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幻想》 第1页 《白昼幻想》作者:修橘【完结+番外】 文案: 一点就炸受vs口嫌体正直攻 ——少年的爱烧于一场大火,化成灰烬,埋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be *文案大大大废物,想好了再补上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城云逸 ┃ 配角:修橘 ┃ 其它:完结文戳专栏 一句话简介:我曾幻想过白昼 立意:爱人错过 第1章 1 修橘 23228 「少年的爱烧于一场大火,化成灰烬,埋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1. 「这是我哥,我今年十八,他二十。」 连城起身给酒席上的长辈们一一敬酒,小嘴像灌了蜜一样甜,模样乖乖巧巧地向众人介绍坐在角落上的人。 众人纷纷抬眼望过去。 可那人就跟身上安了个屏蔽仪一样,懒洋洋地连眼皮都懒得掀,继续旁若无人地滑动着手机。 啧。 没礼貌的傢伙。 连城见状急忙打着圆场,撇开话题,「啊,那个我哥今天有点不舒服,诶来——大伯,我给您满上。」 「好好好!小城现在都是大孩子了啊!」大伯连建华接过酒杯,特给面子地喝了一大口。 刚才的小插曲就这样被带过,反正又没人真正在意角落上的人。酒桌上的气氛又再次热闹起来。 今天是连城的升学宴。 连城前脚刚拿到录取通知书,后脚他爸连与国就兴高采烈地集众亲朋好友到饭店摆酒宴。 连与国挺爱面子,特意包了整个饭店最大最贵的餐厅。不知道还以为连城是考上清华了还是北大了。 「小城考的什么学校来着?」婶婶问。 连与国已经喝得酒色上脸了,「那个——北都戏曲学院!」 其实这几天连与国就一直在婶婶耳边叨叨这个学校,叨叨自家儿子有多厉害。但她就如同非要挑起这个话题而故意问着。 「哎哟,好学校啊!留在北都也挺好,离家近。」 「艺术学校啊?那分数线都挺低的吧?我看好像三四百分都能上。」 「出来是不是去戏班子唱戏的?看你表姐,现在都是正经事业单位上班的嘞!」 「诶——来来来给我们唱一段!」 「你那个什么姥姥啊,姥爷啊,最喜欢听戏了。以后唱给他们听!」 一大桌子亲戚开始议论纷纷。 …… 坐在角落的云逸轻轻蹙了蹙眉,在喧嚷中抬起了头。 刚好撞进坐在正对面的连城的眼眸。 那双眸子清冽又纯静,像秋日倒在湖里的一泼剪月。 连城单手撑着下巴,无奈地对着云逸笑了笑。 像是对这种情况与话题早已习以为常。 他晃了晃手机,示意云逸看消息。 云逸退出当前界面,微信噌的弹出几条消息: 【连城:哥,晚上回家吗?】 【连城:要不我们等下提前走吧】 【云逸:不】 【连城:不回来吗?】 【连城:那我去你那?】 【云逸:好】 而后秒撤回。 过了会儿,换成了: 【云逸:哦】 连城:「……」 行。 是他哥了。 多打一个字都会嫌累。 2. 大人们还在喋喋不休地相互敬酒劝酒,像是要争个喝酒比赛冠军一样。 无聊且没意义。 连城简单打了声招唿后就拽着他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徐紫柔急得脸都红了,想极力劝阻他两,可根本就是无用功。 她只好做马后炮尴尬地向众人解释着,「这两孩子,真没礼貌!我回家好好说说他们!」 「哎呀——让他们玩儿,我们喝我们的!」 婶婶:「小城现在越来越懂事了啊,不过那个叫什么小逸的我真是见的少,这孩子也不怎么喜欢讲话。」 大伯连建华接话茬,摇摇头:「啧啧,那小子,脾气不太好,总像别人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以前总是跟着在老爷子后面,还真以为自己……」 「那孩子啊性格一直都很内向,我们家小城倒是挺愿意跟他玩。」徐紫柔讪笑一声,打断连建华,「说起来小逸虽然之前在我家住过一阵,但我都好半年没见过他了。今天倒是『赏脸』还愿意过来坐坐,吃吃酒席。」 云逸是个「弃婴」,在很小的时候被连城的爷爷捡到,好心留在身边收养。但老爷子在云逸上初中不幸在山坡上踩空跌落,被送进医院没多久就抢救无效,撒手人寰了。 于是,云逸唯一的靠山不在了。他再次变成孤立无援的状态。 就像个皮球一样被连氏几家亲戚滚来滚去。 他高考毕业后没继续读大学,自己一个人来北都打工熬生活。 而连城那年才堪堪十五六岁,知道云逸人在北都的消息后,跟父母磨碎了耳根子才说通,让云逸暂住在他们家。 可云逸也是个傲骨子,只有几段真的熬不下去交不起房租的时候,才会来连城家住上一段时间。 大多数都是他自己住在廉价的出租房里。 酒喝多的连与国觉得脑子嗡嗡乱成麻,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打断徐紫柔的话,「两个都是小没良心的哦,来来来,咱们继续喝!」 第2页 …… 欢腾的热蒸汽跑到窗外,又叽叽喳喳地吵到街上。 夏季的长风将其刮散,散落在各个角落里。 连城紧紧贴着云逸的影子走,试图找话题,「哥,你这次准备在这待几天?」 他哥这段时间好像挺忙的,十几天都不见人影。 「工地那块任务结束了,」云逸的声音磁沉泠冽,「放假了。」 「那就暂时不走了?」 「差不多。」 连城暗自偷笑了下,而后恢復平静,「哦。」 又接着道说:「那我陪你在北都好好玩玩,我下个月上大学去了可就没时间了。」 「我要你陪?」 「那你陪我。」连城顺着台阶而下。 云逸脚步顿了顿,又迅速恢復原样继续疾走着。 两人穿过一道小吃街,油炸在油锅里冒着滋滋的声响,十分诱人。 「诶——哥。」连城急忙叫住云逸,「吃吗?」 「一股味儿。」云逸摆手。 「那你看着我吃。」 连城兴沖沖地点了好几种,刚顺手拿起一串海带,又想起他哥不喜欢吃这个,习惯性地放回原处。 云逸今晚难得耐心,大喇喇地坐在摊贩后面布满油渍的长桌上等连城。低着头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耳朵上露出一截骨钉,十分特殊且耀眼。 「真不吃?」连城挑起一串递到云逸面前问他。 兴许是真饿了,云逸也懒得管有没有「打脸」,接过来直接吃了。 连城:「等会先回去一趟吧。」 云逸:「干嘛?」 「不是晚上去你那吗?」连城冁然一笑,「回去拿点东西。」 云逸想都不想直接吐出:「去我那还要拿东西,我那不都是你东西?」 两人像是同时想起了什么,倏然都静默了几秒。 「……」连城舌头都捋不直了,「我回去拿拿拿电脑……」 「哦。」 气氛莫名诡异了起来。 云逸随手捏断手上的一根竹籤,催促道:「吃完了没您?」 连城囫囵吞枣咬了几口,含煳不清埋怨道:「急什么?你等下有正事吗?」 「不是说要来我这?」 连城忙将嘴里的东西吞完,「噢。」 云逸:「……」 连城:「……」 得。 这下气氛完全诡异了起来。 3. 自家别墅外。 连城拿完电脑就火速赶下来,却没在约定好的地点见着云逸。他向前探了几步,心念云逸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他小声地喊了声,「哥——」 但下一瞬间,声音被完全封缄住了。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藏进云里。 两人在小甬道里,细密、且热烈地拥吻着。 云逸这吻来得又急又快,猝不及防且来势汹汹。他把连城圈围在角落里,逼迫着他微微仰头,舌尖轻轻探进去时感受到连城冷不丁颤了下,熟悉的感觉裹挟着云逸的意识。让他只想愈演愈浓,在最后一丝理智的牵拉下,他缓缓地停了下,爱慕地磨了磨连城的牙尖。 渴望又抑制。 在连城感知消失殆尽的最后一秒,他听见他哥温烫又磨人的声音落在耳畔: 「想你很久了。」 要命。 头顶的路灯苟延残喘的耗尽最后一点光亮,蚊虫在灯罩旁不停地环绕着,不远处传来阵阵不止息的蝉鸣声。 才发觉,夏意已经是这么深。 连城背后勐然刺出一层薄汗,几道汗毛不经意竖起。他感受着云逸所给予他的所有气息。 脑子里竟嗡嗡地还在想着,云逸今晚会来,是为了回应自己「十八岁升学宴是人一生很重要的日子」这句话吗? 明明前几天在电话里说不想参加宴会,可今天还是掐着点出现在酒席上。 会是因为这句话吗? 哎算了,不想了。 不过,云逸今天怎么这么凶? 妈的,好像骂他一顿,让他轻点。 老子嘴都快破了。 连城被牵扯着,被纠缠着,在快要喘不过气来的下一秒,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割破了缱绻的氛围—— 「连——城!!」 我靠?! 是徐紫柔的声音! 徐紫柔和连与国回来了!! 草草草! 为什么会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在酒席上吹牛逼了啊?? 连城倒吸一口冷气,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做,身子就被云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往回一拉,两人变扭地躲在小区的草丛里。 几乎是蜷缩在一起。 「诶——这孩子,现在还没回来吗?」徐紫柔扶着烂醉如泥的连与国推开别墅大门。 声音随着动作的距离越来越模煳。 「手机。」云逸在耳旁急忙小声提醒道。 哦对对对。 手机。 连城火速掏出手机狂按静音键,果不其然过了几秒徐紫柔的夺命电话打了过来。连城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闪烁着,电话孜孜不倦的地打了好几个才终于罢休。 「唉。」连城缓缓吐出一口气,颇感无奈,「终于摆脱这个女魔头了。」 危机暂时解除。 就如同大难逃生一样,连城累得精疲力尽。过了好一会儿,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第3页 他回过头来看着云逸,云逸浅浅勾着唇,两人的目光在夜色里交融着。 如一滩露水。 良久,云逸爱慕地揉了揉连城的头髮,缓声道: 「算了。回去办正事吧。」 「。」 -------------------- 是前段时间很火的「两句话一个be故事」给的灵感,但停停隔隔了很久也只写了个开头,正好趁着五一宅家就想把这个故事码完。 三无开文又加上跨频道,能想像到应该会很凉到五月天盖棉被。 哈哈,不过没关系啦自己写的开心就行(虽然这个是个悲剧) 短篇,应该真的挺短,可能不到一个小时就能看完?最近突然发现我好像不太会写长篇 这个故事在我大脑的构思下后期还是有点悲的,虽然现在还没码到hh 总之,最后的最后,真的感谢所有能点进来阅读的读者! 祝你们五一快乐!! 第2章 2 4. 这不是连城第一次与云逸接吻,却也是第一次如此兵荒马乱又缱绻不已。 犹记得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连城坐了很长时间的车去云逸的工作所在地。 云逸没有什么太多的文化,唯有靠自己最朴质的力量。 工作内容很简单,帮助搬家师傅一件件的驮着笨重的家具下楼,而后装上车。 要是遇上有电梯的高级小区倒也不会这么累,可这一单却在老式居民楼顶楼。 几乎可以说就是背着几十斤的重物爬上爬下。 少年的背嵴被压弯了,云逸汗流如注。正气喘吁吁着艰难缓着口气,背上的重物突然一松。 一个很有力量的助力帮他卸了不少力。 云逸不敢冒然乱动,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搬货。等终于把货搬上货车,才发现刚才是连城。 连城身上还背着刚从考场出来的书包,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衬得他整个人青春又明亮。 而云逸整个后背都汗涔涔的,脸上满是污渍和汗渍,狼狈又不堪。 他们好像置身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云逸头也不回继续上楼搬货,冷声道:「回去。」 「我不!哪有你这样刚来就赶人走的?」 「那在楼下等我。」 连城当然不会听,随手将书包往旁边绿化带上一丢,急忙赶上云逸的步伐。 云逸:「怎么来的?」 连城:「问刘叔的。」 刘叔就是平常帮云逸介绍工作的人,是连与国的专人司机。 「这活你干不了,到下面等我。」云逸再次提醒。 话刚落,倔强的连城就已经驼起地上的一个床头木柜,转身就往下赶。 云逸:「……」 算了。 这个年纪就是有散不尽的力气,两人和其他师傅跑上跑下十几趟,终于大功告成。 已经忘记了那天有多累,手腿有多酸麻。 只记得那天的夕阳好像很长,也很美。 独特又难忘。 工作结束后,云逸带他到附近的饭馆吃饭。 饭桌上的话题依旧离不开高考。 云逸:「想考哪?」 「没想好,不过这得先看哪所学校愿意收我。」 「怎么?你还有不自信的时候?」 「不是不自信,是高考题教我做人。」 连城这一届的高考数学爆难,他本就是艺术生文化课偏弱势,一遇到难题基本就手足无措。 「那城市呢?想往哪考?」 这倒是激起了连城一直想问的问题,他喝了口水问:「哥。你以后会一直待在北都吗?」 云逸没听出这句话的带点期待的弦外之音,点点头而后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像是有本事再去别的地方闯荡的人吗?除了一些去外地的工作吧,应该还会在这待个十年半载的。」 哦。 明白了。 那就留在北都吧。 连城:「你等下还有别的工作吗?」 云逸摇摇头。 「那我们——」 话被打断,云逸将他刚遗落的书包丢给他,「赶紧吃完送你回去,你忘了你妈说今晚考完要办酒席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连城是发现了,他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爱办酒席。 前几天还在电话里跟云逸吐槽自己不想去。 连城这才滑开被冷落了很久的手机,一打开满界面都是他妈孜孜不倦的信息与未接电话。 连正在热火朝天讨论毕业去哪玩的班级群聊,都抵不过他妈的雷.轰炮.炸。 最后,他的母亲大人像是与自己妥协了。 说连城鬼混回来也要去饭桌上站一会儿,哪怕是饭尾时候。 这是对在场的长辈最起码的尊重。 于是,连城不情不愿地托着书包赶去饭店,彼时已经八点半,应该是酒巡过半时候。 他在门口憋了好一会儿,依旧不想进去。 在不远处找了个空石凳坐下拖延时间,心意如鼓点,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这么美好的夜晚。 心中踌躇了好久的话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明明在高考前跟自己说不要当个缩头孙子,可真的面临现实,他成功打脸。 晚风渐渐袭来,带来凉意与舒畅。 连城好喜欢这样与云逸静静坐着。 第4页 即使不说话都很美好。 但该说的话总得说,这是连城困了好久的心事。喉咙似被烫过,连城以一种聊家常的口吻问:「哥,你以后……会找女朋友吗?」 「怎么?」云逸揽揽肩,语调漫不经心,「你要帮我找?」 「……」 连城心情一下降到冰点,许多种想法在脑海里信马由缰。 沉默了一会儿,正要找点什么挽尊的话来圆场,就听见云逸轻描淡写的一句: 「不会。」 ——不会找女朋友。 连城松了口气,心嘆还好还好,不找女朋友。 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儿,听见旁边这人又说: 「因为我喜欢你。」 语气就跟讨论今天会不会下雨一样平常。 但。 话的内容。 !!! 卧槽?? 草草草?? 连城勐地抬头望向云逸,心中反覆确认了好几遍是不是听错了。 但云逸说的每个字都是中国话啊。 所以…… 云逸这是在表白?? 一场毫无徵兆的表白与自己的心事裹在一块,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连城:「啊?」 云逸偏头看他,挑着眉:「不信?」 似夹心巧克力最腻人的夹心,让连城恍惚其间。 又是一段沉默过去,连城自兀自的点头,「哦。」 随后,他说: 「我也喜欢你。」 连城很真诚地回应着云逸,他看着自己喜欢人的眸子里,映着自己。 「行。」云逸勾了勾唇,「明白了。」 没有人会多问什么,就好像这件事是天经地义一般正常。 仅一两分钟的事儿,连城就被重新冠上了一个新身份。 云逸用手撑着下巴,故作为难状说:「早想说来着,可你不还是个没高考的未成年小屁孩嘛。」 「可惜吧,以前一直你。」 连城脑子一热。 我去!! 为什么自己现在那么想亲他! 表白结束,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见时候已经不早,再不进去饭局就要结束了。云逸站起身,「不早了,进去吧。」 分别之际,连城摁住自己想亲云逸的冲动,回过头,「明天还会见面吗?」 这种感觉就像连城即将去的不是饭局,而是刑.场一样。 云逸被逗笑了,倏然,他倾身凑到连城眼前。 随即在连城的唇角落下一吻。 若即若离,蜻蜓点水。 云逸承认,他也很想亲连城。 很久了。 「会的。快进去吧——」 「小男朋友。」 5. 连城在云逸这住了好几天。 云逸手头经济宽裕了些后,便忙着搬出连家,自己在外租了个几十平米的小屋子。 连城有事没事都会来这,不知不觉也就把这当成了第二个家。 破旧的出租屋里,将帘子一拉整个视野就混进一片昏暗,像翻腾的浊液。 鸟雀在树杈上鸣,手机在柜子里闹,床板在老屋内晃,人声在被子中笑。 「哗啦」一声,云逸拉开窗帘,刺光敲打窗棂。 光线里浮着灰粒。 「起来。」云逸拽了拽被子,试图吵醒被子里的人。 连城不情愿地回过头,被光线刺得眼睛一疼。 「都下午了啊。」连城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吃什么?」 「都可以,我现在好饿。」 「红烧牛肉还是香菇炖鸡?」 连城立马清醒了几分,惊讶道:「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云逸从桌子上拿了两桶泡面转过身,「诺。」 「……」 就知道。 不该对他哥抱太大期望。 连城顿觉无趣,又装死躺回被子里,「不吃了,睡觉。」 「还睡?」 被子里的小呆毛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云逸懒得管他,自己捞起一桶去外面泡了。 等他吃完回来时,连城已经顶着乱糟糟的头髮坐在床上玩手机。 「倒是有精力去管手机上的事。」云逸冷笑一声。 连城解释说:「没有,就清除些小gg。太占手机内存了。」 「哦。」 云逸吊儿郎当地翻着自己的手机,轻车熟路地打开微博,滑到一条评论递给连城看,「就比如这种?」 一位连城的粉丝留言道: 【连城在逃夫人:大晚上又刷了一遍大大的视频,awsl啊啊啊啊(尖叫)(扭曲)(阴暗的爬行) (爬行)(扭动)(阴暗地蠕动)(翻滚)(激烈地爬动)(扭曲)(痉挛)(嘶吼)(蠕动)大大康康我!】 连城:「……」 这破人。 这都能吃醋? 准确来说,连城算个小戏曲家。 八岁学戏,十二岁被师父领进门,十八岁考上戏曲学院。 本来唱戏只是兴趣爱好的,最后一步步变成未来的职业。 网上还在流传着连城那年在戏院舞台上唱戏的视频。 声音婉转流动,音调起伏稳准,柔中有力,韵雅兼备。 一字一句,直把人勾进曲中。 连城穿着戏服,化着戏妆,长袖一抛,舞台上的他便是角色本身。 第5页 戏曲就如同大树下埋进深土的根,纵使千年轮换,它的魂,它的韵,依旧不会变。 后来,连城开通微博,为了方便将最新演出的消息通知到位。 因为出众的长相和绝伦的唱腔,连城收穫了大量的粉丝。 戏院里,只要是连城的演出,那一场一定是座无虚席。 但有些来的就是不太懂戏曲,只纯粹来看连城的观众。戏院老闆知道这事,还开玩笑说,连城靠脸出道,为戏院赚足了门票。 可某人就不太高兴了。 前段时间连城在后台化妆,有个小粉丝托关系给连城送了一大捧玫瑰花。小粉丝见到偶像兴奋极了,环住连城的腰际而后踮脚在他右脸上浅亲了一口。 猝不及防,防不胜防。 这一幕刚好被难得有空来戏院的云逸看到。 空气中瀰漫着不对劲的味道。 果不其然,待小粉丝走后,云逸像是要划清界限一样往旁边挪了挪。 而后,吐道: 「别拿你那右脸看着我,明白?」 「……」 6. 连城搜路线、做规划,花了一整天终于把旅行攻略做好了。 暑期已快过半,云逸又难得有时间可以休息。与其待在家里打游戏,不如一起出去转转。 考虑到时间与路程问题,连城选的地方基本都是在北都本地。行程并不满,两人就跟老年人养生一样,看海看山,追日落听晚风。 夏天的海滩公园有不少人,海鸥盘旋在头顶,夕阳亲吻海面。 连城赤着足踩在松软的沙子上,翻涌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冲上岸洗刷他的双脚。 他们漫无目的地并排走着。 就像慢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 万物归根,时间定格。 沙滩上有卖烧烤的摊位,那一块围聚了不少人。即使隔着有些距离,也能感受到热腾腾的烟火气。 连城:「走,咱也去搞一串。」 围着的人太多了,连城让云逸在原处等他,自己一个人去排队。 「啪嗒——」 不远处投来的皮球不偏不倚正中云逸背部。 小男孩和伙伴吓了一跳,急忙赶过来向云逸道歉: 「抱歉叔叔,我们不小心砸到你了。」 云逸人高马大地单手插着兜,模样冷淡且寡淡。嘴唇扯成一条线,正微微低头看向小男孩。 一看就是很兇不好惹的样子。 小男孩更加害怕了:好可怕,现在去喊爸爸过来还来得及吗? 云逸弯下腰。 小男孩:啊啊啊不要过来啊,要打我了吗? 云逸伸了下手,捞起刚才滚落在脚边的皮球。 他完全蹲下,尽量与小男孩平齐。将手中的皮球往他面前一送,「诺。」 「……」 小男孩颤颤巍巍地接过皮球,「谢谢……谢谢叔叔。」 说完便想拔腿就跑。 可还没走几步,他被云逸叫住了,「等下。」 完了完了。 爸!妈!救我!! 小男孩脚步顿住,如同灌了铅一样,艰难的转过身。 云逸还是刚才的姿势,眼皮轻掀,眼中染上点温柔: 「或许,你该叫我哥哥?」 「……」 我也没那么老吧。 小男孩如释重负,朝云逸鞠了躬再次拔腿就跑,「啊!谢谢哥哥!」 「干嘛呢?」连城正巧走过来,将手中的烧烤递给云逸。 云逸站起身,「碰见个小孩儿,长得跟你小时候挺像的。」 「是嘛,那这小孩挺有潜力,长大后肯定是个大帅.逼!」 「还有一点挺像。」云逸思忖着。 「哦?」 还有啥要夸我的? 云逸顿了几秒,似是在脑海里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又怂又傻的样子。」 「……」 连城:啥?你说啥?? -------------------- 嘿嘿o(* ̄︶ ̄*)o 第3章 3 7. 那一年暑假,连城跟着父母来到乡下爷爷家。 连与国这几年一直都和徐紫柔在外打拼,有很长时间都没回过老家了。 所以那是连城第一次见到云逸。 早就在车上听母亲说爷爷家中有个哥哥,可真的下了车却没见着那个传说中的哥哥。 农村的环境并不算好,陌生的感觉压抑着连城。他躲在徐紫柔身后,哭着吵着说想回家。 可大人们围坐在一起像是在讨论着什么事情一样,根本没人理连城。 不过连城早已习惯父母的忽视,自觉无聊便想着到四处走走。 然后,他就无意间推开了云逸的房门。 云逸背嵴挺直地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旁边是一盏老旧的风扇,正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云逸闻声转头,在看见连城的那一秒似是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那些讨厌的大人。 云逸坐的位置相对连城来说高一点,所以连城微微抬头才能与云逸对视。 云逸的骨相天生自带冷感,望人的眼神似是浅浅的乜了一下一样。 即使彼时的云逸年纪还很小,但周遭依旧有种独特的凌厉感。 而连城从小就是温室里的花朵,被他妈徐紫柔娇生惯养,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日子。那会儿子才小学二三年级,心智成熟比较慢,脑子又转不过来弯儿。 第6页 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走,问:「你是谁呀?」 云逸没说话。 「是爷爷家的哥哥吗?那就是我爷爷的儿子?」 「……」 云逸懒得理他。 连城耸了耸鼻子,开始凭自己微薄的知识理清关系,最后一锤定音,十分肯定道: 「那我是要叫你……爸爸吗?」 「……」 还在大堂聊天的连与国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云逸乐笑了,觉得连城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本来还想憋住,但无奈连城傻啦吧唧的眼神实在过于呆笨。云逸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明明是在笑自己,可那时的连城脑海里竟然想的是:这个哥哥笑起来,好好看。 眼睛弯弯的,嘴巴也红红的。 有点像,电视里的人。 连城胆子大了点往前走,看见云逸正捧着本书在看。 书上密密麻麻的,看得连城都觉得烦。 后来连城问过云逸,明明是个几百年都不会碰书本的人,怎么那天会看书。 云逸说,那时候的他觉得大人应该会喜欢这样爱读书的小孩,他猜测连城的父母会特地来屋里看他,所以才装着样子摆给他们看。 但事实就是,连城的父母根本就没来找云逸,根本就不在意他。 可在那时的连城看来,云逸是个大大大佬。他探头轻声问:「哥哥,你在看什么啊?」 「书。」 云逸也是随手在爷爷书桌上找来的书,很厚的一本,但云逸只是扫了几眼开头几面。 「好厉害,这里好多字。」 云逸在连城心中高大的形象又上升一点。 连城:像他这么厉害的人,一定也喜欢奥特曼吧?我要将家里68个奥特曼中送他我最喜欢的奥特曼——赛文奥特曼!! 连城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哥哥,你喜欢奥特曼吗?」 「不喜欢。」 「。」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奥特曼?? 连城难以置信,就听云逸一副老成的样子说:「小屁孩才喜欢。」 「我才不是小屁孩。」 「我们这边的小屁孩都喜欢。」 「那……我不喜欢奥特曼了。」 连城痛失所爱。 连城:「那你喜欢什么?」 「都不喜欢。」 「那我也什么都不喜欢。」 就像是仰望到一尊大神一样,连城认真发问:「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厉害?」 「下辈子吧。」 云逸偏头扫了他一眼,而后一脸嫌弃说:「下辈子估计也不行了,先把你口水收一下行吗?都多大小孩了还流口水。」 那样的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待在一起聊着没头绪的话题。 起初连城还想回家,后来是怎么拽也不走了。硬生生拖着父母在爷爷家住下。 那样的一个夏日,无忧无虑且漫长。他们从田野跑向山顶,从森林跑向溪流。 阳光洒在村庄里,落在少年奔跑的身影上。 于是,村子里出现一幅奇怪的景象。 脚步蹒跚的老爷爷身后,跟着不再是沉默且低着头的男孩。而是两个欢腾嬉闹的男孩,一个在前面跑,另一个在后面追。 累了就随意趴在草地上,无聊了就找点小游戏玩。 早晨采露珠,傍晚踏黄昏。 日子悠扬且美好。 时光就在指尖倏然熘走。 地平线的那一方依旧是重山连绵,阳光下的那一面依旧是—— 少年的身影。 8.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暑假很快进入尾声。 徐紫柔来接自家儿子时,还愣了好久—— 只一个暑假,连城黑了好几个度,就跟去了趟非洲一样。 临走坐上车,连城急得眼眶都红了。他不想回去上课,也不想见到老师同学,更不想见不到云逸。 「我不要回去了!我今天小鸡还没餵呢!!小羊也没放!」 徐紫柔扶额,无比后悔当初让儿子留下来。 而站在人群之外的云逸,紧紧盯着连城。 但是他什么话都没说。 后来连城在坐上车的前一秒突然跳车,不管不顾似的跑到云逸面前,气喘吁吁问道: 「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云逸一愣,但随即很肯定的点点头。 「会!」 一定会的。 一旁的爷爷乐呵呵地笑着,「这两娃儿关系还挺好。」 可是,世事难料。 这一句「还会再见面」,竟隔了好多好多年。 再次见面的他们,是在爷爷的葬礼上。 彼时的连城已经上了初中,个子勐涨,面相也比以前成熟很多。 而云逸也一样,身高是最明显的,但他身上的冷意也更突出了。 两人是在葬礼后堂碰见的。 连城脚步一顿,狂吞着口水,喉咙似被烫过,略显紧张地喊了声:「哥。」 这般场景,好像在梦里做了很多很多遍。 但那会儿的云逸哪有心情叙旧,连看都懒得看连城,只是轻轻点头,而后就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 两个人就如同陌生人一样。 在那一刻。 连城突然觉得,自己期待了很久的东西已经变了质。 第7页 他再也没有童年了。 那些曾经也只能停留在回忆里了。 好似只一瞬间。 我们就悄然长大。 9. 晚上回去的时候,云逸问了一嘴,连城什么时候去戏院表演。 正好趁着暑期,戏院安排了一次戏曲轮演的活动。 给连城安排的是每周五晚上,连着三周。 连城想了想说:「过几天要先去排练,周五才正式表演。」 云逸:「好,我陪你排练。」 「啧,」连城挽了下云逸的手,「这么好啊?」 刚想下意识抽开,却没想到云逸反而握得更紧了,「不然?」 月光温柔,路上只有寂寥行人。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回家。 其实挺热的,手心都闷出了点汗。但谁也不愿意放开。 路灯下,拓出他们的影子,也拓出他们相互牵着的手。 连城拿出手机拍下。 云逸:「怎么?」 「还挺浪漫。」 「哦。」云逸扬了下唇。 「哥,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毕竟你当年可是一个笑就拿下我。 云逸火速故意将唇线拉直,「我哪笑了?」 连城摇摇头,「现在就不好看了。」 「哦。那又怎样?」 可话是这么说,云逸还是将唇角摆上去,露出一脸假笑。 「诶——」连城立马抓住时机,拎起手机就给云逸现在的模样照了张相,「对!就这样,不要动——」 照完就跑。 「删了。」 「不。」 「不删也得删。」 「不删嘿嘿。」 云逸瞥他,「晚上等你睡着了再删。」 「那我今晚通宵!」 「你还通宵?」 「我可是熬夜冠军,懂吗?」 「啧,」云逸故意呛他,「是谁昨晚累得半死,洗完澡沾床就睡?」 卧槽! 那能一样吗??? -------------------- 顺便提一嘴,最好按照标的数字当做一小节一小节来看,此篇偏感情流。故事并不是完全紧凑连续的,尤其是在情感转变上。 顺便再提一嘴,短篇没啥负担,后面要是码完了就不日更直接全部放上来了。 顺便再再提一嘴,真的没有宝子来看吗??看到这的宝子发个评论让橘橘来康康你们!按个爪!! 第4章 4 10. 月白风清,重峦叠嶂的假山有涓涓细流而过,摇曳的树影泼落在白瓦之上。 再进数步,视野陡然开拓宽亮,斗拱交错,瓦片如鳞,飞檐悬腾。 漫着曲折游廊,便才真正走进戏院大堂。 戏台四四方方,背后幕布上落着红梅映碧天。 早梅发高树,迥映楚天碧。 配着胡琴羌笛的咿咿呀呀悠扬之声,连城伴着戏步掂步进场。 柔中带悲,悲中带痛。 水袖半佛,一丝一勾,踩位站定,戏腔绝伦。 「锦貂裘生改尽汉宫妆, 我则索看昭君画图模样。 旧恩金勒短,新恨玉鞭长。 本是对金殿鸳鸯, 分飞翼, 怎承望!」 一曲终落,低沉曲调,悲痛断肠。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戏扇一折,步步生莲,唱尽悲欢离合。 整场戏院大堂只有他们两个,乐曲是音响里原有的。若是演奏现场,真人演奏的音质会更优质一些。 不过依旧难掩连城的唱功了得。 连城下台,轻轻走近云逸。 连城用摺扇轻挑了下云逸的下巴,重心不稳正欲向前倾,云逸顺势将他揽进怀中。 连城化着精緻的戏妆,眼尾处上挑勾出眼圈,眉眼间晕上腮红。 云逸眼波流转,偏头吻了下去。 轻柔缓和,柔情脉脉。终是被戏子,落入曲中。 含住晚风,吻住胭脂。 世间情字难得,或喜或悲。 云逸捏了捏他的耳垂,缱绻又缓声落下: 「你是我的,大艺术家。」 一夜入梦。 11. 连城高中是寄宿制学校,每周周末才能回家。 而云逸平常都待在工地里,也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有空,暂住在连城家。 所以无疑,连城最期待的就是每周周末。 周五傍晚,学校没有晚自习。 云逸都会在学校外等他放学,然后在一起回家。 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蓝白间校服。即使这样,云逸也总能一眼就捕捉到连城的身影。 而连城这时候也总是急忙奔跑,争做第一个出班门的人。 他的个子很高,体型瘦而不柴,将宽大的校服衬得标标板板。走路带风,校服外套也随着动作向后摆。 他们会一起在校外吃小吃,去网吧玩会儿游戏或者返回学校打篮球。总是要等到徐紫柔把连城电话打爆了,才捨得回家。 后来时间长了,两人便形成一种默契。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他们一定会相见。 一起支配时间,做同样的事。 但平静的生活也总会有意外。 那年入秋,天空中飘起了小雨。 连城在校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云逸。 第8页 他一遍又一遍拨通云逸的电话,可都是关机状态。 雨突然大了些,连城只着身站在雨幕里,执着地等了好久。 直到学校门口的保安都要关校门下班了。 先前还热闹非凡、人流量极大的校门口,渐渐空无一人。 冷寂与空洞感顺势而来。 最终,连城还是坐公交回了家。 可一回家碰见刘叔,他急忙嚷嚷着前不久云逸慌里慌张跑回家,见连城还没回家又反折回去。 云逸去学校找连城了。 连城来不及多加思考,在家门口庭院里拉出自己的自行车,转身骑着就走。 后来再回想时,连城觉得自己那时真傻,明明可以直接让刘叔开车带自己过去。又方便又省事。 可当时的连城如同一根筋,他骑了很远的路,浑身湿透。 只为见到自己喜欢的人。 十七岁,可以为了一场考试而拼命学习,也可以为了一场篮球赛拼命练习。 还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奋不顾身。 说来奇怪,连城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喜欢云逸。 但这种想法一旦敲定下来,便再未变过。 学校里不乏有向连城表白的女孩,但都被他礼貌拒绝了。嘴上说着一心爱学习,但心里就是会想念着云逸。 云逸身上仿佛有一种让他疯狂想靠近的磁场,也仿佛有种能让他上.瘾的药。 在他觉得什么都是单纯且真诚的年纪,他热烈地爱着一个人。 秋雨如同歌曲中唱得那般缠绵,昏黄的叶子稀稀落落铺在地面上。 连城疾速驶过,捲起一片片湿答答的叶子。 终于,连城在距离学校还有两个巷子处,找到了云逸。 湫隘破败的巷口,年事已高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芒,细雨如针落下。 云逸闻声转头,迷滢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双眼。 而连城停下车,站在路灯下,微微喘着气向他招手。 他的发梢被路灯染黄,笑起来双眼皮的褶子很深,眉眼弯弯的。脸部轮廓流畅分明,渡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 「哥。」 一晚上的等待与错过,终于在这一刻落下帷幕。 云逸听到自己的心脏被闷沉地撞了一下,而后崩离散落。 云逸工地的老闆欺.压劳动力,压扣工钱就算了,还大大折扣。为了讨回自己的权利,云逸和其他工友一起向老闆谈判,事情闹得挺大的,还报了警。 而手机在与老闆纷争时无意间摔坏,死机了。 所以云逸这才没有及时赶来接连城放学。 本来心情很糟糕,下雨天的潮湿感闷得人喘不过气。 可就在这样的一瞬间,所有的不愉悦都全部消失殆尽。 就这样一场秋雨吧。 潦草心事终是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些细碎的小悸动在这一刻拥有了完整的答案。 一生平庸,却一生向你。 12. 夏日出游计划还在继续,这天连城回了趟家备了些换洗衣物装行李箱里。 他准备和云逸晚上出发,然后爬山去看日出。 可连城万事俱备,只欠云逸这场东风。 云逸临时接了个私活,本来说好一个小时后回来,现在都快三小时了,云逸也没个动静。 连城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了。狂给云逸发信息: 【您要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再不来我先把你家抄了,然后把门给砸了,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就走!我再来你这个破地方我是狗!!】 过了五分钟,云大少爷洋洋洒洒一条消息发过来: 【不爱了?】 啧。 老子在这跟你说正事,你问我爱不爱你? 神经病吧?? 连城正低头输入,措辞该怎么骂他。倏然听到房门口传来一阵声响。 连城寻声抬头。 只见云逸玩着手上的钥匙圈,懒懒地倚在门边。模样慵懒又勾人。 连城顿住脚步,手一松碰巧把刚编辑好的话发了出去: 【爱】 草?? 明明想发的是:爱你妈! 你心里欠我的拿什么还! 我的时间!还有精神损失! 云逸的嘴角勾出一些好看的弧度,另只手拎着个塑胶袋。 是昨晚连城睡着说梦话,说想吃校门口的米线了。 这是他们以前经常会吃的一家。 刚巧那边在修路,云逸就绕了半大圈的路去买。 即使隔着塑胶袋,连城一闻这味儿便知道是他心心念念的米线,满脸高兴道:「牛啊,云老师!」 全然忘记了自己前一秒还在吐槽云逸不讲信用。 连城:「你怎么不提前讲一声?」 「害,想给个惊喜来着。没想到耽搁这么久。」 云逸将米线递给他,「快吃吧,等下还要赶路。」 他们准备去爬的山就在北都边郊,不高,大概不到两个小时就能登顶。 坐的是北都旅游专线过去的,即使已经十点了,车上依旧有不少人。 估计都是和他们两一样想去看日出的。 路程约莫一两个小时,连城百般无赖地拿出包里的书来读。 云逸困意倦倦的,偏头朝着连城那边微微阖眼。 第9页 耳边传来些连城低沉的默读声。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博尔赫斯的诗《永久的玫瑰》。 连城的声音很柔也轻,似在呢喃,又似在诉说。 他平常挺喜欢读这些诗集,戏曲是厚重的酒酿,而书籍是所有触动之感落地的描绘。 云逸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闭上眼。 心绪又被纠扯勾起,周遭都是连城温热的气息。 就像是溺进了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循环梦。 醉生醉死,却又甘愿其中。 13. 爬山的过程是漫长且痛苦的,不过他两就跟使不完的劲似的,怒爬半个多小时都不带停的。 很快就与原先在车上的大部队分离。 半途休息,两人到山岙的平地上准备拿点吃的来垫垫肚子。 连城卸下身上重重的背客包,最上面一层都是他和云逸换洗衣服。本来是装进行李箱,临走的时候觉得拖着个箱子太麻烦了,就挑挑拣拣换成背包。 连城在昏暗的环境往里去摸,掏出来个雨伞,「等下啊,我再找找看。」 又一掏,充电宝。 零零散散掏出好几件东西出来,也没掏出他们之前买的零食。 「估计在最底下,再等等啊。」 云逸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耐心地看着连城能掏出个什么花出来。 「诶——等下!我摸到了!!」 连城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以为是哪个小零食的盒子,一脸兴奋地扬给云逸看—— 一,盒,套,子。 还是清凉薄荷味的。 「!」 连城的脸蹭得一红。 卧槽卧槽卧槽!!! 时间仿佛凝住了一般。 所以说,套.子都记得带,保命的零食却忘记带了是吧? 连城火速将东西放回包里,耳根子都似被烫红了,「我我我……忘记带零食了,应该是落在沙发上了。」 「嗯。」云逸浅浅地回了声,将包里的水递给他,「喝点水压压肚子吧。」 「噢。」 良久,云逸在黑暗中闷然的笑了笑。 「你笑啥?」 「没什么。」 过一会儿,云逸撑着下巴,挑拨他: 「挺大阵势啊你?」 他又道:「昨晚腰不是还疼吗?现在不疼了?」 「。」 能,不,能。 闭嘴??? -------------------- ps: 1.早梅发高树,迥映楚天碧。——柳宗元《早梅》 2.锦貂裘生改尽汉宫妆,我则索看昭君画图模样。旧恩金勒短,新恨玉鞭长。本是对金殿鸳鸯,分飞翼,怎承望!——马致远《汉宫秋》 第5章 5 14. 登顶时将近三点,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日出。 待天色渐渐变亮,便能很清楚地看见某一处似开了道口子,染着红晕慢慢显露出来。 渐渐的,所有炽热的暖色调交织在一起,一片一片地给云朵上色。工笔画就般的线条被渐渐勾勒开,一副巨作被由此落了笔。 红彤彤的太阳像被灌醉了,一点一点从口子处露出。像精心化好了装扮的姑娘,万物皆有灵性,万物皆纯粹且独特。 霎时,霞光万丈,光影交叠。 纯粹、自然,不需任何加装加点的装扮。 震撼且宏伟。 大概要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概述此时此刻的感受呢? 拿出手机拍照,不用特意去调滤镜,便是一幅好图。 「那就——随他妈的去吧!!」 也许是心情大好,一个很社牛的人迎着山坡喊道。 在宣洩,也在解脱。 生活中所有的难言与压抑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好!!随他妈的便!」 「哈哈哈哈!」 「不管了!我也来!垃圾上司给我滚!!」 反正这里又没有人认识自己。 就像羊群效应,越来越多人加入他们。 「去.死吧!臭男人,老娘没了你一样能活!」 「我要挣钱!挣大钱!!搞钱的女人最美丽!」 「起这么早来爬山我都爬了,还有什么能打倒我!!」 …… 突然,作为局外人的连城感觉自己的手被勾了一下。正要侧头去望,熟悉的触感覆盖在自己的手心处。 他们十指相扣,伴着晨风,相视而笑。 他们看着同一刻日出,触着同一阵从山峦掠过来的风。 心情也在这一刻相聚到了一起。 最美不过风景,最好不过你在我身边。 15. 山顶下是一片山庄,办理入住后,他们随着山庄的经理的指引,一起到这边的温泉泡澡。 大早上的,也没太多人,两人相当于承包了整个温池。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对了,从这坐车半个小时就是爷爷家了,我们明天过去看看吧?」 云逸苦涩的吞了下口水,「空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真的很久没去了,也不知道隔壁家叔叔的阿黄还在不在了。」 阿黄是连城小时候的阴影,是一条土野狗。别人都还好,但只要连城从它面前经过,阿黄就会嗷嗷叫个不停,每次都会把连城吓个半死。 第10页 「不在了。阿黄已经很老很老了。」 「噢。」连城轻声道。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小时候对这些没概念,回想起来发现很多东西都只能留存在记忆里了。 记忆是张老相册,翻到哪一面都是厚厚一叠。 云逸尽量让整个身子都埋进水里,头靠在池壁下缓缓合上双眼。 也许是真的爬山爬累了,云逸好像做了一场恍然大梦。 在梦里,他看见爷爷早早的为他备好行囊,将他送至镇子口。 而后,连城从车上下来,喊着:「哥,我们一起去上大学吧!」 爷爷弯着佝偻的背嵴,络腮鬍下是遮不住的笑容,手脚略有些不利索地朝云逸摆摆手,「小逸,到那边要好好的,多给我打电话。」 「嗯,知道了。」 「一定要好好的,想吃什么就去买,和室友要处好关系。」 于是,云逸坐上了去上大学的车。 他和同龄人一样,接受着高等教育。终于不用在找工作时面对只有高中学歷的窘迫,也终于可以和连城站在同一个高度生活。 他看见待车子已经走了很远以后,爷爷依旧独自站在原处的背影。 爷爷欣慰的落了下泪。 他亲手将云逸培育成人,又亲手将他送往通向远方的路。 可是,梦破了。 爷爷不在了,云逸也没有上大学。 所有的一切都是幻想。 16. 爷爷去世是在一个凛冬,至此,云逸便很不喜欢冬天。 冬天,还是太冷了。 记忆中前几天连建华,也就是连城的大伯,还来过一趟爷爷家。 爷爷和他好像在争执什么事,应该是跟钱有关的,但云逸没听全。 连建华恳求了很多次,但爷爷都是铁了心拒绝。 最后连建华忍无可忍,朝爷爷吼道: 「你就守着这么一个别人的孩子吧!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给你放一爆竹,挂个扁,全村最好心的老头子!把别人家的孩子当块宝,自己儿子的死活是一点都不管!」 爷爷气到手抖,觉得连建华的话简直不可理喻,抄起手边的棍杖往连建华身上直打:「出去!这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出去出去!」 这是云逸第一次见爷爷发如此大火,所以连带着,他也不是很喜欢连建华。 连建华走的时候恶狠狠地睨了一眼云逸,而云逸只是十分冷漠地扫了眼他。 丝毫没有胆怯。 这般场景再现竟是在爷爷葬礼后的几天。 每年冬天,云逸都要从村南走到村北去上学校,那双手和脚早就冻得长冻疮。 爷爷为了让云逸能多暖和暖和,特地跑到后山上去再砍些柴回来烧火。 茫茫的雪山,爷爷没有想过寒冷,也没有想过危险,他只想到多备点柴给云逸暖暖身子。 老一辈人的爱,朴实又笨拙。 意外是在爷爷接到连建华的电话后发生的,两人又在电话里为同样的问题争论着。最后爷爷讲不过他便直接把电话闭灭了,可能是当时真气昏头了,也没怎么注意脚下的路。 不料,爷爷在陡坡处全然踩空,滚了数十米后,跌落山坡。 云逸随着救援队找到爷爷时,他的身上还背着采柴所用的竹框。 框子里的柴散落一地,在雪地里舖开。 也融进了雪里。 云逸再也听不到爷爷乐呵呵地喊他「小逸」时的声音,也再也吃不到爷爷忙完农活给他做的晚餐。 爷爷是给他第二次生命的人。 爷爷去世后,云逸就再也融不进连家了。 葬礼上,一众连家亲戚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哪家收养云逸。 但每一家都面露难色,诉说自己的经济不容易。解决自家温饱有时都有点悬,哪还能有经济去再养一个孩子呢? 最后,还是正处在事业上峰期的连与国松了口,说会支付云逸上高中读大学的所有费用。 所以一直以来云逸都很感激连与国,但他也知道,不能麻烦别人太多。读完高中,云逸就自己提出不上大学了。 因为读大学的费用,真的太高太高。 后来葬礼过了几天,连建华特意找到云逸,问他知不知道爷爷把钱藏哪了。 爷爷年轻时在村里当小学老师,后来退休了政.府就拨了笔款给爷爷。连建华看上的就是这笔钱。 连建华有些急切了,「这钱你一分都别想拿到!你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我们已经仁义尽至了!」 云逸压根都不知道这事,更别说钱在哪了。他只觉得连建华如同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贪得无厌、自私自利。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 不过,这是后话了。 -------------------- 真的没有评论吗??橘橘一个人单机有点寂寞 第6章 6 17. 傍晚时分,一行人围聚在山庄庭院里野炊吃烧烤。 有很多人都是早上一起爬山看日出的。 兴许是早上做的梦,云逸的心情说不上好,眼皮下是遮不住的青霾。 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小音响,正放着轻柔的音乐,与祥和恰意的环境相得益彰。 连城拎了一大串肉串过来,递给云逸,「尝尝,我烤的。」 第11页 云逸咬了一口。 部分肉心没熟。 「怎么样?」 云逸硬生生吞了进去,「还行。」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连城也扯了一口咬下,而后立马吐掉,「我去!没熟!」 云逸站起身,把连城手上剩下的烤串拿回去重烤,「我来吧。」 连城这个少爷是真没下过厨,也分不清什么生熟。 旁边的背包客正美滋滋地吃着烧烤,找连城聊天,「你们两是朋友一起过来玩?」 连城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对这种恋爱关系的接受程度,愣了一下,略显尴尬地点点头,「啊……是。」 话刚落,站在不远处的云逸回过头,浅浅扫了眼大叔: 「我们不是朋友,他是我男朋友。」 语调平常,但态度似在讨论什么重要的大事一样。 大叔明显被噎了一下,反应过来觉得挺正常的,笑着说:「挺好挺好。现在嘛,都是开放社会。」 「不管是性别还是别的,遇到喜欢的,就是好的!」 连城点头如捣蒜。 「那你们会结婚吗?就是扯证那种。」 这下换成连城被噎住了,他还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事。 结婚嘛,那就是真的把他俩「绑」在一起。 是件庄重且神圣的事。 另一旁的云逸也低头陷入了沉思。 大叔见两人缄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忙找话圆场,「哎呦这东西就是形式,而且还要跑到国外搞,多麻烦啊。两人在一起好好生活过一辈子就挺好!」 烤串差不多好了,云逸拎着串走过来。话是对着大叔说的,但真诚的眼神却是对着连城: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以后一定会考虑的。」 连城听得心跳漏一拍。 以后的以后,其实还很遥远。 连城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他妈徐紫柔知道了他们两个后会怎样。 在他的幻想中,他继续当着他的戏曲小艺术家,云逸也有一份不那么累的工作。两人在北都买了间自己的小公寓,一起起床一起回家,周末再一起去周边城市旅旅游。 最好再养一只小狗,晚上吃完饭他们可以在小区遛狗乘凉。 就这样过一辈子吧。他想。 做着自己热爱的事,和喜欢的人一起。 雨落时听雨,雪下时观雪,风起时触风,雾浓时等雾。 人生大抵如此。 18. 晚上,两人窝在房间里的小沙发看恐怖电影《闪灵》。 恐怖又诡异,看得人背嵴一凉。 看完后,连城觉得自己血液好似在倒流,惊悚感迟迟不消退。 云逸对这方面好像感觉挺一般的,凑近连城轻轻吻了下,「不怕。」 连城嘴硬:「什么时候怕了?」 云逸垂眼,微微揽住他,「噢,那我怕。」 细密又轻柔的吻。 磨得连城心尖发痒。 他似是忘了唿吸,将头埋在云逸的颈窝,又往上去够他的耳垂,哑着声: 「哄小孩呢?」 云逸摆正身姿,撑头移了下连城的脸。刚洗过澡,连城的头髮软塌塌的,刘海有些遮眼,眼神迷离着,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云逸。 他的脖颈发烫,一直连到耳根子处。 云逸微微喘了口了气,吻了下连城的眼角,「闭眼。」 而后,世界只听到得见细细密密的窸窣声。 兇勐且澎湃。 连城被亲得忘神,只感觉像一条戈壁滩上被太阳暴晒的死鱼。 溺死又焦灼。烧得他嗓子冒烟。 窗外的蝉鸣聒噪不停,吵得脑子也嗡嗡的。 万物都似在下坠。 落下悬崖了没? 感觉快了。 当连城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往沙发下掉,云逸勐地提了下,将连城拉回来。 哦,又回来了。 那下一步是不是要升天了? 「连城,」云逸的嗓音温沉却又带着沸腾感,「你会不会抓紧?」 「再掉下去我不拉你了。」 连城喉咙里「唔唔」几声表示知道了,羞赧又头晕。觉得自己的那条死鱼在濒临之际突然上了块漂板。 随着潮水波涛起伏。 然后,连城又落下去了。 身上就跟没骨头似的。 云逸无奈。 倾身吻下去。 算了。 跟他一起下沉吧。 19. 有两三年没来过这里了,爷爷家门口的野草正长得旺盛。 连大门都似蒙了一层厚厚的尘灰。 两人站定在门口前,心情瞬间五味杂陈。 推开木门,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触目而及都是爷爷生前的东西。 爷爷的一生朴实又善良,教了大半辈子的书,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教育。 闲暇时,他总是会一个人在窗台前的书桌上看看书、写写字。 他还会翻翻云逸的教材,看看与他那会教的变化大不大。 虽然平心而论,连城与自己爷爷接触并不算长,但每一次的接触都会感受到爷爷的温暖。在他心里,爷爷善良又慈祥。 连城也听过父母与别人聊天时曾说过云逸的身世,云逸是个弃婴,被好心的爷爷捡到后收养。 每次一想到这,他就会觉得爷爷真的很伟大。 第12页 两人晃到初见的那一间小屋子里。 屋子只着一盏小窗,光线浮浮沉沉打进屋内。 连城眼神左右晃荡,瞥见书桌上摆着一排整整齐齐的书籍。 书籍都已泛黄,表面有厚厚的浮灰。 连城眼波流动,看见一本熟悉的书,「你当时看得就是这本书吧?」 原来是本厚厚的《演义》。 连城伸手将书拿下来,不料手一抖,书里面竟落了张老相片出来。 「诶,这是……」 云逸闻声也凑过来看,照片是黑白破旧的,画面中是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略带点害羞地朝着镜头莞尔一笑。 她的面相,带点陌生又带点熟悉。 云逸心如鼓点,接过照片往后一翻,落尾处是爷爷清秀的字迹: 凤霞,95年冬。 ——凤霞。 云凤霞。 小时候,云逸问过爷爷,自己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爷爷笑着抚摸他的脸说:「你妈叫云凤霞,凤霞,知道了吗?」 那会儿子,都是孩童心理,也没想过继续追问下去。已经接受了这般和爷爷在一起生活,哪还想到真的去刨根问底问自己父母的事。 后来长大了些后,听到长辈们都说,自己是个弃婴,也就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很可怜。从那之后,云逸就再也不对「父母」这个词抱有任何幻想,也从未去问过爷爷。 可当时间的齿轮轮迴,云逸看到这个名字时,心里还是会有点被触动。 他小时候不爱看书,翻书也只是做做样子。却没想到当初的自己,离「母亲」这个词长什么样子,竟会是那么近。 这张照片就被爷爷夹在书里。 「这是……?」连城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小心翼翼地问。 「应该是……我妈。」 「你妈和爷爷,认识?」 「嗯,小时候爷爷提过她。」 「那后来呢?她……呢?」 云逸摇摇头,「不知道。」 他猜测道:「估计是要去做什么,或者去别的地方了吧。然后就把我丢给爷爷了。」 「……」连城静默了下,「然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 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关于云逸身世的一切。 厚重的过去被一点点揭开。 其实以前没人会去过多探讨这个问题,日子不也照旧这么过。可现在事实就如同摆在这了,气氛反而变得凝重起来。 连城眼尖地发现爷爷看书喜欢做笔录,刚开始还是一些文章内容的见解与看法,后来渐渐内容就走偏了。 变成了自己的心事日记。 就像是心里有些话想说,想拿东西记下,但手边没有多余的本子,就草草的在书上的留白处写下。后来越写越久,便成了习惯。 厚厚一叠,却怎样也诉不尽。 他们两顺着时间的轨迹,捕捉关键字眼,一点点地将所有的文字看完。 ——挑水时碰见隔壁村的凤霞了,小丫头变化很大,还记得读书时她不会背乘法表我叫她罚抄,哭着抄完的。现在都要做娘了,呵!我也老了! ——碰到凤霞在村头哭,问她怎么了,她说自己得了怪病。要好多钱好多钱治,也不一定能治好。这该如何是好! 她说她一定要把娃生下来,让娃见见世界,多读读书。 ——凤霞是个苦命的丫头,富平年初在工地上摔死了,孩没了爸。如今自己怀着娃又查出病,老天呵! ——凤霞去县里治病,县里不收,让她去市里。凤霞一听吓得跪在地上哭,怎么侬个病还要去市里,凤霞是不是治不好了…… ——她说,老师,男人死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来照顾娃娃。可是我也死了,就没人能照顾娃娃了!娃娃真的命苦啊! ——我去医院的病床上见着凤霞了,脸很白很白,比她底下的床单还要白。已经秋天了,娃娃应该快出来了吧。 ——我去找村头借钱,应该能够到娃娃出生。我问凤霞,孩叫啥名。她说让我想,我说叫yi吧,她问是哪个字。我回家查字典,觉得女娃就叫「艺」,男娃叫「逸」。凤霞说好,云yi。 ——娃出来了,健健康康的。男孩,叫云逸。 ——下了大雪,凤霞走了。 -------------------- 第7章 7 20. 1995年年初,云凤霞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是件天大的喜事,却意外传来自己丈夫富平身亡的消息。 悲恸欲绝之时,幸运之神也并没有眷顾到他们家。几个月后,云凤霞查出乳腺癌,中晚期。 她那时觉得天要要塌下来了。 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孩子还这么小,就没父没母的。 还有,自己得了这病,孩子能顺利出生吗? 但是,在她的认知中,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要生下孩子。 云凤霞的一生都被困在农村里,她短暂地读过几年的书。看过书中描写的祖国大好河山,她这辈子是走不到见不了了,所以她想让孩子替她去见见。 听说首都有长城还有故宫嘞! 所以,就秉着这种信念,云凤霞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 为了省那几块钱去医院的路费,她基本都是纯徒步走。 第13页 很远的路,走起来很累。但云凤霞一想到昂贵的医疗费,便咬咬牙坚持住了。 有时候需要留院勘察,也不敢租太久的病床。一晚上五十块嘞!她总是租一晚上,然后第二天晚上就干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她那会子总是做梦,梦见孩子喊她妈妈时的声音。 她的老师,也就爷爷,为了这事跑上跑下。求尽了村委会的人,可最后真的申请到医疗补助,云凤霞已经不在了。 那时是真的不仅要为钱发愁,还要经病痛折磨,磨得她整个人都消瘦憔悴。 爷爷杀了鸡,煲了鸡汤带到病房里来。说她的身子骨不能再这么弱下去了。 那阵子全村都在闹饥荒,天不下雨许多庄稼都枯了,牲畜也活活被饿死。身上又没有钱,爷爷把自己唯一留着过年吃的一只鸡给杀了。 云凤霞当时哭得泪流满面,病痛折磨着她面色惨白。她紧紧握着爷爷的手,说想给您磕头,却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日子真的太苦了。 云逸是她唯一对生活的希望。 她将生活的所有赌注都压在云逸身上。 索性,云逸健康且顺利的出生了。 云凤霞耗尽了所有力气,在听到孩子的哭声后,疲惫不堪地沉睡下去。 她睡了足足两天,情况不是很好。 生命结束的前一分钟,她突然醒过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喉咙里呢喃着。 一旁的护士瞬间瞭然,把摇床里的云逸捧到她怀里,「是个男孩!」 那就是「逸」了。 逸字,本义是逃跑,引申为超出范围、超凡脱俗、卓尔不群。 云凤霞用尽力气去亲昵云逸,嘴巴里含煳不清地说着话。 她的表情很高兴,情绪也略显激动。 护士正欲问她想说什么,突然就听到心电仪上很刺耳的「滴——」声。 云凤霞走了。 她苦难且短暂的一生,被暂停在这一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似要淹没整座城市。 直至消失不见。 21. 气氛过了很久也依旧沉重且宁静。 在那本书的最后一面,夹着一张补助金的单子,就是连建华一直以来想拿的那笔钱。 云逸整双手都不自主地颤抖着将单子重新叠好放回去。 然后,他不堪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 连城蹲下来与云逸平视,凑身环住他。轻轻安抚他的背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尽量把云逸往自己身上压,想通过拥抱来缓解些云逸复杂的心情。 最后,两人似化成摊水,连城柔柔地安慰着:「还有我呢。」 他亲亲云逸的眼角,「哥,我会一直陪着你。」 云逸曾一度认为自己被世界抛弃,无人爱他。 可如今发现,他很好的被人爱着。 他们拼了命去爱他,即使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他从没有被抛弃。 只不过云逸从未知晓过这份沉重的爱。 临走前,两人去了趟村子里的寺庙。 高阶寓意人生之苦难,一步步踏过,便迎佛门。 庙内高香环绕,祈福的红丝带摇曳,威严的佛像庄重凛然。 道僧敲击木鱼的声音阵阵传来,净化心灵,道化感悟。 云逸跪在圃垫上,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只此一生。 不贪富贵,不念名利。 惟愿: 所爱之人,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22. 旅行暂时结束。 云逸找了个帮仓库老闆卸货的活,整天埋进仓库里与一堆货物打交道。 连城就在戏院和仓库来回晃,他每天都要去戏院练曲,闲下来就会去仓库给云逸帮忙。 闷热的天气,繁重的工作,两人的背嵴都被汗浸湿了。 他们坐在一堆货物前休息,云逸搬来仓库里唯一的大型风扇给连城吹。 连城整个脸似被丢进火炉里烤过一样,泛着红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早跟你说过这活累,你偏要来。」云逸向连城丢了瓶冰水。 「那也不能你一个来干啊。这么热的天。」 他仰头勐喝口,冰爽的冰水流淌过他的喉咙,压住了些躁意。「哥,我不想你这么累。」 不想你一个人汗流浃背,不想你扛着这么重的重物。 云逸满不在意:「还好,流点汗算什么。」 「我以后就要上学了,不一定能像现在有这么长时间来陪你了。」 「你好好读书,别想太多。」 「我每个月去戏院表演,虽然不多,但也能分到一两千的门票费。我争取在大学里多跑跑场次,接到点自己的业务赚钱。」 他认真地说:「哥,我可以养活我们两的。」他把钱包打开,「这是我的银行卡,前段时间成年后就去申请的。戏院把我以前的所有存款都打过来了,卡你留着,密码是……我们在一起的那天。」 这是连城能想到的最简单、最单纯的解决方法。 云逸愣了下,被连城认真的模样莫名打动,嗓音干涩道:「傻不傻?你这还没出社会呢,就想着把钱霍霍出去,这你自己留着,上大学再用。」 「到了大学我再自己挣钱,去奶茶店打工、发传单都可以。」 云逸:「我还年轻,又不是老头子,我还想再奋斗个三四年。等凑够了一套房子的首付,身上有些余款,我就去看房。」 第14页 「我前两天还看到gg嘞,你学校旁边好像近几年要建一批新房产。我多努努力,争取在那买套房子。」 「哥。」连城怕他是因为自己而有压力,「我觉得出租屋挺好的,我都住习惯了。」 「不是说要结婚么?」云逸侧过头,眸子似被星河烫过。 熠熠生辉。 连城心尖一滚。 「我不可能让你一辈子都住在出租屋里。」 「连城。你相信我吗?美好的生活一定是争取来的。」 「我不怕苦不怕累,只是害怕当你不爱了、玩累了,撒开我的手时,想的会是自己为什么会愿意跟我这样没出息的人在一起。」 他们在最年轻的时候,想的却是该怎么和眼前的人过一辈子。 在云逸眼里,他们之间,始终有一道不可翻越的鸿沟。 这种不安感让他敏感且患得患失。 未来是什么样云逸不知道,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 在未来到达之前,他能尽他可能多做一点实事。 或许这样,在不不可抗力的洪水来临之际,他能有些精神解脱。 至少自己,是努力过的。 -------------------- 第8章 8 23. 周五,一场即将到来的流星雨在北都市民的手机上刷了屏。 千载难逢,难得一遇。 连城这次也想顺大流去体验体验,都订好了天文台的门票。他晚上依旧有演出,九点结束,演出一结束就拉着云逸一起坐车去观景台。 但奈何这个时段打不到车,等到了二十多分钟软体上的前面的排单都还有几百单。 最后还是喊了刘叔过来帮他们带过去。 他们选的地址在边郊地带,是趁着流量新建的小型天文观景台,来的人不算太多。 在山脚停车,刘叔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摆摆手说在车里等他们。 两人循着人流一起上山。 这块是个位于半山腰的咖啡店,往上走二楼露天平台便是供游客观景的地方。 现在时间还早,流星雨预计到凌晨才会来。他们就点了杯咖啡坐在下面等。 店内的装修风格很文艺,四周暖咖色的壁画柔和又养眼,与只着昏黄色调的吊灯相得益彰。似咖啡表面一层浮动的奶泡,醇厚又慵懒。 别出心裁地在墙壁上贴了些文字,将文艺舒服的氛围拉满。 入目眼帘的是辛波斯卡的一句: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有不少人围聚在一起在这句话底下拍照打卡。 云逸刚欲收回视线,一道身影突然朝他的方向走来。 「哥哥,你这喝的是哪一款咖啡呀?闻起来好香。」 是个染着粉头髮的女孩子。 长得很好看,明艷动人又鲜活可爱。 隔得那么远特意过来问云逸,还不如直接去问服务员,所以很明显女孩的真正意图是想搭讪。 气氛有些尴尬。 连城手上的动作也顿时愣住,但随后又恢復正常。 云逸眼皮跳了下,随手指了下手边菜单上的一款,就偏头而过,眼神只在女孩身上停留了几秒。 带点礼貌,但是不多。 女孩开心地眨了下眼,「喔,是这款呀,谢谢哥哥啦~」 咖啡桌上的氛围被这样一打断,全然没有了刚开始的惬意。 连城低着头玩手机,把同一个界面反反覆覆看了好多遍。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声,「流星好像快来了!」 咖啡厅的人便都闻声起身,一同去了二楼。 二楼有一台天文望远镜,还有专门的摄影机。 大家站成一排,吹着晚风,仰头看星空。 翘首以盼一场流星雨的降临。 又等了一会儿,天空依旧如死寂般黑。 云逸好奇地弯下腰,从望远镜处探向天空。 可以看清月亮上坑坑洼洼的陨石坑。 他正想喊连城过来看,一道女声在突然出现在耳畔处:「哇,哥哥,能给我看看吗?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是刚才那个粉发女生。 云逸面色一沉,喉咙里闷声「嗯」了一句,便火速与女孩撇远点距离。 「哥哥,我这怎么看得不清楚呀?帮我调一下好吗?」 「我也不会……」话还没说完,女孩便拉了下云逸的手臂,缩短了点两人之间的距离。 云逸有些惊慌,卸了点力松开女孩的手,面色不是很自在道:「我真的不知道,你问问别人吧。」 说完,转身就走。 决绝又冷酷。 然而,云逸刚巧迎面碰上一双阴森森的眼神。 那道眼神眯了下,又火速转过身,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和众人一起仰望星空。 云逸走到连城旁边,轻咳了下刚要开口,连城就跟预判到了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左边挪。 云逸无奈,安抚似的顺着连城的方向也挪了挪。 云逸往左动,连城就往右动。 总之,就是要跟他反着来。 云逸也十分耐心地陪着连城在不大的地方来回走动。 最后还是连城妥协了,他回头恶狠狠地盯了一眼云逸。随后才停下脚步。 但心里依旧还在吐槽。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这人是没长嘴吗? 第15页 不知道跟我说一两句话? 哦,懂了。 嘴都留给跟人美女聊天去了是吧? 十二点的钟声被敲响,天空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已经有一些人开始骚动了。 网上也开始有不少人在发牢骚了,有种陷入巨大的骗局的感觉。 【我请问呢??流星呢??】 【等了个寂寞……今晚真的有流星吗?】 【第一条发布信息的人快过来挨打!!】 已经临近凌晨一点了,天台上陆陆续续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群。 不久后,一阵惊雷震响天际,打碎了所有人的流星梦。 流星雨估计是不会来了,雷阵雨倒是有可能会来。 见有下雨的趋势,云逸喊了声连城,示意一起回去。刚侧身,之前那个粉发女孩就跟不死心一样又凑过来了。 「呀,打雷了,好可怕。哥哥,你等会儿怎么回去呀?」 女孩小鸟依人的模样,依偎在那楚楚动人。 其实她倒也不是真的对云逸感兴趣,但之前在咖啡厅里和朋友大冒险输了,她的任务就是今晚要到云逸的微信。 可云逸跟冰山似的,根本化不动。 女孩想着就试这最后一次,不行就随他去吧,接受任务失败的惩罚。 果不其然,云逸就跟遇到地.雷一般火速弹开身,语气冷漠说: 「抱歉,我有男朋友了,请自重。」 说完,就匆匆去追赶连城因生气而疾步行走的背影,留下女孩一个人在风里凌乱。 什么?? 男朋友?? 是刚才坐在他对面那个帅哥吗? 他们居然!!啊啊啊!! 我到底在!做!什!么! 真该死啊! 我打扰到人小情侣了啊啊啊啊! 另一边,云逸整个人也凌乱了。 连城的脚步压根跟不上,跟飞似的,云逸喘着气,用最快的速度跟上他。 刚碰到连城的衣角,就被勐地拽开。 啧。 好兇。 两人一追一赶地回到山脚车子旁,刘叔却不在车子里。 连城刚想拿出手机给刘叔打电话,急于逃离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手机却勐地被云逸打掉,而后掐灭还没播出去的电话。 「有病?」连城站在车灯处,脸色不好语气又沖。 云逸缓缓地平復气息,动作却是带着强.制的一步步向前。最后,他双手撑在车上,将连城桎梏在身前。 「你有事儿?」 云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连城汗毛髮憷。 云逸的面色说不上来好,动作也莽撞且粗鲁,将连城半推半就地往身后的车前盖逼。连城顺势坐上去,脚刚不老实地轻踢了下云逸的腿,就被云逸用大腿给压住了。 连城这下完全都不能动弹。 云逸的衣领和头髮全都乱了,他的眼神阴戾且偏执,捏了捏连城的耳垂像是在自言自语说: 「怎么哄不好呢?」 随即,他垂眼吻住连城。 发了疯似的咬住,用舌尖一遍又一遍试探、挑拨,最后撬开连城的牙关,不管不顾地向前侵.占,交缠。 气息交错乱颤,又急又凶,力道又不轻,像在大草原里兇勐奔跑的野豹。 连城被迫仰头,喉咙唔唔想说什么,却又很快被吞进去。身子骨也被压着一顿酥麻,连接着刺痛神经。 明明还没有下大雨,连城却已经感受到大雨砸落在身上的乱麻感。 这种感觉磨损着意识,昏沉之下他感受到云逸动作停了下,而后听见云逸发哑的声音: 「唿吸。」 连城这才笨拙地唿吸着,回过神来看向云逸,已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气愤,但嘴巴已经得理不饶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那刚才那美女……」 「我不认识她,而且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了。」 「噢,拒绝她了?」 「差不多,跟她解释了一下我有男朋友了。」 「噢。」 云逸表情温柔下来,「下次注意,这次是我脑子反应太慢了。」 「噢。」连城继续重复着一样的话术,但唇角却不经意上扬。 连城:「那你刚才还亲得那么凶?」 「看你走的那么快,心也跟着急了起来,想好好哄你。」 「哄?你他妈知道哄这个字怎么写吗?」 连城吐槽道:「平常看着面瘫,凶起来折磨死人!」 「错了错了,」云逸真的好喜欢亲连城的眼角,他温热地在连城眼角点了一下,「下次好好哄。」 话正说着,又一声惊雷炸响天际。 雨水就要来了。 雷声过后,耳边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接连而起。 连城看见,刘叔正站在对面,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随后,「嗡嗒」一声,是塑胶袋坠地的声音。 塑胶袋里的罐子不受控制地滚落在地面上。 它毫无徵兆地撞上车轱辘。 「砰——」的一声。 世界安静了。 -------------------- 第9章 9 24. 车内,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死寂。 刘叔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着,觉得不可思议又有点合乎情理。 他们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年龄也相符,模样又配衬。 第16页 之前刘叔总是把一些他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当成只是两哥俩好,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层意思。 连城按耐不住开了口,带着十分恳请的语气:「刘叔,你不会告诉我爸妈的,对吧?」 先发制人,道德绑架。 「这……」刘叔咽了咽口水,「说我是肯定不会说的,这你放心。我都多大岁数的人了,也不可能会搞打小报告这种事。」 「只是……」刘叔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你俩真认真的?」 云逸:「嗯,认真的。」 刘叔摸了摸空荡荡的头顶,「容我再消化消化。」 「你俩这,不会从高中开始就……?」 「没有,」连城说,「毕业后才在一起的。」 「可是你瞒不了你爸妈一辈子啊。」 连城:「没事,等到时机成熟会说的。他们不同意是他们的事,唯一能把我们俩分开的,只有我们自己。」 一旁的云逸倏然哑了声,陷入沉思。 刘叔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这事吧,我只能说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帮你们,暂且帮你们打打掩护这种还是可以的。」 「但你们自己也要注意一点,有些事情不要勐撞,想清楚才做决定。」 他回过头来扫了两人一眼,「毕竟吧,这一辈子还长,谁年轻时没做过冲动的事。」 这些事如同一根刺,扎进肉里,产生刺痛感。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云逸。 如果他们想走的远,就一定要跟连城的父母说。 但至少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们一无所有,没有能扎得住脚跟的东西。 但事实难料,会有第一个「刘叔」,就会有第二个「刘叔」。 连城这几天特地老老实实回家住了几天,给徐紫柔都弄懵了。连城之前撒的谎都是说自己在戏院住,方便练戏,这下在家待了几天,倒是徐紫柔这个暑假见过自己儿子最多的时间。 「你现在怎么不搁戏院住了?」 连城张口就来,「戏院南门在装修,有点吵。」 「修好了还要过去住是吧?」 「差不多。」 「我就纳闷了,家里哪样不好?离你那戏院又不是很远,坐几站地铁不就到了,实在不行让刘叔送你过去。偏要住在那。」 这种话题已经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了,连城都懒得反驳了。拿了块西瓜往嘴里塞,就火速跑上楼,「嗯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诶——你这孩子!」 连城关上门,将西瓜皮扔掉,整个人顺势往床上一趴,给云逸发信息。 这几天待在家无聊死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看连与国与徐紫柔的反应也没什么不正常的,连城就想着约云逸一块出来玩。 云逸:【在忙】 云逸:【这几天都挺忙】 行吧。 行吧行吧行吧。 劳模本模,只爱工作,莫得感情! 连城无聊地翻起手机相册,这段时间拍了不少照片。 上一次的咖啡厅、啥都没有的夜景、爷爷家的外景、烧烤摊时一群人的合影、山顶的日出、海滩公园的海景…… 最后,画面定格在自己偷拍的那张云逸的假笑。 拍的画质有点煳,但衬得云逸有种朦胧的帅气。 连城的手指绕着他的面部轮廓轻轻勾勒了一圈,最后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屏保。 过了十分钟,连城满脸通红,觉得自己跟个变态一样,就又把屏保设置回原来的。 最后,他将整个头都埋进枕头下,听着窗外的蝉鸣喋喋不休的聒噪声。 约莫过了小十天,两人都鲜少见面。 经过不断的观察与试探,连城确信自己父母是完全不知道这事,便放心大胆地又跑到云逸家住。 闲时就去帮云逸一起干活,忙时就去戏院学戏练戏。 日子又马不停蹄地运转起来。 然而,连城一步一步爬上楼梯,以为上面是天堂,却发现是万丈深渊。 与那天期待了很久却没出现的流星雨一样。 老天也给他们开了一个。 巨大的玩笑。 25. 云逸接到刘叔的电话时,人还在仓库里搬货。 刘叔在电话那头十分急切,话好半天才捋顺。 连与国知道了。 不是刘叔说的,也不是连城露出破绽了。 是那天的车上,有监控。 连与国是个精明的商人,他不可能全然相信某个人。雇了刘叔当他家司机,那就算在某这方面是与经济挂钩。 车子要是有什么事,该找谁来赔偿?连与国又不是傻子,所以他安了监控,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配合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便能很清楚的查出原由。 连与国今天去洗车,正好监控储存卡满了,他换好后便想随便看看。没想到刚巧就看到了云逸将连城抱在车前拥吻的画面。 刘叔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了。 他是真不知道连与国在车上装监控,也是真没想到连与国会看监控录像。 一切的事情,就这样被败露了。 「我我我是真没想到啊!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估计等下要找你。你记得多说点好话,就说你和小城已经分了,别呛他,懂吗?」 果不其然,刘叔的电话刚断,没过多久,连与国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第17页 他的声音没有想像中那么激烈,反而是带着疏落与冷漠。 「云逸。过来,跟叔叔聊聊。」 26. 这家咖啡厅的感觉就与之前的那家完全不一样。 冰冷的瓷砖,压抑的气氛。 没有过多的装饰与配饰,大多都是上班族抱着一台电脑在赶项目。 连与国一口水都不想喝,紧蹙着眉开门见山:「我不管你俩是闹着玩的还是认真的,都给我尽早断了!」 「小城年龄现在还小,你让他以后怎么见人?」 「说出去多难听,被别人笑掉大牙!」 云逸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吓到,「我和他是认真的。」 「认真你妈!」连与国被云逸一脸平静给激怒了,真有种想把手边的烫咖啡往他头上倒,「小城现在没什么判断能力,也不知道你说什么鬼话让他同意跟你做出这么噁心的事!」 「两个大男人?我这么说吧,现在的社会确实不同了,很多东西都包容又开放。但在我家,你想都别想!我就这一个儿子,谁给我传宗接代?难道老子死了连家就绝后了?」 连与国就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要说同性恋,他倒也听过。但那都是别人的故事,听一听不就笑着过去了,可真的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连与国就坐不住了。 他容不下这粒沙,这辈子都不可能。 「云逸,老连家待你不薄,供你吃供你喝,最后你还要反咬一口,让连家被你搞得乌烟瘴气?你现在年龄也有二十了,真以为自己跟小孩子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做事情不考虑后果啊!还带着小城一起,小城以前是多乖的孩子啊!」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赶紧滚!听明白了没有?!」 连与国的声音有些大,惹得周围人纷纷投过来注视的目光。 云逸将手心都掐红了,他苦涩地吞了吞口水,试图最后来挽救一下,「真的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吗?」 「没有!也没门!」 连与国:「云逸,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感恩心?当初老爷子死的时候,还不最后是我同意供养你上高中上大学!你他妈当我做慈善,傻啦吧唧白白给你付钱是吗?」 「我还不是看你也挺可怜,那么小一个人挺不容易的。啊?所以呢?你现在是怎么报答我的?」 云逸被噎了一下,表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云逸想起当时在葬礼上,连与国提出帮助自己时的诧异与感动。所以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嘴上没说过,但心里还是很感激连与国。 他如同站在一叶扁舟之上,正在经歷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孑孓地行驶在海浪中。 于是,云逸毫无保留地被巨浪翻倒,兇勐的海水漫过他的头顶,将他拉入海底。 巨大的冲击力压得他唿吸困难,脑袋胀痛。 他再也看不见光明。 「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离开北都去别的城市,不要再回来了,我们连家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要么我送小城去国外读大学,多投点钱,总能上所学校吧,归国回来好歹还是个海归呢。」 连与国已经把话说到绝境了。 他们两其中必须得走一个。 云逸当然选的是前者。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轻轻发出,像是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好。我走。」 -------------------- 欢迎捉虫留评~ 第10章 10 25. 那天晚上,云逸并没有跟连城说这件事。 他托着沉重的步伐,满身疲惫地推开家门,一入眼帘的就是早就等候他多时的连城。 云逸垂着眼,轻轻向前抱住他。 连城一愣,双手支棱在那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放下。 他揉了揉云逸的头髮,「今天这么累,一回来就投怀送抱的?」 云逸喉咙涩涩的,苦水刚涌上来就被硬生生吞回。他喃喃道:「嗯,有点吧。」 后来的一整夜,他们疯狂做.爱。 以至于到最后,都分不清落在手臂上的那滴水,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连城做了一场大梦,他以为自己溺死在温柔乡之中,却不知道身上的每一处吻.痕,都是云逸离他远去的印记。 第二天早上,云逸反常地说要跟连城出门吃早餐。 连城还在睡梦之中,趴在云逸身上腻乎乎说:「好睏,你去买早点带回来好吗?」 云逸摆摆头,红了眼眶说: 「一起吧。」 连城翻了个白眼,穿上衣服跑去洗漱,「好好好,服了你了。」 「啊——困死了。」 然而,他们一出门,就在门口见到了连与国的车子。 连城脚步一顿,一种不祥的感觉包裹着他。 徐紫柔从车上跑下来,哭着说:「小城,跟妈回去。」 「啊,想我就直接跟我说嘛,干嘛还特地来接我。」连城还想极力掩饰,「我来哥这里住几天而已。」 连与国也从车上下来,「别说了,我和你妈都知道了。」 连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回过头来望云逸。 可云逸根本就不敢跟他对视。 「那又怎样?我都这么大了!你们还管我那么死吗——」 「胡闹!」连与国气急败坏,伸出手作势要扇连城,「老子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吗?!」 第18页 徐紫柔吓坏了,忙将连城护在自己身后,「好好说好好说,别打孩子。」 连城根本不怕,「我不走!」 「由得了你?」 连与国懒得跟儿子费口舌,这么一闹旁边还有不少人围观,他心觉烦躁,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了。 「云逸,你跟他说。」 连城一脸欣喜的回过头,期待他哥肯定会帮他一起对抗。 可是他听见云逸说: 「连城,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我们,就这样吧。 怎么会,怎么会。 连城觉得自己霎时耳鸣,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 空气里只剩闷热与燥意。 那一天,漫长的夏季结束了。 他们分手了。 26. 连城从刘叔那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在家浑浑噩噩地待了好几天,也依旧不敢接受这是真的。 他总觉得他们在一起那么不容易,经歷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分手仅仅只要一句话的时间。 他困进泥潭,不想挣扎,也不想出来。 连城几乎不怎么吃饭,把自己埋在房间里不愿出门。 他趴在床上,一遍一遍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一次都没有接通过,漫长的音乐声过后就是冰冷的提示音。 连城觉得心好痛好痛。 原来悲伤的时候,心是真的会痛的。 如刀割,一片又一片。 终于,在某个下午,电话接通了。 连城却突然哑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互相静默着,等待着电话上的数字一秒一秒地往上跳。 最后,连城问: 「云逸,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我们。」 一字一句,似被烫过。 云逸在电话那头轻声嘆了口气: 「没有了。」 「别再打来了,连城。」 27. 云逸这几天都在准备去别省的东西,那是一座日子过得很慢的南方城市。四季如春,冬天也不会下雪。 一切都好,唯独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准备离开的前两天,云逸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连建华。 不出意外,依旧是为了那笔钱来的。 连建华的儿子最近闯了个不小的祸,醉驾加伤人未遂,不仅会拘留还要罚款。 所以连建华急需要钱。 正好他也听说了云逸这一档子的事,得知云逸要跑到外省去,害怕云逸把钱吞了,便急里忙慌地过来找他。 云逸态度依旧坚硬,不知道钱在哪。 他并不想这笔钱给连建华。 再过几年,云逸打算把这笔钱给连与国,让他来决定这笔钱的用途。 连建华气急败坏,攥起云逸的衣领恶狠狠道: 「不给是吧?!老子自有方法得到这笔钱!你他妈赶紧给老子滚!滚的有多远就有远!」 28. 最后一场周五的表演如期而至。 纵然有些不想来,但持着善终始终的原则,连城还是如约抵达戏院。 至少戏曲,是他目前唯一能感觉到鲜活的东西了。 门口依旧络绎不绝的排起了长队,连城经过时,莫名希望能在人群里看到熟悉的身影。 然而,云逸他是没看到,倒是一进休息室,就看见连建华那张可憎的脸。 连城面色沉了下,将背包放下,礼貌道:「大伯。」 「呦呦呦,咱们小城可真是大明星啊。门口那么多人啊。」 小助理凑上前来说:「这位叔叔刚才在前台那大闹,非说自己是您亲戚。怕影响不好,我们就放他进来了。」 连城点点头,「没事。」 小助理瞭然,将等下表演时需要的服饰备好就关门而去。 「大伯,您怎么今天有空来听我唱戏啊?应该早点说嘛,我好给你张门票。」 「哎呦,好好好。下次一定过来听我们小城唱戏。那个——」 连建华懒得寒暄了,直接切入正题。 「你和那个云逸吧,关系挺好的吧?」 连城正在对着镜子画眉,只听到这个名字,手就不经意用了点力,眉笔断了一截。 「这个云逸啊,不是什么好小子!老爷子生前留了一笔钱,我找他要了好几次,他都想自己独吞嘞!他以为他是谁啊,野心还不小……」 「大伯。」连城冷声打断他。 「我今天过来吧,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笔钱被老爷子藏哪了?或者你代我去问问云逸?」连建华笑得一脸假意。 「我不知道。」 「那你去问问云逸。」 「不问。」 「诶!你这什么态度?大伯以前对你的好都忘了?」 连城顿觉无语,这是见云逸那边行不通,所以把主意打到他这边来了是吧? 他冷笑一声,全然没有先前的礼貌,「对我好?」 「我以前虽然还小,但不是一点东西都不懂。你当我傻逼?」 「你这!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教养了?!」 「大伯,我的好大伯。」连城想赶紧把麻烦解决掉,「请您出去,好吗?我马上要表演了。」 「你就帮大伯问问云逸好吗?大伯现在是真的遇到麻烦了,急需要钱。」 第19页 见连城态度坚硬,连建华开始打感情牌。 可是,这招对连城一点都没用。 「抱歉,我喊保安来了。」 两个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推门而入,「先生,请跟我们出去。」 「你你你!连城!我等下就告诉你爸!小没良心的,胳膊肘往外拐!」 连城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走的时候,连城怕连建华再进来,就示意保安顺带把休息室的门锁了。 现在戏院四处都是人,连建华不好出去。保安室就把他带到了旁边的小仓库,待人流过去了,再带连建华出去。 连建华越想越气,打电话给连与国痛斥连城的不礼貌。 电话挂了后,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又继续给别的亲戚打电话。 边抽着烟边谩骂着连城和云逸。 心里觉得他们两噁心死了,两个大男人还谈恋爱亲嘴。 连建华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将菸头扔掉,又开始继续打电话。 然而,在暗处。 一场灾难,正在悄然发生。 -------------------- 第11章 11 29. 未掐灭的菸头点燃了满仓库的戏服,火焰不受控制的接连而起。 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浓雾很快盘旋着戏院,只一剎,肆无忌惮的大火不知餍足地吞噬着,夹杂着咆哮的怒风。 人的尖叫声,惊吓声,脚步声乱成一团。 世界混沌一片。 一簇浓烟从逼仄处挤进来,火焰将木质房屋烧的啪啪作响,像是在肆意妄为的叫嚣。 连城拼命拍打被锁住的房门,企图外面的人听到能来帮忙开锁。 可戏院各种嘈杂的声音都有,连城的声音很快就被吞进去。 整个戏院基本都是木质建筑,火势起来了根本止不住,一道轻风都能将火焰越烧越烈。 连城感受到了绝望,浓烈的烟味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脑缺氧,唿吸急促,窒息感顺势而来。 好像在快要撑不住的那一刻。 倏然—— 一道巨大的冲击力破门而来,云逸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 本来今天是云逸离开的日子,但临走的时候他总觉得连建华的话,有种令他后怕的感觉。 顾不上太多,云逸原地而返,想着来戏院瞅一眼。 在看见火灾的那一剎,他仿佛心跳停止了。 他逆着人群奔赴火海,问遍了每一个他遇到的人,连城在哪? 连城在哪?!有没有出来? 「好像在休息室吧?不知道人有没有出来!别去了小伙子!那块火势最大!」 万一呢? 万一呢! 万一还没出来呢? 云逸听不进任何声音,他如同一根筋,偏要探一下连城是不是还在休息室。 所幸,他破开休息室的门,救出了被困在里面的连城。 他火速背起连城。 可经这么一来一回的时间,火势越来越大。 消防员、消防车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现场。 云逸汗水如注,走在火场里身体如同被炽热得烤着。 唿吸也越来越喘不过来,身上还背着连城。 脑子越来越昏沉,腿脚渐渐软下去。 最后,他的身子被地上的杂物一绊—— 连带着连城,两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不行,不行! 耳边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声,云逸屏着最后一口气,将连城往外推。 哪怕是徒劳,哪怕离出口还是有一段距离。 突然,头顶的一块被火烧着的房梁,不受控制地往下一砸—— 狠狠地砸在了云逸的头部。 连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哥!!!」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云逸不堪重负,当场晕趴过去。 好像在这一瞬间,云逸突然感觉身上的沉重感卸了一点,头脚轻盈,越来越变得虚无缥缈。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他的一生,小喜大悲。 曾被三个人很热烈且真诚的爱过。 一个是他的母亲,那个给予他以鲜活的生命,即使被病痛折磨也要拼命保住他、生下他的人。 一个是爷爷,那个在凛冬时给予他家的温暖的人,教他成长,将他培育成人。 一个是连城,那个爱他如一,身披万丈光芒的少年。 你瞧。 这世间分明是爱他的,却又一步步拉他入地狱。 是了,他错了。 他曾幻想过白昼,便以为自己能一直身处白昼。 却不曾想过,白昼过后,便是漫长的黑夜。 他在无知时尚未知晓母亲的爱,在懵懂青涩时尚未读懂爷爷的爱。 所以这一次,命运再次将执责之手轮迴于他。 哪怕只有最后一口气,最后一丝力量,他也要救出连城。 他说过的,他要他爱的少年。 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那年母亲死去之前,在他耳边说的话: 「小逸——」 「要拼命的,去爱。」 爱山河,爱世界,更要—— 爱一个人。 云逸,男,1995年12月生。 因火灾卒于2015年8月。 第20页 享年20岁。 少年的爱,烧于一场大火。 化成灰烬,埋藏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30. 李芸每年这时候,都会和父母来墓地祭拜过世的奶奶。 可接连好几年,李芸都会在墓地里,见到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黑裤,撑着雨伞站在一块墓碑前。 他捧着百合花,总是一个人站在那好久好久。 他的肩膀上,被伞面落下的雨水打湿了都不知道。 李芸总是好奇地看着他,觉得这个叔叔真的好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瞥见那块墓碑上写着「云逸」两个字。 她好奇地问: 「叔叔,这是谁呀?」 男人并没有应答。 李芸有些失落的侧过头,正当她以为叔叔不会开口时,他突然柔声说道: 「这是我哥,我今年二十八,他——」 「二十。」 --全文完-- -------------------- 三万字大概陆陆续续写了五六天,5号全文完结的。真的好佩服那些能日万的作者!我什么时候才能日万啊啊!! 写完后的最大感受就是,应该写长一点,这样能将故事的整体更完整一点。但因为当时想的就是趁着五一假期写完,所以在一开始的大纲,行文脉络都是按着短篇的想法来的,很难在中途将文章变长。 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人能读到这,是不是很多人读到一半就弃文了。 第一次尝试be文,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世事无常,所幸我们依旧热爱! 后面还会有个小番外,不长,几分钟就能读完。 那么,我们就下本书再见啦! 第12章 12 番外 大学毕业后,连城下乡去当了支教。 在学校里当音乐老师,教学生们唱儿歌。 这让徐紫柔十分难过且惊讶,她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应该就只是这样。 当年大火过后,戏院重新装修,变成了很现代化且商业化的两楼洋房。 至此,连城就再也唱不出来戏。 听着奏乐,长着嘴巴,却发不出来声音。 徐紫柔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可都是徒劳。 正巧大四那年,学校里有去乡村支教的项目合作,连城就报了名。 走的前一段时间,连城绕着他以前和云逸一起走的线路,将北都逛了一圈。 他站在海滩公园的那片海前,耳边依旧是沸反盈天的欢乐声,大海依旧潮涨潮落,海鸥依旧盘旋在海面上。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 连城深吸一口气,赤着脚一步步朝海水前走去。 他的脚踝处还有之前被火烧得留下的疤痕,海水一遍又一遍浸润着伤疤。 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深渊巨海,他闭着眼,感受着海浪扑面而来的味道。 他的夏季已经死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些人声。 无疑,是害怕连城跳海。 连城回过神,又回到岸上。 他现在的状态并不算好。 留着长发,鬍子也有点时间没颳了。分不清白昼与黑夜,也分不清时间的长与短。 有时候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一天过去了。 但大多时候都睡不着。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去了爷爷家,但这个地方现在只剩一片废墟。 近几年北都在边郊大型开发,引进商业圈建高档房。 爷爷家那片村子,都逃不掉拆迁搬户。 连城又坐车去了那座山,他在山顶看了一场日落。 直到夜幕都降临了,他都呆愣坐在山顶的草地上。 他想起那段掠过山峦的风,想起那天早上人们的吶喊声。 连城想骗骗自己释怀了。 可事实根本就释怀不了。 他再也无法释怀。 到乡村支教的那段日子,整天会和很多小朋友在一起。 他们喜欢唱歌,喜欢凑到连城旁边来学着钢琴。 连城真的好想念十七岁,有阳光、篮球、以及喜欢的人。 那时候的自己也与这群小孩子一样,对未来充满期待。 连城基本就在这常住了,即使到了过年也不回家。偶尔给父母回条消息打个电话,便没了音讯。 但是每一年的那一天,连城都会将头髮修剪,外表捯饬一下,捧着百合花去陵园看云逸。 他的话很少,但每次都会在那待很久。 今年冬末,连建华死了。当年在火灾他逃过一劫,后来警.方找出火灾根源,判定连建华为蓄意纵火。 连建华成为众矢之的吃了很长时间的官司,最后被送进监.狱。 他长时间受着精神折磨,进了监.狱没过多久就患病死了。 过往的一切就如同慢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闪过。 连城一点点地跟云逸诉说着。 他俯下.身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摸着墓碑上的名字。 而后,轻轻吻上去。 雨水一点点的落在墓碑上。 「哥,明年,我就不来了。」 第二天回去的时候,连城带回了一大桶巧克力和糖果,还买了很多之前班上的学生在心愿清单上写的东西。 基本上每个孩子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们围聚在连城身旁,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第21页 连城看见了快乐,可是他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然后,他就跟校长递交了辞呈。 晚上,连城将房窗全部关闭,一个人去睡了一觉。 好似在梦里,磨了一把虚构的刀,去杀一个看不见的自己。 他又梦到那场大火,梦见撕心裂肺的自己,梦见云逸倒下头的那一瞬间,那一个画面。 他想起在咖啡厅里看到的那句「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突然觉得,人生不过一场荒谬大梦。 醒来后,连城赤着脚去了厨房,打开了煤气罐。 …… 他再也没有醒来过。 我曾幻想过白昼,却发现,我从未拥有。 --番外完-- -------------------- 你有没有试过在晚上,磨一把虚构的刀,去杀一个看不见的自己。——《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