了罢？」

    荀梓君道：「春闱高中，之后还有殿试、六部试，正式入了六部，或者入了翰林院，再沉下心锻鍊两三年，再做定论罢。」

    蓝恆道：「难道之前连话都说不得了么？」

    荀梓君道：「可以说，但是决定轮不到你来做。」

    蓝恆「嗯」了一声。

    贾敏笑道：「恆儿聪慧，早些学起来更好。哪里就要再等这些年。」

    荀梓君放开蓝恆，又拉起贾敏的手，嘆道：「我们一时失察，才叫恆儿遭此大祸。

    现如今恆儿的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了，里头服侍的丫鬟小厮通通打发了出去。」

    蓝恆肃然道：「就该如此！」

    贾敏道：「人心隔肚皮，那起子小人要使坏，防不胜防，哪里就是姐姐的过错了。

    做粗活的也就罢了，近身服侍的尤其要紧，必需得是知根知底、忠心靠得住的。」

    荀梓君道：「正是如此。可是我们小门小户的，也从来没个调教人的手段。不若你帮恆儿寻摸几个？也不需多，两个贴身的小厮，两个近身的丫鬟便可。」

    蓝恆道：「不用！」

    荀梓君道：「事事躬亲并不坏，只这样一来，你读书志学的时候就短了。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蓝恆顿时愣住，半晌才道：「那就一个贴身的！」

    荀梓君道：「都是人，总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能叫人家白天黑夜的，从年首，做到年尾呀！」

    蓝恆扭过头去，算是允了自己母亲的提议。

    荀梓君又道：「这件事就拜託你师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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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敏道：「值得甚么，不过挑两个人罢了，并不费事的。」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到了蓝恆的院子。

    点雪、水秀已经带着人把院子收拾出来了，此刻正领着一众丫鬟小厮站在院中。

    贾敏道：「荀姐姐带着恆儿看看，还缺什么，只管与我说便了。往后我若不在，同点雪说也是一样的。」

    荀梓君道：「她们办事自然都是妥帖的。」说完同蓝恆看了一圈，院子虽然不大，但事事具备，并不缺少什么。

    荀梓君又嘱咐蓝恆，若有送礼的，只管记档入库便是。

    蓝恆虽不情愿，也还是应下了。

    荀梓君让蓝恆睡了午觉，之后又同贾敏说了一会子话方才家去。

    往后几日，果然如蓝恆所说，来送礼的乡绅官宦络绎不绝，很快就把蓝恆住的那个小院的库房都堆满了。

    再送的东西装不下，便登记造册了之后，送到隔壁蓝府，蓝恆自己的院子里。

    转眼到了正月十四，林府各处院子、廊下本就有许多灯笼，明日元宵，还要再添上一些奇巧的灯谜灯笼。

    林如海抱着林黛玉，让蓝恆在一边指挥下人挂灯，一边又给林黛玉讲灯笼上画的故事。

    午后，成嬷嬷同望舒进来，回禀道：「夫人，从人牙王婆子那处定的两个奶母子、二十个丫头、四个婆子和二十个小子都来了。」

    贾敏问：「你们验过了没有？」

    望舒道：「验过了。都是来歷清楚，身世可查的。只是丫鬟的年纪略小了些，小的才四五岁的，大的也就七八岁。只有两个满了九岁的。」

    贾敏道：「带他们熟悉一番，你们几个丫头各自领了中意的带着调教便是。」

    望舒道：「是。」随即又道：「里头有两个孩子看着机灵聪慧，可要放在杜姑娘身边看顾？」

    成嬷嬷道：「杜姑娘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再加两个，怕是要越过姑娘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望舒道：「不过放姑娘院子里□□罢了。姑娘如今就杜姐儿一个玩伴，若将来杜姐儿有个一二的，姑娘可要伤怀呢。多一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贾敏道：「望舒说的在理。你挑两个好的，□□了再放给姑娘。」

    望舒道：「姑娘院子里有教养嬷嬷，可比我们更得用。」不过转念一想，便知道贾敏的意思，又改口道：「我们轮流带着两个月，若是好的，再送去与姑娘便是。」

    贾敏点头，接着又吩咐道：「两仪院的水和吃食要备好，堂少爷何时需要，立刻就送进去。」

    望舒应道：「小厨房已经在准备了，水一直烧着，准备的吃食也都是好入口、好克化的。另还有一人四套新衣，都是赶着做起来的。」

    贾敏道：「这就好。今日晚间，恆儿院子里的婆子、粗使丫鬟就回两仪院。」

    望舒道：「是。蓝大公子那里，是都用刚来的丫鬟婆子么？」

    贾敏又道：「从主院里调一半过去，余下的由新来的补上。有人带着，也知道规矩。」

    望舒应下自去安排不提。

    不一会儿，林如海抱着林黛玉和蓝恆回来了，贾敏便问：「灯笼都挂好了？正好新上了双桂羊乳茶和碧螺春，都是新开罐的，快来尝尝。」

    林黛玉拍手道：「喝羊乳茶！」

    林如海笑道：「不急，方才咱们一直说不停，先喝两壶白茶解渴再说。」

    贾敏道：「两壶！可见是干渴的狠了！」

    这边青竹已经拿了白茶过来，给几人倒上了。

    贾敏从林如海怀里接过林黛玉，笑问：「累了不曾？我来抱着。」

    林如海道：「姑娘才多大，抱一整日都不累的！」

    话虽如此，林如海还是把林黛玉放在炕上，叫她自己端正坐在炕桌边喝茶。

    蓝恆坐在另一边，也拿起茶杯来喝。

    林黛玉喝了三杯方才住口，歪着头问蓝恆：「恆哥哥想伯父、伯母不曾？」

    蓝恆道：「自然是想的。不过爹爹和娘亲都有事要做，哥哥却不能时时承欢膝下。」

    林黛玉道：「蓝伯伯、蓝伯母事多；爹爹、娘亲事少！」

    林如海大笑：「没错，你爹娘就是一对儿闲人！」

    蓝恆抿了抿嘴，终于忍不住道：「师父、师娘只怕比我爹娘还要劳碌的。」

    林如海敲了一下蓝恆的脑袋，笑斥：「别做那乌鸦。」

    蓝恆嘟囔了一句，又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不是乌鸦！日前爹爹说的，绝不会错！」

    林黛玉想像了一下一日只能见爹娘一面的场景，小嘴儿一瘪，就要落下泪来。

    贾敏赶紧道：「有一日清闲，便清闲一日，想那么多做甚么。」又把林黛玉抱进怀里哄道：「爹娘去哪里都带着咱们姑娘，必定不像蓝伯伯，蓝伯母那样！」

    林黛玉的眼泪便收了回去，探出头，朝蓝恆吐了吐舌头。

    这一回轮到蓝恆伤心了，眼帘耷拉着，很是没精彩。

    林黛玉从贾敏怀里挣脱出来，挪到蓝恆身边，很大方的说：「恆哥哥莫伤心！」接着指了指林如海和贾敏，豪气道：「爹爹、娘亲分恆哥哥一半！」

    第126章 盘算

    贾敏顿时失笑：「你恆哥哥有自己爹娘，怎么会抢咱们姑娘的。再一个，爹爹和娘亲如何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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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偏着脑袋思考半晌，觉得娘亲说的在理，便问蓝恆道：「恆哥哥要不要？」

    蓝恆散了忧愁，微笑道：「师父便是『父』，师娘就是『娘』，倒也不用林妹妹特地分上一分了。」

    林黛玉愣怔了一会，才一拍手道：「正是！」

    华灯初上，还没摆晚饭的时候，林黛玉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林如海，要到院子里看灯。

    贾敏笑道：「今日挂上去的要到明日元宵才上灯，倒也不用心急。」

    林如海叫乔英又拿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旋转灯笼，点了指节大小的小蜡烛，给林黛玉玩儿。

    贾敏想起前世被泼灯油的贾宝玉，心有余悸的蹙眉道：「姑娘这么小，如何能玩火！」

    林如海道：「无妨，左右我看顾着，还有恆儿也守着呢。这蜡烛这么小，不过一会子功夫就灭了，看着有趣罢了，无妨的。」

    贾敏这才点头，只道：「你得亲自看护。」

    林如海道：「必定一眼不错，把姑娘毫髮无损的交还给夫人！」

    说完了，林如海抱了贾敏去院子里看灯，贾敏又听下人们回报了今日的事情，略作奖罚，这才摆上晚饭来，又打发青竹去唤林如海、林黛玉并蓝恆三人过来。

    林如海抱着林黛玉进来时，林黛玉手中的旋转灯笼果然只剩下一丝火星子了，进了屋子没多久就灭了，贾敏这才放下心来。

    用过晚饭，贾敏道：「恆儿，如今尚且是冬日，晚上温习功课也莫要太晚，仔细身子要紧。」

    蓝恆口中应下，然而心中却憋了一股子斗志，春闱在即，自己娘亲做祭酒得来的名额，可不能白白的浪费了。

    林如海道：「水秀，你同守夜的人说，到戌时末，就灭了书房的灯，叫他洗漱安歇去。」

    水秀应下。

    蓝恆却道：「戌时！太早了！」

    林如海道：「你师娘说的不错，身子要紧。你如今才不过十二，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倒也不必非得今岁就高中。」

    蓝恆沉默。

    林如海又道：「便你没有高中，等旁边顺亲王府的学堂改造完成，也同举人老爷们一起进学。自然有时事说与你听，很是不用心急。」

    蓝恆这才应下。

    元宵日一大早，天还未亮的时候，林如海和贾敏同时醒来，俱都觉得身上格外松快，就像一直以来穿着的湿透了、冰凉刺骨的厚袄子，突然脱去了。既轻松、又暖和。

    贾敏坐了起来。

    林如海掀开纱帐，向外头看了看，问：「未到卯时，这就起了？今日可是最后一日岁首假了。」

    贾敏心念微动，道：「起了，你也起来，同我一道儿去两仪院看看。」

    林如海把被子与贾敏披上，只道：「堂兄说二十八才送需用，今日才元宵，还有小半个月呢，哪里就着急了？」

    贾敏摇头：「今日感觉不同往日，总要去看过才能安心。」

    林如海道：「早起霜寒，我先过去，若有事再派人来唤你。无事就再眯一会子。」

    随后，林如海穿好了衣服起身，就要出去，贾敏却起来，把挂在屏风上的灰狐狸毛皮大氅与林如海披上。

    林如海拍了拍贾敏道手，重新把她塞进被子里，只道：「我已比从前强健不少，哪里就能冻着我了。倒是你，这一冷一热的，莫要着凉了。」

    贾敏道：「我省得，你快去。」

    林如海道：「好。」说完掀了帘子，叫青竹进去守着，又招唿了乔英就走出去了。

    贾敏闭上双眼，翻来覆去的躺了一会，却没了睡意，微微嘆息，又重新坐了起来，就要穿衣。

    青竹一骨碌爬起来，按了按贾敏的被角，只道：「侯爷让夫人再躺躺……」

    贾敏道：「我不放心。」

    青竹便拿了衣服来，替贾敏收拾好了，又亲自去打了热水过来，服侍贾敏洗漱了，这才跟着贾敏一起向两仪院去。

    两仪院的门已经开了，婆子守在门口，见贾敏来了，便上来行礼，自禀道：

    「夫人，侯爷才进去。昨个儿夜里到现在，院子里很是安静，与往常无甚么不一样的。」

    贾敏点头，只道：「我也进去看看。」

    婆子道：「堂少爷当初吩咐，不能近正屋的。」

    贾敏道：「我省得。」

    说完，贾敏抬步进了院子，林如海只站在院中，馥蔷垂手站在一边，应当是才回了话。

    林如海见贾敏进来，伸出两手，握住贾敏的双手，感觉是温热的，才压低声音道：

    「这里一切照旧，并未有甚么不同。你回屋子歇着，我守到辰时再回。」

    贾敏微微摇头，只凝神细听，除了唿吸之声、院子里的粗使丫头起来扫洒声之外，院子里头再没有别的声响，一如往常。

    站了一盏茶的功夫，贾敏确定没有异常，才向林如海压低声音道：「我先回去，辰时来用早饭。」

    林如海并不答话，只点头应下。

    贾敏这才回自己院子里安排一应事务。

    到了辰时，林如海回来，贾敏已经安排好了，再次问道：「两仪院如何？之后有什么动静没有？」

    林如海道：「便同你先前看到的一样，还是没有动静。」

    贾敏微微点头，扬声吩咐道：「摆早饭罢。」

    青竹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小丫头鱼贯而入，布好了饭菜，便同往常一样，退到外屋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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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海听出贾敏声音里的忧心，又宽慰道：「堂兄带来的那两个徒弟，一看就非同寻常。有他们守着，堂兄定然安全无虞。莫要太过忧心了。」

    贾敏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问：「以前这时候，是不是还有一场雪？可还记得是何时？」

    林如海也低声回道：「不是一场，是三场。最晚一场是惊蛰那日，持续五日。」

    贾敏点了点头，沉吟道：「各处庄上得早做准备，还有石头凹里的学堂。」

    林如海道：「我已经叫成大四处去吩咐了。屋舍、田地、水道、器具，该加固的加固，必定不会出事的。」

    贾敏又问：「老侯爷和夫人知不知道？他们有了岁数，万事不如往常了。姑苏的庄子、铺子也要打发人回去照料着才好。」

    林如海点头，沉默一会才道：「母亲身子虽好了许多，但年纪上来了……」

    贾敏接着道：「咱们姑娘还未见过祖父祖母，今年寻个机会回去一趟？」

    林如海道：「咱们眼下都是京官，哪里就能轻易离开呢。」

    贾敏嘆息：「当了官儿，反倒不如太太、夫人自由自在。」

    林如海笑道：「再叫敏敏只做个夫人、太太，只怕更不自在！」

    贾敏放下筷子，偏过头想了一会，才迟疑道：「要不，咱们把老爷夫人接过来罢？左右后头的院子建了起来，也还算宽敞。」

    林如海摇头，嘆道：「老爷也是侯爷，非招不得入京都的。」

    贾敏蹙眉问：「那可如何是好？」

    林如海道：「你手底下有没有能出师的娘子？或者雇你那师弟师妹去姑苏住上两年。」

    贾敏道：「晚些时候我问问他们。」随即又道：「若能请师父去照看便万无一失了。」

    林如海笑道：「谈娘子也是太医，如今宫里头可离不得她。」

    默了默，贾敏再次压低声音问：「这三场雪，可要告知圣上？」

    林如海颔首，轻声道：「尚且拿不定主意。」

    贾敏沉吟道：「咱们一家做准备，无虞的只是咱们一家，便算周围的庄子有样学样，也不过杯水车薪。

    只有朝中发了训告，明令各州各府，才能叫治下百姓皆尽安然度春，夏秋的口粮才不至歉收、短缺。」

    林如海道：「话虽如此，只这样一来，咱们的奇遇就瞒不住了。圣上眼下虽不会动咱们，但是此等异事能忍到甚么时候却难说。且荣府知道后，又会有什么后果，也未可知。」

    贾敏也沉默，忽然道：「你不是要与圣上说开星象一科？正好有个藉口。」

    林如海微微点头，只道：「午后我去钦天监找冬、春官正，看看他们有什么说辞。」

    贾敏道：「五官正推算历法、定四时，都是看灵台郎的观测记录，不如找他们更便宜。」

    林如海点了点头，贊同道：「这话很对。可见夫人是个极有见识的！」

    贾敏被林如海猝不及防的肃然一夸，倒显出一丝难得的羞赧，微微红了脸颊。

    林如海没听到贾敏接话，便抬头看她，看到脸上那一抹还未消下去的红晕，笑道：「这可像真正新媳妇、新夫人的模样了。」

    贾敏回了神，轻轻的「呸」了一声：「侯爷莫不是厌弃了我这个没脸没皮的，想要找个娇羞小娘子，纳新夫人、新太太了？」

    林如海赔笑道：「我有了敏敏这样才貌兼备、同甘共苦的，哪里还能看得了别的庸脂俗粉。」

    贾敏歪着头，故意酸道：「将来再有一个我这样的，想来就能入侯爷的眼了。

    再一个，新生的芙蕖、牡丹、娇杏，娇嫩鲜艷，各有千秋，我年纪上来，哪里能比得上她们。」

    林如海道：「本侯爷又不是花匠园丁，很是养不活那些花花草草的。

    再一个，那些个种在地里的花儿草儿的，只种在地里的时候才好看呢，若各样都采了来，一股脑儿的戴在身上，却成个甚么样子？

    咱们家又不是那等爆发的商户，什么铁的、银的都往身上挂、往院子里塞，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怕强梁惦记，也不怕残花烂臭引蝇。」

    第127章 寻徒儿

    贾敏想起前世夏金桂那穿金戴银的俗气模样，任她如何打扮都是一股子尖酸刻薄的脸面，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青竹道：「姑娘来了。」

    贾敏一时间难以收住笑，林如海便半搂着她与她揉肚子。

    林黛玉沖了进来，看见了，便撒娇道：「玉儿也要听笑话！也要爹爹抱！」

    林如海伸手把林黛玉抱在腿上，这才吩咐青竹带人来收拾桌子。

    贾敏笑道：「瞧瞧，这不就揽上了！」

    林黛玉奇怪的问：「揽上甚么？」

    林如海笑道：「你娘亲夸咱们姑娘好看呢，像花儿一样娇俏！爹爹抱着玉儿，便是抱了一枝最好看的花儿！」

    林黛玉拍手笑道：「娘亲好看！娘亲也像花儿一样！」

    林黛玉的话音刚落，青竹回道：「夫人、侯爷，蓝大公子来了。」随后打起帘子，蓝恆走了进来。

    贾敏问道：「早饭用的可还好？」

    蓝恆拱手笑答：「用的很好。都是恆儿喜欢的。」

    林如海道：「送你院子里的菜式，都是你师娘特特吩咐的。往后若有什么不喜的，好歹也吃上一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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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恆道：「恆儿省得。」

    贾敏道：「带你林妹妹去院子里顽会子，便是去南市逛一逛、猜猜灯谜也使得。只叫两个婆子、两个小厮并两个侍卫跟着罢了。」

    林如海也道：「仔细着，你一刻也不能松手，青竹、乔英，你们也同去。今日松散一些，明日起便要读书用功，轻易不许出府了。」

    蓝恆走到炕边，应道：「恆儿一定照看好妹妹！」说完，就抱起林黛玉。

    林黛玉一手勾着蓝恆的脖子，一手指着外头，只道：「猜灯谜！猜灯谜！」

    蓝恆带着林黛玉走后，林如海也正了衣冠，问：「我去找官正说话，你去不去？」

    正好青竹在外头回道：「夫人，早上厨房备的糕点已经都好了。」

    贾敏道：「拿来我看看。」

    青竹便掀开帘子，四个婆子各提了一个五层食盒进来，一一打开了与贾敏过目。

    林如海奇道：「备这么多点心做甚么？方才怎的不拿来与姑娘和恆儿吃？」

    贾敏道：「这些糕点都是特做的，多放了糖，不是与他们吃的。」

    林如海道：「难道是去做善事的？这些可不够小乞儿们分。」

    贾敏摇头，只道：「你自去找四时官正。我到养生堂去看看。」

    林如海问：「去寻你师弟、师妹？」

    贾敏颔首：「这些年过去，他们应当也带了徒儿。若有好的，我就向他们讨了来，自己带着，调教一两年，便送姑苏区服侍老爷和夫人。」

    林如海点头：「这样也好。你亲自教导出来的，自然比从外头请的要好得多。」

    夫妻两个遂都装扮妥当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林如海问：「从前你见过英莲之事，你就不怕……」

    贾敏连声「呸」了两下才道：「侯爷不是着侍卫保护了么，再无可担心的了。」

    林如海勾嘴笑道：「原是有恃无恐，难怪答应的那般爽快。」

    贾敏却肃然道：「我如何捨得叫咱们姑娘置身险地？」

    林如海安抚的拍了拍贾敏的肩膀，笑道：「说的正是。不过咱们姑娘固然离不得侍卫，咱们夫人也要带着侍卫走道儿才好。莫叫旁人欺负了去。」

    贾敏笑道：「承运带人跟着呢，无妨的。」

    随后，两人分开。

    贾敏到养生堂的时候，小谈娘子和谈山漆正好也回到养生堂门口。

    小谈娘子忙迎上来，问道：「师姐怎的今日来了？可要去医馆说话？」

    贾敏笑道：「就进养生堂说话罢了。来看看这里的孩子们。」

    小谈娘子道：「孩子们才吃了早点，如今当正在院子里疯顽呢。」随后又向身后道：「去和堂主大人说一句，侯夫人来了，要看看孩子们。」

    小谈娘子身后一个小丫头脆生生的应了一句，便向内跑去。

    贾敏笑问：「这孩子机灵，是师妹新收的徒儿？也是这养生堂里的孩子？」

    小谈娘子微微摇头道：「不过看着机灵罢了。跟着我学了一年，连脉息都辨不出。」

    贾敏微笑道：「师妹偏挑最难的说。若脉息辨的准了，便能出师、独自坐诊了。除了脉息，还学了什么没有？」

    小谈娘子道：「还学了辨药和闻香，这两样倒是很有天分。药材、毒材，已经能辨五成了。」

    贾敏颔首贊道：「只这两样有天分，已是不可多得了。可见师妹的眼光是极好的。」

    小谈娘子道：「太慢了！比我们那会子差的远了！」

    贾敏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小谈娘子却又自己道：「到底是师父，带徒儿的本事我是远远及不上的。」

    话音落下，养生堂管事和几个副官已经迎了出来，急忙行礼，连声道：「下官有失远迎。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贾敏道：「年节事多，趁着元宵的空档，特特多做了些点心，送来与孩子们做个零嘴儿。」

    养生堂管事道：「劳大人惦记。」随即偏头道：「快把孩子们都叫来。」

    一个管事应声去招唿孩子们。

    养生堂管事知林府添了一位女公子，心里估摸着贾敏大人是来为女公子挑选没有根基的玩伴儿的，便又问：「大人，小婴孩可要抱来看看？」

    贾敏道：「天这样冷，不用叫他们走动了。再一个，这些点心甜了些，他们吃了，怕是不爱吃别的了。」

    养生堂管事道：「大人说的是。」

    说话间，几人到了正厅。

    正厅上才起了炭盆子，暖气还没出来，因此颇有些寒意。

    贾敏问：「养生堂里虽只用荔枝木果木炭，但到底是不曾短缺的，怎的这里不先用着？」

    养生堂管事回道：「大人说的那是往年。去年雪下的早，木炭提前两月个就用上了。眼下虽还有些，只昨日都下了大雪了，也不知到何时才能解冻，再不敢肆意用的。」

    贾敏道：「孩子们的屋子，好似都有长炕的？」

    养生堂管事道：「正是。火炕都用柴，不用碳。都是北边儿来的，也是大雪的缘故，比往年少了近三成。」

    小谈娘子忽然插了一嘴道：「虽比火炕烧的不如往年热，但是孩子们染上风寒的却比往年少了许多。」

    贾敏问：「同往年还有什么差别没有？」

    小谈娘子回想了一阵，正要说话，养生堂管事回道：「白日里屋子炭火烧的少，因此孩子们大多在外头疯顽。往年炭火足的时候，都只爱在屋子里烤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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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敏点头，冷热交替的确更容易着风寒，眼下炭火不足，反倒不至过于热了，不失为一桩好事。

    只思量片刻，贾敏便道：「眼下紧着用些，若冰雪天持续长了，早日向上官禀告，务必保证孩子们的供给。」

    养生堂管事道：「下官自是日日盘算，定不叫孩子们缺了什甚么去的。」

    几人说了一会子，那位去招唿孩子们的管事副官回来了，禀告道：「孩子们疯皮许久，浑身脏兮兮的，可要带上厅来？」

    小谈娘子知道孩子们只有晚上睡前才洗洗手脚，若有那懒惫的，几个月不沐浴都是常态，于是先报了八个名字，随后才道：「只把这几个孩子带来便是。」

    那副官看向上位。

    养生堂管事道：「便按她说的办，余下的孩子都叫回屋子洗刷干净了，准备吃饭。」

    那副官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安排。

    只过片刻，那副官再次进来，身后跟着八个孩子。六个姑娘，两个男童。

    八个孩子都只四五岁的模样，穿着养生堂统一发放的剑袖灰布袄裙，袄裙上虽然洁净，但是有一团一团的水渍。

    几个孩子脸上、手上俱都洁净，而且红扑扑的，显然是刚才在院中玩了雪，又用雪擦洗过的。

    孩子们脚步轻盈，进屋子之后，他们并不四处张望，也不惶恐惴惴，只垂手站在副官身后，不卑不亢，很是安静。

    贾敏看着小谈娘子，无声贊了一句：「师妹眼光果然不错！」

    副官道：「大人。」

    八个孩子动作划一的弯腰行礼。

    养生堂管事面向贾敏，颇为得意道：「大人，这些孩子俱都是干净有礼的，又能和其他孩子玩在一处，并不自伤自轻，很是不凡。」

    贾敏道：「是些好孩子。只是那些食盒他们却提不动。」随即偏头道：「青竹，你同副官去，把点心分给回屋的孩子们。」

    青竹应了一声，先从一个丫鬟拿着的食盒里拿下一层，放在贾敏身边的茶桌上，这才领着一众丫鬟，同副官一起去分发那些糕点。

    养生堂管事又道：「再一个，这些孩子的来歷都是正经清白、有户籍可考的，只因家道中落，旁系分支不盛，这才到养生堂来的。」说到这里，几个孩子俱都低下了头。

    贾敏疑惑的看向养生堂管事，问小谈娘子道：「真的？」

    小谈娘子点头：「管事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的来歷身世，都在衙门挂了档的。师姐可以亲自去访查。」

    贾敏微微颔首，明白了。他们的身世的确在衙门挂档了的，但是衙门档上的父母，却不一定是他们真正的父母。

    贾敏便宽慰道：「即是挂了档的，那便是清清白白的。往后若有好人家收养，也是你们一场造化。」

    小谈娘子奇道：「师姐来养生堂，难道不是来寻摸徒儿的？」

    贾敏笑道：「的确是寻徒儿，不过却是为师父寻的。」

    小谈娘子哑然，片刻才道：「师父常常在大内，哪里就能带徒儿了。」

    第128章 积劳

    贾敏微微一笑，岔开话题，又问了孩子们的姓名，籍贯并父母等等。

    孩子们一一作答后，养生堂管事道：「分毫不错。」

    贾敏颔首，又道：「你们都是好的，若在这里呢，自有好人家收了你们做姑娘、做儿子的。

    若随了我去，往后你们还是用你们本家姓名，须得努力学艺，待出师以后，一切都要你们自己辛劳才行。」

    一个稍大一些的孩子站出来，行礼道：「去岁有夫人来认养孩儿，也见过我们。

    只夫人的意思，我们记得本家原籍，是再养不熟的，便略过我们去了。

    想来再有夫人、老爷来找儿、找女，也是看不上我们几个的。只求夫人开恩，漏些技艺，小子定用心发奋，不负夫人大恩的。」

    小谈娘子道：「这几个很是不错。便是师姐不选他们，只待他们到了六岁，师妹也是要把他们带在身边教养的。」

    贾敏笑道：「如此岂非抢了师妹的徒儿？」

    小谈娘子道：「只要他们能学到本事，并且学以致用，倒不拘是谁的徒儿。再一个，师姐说是为师父选的徒儿，那就更没有『抢』这一说了。」

    贾敏点头，向养生堂管事道：「这几个孩子暂且留着，待明日开了衙，我再派人过来接他们去。」

    养生堂管事道：「下官明白。」

    小谈娘子道：「师父或许不会都收下。」

    贾敏颔首：「我省得。他们也并非都适合学岐黄之术。不过待师父看过了再定罢了。」

    小谈娘子道：「带徒儿很是辛劳，师姐也莫要给师父塞太多人了。」

    贾敏笑道：「说的是。师妹安心，定不叫师父过分辛劳的。」

    养生堂管事道：「这几个孩子很是轻省，便一起教了，也不会多费功夫的。」

    贾敏道：「若是寻常的见识呢，也就罢了。这些人命关天的本事，还是贵精不贵多的。」

    小谈娘子道：「果真如此，只学的精的少了，又忙的脚不沾地了。师父说过，当年她初来京都，都是打鸣前出府，披星戴月的归家，除了大正月的，都没有休息的日子。」

    贾敏笑道：「的确。因此到时候还要请师妹师弟两个轮流来替师父带徒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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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谈娘子道：「本该如此。」

    说话间，青竹和那个副官回来了，回禀道：「夫人，糕点都分了，除了未满周岁的，每个孩子都有。」

    贾敏颔首，又吩咐道：「你明日再来，同他们走一趟衙门，记一下身档。」

    青竹应下，退在一边。

    贾敏此行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刚回到家中，大雪又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正好成大过来，禀道：「夫人，侯爷说今日午饭不在家吃了。」

    贾敏颔首，嘱咐道：「纪康和乔英都不在爷身边，你是他奶哥哥，多劝着些。」

    成大憨笑道：「爷有分寸，夫人很不必担心的。」

    贾敏道：「侯爷虽有分寸，你们跟着的人也不能轻乎，快回去罢。」

    成大应了一声，自去不提。

    贾敏穿过前院，脚步略微停顿，转身去了两仪院。

    守门的婆子见贾敏过来，忙起身行礼。

    贾敏问：「可有异常？」

    婆子回道：「没有，还是没甚么声响。」

    贾敏道：「有甚么异样立刻来报。」

    婆子又应了下来。

    贾敏又抬脚走到隔壁，婆子不待问话就回道：「蓝大少爷还未回来。」

    青竹道：「怎的这样不知时度？咱们姑娘月份小，可还要午睡的。」

    贾敏颔首，向身后吩咐道：「承雨，去把姑娘和蓝大少唤回来罢。」

    承雨应了一声，立刻转身朝门外走去。

    贾敏也自回院子，刚走了两步，却听到了一大帮子人进门的声音，却是蓝恆带着林黛玉回家来了。

    听着外头的笑闹，贾敏并不停步，只微微一笑，继续往屋子里走去。

    果然，承雨很快就转回来了，禀告道：「夫人，姑娘和蓝大公子家来了。」

    贾敏点头道：「回来就罢了，你自去巡逻罢。」

    承雨道：「是。」然后就闪身去了前院。

    贾敏慢慢的走着，没过多久，蓝恆和林黛玉就过来了。

    依旧是蓝恆抱着林黛玉，而林黛玉的手上，提着一盏小小的桂树月兔琉璃灯笼。

    林黛玉一见贾敏，就举起手里的灯笼欢唿道：「娘亲！恆哥哥买灯笼！」

    贾敏从蓝恆手里接过林黛玉，笑道：「你恆哥哥去哪里寻摸来的琉璃灯笼？这个寻常街市可买不着的！」

    蓝恆笑着比划道：「从南市的皇商铺子里买的。还有一对儿大的琉璃宫灯，双臂合抱大小，只那个要许多银子，且林妹妹也提不动。」

    说到皇商铺子，贾敏顿时想起前世的薛宝钗，心下颇为不喜，不过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只岔开了问道：「姑娘不轻，又穿的这样多，你抱了一上午，手臂可酸痛了？」

    蓝恆微微甩了甩手臂，道：「方才不觉，眼下倒真的有些酸痛。」

    贾敏道：「青竹，去药堂取些舒筋活络膏与蓝大公子。」青竹应下，自去不提。

    用过了午饭，雪又下的大了些，林黛玉见了，又好生顽了一会子，直把午睡都错过了，申时一到，天还没有擦黑，林黛玉就止不住的呵欠。

    因错过了时辰，贾敏亲自把林黛玉送回内院，哄了她入睡才回到中院，而林如海直到酉初才回家来。

    贾敏见林海眉间很有一股愁意，便问：「此行不顺？官正如何解说的？」

    林如海道：「我只问了气候，冬、春二官正还肯与我谈论一二。只他们都说，如今的天象很乱，若要推算，最多也不过三五日。至于之后，却是推演不真切的。」

    贾敏微微颔首，沉默一阵才压嗓音问道：「天灾难测，人祸呢？」

    林如海摇头：「这个他们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任我照着以往的事情引，他们都不肯透露半个字，很是谨慎的。」

    贾敏蹙眉道：「兹事体大，他们原该谨慎。只是你于天象之道……这么一来，如何说的动圣上呢。」

    林如海沉吟半晌，道：「寻常村民虽不识大字。但于农耕一道并非一窍不通。咱们请几个经验足的老人，细细问了，编一段三五句的打油曲儿，叫四处疯皮的小子们传唱了，好叫他们早做防范便了。」

    贾敏点了点头，贊同道：「如今只能见机行事了。」

    吃过晚饭，贾敏和林如海又商谈许久，直到成小么在门外提醒道：「侯爷、夫人，三更了，明早还要上朝，紧着时辰眯会子眼罢。」

    林如海道：「你自去耳房歇着，明早再来。」

    成小么口中应「是」，然而却没立刻挪动脚步，直到林如海和贾敏都住了口，成小么才抬步离开。

    贾敏和林如海听到耳房的门关了，才悄声继续说话。

    忽然，林如海道：「今日特别精神。」

    贾敏一愣，探过身子看了看外头，也道：「往常亥时一到便有了睡意，今日的确不同寻常。」

    林如海点了点头，放开原本握着的贾敏的手，伸手覆在她的眼上，只道：「今日先歇了吧，便睡不着也眯会子。」

    贾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虽只歇了一个多时辰，就醒过来了。

    今日是正月十六，开朝的日子。因此天色虽早，林如海却还是起身了。

    贾敏也要起来，林如海道：「再躺会子罢，左右还在产育假呢。」

    贾敏道：「我很好！」

 第211页

    林如海笑道：「便算眼下精神上佳，到底时辰在呢，莫要劳动了。睡不着也闭着眼歇歇，到产育假完了，可没这么完整的觉了。」

    贾敏刚要说话，林如海又道：「我这边有小厮乔英、纪康两个跟着，无妨的。」

    贾敏便应了一声「好」。

    林如海准备好后，就带着乔英出府上朝去了。贾敏躺了一会，到底精神足了便闲不住，于是也起身。

    一直到吃过晚饭，林如海才回来，一进门，就吩咐乔英：「请夫人来书房。」

    乔英应了一声。

    贾敏安置好了林黛玉，这才到前院来。

    外书房除了林如海，还有老邻居工部尚书蓝济，以及荀梓君祭酒。蓝济、荀梓君二人还穿着官服，和林如海议的很是热烈。

    这架势，是要畅谈通宵啊！

    贾敏嘆气，微笑的问：「甚么要紧事，要谈到这会子？你们晚饭吃了没有？」

    林如海道：「都吃了。圣上催的紧，说不得今晚就不睡了。」

    贾敏问：「亲王府的官学要动土了？」

    林如海道：「是。咱们做的图纸只是个大概，详细的布局、屋子构造，都要定下来。」

    贾敏微笑摇头：「官学的屋子最要紧的是稳固，再一个就是冬暖夏凉。再一个，藏书阁要防潮、防火。尚书大人找我和侯爷谈议，不如找工匠，或者你们工部的侍郎们更好。」

    蓝济笑道：「我自省得。只圣上对林家的藏书楼很是钦服，说要在官学里头也建一个。」

    贾敏笑道：「说到藏书楼，没有哪家的能比得上皇家内苑的。按说宫外的不能和内苑的一样，但若只这一个相同，也显得圣上重视读书人，岂不美哉。」

    荀梓君道：「这话在理。便国子监的藏书楼，与内苑的相比也不遑多让的。」

    贾敏道：「既在理，今日便歇了罢。侯爷不过是闲职，两位大人都是要正经做事的，可不能过分熬夜。」

    荀梓君道：「不过一两日晚了一些，哪里就有妨碍了。」

    贾敏微微摇头道：「老话说积劳成疾，可不能大意。」随后又扬声道：「上一壶芙蓉姜茶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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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一脉单传？

    蓝济、荀梓君夫妻二人喝了茶到底家去了。

    贾敏向林如海笑道：「也太急了些。」

    林如海道：「顺亲王挪进了宫，圣上自然要乘热打铁。」随即话头一转，问：「咱们姑娘今日想我了不曾？」

    贾敏笑道：「早起就问了两回，午后又问了三四遍，晚上又闹了，方才你家来之前才哄着睡下。」

    林如海笑道：「新岁第一次朝会，自然不能去的晚了。明日起我得等姑娘起了再去找蓝尚书议事。」

    贾敏笑道：「最好陪姑娘吃了早饭再去。」

    林如海道：「使得！左右就在隔壁。圣上把顺亲王府的钥匙与蓝尚书了，往后只需每旬去宫里回报进度即可。」

    贾敏道：「真真是赶功夫了。」

    林如海道：「可不是。对了，若有人来求你，要到官学里谋事情的，只管推脱给我，或者推给蓝尚书便可。朝上很有些世家反对学堂，要往里头塞老鼠的。」

    贾敏笑道：「我还在产育假，如何就会求到我头上了。」

    林如海嘆道：「别人自然有门房拦着，只贾家的人……你莫应便是了。」

    贾敏微笑：「那我便说：万事都去求蓝尚书。」

    林如海道：「寻常做事的，自然是去蓝府求，不过侯爷我也领了差事。」

    贾敏笑问：「什么差事？寻摸珍本古籍？」

    林如海道：「寻摸先生。」

    贾敏道：「翰林院里多的是，哪里费劲了。」

    林如海笑道：「还有女学生，人品得把关呢。」

    贾敏道：「这倒是。」忽然问：「我大嫂嫂如何？她已经管了族学，想来去官学做教授，也是得心应手的，还有国子监祭酒家的秦夫人，也是一个好的。」

    林如海摇头：「贾氏族学虽然风气好了，但去年秋闱只中了一个，且看今岁春围闱，那个族人会不会高中罢。若中了，你大嫂嫂自然是要到这里来讲学的。」

    贾敏道：「那秦夫人？」

    林如海道：「秦夫人……终究还是差了些。」

    贾敏默了默，道：「那事原也怪不得侄儿媳妇。都是那父子两个不争气罢了。」

    林如海微微摇头，只道：「你往常进好些宅院，很是知道一些夫人手段，有本事的，自也可以请过来。」

    贾敏失笑：「有本事的都高中了。余下的不过工于心计罢了，教孩子们那些哪里成的。」

    林如海道：「也是，罢了，左右圣上还有名册送来，到时候再参详一二罢了。」

    两人说完闲话便歇了。

    第二日起，蓝府和原顺亲王府便迎来了各色杂役、官员。贾敏和林如海只叫侍卫加强巡逻，莫叫宵小浑水摸鱼罢了。

    自这一日起，林如海每日从早到晚的奔波，贾敏在家中也忙着应对来打探消息的夫人、太太们。

 第212页

    只无论林如海和贾敏如何忙碌，每日早晚都会一起去两仪院查看状况。临近林澈预订的日子，两仪院却越发的平静。

    到了元月二十八这日，林如海和贾敏也早早的起来，收拾妥当了，便照旧到两仪院。

    馥蔷依旧在门外道：「侯爷，夫人，两仪院一切如旧。」

    贾敏颔首，低声吩咐：「原本堂少爷定的今日酉正送盥洗用物，时时都要备着。」

    馥蔷自然应下。

    林如海忽然朝贾敏招了招手，又比了一个住口的手势，然后极其轻声道：「你听！」

    贾敏走到林如海身边，狐疑的看着他。

    林如海伸手指了指林澈和他两个徒弟待的屋子。

    贾敏便凝神细听，随后不解道：「并无异响。」随后双眼勐然睁大，这哪里是没有异响，便是唿吸之声都没有了！

    贾敏惊疑不定的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盯着两仪院正屋大门。

    贾敏悄声问：「侯爷今日可还要出门去？」

    林如海摆了摆手，随后吩咐乔英去找门房，在门口挂上闭门谢客的牌子。随后又吩咐纪康道：「等天亮了去隔壁找蓝尚书，便说今日本侯爷不出门去。」

    纪康和乔英都应了去了。

    贾敏紧紧的握住林如海的手。

    林如海拍了拍贾敏的手，宽慰道：「无事的，你只管去做事。过会子姑娘起了，你就不得空了。」

    贾敏低声道：「咱们姑娘的命都是堂兄救的，到时候我只带着她一起候着便了。」

    林如海又拍了拍贾敏的手，嘆道：「按理说这样也无不可。只是姑娘到底月份小，在这里站一日，只怕受不住。你也是，快回屋子去，给我备着热水和姜茶。」

    贾敏点了点头，却不动身，直到天亮了，才挪步回屋子安排各样事宜。

    到了午时，贾敏得了空闲，又到两仪院来。

    林如海还是站在那里，边上虽有馥蔷搬来的凳子，林如海却没有坐。

    见贾敏过来，林如海朝她微微摇头。

    贾敏轻声问：「还如早起一样？」

    林如海点头。

    贾敏挥手，丫鬟们在廊下摆了桌子椅子，又搬来了四个火盆子，一一放好。

    随后，贾敏拉着林如海到廊下火盆中央坐着，只道：「先吃了午饭再说。堂兄说了酉时，眼下来看是不会再早的了。」

    林如海微微嘆气，只略吃了几口豆米饭就放下碗筷了。

    贾敏又给林如海盛了一碗三白羹，压低声音道：「喝一些，润润口唇。」

    林如海被贾敏这么一说，果然决定口干了，于是接过来，一口喝尽了，道：「再来一碗。」

    贾敏又给他盛了一碗，嘆道：「便是等着堂兄，侯爷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林如海道：「夫人说的极是。只今儿一日，往后再不这样了。这些撤了吧。」

    贾敏向馥蔷微微颔首，馥蔷便轻轻的唤了小丫鬟，把一桌子吃食都撤了。

    贾敏又问：「小厨房一切都备好了？」

    馥蔷回道：「热水、温水都备着。昨日熬的羹汤和清粥已经换下了，今日新熬的刚刚好，都在炉子上温着，随时都能用的。」

    贾敏颔首：「不可松懈，往后有你们的好处。」

    馥蔷应下。

    贾敏陪着林如海坐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寻常午睡起身的时辰。还有婆子要回事情，贾敏便先离开了。

    回到中院后，贾敏尽快听了婆子、丫鬟们的回报，核验了事务，便到吩咐厨房尽早摆上晚饭。

    和中午一样，贾敏吃了晚饭后，带着一些饱腹的点心及羹汤，与林如海吃了之后，就在两仪院等着酉正到来。

    还差一刻钟的时候，林如海忽然道：「他们回来了。」

    贾敏侧耳细听，果然听到了三种清浅的唿吸声。提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到了酉时正，贾敏听得屋子里衣料摩擦的声音，随后，两仪院正门打开，却是林澈的两个徒儿携手走出来。

    两个孩子走到林如海和贾敏身前，微微欠身行礼道：「劳侯爷、夫人挂怀，师父已经醒了。」

    林如海看了看贾敏，忙冲进屋子里去。

    贾敏毕竟只是弟媳，因此忙命了馥蔷等把早就备好的水，羹汤点心等送进去，之后就在厅上等着。

    林如海进了正屋，见林澈盘腿坐在黄杨木榻上，睁着双眼看他。

    林澈一边抚着双膝，一边笑道：「如海快来扶我一把！起不来了！」

    林如海疾走到木榻边，一边扶住林澈，一边问：「可要叫敏敏来看看？」

    林澈笑道：「不过腿麻而已，不值得甚么。」

    贾敏在外边道：「侯爷与堂兄按一按试试。」

    这时，馥蔷已经领着一众丫鬟婆子，把浴桶，羹汤点心等送了进去。

    贾敏问：「可有效用？」

    林澈道：「还是麻，没力气。」

    贾敏默了默，又道：「许是多日未进食的缘故，先用一碗三白羹，润润肺腑肠胃。」

    林澈揉了揉辘辘飢肠，笑道：「弟妹的医术越发精湛了。」见水送进来了，林澈又道：「待我洗刷干净了，再去与你们说话。」

    林如海微微皱眉，问：「你自己能行？」

    林澈道：「不过缓一缓罢了，左右没甚么事情了，日子长着呢，很不用着急的。」

 第213页

    林如海沉默一瞬，随手把林澈提了起来，囫囵放进浴桶里，这才走出门去，向贾敏道：「我们去外书房候着便是了。」

    贾敏点头，索性今日推了别的事情，林澈那边一时半会过不来，于是贾敏和林如海便先去内院看了林黛玉，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到外书房去。

    林如海和贾敏进了外书房，纪康已经把书房的炭盆点了起来，屋子里头很是暖和。不过片刻，林澈就来了，照旧带着那两个徒弟。

    不等林如海和贾敏询问，林澈便摆了摆手，自己开口解惑道：「按说咱们林氏祖坟是块风水宝地，因此不该有那一脉单传，人丁不旺的事情。这些日子我带着他们回了一趟姑苏，查看了咱们的祖坟、祖宅和宗祠。」

    林如海微微摇头，沉声道：「若祖宅、宗祠有不妥，也不该单我祖父这一支不旺。虽然各支脉都已分居另过，但是祖坟、祖宅和宗祠都还在一处。为何你们都是子孙满堂的？」

    林澈点了点头，肃然道：「是在一处，且祖坟、祖宅和宗祠都没有问题。问题在叔祖父，就是你亲祖父和你亲祖父的父亲的牌位上，有人动了手脚。」

    林如海摇头：「高祖的牌位我未细细看过，竟不知道。但是祖父的牌位乃我父亲亲手所制，段不会出现问题的。」

    林澈嘆道：「那些人的手段，并不是叔父能看得出来的。」

    林如海沉默良久，才问道：「当务之急，是写信与父亲知道，嘱他暗中更换牌位？」

    第130章 贾琼议亲

    林澈摇头：「这却不必，多的那些东西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往后只莫要让外人去祠堂便可。」

    林如海皱眉：「莫说往后，便是之前，不是林氏族人，又怎么能进林氏祠堂？」

    贾敏瞭然，能经常出入祠堂的，必定是林氏族人，莫说是府中的小厮、丫鬟、婆子，便是寻常媳妇子，只要不是当家的，都轻易不能进去的。

    林澈默了默，才道：「咱们虽然同姓，但到底只能算远亲。往后从高祖那一辈儿起，还只分开安放罢。」

    林如海微微摇头：「祠堂祖墓岂可轻易挪动。再一个，既祠堂是我们一支外租看守的，自然不会自己去做手脚。只可能是非人为之，又或者是宵小所为。防不胜防的。」

    林澈微微点头道：「索性也好在你这一脉人口简单，嘱叔父着意看守着便是了。十年，十年若未再有事情，便无妨了。」

    贾敏点头，问：「澈堂兄，那个什么侍者……他可还会投生去荣府，政二奶奶的肚子里？」

    林澈点头：「那神瑛侍者造劫，在他们自己，不在那太虚幻境，这是无法更改的。

    被太虚幻境困住的，都是花草木精灵们。他们把那些精灵强行改命，用他们的不甘、委屈和泪水，补充作那灌愁海的养分。」

    贾敏点头，只道：「多亏了澈堂兄堪破了他们的计算。又收了惜春，最是功德无量的。」

    林澈笑道：「这还多亏了我这俩徒儿，没有他们，我一个人也是不成的。再说惜春，原本我那女儿是最通透的一个，我不过白白度了她罢了。」

    小七道：「师父的徒儿们，哪一个不通透的。」

    林澈道：「就你聒噪。大人说话，哪里有小孩子插嘴的份儿~」

    小六默默向前挪了一步，挡在小七身前。

    林澈「嘿」了一声，嘆道：「你总护着他，上次不就是因为那张嘴才惹下那等祸端！」

    小六摇头：「不是。」

    林澈嘆气：「算了，算了。总归一切都过去了。」

    小六摇头：「那神瑛侍者还在，就没有结束。」

    林如海皱眉问：「堂兄当初手下留情了？」

    林澈颇为尴尬道：「自然没有手下留情。」

    小七哼了一声才解释：「要不是那红衣光头吸取了我师姐的力量，焉能抗的下师父三招！」

    林澈默了默，缓缓道：「这笔帐总归要找回来的。」

    贾敏动了动嘴，前世贾宝玉的懦弱不争，只知在闺中厮混，她是很不喜的，但是要对那小孩子动手……

    林如海却不管不顾的问了出来：「堂兄打算如何找补？对小小婴孩下手么？」

    林澈摇头：「便算杀了他的转世肉身，对他也无法造成伤害。况他来造劫歷世，自然随身带着厉害法器，轻易动不得手。」

    贾敏皱眉道：「那小公子娇贵的很，以前……总是受伤，哪里就是带着法器的样子？」

    小六回道：「便是打死了造劫的皮肉，神瑛侍者也不过重回仙境罢了。所以才说无甚用处。」

    小七冷哼一声，摩拳擦掌道：「虽伤他本体不得，叫他吃些苦头还是可以的。

    听说圣上在隔壁建官学，是也不是？到时候定要把他拘过来磋磨磋磨，才能稍稍解我心头愤恨！」

    贾敏笑道：「这倒是真的。不过且不说官学还未动工，便是那神瑛侍者也还未投胎。到可以磋磨的时候还早着呢。」

    林如海问：「小童子个儿永远这般大小，留下来……不怕外人流言蜚语？」

    小七道：「圣上定要召见师父的，到时候过了明路，看谁敢乱嚼舌头！」

    贾敏轻笑。

    小六道：「国有国法，咱们在此处不能任性。」

    小七摊手：「咱们动的手，别人又怎么能看出来。再说了，那些个达官贵人们、贩夫走卒们，守着规矩过活的又有多少！」

 第214页

    林如海沉默了一回才道：「虽然蛀虫，但咱们不能去做那些龌龊事！」

    小七摆手：「知道啦，知道啦。左右搞出人命也无甚意思，小七会把握分寸的。」

    林澈道：「你这么一说，我反倒不放心了呢……」

    小七肃然道：「师父现在回去也干不过，不，回去也追不上那红衣光头。小七自然不会叫他提前回仙界的。」

    林澈抽了抽嘴角。

    小六道：「师弟自有分寸。」

    林澈嘆了口气，只道：「你好生看着他！」

    春闱放榜后，贾氏族学里出了一个贡士，是故荣国公次子的重孙儿，叫贾蘅，中了二甲四十三名。

    那贾蘅是只在宁荣后街住着，原本因不服贾代化管教，也是个混不吝，自赦大奶奶管了族学后，十二分的好学，竟接连中了三榜，也算是天资卓绝了。

    再一个，就是赦大奶奶的长子，贾琼也中了进士，二甲一十九名。贾琼虽不在贾家族学进学，但也是赦大奶奶亲自教导的。

    只这两人，前世贾敏都没有见过，因此也不知他们能走到哪种境地。毕竟以前的贾敬也是进士，最后却没有顺利出馆，不得不继承了爵位，最后交出了京畿营的大权。

    却说贾家一榜出了两位进士，一时间赦大奶奶和贾家的族学风头无两。与贾家有姻亲的四大家族也就罢了，便是寻常勛贵人家，也削尖了脑袋要把自家孩子送去贾家族学求学去。

    圣上明旨召见，特封了从四品祭酒，与国子监两位祭酒品阶一样。随后，金银玉器、古玩书画流水一般的赏了贾元氏。最后，圣上额外赏了一柄戒尺，让其训诫学生用。

    既封了从四品祭酒，却不叫赦大奶奶去国子监任职。赦大奶奶不明圣意，只得上本询问至何处做祭酒。

    圣上回道：只管在贾氏族学待着，往后自会调派。

    只贾敏原本想请赦大奶奶来官学做教授，这么一来，反倒不能请了。贾敏正想办法，赦大奶奶便同贾琼一起上门来了。

    贾敏将人请了进来，各自见礼之后，贾敏笑道：「如今你们府里千头万绪的，怎的反倒我这里来躲懒了。」

    贾琼道：「侄儿得了赏，自是要同小姑姑同分的。」

    贾敏笑道：「琼儿有心了。只那些是专贺你金榜题名的，倒也不必同姑姑分上一分。」

    赦大奶奶道：「你便收下罢，还要事情要托你呢。」

    贾敏问：「甚么事情？」

    赦大奶奶道：「如今琼儿年纪大了，又中了进士，自然是要说亲的了。」

    贾敏笑道：「琼儿的亲事，自然由你们做爹娘的操心，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外嫁的姑姑做主？」

    贾琼道：「侄儿爹是个什么样儿的，小姑姑最清楚不过。娘亲操劳府中和族学，也没闲工夫去参加甚么花宴、诗社的。

    侄儿思来想去，还是小姑姑见识的多。还请小姑姑再疼一疼侄儿，相看一个有见识、能管家的姑娘。不拘身份、家世，只要人品好为要。」

    贾敏微笑：「放榜之后的簪花宴，琼儿可看中了哪个没有？」

    贾琼道：「簪花宴上的姑娘，模样倒都是极好的。只匆匆一面，不知她们品性心性如何，琼儿自不敢枉做主张。」

    贾敏又笑：「咱们琼儿模样俊俏，却没有姑娘的老子娘，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贾琼红着脸道：「自然是有的。」

    赦大奶奶笑道：「知道的那些后宅不稳的，宠妻灭妾的已经打发了好几家，剩下的也不敢轻易决定。若只看面上，再找一个荣府里头那样的，不但琼儿一辈子毁了，便是琼儿的孩儿，都不得善果。」

    贾敏点头，沉默不语，掐算了一下时间。

    按照前世来看，贾珠中举、娶妻，还要两年之后，眼下应当还没有议亲。

    再一个，当年政二奶奶的事情虽知情人极少，但李祭酒学生众多，或许就有知道内情的。加之政二奶奶被夺权，不当荣国公府的家，再去李家提亲，李祭酒有八成不会答应了。

    思及此处，贾敏颔首道：「说的正是。我这里有一个人，心是慈的，学识也有。不过……」

    赦大奶奶问：「不过如何？」

    贾敏道：「很有手段，若放到琼儿的屋里，便不会向大嫂嫂那样，为琼儿抬那许多侍妾了。」

    赦大奶奶微微沉吟，问了几个名字。

    贾敏摇头：「不是她们。」

    赦大奶奶倒好奇起来，忽然心念一动，问：「可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家的姑娘？林侯的学生？ 」

    贾敏道：「正是。这姑娘很是不错。」

    赦大奶奶点头：「如今琼儿房中已经有了两个通房，往后若李姑娘生下儿子来，妾不妾的倒也无妨。

    院子里放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人，也不是甚么好事。平白惹得家宅不稳，闹出许多笑话来。」

    贾敏道：「大嫂嫂这么想也就罢了。只李祭酒交友广泛，若要为琼儿提亲，还是早早打算了才好。」

    赦大奶奶点头：「我省得。」忽然又道：「可惜林姑娘太小了，否则咱们亲上做亲，岂不美哉？」

    贾敏赶紧摆手拒绝道：「金陵可有不嫁舅家人的规矩。到时候回祖籍，是要被戳嵴梁骨的。琼儿还是早些给我们姑娘生一个外甥女做伴儿更妥当。」

    赦大奶奶道：「果真如此，又差一个辈儿了。」

 第215页

    贾敏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别说差一个辈儿，就是两辈儿、三辈儿，又有什么稀罕的。」

    赦大奶奶道：「说的也是。」

    贾敏道：「我也不虚留你们，赶紧办事去要紧。成与不成，都给个信儿来。」

    贾琼道：「多谢小姑姑提点。」

    随后，赦大奶奶就带着贾琼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0 20：44：42~2022-12-23 16：3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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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贾珠去了

    殿试放榜之后，也迎来了今岁第一次惊雷、第一场雨。大河南北终于化冻了。

    林府的后院和官学早已堆了各种石材、木材，只待这声惊雷一响，同时开工动土。

    同时，圣上把林如海召进宫去，接连密谈了好几日，接着又召见了林澈和他两个徒儿。

    随着林澈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圣上正式册封林澈为国师的圣旨。

    贾敏向外望了望，问：「侯爷没同你们一起回来？」

    林澈道：「小圣上留他还有事商议。我虽然领了国师，也不过是闲人一个罢了。」

    贾敏微微撇嘴，心中暗道：「侯爷不也是个闲职！近来也忙的脚不沾地了！」

    又过了两日，林如海才回来。

    贾敏见他眼下的乌青，不由得心疼道：「甚么事情竟这样着急，非得抓着这一两日就做完了！」

    林如海肃然摇头：「外患未去，内忧又起。这两年圣上可要辛苦了。」

    贾敏道：「爷可有想出对策来？」

    林如海道：「和圣上一起拟了三个章程，暂时无虞了。」

    贾敏颔首：「既无虞了，爷也歇两日。咱们姑娘想爹爹的紧。」

    林如海道：「我何曾不想咱们姑娘！走，去看看去！」

    贾敏轻推了一下，低声道：「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早安歇啦！」

    林如海脚步一顿，道：「也是。」随即环着贾敏往院子里走。

    贾敏一边吩咐水，一边吩咐宵夜点心。

    等丫鬟们应声去了，林如海俯身用脸贴了贴贾敏的额头，才道：「家里人口渐多，诸事繁杂，敏敏也不用凡事亲力亲为的。」

    贾敏笑道：「虽事情多了，但总觉得精气神儿都比往年都好上很多。便同姑娘疯玩上一日，只觉得痛快，并无劳累的。」

    林如海低声笑问：「果真？」

    贾敏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问：「最近你母亲可有派人来请你？」

    贾敏微微摇头道：「并无派人过来。近日有事了？」

    林如海道：「今日李祭酒寻我，言道李姑娘是咱们徒儿，她的终身要咱们两个参详参详。」

    贾敏笑道：「并非正经拜师，哪里就能做的了李姑娘的终身的主了。」

    林如海揉了揉贾敏的胳膊，笑道：「本侯爷把琼儿去提亲是夫人出的主意，这件事透露给了李祭酒……」

    贾敏笑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随即又嘆息道：「只可惜了珠儿这孩子了……」

    林如海默了默，宽慰道：「想来也是前世的缘分，咱们不用过分干涉。」

    贾敏点头。

    林如海又道：「我思量着，等咱们儿子出生，与他换个名儿，如何？」

    贾敏一愣，随即明白，这是不想自家小子再如前世那般了，于是颔首同意，只道：「取名起字，自然随侯爷心意。」

    林如海又蹭了蹭贾敏，笑问：「咱们什么时候让二小子来？」

    贾敏笑斥：「哪里是咱们想他来，他就来的？以前那般求法，不也三两年才得了？」

    林如海辩解道：「今时不同往日。」

    随后林如海又想起贾敏几次生产的时候，都是险象环绕，九死一生的，顿了顿又改口道：「不生也好。咱们给姑娘招个女婿也是一样的。」

    贾敏自然知道林如海想的什么，笑道：「以前是以前，上次不过是意外。不需要担心的的。」

    林如海没有再说什么。

    往后林府扩建、隔壁亲王府改建千头万绪，贾敏忙着家中杂务，隔壁蓝府两位大人也是夙兴夜寐。

    蓝恆、蓝恪并林黛玉，自然都有林如海一人带着。

    好在林黛玉和蓝恪都不是十分闹腾的孩子，又是自家的书塾，倒也十分稳妥。

    各样材料早就备好，又有有圣上的督促，工部尚书亲自看着，因此刚到中秋，隔壁顺亲王府就完完全全的改建成了学堂。

    小圣上亲自题了「六部初学」的匾额，替换下了原本的「顺亲王府」匾额，着人好生挂在大门之上。

    初学的开学仪式贾敏和林如海都没有参与，盖因林府的扩建也刚好完工。

    贾敏忙着给工人赏罚报酬，林如海则藉机躲懒。

    待工人们都打发了，贾敏便来寻林如海，见他一个人捻着一颗黑子，举棋不定，笑斥：「侯爷只管清闲，也不搭把手儿。」

    林如海立刻放下手中的黑子，把贾敏拉到身边挨着自己坐下，问：「本侯爷不是派管家去助你了么？他没去么？」

    贾敏轻笑不语。

    林如海微微嘆息，略带委屈道：「我去又要多给他们工钱，倒显得夫人是那刻薄的了。因此才不去的。」

 第216页

    贾敏笑道：「侯爷最是赏罚分明的，哪里就会多给了。」

    两人又说笑一回，贾敏问：「各处院子都好了，服侍的人侯爷挑拣好了没有？」

    林如海道：「早备好了，只还在人牙子那里，只等夫人发话，就把他们都带回来请夫人过目呢。」

    贾敏颔首：「如今外头不太平，自卖的，被娘老子发卖的都不少。要好好挑选才是。」

    林如海道：「必定是打探清楚了才会叫他们进府。只留不留的，还是夫人决定。」

    贾敏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却忽然听到小圣上在隔壁吩咐，说要到林府来用午饭！

    林如海无奈的嘆了口气，看了看贾敏，认真道：「又要劳烦夫人备饭了。」

    贾敏笑道：「这有什么的，只把咱们寻常吃的拿出一半来招唿小圣上便是。若刻意准备了，反而不美。」

    林如海深表同意，默了默又说道：「依我看，也不用端咱们寻常吃惯了的，只把给澈堂兄备着的，与小圣上也备一份罢了。」

    贾敏道：「都是素菜，小圣上可要怪罪？」

    林如海道：「无甚大碍的。省的圣上早晚惦记着咱们家的饭菜！」

    贾敏笑道：「这可使不得！现宫里头住着侯爷义妹呢，圣上怎能不知咱们家平素里吃甚么！

    过年那一回全素食虽说大不敬，毕竟没有提前预知的，倒也无妨。眼下派了人提前预知，再如那次一般怠慢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边林如海和贾敏还没商量好准备什么菜式，那边的小圣上忽然又道：

    「咱们这么多人，林卿、贾卿定来不及做准备！还是不去叨扰讨人嫌了！只教林卿送盒桃仁酥来罢了。」

    桂公公似乎松了口气，慌忙应下，又恭维道：「还是主子心疼林大人、贾大人。」

    随后低声吩咐了一句，有一个小内监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林如海嘆了口气，只道：「劳夫人备着了。」

    贾敏道：「果然只要桃仁酥，小厨房里立刻就有的。一时半刻倒也不急，只等内监过来便是。」

    果然不过片刻，一个黄衣内监就过来传了口谕，说了圣上何时用膳，何时上点心等，宣林卿送桃仁酥去「六部初学」膳堂。

    贾敏和林如海一一答了，那黄衣内监自去回话。

    送走了黄衣内监，林如海偏头向贾敏眨了眨眼，问：「敏敏可要同本侯爷一起去送桃仁酥？」

    贾敏笑道：「圣上只召了侯爷，我去凑什么热闹？万一圣上瞧我恢復的好，着我每日上朝点卯，这可真就两头不着了～」

    林如海一想，是这么个道理，眼下虽然冬天特别寒冷，倒还是几年难得太平，能松快一时是一时。

    于是将近内监说的时辰，林如海便提着贾敏备好的食盒缓步去了隔壁。

    贾敏在这边听着，那边圣上果然问起了贾敏的近况，又说要来逛一逛林府的园子，却被林如海以「姑娘居住的内院闺房，外人不宜赏玩」为理由给拒绝了。

    好在圣上也没十分坚持，又问了拟订的先生名单。林如海自早有成算，回答了，小圣上便让林如海回家来了。

    林如海回家后，便请林澈一起查看了后院的各处景致布局，确保住在里头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这才熏了屋子，散了火气。

    直到将近年底，这才叫林黛玉他们搬进内院里头。

    隔壁自圣上巡视、赐名之后，又点了荀梓君、贾敏作为「六部初学」的正副祭酒，随后又点了正副博士十二人，分属六部。

    至于以下司业、监丞，则着荀梓君、贾敏和六位正博士各自遴选。

    只荀梓君原本是国子监的祭酒之一，既到了「六部初学」，国子监那边便空出了一个位置，于是圣上将贾赦的夫人，元氏，点去了国子监做祭酒。

    这么一来，贾琼和李纨的婚事便板上钉钉了。

    翻过年去，贾敏替林黛玉做了生日后，总觉得困顿，随手给自己把了脉，却是又有了身子。

    同前世一样，这小子依旧比黛玉小三岁。

    林如海知道后，自然是一番宽慰，又止不住担心。不过提前备下各样需用，以及聘请奶母子等等，不一而足。

    却说自贾敏领了副祭酒之职，只因尚在产育假里，便未正式上任。如今再次有孕，这上任时日只得再往后挪。

    这女子任教授，虽前圣上早有心思，但毕竟是贾敏最先提出来的。

    如今贾敏的好友、嫂子都在任上，只贾敏一个三年抱俩，在家躲懒，这令贾敏颇为羞赧，深感愧疚。

    林如海百般开解，便连荀梓君和赦大奶奶也来宽慰，贾敏方安心养胎。

    这一次贾敏生的很顺利，出了双月子贾敏才知道，荣国府的珠大爷去了，留下一个寡妇和遗腹子。

    这寡妇虽然不是李纨，但娘家也是姓李，是国子监李博士家里的姑娘。

    贾敏嘆了口气。

    贾珠去了也就罢了，只是又苦了那李姑娘和遗腹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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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真人托生？

 第217页

    因为贾珠是小辈，况且贾敏不过才出了双月子，再一个贾史氏、贾政、贾王氏都对贾珠的死三缄其口。

    故此贾珠的后事，对于贾家这样的家族来说，只能算办的潦草了。

    前世贾敏不在京都，跟着黛玉回到荣国公府后，府中上下对贾珠三缄其口。

    此时来报讯的婆子也是一句都不肯多说，显然不是那婆子说的病亡。

    里头肯定还有猫腻。

    目送荣国公府送信的婆子离开后，贾敏歪在窗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活了两世，依旧不知道贾珠的真实死因，还真是，颇为遗憾……

    不过这点遗憾，很快得到了解释。

    原因么，是小七跟着林澈回府，一边还在不断的叭叭叭：「那红衣光头也太阴险了！不但嚯嚯精灵，便连自己的侍者也不放过！」

    贾敏心中一个咯噔，难道贾珠的死和那神瑛侍者有关系？

    林澈敲了敲小七的头，冷声道：「既是他的侍者，便是来为他铺路的，无甚好议论的。」

    小七「哼」了一声，怒气沖沖道：「他们西方果然无情，最不把性命当性命，还说甚么普渡众生！我呸！」

    林澈略迟疑了一下，只道：「大道原本无情。」

    小六道：「不同。」

    林澈「嘿」了一声，笑斥：「你总护着他！」

    小七得意道：「我有师姐！师父有谁？！」

    林澈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然后凉凉道：「你师姐摊上你这样的师弟，挺糟心的！」

    小七顿时哑火。

    小六道：「不糟心！很好！」

    小七顿时又得意起来，继续问：「师父，您说咱们要不要把真相透露与贾老夫人、政老爹？」

    林澈重重的敲了一下小七的头，笑道：「当然要透露！却不是现在！等那光头生下来再说！」

    贾敏嘆气，一时不知道是该先笑那侍者自作自受呢，还是该笑那侍者弄巧成拙呢……

    林如海回来就见贾敏神思略不守中，问了缘由，嘆道：「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值得费心劳神的……」

    贾敏摇头：「虽还连着几分血缘，到也算是不想干。只想听一嘴真相罢了。」

    林如海道：「那也不用纠结，去问问堂兄便是。」

    贾敏勾了勾嘴角，微笑道：「正等侯爷去两仪院打听呢。」

    林如海也笑：「本侯爷去打听成个甚么样子。自然是陪夫人过去了～」

    贾敏和林如海便一起到两仪院。

    彼时小七在同小六玩黑白子，见贾敏和林如海一起来了，便站起身来，将两人迎进了屋中。

    小六、小七给贾敏、林如海上了茶后便要出去，林澈道：「留下了罢。弟妹要问的事，小七来说更好。」

    小六和小七便站到林澈身侧。

    小七微微欠身，拱手问：「不知夫人想问甚么事情？」

    贾敏一愣，忽然噗嗤一笑，转头向林如海问道：「这架势，像不像街市上的算命先生？」

    林如海嘆气，微笑道：「他们可不就是算命先生！不过听个故事罢了。」

    指这一问一答，小七已经知道了贾敏想问什么，于是自己就说道：「荣国公府的贾珠的确不是因病身亡。真正死因却是和通房厮混太过，得了马上风去的。」

    贾敏嘆道：「竟真的是这样！」这样难怪母亲、二哥和贾王氏严密封口了。这也太辱没家风了。

    林如海问：「你猜到了？」

    贾敏道：「我们那样的家族，哪个爷儿房中没有三五个模样俊俏的通房的？可以前王夫人对宝二爷身边的丫鬟防的紧。不说模样周整、有几分姿色的，便是寻常的都常遭打压。」

    说到这里贾敏摇了摇头，继续道：「王夫人不但防宝二爷身边的丫鬟，便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防备得紧。我此刻想来，荣国公府那一大家子，从主人到僕人，竟没有一个是王夫人的贴心人。」

    林如海冷哼一声：「只怕有一个。」

    贾敏问：「是谁？」

    林如海道：「自然是你的好二哥。」

    贾敏偏头想了想，摇头道：「政二哥同赵姨娘的话还更多些。」

    林如海毫不犹豫道：「那不一样。」

    贾敏只一愣，随即也明白了，对于贾政来说，赵姨娘不过是个玩物罢了，换谁都一样。只王夫人却是贾政获得王家王子腾支持的重要人物。

    作为共同获利者，贾政和王夫人才是最亲近的人。

    自己娘家一摊子事，就贾政王夫人前世做的事情，不株连九族都是圣上开恩了。

    想到这里，贾敏微微泄气，内疚的看向林如海。

    别家结亲都是强强联合，同气连枝。可是林家却没从贾家得到什么好处。自己的黛玉更是被舅家人惦记磋磨，郁郁而终。

    林如海伸手想摸摸贾敏的头，到底顾及着外人在场，只牵过她的手，握在手中，向小七问道：

    「将军之后，娇妻美婢原也寻常。便算贾珠马上风去了，倒也不是甚么秘辛。必定还有其他事情，荣国公府才要如此遮掩的。」

    小七回想了片刻，皱眉道：「没有别的了呀。就是马上风，没别的事情！」

    贾敏问：「先前你说这事和神瑛侍者有干系，只他为什么要挖这样的坑，叫他身边的丫鬟子个个不得善果呢？」

 第218页

    小七看向林澈，迟疑道：「那光头本就是来歷劫的，陪着他造劫的自然没有好果子……」

    林澈摇了摇头，道：「虽然是陪他造劫的，但寻常都是给予困难，而不是陪侍者受苦难。」

    小七又看向小六。

    小六解释道：「神瑛侍者是和尚，断情绝爱。最细痴男怨女的哀伤悲泣。」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又看了看林澈，最后奇怪道：「可是之前……我看他喜爱我们姑娘不是作假的！」

    小六颔首：「譬如夫人爱兰草。可以精心浇灌侍弄。但是若兰草修成人形，要与夫人……夫人允是不允？」

    贾敏愣了片刻，摇了摇头：「喜爱兰草和喜爱人不同。」

    小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那些花草精灵想同那光头长久相伴。那光头却只想养了那些花草酿他的『甘露』！」

    小六颔首道：「正是。」

    贾敏一阵心惊，难道以前竟然是自己的姑娘先动心么？

    林如海也想到了这一节，握着贾敏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林澈一眼看穿了林如海和贾敏的想法，凉凉道：「却不是咱们姑娘先动了心。弟媳也看见了，绛珠草原本生在灵河畔，不说那里的灵气，便是灵河水的水汽都能叫她活的很是滋润。

    是那神瑛侍者见了绛珠草的颜色神姿，动了占有的心思，才故意断了她周遭的水汽，叫绛珠仙草只能指望他的甘露而生。

    而他的甘露，原本就是求不得的孽海情天灌愁海的海水，被灌溉者都会对那侍者生出郁结之情来。经过一番磋磨，自会成为那灌愁海的力量。

    如今绛珠草得弟媳和堂弟的悉心养护多年，伤好了再行投胎，自不会再受那甘露挟制，所以你们很不用担心的。」

    林如海放开贾敏的手，向林澈抱拳行礼，嘆道：「多亏了堂兄了。」

    林澈摆了摆手道：「顺手罢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

    沉默一瞬，贾敏又问：「之前堂兄说，那些姑娘们的命运不会再被挟制，可是那神瑛侍者还要歷劫，却是为了什么？」

    林澈道：「神瑛侍者歷劫是在司命处挂了号的，却是不得不来歷劫了。再一个，那灌愁海已经被我收了。神瑛侍者的甘露断了来源，自然是能收回多少，就收回多少了。」

    贾敏面露不忍。

    林澈又道：「不过弟妹也不用担心。那些花草精灵都是有些善果的，况且她们不会去到灌愁海，便算此生悽苦，回归本原之身后自然就都好了。」

    林如海重新握起贾敏的手，安慰道：「这就罢了。况且如今有初学，便是贫苦孩子也有别的出路，未必就能被那侍者哄骗了去的。你才出月子不久，凡事放开了心才好。」

    贾敏道：「我原也不过求个真相，嘆息一回也就罢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只道：「这也就罢了。」稍稍停顿，忽然又问：「夫人可知『平安州』？」

    贾敏摇头，忽又点头：「以前听下人们说过，有段日子琏二总往平安州去。却不知是不是侯爷说的那一个。」

    林如海道：「想来是同一个。你赦大哥往平安州去了。」

    林澈侧躺下来，用手支着头，笑问：「可要本国师去跑一趟探探？」

    林如海道：「就堂兄如今车马都坐不得的样子，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了。」

    小六适时的捧了一碟子点心过来，小七则端了一盏茶水。

    林澈捻了一块金桂酥，吃了一口，问：「你们查出来蓝家大小子是个什么来头没有？」

    林如海和贾敏相互看了看。

    小七、小六同声回道：「没查。」

    贾敏道：「莫非也是个什么真人托生？」

    林澈吃完了金桂酥，又喝了小七手中的茶，这才道：「像，又不太像。」

    林如海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林澈道：「若是，则不长命。若不是么，那小子倒生了个福相。」

    小七满不在乎道：「他身上没有西方的气息。至于短命长命的，不过换个地儿活着，倒也无妨的。何必深究！」

    林澈笑道：「说的也是。还是你想的开。」

    林如海默了默，又问：「恆儿自己可知道自己的来处？」

    林澈道：「除非他修道，否则在此生是不知道的。便是那神瑛侍者，一旦入世，也不会留着以往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朋友新文：《文里的路人甲【快穿】》

    苦逼社畜陈昭，因劳猝死了，再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战火连天，民不聊生。

    陈昭傻了：老天爷，我是不想工作了，可是更不想逃命打仗啊，我五十米都没有及格过的人吶！

    后来，陈昭又发现，自己好像不仅仅是穿越，甚至还成了别人故事里的苦命配角？！

    就离谱！

    怕事胆小又惜命的陈昭，最初并不想与这个时代共鸣，她只想猥琐发育，在乱世中保全自身。

    从最开始的胆小懦弱，空有一腔热血，到后来的筹谋算计，和爱人并肩作战，陈昭歷经几世，终于获得了内心的安宁。

    第一个世界：上海滩的穷途舞女vs家道中落的街头混混

    第二个世界：小饭馆的巧手帮佣vs身怀绝技的黄包车夫

    第三个世界：逃荒路的穷苦姑娘vs好吃嘴刁的富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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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个世界：惨被抛弃前朝格格vs一心爱国的有志青年感谢在2022-12-30 19：47：29~2023-01-02 19：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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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我的死因！

    顿了顿，林澈接着道：「都是但凭本心本性做事罢了。」

    贾敏微微颔首，回想起前世，以前的贾宝玉虽然喜欢姐姐妹妹的，但莫说是要为这些姐姐妹妹们做什么，便是为他们求个情，都做不到的。

    还真是，符合他的本性！

    迟疑了一瞬，贾敏问：「你们当真要把贾珠的事情与我母亲、王夫人言明？如何言说？可要我带你们进荣国公府？」

    小七看向林澈。

    林澈道：「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托个梦罢了，弟妹很不用操心的。」

    贾敏点头。的确，託梦比真实去说更好、更方便一些。

    林如海却道：「也不过就与你母亲和王夫人添个赌罢了。荣国公府你政二哥就留下那么一个嫡子，焉能不宠着。」

    小七却摇头：「嫡子的确只剩下这么一个。不过还有嫡孙、庶子呢。能添一些堵还是好的。」

    闲话不提，贾珠是小辈，又没有功名和徒儿，因此除了他的遗腹子以及未亡人，没有其他人为他守孝的。

    而王夫人，他的母亲，在贾珠死后没过多久，就怀孕了，这一胎，自然就是贾宝玉。

    如前世一样，这贾宝玉依旧是衔玉而生的。不过贾宝玉的周岁宴，贾史氏却藉口身子不爽利，没有露脸，只王夫人一手操办的。

    不过这么一来，王夫人再次成为了荣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人。

    这放手也放的不但随意，而且时机选择的也不太好。不过想来也不过是王家得了圣心，为王夫人撑腰罢了。

    贾敏虽然不知内情，却也不愿去深究，因为照前世来看，母亲现在身子健康，倒不用她担心的。再一个，若二房没有立得住的人，荣禧堂迟早都是琼哥儿的。倒也不必急在一时了。

    又过了些日子，到了前世日月双悬的那一年，宫中、京都同前世一样，再一次蔓延了疫疾。不过同前世不一样的是，当今圣上，没有像前世的那位圣上那样到北方行宫避疾，而是呆在了京都。

    当然，因为国师林澈的提醒，圣上早就命太医署从关外准备了许多药材，因此疫疾来的虽然又凶又勐，但是整个京都城内城外加起来，这一个月内也不过亡了五十人。

    这比没有疫疾的时候亡者人数更少！

    疫疾来的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一个月时日，城内城外就恢復了正常。圣上自然重赏了林澈，林澈却只为两个徒儿求了两块玉石。

    好在林澈所求的玉石并非寻常凡物，放眼搜罗，大概也只宫中才有两块，圣上见林澈所求珍贵，自然圣心大悦，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林澈当着圣上的面儿露了一手，凭空给两块玉石变出了宫绦穗子，把蓝冰玉系在了小六腰带上，把红炎玉系在小七的腰间，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两个徒儿叩谢了皇恩，便回身出宫了。

    回了林府，小七一阵无语：「这石头哪里稀罕了，值得师父这样费心谋求？！」

    林澈拍了一下小七的头，笑道：「对你来说寻常，对圣上来说可是顶顶珍贵的事物。在圣上眼里，这两块石头可抵得上那么多人的性命了。」

    小七撇了撇嘴，冷笑道：「他眼中的性命也太过廉价了些。」

    林澈敛了笑容，肃然道：「哪个圣上都是如此。这个已经可以称得上一个『好』字了。」稍稍停顿，忽然又道：「小六、小七，你们去请夫人来两仪院。」

    小六应是，小七却问：「若夫人问为何，如何回答？」

    林澈默了默，说道：「就说有几条性命，要夫人决定救是不救。」

    小七道：「好。」

    虽然不知道林澈说的是哪几条人命，但是既问到自己头上，定然是有干系的，贾敏自然不会轻忽。

    贾敏略定了定神，叫乳母带着林黛玉和林延姐弟俩去内院，自己则等着小六、小七过来。

    不过多久，小六和小七就来了，如此这般说了。贾敏自然跟着他们两个一同到了两仪院。

    落座之后，林澈问：「弟妹对以前那园子里的姑娘向来有情。如今可要救一救薛姑娘的父亲？」

    贾敏奇怪的问：「薛姑娘的父亲可是病了？我能治得好？」

    林澈道：「自然不是病了，也不是弟妹可以治得好的。我只问你要不要救他？」

    贾敏点头，又摇头，问：「救他如何？不救又如何？需得付出什么代价？」

    林澈道：「救了他，便多活几年。不救他，便早轮迴几年。至于代价，不过一声招唿罢了，也无甚关系。」

    贾敏愣了愣，蹙眉问：「只是如此？应当还有别的不同罢？」

    林澈点头：「自然有不同。」

    说完林澈喝了口水，站起身来，小六忙过来搀扶着。

    林澈稍稍缓了缓，走到门口，面向外头，继续道：「薛家乃皇商之家，却不是因皇家亲近而显赫，此其一。

    薛家受封皇商后，却欺上压下、横行乡里，随意伤害性命，此其二。莫说圣上，便是天理也难容。」

 第220页

    贾敏道：「既如此，任他咎由自取罢了，何必还要犹豫呢？」

    林澈回头看了贾敏一眼，微微迟疑了一下，又朝外看去，只问：「以前那薛姑娘对咱们林大姑娘还算不错罢？」

    贾敏颔首：「明面上是很好，黛玉还险些认了她母亲做亲娘。」

    林澈问：「明面上？」

    贾敏颔首：「明面上。实则……冷漠的紧。」

    林澈点了点头，半晌才道：「既如此，便毋须出手了。」

    贾敏道：「以堂兄的本事，竟然看不透薛姑娘的本性？」

    林澈勾了勾嘴角，脱力一般的靠在门框上，颇为泄气道：「那姑娘身上带着神瑛侍者的护身符，说不得也是他的侍者之一，很难看清底细。」

    贾敏蹙眉，问：「堂兄如何了？可否容弟妹把一把脉？」

    林澈摇头：「很不用。站还是站的住的。」

    贾敏也不好强求，只抿了抿嘴，最终把前世里，那薛宝钗如何将祸水引到黛玉身上，引导下人们远离黛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林澈耐心听完，目光微寒，冷声道：「呵……果然恶主养刁奴。倒与她主子一模一样。」

    小七道：「师父原不该涉世过深。他们的事情就由得他们去罢了。何必还要费心筹谋呢？」

    林澈抬手敲了一下小七的头，冷然道：「这可是和那光头有干系的人，也不能说涉世过深了罢。」

    小七动了动唇，却没有再和林澈顶嘴。

    林澈似乎力气用尽，又慢慢走回来坐下。

    不能把脉，贾敏仔细观察林澈的面色，竟是气血两虚的症状，不由得皱紧眉头，问：「堂兄吃的可还好？」

    林澈摆了摆手，只道：「一切都好。我要问的已经问了。弟妹回去罢。」

    贾敏应了一声自出了屋子，到院子里，又换了馥蔷过来，问了两仪院的日常吃食。

    按馥蔷所说，一切都正常。

    贾敏便暂且嘱咐道：「院子里虽不吃荤腥，但人参、精露等是万万断不得的。若短了缺了，只管来回我便是。」

    馥蔷自然应下。

    随后贾敏又道：「罢了，两仪院的小厨房，只做些点心、茶水也就罢了。你们的三餐只叫后厨送，堂姑娘、堂少爷他们的三餐，我自吩咐做了药膳送来。」

    馥蔷惶然跪下，磕头辩解道：「夫人，我们并未剋扣堂少爷他们的吃食用度！」

    贾敏蹲下扶馥蔷，温声道：「知道。这和你们无关。你们只好好服侍着便是了。」

    馥蔷又磕了两个头，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

    贾敏等林如海回来，自把这些都同他说了。只林澈非药石可医，林如海也只能嘱咐贾敏多与些人参、灵芝的安养着罢了。贾敏自然没有二话。

    随后，林如海又道：「刚巧堂兄问了你皇商薛家。薛家夫人，荣国公府的王夫人的妹妹，或许要进京都来了。」

    贾敏皱眉：「怎的这回这样早？」

    林如海道：「薛家或许早知道今春会发生疫疾，从去岁便开始从南边屯了许多板材、黄白纸张。

    趁着去年冬日冰道儿畅快，全部运到了京都。却不想这次疫疾虽然来的又勐又快，但是太医那边备下的药却是足量的，因此他们囤积的物什竟连本儿都没回手。

    不但没回本儿，还白白倒贴了千多两租赁的库房和劳力人手的银子。薛老爷急怒攻心，便一闭眼去了。」

    贾敏蹙眉：「薛家既是皇商，只板材和黄白纸张两样并不能伤到筋骨。薛老爷子如何就急怒攻心的去了？」

    林如海道：「外头是这么说的。还说咱们姑娘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薛姨妈，变卖了两个铺子才补上了那些库房赁资和劳力的工钱。」

    贾敏微微摇头：「侯爷想来也听说过金陵流传的护官符。若只这一件事，万不可能叫薛家的当家人伸腿去了。必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林如海沉吟道：「会不会是……」

    贾敏忽然道：「我们知道会有疫疾，是因为以前经歷过这事……薛家老爷子……他是如何预知了疫疾的时间，并在之前就做好了囤积准备的？」

    林如海看向贾敏，正好贾敏也看他。

    夫妻俩一对视，都从眼中看到了一种可能。

    就是这疫疾，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两人呆愣半晌，贾敏无意识的摇头，喃喃道：「不至于此。这病来的这样兇勐，他们难道就不怕引火烧身，自己也枉送了性命么？」

    林如海忽然问：「你可还记得以前……薛家老爷是什么时候去的？」

    贾敏回忆半晌，摇头道：「那时我已经在姑苏，虽然金陵也有庄子，但那时我哪里有精神去打理。」

    林如海点了点头：「我一时倒忘了你以前身子不爽利的。」

    贾敏沉默一瞬，忽然道：「虽不知具体时间，但大体还是可以推断的。以前薛王氏也带着薛蟠、薛宝钗兄妹俩来京都，投奔王夫人的。」

    林如海微微点头：「我想起来了。」

    贾敏问：「想起来什么？」

    林如海肃然看向贾敏，道：「我的死因！」

    贾敏脩然握紧林如海的双手，艰难地问：「如何？那时……那时不是因为重病么！我也看着的！我亲眼看到的！」

    既然林如海不是因为重病身亡，那只能是被人谋害至死！

 第221页

    贾敏忍不住颤抖，林如海回握住贾敏的手，安抚道：「别怕，现在没事了。」

    贾敏摇了摇头，问：「是何人？」随即又问：「是不是薛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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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逼社畜陈昭，因劳猝死了，再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战火连天，民不聊生。

    陈昭傻了：老天爷，我是不想工作了，可是更不想逃命打仗啊，我五十米都没有及格过的人吶！

    后来，陈昭又发现，自己好像不仅仅是穿越，甚至还成了别人故事里的苦命配角？！

    就离谱！

    怕事胆小又惜命的陈昭，最初并不想与这个时代共鸣，她只想猥琐发育，在乱世中保全自身。

    从最开始的胆小懦弱，空有一腔热血，到后来的筹谋算计，和爱人并肩作战，陈昭歷经几世，终于获得了内心的安宁。

    谢飞本来是个家道中落，愤世嫉俗的街头混混，为着一腔孤勇，带着一伙兄弟在乱世中拼杀，只求能活下来。可是后来有个姑娘出现了，告诉他人不仅仅要活着，还得有尊严有骨气的活着，如此方不辜负那一撇一捺。

    他听了，也照着做了，却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天地茫茫，遍寻不见，在黎明的前夕，谢飞再也见不到那个又怂又胆大的女孩儿了。好在上穷碧落下黄泉，即便是千辛万苦，穿越时空的阻隔，最后，他还是重新寻觅回了自己的太阳，

    第一个世界：上海滩的穷途舞女vs家道中落的街头混混

    第二个世界：小饭馆的巧手帮佣vs身怀绝技的黄包车夫

    第三个世界：逃荒路的穷苦姑娘vs好吃嘴刁的富家少爷

    第四个世界：惨被抛弃前朝格格vs一心爱国的有志青年感谢在2023-01-02 19：07：36~2023-01-04 12：0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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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黛玉入学

    林如海见贾敏尤自颤抖，不能止住，便倾身抱住她，抚着背嵴安抚了半晌。

    过了好一阵，贾敏终于止住了，压低声音问：「究竟是何人？到底为何下毒手？」

    林如海道：「当时我在查江南盐务，自然是江南道、护官符上那些人家。」

    贾敏默默地把金陵的护官符念了一遍，这一回，肯定道：「定是薛家动的手！

    只是我记得清楚，那时并未有薛家人与夫君相见。咱们林府的人又都干净，他们是何时何处下手的呢？」

    林如海道：「你忘了一个人。」

    贾敏蹙眉问：「谁？」

    林如海道：「贾雨村。」

    贾敏再次仔细回想了一遍，摇头道：「虽然我听过他胡乱断命案的事情，但是……那时候……

    他为西席时，一日三餐都是咱们家供的，又或者去酒肆、茶馆与好友相聚。

    便算此后他补了应天府的缺，也从未邀爷去他们府上吃茶、喝酒的。或在咱们府里，或在外头茶楼酒肆，他在何处下手呢？」

    林如海嘆道：「虽不是他贾雨村的茶楼酒肆，但江南许多铺子，背后都是薛家。」

    贾敏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颤声道：「便算那茶楼酒肆是薛家的铺子，但人来人往的又不是爷一个客人！他们怎么敢！」

    林如海冷哼一声，寒声道：「他们便是当街打死了人，也全不当回子事。」

    贾敏默了默，又只道：「果真如此，那可是十分歹毒了。」

    林如海皱眉：「上次只我一个，阻了他们的财路，这也就罢了。这次是他们以他人性命谋财，自然更为歹毒。」

    贾敏道：「此次疫疾之事，侯爷定要奏与圣上细查。」

    林如海点头：「是要细查。」然后又嘆气：「不过圣上如今还没痊癒，精神很是不济。倒也不必立刻就上奏的。」

    贾敏微微点头，待回过神来，发现掌心、背心里全都已经湿透了，又回想起前世里薛霸王当街打死了人也不当回事，便又问道：

    「若真是薛老爷做下的，薛王氏自然是逃不开干系的。那么薛家小子和姑娘会如何？照如今京营节度使王大人的官儿，可能护得住他的妹妹和外甥们？」

    林如海沉吟道：「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姻亲复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偏在江南道根基极厚。圣上若无万全把握，自不会轻易下手。」

    贾敏嘆道：「如今薛王氏进京投奔王家或贾家，薛老爷选择自己去了，显然是摆明了态度。」

    林如海点了点头，继续道：「圣上把疫疾控制住了，所用各样药材、药包多是宫中分发的。因此京都权贵、百姓损伤不过尔尔。

    便算此事暴露与众人知晓，也是无关痛痒的，这些倖存之人也不会为了已经过去的疾病去得罪江南粮仓。」

    贾敏颔首：「所以此时尚不是追究他们的时机。」

    林如海嘆道：「正是。不过不追究，不代表不去查。圣上便算没精神去管那些，总是要还是要奏与圣上知道，心里留个底儿的。」

    贾敏点头。

    林如海微微皱眉，问：「当年薛家母子三人也在荣国公府，他们对咱们姑娘如何？」

 第222页

    贾敏微微转身道：「我以前说过。」

    林如海点头，冷冷道：「口蜜腹剑。本侯知道了。」

    贾敏嘆气，便算往后再坏，如今还只是两个不晓事的幼子罢了。现在就失了爹，倒也可怜可嘆。

    林如海看穿了贾敏的心思，劝道：「他们虽是幼子，但他们爹娘却不是。既做下那等恶事，自然要背负相应的后果。」

    贾敏点头。

    林如海又道：「就他们以前做下的那些事，说不得也是冤家来寻仇的。倒也不必为他们分神嘆息了。」

    贾敏道：「好。只侯爷想个法子，让堂兄吃些荤腥，或许还能多长些力气。」

    林如海嘆息：「堂兄两个徒儿都不是寻常人，他们尚且没有法子，咱们又能做什么呢。不过送些补血益气的药材，送与堂兄吃着也就是了。」

    一时无解，只从此后送往两仪院的三餐，贾敏都会亲自看过，此乃后话不提。

    却说疫疾之时，圣上也染了重症，太医院太医轮番看守，直守了七日七夜，才将圣上救回来。

    救回来之后便是体虚，整整三月余，圣上才堪堪痊癒，恢復到之前的状态。

    圣上恢復之后的上朝，朝臣们上奏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圣上选秀，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原因无他，如今圣上只皇后生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除此之外，再无所出。偏这皇子又在此次疫疾中夭折了。

    虽说如今圣上正当壮年，但一个皇嗣都没有，不是国祚延绵、繁荣昌盛的景象！也太过不成体统了。

    原本顺亲王想着圣上有嫡子在，倒也支持圣上的决定。如今嫡孙去了，顺亲王和王妃便主动站到了朝臣这边，也请圣上顺了朝臣所请。

    圣上无奈，只得发了诏书，令朝中各家有适合的、没有订婚的姑娘，送入宫内参加选秀。

    却说贾元春刚满十三岁，因为王夫人的缘故，尚未定下亲事。于是兜兜转转，即使圣上换了人，但是贾元春依旧被贾史氏和王夫人送进了宫中。

    贾敏得知消息后，一阵唏嘘，内心里却更坚定了要早早为林黛玉定下亲事，省的夜长梦多，叫人胡乱觊觎。

    既做了决定，贾敏当晚就和林如海提了这件事。

    林如海难得呆愣的看了贾敏好一会儿，才艰难道：「咱们姑娘不过才五岁，甚至还没有进学，夫人就着急把她嫁出去了？！哪家敢要呢？」

    贾敏郑重道：「趁着我如今空着，正好看上一番。到了明年我也入朝供职，咱们两个哪里还有时日与姑娘好好相看呢？」

    林如海道：「哪里还要相看别的？！只恆儿就罢了，再不用选别人。」

    贾敏蹙眉道：「恆儿是很好。只堂兄说他许也是什么真人托生，那种歷劫而来的，都活不长久。

    再一个恆儿大了咱们姑娘这许多年岁，我只怕最后咱们姑娘年轻守寡，反倒不美。」

    林如海嘆气，半晌才道：「咱们姑娘如今五岁了，过了中元就要入学。还能再看几年再做决定罢。」

    贾敏点头，嘆道：「也不知学中是个什么样子。咱们玉儿如今虽比以前健壮，到底小小的人儿就要独自去学堂，也太过辛苦了些。」

    林如海道：「学堂里许带伴读。紫鹃虽只比玉儿大了几个月，到底是个稳妥的。叫她同去便是。」

    贾敏点了点头：「紫鹃自然是要同去的。只她也是个姑娘，力气小小的，得再找一个小厮更妥当。」

    林如海笑道：「说得是。」随即又道：「恪儿去岁也去了学堂。他们兄妹一向要好，托恪儿照看一二也就是了。再一个，荀大人也在那，很不用担心咱们玉儿受欺负的。」

    贾敏颔首，随即又道：「左右如今侯爷不过闲职，到了年末述职，便向圣上提一提，我明年去任职可好？」

    林如海问：「多休息一年不好么？」

    贾敏道：「到底不是家塾，玉儿又小，如何放得下心来。」

    林如海笑道：「延儿更小，他在家里夫人就不担心了？」

    贾敏道：「侯爷在家里，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如海抬手颳了刮贾敏的鼻子，笑道：「那便这样换一换，明年夫人去任职，本侯在家教儿子~」

    贾敏抬手握住林如海作乱的手，也笑：「原该爹爹教儿子，娘亲教女儿的~」

    隔日，林如海就具本上奏了。圣上自然欢喜，当即硃笔一挥，就同意了林如海的奏请。

    于是第二年元宵后，贾敏果然带着林黛玉去学堂，林如海则在家带着林延，跟着林澈学星象占卜之术。

    正月十六，天还黑着的时候，林黛玉就带着紫鹃，到了中院里头。

    贾敏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忙叫两人进来，摸了摸林黛玉的手，并未冻凉，又看紫鹃的手，虽然拎着一个小书篮，但也是素净洁白的，便笑道：「怎么这样早！」

    林黛玉脆生生道：「娘亲说今日进学。玉儿来接娘亲一起去，先生说了不能迟到！」

    贾敏揉了揉林黛玉的脸，笑道：「娘亲走的可比玉儿快多了，哪里就会迟到了？」

    林黛玉微微歪头，一边比划一边道：「爹爹说学堂很大很大，有许多屋子。娘亲从未去过学堂，定不知玉儿是在哪一个屋子听学的。」

    贾敏笑道：「娘亲又不是玉儿的教授，不去玉儿那屋子的。」

 第223页

    林黛玉原本以为娘亲同她一道去学堂，是要亲自教她，哪里知道竟还不是！

    林黛玉顿时泄气而失落的问：「娘亲去教何人？」

    林如海也过来，摸了摸林黛玉的头，笑道：「你娘亲去教你们先生！」

    林黛玉顿时崇拜的看向贾敏。

    贾敏笑道：「莫要胡说。」

    林如海道：「本侯哪里胡说了！」随即把林黛玉抱在腿上，嘱咐道：「玉儿，虽则你娘亲是学堂的副祭酒，你在学堂里可不能仗势欺人，记住了？」

    林黛玉一扭就从林如海腿上滑了下来，爬到贾敏身上，轻声「哼」了一下，不满道：「在爹爹心里，玉儿便是那般不讲理的人么？！」

    林如海一愣，嘆道：「玉儿就是太讲道理了，咱们可不能得理不饶人。」

    林黛玉扭头道：「女儿没有！」

    贾敏轻轻抚着林黛玉的背安抚，微笑道：「侯爷莫要胡乱猜测。咱们玉儿自然最是知礼的。」

    林黛玉搂着贾敏道脖子，点头道：「娘亲说的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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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 许多马车

    吃了早饭，贾敏刚收拾好了，小丫鬟就来报：「荀大人同蓝二公子在外头等着夫人了。」

    贾敏道：「知道了。」随后便牵着林黛玉，一同往外走。

    经过中院的时候，蓝恆在一边等着，见他们来了，便拱手道：「师娘，林妹妹。」

    贾敏停住脚步，问：「恆儿要出门去？」

    蓝恆微笑拱手道：「同师妹上学去。」

    贾敏道：「胡闹！春闱在即，哪里就能和小孩子玩闹了去！」

    蓝恆拱手道：「昨日收到老家来信，说堂兄要下场去，已经在来京途中了。恆儿昨晚同师父商量一回，决定再过三年后再入场。」

    贾敏微微颔首，随即又道：「这也就罢了。只你一个举人老爷，同我们姑娘上蒙学，总是不成体统！」

    蓝恆笑道：「恆儿去做助教总也使得！」

    贾敏颔首，只道：「你同你母亲说去。」

    蓝恆道：「自是要同娘亲说的。」

    于是蓝恆便跟着贾敏几人一起出门，见了荀梓君和蓝恪，自有一番寒暄。

    蓝恪奔奔跳跳的走过来，像往常一样，一边去拉林黛玉的手，一边道：「林妹妹，咱们上学去。」

    哪知林黛玉却把手往后一缩，微笑的回道：「蓝二哥哥七岁了，再不能同妹妹拉手了！」

    蓝恪道：「我虽七岁了，但林妹妹才六岁呀！哪里就有妨碍了。」

    林黛玉道：「蓝二公子可以去考童生了，自不同我们蒙学的一样～」

    蓝恪转头看向自己的娘亲。

    荀梓君笑道：「你林妹妹说的很是不错。」

    蓝恪又跑回荀梓君身边，拉住她的手，奇怪的问：「为何恪儿可以拉娘亲？」

    蓝恆笑道：「那不一样。是娘亲生了你，自然不用避嫌的。」

    蓝恪顿时垮下脸来，不过随即又问：「今日先生要考教，林妹妹准备好了没有？」

    林黛玉微微一笑，十分自信道：「自是准备好了的！兴许就考上个童生，也未可知。」

    贾敏颳了刮林黛玉的鼻子，笑道：「才念了几日书，就想着考童生去了。」

    蓝恆也道：「恪儿就罢了。林妹妹的确不好下场去。」

    林黛玉微微嘟嘴，却从善如流的应下来。

    荀梓君拉起贾敏的另一手，仔细观察一阵，笑道：「不过几日未见，总觉得妹妹更有神采了一些。」

    贾敏笑着回道：「不过在家白歇着罢了。」

    荀梓君微微摇头，携着贾敏一同往学堂走，只道：「咱们最重要的还是身子。

    玉儿在学堂里，万事都有我照看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哪里就要提前上任了。」

    贾敏笑道：「姐姐挂心，只我已经全好了。哪里就要真的歇上三年整的！」

    荀梓君肃然道：「延儿虽已经三岁了，你到底只不过歇了一年多。

    学堂里的事，你暂且看着，若不费心费神的呢，就照管一二。那些劳神费力的，自有我担着。凡事都不用与我客气，只顺心、安身为最要！」

    林黛玉脆生生道：「荀姨姨说的是！娘亲安生最重要！」

    蓝恆趁机道：「师父昨日说恆儿去学堂带蒙学，歷练一下，母亲以为如何？」

    荀梓君问贾敏：「侯爷昨日说了这个？」

    贾敏笑道：「昨儿侯爷回来我已经睡了，并不知道此事。不过教学相长，未必就不好了。」

    荀梓君道：「这也就罢了。正好工部童学甲班有个女先生休了假，你去带着孩子们几日便是。」

    蓝恆自然应下。

    林黛玉问：「休息时候，玉儿能去童学寻蓝先生么？」

    蓝恆轻轻的捏了捏林黛玉的脸，笑道：「自然可以。」

    蓝恪在一边幽幽的嘟囔道：「哥哥早满了七岁了～」

    蓝恆一手抱起林黛玉，一手抱着蓝恪，笑道：「哥哥是林妹妹的师兄，自然同恪儿不一样。」

 第224页

    不等蓝恪反驳，蓝恆继续道：「弟弟妹妹们自有恆儿照看，师娘放心做事便是。」

    贾敏抬手摸了摸林黛玉的头，笑道：「娘亲是大人，自会照料自己，哪里就用你个小小人儿来挂心的？」

    接着又向蓝恆道：「你也是，学业为重。弟弟妹妹们自有先生照看，很不用太过操心的。」

    林黛玉回道：「便算娘亲是大人，玉儿也常常挂心娘亲的！」

    荀梓君笑道：「可见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说话间，荀梓君已经带着贾敏和林黛玉走进了六部少学。

    照着以往，荀梓君一行人先林黛玉、蓝恪去送去课室。

    早有几个小姑娘、小公子等在门口，远远的见着见着林黛玉和蓝恪来了，忙跑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拉起林黛玉和蓝恪的手。

    林黛玉被两个小姑娘拉着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向荀梓君行礼道：「烦请荀姨姨照看着娘亲。莫要太过劳累了～」

    贾敏走上去摸了摸林黛玉的头，笑道：「哪里就劳累了，快去温习功课罢。」

    林黛玉做了个鬼脸方，亲亲热热的拉着两个姑娘的手，同他们一起进了课堂。

    荀梓君笑道：「我说的如何！林姑娘和我们恪儿自有玩伴儿，咱们很不用担心的～」

    贾敏自然知道林黛玉结交姐妹的本事，笑着回道：「咱们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如何就没用了～大人可知他们的人品、家世如何？」

    荀梓君微笑道：「自然是勘查清楚的。方才那些个孩子中，有两个是孤儿，尚且把他们的身世来歷一一查明了。否则断然不能进蒙学甲班的。」

    贾敏颔首，又问：「家世清白也就罢了。他们人品秉性如何？」

    荀梓君道：「孩子们还小，一时间却看不分明。不过正因为他们年纪小，有个好先生带着，定然是不错的。咱们只看咱们的孩儿罢了，进学后到现在，可有学坏了去？」

    贾敏颔首：「这话在理。」

    荀梓君微微一笑，然后道：「妹妹也算第一次过来，我带你转一转。」随即又问：「走了这些路，累了不曾？」

    贾敏笑道：「不过走了几步，抬脚的功夫。很是不累的。还请荀大人了与我分说明白了～」

    荀梓君道：「那便各处看看。我听蓝大人说，这学堂的草图是林侯爷与妹妹绘制的？」

    贾敏道：「我和林侯不过略做修改。原本的草图是圣上与我们的。」

    荀梓君道：「以前顺亲王妃办花会的时候，这顺亲王府我也曾来过。和眼下的样子竟是完全不同。可见改动是极大的了。」

    贾敏笑问：「改的如何？」

    荀梓君道：「自然是极好的。不过眼下天还未大亮，有些地方看不清楚。咱们先去公房，午后孩子们睡了中觉，咱们再去看。」

    贾敏微微颔首，又问：「方才一路过来见各处烛火都亮着，何时灭？」

    荀梓君道：「学舍里头大。烛火整日都燃着。只眼下燃的多一些，白日里少几根罢了。」

    贾敏点头：「这也就罢了。若是在那昏暗的地儿念书临字的，最是伤眼了。」

    荀梓君道：「原也不是整日都燃烛火的。一次去你府上听你同婆子们嘱咐，我听了一嘴，便记下了。」

    贾敏闻言，肃然道：「既上了烛火，看守的婆子小厮可有安排上？虽则学堂的屋子都是石瓦的，但屋子里头人多，纸张、桌椅都是极易走水的！」

    荀梓君微笑道：「只管安心罢了！有小厮、婆子专人轮班看守呢。再一个，你看这外头环绕着的水池子，必定万无一失的。」

    贾敏问：「这水池子清可见底，到底也有小孩子们半人儿高，很是要注意的。」

    荀梓君笑道：「巡逻侍卫一刻钟就有一班，倒也无妨的。」少停荀梓君又嘆道：「你一来就这般操心，叫你们侯爷知道了，定然又要心疼了。」

    贾敏道：「我不来，也担心。倒不如来看着，也不用白白念着。」

    荀梓君笑道：「可见你这个做娘亲的是爱极了你们姑娘了。」

    贾敏笑道：「哪有做娘亲的不爱姑娘的。」

    荀梓君道：「那可多了去了。」随即荀梓君就列了一串爹不疼、娘不爱的姑娘的名单。

    贾敏皱眉道：「已经有这么多女官，竟还有不疼姑娘的。」

    荀梓君重新拉起贾敏的手，摇头嘆息道：「便算出了一个女丞相，也不能传宗接代。那些人看不起女儿的，总归改不了心思的。」

    贾敏嘆气。

    荀梓君虽说不叫贾敏劳累，但是为了叫她安心，还是带着她在学堂里走了一圈，期间把学里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与贾敏交代清楚，末了又嘱咐道：

    「我就在你旁边的屋子，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做决断的，只管来找我！若有要跑腿的，只管差派侍卫、婆子们便是。」

    贾敏自然一一应下。

    在姑苏的时候，贾敏就曾是荀梓君的副手，此时虽然换了差事，但两人的配合还是十分默契。

    故此六部学堂里的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是贾敏很快就得心应手了，一点也没有初次上任的生疏和不适。

    到了未时，贾敏房间外头的侍卫有一半离开了，贾敏叫了门口的小厮进来，问：「他们去了何处？」

    小厮回道：「爷儿门去学堂门口了。」

 第225页

    贾敏又问：「去学堂门口做甚么？」

    小厮回道：「外头有许多马车，他们去外头巡视去了。」

    贾敏奇的问：「什么马车？」

    小厮回道：「便是接公子、姑娘们家去的马车。」

    贾敏瞭然，自己的林黛玉和蓝府的蓝恪离学堂近，因此只步行就是了。还有很多别的府邸的公子哥儿和姑娘，都是马车接送的。

    只是酉时才下学，他们这也来的太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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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另起祸端

    小厮看贾敏略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解释道：「刚入学那会儿，那些公子、姑娘自也是马车接送的。

    早起送来了就走，倒也无甚大碍。只晚上来接公子、姑娘时，有的大人家的马车来的早，他们曾为了离大门近一点的地儿大打出手。」

    小厮摇了摇头，继续道：「幸亏没出人命。后来荀大人就分了一批侍卫出去，叫他们不敢乱动罢了。」

    贾敏颔首，问：「侍卫出去了，巡逻可还够？」

    小厮回道：「出去的这批侍卫，不是巡逻的那些，都是照看大人、和先生们的。」

    贾敏道：「这也就罢了。」

    到了申时初，贾敏听得外边有一阵熟悉脚步声，心下一喜，果然听林如海在外边问：「贾大人在不在？」

    小厮忙回：「在的在的。大人尊姓，小人这就通传。」

    林如海还没说话，贾敏就在里头大声道：「请林侯爷进来。」

    小厮忙哈腰道：「小人不识泰山，林侯请。」

    林如海微微一笑：「本侯爷可不是你的泰山。」随即缓步走了进去。

    贾敏早放下笔，迎了出来，笑道：「侯爷怎的过来了？」

    林如海微微抬了抬手，笑道：「用点心的时辰到了，顺道接夫人家去。」

    贾敏笑道：「回家不过抬脚的功夫，哪里就要巴巴的来接了。」

    林如海道：「往日我不在家也就罢了，如今我在，自然是要来接夫人的。」

    贾敏还未说话，林黛玉的声音就远远的传来。

    门口的小厮并未阻拦，林黛玉转眼就跑到了跟前，举起两手包着的点心，微笑道：「娘亲，今日学堂发的腊梅糕！玉儿留了一半与娘亲尝尝！」

    贾敏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白丝帕，给林黛玉擦了擦汗，微小道：「跑的这样急！紫娟怎的没有跟着？」

    林黛玉把腊梅糕往贾敏手中一塞，快速道：「紫娟跑的慢，一会钟声要响了，玉儿这就回去了！」

    刚转身，林黛玉恍然看到自己父亲在，于是又转头看了一眼，惊讶道：「爹爹怎的来学堂了！」

    林如海笑道：「给你娘亲送点心，顺道儿接你娘回家！」

    林黛玉顿时转过来，微微顿足道：「以往爹爹从未接玉儿下学的！」

    林如海笑道：「有你荀姨和蓝二哥送不是更便宜？」

    林黛玉微微歪着头道：「荀姨就在娘亲隔壁，送娘亲更便宜！」

    林如海颳了刮林黛玉的鼻子，笑道：「今日爹爹就特意来接玉儿的。快响钟了，快回课室去罢。仔细先生罚你！」

    林黛玉转身飞跑出去，边跑边道：「玉儿不过顺带罢了！家去咱们再议！」

    贾敏靠着门框，笑道：「好酸！玉儿醋了！」

    林如海却道：「很好！」

    贾敏噗嗤一声：「是很好。身子也比之前好了太多了。可见还是不能拘着她，只叫疯玩儿还是好的。」

    林如海半搂着贾敏，很有主人模样的把她带回屋子里，只道：「都是夫人养的好。延儿也养的很好，只辛苦了夫人了。」

    贾敏微微偏头，轻轻的靠着林如海，十分满足道：「我如今这样，也比以前强上千百倍，这可都是侯爷的功劳！」

    贾敏的屋子分内外两间，处理各样事务都在外间，只换衣服以及午休，才到内间里。

    林如海自顾自的走进了内间，贾敏便也跟了进去。

    却见林如海按了按炕上的被褥，皱眉道：「这被褥怎的这样僵硬！明日叫纪康送一套过来换上！」

    贾敏笑道：「哪里就这样精贵了！」

    林如海自不贊同，理所当然道：「敏敏不说是国公府的千金、侯府夫人，更是先圣上亲点的探花，如何就不精贵了！」

    贾敏轻笑：「也就侯爷把我当个宝～」

    林如海道：「谁说的！咱们姑娘、小子可都把敏敏放在心尖尖上的。」顿了顿，又道：「你在家时，你娘亲待你也很好。」

    贾敏笑着应道：「都是因为侯爷的缘故！以前母亲那么心疼迎春，不过为了五千两银子，便不肯救她脱离那虎狼窝了。若侯爷是个不好的，母亲便算再心疼，也不过同丫鬟子们感慨一回罢了。」

    林如海轻「哼」一声，神色颇为骄傲，目光落到炕桌的茶具、杯子上，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又皱起眉头：

    「这茶也不好，太过涩口了。茶壶和茶杯俱都粗糙，明日叫纪康从家里一併带一套过来。」

    贾敏笑道：「但凭侯爷做主！」随即又微笑道：「要不还是把侯爷带着罢了！那才是万事妥帖，丝毫不用操心的！」

 第226页

    林如海点头，神色间很是贊同，颇为骄傲道：「本侯爷自然是顶好、最最妥帖的！」

    随即又垮了脸，走到贾敏身边，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只咱们家虽人口简单，各样琐事竟也千头万绪，以往辛苦夫人了！」

    贾敏笑道：「以往你都换我多用穆管家和丫鬟、婆子。怎的侯爷自己管家里了，反倒事事亲力亲为了？」

    林如海笑道：「若我亲力亲为了，哪里还有闲暇来与夫人送点心！」

    贾敏正要回话，外头小厮道：「大人，李助教送教案来了。」

    林如海道：「你自做事。我只在一边看书罢了。」说完走到外间书桌边的椅子上，从袖子里摸出一卷书来，自看了起来。

    贾敏也跟了出来，道：「送进来罢。」

    李助教应了一声，门边的婆子自掀开了门帘，李助教便捧着一摞册子进来。

    贾敏还没说话，林如海就皱眉道：「不过区区教案，怎的有这样多？」

    李助教回道：「六部三学，教授多，教案自然也多。」

    贾敏颔首，随手一指：「放这桌子上罢。」

    李助教又应了一声，放下册子就转身出去了，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林如海却拿书卷轻轻敲打着脑袋，忽然道：「这李助教颇有些眼熟，却不知在哪儿见了的。」

    贾敏刚拿起一册教案，闻言笑道：「他是李宫裁的胞兄。」

    林如海道：「难怪眼熟！对了，他既是李宫裁的胞兄，为何不去国子监任助教，却到这六部学堂里来？」

    贾敏嘆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才道：「咱们六部学堂的先生，有一半都是六部的大人轮流过来教授。

    去岁春闱因疫疾之故，未曾开考。但是卷子是已经出好了的，李祭酒便奏请了圣上，将废卷与国子监的监生考上一考。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很多监生答非所问、离题万里，故此李祭酒很是愤怒。」

    林如海点头：「这事我听说过。可这和李祭酒他儿子到六部学堂来有什么干系？」

    贾敏道：「卷子有多的，李祭酒又叫国子监里的教授、博士们都做上一做。成绩竟与那些监生不相上下！

    李祭酒大怒，当即写了奏报程与了圣上，叫那些博士、教授们，轮流到六部学堂来做助教了。」

    林如海皱眉：「国子监里的教授、博士，可大多都是翰林院里的人。」

    贾敏嘆道：「正因如此，李祭酒和圣上才更愤怒了些。」

    林如海点头：「国子监事关皇家脸面，倒也难怪了。」随即又笑问：「可要本侯爷帮夫人验看？」

    贾敏笑道：「这里不过一半，尽看的过来。侯爷别打扰便了。」

    林如海笑道：「那本侯爷看书。夫人只管忙便是。」

    贾敏轻笑一声，便开始翻看教案，逐一圈点出来了错处，放下笔，又叫门口的婆子进来，拿了送去李助教那处。

    林如海放下书卷，看了看外头，笑道：「贾大人时间卡的刚刚好。」

    贾敏转头看外边，笑道：「这些原本不难，值当侯爷巴巴的来候着！」

    又过的片刻，荀梓君在门外问了话，得知林侯爷来了，便没有进来，直接去蒙学接蓝恪去了。

    贾敏笑道：「侯爷既来了，咱们一起去接玉儿罢。」

    林如海道：「自然要去接她。要不晚上又要闹你。」

    贾敏笑：「哪里是闹我！」

    眼下天已经黑了，纪康领着丫鬟、婆子们打起灯笼，引路跟随。

    贾敏和林如海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到了林黛玉所在的课室，林黛玉他们的先生刚好宣布散学。

    林黛玉当即向外张望，看到爹娘都在门外等着，当即欢唿一声，一路小跑到贾敏和林如海跟前。

    紫娟还没看到贾敏和林如海，一边利落的收拾，一边喊道：「姑娘慢些！」

    林黛玉头也不回道：「紫娟你快些！」

    紫鹃顿脚，随即想起今日蓝大公子和夫人都在学堂里，想来不会有甚么事情，于是有条不紊的收拾了书篮，挎在臂弯里，又小心的点上了灯笼，护着小心的往外走。

    贾敏轻笑：「果然还是你紫鹃姐姐仔细！」

    林黛玉歪头：「玉儿做功课比紫鹃姐姐仔细！」

    林如海笑着抱起林黛玉，只道：「旁人自是比不上咱们玉儿的。」

    说话间，紫鹃已经跟了过来。

    贾敏一家子往外走去，很快碰上了蓝恆和蓝恪兄弟俩，牵手等在大门内，却不见荀梓君。

    贾敏疑惑的问：「怎么就你们两个？荀大人呢？」

    蓝恆拱手道：「娘亲有事要查，嘱我们跟着师娘回府。」

    贾敏皱眉问：「甚么事情？」

    蓝恆道：「娘亲没有明说，恆儿不好猜测。」

    贾敏仔细回忆了一下，并未听到什么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的动静，应当不是甚么大事。

    走了两步，贾敏心下还是不安，便向林如海道：「侯爷同他们家去，我去荀大人那里看一看。」

    林如海也没听到什么异常之处，便颔首同意，只吩咐侍卫好生跟着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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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偷换了材料

    林黛玉搂着林如海的脖子，娇软道：「这会子，爹爹是只接玉儿一个人回家的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故意反驳道：「还有你蓝大哥和蓝二哥，哪里就是只接玉儿一个人的！」

    林黛玉反驳：「蓝二哥和蓝大哥自是荀姨接的，只今日荀姨姨有事绊住脚罢了！」

    林如海也不反驳，只道：「啊，对对对！爹爹就是专程来接玉儿散学回家的！」

    蓝恪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被蓝恆捂住了嘴，吞下了剩下的笑声。

    却说贾敏在户部童学的科室外找到荀梓君，见她手里拿着一块石头，周围侍卫提着的灯笼将这一片照的亮如白昼。

    贾敏奇怪的问：「大人拿石头作甚？」

    荀梓君抬头，见贾敏来了，便向她道：「快过来看看。」

    贾敏问：「看石头？」

    荀梓君道：「是，看石头！」

    贾敏便走过去，接过荀梓君手中的石头，看了一会，道：「这是最坚硬的黑青石。」

    荀梓君道：「正是。你在看看这个！」

    贾敏顺着荀梓君手指着的地方看过去。

    那是童学科室的半墙，高三尺有余，外头刷的红漆，不知被谁扣掉了一块，露出里边的砖石来，正是黑青石。

    贾敏看了看，又道：「和这手里的一样，哪里不对么？」

    荀梓君道：「你再仔细看一看。两个是不同的！」

    贾敏又仔细看了看，发现手里的黑青石纹路是错落的正三角，而童学科室的半墙的黑青石纹路，却是等长的正四方形。

    不过工人未按照黑青石的纹路来切石头，而是直角倒转了，看起来就似两个正三角倒置拼合了一般。

    同是黑青石，贾敏手中的这一块正三角黑青石，比那正四方黑青石坚固百倍！

    贾敏皱眉，冷声道：「那起子黑心人偷换了材料！」

    荀梓君轻声「嗯」了一声，随即又道：「石匠起房子，都有监工看着，这石料巨大，倒也不是石匠们换的。」

    贾敏道：「那就是运来的路上被换了，又或者源头就错了！」

    荀梓君嘆道：「正是！」随即又道：「当初你们后院和这学堂一起开动，料子是从哪里运来的？可有仔细验看过？」

    贾敏道：「我们后院虽然和学堂一起动土，料子却是自己从苏州採买了，借着官运送过来的。却没有用黑青石，只用青石。」

    荀梓君道：「这也就罢了。自己筹备的经手少，总比这里稳妥一些。」

    贾敏道：「是。只这个眼下要怎么办？」

    荀梓君嘆道：「学堂里的屋子，都是用的这样的黑青石，眼下发现的早，没出人命，还来得及补救。」

    贾敏忧心道：「蓝尚书每日都来监工，尚且出了这样大的岔子！还是及早彻查，留个底才好。等圣上察觉，便要重罚了！」

    荀梓君道：「我今日回去便同我们爷说。」嘆了口气，又道：「这事和你家也有干系！」

    贾敏奇道：「和我家又有甚么干系？」随即想起自己那个二哥，父亲走之前给他谋划的便是工部的员外郎。

    于是贾敏笃定的问：「难道是我二哥做下的？」随即又摇头：「我二哥虽是工部员外郎，但手中一向没有生意往来。」

    荀梓君道：「你二哥也是监工之一。具体做甚么，还要问过我们爷才知道。

    再一个，政老爷虽然没有经手的生意，但是她妻妹却是皇商薛家的当家主母。正是为这学堂提供各种材料的主儿！」

    贾敏皱眉道：「此前只听说他们草菅人命，却不想连小孩子的事情也能煳弄。」

    荀梓君冷哼一声：「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随后荀梓君站直了身子，冷冷的吩咐道：「今日此事，不许外传！」

    众侍卫大声应下。

    荀梓君又看向贾敏。

    贾敏嘆道：「我二哥最多就是一个监督不力。那薛家人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我还要和谁通风报信去？！

    况且他们这样以次充好，枉顾性命，便算是我二哥做下的，我又如何能包庇了他去？！

    况我做这学堂的副祭酒，也是早就众人皆知的。他们连我的性命也不顾及，我又何必妄救他们？」

    荀梓君嘆道：「你一向重情，能想通透便好。」

    贾敏微微撇嘴：「姐姐还不知我信我么？」

    荀梓君随即拉起贾敏的手，安慰道：「妹妹莫怪。涉及亲眷家属，便是我自己都不能信自己。走，咱们洗了手家去罢。」

    贾敏点头，同荀梓君一起洗了手，一起往回走。

    刚到林府门口，林如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贾敏，便从荀梓君手中接过贾敏的手，淡淡道：「有劳荀大人了。」

    荀梓君微微一笑，也不恼，只向林如海身侧道：「恪儿，回家罢。」

    蓝恪向林如海拱手辞别，然后跟着荀梓君家去了。

    林如海则半搂着贾敏回府，问：「饿了不曾？眼下时辰晚了，厨下只备了银耳羹，又烫了一壶酒，一直热着，正等夫人回来吃了解解乏。」

    贾敏道：「侯爷送去的点心我吃多了，又没有起身走动，只吃两杯酒也就罢了。」

    林如海道：「那怎么成！吃酒必得先用别的垫垫肚子，才不会伤了肚子！」

 第228页

    不容贾敏反驳，直接吩咐纪康去厨下端上来。

    贾敏微笑摇头，看过林黛玉和林延，这才回房间吃羹汤。

    吃完了，不等林如海打问，贾敏自把学堂里，黑青石砖的事情与林如海说了，又问：「侯爷以为如何？」

    林如海沉吟良久才恨恨道：「如今没有出人命，圣上知道了，最多不痛不痒的罚些银两罢了。」

    贾敏嘆道：「虽则只罚些银两，也不能不奏与圣上知道。」

    林如海点头，只道：「这些污糟东西，又连累蓝尚书了。」

    第二日，蓝尚书果然写了奏疏，将黑青石被调换之事原原本本的的告知了圣上。

    圣上果然大怒，再加上六部学堂教授、博士就是六部大小官员，学生大半都是官家公子、姑娘，群臣愤怒。

    因此圣上重重惩罚了工部一干人等，罚俸的罚俸、降职的降职、流放的流放，毫不心慈手软。

    蓝尚书罚俸一年，并在一年内将六部学堂翻新重建，所需石材木材，皆亲自勘查、採办、核验。若再出差错，加倍处罚。

    学堂建材，原本都由薛家所出，因责令其承担所有重建费用，若再出差错，则褫夺其皇商封号。

    林如海说完，贾敏一阵唏嘘，为蓝尚书感慨一回，又说薛家自作孽不可活。

    半晌，贾敏问：「圣上如何惩处我二哥的？」

    林如海默了默，才道：「你大侄女儿怀了龙种，且是那一批选秀女子中唯一有孕的。为了安抚她，圣上便没有惩处政老爹。」

    贾敏皱眉，又问：「元春如今是甚么位份？」

    林如海道：「因你政二哥是工部之人，元春虽然有孕，却还只是选侍。」

    贾敏颔首，嘆道：「这也就罢了。工部上下俱都罚了，单单只饶过政二哥一个，已经叫他成了众矢之的。

    若此时再晋了元春的位份，只怕她一个人在那宫里更难熬了。」

    林如海微微摇头道：「且不说先前的皇后妃子们，便是这一批送进去的，单只元春一人有孕，已经成了众妃嫔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贾敏嘆气，黯然道：「只希望政二哥可及早收手，免得祸及子孙。」

    林如海冷笑摇头：「诺大的利益，他们怎么会收手。只怕他们认为圣上有所顾忌，变本加厉的使坏了。」

    贾敏默了默，想起前世的烈火烹油的光景，知道她即使去劝说也无效用。

    便算母亲听进去了，但如今贾王氏有了一个怀着龙子的女儿，这荣国公府，也轮不到母亲做主了。

    贾敏暗自盘算了半晌，最后只道：「那也是咎由自取罢了。母亲还是侯爵夫人，且又上了年纪，圣上纯孝，便算政二哥做下甚么，对母亲还会网开一面的罢？」

    林如海默了默，抬手抚了抚贾敏的头髮，只道：「好在如今敏敏是林府之人，同你二哥一家也不亲近，往后必定不会连累咱们家里。」

    圣旨一出，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圣上看重林如海，众人皆知，因此除了蓝尚书，俱都递了帖子到林府，请求林侯爷救他们性命。

    工部这些人，前世就被林如海暗暗查访过，自然知道他们俱都不干净。

    圣上判的并不重，而且并未连累三族九族，都是咎由自取罢了，因此直接闭门谢客。

    贾敏原本出行带六个侍卫，林如海为了防止那些犯官夫人、姑娘、公子们去骚扰贾敏，特特将侍卫加到了十二人。

    对此贾敏表示很不用，但是林如海道：「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况且如今学里又是动工、又是翻土的，人来人往很是杂乱，还是保护夫人要紧。」

    贾敏便也没有再拒绝，她自己心软，这些侍卫倒能解决很多麻烦。

    比如借着採办之名，想私下见她的小太监，比如贾政的小厮……

    只她母亲没有来找她，这让贾敏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许。

    学里的事情，贾敏做的越发顺手了，于是上午做完了各样事务，下午还能陪着荀梓君一同巡视翻建的屋子，日子过的很是平顺。

    到了二月初二，下午，贾敏叫丫鬟给自己收拾好了，正准备去找荀梓君一同巡视去，却见纪康来报：「侯爷打发小人来问夫人，可得了空闲？」

    贾敏问：「侯爷有甚么要紧事？」

    纪康拱手道：「家里来了人了，侯爷请夫人回去拿个主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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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身体好转

    贾敏蹙眉问：「竟是甚么大事？侯爷一个人还拿不定主意？可是我母家来人了？」

    纪康道：「不是荣府来的。是禹杭蓝家本家过来的小少爷，上京都来参加春闱的。」

    贾敏微微颔首，同纪康往家走，问：「蓝家小少爷怎会叫我家去拿主意？」

    纪康道：「蓝小少爷说要住到咱们家来，爷说得请夫人做主才成。」

    贾敏的脚步一顿，问：「侯爷是甚么意思？」

    纪康回道：「侯爷说，家里都由夫人决定。」

    这就是要留下来的意思了。

    贾敏点了点头，不再问话。

 第229页

    到了家中，便见一个穿着冰蓝色服侍的儒生，见到贾敏进来，便起身行礼道：「晚辈蓝恬，字玄虚，见过夫人。」

    贾敏心下道：「怎的取了这么个字，竟不像个读书人，倒似得道高人了！」

    贾敏心下惊奇然而面上不显，只温声问道：「蓝公子进京都参加春闱，放着尚书府、丞相府不住，缘何定要在林府里头？」

    蓝恬行礼道：「家父嘱晚辈进京照顾表叔，表叔住林府，晚辈自然当住林府。」

    贾敏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道：「玄虚表叔就是澈堂兄。」

    贾敏微怔，随即觉得这蓝恬字玄虚，倒十分的顺理成章了。

    蓝恬行礼道：「还望夫人允准。」

    贾敏问：「蓝公子懂医术？」

    蓝恬笃定道：「晚辈虽不懂医术，但照顾表叔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又问：「春闱在即，时日不多，蓝公子不妨出了考场再来也使得！」

    蓝恬默了默，只道：「耽搁不了甚么。」

    贾敏颔首，只向林如海道：「我虽能留下蓝公子，但公子既要住在两仪院里头，自然还要问过堂兄的意思。」

    林如海回道：「夫人说的很是！本侯竟没料到！」

    贾敏偏头向望舒道：「去请堂少爷过来。」

    望舒应了一声，正要出去，贾敏又道：「慢着，还是领蓝公子过去，叫他们自己说话罢了。」

    望舒又应了一声，向蓝恬道：「蓝公子，这边请。」

    蓝恬行了一礼，便同望舒去了。

    他们出了门，林如海方问：「夫人同意玄虚住下？」

    贾敏奇怪的问：「侯爷难道不同意？」

    林如海默了默，只道：「若真能照顾好堂兄，遂了他的意也不是不行。」

    贾敏更奇怪了，又问：「遂了甚么意？」

    林如海沉默半晌，轻轻的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贾敏笑问：「爷有甚么事情不能与我说道的……」

    林如海默了默，只沉声道：「往后别留意两仪院的动静！」

    贾敏轻笑：「我原也不爱听别人的阴私、密语。便偶尔听到了，也只与侯爷说过。何曾到别处宣扬去了呢。」

    林如海点了点贾敏的鼻子，笑道：「我何曾猜忌了夫人，不过怕污了夫人的双耳罢了。」

    贾敏道：「如今我全副心神都在后院，咱们玉儿和延儿身上，哪里就有心思去听别人做了甚么、说了甚么的。

    再一个，且不说堂兄的本事，便是他那两个徒儿，哪里会让别人轻易探听了去呢。」

    林如海道：「夫人所言甚是，是为夫多虑了。」

    贾敏嘆息一回，只道：「要说偷听阴私，以前的荣府里头，从大到小，谁没偷偷听过。」

    林如海安慰道：「便两个人都是两种心思，况且在那样的大家族里。

    若没个耳报神、自己双耳闭塞的，一不留神便叫人算计了去。只要不存心害人，又值得甚么呢。」

    贾敏颔首道：「说的正是。」

    说话间，馥蔷来报：「堂少爷留下蓝公子了。」

    贾敏颔首，只道：「蓝公子只带了两个书童，日常起居，多有不便，你再去前院调两个丫鬟、婆子并小厮过去伺候着。」

    馥蔷应道：「是，夫人。」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贾敏转头像林如海问：「今日我出门早，未及去与堂兄把脉。可好些了？」

    林如海嘆道：「还同昨日一样罢了，无甚起色，也未见坏处。」

    贾敏嘆息一回，又和林如海说了一会子话，正准备回学堂里去，门房来报：

    「侯爷、夫人。皇商家薛夫人带着薛公子、薛姑娘，递了帖子求见侯爷、夫人。」

    贾敏无奈的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皱眉：「帖子拿来。」

    纪康到外边拿了帖子进来，递给林如海。

    贾敏问：「他们来做甚么？」

    林如海道：「帖子上说拜师。」

    贾敏冷笑：「薛姑娘、薛公子才几岁！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林如海微笑把帖子交给乔英，只道：「你亲去回了薛夫人，只教她往后不再登门寻事。」

    乔英接过帖子应下，同门房一起出去了。

    过了片刻，乔英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人，却是赦大奶奶身边的锦言。

    锦言见了礼，递上了一张大红帖子，随后恭敬道：「三月初五，我们二爷迎娶凤哥儿。我们夫人恭请林侯爷、林夫人赴宴。」

    贾敏接了喜帖，笑道：「一定去。」随即又吩咐望舒道：「去把架子上的描金红木匣子拿过来，叫锦言带去贾大夫人。」

    望舒应了一声，转身去拿了匣子过来，交给锦言。

    锦言道谢，接了自去不提。

    待人都走了，林如海携了贾敏回屋，又叫下人们都在外头候着，而后才压低声音问：

    「夫人确定，给你大嫂子递了这封信，能叫你大哥哥不再同那北静王往来？」

    贾敏嘆气：「大哥做的那些事情，怎么会同大嫂嫂交代！自然也不会听大嫂嫂一个妇道人家的。

    走这一遭，也只希望大嫂嫂能想个办法，保住两个侄儿罢了。」

    默了默，贾敏又握住林如海的手，黯然道：「我知以前琏哥儿同凤哥儿做了许多错事。

 第230页

    不过念在他们待咱们玉儿尚且有几分真心，并好好的安排了后事，便再帮他们一遭罢！」

    林如海拍了拍贾敏的手，安慰道：「以前的也就罢了，如今他们虽然年纪还小，但手段眼界已经放开了。

    只往后不如之前那般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自然不会追究甚么，有他们的好日子呢。」

    贾敏颔首，微笑道：「还是侯爷教导的好。」

    春闱近在眼前，虽则蓝恬是客居，但林如海还是为他准备了一份考篮，又亲自送到了贡院门口。

    与此同时，六部尚书各自领着两位侍郎一起到了六部学堂，对刚成为童生的孩子们进行为期五日的考核。

    孩子们的考核结果，直接决定他们去那一部继续进学。

    贾敏作为副祭酒，同荀梓君两个自然忙的脚不沾地。而此时圣上又点了林如海做殿试的读卷官。

    一时间，递帖子欲进林府拜访的大小官员、寒门学士更多了。

    而林如海和贾敏直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转眼到了殿试那一日，林如海需早早入宫。

    贾敏和林如海丑时刚过便起身，一起到两仪院。

    两仪院只扫洒婆子起身了，守夜的馥蔷见到贾敏和林如海，忙开了屋子的门。

    林如海压低声音问：「还睡着？」

    馥蔷回道：「是。昨日蓝公子同少爷说话的时间久了些。」

    贾敏轻声道：「便如往常一般睡，眼下也还未到起身的时候。且把了脉再议。」

    林如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同贾敏一道进了内室。

    床的脚踏上依旧铺了被褥，只馥蔷被打发在外间休息，所以那被褥上却没有睡人。

    林如海和贾敏走近了，却发现这脚踏上的被褥并不平整，一个被角掀开，底下的褥子略皱，是睡过人的样子。

    只床上纱帐内有两个平稳的唿吸声传了出来。

    林如海拉了一下贾敏，压低声音道：「你到我身后来。」

    贾敏轻声问：「为何？」

    不过贾敏随即明白，眼下不同往常，若床上两人衣不蔽体、形容狼狈，她一个弟媳看到了，实在大大的不妥。

    林如海不答，只越过贾敏，当先走到床前，掀开纱帐一角看了，将纱帐撩起挂好，这才道：「过来罢。」

    贾敏颔首，走过去，顿时瞠目结舌。

    却见澈堂兄正蜷缩在蓝恬怀里睡觉！

    堂堂八尺男儿就这么蜷缩在一个后辈小子怀里睡觉！

    贾敏抬头看林如海，眼中满是疑问。

    蓝恬已经醒了过来，见了林如海和贾敏在床边，也不惊讶，只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蓝恬把林澈的手腕子缓缓的拿了出来，示意贾敏把脉。

    贾敏把过脉，向蓝恬点了点头。

    蓝恬把林澈的手收回被子里，才向两人微微欠身致谢。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两人一起转身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林如海方问：「如何？」

    贾敏道：「脉象平稳。心脉、肝气、肾气都比以往足了些。是好转的样子」

    林如海嘆道：「这也就罢了。要多谢谢蓝公子才好。回头备些礼，送与他。」

    贾敏颔首道：「正是。不过有些上火，要喝些凉茶才好。」

    林如海奇怪的问：「上火？」

    贾敏道：「方才侯爷没见堂兄的双唇泛红干裂？往常可没见过。」

    林如海抿了抿嘴，半晌才道：「那可不是上火。」

    贾敏愣声问：「那是什么？」

    林如海嘆气：「早起你都不照铜镜的么？」

    贾敏一怔，立刻明白了，不过随即蹙眉，自言自语道：「方才脉象却无同房的迹象……」

    然后贾敏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只问：「堂兄他知不知道，被个小孩儿偷亲了？」

    林如海摇头：「不知。」随即嘆气，牵着贾敏往屋子走，只道：

    「今日殿试，应当不会有外人来寻事了。学堂里的事办完了便家来带延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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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慧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阴差阳错？

    贾敏道：「我省得。侯爷若不放心，我带去学堂也是一样的。」

    林如海笑道：「家里婆子侍卫这般多，倒也不虞出甚么意外。只延儿如今似比以往更粘人。比玉儿都粘人一些！」

    贾敏回道：「玉儿出生便有紫娟看着。延儿那奶哥哥可不如紫娟贴心贴肺，可不就更粘爹娘一些。他如今还小着呢，倒也无妨的。」

    林如海道：「我知你疼他，我也一样。只延儿如今康健着呢，倒也不用养的那般精细。还是要放手，让他多歷练歷练才好。」

    贾敏噗嗤一笑：「延儿才多大，哪里就着急歷练了。」

    因为林澈好转，林如海和贾敏的心情很是不错，因此两人又说笑了一回。

    过了一会，贾敏才道：「爷有两三日都要住在宫中官署阅卷，先去看过玉儿和延儿罢。我去与爷备些东西。」

    林如海拉住贾敏道：「我们一起去看。那些琐事交给下人们，无妨的。」

 第231页

    贾敏停住脚，摇头：「下人哪里就能仔细了。」

    纪康道：「夫人只管与爷去，屋子里有青竹姐姐看着，定然妥妥贴贴的。」

    贾敏微微颔首，嘱咐了几句才同林如海一起进内院看过林延和林黛玉。

    两个孩子都还睡着，林如海和贾敏都未打扰他们，回到中院，纪康已经背着两个包袱在等候了。

    纪康道：「侯爷，夫人，这包裹都是青竹姐姐亲自准备的，我也翻看了两遍，再无错漏的。」

    林如海捏了捏贾敏的手，温声道：「为夫这就入宫去了。夫人若有甚么要事、难事，只管派下人来寻便是。」

    贾敏回道：「阅卷大事，哪里能轻易打扰的。放心吧，我拿的住主意。真决定不了的，大约只寻爷也是不能够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郑重嘱咐了两句，便带着纪康乔英一起出门去了。

    到了卯时，贾敏家中事务已经安排妥当，正准备去学堂，却见馥蔷来报：「蓝公子请见夫人。」

    贾敏道：「请。」

    馥蔷便领了蓝恬进来。

    蓝恬行礼道：「夫人，澈叔已经醒了，晚辈这就去殿试去了。」

    贾敏有心要嘱咐几句，可是这蓝恬未到及冠之年，但自有一股子老成的气势在身上，想来他胸中自有打算。

    再一个，照顾林澈也是蓝恬长辈嘱咐，至于怎么照顾，左右只要有个好结果便是了。又或许，他家长辈早就知道了，自己不过外人，倒也不用置喙甚么。

    想到此处，贾敏只说了几句感谢勉励的话，便叫承雨好好送蓝恬去殿试。

    殿试一日就结束，蓝恬出了宫门，并未同好友约定去永昌寺的汤会，而是直接回了林府两仪院。

    这一日果然无事，贾敏知道林如海今晚不回家来，因此只等蓝恆从六部学堂里回来，便叫门房关了大门。

    第二日天还未亮，贾敏就听到外头有人拍门的声音。

    果然不过多久，门房小厮匆匆进来，同来的还有一个不太熟悉的脚步声。

    眼下卯时未到，门房却连通报都不曾就把人领进来了，必定是了不得的事情！

    贾敏心中突突，忙叫醒瞭望舒服侍自己穿戴整齐。

    不过片刻两个匆忙的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前。

    贾敏本想示意望舒出门去看，但随即自己起身，亲自撩开了门帘，外头站着的，却是老侯爷身边的时泰。

    时泰已经上了年纪，星夜兼程的赶路，头髮上都染了寒露，面色也十分苍白，此刻站立都难，全靠门房小厮抚着。

    贾敏忙道：「望舒，快去将那碧粳糖酥酪端一碗来，再上一碗盏红糖姜茶。」

    望舒应声而去。

    贾敏方向时泰道：「时叔，快进屋子说话。老侯爷有甚么吩咐，值得时叔亲自来这一趟！」

    时泰连日没有休息，便干粮清水也没吃几口，闻言只摇了摇手，喉咙火烧火燎的，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望舒很快端了清凉的碧粳糖酥酪来。

    时泰也来不及用勺子，只端着碗整个喝了下去，才觉得干裂的、火辣辣的喉咙稍稍得到了舒缓。

    贾敏道：「再端一碗来。」

    望舒应声又去。

    时泰这才哑着嗓子道：「奶奶，老爷不大好了！」

    贾敏一惊，失声道：「前些日子来信还说很好，怎的天儿见暖了，反倒不好了！」

    时泰嘶哑道：「咱们城北的庄子上有两株晚梅，日前开的正盛。老爷同夫人一起去赏玩，家来后就起了高热。几副药下去，好不容易退了热，精神却越发不好了。夫人打发我来速速与奶奶、少爷报讯！」

    贾敏站起身来，转了两圈，只扬声道：「清晖，去请堂少爷。」

    清晖应了一声，速速的去请人。

    贾敏道：「望舒，我带着几个侍卫打马回姑苏。你留在这里，听堂少爷调遣，按传讯行事。」

    望舒应下。

    贾敏又道：「眼下时辰尚早，青竹你同我入宫去见侯爷。」

    青竹应下，立刻吩咐门外的婆子去备马，这才转进内室准备朝服装饰。

    贾敏又道：「时叔一路辛苦，待侯爷回来后，同他一起回姑苏便了。」

    时泰应下。

    没过多久，清晖回来了，然而林澈却没有来，只蓝恬跟着清晖一起过来。

    蓝恬行礼道：「夫人有事交代晚辈即可。晚辈自会一一与林叔交代分明。」

    贾敏微微颔首，只道：「事情繁杂，待我留下书信。」

    蓝恬也不打探，只道了一声「是」，便垂手立在门帘处候着。

    贾敏见暖砚里墨汁未干，提笔便留下三封书信。

    一封留给林澈，嘱咐他看顾好林府，保持书信往来；一封留给荀梓君，交代清楚学堂里的事情；最后一封，却是留给林黛玉和林延的，要他们听伯父的话云云。

    吹干了墨，贾敏又写好信封，分别装好，交与望舒去送信，自己则转进内室，叫青竹伺候着换了朝服。

    准备妥当了，贾敏带着青竹出来，见时泰已经吃了些东西，唇色面色都好看了些，便道：「侯爷如今在宫里。时叔同我一道过去，亲自与侯爷分说明白。」

    时泰恭敬应下。

    这时外头婆子回话道：「夫人，马已经备好了。」

    贾敏便带着青竹并时泰出来，翻身上马，一路奔驰至皇宫。

 第232页

    递了牌子，自有小太监来引贾敏和时泰分别去见圣上、林如海。

    贾敏这边方向圣上禀了事由，林如海也过来了。

    最终，圣上批了贾敏回姑苏侍疾，林如海则阅卷结束后，再回姑苏去。如此安排，贾敏和林如海都无异议。

    于是贾敏便即刻动身，回到家中只带了承雨、承运并另六个侍卫，星夜疾驰回姑苏。

    这么多年来，林如海把贾敏养的极好，贾敏自己也十分注意身子骨的安养。

    因此同样是没日没夜的赶路，贾敏到姑苏的时候，虽然也是满面风尘，但远不如时泰那般狼狈。

    门房远远的瞧见贾敏，一个忙不迭进去回报，一个小跑上前来牵马。

    见林府门楣还未挂素缟白幡，便知回来的不晚。

    贾敏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进府，到自己的院中净了双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到堂屋。

    老夫人已经坐在正堂上，满头银丝松松挽起，面容憔悴，神色凄悽惶惶。

    老夫人身边站着的婆子和丫鬟，贾敏俱都没有见过。

    贾敏见此赶紧上前行礼，只道：「母亲辛苦！媳妇来晚了。」

    老夫人由一个婆子，一个丫鬟搀扶着，起身过来扶起贾敏，眼中蓄满了泪花，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贾敏抚了抚老夫人的手，只道：「媳妇去与老爷把把脉！」

    丫鬟替老夫人擦了擦泪，边上的婆子让开了，贾敏自扶了老夫人一起往内走。

    老侯爷躺在床上，形容灰败，很是不好。

    贾敏心中一个咯噔，扶着老夫人坐下后，立刻疾走到床边，伸手把脉。

    老夫人嘆道：「媳妇回来了，开了药、施了针，使老爷能撑上几日，叫海儿回来见上一见，也就罢了。」

    贾敏安慰道：「都会好的。」

    有丫鬟送上来一个药箱，打开。

    贾敏见里头九针齐备，拿过来验过了，并无异常，这才捻开施针。

    留针时，贾敏问：「母亲，媳妇之前送来的两位小娘子、一位小师弟，都在何处？」

    老夫人嘆道：「禹杭蓝老太爷和他的老夫人病重，我叫人送了云小娘子过去。

    元宵那日，玄墓蟠香寺的净音师太染了风寒、触动了头风，请了豆小娘子去，到现在也没有正经治好，常常在那里守着。」

    说到这里，老夫人微微停顿，才继续道：「也是元宵那日，那甄老爷突然病重，听了传言，得知咱们府上有个名医，便来求了去。」

    禹杭的蓝老太爷自然是蓝尚书家的长辈，林蓝两家祖上交好，贾敏已经知道了。

    只那玄墓蟠香寺的净音师太是出尘之人，怎会要侯爵世家的娘子去看病？那位甄老爷却不知是哪一家的老爷？

    贾敏微微蹙眉。

    老夫人见贾敏不语，便自分解道：「蓝老太爷是你澈堂兄的嫡亲舅舅。

    玄墓蟠香寺的净音师太，极精演先天神数。虽入空门，也是难得有才之人。

    至于甄老爷，你在姑苏那年应当也见过，便是十里街仁清巷的葫芦庙旁的那一位。」

    贾敏颔首，一个有渊源、一个有才情、一个是望族，难怪把三个都请出去了。

    只师弟师妹们在府中便相安无事，他们一起出门了，家中就有了祸事。

    若在往常，贾敏认为这是阴差阳错。但是现在她却认定，这是有人故意谋划陷害了。

    第140章 心思不纯

    贾敏的眉头皱的更紧，只是长辈的决定，却不是她可以置喙责怪的。

    于是贾敏微微垂手，黯然道：「原怪媳妇，在京多年，只调教了三个略堪得用的。若多派遣两个，也不至于排不开人手。」

    老夫人自然也知道了不妥，见贾敏自责，更是心疼，便又道：

    「到底是我仗着往年过的松快，轻忽了去，把他们都派发了出去，才叫奸人得了空子。」

    微微停顿，老夫人又问：「敏敏心中可有计较了？」

    贾敏摇头：「侯爷在京都虽然只是闲职，但到底是圣上亲信，因此设计暗害的人不会少。」

    眼见着老侯爷指尖沁出两滴黑血，又冒出两滴鲜红的血，贾敏方拔了针。

    随后贾敏坐到桌边，写了一个方子，裁开四份，交给承雨问：「可还记得姑苏城里的药铺子？」

    承雨接过四分的方子，肃然回道：「记得！」

    贾敏嘱咐道：「一份去南市买、一份去东门买，一份去同里镇上买、一份去厚和村上买。各样都要三份。带两匹快马换乘，速去速回！」

    承雨并不打问，只领命去了。

    而后，贾敏又写了一封信，交给承运，吩咐道：「回京都交与侯爷。」

    承运接了信，拱手道：「哥哥在外跑腿，小人自要守卫夫人。这信小人自差脚劲长的小子去送！」

    贾敏颔首：「两日内送到侯爷手上便是。」

    承运自去交代不提。

    老夫人又落下泪来，贾敏自然抚手宽慰，无意间搭上了脉息，却见老夫人也是衰败之症。

    贾敏只愣怔一瞬便恢復了，一面主持家中事宜，一面不由得期盼林如海动身回来前就收到自己写的信，将林黛玉和林延一同带回姑苏。

    然而林如海来的很快，贾敏到姑苏的第三日，林如海就到了。

    只是林如海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只跟了乔英和成大。

 第233页

    林如海沖了进来，见过老夫人，又看了老侯爷，这才拉过贾敏悄声打问。

    贾敏低声把老侯爷的事情与林如海说了，林如海沉默许久才道：「是要把玉儿和延儿接回来。」

    贾敏道：「虽如今老爷还能撑上一阵，但这家中少不得爷拿主意。我去京都一趟，把玉儿、延儿接回来便了。」

    林如海摇头：「还是我去罢。我家来之前，圣上又召我说话。我必定要回个讯才好。

    再一个，夫人到底是懂医识药的，敏敏在家里，我去外头也容易安心。

    若夫人离了这里去京都，为夫一面要挂心你娘儿仨的安危，一面又要挂心爹娘的身子，反倒坐卧难安。」

    贾敏嘆道：「千里疾驰，太过辛苦了。」

    林如海道：「这时候再辛苦些也是值得。」

    贾敏又蹙眉嘆气。

    林如海伸手抚了抚贾敏的眉眼，又道：「夫人在家的辛劳，一点也不比我在外头少。待这事过了，咱们一起好好歇上一歇。」

    贾敏低声应下。

    果然林如海只歇了半日，復又去京都面圣，后安排了京都林府事宜，才接了林黛玉和林延一起回姑苏。

    只林黛玉和林延到底年纪小，奶母、丫鬟、婆子、小厮跟着的不少，又带了好些东西，因此回姑苏就不如单身打马那样便捷了。

    林黛玉和林延具都是第一次见老侯爷和老夫人，只到底血脉相连的，因此并不怕生疏远。

    林老侯爷难得清醒，见孙女、孙子康健、聪慧，灵秀非常，自然也十分开怀，撑着精神同两个孩子说了许多的话。

    老夫人也是十分的欢喜，叫贾敏同两个孩子到了内室，.打开最里边的柜子，嘱咐贾敏道：

    「林家的祖产，自然是留给海儿、延儿的。只这柜子里的却是老婆子的嫁妆，以后都留给玉儿，万不能叫她被婆家看轻了去。」

    贾敏抚着老夫人的手安慰道：「母亲不必多虑。一则如今玉儿还小。二则玉儿的嫁妆早就开始准备了。任甚么时候出阁，都不会少了她的份儿的。」

    老夫人拍了拍贾敏的手，只道：「媳妇一向妥帖，老婆子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

    然后老夫人随手拿了两个小匣子，分别给了林黛玉和林延。

    两个孩子具都谢过才接了。

    林黛玉和林延到姑苏后两日的傍晚，林老侯爷同老夫人就前后脚走了。

    贾敏之前就同老夫人一起操办过一次大事，此次林如海在家，心下更是安定。

    因此虽老侯爷同老夫人一起去了，收敛停灵、延僧请道、林府布置、各样事情还是有条不紊，丝毫未见杂乱的。

    老侯爷和老夫人年纪具都大了，算是喜丧，按照江南的习俗，自然需要大办。只老侯爷有爵位在身，老夫人也是诰命，因此不同寻常富豪乡绅，可以随意操办。

    林如海和贾敏具本上奏，一则为了丧礼事宜，另一则，却是辞官守灵。

    圣上也立刻回信宽慰，赐下许多得用事物与银两，又令北静亲王、义忠亲王两位亲自到姑苏祭奠。

    贾政作为林如海的妻内兄、贾琼作为贾敏的大侄儿，紧跟着两位亲王也来了姑苏。

    北静亲王、义忠亲王向来只在京都，便算离京，也只是单独成行。

    此次两位亲王同来姑苏，江南道的官员、金陵的几大家族，自然不会放过这绝佳联络的机会。

    有这两位亲王祭奠在前，之后江南一道大小官员、乡绅富豪具都来祭拜，声势很是热闹。

    再一个，林家和贾家也是姻亲，故此金陵的几大世家，以贾家为首，具都闻风而动，借着祭奠之名，齐聚姑苏。

    林府虽然不小，但同时住了北静亲王和义忠亲王，又住了贾政、贾琼等人，便再住不下其他。

    好在这些官员本就是江南道的，离姑苏又近，除了金陵来的那些，都没有住在林府里头。

    林如海过目不忘、贾敏亦是记忆超群，更难得是两人耳力超群，却又无人知晓。

    因此凡是来祭奠的大小官员，只要拜访了两位亲王的，一言一行、所谋所划，都被林如海和贾敏详细记录了下来。

    林如海前世就察觉了他们的阴谋，因此并不如何惊讶。但是贾敏却越记越心惊。

    前世贾敏只知荣宁二府污糟奢靡、买卖官位、草菅人命等等，虽然也都是重罪，却不至于抄家灭族。

    可是现在，贾敏看着自己亲耳听到、亲笔录下的言语，一时间竟不知，要不要继续记载，又要不要把这些语录送去圣上手中了。

    毕竟改天换日、另立天子的谋反，是要诛九族的。而他们林府和贾家是姻亲，一样逃不开干系！

    林如海宽慰道：「我早同圣上禀过。圣上也接了几次奏本。只因拿不到证据，这才隐而不发。

    且圣上虽看重我，但到底不会同时叫两位亲王与一个世袭的侯爷奔丧，因此只管放下心来。只要咱们不去做那些事，圣上不会牵累的。」

    贾敏沉默良久才道：「有道是鸟尽弓藏……咱们这般作为……也不知将来会得甚么样的果子。」

    林如海道：「将来会得甚么样的果子难说。但如今咱们若不把这些报与圣上知晓，只怕咱们便是第一个被抄家灭族的。」

    贾敏嘆气：「原本皇位争夺只不过是皇子之事，再怎么无情残酷，不过他们一家之事。

 第234页

    现如今圣上继位是先皇亲定，多年来任用贤才，根基稳固，并无甚可指责之处。

    他们如今谋划换日，真真是毫无道理，白白搭上这许多人的性命、浪费那许多钱财。

    那龙椅就真的那样惹眼，叫他们这样的奋不顾身，放弃如今已有的荣华富贵，拼尽了一切去谋一个成败未知的将来？」

    林如海道：「圣上年幼之时，前太子还摄政监国。如今朝堂之上能做得了主的，全是圣上之人。

    前太子大权旁落，只得富贵清闲。只前太子原本就是抱负、才情俱佳之人，如何会甘心？」

    贾敏嘆气：「只为那点子不甘心，连累着许多无辜人！」

    林如海微微摇头：「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会被前太子说动，意味着他们原本心思就不纯。」

    稍稍停顿，林如海沉重道：「那些人，都不无辜。」

    贾敏嘆息：「我说的无辜人，哪里就是那些大人了。不过这些大小官儿中的小子姑娘们，比咱们玉儿、延儿还小的不知凡几，却要生生被牵累了。」

    林如海默了默，微微皱眉：「他们……」

    沉吟半晌，林如海向贾敏道：「你到底仔细一些，在奏本中提上一嘴。请圣上莫要牵连稚子。」

    贾敏点头应下，忧心却丝毫没有排解。一是为那些稚子忧心，也为自家会不会受到牵连而忐忑。

    到了此时，贾敏却突然明白了亲王们为何要冒着大不韪去谋划逆反。

    这样生死掌握在别人，尤其是对自己抱有敌意防备的人的手中，非常难受。

    林如海拍了拍贾敏的手，宽慰道：「咱们如今辞了官，一介白身，不过留了田地庄子，圣上哪里就会为难咱们。很不用担心的。」

    贾敏颔首不语。

    待林老侯爷和老夫人落葬后，林如海同贾敏正式结庐守孝，带着林黛玉、林延，一起留在了林氏宗祠，笠湖山庄。

    按照惯常，之后便再无官员、乡绅来祭奠了。

    笠湖山庄大门这便落了锁，只东北边上的角门定时开着，留给採买的下人进出。

    林如海又等了一日，到暮色四合的时候，这才换了侍卫的服侍，化了一番脸面，同承雨将记录好的册子快马加鞭送进了京都。

    贾敏正回院子，却听正门那边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

    第141章 双生两忘浅曼陀草

    贾敏不由得驻足回看，命青竹先去看看。

    不过片刻，青竹带着人一大两小的人儿回来，后头还跟着一个老嬷嬷、一个小丫鬟。

    那大的一个，正是贾敏送回姑苏的两位娘子之一，小得那个，却是一个姑子。

    青竹回道：「夫人，豆小娘子回来了。并玄墓蟠香寺的净音师太遣弟子带了帖子来拜谢夫人。」

    贾敏颔首，向豆小娘子道：「前些日子事情多，我原打算明日派人去玄墓蟠香寺问你。只这更深露重的，缘何必得今夜回来？」

    豆小娘子道：「原本之前我回来过，只听门房说夫人已经家来了，便又去了。

    今日晚间净音师太用了最后一次药，我把了脉，再无碍的，我便回来復命了。」

    贾敏颔首：「这也就罢了。只往后若无要事，少走夜路罢。」

    豆小娘子轻声「嗯」了一声，便自站到贾敏身边，垂眉低头，不再说话。

    贾敏便看向那个淄衣小尼姑。

    小尼姑向贾敏递上拜帖，双手合十道：「师父命弟子奉上谢礼。」

    随后小尼姑转身，伸手揭开小丫鬟手中托盘的盖子。里头是码地整整齐齐的金锭子。

    贾敏皱眉道：「诊金都是当即便收取的，事后却断断受不得，小师太请回罢。」

    小尼姑拿开一个金锭子，从底下拿出两封信来，双手托着与贾敏道：

    「师父有信与老夫人、夫人。老夫人既去了，烦请夫人一併收了，告与老夫人知晓。」

    贾敏并不接下，只微微偏头吩咐道：「承运，点二十侍卫，将小师太并这老嬷嬷、丫鬟子一起好好的送回去。」

    小尼姑还要再说，贾敏却忽然问：「小师太法号是甚么？改日定去玄墓蟠香寺供香火。」

    小尼姑见贾敏肯去寺里头，便也不再强留，只道：「弟子法号妙云。先行拜谢夫人。」

    随后妙云小尼姑就带着老嬷嬷和丫鬟子一起离开了。

    贾敏向豆小娘子道：「你在玄墓蟠香寺也辛苦了，先去歇上一歇。明日午后再来说话。」

    豆小娘子低声唤了一句「师姐」，终究没再说甚么，只去休息了。

    第二日午后，贾敏哄了林延午睡后，带着林黛玉在正屋里，考教她的功课，青竹道：「豆小娘子来了。」

    贾敏头也不抬道：「进来。」

    豆小娘子进来，颇有些侷促的模样。

    贾敏指了指下首的椅子道：「坐下说话。」

    豆小娘子告了谢，方侧着身子坐下了。

    贾敏道：「玄墓蟠香寺的净音师太，如何就会一病不起了？」

    豆小娘子一惊，便从椅子上滑下来，双腿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

    林黛玉抬头看，贾敏却温声道：「一会再写罢，且先听一桩故事。」

    林黛玉「哎」了一声，便挨着贾敏坐下，搂着她的一条胳膊，眼神落到豆小娘子身上。

    豆小娘子脸上忽然浮现一丝迷茫，回忆了好一会才道：「元宵那日，净音师太染了风寒头风。

 第235页

    因师太不便与男子接触，便下了帖子与老夫人，请求府上出一个娘子与她治病。老夫人心善，当即应下了，又命我前去与净音师太诊治。

    我到了玄墓蟠香寺里头，给师太把了脉后施了针、开了药，便想要回来。只那师太又同我说了些什么……」

    豆小娘子轻轻锤了锤头，皱眉道：「不知到底说了甚么，我便恍恍惚惚的留在了那里。」

    贾敏微微蹙眉，轻轻的拍了拍林黛玉的手。

    林黛玉便松开了手。

    贾敏起身走到豆小娘子身边，伸手搭上了她左手的脉，好一会儿，贾敏才放开豆小娘子的手，又问：「之后如何了？」

    豆小娘子道：「后来有一位夫人，带着一个姑娘来，叫我与她看诊。」

    贾敏心中一动，问：「哪家的夫人？」

    豆小娘子回忆了好一阵才道：「并未见过。只通身气度不凡，且容貌又极其俊美，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师姐来了。」

    贾敏点了点头，道：「那姑娘是什么病症？」

    豆小娘子道：「从脉象上看，是胎中不足之症，平常只吃药丸羹汤调理也就罢了，并不能根治的。

    那夫人言道：他们夫妇二人只得这么一个姑娘，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只是生下来便头疼脑热的不断，请了许多郎中、大夫，从吃奶便开始吃药，总是不见好。

    家中有老人说这不足之症过继便好了，他们夫人老爷又备了各样的礼，郑重的认了干亲，然而那姑娘还是不见好转，依旧不离汤药的。

    又有个云游的赖头和尚，说这姑娘非得出家才得康健。夫人虽然相信，但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姑娘，哪里就肯舍了她去。

    夫人知道净音师太极其精通先天神数，又听得我去了玄墓蟠香寺，便带了姑娘去那寺里上香求问。

    却不想我本事不足，不能医她。净音师太也只说，要那亲自小姑娘出家修行才能好的全了。

    夫人本就不捨得，哪里肯依！

    思来想去，他们便从外边寻摸了一个和他们姑娘差不多样貌的小丫鬟，认了干女儿。

    又给她配了丫鬟同嬷嬷，送到了玄墓蟠香寺出家，做了净音师太的徒弟。便是昨日师姐见到的那个妙云了。」

    贾敏颔首，算了算时间，如今妙玉应当尚在家中，这妙云，自然就是代替妙玉出家的那些个孩子中的一个了。

    豆小娘子垂下头，黯然道：「我原想着我离了林府，去到山中玄墓蟠香寺里很是不妥。

    只是头一个，那里原也有弱者、病者需要照看、诊治；二来又是老夫人派我去的。

    再一个，家中还有小师妹和小师弟，他们二人的本事比我更强上几分，只他们两个守着老侯爷和老夫人，也是安然无虞的。哪知……哪知竟出了那样的事情！」

    贾敏拍了拍豆小娘子的肩膀，温声道：「你再仔细想一想，给净音师太把脉前后，都见了什么，吃了什么？

    你常在外头走，寺庙也见识的多了，那玄墓蟠香寺同别的有甚么不一样？多了甚么、又或者少了甚么？」

    豆小娘子仔细回想了一阵后，才缓缓道：「那日元宵，老夫人同老侯爷正准备出门看灯，我同小师妹、小师弟俱都随行。

    刚到二门子，玄墓蟠香寺的小尼姑便来给老夫人送了帖子，说是要请娘子去救命。

    元宵那日妙云尚未去寺里落髮，来的是一个叫秒空的小尼姑，年纪倒和妙云差不多大小。

    那时我们三个虽都在侧，但小师弟和小师妹受不得寒，老夫人便指派了我同那妙空去与净音师太看诊。

    秒空虽是个小女尼，但脚程倒是很好，竟是从山上一路走来的。

    到了姑苏城里也未直接上门来，而是先去车马行赁了矮脚马车，再来咱们府上递的帖子。

    我同秒空上了马车，便是寻常的青顶小马车，一路到玄墓蟠香寺山脚下，秒空便同我一路走上山。

    因是黄昏后，所以山道上、寺中都没甚么香客行人，便是借住在寺里的，也都下山看灯玩闹去了。

    故此我们一路行去很是冷清，除了几个匆匆来去的尼姑们，未见到别的什么人。

    山路不算长，爬上去却也不容易，到了禅房后师太便叫上了茶水、点心。

    只临出门前，我们都是吃饱的，故此我只喝了一盏茶。虽是粗茶，只水吃着却十分甘甜。

    而后我就开始与净音师太把脉、开药、施针，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都办的妥帖了。

    收了针后我便收拾药箱子，正准备辞别了师太回来，师太却说有话要同我说。

    我见净音师太说话，却听不到声音……而后……而后我便留在那寺里了。

    往后几日我记得不太清，但模模煳煳间，每日也只施针、煎药，并无做别的甚么事情。」

    贾敏点了点头，还没说话，林黛玉便问：「师叔既记不分明，如何知道妙云落髮、夫人上香请诊之事？」

    豆小娘子微微偏头想了片刻，道：「有几日我心里是明白的，但只记错了日子。」

    贾敏问：「何时彻底清醒的？」

    豆小娘子道：「昨日黄昏，清醒了便立刻赶回来了。」

    贾敏微微沉吟，又道：「你说之前已经家来过一次，那时心里可明白？」

    豆小娘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回道：「我虽回来了，但记得却不甚明白。

 第236页

    门房定是与我说话的，我却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到底又怎么回去到寺里的。」

    贾敏微微颔首，然后说了一个方子，最后道：「复述一次。」

    豆小娘子便复述一次，分毫不差。

    贾敏道：「现在既明白清楚了，自去按方抓药吃，每日早晚一次。十日后，我与你再把脉。」

    豆小娘子心中一惊，失声道：「我竟中了毒！」

    随即豆小娘子自己搭上自己的脉搏，好半晌，疑惑的问：「并未中毒呀？难道不是幻术？」

    贾敏微微一笑：「幻术？话本子看多了罢？哪里那么多高人会幻术？」

    豆小娘子再次把脉，确定道：「并未有中毒的迹象。」

    贾敏微微颔首，解释道：「若说这是毒，原也不甚恰当。只会令人偶然失去记忆罢了。」

    豆小娘子默了默，只道：「可恶！」

    贾敏道：「你只当不知便罢了。左右无甚其他的妨碍。」

    豆小娘子低眉沉默，半晌抬起头来，忐忑道：「夫人不怪我？」

    贾敏轻轻的拍了拍豆小娘子的肩膀，温声道：「不过听命行事罢了，我怪你做甚么……」

    既有了这桩变故，贾敏知道再问不出甚么来，便嘆了口气，再次拍了拍豆小娘子的肩膀，只道：

    「书上只记载了那毒会令人失去记忆，但持续时日、失去记忆的多少，都是因人而异的。你且去抓药吃了再议罢。」

    豆小娘子皱眉问：「师姐，这到底是甚么毒？」

    贾敏嘆道：「你每日早晚把脉，将脉息详细记载了，待你完全好了，我再与你细说。」

    豆小娘子应了下来。

    贾敏扬声唤道：「望舒，进来。」

    望舒掀开帘子进来，问：「夫人有甚么吩咐？」

    贾敏道：「这几日早晚你都去豆小娘子处，问她要记载的脉息，并看着她喝调理的药。」

    望舒应道：「是，夫人。从今日晚间便开始吗？」

    贾敏道：「是。连续十日，不可间断。」

    望舒又应下。

    林黛玉扶着贾敏走回桌边，问：「娘亲同玉儿说说罢，那是甚么事物，往后玉儿也可警惕着些。」

    贾敏颳了刮林黛玉的鼻子，嘆道：「那东西叫双生两忘浅曼陀草，生在南疆迷障中。」

    林黛玉念了一遍「双生两忘浅曼陀草」，歪头道：「双生两忘！

    果然清醒之后不记得中毒时的光景，中毒之时也不记得原本要做甚么，曼陀罗花致幻！

    这名儿是谁取的？竟这样贴合那毒性！是古书记载的吗？

    爹爹去过南疆，可有中这样的毒？是爹爹与那毒取得名儿吗？」

    贾敏微微摇头：「一来你爹爹并不知那样的毒草。二来那草儿虽生在迷障中，但是汁液、气息只能致幻。

    若要令人忘却事宜，却必须得经过人为炮制、点燃了才成。

    你爹爹从南疆家来时候虽带了一身伤，却没有中毒得痕迹，倒也是万幸了。

    再说那小草的名儿，也是前人留下，记载在古书上的。你爹爹并不知道。」

    林黛玉思量半晌，又问：「那双生两忘浅曼陀草是否只生在南疆迷障？」

    贾敏答道：「是。」

    不过贾敏随即又道：「古书上是那般记载的，娘亲并未亲眼见过。

    不过想来若是有一个地方，冬日如春，余下都是炎夏，又有充沛雨水滋润，想来也是能长的。」

    林黛玉转头看向窗外，问：「小师叔无事的罢？」

    贾敏抚了抚林黛玉的手，安慰道：「自然是无事的。」

    林黛玉自是信娘亲本事很大，于是放开了这事，继续坐到桌边做功课。

    不过一会儿林黛玉却停了笔，笔桿子点在腮边沉思。

    贾敏问：「怎么了？」

    林黛玉顺口答道：「玉儿在想小师叔说的那位夫人。」

    贾敏微笑：「想他们做甚么？」

    林黛玉把笔桿子搁在砚台上，重新坐到贾敏身边，拉起她的胳膊笑道：

    「小师叔说那夫人乍一看像娘亲！像娘亲的必定是美人！真想见上一见！」

    贾敏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林黛玉的腮帮子，只道：「甚么美人不美人的！比娘亲美的多了去了！」

    而后贾敏又故作可惜道：「只你祖母去了，这三年既不能赴宴，也不能宴客，是见不到那位美人夫人了。」

    第142章 盗香

    林黛玉顿时垮了脸，不过随即又道：「别的宴席自是不能去的，只那玄墓蟠香寺却是无妨的。」

    贾敏点了点林黛玉的鼻子，嘆道：「你豆小师叔如今才在那里遭了算计，玉儿就不怕么？」

    林黛玉搂着贾敏的胳膊，只道：「有娘亲在，玉儿去哪里都不怕的！」

    贾敏拍了拍林黛玉的手，温声道：「娘亲也不能时时看顾，还要玉儿自己千万小心才好。」

    林黛玉瘪了瘪嘴，又嘆息：「可不知那位夫人是哪一家的。又不知她家在姑苏留多久！」

    贾敏抬手抚了抚林黛玉的头，笑道：「玉儿不用挂心，往后若有机会，定会见到的。」

    林黛玉点了点头，继续伏案做功课去了。

    贾敏见林黛玉写的认真，并且没有不通透的，便到外间，暗自思量。

    云小娘子是被送去禹杭的，虽然不远，到底一日不及来回的。且云小娘子所在是蓝家本家，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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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这甄老爷虽也见过几次，但照前世丢了女儿，这一世的阔达随心来看，想来也不是甚么仔细的人。

    十有八九也是遭人暗算了的。

    贾敏盘算了半晌，这才扬声吩咐道：「青竹。」

    青竹掀了帘子进来，问：「夫人何事？」

    贾敏道：「你点两个侍卫同你一道儿，同去十里街，仁清巷，问下甄老爷可有痊癒了？再问一问小师弟何时回府来？.。」

    青竹应了一声，又问：「夫人，可要带什么礼去？」

    贾敏道：「什么都不用带，也不用说什么，只去问一问便可。」

    青竹应下，自去不提。

    贾敏定了定神，唤瞭望舒来，吩咐道：「去唤承运过来。」

    望舒自去唤人，贾敏则提笔书写。

    没过多久，承运来了。

    贾敏只把刚写的与承运看了，才道：「望舒，进来。」

    望舒掀了门帘进来，道：「夫人。」

    贾敏将把一封拜帖交与望舒，口中只道：「你替我去玄墓蟠香寺上香，与净音师太送一封帖子。」

    望舒接了帖子，又问：「上几日的香？」

    贾敏微微沉吟，道：「今日便去，明日算第一日，统共七日，务必勤勉警醒。」

    望舒道：「是，夫人。」

    贾敏又道：「既是替我去的，你自带两个小丫鬟子。由承运并几个侍卫随行。只专注祈福为要，余下事体，一概莫管。」

    望舒应了下来，同承运抱拳行礼后便去办事不提。

    贾敏估算的不错，林如海恰在望舒回来前一日夜间回到了姑苏。

    贾敏忙叫人抬了热水，又亲自下厨做了些酥酪点心与林如海吃了。

    好好的收拾了一番，林如海的脸色却依旧不大好，眉眼间很是郁郁。

    贾敏嘆道：「侯爷与我一起歷了这许多时日，如今反倒同我生分起来，竟还有不能说道的话儿了。」

    林如海看着贾敏神情纠结、欲言又止。

    贾敏盘算了一阵，荣国府现无甚大事，于是猜测道：「难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咱们家的事？」

    林如海纠结了一瞬才道：「是，也不是。」

    贾敏一头雾水，略为焦躁，但还是按耐下来，从药箱子里取了一盒药膏，走到林如海身边，刚要坐下，又转身到门口吩咐：

    「你们且都去睡。青竹、纪康，你们去药房里拿些药膏子与承雨他们几个涂手。」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应下回屋，青竹和纪康自去前院与侍卫分药。

    贾敏这才走回林如海身边，拉起他的手与他涂膏子。

    林如海的双手早被缰绳磨的通红起泡，膏子清凉舒缓，林如海不由得舒服的喟嘆一声。

    贾敏这才闷闷的问：「什么是又不是的？莫非是堂兄出了事情？他身子不好了？」

    林如海默了默，道：「不是不好了，是太好了。」

    贾敏点头：「小蓝公子费心了。」

    林如海道：「殿试刚结束你就离了京都，我也未等他们唱名儿就家来了。家来之后一直忙碌，因此直到此次回京都，才知三甲是谁。」

    贾敏问：「三甲是谁？」

    林如海道：「别人也就罢了。状元是蓝家玄虚小子。」

    贾敏颔首：「这蓝小子看着是个稳重的，倒与恆儿相当。既做了状元，当也是有才的。」

    林如海嘆气：「这小子……做了状元就求了一道圣旨！」

    贾敏觉得这事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看向林如海，顿时微笑，揶揄道：

    「又不是甚么新鲜事！侯爷当年刚做了探花，不也求了一道圣旨！」

    林如海再次嘆气。

    贾敏忽然问：「不会也是一道求亲指婚的圣旨罢？」

    林如海颇为忧郁的看向贾敏，点了点头道：「正是指婚的圣旨。」

    贾敏艰难的指了指北方，尴尬道：「可是玄虚他不是……求的是谁家的姑娘？堂兄怎么办？」

    林如海道：「他求的不是哪家的姑娘，正是咱们林澈堂兄。」

    贾敏一惊！

    本朝不禁男风，但到底要顾忌着当家夫人的面子和子嗣传承，从未有过这样大张旗鼓的求亲的！

    哪里就能随心随性了！

    贾敏问：「圣上如何决断的？堂兄应下了不曾？蓝丞相、蓝尚书他们竟也由着小辈儿胡闹？」

    林如海道：「圣上应了。堂兄……他也没法抗旨啊。」

    贾敏微微摇头，只道：「堂兄也是圣上亲封的国师，他若坚持不应，圣上看着堂兄的本事，当也不会勉强。」

    林如海道：「内情我并不清楚，只堂兄说玄虚手上有三道旨，左右都逃不开，便应了下来。」

    贾敏奇怪的问：「三道旨？圣上居然下了三道圣旨？」

    林如海摇头，说：「圣上只下了一道赐婚圣旨。至于剩下两道是什么旨，堂兄并未说明。但是想来……也不是能推拒的。」

    贾敏气闷道：「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林如海也嘆气，只道：「便算强人所难，连堂兄自己都无法可想了，我们又能做甚么。

    再一个，如今木已成舟，堂兄也已明说不用我们插手他的事情……」

    贾敏忽然展颜，微笑问：「人家既是你情我愿，侯爷又在郁郁甚么？」

    林如海幽幽的看了贾敏一眼，只道：「并无郁郁。」

 第238页

    而后贾敏又同林如海说了林黛玉、林延以及家中琐事，絮絮叨叨说到丑时过了方才安歇。

    第二日午后，望舒和承运家来，汇报一切安好云云。承运把一个密闭紧实的小匣子交给贾敏。

    贾敏便让几人休息去了。

    随后，贾敏压低声音把之前豆小娘子的事情与林如海说了。

    林如海目光晦暗的看向贾敏手中的小匣子，深沉道：「你等我回来再收这匣子，这样很好。」

    贾敏轻嘆一声才道：「如今玉儿和延儿都在身边，你又不在家里，我怎能轻易涉险！」

    林如海点头，问：「还要去那玄墓蟠香寺？」

    贾敏颔首，只道：「要去同那净音师太见上一见。」

    林如海道：「如今圣上的密探已经来了江南，夫人很不必亲自去。咱们还是在家守孝躲清闲罢了。」

    贾敏道：「玄墓蟠香寺就在姑苏，总要探个究竟才能安心的。」

    林如海道：「如今咱们没甚么可被图的，再一个，他们自顾不暇了。不会有事的。」

    贾敏蹙眉问：「你说圣上会将他们如何办？」

    林如海道：「左不过你前世知道的那些。」

    贾敏嘆道：「以前的圣上，是等老太妃仙逝后再动手的，如今……」

    林如海反握住贾敏的手，只道：「这辈子他们做的更出格，不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很不必为他们忧心嘆气的。」

    贾敏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只摇头道：「无论如何，宫里头那位老太妃还康健。

    我朝以孝治天下，圣上此时若要大动干戈，怕是要担上不孝的罪名儿了。」

    林如海轻轻点了点贾敏的鼻子，宽慰道：「圣上聪慧着呢，必不会叫那污水落到自己身上的。」

    贾敏淡淡一笑，问：「侯爷又给圣上支了什么妙招儿？」

    林如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道：「不可说，不可说！夫人只安心在家便了。」

    贾敏微微嘟嘴。

    林如海又道：「夫人若实在不放心，只叫承雨、承运他们再去打探便是。」

    贾敏这才作罢，随后抚了抚手上的匣子，问：「侯爷，这匣子我竟要不要开了？」

    林如海道：「开了罢。我在，无妨的。」

    贾敏忽地一笑：「这东西点燃了才有效用，侯爷倒也不必担心。」

    林如海却依旧紧张的看着贾敏手中的匣子，双手搭在贾敏的双臂上。

    万一那小瞎子有甚么异常，林如海就能立刻把贾敏带到屋外，免受灾殃。

    贾敏抬起前臂，安抚似的拍了拍林如海的手，颇为好笑道：「侯爷抓太紧了！」

    随后也不等林如海回答，缓缓打开了小匣子。

    匣子里头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香堆，只发出淡淡的花草木香气。

    其中一料，正是贾敏之前提到的那双生两忘浅曼陀草。

    林如海见贾敏毫无异样，便问：「这香当真有那般厉害？」

    贾敏颔首：「眼下闻着味儿极淡，燃起来后冷檀气息能把那草的味儿完全盖住。真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林如海点头：「下毒之人也是用心。不过你如何知道的？这个可有解法？忘了的事情可还能重新记起？」

    贾敏道：「师父给的医典上有记载。」

    随后贾敏向林如海道：「去拿几张流光纸并一支浅青玉刀过来。慢慢儿的过去、缓缓的走来，别带起风！」

    林如海依言平缓的走到书桌边，拿来一叠纸和那支薄透锋利的浅青玉裁纸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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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墨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脱孝

    贾敏从林如海手中接过裁纸刀。

    林如海把流光纸小心的叠铺在小匣子边上，抚平整了。

    贾敏就用裁纸刀从小匣子里挑了一点香堆尖尖，放到林如海刚铺好的纸上，又用刀刮成薄薄的一层。

    林如海道：「我把它盖上。」

    贾敏嗯了一声，林如海便把匣子重新盖上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贾敏用铺着的流光纸把纸上的香仔细包好。

    林如海问：「可有了解法？豆小娘子可还能想起之前的事情？往后可还有甚么妨碍？」

    贾敏摇了摇头：「解法是有的。只这香原本就是短效的，之前的事情再无法想起了。

    待我另外配了一料香，在她房中点着，待到完全消除了，便无妨了。」

    林如海道：「你之前说已经与她配了药吃了？」

    贾敏颔首：「这香料虽然是短时效用的，若只一时半刻倒也无甚大碍的。

    只豆师妹她被浸染的时日长了些，因此需要补一补身子、好好安养一番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问：「你师弟还没回来？」

    贾敏一惊，不但师弟没回来，便是后来再派去寻找的婆子、侍卫们也没有回来。

    贾敏不禁皱眉道：「尚未找到。」

    随后又道：「要不再排泄人手过去？」

    林如海目光暗了暗，只道：「我去探一探。」

    贾敏摇头：「侯爷如今虽在家中，没有正经官位，但侯爵之身还在，外边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哪里就能轻易出门的？

 第239页

    再一个，侯爷如今在家守孝，重孝未过，那里就能上别人的门了。还是叫侍卫门去更为妥当。」

    林如海嘆气，只道：「还是叫承雨、承运兄弟俩一起去。对了，叫成大也去看看。成大以前也见过那一家的。」

    贾敏应下，仍旧唤了青竹过来，吩咐道：「你带着承雨、承运两个一起去访一访甄老爷。」

    青竹略感奇怪，问：「夫人说哪家的甄老爷？」

    贾敏又道：「便是十里街、清仁巷的那一家。上次去甄家，可有见到甄老爷？」

    青竹微微歪头，皱眉道：「上次小厮说甄老爷带着封氏同他们姑娘一起去姥爷家了，只留他一个守门。

    因此那时我并未见到甄老爷。且上次家来后，我便回了夫人了，夫人竟已经忘了？」

    贾敏蹙眉看向林如海，随即又向青竹道：「我竟浑忘了。只当初要你去问小谈大夫，你问了没有？」

    青竹仔细回想一阵，却摇头道：「奇哉怪也，我竟也不知问了不曾！」

    贾敏伸手抓住青竹的手腕，搭上了脉搏，倒没有甚么异常，便吩咐道：

    「你再带承雨、承运去那甄老爷家走一趟。只问一问小谈大夫便是了。」

    青竹应下，自去不提。

    贾敏看向林如海，犹疑道：「我和青竹竟也中招了么？只那些时日我并不曾去哪里混玩。

    除了去甄府那一趟，青竹也一直在我身边，如何就能忘了？」

    林如海道：「你再与自己摸摸脉，可还有甚么别的没有？」

    贾敏自己搭了下脉息，摇头，回道：「再没甚么了！」

    林如海站了起来，只道：「我还是不放心。罢了，我还是下个帖子，请你师父谈娘子过来罢！」

    贾敏嘆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谈娘子自该留在京都。」

    林如海道：「你这豆师妹是个不行的。要不把小谈娘子请来？」

    贾敏道：「这倒还使得，却不知她如今在哪里了。」

    林如海道：「也在京都呢。我家来前还下帖子请她与堂兄号了脉的。」

    贾敏道：「那便再下个帖子请一请罢。」

    林如海当即写了帖子同信件，叫成二去官驿发去了京都。

    而后林如海叫了清晖同望舒进来，只道：「敏敏你再仔细回想回想日前的事，说一说。

    你们两个也留心听着，若夫人少说了了甚么大小事件，就说出来！」

    贾敏仔细回想一阵，便从林如海离开山庄开始，到回到山庄为止，逐一又说了一遍。

    只除了青竹回报这件事不记得，再无别的甚么遗忘了。

    林如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青竹和承雨、承运很快就回来了，回报说，甄老爷一家仍旧没有回来。

    且那小厮说，甄老爷元宵后三日就完全好了，请的大夫也是那一日就离开了甄府，再没回去的。

    林如海皱眉道：「承雨、承运，你们两个带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小谈大夫找出来！」

    承雨承运自去不提。

    过了半个月，小谈娘子拿着帖子来了，见了礼，给贾敏把了脉，只道一切如常，并无妨碍。

    林如海这才放下心来，就要留小谈娘子同贾敏说些体己话。

    贾敏道：「侯爷暂且留一留，听听宫里的故事也好。」

    林如海嘆道：「宫里都是娘娘主子，哪里是我一个大男人可以探听的！」

    贾敏微笑：「侯爷说的是。不过有一句还是要听的。」

    林如海奇道：「我又没个亲眷在宫里做娘娘妃子的，却要听谁的讯息？」

    贾敏问小谈娘子：「师父如今是住在官邸，还是自己家中？」

    小谈娘子道：「每日都家来。」

    贾敏又问：「宫里的老太妃如何了？」

    小谈娘子回道：「宫里如今还有三位老太妃，两位不大好了，都召了母族亲眷进宫侍疾。

    还有一位老太妃是江南去的，与师父的婆家祖上有旧，如今还康健着。」

    贾敏问：「可是甄家的那一位？」

    小谈娘子道：「正是那位甄老太妃。」

    林如海忽道：「甄家同你们贾家祖上也是有亲的。只如今怕是也淡了。」

    贾敏颔首：「以前在家时，倒也时常能见甄家来的婆子。只母亲从不当着我们的面儿提与甄家也是老亲之旧事。」

    林如海点了点头。

    小谈娘子见贾敏似乎有话要同侯爷说，便先起身告辞。

    贾敏还要说两句，林如海却道：「小谈娘子一路奔波辛苦，改明儿养足了力气再来同夫人说话罢。」

    小谈娘子微笑道：「侯爷说的是。师姐也莫要操劳太过。忧心多思，最是伤身的。」

    贾敏笑道：「果然师妹来了，我就得了空闲了。师妹是住在这庄子上，还是到姑苏城里去？」

    小谈娘子道：「师父见了侯爷的信，焦急的不行，嘱咐了我定要与师姐做个贴身丫鬟才罢休的。故此只住在庄上罢了。」

    贾敏微微一嘆，只道：「定是侯爷说的太过，师父才那样放心不下的。我哪里就能叫师妹做贴身丫鬟了！

    左右庄上的大小马车是不缺的，大半个时辰也就到城里了，师妹是个闲不住的，若要进城坐诊，来回倒也便宜。」

 第240页

    小谈娘子连忙摆手：「夫人可绕了我罢。这些日子坐马车过来，已经颠簸的够了！」

    贾敏微笑道：「既如此，便住在庄上。左右医书和药材是不缺的，师妹也能好好研究一二。」

    小谈娘子道：「如此最好！」

    贾敏扬声道：「望舒。」

    望舒进来。

    贾敏问：「菱香院一应需用可都备好了？」

    望舒道：「早就备好了。都照着往年谈娘子在京都的那个院子备的。只不知娘子可有甚么需要更改的没有？」

    小谈娘子道：「那样就足够了。」

    贾敏道：「主院里一应如素，但那客院并你们是断断少不了荤腥的。小心失了力气！」

    望舒应下，带着小谈娘子自去安置。小丫鬟子们也都退到了屋外。

    贾敏无奈的看向林如海，只道：「甄老太妃康健，只怕甄家那些不肖子孙，还要逍遥些日子。」

    林如海微微颔首，伸手揽住贾敏，皱眉道：「有道是皇嗣犯法，与庶民同罪。

    老太妃深明大义，若能惩处了罪魁祸首，也能叫他们收敛一二，多安稳些时日。

    再一个，若圣上真能把谋逆的证据呈到老太妃跟前，想必老太妃也无法包庇他们。

    毕竟，圣上即位，可是先皇亲定的。老太妃旨意再大，也大不过先皇去。」

    贾敏蹙眉，只道：「话虽如此，只若老太妃因此急怒攻心，外人不知，也只说圣上服侍不周之责罢了。」

    林如海冷笑：「圣上一非大夫、二非宫女太监，老太妃若有恙，自然是太医和宫人的过错，怎得是圣上之责呢？

    况且必定要怪罪，也只能怪那些妄图改天换日、作奸犯科之人。

    况且圣上是如何侍奉老亲王、亲王妃的，众人有目共睹，哪里轮得到那些人去指责的。」

    贾敏颔首，只道：「侯爷说的自然在理。只天下哪里有那么多论理之人。」

    林如海抬手点了点贾敏的鼻子，勾起嘴角：「这便是咱们的任务啦～

    此次回京，圣上与我交代，要咱们在姑苏也办一个六部学堂。」

    贾敏微怔，愣愣道：「除了京都，哪里还能办六部学堂！圣上真不怕咱们把姑苏变成小京都？」

    林如海笑道：「夫人多虑了。哪里就能像京都那样直接有六部的大人去教授。

    咱们这里的，只收九岁以内的孩子，若真有本事的，便送去京都的六部学堂里进学。」

    贾敏颔首：「这倒简单，只把各处私塾里的孩子考教一番便可。只咱们戴孝之身，又怎能去别人府邸拜访呢。」

    林如海道：「圣上说，咱们凡事只寻江南学政罢了。很不用一家一家的私塾寻摸过去的。」

    贾敏道：「这倒也使得。」

    一时日子平静，除了小谈大夫没找到之外，倒也没添甚么新的事情。

    到了第三年，贾敏和林如海脱了孝，回到姑苏林府第一日，就有江南道上的官员和乡绅们来拜访。

    第144章 远游

    而第一个来拜访的，居然是薛家母子三人。

    贾敏和林如海接了帖子一阵惊奇。

    这薛家母子三个早就去了京都，京都的六部学堂重建费用都垫上了，圣上便留着他们皇商的名号。

    如今他们不去户部巴结，怎么跑到姑苏来了？

    再一个那呆霸王薛蟠和薛宝钗，都在六部学堂里上学，他们哪里就有空闲跑到姑苏来了？

    贾敏和林如海对视一眼，问门子：「他们母子三个都来了？可还有谁作陪？」

    门子回道：「只他们母子三个，竟连一个下人都没带的。」

    林如海道：「如此便不好请进来了。」

    贾敏念及前世的事情，也不愿他们进门，只道：「我如今只是个夫人罢了。侯爷不如去醉仙居同他们见上一见。」

    林如海抬手摸了摸贾敏的头，微笑道：「去了醉仙居，只怕回来熏着玉儿了。」

    随后林如海向门子道：「去同薛奶奶说，今日家中脱不开身，明日午后香叶居天字甲号喝茶。」

    门子自去回復。

    林如海道：「他们孤儿寡母的，我去不合适。明日还要劳动夫人同她周旋了。」

    贾敏笑道：「同去也就罢了。」

    林如海撇了撇嘴，只道：「我可不想咱们玉儿同那样的姑娘打交道。」

    贾敏微微摇头，嘆道：「在学堂里，什么样儿的人见识不得呢？

    总要叫她也见见那等世面，好叫她不再轻信了人，把那无情人当做姐妹、当做好友的。」

    林如海默了默，想起贾敏说的前世薛大傻子看上黛玉之事，又道：「也是，把延儿也带着！」

    贾敏笑道：「这是要延儿护着姐姐的意思么？」

    林如海道：「我们爷儿两个自该护着你们娘儿俩！」

    随后又向成么儿道：「今日就待在外院，若再有人来拜访，只回说不见便罢了。」

    成么儿应下，自寻门子去挡人。

    哪知林如海和贾敏还未走到正厅，成么儿又小跑回来，喘气道：

    「侯爷、夫人，宫里来人了，只说要面见侯爷夫人」

    林如海也不问来的是哪一位，只向成么儿道：「请公公去前厅奉茶！」

    林如海自己则揽着贾敏回主院更衣。

    成么儿又道：「公公只穿了便服，统共带了两个侍卫，也并未有见黄布包儿的。」

 第241页

    林如海道：「知道了。」

    成么儿这才去奉茶。

    林如海和贾敏换了服饰，到前厅，却是三年前，奉旨代驾弔唁的齐小公公。

    齐小公公和两个侍卫虽穿着常服，却是干净，且三人面上不仅没有丝毫疲态，还隐隐有尽兴了的满足。

    显然齐小公公不是今日、昨日才到姑苏的。

    齐小公公当先站起来。

    林如海抢先问：「齐公公来了几日了？既有要事，怎的今日才过府？」

    齐小公公道：「圣上再三交代，不许打扰侯爷守孝。必得侯爷同夫人回到城内才能登门的。」

    林如海道：「臣叩谢圣上体虚。」

    随机向丫鬟小厮们道：「你们且去外边候着。」

    屋子里的丫鬟小厮们顿时退到院子里头，跟着齐小公公来的两个侍卫，则站到了门口。

    齐小公公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圣上口谕，侯爷、夫人出孝后即刻进京，不得耽延。」

    林如海和贾敏行礼道：「臣遵旨。」

    随后齐小公公又压低嗓音道：「圣上体恤侯爷、夫人三年辛苦，特嘱咐两位经两河道、淮海道散心游歷一番，缓缓归京。」

    说着齐小公公拿出一面官船使用令，交于林如海。

    林如海接过令牌后和贾敏又同声应下。

    齐小公公又补了一句：「圣上的意思，只在冬至前到京都，与王妃娘娘一起吃娇耳、烤羊肉也就罢了。」

    林如海和贾敏又应了一句。而后贾敏问：「王妃娘娘一切安好？」

    齐小公公回道：「一切安好。」随后齐小公公便即告辞，带着那俩侍卫回京都復命去了。

    林如海和贾敏便吩咐青竹和乔英收拾细软，一面交代小穆管家明日去香叶居向薛奶奶致歉，一面叫纪康拿了林如海的丝印和令牌去码头定官船。

    齐小公公登门宣旨之事，很快传遍江南道。故此侯爷深受圣上宠爱，即将入京的讯息也是人尽皆知。

    不过半日，登门求见的除了姑苏本地乡绅之外，邻近城里的大小官员也都在一日内赶了过来。

    那可真叫一个门庭若市、络绎不绝啊。

    幸亏小穆官家和成么儿两个在门口守着，才一个都没放进来。

    却说林黛玉和林延才到自己的院子，刚把贴身的东西规制好了，就有丫鬟来传话要收拾东西去远游了。

    林黛玉和林延虽只有一年重孝，但因林如海和贾敏的缘故，三年都未出山庄，此刻出游，又逢春日，当然十分欢喜。

    各自吩咐了下人收拾东西，随后姐弟俩便携手来找林如海和贾敏，一叠声的问，去哪里顽，带几个人云云。

    林如海笑道：「咱们回京都，走水路。行慢船，到一处，顽一处。至于带几个人……」说到这里，林如海看向贾敏。

    贾敏道：「婆子两个，四个大丫鬟都跟着，另跟两个小厮便是了。」

    林黛玉搂着贾敏道胳臂道：「再带两个小丫鬟子吧？他们在院子里也闷的久了，正好去透透气。」

    林延也道：「书童伴读也要跟着！他们也很是憋闷的。」

    贾敏笑问：「每人再多带两个人？玉儿、延儿你们可知道多一个人要多少花销？」

    林黛玉笃定道：「知道，玉儿和弟弟详细算过。多带一个人，不过多耗费几两银子罢了。这点子钱玉儿还是有的。」

    贾敏问：「玉儿出的起，延儿呢？」

    林延道：「延儿也带的起！」

    贾敏向林如海笑道：「不得了，如今孩儿们都有私房了！」

    林如海笑道：「对自己的东西明明白白，可见是清楚的，随了你！」

    贾敏道：「玉儿和延儿既有了章程，就列个单子来。娘亲核算核算，若无差错，便准了你们。」

    林黛玉自信满满道：「简单！」

    随即林黛玉拉起林延的手，走到书桌前。

    林黛玉铺纸，林延磨墨，姐弟两个嘀嘀咕咕了一阵，很快就把坐船一路的需用花销一一列了出来。

    姐弟两个写完了，又逐一核对了一遍，方拿来与贾敏、林如海看，并自信的问：「娘亲，我与弟弟写的可对了？」

    贾敏笑道：「再无缺漏的。只这上面的价儿，怕还是三年前的罢？」

    林黛玉道：「略略加了一些的。只我与弟弟外出少，并不知三年会增加多少费用。」

    贾敏道：「也差不离了。」

    林黛玉期待的问：「可能带上他们一起？」

    贾敏微小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笑道：「人手自是夫人做主。左不过再加几个侍卫罢了。」

    贾敏便向林黛玉道：「娘亲是准了，只不知能乘什么船。

    若船小了，也是带不了那许多人的。且快去准备。最快黄昏，最迟明日上午就乘船去了。」

    林黛玉「哎」了一声，拉着林延一起去准备了。

    待他们走远了，贾敏看向林如海，略带忧心的问：「这一路人多，侍卫家丁可都安排了？」

    林如海道：「都安排妥了。且不会出什么状况的，就安下心来罢。」

    贾敏压低声音问：「你说圣上是什么主意？」

    林如海沉默一阵才道：「去看了便知。左不过暗访罢了。」

    贾敏蹙眉道：「咱们带着一大家子的人，玉儿和延儿都在身边，哪里就能去暗访了？」

 第242页

    林如海道：「正因为带着家小，那起子小人才更容易放松心神、露出马脚呀！」

    贾敏道：「还是太过危险了，只咱们两个也就罢了，玉儿和延儿这般小，我总放心不下。

    圣上这三年将各处大小官儿调了个底儿朝天，新上任的哪里就那么容易站住脚跟儿了呢。」

    林如海沉吟道：「圣上并未明说是暗访，或许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也未可知。

    再一个，圣上也知咱们看玉儿、延儿甚重，年纪又小，定不会叫他们跟着咱们一起涉险的。」

    贾敏嘆道：「但愿罢。」

    说话间，纪康已经回来，交还了私印，回禀道：「侯爷、夫人。

    眼下官船尚有富裕，因是宫中的令牌，转运使便与了三艘双层大船，艄公三人、舵手三人、舟子若干。

    每船另有随行小舟六艘。转运使还说，若有不够的，现去要也是使得的。」

    林如海向贾敏道：「这样尽够了罢？」

    贾敏颔首：「咱们一艘，玉儿、延儿他们一艘。侍卫一艘，尽够了的。」

    林如海却皱眉：「我原本想着我们同玉儿、延儿一艘船。夫人既这么安排，便再多要一艘罢了。

    咱们和玉儿延儿的船在中间，两边是侍卫的船，这样反倒更妥当了些。」

    贾敏道：「那便这样。只带贴身需用的和散碎银子罢了。至于吃食少带一些，左右沿途都停下，随时补给也就罢了。」

    林如海道：「夫人说的很是。」

    虽然林如海和贾敏都说要轻简上船，然而林家四口人各样随身的、用惯了的东西，还是满满当当的装了二三十口大箱子。

    林如海和贾敏又从藏书楼里取出来许多路上消遣的书，也装了十来箱，笔墨纸砚用惯了的，也装了两箱子。

    再有林黛玉、林延的乳母，各人的丫鬟、婆子、小厮们的事物，挨挨挤挤的又是十来箱。

    这些箱子将四艘大船的船腹，俱都装了半满。

    随后林如海又叫舟子把中间的两艘船连拴在一起，搭上跳板。如此速度虽慢了一些，却如平地般十分平稳。

    第145章 出行

    几十个箱子运往码头，再有丫鬟、婆子、小厮一堆，自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故此林如海他们到码头的时候，沿岸已围了不少来送行的。幸亏这码头是官署的，周围有侍卫站班，倒也没有出乱子。

    林家的轿、马、车，从林府出来、直接到船上才落下，倒也无甚乱子。

    林黛玉和林延虽然乘过船，但是没有上过这样的连舟，因此都很兴奋，在两船上来回跑动。

    官船走官道，因此水匪是不用担心的，只是从姑苏出发去两河道，过了金陵之后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南平安州。

    南平安州原本只叫平安州，只因京都西北有一个平安州围场，这边便加上了一个南。

    不过无论是这边的南平安州，还是京都西北的平安州，除了都有围场之外，也都是军屯重地，寻常人等是万万进不得的。

    只圣上既定了冬至回京都，又亲定下了路线，那么就是在途经的每一个州府停留的意思。

    林如海暗自盘算，西边和北边的祸患年年加剧，之前三年难得连续风调雨顺，收成很是可观。圣上莫不是动了西伐、北进的意思，要我巡视军屯？

    贾敏见林如海向着码头皱眉沉思，自然也明白了需要停留之地并非等闲之所，因问：「可要上岸？」

    林如海犹豫半晌，还未回答，码头那边就驶来十三四艘快舟，到林如海他们的大船前停下。

    来人果然都穿着甲冑，个个都是体型健壮、身材魁梧的。

    为首那个卒子抱拳行礼，大声问：「船上可是林侯爷？可有通行令牌？」

    林如海把贾敏往身后挡了一下，回道：「正是。本侯既来此，自是有令在身，却不知阁下是哪位小将军？」

    来人回道：「标下孙绍组，乃云节度使下属！请侯爷出示令牌。」

    林如海从腰间摸出一枚掌心大小的漆黑铁令，放在掌心，背着光展示与孙绍组看。

    那孙绍组一见黑铁令，面色顿时一松，向林如海拱手道：「侯爷请！」

    孙绍组向身后道：「王成，你速速去报节度使知道！」

    孙绍组身后的一个卒子应了一声，跃到另一艘快舟上，迴转码头去报讯。

    孙绍组和他边上的快舟则向两边迅速分开，让出一条水道来。

    待到林如海一行的船驶向码头，孙绍组他们的快舟便又汇合向外，显然是巡逻去了。

    却说贾敏见了林如海拿出来的那一枚铁令牌，面色忽然一白。

    只因宫中令牌或为黄金，或为黄铜，是断断没有黑铁的。

    林如海安抚地捏了捏贾敏道手，轻声道：「无妨。是你赦大哥的。」

    贾敏皱起眉头，看向林如海，眼神之中全是不解。

    咱们一家在姑苏三年有余。除了最初那几个月，与外头鲜有往来。大哥是何时悄悄地把这令牌送上门来的？

    林如海道：「晚上闲了与你细说。」

    却说林如海他们的船方靠岸，云节度使已迎了出来，向林如海拱手道：「侯爷大驾，竟未提前派人来说，下官也好提前预备。」

    林如海微微勾了勾嘴角，只道：「本侯此来并非公务。只不过带着夫人幼子散心罢了，如何能劳动云节度使亲自来接。」

 第243页

    云节度使肃然道：「若侯爷当不得，也没人能当得了！」

    林如海收了笑脸，也肃然道：「谨慎！这话岂能乱说！」

    云节度使颇为自豪，试探道：「侯爷不必担心，这里都是自己人！侯爷既是散心，便在这南平安州住上一阵可好？」

    林如海道：「只因前两年拘着小儿，这才带他们出来游玩。住上十天半个月也就罢了，再长可不能了。」

    云节度使自然知道齐公公给林如海的旨意是即刻归京。

    此刻林如海虽动身了，却不朝京都而去，明显的不将圣命放在心上！

    云节度使听得此言，更是欢喜，因道：「下官常在营中，因此城中的宅邸反倒常常空着。

    侯爷若是不嫌弃，倒也不必另找地儿落脚，只在下官家中将就几日也就罢了。」

    林如海笑道：「如此就叨扰了。」

    云节度使向河中的船看了一眼，又道：「瞧这吃水，侯爷行礼必定很多。依下官的意思，竟不必都挪上来，只带些要紧的也就罢了。务必请让下官尽一尽地主之谊。」

    林如海道：「使得使得！劳烦云大人了。」

    随后林如海吩咐纪康去唤贾敏、林黛玉、林延几个。林如海则在一边和云节度使闲聊。

    说话间，林黛玉挽着贾敏，贾敏牵着林延，一起走过来。

    贾敏笑问：「咱们在这里休息多日子？」

    林如海笑道：「端看玉儿、延儿罢了。短则三五日，若这两个小的玩得不够尽兴，多留几日也是无妨。」

    贾敏颔首，微笑道：「很该如此。」

    林侯夫人是荣国公府的嫡小姑娘，这事尽人皆知。

    况且贾赦来时多夸四妹妹勇敢、聪慧，又说贾林两家虽是姻亲，倒比和荣国公府的那位政二爷更亲厚。

    云节度使听得林侯夫人也贊同不遵旨而行，当即笑容更灿烂了三分，夸道：

    「常听将军夸夫人勇敢、果毅，有勇有谋。今日一见，真真名不虚传。」

    贾敏微微颔首：「节度使过奖了。」

    云节度使又夸赞了一回，又道：「下官从衙中赶来，却没有带轿子。侯爷、夫人、公子们且稍待，下官使人去抬两顶轿子来。」

    林如海道：「大人不必耗费。纪康，只把我们的马车拉来使便罢了。」

    纪康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将停将在甲板上的马车拉了两辆上岸来。

    节度使的宅邸离得不远，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到了。

    虽则节度使一家都不住在城里的宅邸，但是家中家丁丫鬟一应都备着，日常开销一样不少。

    故此节度使带着林如海一家到府门时，早有两个下人并管家迎了过来。

    节度使向管家道：「老邢，把西边那个大院落打扫出来，与林侯爷一家暂住。一应东西，便同我们在家一样！」

    邢管家垂手回道：「院子时时都是干净的，日常需用虽没有备着，但随时都能送上的。

    林侯、夫人、公子们进去看了，若有短缺的再补上、若有不合用的再撤下便是。」

    节度使道：「样样都要最好的，可不能有一点怠慢和差池！」

    邢管家肃然应下，向林如海道：「林侯爷这边请。」

    节度使向林如海道：「安置琐碎，下官就不去添乱了。下官晚上醉霄楼为侯爷、夫人接风洗尘！」

    林如海笑道：「节度使只管去忙。本侯只不过陪两个小子游玩一番，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节度使让了一番，这才请邢管家带人进去了。

    西院单独有院门，里边很大，竟有三十来间屋子。莫说寻常官家，便是京都荣国公府里的一个院子，也没有这样多的。

    且这西院除了各样屋舍一应俱全之外，竟连院子竟也很大，东角和北角，还有两片大校场，都用青石铺就，倒和兴府的偏院相似。

    不愧是靠身手功夫、拼命起家的。

    邢官家拱手道：「我们大人长居城外营中，这宅子从来都是主从客便。

    老奴就在这西院外边住着。侯爷若有差使，只管派人来吩咐就好。」

    林如海微笑应下，又问：「这里有甚么好去处没有？」

    邢管家拱手道：「咱们外头是甚么，侯爷自然清楚。只在城里还有些玩意儿罢了。」

    林如海道：「既如此，倒也不用随时候着，我们只去市上游玩一番也就罢了。」

    邢管家应下后自去安排。

    见人节度使的家僕们都退了出去，林黛玉便好奇地问：「爹爹，外头是甚么？」

    林如海笑道：「外头是兵营。」

    林黛玉微微偏头，问：「以前爹爹来过？」

    林如海道：「爹爹并未来过此处。但去过别处的军营。」

    林延道：「咱们爹爹以前是大将军，姐姐竟忘了不曾？」

    林黛玉道：「自不曾忘了。只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

    林延问：「同大舅舅家教场上那般嚒？」

    林如海笑道：「自是不同。这位节度同你们大舅舅很是要好，或许能带你们去观摩一二，也未可知。」

    林延顿时喜地跳了起来，又问：「军营中可也有我一般大的孩子嚒？真想好好切磋一番！」

    贾敏笑道：「你只把你师兄、表哥打败了再议。」

    林延顿时泄气，随即又扬起脸道：「师兄和琏二哥长了这许多年纪，自然是厉害的。若被我打败了，那些日子可真餵了狗了。」

 第244页

    林黛玉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林延道：「这有甚么好笑的。」又问：「姐姐，今岁的春闱已经过了，下一次姐姐可要进场？」

    林黛玉看向林如海，问：「爹爹，可以吗？」

    林如海向林黛玉道：「明年去学堂里试一试，若过了，就不用去考进士了。」

    林黛玉道：「难道女儿比那些学子差了不成？」

    贾敏笑道：「咱们玉儿自是不差的。只那号舍里头餐风饮露的，很是艰苦。你爹是不想你去白白受苦。」

    林延也道：「正是正是！姐姐若要去，早早儿的就要跟着爹爹练身子了。」

    林黛玉嘟囔道：「娘亲也去那号舍里头待过，女儿自也无妨的。」

    贾敏道：「左右还有两年，试一试倒也无妨。若第一场过了尚可，继续进场参考也就罢了。」

    林如海道：「咱们游玩一年，正好叫玉儿练练身子骨，倒也不错。」

    林延问：「姐姐不需要用功了吗？」

    贾敏笑道：「你姐姐便是今年进场都不惧的。」

    第146章 谁最俊

    因乘了两日的船，林如海和贾敏便叫众人都去休息，明日再好好逛一逛这南平安州。

    到了晚间，林黛玉和林延在林如海、贾敏处用了晚饭后，各自回了屋子。

    贾敏和林如海在书房闲话，不多时，乔英果然来报：「云节度使请见。」

    林如海道：「快请！」

    贾敏问：「可要我迴避嚒？」

    林如海笑道：「方才还说咱们两个没有秘辛，何苦迴避了，等会儿我再与你说一遍！」

    贾敏便笑道：「我在这里，只怕云节度使放不开。」

    林如海摇头：「你是贾恩侯亲妹，在这里，倒更方便一些。」

    说话间，云节度使便已进来了寒暄了几句，便问：「侯爷来此，可是将军有要事交代？」

    林如海道：「将军自然知道你们的状况。只嘱咐了要你们勤加训练。再一个，缺的卒子尽快补上，否则自有你们的果子。」

    云节度使拱了拱手，略微兴奋地问：「可是又有建功的机会！」

    林如海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只道：「不可说，不可说！」

    云节度使却毫不在意，只大声道：「从前在南疆，多亏了侯爷提点。往后若再有机会拼命，必定叫上兄弟们一起！」

    林如海笑道：「大人这话却是过了。本侯哪有权力调动你们，自然是听恩侯指派罢了。」

    云节度使忙又拱手，愤愤道：「我们虽也是恩侯下属。多年来他们只亲近北平安州的那帮狼人，哪里还能想得到我们！

    便是那年去南疆，也是侯爷力荐才有我们的机会。万望侯爷多多念着下官等。」

    林如海道：「大人这话又不对。那是先皇决断，而非本侯做主。」

    云节度使沉默一阵。

    又见林如海与先前去南疆之时大大不同，真的没有丝毫紧张兴奋的意思，端的是一派轻松自然，便皱眉问：「侯爷……当真没我们建功的机会了？」

    林如海摆了摆手，笑道：「端看本侯闲赋在家，便知如今是天下太平的。只你们却不能懈怠，否则烽烟起再练，可就来不及了。白白叫旁人得了机会。」

    云节度使拱手道：「侯爷放心，下官……」

    林如海打断道：「且住！放不放心的，不在本侯。你只同你们将军说便是了。本侯不过是因车马颠簸，幼子身弱，这才走了水路，沿途散心的。」

    云节度使有意炫耀一下治兵手段，好叫林侯爷若有机会第一个想起自己，便拱手道：「侯爷，城中左右不过些商贩。不如请两位公子到营地里，叫教头陪他们玩一玩，倒更尽兴些。」

    林如海转头向贾敏，笑意盈盈地问：「夫人以为如何？」

    贾敏自然懂得林如海的意思，只微笑回道：「延儿昨日还想找些本事强的陪练。再一个，我竟没见过侯爷在营中是何等英姿，心中一直颇为遗憾。」

    这便是同意了。

    云节度使立刻笑道：「这有甚么难的。明日叫他们去营中练一练罢了。」

    贾敏却问：「只是军机重地，如何是顽童嬉闹之所！」

    云节度使道：「营中也有和小公子一般儿大的孩子。倒也无妨的。」

    林如海点头：「延儿正想和一般儿大的孩子玩闹。如此倒是正好。」

    云节度使忖度一下便拱手道：「明日辰时末刻，下官派马车来接侯爷、夫人、公子可好？」

    林如海道：「如此甚好。」

    贾敏却道：「倒也不必，只派个卒子来领路便了。侯爷，咱们骑马过去。」

    林如海点头：「使得！」

    军中不比家中，自不能长袍绶带、环佩叮噹地穿。好在从林黛玉进学起，贾敏就为她准备了轻便的骑装，此时正好用得上。

    骑术本就是君子必学的，因此在山庄的两年，林黛玉和林延姐弟两个闲暇时候，早就学得纯熟，都可以独立骑行了。

    第二日辰时末刻，果然有两个卒子来领路，其中一个，正是之前巡逻的孙绍祖。

    贾敏再次听到孙绍祖的名字，蓦然想起，前世里来求取迎春的那个孙绍祖。却不知，这两个是不是同一人。

    想到迎春回来哭诉那孙绍祖的言行，怎么也没法同眼前这个不卑不亢、一身正气的卒子联繫在一起。

 第245页

    林如海原本正和林黛玉、林延两个说话，瞥见贾敏看着前面那个虎背熊腰的卒子出神，便夹了下马腹，追到贾敏身边，问：「怎么了？」

    贾敏转偏过头，只道：「只看着人家健壮罢了。」

    林如海拍了拍自己胸口，笑道：「本侯比他们更健壮！夫人只看看本侯爷罢了！」

    贾敏噗哧一笑：「哪里能和侯爷比。」转头见林黛玉和林延也催马上来，便道：「小心着些。」

    林黛玉和林延齐声道：「爹爹说了甚么笑话？也与儿说道说道！」

    林如海转头笑道：「爹爹在说，你们爹爹是这世上最最俊的男子！」

    林延点头道：「正是！」

    林黛玉却歪着头笑道：「爹爹少说了几个字！」

    林如海问：「甚么字？」

    林黛玉笑道：「爹爹是叔伯辈儿里最最俊美的男子！」

    贾敏心中一动，笑问：「在娘心里你爹爹自是最俊美的。玉儿眼中哪一个最俊美？」

    林黛玉眼珠儿一转，笑着回道：「自然是弟弟最俊美！比爹爹更俊！」

    林如海笑道：「你弟弟随了你娘，自然比爹爹更俊！」

    一时间到了营中，云节度使早在门口等候，见两位小公子果然是打马来的，很是夸赞了一番。因昨日说好了，便直接将林如海几个带去了童将营。

    童将营中大多都是大小将领之后，也有爹妈叔伯养不起，託了关系送进来的，当然，更多的是犯官之后，从小儿就被发配过来的。

    因此教场上的孩子明显地分成了两派。

    一边儿勤勤恳恳、练得热火朝天，一边儿在打闹玩笑，诨不把边上的教头放在眼。

    教头虽在一边劝着，也没劝得十分认真。

    不管是正打闹的那一波，还是正在锻鍊的那一波，很快都注意到林如海他们一行人。

    这些孩子十分乖觉，见最大的头儿，一向倨傲的云节度使哈要垂手、笑容满面地跟在一个人身侧，来的人定然富贵无双。

    此时孩子们哪里还等教头整治吩咐，十分迅速的自己就列好了队，看向云节度使。

    边上漫不经心的教头，这才回过神来，也排好了，站在孩子们身前。

    云节度使训了两句，又向林如海问：「侯爷，您看……」

    林如海笑道：「孩子嘛，自然是爱玩闹的多。延儿，这些孩子身手不错，倒可以试一试。」

    林延却撇了撇嘴，回道：「不如何。莫说承雨、承运两位叔叔，便是姐姐下场，只一对一，他们也不能伤姐姐分毫！」

    这些孩子大多十岁上下，且在营中疯皮，自然比寻常孩子看起来更高、更壮实。

    林延虽然也六岁了，但是之前跟着林如海、贾敏吃了三两年的素菜，因此看起来很是纤瘦。林黛玉是女孩子，更显得娇小。

    且林黛玉和林延两个虽也跟着师父练拳脚，到底不用风吹日晒的，故此两个人的脸上都十分的光滑、红润、稚嫩。

    被更小的孩子嘲讽了，一个孩子当即忍不住跳起来，指着林延愤愤地呵斥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林黛玉微微一笑，看了看林延，又看了看林如海和贾敏，见爹娘都未说话，自然也不开口。

    林延道：「不说狂言，只说实话。」

    那个孩子顿时怒火冲天，刷地一下拔出腰间的短刀，指着林延大声道：「狂不狂的，只划下道儿来！」话音落下，就越过前排的教头，向林延和林黛玉攻了过来.

    林黛玉转头朝林延眨了眨眼，微笑道：「你惹的麻烦，你去解决了！」

    林延很不屑的「哼」了一声。

    云节度使见两位公子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有出声阻止。那排教头却都吓得面如灰土。

    那孩子动作不慢，挥舞着短刀，很快就冲到一行人面前。

    林如海头伸手一带一推，就把那孩子的劲掉了个头。那孩子仍旧沖回自己原来站的地方去了。

    随后林如海头也不回，只向云节度使道：「身手倒也罢了。竟用短刀直刺长官，倒是学得好规矩。」

    云节度使向那排教头道：「拖下去！十军棍！」

    当先的两个教头肃然应下，立刻吩咐左右取了长棍子来，亲自开打。

    林延原本期待能和营中实实在在受训练的孩子一较高下，见到这样的，不由得大失所望。

    林黛玉悄声安慰道：「你看，一个教头要带这许多孩子，难免顾此失彼。咱们不止有承雨、承运两位叔叔陪练，便随便拉一个侍卫来，也强过他们的教头。那些卒子如何是你的对手。」

    林延顿时了解，又问林黛玉：「依姐姐看，我能对他们几个？」

    林黛玉摇头，问林如海道：「爹爹……」

    林如海道：「五六个罢。再多就不行了。」

    林延顿时扬起头，对云节度使问道：「大人，可能允小子同他们较量一番？」

    云节度使笑道：「小公子赐教，他们自是要恭领的。」

    林延拉起林黛玉的手，摇了摇，央道：「他们那么多人，又都是哥哥。我只一双拳头，姐姐你要帮弟弟！同我一道去会会他们罢！」

    林黛玉挣开手，笑道：「我那点子花拳绣腿，只摆着架势罢了，哪里就能下场了。」

    贾敏也笑道：「延儿自己好胜，哪里用拖着你姐姐下水。快快自去！」

 第246页

    林延轻哼一声。

    第147章 一见倾心

    随后，林延又转头看向林如海，软软的唤了一声：「爹爹……」

    贾敏、林黛玉是听惯了林延这么说话的，林如海却极少听见，此时听闻，又想起前世病重的幼子，心下一软，踌躇了一阵，才缓缓摇头拒绝。

    却说兵营中的孩子也从来没见过男孩子的撒娇。他们又不知林延不过六七岁，只当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其中一个孩子和刚被拉去打军棍的是好友，见那小公子的父母、长姐都拒绝了他，禁不住冷哼一声，道：「娇气！」

    林如海微笑，向林延道：「你自下场去也就罢了。胜了、败了都好说。你姐姐到底是个姑娘，与那些小子动手，到底不妥。」

    林延尴尬地笑了一声，他方才只顾着求胜，却把男女大坊给忘了。向那些小卒子张望了半晌，确定其中没有女娃子，这才独自走出来，转身向林如海、贾敏和云节度使行了一礼。

    随后林延走到那些教头身前。

    那些孩子同仇敌忾，具都想同林延一战。只是先前方被责了不懂规矩，便也都看向教头。

    教头向云节度使道：「大人！」

    云节度使道：「挑五个便是。」

    教头便从其中方才玩闹的那一波孩子里挑了五个，方才说林延「娇气」的那个孩子自然也在其中。

    果不其然，林延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这些孩子都打趴下了。

    教头面色顿时不好。

    林延到底是孩子，又在山庄养了三年，因此虽未因此自满骄傲，但得意之色是掩饰不住的。回到林如海身前，轻快地喊了一声「爹爹！」

    林如海微微一笑，只道：「你姐姐说得不错。你们师父不一样、处境不一样，自然身手也有不同。况且你只败了他们五个，还有那么多，倒也不用得意甚么。」

    林延立刻转身回去，昂首挺胸道：「再来五个！继续！」

    教头为难地看向云节度使，道：「大人……这……」

    云节度使忖度一下，只道：「有道是虎父无犬子。你只叫他们最厉害的五个便是了。」

    随后云节度使又向林如海道：「侯爷、夫人，不若去那看台上坐着看罢？」

    林如海道：「左不过一会工夫，倒不必了。」

    果然，很快那些孩子们就再次落败。先前败了的那几个孩子，这才心服口服起来，面对林延，全是羡慕和崇拜的神色。

    林延更是开心。

    贾敏笑道：「如今这些都不算甚么。待日后回了京都，败了你两位师兄才是道理。」

    林延道：「定然能败的！」

    林如海摸了摸林延的头，笑问：「玩尽兴了不曾？」

    林延兴奋点头，又摇头，央道：「再玩一会子！」

    林如海看了看欲言又止的云节度使，只道：「不许欺负人。」

    林延大声应下。

    云节度使边同林如海说话，一边往主营训练场带，顺带展示了一下营中将士练习的场面。

    林如海笑道：「便不看这些，只看那些孩子，便知这营中训练很是刻苦。至于那几个玩闹的，多歷练着也就罢了。」

    中午，云节度使到醉香楼宴请林如海一家，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因林延同营中的孩子们约好了，林如海一家南平安州盘桓了十余天才离开，之后沿着水道儿一路停留，缓缓北归。只刚到冬月，便开始下雪。

    前世此时也是下雪极早，河道上冻极快，因此林如海吩咐不再停留，直接行船进京都。

    到了码头，穆老管家早已经候着，而且林澈也在。

    林澈见了林如海一家，嘆道：「你们这一路走来，随处游玩，倒是逍遥快活。可知御史兰台的大人们，参你们的本日日不绝！」

    林如海和贾敏对视一眼，忽然同时笑了一下。前世林如海参别人，今世林如海被参，当真天道好轮迴！

    穆老管家痛心疾首道：「老爷不着家惯了，夫人竟也不提点着些。白叫大老爷和蓝老爷日日担忧！」

    林如海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不悦道：「夫人做事，自有本侯爷担着，哪里轮得到你来指责！

    况堂兄和蓝兄弟虽日日担心，只他们两个都是大老爷们，年纪又长，不是那从未出门的闺阁小姑娘，可见他们来寻了不曾？

    便算他们需要在家中守着，不得轻易离京都，那他们可曾派小厮去催促一句不曾？」

    林澈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倒也不怪他，是我们做戏太过了。明日起，各处庄上的管事都要来，你们回来得很是及时。天寒地冻，快家去要紧！」

    一时间车马行礼都下来，林如海道：「堂兄打马还是同玉儿他们坐车？」

    林澈道：「我要出门，一应事体穆管家都知道，只叫他同你们分说便可。」

    林如海奇怪地问：「如今天冷，又下了雪，堂兄要去哪里？」

    林澈笑道：「自有事情要办。你们就别管了。」

    贾敏见林澈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已然神采奕奕，便如初见那样，不由得暗自纳罕。

    心里却对那蓝家小子更佩服了几分，听林澈说要离开，贾敏只问：「堂兄的事情难不难？如今年节将至，何时回来？

    况且堂兄一身轻松，甚么行礼都没有带，我们随行的行礼刚整理好，堂兄只管拿去用，倒也便宜！」

 第247页

    见林澈只一人，贾敏又问：「那两位小童子呢？怎的没跟着堂兄一起？」

    林澈正要说什么，忽然急速道：「如海，与我匹马！」

    林如海还没回答，远处就传来一声：「表叔去哪！」

    转眼间，蓝家玄虚就策马到了林澈跟前，俯身问：「表叔要去哪里，儿送你！」

    林澈尴尬地笑了笑，拒绝道：「你穿着一身官服去道观，总不合适。仔细被御史兰台的那帮子人抓住了，参上一本！」

    蓝玄虚笑了一声：「他们参得还少么！」随即下马，向林如海和贾敏行礼道：「侯爷、夫人既家来了，我同表叔也该走了。」

    林如海看了看林澈，问：「你们要去哪里？玄真观吗？」

    林澈尴尬地笑了笑，只道：「不错。」

    贾敏道：「山中寒凉，不如留在林府，又或堂兄有要紧事，去长阳山别院住着也便宜！」

    林澈正要说话，蓝玄虚又抢道：「如此也好。」

    林澈嘆了口气：「我不过去观里拿些东西，很快就回来。这天越发的冷了，住到城外去，你上朝来往总是不便。

    况且我那两个徒儿也就罢了，惜春很是怕冷，哪里就能跟着来回奔波了。」

    贾敏道：「都在风口说话，也忒不成体统。堂兄既有事，快去快回，家来吃晚饭重要！成大，把星骓与堂兄。」

    成大应声，把星骓的缰绳交给了林澈。

    贾敏不知怎的，就在蓝玄虚的眼中看到了可惜。

    林如海刚要说话，却见数顶官轿到了码头，掀开帘子，却是鸿胪寺少卿薛大人。

    落了轿，薛大人过来见礼。

    林如海笑问：「薛少卿亲自来码头，今日可有哪里的供船进京？」

    薛少卿拱手回道：「是暹罗国王储。昨日来报今日酉时到，我们大人派我先来候着。」

    贾敏一听暹罗国来的，微微皱眉，只向林澈道：「堂兄请早去早回。延儿和玉儿都念着伯父，定要回来一起用晚饭的。」

    林澈点头，又向蓝玄虚道：「你未换官服，不便进道观的，快回家去要紧。」

    蓝玄虚道：「我只在山门等着你便是。」

    林澈嘆了一口气，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蓝玄虚自然也跟去了。

    这边林如海向薛少卿笑道：「申时刚至，大人也太多礼了些。」

    薛少卿道：「也是下官一点私心。家兄也同暹罗王储一道进京。」

    林如海道：「如此倒当得。就不打扰大人公干了～」说完率先上马，随后把贾敏拉到身前环着，共乘一骑。

    林黛玉和林延各自翻身上马，跟在林如海身后。

    行李早就装上了车，一行人刚动身，就听到薛少卿向码头迎了过去，显然是暹罗王储到了。

    林黛玉和林延以往总听说属国之人长得是奇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只两人都未曾见识过。

    好奇之下，林黛玉和林延不由得回头看去，果然和本朝人不一样。

    这位暹罗王储长了一张很长的马脸、脖子短得几乎看不到了。这也就罢了，脸上的骨头也十分的不协调，怎么看，那眼睛、鼻子、嘴，都不该长在同一张脸上。

    不但这王储长得奇怪，便是那些随从，长得也奇怪的很，放在本朝百姓中也是一眼就能分别出来的。

    饶是林黛玉和林延学识丰富，评价的词儿不可胜数，见到那位暹罗皇子及其从属，心中也只剩下了「丑」这一个字的评价。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林黛玉同林延齐齐回头，跟着林如海打马回府去了。完全没有听到那位皇子向薛少卿打听他们一家的事情。

    却说林如海一家回府后，琐事安置自有婆子、管家安排，不必赘述。

    各自沐浴洗刷，去了风霜后，贾敏却拉着林如海到书房。

    林如海把贾敏圈在怀里，闷闷道：「夫人想看甚么只管与为夫说便是。任他甚么古今奇谭、野史杂记，为夫都知道。咱们慢慢分说，倒不必再费眼睛了。」

    贾敏微微推了一下，没有推动，便扬声道：「青竹，你去隔壁蓝府，请蓝大人同荀大人一起过来。望舒，备茶。余下的自在院子里守着罢了。」

    青竹和望舒同时应下。

    林如海皱眉阻止道：「慢着！」随后又向贾敏道：「咱们玉儿翻过年去也不过十岁，哪里就着急了？」

    第148章 定亲

    贾敏嘆道：「我原本也不着急，今日想起一桩旧事来。侯爷且听我的，自有道理！」

    林如海狐疑地看着贾敏，仔细回想一阵。

    那荣国公府的混世魔王，如今不过豆丁大，恆儿也还未及冠，实在不用着急的。

    林如海心念一动，忽然问：「那暹罗国王储？」

    贾敏颔首。

    林如海立刻高声道：「青竹，听你夫人的，快快去蓝府。只说请两位大人若得空，便来叙旧闲话。望舒备茶去。纪康，你同他们在外头守着罢了。」

    青竹、望舒和纪康同时应下，把一屋子的丫鬟、小厮们都带到院子里守着。

    贾敏这才压低声音，解释道：「前世里我……母亲接了圣旨，要将玉儿嫁去暹罗王为妃。

    只那时玉儿身子已然破败，未等那边的聘礼送到便已身亡，这才没有出行。」

    林如海点了点贾敏的鼻子，嘆道：「这样重要的事，怎得到今日才记起？」

 第248页

    贾敏蹙眉，压低声音道：「那时玉儿的身子越发不好，成日里我只为玉儿身子焦心，倒未十分留意其他的。

    只我母亲接了圣旨之后，朝政二哥同王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我才知道还有那么一桩事。」

    林如海点头，奇怪道：「按说咱们玉儿养在深闺，又无父母背景，是断断不会有远嫁番邦之事落到头上的。你还听到甚么别的没有？」

    贾敏蹙眉沉默一阵，才道：「刚回来时，我也曾推算了一番。

    起初的时候，我母亲一心是想玉儿嫁与政二哥的二儿子的，断没有叫她出去的念头。

    思来想去，玉儿唯一一次见外客，便是我母亲八十大寿时，南安太妃同北静王妃来见过一次。

    只那时南安太妃只问了探春，难不成最后竟定了我们的玉儿？」

    林如海点头，一拍桌子，怒道：「当年圣上子嗣凋零，若有和亲事宜，都是分派宗亲、王侯家的姑娘。

    想来那南安太妃怜惜家中幼女，便推了别人家的女儿离京远嫁。便算不是咱们玉儿，也是那府里头其他的姑娘！」

    贾敏嘆道：「正是。」

    林如海忽然皱眉，轻声问：「这事你之前怎的没与我说过？」

    贾敏嘆道：「那时玉儿病重，我一心只求她康健平安，哪里还能顾及到那些。

    再一个，那时我又是那等样子，便算是远嫁，我约莫也是要跟过去的。却没放在心上。」

    林如海心中一纠，握了握贾敏的手，宽慰道：「如今咱们玉儿还小，放心，总轮不到她去的。」

    贾敏嘆了口气，又轻声道：「如今圣上虽然不同，但那南安郡王、北静王、乐善郡王等具都照旧。

    那些王孙贵族家的女眷也一如往常。我只怕他们仍旧找了别家的姑娘代替他们自己的千金，外嫁番邦。」

    林如海点头：「公主、郡主、县主们，要么去安抚封疆大吏、守边将军，要么便远适属国王孙，哪里就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便算是父母定的姻缘，便如你我，若我们仍旧在姑苏，不来京都，你来咱们家后，又哪里有机会还能得见爹娘呢。」

    贾敏微微沉默，只道：「母亲所求，在家族长盛不衰。而我只愿咱们玉儿、延儿平安喜乐。自不会用他们去远方联合哪家势力。」

    林如海道：「为夫心愿也是一样。」

    又沉默半晌，贾敏嘆道：「终究是女儿命苦。若不再有那些和亲、联姻之事该多好。」

    林如海道：「这又是孩子话。若一个姑娘能免十年战事……」

    贾敏顿时泛起泪，只问：「若用你的玉儿去换边境十年平安，你换是不换？」

    林如海道：「自然不换！边境的安稳，自该有男儿守着，哪里就要个小丫头扛起那副担子来！」

    贾敏心中稍稍得了安慰。

    林如海却继续道：「只圣上并非所有姑娘的父母，再一个，也并非所有当爹娘的都如咱们一般心疼女儿。

    三则，还有那些在家过得不如意的姑娘，被封了郡主、公主，嫁与王公贵族，焉知不是幸事？」

    贾敏偏过头，认真道：「别人我不管。我只管咱们玉儿是万万不能去番邦的。」

    说话间，青竹回来了，在门外回道：「蓝大人和荀大人都未过来。蓝大少爷和蓝二公子来了。」

    贾敏道：「快进来。」

    蓝恆和蓝恪进来，都行了弟子礼。

    蓝恆向蓝恪道：「你行晚辈礼就罢了。」

    蓝恪道：「爹爹说了，弟弟随着哥哥一起行礼，总是不错的！」

    蓝恆微微摇头，方拱手回道：「父亲、母亲说了，师父、师娘才回京，诸事繁杂的，今日不好打扰。明日恰是休沐日，父亲、母亲俱都闲暇，午后再过府来叙话、喝茶。」

    林如海道：「明日休沐？休息了几年，竟浑忘了日子。这倒也罢了。」

    贾敏微微颔首，笑道：「恆儿、恪儿既来了，一起用晚饭罢。

    这一路走来，玉儿和延儿都与两位哥哥备了许多礼，眼下当在偏院里头整理着，你们且去瞧一瞧。

    待晚饭备好了，自有丫鬟去唤你们过来一起吃。」

    蓝恆和蓝恪便一起辞了出来。

    待他们离开，林如海方嘆道：「他们两个都大了，你也不忌讳着些。」

    贾敏笑道：「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不过才分开了三两年功夫，况又是定准了的事，哪里就用得着忌讳了。

    况且院子里丫鬟、婆子、侍卫、小厮们都在，又是青天白日的，又没进去内院，哪里容得他们胡闹呢。」

    林如海满脸不贊同。

    贾敏又道：「侯爷的担忧自有道理，但咱们这里又不是那女儿国。便是在学堂里，也是姑娘、公子在一处上学的。

    况恆儿、恪儿两个又是我们看着长大、亲自费心教导的，若他们尚且信不过，那天下也没好男儿了。」

    林如海道：「便不说朝中大人们的家中，便是寻常人家也有许多好男儿。」

    贾敏笑道：「只侯爷能看上做女婿的就不多了。」

    说话间，望舒在外道：「侯爷、夫人，惜春姑娘来请安了。」

    贾敏唤了人进来，略闲话了几句，问了功课又道：「不必在这里候着了，去寻玉儿、延儿两个玩去。」

    惜春方辞了出来，也去偏厅了。

 第249页

    到了晚间，林澈和蓝玄虚都回来了，贾敏便命摆饭。虽都在正厅里，也是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中间用两座屏风隔开了。

    吃了晚饭，又闲话一回，蓝恆、蓝恪方告辞了回家去。

    林澈道：「惜春，你同你姐姐、弟弟回院子玩一会罢。」

    惜春站起来，期待地问：「爹爹今日不讲晚课了吗？」

    林澈道：「今日休息。去吧。」

    惜春便站起身来，同林黛玉挽着手，一起回院子闹去了。

    林澈道：「惜春虽比玉儿小几个月，到底是同年。现玉儿准备议亲，顺道儿给惜春也相一个罢。」

    林如海问：「惜春也在六部学堂里进学，可有中意的公子爷儿？」

    林澈道：「她如今还小，如何就懂那些。我只怕荣宁两府的长辈或知道了惜春，认了回去，白白耽误了她去。」

    林如海冷笑：「她娘已经去了，爹又万事不管的，凭他谁来，都没那个道理。」

    林澈皱眉：「不是有句话，叫长兄如父？咱们先给她定了亲。他们再要弄什么么蛾子也是不能够的。」

    贾敏微微颔首，随即又笑道：「堂兄何必捨近求远？」

    林澈一愣，只问：「甚么近，甚么远？」

    贾敏道：「玄虚如今入了户部，对京中人事了如指掌，哪家有好儿郎，只问他便是了。」

    林澈歪头问：「你不是同我说，一直在翰林院么？」

    蓝玄虚毫不心虚，只道：「户部王尚书突发恶疾，我不过去临时管带，并未正式进户部任职。」

    林澈道：「那你说说，谁合适？」

    蓝玄虚沉默半晌，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与我堂弟罢。」

    林澈点了点头，道：「倒也不错。」

    贾敏问：「哪一个堂弟？这辈分可乱了。」

    蓝玄虚道：「恆儿或者恪儿都行。只恆儿年纪大了，心里又不知有了甚么主意，倒是恪儿和惜春年纪相仿，也是从小儿一处玩惯了的，更合适一些。

    至于辈分，像咱们这样人口多的世家，哪里还算的清辈分，不过各唤各的罢了，倒也无甚要紧的。」

    林澈微微点头：「恪儿这孩子眼下看着是不错。」

    蓝玄虚傲然道：「我们蓝家子自然很好！」

    林澈淡淡地瞥了林澈一眼，道：「只将来是个甚么样子，会不会欺师灭祖就不知道了……」

    蓝玄虚抽了抽嘴角，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甚么。

    林如海道：「好在孩子们都还小，都还不着急。」

    林澈也点头，只道：「我们家惜春本来就不急。只和她同岁的姐姐定了亲，我怕她心里不自在，一起办了也省事。」

    蓝玄虚微微摇头，只道：「朝贡的番邦陆续进京。圣上已经明令，朝中大小官员各家年满十岁的姑娘都不可议亲。

    咱们姑娘若能早早定下来也是极好的，明日且看蓝大人同荀大人，他们若有意思，应当会带着官媒来的。」

    一时无话。

    第二日午后，蓝济、荀梓君过来，身后不意外地跟了一个装扮得十分喜气得体的官媒。

    官媒一上来就先恭喜林如海和贾敏，随后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好话儿。

    蓝济摆了摆手制止了官媒诚恳地夸赞。

    荀梓君叫水秀了一包红封与媒婆，只道：「近日你们很是忙碌，我们这就不劳您耽搁了。」

    媒婆自也知道自己不过走个过场，接了银子，又说了许多好话，便欢天喜地地走了。

    蓝济、荀梓君和林如海、贾敏，商定了蓝恆和林黛玉的亲事，随后林澈和蓝玄虚又来，商定了蓝恪和惜春的亲事。

    三书六礼样样不缺，便连迎亲的日子都定了下来了，却是明年秋日，在下一次番邦入京都进贡之前。

    只都是蓝府公子娶妻，都是林府姑娘出嫁。黛玉和惜春两个身形又相差无几，故此姐妹两个出嫁之日相差了一个月。

    这一日蓝林两家不过口头定了三书六礼，真正行礼却还是要正经通过媒人。

    故此官媒频繁上门。

    官媒讯息自然相通，因此贾敏现如今知道了，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定亲了，薛家薛宝琴也定亲了。

    前世里史家大姑娘史湘云是十四五上才相看人家的，现如今也提前定亲了。

    只那些还想着把姑娘送去皇宫大内的、又或是想与皇子皇孙的，尚且留着姑娘在家里，不担心和亲、远嫁的。

    左右若真的选上了那些家族去番邦、去边塞，不过从族中过继一个也就罢了。

    实在人口简单的，只随意认个丫鬟，代替着姑娘嫁出去也就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5 21：23：32~2023-03-01 20：4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抬身份

    却说贾敏、林如海同蓝府的商定亲事之后，贾敏自然要把这消息告诉林黛玉。

    原本林黛玉同蓝恆玩得很好，也颇为依赖，只是听了这亲事，却不甚开心。

    贾敏问：「玉儿难道不愿意？」

    林黛玉蹙眉纠结半晌，方道：「女儿婚事自由得父母做主。只是……玉儿年纪还小，是否再等几年妥当？」

 第250页

    贾敏嘆息一声，先把圣上召命说了，又把番邦朝贡、各家争相许亲之事同林黛玉一一分说，最后才嘆道：

    「爹娘何曾不想多留你几年。只如今情势如此，也不得不早做打算了。不单是你，便是你惜春妹妹也已经定下了。」

    林黛玉到底还未通人事，因此并无害羞之意，只觉得嫁了人便要操持一家老小，颇为艰辛不易。

    沉默一会，林黛玉坐到贾敏身边，抱着她的手臂问：「娘亲，若我嫁过去了，可还能有闲暇抚琴、看书？况玉儿也贪懒爱睡，会不会像娘亲这样入夜难休，鸡鸣前便起？」

    贾敏抚了抚林黛玉的手，温声道：「荀大人正当壮年，你嫁过去不会就即刻当家的。便你婆母要把家都交给你，只推託年纪小，不经事便罢了。

    若实在推脱不得，娘亲与你找两个稳妥的姐姐，凡事交代她们去做便是。你只自己心中明白就好了。」

    林黛玉得了主意，便又问：「惜春妹妹许了哪家？」

    贾敏笑道：「也是蓝家。」

    林黛玉顿时放开贾敏的手臂站了起来，急道：「惜春妹妹虽非大伯亲骨肉，到底是记在族谱上的嫡姑娘，哪里能许人家做妾！再说恆哥哥一个人娶咱们家两位姑娘，也太贪心了一些！」

    贾敏笑着打趣道：「方才还说不着急，如今又着急了起来。咱们玉儿年纪虽不大，只恆儿年纪却大了，便娶两个又有什么关系！再一个惜春在你之后出嫁，到底是要叫你嫂子的。」

    林黛玉扭身道：「女儿不愿做甚么潇湘妃子。若惜春妹妹要嫁，自让她去便是。女儿在家陪着爹娘，若圣旨下来，大不了女儿剃了头髮做姑子去，倒也干净！」

    贾敏噗嗤一笑，只道：「说甚么浑话！若惜春嫁你恆哥哥，仍旧得叫你做姐姐，可不会叫作嫂子。」

    林黛玉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不由得红了脸，讪讪地重新坐到贾敏身边，小心地问：「娘亲，方才女儿说得过了。只女儿的心意可错了不曾？」

    贾敏抬手摸了摸林黛玉的头，笑道：「玉儿想得不错。没有哪个正经姑娘愿做潇湘妃子的。」

    林黛玉把头埋在贾敏怀里，过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道：「娘亲，女儿要把紫娟带去。」

    贾敏笑道：「方才还说不做潇湘妃子，这么快就反悔了？」

    林黛玉道：「紫娟同惜春妹妹不一样！」

    贾敏又揉了揉林黛玉的头，笑道：「当年那事你也知道。恆儿最厌烦那些丫鬟子了。你带紫娟过去，往后只与她找个好人家配了便是。很不用收在房里的。」

    林黛玉颇为恹恹，只道：「可是女儿愿意紫娟姐姐陪着。」

    贾敏搂着林黛玉的背嵴，抚了抚，只道：「丫鬟都轮值呢，哪里就非她不可了。往后自有你恆哥哥同你说话，很不必担心的。」

    林黛玉坐了起来，问：「甚么话都能说嚒？咱们女儿家的私房话，难道也同大老爷儿们说去？」

    贾敏颔首：「同别人自是不能乱说，不过同你姑爷却是不必忌讳的。甚么都能说，甚么都说，才更贴心亲近。

    只一个，悄悄话要悄悄儿地说，便连守夜的丫鬟、小厮也不能叫他们听见了，胡乱去嚼舌根子去的。」

    林黛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见林黛玉放松下来，贾敏又抚了抚她的头，笑道：「以往在学堂里，学的都是圣人之言、正史百工。

    往后娘找些闲话、游记、野史、趣事来与玉儿瞧瞧，长一长见识，也消磨消磨时光。」

    林黛玉瞪大双眼瞧着贾敏，颇为不可思议道：「先生说那些书会坏人性情！是败家子儿看的！」

    贾敏扑哧一笑，只道：「若之前没进学，只看那些书，自然不能分辨歪正。

    如今玉儿一肚子学问，哪里还怕那些歪了心性？只多长了见识，叫玉儿知道这世上甚么样的人都有罢了。」

    得了称赞，林黛玉自是欢喜，随即又向贾敏保证：「闲书不能多看，每日最多只与它半个时辰也就罢了。」

    半个时辰哪里能够，若入了迷，便是废寝忘食也是有的。

    只是现在贾敏却不好明说，只微微一笑，应道：「到时候叫紫娟与你看着时刻，还是要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

    却说休沐后的朝会，番邦使臣果然提出，讨要□□公主做王妃。王孙各家也早有准备，自不必提。

    这一日下朝后，圣上特召了林如海和贾敏到天禄阁说话。

    天禄阁乃内苑书房，林如海和贾敏皆穿了朝服进去。

    圣上道：「前日番邦朝见，晚宴你们夫妻俩不在。那暹罗王储又单独求娶我朝女儿。」

    林如海和贾敏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跳。莫非那日叫那暹罗王储看见玉儿身姿了？

    圣上自然也知道，林黛玉很小就学了骑射，日常出行都是骑马。

    见林如海和贾敏不接话，圣上嘆道：「果然女儿出门不坐轿子，就容易叫人惦念窥视。原来将她们束缚在后院里头，也不是全无道理。」

    林如海夸赞地看了贾敏一眼，幸好早有准备，于是拱手道：「圣上，小女已经许了人家了。」

    圣上一惊，皱眉道：「谁家？可是孤已经答应暹罗王储了。」

    林如海道：「蓝尚书家，今科榜眼蓝恆。」

    贾敏只低头沉默，心中很是愤怒。

 第251页

    林如海微微碰了碰贾敏手臂，继续拱手道：「圣上前几日就应了。如今才同臣夫妇说，可是有别的甚么安排？」

    圣上这才笑道：「孤知道兄长、兄嫂宝贝姑娘。孤看侄女儿也很是喜爱，自不捨得她远嫁番邦的。」

    贾敏抬起头看圣上，问：「故此圣上找了一个人代替玉儿？」

    圣上笑道：「兄嫂聪慧！」随后指了指边上的椅子道：「坐，坐下说话！」

    林如海摇了摇头，只道：「到底是在宫里，圣上还是顾着些规矩罢。」

    圣上便也站起身来，走到林如海和贾敏面前，邀功似的转来转去，边道：

    「咱们家的姑娘，钟毓灵秀、聪慧机敏，神仙儿似的，哪里是寻常人能代替得了的。

    为此我命人找了好几日，竟真的叫孤找到了一个眉眼、年纪都相似的姑娘。

    兄长兄嫂带回去教养上三五年，再嫁去暹罗国必定不会有差错的！」

    贾敏皱眉问：「圣上同那姑娘都分说清楚了？那姑娘竟也愿意远离故土、孤身远嫁？」

    圣上道：「她如今才是孤身一人。至于远嫁的时候自然有丫鬟、陪房。哪里就是孤身远嫁了。」

    林如海道：「那暹罗王储既着意打听了，自然知道我们府里的事情。若叫别的姑娘代替玉儿出嫁，我们玉儿往后不是见不得人了？」

    圣上道：「左右林姑娘在外的只是学名。往后取了字、得了号不叫学名也就罢了。番邦蛮族，哪里知道得那样清楚。」

    林如海摇头，只道：「我只有玉儿一个姑娘。」

    圣上抽了抽眼皮子，只问：「难道林爱卿要孤悔婚？」

    林如海道：「圣上一言九鼎，自不能悔婚。圣上许的日子是甚么时候？」

    圣上道：「孤藉口林家姑娘年纪小，到十五及笄才能送嫁。」

    林如海拱手：「五年内，臣必叫暹罗王储另做道理。」

    圣上摆了摆手。

    贾敏忽地心念一动，问道：「圣上，臣可否见一见那姑娘？」

    圣上立刻恢復了神采，叫小太监把那姑娘领了过来。

    贾敏一看，果然是前世里服侍贾宝玉的晴雯。

    只如今的晴雯却不像前世里在绛芸轩、怡红院的时候那般骄纵、泼辣。

    圣上见贾敏有松口的迹象，继续道：「这姑娘既与林姑娘有些相似，孤倒不好留她在身边。不若兄嫂竟带了去，如何使唤都使得！」

    林如海微微不满：「圣上甚么人都往我们府里塞……」

    圣上道：「不过就这一个罢了！她是孤女，林爱卿、贾爱卿先带她回去教养着，权当收了一个学生也就罢了。

    若林爱卿力有不逮，三五年也没能改了暹罗王储的意思，再叫她替上也是便宜。」

    话说到这份上，林如海和贾敏只得应下。

    随后林如海又俯身拱手道：「圣上，臣要离京，去西方看看。」

    圣上道：「准！」

    贾敏看向林如海，林如海道：「我一个人去，你在府里我才能安心，玉儿和延儿也安心。」

    贾敏点头。

    回家略做收拾，林如海道：「我带承雨和一半侍卫走道，余下的留在家里护着你们母子，应尽够了。」

    贾敏沉吟一瞬，只道：「一半的侍卫出门，声响太大。不如叫他们一波一波地出去，在城外的庄上候着。等翻过年去，你再去庄上领着人走。」

    林如海微微颔首，想着时日足够了，便把包袱扔给纪康，笑道：「夫人说的是。年后再出门也使得。」

    贾敏问：「侯爷打算怎么做？」

    林如海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为夫需得去看看暹罗究竟是个什么样儿，再做打算。」

    贾敏「嗯」了一声。

    林如海却又问：「那姑娘是谁？夫人认得？」

    贾敏道：「先养着就罢了。」

    林如海皱眉：「那女孩子如今看着恭顺，夫人细细瞧她眉眼，颇有一副傲气、轻狂的模样。

    怕是难教得好的。便算以后与了人家，没得带坏了我们林府的名声。」

    贾敏笑道：「我都未曾细瞧，侯爷怎的就知道人家轻狂了？再说了，外头那些男人，哪个不爱轻狂的姑娘。」

    林如海道：「话虽如此，不若赶了出去。若叫外人以为咱们家教出来的孩子那样轻狂，反倒不好。」

    随即林如海话头一转，道：「夫人定是知道她，才留下她的。是有甚么缘故不曾？」

    贾敏颔首：「以前她叫晴雯，是在荣国公府里伺候的丫鬟。颇有些手艺。脾气先时还好，后来就骄纵了。

    虽然生得风流，倒是个洁身自好的，没有爬了主子爷儿们的床。只后来因像咱们玉儿，被王夫人寻了由头打发了出去。」

    林如海问：「甚么由头？」

    贾敏道：「久病未愈，实则还是嫌弃她轻狂。且她心高气傲、嘴又刁毒，得罪了很多下人，故此没甚么人与她说情。」

    林如海皱眉：「不会好好儿说话的，你带进府里来做甚么？」

    贾敏嘆道：「只一份气性儿可敬，有情有义罢了。」

    林如海问：「可是与那神瑛侍者有情有义？」

    贾敏道：「正是。那侍者待她也格外的不同。」

    林如海道：「这就好办了。明日我把那孩子仍旧送到那神瑛侍者身边，叫他们互相有情有义去。不必在咱们家带坏了姑娘。」

 第252页

    贾敏笑道：「他们哪里就需要咱们送人了，可有甚么由头没有？且你去西边，事儿一定就能成了？」

    这时蓝恆过来，行了礼，问：「师父师娘要送什么人？师父要去西边？恆儿可能搭得上手？」

    贾敏把先前的事同蓝恆说了一遍，蓝恆果然起了怒意。挺直腰板道：「师父，恆儿和你同去西边！去那暹罗好好瞧一瞧！」

    林如海摆了摆手，只道：「若我不成你再去也罢了。」

    蓝恆道：「他们要夺林妹妹，哪里就那么容易！若恆儿无能，护不住林妹妹，也不用娶她了！」

    贾敏笑道：「好志气。你们爷儿两个一起去，有个照应更妥当，也叫我放心。」

    随后蓝恆又道：「师父说要把那像林妹妹的姑娘送去荣国公府？」

    林如海「嗯」了一声，随即又问：「怎么，你不舍？」

    蓝恆道：「并非不舍。只师父送一个与妹妹相似的人去荣国公府，不免叫人胡乱猜疑。」

    林如海微微一笑：「这人是圣上寻摸来的，本侯只说是圣上送的，要他们好生供着也就罢了。」

    贾敏忍不住一笑，只道：「她本就是个傲气的，这么一来，眼中越发容不得人了。」

    林如海笑道：「他们本就存着因果，让他们相互嚯嚯去。别来咱们家横行也就罢了。」

    贾敏无奈摇头，却转向蓝恆道：「恆儿，你要同你师父一起去暹罗，总要回去与你爹娘好好说一番，他们同意了才好。」

    蓝恆笑道：「恆儿知道。这就回去说去。爹娘定是准了的。只恆儿极少出门，家里又没有内眷，丫鬟，还劳师娘与恆儿备一个行李，好方便走道儿。」

    贾敏道：「这不是甚么大事，也值得特意提说。快家去同你爹娘说明，再去翰林院告假才是正经。」

    蓝恆应了一声，飞快地回家去了。

    林如海也对贾敏轻声道：「眼下时辰还早，我再去趟宫里。」

    林如海虽没有明说，但贾敏就是知道他为晴雯的事情而去，不由得嘆气摇头：

    「不过是个丫鬟子，明日只送去也就罢了。何必劳师动众的，再去宫里跑一趟！」

    林如海点了点贾敏的额头，笑道：「这得怪夫人。若早说了，我在宫里直接就说了，何必再跑一趟！」

    贾敏捂着额头揉了揉，笑斥：「侯爷这就是说的疯话了。晴雯原本是下人的下人，我哪里就能料到她竟会被圣上寻了去？

    况以前她在那府里虽骄横、又得罪了许多人，结局到底不如意，只想着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叫她脱离了那苦海。

    我哪里就能料到，侯爷竟要与她抬了身份，仍旧送回那府里，叫他们互相磋磨去呢！」

    第150章 终章

    林如海笑道：「就为了这『磋磨』两个字，也定要把她送回去的！」说完不再跟贾敏说话，只叫纪康牵了马来，又进宫去了。

    吃了晚饭林如海方才回来，手中拿着一个金黄色的册子，贾敏拿来一看，竟把晴雯册封了县主，送与荣国公府的宝二爷做奶奶。

    贾敏心中嘆息，不但自家侯爷不按常理走，便那位圣上也是别出心裁。

    县主不仅是正二品，更算得上宗亲之后。整个荣国府里，也只有母亲的一品诰命能压晴雯一头。

    虽则王夫人宫里有一个姑娘，不过是个才人，虽有个皇子，也不是很得盛宠。

    况如今圣上正值壮年，皇子渐长，不仅没更得宠，反倒被防备起来。

    宫内、朝堂，哪个不是人精，故此王夫人也不会很得意。

    如今晴雯这刺头儿去了那府里，还不把整个荣国公府搅个天翻地覆！

    只前世晴雯被他们磋磨，如今叫晴雯去磋磨一下他们，倒也出了一口恶气。

    林如海第二日就把晴雯连同她的金册一起送进了荣国公府。

    原本前世贾史氏就喜欢晴雯的模样俊俏、性情豪爽、说话爽快，此时她成了县主，更无二话。

    贾王氏虽不爱晴雯的模样，但她只是五品恭人，虽则晴雯成了她的儿媳妇，她也是要向晴雯行礼的。

    送晴雯是林如海去的。回来后林如海与贾敏说了一桩趣事。

    林如海说：「那神瑛侍者一见晴雯，开口第一句话，夫人猜是甚么？」

    贾敏心念一转，随即笑问：「莫非他说『这个姐姐我曾经见过』？」

    林如海一愣，奇怪道：「一字不差！只夫人怎得知道？莫非竟能听得那样远了？」

    贾敏嘆道：「以前咱们玉儿去的时候，那人就是说的这么一句话。」

    林如海沉默。

    贾敏道：「如今他们互有情谊，倒也很好。」

    林如海哈哈笑了一声，只道：「是啊，让他们情谊长长久久的才好，别来嚯嚯咱们玉儿。」

    贾敏颔首，忽然又道：「还有延儿。」

    林如海脸色一僵，皱眉道：「神瑛侍者还真是荤素不忌啊。」

    贾敏只道：「往后同他还是少见为好。」

    林如海点了点头，贊同道：「很该如此。」

    沉默一瞬，林如海忽然又道：「算年纪，明年是不是该进学了？」

    贾敏道：「以往母亲疼他得紧，虽没有正经去族学，但家中也是延请了严师的。

    不过就我看着，他是个天地不怕，只怕他爹的性子。因政二哥一外放，他便懈怠了，松懈了好些年。

 第253页

    想来他爹娘应该知道，学堂里没有他爹压着，只怕来了也是混玩混吃的。」

    林如海微微沉吟，便道：「先头两年六部学堂管得甚严，如今荀大人原本的下手都换了一波，倒松懈了不少。

    那学堂里虽还不至于出甚么恶事，然而烦乱也不少。照我说，咱们玉儿待嫁，便不去六部学堂了。

    延儿叫你大嫂嫂带去国子监念书，翻过年去看了状况再议。」

    贾敏道：「好。」随即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如今他几岁大，就有了一个正室奶奶，又是这样一个性情，倒不知他何时歷劫完了，归位去！」

    林如海冷笑道：「不过五六年光景，他哪里就玩得够了。」

    这时，林澈瞧了瞧书房的门，笑道：「你们夫妇两个说悄悄话儿也不关着门。」

    林如海回道：「在堂兄这里，哪里还有悄悄话儿。堂兄过来，有要事？」

    林澈点头，问：「听说你要去暹罗？」

    林如海道：「是。」

    林澈道：「我同你一起去。」

    林如海道：「甚好。」

    贾敏自然十分欢喜，笑道：「堂兄也去，必定是万无一失，再没有不放心的了。只如此还要带许多侍卫去嚒？」

    林澈道：「侍卫带一些罢，不过不用半数那么多。我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也好照看一二。」

    贾敏应下，沉默一瞬，又问：「须得多少时日？婚期是否能赶得及？」

    林澈道：「无论如何，我必定在婚期前把他们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贾敏放下心来，之后在家安心准备林黛玉和惜春的嫁妆，自不必提。

    翻过年去，过了元宵节，林如海、林澈同蓝恆三人悄然出城，到长阳山别院带了侍卫，一起去西边了。

    夏日的午后，贾敏命青竹拿些新作的莲子糕、荷花酥进宫与丝桐。

    青竹回来时却带了一个消息：

    元才人生的皇长子，在御花园里头溺亡了！整个脸面都被泡得发白了、浮了起来，才被宫卫发现！

    贾敏自然想起自己幼时同琼哥儿一起被推下水的事情，不由得腾地站了起来。

    林黛玉奇怪地问：「皇子身边太监、侍女跟着一堆人，怎么就会落水？

    再一个，入水的动静自然是极大的，巡逻的宫卫如何就到浮起来才发现他？」

    青竹回道：「桐妃娘娘连日身上不爽，并未出宫门，故此并不知内情的。我也是出宫时，听路过的宫娥说的。」

    贾敏问：「桐妃如何了？可叫了谈娘子去看过？」

    青竹道：「并未叫谈娘子去看，也没有与太医说，只说暑热，身上不爽了。」

    贾敏又问：「你瞧着如何？」

    青竹道：「什么都吃不下，我送去的糕点也才用了一两块，整个人消瘦得厉害。我估摸着，当是有喜了。」

    贾敏颔首：「你明日再去，细细问明白了。若都对得上，也不要立刻声张，待胎象稳了再说。」

    青竹应下。

    第二日青竹再去，回来却道：「元才人因丧子悲痛，竟也一病不起了。

    宫中娘子、太医都去看了，只道心病难医，全看元才人自己罢了。」

    贾敏颔首，又问：「咱们桐妃娘娘如何？」

    青竹道：「是有喜了。」

    贾敏道：「可有嘱咐她瞒下来？」

    青竹道：「桐妃娘娘心里清楚。她只担心，若元才人好起来了，将来对一对时日，只怕要说咱们这一胎，克了大皇子呢。」

    贾敏沉默一会才道：「她心里清楚就好。只你往后每日进宫，带些寒凉地吃食进去。」

    青竹着急道：「夫人！」

    贾敏嘆道：「带进去，你吃！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青竹这才放下心来，顿了顿脚，自去安排。

    后宫妃嫔病重，母家原该着人探望，只元才人品阶实在不高，贾政也不过官居五品，因此只召太医、娘子伺候着。

    太监、元才人的贴身宫女频繁出宫向贾政、王夫人报讯，每次都收许多孝敬礼钱，不出半个月，就掏空了荣国公府中公的现银。

    后来渐渐地把御赐的易搬挪的物件也被太监、宫女贪墨了。但是元才人的病却一直不见得好。

    过了一月余，元才人就因悲痛过度，也去了。

    如今皇宫内皇后有嫡子，后宫又充实。故此大皇子和元才人去世，也就荣国公府着实伤心了一番。

    当然，贾史氏是真心心疼孙女、重外孙女。至于王夫人，自然是伤心往后无势可借了。

    却说当年因六部学堂一事，工部大小官员俱都受罚，只贾政因元才人有孕才免于惩处。

    如今虽然时过境迁，圣上却没有忘了这一茬。元才人还未落葬，贾政的贬黜圣旨就到了。

    贾史氏穿了朝服至宫门外求见圣上，圣上也只派了内太监出来传话，只道：

    圣上格外开恩，不连累家小、只罚罪人。国公夫人仍旧是国公夫人，只管在荣国公府住着。

    另，政爷虽外放，只赦恩侯亦是国公爷嫡子，入住荣国公府亦是理所应当。

    口谕一下，贾赦、赦大奶奶当即搬回了荣国公府。

    兴府留给了长子贾琼、长媳李纨。次子贾琏同二儿媳王熙凤，则跟着贾赦夫妇一起回了荣国公府。

    贾赦妻妾众多，荣国公府虽大，那些妾室也不得不多个挤在一个院子里头。

 第254页

    因有恩旨，只贾政一人外放。故此王夫人、贾政的几房姨娘，并贾宝玉等都还留在京都。

    贾史氏和贾赦撕破脸争论许久，才为贾政的家小留得一席之地。便是前世贾赦一家住的地方。

    只贾史氏又怕贾赦亏待孩子们，特特把贾宝玉、探春留在身边一个院子住着，说要亲自教养。

    荣国公府如今虽也和前世一样，由王熙凤当家。

    但此一世，王熙凤的正头婆婆有官职事务，很不管她，又不必再看她亲姑妈的脸色行事，很是畅快。

    这些事传到贾敏耳朵里，也不过嘆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中秋那日，贾史氏忽然递了帖子，要见贾敏。

    贾敏盘算一阵，将母亲请了进来。

    哪知贾史氏一见贾敏，竟然屈腿要拜，唬得贾敏忙将母亲扶住上座。

    贾史氏沉默半晌，双目流泪，却不说话。

    贾敏也不催促，只着丫鬟子上了茶和点心，又叫他们都在外头候着，然后静静地看着母亲。

    半晌，贾史氏垂泪道：「敏儿，娘知你医术高明，人又心善。瞧在老婆子的面上，救一救你侄儿罢！」

    贾敏奇道：「母亲说的是哪一个侄儿？竟这般劳动母亲？」

    贾史氏抹泪道：「你政二哥去了那荒蛮之地，如今只剩下一个宝玉。

    老婆子便是豁出性命去，也要保住你二哥的一点子血脉。」

    贾敏心中嘆息，若论血脉，贾珠的遗腹子贾兰，不也是政二哥的血脉，怎得就不见母亲惦记他去？

    贾敏心中想着，口中却嘆道：「母亲慈爱，女儿自是知晓。宝玉侄儿是何症状，请了大夫看了不曾？」

    贾史氏道：「宝玉……」

    说到这里贾史氏停了半晌，嘆了一口气，才接着道：「你侄儿衔玉而生，自出生起，就灵秀聪慧。

    如今双眼却失了灵动和机敏，言行举止，便如呆子一般。大夫看过、太医瞧过，都说一切都好。

    可是现如今的宝玉，和几日前的宝玉，简直判若两人了！甚至连那些庶子都比不上！

    母亲也是没办法，才来求敏儿。好歹回去看上一眼，把一把脉。若当真无碍，母亲也死心了！」

    贾敏想起前世里贾宝玉丢失那枚宝玉后的癫狂模样，问：「宝玉的玉可还在？」

    贾史氏抹泪：「那个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哪里就敢丢开错眼的。专门着了小丫头日夜看守的，不敢出丝毫差错。」

    贾敏心中点头，这东西精贵，是得好生看管着，不能叫随意丢开了去。

    随后贾敏又抚了抚贾史氏的手，提议道：「若论医术，女儿虽得了师父真传，到底许久没有号脉了。

    不若女儿写了帖子，请师父出宫一趟，为宝玉侄儿号一号脉，如何？」

    贾史氏抹泪道：「若能请得动谈娘子，就是宝玉的造化了！」

    贾敏当即手书请帖，叫青竹进宫后去请一请谈娘子。

    谈娘子随青竹来林府后，贾史氏方带了她和青竹一起去荣国公府。

    不过一个时辰，青竹便回来了。

    贾敏问：「如何？」

    青竹回道：「谈娘子说，宝二爷的身子比寻常男子要弱上一些，要说射ng\bin是没有的。

    宝二爷的精神气儿，也与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

    之前的宝二爷喜欢丫鬟、脂粉，现在的宝二爷，更像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一样，对甚么都不理不睬。

    连日常喝水等寻常事情，都要丫鬟在一边反覆提醒着才去做的。」

    听到这里，贾敏心中稍稍有了疑惑，又问：「师父可留下甚么方子没有？」

    青竹摇头，回道：「留下一个方子，我看了，只是补气补血的。谈娘子说，只叫人参之类的养着也就罢了。并没有甚么其他的法子。」

    贾敏便让青竹休息去了。

    又过半月余，林如海、林澈、蓝恆回了京都。三人面上具有喜气。

    蓝恆与贾敏行礼后，自回蓝府不提。林澈则被蓝玄虚叫走了。

    林如海也洗漱过后换了朝服，自去皇宫内回禀圣上。

    贾敏耐着性子，等林如海回来，才问：「侯爷，中秋前两日可有大事？」

    林如海笑道：「不想夫人竟察觉了。八月十一那日，堂兄斩了神瑛侍者的原本身躯。」

    贾敏站起来，问：「可有危险？」

    林如海摆了摆手，把贾敏拉回怀里，笑道：「危不危险的，我们三都好好地回来了。嫁妆准备的如何了？」

    贾敏却问：「神瑛侍者可有师门、尊长？若他们为他寻仇如何是好？」

    林如海道：「那侍者似乎犯了甚么差错，在师门也不受待见。

    身亡那日，只他师父过来看了一眼，更无二话。夫人大可以安心了！」

    贾敏忽然放下心来，是啊，如今都好好的，便算危险一些，也都过去了。

    于是贾敏笑道：「两位姑娘的嫁妆自都准备好了。只等新郎官儿回来，就能出门了。」

    林如海道：「这便好。恆儿回来时可催得急，生怕错过了迎亲的日子。」

    贾敏微微颔首，又问：「侯爷是如何说动暹罗王储，不再求娶玉儿的？」

    林如海笑道：「往后再没有暹罗，没有暹罗王储了。既没有暹罗王储，自然也不会来求娶咱们家玉儿。」

 第255页

    贾敏愣住了，奇怪地问：「何为『没有暹罗』？」

    林如海笑道：「就是侯爷我，同堂兄、恆儿一起，把暹罗王一家灭了。重新选了一位暹罗王。」

    贾敏惊得站了起来，失声道：「可是你们才三人！便算上侍卫也不超过百人！可都安好？」

    林如海笑道：「一切安好。夫人可要好好检查一番？不过只能检查我一个！」

    贾敏笑斥一声。

    夫妇二人又说了几句，就听外头林黛玉进来了。

    贾敏忙从林如海身上起来，整理了衣衫，坐到一边。

    林黛玉已然进来，见了林如海，扑进他怀里，随即又起身，歪着头仔细看了他一阵。

    林如海虽满面风尘，但面色很是红润，丝毫没有受苦的模样。

    林黛玉笑道：「爹爹去了好久，可叫娘亲和女儿好想！」

    林如海颳了刮林黛玉的鼻子，笑道：「只怕玉儿想的不是爹爹，是恆哥儿罢！」

    林黛玉哎呀一声，抱着林如海的手臂晃了晃，只道：「爹爹可冤枉女儿。分明是爹爹想娘亲得紧……」

    父女两个互不相让地打起口舌官司，妙语连连、笑声不断。

    贾敏看着女儿康健、夫君安然，又没有宿命束缚、将来都在自己脚下。

    至此，贾敏只觉得重来一世已是非常完满，再无愤懑怨怼之情了。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谢谢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