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不为母[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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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长姐不为母[]》作者：荔荔有枝【完结+番外】
简介:
有句古话叫长姐为母。
所以「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所以姐姐们得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帮父母照顾二胎弟弟。
所以即使家里的财产全给弟弟也要平分养老，哪怕被连生四女的亲生父母送人，长大之后有出息的姐姐也得给弟弟出彩礼钱。
有些姐姐心甘情愿为弟弟生、为弟弟死，有些姐姐却不愿意。可她们要么反抗无果，要么结局惨烈。
于是，舒曜来了。
她的任务，就是帮那些不愿意的姐姐们爬出泥潭。
1.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2.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3.母亲高龄产子进了icu，家里有了二胎的姐姐
4.被连生三女的亲生父母抛弃，养父母有了亲生儿子的姐姐
…………
有存稿，放心可宰～
内容标籤： 时代奇缘励志人生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曜 ┃ 配角：糰子，各个世界的姐姐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性当自强
立意：反家庭pua
第1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亚男，亚男？」
掀开了油乎乎的帘子，夏母走进了简陋的隔间。
她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却满脸都是皱纹，一双手粗糙龟裂，头上甚至有了白髮。
见她进来，舒曜侧过了脸去，看也没看一眼。
夏母见了，却也没有像之前一样逼她表态，而是嘆了口气，说道：「亚男，不是爸妈偏心。你是个丫头，以后怎么都有办法，女的哪有嫁不出去的？可凯凯不一样啊！现在的小丫头一个比一个现实，家里没钱谁跟？咱们家你也知道，别说给凯凯买房子，上大学的钱都不一定拿得出来。要是不赶紧攒钱，以后怎么给他找老婆？」
说起给儿子夏凯娶媳妇的事，夏母深深的嘆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更皱了。再看看丝毫不体谅家里，闹着非要上高中的女儿，她苦口婆心道：「你成绩也没多好，上了高中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就算是能考上大学，也不还是那回事？咱们村里的大学生好几个，不还是照样找不着工作？你现在去挣点钱，攒着当嫁妆，回来之后爸妈给你张罗张罗，找个好婆家，孩子一生，也不用出去干活，就在家洗衣服带孩子，日子过得多舒服！你非去上学干什么？」
「咱们家这也是没办法啊。但凡家里拿得出钱来，哪能不供你念书？可是凯凯……凯凯这是没办法啊！咱们夏家就他一根独苗，总不能真看着他打光棍吧！我和你爸老了不中用了，你弟弟以后不指望你这个当姐姐的，还能去指望谁？你不给他攒钱娶老婆，以后在婆家受了欺负，谁给你撑腰？」
自认为把其中的利害掰扯了个清楚，夏母絮絮叨叨说了好半晌。见舒曜抿着唇不说话，没有像之前一样哭着要念书，又结合她这些天的表现，夏母以为是听进去了，于是道：「你再歇会吧，妈去编筐，再不去人家扣钱了。饭在锅里，你趁热吃。」
目送她走出去，舒曜卸下了脸上乖顺的面具，面无表情地准备召唤系统，接收原身的记忆。
似乎是察觉到她心情不佳，不等她唿唤，代号为「引路人」的系统便在里探出了头来：「宿主，宿主？」
「嗯？」一穿过来便遭到了一番极倒胃口言论的暴击，舒曜好容易才按捺住心里的不适。揉了揉太阳穴，她道：「所以我要穿多少这样的世界才能回去？」
「一个世界一千积分，宿主的愿望需要一万五千积分。但由于宿主每年都向贫困女孩助学基金捐款，并多次为提出离婚诉讼的贫困妇女提供法律援助，宿主的愿望承担者姜零露女士又曾资助过二十余名贫困失学女童，所以经小组讨论决定，可以给与宿主积分减免，只需要一万两千五百积分即可。正常而言，宿主只需要完成十三个任务。」长得像个毛茸茸糰子的系统扶了扶鼻樑上的黑框眼镜，照着小本本一字一顿地念道，「此外，如果宿主能超额完成任务，还可以得到额外的奖励。」
任务世界的流速和舒曜所在的时空不同，十三个世界意味着舒曜只需要十三天就能回去。现在正是假期，姜零露有护工和医生照看，她又借着出国疗养的名义和其他人打好了招唿，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舒曜思索间，糰子系统道：「这边已经准备就绪，宿主是否开始接收记忆？」
只听原身母亲的那些话，便能感觉原身的处境不妙，自然是尽快接收记忆为好。闭了眼，舒曜道：「可以，开始吧。」
「好的。」
随着滋~滋~两声，原身的记忆涌入了舒曜的脑海。
原身叫夏亚南，来自某人口大省的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的农村，家境在村里都属于差的——父亲年轻时伤了腰，干不了重活，只能给附近的一家厂子看大门，一个月不到三千块钱，母亲操持家务，平时也去厂子里打工补贴家用。弟弟成绩惨不忍睹，稳居年纪倒数前十。爷爷已经去世，奶奶身子不好不坏，靠着编筐勉强餬口。原身没有叔伯，两个姑姑都嫁到了其他的村子，住得不算近，日子过得也是不好不坏。
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原身学习非常刻苦，从小学到初中，每天都是班里去得最早，走的最晚的。她的资质一般，但因为格外努力的缘故，成绩一直维持在年级前一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原身是能进县里最好的高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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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父夏母都没上过学，但也不是不知道上学的重要性。原身的弟弟夏凯从小学开始，便天天被夏母盯着写作业，次次考了倒数回来都被夏父拿着皮带抽得鬼哭狼嚎。相比之下，两人虽然对原身不大上心，但是原身的成绩不错，两人也觉得脸上有光，所以平时对原身还不算太差。
可随着夏凯一天天长大，成绩却一天比一天差，眼看是考不上高中了。夏父夏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咬牙花了钱送夏凯去上了县里一个老师在家里办的一对一辅导班，可他的成绩却还是不见丝毫起色。那老师的良心尚在及格线上，知道夏父夏母赚钱不容易，夏凯又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便在期末考试之后，委婉地拒绝了两人寒假再把夏凯送过来上课的提议。
经此一事，夏父夏母也知道夏凯考大学是没什么指望了。可考不上大学也就罢了，高中不能不上啊。夏凯的成绩太差，高中是肯定考不上了，只能交择校费。可两人一打听，择校费最少也要交一万五——这还是县里最差的三中，要是想去最好的一中，择校费要交两万。
这么一圈打听下来，夏父夏母傻眼了——家里本来就没多少钱，又送夏凯去上了一个学期的一对一辅导班。说句实在的，别说两万，现在家里连一万块钱都不一定能拿得出来。可夏凯只比原身小一岁，明年就中考了，他们哪里出得起这笔钱？
就算是找亲戚东拼西凑能借出来，这借的钱也得还啊！再者，夏凯今年十四了，考上大学没了指望，那再过上四五年就得说亲了。虽然两人看自家儿子是哪里都好，但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数——家里没什么钱，夏凯身高长相也都一般，脾气也一般，不聪明又不愿吃苦，以后八成是赚不到什么钱，多半也是和他们一样进厂子打份零工。这种在农村的相亲市场上是最不好讨老婆的。
夏母平时和邻里拉家常，也没少听她们说谁谁家的男孩相亲，女方一听说没有房子，都是转头就走，根本不带搭理的。想想自家的儿子到时候也要这样被挑剩下，夏母心里就堵得慌——现在农村女少男多，村里的男光棍起码得有二三十，其中不乏有房子的。自家的条件还比不上他们，难道夏凯真的就要打光棍了？
夏母心里慌，夏父心里更慌。他只有夏凯这一根独苗，难道以后要断了香火？眼见村东头那家的三个女儿攒钱给弟弟买了县里的大房子，转眼就有媒人给他的说亲；又听说谁谁家的姐姐，这些年给家里零零总总寄回来了十万多块钱。两人一合计，便决定也让原身去打工，赚钱给夏凯买房子。
可是如今不比以往，现在村里的小孩不论男女，只要能考上，家里砸锅卖铁都要送去上学。夏亚南成绩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如果他们硬让闺女退学去打工，是要被村里戳嵴梁骨的。到时候女方一打听，知道了他们为了给儿子买房子逼闺女辍学的事，说不准都不愿意嫁过来了。
想到这一层，夏父夏母愁得睡不着觉。愁了大半个月，原身班里开家长会，班主任魏老师挨个打电话让家长过去。夏母一心都是可能打光棍的儿子，哪有心思管原身？正要开口回绝，可一下又想起来夏凯期中考试又考了倒数，到时候带着他过去，让他看看老师是怎么表扬他姐姐，回家正好能说说他，便应承下来了。
对学习刻苦的原身印象很好，魏老师表示原身学习很努力，就是心态不太好。她好几次看到原身躲在拐角里哭，让夏母多开导开导她，别压力太大。不出意外的话，以她的成绩，考上一中是没有问题的。见夏母只是随口应承着，没太上心，魏老师只当她是不知道心态的重要性，便举例说去年有学生因为压力太大所以心态崩了，最后发挥失常没考好的。
听了这话，夏母果然打起了精神。魏老师以为她是明白了心态有多重要，却不想她是心里打起了另外的算盘——心态不好是好事啊。万一考上了一中，她怎么名正言顺地不让夏亚南去上高中？
找到了万全的主意，夏母回家和夏父一合计，两人一拍即合。在临近中考的一个月里，原身一回家，夏父夏母便问她的考试成绩和排名，问完了就是一顿排揎，然后便开始说谁谁家的孩子考了多少多少分，人家一回家就做饭看弟弟，也没跟你似的成天躲在屋里说要学习之类的话。
初三模拟考试频繁，原身本来压力就大，被他们这么一排揎，便更难受了，晚上失眠是常事，有时做着做着题就哭出来了。情绪不稳定又休息不好，原身的成绩可想而知。模拟考试的名次一次次比一次差，中考更是考到了年级三百名开外，如果想继续读书又不交择校费，就只能去二中或者最差的三中。
二中生源一般，老师也一般，学生高考少有能过一本线的。去了二中，基本就相当于和一本绝缘了。中考考成这样，原身在家里哭了大半个月。等缓过劲来，琢磨了半天，便想去二中——二中虽然不好，但是有实验班，里面配了学校里最好的老师和最有希望的学生。在高一期末的时候，学校会对学生按文理分科进行考试，根据成绩分班。虽然这种实验班也和一中没法比，但是年年都有学生考上一本，也算是可以了。
但夏父夏母就是不同意。哪怕原身跪在他们面前苦苦哀求，连亲戚都看得心软，劝他们送孩子去上学。
开什么玩笑，他们怎么可能同意？要是让原身去了，他们这一个月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因为之前天天絮叨原身排名和成绩的事，亲戚有不少劝他们别给原身太大压力的。现在原身考砸了，左邻右舍也都说他们这当爹当妈的不是，说他俩把闺女逼得太狠了。他俩都豁出去把名声弄成这样了，如果现在再让她去读高中，那岂不是亏大发了？再说，这么一来，谁赚钱给夏凯买房子、讨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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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虽然也不完全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但也不是多有主意的人。在父母的软硬兼施之下，闹了一个月都不见父母松口，又被给弟弟买房说动了，最终还是放弃了。收拾行李跟着亲戚去了南方打工，在电子厂里当缠线圈、在织布厂里当女工……从十五岁开始，前前后后辗转了九年。一个月统共五千块钱，寄回家里四千都被父母嫌少，在外漂泊到了二十五岁才被父母叫回家——让她回家相亲，好给弟弟夏凯换彩礼。
许是怕被村里人说闲话，又或许是对女儿仅有的一丝感情，夏父夏母对原身的婚事还算上心，千挑万选之下，给她找了一个在村里可以说是优质的对象。那男人的长相、性格一般，但是个跑长途的，家境还不错。他对原身不好不坏，公婆也一般。原身的后半生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每天忙忙碌碌，买菜、做饭、照顾孩子和老人，在父母找来的时候给弟弟塞些私房钱。
放弃求学之后，原身已经在日復一日的操劳中麻木了。安慰自己这就是生活，不咸不淡地过了十几年。本以为日子也就这么下去了，却不想送读初中的女儿去上学时，她在校门口看到了她的初中同学赵迪。
赵迪挎着包，正与旁边的人说话。她衣着干练，明朗而自信，全然不见之前的畏缩。同样是四十多岁，生活的磕磕绊绊全烙在了她的脸上，却仿佛未曾在赵迪身上留下一点痕迹。遑论女儿还拉着她，在她耳边兴奋地说：「妈妈，那是我们魏老师的学生。她考进了一所很好的大学，现在是个大学教授，可厉害啦！」
听着女儿兴奋的声音，原身恨不得缩到垃圾桶后面。
赵迪有多光鲜亮丽，她就有多狼狈难堪。
赵迪和她一个村，两人成绩差不多，家里的境况也差不多，可赵迪却比她果决得多。同样是家里不让上学，被逼着去打工，原身最终让了步，退了学，打了工，赵迪却拿刀架在了弟弟脖子上，放出话来说不让她读书就都别活了。赵家被她这股子狠劲吓怕了，再加上这事传出去之后，没有人敢给她说亲，便只得由了她。
二十多年过去，赵迪读了大学又读了博，走进了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她却变得和母亲没有什么分别。每天围着家庭打转，从早到晚忙忙碌碌，却还要被丈夫埋怨不赚钱躲清闲、不会教孩子，被婆婆嫌弃第一胎生了女儿，手脚不利索，干活干的慢……
看着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和她隔了一个世界的赵迪，多年来的委屈苦楚瞬间爆发，原身泣不成声。
到了最后，空间里浮现出一个黑瘦的小女孩，正是退学那年的原身。她不过十五岁的光景，脸上却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悲伤。怯生生地攥着衣角，她眼里是期盼的光：「姐姐，我想上学。」
第2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分明只有短短的六个字，舒曜却眼睛发热。摸着她因为营养不良而干枯泛黄的头髮，温声道：「好。」
原身，也就是夏亚南，羞涩地笑了笑，接着便消失了。
理了理思路，舒曜嘆了口气。
原身的问题不在她自己，而是在大环境。长在男尊女卑思想根深蒂固的c省，她被大环境薰染了而不自知。除非像赵迪一样一身反骨，性格又刚烈果决，否则很难逃脱。
在上学这件事上，原身也算是坚定了。她虽然做不到像赵迪往锅里倒农药，放话出来要毒死全家，但在父母坚决不松口的情况下，她硬是坚持了一个月，哭也好，闹也好，找亲戚求老师，拖到了高中报完志愿，在上学彻底无望之后，才抹干了泪去打工。
可她的这份坚定，却还是没能换来读书的机会。
现在距离出成绩已经快一个月了，原身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但是学习资料却都还没丢。翻开她的书和卷子，舒曜便见笔记记得工工整整，重点、难点标註清晰，卷子上的错题也订正得极为认真。简略浏览了卷子，又把错题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舒曜心里益发沉甸甸的——原身不是有天赋的人，她能进年级前一百，真的是纯粹靠努力。
根据糰子系统的要求，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舒曜自身的能力会被封印，只能以委託人本身的能力完成任务，在离开世界之后也不能带走。简而言之，就是在委託人的能力范围内，给她们展示一条能够走通的人生道路。
舒曜和原身来自一个省，高考难度稳居全国前三。根据上辈子高考的经验，舒曜基本可以确定，以原身的资质，即便是她拼了命，最多也就能过一本线二三十分。
这个分数想在省外挑个好学校是不太可能了，大学只能留在省内读。但原身的家庭……
摇了摇头，舒曜把对未来的考量抛在了脑后。毕竟，以后的一切都是以她能够顺利上高中为基础的，而现在能不能继续读书都还是个未知数。
根据她的观察，这个世界的物价水平和马航失事时差不多，发展状况也相近，应该是比她所在的世界早十年左右。县城高中的学费不算多，即使再加上住宿费和伙食费，一个学期满打满算也就两千块钱。虽然县城里没有什么能赚钱的地方，但是市里还有不少快餐店和超市招暑假工。刨去食宿，暑假是能赚回来学杂费和生活费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报名。
本市的中考志愿分两批报，在第一批学生报完志愿之后，还会有一次补报名的机会。舒曜看了一下，还有七八天，时间上是来得及的。但是在家里或去亲戚家报名是不可能了。夏父夏母怕她偷偷报名，已经把家里那台二手电脑的网线给拔了，还挨个嘱咐了亲朋好友。虽然亲戚也有同情她的，但指望他们因为这丝怜悯，便冒着得罪夏父夏母的风险给她帮忙也不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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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村里离县城不远，骑自行车半小时就能到，但是原身之前寒暑假打工挣来的钱被夏父夏母收走了，现在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再者，小地方的人七拐八拐都带着亲，指不定网吧的老闆就和舒曜的什么亲戚认识，到时候往夏父夏母面前一说，也是个麻烦事。左思右想，舒曜发现居然找不出一个能报志愿的地方。
正犯难间，窗外忽然传来隔壁李大婶和张四嫂的声音：「赵家那二丫头也真是的，听说要给她定亲，提着菜刀就出来了，唬得媒人脸都白了。赵家那两口子气不过打了她几下，关了她两天，她居然今天一大早就翻墙跑了，到现在还找不着人，赵家那两口子都快急疯了。她怨爹娘狠心，可这不是没办法吗？现在她弟弟都进局子了，要不给她定个亲，收上份彩礼钱，他们家到哪去找钱捞人？」
舒曜心里一动：夏家好歹还有一台老旧的桌上型电脑，赵迪家里连电脑都没有，她是怎么报志愿的？
舒曜思量间，外面的李大婶继续说开了：「这丫头也是狠心。当时给她取名的时候，人都说招娣吉利，招娣招弟，招来个弟弟多好！她又姓赵，上户口本的时候取个谐音，就叫赵迪，连派出所都说这名字好，又吉利又响亮。结果她呢，弟弟没招来，倒是招来两个丫头片子，现在弟弟还进局子了——她家四个丫头，就耀耀一根独苗，万一有个好歹，这岂不就断根了？」
「唉，老赵家也是倒霉，连着生了四个小丫头才得了个小子。那时候计生查得严，赵大婶子东藏西跑，回娘家都没用，躲去了嫁到西疆的二姐家才生出来这个带把的。那计生罚款一下子交了多少钱啊？为了交钱，连房子都给卖了，一家子挤进了他娘那间漏雨的破棚屋里，你给忘了？」
「这哪能忘？计生办那些人也是烂了良心，两口子带着四个丫头一个儿子，最大的也才六岁，两个小的都还没断奶，就天天过去催着交罚款，倒也亏他们干得出来。唉，他家也是运道不好，一生一个丫头，一生一个丫头，交罚款交得扒房子卖地，结果小孩还都没教好——也不知道他家这两口子是怎么教的，二丫头没管好，他家那小子也给惯坏了，怎么没声没响就把人家的腿给打断了？这下好了，人家咬死了就要十万。就他家那家底，上哪找十万块钱去啊！」
「唉，要不怎么都说他家那二丫头不懂事？赵家那两口子但凡拿得出钱来，哪能给她找人家？东借西借也就借出来三万块钱。要是不嫁了她，她弟弟一准得蹲局子了。」
「那二丫头也是犟，青天白日的就跑没了。好好儿的，你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跑哪去？」
「这谁知道？家里也找了，亲戚家也都问过了，学校也去找了——现在耀耀他爸天天守在学校里，他三个姑轮流在汽车站门口堵着，可人影都没见着。」
不在家里，也没去亲戚家，学校里也没有，赵迪还能去哪？
告诉自己不急，舒曜静下心来，慢慢盘算有电脑的地方。
亲戚家不可能去。县里靠谱的网吧只有一家，里面人多眼杂，容易被发现不说，老闆还姓赵，是赵家的本家亲戚，赵迪更不可能去那里。除了这俩，有电脑的地方就只有学校。可方才张大婶又说不在学校……
不对。
舒曜抿唇。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一个就只能是答案。
赵家人是去学校找过，但是没有找到。赵父赵母都是不识字的农民，在学校也没有认识的老师。带着一大帮人过去，又一看就是过来挑事的。门卫再怎么不负责，也不可能由着他们随便进出。如果她是赵父赵母，一定会先给魏老师，也就是赵迪的班主任打电话，让魏老师带着一起找。可现在虽然中考完了，但初一初二还在上课，魏老师也就能陪着他们在学校里转转，问问以前的同学有没有知道赵迪去向的，不可能挨间教室找。所以如果赵迪够小心，是能躲开的。
现在初一初二还没放暑假，只要穿上校服，在正常上学的时间跟着其他学生进校门，是不会被发现的。即便是没有校服，也不是没有办法。根据原身的记忆，学校西墙低矮，有不少男生逃课便喜欢翻西墙。
但是赵家人不傻，她能想到，赵家人也一定也会警觉。万一他们在上下学的点在学校外面蹲守，没抓到赵迪却发现了她，到时候找夏父夏母说上一嘴，那也是个麻烦事。在进校门或者翻墙之前，还是想办法打听打听赵家人的动向比较好。
何况村里闲人多，消息也灵通。小地方都沾亲带故的，保不齐她在去县城学校的路上就会遇上什么熟人。邻里亲戚都知道她没考上学，现在就在家里呆着，无缘无故地离开家去学校，肯定会引起旁人注意，指不定谁就说给夏父夏母了，她得想办法找到个能光明正大地出去的藉口才是。
心里有了主意，舒曜便开始着手准备。小地方闭塞落后，可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消息灵通，有点风吹草动便全村都知道了。尤其是夏天，等吃过了晚饭，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外面乘凉，大婶们尤其喜欢聚在一起拉哌。赵家的事闹得挺大，她们不可能不提。只要听上一晚上，基本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洗了把脸，又扎了头髮，舒曜看了看表，便发现已经六点半了。夏父夏母一会就回来，村里的大婶一般也都是八点出来拉家常，她得动作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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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把装着校服的包藏进柜子里，舒曜便听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舒曜只当是夏父，透过门缝一看，却是原身的弟弟，夏凯。
把书包哐一声扔到桌子上，夏凯探头进来：「姐？」
看着脑门上还带着汗，一脸关心的夏凯，舒曜心情复杂。
夏凯这个弟弟坏吗？
好像不坏。原身结婚之后，在婆家受了气，他二话不说就去和姐夫打了一架，让原身的婆家从此有了顾忌，不怎么敢再欺负她。
可他好吗？
眼睁睁看着一起长大的姐姐被逼着退学打工，他却做了缩头乌龟，在旁边一声不吭。夏父夏母挡在前面做了恶人，他躲在后面默默吸着姐姐的血。
被舒曜看得有些不自在，夏凯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姐，怎么了？」
看着他的眼睛，舒曜极缓慢也极认真地说道：「爸妈是为了给你买房子，才让我退学去打工的——这事你知道吗？」
这句话是替原身问的。
原身一直想问，但始终没问出口。
知道吗？他知道吗？她最疼爱的弟弟真的是默认了爸妈逼她退学，好给他攒钱买房子吗？
在和父母对抗的一个月里，夏凯始终如隐形人，原身心里隐约有答案，但对弟弟的信任和疼爱占了上风，她最终也没问出口，也一直不愿承认。
到底是还小。听到这句话，夏凯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不自然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夏凯，舒曜笑了。
这就是原身疼爱了一辈子的弟弟啊。
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夏凯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脸上写满了闪避：「姐，我……我，我……」
他绞尽脑汁，试图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藉口来。
原身遗留的情绪翻涌起来，几乎要把她吞噬。扶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舒曜撩起耳边的碎发，静静道：「没什么，我说着玩的。你去写作业吧，不然爸回来又打你。」
「那，那我就写作业去了。」明显松了一口气，夏凯连书包都忘了拿。险些被地上的小马扎绊上一跤，他踉踉跄跄地离开，近乎落荒而逃。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舒曜摸了摸脸，才发现满脸都是泪。
那是原身遗留的不甘。
第3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夏凯离开没多久，舒曜便听见夏父扯着大嗓门和对门的张五叔侃大山。看样子是厂子里下工了。
推门进来，夏父看院子里没人，先喊了夏母，见没人答应，便进屋又掀开锅盖看了看。
平时的晚饭是夏母下了工做，周末和假期的时候则是原身。但因为上学的事，原身和父母大闹了一场，已经绝食好几天了，当然不会做饭，所以做饭的活又落回了夏母身上。现在夏母没回来，夏父自然是没有饭吃。进屋掀了帘子，见舒曜在家，于是问道：「你妈呢？」
舒曜道：「干活去了，还没回来呢。」
「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回来？」夏父皱着眉头，「你弟弟呢，也没回来？」
「回来了，在屋里呢。」舒曜道。
他问一句，舒曜答一句，一个字也没多说。
夏父显然是不擅长和她交流，见她没哭也没闹，便开始扯着大嗓门骂夏凯：「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就不知道写会作业。天天考个零鸭蛋给谁看？」
听着他责骂夏凯的话，舒曜益发觉得讽刺。
原身但凡坐下来学习，夏父夏母便会过来挑她的刺，一会让她刷碗，一会让她扫地。夏凯逃学打游戏，他们却急得上火，恨不得把他按在桌子前面。偶尔碰上夏凯学习，他们是恨不得把夏凯供起来，连她打扫院子都嫌动静大。
这就是原身的父母啊。
被夏父骂了一顿，夏凯不情不愿地拿起笔在书上胡画：「都这个点了还不吃饭，都快饿死了还怎么学？」
夏父也饿得不行了，于是指挥舒曜道：「你去厂子里找找，看看你妈怎么还不回来。」
夏母打工的厂子里有不少村里的小媳妇、大婶子，她们的消息比谁都灵通。有能顺道打听消息的机会，舒曜求之不得。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夏母打工的厂子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就到。路过村口超市的时候，却正巧瞧见了赵迪的三姑。她正扯着嗓门，在和开超市的刘四婶子说话。
刻意放缓了脚步，舒曜竖起了耳朵。
「找了，哪能没找？汽车站和火车站天天都轮流守着，俺本家的三哥找了他弟兄，把网吧和旅馆挨个找了一遍，她爸和她舅舅围着学校转了一圈，挨间教室扒拉，她妈连厕所都进去找了，都还是没有！」赵迪的三姑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嘆气，「这可怎么办哟！她弟弟还在局子里蹲着呢！人家家里弟兄四个，放出话来说要是不给钱，等她弟弟出来就打断她弟弟的腿！」
围观的嫂子婶子听了，也都跟着咋舌，七嘴八舌道：「四个弟兄！这哪得罪得起？你就一个弟兄，你弟兄家又就耀耀一个带把的，其他的都是小丫头，这要是进去了又断了腿，你弟兄那两口子可怎么办？」
「唉，可不是吗？四个丫头片子顶什么用？人家一个手指头就给戳倒了！」赵迪那三姑唉声嘆气，「别的甭说，局子里面还打人！我嫂子去看了，耀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说是一起住的给打的！眼泪鼻涕煳了一脸，哭着喊着让我嫂子救他出去，我嫂子都快哭晕过去了！耀耀之前哪受过这种罪？家里再苦也没苦过耀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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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唏嘘。刘三婶子啧啧道：「你弟兄家那二丫头看着文文静静的，手脚也麻利，怎么就这么狠心？这可是她弟弟啊！」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赵迪那三姑抹着眼泪，「之前那丫头见了我喊三姑，喊得亲亲热热的，怎么就是这种人！」
「唉，她见了我也嫂子嫂子的喊，瞧着怎么也不是这种人啊！」张三嫂子也跟着嘆气，「你们再瞅瞅，说不定是这丫头和爹娘赌气呢！之前上学上得好好的，这下一下子就得去结婚，她小丫头不懂事，一时想不明白赌气躲起来也是有的。说不准你们回去，过几天她自己想明白就回家了。」
这话得了不少附和。刘三婶子也道：「她是年纪小，以后大了自己就知道心疼弟弟了——现在她一个十四五的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等她亲眼见了人家上门要钱，不给就打断她弟弟的腿，到时候自然就知道轻重了——这天底下当姐姐的哪有这么狠心的？她就算不心疼她弟弟，还不心疼她爹娘吗？五六十的人了，还腆着老脸求亲问友，为了她弟弟到处借钱。她娘生孩子生出来一身病，那脸黄的哟，我见了都难受得慌。除非是个畜生，要不爹娘遭这种罪，谁能看的过眼？」
听了半天，舒曜心里堵得慌，正要去找人堆里的夏母。却听旁边一个刚嫁过来的小媳妇小声问旁边穿紫花褂子的婶子：「赵家那二丫头明年才十五吧？这一丁点大怎么嫁人？他家的大丫头呢？」
那紫花褂子朝西边努了努嘴，道：「他家大丫头早就嫁出去了，婆家就在西边——要不他家哪来的钱还债、修房子？还不都是大丫头的彩礼钱。」说着，她嘆了口气，「那丫头也是可怜。因为彩礼钱一分也没带回去，她婆婆动不动就甩脸子给她看。现在连着生了两个丫头，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她婆婆天天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她老公原来还给她说两句话，但自打连着生了俩闺女，现在也不吭声了。」
「哎呀呀！」那小媳妇一听，顿时直摇头，「照我说，这事是赵家那两口子做的不对。哪有彩礼钱一分不给闺女的？这样光着腚出门子，婆家不给气受才怪。」
「可不是？结婚当天，她婆婆一听这事，当场就拉了脸。」紫花褂子嘆了口气，「也亏大丫头长得好，不然她婆家能当场翻脸——那可是六万块钱啊！2x10年的六万块钱！」
「六万块钱？」那小媳妇倒抽了口凉气，「他家那大丫头得长成什么样？天仙也不值六万块钱吧？」
「你是没见过，他家那大丫头还真长得跟天仙似的，要不她老公能看上她？人家那可是独，家里没兄弟，上面有俩姐姐补贴，还在镇里有正式工作！」紫花褂子咂咂嘴，「那丫头随她妈长得白，水灵灵的，个子得有一米六五。从镇里上初中的时候，满学校里没一个赶得上她的，人都说以后得嫁个干部。哪想着她福气都使在了嫁干部上，就一个儿子生不出来了呢！」
「啊！那这可怎么弄？」小媳妇惊道，「她老公要是有正式工作，那不就不能再生了？」
「可不是吗？」紫花褂子嘆道，「要不她婆婆怎么天天指着家里的母鸡骂，一口一个不下蛋的赔钱货？她那第二个丫头还是躲到外边生的，户口都不在家里。要不是找了关系，她老公就叫开除了，结果谁知道生下来又是个闺女。」
那小媳妇听了，也不禁跟着嘆气：「要是个儿子就没事了，可这又是个闺女。那她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听说这回耀耀出了事儿，赵家那两口子还找她要过钱呢！」紫花褂子嘘声道，「好歹她手里没钱，想给也给不了，要不以后她日子更难过。」
说了这话，两人又是一阵嘆气。那小媳妇道：「照我说，别说是手里没钱，就是手里有钱，赵家那大丫头不管他俩也是该，哪有这么作践闺女的？」
「唉，他俩也是没办法。」紫花褂子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当时他家穷啊！多生一胎罚三万，他家是连着生了四个闺女一个儿子——你想，这就是十二万啊！那年头，谁家能拿的出来十二万？赵家婶子又一个接一个的生，落下了一身病，三天两头地吃药，欠下了一屁股债。他家那破屋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哪里能住人？但凡能拿得出一分钱来，赵家那两口子哪能不给大丫头？」
那小媳妇语塞：「那也不能一分钱不给啊。一分钱都带不回去，他家大丫头在婆家怎么抬得起头来？」
「老一辈和你们这些小年轻不一样。你们现在都是男女平等，之前可不这样。俗话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把彩礼钱给闺女的？」摆了摆手，紫花褂子不再谈论这个话题，「现在他家二丫头跑了，也不知道怎么堵上这个窟窿。」
小媳妇的注意力果然又转移了回来：「她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能跑哪里去？别是让人给拐了吧。」
「拐不了，咱们这儿清净着呢。估计是躲到哪个旮旯里了。」那紫花褂子啧啧道，「再说，真遇上了，谁拐谁还不一定——你是不知道，那小丫头厉害着呢，从小就刁。她爹娘支使她干什么活，她就问她弟弟怎么不用干。她爹要是揍她，她就揍她弟弟，搞得赵家那两口子是从来不敢支使她。前几天往锅里倒敌敌畏、提着刀和她爹娘干架，还放话说要到公安局告她爹娘——你说也是奇了怪了，赵家那两口子都是老实人，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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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她这脾气！」那小媳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就她这种脾气，人家敢娶吗？」
第4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他家二丫头长得怪水灵，人家就看上了——男的哪个不想要长得好的？」紫花褂子压低了声，「再说，一个十四五的小丫头懂什么？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怎么着？」
「可这也太吓人了吧！」那小媳妇心有余悸，「她年纪又小，脾气又爆，要是往锅里加点什么东西，那，那……他家就没别的办法了？」
「别的办法？」紫花褂子嗤了一声，「他家三丫头是傻子，四丫头才九岁。不嫁了她，哪来这么一笔钱赔人家？」
那小媳妇顿时目瞪口呆：「三丫头是傻子？」
紫花褂子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道：「不是生下来就傻，是发烧给烧傻的。赵家那两口子觉得丢人，从来不和外人说。你今年才嫁过来，当然不知道——当时他们两口子躲计生，把三丫头给忘在了院子里，淋了一夜的雨，当晚就发了高烧。要说也是巧，耀耀那会也感冒了，两口子没顾过来，结果就给烧傻了。」
「啊，这，这……」那小媳妇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不我怎么说赵家那两口子是没办法？」紫花褂子嘆了口气，「俩都是老实人，还都怪惯闺女的，要不能把他家二丫头养成这么个脾气？」
「他家二丫头这脾气是怪拧巴。」那小媳妇点头道，「我二舅母在县城的初中，我和她说了赵家这事，她还说二丫头学习怪好的，不上学可惜了。」
「这有什么办法？她弟弟出了这档子事，还能怎么办？要我说，这也是命。」紫花褂子不以为然，「再说，她一个小丫头花钱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是别人家的。」
那小媳妇也点头道：「没办法，都是命啊——不过她这脾气，能找个婆家也不错了。要是搁之前小丫头多的那会儿，她这种脾气都没人要。」
「她婆家也是图她水灵又聪明。要不就这么个脾气，她怎么说婆家？」紫花褂子道，「唉，要我说，她也是不识好。她爹娘给她说的是个独生子，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她公公婆婆还都是退休老师，拾工资的——你说说，她这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呀！双职工的独生子？这么好？」那小媳妇惊道，紫花褂子却挤了挤眼。她顿时明白过来：「给她说的这对象是不是身体有点……」
「初中的时候出了车祸，两条腿都不行了。现在就在家里呆着，哪里都去不了。」紫花褂子压低了声，「老两口原本想找个贤惠的儿媳妇照顾他。结果儿子不听爹娘的，哪个都看不上眼，就看上她了。」
「啊？那她对象以后能干什么？」小媳妇有些不忍，「总不能就在家里玩吧？」
「腿都那样了，还能干什么？就在家里呆着呗。」紫花褂子不以为意，「反正她公公婆婆都有退休金，以后公公婆婆和两个姑子照应着，日子也过不差。要是我，我就嫁。有车有房，又有公公婆婆照应，以后孩子一生，小日子过得多舒坦！你说说，这不比上学或者找个打庄户的男人强多了？上学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她瞥见了站在旁边的舒曜，道：「亚男，你说是吧？」
猝不及防被她点了名，舒曜胡乱应了一声，却还是被正在拉哌的夏母听到了。
见到舒曜，夏母愕然：「亚男，你怎么过来了？」
模仿着原身的神态，舒曜低着头道：「凯凯回来了，爸也找你。」
夏母这才想起来做饭的事，忙起身道：「我这就回去。」
紫花褂子一拍大腿，笑道：「哎呦，夏婶子，你有福气。你家这丫头多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回家就洗衣服扫地，从来不用你操心。」
原身的听话和乖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夏母也向来以此为荣：「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学习又不好，不干活还能干什么？」
刘三婶子摇着蒲扇，嗑着瓜子笑道：「四嫂子，你这话不实诚。小丫头上那么多学干什么？勤快能干，以后找个好婆家就行。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丫头都懒，好些城里的小丫头连饭都不会做。谁不知道亚男干活又利落，又疼她弟弟。以后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娶到你们家亚男！」说着，她还推搡了一下旁边玩泥巴的小孙女：「这个要是能有你家亚男一半勤快，我就放心喽！」
「哪有，这丫头之前也哭着喊着非要上学。现在被说了，这才不闹了。」夏母被夸得心里舒坦，但嘴上还是说道：「都不听话，不说不行。」
「大人说了听就行啊！现在不都是大人说了，小孩还不听吗？」紫花褂子看着低眉顺眼的舒曜，越看越顺眼，拉着她的手笑道：「我说夏婶子，你要不把你闺女给俺儿子了吧！」
众人顿时闹笑。旁边的刘三婶子啐了她一口，笑骂道：「你儿子今年才四岁，你也不害臊？」
在闹笑声中，紫花褂子叉着腰，也呸了一口：「我就说说还不行吗？人家夏婶子都没说什么，你们一个个怎么高兴干什么？」
夏母也听得乐呵呵的，拉着舒曜又显摆了一遭，这才回了家。
第5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等得不耐烦的夏父和夏凯已经吃完饭了。
夏母和舒曜久等不来，夏凯又不会做饭，夏父只得亲自下厨。炒煳的茄子就着发干的馒头，好歹是把肚子给填饱了。夏父不挑嘴，向来是能吃就行，但夏凯哪受得了这个？委委屈屈地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又怕挨骂，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啃馒头。舒曜刚才进门的时候扫了他一眼，还看到他手里有小半个馒头没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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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母眼里，饭菜向来是做给夏父和夏凯吃的，她和舒曜不用专门做饭。端出吃剩的茄子，她拿了个干馒头便准备吃。看着焦黑的茄子，舒曜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原身向来是什么都吃，她也不敢露了马脚。正准备忍着不适吃几口，夏凯却扭扭捏捏地挪到了她旁边，一脸讨好道：「姐？」
看着他手里的干馒头，舒曜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起了身，她道：「别吃了，我去炒菜。你等会。」
夏凯顿时松了口气，尾巴似的跟在舒曜后面：「姐，我给你择菜。」
不只他，舒曜也松了口气。要真是吃了那焦煳的茄子，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
眼看两人去了厨房，夏父冲着夏母就是一通埋怨：「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夏母道：「还不是赵家那二丫头？因为她爹娘要给她定亲，她不知道跑哪去了，赵家现在到处找呢！」
「赵家二丫头？招娣？」不过片刻，夏父便想了起来，「我就说他家那二丫头不行。天底下哪有挨了爹娘的打，去揍弟弟出气的？赵大鹏也不好好管管他闺女，现在好了吧？家里出了事，爹娘也不管，弟弟也不管，直接就跑了。」
夏母摇了摇头，也跟着嘆了口气：「赵家那两口子愁啊，他家的耀耀还在局子里呢。那小子从小就皮，他俩也不管，从来捨不得揍，这下是闯了大祸了。」
「你也别笑话人家，赵家那两口子没管好，你就管好了？」想起舒曜闹着要上学的事，夏父没好气道，「前段日子闹成那样，幸亏亲戚嘴都严实，没叫旁人知道，不然现在人家笑话的就成咱们了。」
「亚男那是一时想不开，现在不都好了吗？」夏母不服气道，「亚男下午还不大肯说话，现在凯凯一说，不还是做饭去了？外面谁不夸咱们家亚男勤快听话。要我说，就是你逼她逼得太狠了——你骂她干什么？那丫头心软得很，你和她说说软话，说说家里什么情况，她还能硬吵着去上学？」
看着厨房里忙着做饭的舒曜，夏父也略略宽心，哼了一声：「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要是和赵家二丫头一样，看我不揍死她！」说着，他又看夏母道：「你也看着她点。有一就有二，谁知道她跟不跟赵家那丫头学？」
「知道，明天和李婶子说一声不就行了？反正她一天到晚就是坐在门口拉哌，也没什么事干。」夏母一面应承着，一面把话又说到了夏凯身上，「你也管管你儿子。他这回又考了倒数第一，臊得我都抬不起头来。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数学也就罢了，怎么语文还能考出来个不及格来？」
「那你说我怎么办？」提起这事，夏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也不笨，就是不想学。都是一个肚子出来的，他怎么就和他姐姐差这么多？」夏父越说越来气，「今天我遇着老蔡那个龟孙，他问亚男考了多少分，要上哪个学校。我没好意思说，胡乱应付了两句，他就说什么『不行啊，现在哪有能考上学还不上的？三中再差也是个高中，怎么不都比不上强？』臊得我说不出话来——他成绩但凡有他姐姐一半好，咱们至于让他姐姐去打工，让旁人来戳咱们的嵴梁骨？」
提起夏凯的成绩，夏母也是唉声嘆气。等舒曜端了菜上来，两人也没想出个法子来。吃了饭，舒曜去刷碗。夏凯瘾又上来了，拿起游戏机就想打游戏，被憋了一肚子气的夏父逮了个正着，揪起来就是一顿骂。舒曜在厨房里，还能清楚地听到夏父的呵斥声：「你个小王八羔子，一天天就知道打游戏！老子给你吃给你穿就是让你打游戏的？你又考出个零鸭蛋来给老子丢人现眼！」
凉水从舒曜的手上冲过，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夏亚南灵魂的颤抖。随着夏父的呵斥，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像风中落叶的瑟缩，更像是无声的呜咽。
默不作声地刷完了碗，舒曜洗漱完，便躺到了床上，开始唿叫系统。
毛绒绒的糰子系统应声而来：「宿主有什么事？」
舒曜沉静道：「我要和夏亚南见上一面。」
糰子系统扶了扶眼镜，一脸严肃：「根据规定，宿主和委託人只能在一开始接收记忆的时候见面。」
舒曜却并没有气馁，而是有条不紊地分析了起来：「我看过你们的组织章程。在完成任务之后，委託人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继续生活。所以委託人的灵魂没有消散，夏亚南就在你们的空间里，只要你们同意，我就能见到她，这是其一。其二，你们的宗旨是帮陷在泥潭里女孩找到一条走得通的光明人生之路，也就是让她们看看怎么样才能自救，而不是简单地让我闯关——不然我的能力不会被封印，只能在夏亚南自身的能力范围内解决问题。既然如此，那让我和她交流一下，指导着她自己一步步解决问题不是更好吗？」
见糰子系统有些动摇，舒曜继续道：「何况，你们系统的绩效积分和任务完成度也是挂钩的吧？你想，你们的宗旨是给她们指路，你的代号又是「引路人」——你觉得是我代替夏亚南完成任务拿到的积分高，还是夏亚南自己完成任务得到的积分高？」
许是被绩效吸引了，糰子系统犹豫了一会，道：「我得给上面打个申请。」
舒曜眉眼弯弯：「没问题。」
虽然不知道这个进入她意识里的系统来自何方，但是从它的规则和发布的任务来看，比石安村里的这些人是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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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过一会的功夫，糰子系统便再次出现了：「宿主可以和夏亚南可以见面，这次没有时间限制。另外，」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宿主成功完善任务副本，获得『灵魂互换』道具。」
「灵魂互换？」舒曜讶然。可以见到夏亚南在意料之中，是她根据任务规则和系统的表现反覆推定出来的结果，但这个道具就是意外之喜了。
「就是可以随时和夏亚南交换灵魂，你们俩都能控制她的身体。」拿着小本本，糰子系统挠了挠头，「宿主，你是怎么想到让夏亚南自己完成任务的？」话音一落，它似乎是觉得自己词不达意，于是又补充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夏亚南能自己完成任务吗？」
「不要低估她。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坚定不移地要上学，但凡有个人能开导她，帮她规划，她就能走出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你是不知道在这种环境里不受影响有多难。和网上的那些言论比，这种耳濡目染，温水煮青蛙的环境才是最可怕的。我和她成长的大环境差不多，当时我上初中的时候，也还觉得……」意识到自己失了口，舒曜撩起了耳边的一缕碎发，改口道：「如果真的是被洗脑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她根本不会委託你们给她指路的。为弟弟生、为弟弟死的一辈子多光荣啊，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再说，你们的委託人也不是随意选的吧？要是什么反抗意识都没有，已经被洗脑得无可救药了，你们还把我找过来给她指什么路？让我彻底代替她不就行了？」
一席话说得糰子系统哑口无言。它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缩成了一团，它闷闷道：「好吧，你比我聪明。」
没想到等了半天，系统却说出来这话，舒曜不禁被逗笑了：「你不是人工智慧吗？怎么还和我比什么聪不聪明？」
「我才不是人工……！」糰子系统顿时炸毛，可接着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叉着腰，它气唿唿道：「虽然你比我聪明，但我也很聪明，所以别老套我的话，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舒曜忍不住又是笑。糰子系统却怕自己再被她再套出话来，赶紧把夏亚南送进了空间里，跐熘便不见了。
随着光影的扩大，夏亚南的身影越来越清楚。舒曜自己也以魂体的形式进了来，一米六五的身高再加上五公分的高跟鞋让她看上去比夏亚南高了一大截。看着夏亚南瘦小的身体和带着泪痕的脸，舒曜不自觉便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试探性地朝夏亚南招了招手，她迟疑道：「亚南？」
这个名字的谐音带着鲜明而浓厚的「传统」特色，一看便知道取名的时候，父母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情。舒曜不知道夏亚南会不会为这个名字而感到难过。
夏亚南却并不知道舒曜的想法，只当她是还没记住自己的名字，她小声道：「姐，姐姐。我就叫这个。」
她不安地扯着袖子，并不敢抬头看衣着雅致的舒曜。闻见舒曜身上的栀子香水味儿，她还小心地离得远了一点，唯恐自己身上的油烟味儿熏着了对方。惶恐不安的模样，像极了舒曜在动物救助站照顾过的流浪猫狗。
意识到了她的紧张，舒曜尽可能放柔了声音：「亚南，我叫舒曜，舍予舒，日翟曜。你可以叫我舒舒姐。我叫你南南可以吗？」
她声音温柔而悦耳，夏亚南揉搓着衣角，终于鼓起了勇气，抬头看着她，蜷着凉鞋里露出来的脚趾，声音细若蚊蝇：「舒舒姐。」
她仰头看着舒曜。瘦小的身躯，枯黄的头髮，两颊也焦黄，一看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有些皴裂的双手上还有因冻伤而留下的疤痕，唯有一双眸子黝黑，闪着坚韧的光。
蹲下身来，舒曜道：「南南，我有事要和你商议。」
夏亚南顿时如受惊的小兔，连连摆手：「姐……舒舒姐，你做就好了。我，」她不自觉又低下了头去，声音有些黯然，「我只上完了初中，什么都不知道。」
摇了摇头，舒曜道：「南南，看我。」
夏亚南迟疑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按她所说，看向了她的的眼睛。
看着夏亚南澄澈的眸子，舒曜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南南，人生是你的。我可以替你走完，让你看看在这样的境遇下，你也同样可以活出精彩。可这是我活出来的，不是你。如果你只是简单地在旁边看着，那和去看了一场电影不会有什么区别。倘若重来一遍，你很容易就会走上原来的老路。这和你做数学题是一样的——看着别人做了一遍，和自己亲自做一遍，效果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看着舒曜，夏亚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前面的话还有些抽象，可数学题她是明白的。有时候魏老师明明把题讲了一遍了，可她自己做还是会错。所以魏老师在讲完了例题之后，一定会让他们自己动手再做一遍。这个大姐姐也是这个意思吧。
见她能明白，舒曜继续道：「所以，我希望这条路你能自己来走。我会在旁边给你看着方向，把道理讲给你，然后让你自己来决定你要怎么做。」
夏亚南心里顿时有些忐忑：「我自己决定？」
拉着她的手，舒曜点了点头：「南南，我不想替你做决定。因为不管我替你过得多精彩，那都是我，不是你。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事。或者说你现在同意了，但是中途坚持不下去了，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走下去，而且保证不会再让你来做决定。我会给你找出一条顺畅的路，替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但是，」舒曜顿了顿，「这样的话，就相当于你找了我替考。考出来的分数再高，那也不是你的水平。如果你自己再考一遍，可能还是会考原来的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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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紧攥着衣角，夏亚南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认真：「舒舒姐，我要自己做决定。我们魏老师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自己的路，我要自己走。」
揉了揉她的头，舒曜笑了。
她没有看错夏亚南。
在石安村这种严苛地要求女孩温顺听话、为弟弟生、为弟弟死的压抑大环境下还能保持本心，还能坚定要读书而不是嫁人，夏亚南就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
第6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早上五点半，夏父夏母起床，准备吃饭上工。被生物钟叫醒，夏亚南用意识和舒曜交流道：「舒舒姐，我现在需要起床吗？」
舒曜才刚醒，脑子还有些迷煳，顺口问道：「你和他们吵架之后，这段时间都是谁在做饭？」
夏亚南顿时有些羞愧，小声道：「我妈。」害怕被舒曜当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巨婴，她赶紧补充道：「不过平时我都是做饭的，就是这段时间太难受了，就，就……」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将近两个周没做早饭的事。
等她嗫嚅完，舒曜嘆了口气：「南南，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夏亚南懵了：「啊？」
「现在才五点半，正是长身体的时间。你今年才十四周岁，无论是法律意义上，还是道德层面上，你没有给既不残疾、又正值壮年的父母和只比你小一岁的弟弟做早饭的义务。」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了夏亚南稚嫩的脸上，舒曜嘆道：「南南，你还是个孩子，没有义务来做这些。给你提供受教育的条件和最基本的照顾是他们该做的，至于照顾他们，最起码现在来讲，你没有这种义务。好好睡一会，今天我们还有任务要做呢。」
听着舒曜的话，夏亚南慢慢缩成一团，眼里渐渐泛起了水光。她抱着自己，眼泪大滴大滴地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你还是个孩子。
没有义务来做这些。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话。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来自爸妈的「你是姐姐，得让着弟弟」，或者邻里有意无意的调侃「亚男，你妈上班这么辛苦，你得多体谅体谅她」，再或者「不就是做个饭吗？连饭都不会做，以后怎么找婆家」诸如此类。
他们好像从来都不用体谅她，也从来都不知道她只比夏凯大一岁，每天也要上学写作业，没那么多时间包揽所有的家务活。
多年积压的委屈和不满在一瞬间爆发，夏亚南紧紧地抱住自己，无声地哭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把她惹哭了，舒曜吓了一跳，又怕打扰到她，等她不掉眼泪了，才试探性地唤道：「南南，南南？」
「舒舒姐，没什么。」夏亚南揩着泪，脸上却是笑的，「我很好。我还是个孩子，没有义务天天早起给他们做饭，我要再睡一会。」
舒曜听得鼻子一酸，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好。快睡吧，等会我们就要起床了。」
没听到夏亚南房里的动静，夏父顿时有了火气：「天都大亮了，这小丫头怎么还不起？」
夏母连忙喝止了他，不满道：「凯凯还睡着呢，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想起还在熟睡的儿子，夏父顿时噤了声。轻手轻脚地经过了夏凯的屋子，夏母道：「不就是做个饭吗，你急什么？先喝口水，我马上就做。」
往夏亚南住的隔间瞥了一眼，还是没听见起床的动静，夏父的火气蹭蹭直冒：「这小丫头也行了，自从闹着要上高中开始，就没在家里做过一回饭。现在好容易消停了，还是什么都不干，大白天了还不起，我看都是你给惯的！」
夏母正忙着做饭，听了这话，连头也没抬：「你就少说两句吧。现在亚男还好好好儿的，哪天把她逼到赵家二丫头那份上你才满意是不是？」
提起赵迪，夏父这才住了嘴。找了个打火机，他点了根烟抽上：「那种烂了良心的夯货有几个？赵大鹏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了四个赔钱货，还生出这么个玩意来。要我说，把钱扔水里都能听个响呢，养这么个丫头片子还不如养头猪，好歹过年的时候还能换钱。」
「你就省省吧。」夏母道，「赵家那两口子也不是什么好的，你看看他家大丫头过的是什么日子？闺女的彩礼钱一分也没给陪过去，他家大丫头就是手里有钱，以后不管他俩也是该。」
「哪能啊！这可不是以前，现在都男女平等，不管是男是女，以后爹娘养老都得管。」周身烟雾缭绕，夏父舒服地眯上了眼，「都是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哪能闺女不管，光让儿子管？」
「行了，吃饭了。」夏母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边盛着粥，一边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抽菸，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抽的！」
把烟随手搁在旁边，夏父不以为然：「你们娘们懂什么？烟都抽不上，日子过得还有什么味儿？」
夏父是几十年的老烟枪了，夏母也就是嘴上说说。两人吃完了饭，把给姐弟俩的饭菜留在了锅里，夏父便把摩托车从棚子里推了出来，准备带着夏母去上工。
夫妇俩一出门，便遇着了隔壁的李大婶。夏母打了个招唿：「大婶子。」
李大婶正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也摇着蒲扇笑道：「他哥、他嫂子，这么早去厂子里？凯凯和亚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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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可别提了，他俩都还没起呢。」夏母道，「我们是不行，七点就得到，要不人家扣钱了。」
听说夏凯没起，李大婶诶了一声：「这不都六点半了？凯凯今天不上学吗？我刚才看刘三丫背着书包都走了。」
「他？」夏母忍不住抱怨道，「天天定六点四十的铃，提前一分钟他都不起。」
「小男孩都不愿起。」李大婶笑道，「多睡会，长得壮实。」
夏母嘆了口气：「长得壮实有什么用，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也不知道一天天他都干什么了。」
夏凯调皮捣蛋，成绩又差，夏父隔个三五天就得在院子里把他给揍一顿。李大婶就住在隔壁，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笑呵呵地把话题一带而过，她道：「亚男呢？在家里给她弟弟补习？」
「补习个啥？」夏父捻了捻菸头，「没考上一中，还闹着想上学，我们哪来的钱给她交一万块钱的择校费？现在在家里呆着呢。」
「一万块钱？」李大婶惊道，「这么多？」
「可不是？」夏父道，「前后闹了两个星期，可算是不闹了，我们好容易清净了两天。结果现在，唉……」说着，他摇了摇头。
李大婶果然追问道：「现在咋了？」
夏父嘆了口气：「现在赵家二丫头一闹，我看她心思又活泛了。」
「哎呦，这哪行？」李大婶这下连蒲扇也不扇了，「赵家二丫头那个烂了良心的，爹娘弟弟都不管，这哪能跟她学？再说，你给她交了这个钱，她弟弟怎么办？明年她弟弟不也考学了吗？」
夏父唉了一声，说道：「我也正愁呢。她要是偷偷跑出去给报上了名，人家老师过来问，我还能说家里拿不出这个钱，不给她上了？她弟弟以后还得讨老婆呢。」
李大婶一想，果然是这个理：「现在小丫头一个比一个精，找对象都是先看家里有钱没钱，有的还看什么重不重男轻女。这事要是说出去，不是耽误凯凯找对象吗！」
「可不是？我和她妈又都得干活，不能天天在家里看着。万一她又去报了名，唉。」说着，夏父故意嘆了口气。
听他这话，李大婶一拍大腿：「他哥，这还不好说？我给你看着。要是她去学校，我给你打电话。」说着，她从裤口袋里摸出来个老年机，「继祖媳妇给我买的，月月都给充话费。」
「哎哟，嫂子可真孝顺！」看着那大红色的老年机，夏母笑道，「这颜色可怪喜庆。」
「也就摆着看看，买了也没个啥用，哪有谁给我打电话？」李大婶被夸得心里舒坦，「他哥，他嫂子，你俩放心去，亚男我给看着。」
「大婶子，那我们就走了。」夏母道，「这可麻烦婶子了。」
「麻烦什么？」李大婶摆着手笑道：「走吧，一会晚了。」
目送两人离开，躲在门口的夏亚南没有再掉眼泪，但却还是红了眼。
知道父母不爱自己和亲眼见证他们有多么不爱自己是两回事。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准备妥协了。为了父母，为了弟弟，放弃了学业去千里之外的珠州打工，却不想在走之前还在被他们提防。
在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已经沉默许久的舒曜道：「南南，我们开始吧。」
胡乱抹了一下没有眼泪的眼睛，夏亚南道：「好。」
她不再犹豫，转身进了客厅，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夏凯书包，拿出了他的试卷和作业本。
看着她的动作，舒曜嘆了口气。
一开始她让夏亚南翻出来她打工挣的钱和藏夏凯的作业本和试卷的时候，夏亚南是迟疑的。虽然最终还是答应了，但是舒曜能感觉得出，她并不相信父母会防她防到不让她出门。
她已经答应会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子了啊。
怎么会呢？
看着肩膀微微发抖、却还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夏亚南，舒曜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接受父母不爱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但如果夏亚南想挣脱泥潭，她就不能不接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孤立无援的事实。
这是她在破茧过程中一定会经歷的痛。
越是缺爱的孩子越想证明自己值得被爱。他们很容易不计一切的付出，寄希望于有一天父母会幡然悔悟，突然发现自己的好，然后来爱自己。
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玄妙也最难割捨的纽带。不让夏亚南亲自见证父母确实不爱她，她是很难抛下对父母的幻想的。
所以她才会让夏亚南去听墙角。
没有什么比亲耳听到父母不爱自己更让人痛彻心扉，或者说，更能让人清醒。
这是第一次。
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在舒曜的提醒下，夏亚南把她过年偷偷截留下来、藏在袜子里的压岁钱缝在了衣服里，又找了个黑色垃圾袋，把书包、校服、准考证和预备充飢的煎饼包在了里面。等做好了准备工作，舒曜便开始催她吃早饭。
夏亚南实在是太瘦了。她虽然已经十四周岁，但是又瘦又小，发育不良，说是十二也有人信。夏父夏母是不可能给她学费和生活费的，能不闹到学校里逼她退学就是烧高香了。要是想继续上学，夏亚南就只能去打工。可是依夏亚南这体质，舒曜都怕站上八个小时，她会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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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照例没什么好东西。番瓜稀饭配上昨晚剩下的干馒头，再加上一碟子咸菜，凑活凑活就是一顿饭了。旁边的碗里倒是有个白白净净的鸡蛋，但一看就是给夏凯留的。舒曜纵使想让夏亚南补补身子，也不好动它，要是因为这种反常引了夏凯怀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想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吃的，舒曜却在夏亚南夹咸菜的时候，发现旁边一个虚掩着的碟子里是土豆丝炒肉。她顿时眼睛一亮：「蓝碟子里有肉！」
夏亚南也看到了，但却迟疑着不敢下筷，犹豫道：「这是爸妈留给凯凯的。」
用夏父夏母的话说，小丫头片子不用吃肉，肉都是小男孩吃的。两人也一直秉承着这个原则，家里的肉只给夏凯吃。平时夏亚南会有一个鸡蛋，但是自从她闹着要上高中，这个鸡蛋就没有了。
「咱们又不全吃。」舒曜道，「就算是为了不让他看出来，咱们也不能全吃呀。吃一半好了，给他留一半。」
夏亚南还是有些踌躇。
舒曜见状，下了一剂勐药：「我们今天就走了，就吃这一次。等会要报志愿，还要去市里找工作，晚上还不一定能不能吃上饭呢。要是现在不吃，可就得饿一天了。到时候你饿得晕晕乎乎的，怎么找工作？要是赚不到钱，我们就上不了学了。」
听了「上学」两字，夏亚南果然被说动了。鼓起勇气，她伸出了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了一片肉，一点一点嚼了起来。
吃完饭，夏亚南抹了桌子，又开始刷夏父和夏母留下的剩碗。
见夏亚南总共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肉，舒曜嘆了口气。
按照她的本意，是一次性把四年的抚养费都拿走最好。留个条子给夏父夏母，把这些年他们花在夏亚南身上的钱算清楚，写明以后赡养费就按这个标准给，两边两清。要是他们认了就罢了，要是敢闹到夏亚南的学校里，她就让夏凯全校都知道他俩为了给儿子攒钱盖房子，逼闺女辍学打工，连她自己提出赚钱攒学费和生活费都不同意，看看他们的宝贝儿子以后在学校里怎么抬得起头来。
虽然章东省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但是砸锅卖铁也要送孩子上学的思想同样根深蒂固。上辈子夏父夏母为了夏凯逼夏亚南辍学打工，连她自己赚钱上学都不答应的事传了出来，村里议论纷纷，连带着夏凯的名声也不太好听。这也是两人给夏亚南找的对象还不错的原因——他们才不是重男轻女，是穷，是没办法。不然怎么给闺女找了个这么好的对象？怎么才拿了六万彩礼就把闺女嫁出去了？
不说上辈子，现在村里也已经开始有人议论了，不过因为赵迪的事闹得更大，夏亚南是个有事只会往自己心里闷的性子，从来不往外说，夏父脸皮厚又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一口咬死是夏亚南自己没考上学，他们这才没被背地里戳嵴梁骨。可是夏父夏母脸皮厚能忍，正值青春期的夏凯能忍？初中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天天被同学背后乃至当面议论，夏凯怎么可能受得了？只要往他学校一闹，夏凯一定会逼他们妥协。
也不用说什么夏凯无辜。夏父夏母逼夏亚南辍学打工，这个备受姐姐疼爱的弟弟全程知情，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躲在父母背后，吸着姐姐的血，他有什么资格被称作无辜？就凭他后来为姐姐和姐夫打过一架吗？
何况夏亚南不是聪明的学生，能走到这一步，纯粹是勤能补拙。对于准高中生来讲，这个暑假用来学习绝对比打工强，于她而言更是如此——对于夏亚南这种没有任何依靠的女孩来说，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最佳的选择其实是趁着暑假提前预习高一的课程，为开学做准备。这个时候去打工，说句不好听的，真的是浪费时间。
可夏亚南对父母尤其是夏凯显然还有余情，如果让她这么做，恐怕会适得其反。现在看来，果然是如此。
让她下定决心离开他们，任重而道远啊。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舒曜开始和夏亚南商议今天的计划。两人正清点着要带的东西，便听屋里传来了夏凯的动静。
夏亚南只有一个用破布帘子隔出来的隔间，夏凯却是有自己的房间的。透过纱窗，舒曜看见夏凯抹了把脸，胡乱漱了漱口，便钻进了厨房找饭吃。在他扒拉出土豆丝炒肉的碟子时，舒曜明显感觉到夏亚南有些紧张。用手拍着她的背，舒曜安抚道：「没事，他看不出来。」
夏凯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夏亚南统共吃了三块肉，还都是边上的，里面完全没动。除非夏凯能未卜先知，算出来夏母放了几块肉，而且挨个数清楚，否则他不可能知道。
夏亚南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亲眼看见夏凯扒完了饭，拿袖子抹了抹嘴，又把碗往桌子上一搁，她才把视线收回来，放下收拾好的东西，准备过去洗碗。
现在已经是六点五十了。昨天被夏亚南质问的事早已被夏凯抛到了脑后，他把钥匙往脖子上一挂，随手提起了沙发上的书包，大大咧咧道：「姐，我走了。」
夏亚南没看他，只闷声道：「走吧，别忘了拿东西。」
「哎。」夏凯挠挠头，却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把书包往车筐里一扔，他推着火红的自行车便出门了。
看了一眼那崭新的自行车，夏亚南抿了一下嘴，却还是习惯性地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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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是个有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的性子，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舒曜问道：「南南，怎么了？」
不自觉加快了刷碗的速度，夏亚南闷闷道：「凯凯的车真好看。」
那车是夏父给夏凯新买的。夏凯的成绩常年在班里吊车尾，上次期中考试一下子考进了班里前三十。喜得夏父眉眼不见，逢人就夸，还特地领着他去县里，买了这辆对于他们来说，称得上是奢侈品的自行车。
她的声音闷闷的，舒曜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却落了地。
根据她多年的法律援助经验，意识到来自父母的不公平并产生反抗的勇气，是这些女孩摆脱泥潭的第一步。
只要有勇气迈出第一步，她就有把握送夏亚南走向光明。
在舒曜的指挥下，夏亚南把厨房里的垃圾也装进了黑色塑胶袋，和装着校服等的黑色塑胶袋一起堆到了门口，还往装校服的袋子里塞了两片烂白菜叶，看着就是准备扔掉的两大袋垃圾。接着又搬来了个盆，放在院子里，把家里的脏衣服放了进来，装作洗衣服，等着没带试卷和作业的夏凯给夏父夏母打电话，通知她去给夏凯送卷子。
夏凯爱落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学开始，刷完碗之后才能去上学的夏亚南就因为走得晚，经常被夏父夏母支使着给他送作业。农村的小学不比城里，教室都是村里的旧房子改的，东一片、西一片，七零八落的，各个年级之间的距离纯粹看运气，近的只有一墙之隔，远的能隔上操场和好几排办公室。
之前还好，等到了夏凯五年级，夏亚南就遇上了第二种情况。她给夏凯送作业要经过操场不说，还得绕过三排办公室。因为家离得远，再加上做完家务才能来上学，她本来就来的就晚，给夏凯送完作业再回来就更别提了。以至于她迟到过好几次，多次在早读的时候被罚站。
她也不是没和父母提过，可回回都被夏父夏母不耐烦地以「就让你给你弟弟送个作业，你咋这么多事？」、「你就不能跑快点？多跑两步不就不迟到了吗？」、「不就是晚几分钟吗？能有什么事？」「站着就站着，站着是不能学还是怎么着？就你事多」之类的话骂了回来。
因为这个，夏亚南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回。直到有一回哭的时候被班主任看见，老师了解了情况，她才能正常上早自习。
初中的时候就更别提了。刚上初中的时候，夏凯不写作业，回回遇上老师查作业都推说忘带。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回回都这样，任课老师就火了。一状告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转头就给夏父夏母打了电话，让他们把夏凯的作业给送过来。夏凯压根没写，哪来的作业？当着一群老师的面，夏父把夏凯给揍得鬼哭狼嚎。
被这么揍了一顿之后，夏凯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但时间一长，就又恢復了原样。于是夏父又揍他，夏凯挨完揍之后老实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再次故态萌生，夏父又揍，夏凯又老实一段时间……如此反覆循环了一段时间之后，夏父见没什么成效，又抽不出来时间天天盯着他写作业，便强令夏亚南看着夏凯写作业，写不完就两人一块挨骂。
夏父和夏母连打带骂都管不住夏凯，更别说脾气软和的夏亚南了。夏凯是满不在乎，他皮糙肉厚，脸皮也厚，夏父的唾沫星子溅他脸上，他也能拿袖子一抹，转头就去打游戏。夏父捨不得把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打重了，于是火气便全冲着夏亚南发。夏亚南动辄被骂哭，还被他阴阳怪气「你弟弟都不哭，就你肯哭」。挨完骂之后，她还得刷碗扫地洗衣服，剩下的时间堪堪也就刚够写作业。不过也好在这法子没什么效果，夏父嫌她没用，没过多久又改成了亲自看着夏凯写作业。
被夏父的皮带抽着，夏凯好歹是能把作业给写完了，但是经常落东西的毛病照样没改。夏父夏母依旧没空给他送作业，于是这活再次落到了夏亚南身上。好在县城的初中建得还算不错，三个年级在两座临着的教学楼里，挨得还比较近，夏亚南总算是不用因为给夏凯送作业而迟到了。
不过，夏亚南的户口在村里，正常是分到镇上的初中，要想去县里上学是得花钱找关系的，可夏父夏母这做派，怎么也不像是捨得花钱送夏亚南送上学的样儿啊？心里有些疑惑，舒曜便不禁多问了一句。
洗衣服的动作停滞下来，夏亚南的声音有些黯然：「我的户口不在家里。」
舒曜一愣。
夏亚南抿了抿唇，小声把户口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原来当年夏母怀夏凯的时候，b超还不怎么准。虽然医生说是个男孩，但是夏母怀夏亚南的时候，医院也说是男孩。为了以防万一，夏父便託了关系，把夏亚南的户口放到了一个寡居在家、无儿无女的亲戚名下——这样一来，如果又生出来了个女孩，他们就还能再生一个。
许是b超技术比一年前先进了，这回是皆大欢喜——生出来的是个带把的。夏父夏母沉浸在终于有了儿子的喜悦之中，哪有心思再把夏亚南的户口迁回来？于是夏亚南的户口便一直挂在了那位亲戚名下，直到两年前那位亲戚去世也没迁回来。再到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家离县城中学不远，再加上镇里的初中太差，夏父夏母便合计以后花钱托关系把夏凯送进县里的中学上学，姐弟在一个学校里能有个照应。本来就不想费事把夏亚南的户口迁回来，这么一来，两人便更懒得来回折腾了。于是夏亚南便在阴差阳错之下，进了县城的中学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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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初中的教学质量很是不错，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夏父夏母曾无数次后悔怎么就让夏亚南去县里上初中了。就镇里中学那教学质量，根本不用他俩软硬兼施地逼夏亚南辍学——初中底子打不好，夏亚南又不是资质出众的学生，她就是再努力也念不下来高中，更别说以后考大学了。
第8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夏亚南黯然神伤，舒曜却敏感地抓到了里面的关键点。深吸了一口气，她稳了稳心神，冷静道：「你知道你的户口本在哪里吗？」
夏亚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和我家的户口本一起放在我妈柜子里。」
舒曜果断道：「快，把它找出来。等会我们一起带走。」
夏亚南一愣：「找它干什么？」
「以后你上大学需要户口本——只要户口本在你手里，等以后上大学的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你爸妈来干涉你了。」舒曜简明扼要地给她解释了一下，「户口本对上大学很重要，以后不管是申请助学贷款还是工作、落户都要用。其他的我以后再和你说，等会你爸妈应该就给你打电话让你给你弟弟送作业了，现在我们得尽快。」
舒曜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严肃。饶是还没弄清楚办理助学贷款和户口本有什么关系，夏亚南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马上放下了正在洗的脏衣服，她进了屋里，开始翻找自己户口本。
她一面找，舒曜一面问道：「在户口本上，你和你那位亲戚是什么关系？」
夏亚南迟疑道：「我记得好像是母女。」
「那就更好了。」舒曜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只要户口本在你手里，以后无论做什么，我们就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寒、暑假工不是长久之计，要想以后走得更远，大学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对于夏亚南这种得不到原生家庭支持的女孩来讲，助学贷款是真正意义上的雪中送炭。读大学的时候，把户口迁到学校所在地，工作之后，再把户口迁到单位所在地。如果夏亚南以后要结婚，也不用再找夏父夏母要户口本了。两人就算是想扒着夏亚南吸血，也没有什么能直接要挟她的了。
有的时候，国家和社会真的比某些父母靠谱多了。
两人说话间，夏亚南已经把户口本找出来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夏亚南也是早早便在泥地里打滚的时候，学会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夏父向来把她当大人使，夏母和亲戚拉哌也从来不避讳她，所以家里的大事小事她一概都清楚。因为夏亚南一向听话，以至两人哪怕防着夏亚南拿钱跑了，也只是把钱藏好，压根没想到户口本这一层去。
把户口本塞进了黑色塑胶袋里，夏亚南又回到了院子里洗衣服。算算时间，夏父夏母也该给邻居打电话，让夏亚南给夏凯送作业和试卷了。
毕竟，单是作业也就罢了，那张卷子可是他们刚考完的单元测试卷，还是夏凯班主任教的那门课。他上周五刚批改完，准备今天上课的时候讲——夏凯的班主任徐老师是个文武双全的数学老师，不仅真的会动手，嘴皮子也不是一般的利索，还曾经干出过把班里的小混混训哭的惊天伟业，以至无论是什么学生，见了他都会躲着走。所以饶是夏凯再不情愿，也还是乖乖地改完了那张令他痛恨不已的数学卷子——回回课上讲卷子，他那班主任一准就查作业，他可没那胆子和徐胖子作对。
考虑到数学学科的特殊性，学校的数学课都是安排在上午。如果不出意外，等会夏凯就该打电话让家里给他送作业了。
***
厂子里。
夏母正编着筐，手机却忽然响了。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她拿起手机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以为是夏凯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她赶紧接了电话，却不想甫一接通，便听那边夏凯火急火燎道：「妈，赶紧让我姐过来给我送作业！第六单元的数学卷子，不是在我屋里就是在搁电视的桌子上，要快！」
「什么？你作业又没拿？」夏母的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你用谁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
「忘了不行吗？我借了同学的手机，之前办的电话卡里没钱了。」拿着从哥们手里借来的手机，夏凯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不耐烦道，「你让她赶紧过来！等会我们老师查作业了！」
见他语气颇沖，一听就是真的急了，夏母的声音不自觉便小了下来：「行，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你赶紧的！」夏凯一面催她一面埋怨道，「奇了怪了，我明明把卷子给塞进去了，怎么还没了？你们是不是翻我书包了？」
「我和你爸谁没事翻你书包，你自己给忘了吧？」夏母道，「你下次记着点，别老让我们给你送作业了。」
「行了行了，你快点！是让我姐送又不是你送，哪来那么多事？我第三节 课就是数学，就还二十分钟了，快点！」夏凯说完，便挂了电话。
见夏母唉声嘆气，旁边的刘三婶子问道：「凯凯他妈，这是怎么回事？」
夏母道：「还不是凯凯？他的作业又忘拿了。催着我给他姐打电话，让赶紧给送过去。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从小学就开始天天让给他送作业，现在初中了还让送。」
「小男孩都好忘事，以后大了就好了。」刘三婶子笑道，「反正亚男在家里也没事，出去走走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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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能有他姐一半争气，我也不操这个心。」夏母说着，就要给隔壁的李大婶打电话。翻到出来了李大婶的号码，她却又忽然想起得防着夏亚南去学校偷偷报名的事。正犹豫间，刘三婶子好奇道：「这是没打通？李大婶子不在家？」
犹豫了一会，夏母还是决定和夏父商议一下。搁下筐，她道：「三婶子，你给我看一下。我给凯凯他爸打个电话。」
「给他爸打电话？」刘三婶子一愣。
夏母勉强笑了笑，推说道：「看看他爸能不能去送，让他爸说说他。小学也就罢了，现在这都初中了，哪能还光忘带作业，天天让家里人去送啊？」
「也是。」刘三婶子不疑有他，「不过得让他爸好好说，小孩哪能光揍啊！」
夏母附和着点了点头，又套了两句，就拿着手机躲去了旮旯里。
不一会，夏父的声音便和着麻将声一起传了过来：「什么事？我这忙着呢。」
「凯凯作业忘了拿，让他姐给他送作业。」夏父那边嘈杂得很，夏母又不敢大声被人听见，便只好又往里挤了挤。
「什么？」夏父正摸着牌，其他人也在一边起闹，根本听不清，「你就不能大声点？」
皱着眉提高了音量，夏母道：「凯凯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作业没拿，让他姐去给她送。」
「那就让她去呗。」夏父不耐烦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怕你闺女跑了？」见他只顾着打麻将，夏母也有些火气：「一天天的就知道打麻将，家里的事你还管不管了？」
「跑？敢跑我打断她的腿！」夏父嗤了一声，成功胡了牌，周围传来一圈喝彩。赢了钱的夏父很是心情不错，罕见的没把夏母噼头盖脸给骂回去，「家里的事我怎么不管了？你还说我，你儿子成绩那么差，不都是我在管？你管过一回吗？」
夏母顿时也火了：「我没管过？你儿子从小到大，吃的用的，这些年都是谁在管？找老师赔笑脸说好话是谁干的？我……」
眼见夏母要开始数落他，心情大好又忙着赢钱的夏父自认懒得和她计较，挥手道：「行了行了，让你闺女赶紧去送作业，我这有事呢！挂了。」说完这话，他便挂断了电话。
见他直接就把电话挂了，夏母也是冒火。路过的胡大嫂子见了，问道：「凯凯他妈，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凯凯他爸？」夏母埋怨道，「正事不干，一天天的就知道打麻将。」
「劳力都不容易，偶尔打上两把也行。」胡大嫂子笑道，「燕妮她爸也打，咱们说不管用，等以后孩子大了就行了。」
「哎。」夏母也就是嘴上说说，没指望真能管住夏父。又和胡大嫂子拉了两句哌，她便给隔壁的李大婶打了电话：「大婶子，哎，是我，凯凯他妈。你给亚男说声，让她找找她弟弟的作业，是张数学卷子，第六单元的，不在凯凯屋里就在电视桌上，赶紧给送过去……唉，这不是没办法吗？我和凯凯他爸爸都在厂子里过不去，中间要是走了人家扣钱。哎，好，好，麻烦你了，婶子。」
给李大婶打完电话，夏母便瞅见检查的人来了。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她赶紧回了座位上，装做编筐矇混了过去。
***
一面洗着衣服，一面和舒曜交流着计划，没过一会，夏亚南便听到了李大婶的敲门声：「亚男，亚男？」
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夏亚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起身应道：「大奶奶。」
「亚男，洗衣服的啊？」李大婶推开了大门进来，「你爸妈给你说了吗？」
夏亚南的心顿时砰砰直跳，但脸上还是佯做不解：「说什么啊？」
李大婶道：「给你弟弟送作业，他作业忘拿了。」
「啊？又忘拿了？」夏亚南皱了眉，「怎么又给忘了？我这还得洗衣裳呢。」
「哎，小男孩都容易忘事。」李大婶背着手走了进来，「你给你弟弟找找，他让赶紧给送过去，说是急着用。」
嘆了口气，夏亚南一脸的不情愿。拿毛巾擦了擦手，她问道：「什么作业？他给搁哪里的？」
「说是张数学卷子，第六单元的，不是搁他屋里就是在电视桌上。」李大婶往堂屋里瞅了瞅，「你之前不是给他找过吗？反正就在你家里，到处找找肯定能找着。」
「唉。」夏亚南转身进了屋里，开始到处找东西，「电视桌上是没有，他屋里……这也不像是有啊？」
见李大婶也跟着进了来，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夏亚南便故意磨蹭了起来：「他说可能在他屋里什么地方了吗？」
「没说。」李大?蒊婶看着忙里忙外的夏亚南，怎么都觉得她不像是能干出赵家二丫头那种烂了良心的事的人。扇着蒲扇，她语重心长道：「亚男啊，都知道你想上学，但你爹娘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以后你当了娘就知道了，爹娘哪有不盼着自己的小孩好的？要是给你花了这个钱，以后你弟弟怎么办啊？你爹娘还能就看着他打光棍吗？你可别跟着赵家的二丫头学，天底下哪有这种当姐姐的？你看她现在不疼弟弟，以后在婆家受了欺负，就没人给她撑腰。」
听到她这句话，夏亚南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嘴上答应着，肩膀却在不停地发抖，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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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舒曜顿时察觉出不对来，立马出声道：「南南，深唿吸！来，跟着我做，吸气—唿气——，吸气—唿气——」
按照舒曜的话，夏亚南反覆深唿吸，终于平静了下来。见李大婶好奇地往里看，她指了指床底下的旮旯：「看里面有个白东西，我以为是凯凯的卷子，凑近了一看，结果是张卫生纸。」
李大婶上了年纪，眼神也不比年轻的时候好使，往里一瞅，隐约看到了个白东西，便：「哎，是得让凯凯收拾收拾他这屋。东西一多，想找东西都不好找啊。」
夏亚南道：「唉，我妈天天让他收拾，他哪里听啊？」说着，她装作不经意，把夏凯塞在柜子里的一篓臭袜子给倒出来。顿时，一股浓郁的汗味混合着刺鼻的脚臭味瀰漫了整个屋子。
「哎，小男孩是都懒。」李大婶瞬间被熏得头晕，「你妈天天上班，没空给他收拾，你这个当姐姐的就给他收拾下。」
「他？他哪让我给收拾？上回我和我妈给他收拾了一下，他就要气死了，说什么谁让我们动他的东西的，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夏亚南佯做嘆气，「现在还是他小的时候吗？」
「哎，小孩大了，就都不让大人给收拾东西了。」左瞧右瞧也没瞧不出来夏亚南有要跑的样儿，又被夏凯屋里的味道熏得难受，李大婶便道：「亚男，那你找找吧。我回去了，煤气灶上还烧着水呢。」
「哎，那我就不留您了。」终于把她给熬走了，夏亚南心里一松，作势要起身，「我送送您。」
「不用了，不用了。」李大婶摆了摆手，自己出了门，「你找东西吧。不然要是送晚了，凯凯又得埋怨你。」
「哎，那您仔细点。」夏亚南道。
目送李大婶出了门，舒曜看着夏凯的那一堆臭袜子忍俊不禁：「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主意的？」
夏亚南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也不想熏她的。到底上了年纪，别再给熏出个好歹来，但她这不是不走吗？」
「不是，我是想说你干得漂亮。」舒曜忍不住直笑，「她可总算是走了。」想起夏亚南找卷子时的表现，她又嘱咐道：「这是最后一步了。等会出门的时候，咱们可得小心点，别让她看出破绽来。」
「舒舒姐，我刚才是没忍住。」知道她是想说什么，夏亚南的眼眶有些发红，喃喃道：「上辈子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
连一个字都不差啊。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和她说，你爹娘是没办法，是穷。要是家里有钱，哪能不让你上学？俗话说长姐如母，你得照顾好你弟弟。后来见她固执地要上学，她的两个姑姑甚至指责她：「当时家里没钱，你家的房子也是我们给凑钱盖的，我们就没你这么多事。你看着你弟弟买不起房子娶不上老婆，你就心安理得吗？」
亲人们指责的话语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迴荡。捂着脸，大滴大滴的泪水在夏亚南无声的滑落。
感受了两天石安村的文化，舒曜闭着眼也能猜到那些人会说些什么。知道是触碰到了夏亚南的伤心事，她温声道：「南南，这些都过去啦。现在我们要去报志愿，以后要念高中、读大学。」
重重地点了点头，夏亚南道：「嗯。」
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夏亚南把夏凯的卷子塞进了包里，又把两个垃圾袋绑在了破自行车的后座上。便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昨天的紫花褂子正坐在门口，和李大婶拉着哌。见夏亚南推着车出去，她问道：「亚男，出去啊？」
脸上带着笑，夏亚南道：「哎，去给凯凯送作业，顺便把家里的垃圾给扔了。」
瞟了一眼那支棱着烂菜叶子的黑色塑胶袋，紫花褂子点了点头，也没当回事。倒是李大婶扇着蒲扇问道：「凯凯的作业找着了啊？」
「唉，可别提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卷子给弄进垃圾桶里的。要不是扔垃圾，我都找不着。」踩上了自行车的脚蹬子，夏亚南道：「四嫂子，大奶奶，那我走了。凯凯那边急等着呢。」
「赶紧去吧。」紫花褂子和李大婶都笑，「再不去凯凯等急了。」
「哎。」
蹬着自行车，夏亚南朝东边骑去。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她整个人像镀了一层金。
***
把自行车搁在了学校外边，夏亚南进了校门。门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见她步履匆匆又背着书包，只当是个来晚了的学生。瞄了一眼，就又趴在桌子上打哈欠了。
夏亚南问道：「舒舒姐，我们现在去微机室？」
「不急。」舒曜道，「现在离下课就还七分钟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把东西藏好，然后给你弟弟送作业。不然他急了肯定给你爸妈打电话，万一你爸妈感觉出来不对劲提前回家，发现咱们跑了就坏了。」
「好的。」夏亚南点了点头，「藏在办公楼楼下的小树林里就行。现在他们正上第二节 课呢，老师又不捡这些垃圾。」
办公楼在教学楼西面，夏凯的教室在三楼。夏亚南藏好了东西，便拎着作业去找夏凯。两座楼之间离得不算近，她才到夏凯教室门口，下课铃就响了。
夏凯的语文老师是班里唯一一个从不拖堂的老师。铃声一响，他便合上课本走了。夏凯正因为忘了拿卷子坐立不安，一眼瞥见门口的夏亚南朝他招了招手，顿时如释重负。接过作业，他埋怨道：「怎么这么慢？要是再晚十分钟，老徐能把我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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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师也是为了你们好。」见他埋怨徐老师，夏亚南忍不住劝道：「都说严师出高徒，你好好学习。」
因为经常来给夏凯送作业，夏亚南对徐老师并不陌生。
徐老师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负责。天天五点半就在教室里守着，等着学生过来上早自习，晚上等九点半上完晚自习，学生都回家或回宿舍了才走。在他管班的时候，学生背地里经常说他坏话，但年年都有以前的学生回来探望他。
「知道了，知道了。」夏凯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和妈一样唠叨？」
正说着，后排的一个高个子男生招唿夏凯道：「夏凯，老徐从小办公室里下去了！」
夏凯立马一个激灵，抓起校服外套就要跑：「姐，我做操去了！」
低着头不看他，夏亚南眼眶有些红：「好，你走吧。」
「哎。」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夏凯胡乱套上了校服外套，和那个男生马上就窜没影了。
目送他下去，夏亚南道：「舒舒姐，我们去微机室？」
装作没看到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舒曜道：「嗯。换好校服，咱们就过去。」
***
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校服，夏亚南进了微机室。因为才下课没几分钟，又是大课间，微机室里零零散散地还有不少学生，有还没收拾完东西的，有躲着不想上操的，也有下一节课上微机，提前过来放东西的，上课的微机老师也在。见夏亚南急匆匆地进来，他只当是忘带东西的学生，抬头瞥了一眼就继续看电脑了。
选择了最北边的最后一排的电脑，夏亚南打开了报志愿的网页。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密码，找到了三中的选项，她点进去报了名，正准备趁没人注意悄悄离开，却忽然感觉对面有人在看她。她抬头一看，顿时手脚冰凉。
那人正是刘三婶子的小儿子、夏凯的同班同学刘连。见夏亚南也看了过来，刘连好奇道：「夏亚南？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他这话，夏亚南顿时连手都在打颤。舒曜也是一惊，正准备调整计划，却听一个冰冷的男声道：「刘连？你不做操，上这边来干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刘连登时浑身都僵住了。他手忙脚乱地把数学卷子往桌洞里一塞，站起来磕巴道：「我，我……」看着对面的夏亚南，他急中生智，往她身上一指，「她爸妈说她半天没回家，让我到处给找找。」
顺着他指的方向，老徐眯了眯眼，看向了夏亚南。
见他转移了视线，刘连赶紧把空白卷子往里面捅了捅，暗自祈祷这回能混过去。
认出是夏亚南，老徐也有些惊讶。
说来也是刘连运气不好。他刚走到楼下，就想起来忘了拿钥匙，本来想拿了钥匙就去操场，却不料一上楼就看到刘连鬼鬼祟祟地往微机室里去。凭藉着多年的经验，他顿时眉头一皱，深觉这事不简单。远远地跟在后面，他贴在微机室的玻璃上一看，便见刘连从书包里掏出来了一份空白的卷子，一看就是准备补作业。
这还了得？这小子才老实了两天，这就又开始飘了？他不禁冷笑了一声，正准备悄不声息地出现在刘连背后，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难忘的教训，却不想夏亚南也在这里。
夏亚南天天到班门口给夏凯送作业，他也有印象。她一看就是个怪听话的学生，还是魏老师那班的，听说学习也挺好。现在中考完了，按理应该在家里好好的呆着，怎么就跑到学校微机室里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老徐背着手踱过来，转到了夏亚南的后面，一眼便瞥见了她没来得及关掉的报志愿页面。
第10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不用舒曜提醒，夏亚南也知道她该赶紧把页面关了，可手指却冻住了似的，怎么都不听使唤。随着徐老师哒哒的脚步声，她心里砰砰直跳，只觉浑身都绷了起来，一动也动不了。
瞅着那报完的志愿，老徐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扶了扶金丝框眼镜，就道：「中考完了也不能光看小说，你们魏老师就没说过？」
听他这话，夏亚南顿时懵了。知道徐老师是在她解围，舒曜连忙对不知所措的夏亚南道：「低着头别说话就行了。」
夏亚南正惊慌失措，哪里听得清她说了什么？顾不上有外人在场，她胡乱点了点头，两只手无意识地在前面绞在了一起，低着头不敢说话。
扶了扶鼻樑上的金丝框眼镜，老徐背着手道：「你们这些小女生，一天天就知道看言情小说。我就不明白了，你说这些小说有什么好看的？看人家谈恋爱就这么有意思，天天看个没完啊？」
说完夏亚南，他又转了回去，揪起了正弓着腰缩着背的刘连的耳朵：「还有你。不写作业，天天和夏凯一伙打游戏，一个个都不学好。人家是中考完了，你呢？你是考上一中了，还是考上二中了？」
见夏亚南吸走了火力，刘连自以为逃过了一劫，正暗自庆幸，却冷不防便被老徐提熘了起来。哎呦一声叫了起来，他哭丧着脸道：「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我下回肯定写。」
「是的吗？我怎么记得你上回也是这么说得呢？」老徐瞅了一眼那张空白的语文卷子，提着领口把他拎了起来，「天天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你就是看你们语文老师脾气好，好欺负是吧？怎么别的同学的作业回回都能写完，就你光写不完啊？你妈妈上回还给我说，你要是再不写作业就使劲揍，你就怎么想挨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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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怕挨揍，又怕夏亚南回去和他妈告状，刘连顾不上在熟人面前丢脸，连连求饶，保证以后天天写语文作业，中午放了学就去办公室给他背《桃花源记》听，老徐才把他放下来，敲了敲他的脑袋：「赶紧写！写不完挨揍！」
垂头丧气的刘连捂着耳朵，蔫蔫地点了点头——《桃花源记》那么长，这不是要了他的命了吗？
见刘连服从指示，老徐哼着歌，满意地走了，还不忘给微机室带上了门，被留下的刘连却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无望了。耷拉着脑袋，他连补作业的心思都没了——对面的夏亚南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万一她回去说漏了嘴，自己一准得挨揍。拿着笔在卷子上胡乱地画着，他忽然灵机一动：夏亚南这不也犯事了吗？
深感自己机智无比、恰似孔明再世，刘连朝夏亚南招了招手：「咱俩商量个事？」
听他这话，舒曜挑了挑眉：「嗯？」
方才夏亚南紧张得不行，为了防止她露馅，舒曜便和她换了过来。
刘连沖她挤了挤眼：「今天的事，咱俩都烂在肚子里？」
皱着眉，舒曜佯做迟疑：「是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给凯凯送作业的，你妈和她一块干活，肯定也知道我来学校了。你和凯凯又一个班，万一她来问我，你表现得什么样怎么办？」
「你就说你不知道呗。」刘连道，「反正除了咱俩，也没人和她说。」
「那万一你老师给你妈打电话呢？」舒曜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他看起来那么厉害，谁知道和不和你妈说？」
纵使心里也没底，刘连还是信誓旦旦道：「你放心，他肯定不打。」见舒曜还在犹豫，在皮带的压力下，他的智商飙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就算是打，他也肯定不提你啊——你又不是我们班的，他管这个闲事干吗？再说，你妈要是知道你趁着给夏凯送作业，偷偷来这里看小说，不也得说你？我的事你别说，你的事我也不说，咱俩这回扯平了不好吗？」
「好吧。」似乎是觉得他说得有理，舒曜终于松了口，「那我的事你也别说漏了嘴啊！」
「这肯定的。」刘连拍着胸脯满口答应，「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夏凯逃课去网吧，我爸严刑拷问我，我宁死不屈……」
他正显摆着自己的光辉歷史，一直在低头摆弄电脑的微机老师却终于发现了他俩，踱过来冷飕飕道：「你俩哪个班的？怎么还不去上操？」
「诶？」刘连这才想起来上操的事。正要套上校服跑路，却一拍脑门，又觉得不对劲——老徐这不是刚来过吗？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少一个人扣一分，他天天到处抓人去上操，这回就任由自己不上操补作业？
挠了挠头，刘连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最终推定老徐应该是上了年纪，事一多就给忘了。深感自己走了狗屎运，刘连乐颠乐颠地收拾好东西，带着语文卷子就找地方补作业去了。
他可是条逃操补作业还没被老徐逮走的好汉，回去一定得给那些住校的哥们说道说道。夏凯就算了，都是一个村的，要是哪天说漏了嘴，他一准得挨揍。
看着刘连乐滋滋的背影，舒曜感慨道：「徐老师是个好人。」
要不是他给夏亚南解了围，又故意把刘连留下，好让她有机会和刘连串供，她们之前的计划就全作废了。
徐老师临走之前的那一眼，夏亚南也看到了。攥紧了拳，她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这位好心的老师。
虽然刘连保证绝对不会说漏嘴，可看他一脸不靠谱的样儿，反正舒曜是信不过他。老徐的话也就骗骗刘连，他是傻乎乎的，但夏父夏母可不傻。为今之计，还是早走为妙。于是舒曜道：「咱们赶紧去储藏室吧。」
夏亚南也知道轻重。点了点头，她等学生做完了课间操上了楼，才蹑手蹑脚地到了办公室楼下，拎上藏在草丛里的书包便准备走，却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夏亚南？」
夏亚南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班主任魏老师：「老，老师？」
魏老师却示意她噤声。把夏亚南悄悄领进了一楼的小办公室，她嘆道：「你这孩子，怎么跑学校报志愿来了？」
夏亚南不知所措，舒曜却看出了端弥来，小声道：「南南，实话实说就行，魏老师是想帮你。」
赵迪的一群亲戚在汽车站和火车站日夜守着，要是她去了这两个地方，早就被抓回去了。她能顺利度过这两个月，一定是有人在帮她。联繫到后来定居魔都的赵迪年年都回来探望魏老师，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听了舒曜的话，夏亚南想了又想，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我爸妈不让我上高中，我就，我就……」
她说得磕磕巴巴，看着慈祥的魏老师，忍不住鼻子一酸，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上辈子她在父母和亲戚没日没夜的劝说下妥协，那时魏老师问她怎么办，她红着眼说家里穷，她得去打工挣钱。魏老师又问她是不是真想好了，她说是。那时魏老师嘆了口气，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硬塞给她一百块钱，说是给她当路费。
她当时想了什么？忘了，只记得爸妈都嫌坐票贵，更别说卧铺了。他们毫不犹豫地给她买了站票，准备让她站上十三个小时。她最后攥着那一百块钱离开，走着走着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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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搂在了怀里，魏老师嘆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办？」
「我……我想上学，我不想去打工。」被魏老师抱着，夏亚南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摸着她的头，魏老师道：「你这次出来报志愿，你爸妈知道吗？」
摇了摇头，夏亚南抽噎道：「不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他们肯定不答应。他们想让我去打工赚钱。」
拿纸巾给她擦了擦泪，魏老师嘆道：「你现在是在家里住着，到时候他们可能不会让你去上学，也有可能不给你学费和生活费，还有可能会去学校里找你。你到时候准备怎么办？」
「我这次不回家了，我要去市里。」夏亚南摇了摇头，眼里是罕见的坚定，「回家的话，他们肯定会逼着我退学打工的。到时候把我关在家里，我想出也出不来。之前我也打过暑假工，洗碗端盘子什么的都干过。平时我也攒了些钱，现在都带在身上，等会就买票走，去找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要是一个月能挣一千块钱的话，我就能攒出来学杂费和生活费——赵迪不也跑出去了吗？她能挣钱攒学费，我也能。」
夏亚南向来脾气温顺，性子也软，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有主见的人。头一次见她这么坚决，魏老师颇为惊愕。心里千迴百转，她问道：「我记得你家里情况不太好，还有个弟弟。万一你爸妈来求你，让你回去，你准备怎么办？」她轻声道，「你要是不去打工，你家里可能真的就没法给你弟弟买房子了。」
左右她已经蹚了这趟浑水，把赵迪给带回家了。要是夏亚南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念书，那她再带一个回去也无妨。
想起夏凯，夏亚南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要上学。以后大学毕业赚了钱，也照样能给他买房子。」说着，她又滚下来了一滴泪，「老师，我把户口本偷出来了。我不想回去，我想上学。」
「户口本？」魏老师顿时愣住了，「你拿户口本了？」
点了点头，夏亚南红着眼眶道：「我和我爸妈弟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我的户口挂在一个远房亲戚下面。我那个亲戚已经去世了，户口本在我妈那里。我今天跑出来的时候，就一块给带上了。」说着，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泪，「老师，我真的不想回去了，我就想上学。」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听完她的话，魏老师登时便愣住了。她带了这届学生三年，谁的脾气什么样她心里都有数。赵迪那孩子本就一身反骨，会偷跑出来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可是夏亚南，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乖顺得近乎毫无主见的学生会有勇气跑出来不说，还能想到要把户口本也一起给带上。
半天才消化掉这个消息，魏老师按捺住满心的疑惑，放弃了试探夏亚南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打算，温和道：「这样吧，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去市里不安全，先去老师那里住着吧——你不是想打暑假工吗？老师就住在河西区，家里还有一套空着的小房子，小区里的餐馆小店也不少，能吃饭也能找工作，你先去住着，等开学了再走。」
那个小房子原本是她买给母亲住的。后来母亲去世，便没有人在那里住过了，不想还有能派上用场的一天。
「啊，这……这怎么好？」夏亚南慌乱地拒绝道，「老师，我……我爸妈会找我的。万一被哪个亲戚看到我住在您家里，会给您添麻烦的。」
「没事。那里不在市区，离咱们这儿也远，你爸妈亲戚找不到那里。」魏老师安抚道，「再说，老师也不和你一起住，老师平时住在旁边的小区。有事你去找我就行，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好好住着，再找找工作。家里也有座机，你每天晚上给老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行。」
虽然知道过去住最好，但还是不想麻烦她，夏亚南犹豫着怎么开口拒绝，魏老师却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你放心，之前也有同学在老师家里住过。再说，你和赵迪一个村，她爸妈和你爸妈也都认识，现在她的亲戚天天守在汽车站里，你要是过去了，这不是上赶着告诉他们你往哪去了吗？要是坐出租，你一个人去市里，万一遇上了坏人怎么办？」
见夏亚南还在犹豫，舒曜道：「南南，答应吧。」她顿了顿，「魏老师是真的打算帮你，不是客气。再说，我们自己也确实不好找落脚的地方。」
听她这话，再看看满脸关心的魏老师，夏亚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攥着衣角答应了下来：「那麻烦老师了。」
见她点头，担心她安全的魏老师松了口气，舒曜也不禁会心一笑。
赵迪现在多半是和魏老师在一起。到时候去打工，说不定两人还能遇见。生于泥潭却不染污垢，还能头也不回地甩开想要吸血的血亲，赵迪的性格和心态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对夏亚南来讲，多和她相处相处，绝对是有利无弊的。
说服了夏亚南，魏老师便道：「你先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等一下，不要乱跑，老师马上就回来。」
知道魏老师是怕她被发现，夏亚南攥着书包带子，听话地点了点头。
安顿好了她，魏老师便拿着手机走了出去。可没走几步，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回来拉上了窗帘，把门也给锁上了，并嘱咐夏亚南道：「如果有人敲门，你别出声。我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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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亚南愣了一下，舒曜却心里有数，小声道：「应该是怕赵迪的爸妈找过来。」
夏亚南也反应了过来。抱着书包，她小心翼翼地缩到了透过窗户也看不到的角落里。不安地绞着双手，她和舒曜交流道：「舒舒姐，万一我出去的时候遇到了熟人怎么办？」
舒曜也不知道魏老师是怎么打算的。但她既然能从被赵家人包围的学校里把赵迪光明正大地带出去，肯定是有自己的办法的。想了想，她道：「魏老师应该有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咱俩换一下。办公室里的其他女老师应该有化妆盒，我给你化个妆，保管他们认不出来。」
只不过认不出来和认不出来之间也是存在区别的。在任务世界里，她的化妆技术会被封印，可能会把夏亚南画得比较抽象。
由于一直以来舒曜都表现得比较靠谱，再加上空间里她的妆容非常漂亮，夏亚南对她产生了盲目的信任：「那等到了魏老师家，舒舒姐你也教教我。」
「没问题。」舒曜一口答应下来，「晚上我在空间里教你。」
在现实世界里，她行事会受夏亚南自身能力的限制，但在空间里还是可以做化妆之类的简单事情的，她可以化给夏亚南看。正好她也想和糰子系统了解一下，她能不能额外教夏亚南一些东西，比如带着她预习高中的课程。
两人正说着话，窗户那里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夏亚南一惊，往窗户那里一看，却是三四只飞起来的麻雀。她刚要松口气，舒曜却感觉出不对来，当机立断道：「南南，快！捂着嘴和鼻子躲到桌子底下去，声音小一点！」
下意识地按照她说的办，夏亚南钻进了桌子底下。地上的毛絮灰尘被扬起，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
她藏好没多久，窗帘便被一双大手拨开了一条缝。一个流里流气的黄毛男青年探进了头来，朝四周环顾了一圈，然后又退了回去，合上了窗帘。接着，她便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里面没人。」
屏息躲在桌子底最深处，夏亚南看着地上乱晃的影子，已经猜出来了大概，顿时毛骨悚然。双手环住身子，她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黄毛青年的声音落下没多久，便有听到有人说话。这次是一个熟悉又苍老的声音：「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藏哪里去？」
心里的猜测被确认，夏亚南登时心里一紧——这是赵迪的父亲。刚才听了舒曜的一通解释，她也打心眼里觉得赵迪是在魏老师这里。他们找到这里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还好那个男青年紧接着便打消了她的疑虑。冷笑了一声，他道：「是吗？可别是你们给藏起来了吧？不捨得儿子蹲局子也就罢了，闺女也捨不得？我告诉你，要是再拿不出来钱，你就等着你儿子蹲大牢吧！」
听他这话，赵父顿时急了。搓着粗糙皴裂又满是老茧的手，他着急忙慌地辩解道：「我们藏她干什么？一个丫头片子，值当的吗？再说，你们不是都是跟着找的？大前天晚上还好好的，哪知道她早上就跑了？」
那黄毛青年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是最好。你们要是敢耍老子，等你儿子出来，老子他妈的打断他的腿！反正我们家弟兄四个，少我一个也不少！有种你就让他一辈子别出来！」
赵父听了，更是点头哈腰，连连保证一定一分不少地赔给他们，那黄毛青年才作罢。
只是来看看他找人找得什么样了，黄毛青年没有帮他的打算。拿赵耀祖敲打了他一通，见他老实得不行，没多会便离开了。
黄毛走了没多久，赵父的三姐，也就是昨天在村口哭天抹泪的赵三姑便来了：「盼子，二丫头在这里吗？」
「没有。」赵父点了根烟，愁眉苦脸地吐出了一圈白雾，「他三姑，你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这能跑哪去？」
赵三姑也不知道。嘆了口气，她道：「二丫头这都跑了几天了？要是走得早，说不准早进市里了。」
「唉。」赵父又吐了一口烟，劣质菸草的味道飘进了办公室里，呛得夏亚南一阵难受，「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人家就要十万，咱上哪里找啊？」
提起这事，赵三姑脸上也是愁云惨澹：「盼子，我说咱们还是进市里找找吧。她手头没钱，又什么都不会，指不定在哪个饭店端盘子刷碗呢。」
「这都找了多少天了？咱这些亲戚也不来了啊。」赵父道，「你看今天一共才来了几个人？都说家里有事，也不给咱们找了啊。」
「那也不能就不找了啊！」赵三姑急得直掉泪，「咱老赵家就耀耀一根独苗，这可怎么弄啊！」
摁灭了菸头，赵父摇了摇头，本来就不直的背更垮了。
赵三姑看得一阵心酸。抹着泪，她道：「盼子，你也别急。等回去给咱大姐、二姐说说，俺三个都上市里给找找——人家亲戚不帮忙，俺三个还能不给找吗？我就不信了，咱就这么大的地方，她能躲到哪里去？」
「等找着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耀耀还能等吗？」赵父佝偻着腰，鬓边的白髮格外显眼，「人家说了，再有一个星期，等不着钱就要告。那天我问了，耀耀说是他先动的手，咱打官司也打不赢啊！」
说起赵耀祖，赵三姑不禁又红了眼眶：「这两天俺嫂子去看过耀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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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赵父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看有什么用啊！又出不来。」
早就听说看守所里缺吃少喝，上回看到脸上肉都没了的赵耀祖，赵三姑心疼一抽一抽的，恨恨地骂起赵迪来：「二丫头怎么就这么没良心？亲弟弟怎么还不知道疼呢？还说家里不疼她，要是不疼她，还让她上这么多年的学？小学毕业就叫她打工去了。但凡能拿出钱来，咱能叫她退学吗？」
说着，她又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起赵父来：「早给你说了，小丫头不能惯着。一个个的上那么多学干什么？大丫头不听话，她婆家那么有钱，这回才就给两万。二丫头更好，什么都不管，直接就跑了。小学毕业就去打工的那么多，你可倒好，说什么要不大队书记光来家里找，还是给上个初中吧。结果呢，一个个上学是上完了，可你瞅瞅人家记你的好吗？你趁早让四丫头也别上了。我看你这四个闺女是一个比一个主意大，哪天都跑没了，看以后谁伺候你！」
知道她说得在理，赵父闷头不语，抽着烟不说话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赵三姑拉着他，抹着泪回去找赵大姑和赵二姑了。
第12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夏亚南却怔怔看着赵父的背影发呆。
阳光下，赵父慢慢地走着，步履虚浮，佝偻的身影和一头白髮显得格外刺眼。看着苍老又沧桑的赵父，刚才那个流里流气的黄毛青年、絮絮叨叨的赵三姑和长年卧病在床的赵母在她的眼前轮流打转。
见夏亚南这幅模样，舒曜嘆了口气。
第一个考验来了。
摇了摇头，舒曜轻声道：「这次他们家遇到的麻烦不小啊。」
还沉浸在对赵父的同情里，夏亚南点了点头：「赵迪弟弟打的那个男生有三个哥哥。仗着弟兄多，一家人在村里都横行霸道的。平时都是他们欺负人，哪里吃过别人的亏？这回敢狮子大开口也是看赵迪家好欺负。要是赵迪家不拿这个钱，他们说不准都能扒了赵迪家的房子。」
静静地听她说完，舒曜问道：「南南，你觉得为什么赵迪的爸爸这么可怜？」
夏亚南不假思索道：「因为赵迪没有叔伯，也没亲哥、堂哥什么的。要是她也有三个哥哥，那家人肯定不敢这么横。」
听到她的答案，舒曜罕见地沉默了。
男尊女卑的思想能在这片土地上传承两千多年，余毒延续至今，的确是有其深层次原因的。
在体力上，大部分女性和男性的确是存在差距的。古有《兵车行》里「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的嘆息，现在女性因为体力不占优势而遭到不法侵害的新闻也屡见不鲜。
男丁意味着下地干活时的劳力，也意味着两家干架时的拳头。在法律规范不到或执行不完善的地方，男丁就是村规，拳头就是道理。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靠两村打架来划分田地边界的，但是在石安村，或者说在这片广袤平原上的村落里，宗族意识依然浓厚，人情依旧大于法理，法律法规仍然难以彻底贯彻执行。
和已经初具现代化雏形的城市相比，这里就像是一片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
因为法规难以执行到位，所以邻里纠纷有时还是要靠拳头解决。因为男丁体力强于妇女，所以顶门立户要靠男丁。所以男丁就是天，男丁就是地，所以重男轻女，所以男孩念书、女孩打工，所以流掉女婴。
略过这个沉重的话题，舒曜道：「除了这个，还有呢？」
想了一想，夏亚南也很快便答道：「赵迪的爸妈没管好赵耀祖。我听他们说，赵耀祖长这么大，他爸妈都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结果就把他给惯成了这样，成天跟着小混混抽菸喝酒打群架，还打过他爸爸，骂他妈妈也骂得可难听了。他就算不出现在这事，也迟早得闹出点别的什么事来，就是……」夏亚南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从她的表情里，舒曜已经隐约猜出了她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点破，而是轻声问道：「还有吗？」
犹豫了一下，夏亚南小声道：「就是，舒舒姐，赵迪她是不是……是不是做得也有些过了？」
怕舒曜误会，她又连忙补充道：「我没觉得赵迪想上学不对。就是，舒舒姐你也听到了，赵迪她爸妈都是老实人，之前也都是供她上学，可这回确实是没办法了。那个黄毛家里四个弟兄，在村里一直横着走，现在又撂出了这话，她爸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弟弟被打断腿，或者被关进局子里去吧？」
嘆了口气，舒曜问道：「赵耀祖是赵迪生的吗？」
「啊？」夏亚南一下子被她问懵了，「不，不是，赵……赵迪是赵耀祖的姐姐啊！舒舒姐，你是不是搞混了？刚才那个男的是赵迪的爸爸，女的是赵迪的三姑，赵迪是赵耀祖的亲姐姐，他妈妈是朱大婶子。」
摇了摇头，舒曜道：「我知道，就是想问一问你。南南，告诉我，赵耀祖是赵迪生的吗？」
「不是，当然不是。」夏亚南连连摇头，「赵迪今年才不到十四。赵耀祖是她的亲弟弟，怎么能是她生的呢？」
「那赵耀祖抚养过赵迪吗？」舒曜又问道，「就是赚钱给她花，给她换洗衣服、做饭、生病的时候照顾她之类的——这些赵耀祖做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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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夏亚南想都没想便直接否认，「赵耀祖天天拿他爹妈和四个姐姐当丫头使唤，动不动就骂，有的时候还上手打，不支使赵迪给他洗袜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反过来照顾她？」
舒曜继续问道：「那赵耀祖是赵迪教坏的吗？」
「当然不是。」夏亚南再次否认道，「都是赵迪的爸妈给惯的。不捨得打也不捨得骂，什么都由着他，不把他惯坏才怪。赵迪学习又好，干活又勤快，怎么可能教坏他？」
「所以赵耀祖既不是赵迪生的，也不是赵迪教坏的，更没有抚养过她？」
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夏亚南有些奇怪：「当然了。不过舒舒姐，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等我问完，你就知道了。」舒曜第一次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赵耀祖为什么会被抓走？」
夏亚南被她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答道：「因为他把人家的腿给打断了啊！」
「不是因为他有赵迪这个姐姐？」
「不，不是呀！」夏亚南越来越懵，「谁会因为有姐姐就被抓呀？」挠了挠头，她忽然恍然大悟似的，「舒舒姐，你是想说他们家超生的事？」可话音还没落，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自言自语道：「诶，可这也不是啊。他们家是超生了，但罚款早就交完了。何况就算是要抓，那也是抓他爸妈，怎么会抓他呢？」
「不是说超生的事。」舒曜摇了摇头，「我是说这次他被抓，是因为赵迪吗？」
「肯定不是呀。」夏亚南答道，「他和人家打架是因为喝多了酒，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被人家言语一激就动了手。这和赵迪能有什么关系啊？」
舒曜总结道：「所以赵耀祖既不是赵迪生的，又对赵迪没有养育之恩。他不是赵迪教坏的，这次之所以进局子，也和赵迪没有关系，是不是？」
还是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夏亚南傻傻地点了点头。
「所以，赵迪为什么要为了赵耀祖，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
舒曜声音极轻，可落在夏亚南的耳朵里，却不啻万钧雷霆。
她直接便愣住了。
嘆了口气，舒曜道：「赵耀祖被关进局子，是因为有赵迪这个姐姐吗？不是，是因为他打架打断了人家的腿。他之所以到处鬼混，是因为赵迪把他教坏了吗？也不是，是他爸妈把他惯坏的。他是赵迪生的吗？更不是，赵迪只是他的姐姐。赵耀祖也没有抚养过赵迪，对她没有养育之恩——既然如此，赵迪为什么要对他负责，用自己的一辈子换他不被关进局子？」
听着舒曜的话，夏亚南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舒曜的话委实颠覆了她的认知。
从小到大，她听到的都是「以后爸妈老了，你弟弟就靠你了」、「你们姐弟两个，以后什么事都要有个照应」、「你是他姐姐，以后你不管你弟弟谁管」诸如此类的话。
舒曜的理论……虽然听上去挺有道理，可是姐姐怎么能不管弟弟呢？
「可是，可是赵迪是他姐姐啊。」夏亚南磕磕绊绊的，过了半天，总算说出了话来，「她家里就她弟弟一个男孩，又是一块长大的亲姊弟，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关进去啊？」
舒曜却并不急，也没有生气，而是柔声道：「所以赵迪应该不上学了，回家嫁人吗？」
「啊？」夏亚南下意识摇了摇头，「这，这……也不是吧。」
她觉得赵迪这个当姐姐的不能不管亲弟弟，但是让她回家嫁人……那也不是这个理儿啊！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舒曜托着腮，「赵迪要是上学，那就只能让她弟弟进局子。要是回家管她弟弟，那就得辍学嫁人，把自己一辈子都赔进去。」
「这，这……」夏亚南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选。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她一脸的沮丧：「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摇了摇头，舒曜反问道：「赵迪还有其他的路能选吗？」
夏亚南沉默了。
就赵迪家那情况，根本拿不出来十万块钱。那黄毛一家又都是横的，要是她家里想把赵耀祖完好无损地捞出来，那势必就要嫁了赵迪，来换这笔彩礼。
两人正交流着，忽听门锁「咔哒」一声。夏亚南吓了一跳，顾不上思考舒曜抛出的颠覆她的三观的理论，便要往桌子底下钻。舒曜也是一惊，想着若是赵迪的爸妈，该编出个什么藉口才好。
两人惶惶不安间，来者的脸露了出来。
还好，不是赵迪的爸妈或什么亲戚，而是去而復返的魏老师。
把心放了回去，夏亚南坐回了板凳上。见她灰头土脸的，魏老师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把刚才赵父和赵迪三姑来过的事告诉了她，夏亚南心有余悸，小声补充道：「那个黄头髮的青年看着还挺凶，不知道以后他还跟不跟着赵迪爸爸找赵迪。」
第13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听她说完，魏老师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但当着夏亚南的面，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从包里拿出来了一个黑色大檐帽，她递给了夏亚南：「我把车开过来了。你拿好东西，咱们走吧。」
「嗯。」知道魏老师有自己的打算，夏亚南也没再多问。戴上帽子，拎着自己的黑色塑胶袋，便低头跟着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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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师把车停得很近，就在办公楼的门口，不过二十米的距离。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夏亚南做贼似的，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见周围没有人，这才大着胆子上了车，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后排。
打着方向盘，魏老师把车往外面开。透过车窗，夏亚南一路上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脸孔。纵然知道车窗贴了防窥膜，她还是慌乱地低下头，屏住了唿吸，唯恐被他们发现。等车开出了县城，到了通往河西区的国道上，她才稍稍抬起头来，悄悄松了口气。
开出了学校，魏老师也放松了不少。熟练地打着着方向盘，她道：「亚南，如果没有遇到老师，你是怎么打算的？」
「买去海州的火车票，然后找连锁酒店，问问他们招不招前台，或者找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大饭店，看看他们要不要洗碗工。」坐在敞亮干净的车里，夏亚南有些侷促，「我就说我十六了，工资要的低一点，他们也会要我的。」
「去海州？」魏老师愕然，「怎么会想到去那里？」
昨天她在上班路上捡到了偷跑出来的赵迪。当时她问赵迪怎么是打算的，赵迪说要去市里的饭店洗碗，但身上只有六块钱，连坐长途汽车都不够，其他还什么都没有带。虽说错漏百出，但这才属于正常的情况。
她们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没什么经验可以谈，赵迪能顺利从家里跑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像夏亚南这样有明确的工作目标的实属罕见。尤其是带上了户口本这一点，即使是她这个成年人，也不见得能想得这么周全。
户口本这个可以说是夏亚南细心，但是往海州去，她是怎么想的啊？如果是她，她的第一反应也和赵迪一样，是去市里打工，而不是去邻省的海州啊？
去海州自然是舒曜告诉她的，不过这个不能说。
组织好了语言，夏亚南略去了舒曜，小声道：「我不敢去市里，而且想去也去不了。赵迪的亲戚天天在汽车站堵她，我和她是一个村的，他们都认识我，我怕他们告诉我爸妈。计程车的话，我自己不敢坐。况且我家还有不少亲戚在市里打工，我怕遇上他们。」
「去海州是因为我听人说那里有好多好玩的地方，酒店饭店都多，招工也多，好找工作，也比较安全。而且海州虽然是在邻省，但是离得也不远，车票才四十块钱，来回方便。我家现在也没有在海州打工的亲戚，他们顶多去市里或者省里其他地方找我，不会想到我会跑出省的。」
听她这话，本想告诉她如果遇不上自己，该怎样才能安全离开的魏老师把话彻底咽到了肚子里。带着满心疑惑，她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是不是谁告诉你的？」
不是她多疑，实在是这些完全不是一个才十四周岁、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姑娘能想得出来的。她敢说她大部分同事都想不了这么周全。可如果是别人教的，那告诉她这么做的会是什么人？
她教了夏亚南三年，对她的脾气也算比较了解。这个孩子温顺又胆小，还有些自卑，想获得她的信任并不容易，说动她离家出走更是天方夜谭。可对方却不仅做到了，还制定了一套极其缜密的计划。如果不是夏亚南报志愿的时候恰好被徐老师遇见，她又恰好遇到了徐老师，那夏亚南现在已经在去海州的火车上了。如果对方是好心也就罢了，万一是不怀好意，那夏亚南可就危险了。
听到魏老师问出这句话，舒曜暖心又无奈。
由于夏亚南在弟弟问题上的犹豫，魏老师对她还不是很放心，所以才会把她安排到另一个小区的空房子里，而不是把她接进自己家。这样一来，即使夏亚南后期变卦，也不会把暂住在自己家里的赵迪给拖下水。但在看到了她宁可和家里翻脸也要读书的决心后，魏老师多半会像上辈子对赵迪一样，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关心。朝夕相处之下，经验丰富的魏老师迟早会发现她的存在。
况且老一辈大多秉持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观念，夏父夏母为了儿子扒着女儿吸血，魏老师却愿意为了非亲非故的学生蹚这汪浑水，单为这一点，舒曜也不想骗她。可她的身份又确实不能让人知道，所以左思右想，在出校门的时候，她便和夏亚南商议，暂时给她安一个表姐的身份，等到时机成熟了以后，再告诉魏老师自己是夏亚南由于强烈的上学执念而产生的第二重人格。
夏亚南不知道什么叫双重人格，但是她相信舒曜。按着两人商议好的计划，她攥着衣角，小声道：「是我的一个表姐。」
魏老师不禁皱眉：「表姐？」
低着头看着脚尖，夏亚南道：「是我三表姨家的表姐，在六角场大学念书。之前走亲戚的时候我问她，她悄悄告诉我的。」
「六角场大学？」魏老师益发皱起了眉头，「那她是在魔都上学？怎么会让你去海州？」
摇了摇头，夏亚南道：「不是她让我去的，是我自己找的。她说如果我非要走的话，让我看看有没有离得近，治安又比较好的城市，说万一找不着工作，我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家。我当时就想到了海州。我邻居家的一个亲戚曾经在海州呆过，说那里旅馆饭店都多，又干净又安全。」
「那户口本呢？」魏老师益发觉得蹊跷，「也是她让你拿的？」
实在不是她多心，夏亚南这表姐一听就让人觉得不靠谱。现在有不少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约出来，从此便消失在茫茫人海里的孩子。夏亚南那表姐说不定就是个人贩子，等把她哄到熟悉的地方，套上麻袋就把她给装走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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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我自己想的。我邻居家的婶子看不上她闺女找的对象。我听她和我妈拉哌，说到时候就不给她闺女户口本，看她怎么领结婚证。」被魏老师问得有些紧张，夏亚南不安地攥着袖子，「我觉得户口本以后可能有用，就也给拿着了。」
看了她一眼，魏老师没有再继续问，而是道：「那你记得把东西给放好，户口本丢了可挺麻烦。我们就快到家了，亚南，你喜欢吃什么？」
这孩子实在不是会撒谎的人，她一打眼便知道是没和她说实话。不过这孩子向来听话，她答应了住在自己家里，那一时半会就不会轻易走。等会她想办法要来这孩子的户口本，就更保险了。等再过上几天，班里的学生报完志愿，她不用再去学校上班，就可以天天陪着夏亚南。如果她那表姐没什么动静也就罢了，要是再有撺掇夏亚南去海州的迹象，她马上就带着夏亚南报警，就不信公安局逮不着这个到处招摇撞骗的人贩子。
虽然猜不出魏老师的打算，但夏亚南也不至于单纯到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尤其是听到后来魏老师问她吃什么，便愈发不安了——平时夏母买的都是夏凯喜欢的菜，家里的饭菜也都是照着他的喜好做的，哪有让她挑嘴的余地？被这么一问，她不禁更加侷促了。绞着双手，她小声道：「我，我吃什么都行。」
有了赵迪的经验在前，魏老师没有再问，也没有把她带进菜市场。把车窗降下了一半，她把车停在了路边，拿着手提包下了车，还不放心地把车门锁上了，并嘱咐夏亚南道：「呆在车上别下来，老师马上就回来。」
嗯了一声，夏亚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坐在了车上没动。
看着魏老师远去的身影，舒曜隐隐猜到了为什么。再联想到为了儿子掏空家底、拼命压榨女儿的赵父和夏父夏母，她感慨道：「魏老师真是太好了。」
点了点头，夏亚南也真心实意道：「那当然。舒舒姐，你是不知道魏老师到底有多好。我听学校的老师说，魏老师刚毕业的时候带过一个学生，学习很好，可他爸妈在她初二的时候出了车祸，妈妈没了，爸爸也瘫痪了。对方虽然没跑也有保险，也赔了钱，但他爸爸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半年，赔的钱和家里的钱都给花没了，后续给的营养费就够吃药的。他放了学和周末打零工赚的钱都不够吃饭，家里是真的是穷到揭不开锅了。当时他想辍学去打工，是魏老师资助了他，让他一定好好上学。后来他考进市一中当了老师，现在过得可好了，逢年过节都会来看魏老师。」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气，「魏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听别人说，魏老师的爱人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孩子也没了。她现在孑然一身，孤孤零零的，该有多难过啊。
第14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听她这话，舒曜嘆了口气。
魏老师是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那个男生是，赵迪是，夏亚南以后也会是。为了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她一次又一次蹚浑水，这次更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把两个无路可走、无家可归的女孩接到了自己家里。
希望夏亚南能坚定上学的想法，不要辜负她的苦心。
舒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认真道：「南南，答应我，以后不要做让魏老师伤心的事，好不好？」
「当然啦。」没听出她的弦外之意，夏亚南想都没想便应下了，「不过舒舒姐，我们什么时候告诉魏老师我们俩的事呀？我觉得她没信我的话。」
「等魏老师确认你是真的会继续上学，而且不会突然发疯再说吧。」见她这么迫切，舒曜扑哧笑道，「双重人格可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你就这么急着告诉魏老师，你因为想上学的愿望过于强烈所以得了精神病？」
舒曜那个世界的时间要比这里再往后三十年。那时还有很多人对精神疾病尚缺乏了解，更别说这个时候了。不管是抑郁症、强迫症还是躁郁症，在此时人们的眼里都没有区别，所有的精神病都有着统一的表现——会突然发疯。
作为这个时空的土着，夏亚南也不例外。吐了吐舌头，她道：「舒舒姐，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恐怕比较困难。」舒曜也有些头疼。说真的，她也不想夏亚南被魏老师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咱们先试探一下魏老师是什么态度吧。」
夏亚南也知道比较困难。根据系统的法则，舒曜的真实来歷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要想解释舒曜的存在，双重人格已经是最靠谱的说法了。
两人交流间，魏老师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夏亚南下意识便想下车给她拎东西，却怎么也推不开门，这才想起来车门被魏老师锁上了。
见夏亚南想出来又出不来的着急模样，魏老师笑道：「东西不沉，你在里面坐着就行。」说着，她打开了后备箱，把买来的蔬菜水果放了进去。
见夏亚南又侷促起来，舒曜笑道：「放松点，魏老师是怕你被表姐拐跑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夏亚南攥着衣角的手不由松了下来。
重新启动了车辆，魏老师边开车边问道：「会用微波炉吗？」
那房子里的煤气灶坏了，她本来还想给修一下的，结果一忙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现在一看，幸亏她还没来得及修。不然这孩子要是忘了关煤气灶，一氧化碳中毒了怎么办？相比之下，还是微波炉比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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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会。」夏亚南红了脸，小声嗫喏道。她家里只有炒锅和蒸笼，连高压锅都没有，更别说微波炉这些了。攥着衣袖，她再度忐忑起来。
「那我等会教你。」魏老师倒也没怎么意外，「不难的，你学一学就会。那里的煤气灶坏了，一时用不了。」
点头应了一声，夏亚南连忙唿叫起舒曜来：「舒舒姐，你知道微波炉是怎么用的吗？能不能先教教我？」
「当然知道。」舒曜极是自豪，「等会看我的。」
微波炉可是她唯一会用的做饭工具，等会一定要让夏亚南长长见识。
「那就好。」夏亚南松了口气，「我怕我太笨了，等会魏老师怎么教都教不会。」
两人在后排悄悄交流间，魏老师开着银白色的车，一路驶进了小区。
***
看着周围的环境，舒曜频频点头。
魏老师能放心让夏亚南一个人在这里住是有原因的。
这是一个着名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小区，绿化和安保都很是不错。门口的警卫尽职尽责，里面各种商铺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学校和医院。
把车开到楼下的停车位，魏老师熄了火。夏亚南也跟着下了车，和她一块提了东西上楼。
魏老师住在三层，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居室，干净而整洁。把蔬菜、水果和肉暂时放在了桌子上，魏老师把鸡蛋放进了冰箱，大米放在了冰箱旁边的醒目位置，嘱咐夏亚南道：「记得把鸡蛋和肉都放在里面，不然这个天会坏。」
现在是七月份，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鸡蛋和肉可禁不住这温度。
看着桌子上那么大一块肉，夏亚南十分不安：「老师，您等会把肉拿走吧。我，我不吃这个。」
「你看看你面黄肌瘦的，来阵风就给吹倒了，还说什么上高中？」魏老师扭头道，「好好吃饭，别饿着。等会在旁边看着，老师教你怎么做饭。」
夏亚南还想拒绝，魏老师却不管她，洗了手便准备做饭，又指挥夏亚南择菜。被她安排了活儿，夏亚南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只得一边择菜，一边向舒曜求助。
看着忙里忙外的魏老师，舒曜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但这话自然不能对更加不好意思的夏亚南说。她安抚夏亚南道：「魏老师既然给你买了，那就不会拿回去。你多干点活吧。我跟你说怎么用微波炉，咱们早点吃完饭，让魏老师早点回去休息。咱们也争取尽快找到工作，以后考个好大学，让魏老师高兴高兴。」说完，她不等夏亚南开口，便开始给她讲解微波炉的用法。
夏亚南一开始还是有些不安，但听到舒曜说要教她怎么用微波炉，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走了。把小坐扎和菜搬到微波炉旁边，她面朝着微波炉，一边择菜，一边听舒曜和她讲不同的按钮和旋钮分别是做什么的，炒菜的话需要怎么做。十分钟下来，等把菜择完洗完，她对怎么用微波炉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魏老师也把肉切好洗好了。把夏亚南择好菜又拿到水头下涮了涮，又熟练地切好，她便开始手把手地教夏亚南做饭。
有了舒曜做的理论铺垫，夏亚南上手还比较顺利，两人不多会便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魏老师本已做好了教上两三遍的打算，不禁笑道：「学得可真快。家里有微波炉？」
摇了摇头，夏亚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见其他亲戚用过。」
「怪不得呢。」笑着点了点头，魏老师又嘱咐道，「只有带蓝色条纹的碗和碟子才能放进微波炉里，其他的碗碟千万别往里放，会有危险，明白吗？」
「嗯。」夏亚南应了一声。在舒曜的催促下，她鼓起勇气问道：「老师，小区附近有书店吗？我想买本高中的书，等找完工作，下班之后预习一下。」
没想到她想的这么周全，魏老师愣了一下，接着笑道：「你先别急。等安顿下来，找完工作之后再看看怎么办。」
讷讷地点了点头，夏亚南也不知道舒曜现在让她问这个做什么。
「还挺有规划的，这么快就想起来要预习了？」一边吃饭，魏老师一边问道，「这个假期还打算干什么？」
「我爸妈可能会去学校闹事，所以我得先看看书，不然到时候跟不上趟。」不敢看魏老师，根据她和舒曜商议好的计划，夏亚南小声答道，「这个假期的话，我想找份工作，最好是离家里远点，他们找不到我那种。如果是包吃包住的最好，如果找不到，就看看能不能租个房子。然后买一下高一的书，每天下了班之后预习一下，找找题做。等赚够了学杂费和生活费，九月份就去上学。」
这孩子确实考虑得挺周到的，现在看起来决心也挺坚定，连父母可能会闹事，所以要提前预习都想到了，就是在弟弟的问题上有些犹豫，不知道如果她父母搬出弟弟来劝她，她还能不能这么坚定。如果是真是下定了决心要读书，那能帮她一把还是帮一把的好。
这么想着，魏老师放下了筷子，问道：「你报了哪个学校？」
「二中。」夏亚南不禁有些窘迫，声音细如蚊讷，「我成绩不够一中，一个假期也攒不出来那么多择校费。听说二中的实验班还不错，我就想现在好好学习，看能不能高二分班考试的时候考进实验班。」
点了点头，魏老师倒也没多意外。县里一共就三所高中：一中、二中和三中。三中实在太差，已经连着几年没考出来一个非艺术类的一本了。夏亚南的成绩又不够一中，那去二中便是唯一的选择。县城高中的学杂费不贵，加上伙食费，一年也就五千块钱。二中的实验班也确实还行，就是总体环境摆在那儿，到底和一中没法比。再者，学校的管理也不严，社会人员可以随便进出。对于夏亚南来说，这就意味着她要时刻防着父母过来闹事。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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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考了多少分来着？」距离报志愿截止时间还有一个周，想改应该还来得及。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把夏亚南送进更好的一中，魏老师问道，「我记得是527分，没记错吧？」
「没有。」夏亚南几乎要把头埋进桌子底下了。攥着衣角，她看都不敢看魏老师。
见她这幅模样，魏老师不禁笑了：「没事，知道你是没考好，我就随口问问。」
侷促得不行，夏亚南极小声地嗯了一声。知道她向来腼腆，得到了基本信息的魏老师也没再继续细问，而是又嘱咐了她一些要注意的琐事。夏亚南一一答应着，两人不多会便吃完了饭。
想着夏亚南初到乍来，还很不习惯，性格内向又容易害羞，自己在这呆着只会让她更紧张，魏老师把该嘱咐的事嘱咐完，又叮嘱她每天晚上都要记得给自己打电话和千万不要随便离开，便留下钥匙，开车走了。
送走了魏老师，夏亚南收拾了碗碟，坐在了沙发上。提心弔胆了一天，现在静下来细细回想，便觉得今天的经歷如梦一般，心里突然空荡荡的，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滋味，她问舒曜道：「舒舒姐，我现在该做什么呀？」
已经隐约猜到了魏老师的打算，舒曜道：「南南，你都想好了吗？」
夏亚南不禁一愣：「嗯？」
「魏老师把你接到她家里，是担了干系的。」舒曜的语气是罕见的严肃，「如果你爸妈找到这里，知道是魏老师把你带走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想起无理也要搅三分的爸妈，夏亚南顿时手忙脚乱起来：「那，那我要不要现在就走？」说着，她又想起自己答应魏老师，如果走的话要给她打电话，「电话呢？我要不要给魏老师打个电话？」
「不是这个。」舒曜摇了摇头，「如果没有魏老师的话，这个问题等等再说也不迟，但是现在，你必须要做决定了。」
看着不知所措的夏亚南，舒曜一字一顿道：「南南，你想清楚了，你一定会继续上学吗？以后不管你爸妈说什么，你弟弟说什么，你都不会辍学打工吗？」
见夏亚南马上就要开口，舒曜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现在不需要说，等到三天之后再回答我。南南，现在你听我说。」
舒曜的语气罕见地严肃，夏亚南也不禁慢慢冷静下来，静静地听她说。
「你家里没有多少钱，爸爸身体也不好。如果你不辍学打工，那你弟弟就没钱买房子，大概率找不到对象——你做好他会打光棍的准备吗？」
「你爸妈即便累死累活、到处找亲戚借钱，可能也还凑不够给你弟弟买房子的首付。如果你要上学，那么你爸妈也会像今天赵迪的爸爸一样可怜——你想清楚这一点了吗？」
「你爸妈不会同意让你上学的。如果你想走，那么八成需要和他们断绝关系，才能顺利读到高三——你做好和他们断亲的准备了吗？」
「等发现你走了之后，你爸妈也会和赵迪的爸爸一样到处找你，看着他们挥汗如雨，满脸皱纹，步履蹒跚，你确定你到时候不会心软吗？」
「九月份开学之后，你爸妈肯定会去学校里闹事。你可能会被他们闹得心情糟糕，学不进去东西，成绩一落千丈，你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如果真的到了不和他们闹掰不能继续上学的地步，你能像赵迪一样和他们彻底撕破脸、视他们如路人吗？」
「如果你去上了学，你能不管他们怎么软硬兼施，都绝对不回头吗？」
看着被问得发愣的夏亚南，舒曜静静道：「如果你后悔，那么现在还来得及。在魏老师进一步帮你之前，你随时都可以走。但是如果你在魏老师家住下，她帮你找了工作，帮你找到了其他的机会，那你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如果你后悔，一定会连累到魏老师。你爸妈会上门闹事，而且很可能闹到魏老师无法正常工作，给他们一大笔钱息事宁人才罢休。」
「所以，南南，我希望你能谨慎做决定。」舒曜极认真道，「一开始我便和你说过，我希望你能自己成长，自己选择。这次之所以让你去海州，我也是因为想让你离开熟悉的环境，接触到不一样的思想，慢慢产生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一味相信身边的人灌输给你的东西。这样过上两个月，我敢肯定，你会比现在坚定得多。无论你父母做什么事，你都能作出真正理智的决定。」
「但是现在我们遇到了魏老师，她想帮你，所以你必须现在就作出选择——你才十四岁，按理不该让你做这样艰难的选择。谁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会冲动行事，心思都会变来变去。如果只是我陪着你，那你后悔也无所谓，最多我们换回来，按系统最开始的要求，我替你扛下这些事。在你不忍心的时候替你狠心，在你难以抉择的时候替你决定，过好这辈子就算完成任务了。」
「但是现在魏老师在帮你，也是真的想帮到你。我们不能辜负她的一片苦心，更不能连累她。所以这一次一定要你来选，而且选了之后绝对不能回头。」
「南南，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就换回来。我会向系统申请调回原来的模式——我做，你看。在完成你的心愿之后，我会离开，你会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你既可以尝试我给你走出来的路，也可以选择走原来的路，不必现在就一次又一次面临这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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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用把双手环住自己，夏亚南把脸埋在了膝盖上，声音有些哽咽：「舒舒姐，你让我想想。」
「好。」没有再逼她，舒曜回到了系统空间里，「这三天里我不会出现，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南南，你想清楚。」
没有出声，夏亚南把头埋起来，两行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第15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第二天夏亚南八点多才起，眼下还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萎靡不振，显然是满腹心事。幸而魏老师今天有事没过来，不然一准要问。
看着心事重重的夏亚南，糰子系统好奇道：「宿主，你怎么让她自己选啊？」
「既然说好了让她自己走，那就迟早要放手。与其拖到最后，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跟阶段测试似的，定期检查一下她的想法有没有改变。」舒曜道，「再说，这些天我给她灌输的理论已经够多了，再这么讲下去会消化不良，得让她自己静下来好好想想。」
「可万一她后悔了怎么办？」糰子系统忧心忡忡，连从不离身的小本本都忘记掏出来了，「咱们还得完成任务啊！」
「她不会后悔的。」舒曜的语气极为肯定。
「为什么？」糰子系统显然有着浓厚的求知慾，「她不是还犹犹豫豫的，挂念着她那弟弟吗？你和她说赵迪没有管她弟弟的义务的时候，她还满脸不同意。」
「看，你都只记得她挂念她弟弟。」嘆了口气，舒曜道：「这么长时间，你看她有主动提过她爸妈一句吗？」
糰子系统顿时愣住了。一骨碌爬起来，它毛茸茸的身子也不到处滚了：「你是说她已经对她爸妈死心了？」
「这倒也不至于，不过她肯定不会因为她爸妈辍学了。」舒曜道，「至于她弟弟，当时谈论赵迪的时候，虽然她不认同我说的赵迪不该管赵耀祖，但是我问她赵迪是不是该为了弟弟辍学，她也是觉得不妥。何况她弟弟只是买不上房子，远远没到她不辍学就得进局子的地步，怎么可能拦得住她？」
「可那要是她以后一心扶弟怎么办？」糰子系统抓了抓自己的毛，再次满脸沮丧，「这样咱们的任务也完不成啊。我们的组织可是叫『长姐不为母』，这怎么能行呢？」
长姐不为母？舒曜诧异地挑了挑眉。这名字倒是取得新奇，寓意也挺好，不过……这个糰子一副不太聪明的亚子，当时是怎么应聘进去的？
「唉，想想在现实世界里天天闲吃懒做也挺没意思。等以后我任务结束了，能朝组织申请当系统吗？」佯做感慨，舒曜状若无意地问道。
见舒曜面露羡慕，糰子系统昂首挺胸，很是得意：「这可不行。我们系统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宠……」话到嘴边，它勐然反应过来，「啥？你又套我话！」
「噢，你们都是经过的精心选择的宠物。」自动屏蔽了它后面的话，舒曜摸着下巴，好奇地端详着气得跳脚的毛绒糰子，「那你是什么？哈士奇？」
「tui！别想套我话！」糰子系统像个气球一样浑身都鼓了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我是绝对不会出卖组织的！」
看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把组织给卖了个底朝天的糰子系统，舒曜忍俊不禁，对它口中的组织越发好奇：「既然你说出来了也没什么事，那说明也不怎么重要啊——不然你不早被召回去写检查了？要不你就告诉我吧——你是不是二哈？」
气鼓鼓的糰子系统像个即将被吹爆的气球，丝毫不理会满脸好奇的舒曜。见它不搭理自己，舒曜也不急，而是自顾自说道：「我觉得你就是二哈。除了二哈，什么狗能这么傻，套话一套一个准？而且我看你贼喜欢打滚，和我朋友家的那只二傻一模一样，估计也是既拆家又……」
「呸！我才不拆家！」打滚的糰子系统忍无可忍，「什么叫套话一套一个准，我可是组织里……」
说到这里，它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被套了话。看着忍笑不住的舒曜，糰子系统当场炸毛：「你再这样会失去我的！你再也不会遇到和我一样温柔帅气、聪明英俊的狗……系统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舒曜强忍着笑，「我保证再也不套你话了。」
原来还真是只毛绒绒。就是这傻孩子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亚子，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温柔帅气，该不会是哈士奇和金毛的娃吧？
想起围脖上流传的哈士奇和金毛生出的毛孩子的图，舒曜对这个傻孩子的长相有些担心。
糰子系统自然想猜不到舒曜在想什么。蹦到了舒曜肩膀上，它气愤地踩了好几脚，抖落了她一脸毛，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跳了下来。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套你话了。」由着它踩来踩去，舒曜哄道：「我这不是好奇么？觉得要是以后能当系统也不错，哪想得到这是你们组织的机密呀？我还以为你们组织也到处招人呢。」
「我们才不招人呢。」对舒曜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糰子系统心情好了不少，宽宏大量地选择了原谅她，「其实机密也算不上。等你以后攒够了积分，组织也会让我告诉你的。毕竟……」想起来后面的还不能说，糰子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毕竟如果你表现得好，以后说不定还要和你们联繫嘛。」
既然说过不会再套糰子的话，那自然就不会再问。舒曜点了点头，也没有深究下去，而是问道：「我能在空间里教夏亚南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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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她东西？」糰子系统挠了挠头，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在身上左摸右摸，它从口袋里掏出了小本本，翻了一会，一字一板地念道：「组织章程之九：任务者行事受委託人能力限制，不可超越委託人能力范围，每次任务获得的能力不可带走……咦，章程里没写？」看到最后也没找到相关的规定，糰子挠了挠头，「我给你问问吧。」
看来糰子系统也是第一次做任务。看着急吼吼地翻章程、唿叫同事的毛绒糰子，舒曜若有所思。
虽然瞧着是个新手，但糰子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多会，它便迈着小短腿，再一次挤进了空间：「组织章程里没有相关规定。他们说根据『法无禁止即可为』的组织原则，教应该是可以教的，但是教授的方法和内容有限制——只能在正常作息时间内传授方法和经验，不能教具体的内容，而且不能通过入梦等非正常的形式进行。不然就相当于委託人得到了一个外挂，和我们组织倡导的任务者应当在委託人的能力范围内，通过切实可行的方式改变其人生的初衷是相违背的。」
点了点头，舒曜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个组织非常强调委託人「自身的能力」。能够被挑选出来的任务者都算是普世意义上的成功人士，如果让他们带着自身的天赋和能力完成任务，对于委託人来讲无疑是毫无意义——他们根本没有复制那种光鲜亮丽的人生的能力。能力范围之外的灿烂人生，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金碧辉煌的海市蜃楼。他们所求的是一条能自己走通的路，是自身的能力范围内的最好生活。
这个组织挺有意思的。
舒曜莞尔。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扶贫先扶智如此，这个组织的任务也是如此。如果没有这种限制，她完全可以再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本科top5，硕博top2，海外交流一年之后回本校，晋完职称开律所，怎么都过不差。但她可以确定，这条路夏亚南走不通。
章东省的高考难度全国驰名，还曾出过因为分数线过高导致学生状告教育部的事。夏亚南资质普通，根据舒曜的高考经验，她可以沖一冲章师章财，但是211就比较困难了，985的希望更是渺茫。如果想继续往上走，以后考研倒是可以报好一点的学校。
如果她是夏亚南，那么大概会选择报苏省或者浙省的一所师范大学，然后专心备考读研，争取考上金陵师范。或者目标再定高一点，去考夏东师范。只要考上这两所中的任意一所学校，以后想留在江浙都不成问题。苏南浙北，鱼米之乡，人间天堂实至名归。而且这两个地方的教师收入也很不错，只要避开临安、金陵和姑苏三个城市，买套四五十平的小房子的难度并不大，而且离章省不近也不远，距离刚刚好，既不像泉州一样离家万里，容易水土不服；也不像海州一样离得太近，容易被夏父夏母找过来，安稳而富裕的日子唾手可得。
不过这个想法倒是不急着和夏亚南说。她现在还挣扎在摆脱原生家庭梦魇的路上，还是等她认清楚了自己心底的想法，能够鼓起勇气亲自拒绝父母弟弟再说才好。况且这是她选择的路，夏亚南不见得会喜欢——反正她这么大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想当老师。当年高考完之后，她自觉发挥失常，在家里大哭了一场。有位亲戚安慰她说要是没考好就报某师范当老师，把她安慰得差点心梗，幸亏最后只是虚惊一场，不然以她当时的中二脾气，估计得闹着去復读。
「她要是扶弟可怎么办啊？」糰子系统忧心忡忡地坐在地上，忍不住薅了一把自己的毛，「宿主，你要不还是打个申请，调整任务难度吧？这个任务的难度也太大了，咱们都只是新手啊！」
「急什么？」舒曜托着腮，「反正你也说了，这关是随机任务局，给小白练手用的，赢了最好，输了也不扣分。最多咱们白干一天呗。」
「白干一天难道是小事吗？咱们的任务一共才十天啊！况且我们是『长姐不如母』组织，怎么能培养出来扶弟魔呢？」糰子系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看着她犹犹豫豫的，你难道不气吗？你看看人家赵迪，家里都给逼成那样了，人家照样一心读书，也没被爸妈给洗脑。她倒好，她那弟弟给上她一分甜，她就恨不得把命拿出来——她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嘆了口气，舒曜道：「糰子，你没在章东省，尤其是章西南的农村呆过吧？」
「啊？」糰子系统听得一愣，连她给自己取了个「糰子」的绰号都没注意到。
「如果你是章西南农村的一个女孩，那么从你出生开始，你周围就会有人不停地劝你爸妈再生一个男孩——当然，你爸妈都是自愿的，他们比任何人都迫切地希望能生出来一个男孩，你不过是他们传宗接代的副产品而已，但是这些话他们绝对不会说出来——他们还等着你以后照应你弟弟，平分养老任务呢。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惹得你不舒服。」
「如果他们认为你比较聪明，那么说到生男孩这个话题的时候会避开你；如果他们觉得你比较傻，那他们当着你的面就会说女孩有多不好，男孩有多好。但是无论他们是否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他们都会告诉你，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以后姐弟有个伴，出了什么事能相互照应，弟弟能给你撑腰——虽然实际上大概率是你单方面对弟弟进行精准扶贫。而且如果你离了婚，你弟弟和弟媳基本不可能接受你回家住，他们觉得你是泼出去的水，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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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结了婚，你爸妈那里就不再是你的家，而是你的娘家。你逢年过节回去可以，但是如果想要和你弟弟一家一样常住，那么抱歉，你迟早会被你爸妈出面撵走——你爸妈确实爱你，但是和他们的宝贝儿子比，你连棵草都不是。为了他们的宝贝儿子，他们心甘情愿当这个恶人。」
说到这里，舒曜嘆了口气：「你长了二十年，听了二十年的『以后就靠你弟弟给你撑腰了』、『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找个好婆家』『你弟弟以后就靠你了』。当身边所有的人都这么说的时候，你真的会去质疑这些话吗？举个例子，你怀疑过一加一等于二吗？」
听她这话，糰子系统愣住了。
摇了摇头，舒曜嘆道：「少数人可能会，比如赵迪，但大部分人还是会对这些深信不疑。可你能说这是她们的错吗？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是一身反骨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她们相信规则，也愿意去遵守规则。而她们自小听到的规则，就是这些令人反胃的东西。」
「一百个人里也不见得能出一个赵迪，而且像她这样强大的女孩也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像夏亚南这种觉得身边的人的观点不对，想要反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抗的女孩，才是我们最该帮助的人。」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她拉出泥潭。但如果我连试都不试，那她永远都爬不出来。只要她不放弃自己，我就永远不会放弃她。如果阿姜也在，我相信她也会贊同我的观点——她已经把两个这样的女孩给拉出来了。如果要给她康復礼物的话，我相信夏亚南爬出泥潭的事迹会比其他什么都强。」
舒曜一字一顿，眼里是熠熠的光。
作者有话说：
我们生来是高山而非溪流，是人杰而非草芥
天底下的每一个女孩子，加油！
从下章开始就要入v啦，预收文《锁宫门》，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康一康鸭~
第16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早餐时间早就过了。怀着满腹心事, 夏亚南给自己做了份简单的午饭，却又不小心割伤了手。心不在焉地包扎了一下，她颇有些食不甘味。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忽听电话响了。擦了擦手, 她连忙放下筷子接电话, 却是魏老师打过来的。
「亚南, 你还在家吧？」魏老师的声音不大, 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嘈杂，外面好像还传来了夏父那道熟悉的声音。
心里咯噔一下，夏亚南小心翼翼道：「在家。」
「好好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 明白吗？」听到她没回来，魏老师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想清楚了以后做什么再出来, 先别急着做决定，知道吗？」
「嗯。」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夏亚南心里愈发忐忑, 忍不住小声问道：「老师，是我爸妈找过来了吗？」
「他们看你不见了, 来学校找你了。」夏父夏母找人是必然的，这事一准瞒不住，并且夏亚南也迟早要面对，魏老师便索性告诉了她, 「不过也还好。你不是报了志愿吗？他们登进了学校的志愿界面, 猜出来你是做什么去了, 倒也没太担心, 就是找不到人有些着急。」
正说着话, 办公楼外传来了夏父中气十足的吼声：「那小丫头片子来了学校就没走！自行车都搁在外面，她能跑哪去？肯定是藏在这里面了！你们不带着找，我们就自己找！那么大一个人，不能说没就没了吧？」
他话音落下，周围安静了一瞬，似乎是有老师劝了他什么，他却更加骂骂咧咧起来：「你们还不让找？我不找你们学校闹就不孬了。都是你们老师给教坏了！俺那闺女可听话了，你让她往东她就不往西，让她打工她就不念书。要不是你们老师光撺掇小孩上学，她还能跑了吗？赵家那个二丫头也跑，俺闺女也跑，不是你们老师教的还能是谁教的？好好的闺女都叫你们给教坏了！今天你们学校不给个说法，我们是不走了！」
紧紧攥着电话，夏亚南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至于流下泪来。父女这么多年，自己的父亲是什么脾气，她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压根不是来学校找人的，而是想大闹上一场好讹钱。这算是担什么心？不过是看她一心要上学，没人打工挣钱才着了急。
闭了眼，夏亚南反覆深唿吸，才抑制住喉咙里的颤音：「老师，您不用管他们。我不会回去的。在户口本上，他们都不是我爸妈，报警都不见得有用。下午我就出去找工作，万一他们找到您这里就不好了。」
「你这孩子，这是说什么话？」魏老师的声音不太听得清，但夏亚南却依旧能感受她的焦灼，「现在没空和你细说。你好好在家里呆着，哪里都别去！他们再怎么找也找不进小区里去，工作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夏亚南还不及答话，便感觉夏父的声音越来越近。魏老师咔哒一声把反锁的门打开，顺手便把电话给挂了。
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夏亚南的心揪成了一团。反覆思量再三，她攥着衣角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是半个多小时，她终于咬了牙，唿唤舒曜道：「舒舒姐，舒舒姐？」
「嗯？」没想到她会现在就找自己，舒曜有些意外，「怎么了？」
「舒舒姐，我决定了。」深吸了一口气，怕舒曜会打断她似的，夏亚南快速道：「我不能再等那么久了——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爸妈已经找上了魏老师，我的自行车还放在校门口呢。一个班的学生接连消失了两个，一个人间蒸发，一个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却顺利从县里来到了市里，还在没找到工作的情况下毫髮无损地呆了好几天，他们肯定会怀疑魏老师，然后逼问我是怎么来这里的，赵迪是不是也在这里。所以我现在必须得做决定，要么今天就回去，说我是在同学家呆了一晚上，要么现在就决定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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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夏亚南顿了顿，见舒曜没有反驳她，才继续道：「舒舒姐，我知道你让我等几天再做决定是因为不放心我。你怕我现在冲动行事，以后见了我爸妈弟弟会心软后悔，魏老师也是。你们担心的事我都知道。」
「但我不会那样的。」夏亚南的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极认真道：「我不确定我以后会不会忍不住给我弟弟钱，会不会忍不住帮补我爸妈，但我是绝对不会为了他们放弃学业的——这件事我可以确定以及肯定。不管是发生什么。即使是出了赵迪家这样的事，我也绝对不会辍学。」
「舒舒姐，你与我非亲非故。我的人生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任务。你完全可以用你最熟悉的方式来完成，轻轻松松地获得积分之后离开，而不是费劲周章的与我交换灵魂，给我讲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或许这么做是能多拿些积分，可是做这些的时间已经足够你再完成一个任务了。」
「舒舒姐，如果是你来做，那你现在应该已经把我爸妈和弟弟都处理妥当了，正在一边打工一边预习，而不是像我一样还在踌躇犹豫。高中三年加大学四年，即便是再读研，最多十年你也就能达成我的愿望，而且中间不会有诸如对弟弟和爸妈心软这样的变数。」
说着，夏亚南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可是你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帮我。魏老师也是。她明明可以不趟这汪浑水的。可因为我想说我想上学，她便担着天大的干系，把我接到了她的家里。她难道不知道我爸妈会来找麻烦吗？她知道，可是她还是做了。」
抹去眼角的泪，她有些哽咽：「舒舒姐，如果是我自己，我可以犹豫，可以反悔，可以不上学，反正这辈子是苦是甜都是我自己过。可我不能不在乎你们。如果让你白白付出了心血，如果连累了魏老师，我会看不起我自己的。」
「我做不到像赵迪那样毫不犹豫地斩断和爸妈、弟弟的关系，可我能做到一定上学。」夏亚南的声音不大，但却极坚定，「我不能对不起自己，更不能让你们失望。」
「好。」静静地听她说完，舒曜也同样认真道，「我信你。」
夏亚南没有赵迪那么果决，也没有她之前的委託人那么坚定，可她却善良而知恩。一旦接受了别人的好意，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回报。
她是不会轻易让愿意帮她的人失望的。
更何况她长在石安村这样的环境里，却还能坚持自己的主见，执念甚至召唤来了系统。单论这一点，舒曜也是愿意相信她的。
「……啊？」乍闻此言，眼里还含着泪的夏亚南一脸错愕，呆呆的看着舒曜，显然是做好了要费上许多口舌才能说服她的心理准备，紧接着便是掩饰不住的惊喜，「舒舒姐，你信我？」
又是心酸又是好笑，舒曜反问道：「我为什么不信你？」
「你和魏老师之前不是都担心我会心软吗？连我自己也担心。」夏亚南低着头，忍不住红了眼，「我比赵迪差远了——我知道我爸妈没那么疼我，可我还是狠不下心和他们彻底断亲。我知道凯凯默认了爸妈逼我辍学打工，却还是想着要是能帮他还是帮他的好。我也想像赵迪那样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可却总是优柔寡断。连我都看不起我自己，舒舒姐，你肯信我？」
「南南，不要这么说自己。」舒曜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这样再正常不过了，赵迪那种才是例外。」
「我和你一样，都在章西南长大的。我知道你身边都是什么样的声音。」
「错的不是你，而是环境。」
「谎言说上一万遍就会变成真理。何况从小到大，这种话我们不止听了一万遍。」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不要说为了上学离家出走，我连自己的主意都没有。我对他们百依百顺，是街坊邻里中出了名的听话孩子，他们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些亲戚和我说，你要听话，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要好好孝敬你爸妈——你爸妈对你有大恩，知道吗？」
「我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孩一样，对亲戚邻里的这些话深信不疑。哪怕是中间出了一些事，我也想着我以后要好好赚钱，买个大房子把他们接过去住，好好孝顺他们。」
「当年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的成绩够六角场最好的专业。但是他们说，窈窈啊，你一个女孩子，那么累做什么？夏东师范多好，以后你毕业就回市一中，爸妈给你张罗张罗，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以后你们姐弟三个再相互照应着，多好。」
「要不是因为父辈的缘故，我极其抗拒当老师，我的亲妹……朋友又屡次劝我长长心眼，不要什么都听他们的，我一准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舒曜闭了眼。
那时她还不是舒曜，而是舒窈。
窈窕淑女的窈。
柔美温婉，温柔贤淑。
这是华国父母对女儿一贯的期望。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小世界已经存完稿了，可是它似乎的确被我给写成慢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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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嘆了口气, 舒曜的眼里也不自觉浮起了一层雾气：「那是我第一次说不。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说我不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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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妥协了。」
「我无比庆幸我当时的决定。如果我当时报了夏东师范，那我这辈子真的就那样了。」
「因为数学不好, 所以虽然分数够, 但我还是没报金融, 而是学了法律。」
「大一的时候, 我还想着我要给他们的儿子和女儿攒钱，以后把钱都给他们。」
「可后来我发现我的同学和我不一样。我的同学里有很多本地人，我的舍友不是姑苏的就是魔都的。她们都是独生女，从来没有被这样的要求过, 甚至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话。偶尔在网上见到这些，她们的态度都是十分一致的嗤之以鼻。」
「我脾气比较独, 再加上一开始和她们三观不合, 所以也有些格格不入，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相互之间比较客气, 也比较疏离。」
「可人是群居动物，总是会相互比较的, 也会在不知不觉受到环境的薰陶。看到大家都是这样的态度，我的舍友又都过得那样舒心，她们爸妈对他们那么好，我开始对他们的话产生了怀疑。」
「那位在我报志愿的时候劝我长点心的朋友比我更早觉得不对劲。她去了提篮桥学金融, 虽然不是一个学校, 但我们都在魔都, 所以还经常一起出去玩。有的时候我们聊这些事, 渐渐发现我们之前深信不疑的东西可能是错。」
「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 最后我们一起保研，一起和之前的事做了了断，又一起到了魔都工作和定居。」
「我比你幸运。因为有去魔都上学的机会，所以才能够意识到那些话的不对劲。如果当时报了夏东师范，我的人生轨迹会和你大差不差——结婚生子，锅碗瓢盆，一辈子都不曾真正开心过，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还会不如你。因为老师的生活还算安稳，我原本的性格也比较软，是他们最喜欢的那种温柔乖顺的女孩。如果没有意外，我可能到死都意识不到自己本可以拥有更加自由的人生。」
「可你连上高中的机会都没有，却依然有自己的主见，上学的执念甚至打动了系统。」
「单论这一点，你就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女孩子了。」
「你的性格没有任何问题，缺的只是一个能够让你产生改变的环境。」
「所以我信你。」舒曜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你也值得我信。」
呆呆地听她说完，夏亚南忽然就哭了。蜷在沙发上，她捂着脸，瞬间泣不成声。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里，无数没能出生的女孩也同样泣不成声。
既然夏亚南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上学，那现在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魏老师不让夏亚南出门，现在又正因为她的爸妈忙得焦头烂额，舒曜也不好再给她添麻烦，所以找工作的事得等晚上她回来了再说。但现在夏亚南没有课本又心绪不宁，学习也学不进去，所以想了想，舒曜便决定和她商量一下原本被搁置的高中规划。
高一结束后，学校会进行文理分科。虽然都说选文选理要看高一的表现，但是根据夏亚南的情况，舒曜觉得她其实没有必要等上一年再考虑——虽然理科的升学率要比文科高的多，以至于高中普遍流行学理，但是夏亚南的数学实在是拖后腿，物理化学也都一般，以后学数理化大概率会比较吃力。不过好在夏亚南也没有学理的打算，还没等舒曜给她分析各科的情况便表示自己要学文：「魏老师之前和我们说过，如果数学不好千万别学理。再说，舒舒姐你也是文科生，我要学和你一样的专业，以后当一个像魏老师一样的老师。」
听她这话，舒曜哭笑不得。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省得她劝夏亚楠跟风学理了。至于如果学了法律，想当老师的话只能读博进高校，舒曜也没提——现在离高考报志愿还远着呢。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都是在变的，她也是进了法学的坑，才知道现实世界里的律师跟电视剧里的不一样。说不定等到报志愿的时候，夏亚南还会因为看了好几部商战剧，心血来潮和她说想学金融进投行呢。
问过了夏亚南的基本想法，舒曜让她拿出了包里的卷子，又具体问了一下她每门课都学了什么。确定了她学的东西和自己大差不差后，根据自己久远的辅导初中生的记忆，舒曜提问了她一些基本的知识点，还亲自上阵给她念了一段英语听力。把语文和英语都捋过了一遍后，她发现夏亚南的语文底子打得很不错，英语单词、语法和基本知识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听力不太好。以舒曜那蜗牛爬似的语速，她还是听不大懂英语文章的意思。
见舒曜半天没出声，夏亚南十分忐忑：「舒舒姐，我是不是太差劲了？」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她道：「我的英语听力一直都不好。可每天早读我都在好好听，其他同学说要多读多背我也都试了，但就是不怎么管用。」
「没事，你底子还挺不错的，就是听力需要再练练。」笑着安抚她，舒曜托着腮道：「我是在想我是不是该练一下英语口语——这样咱们就能省下一大笔买收音机的钱了。」
夏亚南的英语口语实在是不怎么标准，卷子上还有用铅笔标註的拼音，显然是和她一样没有学过音标。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舒曜觉得她的口语应该和自己一样是没治了，但如果多听多练的话，听力应该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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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给夏亚南练听力，她的那一口流利的槐安村口语是难当大任。要么买mp3，要么买收音机。可买这些也要花钱。现在夏亚南一穷二白，学杂费和生活费都不一定能凑齐。这么想着，好像还是她练一练口语，给夏亚南当人工收音机比较划算——糰子系统说的是不能给夏亚南补课，不是不能和她说话。她和夏亚南用英文交流应该属于灰色地带，虽然擦线但也说不上是违反规定。
「舒舒姐，你的英语说的很好呀。」完全没听出来舒曜瑕疵明显的发音，夏亚南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你念的和我们考试用的收音机里差不多。要是你不嫌烦的话，我每天听你说就好。」
头一次听到有人夸她的英语口语，舒曜心里乐滋滋的。但自己是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有数，摆了摆手，舒曜道：「我这口语就算了，咱们还是听收音机吧——要是为了省这几十块钱把你给带歪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如果实在是买不起的话，咱们去找个暑期託管班看晚自习，蹭人家的收音机听。」
市里的暑期託管班都还是很多的。学生有寒暑假，家长却没有。需要上班的家长不能天天呆在家里看孩子，老师也放了假，失去了约束的孩子轻则落下课业沉溺网络，重则偷跑出去游泳溺水身亡，所以许多家长都会选择把孩子送进託管班——不求他们学到什么知识，只求他们不出安全事故。
把家长们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託管机构也不想多花冤枉钱找老师看自习，于是成为廉价劳动力代名词的在校大学生就成了他们的首选。但是开给大学生的工资再低，也低不过打暑假工的高中生。所以如果有要价便宜的准高中生过去应聘，这些对年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託管机构还是很乐意的。
如果不是夏亚南急着赚学费，当个看自习的老师其实还是不错的——既能赚到点小钱，又能在这些小学生自习的时候自己学一会儿，兼顾生活和学习。只可惜工资实在是太低了，既不包住又不包吃，一个月才六百块钱，夏亚南就算是不吃不喝，干到开学也攒不够学杂费。
想来想去，舒曜还是遗憾地放弃了託管机构，建议夏亚南去附近找找酒店和餐馆。
洗盘子虽然又苦又累，但是能多赚一倍的钱，解决她们的燃眉之急。如果能进酒店当前台，那就更好了。只可惜夏亚南不会化妆，碍于系统的规定，舒曜也不能手把手教她。市里的酒店又没几家，不像海州正处于旅游旺季缺人手，夏亚南应聘上的可能性不太大。至于在空间里让夏亚南看着她化妆，按照她当时跟着美妆博主学的速度，等夏亚南能熟练地画上淡妆，高中都该开学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还是试试的好，万一撞大运了呢。
毕竟这两天在魏老师家里暂住就已经够给她添乱的了，总不能找到了工作还赖着不走吧？至于魏老师透露出来的这个假期收留乃至准备资助夏亚南去一中的意思，舒曜觉得不能这样——魏老师愿意资助贫困学生是她自己的事，她心地善良不该是被资助者蹬鼻子上脸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每天都在看大家的评论，就是不知道该回復什么好[捂脸]不过看到大家的评论真的好开心鸭
20x1,我也是有读者评论的咕了[挺胸]
第18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这么想着, 舒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夏亚南。
夏亚南自然是毫无异议：「我也觉得我还是找个包吃包住的最好。不然总赖在魏老师家是个什么事？」
「能找到包吃包住的最好。如果找不到，咱们看看能不能在附近找个工作，再找找小区里有没有合适的房子。」综合考虑各种情况，舒曜盘算道：「魏老师的这个小区封闭得不错, 又是在河西区的远郊, 离石安村够远, 离市中心也不近, 遇到熟人的概率不大，房租也很便宜。刚才我在楼下看到一个四十平的小房子短租是三百五十块钱一个月，如果是两个人合租的话，即使加上水电和物业费, 一个月也摊不到两百块钱。而且魏老师在附近住，万一你爸妈找了过来, 说不准还能提前给你报信呢。」
更重要的是, 赵迪应该也会在附近找工作。如果夏亚南能遇上她，两个人一起打工租房的话，对于夏亚南重塑三观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夏亚南也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如果和魏老师住在一个小区的话, 我就能天天给她买菜啦。」打开冰箱，夏亚南掰着指头算道：「有肉有鱼也有菜, 魏老师昨天起码花了一百块钱。如果是在大饭店洗盘子的话，要是不包吃包住，那后厨用不完的肉和菜都会分给我们这些杂工，那些就够我吃的了。要是包吃包住, 那赚的钱都能攒下来。等到手里有了钱, 我就可以偷偷找负责採买的大婶, 求她顺道也给我买点——一般这种饭店里都是去菜市场批发, 买的肉和菜又新鲜又便宜。到时候我就可以送给魏老师, 这样她就能天天吃上新鲜的肉和菜了。」
盘算着要送给魏老师的东西，夏亚南眼里亮晶晶的，舒曜也不禁笑了起来——虽然魏老师九成九不会收这个徘徊在辍学边缘的学生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菜，但是知道她有这份心，这位善良的老师应该还是会很高兴。
在舒曜的建议下，夏亚南把初中的知识梳理了一遍，又根据各科的情况，给自己做了一个计划表。做完了基础的准备工作，她正准备做饭，便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亚南，亚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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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是魏老师的声音，夏亚南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菜，开门道：「老师。」
「这是你要的书。」笑着把包递给夏雅南，魏老师一面换拖鞋，一面问道：「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接过她手里的包，夏亚南忙道：「都很好，什么都很方便。」
虽然还是稍显侷促，但也比之前强了不少。又见她气色也好了些，魏老师笑道：「那就行。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夏亚南有些不好意思，「刚择完菜，还没开始做。」
「那行，我做吧。你收拾收拾桌子，别被微波炉给烫到了。」魏老师进了厨房，嘱咐夏亚南道：「咱们一会吃饭。」
大米和菜都已经淘好、洗好了，不过是拌一下调料再放进微波炉里的事儿，夏亚南就也没再抢着要干。拿了碗和筷子，她又把桌子抹了一遍，收拾了一下东西，魏老师便端着饭过来了。
见她过来，夏亚南连忙要接她手里的碟子，魏老师却拨开了她的手，笑道：「热，别烫着你。」说着，又把碟子推得离她远了点，「自己在家做饭千万要小心，手上有水的时候也不能碰电，知道吗？」
嗯了一声，夏亚南点了点头，又主动把和舒曜商议的事告诉了她：「老师，我想在您的小区里找个合租的房子，再找个饭店当洗碗工或者服务员——这里离我家远，封闭性也好，我爸妈肯定找不到这里。我看楼下有房子出租，一个卧室的话，房租就算按二百算，等到开学的时候我也能攒够钱。」
「找什么合租的房子？在老师这里住不行吗？你一个还没上高中的学生，租房子有多危险知道吗？」魏老师正想和她说念高中的事。虽然知道夏亚南是不好意思在自己这里长住才找的理由，但多年的职业习惯还是让她忍不住叨叨道：「房东要是坏人呢？万一你找的合租的室友不靠谱呢？到时候趁你睡迷煳把你拐走了，你想回都回不来。在这里住多好，老师还能经常过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能去找老师。」
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夏亚南小声道：「总在这里住多麻烦您。我就在这个小区里租房子，应该也安全……」
「安全什么？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单身女生租房子多容易出事。」放下了筷子，魏老师说道，「你这孩子，跟老师还客气什么？我有什么麻烦的？这个房子本来就没人住，闲着也是闲着，你住着正好。」
被她一大通话说得老老实实地低了头，夏亚南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说不出来了。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拒绝才比较好，便听魏老师又道：「你要是非要去租房子，那我就只能去找你爸妈了——不然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还是让家长看着比较放心。」
一下子被戳中了死穴，夏亚南连忙道：「老师，我不回去，我爸妈……」
听她这话，魏老师干脆地拍板道：「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你在这里住，我再问问楼下的学屋招不招人，要是招的话，你去那里干。」
「啊？」被魏老师一连串的操作砸得措手不及，夏亚南下意识地拒绝道：「老师，我……我要不还是去饭店当洗碗工吧？那里工资高一些，我，我……」
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你这孩子，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别再和老师客气了。」摸了摸她的头，魏老师嘆道，「那个学屋是我同学开的。我昨天问了她，她说要初三毕业生，不包吃住，一个月一千块钱，两个月能拿两千。你一个学期的学杂费加上生活费也就是这个数。要是不够的话，老师再给你添补点——你是个学生，要以学习为重。在饭店里帮工是能赚得多点，但那是从早干到晚，早晨八点上工，晚上八点下班。一天要在后厨里站上十个小时，你哪还有空学习？」
见夏亚南又要拒绝，魏老师板起了脸：「再这样老师生气了。」
听她这话，夏亚南讷讷地住了口。
「亚南，听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魏老师道：「也不是老师给你开的后门——楼下那学屋里都是小学生，不好管，不管是在哪里，工资都是开得一千块钱。他们一共两个班，辅导老师轮流着给上课。你下午给二班看看自习，改改作业，其他的时间自己在家里学习就行。高中的课和初中不一样，不预习不行。老师给你把书买回来了，你好好看，争取开学之后考个好成绩。」
听她这话，夏亚南眼圈不禁红了。不受控制地掉下了泪，她哽咽着点了点头。
「哭什么？别哭。」魏老师给她擦了擦泪，「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这些事就都过去了。」
看着慈爱的魏老师，舒曜转过了脸去，也悄悄擦了擦泪。
天堂里的张阿姨一定也过得很好。
***
「盐、盐、盐！你就知道放盐！一天天的放这么多盐，你是想齁死老子吗？」啪一声摔了筷子，夏父沖夏母吼道。
战战兢兢地端着碗，夏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夏凯也一声不敢吭。夹着尾巴，他缩在桌子最边缘的角落里，生怕父亲再把火发到自己身上。但心情烦躁的夏父还是没有放过他：「回回考试都倒数，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饭桶！下回再考这么几分，你就别给我回来了！」
蔫着脑袋，夏凯整个人都像霜打了的茄子，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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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老婆和儿子挨个吼了一通，两人却都像老实地像只鹌鹑。好似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夏父憋屈不已，心里的气更加不顺了。把碗一推，他冷冷道：「不吃了！」说罢，摔上了门就要走。
见他出了门，夏母和夏凯倒是松了口气。给夏凯夹了块肉，夏母正要劝他再多吃点，大门口便传来了动静：「他哥，出门啊？」
出了大门便正巧看到了李大婶，怒气沖沖的夏父表情一僵。极不自然地笑了笑，他道：「唉，还不是我家那小丫头。」
李大婶的儿子在大队里当官，这可不能得罪。
说起这事，李大婶也不禁嘆了口气：「怎么出了这种事？亚男平时看着多老实啊！」
夏亚南的事她也听说了。那天夏家乱成了一团，她过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夏亚南报了志愿之后偷偷跑了。
「不过他哥，你也别急。」李大婶劝道，「她不是成绩不够吗？一个假期哪能赚出来那么多钱？没钱交给学校，她迟早还得回来。」
「唉，不急。大不了到时候上她学校找。」夏亚南的成绩就一中不够，当时那话是拿来煳弄李大婶的，夏父心里有数，但也还是顺着她的话道：「反正迟早能找回来。」
第19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这个谁知道？」听到他俩拉哌, 夏母也出来了。忍不住抹了泪，她道：「亚男一个小丫头，万一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管她干什么？有种她就走了别回来了！」听她提起夏亚南，夏父忍不住便怒气上头, 「爹娘养她那么大, 到头来还欠她的了？一声不吭就走了, 这么多年是白养的？」
夏母脾气懦, 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再吭声了，自己坐在旁边的石头墩上抹起眼泪来。
夏母是个老实人，勤快利落又能干, 和邻里一向处得不错。见她红了眼，李大婶也有些不忍：「他嫂子, 你别急。咱这不是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吗？咱这边那些十四五、考不上学的小丫头不都打工去了吗？亚男也是个大人了, 哪能出什么事？」
虽然心里嘴里都把那个不省事的丫头片子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又口口声声说肯定丢不了，但夏父心里其实也急——万一找不回来了, 指望谁给凯凯攒钱盖房子、娶老婆？他自己是干不动了，夏母更是指望不上。再说, 十四年养条狗也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亲闺女？虽然是个不值钱的赔钱货，但到底是亲生的，哪能没感情？说一千道一万, 还是得把这小丫头给找回来。
夏父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找, 便听李大婶说道：「亚男一个小丫头, 孤孤零零的, 肯定走不远, 估计是上市里了。再说，二丫爹天天在学校、汽车站里堵，不也是一直没找到人？要我说，说不准是两个小丫头说好的，一块进的市里。他嫂子，你包管放心，亚男肯定没不了。」
扇着蒲扇，李大婶安慰着眼眶红红的夏母。说到底，这事她有些愧疚。答应了夏父夏母看好夏亚南，结果硬是把人给看跑了。虽然是夏母给她打的电话，说让夏亚南走，但现在看他们一家这样，心里到底怪不是味。
听她这么一说，夏父顿时有了新的思路。也顾不上和连闺女都管不好的夏母置气了，他道：「他娘，你提上点东西，咱一会上赵二丫家看看。」
还沉浸在闺女可能没了的悲伤中，夏母一愣：「上他家干啥？」
「他家二丫头不也走了吗？我看是咱大婶子说得这个理，说不准是两个小丫头说好了一块走的。要不怎么就这么巧，两个前后脚都跑了？」心里其实是觉得赵迪拐带了夏亚南，但当着外人的面到底不好这么说，夏父催促道：「咱上老赵家看看，要真是一伙走的，那一伙找不好吗？」
「哎呦！他哥，你不说我都没想着。」李大婶一拍巴掌，「那要真是两个小丫头一伙跑的，那你们一伙找不正好吗？正好老赵家亲戚多，你们一伙找找，早晚能找着。再说，」她拿蒲扇拍了拍夏母的肩膀，「一个小丫头自己出去，咱当娘的是怪不放心。但要是两个一伙走的，那还能没了吗？肯定没事。他嫂子，你别哭了，哈。肯定没事。再怎么着，那还能两个都没了吗？」
听她这话，路过的刘婶子也停下脚步来，附和道：「他嫂子，不用急——肯定是两个小丫头一伙走了，要不哪能这么巧？这光天化日的，两个小丫头一伙出去，哪还能没了啊？」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安慰起红着眼圈的夏母来。见这边说得热闹，对面拉哌的两个大婶子也搬着小坐扎围了过来，打听是怎么回事。见这边说得热火朝天，下工回来的赵迪二姑和三姑奇道：「怎么还都站在这边？你们都说什么的？」
「哎呦，正说着，你们就来了！」李大婶子招唿道，「你弟兄家的二闺女不是非要跑去上学，到现在还没找回来吗？老夏家的闺女也跑了！也是说要上学。你夏嫂子怕闺女一个人在外边出事，现在都快愁死了！」
「亚男也跑了？」赵迪的二姑和三姑顿时都呆住了，接着便直拍巴掌，「哎呦，招娣和亚男不还是一个班的吗？两个人可不是一伙跑的吧？」
「她俩还是同学？」李大婶子哎呦一声，一锤定音：「那没得跑了！肯定是两个一伙跑的！」
「我说呢，哪能这么巧？跑一个也就罢了，哪能再跑一个？」刘婶子也说道，「肯定是两个小丫头一伙商议好了，等到了时候就一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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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姑，你怎么还知道她俩的同学的来？」听到赵三姑这话，夏母看到了一丝希望，连忙问道：「招娣和你们说过？」
「哪能啊？那小丫头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是听你家的凯凯说的。」赵三姑道，「那天我们不是去找招娣她老师吗？结果不知道办公室在什么地方，正好遇着凯凯了。凯凯说他姐和招娣一个班，领着我们去的，要不我们都找不着地方。」
「哎，那可更巧了。」李大婶道，「那赶紧一伙去找你们弟兄，你们两家商议商议，一伙找找。反正要是两个小丫头一伙，那肯定出不了事，你嫂子也能放心了。」
「我嫂子哭的都不行了。」赵二姑也红了眼圈，「又怕招娣找不回来了，又怕耀耀在局子里挨揍，现在天天吃药都不管用，吃什呕什么——我们看了都难受，你说招娣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她娘呢？」
「一个小丫头，她能知道什么？」刘婶子说道，「以后大了就行了。等到了咱这个年纪，还能不知道疼她弟弟疼她娘吗？」
这话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附和。嗑着瓜子，刘婶子又道：「你说说，好好的闺女，怎么还都跑了的？咱那个时候，爹娘说啥就是啥，哪还有跑的啊！怎么现在小丫头一个个都这么多事？」
「我看都是给惯的。」李大婶撇了撇嘴，「咱那个时候，小丫头哪有学上啊？都是天天去割猪草、餵鸡，拾柴火做饭看弟弟，一天到晚忙得不行，哪能有这种事？现在小丫头都娇惯得不行，一个个主意比谁都大——这都能上到初中了，你说说都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结果你看看，咱村里的这些小丫头都给娇惯成这样，城里的那些小丫头还有不少连饭都不会的——你说说，女的要是连家务都不会做，还娶她干什么？」
「唉，谁知道都是怎么回事啊！」赵三姑也忍不住吐起苦水，「大婶子，你说说，我弟兄是不疼他闺女吗？一个个要上学，行，都让上。我弟兄家里是什么情况，你说咱也都知道，确实是穷得揭不开锅了。我也不怕得罪人，咱说句实话，你说要是搁其他人家，不早就不让上学了吗？他又疼闺女，平时家里要是有什么好东西，除了给耀耀，不都给四个闺女了吗？你说都这样了，招娣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体谅她爹娘呢！这小丫头怎么还就这么没有良心呢，啊？」
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你说现在耀耀关在局子里，吃不好睡不好；我弟兄到处找她，也是吃不好睡不好，钱都赚不了；我嫂子现在天天就哭，怕又没了闺女又没了儿子，你说可怎么办啊！」
见她落了泪，众人纷纷安慰道：「他姑，你哭什么的？能找着，哪能找不着？这小孩吧，咱也没办法。有的小孩她就知道体谅爹娘，有的小孩她就心硬，你能怎么办？咱得看开点，要不日子怎么过？你也劝劝你嫂子，咱得往前看。耀耀在里面也好，要不你说人家天天过来闹事，耀耀要是在家的话，这不得挨揍吗？还不如在里面关着，好歹不用受罪。咱凡事往好里想。再说，这不是老夏家也和你们一伙找吗？肯定过不了几天就找着了。到时候嫁了招娣，你弟兄不就有钱赔人家了吗？咱都不急，哈。」
被七嘴八舌地劝了好一会，赵三姑才收住了泪。说话间，夏母提了一篮子桃子出来，又拉了赵父，和赵二姑、赵三姑并婶子们一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赵迪家去了。
***
换上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夏亚南忐忑不安地跟在了魏老师后面。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她忍不住拽了拽袖口，问舒曜道：「舒舒姐，我这样可以吗？」
「你放心，可以的。」舒曜笑道，「又干净又利落。你看，魏老师都说可以。」
得到她的肯定，夏亚南才稍稍放下了心。抬起了头，她站得笔直，想要给那位办学屋老师留个好印象。
两人交流间，门咔哒一声开了。一位约莫四十上下、瞧着十分和蔼的女老师迎了出来，见是她们，不由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
指着夏亚南，魏老师笑道：「这孩子急着攒学费。我寻思着与其让她在家里着急，不如早出来挣点钱算了。正好这里学习氛围好，也能让她早点进入状态，不然放假都给放傻了。」
把她俩领了进来，那位老师端详了一下夏亚南，笑道：「这就是亚南吧？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这孩子懂事，成绩也好。就是家里还是老思想，不让女孩子上学。她没办法，就偷偷跑了出来，想自己攒学费，可巧被我给捡着了。寻思着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外面不安全，你这里又正好招人，我就给送过来了。」把夏亚南招唿过来，魏老师笑着给她介绍道：「亚南，这是王老师。」
连忙上前，夏亚南礼貌道：「王老师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笑着和她夏亚南打了招唿, 王老师又塞给她水果糖吃。两位老师寒暄了一会，魏老师便笑道：「家里还有事，那我就把孩子给你了。」
「行，放心把人给我, 保管给你看住了。」王老师笑道, 「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 还不放心我吗？」说着, 便起身送她出去。见两人都站了起来，夏亚南也赶紧跟了上去。
和王老师走到了门口，魏老师又转过身来，摸了摸夏亚南的头：「在这里好好干。听王老师的话, 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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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见她离开，夏亚南更加紧张了, 但还是尽可能大方地点了点头：「嗯。」
她会好好看自习的, 一定不会让魏老师失望。
***
送走了魏老师，见夏亚南有些侷促，王老师递给了她一杯温水, 笑道：「喝点水吧。」
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夏亚南抿了一口, 便不好意思再喝了。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她的手叠放着，认真的样子仿佛是在听课。
知道她是什么情况，王老师对这个倔强地要上学的孩子也颇为同情, 又见她这样乖巧, 语气便不由更加温和了：「工资和工作时间这些, 魏老师应该都和你说了吧——每天下午两点到六点, 负责看着学生写作业, 如果他们有不会的题也会来问你。现在暑假刚开始，看自习的老师暂时只有你一个，如果以后事多的话，还会再招一个。工作不会太忙，就是这里都是小学生，可能会比较吵，你得给他们维持好秩序。」
听得连连点头，夏亚南挨个记了下来。见她一脸严肃，一看就是听进了心里，王老师不禁暗暗点头：魏含盈送来的这两个孩子都瞧着乖巧又认真，看个自习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办学屋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家长也没指望这些才上两三年级的孩子在这里学什么东西，纯粹是没空看孩子，想找个地方託管而已。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该有的老师还是得有，不然不好招学生——毕竟谁不想花一份钱买两份工？只有既能看小孩又能学东西，才能引来更多家长。不过代课老师的工资高，节约成本起见，一般都是找一套老师，把孩子分成两个班，两个班上、下午轮流上课，不上课的时候让孩子写作业上自习。
原本她是想让一个大学毕业之后没找到工作的远房外甥女过来看自习的，不过前几天魏含盈来找她，说要把两个学生送到她这里，给她看自习——也不图她什么工资，就是想让这俩孩子有个地方去，省得她俩非要去打工赚钱。要是干不好的话，也让她留着，工资魏含盈出，她负责发个工资，让这俩孩子觉得她们是自己赚到了学费就行。
听了魏含盈这话，她是好气又好笑——这傢伙向来好心又爱管闲事。大学的时候就这样，自己也过得紧巴巴的，还借饭票给同学。爱人车祸没了，孩子也没了，她拿了一大笔赔偿款，不着急找对象再婚，反而开始资助学生，借钱给学生让人家上学。现在又把这俩学生的事给揽了过来，也不怕惹麻烦上身。
不过这俩孩子也确实可怜。反正她们爸妈都离得远，找也找不过来，收了便收了吧。反正这俩孩子瞧着也好，找那些亲戚家的孩子看自习，还不见得有她俩尽心。
***
在卧室改造成的教室里等着，等学屋的学生陆续进来，舒曜就知道为什么王老师刚才要给夏亚南做「一开始管不住也不用急，慢慢来就行」的心理建设了——无他，唯皆是小学生尔。
三三两两的、至多上三年级的小豆丁背着书包，迈着小短腿，吵吵嚷嚷地进了教室。等人差不多来齐了，舒曜数了数，统共是有二十多个。陆续进来的小豆丁们好奇地瞅着夏亚南，瞅了一会，见她没长十个头六只手，就对这个「新老师」失去兴趣了。说话、打闹、吃零食、抢东西……就没有一个是老实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等到两点打铃，各种各样的吵闹也还是没停，反而因为夏亚南看起来很好说话，小豆丁们闹得更加厉害了：
「报告老师！他揪我辫子！」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脸上挂着两行泪，指着坐在自己后面的小男孩，哭着和夏亚南告状。
见夏亚南看过来，那个小男孩头一缩，显然是心虚了。可还不等夏亚南下去「主持公道」，另一边就闹起来了：「老师！他抢我铅笔盒！」
夏亚南转头一看，便见一个戴眼睛的小胖墩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鼻涕眼泪煳了一脸。正要再看看是怎么回事，可她还没来得及找到那个抢铅笔盒的小男孩，就又有地方吵了起来：
「老师老师！他俩打架，把她的书给撕了！」
这回是一个扎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她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的同桌，一个蓝色裙子的小女孩正指着前面的两个小男孩，义愤填膺道：「他俩总是打架，还一起欺负小西！」
……
饶是躲在空间里，舒曜还是被祖国的这群花骨朵吵得脑壳嗡嗡作响。一瞬间，她怀疑这位王老师开的不是学屋，而是幼儿园託管班。
难怪明明只是个看自习的老师，却能给开一千块钱的工资——要是不开这么高，谁乐意过来？
虽然心里在吐槽这份工作，但舒曜还是准备开始行动——毕竟和其他工作相比，这是性价比最高的了。而且根据她的经验，以夏亚南那温和的脾气，百分之百管不住这群小苗苗。正待提出和夏亚南换过来，以她多年律所合伙人的气势镇住这群聒噪的小崽崽，便听夏亚南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黑板：「安静。」
小崽崽当然没有听她的，他们吵吵闹闹如故，甚至还有两只崽哭了起来。
毫不意外地看见夏亚南的行动没有结果，舒曜道：「南南，我来吧。」
「不用，舒舒姐。」夏亚南笑了笑，「你睡午觉吧，我有办法管他们。」
舒舒姐一看就不会带孩子。要是真让她出来管，估计没多久这群孩子就都被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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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曜不知道夏亚南能有什么办法管住这群无法无天的小豆丁。但除了威胁恐吓，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为了「不妨碍她发挥」，黔驴技穷的舒曜只好眼看着夏亚南打开了意识屏障，放下了惟妙惟肖的黑色幕布，把她推进了糰子系统所在的空间里。
看着舒曜进来，糰子系统幸灾乐祸：「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宿主你也有今天？堂堂任务者，居然被委託人嫌弃了？」
「呵，不知道什么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吗？」舒曜翻了个白眼，「不擅长带崽子违反哪条法律吗？再说，难道你会带崽吗？你连崽都没有，是怎么好意思嘲笑我的？」
「我是个还没成年的男孩子，哪个正经的高中男孩有崽？」糰子系统理直气壮，「你明明到了能生崽的年纪了，但却既没崽又不会带崽，噫——」
「不会带崽怎么了？专业的育儿师团队不比我强多了。」舒曜打了个哈欠，「再说，现在的崽崽可以通过人造子宫生了。明明是金钱+科技就能解决的事，我非自己来干什么了？」
感谢人造子宫，解放了无数的现代女性。
「可不会带崽就完不成任务，还会被委託人嫌弃。」糰子系统幸灾乐祸，「你看看人家委託人，哄孩子一哄一个准，一个个都给治得服服帖帖的。再看看你，除了把崽崽吓得哇哇大哭，你还会干什么？」
「你能看到委託人现在在干什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舒曜挑了挑眉，「意识屏障不屏蔽你？」
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糰子系统已经颇有些自暴自弃了。摆了摆手，它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随你。反正机密也轮不到我知道。」
被这只说话漏风的糰子逗得直笑，舒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行了，反正你们组织也不会派你去当特工。既然她能解决这事，那我就睡会了——等她打开意识屏障的时候叫我。」
为了处理夏家那一堆糟心事，她已经好久没午睡过了，困。
***
春眠不觉晓，夏眠不觉晚。
舒曜一睡就是一下午。等她醒过来，夏亚南已经回到家准备做饭了。
「舒舒姐，你醒了？」见舒曜出来，夏亚南笑道：「听系统说你睡着了，我就没开意识屏障。」
糰子系统相当于她俩的中介，夏亚南认识它也不稀奇。点了点头，醒了盹的舒曜好奇道：「你是怎么管他们的啊？」
她是打心底的好奇。上大学之前，家里过年来亲戚，她每次看到这么大的孩子，都恨不得遁地而走——宁养哈士奇，不养七岁孩。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凯凯这么大的时候，都是我带的他。我两个姑姑的孩子暑假经常放在我奶家，有的时候亲戚家的孩子过来，也都是我带。」低头择着菜，夏亚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下了眼帘，她抿了抿唇，声音微不可闻：「这么大的孩子不知道是非对错。不能光给他们立规矩，也不能光哄。等立好了规矩之后再哄，他们就好管了。」
第21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夏亚南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舒曜却听得心里发酸。
这孩子和她说话从来是不嫌多的。要不是时间不够，夏亚南恨不得把自己小时候尿床这种糗事都告诉她。可这回她主动问起这事，夏亚南却并不愿意多说，显然是过程并不愉快, 甚至可能有些惨痛, 以至她根本不想去回忆。
「那魏老师这份工作是给咱们找对了。」压下心里的酸楚和怜惜, 舒曜故作轻松, 努力勾了勾嘴角，「不然咱俩都不会管孩子，还不知道要费多少事呢。」
附和着笑了笑，眼里有些湿润的夏亚南转移了话题：「舒舒姐, 你想吃什么？」
「要不来个红烧肉？」听出她心情不好，舒曜权作不知, 只笑道：「魏老师买的肉, 再不吃要坏了。」
「好。」
夏亚南打开冰箱，扑面而来的冷气里裹着西瓜的甜味儿，带着夏日特有的清凉。
***
夏亚南没有再提她是怎么学会管孩子的事, 舒曜也默契地没有再问。在她的督促和鼓励下，夏亚南每天都过得很规律——六点准时起床, 十点半睡觉。上午和晚上学习，下午去学屋看自习。她工作尽心尽力，温柔耐心又会讲题，那群令舒曜乃至王老师都头疼不已的小崽崽都格外地喜欢她, 一见到她便叽叽喳喳地围上来, 还争着分给她零食吃, 连不少家长都知道了学屋里来了个格外招孩子喜欢的「夏姐姐」。
夏亚南是真心喜欢这群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她在给他们讲题的时候格外细心细緻, 哄他们的时候也没有哪怕一点不情愿。即使这群调皮的小崽崽往她身上爬也不生气, 还和他们一起丢手绢和玩老鹰捉小鸡，当鸡妈妈当得不亦乐乎，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舒舒姐，今天我又得洗澡。」背着包往家里走，夏亚南一脸懊恼，「本来说好不玩了，可他们放学之后又闹着要玩丢手绢，还非要我陪着。现在好了，个个都出了一身汗。」
她说着话，额头上还在往下滚着汗珠，背上的衬衫都被浸透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兔子棒棒糖——是那个叫小西的小女孩用省出来的零花钱买给她的。今天下午把糖往她怀里一塞就跑了，无论她在后面怎么喊都不回来。
虽然是抱怨，但她眼里的开心却怎么都遮不住。看着浑身上下洋溢着快乐的夏亚南，舒曜一阵恍惚。眼前闪过刚才她给围在身边的一圈孩子讲题的情景，忽然便升起了她或许天生就是老师的念头。摇了摇头，她抛去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笑道：「玩得开心就行，现在一个月都涨了两百块钱的工资了，难道还心疼这几块钱的水电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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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工资，夏亚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老师也真是的，怎么突然要多给钱？」
「她不是说了吗？是因为你管得好，孩子都听你的话乖乖写作业。」舒曜笑道，「没见这些天新来的学生都是这些孩子的同学么？你这是给她招揽来新客户了。不过人家的好意，咱们也得记着。等会路过陆奶奶的摊子，咱们多买点水果，明天提一袋子桃子给王老师。」
「知道啦。」夏亚南被她夸得脸红，「等会我也买点彩纸，拿回去剪小红花吧。以后谁的作业做得好，就奖励给谁。」
舒曜不禁笑道：「还是你有主意，这招肯定管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老师就是这么干的。」
「我们老师也这么干过！看来这招是永远都不过时啊！」见两边都没车，夏亚南笑着往陆奶奶的水果摊走，「舒舒姐，你想吃什么？」
「桃子吧。」舒曜笑道，「现在的桃子肯定甜。」
葡萄太贵了，她俩现在还徘徊在贫困线上，还是吃点便宜又有营养的水果比较好。
「好。」夏亚南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笑着便和坐在屋里的陆奶奶打起招唿来：「奶奶，有桃子吗？」
「哎，有！奶奶这里什么没有？」陆奶奶扇着蒲扇，笑着走了出来，「小夏，放学了啊？」
点了点头，夏亚南笑着答应道：「刚回来，家里又没水果了。」
给她捡出来了最大最好的桃子，陆奶奶一面挑一面笑道：「没了就来找奶奶。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可不能缺着吃的咯！要不以后长不高！」
「哎。」夏亚南笑道，「奶奶，轩轩回来了吗？刚才我出来的时候还看见他了。」
「嗐，他个皮猴子，不知道好好学习，成天就知道玩。」提起小孙子，陆奶奶嘆了口气，「他要是能有你一半知道学，我死了也合眼喽！」
「轩轩今年才七岁，这么大的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学不学的？以后大了就行了。」夏亚南笑道，「我看他今天表现怪好的，作业也做的怪好。」
「他？」陆奶奶把挑好的桃子给她称了称，恨铁不成钢地和夏亚南埋怨，「我看他是够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揍不知道学，可你要说揍他吧，揍上一顿最多能管五天，又不能回回都揍。要是再放了寒暑假，豁，那可了不得了，天天上房揭瓦，追狗撵鸡，是人嫌狗憎啊！他亲妈都不赖搭理他，也亏你这孩子降得住——你是不知道，他爸也不知道学，他妈也不知道学，爹娘都这样，他能好到哪去？以后八成是考不上学。」
絮絮叨叨地把调皮捣蛋的小孙子埋怨了一通，陆奶奶又是嘆气又是无奈。眯着眼瞅了瞅小儿子新给她买的电子秤，她道：「二十。你给我二十就行。」
夏亚南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是二十五块七毛。翻出来毛票给她，她道：「奶奶，咱做生意不是您这个做法。上回您就少收了我一块五钱，这回都五块七了，哪还能这样？」
把毛票硬塞回她兜里，陆奶奶虎了脸：「你这小娃娃懂什么？是我卖东西，我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你看看你这小丫头，身上一点肉都没有，骨头一根一根的，赶紧上老刘那里买点肉吃，要不天天饿得面黄肌瘦的，怎么学习？」
旁边菜摊的张大爷也帮腔道：「收着收着。你陆奶奶一个月退休金好几千，不差你这几块钱。高中都得买辅导资料，你留着买书。」
晓得他们的好意，夏亚南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奶奶，爷爷，学屋的老师给我涨工资了，哪还就吃不起饭了？要是吃不起我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你们赚钱也不容易。要是哪天真吃不上饭了，我天天跟着你们捡白菜叶子吃，你们可别嫌弃！」
「去去，拿去！」陆奶奶又把她的五块七扔了回去，「没听你张爷爷说，我不差这一块两块的。一中的伙食不行，我外甥女就是在那里上的，天天吃白菜炖萝蔔，一年半载的不见荤腥，苹果叶子都摸不上。你不赶紧攒钱，到时候烂苹果都没得吃！」
「拿着吧。」张爷爷把钱塞进了夏亚南的兜里，「你好好上学，不用光想着赚钱。我这些菜都是自家种的不值钱，你缺什么来找爷爷——天天光赚钱去了，你哪还有空学习？」
「咱这老百姓家的小孩，除了上学哪还有旁的出路？难得你学习好又知道学。」陆奶奶道，「你好好念书，以后考个好大学，看你爸妈还说你什么。」
她没闺女，一共就俩儿子。大孙子和小孙子都在学屋里上辅导班，她又和办学屋的小王是同事。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这孩子的事情即便是小王不说，她也多少能猜到点——无非家里穷，爸妈又重男轻女，想让闺女赶紧去打工赚钱。
嗐，当年她上学的时候就这样。现在二十年过去，居然还不带改的。
夏亚南这孩子就住在她对面的楼上，一天天在干什么，她也都看在眼里——大清早就到阳台上背东西，有时候她出摊就看见这孩子在阳台上拿着英语单词在背。晚上都十点了，她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都说上学不易，这孩子更不易。既然遇上了，那能帮点就帮点。这水果摊是她大儿子的，她就是过来照看照看。这些水果也不值什么钱，到时候多给轩轩买点牛奶喝，老大估计也不会说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夏亚南也不好再硬给了。打定主意下次多照看照看轩轩，她掏出一把大白兔糖放在了陆奶奶：「奶奶，等会轩轩回来了，你拿给他吃——就是一天可别吃多了，要不对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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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放下二十块钱，提熘着一袋子桃便赶紧跑了，徒留陆奶奶在后面远远地喊：「嗐，你这孩子买这个干什么？浪费钱！」
拎着桃子跑得飞快，夏亚南一路小跑着上了楼。从家里的窗户往下看，还能到手里拿着奶糖、不知道在和张爷爷絮叨什么的陆奶奶。看着两位慈祥的老人，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这样的日子真好。
第22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舒舒姐, 明天他们就学到第三单元了。」批改完学生的作业，夏亚南道，「他们学得可真快。我之前还以为辅导小学生功课很容易来着，没想到这些拼音什么的, 我都给忘了。」
「这些给字词注音的题可以多看看。」舒曜笑道, 「判断注音正误的题以后高考也得考, 正好咱们也一起学了。」
「那当然。王老师给我这么多钱, 我可得给她好好干。」夏亚南抿着嘴笑，「可惜魏老师不怎么来了，我想给她送东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送。」
「你送一份给王老师，再托她把另一份送给魏老师就好了。」舒曜笑道, 「她俩是同学，又离得这么近, 肯定知道位老师住在哪里。」
「哎呀, 我怎么就想不到呢！」被她这么一提醒，夏亚南才反应过来，「明天我就去买, 顺便再买点什么铅笔本子什么的。万一陆奶奶再少收我钱，我丢到她的摊子上就跑。」
想着今天陆奶奶拿着那把奶糖和张爷爷抱怨的事儿, 夏亚南就忍不住想笑：「陆奶奶怎么就这么好呢？」
她脸上洋溢着之前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舒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上还是好人多。
章东省千不好万不好，但有一点好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格外重视读书, 连大字不识一个、只能靠捡破烂维持生计的老爷爷、老奶奶都知道念叨小孩好好上学。女孩还罢, 如果是男孩, 但凡是饿不死, 家里砸锅卖铁也得送去上学。再穷都不能穷教育的观念深入人心。
这也是夏父不敢硬逼着夏亚南辍学的原因——现在条件好了, 原本因为贫穷无法读书的女孩子也都会被家长送去上学。但凡不是到了赵迪家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拦着考上高中的孩子不让上学的事传出去，百分之百会被全村人戳嵴梁骨。
舒曜也是章东人。她年少的时候曾经无比痛恨过章东省尤其是章西南的思想环境。后来走过了许多地方，又年纪渐长，才渐渐晓得自己错得离谱——重男轻女不是章东省独有的，它是所有农耕经济都难以祛除的痼疾。每一个地方都不是完美的，她之所以对故乡怨念深厚，到底还是因为对这片熟悉的土地有爱。
因为有爱，所以才会怒其不改。
看着用心准备功课的夏亚南，舒曜的嘴角不自觉往上翘——或许不需要赵迪，夏亚南也能自己慢慢站起来了。
***
「含盈，你这样就是和我客气了。」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魏老师的话，王老师道：「这孩子就值一千二的工资。你不收我介绍费也就罢了，还要把这钱也给出了算是个什么事？」
「你这是才和我客气。晓秋，咱们上下铺这么多年了，还差这两百块钱吗？」魏老师把钱塞给她，「你觉得合适就留下，工资你给发。这两百块钱我就乐意给孩子买糖吃，你也得管吗？」
「那你就自己给她，让我转手一道干什么？」王老师把钱推回去，「再说，孩子想上学不容易。凭什么就只许你资助她，不许我给她花钱？」
「你可拉倒吧。」魏老师道，「安安读博花不花钱？你婆婆化疗花不花钱？咱当时说好的，这钱我出。」
「那不是当时觉得她不行吗？」王老师道，「我和你实话实说，低年级的小孩不好带，要是找个大学生过来看他们，起码也得这个数。我给她的这个工资，最多是没坑她。不然我怎么不给你另一个学生加钱？你就别和我客气了。人家孩子凭本事挣得工资，你凭什么给人家扣？要是觉得我打肿脸充胖子，你就过来免费给我上两节课，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见她态度坚决，魏老师只得把钱收了回去：「你这样真行啊？」
「我有什么不行的？难道还能开到赔钱？」王老师不以为意，「倒是你，你能拿出来这俩孩子的学费不？不够的话我给出点。」
「一共才四千块钱，这还能出不起？」魏老师道，「我把那两套房子都给出租了，一套房子供一个孩子正好。」
「唉，你说你。」王老师嘆了口气，「虽然说好了不揭你伤疤了，可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啊？振声和华华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自己过吧？老公有没有的倒是无所谓，可孩子总得有吧？农村都不想要小女孩，你去打听打听，收养一个不行吗？」
「怎么还不能了？」魏老师沉默了一会，才道：「拿保险公司赔的钱买了房子，以后老了又有退休金，怎么也饿不死。小宇逢年过节又都来看我，这不就是有孩子了吗？」
「唉，你啊。」王老师被她噎得一顿，「我是说不动你。不过不是我说，要不你看看你这俩学生，从里面挑一个收养算了——我看她俩都不差，又都和家里闹掰了，正好给你捡个现成。要不你全收养了也行，反正也养得起。」
「家里怎么样是她俩的事，爹娘好歹给养了这么多年，我哪能硬抢人家闺女？」魏老师摇了摇头，「以后她俩愿意回来看我就看，不愿意也无所谓。她俩要是都能念上大学，我就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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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说你，你说说你！」王老师怒其不争，「你就这臭脾气吧！我告诉你，你上回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当谁都和小宇那孩子一样，收了你五年的学费就拿你当亲妈了？要是你现在不好好争取，以后这俩孩子上了大学，一年能记得给你打个电话就不错了！」
「那也行。反正她俩以后能出去上大学就行。」魏老师道，「再说，你不也说了吗，我这还有小宇呢！」
「你……」王老师这回是彻底说不出来话了。白了魏老师一眼，她道：「西瓜是小赵给的，桃子是小夏给的。我什么都没拿，现在走了。」
这话一说完，她赌气似的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搁，踩着高跟鞋便蹬蹬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魏老师忍不住笑了。
王晓秋一向是个火爆脾气。嘴上不饶人，但心比谁都软，赵迪和夏亚南放在她那里肯定是没问题。
至于孩子，那年回老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振声和朵朵都没了，只有她侥倖捡了条命回来。虽然无意再婚，可是她并不缺孩子——韩凌宇是，赵迪和夏亚南也是。
她爱她的孩子。
***
费了老大功夫才把那群吵闹的小豆丁收拾得服服帖帖，看了一上午自习的赵迪收拾好东西，准备吃个饭再走。背着包出了门，她正要下楼，却忽然听到电梯那里有脚步声。
如惊弓之鸟，她连放在门口的垃圾顾不上，转身便藏进了步梯间里。及至听出那脚步不是沖自己这里来的，她才心下稍安。待那脚步远了，她探头去看，却发现来者是夏亚南。
夏亚南背着她那标志性的黑色双肩包，手里拿着本单词速记手册，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蓬勃的活力和朝气，完全不是记忆中低头含胸、温顺怯懦的模样。
看着面貌一新的夏亚南，赵迪眼里难掩惊诧。虽然和夏亚南一个村又是同学，但因为性格截然相反，她和夏亚南并不亲近。她俩在村里都挺出名，不过出的名完全不同——她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夏亚南是出了名的听话乖顺。
从小到大，她都是吃不得亏的泼辣性子。在家里的时候，爸妈要是把好东西都给弟弟，她就和他们闹，他们打她，她就打弟弟，闹到他们不能不明面上做到一碗水端平为止。夏亚南则是温顺至极，不待爸妈主动提出来，便主动把家里的活儿都包揽了。她看不惯夏亚南的一味忍让，夏亚南似乎对她的泼辣也颇有微词。两人便一直不怎么搭话，关系不咸不淡。
本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这么想着，赵迪嘆了口气。
当时家里让她辍学结婚，她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想嫁了她换彩礼？少做梦了。赵耀祖要进局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把对方打断了腿。不过她心里也有数，这事她说了不算。媒人上门的那天，见爸妈态度松动，她当机立断，连夜收拾东西便跑了——也幸亏她跑得快。她现在才知道，由于她那天的态度过于激烈，她那爸妈当夜便准备第二天买把铜锁把她锁在家里，等结婚再放出来。要是呆在家里被他们看起来，那就可是真完了。
连夜逃出家门是她在山穷水尽之下的拼死一搏。如果不是被逼得太紧，她怎么也不会有这样豁出去的勇气。可是印象里性格温顺如绵羊的夏亚南居然也能为了上学，干脆利落地离家出走，还做得比她都绝，连户口本都拿上了——她可太羡慕潇洒的夏亚南了。魏老师说了，如果想迁户口还得用户口本。
一想到以后还要和那家人打交道，她就一阵阵地犯噁心。
作者有话说：
女主阿迪出场
第23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还是夏亚南厉害。
羡慕地看着自由自在的夏亚南, 赵迪暗暗为自己当时的自视甚高羞愧。攥紧了手里的单词书，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假期里一定要好好学习，开学考试绝对不能翻车。她和夏亚南的成绩差不多，只要自己比她努力, 到时候肯定不会考得比她差。
这些天和魏老师在一起, 她也知道魏老师一直在打听择校费和借读费的事。夏亚南因为家里逼得太紧, 中考考砸了, 想进一中的话，要么借读，要么交择校费。如果魏老师打算找人花钱送夏亚南进去的话，说不准会提出把她和夏亚南放到一个班。说句实话, 如果夏亚南中途不反悔的话，她其实觉得和夏亚南住在一起挺好的。
这些天她住在魏老师家, 每天都孤孤零零的。魏老师是妈妈不是朋友, 有些事不好和她倾诉。家里的亲戚都在骂自己，同学朋友也都不联繫了。虽然她们都通过企鹅给她发过消息，但她一条都不敢回, 唯恐把爸妈给招来。有的时候，她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究竟做得对不对。
如果夏亚南也在的话, 两个人一起聊聊天，相互扶持着度过这种难捱的日子，说不定还挺好的。
想起那天爸妈骂自己的话，赵迪靠着墙角蹲下, 紧紧地咬着嘴唇, 却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来。
她是女孩, 可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低贱。虽然早就知道爸妈爱弟弟远甚于自己, 但她还是心存幻想, 希望爸妈能考虑她一次。
可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
***
「您看看我们这情况，是全家都愁得不行啊！」往两个办事的警察手里各塞了两百块钱，夏父求道：「十四岁的小丫头说没就没了，现在劫道的那么多，我们这些当爹当娘的怎么放心啊！这两个丫头和家里闹脾气，连招唿都不打一声就跑了。我们这小老百姓，怎么找都找不着，不靠您们靠谁啊！您也都有小孩，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当爹当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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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肯定给你找。」把那两百块钱推了回去，那年长的警察道，「咱都有小孩。老哥，你这心咱也都知道，这个就不用了哈。」
那年轻的小警察更是觉得这钱烫手，想都不想便塞了回去：「不用这个，不用。」
送出去的钱被推回来，夏父不死心，还想再继续塞。那年长的警察却板了脸：「老哥，这个不符合规定。万一被查着了，麻烦可就大喽！你可别坑我。」
见他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夏父只得悻悻地把钱收了回来：「那就拜託两位了。」
「放心，放心。」那老警察打了个哈哈，「找回来了肯定和你说。」
***
见夏父一行人出去，那小警察狠狠地呸了一声：「这都什么人啊？逼着还不到十四周岁的闺女结婚，居然还有脸来报警？」
「你个愣头青，咋这都不知道？」年长的警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现在逼着结婚的是少了，要是搁十年前，你一片瓦砸下去，十个里头能砸着九个。至于逼着辍学的，那更是多了去了。就算是现在，你到下面村里扔片瓦，十个里也能砸出来五六个。」
「……咋啥玩意都有！」那小警察气愤道，「知法犯法还报警，下回遇着这种，先把他关上十五天再说，看他们还来不来！」
见他这义愤填膺的模样，老警察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小年轻嘛，难免热血。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见了啥事都想管。现在呆了二十多年，昧良心的事是从来都没干过，不过天天除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是啥都不想喽！
这么想着，他眯了眼，呷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
「那人咱还给找吗？」暗暗鄙视着夏父和赵父一行人，小警察又问道。
「找个啥子？」老警察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一看就是有预谋的，现在早就跑远了。两个小孩指不定还是一起走的。连户口本都拿走了，你瞧着她俩是想回来的样儿？再说，这俩丫头鬼精鬼精的，一个拿着户口本跑路，一个拿着菜刀要砍媒人，这一文一武的结伴上路，能遇到个啥子危险？不是我说，要是真遇上人贩子，谁拐谁还说不准呢！要是这俩小丫头在外面呆得好好的，结果咱们把她俩找了回来，那才是害了人家。」
「何况就算要找的话，现在怎么找，又上哪里找？这都俩星期了，她俩肯定不在县里。最起码也是跑去市里，难道去请示上级，联动兄弟单位找她们去？要是真在那里也就罢了，要是万一她们不在市里，和上回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一样跑去隔壁江省了呢？你再上报给省厅，跑到江省找她们去？」
被他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那小警察讷讷：「那……那咱们就真不找了？万一出了啥事呢？这俩十四的小姑娘，这能行吗？」
「啧，她俩肯定比你行。」老警察啧了一声，「市里治安好得紧，这都多少年没发生过恶性案件了？江省比咱们这里还更安全。那个叫夏亚南的也就罢了，那个叫赵迪的可是敢拿刀砍人的。硬给找回来，你是想县里多桩命案？她俩估计高中一开学就回来了，要是回不来再说。」
说完，他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热水。水雾朦胧中，他抬头看了看表，见指针指向了四点半，不由弯了弯嘴角——离下班就差半个小时了。
***
「哥，你说咱们这咋整啊？」听说夏父出师不利，专程赶过来的夏小姑焦急道：「这意思是能给咱找到还是找不到啊？」
「找到个啥？」夏父烦躁道，「那群狗娘养的就不是真心给咱们找人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条狗！」
「公安都看钱，人家连咱的钱都不收，不就是不想找吗？」夏大姑唉声嘆气，「你说这亚南咋就跑了呢？她这一跑不打紧，她弟弟这可咋办啊！」
「要不咱带着狗找？」听到夏父提到狗，夏小姑突发奇想，「亚南不是光餵李婶子家的那条狗吗？咱带着那条狗找不行吗？」
「这怎么找？你以为是演电视剧吗？」夏父和夏大姑异口同声地反对，「再说，人家就乐意把狗借给你？」
「这不是她把人给看丢了吗？」夏小姑嘟哝道，「凯凯咋就那天没拿作业呢？」
听了这话，夏父瞪了缩在角落的夏凯一眼，瞪得他浑身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装作在写作业。
拿着原子笔在作业本上胡画乱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姐姐怎么就这么走了。村里不都是这样吗？家里要是没钱给儿子盖房子，姐妹就出去打工赚钱供弟兄上学和结婚。姐姐明明那么疼他，怎么能说都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呢？就像刚才大姑说的那样，她走了自己可怎么办啊？
心里这么想着，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姐姐离开的前一天问他的话：「爸妈是因为家里没钱给你盖房子，所以才让我退学去打工的——这事你知道吗？」
姐姐离开的这些天里，那天的场景在他眼前里反覆闪现。她那疲倦、苍凉却还隐隐带着一点希望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梦里，让他每次看到心里都莫名一颤。再度回想起那个眼神，夏凯忽然便产生了预感——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边的夏凯发着呆，那边的夏小姑又说开了：「要不让亚南的同学给她用企鹅发消息试试？咱们这些人说没用，让她同学劝劝，说不定就管用了。就算是没劝回来，咱们好歹也知道她没出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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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赵大鹏家啥没试过？消息一条条的发，赵二丫是一条都没回过。」夏母红着眼圈，拿袖子抹了抹眼角。
「嫂子，你别急。」夏小姑劝道，「俩丫头一块走的，肯定出不了啥事。最晚也就是开学，咱们一准能把亚南给找着。」
「我看咱们还是试试好。」觉得夏小姑的主意有道理，夏大姑说道，「赵二丫拧巴得不行，咱家亚男可不这样。万一亚男就回了呢？」
「我看也行。」久不出声的夏父也道：「反正都这样了，试试都不试强吧？」说着，他招唿夏凯：「你也好好想想怎么说，晚上给你姐发消息，赶紧想办法让她回来。」
嗯了一声，夏凯应了下来。虽然打心底里觉得姐姐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可他也想问问姐姐，她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她就不知道她一走，他们该有多着急多伤心吗？
他编辑消息的功夫，夏小姑已经和夏大姑说到上学上了：「哎，虽然人家都说要是上学能上出来也行，亚南成绩也怪好，但咱家这不是情况特殊吗？你看要是她爸爸没伤着腰，那不就行了？」
「没受伤也不行，上大学交学费不得花钱吗？」夏大姑摇了摇头，「再说，早下来一年就能多挣一年的钱，要不以后结了婚，挣的钱不就都是婆家的了吗？小丫头读书读出来也不是咱家的，咱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这话也是。」夏小姑想了想，也道：「上大学不赚钱也就罢了，还得花钱。学费再加上车票、生活费什么的，大学一年起码得花两万块钱。要是去打工，一年怎么着也赚回来了两万吧？这一下子就是四万块钱没了。这小男孩上也就罢了，小丫头没有那个必要。」说着，她念叨起夏凯来：「哎，凯凯，你可得好好学习。以后要是考不上大学，你就得打庄户，说不上老婆喽！」
「知道了。」这些话早就听腻歪了，夏凯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拉住还想说的夏小姑，夏大姑悄声道：「没看见凯凯在学习吗？别打扰他，要不你哥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捧场的小可爱嗷！
第24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眯着眼仔细看了看, 夏小姑果然见夏凯拿着支笔不知道在干什么。识数地噤了声，她拉着夏大姑，两人到院子里说话去了。
***
「他爸，公安怎么说？招娣能找回来吧？」赵父甫一进门, 躺在床上的赵母便扶着床柱子要起来。
「哎, 妈, 你可别动啊！」回娘家探望的赵大丫连忙把她按住, 又给赵父使眼色，「人家大夫说了，你不能动，不能受气, 要不这病好不了。」
听她这话，又看赵父的脸色, 赵母哪还不知道是没给找回来？攥着赵大丫的袖子, 她悲从中来：「招娣要是不回来，咱家这可怎么弄？耀耀还真得叫人家给关好几年吗？」
蜷在堂屋门口的大石头上，赵父一声不吭地抽着旱菸。听她嚎啕大哭, 愈发沉默了。
他们已经找了两个周，把人给找回来的指望已经不大了。连过来帮忙的亲戚都开始不耐烦, 一个个推说没空了。可耀耀还在局子里关着，硬着头皮这也得找啊！
见赵父这幅模样，赵母浑身都颤抖着，蜡黄的脸愈发憔悴, 瞧着都像是要不行了：「招娣, 招娣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啊！」无力地捶着床, 她花白的头髮随着动作颤抖着, 连哭都哭不大声了。
看着面黄肌瘦、肝肠欲裂的母亲, 赵大丫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
招娣怎么能这样呢？她虽然也恨爸妈一分彩礼都不给她，但是也能理解，毕竟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爸妈要养五个孩子啊！之前交计生罚款又借了那么多钱。他们好容易才把她养大，她总不能让他们和弟妹再继续住土屋吧？
至于耀耀，爸妈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个弟弟，这么就进了局子，他们怎么受得了？尤其是妈，儿是娘的心头肉，妈为了生弟弟，落下了一身的病。公安把耀耀抓过去坐牢，这不是剜了她的心头肉吗？招娣怎么记仇不记恩呢？要不是爸妈把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那年她发烧的时候带着她去看病，她也和三丫一样烧成憨子了。
说不定还是烧傻了好，那样结婚的时候还不会跑。看着闷着头抽菸的父亲，赵大丫恨恨地想着。
看着肝肠寸断、悲痛欲绝的爸妈，赵大丫咬了咬牙——要不回婆家，看看能不能再要点钱来？
想起她上回要钱的时候，老公和婆婆那难看的脸色，赵大丫忍不住心肝发颤。可是看着母亲蜡黄的脸和父亲花白的头髮，她鼻子一酸，终究还是站起来道：「爸，妈。你们别急，我回去问问延宗，看看能不能再拿出点钱来。」
***
上下午轮流看自习，难免便有遇上的时候。
时间久了，夏亚南也发现了赵迪。但因为家里的事都还没有解决，两人默契地没有相认，并且把上班的时间错了开，一早一晚轮流着过来。夏亚南想过上赵迪那样的生活，赵迪则想着不能让夏亚南赶超。学习的时候互相想想对方，两人便都有了十足的动力。
魏老师和王老师对此都十分欣慰。
看着耐心给孩子讲题的赵迪，王老师嘆道：「农村的小孩不容易，小女孩更不容易——这还不到十四岁，爹妈怎么就捨得让她结婚的？」
魏老师摇了摇头，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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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赵迪的事隐瞒了一部分，没全告诉王晓秋。虽然她和王晓秋是多年的老交情了，觉得她应该不至于这么离谱，但是站赵迪爸妈的人毕竟还是很多的。万一王晓秋也这么想，那对赵迪实在是太不好了。
「让这俩孩子好好上学。不上学她们可怎么办啊？」王老师又是同情又是心疼，「还有小夏，我听亲戚说，如果有关系的话，找人送个礼，一万块钱就能进一中。当时他也是找了人，要不我再给问问？」
「我问过小宇了，准备给她办一下。小宇想把这个钱给出了，我没答应。」魏老师嘆了口气，「小宇这孩子也不容易。虽然是在市一中，但工资也不高，他自己又有孩子。可小宇他不听话，背着我把钱塞进提给我的牛奶箱子里了。晚上我打电话给他，他非让我收着，我都和他生气了，他还让我起码收一半，说什么是给妹妹的，不是给我的——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他非要出的话，你就让他出点吧。以后告诉小夏，让她知道是谁出的这钱，能结个善缘也好。」王老师嘆道，「都是穷孩子，知道想上学有多不易。」
「这回找关系就是他找的，哪能让他再花钱？再说，一万块钱又不是小钱，哪能由着他来？要是让他对象知道了，一准和他吵架。」魏老师道，「我看看到时候什么样。要是他还这么犟的话，实在不行我就收一半。」
「是这个理儿。」王老师笑道，「你好好说说他。」
点了点头，魏老师想好怎么让韩凌宇收钱，便盘算起来怎么告诉夏亚南这事比较好。
县城里的高中查得不严，一中的择校费其实只要一万块，学生多交出来的钱进哪里，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现在韩凌宇给她找到了人，就不用花那些冤枉钱了，一万块钱就够。现在赵迪和夏亚南都在打工赚钱，到时候她再补贴点，这个学期的学杂费和生活费就足足的了。她倒是不缺这四千块钱，就是觉这俩孩子实在是太倔了——与其让她们去刷盘子，还不如给王晓秋看自习。好歹晚上还有时间学习。
尤其是夏亚南，这孩子比较心软，她时不时便担心这孩子会因为父母的劝说而中途辍学。让她自己赚赚钱，沉下心来想想她以后想做什么，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今天晚上回去，也该和她说说一中的事了。
***
拎着包回了家，夏亚南挠了挠头，围着那台老旧的电脑转了个圈：「舒舒姐，你知道怎么开电脑吗？」
「……不知道。」观察了这个铁皮箱子似的电脑好半晌，舒曜很诚实地回答道。
她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脑，她念书的那个村小也没没钱置办微机室。等到后来家里买电脑的时候，台式机都退出市场了，买也是买笔记本。
「我也不知道。」钻研了半天，同样没用过这种电脑的夏亚南也无奈地嘆了口气，「要不随便试试吧。舒舒姐，你说我是先按屏幕上这个按钮，还是先按下面这个箱子上的按钮啊？」
「要不……箱子上的？」舒曜咬着指头，「我觉得应该是先按箱子上的。」
「那我按一下试试。」夏亚南戳了一下那个圆滚滚的按钮，「咦，它好像亮了。」
「那就是可以。」为自己的运气点了个贊，舒曜笑道：「那就再按上面这个。」
不用她说，夏亚南已经按完了：「据说这种电脑反应挺慢，也不知道下载东西行不行。」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舒曜摸着下巴，「咱们就登个企鹅，下载一个录音文件。这电脑再怎么卡也不能卡到连企鹅都登不上吧？」
「估计不至于。」看着这台年迈的电脑慢吞吞地加载着界面，夏亚南很为它担忧，「不过我怎么觉得它比我奶奶走路还慢？」
「你奶奶？」舒曜讶然，旋即想起来一开始看简介的时候，确实是写着夏亚南还有个奶奶。
「她啊，平时古里古怪的。」夏亚南嘆了口气，「都说老人家喜欢热闹，她倒好，既不乐意和我爸妈住，也不喜欢我两个姑姑到她那里，孙子孙女和外孙子外孙女一概不喜欢。得亏她身体还行，要不然我们去伺候她，她都不见得让我们进去。」
哦了一声，舒曜点了点头。她大学的时候去敬老院做过义工，孤僻的老人其实也不少，夏亚南的奶奶大概就属于这类。
等了好一阵，电脑才加载好。点开了企鹅，夏亚南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舒曜说着话，终于在聊到上辈子赵迪穿了什么颜色的风衣时，弹出来了企鹅对话框。
看着一堆标红的未读消息，夏亚南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下来。
这些消息有来自同学的，也有来自夏凯乃至夏父夏母的。
红了眼眶，盯着这些对话框静默了一会，夏亚南把滑鼠移到了上角的叉号上，挨个关掉了。
包括夏凯写的那篇小作文。
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见她这样决然，舒曜一愣，小心翼翼道：「南南？」
摇了摇头，夏亚南道：「平时上完课就得赶紧回家做家务，我没有关系多好的朋友。这些肯定都是我爸妈让发的，不用看我也知道她们会说什么，无非是劝我体谅爸妈，劝我赶紧回家。」红了眼眶，她声音极细也极低，不知是说给舒曜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逃出来了，她已经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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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跪在爸妈面前苦苦哀求，也换不来一个上学的机会了。
「嗯。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听出她声音的惊慌，舒曜安抚道，「等到九月份开学，我们就能去上高中了。你看，陆奶奶还专门给你挑了串最好的葡萄呢！」
第25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看着那串精益剔透的葡萄, 夏亚南心下稍定。
「你看，我们要去上高中了。我们也能和赵迪一样念大学，一路读到博，想去哪就去哪。」舒曜温声道, 「我们能去帝都, 也能去魔都。以后我们报师范大学, 和魏老师一样当个好老师。」
「嗯。」听到魏老师的名字, 夏亚南的心绪终于安稳下来，绽放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以后要和舒舒姐你一样学文，然后当一个和魏老师一样的好老师。」
要是一个月之前收到这些消息, 她可能还要犹豫一会，但是现在不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不能对不起魏老师, 也不能对不起舒舒姐。
她有了更值得她爱的人，也有了更值得她做的事。她要像赵迪一样，走出这片茫茫无际的隐形大山。
***
下载完东西, 夏亚南关掉电脑没多久，魏老师便过来了。
摆手让招唿她吃水果的夏亚南坐下, 魏老师笑道：「这段时间学得怎样？」
「还挺好的，都能看懂。」腼腆地笑了笑，夏亚南把果盘推到魏老师面前，「老师, 您吃葡萄。」
「不急, 老师是有事和你商量。」魏老师温和道, 「南南, 想去一中吗？」
听她这话, 夏亚南不由一愣，磕磕巴巴道：「我，我……还好吧。」
她当然想去一中。一中是县里最好的学校，她怎么可能不想？从初一开始，她的梦想就是以后去一中上高中。可是一中的择校费实在是太贵了。舒舒姐和她分析过所有她能做的工作和相应的工资，她这个暑假是无论如何都赚不出来这笔钱的。
而且听魏老师的语气，她总感觉魏老师似乎是想给她出这笔钱。但她怎么能那么厚脸皮？她白住了魏老师的房子，靠着魏老师找了工作，说不定魏老师以后还会因为这个被爸妈胡搅蛮缠，哪还能让魏老师再给她出这笔巨款？
仿佛没看出了她的顾虑，魏老师温和地笑道：「我在一中有认识的人，到时候花上五千块钱给校领导送点礼就行。唯一的缺点是不能中途退学——因为是找人托关系进的，要是少花了钱进去，结果中间没读下去，人家脸上不好看。」
「要不……要不我还是去二中吧。」犹豫了一会，夏亚南还是拒绝了。
她当然不会后悔，但是怎么好意思让魏老师再出钱？她手里有多少钱，魏老师是清楚的。一开始拿出来的六百块钱，加上两个月两千四百块的工资，再除去吃饭、买东西，她手里也就两千多点，压根拿不出五千块。要是她去一中，那这钱只能是魏老师出。
见她这幅模样，魏老师笑了笑：「南南，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就当这钱是老师借给你的，等以后工作了还给老师就是了——高中的学校很重要，二中的实验班再怎么样也和一中不能比。你要是想上学，咱能选好的就不选差的。」
一万块钱确实不算少，不过一中确实值这个钱。韩凌宇那孩子脾气犟，非要出钱，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她收了一半。万一夏亚南以后也非要还，那把韩凌宇那孩子的五千块钱还了也行。
一中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天人交战了好半晌，夏亚南还是厚着脸皮给魏老师写了张欠条，自觉脸上火辣辣的，她小声道：「我……我以后还给您。」
魏老师那话肯定是骗她的。就算是能找到人，择校费也绝对不可能就交五千，最最起码也得一万块钱。她以后得好好听打听魏老师到底花了多少钱，好把钱都还给她。
收下了夏亚南的借条，魏老师慈爱地笑了笑——这孩子自己交不起择校费，说不准对她来说还是好事。夏亚南的脾气她清楚，只要觉得自己欠了别人，那答应人家的事无论怎么样都会做到。有了这个做保证，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中途辍学了。
问了问夏亚南最近的学习情况，魏老师和她聊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
送走了魏老师，夏亚南摸了摸发烫的面颊，懊恼道：「舒舒姐，我是不是脸皮太厚了？」
她怎么就抵制不住诱惑呢？魏老师说要给她出这笔钱，她就能让人家给她出吗？魏老师的工资也不高啊！
舒曜温声道：「没事，你是太想上学了，魏老师应该也能理解。以后咱们赚了钱，连本带利两倍还给她。」说着，她笑了笑，「再说，欠条都打完了，你总不能再追出去说不借了吧？」
听她这话，夏亚南也不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认真地点了点头，她道：「嗯。」
她要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绝对不能辜负了魏老师的苦心。
看着仿佛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夏亚南，舒曜也笑了。
以夏亚南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再往后退了。
***
在一天天的学习和看自习中，夏日消无声息地谢幕，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
高中照例是九月一号开学。
因为怕夏父夏母找过来，早上七点，魏老师便带着夏亚南出发，八点准时把她送到了一中的宿舍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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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亚南没什么行李——被褥和校服是学校发，洗漱用品都得现买，那个黑色的双肩包和里面的书便是她的全部财产。魏老师把她送到了楼下，笑道：「你们班主任我认识，人还不错。我今天有点事儿，就不上去了。以后好好和舍友相处啊！」
格外咬住了「舍友」两个字，她摸了摸夏亚南的头。
没听出来她的弦外之意，夏亚南点了点头，笑着和她道了别，便背着包爬上了三楼。
住宿的学生大多是家是在农村，这个点还赶不过来，因此宿舍楼里静悄悄的。只当自己的宿舍里也没有人，夏亚南低着头便往里走，正和从宿舍里出来的那个女孩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没想到撞到了人，夏亚南和那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了抱歉。
总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夏亚南抬起头想看看是谁，偏巧那女孩也抬了头。两人四目相对，顿时都愣住了。
张了张嘴，赵迪迟疑道：「夏亚南？」
「赵迪，你……你也在高一六班？」忽然回想起魏老师的话，夏亚南顿时明白了过来。
「是啊。」没想到不仅和夏亚南分到了一个班，还是一个宿舍，赵迪也是颇为意外：「你……你也刚到？」
「魏老师刚送我过来的。」夏亚南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昨天魏老师来学校开会，就把我给捎过来了。」
……
到底是之前没什么交集，两人又都不是多擅长交际的人。现在想找话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把能说的话说完，两人便各自收拾东西去了。
把书包搁在了铺位上，见领铺盖那里全是人，夏亚南决定先去买生活必需品。看着外面汗流浃背的学生和家长，踌躇了一会，她还是戴上了大帽子和口罩——她爸妈不知道她在一中，但赵迪爸妈知道赵迪在这儿。万一被他们意外发现，那麻烦可就大了。
县一中是全封闭式管理，开学日是唯一允许家长进来的一天，学校里人山人海好不热闹。提着刚买的暖壶，夏亚南灵活地穿过人流，准备去热水房打热水。
正好好地走着，旁边忽然有人不小心踩了她一脚。同行的人见状，连忙扶了她一把：「他二姑，你慢点。」
那人扶着对方的胳膊站稳，转头看了全副武装的夏亚南一眼，赔笑道：「哎，小同学，不好意思啊！」
她说完这话便匆匆走了，夏亚南却如坠冰窖，浑身都僵住了——这人是赵迪的二姑！
头顶灼灼烈日，夏亚南却出了一身冷汗。直愣愣立在原地，她远远听赵大姑道：「刚才耀耀他爸说招娣往女厕所那里走了，咱们赶紧去，别让她跑了……」
听她这话，夏亚南浑身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打不打热水了。找了个路过的老师问路，她钻进绿化带，绕过赵迪二姑一行人，飞快地奔向了女厕所。
***
在女厕所里面排着队，赵迪抹了抹额上的汗。见自己的队伍一直不动，她拎着刚买的盆，正准备重新找个人少的队伍，却见一个戴着渔夫帽和大口罩的女孩跑过来，急促道：「快跑！你三姑过来了！」
好似一盆冰水浇到了头上，赵迪只觉一股寒气由下往上冒，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来不及思考，她被那个女孩扯着去了西面的餐厅，躲进了后厨成垛大白菜后面的破桌子底下。
时间紧急，夏亚南又不认识路，慌乱之下，拉着赵迪便进了餐厅。东看西看，夏亚南找了好半晌，才找到了这个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和夏亚南挤在了狭小的桌底，赵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面前整张脸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女生，她回忆了一下她的声音，迟疑着小声道：「夏亚南？」
「嘘。」夏亚南给她比了个手势，又把她往里推了一点。
见夏亚南这副表情，赵迪也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被家里人追捕。见外面有个破箱子，她伸手想够，却搬不动。夏亚南见状，连忙拉了另一头，两人费了好大劲，总是拖过来了。
桌子是老式的办公桌，三个面都是围上的，破箱子又被拖了过来，桌底唯一的一个开口便也被整个堵上了，两人陷进了无尽的黑暗里。
黑暗里的听觉要比平时灵敏得多。
没一会，夏亚南便听到了赵大姑的声音：「奇怪，明明刚才说就在厕所那里的。」
「不会是瞧见了咱们，躲进哪里去了吧？」赵二姑皱了眉，「这里人太多了，不好找。」
「唉，人少的时候咱们能进来吗？」赵大姑嘆了口气，「你说这学校咋还这样呢？小孩在这里上学，咱们这当家长的还不能进？」
「这谁知道。」围着白菜垛子绕了一圈，赵二姑踢了那破箱子一脚：「这里面是啥东西？还不轻呢。」
第26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说着, 她便要拖那箱子。
感觉到她的动作，赵迪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夏亚南手心里也直冒冷汗。两人紧紧靠在一起，交互握着手, 一时谁也不敢出声。
「你乱动个啥？她又不可能藏进箱子里。」赵大姑道, 「等会管厨房的人进来了, 看到你乱动东西不生气吗？」
「光看看还不行吗？」往里瞅了一眼, 赵三姑道：「全是破锅烂铲子啥的，我说怎么还沉甸甸的。」
「行了，走吧。」赵大姑道，「耀耀他爸急着呢, 咱还得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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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赵三姑应了一声，又踹了那破箱子一脚, 便跟着她走了。
***
藏在桌子底下, 两人的心砰砰直跳。待听出赵大姑和三姑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从逼仄阴暗的桌子底下爬出来，活动着僵麻的手脚, 赵迪和夏亚南不禁相视而笑。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很简单。经了方才那一遭，两人关系一下子就紧密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赵迪主动开了口：「今天应该没什么其他事儿吧？」
摘下了灰扑扑的帽子，夏亚南道：「应该没了。今天估计就是收拾东西，领书领铺盖。」
「我买好东西了，就是铺盖还没领, 你领了吗？」赵迪边走边问, 「要一块去吗？」
「好啊。」夏亚南笑道, 「我当时看人太多了, 就想先下来打壶热水。没想到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领铺盖的人还那么多。」
「今天都开学，估计不到晚上人少不了。」赵迪嘆了口气，「我也没想到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她们就找过来了。」
「不知道她们还在不在厕所那里守着，要不咱们去宿舍楼里面的洗手间？」指了指手里的暖壶，夏亚南笑道，「正好我也打壶热水回去。」
「那正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赵迪禁不住嘆了口气，「宿舍里是得好好拾掇拾掇——估计咱们得在里面住上半年，等到寒假再去挣钱了。」
「唉，外面是不安全。」往热水房里走着，夏亚南也是嘆气，「能在学校里呆着还是在学校里呆着吧，我看他们找人还找得挺急的。」
「你爸妈那里什么样？」和她一起排队，赵迪小声道：「我听魏老师说他们报警了？」
在凡事能私了就私了的石安村，报警在人们心里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大部分学生都在领铺盖，热水房里人还不多。见旁边的两个女生接完了，夏亚南便去了那一队。拧开了水龙头，她垂了长睫，不知是讽刺还是心酸：「还不是怕我走了没人给他们挣钱？一开始他们是挺急，可知道我报了志愿之后就不急了。找同学给我发消息轰炸我，今天估计也去二中堵我了吧。 」提起爸妈，她忍不住鼻子一酸，「上个学跟打游击似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听她这话，赵迪也禁不住沉默了起来。提着暖壶，两人抄了人少的近路，左右张望着往宿舍楼走。进了宿舍，夏亚南把暖壶放在了阳台上，正要和刚从洗手间回来的赵迪下去领铺盖，却不经意间瞧见了守在楼下的赵父。心下登时一惊，她赶紧拉住了赵迪：「咱们等会再出去，他们还在外头。」
往下一瞧，赵迪也认出来了人群里的父亲。颤抖地扶着栏杆坐下，她浑身冰凉。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夏亚南小声问道：「要不你别下去了，等会还是我给你拿上来吧——你爸妈还找你找得这么紧？」
「他们？他们都快急疯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好儿子还在局子里关着呢！」看着窗外的父母，赵迪连连冷笑，却笑着笑着就哭了。双手环住自己，她哭道：「赵耀祖造的孽，凭什么要我去还？我是欠他什么吗？赵耀祖是他们的心肝宝贝，我就是地里的狗尾巴草儿？难道赵耀祖关进去的三年比我一辈子都要紧吗？」
她哭得撕心裂肺，夏亚南也听得红了眼圈。抱着赵迪，她声音也在打颤：「不用管他们，你比他要紧。」
「我想着他们到底是养了我一场，没一生下来就把我扔水里淹死，以后还是要报答他们的，谁想居然还能出这档子事。」赵迪浑身都在打颤，红着眼圈哭道：「一个个都说他们不容易，可难道我就容易吗？生五个孩子是他们自己选的，儿子是他们自己惯成这样的，我呢？生在这个家是我自己选的吗？他们儿子和人打架是我撺掇的吗？凭什么要我承担代价？啊！凭什么啊？」
紧紧地抱着她，夏亚南也泣不成声：「这事和你没关系，和我们都没关系，是他们自作自受。我们好好上学，以后离他们远远的。」
「嗯。好好上学，好好上学。」赵迪也抱住了她，哽咽着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她听，「我们要好好上学。」
两个浮萍般无依无靠的女孩坐在阳台上，阳光在她们身上洒下了暖融融的光，一行大雁在天空中飞过。
入秋了。
***
「哥，亚男不是没过来吧？」在校门口守一天都没堵到人，夏小姑又热又渴，不禁有些不耐烦了，「要是再等不到，咱们要不就报警？」
「报警有个啥用？」不等夏父开口，夏大姑便道，「上回咱没报警？结果呢？说什么好好好，一定给咱找，现在找着了？」
「那这咋办？咱们总不能再这里再继续等吧？」夏小姑皱着眉头，「这都几点了？学校都要关门了。」
「行了，要不回去吧。」掐灭了手里的菸头，夏父颇为烦躁，「我给赵大鹏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啥时候回去。」
「哎，这一个个的都躲什么地方去了？」夏大姑嘆了口气，「赵家那丫头怎么也没找到？」
「他们也是打算之后过来再找？」拿了块硬纸板当扇子扇风，夏小姑抹了一把汗，「他家丫头不是确定了就在一中吗？一大家子都跟过去了，怎么还能找不到？」
「以后怎么找？我听人说三中也学一中，以后要搞什么全封闭式管理，平时进不来。」夏大姑也拿了块硬纸板当蒲扇扇风，「找不着还不正常吗？咱们今天不也都过来找了，不也还是没找到？不过赵家那丫头更离谱，知道家里报了警，居然给警察局打电话，让警察和她爸妈说自己好着呢，不用他们找。这也是出了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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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这话，夏小姑只觉胸口憋了一口闷气：「这小丫头也是出奇。说不定就是她领着亚男跑的。要不本来好好的，亚男怎么突然就跑了呢？我看这事八成是她撺掇的。」
「唉，说这个有啥用？咱又没证据。再说，赵家那丫头也没回来，咱还能上赵家要人吗？」摇了摇头，夏大姑抬头看夏父，「我看今天是找不着了，那这事咱怎么办？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哪能啊！」夏父把菸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地捻了好几下，梗着脖子道：「全封闭式管理是吧？我就不信她能一辈子躲在学校里不出来了。」
「行，哥，你也别急。」见他着急上火，夏小姑安慰道，「赵大鹏家肯定比我们更急，他要是再拿不出来钱，他儿子再就进局子了——要我说，也合该是他倒霉，当时非听那个摆摊老头的话，图吉利把儿子多报了三岁，现在被人家给抓住把柄了吧？要不今年周岁才十一，他儿子屁事没有。」
「你听他们瞎说。人家弟兄四个，大伯还在交通局里，能因为他年纪小就让他啥事没有？当咱这是城里呢！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这种小老百姓能斗得过当官的？人家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他！要不他家耀耀都被扣在局子里快半年了，怎么还不给放出来？」
说起这事，夏大姑心有戚戚：「再说，人家那弟兄哪能善罢甘休？现在天天堵他家门上要钱，摔锅砸碗，抢碟子扔盆，跟鬍子下山似的，就差把他们家的屋给扒了。四个男人身强力壮的，赵大丫都吓得不敢回娘家了。你没听李大婶子说，那老大说要是再不给钱，等他家耀耀出来，就让他四弟把耀耀的两条腿全揍断——就是被耀耀打断了腿的那个小男孩，今年也十一。」
「当官的哪有什么好东西？一群狗娘养的，全是放屁！」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夏父骂骂咧咧，「艹他娘的，就会欺负穷老百姓！」
听他这话，夏大姑和夏小姑对视一眼，谁都没接话。嘆了口气，夏大姑道：「我听人家说，赵大鹏他大闺女不是给他五万，赔给那家人了吗？那家人还不愿意？」
「人家要十万，哪能五万就愿意？再说，那钱不是给的，是借的。」夏小姑嗤了一声，「他大丫头哪有那么多钱给他？好说歹说她婆家才给了五万，还明说了是借给他家的，以后得还——要不都说养闺女不靠谱？要是个儿子，哪还能说以后还这种话？」
作者有话说：
！！！
发表时间居然被我设置错了(ΩДΩ)宝贝们先看这些行吗？我要赶不出来入v的万字更新了555
第27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这五万也不少了啊。」夏大姑咂咂嘴, 「那赵大鹏家可怎么还？他家那么穷了都。」
耸了耸肩，夏小姑道：「要不他家到处找他这二闺女吗？还不是想找回来让她去打工挣钱？」
「打什么工？别再打着打着跑了吧！」夏大姑啐了一口，「不过我听人家说，赵大鹏不是给他二闺女找个婆家吗？怎么还又让她去打工了？」
「早吹了。他家二丫头走了没两个星期, 人家就说不要了。」夏小姑撇了撇嘴, 「听说他这闺女这么拧巴, 人家哪还敢要？现在他们准备找个老光棍, 把三丫头给嫁了——也亏是现在，要是搁了从前，一个傻子谁要？」
「哎，你说这小丫头就是不懂事。」夏大姑嗑着瓜子儿, 「人家那边是独生子，家里没弟兄, 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帮衬着。你说说, 她嫁过去日子多舒坦！她倒好，非得去上什么学。婆家也不要了，家里一下子又欠了这么多钱, 弟弟还关在局子里，这不是造孽吗？」
「这种小丫头啊, 早知道就该一生下来就掐死。」夏小姑附和道，「这要是我闺女，早叫我给打断腿了。一天天的上学上学，小丫头上什么学啊？」
听着她们说话, 夏凯蔫着头, 也颇有些不自在。他其实一点都不想上学, 也压根不想学习。可家里没钱交择校费送他上学和他能上但自己不想上是两回事。没想到一向疼他的姐姐居然会和赵迪那个天天揍弟弟的孬种一样丢下他不管。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
熬走了赵父一行人, 夏亚南和赵迪合力把铺盖抬进了宿舍。收拾好东西又去洗手间沖了个澡, 宿舍舍友便来齐了。
学校的宿舍是八人间，楼里没有浴室也没有热水，餐厅和宿舍离得老远。配套设施很一般，但看着桌子上的书，夏亚南十分雀跃。她住在下铺，又靠着南阳台，位置还算不错。赵迪是她的上铺，採光也还好，只可惜她那片屋顶滴滴答答的往下渗水。到底是旧宿舍，难免简陋些，顶楼也更容易出事。没想到夏亚南也遇上了和自己一样的情况，舒曜嘆了口气，根据自己高中修补宿舍屋顶的经验，让她和赵迪往屋顶上粘个塑胶袋接着，省得水滴到床上。
塑胶袋补屋行动进行得还算顺利，效果也比较显着。赵迪旁边的女生也马上拿了个塑胶袋开始补天。抱怨着漏雨的屋顶，八个小姑娘很快熟悉了起来。
说说笑笑度过了在学校的第一个夜晚，第二天八点，大家结伴去班里开了班会。
教室里的桌椅板凳和宿舍里的床一样破旧，但氛围却意外得好。班主任是个三十五六的男老师，姓姚，瞧着很有经验。简明扼要地给大家说了一下注意事项和作息，他便宣布了一个月之后要摸底考试的消息。在众人的哀嘆中，他按高矮给大家排了座位。等安排到夏亚南时，他扶了扶镜框：「夏亚南是吧？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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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安地站在一旁，夏亚南以为他是要单独和自己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差生谈个话，结果谈话没等到，倒是等到了她的新同桌——赵迪。
满意地看着两个学生，姚老师摸了摸自己发光的头顶：「好，夏亚南，你和赵迪坐在一起。你俩好好学习。」
哭笑不得地和赵迪对视了一眼，夏亚南可以肯定是魏老师和他打过招唿了。不过这当然好事，旁的不说，万一哪天家里再过来闹事，她俩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正想着这事，赵迪碰了碰她，小声道：「我想晚上借老师的手机给公安局打个电话，省得他们报警说我们丢了，带着警察来咱们学校里抓人。」
「能行吗？」看着忙里忙外的班主任，夏亚南有些犹豫，「老师看起来挺忙的。」
「和老师说一下我们的事，他应该会借的。」赵迪道，「也算是提前让老师心里有个数。不然咱们爸妈一个电话打过来，咱们老师说不定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想了想是这个理儿，夏亚南应了下来：「那咱们晚上一块去找他。」
翻着新发的课本，两人窃窃私语，商量起晚上怎么和班主任说这件事来。
***
趁着晚自习下课的功夫，赵迪鼓起勇气，拉着夏亚南来了办公室，找到了姚老师。
听她们说是是给公安局打电话报平安，姚老师痛快地把手机给了她们，还不忘嘱咐道：「楼道里有人。你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和人家好好说。」
谢过了姚老师，两人去了操场，坐在跑道沿子上打通了110。
听声音，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警察。两人轮流报了身份证号和姓名、家庭住址，赵迪便根据夏亚南给的稿子，开始代表两人发言：「警察叔叔，您好。我们现在都在县一中上学，两个人都很安全。这次给您打电话是想麻烦您转告我们的爸妈：天底下不是只有他们会报警。如果他们再纠缠不休的话，我们也会考虑向妇联寻求法律援助，分别起诉他们强迫未满十四岁的女孩打工和结婚。」
「当然，他们可能不在乎自己违不违法。不过如果这事传出去，他们是否要考虑一下我们会在家白吃白住到十八岁，以及他们的儿子还能不能找到对象的问题？如果他们想要使用暴力措施逼迫我们离家打工或结婚，我们也不是没办法。既然他们不愿意遵守法律，那我们也只能以暴制暴，採取非法形式维护我们的合法权益。根据现行法律，未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投毒杀人是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农村的敌敌畏和老鼠药都很常见，只要我们愿意，总能找到机会，他们完全可以看看是防贼容易还是当贼容易。」
听她说完这一席话，不要说接线员，整个值班室的警察都惊呆了。好容易捋直了打结的舌头，从来没见过这种世面的年轻值班警察磕磕巴巴地问道：「头儿，咱们要怎么说？」
「好好批评教育，未成年人怎么能有这种违法的念头呢？得知法守法懂不？」那老警察严肃道，「不过他们的话你录下来了没？」
「录……录下来了。」那年轻的警察挠了挠头，「那咱们还转达不？」
「这还用说吗？当然得转达。」老警察拿着保温杯，敲了敲桌面，「这些小孩情绪都容易不稳定，她们说这话，这不是要发生恶性事件的前兆吗？咱们当然有义务提醒她们的爸妈。再说，她们让咱们转达这些消息，这是说明人民群众信任咱们，咱们得履行好职责，知道不？」
「欸，知道了。」得到了前辈的指示，年轻的小警察清了清嗓子，尽可能严肃地回答道：「小朋友，你们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我们不能知法犯法，而应该……」
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念起上回劝离家出走的小姑娘回家的稿子，值班室里的其他警察啧啧称奇：「她俩的爹妈也是厉害，是咋教出这种娃的？这话听着一板一眼的，一看就是块当讼棍的料啊！」
「啥讼棍，那叫律师。」旁边的警察翻了个白眼，「小心哪个讼棍听见了举报你。」
「啧，这不都是一个意思吗？他们还一口一个条子呢。」那警察嗑着瓜子，「这俩小姑娘的爸妈是上回来报警的那对不？真是一家子都是神人啊！」
爸妈想把不到十四岁的闺女嫁人，那闺女离家出走不说，还提着刀要砍媒人，现在又放话要毒死全家。这家子也是没谁了。他工作了四五年，自认什么样的家庭纠纷都见过了，可这次是十足十被开了眼界。
「要不咋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看那俩爹娘就是活该。」那纠正他的警察幸灾乐祸，「那姓夏的逼闺女辍学打工，还有脸催着咱们给他们找人，找不着还在门口撒泼。这回好了吧，让自个闺女给治住了。」
「头儿，那咱咋整？」批评教育完那两个小姑娘，那年轻警察问道，「直接给她俩的爸妈打电话？」
「急个啥子？」呷了口枸杞茶压惊，那老警察道，「先给她班主任确认一下再说，万一这俩小孩不在学校呢？」
「欸。」那年轻的警察给县一中的保卫科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又问来了两人班主任的手机号。和姚老师确认了一声，便查了查两家留下的手机号，把赵迪的话转达给夏家和赵家了。
捧着保温杯，老警察慢悠悠地踱着步。理论上讲，他们是要跟着夏、赵两家去学校找，但看这情况也懒得掺和，告诉对方一声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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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家的孩子就是得知道要上学。这俩孩子能考进一中，成绩肯定也不错，投胎进这种家庭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至于夏父会不会再过来找他们，啧，他们手上的案子多着呢，哪有空天天盯着这种鸡毛事蒜皮的小事？再闹事就让他自己找，看看是他厉害还是他闺女的敌敌畏厉害。
第28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啥？找到了, 在一中？」接到公安局的电话，夏父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成绩离一中差老远呢，咋能在一中呢？」
「就是在一中。俩孩子都在学校里, 一起给我们打的电话。」那给他打电话的年轻警察打个哈哈, 「你们想找的话, 自己去学校找就行了。」说完, 他便把电话给挂了。
听到另一头传来嘟嘟的忙音，夏父还是没回过神来：「那小丫头不是报的二中吗？她咋去的一中？」
「亚南在一中？」听他这话，夏母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问道：「那咱还去找不？」
在她眼里, 她闺女乖巧又听话，一向知道心疼她这个妈, 肯定是被赵家那丫头花言巧语哄跑的。管那是一中还是二中, 只要她过去说说，闺女肯定就回来了。
「一中是全封闭式管理，赵大鹏他们好话说尽, 保安也不让他们进去，咱们咋进？」夏父没好气道, 「再说，她还不知道是咋进的一中呢！两三万块钱，呵呵，不是借了什么高利贷就是当了鸡！」
「你胡说什么？」听他这话, 夏母登时不乐意了, 「天底下哪有当爹的这么说自己闺女的？」
「那要不她怎么来的这么多钱？」夏父冷哼了一声, 「赵家那丫头再怎么着, 人家长得水灵。就她长那样, 想找个大款给人家当二奶，人家都不要！」
「你说说！你说说！」夏母火了，「你这是啥话？有这么糟蹋自己闺女的吗？」
「都能不认爸妈弟弟偷跑进城里，谁知道你闺女还能干出来什么事？」夏亚南托警察转达的话迴响在耳畔，夏父又气又怒，冷笑道：「还说什么不白养她到十六岁就给家里下毒，你说说，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这话夏母也听到了，对于择校费的来路，她心里其实也直打鼓，但还是高声反驳道：「反正你不能这么说你闺女。」
哼了一声，夏父没再说话。
他其实不在乎夏亚南当不当小姐。要是当小姐来钱这么快，那其实也行，反正闺女不是自家人，要是不趁着她没结婚，赶紧问她要点钱，那之前养她那十四年不是打水漂了吗？
不过当小姐的话，绝对不能在家这边干，要不家里的脸就都让她给丢光了。得让她去远地方当，珠州那种离家几千里的地方最好——既能赚钱，坏名声又传不回来。干上个十来年，等到二十五六岁回家结个婚还能再赚回来一笔彩礼。
当然，要是傍上了大款更好。不过想了想夏亚南基本没发育的身材和普通的长相，夏父摇了摇头——要是他有钱，他肯定看不上这种小丫头，要找也起码得找赵家二丫头那样的。
不过人找不回来什么都是空话。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把夏亚南从学校里抓回来。明天他赶紧得找赵大鹏商议商议。
***
「不让进，不让进！」以为他们是给学生送东西的，门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师没和你们说吗？家长就第一天让进，之后就不让进了。要送什么东西都给放在门口，给班主任打电话就行了，老师都给拿进去。」
「老哥，我们不是送东西的。」往门卫塞了一盒烟，夏父陪着笑脸，「我们两家的丫头不听话，都定了亲还非要上学，我们是把她们领家里去的。」
「噢，那两个小孩爸妈是吧？」听他这么一说，门卫有了印象，「你姓夏是吧？」
「是。」夏父连声道，「老哥，你看看，给我们帮帮忙吧。你说婆家光过来找，我们也没办法啊！」
「不行。」门卫把烟推了回去，「之前和你一个庄的那个姓赵的没给你说吗？学校不让进。一个个都和你们似的，天天都过来，学校的老师还怎么上课了？」
「老哥，你行个好。」见他不答应，夏父忍痛数出来了五张红色的大团结，「我们这是没办法啊！她婆家天天来闹，日子都不能过了。」
看着那红色的大团结，那门卫咽了口唾沫，但还是摆了摆手：「不行，不能进。你要进的话，得让公安局一块进来，要不我这饭碗没了。」
在保卫科干了这么多年，这种事他也见了不少了。除非是公安局领着，否则不管出了啥事，外人都不能放进来，尤其是这种出了家庭矛盾的。要是在学校里闹起来，让校领导知道了，那他这个工作是干到头了，上一个门卫不就是因为这个被开除的吗？五百块钱是怪馋人，可为这个丢了饭碗不值当的。再说，那姓赵的小丫头可不好惹，敢拿刀砍人的。万一他们在学校里打起来，她失手把自己也给砍了怎么办？
「老哥，你行个好吧！」夏父拽着他的袖子求道，「小孩走了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啥样了。」
「她们不是给警察局打电话了吗？你们还有啥不放心的。」门卫摇了摇头，「你们进去这不扰乱教学秩序吗？」
「不扰乱，不扰乱。」夏父仍是不死心，「我们悄悄进去，进去了就出来，绝对不耽误你们事。」
「真不行。」虽然眼馋那钱，但那门卫想了想，还是不敢冒险，「你知道你闺女在哪个班吗？再说，她要是愿意回家早回去了，在学校里就是不想回去。到时候你叫她走，她又不走，那不得闹起来啊？要是再把警察招惹来，我这工作还要不要了？你也别说了，要真想找你闺女，就找公安局。公安要是来了人，那校领导就让你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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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便把窗户给关上了，徒留夏父一行人在外边干瞪眼。
***
「什么，给这么多钱也还是不让进？」夏家带来的消息恰似晴天霹雳，赵母登时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姐姐怎么就这么狠心，就能眼睁睁看着你进局子啊！」
看着赵母哭天抢地，又想着老夏家的这根独苗儿，赵三姑也红了眼圈：「耀耀他妈，你也别急。」
「可怎么不急啊？再不给钱的话，耀耀就给关进局子了！」想起在拘留所的儿子和天天来家里骚扰的黄毛三兄弟，赵母肝肠寸断，「招娣怎么就这么没有良心啊！她是要眼看着全家被人家给逼死吗？」
「夏三哥，要不咱们找电视台？」咬了咬牙，赵三姑道，「我看人家有儿女不孝的，都去找电视台。人家记者一曝光，儿女不想给钱也就得给钱了。」
「那是人家，咱找有什么用？」夏父狠狠抽了口烟，「现在这是咱不占理。要是不找媒体还行，一找媒体过来，不就都知道她俩才十四，不到能结婚和打工的年纪了吗？要是把人给找回来了，咱还真白养她们到十八啊？」
「怎么还不占理呢？」赵三姑愤愤道，「弟弟都这样了，她还去上学，这是什么理啊？」
「我问了李婶子的大儿子。他说法律规定了，周岁不到十六就不能去打工，不到十八就不能结婚。」啐了口浓痰，夏父拿鞋碾了碾，「还说要是真找了媒体，大队肯定就出手管这个事了——现在到处都宣传上学好，让家里都送小孩去上学。你们家那丫头又还不到十四，你们又让她结婚。要是咱这事闹出来，说不定市里都得来人，给咱做思想工作，还得上电视上新闻。」
「做什么思想工作？」赵三姑气得破口大骂，「她弟弟都这样了，还得让她上学？我就不信了，天底下还有这个理儿？这什么法律！一天天就知道欺负咱这种穷老百姓，那么多贪污的大官他们怎么不管？」
听她大骂，屋里的一群人什么都没说——他们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十四岁的小丫头不能结婚，那就眼看着弟弟进局子？上不上学是他们自家的事，外人插什么手？
同样被赵迪和夏亚南那通电话气了个仰倒，赵三姑越说越气：「还有什么不到十四不用负责，我就不信了，她杀了人还能不枪毙？那耀耀怎么还得进拘留所的？」
「他三姑，不到十八真不枪毙。」对于两人的要挟，夏父也是颇为头疼，「李大婶的大儿子说了，不满十四不负刑事责任，不满十八不判死刑。这么大的小孩就算是杀了人也不用偿命，进少管所就行——就是关耀耀的这种。耀耀是吃亏吃在户口上的年龄报大了。」
赵家就是活该，非信那个老瞎子的，给赵耀祖多报了三岁。这下可好了，好好的十一岁小孩成了年满十四的少年。公安局那边卡着年龄就是不放人，他们又能怎么办？
「那还能就这么算了？ 」赵三姑气的浑身发抖，「什么狗屁法律？老天爷怎么就不把这种畜生给收了呢！」
看她气成这样，同样束手无策的众人也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夏父打破了沉默：「硬的不行来软的。我就不信要是爹娘都去求她了，她还能不同意。」
「不行！」赵三姑想都没想便激烈地反对起来，「就这种畜生，还让爹娘求她？做梦吧！」
「他三姑，别说了。」一直闷着头抽菸的赵父开了口，「求就求吧，只要二丫回来，让我干什么都行。」
听他这话，赵三姑更气了，又是气又是心疼：「什么孬种！当时掐死算完！」
「三哥，求就求吧，可咱这不是进不去学校吗？」没看愤怒的姐姐，赵父闷着头道：「门卫不让进啊！」
「高一是两个星期放一回假，还有中秋和国庆，她们不能光在学校里呆着吧？」说着，夏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就不信她俩能呆到寒假再出来！」
***
赵迪和夏亚南却是真的打算寒假再走。
父母的家已经回不去了，她们也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至于魏老师那里，她接手了毕业班，每天都忙得很，回去完全是给她添麻烦，还不如在学校里上自习。
两人的总体成绩差不多，但侧重的科目不太一样，恰好可以互补——夏亚南擅长文科，赵迪却理科尤其是数学特别好。在大部分情况下，两人都能互相讲题，学习效率提高得很快。
不过舒曜总觉得赵迪其实不该当大学教授的。相处久了之后，她感觉赵迪的性格和姜零露很像，两人都极有主见而且难以被环境同化，论资排辈、循规蹈矩的环境不见得适合她。而且赵迪在数学上颇有天赋，如果学了金融，以后无论是做投行还是券商，都很容易取得建树。
但赵迪不是姜零露，她有自己的想法。或许她也和夏亚一样，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魏老师那样的灵魂工程师。不缺能力也不乏信仰，想必她也能做得很好。
舒曜也在有意识地减少自己出现的次数。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迟早要离开夏亚南。如果她一直与夏亚南片刻不离，随叫随到，让夏亚南对她产生了依赖情绪，那到时候贸然离开，夏亚南会很容易产生类似于戒断综合徵的心理问题，所以还是让赵迪和她多接触更好。况且现在夏亚南已经逐步摆脱了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伤害，渐渐形成自己独立的人格。对她来讲，最难的一关已经迈过去了。她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给她出出主意，做做参考就好，没必要过多介入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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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南呢？还没回来吗？」清点着宿舍里的人数，舍长张雨问道。
「她俩八成还在教室里自习呢。我走的时候，她俩还没收拾东西。」端着水进来，床位最靠门的胡燕道。
「哎，她俩关系真好。」坐在床上洗着脚，李璐有些艷羡，「就跟亲姐妹似的，到哪都一块。」
拿毛巾擦了擦脸，胡燕道：「我听我一个同学说她们是初中同学，家好像还是在一个村的。」
「啊，这么好？」李璐的上铺刘晞玉嘆了口气，「我们班一中就考了仨。他们都不和我一个班不说，我们的关系还都一般。」
「她俩的学校好，都是六中的。」胡燕有些羡慕，「我听人家说六中考上县一中不稀罕。普通班能考十个，好班的话，有的都能考十五六。」
「这么多？」刘晞玉惊道，「我们学校的话，一个班也就考两三个。大前年有一个班考出来了五个，都被学校里的老师说道好久了。」
「唉，县里的初中和咱们下边的不一样。」胡燕嘆了口气，「我们学校更不行，全是走的指标生。要不是有指标名额，恐怕我们就不是一个班考俩，是全校考俩了。」
「唉，就算是一个班考出来十五，咱们学校也有三十二个班呢。」刘晞玉掰着指头算起来，「这么多班，她俩还能分进一个班一个宿舍，又还恰好关系这么好，又一样努力，真是羡慕死了。」
「这都是运气，羡慕不来。」胡燕道，「不过从来没听她们提过家里的事，她俩都不想家吗？我现在天天想我妈，天天都盼着回家。」说着，她眼圈儿有些红了。
这个话题一旦展开，便再也收不住了。等夏亚南和赵迪结伴回来，便看见一宿舍的女生都红了眼，七嘴八舌地说家里如何如何好，她们有多想爸妈。连素来老成持重的舍长张雨都红着眼圈不说话。
听得心里难受，夏亚南没吭声，与心情同样低落的赵迪端了盆出去洗漱。简单地洗漱完，待回了宿舍，李璐还在抽抽噎噎：「我妈妈做的排骨可好吃了，她说等这个周末回去就给我做的。我好想现在就回去，怎么还不到周五呢？」
「没事，你看，周一有体育，周二有音乐，过得都快。等到了周三，这个周就过了一半。心情一好，周四就感觉不到了。等到了这个周五下午，咱们不就回家了么？」胡燕安慰道，「周三都来了，周五还会远吗？」
原本还有些悲伤的氛围被她这句俏皮话破坏了个彻底，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没多久，便到了熄灯的时间。翻了个身，李璐喃喃道：「可我还是想家，还是让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吧。」
随着她这句话，宿舍里寂静无声。静谧的夜里，偶尔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啜泣。
听着宿舍里不时出现的抽噎声，夏亚南鼻子一酸，怎么都睡不着。红着眼圈儿，她翻了个身，却感觉到上铺的赵迪也在翻身，不用猜就知道也是没睡。
知道她心里难受，舒曜故作轻松，安慰道：「你看，她们睡不着是孤枕难眠，你还有赵迪陪着。」
勉强笑了笑，夏亚南坐了起来，轻轻扯了扯赵迪的枕巾。赵迪似有所觉，也心有灵犀地伸出了手，和她握在了一起。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陪着她。
默默地这样想着，两个人都心酸地笑了。
***
学校的第一次大休来得悄无声息。
「亚南，你们还不走啊？」最后一个离开宿舍，李璐惊讶道。
「我们得再等一会。」夏亚南笑笑，「回去吃排骨？」
「嗯。」眼睛亮晶晶的，李璐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那我走了，你们走的时候注意安全。」
「拜拜。」努力笑了笑，夏亚南和她道别。
「璐璐，走啦！」李璐一出去，两人便听见外面有人招唿她，想来是和她顺路的初中同学或者家住得挺近的朋友。
「来啦，来啦！」李璐连连应着。背着包，两个女孩说说笑笑往外走：「可算是到周五了，我在学校都快呆成望家石了。」
「唉，我天天掰着指头数，怎么数都数不到周五。为什么咱们两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啊！」
「一开始我听说周末晚上不上课还挺高兴，现在一想，不能回家的周末叫什么周末？还不如上课得了。上自习我还老走神，想回家想我妈。」
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两人越走越远。
天渐渐暗了下来，宿舍楼里空荡荡的。阴暗潮湿的楼道里，老旧的白炽灯闪着黯淡的黄光，发出滋滋的声音。
在宿舍里呆着，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赵迪勉强笑了笑，拿起桌面上的苹果，打破了令人心酸的沉默：「要吃苹果吗？」
挺可怜这两个无家可归的学生，姚老师给她们捎了一袋子水果。
「吃，一块去洗吧。」站了起来，夏亚南也勉强笑笑，「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还怪渗人的。」
各拿了一个苹果，两人慢慢朝洗手间里去。
洗手间里也没有人。
来学校的第一个周末，没什么人想在学校里呆着。
拧开了水龙头，两人都没说话，一时只听淅沥沥的水声。暗淡的黄光洒在身上，带不来丝毫暖意，楼道里是无端的寂静。
简单沖洗了两遍，夏亚南甩了甩苹果上的水，慢吞吞的，和赵迪并排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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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时始不觉，待人都走了，方显出凄凉来。
咬着湿漉漉的苹果，赵迪忽然道：「亚南，我想家了。」
作者有话说：
入v啦(*^▽^*)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第29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鼻子一酸, 夏亚南也红了眼圈儿。攥紧了苹果，她小声道：「我也想了。」
如果她们是正常来的一中，如果爸妈不逼着她们辍学，那现在她们也该回去了。家里虽然穷, 但是也有一盏温暖的小黄灯。晚饭可能只是萝蔔炖白菜, 但是味道一定胜过米其林。
离家三月, 夏亚南第一次浮起了对家里的惦念。忍不住想起了夏凯, 她的眼里湿漉漉的。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回去了吧？妈妈打开了电视，她做好了饭，全家人围在桌子旁边, 热热闹闹地吃着晚餐。虽然会被支使着干活，但是一家人在一起, 偶尔纵有不舒服, 总体也是开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些，赵迪也沉默了良久。见她们情绪都不太高，久未露面的舒曜轻声道：「给魏老师打个电话吧。你们第一次住校, 她也担心。」
「这样……这样好吗？」泪珠儿还在眼里晃荡，夏亚南愣了一下, 不觉有些意动，却转瞬又犹豫起来，「万一魏老师还开车在回家的路上呢？不会耽误她的事吧？」
「这个时间应该在家里。」舒曜温声道，「要不你和赵迪商议一下？」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留校的时候, 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她那时是初一, 还没来得及认识姜零露。平时大家都在, 每天忙忙碌碌, 自是无暇他想。可到了周末回家的日子, 看着舍友拖着箱子，三三两两地离开，空荡荡的楼道里只余自己一人，孤寂便难免涌上心头。那时候便想，如果能有个人倾诉便好了。
有赵迪陪着，夏亚南要比她好些。可孤独也是会传染的。况她心里还挂念着弟弟，极易被夏父夏母钻空子。与其让他们趁虚而入，採取柔情战术把她往家里拽，倒不如给魏老师打个电话。
这位善良又不失锋芒的老师会知道怎么安慰她们。
听完夏亚南的话，赵迪沉默了一会，小声道：「要不扔硬币吧？」
她也想给魏老师打电话，可也没有勇气。
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了一枚一元的硬币，夏亚南递给赵迪：「你扔吧。」
她怕扔出来的结果是不打。
「我……要不还是你扔吧。」罕见的犹豫了一下，赵迪也小声道，「我，我手气不行。」
她也怕扔出来的结果是不打。
「我，我也……」捏着硬币，夏亚南也不敢扔。
「要不我们一人扔一次？」赵迪咬着唇，「第一次扔出来的那面代表打，另一面代表不打。然后再扔一次，看看是打还是不打。」
「好。」夏亚南道。
一人扔一次，这个主意算是解决了谁都不敢扔的问题。
剪子包袱锤，赵迪先扔。
第一次扔的心理压力自然要小一些。默默祈求着好运，赵迪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出了硬币。
一元的硬币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稳稳的落在了桌面上。国徽和菊花反覆变换，最终晃动着躺下，露出了闪亮的国徽。
「国徽朝上。」长出了一口气，赵迪道：「要是等会再扔到了国徽，咱们就打。」
应了一声，夏亚南接过了硬币。
轮到她了。
捏着那枚硬币，夏亚南只觉手上仿佛有千斤重。闭了眼，她心一横，把它抛了出去。
紧紧地盯着那枚银闪闪的硬币，两人看着它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落在地上如陀螺般打着旋儿，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停了下来，咯嘣一声倒在了地上。
闪闪的国徽安稳朝上，□□如饱经风霜的老人，慈爱地看着这两个面庞稚嫩的女孩。
「国徽！」攥着赵迪的手，夏亚南的声音难掩激动，「国徽朝上！」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赵迪的声音亦是轻快起来：「咱们下去，去给魏老师打电话！」
***
「嘟…嘟……」公用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嘟嘟声如鼓点般敲在心上，两人忐忑间，电话终于接通了，「餵？」
「老，老师……」夏亚南想和魏老师问好，可是一听到她的声音，鼻子便不禁一酸。不过两个字，她便破了音，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匆匆把话筒塞给赵迪，她捂着脸蹲下，一下子便失声哭了出来。
赵迪也没比她强多少。抽噎着接过电话，她道：「老师，我，我是赵迪。还，还有夏亚南……」
说到这里，她也破了音，和夏亚南蹲在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
「噢噢，是你和南南？我刚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他说你俩表现都挺好的。」魏老师和蔼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到她们的啜泣声，两人清楚地听到她嘆了口气，「你们这俩孩子，哭什么啊？要我过去看你们吗？」
「不用，不用。」哭得没有那么厉害，赵迪当起了两人的发言人，哽咽着拒绝道，「我们没事，就是……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话一说完，两人便又哭起来，啜泣了好一会。
「好孩子，不哭。」让她们哭了一会，把情绪发泄了出来，魏老师柔声道，「这周我不在家，国庆的时候再把你们接过来，咱们一块出去玩。你们吃过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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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老师，真的不用。我们在学校里呆着就行，就是突然想你了。」赵迪还有些抽噎，「我们吃完饭了，是丝瓜炒鸡蛋。」
「在食堂吃的？」魏老师问道，「食堂的饭不难吃吧？」
「不难吃。」赵迪补充道，「高三的学生都在，食堂周末做的饭还都挺好的。」
「舍友什么样，你们处得还好吧？」魏老师温声道，「有人欺负你们吗？」
「没有，她们都挺好的，亚南也很好。」赵迪拉道，「我和她是上下铺，每天都一块走。」
「那就好。」魏老师欣慰地笑了笑，「我这周过不去，你们正好相互有个照应。其他老师都怎么样？」
「老师都挺好的，讲课都好，认真也负责。」赵迪道，「我们班主任也管得挺严的。」
「你们班主任是一中的十佳班主任，你们好好听他话，以后肯定没问题。」魏老师笑道，「高中的课比咱们初中难，这段时间还适应吧」
……
聊着聊着，赵迪便渐渐放松了下来。魏老师问完了她的近况，便让她把电话给了夏亚南。和她说着学校里的事儿，夏亚南也慢慢止住了哽咽。
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魏老师挨个把她们哄了一遍。末了，她笑道：「在学校里好好学习。等国庆回来，咱们一块出去玩，好好放松放松。」
嗯了一声，原本哭得像两只兔子的赵迪和夏亚南心情都好了起来。咬着苹果，两人挽着胳膊上了楼。
***
晴空万里雁，天凉瑟瑟秋。
虽然暑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但风里已经带了凉意。操场两旁的梧桐渐渐转黄，隐隐有了秋的味道。
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两人都没有赖床的习惯，照例六点便往教学楼走。高三的学长学姐步履匆匆，手里的白菜包子热气腾腾，忽然便觉得日子格外的悠长，带着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一起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背《劝学》，中场休息的时候，赵迪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了苹果和一把水果刀。把语文课本垫在桌球檯上，她抽出两张卫生纸放在上面，咔嚓一刀，把苹果拦腰斩断。
上下两截断开，苹果中间的五角星冲着夏亚南笑了起来。
「庆祝一下。」把中间藏了五角星的苹果塞到夏亚南手里，赵迪托着腮笑道：「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庆祝学校全封闭式管理，他们进不来抓我们。」
这确实挺值得庆祝的。
昨天和魏老师打完电话，对家里的惦念几无踪影。忍不住笑了一下，夏亚南拿起自己的透明塑料杯，和她干了一杯温水。
法律在这个十八线小县城一向执行得不规范。只要不是抢劫杀人之类的恶性事件，公安局基本不出警——这也是无论是舒曜还是她俩，都从来没有想过报警求助的原因。
在这个保守而传统的县城里，这种事情多得数不过来。即便是报警，公安局也不会怎么管，最多是批评教育，如同蜻蜓点水，毫无作用。如果夏亚南不自己赚学杂费，压根没人给她交这笔钱。如果不躲到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迟早也会被家里人抓回去打工。即便赵家这种把赵迪绑过去结婚的，赵迪打通了报警电话，公安局也不会去救她，说不准还会打电话给赵父核实情况。
不过法律执行得不到位有不到位的好处。夏父和赵父既然享受了公安不管家务事的便利，便也必然要承担他们懒政怠政带来的麻烦。只要公安局不跟过来，学校便不会放他们进来，她们便不会被抓走。这种懒政怠政对她们这种来讲，反而是好事。
只要不出学校，她们便是安全的。
***
「哥，咱们还等吗？」三番五次地过来，次次都没堵到人，夏小姑已经有些烦了，「赵家这回都不来了。」
「他们那儿子刚被关进少管所，哪还有闲工夫过来？」听出来夏小姑是厌烦了，夏父也是憋了口闷气，「这俩死丫头片子怎么还就不出来了呢？」
夏大姑推说有事没过来，夏小姑其实也不想来了。打定了主意再来最后一回，要是今天再堵不到人就不过来了——她又不是夏凯他妈，就是个姑姑。自己的闺女管不好，夏母这个当妈的不来堵人，却让她这个姑姑过来。她自己家里还有事呢，哪有空三天两头地过来逮夏亚南？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她脸上也没表现出来。翘着二郎腿，她嗤了一声：「自打确定赵大鹏出不起这十万，那家人就天天去他家闹。我看他那儿子进了少管所里倒还是好事，要不一准挨揍。再说，要是关上五年就能少拿五万，那不也挺值的吗？
「到底是独生子，赵大鹏怎么捨得？再说，以后留案底不有影响吗？」夏父夹着烟，「小丫头片子又不值钱。他那三闺女是个憨子，就算是嫁了也换不了几个钱。要是他那二闺女能换这十万回来，儿子不就不用坐牢了吗？」
「这不是逮不回来吗？」夏小姑道，「这都找了两个多月了，前后费了多少事啊？结果连根头髮丝都没找回来——那小丫头翅膀硬了，不顾爹娘了，一心想攀高枝，你这怎么办？」
「唉，他家这二闺女不中用，大闺女也不行。」夏父道，「他儿子进去了什么用？家里欠了他大闺女家五万块钱，还不知道怎么还。」
「他大闺女家当家的是她婆婆，他大闺女当家吗？」忍不住为赵大丫说了句话，夏小姑抬头看了看天色，「哥，那咱还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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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知道她是不想等了，再加上时间也晚，估计等也等不来了，夏父便道：「去我家吧，你嫂子估计也做好饭了。」
「不用了，我直接回家吧。」要是承了这个人情，下次少不得还得再过来，夏小姑遂道：「凯旋现在也放学回家了，我得看着他写作业。」
看了她一眼，夏父道：「行，那我把你送回家吧。」
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夏小姑应着：「哎。」
「那走吧。」一脚踩上油门，夏父不自觉拉长了脸。
到底女生外向，结了婚有孩子就不行了，心里光向着婆家。大姐也是，妹妹也是。要是之前遇上这种事，他这俩姊妹早就比他还急了。现在倒好，一个比一个熘得快，谁都不想帮忙。
还有夏亚南那个小丫头，真就是赔钱货。从小到大，他贴补了多少钱进去？她倒好，翅膀硬了就想飞，让她打工供弟弟都不愿意，还非要上学。之前花给她的钱还就打水漂了吗？做梦吧！他生的养的，他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想躲是吧？那就看看能不能躲一辈子。有本事寒假也别走。
第30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过得飞快。国庆一过, 眨眼便到了第一次月考。
捏着准考证，夏亚南挨个找着考场，心里颇为紧张。穿着魏老师新买的长袖衬衫，她小声道：「舒舒姐, 要是我考不好怎么办呀？」
「放心, 肯定没问题。你和赵迪初中时的成绩不是差不多吗？现在做题的正确率也差不多。总不能你们俩都学得不行吧？她的中考成绩在班里可是排第九。」舒曜笑着安抚道, 「再就退一万步说, 咱们反正是倒数第一进来的，往前一个名次就是有进步。赵迪还怕往下滑，咱们用怕吗？」
县一中的一本率始终排在市里前列，每个班都很不错。不过夏亚南和赵迪都复习得挺好, 这次考试肯定没问题，最起码都能进班里前十。如果能继续维持住这个状态的话, 说不定还能在高二分班的时候进实验班。省重点不敢保证, 但是以后考个好一本是没问题的。
被她这么一说，夏亚南果然好了些，笑道：「反正我也不可能退步了。」
正这么想着, 赵迪忽然不知从那个角落冒了出来。撕开包装纸，她往夏亚南手里倒了两颗葡萄味的□□糖, 一本正经道：「我沐浴焚香了整整三天，又在孔子像面前供了七七四十九日，吃了一准有好运。」
扑哧笑了一声，夏亚南把糖塞进嘴里, 酸甜的葡萄味瞬间溢满了口腔。
「那我走了。」见她放松了不少, 赵迪笑道：「中午在二楼洗手间那里等你。」
「行。」知道她是见自己紧张才专门过来的, 夏亚南心里一暖。扬了扬手, 她笑道：「等会我就去买香蕉, 中午请你吃香蕉皮！」
「去你的！」呸了一声，赵迪笑道：「我请你吃糖，你倒让我吃香蕉皮，可真有你的！」
夏亚南扑哧一笑，沖她略了一声，便熘进了考场。闹了这么一场，紧张的心情消弭于无形。
八点准时开考。
忐忑不安地看着卷子从前往后传，夏亚南的手心不禁沁出了冷汗。拿到了卷子，她立即便开始做题。
粗粗扫了一眼，舒曜松了口气。
还好，题目不难。
这是入学以来的第一次考试，对于夏亚南非常关键。如果这次她能树立起信心来，那么夏父想说动她回家基本就不可能了。
夏亚南是她接手过的最棘手的委託人。
之前为了省事，在做公益援助的时候，她从来都不接受态度不明确的离婚女性的委託。因为她认为这是一种资源的浪费——这片土地上还有千千万万做梦都想离婚却怎么都离不了的女性。与其和她们消磨时间，还不如多帮助帮助那些坚决要离婚的女性。
但是一件事情做久了，总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之前没有做过的事情。既然任务总是要完成，又不会多耽搁时间，那便不如看看能不能从根源上解决夏亚南的问题。
夏亚南重生于十四岁，三观还处于可塑期。上辈子十四岁之后的事以特殊的形式留存在了她的脑海里，似南柯一梦，却又刻苦铭心。
她上辈子悲剧的根源在于大环境的侵染。大环境对女性的要求养成了她温顺的性格，温顺的性格又使她彻头彻尾地成了传统思想的受害者。在被迫出去打工之后，她明明有能力逃离父母的远程掌控和弟弟的隐形剥削，却像自小被拴住的小象，再也没有了逃离的想法和勇气。想要挽救她们，就必须改变她们的想法。
这是她第一次试图引导这种女孩，她不希望开局不利。
相信夏亚南不会辜负她的期待。
随着做题的进程，夏亚南渐渐进入了状态，心情也平復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写着答案，她的卷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她的字极为工整，也极是娟秀。看着她一笔一画地写着大作文，舒曜只觉赏心悦目。托着腮，她默默地盘算起来——这么好看的字，只要不是离题千里，阅卷老师应该就不好意思给低分吧？
舒曜想得入神，铃声便响了。停下了笔，最后一排的学生在监考老师的催促下，开始从后往前收卷子。把卷子摊在了桌面上，夏亚南有些不放心：「舒舒姐，你说我语文作文写得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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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百没问题，你的字太好看了。」回过神来，舒曜笑道，「端端正正的楷书。只要阅卷老师眼神不差，就肯定不会给你打低了。」
得到了她的肯定，夏亚南轻松了不少：「这题不难，我觉得发挥得也还行。要是都是这种难度，那这次应该考不差。」
「肯定考不差，你和赵迪学得多认真啊！」舒曜真心实意道，「不敢说能进前五，但前十肯定能进，你就等出成绩吧。」
天天五点半起，十点半睡，除了上厕所和跟赵迪讨论上课内容，永远呆在座位上自习；上课和自习基本不走神，效率始终max；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唯一的体育运动就是大课间的中小学生广播体操，智商也没有任何问题。要是这样再进不了班里前十，那还有天理吗？
被她夸得脸红，夏亚南有些不好意思：「能进班里前十五我就很高兴了。大家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前十肯定很难进。也不知道赵迪什么样，她应该出来了吧？」
一面说着话，她一面背着包往外走。各个考场都收完了卷子，大家都急着吃午饭，楼道和楼梯间人头攒动，瘦小的夏亚南几乎是被裹挟着下了楼。在一路往下的人流中，她奋力挣扎，终于挤进了二楼的洗手间。
赵迪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看着被人流簇拥下来的夏亚南，她努力踮脚，冲着夏亚南招手：「亚南！」
夏亚南也看到了她。两人逆人流而行，终于在楼梯口会和。
「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没有提考试相关的话题，赵迪笑道，「还是西红柿炒鸡蛋？要不来个肉吧？」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考得不错，心情不禁更好了。同样也想吃肉的夏亚南笑道：「咱俩可以拼一盘。」
「好啊！」赵迪笑道，「糖醋里嵴、排骨还是辣子鸡？」
想了想，夏亚南提议道：「要不辣子鸡？」
听她这话，赵迪顿时笑得更灿烂了：「就知道咱俩想的一样。」
一拍即合，两人击了个掌，叽叽喳喳便往食堂去了。
食堂的辣子鸡挺好吃，这次的考试也不难。在学生或胸有成竹或忐忑不安中，持续了整整两天的考试终结于周五下午。
自觉发挥得不错，夏亚南和赵迪再次开了荤——这回是糖醋里嵴。在紧张又难熬的学习中，甜甜的味道总是最能安抚味蕾。
回到了空荡荡的宿舍，夏亚南罕见没有心情低落。但一路听着同学的议论，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成绩。旁边的赵迪正抱着苹果啃，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但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看来也是差不多。
舒曜见状，笑着眨了眨眼：「南南，带演草纸了吗？」
「带了。」夏亚南有些摸不着头脑，「舒舒姐，你要演草纸干什么？」
「上回赵迪不是给你送了糖吗？等会你送朵纸花给她。」舒曜笑道，「找张演草纸，我教你怎么叠。」
夏亚南顿时眼睛一亮，放下苹果便去翻书包：「舒舒姐，你等等。咱们出去叠，别被赵迪看见。」
知道她是想给赵迪一个惊喜，舒曜笑道：「好。」
藉口去洗手间，夏亚南一头扎进了楼梯间。翻出来一张红色的彩纸，她乐滋滋地展示给舒曜看：「还是上回给学屋的孩子叠千纸鹤剩的，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了。」
有材料便好办。让夏亚南用演草纸练手，舒曜手把手教她怎么折。称的上一句心灵手巧，夏亚南没一会便学会了。把演草纸翻来翻去，确定自己已经熟练掌握了步骤之后，她才开始折那张彩纸。不一会，一朵红艷艷的纸花便出炉了。
笑盈盈地带着纸花回去，她却还没到宿舍便遇见了赵迪。
「你这是去哪了？」见她回来，赵迪笑道，「半天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掉坑里了。」
「噹噹当！」变戏法似的摸出来那朵纸花，夏亚南笑道：「给你的。」
「好好看！」惊喜不已，赵迪接过那朵花，左看右看看个没完：「从哪弄来的？没看到学校里有卖的啊？」
「不是买的，是我折的。」夏亚南笑道，「想学我教你，随便找张纸就行。」
「真的吗？」赵迪兴奋不已，眼里亮晶晶的，「我这就找纸去！」
「随便找张就行，演草纸也行。」夏亚南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刚学会没多久，可能有点丑。」
「丑什么？你看，多好看！」摆弄着那朵花，赵迪笑道，「我得找个地方把它插一下——你有没扔的空笔芯吗？我等会找个用完笔芯给它当茎，插上回捡来的那个空瓶子里头。」
「你等会。我找找，应该是有一根，就是不知道扔没扔。」
「这个不急，我也得找找有没有好一点的纸。你这彩纸是在哪里买的？要是期末还能有剩的钱，我寒假也买一沓。」
「就在开学屋的小区门口，那个惠民百货超市，五毛钱能买一沓。」
「行，下回咱们去魏老师家的时候，我顺路去买。要不咱们也叠几朵给魏老师？」
「好啊！看看买什么颜色的纸，咱们到时候多叠点。」
……
两人说说笑笑，昏黄的灯光洒在身上。漫天的星子一眨一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逃出牢笼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南迪日常~
第31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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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如约而至。
有句玩笑话叫批卷子的速度代表了学校的质量。这句话当不当真不知道, 但这次阅卷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展现了一中速度。周五考完了试，周一便出来了成绩和各种排名。
看着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进来，夏亚南手心里沁出了一层冷汗。心不在焉地捏着书，她小声道：「舒舒姐, 我会考好的吧？」
「肯定会的。」舒曜笑道, 「你做的卷子我看过了, 起码进前十没问题。」
虽然距离她读高中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但是一些基本的东西她还是记得的。夏亚南的卷子她检查过，估出来的分数还是比较准的。结合这次考试的难度和县一中歷来的高考一本率，总排名一换算便换算出来了。
有了她再三保证，夏亚南才稍稍放下了心：「这回不能考得太差了, 不然魏老师肯定会失望的。」
「放心，不会的。」舒曜笑道, 「听成绩吧, 姚老师要开始念了。」
「嗯。」夏亚南也听见姚老师开始清嗓子了。连忙拿起笔，她手忙脚乱地翻开语文课本的空白页，准备记成绩和排名。
「第一名, 吕汝舆，893。」
「第二名, 韩嘉言，886。」
「第三名，温蕴如，876。」
「……第四名, 赵迪, 846」
「第五名, 夏亚南, 839」
「……第十名, 张雨，768。」
宣读了前十名的成绩，姚老师把成绩条分给了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按名字给发下去。背着手在教室里晃悠，他时不时戳一下班里因为耍小聪明没考好的学生的脑袋：「康平昆，你看看人家夏亚南，进步多大啊？多向人家学习学习，别光知道打游戏。」
「田东新，你看看，你一天天的就好玩。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这回知道了吧？中考排班里第九，这回一下子都快掉到第十九了，你说说，你这个月怎么学的，啊？」
「还有你。就是你，倪大汤，你不用瞅旁人，说的就是你，你笑什么？你是考得怪好吗？笑得这么开心？」
「……」
把班里的聪明小懒鬼训得蔫头耷脑，姚老师十分满意，迈着悠闲的步子踱到了夏亚南和赵迪旁边，他道：「你们俩考得都不错啊！好好保持。」
应了一声，夏亚南和赵迪忙不迭地点头。看着温顺又乖巧的夏亚南和虽然有主见但是并不刺头的赵迪，姚老师越看越满意。尤其是夏亚南，本来是校领导塞给他的，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个不好好学习的关系户。魏老师给他打了电话，他才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情况，对她稍微有了点改观，却也没想到赚了个这么好的苗子。
不过这小姑娘也太倒霉了。长得乖巧，人又听话，成绩又好，家里也没到赵迪家那份上，爸妈怎么就还非不让她上了呢？可得亏这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但心里也还有主意，知道去找魏老师帮忙，要不一准儿被押着打工去了。
这俩孩子考得这么好，回头得给魏老师打个电话，也让她高兴高兴。心里乐滋滋地琢磨着，姚老师又想起来了贫困生资助——要是赵迪和夏亚南成绩都能保持下去，给她们肯定没问题，毕竟她俩情况太特殊了，用时髦的话说，叫什么事实。初升高的暑假也就罢了，难道以后的寒暑假她俩也去打工吗？多耽误学习啊！
这边姚老师琢磨着，那边夏亚南已经被喜悦淹没了：「舒舒姐，我考了第五！」
竖起了大拇指，舒曜笑道：「未来可期！咱们的目标得调整一下，改成考燕大！」
「舒舒姐，你又笑话我。」因为兴奋，夏亚南的脸还是红彤彤的，「姚老师表扬我了！」
「晚上给魏老师打电话，给她报个喜！」舒曜笑道，「今天要不要吃肉庆祝一下？」
摸了摸瘪瘪的口袋，夏亚南有些心疼，但一咬牙，还是颇为豪气的说道：「吃！」
忍不住笑了起来，舒曜道：「省省钱也行。主要是你和赵迪可以去操场遛个弯，放松放松。一天到晚都在教室里看书，你俩不累吗？」
知道学习是好事，但是也没必要恨不得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花在学习上，连吃饭都吃得仓仓促促，恨不得三分钟解决问题。长此以往，对身体和学习都不好。
掰着指头算了算要学的东西，夏亚南对要花出去的时间心疼不已，磨蹭了好一半天才道：「好吧。我和赵迪可以晚上去操场跑跑步。」
见她这幅小气的模样，舒曜忍不住想笑：「总在教室里坐着，你们不觉得闷吗？高中学习压力大，身体素质得跟上才行。要是现在不开始锻鍊，小心扛不住高三的学习强度。我高三的时候，班里就有个女生因为学得太拼进了医院，医生给她做了个检查，说她是什么严重精神衰弱，必须得休学，高考明年再说。你现在面黄肌瘦又营养不良，再不好好锻鍊的话，小心也到时候扛不住——要不然为什么咱们学校的高三学生要一天跑三次操？不就是因为怕他们的身体素质跟不上吗？」
「再说，咱们得居安思危啊！上回国庆的时候没碰到人是运气好，没看上周给魏老师打电话，她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千万别再出校门了吗？一准是谁家里又闹事了。万一放寒假的时候，你俩的爸妈守在学校门口逮你们，你俩平时不多锻鍊，到时候跑不快，不就被他们给抓回去了吗？」
凡事一牵扯到学习上，夏亚南就有动力了。再加上被舒曜后半段话一吓，她这次答应得干脆多了，忙不迭地点头道：「那我下了晚自习就和赵迪去，跑上五圈再回来，一定得比他们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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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回考了第五，要是保持下去肯定能考上大学，可千万不能被抓回去。
见夏亚南这副紧张的模样，舒曜忍不住笑了。
果然没一会，夏亚南便戳了戳赵迪的腮帮子，往她嘴里塞了颗□□糖，和她说了晚上去跑步的事。
听她这话，赵迪洋溢着快乐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扶了扶额头，她白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不管夏亚南怎么戳，她都装作感觉不到。
不要说夏亚南，连舒曜忍不住笑了。
赵迪这个小懒鬼，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拉她出去跑步好似要了她的命。不过该准备还是得准备着。谁知道夏父亦或赵父会不会趁着她们放松了警惕，某天堵到学校门口抓人？
不过只有千日捉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家里这些事还是早些处理了好。只是夏、赵两家是光脚的，夏亚南和赵迪是穿鞋的，还得静下心来复习，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中午吃过饭，夏亚南和赵迪一回宿舍，便被嚷嚷着让她们交流学习经验的舍友给包围了。一开始还是正经的讨论学习，可说着说着，话题便歪到十万八千里外了。吃着零嘴儿，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班里的男生来的。
趴在枕头上吃薯条，胡燕点评道：「韩嘉言其实长得还行，就是一看就是好学生。」
「他戴着眼镜挺好看的，不戴眼镜就不行了。」张雨插嘴道，「我觉得还是吕汝舆好看。」
「吕汝舆长得是不错，就是看着好像脾气不太好。」李璐托着腮，「我觉得还是韩嘉言好看。」
吕汝舆和赵迪就隔一个过道。戳了戳赵迪的额头，夏亚南问道：「你觉得吕汝舆脾气怎么样？」
「我觉得不太好。」赵迪小声道，「他老不拿正眼看人，跟只报晓的大公鸡似的，耀武扬威，脾气一点都不好。」
被她这个比喻逗得扑哧一笑，夏亚南道：「那你觉得韩嘉言更好看？」
「也还行吧。」原本平躺着的赵迪翻了个面儿，「反正不丑。」
夏亚南问完就完了，舒曜却眼尖瞧见赵迪面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云。再想想文弱白净、气度翩翩的韩嘉言，她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嘴角不禁往上翘了翘。
有老师有同学，有书有题有朋友。在伏案读书的时候，不时抬一下头，偷偷瞥上一眼喜欢的男孩，这才是她们该有的青春。
见两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李璐咦了一声，笑道：「我怎么突然觉得亚南和赵迪长得挺像？」
「是吗？」大家顿时来了兴趣，合力把赵迪的脑袋从枕头里挖了出来，又按住夏亚南不许她动。左看看右看看，号称江湖小燕子的胡燕得出了结论：「她俩越看越像，连表情都差不多，亲姐妹都不带这么像的。」
刘晞玉立马附和道：「对对对，她俩笑起来的时候，连嘴巴的弧度都差不多。」
「你们该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吧？」胡燕抱着枕头直笑，「来来来，滴血验亲！」
翻了个白眼，赵迪道：「谁和她是姐妹？我明明是她失散多年的娘亲！」
「哈哈哈哈哈哈！」一屋子的人全都笑了起来，起闹让夏亚南给她点颜色瞧瞧。夏亚南也不甘示弱，爬上架子床便要让赵迪「知道我的厉害」，两人连着误入战场的刘晞玉，嘻嘻哈哈地滚成了一团。
叽叽喳喳了一中午，直到午睡的喇叭声响起来，大家才各归各位。度过了难捱的下午，两人一下晚自习便迫不及待地给魏老师打了电话，她果然也很高兴：「姚老师已经和我说了。他之前就夸你俩表现好，我猜这回是考不差。好好保持，以后考上大学，老师还等着以后给你们交学费呢！」
处得时间长了，两人也不再和魏老师客气。听她这话，不禁笑成了一团：「那我们一准好好学，非坑到这笔钱不可！」
「你们这是诈骗团伙！」魏老师嗔道，「别翘尾巴，好好学习去！」说着，她忍不住又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坑过来。」
两人听了，缠着她又是撒娇，笑闹了好一阵才挂了电话。抹去了额上晶莹的汗珠，她们一起往宿舍走。
浩瀚的夜空中点缀着闪烁的星子，一轮弯月挂在天边，遥远的星星一眨一眨。璀璨的星光洒在了两人的身上，带着久远的呢喃和唿唤。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秋日时光一晃而过, 仿佛一眨眼便到了隆冬。
顶着烈烈寒风和鹅毛大雪，赵迪和夏亚南一步一挪，终于挪到了教学楼。
拍了拍身上的雪，赵迪冻得哆哆嗦嗦, 搓着冻僵的双手, 她嘟哝道：「这么适合睡觉的天气, 怎么就要过来复习呢？」
这么长时间过去, 她惫懒的本性早已暴露无遗。把自己整个缩进了黑色大羽绒服里的夏亚南毫不意外，并且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想要冬眠的美好愿景：「因为再过两个周就要期末考了，大家都想过个好年。」
蔫头耷脑地进了教室，赵迪打了个哈欠, 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咱们能过个好年吗？」
知道她说的是谁，夏亚南沉默了一会：「谁知道呢。」
虽然这个学期可谓是过得一帆风顺, 但家里的那摊烂事始终如巨石一般, 沉甸甸地压在她们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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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这些丧气话，好好复习吧。」戳了戳裹得严严实实的赵迪，夏亚南拿着数学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魏老师还等着我们呢。」
「唉，也是。」磨磨蹭蹭了好半会, 赵迪才把脑袋从羽绒服帽子里探出来。满足地摸了摸黑色的大羽绒服，她道：「魏老师眼光真好。」
国庆节之后没多久，赵父和夏父又开始到学校门口守着了。她俩不敢出去，魏老师也不敢再让她们踏出校门一步。但她们只有夏天的衣服, 秋冬的衣服一件都没有, 总不能穿着半截袖过冬吧？思来想去, 魏老师也只得拿着她们的身高体重表, 朝店员比划着名给她们买了同款的羽绒服, 託了姚老师给她们捎过来。
估摸她俩学习比较忙，应该没有时间洗衣服，魏老师便都买了黑色的，保管一个冬天不洗都看不出来脏。
这下可方便了赵迪。她的袜子一向是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用塑胶袋裹得比她自己都严实，一攒一个星期，等到了周末再一块洗。看着只有浅色羽绒服的刘晞玉和胡燕天天苦哈哈东擦西洗，不用洗的黑色羽绒服便成了她每天的快乐源泉。
不过虽然羽绒服不用洗，但起床也是个麻烦事。还有背不完的政史地，更是能要了她的命。
大课间休息的空档，看着蔫头耷脑、像个老旧背诵机器的赵迪，夏亚南忍不住小声问道：「舒舒姐，你能帮帮她吗？是不是让她理解着背会好一点？」
听赵迪背了一个学期，她也感觉出来了。赵迪不是不想背，她是真的怎么背都背不下来。而且两人互相讲题的时候，她感觉她和赵迪的思维方式南辕北辙，仿佛是两套功能毫不相干的精密仪器。
「恐怕有点困难。」嘆了口气，舒曜摇了摇头，「背东西是文科的基本功。只有在背下来的基础上，才能去谈进一步的理解。赵迪是典型的理科思维，你应该也能感觉出来，她与文科的这些东西很难产生共鸣，对这些东西也根本提不起兴趣来。与其硬让她理解，还不如索性直接背，这样效率还高。」
「那这可怎么办？」夏亚南不自觉便替赵迪头疼，「离我们文理分科还要半年呢。」
她和赵迪的优劣势都十分明显。
除了第一次入学检测，她们中间还进行了期中考试。虽然她的名次往前进了一位，但包括数学在内的理科其实都学得挺吃力。舒曜虽然能在政史地上点拨她，但遇上数理化也没辙，只能建议她多刷题错题。赵迪的政史地也是吃了大亏，要不是有数学和物理撑着，她一准掉出前五了。
「这半年该怎么学怎么学，时间过得很快的。」舒曜安慰道，「赵迪的数理化那么好，这次考试肯定没问题。」
看着语文课文，夏亚南还是有些闷闷的：「可她语文和英语也不好啊。」
见她这幅模样，舒曜也有些犯愁。嘆了口气，她道：「要是实在不行，我就给她讲讲吧。不过先说好啊，我不是专业的文科老师，水平有限。如果把她绕晕了，那概不负责。
」
一旦进入这个世界，她的所有能力就都会被封印。虽然当年是六角场家教中心的「名师」，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讲出来。不过夏亚南给学屋里的孩子讲题讲得挺不错的，应该不至于把赵迪给绕晕吧。
「真的吗？」见她应允，夏亚南眼睛一亮，「舒舒姐，那我的数理化……」
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舒曜毫不犹豫地把皮球踢给了赵迪：「数理化技术哪家强，章东石安找赵迪。近百本辅导书的经典例题供学员实习，试学一月不收任何费用……」
虽然已经听过了好多遍，但再一次听到这句话，夏亚南还是忍不住想笑，笑过之后又有些嘆气。
舒舒姐的文科有多厉害，她是亲眼见识过的。教她学歷史和写作文的时候，舒舒姐博古通今，旁徵博引，连千度都没她脑子里的东西全，只要她愿意给赵迪讲，肯定能解决燃眉之急。只可惜舒舒姐不肯给她讲数理化，坚称她的理化生一概不通，数学之所以考得还行，纯粹是章东省的文科数学卷太简单，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可她一直觉得舒舒姐既然能考上六角场，那数理化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不肯给她讲题的话，大概也许可能是……想督促赵迪那个懒鬼多活动活动她的舌头？
正这么想着，她几乎以为背书背进了冬眠状态的赵迪忽然凑了过来，指着「花落意难堪，向泥中，着意衔」这句，拿着薛银星教材全解顶上了她的鼻子：「为什么燕子不衔泥却衔花啊？」
夏亚南凑眼去看，却还没看完，赵迪便整个人都蔫巴了：「下面不都说了吗？『千般诉说，只有老僧谙』，我又不是老僧，哪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看她这副见风流泪，遇花伤神的模样，夏亚南忍不住便想笑。连声唿叫舒曜，她道：「舒舒姐，舒舒姐？」
因为一时心软，答应了她给赵迪讲题，本来已经打算进行冬眠的舒曜被迫上线。
粗略扫了一眼，题目倒是不难。清了清嗓子，她便根据以往讲题的经验，一本正经地讲了起来。可还没说两句话，赵迪便打起了第二个哈欠。
舒?五角场家教中心名师?曜遭遇了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滑铁卢。
出师不利的舒曜决定先给她提提神。
「这诗写的是东晋的王谢两家，不过他们发迹从西晋就开始了。那个时候的文人都讲究名士风度，还喜欢磕五石散——知道西晋的阮籍吗？这傢伙好酒，常常到家附近的酒家买酒喝。那酒家的女主人年轻貌美，他总喜欢看人家，常常和朋友喝完了酒，便躺人家旁边睡觉，后来被人家的丈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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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赵迪的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蹭一下就亮了：「那后来呢？」
看，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毫无负担地从阮籍醉酒讲到了看杀卫玠，又从半老徐娘讲到了太平公主。那首可怜的古诗赏析题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响起了上课铃，赵迪还意犹未尽，真心实意的感慨道：「你讲得比老李强多了！要是他讲的跟你一样，我歷史课还打什么盹？等会咱们吃午饭的时候继续啊！」
看着兴致勃勃的赵迪，夏亚南哭笑不得：「舒舒姐，这样……这样有用吗？」
本来就是想给赵迪提提神，结果一不留神便讲成了歷史典故知多少，舒曜也有点心虚，但嘴上还是说道：「要想让她学好文科，那就得培养她对文史的兴趣。题目是形式，素养才是根本。只有引发出她的兴趣，提高她文学素养，才能从根本上提高她的文科成绩。」
见她说得有条不紊、有理有据，夏亚南似乎也被说服了。捧着英语课本背了一会，她欲言又止，过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那个，舒舒姐，你晚上能也给我讲讲吗？我，我也想培养一下对文科的兴趣。」
期待地看着舒曜，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第33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考了两天的试, 便下了两天的雪。雾过天晴，云散雪霁，各自收拾着行李，大家都兴沖沖地准备回家。
已经在学校里藏了一个学期, 寒假是没法再赖下去了。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夏亚南留了个心眼, 没有自己拿着东西走, 而是和赵迪一起，把东西交给了姚老师，请他等会带给同样还在学校里没走的魏老师。
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姚老师道：「这回考得什么样？」
「还, 还行。」因为需要镇场子，姚老师总是兇巴巴的。知道他心好, 夏亚南和赵迪和他都挺亲近, 但是考完试被老师问成绩总不是什么美妙的事。两人支吾了两句，趁着隔壁班主任找他的功夫，一熘烟便跑了。
看着逃也似的两人, 姚老师笑得很欣慰。
不错，还挺有心眼儿, 知道行李不能自己带着。要是拖着这么多行李走，万一家里人过来，最好的结果是把行李扔了，全当破财消灾, 最坏的结果是拖着行李跑不远, 被家里人逮到。不管是哪种, 都挺让人犯愁。
大件的行李不能自己带, 但有些物品还是得自己拿着的。
戳了戳腰上的喇叭, 赵迪问道：「这个调好了吗？」
「你再试试吧。」夏亚南有些不放心，「不过电池是我刚安进去的。」
「行。」把音量调到了最小，赵迪按了一下按钮，便听那喇叭开始循环播放：「赵大鹏卖十四的闺女给瘸子当老婆，夏建国逼自己赚学费的闺女辍学打工。赵大鹏卖十四的闺女给瘸子当老婆……」
极富韵律又富有乡土气息的吆喝声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一遍又一遍地迴荡，震得人耳膜发颤。赶紧按了暂停键，两人撑不住都笑了。
「辣椒粉和刀呢？」赵迪把小喇叭塞进了羽绒服口袋里，「你把这俩拿好了吧？」
「拿好了，都在这里呢。」指了指自己的左右口袋，夏亚南道：「你也放好了，这个可千万别掉了。」
「嗯。」见东西都收拾好了，赵迪道：「那咱们走吧。现在人不多不少，正好浑水摸鱼。要是人再少点，咱们就容易被发现了。」
「行，那走吧。」回头看了一眼又没有落下的东西，夏亚南便把门锁了，「要是遇不到他们最好，要是遇到了，咱们就往公安局跑。反正也就五百米，还不如操场两圈长。」
「天天嚷嚷着让我跑步，他们不来也就罢了，要是来了，我非让他们后悔不可。」赵迪故作轻松，「一天跑五圈，他们知道有多累吗？」
「要是他们来了，咱们也把他们熘五圈。」不知是给她打气还是给自己打气，夏亚南反覆道：「反正咱们不到十八，即使是杀了人也不判死刑。」
「对，咱们不怕他们！」赵迪攥紧了她的手，「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反正要是被抓去打工，咱们这辈子就毁了，大不了就豁出去和他们拼命——他们可不敢死，还日思夜想着给他们的宝贝儿子找媳妇呢！」
相互鼓着劲，两人提心弔胆地走到了校门口。
第34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环顾四周, 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夏亚南正要松口气，却还不及放松便被赵迪拉着跑了起来：「你爸在后面！」
手心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夏亚南头也不回便跟着她往公安局跑。随着她俩的动作, 蹲守在冬青丛里的赵父和赵三姑等人也纷纷起身追了过去。见来往行人注意到他们, 赵迪连忙按响了喇叭。
一瞬间, 「赵大鹏卖十四的闺女给瘸子当老婆, 夏建国逼自己赚学费的闺女辍学打工」响彻了一中门口的大街。还没离开的家长和学生登时纷纷侧目，对赵父、夏父一行人指指点点。
听到这震耳欲聋的播报，夏父恼羞成怒，益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到底是年纪轻, 两人的体力自然比不得正当壮年的夏父，没多久便和他离得越来越近。夏父脚步愈快, 眼看便要从后面揪住夏亚南的衣服。
好在两人早有准备。掏出一把掺着辣椒面的沙子, 赵迪朝夏父迎头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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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防她会使阴招，夏父登时被煳了一脸，辣椒面呛得他连眼都睁不开, 后面的赵父和其他亲戚又还没跟上来。抓住了这个机会，夏亚南和赵迪拼了命, 终于在被赵父逮住之前，奔进了公安局的大院。
虽然夏亚南和赵迪已经筋疲力竭，但是手上的喇叭还在不知疲惫的喊着。随着两人的闯入，原本安静的公安局瞬间热闹起来, 活似循环播放着「九块九, 你买不了吃亏, 买不了上当的」的农村大集。
眼见便要到了年关, 该放假的放假, 该回家的回家，大家都松快了下来。赵迪那大喇叭的吆喝声惊动了一中的整条街道，无数出来购置年货的行人和接学生回家的家长都跟着赵父一行人，熘达进了公安局看热闹。
「肃静！肃静！」被循环播放的大喇叭吵得头疼，大厅里一个长得颇有领导风范的老警察出来维持秩序：「把你们的喇叭关了！吵吵闹闹的像个啥样？」
从善如流的关掉了循环录音，藏在数个警察后面的夏亚南把喇叭调成了扩音模式。赵迪还扬了扬手，表明自己服从组织安排。
见她们安静下来，那老警察又指着想穿过警察去逮夏亚南的夏父，虎着脸呵斥道：「公安局！干什么？」
被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夏父臊得脸红到了脖子根，连忙大声道：「那是我闺女。因为不听话被她妈骂了一顿，自己跑出来了，我这不是找她回家吗？」
「不是的！」夏亚南争辩道，「我是在一中上学，你不想让我上，非让我去打工赚钱盖房子。我想上学，就自己走了。学杂费是我自己在饭店里刷碗赚的，生活费是申请的学校贫困补助，你们一分钱都没出，还天天到学校门口堵我！」
她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我又没问你们要钱，为什么非得让我退学啊？我同学比咱家还穷，人家爸妈也没让她退学打工。」
见夏父一脸凶神恶煞，夏亚南却长得极乖巧，典型的好学生模样，围观的人心便偏了一半。听她这话，再看夏父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便知道九成是真的，众人不由譁然。
听周围一阵嘘声，夏父登时脸红脖子粗，扬手便想扇她耳光。见他想在警察面前动粗，那老警察顿时吹鬍子瞪眼：「管你是谁？这边是公安局，你闺女你也不能揍，也不能让你胡乱给逮回家！」
被一群警察拦着，夏父自忖是打不过，只得悻悻地住了手，等着赵父来了一块教训这两个不孝的小丫头片子。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争论的功夫，赵父和赵三姑已经到了。还不及赵三姑指着赵迪的鼻子骂起来，赵迪便抢先开口了。紧紧地抱着喇叭，她哭道：「为什么要把我卖给那个瘸子啊，我上学上得好好的，过了腊月二十八周岁才十四！」
听她这话，公安局顿时更热闹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喇叭所及之处，无数大爷大婶揣着手，裹着头巾进来看热闹。要放假的学生和家长也不走了，把车在路边一停，也挤进了公安局来。沿街的商贩见这里人挨人，索性收了东西，开着摩托三轮车，在公安局门口支起了摊子。
随着赵迪那句话落地，围观人群一片譁然，赵父臊得脸红到了脖子根，赵三姑指着赵迪骂不绝口，还想越过警察动手打她。警察拉架的拉架，说和的说和，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见警察光顾着赵迪，没人注意夏亚南，夏父顿时恶向胆边生，伸手便去捂夏亚南的嘴，想趁机把她给拖走。挣脱不得的夏亚南在慌乱之中一口下去，狠狠地咬上他的手指。趁着他吃痛松手，夏亚南拼命尖叫了一声，往警察群里躲，大声哭喊道：「我不去打工，我要上学！我年底也才十四！」
随着她这句话，早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正义群众趁着人多眼杂，从后面一把拽开了夏父，把她推回了那排警察后面。随着这一来一回，平时人迹罕至的公安局益发被挤得水泄不通，上世纪八十年代建起来的破旧大门摇摇欲坠。
见场面失控，那老警察板起脸来，吆喝着年轻警察，试图疏散围观群众。可不少人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见这样的热闹，哪里肯走？仗着法不责众，大爷大婶充耳不闻，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看热闹。
不过好在围观群众也知道得有场地，这场实地上演的家庭连续剧才能继续进行。没有二话地服从警察的指令，靠得最近的围观人群自动退散，留给了赵家、夏家和各自的闺女对峙的场地。
见人群往后退，赵父和赵三姑上前便想抓赵迪。见他俩过来，围观的人也都来的差不多了，赵迪勐地拔出了水果刀，惊得围观群众连连后退，连她旁边的警察也吓了一跳，随时准备夺刀。
「我可先说好了，我现在还不到十四周岁，捅死人不负责！」拿刀把赵家的那群人和劝她回家不成便试图把她往前推的大妈挨个指了一遍，赵迪连连冷笑，「你们愿意过来就过来，看咱们今天谁死谁活！」
听她这话，再看她那狠戾的眼神，赵三姑禁不住浑身一颤，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一个没什么力气、还不到十四的小丫头吓到了，她登时恼羞成怒，叉着腰便想开骂，好重新找回场子。
「你想过来是吧？」拿刀指着她的喉咙，赵迪冷笑道：「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可别怨我没说——你们不让我上学，那就是不给我活路。既然我活不成了，那临了也要拖上几个垫背的。你，还有你，尤其是你们那把人打断了腿的宝贝儿子，一个都少不了。看是你们防贼容易还是我做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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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这话惊得心里发麻，赵父和赵三姑都僵在了原地。
「你们既然要抓我走，从七月找到了年底，那我现在也要说清楚。」指着脸色青红不定的两人，赵迪一字一顿，「我今年才十四，你要把我卖给瘸子，凭什么？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们会报警？我告诉你们，你们报警我也报，看看是离家出走犯法还是把未满十四的闺女卖给瘸子犯法！」
听她说到「卖」字，赵三姑连连跳脚：「不是卖，是定亲！你弟弟都进少管所了，家里还欠了那么多钱，不嫁了你还能怎么办？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妈连药都吃不起了吗？」
毫不瑟缩，赵迪冷笑道：「让她吃不起药的是我吗？当年说我妈是不下蛋的母鸡，逼着她一个接一个生孩子、到处躲计生的是谁？天天在学校里惹是生非，偷了我妈的买药钱上网吧的是谁？你找要找也是找他们，来找我做什么？欺软怕硬是吧？」
抱着大喇叭，她道：「再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姐姐，满嘴说我该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十四就结婚吗？那你是我姑姑，我爸也是你亲弟弟。你弟弟家里欠了那么多钱，你怎么不卖车卖房乃至把你自己嫁了周济你弟弟，却要撺掇他来卖我？ 」
被她这话气得脸色铁青，赵三姑捂着突突直跳的心口，大声呵骂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我都结婚了，这能和你一样吗？啊！」
「这怎么不一样？你离个婚再找一个，重新再收一笔不行吗？你改嫁又不犯法，逼我结婚还犯法呢！」赵迪脸上毫无惧色，「再说，你家有车有房，都那么有钱，你不捨得离婚再换彩礼，那借钱给你弟弟不行吗？你家的钱怎么也有你一半吧？你们三个姐姐凑一凑，怎么就凑不出来十万了？」
「你少给我胡搅蛮缠！」赵三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丧良心呢？你就看着你弟弟叫人家给关进局子，看着你妈吃不起药是吧？自己烂了良心，十足一个白眼狼，还说得自己怪有理似的，你还要点脸吧？」
「谁胡搅蛮缠还不一定呢！」赵迪驳斥道，「 自己捨不得掏钱给弟弟，就撺掇弟弟卖了侄女，你倒是怪有良心！」
见她伶牙俐齿，有理有据又不失条理，赵三姑心肝都被气得发颤，指着她说不出话来。赵迪见好就收，也不再和她掰扯：「十四岁以下涉嫌拐卖，反正我是过来报警的，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说着，她灵活地躲过来赵三姑的耳光，藏到了离她最近的警察后面。只气得赵三姑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恨不得生撕了她。
第35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躲在一边听着, 夏亚南也觉得赵迪说得挺有道理。赵三姑不也是赵父的姐姐吗？她怎么就不和赵大姑、赵二姑凑钱借给赵父？正想着这事，冷不防夏父趁乱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再次趁人不备想把她给拖走。
拼死挣扎起来，夏亚南也拿出了水果刀：「我不打工！我要上学！你再这样我也不活了！」
夏父一手制住她的刀, 一手想捂她的嘴, 却被夏亚南一脚踹到了肚子上, 拼死挣扎开, 大声哭喊道：「我才十四，我要上学！」
趁着夏父吃痛，赵迪把她拉了过来，又把喇叭塞进了她手里。奋力站了起来, 夏亚南躲到小警察后面：「又不用你们出学费，我为什么不能上学？」
「你上学, 你弟弟怎么办？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 你也学着要上学？」夏父说着，竟然抹起了泪，「上学上学, 你是上学了，家里是不用过了是吧？人家都初中没上完就打工去了, 让你念完初中还不行吗？你还要什么样啊？」
见他一个大男人红了眼圈，围观的人群不禁心生怜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妈道：「你要不和你爸回去吧。你看他也疼你，这不是没办法吗？当爹娘的哪有不盼着小孩好的啊？」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夏父心里极是满意。赵三姑那就是不会说话。到底是个娘们, 遇上事就是不行, 光一个劲地骂小孩有什么用？那不是让人家都向着小孩吗？
夏亚南不会吵架。被围观的众人和夏父这话气得直掉泪, 她浑身都在打颤, 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舒曜见状，立刻道：「南南，咱俩换过来吧，这段我替你说。」
「家里穷是因为我吗？你天天就知道打麻将，从来不找活儿干，家里能不穷吗？」同样红了眼圈，替代了夏亚南的舒曜带了哭音，泪珠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你要能当上大队书记，凯凯怎么能娶不上媳妇？我和我妈打工有个什么用？还不够你在麻将桌上输的！ 」
这话半真半假。夏父在麻将桌上确实输钱，但全输了倒也还不至于。不过夏父噁心人在先，便别怪她噁心回去。
看着哭得像只兔子的舒曜，又听夏父打麻将输钱，舆论顿时又偏了。被众人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还被兜头泼了一盆污水，脾气一向火爆的夏父登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顾不得装可怜了，指着舒曜便骂道：「你个死丫头片子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我什么时候把家里的钱输没了？」
「不输钱，你不输钱，家里的钱都哪去了？」舒曜哭道，「我小学初中没花你一分钱，高中学费是我打工挣的。没钱交书本费，我去市里的教育局给人家磕头，人家领导看我可怜凑了钱给我，你呢？一分钱都捨不得给我花，你当时倒是别生我啊！我是欠了你什么，连自己打工交学费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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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考不上学你有脸了？你是自己考上的一中吗？」夏父吼道，「你当时是差了多少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是，我没脸。」拿冻皴了的手背揩去了脸上的泪，舒曜泣不成声，「初三回回模拟考完，你们都怼着我的脸问成绩，不管考得是好是坏，但凡不是年级第一，你们都指着鼻子就骂。家里的家务活一个不落的全让我做，连内裤都得让我洗。一天三顿饭都是我做，早晨刷碗碟子才能去上学，晚上完了全家的衣服才能写作业。你们到底还要什么样？口口声声说养我养了十四年，一天到晚干这么多活，我就算是去给人家当保姆这钱也挣给你们了吧？我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满意啊？」
知道有些话她不方便说，赵迪在旁边凉凉道：「我同学再怎么没脸，也比你们家那个天天什么活都不用干，还回回都考倒数第一的儿子强！」
被她揭了老底，夏父脸上火辣辣的。再听周围揶揄的议论，他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我们家的事，你掺和什么？都是你给带的！要不然好好的她跑什么跑？她跑了谁给她弟弟娶老婆？」
「好好的？你管这个叫好好的？」舒曜哭得肝肠寸断，「凯凯又不是我生的，凭什么我就得供他买房子？也不说别人，当时我两个姑也没供你买房子啊！」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夏父益发火大，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那个时候什么样，现在又什么样啊？家里都穷成什么了，你心里没数吗？你看着你弟弟盖不起房子娶不成老婆，你就心安理得了是吧？你就这么没有良心？」
「那赵迪她姑也就过来了一个，我两个姑今天也没和你一块过来啊！她们也是没良心吗？她们也没光帮补你啊！」舒曜哭道，「我又不欠凯凯什么。他是你俩的儿子，凭什么你们不打工给他买房子，把什么事都全推给我，让我给他挣钱买啊！」
「那是你弟弟！哪家的兄弟姊妹不相互照应着？你两个姑那是都有事！」夏父面红脖子粗，「有你这样丧良心的吗？」
「哪回有事找我两个姑，她俩是有空的啊？要是说以后有钱，那帮补他是应该的，可我有钱吗？」舒曜哭道，「再说，相互照应相互照应，那也不是我光照应凯凯吧？从小到大，他的衣服都是我洗的，饭是我做的，屋是我收拾的，他给我干过什么？为什么不让他照应着我让我上学，光让我照应着他啊！」
「咱村里哪家不这样，怎么就你事多啊？谁家不是姐姐去打工挣钱给弟弟买房子啊？没房子你弟弟怎么娶媳妇？」把缩在角落里的夏凯拽到了前面，他指着垂着头的夏凯道：「你说说，你弟弟怎么办？」
「他娶不上媳妇是因为我吗？难道没有我这个姐姐，他就能娶上媳妇了吗？我又不欠他什么，凭什么让我为了他能娶上媳妇打工啊？」舒曜哭诉，「家里穷也是因为我吗？难道没有我，你们就能有钱了？凭什么万事都往我身上推，什么事都让我干啊？又不是因为我才有这些事的！」
被她的这通歪理气得七窍生烟，夏父喘着粗气要给舒曜一个耳光。红着眼睛，舒曜不闪不避，哭道：「你打，你打！你打完了咱们两清了！」
她这么一哭一闹，活似只被逼急了才咬人的兔子，围观众人纷纷站在了她那里，还有人拿抽纸给她，让她擦擦眼泪。连完全不贊同她的话，刚才还在劝她的那个大妈也劝夏父：「也别凶小孩了，你这闺女一看就是被逼急了，说的气话。小孩都一会哭一会笑的，你等她好了就行了。」
被这么劝着，夏父是再也不敢打下去了。憋着一口闷气，他极不情愿地收了手，为了维护自己的慈父形象，还得努力挤出笑来：「都是之前没给教好。」
「没事，你闺女一看就听话，和刚才那个不一样。」那大妈连连摆手，「小孩就是气话，哄哄就好了。」
哄好个屁！大半年了一点用都没有，这个臭娘们还多管闲事。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夏父暗暗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夏亚南弄回来。
大半年不见，这死丫头片子硬气了不少，还知道装可怜了，也不知道他准备好的软法子管不管用。正这么想着，他刚想招唿夏凯，却听那边夏亚南道：「夏凯。」
这次她没用喇叭，声音却似重锤敲鼓，砸在了夏凯心上。
这是她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迎上神色疲惫又莫名冷淡的夏亚南，夏凯有些慌张，张了张嘴，他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静静地看着始终一声不吭的夏凯，坚持要和舒曜换回来的夏亚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话来：「你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吗？」
压根不敢抬头看她，夏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期期艾艾道：「姐，我，我……」
仿佛没看出他的失措，也没有听出来他的不安，夏亚南牢牢地盯着他，睫毛都没有动一下：「这是你默许的吗？」
纵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夏凯还是不由惶然：「姐，你……你什么意思？我，我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啊！我就是想让你回家。」红了眼眶，他道：「我想你了。」
看着惶然失措的夏凯，夏亚南的眼圈也渐渐发红。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他，盯得他渐渐维持不住脸上伪装出来的茫然表情，又再次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抬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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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夏凯低下了头，全程如隐形人般的夏母站了出来，哭得泣不成声：「亚南，你说你弟弟做什么？是妈想让你回去的。凯凯才多大，他能知道什么？咱们是一家人，什么不能商量啊？你爸爸刚才那话是被你给气的。你回来和爸妈说说，非想上学的话咱就上，怎么也不能就一声不吭走了啊！」
看着满脸是泪的母亲，夏亚南觉得自己好像之前不认识她。
闭了眼，泪水顺着她泪痕交错的面颊滑了下来。
凯凯的话好歹最后一句是真的，妈的话全是假的。
见夏亚南沉默，夏父只当是动摇了，遂也帮腔道：「你弟弟能知道个啥？你有气也不能往他身上啊！你弟弟……」
「我没问你！」 扭过头去，夏亚南高声呵斥道。在众人的注目下，她红着眼，一字一顿地问夏凯：「你知不知道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连看都不敢看她，夏凯兀自红着眼，一声也不敢吭。
看着这样的夏凯，夏亚南慢慢红了眼，似哭又似笑：「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给了个没脸，又听她质问夏凯，夏父喘着粗气，指着她的鼻子便要开始骂：「你——」
「你再怎么闹我都不回去。要是现在就这么算了，那等你老了之后我还能给点钱。要是你再这么闹，我一分都不给。反正我才十四，下个毒也不犯法。」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夏亚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语调也没有一丝起伏，「如果再逼着我回去，那就看看是你们的命硬，还是耗子药灵了。」
看着面前全然陌生的夏亚南，夏父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一时竟被她那冷漠异常的眼神和语气慑住了。在他的印象里，夏亚南一直是让干什么便干什么，从来没有二话。可现在她那眼神，却如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仿佛是在……看死人。
这般想着，夏父的手心里竟是出了一层冷汗。
赵家已经被赵迪那不要命的架势给吓退了。见警察劝着围观人群离开，又领着夏亚南和赵迪去大厅里面，丝毫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夏母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夏父，拿眼神觑着他，示意他赶紧追进去。却被夏父条件反射似的推开了。
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情况，夏母一咬牙，正要自己进去，却又被夏凯拉住了。红着眼，他吼道：「让她走！谁要她帮衬！」
不就是怕被他拖累吗？这么多年的姐弟感情不管不顾，谁稀罕她的钱！
准备了大半年，费了多少事才见到人，这爷俩是怎么回事？夏母又气又恼，正待说说不听话的儿子，却见他垂着头，整个人呆呆的，如个木偶一般，一时话全哽在喉咙里，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被公安局里的警察轮流做了一遍思想教育工作，两人表示有人来接，才被放了出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赵迪一阵恍惚，刚才发生的事便如梦一般，只有地上杂乱的脚印证实了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站在公安局门口，赵迪招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叔，去河西区的兴隆广场。」
虽然闹了这一场之后，她觉得家里不会再过来找了，但是以防万一，还是不报小区名字的好，反正走过去也没多远。
「好嘞！」河西区离这里不近，称得上是笔大生意了。又见是两个没拿行李的小姑娘，八成是一中的学生，司机便更热情了，「丫头，家住在河西？」
「嗯。」在公安局喊了半天，这次和家里算是彻底闹翻了。夏亚南整个人都呆呆的，全然不似平常，赵迪也筋疲力竭了，并不太想答话。
那司机听了出来，便也没有再问，开始专心开车。夏亚南却好似才从反应过来似的，开始趴在赵迪的肩膀上啜泣，慢慢泣不成声。
自己的眼眶也红着，赵迪抱着她，慢慢地拍着她的肩膀。她自认浑身是刺又铁石心肠，可今天这么一场闹下来，也颇有些人生无趣的寥落之感，更不要说性格温顺又心软的夏亚南了。
「丫头，她这是咋回事？」在后视镜里看到她俩像是要哭，那司机不由问道。
「没什么，就是和家里吵架了。」摇了摇头，赵迪一句话带了过去。
「唉，她爸妈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那司机一面打着方向盘，一面说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大知道体谅爸妈的心。天底下的爹妈哪有不盼着孩子好的？你看看今天在公安局里和爸妈大闹的那个，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有的时候吧，爹娘也都是没办法。你说但凡是有一点法子，哪个爸妈能不想让小孩上学？不还都是因为家里穷，供不起两个吗？小男孩肯定都得上学，小丫头能供得起就上，家里要是就供不起，那能怎么办？」
「天底下的爹妈哪有不盼着孩子好的」和「都是没有办法」两句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夏亚南只觉一阵阵反胃，翻江倒海的噁心起来。原本一言不发的赵迪见状，低声说道：「我同学不舒服。叔，你先别说了。」
瞅了夏亚南一眼，那司机不吭声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唉，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样呢？」
作者有话说：
和家里的感情彻底断了
第36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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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赵迪身上, 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了魏老师家。站在楼下，一位阿姨领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走过，抬头看着小区里的万家灯火，夏亚南一阵恍惚, 眼泪忽然就出来了。
她没有家了。
看着那朝妈妈撒娇的小男孩, 赵迪也不禁鼻子一酸, 眼圈瞬间便红了。扭过了头去, 她抱着夏亚南的胳膊，强忍着哽咽：「上去吧。魏老师等着我们呢。」
靠在她的肩膀上，夏亚南好似无知无觉。整个人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飘飘忽忽的。见她这目光涣散的模样, 赵迪再忍不住，泪珠儿也滴滴答答地下来了。
扶着夏亚南, 赵迪把书包垫在底下, 两人靠着墙在楼梯上坐了下来。见她俩哭得不像，路过的好心奶奶问道：「丫头，你们怎么了？」
摇了摇头, 赵迪示意没什么。想要扶着夏亚南站起来，她却手脚酸软, 连自己都站不稳了。在那个奶奶担忧的目光中，她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来了个笑，想要让她放心, 却张了张嘴,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奶奶益发觉得不对劲。掏出老花镜, 她仔细打量了一会赵迪, 才认出这个满脸泪痕的小丫头是三楼东户家的，暑假好像还给楼下陆嫂子的孙子看过自习。
这大冷天的，怎么还把小孩给撵到外面了？
见两人都哭得不像样，那奶奶只当是小孩不听话，被家长训了一顿之后撵出来反省。想了一会，她扶着栏杆上了楼，笃笃笃地敲起了魏老师的门。
「南南？」以为是夏亚南和赵迪回来了，魏老师放下手里的芹菜，赶紧过来开门，「怎么现在才回……诶？李婶子？」
没想到是楼上的那对老夫妇，魏老师不禁一愣。
「小魏啊，你做饭的？」李奶奶笑道。
「诶，马上就做好了。」侧身请她进来，魏老师道，「您吃了吗？要不进来一起吃？」
「不用，不用。」李奶奶连连摆手，「我刚吃完，也没什么事，不进去了。你儿子回来了吗？」
「没呢，他现在还得上班。」韩凌宇逢年过节准时来报导，以至于楼里的住户都以为这是她儿子，还经常夸他孝顺。不想被楼下的大爷大婶介绍对象，魏老师也乐得他们这么想，便也从来没解释过：「慧慧回来了吗？」
「哎，她也得过几天才放假。」摇了摇头，又和魏老师寒暄了两句，李奶奶这才进入了正题：「小魏啊，你说说，这大过年的，要不就算了吧。外边都上冻了，我看两个小孩也怪可怜，都坐楼梯上哭呢。」
「坐楼梯上哭？」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待听到两个小孩，魏老师瞬间明白了过来。连鞋都顾不得换，她穿着拖鞋便出了门，「婶子，她俩在哪呢？」
「一楼楼梯上，就在你赵婶子家门口。」见她这副模样，李奶奶顿时明白是自己想岔了，「那不是你孙女？」
「哎，不是。是亲戚家的小孩，说今天要过来的。」拿了钥匙便关上了门，魏老师抱歉道：「婶子，今天有点事，就不留你了，明天再来我家吃饭。」
「哎，没事，没事。」李奶奶摆了摆手，「你赶紧去吧，两个小丫头脸上哭得一道一道的，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楼道里那么凉，别再给冻着了。」
急匆匆地下了楼，魏老师一低头，便看见裹得像个黑色大号垃圾袋的赵迪和夏亚南坐在一起，呆呆的一动不动。
两人搂到了怀里，魏老师挨个摩挲她们的冻得通红的脸，心疼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上去啊？」
赵迪还未答话，方才呆呆的像块木头的夏亚南却才反应过来似的，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哇的一声便哭起来了。
连忙拍了拍她的背，魏老师摩挲着她的头顶，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哄了好一会，待夏亚南哭得好些了，她才温声问赵迪道：「这是怎么了？」
看着慈祥的魏老师，再想想今天发生的事儿，赵迪鼻子一酸，眼泪竟也忍不住，啪嗒啪嗒便掉了下来。
没想到一向坚强的赵迪也哭了，魏老师不禁慌了手脚。连忙也把她搂进了怀里，她心疼道：「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一个个都哭了？」
夏亚南整个人状态都不对，指望她说话是不可能了。抱着魏老师哭了一会，赵迪抹干净眼泪，抽抽噎噎把家里如何找过来，她和夏亚南如何逃进了公安局，她们又如何和家里人对峙，一五一十给魏老师讲了一遍。末了，她脸上挂着泪，仰着头问道：「老师，丫头就不配上学吗？为什么被家里牺牲的总是我们？」
被她看得心里难受，魏老师也忍不住掉了泪。抚摸着赵迪的头，她道：「不用管他们，你学你们的。他们要是说得有道理，为什么都过不好？」
直愣愣地点了点头，赵迪抱紧了她的胳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拥着两个孩子上了楼，魏老师把热好的牛奶塞进了她们手里。
夏亚南还是呆呆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赵迪把手指放在她眼前，她却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抱着木头似的夏亚南，赵迪也呆呆的落了泪。借着手心里热牛奶的温度，她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老师，我们没有家了。」
确切来说，是她们从来不曾有过家。
那个家从始至终，都是她们弟弟的。只是她们之前没有看清，也不愿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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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要进局子，那她们就去结婚换彩礼。弟弟要结婚买房，那她们就去打工挣钱。
等她们到了结婚的年纪，大多数情况下，家里也会怜悯她们劳苦功高，给她们找一个过得去的婆家。当然，也或许是因为顾忌邻里的风言风语。毕竟，弟弟还是要娶媳妇的。
结婚之后，如果遇到什么事，比如没有把彩礼带去婆家，比如没有生出来男孩，再比如偷偷给娘家塞钱，大部分弟弟也会为她们出头，藉此维繫她们与「娘家」的关系。
等她们生了孩子，她们也会这样教导她们的女儿，督促着她们踏上自己走过的路，进行一次又一次无休无止的循环。
想着想着，赵迪讥讽地勾起了嘴角，泪水无声地滑落。
凭什么？凭什么？
从小到大，她无数次地问过那两个被她称作爸妈的人，可他们的答覆一直是：「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
没有凭什么。
是也只是因为，
她们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副产品。
仅此而已。
「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魏老师摸着赵迪的头，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你们好好上学，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们了。」
她不敢想像她们是经歷了什么样的绝望，才能这样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以至于连夏父那样的泼皮无赖，都不敢再追她们了。
她们只是想上学啊。
连学杂费都是自己挣的。
这般想着，她摸了一下夏亚南的面颊，却勐然触上了她那滚烫的额头。
第37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躺在医院的床上, 在刺鼻的消毒水中，夏亚南渐渐恢復了意识。她用力想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魏老师好像是在说着什么, 赵迪趴在枕头旁边, 仿佛是在小声的哭。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在医院吗？
迷迷煳煳的想着, 夏亚南的太阳穴突突的疼。
她的头像是被砸过一样, 记忆又好像缺失了一块。只记得魏老师把她和赵迪带回了家里，给她们热牛奶喝。她喝不下，便靠着赵迪的肩膀发呆。魏老师似乎是想摸一摸她的脸，但手一碰到她的额头, 脸上的表情便变了。不知道她和赵迪说了什么，赵迪脸一下子便白了, 扑过来便抱住了她, 魏老师则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好像是在找温度计。她靠在赵迪怀里，混混沌沌的, 感觉有人把温度计塞到了她咯吱窝里，塞进去没多久又拿了出来。然后呢？
她努力想了想, 丢失的记忆拼图好像又找回来了一块。
好像是赵迪把她用黑色大羽绒服裹了起来，然后不知道是谁，应该是魏老师吧，背着她下了楼, 一颠一颠的。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被放了下来, 又被推进了车里。赵迪好像还哭了, 弄得她脸上凉凉的。
多大点事, 怎么还哭了？
她记得她当时想伸手给赵迪擦一下眼泪，让她别哭了。可不知怎么回事，不要说抬手，她连眼皮都睁不开。整个人像滩泥一样，软在了汽车后座上。再往后的事，便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她的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南南，南南？」
这是谁？为什么声音这么耳熟？她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南南，南南？你醒了吗？」
在她思索的空档，耳边又是一声温柔的唿唤。
她醒了，可是睁不开眼。
动了动指头，夏亚南努力想回应她，可却怎么都发不出来声音。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终于在一声声的「南南」中，找到了眉目。
这是舒舒姐。
系统派给她的那个好看的大姐姐。
只有她才会一开始就温柔地喊她「南南」，其他人一上来都是管她叫亚南的。
亚南，亚男。
在他们眼里，亚男和赵迪的招娣一样，是个吉利又响亮的小名儿。上户口的时候再取个谐音，那就是个顶哌哌的大名了。
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属于谁，夏亚南心里却疑惑更甚。
她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在魏老师家昏过去？赵迪好像给她量了体温，她是发烧了吗？
魏老师开车把她送过来，一定会很麻烦吧？她好像还是在医院里，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正没有边际的想着，她嘴里忽然被塞了一片凉凉的东西，甜丝丝的，还带着点酸味，空气中仿佛还有些零星的苦味儿。
大约是橘子吧。
动了动嘴唇，她努力想咬一口，牙齿却也用不上力。
她这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瘫痪在床了么？
要是真的瘫痪了，那其实也挺好的。起码家里不会把她抓回去打工了，说不定还会对她的失踪求之不得。
毕竟，家里有这么个女儿和姐姐，夏凯可怎么找对象呢？谁想有个瘫痪在床、需要有人无时无刻照顾的大姑姐？要是把她撵出门，任她自生自灭，又会被旁人戳嵴梁骨。
呆呆愣愣的想着，夏亚南隐约听到走廊里传来了吵闹声，好像是病人家属在闹事。迷迷煳煳地听了一会，她忽然又觉得，好像她瘫痪了也太不好。
因为家里一定会来找魏老师讹钱的。
压根不需要动脑子去想，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那个被她称为爸爸的男人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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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到处和人哭诉说魏老师拐走了他闺女，撺掇他闺女和家里断绝关系，最后还把他闺女害死了。不止是报警，他还会带着各路亲戚去魏老师的办公室大闹，甚至还会千方百计地打听出魏老师的住址，在她的楼下搭灵棚、吹唢吶，闹个天翻地覆。等魏老师不堪骚扰或者学校看他闹得不像样报了警，找公安局的人来调解，他便会露出真实目的——要钱。他会狮子大开口，找魏老师乃至学校讹上一大笔钱，捞不到足够的钱就闹事，直到魏老师给了他满意的数目为止。
这般想着，夏亚南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能瘫痪，不能连累魏老师。
突然便生出了无尽的力气，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还好，能感觉到疼。
她应该是没有瘫痪。
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她心里的那股劲儿一下子便泄了。
她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了吧。
等她病好了，她就推说出去打工，离开魏老师的家。临走之前，把身上还剩的四百块来钱塞进魏老师的钱包里，算是感谢她这段日子对自己的照顾。再给赵迪留封信，说自己是因为受不了爸妈逼着她打工，所以才准备自杀的，自己的事与其他任何人无关，唯一的愿望就是下辈子换个人家投胎，或者当个猫儿狗儿也行。
她实在是不想再给那家人当闺女了
对了，在信的末尾，她还得劝赵迪继续念书。别因为自己死了，她便也读不下去高中了。赵迪上辈子当了大学教授呢，大好的前途可不能因为她毁了。
不过怎么死好呢？
跳楼就算了，万一砸到了人，或者吓到了小孩子就不好了。
那天她在商场门口看到了一个打扮漂亮的小姑娘。她扎着麻花辫，不谙世事的眼睛里盛满了天真无暇。粉色发卡上的水钻一闪一闪的，纱制公主裙如梦似幻，怀里还抱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洋娃娃。她的妈妈牵着她的手，拿着个巴掌大的棒棒糖在哄她。
她着了魔似的，眼神仿佛粘在了这对打扮得体的母女身上，连被人撞到了都没注意。直到她们的背影都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她还没回过神来。
那个小女孩一定过得很快乐吧？
她那时不乏嫉妒的想着。好像多看上几眼，便也能变成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现在想想，当时的想法实在是挺没意义的。胡思乱想又能如何呢？她怎么也成不了那个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小女孩。
她只是地里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还是消无声息的死掉好。那天的那个小女孩是那么美好又那么脆弱，就像商场橱窗里那些昂贵的布娃娃一样，如果她看见了，大概会做许多天的噩梦吧？
她还是不要吓到她们了。
她之前听人说过，那些不想活的农村妇女，好多都喝农药。
市面上的农药不贵，她只买一小瓶，应该能买得起。
到时候买上瓶敌敌畏，或者耗子药，一瓶灌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不会砸到路过的人，也不会连累魏老师。
多好。
自暴自弃地想着，夏亚南的眼角不觉渗出了泪。
她到底是有多傻，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夏凯不知情？甚至在舒舒姐替她问过了夏凯之后，还残存着一线希望，在公安局里又去问他一次？
想着公安局里的事，她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连眼皮抬不起来，忽然又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万分可笑。居然花了一辈子，才认清了家里压根没人真正在乎她的事实。
和舒舒姐回来的那些天里，她甚至还无数次的安慰自己，谁想承认爸妈不爱自己？她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不愿承认再正常不过了。
可这份不愿承认，却在上一世，把她的一辈子都毁了。
迷迷煳煳的想着，她又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又一个天马行空的梦。梦里一会是夏凯的脸，被她质问知不知道，他低着头不敢看她；一会是舒舒姐，她牵着她的手，劝她自己来重走人生路；一会是赵迪，她哭得喘不过来气儿，眼泪滚瓜似的往下掉；一会又是魏老师，和她说不用担心钱的事儿，她只管学习就行了。最后甚至出现了上辈子的婆婆和丈夫，他们一唱一和，明讥暗讽，指责她第一胎没生出来「带把的」。
走马观花似的，夏亚南脑子里混混沌沌，上辈子和这辈子的片段轮番出现。一会是讥讽她是「光长狗尾巴草不长稻的盐硷地」的大姑姐，一会是搂着她安慰的魏老师，一会是腻歪着她要糖吃的夏凯，一会又是骂她白眼狼的夏父。
搁在魏老师眼里，便是她一会皱眉一会笑，身上又一会冷一会热。让赵迪替自己给她餵着水，魏老师放下了一次性杯子，去总台找了护士长。
摸了摸夏亚南的额头，那护士又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才道：「没什么事，估计是做噩梦了。一会醒了就好了。」
听她这话，魏老师和赵迪不禁都松了口气。旁边床的老奶奶见状，打趣道：「「这么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烦心事？不会是梦到数学考试了吧？」
她那孙女就和这小姑娘差不多大，今年上初三，回回数学考试之前都做噩梦，不是梦见考了零鸭蛋就是梦见挨数学老师的骂，说不准这小姑娘也是同道中人。
知道她是好心，魏老师笑了笑，没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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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别哭。大过年的，你哭个啥？」那奶奶见赵迪红着眼圈儿，抽抽搭搭的，不禁笑了笑，把女儿给她买的红枣年糕分给了她，「把这个吃了吧，还热乎着呢。你姐姐没事，估计是吹风冻着了，一会就醒了。」
那奶奶也是发烧，已经挂水挂了两三天了。方才见魏老师带了两个女孩进来，又看赵迪和夏亚南长得有点像，自然而然便以为是当妈的领了两个闺女来看病。
赵迪刚才也看到了，这是奶奶的女儿给她带的，怎么好意思收？连连摆手，她道：「奶奶，我不饿，您吃吧。」
「哎，拿着吧。」把年糕硬塞进她手里，那奶奶乐呵呵道，「你妈现在没空给你弄东西吃，你吃了暖暖胃吧，要不一会胃难受。你姐姐这都发烧了，你再出个啥事，你妈哪忙得过来？」
赵迪有些犹豫，忍不住看了看魏老师。示意她收下，魏老师笑道：「哎，麻烦您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那奶奶笑道，「你这小闺女长得可真俊，怎招人疼的。」
这小丫头水葱似的，长得又白，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长得可真好。
「哎，也还行。」摸了摸赵迪的头，魏老师笑道，「就是光哭鼻子。」
「人这是姊妹感情好。」那奶奶乐呵呵道，「两个闺女，你以后可有福享喽！」
两句话都说得赵迪极是不好意思。小口咬着年糕，她剥了橘子餵给夏亚南，一面听着大人寒暄，一面悄悄地盼着夏亚南早点醒过来。
第38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打完了一瓶半点滴, 在赵迪的橘子战术下，夏亚南终于醒了过来。
动了动睫毛，映入眼帘的是无限放大版的赵迪的脸。她抱着个年糕在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脸上却满是愁容, 仿佛在忧心什么国家大事。
昏昏沉沉的, 她脑子里还满是乱七八糟的梦, 可见赵迪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
见她在抿着嘴笑，赵迪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 兴奋地拉了拉魏老师的袖子：「南南醒了！」
正和连忙摸了摸夏亚南的脸，魏老师便见她额上还微微有些烫, 但眼神清亮, 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见她醒了，旁边床的奶奶笑道：「刚才做什么梦呢？一会哭一会笑的，急得你妈妈都去找医生了。是不是梦见考试题都不会啊？」
愣了一会, 夏亚南才消化了她这句话的意思。勉强笑了笑，她垂着眼帘, 什么话都没有说。
以为她是默认了，那奶奶笑道：「你妹妹刚才都吓哭了，可得亏护士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你们这些小孩好啊, 做噩梦也做不了啥, 最多也就是考试没考好之类的。要是到了我这把年纪, 嗐, 那可就坏喽！」
说着, 她便絮叨起自己的孙女来：「我家宁宁和你们差不多大，现在上初三了。回回考试之前都做噩梦，一会梦见没考好被老师骂了，一会又梦见，天天说自己愁的不行。你说说，她有个啥可愁的？等到了我这把年纪，再想想这个时候她愁着的事，那还叫事吗？」
听她这话，夏亚南有些愣神，赵迪也是一阵恍惚。
她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愁什么呢？
天天晚上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考砸了回家挨爸妈的训？喜欢的男生喜欢其他的女孩子？
第一种她感触不深，第两种她从没感受到过，唯有第三种还有些眉目。
期中考试之后没多久，韩嘉言便和温蕴如在一起了。
温蕴如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温柔又好看，成绩也好。一看便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子，和她完全不一样。
她当时伤心又难过，连期中考试稳住了前五都没那么高兴了，晚上还蒙着被子偷偷哭了一场。可是经了公安局那档子事，忽然便觉得也没那么难过了。
她和温蕴如完全不一样，根本没有去想这些事情的资本。何况韩嘉言沉稳又干净，一看便是体面人家出来的男孩，不是她这种杂草似的女孩子能配得上的。
温蕴如是独生女，父母也都在体制内，又被家里娇宠着长大，长得漂亮，性格也单纯，眼里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如果她是男生，大概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吧。
像她这种背负着万斤担子的人，还是自己呆着比较好。
可听着奶奶讲她那怎么学都学不会、还动不动就泪汪汪的孙女，赵迪鼻子一酸，还是忍不住又红了眼。
为什么同样是女孩，有些极不被期待，有些却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这段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正呆呆的想着，她的手忽然被碰了一下。低下头一看，却是夏亚南。拉着她的手，夏亚南试图安慰她，努力地想笑一笑，却费劲地挤出来了一个并不灿烂、甚至还流露出些许苦涩的笑容。
回握她的手，赵迪也慢慢挤起了一个同样的笑容。
她们不是极少数出生在春暖花开中的女孩，註定只能在风雨交加中负重前行。
***
打完了余下的半瓶点滴，魏老师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载着她们回了家。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钟了。魏老师却并不嫌麻烦，撵走了揽着她不让做饭的赵迪，她打开了油烟机，重新开始炒菜。
见劝不动她，赵迪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给夏亚南裹上，便过去给她搭把手。裹得跟个球似的，闻着厨房里食物的香味儿，病恹恹的夏亚南靠着沙发的抱枕，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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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梦又变了。
梦见了她离开了家的那天早上。一开始与那天无异，李大婶被夏凯攒下来的臭袜子熏走，她提着伪装成垃圾的一袋子必需品离开。可她还没蹬上自行车，爸妈便回来了。见她拿了这么多垃圾，妈起了疑心，过来要瞅她的垃圾袋，她登时慌了阵脚，提着两袋子垃圾便没命的往前跑，爸领着一群人在后面没命的追。
抱着校服和书包，她跑啊跑，跑得天都黑透了，仿佛都跑到了天尽头，可他们却还是在追。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她拼命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我不打工！我要上学！」
身后的那群人却狞笑着，突然便化成了一团黑雾，要把她吞噬进去。她绝望地往前跑，却一下子奔到了悬崖边上，脚下一滑便摔了下去。
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勐地醒了过来，入眼却是的房间。厨房的锅里咕嘟咕嘟的炖着羊肉汤，空气里飘着肉香。见她看了过来，拿着锅铲子的魏老师笑道：「再稍等一会，饭马上就好了。」
无尽的黑暗消失在了地平线上，仿佛一下子从泥潭挣扎进了凡世的烟火里。夏亚南松了一口气，却又禁不住笑了起来。
原是南柯一梦。
真好。
第39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期中卷子批得快, 期末成绩出得也不慢。不过三五天的工夫，成绩和排名便都统计出来了。把班里前十名的成绩简讯通知给家长，姚老师便开始挨家挨户打电话。
两人的成绩都保持得很稳。夏亚南和赵迪并列第四，考得都挺不错。又和笑眯眯的姚老师说了会, 魏老师挂了电话, 搂着她俩笑道：「今天想吃什么？这回做点好的奖励奖励你们！」
「醋熘皮蛋！」抱着她的胳膊, 赵迪兴奋道, 「就是上回送给楼上李奶奶的那种！」
依偎在她怀里，夏亚南也拽着她的袖子笑道：「羊肉汤！」
「你们两个小馋猫儿！」在两人腮上各捏了一把，魏老师笑道，「光吃肉蛋不行, 还得炒点蔬菜。你们想吃什么哪种？」
咬着指头，夏亚南道：「西红柿炒鸡蛋？」
「醋熘土豆丝！」赵迪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除了这俩！」戳完夏亚南又戳赵迪, 魏老师好气又好笑, 「天天除了西红柿就是土豆，一个个长得跟土豆似的。你们自个掰着指头数数，咱们连着几天中午吃西红柿, 晚上吃土豆丝了？」
「那总不能还吃萝蔔吧。」拽着她的袖子撒娇，赵迪可怜巴巴的, 「在学校里天天吃萝蔔，一进食堂就一股萝蔔味儿。」
「还有白菜！」夏亚南也开始控诉食堂，「他们天天就知道白菜炖萝蔔！还只给我们吃白菜叶儿，连白菜帮子都吃不上。」
被她们央得心软, 魏老师嘆了口气：「行吧。那不吃白菜和萝蔔了, 不过也不能只吃西红柿和土豆, 咱们要不吃豆芽？」
「……好吧。」知道这回是既吃不上土豆也吃不上西红柿了, 两人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豆芽在门后面的筐里, 你俩到客厅里择菜去。」笑着在她俩额上各点了一下，魏老师把羊肉拿出来化冻，预备着一会用，便开始准备姜末葱末。
拿着小马扎坐到了客厅里，夏亚南和赵迪忙忙碌碌地开始干活。
「其实谁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朝夕相处之下，赵迪也能看出夏亚南这些天情绪低落，还始终从公安局的事里抽离不出来，总是觉得自己对不住魏老师似的，一天到晚拼命干活，把家里的家务全承包了，她们还怎么拦都拦不住。
觑着夏亚南的神色，她剥着蒜，低声安慰道，「我一开始也狠不下心对他们，总想着他们也确实是不容易。我家什么情况你清楚，一穷二白，回回一到月底就揭不开锅。家里五个孩子要养，他们一个一天要打三份工，另一个长年卧病在床，重活累活全干不了，我那三妹……你也是知道的，一刻也离不得人，动不动就随地大小便。我三四年级的时候就想着我一定得好好学习，怎么都得争口气——家里都这样了，我要是还不争气，那以后可怎么办？虽然我讨厌他们那儿子也怨过他们偏心，但心里一直是可怜他们的，还想着以后要是工作了，一个月的工资怎么都得给他们一半。可后来我姐，」
嘆了口气，赵迪道：「我姐结婚，算是高攀了人家，结果彩礼钱他们一分钱没给我姐。我姐那婆婆和老公婚礼上当场就黑了脸，回去对我姐朝打暮骂，鸡蛋里都要挑骨头。每次我姐回来哭诉，我爸妈都是好好儿安慰她，可你知道他们私底下是怎么说的吗？」
看着夏亚南的眼睛，她一字一顿：「我姐一走，我妈脸就拉下来了，说『出了门子就是外人了，哪还有出了门子的闺女动不动就回娘家的？念娣也是不懂事，她这样她婆婆能不说她吗？换了我我也说她。还说什么她男人打她，吵架的时候，哪个男人不打女的？不就青那么一小块吗，还哭个没完。没缺胳膊没少腿，也没有往她脸上打，你说她哭什么哭？』然后我爸说『念娣她婆家这不是因为彩礼给她脸子看吗？』。」
越说越心酸，赵迪眼里一闪一闪的：「我还没来得及觉得我爸还行，就又听他说『我看她婆家和她都是不懂事。你说咱养她这么大，她婆家白捡了个劳力，还不兴收点钱吗？要是赚不了什么钱，谁还养这些闺女？还有念娣，一出门子就不知道向着娘家了，真是白养她了。我原来还看着她婆家有钱，指望着她以后补贴补贴她弟弟，现在看着，都是白搭！连拿了她个彩礼钱都这么些事，你别说以后补贴她弟弟了啊！我看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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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姐夫单位领导总让喝酒，但他酒量不行，一喝醉了就撒酒疯，一从酒局上回来就呕个没完，我姐伺候得稍微有点不周到，他伸手就是一巴掌，拳打脚踢的，第二天醒过来又痛哭流涕的和她认错。回回都这样，回回都不改。只要我姐夫参加了什么酒局，我姐就一准挨打，胳膊上动不动就又青又紫。有一回她挨了打，大夏天的，都到三十五六度了，连短袖都不敢穿，身上都捂出来痱子了。」
听得目瞪口呆，夏亚南道：「啊，这……」
眼里湿漉漉的，赵迪道：「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我那姐夫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居然这么打我姐；更没想到我爸妈看着那么老实，面上又那么疼我姐，又是端茶又是送水，一分钱不给我姐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看着我姐被欺负成这样，私底下还能说出来这种话。」
「当时我上五年级，听他们这话，一下子心就凉了一半——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自个儿又早熟，大人什么话老早就能听明白了。他们都还觉得我小，说什么话都不避讳我，但其实……」摇了摇头，赵迪又嘆了口气，「当时我就想着他们对我还没有对我姐好，要是以后我遇上这种事，说不定他们连哄都懒得哄我，直接就撵我走了。」
「这还没完。我姐一胎生了女儿，那时候又计划生育，你想想她老公和婆婆是什么反应。她是剖腹产，生完孩子还不能动，婆家上下就没一个理她的，孩子也看都没看一眼，都是转身就走了。她哭着给爸妈打电话，结果都推说有事，没有一个肯照顾她的。我妈挂了电话，还和我爸抱怨她不懂事，说我姐一个外人，怎么还让她去伺候月子。最后还是产房的护士看她可怜，下去给她买了饭，好歹是没饿死。」
「因为我那姐夫是公务员，把刚生完闺女的老婆扔在医院里这种事传出去影响不好。她婆家磨叽了几天，还是骂骂咧咧地过来了，月子里别说是肉，连鸡蛋都没有一个。有回我妈带着我去看她，她婆婆还骂她说『不下蛋的母鸡吃什么鸡蛋』。直到我姐松了口，答应他们把女儿送给人家养，她婆婆才消停。我姐一出月子就怀上了。医生说太兇险不能生，结果她婆家就拖，一直往后拖。等拖到三个月的时候，她老公托关系一查，说是个男孩，全家上下就非让她生，我姐拗不过他们，就想着生就生吧，要是生个男孩，好歹日子就能过下去了，结果生出来又是个女儿。」
说着这话，赵迪眼里满是讥讽，「他们把第一个女儿送走的时候，虽然是背着人的，但是总不可能没一点风声。这回要是再把第二个送走，我那姐夫的工作就不用要了。捏着鼻子留下了这个闺女，你想想我姐能过什么日子。她也没什么人能说能靠，便只能找我爸妈。我爸妈面上哄着她，背地里的话一次比一次难听。」
「回回听我爸妈说我姐，我就替她难受。她婆婆也就罢了，非亲非故的，谁会疼旁人的闺女？可我爸妈，」赵迪眼里含了泪，「他们怎么能也说我姐是什么『不长苗的盐硷地、不下蛋的母鸡』？我姐和他们哭诉，他们嘴上哄着她，背地里却埋怨她肚子不争气，让他们一天到晚的担惊受怕，生怕哪天人家上门把当年给我姐的彩礼钱要回去，或者我姐被扫地出门，带着拖油瓶回来住。」
「反正这事之后我是死了心了。」赵迪擦去了眼角的泪，有些哽咽，「我姐脑子已经不清楚了，我试着和她提过两次，结果她压根不信，还反过来说我不知道体谅爸妈。我原本是想好好上学，等以后赚了钱，就把他们养我的钱还给他们，然后一走了之的。谁承想出了这事，他们又居然能这么狠，现在就要把我卖了换钱。我那天一夜没合眼，最后心一横，想着他们不仁我不义，我总不能把自己搭进去，这才跑出来的。」
「所以最开始狠不下心是正常的。我自认心挺狠了，可还是过了这么久才彻底对他们死心。说到底，他们不是完全不疼我。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除了他们那宝贝儿子，都是分给我们这四个赔钱货，等我们吃完了要是还有剩的，他们才稍微吃点。有的时候带着我出去玩儿，还给我买糖吃。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被他们伤害，但一想着他们的那一点好，便又忍不住给他们找理由找藉口，一厢情愿地来安慰自己。不反覆来上这么几次，想彻底对他们死心是不可能的。何况血缘这个事真的不好说。有时候想想到底是亲爸妈，不自觉心就软了。」
说到这里，赵迪嘆了口气，又含着泪低低道，「那天我在公安局里说得那些都是真心话。我也是这么多年才想明白过来。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是傻，可要是让我回到那个时候重来一遍，估计我也还是那样。既没什么人能依靠，这些话也没人说给我听，估计还是会信他们。说句实话，谁愿意猜疑自己爸妈？可真的是什么都早有端弥，只不过是愿不愿意信罢了。」
作者有话说：
每一份坚强是原因的
阿迪的心路歷程
第40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嗯。」
沉默了良久, 夏亚南才低低应道。
那天发了一场高烧，魏老师心疼自责得不行，嘴上不说，心里却一个劲儿的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她, 不停地给她买这买那。
但她其实觉得那场高烧发得挺好的, 起码挺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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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她想过死, 连怎么死都想好了。可是等到清醒过来，看看魏老师，再看看赵迪，她忽然就不想死了。
活着挺好的。
她当时眨了眨眼, 突然便冒出来了这么个念头。
许是高烧的后遗症，回家的这些天里, 她反应还有些迟钝。虽然魏老师愧疚不已, 虽然赵迪还开玩笑说她是发烧被烧煳涂了，可她心里却十分感念这场高烧。她总觉得，自己是被这场高烧烧得清醒过来了。
要不是那天濒死,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简单又如此艰难的对那家人死心的。
她有两条命。
第一条命是他们给的，这次发烧夺走了。第二条命是魏老师和赵迪给的。
从今往后, 她的家人只有魏老师和赵迪。
私心里，她觉得舒舒姐也是她的家人，而且比大家更亲近。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认自己这个妹妹。
说真的，在这次高烧之前, 连她自己都不信自己能狠下心来, 和家里斩断联繫。可是舒舒姐却信。
要不是舒舒姐相信她能自己来过好这辈子, 她连遇上魏老师和赵迪的机会都没有。在她气得浑身哆嗦却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舒舒姐还在公安局替她吵了这一架, 给了她质问那家人的机会，让她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
正这么想着，赵迪又道：「而且那天你表现得真的挺好的。我脾气挺泼，在家里的时候，和他们吵架也是常事，可那天和他们吵起来还是左支右绌，靠着斗狠才吓退了他们。可你看看你，平时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那天把他们都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旁边看的那些人还都向着你，劝他们你是在说气话。我之前还想着你嘴笨，万一你撑不下去，我就替你说他们，反正不能让你被逮走，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厉害。还有上回给公安局打电话，你让我念给公安局的那些绕口的东西，我都给唬住了。」
「那天和他们对峙的不是我，那些东西也不是我写的。」夏亚楠小声道：「那是我姐姐。」
说完这话，她忽然便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是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姐姐？」赵迪显然没听明白，「什么姐姐？」
「就是，住在我脑子里的姐姐。」想着舒曜教给她的说辞，夏亚南道，「他们不让我上高中，我不是和他们闹吗？当时我就想，要是我脑子活，嘴皮子又厉害的话，我就先和他们吵一架，吵赢了之后再自己赚钱去上学，也不用天天看他们的脸色，想着想着就哭着睡过去了。就这么想了两个周吧，那个姐姐就出现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赵迪，夏亚南嘆了口气，「她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细节还给描补上了：法律专业，吵遍天下无敌手的律师。我当时不是从家里离开，不知道往哪跑吗？她说现在是旅游旺季，给我规划去海州的酒店当前台，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噹噹，还让我拿上户口本。我当时都不知道带着户口本要干嘛，现在一看，真是省了好多事。那天给你讲什么徐妃半面妆的也是她。要不是她的能力发挥受我自身素质限制，估计能讲的更好。」
舒舒姐的来路半真半假。她确实是自己想出来的——只是日在锅碗瓢盆间復一日的操持，她不知想了多少年，那个引路人系统才找上她。在这之后又过了许多天，她才等来了舒舒姐。
听得目瞪口呆，赵迪期期艾艾道：「这，这不是真的吧？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词彙来形容，于是便举了个例子：「怎么就和灰姑娘里的教母似的？」
用力点了点头，夏亚南认真道：「真的，我没骗你。不然你看，我像是能在公安局里吵架吵得那么厉害的人吗？再说，要是我真有给你讲什么魏晋王谢的本事，我还至于每天苦哈哈的背歷史，还怎么背都背不下来吗？」
这话说的确实挺有道理。又见夏亚南神色不似作假，赵迪扯着豆芽的皮，迟疑道：「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如果是骗你，就让我立马被他们抓走。」立了个自己心里最毒的誓，夏亚南道，「不过我上网查了查，他们说这好像叫什么双重人格，是一种病，可我觉得我挺正常的。而且要不是有那个姐姐，我自己压根逃不出来，更吵不过他们。」
见她拿这事来立誓，又想想她现在和初中的区别，再联想到她在公安局时的种种反常，心思比较单纯的赵迪不多会便信了，还义愤填膺道：「你哪里有病了？要是像之前那样去打工，那现在才该气病了呢。」
「什么病不病的？亚南又不舒服了吗？」听到她们的动静，魏老师探出头来问道。
「不是，是亚南在和我说她的姐姐。」接受了夏亚南有了个神仙教母的事，赵迪禁不住便兴奋起来，拉着魏老师便开始给她讲夏亚南的「姐姐」。
魏老师听得啼笑皆非，一开始只当是夏亚南骗着赵迪玩儿，及至夏亚南认真地点了点头，还把她如何离开家，如何听从那个「姐姐」的建议，准备带上户口本去海州，乃至以后的打算等等，竹筒倒豆子似的告诉她，才确定她不是玩笑。
估计是出现幻觉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忧心的看着夏亚南，魏老师一阵心疼。至于什么双重人格，她也听在医院工作的表姐说过——那不是精神病吗？夏亚南好好儿的，不砍人不发疯，没有任何自杀自虐倾向，还知道一天到晚的好好学习，怎么可能会有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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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有，那也是她那爸妈逼出来的。
不过肯定没有。
这孩子还有点发烧，病着就容易胡思乱想，得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
翻炒着锅里的糖醋排骨，魏老师默默的想着。
***
和炒着菜的魏老师相比，赵迪就兴奋多了。
逮着夏亚南问来问去，她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事后诸葛亮似的回忆道：「当时在公安局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但是不知道哪里不对。现在想想，警察局里那些话可真是不像你能说出来。你平时都是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哪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把家里的那些事都说出来？」
「那个姐姐说她不能什么事都替我干，我得自己支棱起来。不然要是哪天离了她，我就又什么都不会了。咱们暑假开学之后，她其实就不大和我换了，估计那时是看我实在是不会吵架吧。」察觉到舒曜午睡还没醒，夏亚南便和赵迪说起了悄悄话，「她又好看又温柔，可和咱们班温蕴如那种温柔好看还不一样。就是，怎么说呢，温蕴如是被保护得很好，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那种天真单纯的温柔好看；她是自己很厉害，不像公主像国王，但是依然待人温柔的温柔好看。」
虽然不理解「不像公主像国王」的温柔好看是什么样的温柔好看，但还是阻碍不了赵迪的憧憬和嚮往。和夏亚南咬着耳朵，她小声道：「你是天天你想着你要上学，才得到的这个姐姐，对吧？」
想了想，夏亚南点了点头：「对。」
见了系统之后，她便知道了自己想的什么脑子活、嘴皮子厉害之类都没管用的，根本原因还是她念叨着要上学，这才引来了舒舒姐。
「那如果我天天念叨着要上学，是不是也能得到一个这样的姐姐呀？」赵迪歪着头，出神的想着，「我也不要求她是top，章财章师就行。也不用嘴皮子厉害，脑子活，只要能天天给我说说话，以后指点指点我报志愿，我就很满足了。」
听她这话，夏亚南忍俊不禁，糰子系统也扑哧笑了出来。踹了赖床不起的舒曜一脚，它把风油精塞回了口袋里，滚到了她面前：「赵迪也想要你。」
「嗯哼？」还迷迷煳煳的，半梦半醒的舒曜勉强把眼皮打开了一条缝。
在她脸上踩了一脚，又用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她的眼睫毛，风油精味的糰子道：「她想天天念叨念叨试试，看能不能把你召唤出来。」
呛鼻的风油精味扑面而来，还赖着不想起床的舒曜瞬间清醒过来。懒得和毛孩子计较，她被赵迪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你们会给她分配任务者吗？」
「不会，她不符合条件。」趴在舒曜的胳膊上，糰子嘎嘣嘎嘣地嚼着薯片，「任务者数量有限，只有心愿未了并且经过评估，性格存在改造可能的委託人在执念强烈的情况下，才能引起组织介入，进而召唤出任务者。赵迪这两辈子都肉眼可见能过好，性格又果决坚韧，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组织肯定不会朝她派人。」
点了点头，舒曜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三条硬性规定也不难理解。虽然她不知道组织挑选任务者的标准是什么，但是看任务完成过程中的要求，尤其是自身能力的使用受限而且所获得的能力不可带走这条，符合条件的人应该不太容易找。既然资源有限，那赵迪这种自然便排除在外了。
虽然希望能尽早完成任务救姜零露，但她还是打心底里希望诸如「我想上学」这类的任务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因为她隐隐有种预感，这不是简简单单的通关任务或者小说世界。夏亚南经歷的这些事情，应该都是在她那个世界真实发生过的。
「羊肉汤好了！」端着一大盆羊肉汤，魏老师笑着走了进来，「学校里的伙食不行。你俩都多喝点，好好补充补充营养。」
把羊肉汤接过来搁在桌子上，赵迪给魏老师盛完，又特意多给夏亚南盛了一碗，一本正经道：「你这是两个人，得多喝点补补。」
禁不住也笑了起来，魏老师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也塞进了她手里：「那是，两个人呢！」
夏亚南也禁不住笑了。
在坦白舒舒姐的存在之前，她曾无数次辗转反侧，却没想到可以这样轻易的说出来，又以这种奇奇怪怪的方式被魏老师和赵迪接受。
在公鸡的报晓声中，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纸屑在白茫茫的大雪地上洒了一片。红彤彤的，分外喜庆。
过年了。
第41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放了寒假就是年, 过了元宵就开学。
在正月十五的花灯中，假期结束了。
和门卫打了招唿，魏老师开车把两个孩子送到宿舍楼下，笑道：「好好学习。交钱的事不用担心, 还有姚老师和我呢。」
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胳膊, 夏亚南和赵迪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姚老师给她们申请了最高档的贫困生补助, 一年有两千块钱, 学杂费能全覆盖。生活费的话，她们本来是想去打寒假工的，可是魏老师坚决不同意，说会影响学习, 硬要给她们出生活费。被她们软磨硬泡了大半个月，魏老师终于勉勉强强同意了让她们打欠条。一个月三百块钱的伙食费, 已经可以在学校里吃得非常好了。
摩挲着两人的头, 魏老师嘱咐道：「高一下学期就不用平均使力了。学了一个学期，自己喜欢哪科，哪科能学好、哪科学不好应该也都清楚了。高二分班估计就是按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分, 文理科都是有实验班的，你们好好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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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她的胳膊, 夏亚南道：「我理科不行，估计是要学文了。」
虽然是数学老师，但是姚老师上一届是文科班的班主任，这次应该还会继续带他们吧？
「我应该是学理。」赵迪闷闷的, 「我文科学不好, 背东西总背不下来。」
虽然理科升学率高, 但她语文和英语也不太好, 还不知道什么样。而且学理的话, 她肯定就要和夏亚南分开了。
听出她有些不舍，魏老师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这有什么？离得又不远，你们放了假还都回来。以后大学考进一个学校不就好了么？」
抱着她的胳膊，两人闷闷地点了点头。
看着两个因为分离而难过的孩子，魏老师却有些欣慰。
在背井离乡、奔向远方的路上，她们是有伴的。
***
有了明确的方向，学习便轻松了起来。赵迪不用背大段大段的政治歷史，夏亚南也不用研究错综复杂的电场，学得比上个学期还要轻松不少。
两人在公安局的那场大闹似乎也确实起了作用。在魏老师送她们进来的时候，两人还专门瞧了瞧，居然真的没有在学校大门外看到夏父和赵父的身影，不自觉便长舒了一口气。
家里逮她们逮得累，她们躲也躲得累。
如果他们能不再来闹事，那就各自安好吧。
如是想着，两人在前所未有的安静祥和中，开始了新的学期。
***
「凯凯他爸，那咱就不找了？」搓着手，夏母急道，「这怎么行呢？那是咱闺女啊！」
「找什么找？你是没看见，那小丫头都动刀了，找回来又有啥用？」夏父没好气道，「你还指望她乖乖出去打工挣钱？做梦呢！她不给家里下毒就烧高香吧。」
「我是说这个吗？」被他这么一说，夏母眼圈儿就红了，「亚南连过年都没回来，还不知道在哪打的工，万一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出事？她能出什么事？不是把人家给捅了就不孬了！」想着夏亚南那天的表现，夏父不禁冷笑，「终日打鹰反叫鹰啄瞎了眼！这么些年我居然也没看出来，你这闺女还是个狠的！」
「你这是什么话？连人家都说她就是说的气话，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还当真了呢？」听他这话，夏母便不乐意了，「都是你！亚南那么心软，你要是好好哄哄，她肯定就回来了。」
「气话？还怨我？」夏父登时火了，「你自己闺女自己瞅不清楚？她那样是说的气话吗？还什么好好哄，你最后是没哄吗？结果呢？结果她说什么？要是再过去找她，以后看都不来看咱一眼了！一开始我骂她的时候，她还没说这话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开始骂她骂得太狠了？」夏母抹着泪道，「咱先哄着她，答应着让她上学不行吗？等她回了家什么样不好说？现在可好，闺女直接走了，回都不回来了，连过年都没来看看。」
「那这个怨我吗？你一开始是这么说的吗？不是你说让凯凯过去，看着凯凯她就心软了吗？现在人没找回来，你倒来怨我。」听她数落自己，夏父怒气沖沖道：「再说，她回来有个什么用，还得多张嘴吃饭。你还指望着她去打工给家里钱？做梦吧！她都说下个毒也不犯法了！」
「她那不是气话吗？气话当什么真？」夏母也不由提高了声调，「我就不信了，你当时要是跟进去把她领回来，她还真能给家里下毒！」
「那你怎么不跟进去领啊？你当时又不是不在那边。」夏父冷笑道，「一个个看着她拿着刀子都不敢过去，现在倒都来埋怨我了。还不能真下毒，你是看不出来吗？她是不见得能真下毒，但要是打工赚了钱肯定不给家里了。说不定你找个亲戚给领出去，她后脚跑了。这说不定还是好的，要是她再报个警，去教育局门口拉个横幅，说什么她未满十六周岁被家里逼着退学打工，你信不信公安局能找到咱家里啊？」
被他这么一呛，夏母也说不出来话了，只抹着泪道：「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就不是你生。要是你也怀上十个月，我看你急不急！」
「你急有个啥用？」夏父道，「你急你闺女也回不来。就算是回来了，那还得搁家里吃白饭。让亲戚领出去打工说不定还跑得更远了。还不如现在从眼皮子底下看着，好歹是死是活知道吧？」
听了这话，夏母再也不吭声了。见她不哭不闹了，夏父才道：「听人家说，那小丫头学习还怪好，在年级里排前二百，以后肯定能考上个一本。要是考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考个章师章财。我算了算，要是她能考上的话，那其实也还行。」
看着夏母惊愕的目光，夏父心里颇是得意，给她算起了这笔帐：「现在这丫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去上学，咱找是找不回来了。就算是逮回来让她去打工，她也肯定不给咱钱，说不定还会跑，要是跑没了那不是更不划算吗？还不如就搁在咱眼皮子底下，好歹以后知道去向。」
见夏母点了头，他继续道：「俗话说猪得养肥了再杀，这养闺女也是一个理儿。要是这丫头考了个大学，那咱其实能赚得更多。你往近了说，一个是咱家考出个正经的大学生，亲戚怎么着得出点钱吧？到时候收礼钱怎么着能收个一万块钱吧？别的不说，她两个姑和三个舅家都没有大学生，这个礼钱就相当于是咱净赚的，不用还人情。另一个，她上学不用咱花钱，咱家相当于是白赚个大学生，以后凯凯说亲也好听。这还省了咱光去找她的功夫，有这个空咱不还能多赚点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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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频频点头，夏母道：「是这个理儿。」
「你往远了说，一个是这小丫头也不是那些心大的，就想求个安稳。等大学毕业之后，八成也是找个稳定的工作，考个老师什么的。赚的钱是比现在打工少，但这不是铁饭碗吗？咱月月都能去找她要钱。要是到时候她不给，咱就去她单位闹。反正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为了保住饭碗肯定得给。这还和那些出去打工的不一样，这些老师什么的都怕闹，她以后结婚了咱也照样能要着。你往远里算帐，给的还不一定比现在打工给的少。」
「另一个，一听咱家出了个大学生，大姑姐还是个体面工作的，说出去不好听吗？凯凯找对象不好找啊！现在小丫头都可精了，谁不想找个上面有姐姐帮衬着的独生子？要是大姑姐还是个老师什么的，那不更好找了吗？要是她以后再找个也当老师的婆家，那更来好了，凯凯还能愁找不着对象吗？」
迟疑了一下，夏母道：「要是当了老师那肯定行，那要是她没当老师呢？万一也是打工去了，那咱怎么办？」
「那也不用愁。」夏父抽了口烟，舒服地眯上了眼，「她大学毕业找的工作和现在出去打工找的也不一样，单位肯定更好点，也没有那么容易换，都是打着干一辈子的谱儿进去干的。到时候咱一打听出来她在哪里工作，也还是过去闹就行了。她要是想保住工作，照样得给咱钱，还得给得更多，要不老闆不就把她开了吗？」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夏母也觉得有理，可又觉得不放心：「那要是她考不上大学可怎么办？」
「那这样就没办法了。现在搁咱眼皮子底下都逮不着她，到时候她要是出了省打工，你这是上哪里找去？不过，」耸了耸肩，夏父不以为意，「不过应该没问题。她排一百多名，一中光一本就能考三百多，她还能连个二本都考不上吗？」
这好像也是。亚男从小就知道学，也还怪聪明，背东西背得可快了，之前在班里总考前三。这回要是正常发挥，那还能考不上一中？
心里这么想着，夏母略略放下了心：「那咱要不要给亚男送点东西吃？」
「学校不让进，你怎么送？要是守在门口等，她看了你一准拔腿就跑。」夏父嗤了一声，「你别急，慢慢来，小丫头都心软。她现在刚和咱们闹完，心里还憋着气呢，找她也没个啥用。再说，你现在给她送东西，跟她和好，那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你出不出？还有大学的学费，一年得八千块钱，这不都是钱吗？这事还是等她上完了学再说吧。」
「诶。」被他这么一提点，夏母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你说我是煳涂了。咱还得攒着钱给凯凯买楼，哪有钱给她啊！」
摆了摆手，夏父道：「没事，我当家，你照办就行了。回头你再和赵大鹏老婆商议商议。赵大鹏是憨乎的，但他家亲戚多，要是到时候闹事，咱还得和他们一伙才行。」
连连称是，夏母道：「我晚上就去和她说。」
「行，这事不急，也还得看看赵大鹏怎么说。他现在手里一分钱没有，天天在工地上出大力，又搬砖又扛水泥，还得给他那憨闺女说婆家，估计一时半会也没空管他家二丫头了。」把这事嘱咐完，夏父续了根烟，忽然便想起了夏凯。忍不住皱了眉，他道：「那小丫头也就罢了，你说说咱凯凯是怎么回事？他姐姐学习那么好，他这回怎么又考了个倒数第一啊？」
说起夏凯，夏母也是唉声嘆气：「你说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不如亚南是个儿子，他是个小丫头呢。让亚南打工她不乐意，我看着要是让凯凯退学去打工啊，他说不定心里还透乐呢！」
夫妻俩相互看了一眼，都深深嘆了口气。
亚男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要是她是个小男孩，现在啥事都解决了。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该上学的上学，该打工的打工，谁都没意见，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和隔壁李大婶子似的，天天呆在家里享清福，不用出去干活。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像不太喜欢原来的预收，我就换了一个[挠头]到时候哪个收藏更多先开哪个吧。
不过我自己其实还蛮喜欢原预收的，一想到女主手刃男主就浑身舒畅
第42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两人同桌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得飞快。
家里整整半年都没来找茬, 又不用再学不喜欢的科目了，夏亚南和赵迪的日子过得分外舒心。在菡萏香飘翠叶圆的季节，一直不愿面对的高二分班考试还是来了。
没有出什么大的意外，两人都发挥得很稳定, 结果也不出所料——夏亚南分进了文科实验二班, 赵迪分进了理科实验三班。
这是唯一一次她们拿到成绩才离开的期末考试。班里和宿舍里都瀰漫着不舍。年纪最小的李璐哭得像只兔子, 刘晞玉抱着胡燕泣不成声, 连素来稳重的舍长张雨都红了眼圈儿。
抱着大家大哭了一场，张雨勉强笑了笑：「大家都要好好的啊，以后考个好大学。」
「嗯。」
七只哭成一模一样的兔子一起点了点头，可是点着头的时候, 却还有人在擦泪。
没有吵过架，也没有背地里互相说过坏话, 大家都干净而澄澈, 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学习。
但这是她们宿舍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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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暂的相交之后，大家终究还是变成了平行线，只能默默祝愿每个人都能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
***
县城高中的寒暑假都是要集中补课的。
没有市里孩子那样的优渥家庭条件, 又比农村的孩子多了受教育的机会，向上的通道朝他们露出了一线隐隐约约的光。他们能做的便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
七月的炎炎烈阳灼烤着大地, 五十多个人一间的老旧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风扇。
在艰难的学习环境中，暑假比寒假过得更快。
分开的赵迪和夏亚南还是都产生了不适应情绪。有的时候会莫名失落, 也打不起精神来和新班级里的同学交往, 课间总是忍不住去找对方。
不过课业繁重, 到底也无暇去想太多。只是宿舍、教室和食堂三点一线的路上, 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似的, 心里难免空荡荡的。
好在没多久，两人便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由于舍友被爸妈接出去租房住，赵迪所在那个混合宿舍空出了一个床位。找了夏亚南一合计，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找老姚说。
学校决定让姚老师去带文科实验班，所以她们班被拆了。好在两人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姚老师依然是夏亚南的班主任。
自己的老师当然好说话。听了两人的要求，老姚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扶了扶眼镜，他略一沉吟：「我这边是没问题，就是夏亚南要是过去的话，还得和赵迪你的班主任说一下。你等着，我去问问老田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觉得老田应该不至于不同意。
这事说起来也不麻烦。那个宿舍他班里的学生有两个，老田班里有五个，正好空出一个床位。夏亚南直接过去就行，不用再换走一个学生。混宿的成绩又不计进班里宿舍的总成绩，只要不扣纪律分，一般班主任都懒得管。何况这俩孩子大闹公安局的事迹早已传遍一中，在学校里可谓是威名赫赫。虽然为了两个孩子考虑，学校和公安局把她俩的个人信息瞒了下来，但是瞒得住学生也就罢了，还能瞒得住呆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的高二班主任么？老田也不是什么古怪人，只要这俩孩子不是凑在一起干坏事，他估计也答应得挺痛快。
第二天便传来了好消息。田老师果然没卡人，只是和姚老师叮嘱了两人一通，让她俩晚上别和说话，不然就把夏亚南调回去。能分到一个宿舍，也知道老师是好心，两人自是没有二话，兴奋地答应了下来。
宿舍在一起，班级又在一个楼道里，两人一起行动便方便多了。虽然自习还是要自己上，但很快大家便都没有时间感到孤独了——高二一开学，便能明显的感觉出课业重了不少。再等到了高三，便几乎没有空余时间了。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跑操，六点半吃饭，七点开始上课，一直上到晚上十点半，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唯一的清闲时光便是下了晚自习，带着漫天的星光回到宿舍的时候。
一边泡脚，一面咬着魏老师给她们送来的苹果。和舍友谈天说地，偶尔再聊聊以后的打算，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
没了理化拖后腿，又沾了文科数学简单的光，夏亚南一跃进了年级前五十。虽然理科的竞争更加激烈，但赵迪也稳在了年级一百五十名左右。按照学校文理科的升学率换算下来，两人大概率能考进一个大学的，还能章师、章财之类的学校挑到个不错的专业。
不过魏老师和舒曜都不建议她们留在省内。
家里的烂摊子是一方面，希望她们趁着年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是另一方面。章东省是九州传统思想的发源地，悠久璀璨的思想文化滋养了这方水土和这方人，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遗留下来了一些糟粕。因此，舒曜是更希望夏亚南去魔都之类的地方，看看不一样的风景，独立的产生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一味被章东省的文化环境影响或者被她灌输。
毕竟，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是对的。
***
窗外的梧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迎着六月的炎炎烈日，高考如约而至。
自己的学校就是考场，不用再找旅馆。夜幕笼罩下的宿舍格外安静，外面杨树的枝桠间偶尔传来几声蝉鸣。县里的各处施工场地全部停工，无一例外为这群来自底层的孩子们改变命运的考试让行。
带着证件和文具进了考场，夏亚南的心砰砰直跳：「舒舒姐，你说我能行吗？」
「没问题。」知道她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缓解缓解紧张的情绪，舒曜鼓励道：「正常发挥，咱们九月继续和赵迪当舍友。」
攥紧了手里的身份证，夏亚南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随着考试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考生各自填涂个人信息，而后听到指令开始答题，一时考场里只余下沙沙的写字声。
随着做题速度的加快，夏亚南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高考题要比模拟题简单。她基础扎实，又肯下功夫，第一科又是她拿手的语文，自然问题不大。
静静看着她，舒曜不自觉便想起了自己的高考。
同样是在六月，同样是在自己学校，她和姜零露早早起了床，提前半个多小时便到了考场。老韩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放平心态，正常发挥，殷殷期盼之情溢于言表，日復一日的关怀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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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十八线小县城里的孩子，其中一多半还来自农村。高考是唯一一条能让他们走出去的路。
她走出来了，姜零露走出来了，上辈子的赵迪也走了出来了。
希望这次，夏亚南也能走出来。
***
歷时两天的高考结束在了声声蝉鸣中。
考完英语的当天晚上便出了答案。夏亚南和赵迪凑在沙发上嘀嘀咕咕，到底是没抗住诱惑，打开电脑搜起了答案。偷偷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魏老师暗中观察起她俩的表情来。见直到答案对完，两人都没有出现痛哭流涕或者捶胸顿足的迹象，这才装作给她们送水果，笑着进来道：「考得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她的胳膊上便多出了两个挂件。一人挽着一条胳膊，两人都笑道：「正常发挥。」
「那就好。」各在她俩的头上揉了揉，魏老师笑道，「出去搓一顿庆祝一下？」
「好啊！」没有推脱，赵迪和夏亚南仰着头笑道，「谢谢老闆！我们以后一定认真工作，为家庭建设添砖加瓦。」
「就你俩这样的员工，白送人家都不要！」搂着她俩出去，魏老师笑嗔道，「今天浇花了没？」
「浇了，浇了！」两人争先恐后的答道，「我们还把芦荟给浇了！」
为了防止她俩住得不安心，偷偷跑出去打工，魏老师便向她们推出了保洁计划：浇花五块，刷碗十块，洗衣服二十，拖地五十块。包吃包住，没有底薪。这活儿还不好干？不过一个暑假，夏亚南和赵迪便赚出来了一整年的学杂费和生活费。
「你们又浇芦荟！」在她俩额上个点了一下，魏老师笑道：「我昨天才刚给浇完，你们一会把它给浇死了！」
「我们浇的是北阳台那盆，不是床头柜上那个。」赵迪和夏亚南叽叽喳喳，「上回忘了浇它了，这回过去一看，它叶子都蔫巴了。」
「浇不全扣工资！」魏老师笑嗔道，「先说好啊，这次油菜、菠菜、空心菜怎么着得点一样，不能不吃青菜。」
「啊——」
异口同声的哀唿起来，夏亚南扯住了她的袖子：「老师，这回不是要庆祝吗？就让我们开心这一回，下回再吃吧！」
赵迪也扑到了她怀里，煞有介事道：「老师，我们成绩还没出呢！都说涨是红、跌是绿，这个时候吃绿叶子菜多不吉利！」
听她这话，夏亚南连连附和：「对啊对啊！我们这回应该多吃西红柿，喜庆嘛！」
被她们这歪理弄得哭笑不得，魏老师刚想给她们做一下思想教育，两人却压根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抱着她的胳膊便嚷嚷起来。仿佛耳边有三百只麻雀在吵，魏老师瞬间头都大了，只好让步道：「好，好！下回再吃绿叶子菜。」
两人登时一阵欢唿，仿佛中了彩票头等奖，围着她便西红柿长土豆短的说了起来。
带着她们去了河西区口碑最好的商业街，三个人走走停停，最终选定了一家火锅店。要了个鸳鸯锅，点完了菜，魏老师一面涮着火锅，一面和她们聊起以后的规划来。
估分估了一晚上，自己考的什么样自己心里都有数。各自报了自己的分数区间，赵迪总结道：「我们俩都考的和平时差不多，估计也还是那个排名。省内的话，章师章财应该差不多，省外就不清楚了。」
魏老师听了听，笑道：「这俩学校都挺不错。你们小宇哥哥就是考的章师，学的是师范类的数学，之后又考研去了金陵师范大学，回来找工作一找一个准儿。要是你们能考进去，那起码找个靠谱的工作是不愁了。」
用筷子夹着羊肉捲儿，夏亚南频频点头，眼里亮晶晶的：「我就想以后当老师，报章师这种师范。」
「你要是能正常发挥，章师的专业差不多能随便挑。」魏老师笑道，「老师是想让你去省外瞧瞧，不过这分数不太好找学校。师范类的211去不了，要是去个省外双非师范，倒还不如就报章师了。最起码在咱们省内当老师的话，章师认可度还挺高的，进可攻退可守。不管是你以后考研还是直接工作，章师都不差。」
「我也觉得章师挺好的。」听说她说起小宇哥哥，夏亚南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宇哥哥说他们学校的学习氛围可浓厚了。要是以后想出省的话，还可以读研，他们学校的考研率一直都挺高的。」
上回过年的时候，小宇哥哥送了她和赵迪一人一套□□模拟，把她们买教辅资料的钱省了好多。
趁着夏亚南说得开心，完全不想当老师的赵迪全力以赴，捞出了锅里的土豆。为了试探夏亚南有没有注意，还堂而皇之地夹走了她面前的小酥肉。
正吃得开心，魏老师忽然扭头看她：「你呢，阿迪？」
「我，我……」腮帮子鼓鼓囊囊，嘴里还塞着土豆的赵迪猝不及防。连忙把土豆咽了下去，她道，「我想去章财。」
「你数学好，学金融、会计之类的也挺合适。不过，」作势要去捞锅里的土豆，魏老师佯做皱眉，「锅里的土豆都去哪了？」
瞬间红了脸，赵迪期期艾艾，夏亚南早已扑哧一声笑出来了：「都在她的胃里跳舞呢！」
「你还说我！」赵迪笑着捶她，「咱们的番茄锅里的番茄呢？番茄锅底被谁吃了？」
见她俩开始内讧，魏老师忍俊不禁：「西红柿和土豆就这么好吃吗？连锅底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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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就是你，连锅底都吃！」点着夏亚南，赵迪痛心疾首：「夏大头，你居然连锅底都不放过！」
「赵胖手，你居然干掉了所有的土豆！这么斩草除根，你就不怕遭到报应吗？」夏亚南不甘示弱，敲着她的脑袋回怼。
被两人弄得哭笑不得，魏老师又点了盘土豆：「不就是盘土豆吗？咱又不是吃不起。等会到楼下张爷爷那里再买上十斤西红柿，保管让你们吃个够。」
「听到没，不就是盘土豆吗？」这回占领先天优势的成了夏亚南，逮着赵迪喋喋不休，她把三年里积累下来的老姚语录用了个遍。揪着她吃锅底的事不放，赵迪也吵吵起来，两人相互推诿着责任，最后又笑成了一团。
看着她俩闹闹嚷嚷，魏老师忍不住也是笑。听到动静的服务生小哥哥端着盘子过来，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老师，高考的学生拿着准考证过来可以打九折哦！」
旁边的那桌也是高考完过来的女生。扎着同款马尾，她也挽着爸爸妈妈的胳膊笑：「我们也是！」
「那也打九折。」那小哥哥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多消费，多优惠！」
听他这话，两边的桌子都跟着起闹。那女孩的爸爸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笑道：「我这不也是高考的学生吗？你们这是不是得给我们双份优惠啊？」
那胳膊肘子捅了他一下，那女孩的妈妈嗔道：「你都多大了，还高考的学生？丢不丢人啊！」
那爸爸争辩道：「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不是吗？准考证我还留着呢，就搁在我的高中毕业证里！」
周围的人顿时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店里的其他小哥哥都凑了过来，看着这一老一少的高考生笑。
「要是您带着准考证过来，那也是可以优惠的哦！」年轻的店长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我们这个优惠活动没有时间限制的，只要出示准考证就可以。」
周围的人再次闹笑，那爸爸拍着胸脯豪气道：「行，明天一定拿着准考证过来！」
一片欢笑中，魏老师和两人拿着果汁干杯。
雄关漫漫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黎明在即，她们即将开启新的人生。
***
不过半个月，高考成绩便出来了。
分数与预计的相差不大，两人的排名也依旧稳定。综合考虑省内外大学的情况以及性价比，两人还是留在了省内。结合自己的喜好，在魏老师建议下，赵迪报了章财的金融，夏亚南报了章师的汉语言文学。
根据往年的录取位次，两人的排名算是比较稳的，但还是等到出了录取结果才彻底放下心来。嚷嚷着醋熘土豆丝和番茄炒鸡蛋庆祝，魏老师笑嗔道：「天天就知道庆祝！见了白菜像条虫，看着土豆像条龙。哪天因为挑食生了病，你们才知道吃呢！」
「这不是特殊日子嘛！」赵迪偎在她怀里撒娇，「我们以后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了，还不兴吃顿好的吗？」
「远什么？就在咱们省里，火车四个小时就到了。」魏老师笑着揉她的头，「你们要是去了江南才远呢，中间还得转车。」
「那我们就不去啦。」夏亚南托着腮笑道，「我们就在省里呆着，回来也方便。」
「话不能这么说。」魏老师笑道，「江南那里和咱们可不一样，那里的人脑子活，思想也开放。咱们这里有些地方还有不让女人上桌吃饭之类的风俗，说出去人家都笑话呢。」
「啊？真的吗？」赵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忍不住嘟囔道：「我家之前就这样。他们老说什么劳力先上桌，我那些姑啊婶啊什么的，得等他们和客人都吃完了才能吃那些剩饭剩菜，小的时候还能仗着年纪小蹭几口，大了就也只能吃剩的。现在是好点了，都是把菜分出来点让我们去伙房里吃，不然真是饿死了。」
点了点头，夏亚南也道：「我家也是。不过我奶奶平时从来不出门，得先把饭菜单独送一份给她，然后我爸和那些男客上桌吃饭。等他们吃完了，我妈再和女客吃。」说着，她连鼻子都皱了，「回回吃他们的剩饭我都觉得膈应，但我妈她们就一点不觉得，还能边说边笑。」
「觉得膈应才正常。那么多人吃饭，里面有细菌，那些饭菜都是不干净的。」拍了拍夏亚南的手背，魏老师道：「所以老师才想让你们都去江南瞧瞧。虽然咱们身边有些事一直都存在，但是这些事未必是对的。比如说女人吃饭不让上桌；托关系找人检查胎儿的性别，不是男孩就流掉之类的事，这些都是有问题的。我们长期处在这种环境里，有时候见多了，便见怪不怪了。听听别的地方的人怎么说，再自己思考思考，这样才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赵迪道：「那我们到时候考研往江南考。」
慈爱地看着她们，魏老师笑道：「是该去看看。你们的专业都选得不错，以后无论怎么走都不愁没有饭吃。万金油专业有万金油的道理，以后找工作好找。」
汉语言文学进可攻退可守，考公考教师编都可以，适合夏亚南这种追求稳定的孩子。金融是热门专业，找工作也好找。赵迪那孩子擅长数学，乐于尝试，性格也不太适合当老师，趁着年轻出去闯闯，说不定便能闯出一番天地来。若是闯不出来，以后进银行或者考公考编也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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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已经开始踏出农门的第一步了。
***
高考一结束，两人一下子没了学习负担。疯玩了两三天，赵迪便和夏亚南合计起打暑假工来。
现在不用天天学习，再继续白吃白住就不合适了。何况魏老师并不富裕，两人高中的生活费都是她出的，经济压力也挺大。与其赖在家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去打打零工，积累积累社会经验。
还记挂着王老师学屋里的孩子，一心要当老师的夏亚南想都没想便找上了她——当时王老师对她颇多照顾，不说别的，那工资是百分之百多给了。受恩不能不报。她现在想找个辅导机构当老师，去王老师的学屋正好。
赵迪则在小区外的银行逛了逛，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拿着章财的录取结果，去了那个门口贴着招暑假工告示的银行毛遂自荐。
章财在山东的招牌还是响噹噹的。据赵迪描述，那个高跟鞋的姐姐打量了她一下，便笑着朝大堂经理招手：「来，看学妹！」
里面有人的赵迪无惊无险的通过了面试，还收穫了一群学长学姐。兴沖沖地抱着新发的工作服回了家，她朝夏亚南吹嘘起了自己面试时的光辉表现，穿着高跟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活似只报晓的大公鸡。鞋跟踩在地板上咯噔咯噔的响，她被魏老师三催四催，才勉勉强强换回了拖鞋。至于那身套装，连睡觉都要抱着。
能理解她的兴奋，但魏老师还是哭笑不得。夏亚南更是吐槽她像个卖保险的，成功收穫了一顿暴栗。
在一片欢乐中，三个月的假期过得飞快。
开车把她们和行李一起送到了歷城，魏老师把先开学的赵迪送进了宿舍。在酒店住了两天后，又把夏亚南送进了学校。给她收拾好东西，整理好铺盖，魏老师叮嘱道：「把你们的情况和辅导员老师说说，问问该怎么申请助学贷款。咱们情况特殊，应该可以酌情处理。还有助学金，也都记得申请。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咱们就是这情况。没钱不丢人，打肿脸充胖子才丢人。这些都是国家给的补助，该争取都要争取，能减轻不少负担。上了大学也得好好学习，要以学业为重。可千万不能光顾着赚钱，倒把最重要的事给耽误了。」
这俩孩子说什么都不要她给的学费和生活费，她板着脸呵斥她们，她们才勉勉强强答应一个月收八百块。
现在这年头，八百块钱能干什么啊！学费也不要，生活费也只要一半，这俩孩子也真是的。心里直嘆气，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想法子给她们找外援。
点了点头，夏亚南示意自己记住了。趁着赵迪不在，她掏出来一个长方形的铁皮盒子，递给了魏老师：「老师，我这个假期赚了不少钱。要不先把高中的择校费还给你吧。」
这个假期王老师开拓了一对一业务。她高考成绩好，有耐心又会讲题，那些学生都喜欢她。家长一开始不信任，但后来见她确实认真又负责，讲题讲得也好，便也渐渐愿意找她了。她一天上四节课，干八个小时，这个假期赚了好多钱呢！
有次小宇哥哥过来，魏老师打发她们去买菜，她忘带了钱包回来拿，便听到魏老师埋怨小宇哥哥「非要出一半，亚南那一万块钱我又不是出不起」。她这才知道是小宇哥哥出了五千，魏老师出了五千。本来想这次都还了的，但是她没挣出来那么多，就只能一个一个的还了。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什么还？」把盒子推了回去，魏老师道，「都自己留着。有了这些钱，那平时就别去打工了，好好学习，以后看能不能保研和入党。」
把盒子硬塞到她手里，夏亚南坚持道：「我自己手里还有钱，肯定够使的了，我……」
打断了她的话，魏老师板起了脸：「你这孩子，又不是外人，什么还不还的，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夏亚南却极是固执，一副她不收便绝不罢休的模样：「老师，择校费不是旁的，其他的我现在也不还，但这个一定得给你。」
见她这样执拗，魏老师嘆了口气：「你要真想还，就等寒假的时候还给小宇吧。这钱他出了一半。」见夏亚南还要开口，她摆了摆手：「他今年带高三，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我也见不着他，你给不给我都是一样的。」说着，她又是笑，「至于我那份，你要是真想给，就等以后老了再给吧。权当是赡养费了。」
听她这话，夏亚南忍不住也是笑了。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把盒子收了回来，她落落大方道：「那等寒假回来，我再还给小宇哥哥。」
「这就对了。」见她不再非要还钱，魏老师笑道，「寒假记得早点回来，我给你们炖羊肉汤喝。」
「嗯。」笑着点了点头，夏亚南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牙，「等期末考完试就回去，王老师那里还要我呢。」
「平时也别太累了。周末干干兼职也就罢了，周一到周五就算了。注意营养也注意休息，少看手机少熬夜。」晚风渐起，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走到了宿舍楼下，魏老师忍不住又叮嘱了起来，「每天抽上半个小时跑跑步，运动运动。平时和舍友好好相处，有什么问题都说开，别憋在心里，要不矛盾越闹越大。」
「知道啦。」听她唠叨，夏亚南心中一暖，忍不住嗔道：「老师，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天也晚了，你赶紧走吧，要不一会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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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师现在已经有些老花眼了。她既近视又远视，晚上还看不清。她、赵迪和小宇哥哥一开始都觉得是眼镜的问题。连哄带骗，好说歹说，三个人把魏老师哄到了市人民医院重新配眼镜，结果却还是老样子，医生也说这是上了年纪的正常症状。为了这事，他们三个尤其是出了眼镜钱和医药费的小宇哥哥没少被魏老师叨叨，弄得他那段时间都不敢回来了。
「那我走了。」摸了摸她身上的卫衣，魏老师道，「外面风大，你回去吧。今天早点休息。」
点了点头，夏亚南站在原地，想看着她离开。
走了两步，魏老师回过头看见她，摆了摆手，说道：「进去吧，这里凉。」
目送她走出了宿舍楼前的小广场，左转进了林荫小道，背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大树后面，夏亚南还立在原地未走。听着身边的家长朝孩子唠叨起同样的话来，她的眼泪忽然便下来了。
和那家人相比，魏老师才是妈妈。
第43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章师的住宿条件不好不坏, 宿舍里六个人的关系也不好不坏。除了舍长想考公务员，余下的五个人都准备考研。最开始的两个星期是大家集体行动，往后便都是各自早出晚归。因为男朋友和她们一个学校，夏亚南上铺的女生连一开始的集体活动也没怎么参加。除了相互提醒着去上课, 大家一般都是各干各的, 宿舍里倒也安静。
以韩凌宇为奋斗目标, 夏亚南想都没想便打算考研, 而且连学校都选好了——金陵师范大学，韩凌宇的母校。要不是魏老师和舒曜都劝她去江南走走，她能把以后的工作地点都一块定下来——市一中多好。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不说，工作安稳又能和学生打交道。她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和魏老师一样好的老师。
进市一中是夏亚南从高二开始的目标。每次她说起这事, 眼里都闪着光。虽然回回都是笑着鼓励她，但舒曜心里一直沉甸甸的。
她有种预感, 夏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帮着赵迪和夏亚南与她们家里掰扯了这么久, 舒曜怎么也看出来了。赵父还勉强还称得上老实，但夏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而且还是个有心眼的流氓。之所以这么久没有露面, 未必是歇了从女儿身上榨取价值的心思，倒是想等她有了稳定的收入之后再动手的可能性更大。倘若如她所料, 那夏亚南要是去了市一中，不啻于自投罗网。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夏亚南才上大一，夏父但凡脑子没问题，就不会选择这个时候闹事。大家普遍的观点是无论年纪多大, 只要还在上学, 那就是孩子。只要家里不是穷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父母不给孩子学费和生活费一准是要被街坊邻居戳嵴梁骨的。夏父是不要脸, 可他不能不顾及还要说亲的宝贝儿子夏凯。至少在这四年里, 夏亚南是安全的。
而且人的想法都是在变的。譬如夏亚南以前总是不由自主的对父母弟弟心软，但现在就对家里彻底死了心。眼里除了赵迪就是魏老师，最多还有个小宇哥哥。等再过上四年，乃至七年，她说不定便呆在其他地方不想回来了呢。
默默盘算着以后的事儿，看着皱眉思考的夏亚南，舒曜不禁一笑。
只要愿意持之以恆的努力，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的。
除了寒假和周末去导机构当代课老师，夏亚南基本完全保持了高一的学习和生活习惯，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文学功底不错，再加上刻苦又有些天分，她大一期末的绩点排到了专业第八。没参加过社团，也没有学生工作经歷，校长奖学金和国家奖学金是拿不到了，不过励志奖学金是稳了。
了解她的家庭情况，辅导员老师对她也颇同情，帮她办下来了助学贷款不说，还为她申请了助学金。再加上她运气好，正好赶上了相关的政策改革，助学金和校一等奖学金不再是二者择一，零零总总算下来，居然一共能拿一万多。要是再算上她寒假和周末赚的代课费，那就两万多了。从来不买化妆品，也不怎么买衣服，周末都要出去上课又没空玩儿，再加上她不怎么捨得吃肉，一个月最多的时候也只花八百块钱，一来，夏亚南的存款数目颇为可观。
富裕起来的夏亚南不好意思再接着进行助学贷款，便想趁着还没放暑假，去找辅导员撤销。不过最终还是被好心的老师以「你怎么能保证你年年都能拿到这么多钱」和「一般办了贷款就不能撤销了」为由劝了回来。
离开辅导员办公室的路上，替国家心疼钱的夏亚南和舒曜说道：「舒舒姐，你说怎么办了贷款就不能撤销了呢？只要稳住成绩，周末再去辅导机构代代课，我其实就能把学杂费和生活费都赚出来了，压根用不着贷款。这不是浪费国家资源吗？这么多钱，国家拿着支援贫困地区多好。我看新闻上说，很多地方的小孩不要说上学了，好多连饭都吃不上。」
「这也是为了办事方便。助学贷款的审批是很严谨的，要是大家都一会申报一会撤销，那多麻烦啊！这不是格外增加工作人员的工作量吗？」帮着好心的辅导员老师圆谎，舒曜哄她道：「再说，这是贷款，不是助学金，以后都是要还的，而且国家的助学贷款是会内部循环流转的。等你还了以后，这些钱又会贷给那些大学新生。想想咱们还的钱帮助了一名家境困难的新生，难道心里不会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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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心性单纯的夏亚南果然被她绕晕了进去，「那我毕业之后一定要赶紧还上这笔钱，争取早点帮到他们。」
见她这番模样，舒曜便忍不住想笑。
夏亚南是她见过的最善良的姑娘。
***
暑假临近，大家准备回家的回家，找暑期实践的找暑期实践，一时竟比期末考试期间还忙。背了一会单词，夏亚南又在企鹅上和赵迪聊了一会，便合上了床帘，把手机放到了脚边上。
以为她是准备睡觉，舒曜正想戏弄一下糰子再睡。可及至她把糰子气了个仰倒，夏亚南依旧是既没有换睡衣，也没有开意识屏障。枕着胳膊躺了下来，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是想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猜出她有话和自己说，舒曜便撵走了糰子，开口问道：「南南，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夏亚南咬着唇，小声道，「就是学校有个暑期活动，我有点想去。」
「想去就去呀。我们的钱足够了。如果不行的话，我看看能不能教你ps什么的，咱们晚上也可以做兼职。」听是为了这这个事，舒曜有些惊诧，一时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佛了，以至于担子全压在了夏亚南身上，让她连参加暑期实践都犹犹豫豫，害怕浪费赚钱的时间。
「不是为这个。」夏亚南连连摇头，小声道：「这个暑期活动是去中夏省的乌梁山区支教。」
听她这话，舒曜不禁皱了眉。
虽然位于中原地区，但是乌梁山一带是毋庸置疑的贫困。尤其是半山腰上的村子，其贫困程度甚至与西南地区的贫困地带有一拼。此外，「中夏」二字意为华夏之中，其歷史地位可见一斑，传统文化的影响程度也可见一斑。
因为地处内陆，中夏的经济发展又比不上章东，所以在有些方面比章东省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曾经资助过多名从山区走出来的女孩，但是舒曜从未参加过任何山区支教活动，也从未去过任何贫困山区——虽然同情这些贫困地区的孩子，也敬佩那些毅然前往支教的同学，但她始终觉得还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说句实话，她是不希望夏亚南去这些地方的。
无论为安全考虑，还是为未来考虑，她都不希望。
见她沉默，夏亚南自是猜出了她的想法。眼里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她低着头，小声道：「那，那要不我不去了。」
见她这番模样，舒曜垂下了眼帘。抿着唇又想了一会，她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女性在体力上先天不占优势，哪怕是学校组织，去偏远山区支教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那，那我就不去了。」咬着唇，夏亚南小声道。
「我原本是想着左右钱也攒够了，趁着暑假去支支教，做做贡献，也算是对得起国家拨的那笔助学贷款了，忘了还有这些事。」神色低落，她小声补充道。
见她这样想去，沉吟了一会，舒曜问道：「学校只组织了去乌梁山的支教活动吗？省内的有没有？」
「也有省内的，但是那些报名早，之前早就已经报满了。」摇了摇头，夏亚南说道，「不要说省内，连邻省惠州和中夏不那么偏远的山区都已经招满人了。现在只剩下乌梁山和西南山区了。」
「你是女孩子，西南山区肯定去不得。」舒曜否决道，「给国家做贡献也要有度，你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嗯，我知道。」夏亚南点了点头，「老师也不建议我去，其实乌梁山他们也不建议我去的。现在报名的都是男生，连带队老师都是男的。」说到这里，她神色黯然，「他们说那里不太安全，也劝我下次报省内。可是，可是我还是有点想去。」
倒不是等不及下次，而是怕明年暑假攒不够钱，那就去不了了。
「那有熟悉的女生和你一起吗？」知道她的顾虑，舒曜嘆了口气。
「有，有！」见她有松口的迹象，夏亚南原本黯淡的眼神一亮，「赵迪说她和我一块去！」
「赵迪？」舒曜一愣，「不是你们校内组织的活动吗？她也能参加？」
「可以的。」夏亚南眼里闪着雀跃，「去乌梁山是两校联合组队，正好她就可以去了。」
听她这话，舒曜想了一想，便明白了过来：章师和章财都是省重点，位置离得不远，王牌专业又不一样，不怎么存在竞争，算是比较友好的兄弟学校，举办的活动也不排斥对方学校的学生参与。去偏远地区支教招不够人，拉上章财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和夏亚南确认了一遍：「这次支教是学校组织的，你们老师带队，是吧？」
「对。」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夏亚南连连点头，飞快地补充道，「不是个人组织，也不是个别老师组织的，是学校统一安排。有两个老师带队，十五个学生一起去，人很多，很安全也很正规。赵迪在网上给别人写财报也赚了不少钱，她说她陪我一起去，等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回魏老师家。」
和她反覆确认再三，舒曜才稍稍放下了心，叮嘱道：「那去吧。不过和魏老师说一声，隔上三五天就打个电话，免得她担心。」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夏亚南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看着欢欣雀跃的夏亚南，舒曜不禁笑着嘆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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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她能带出这么无私的孩子。
***
坐在颠簸的大巴车里，窗外是绵延不绝的大山。
崎岖的山路曲折而蜿蜒。刚刚下过一场滂沱大雨，黄土铺就的小路泥泞不堪。两旁的灌木丛簇簇挨挨，只能容一人入。
汽车无法深入，众人只得下车提了行李，踩着泥水步行。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终于抵达了半山腰上的村庄。
村支书早已带着村民等在村口迎接。村民的衣裳浆洗得干干净净，村支书更是穿了一身显然是一年到头都不捨得拿出来的新衣服。见他们过来，六十多岁的村支书连忙握上了带队老师的手，热情地寒暄起来。听着他们唠嗑，舒曜不自觉便看向了他的手——那双手干枯皴裂，手心里满是老茧，却连指缝都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垢——村民们都是长期在地里刨食，这是不知道要洗多少遍才能洗出来的干净。
看着他洗得发白的双手，舒曜眼圈发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这是个极有远见的老人家。
再穷不能穷教育。
这句口号不知道喊了多少年，但不是每个人都认同这句话的。尤其是穷到了一定的地步，似乎早早出去打工才是更好的出路。
可这位老支书不是。
他发自内心的认同「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并身体力行，为这个贫困山村里的孩子找来了希望——暑期支教的大学生。既能教授孩子知识，又能给他们讲述山外的世界，带进来这个时代最年轻也最有活力的思想。
有这样的村支书，这个村子迟早会改头换面。于夏亚南而言，她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这次乌梁山之行，绝对不会白来。
听着老支书用生涩的普通话和带队老师寒暄，舒曜连蒙带猜，到底是弄清楚了大概的意思。这个村子里四年前考出了十里八乡的第一个大学生 ，今年毕业了之后，又考上了县里的公务员，整个村子都沸腾了。那个大学生叫高元，是个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那时候村里没有学校，也没有老师，村里唯一识字的老支书一个人带六个年级。不会英语的老支书天□□县里打报告，一把年纪了还在各个高校到处跑，终于找来了一个英语老师和两个高校的支教项目。正是在是那次暑期支教的时候，来支教的章师老师资助了天天趴在窗台上看学生念书的高元，他这才有机会上学，因此村民格外感激学校的老师。
明白了前因后果，再看热情地招待他们，教育孩子便说「你个皮蛋，你大元哥哥考上了大学，当上了官儿。你要是不好好学习 ，以后打庄户种地，讨不上老婆」之类的话的村民，舒曜心下慨然。
村民知道学习考学的重要性 ，就会对支教老师保持必要的尊重。不说旁的，安全至少是有保障的。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这是受了那位老师善心的福泽。
和带队老师们唠完嗑 ，老支书便领着他们去看教室和住宿的地方。
其实不用他说，众人也都能认出哪间是教室——无他，老支书说过教室是全村最好的房子。
这已经不能更好认了。
村民的房子都是用土垒砌的，上面铺着茅草，看得人极是揪心。唯有那间教室是红砖结构，窗户煳得严严实实，整齐而干净，冬不进风，夏不漏雨，在成片的茅草屋中格外显眼。
果然，老支书领着他们往这间屋子走了过来。推开了木制的大门，他脸上的皱纹都笑在了一起：「这里是娃子们上课的地方，大元找人给新修的。」
看着乐呵呵的老支书，夏亚南不禁鼻子一酸。
这大概是村里唯一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子了。
据老支书介绍，这原本是一座旧房子，以前村里的大户住的，后来那大户搬走了，他便领着村民把这间房子改造成了教室。今年高元找到了工作之后，又把大学里勤工俭学挣下来的钱和奖学金都拿了出来，把这间屋子给翻修了一遍。和村里的土墙和茅草屋一比，这座红砖结构的房子便有如豪宅，矗立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
来支教的学生大都眼圈发热，连一路上不停地抱怨山路难走的那个学生都没有嫌弃这里的条件差，而是默默地跟着了老支书后面，和大家一起去看宿舍。
教师是唯一一间砖瓦房，宿舍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上那里。四个人一间宿舍，床是木制的架子床，洗漱也不甚方便，可是和村民们一比，便像是豪华单间。
不要说来自城里的同学，连过惯了苦日子的夏亚南和赵迪心里都不禁沉甸甸的。强打起精神，她们揉了揉因为好奇而跟上来的孩子们的头，看着他们简陋的衣裳，只觉难言的苦涩从脚趾蔓延到了每一根头髮丝，连舌尖都是苦的。
老支书却因为他们的到来，始终是笑呵呵的。领着他们看完了教室和住宿的地方，他便开始用方言教训村里的孩子，拎着耳朵挨个嘱咐了起来：「这些都是城里来的老师，你们跟着好好学。和大元哥哥一样考上大学，才能找个好工作，以后不受穷嘞！」
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再看看这些一脸懵懂和纯真的孩子，夏亚南悄悄红了眼圈儿。
这次支教活动只有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她真的能帮到他们么？
了解了教室和住宿的基本状况，老支书又带着他们熟悉村里的环境。村里的人委实不少，热热闹闹，跟过年似的。舒曜找人一问，才知道除了村子里的村民，还有邻村里来看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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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两个坐在石头上拉哌的村民说他们是隔壁村的，舒曜心下一动，不经意似的说道：「这里的老支书可真好，又和善又能干。」
听她这话，那个抽着旱菸的村民一拍大腿：「可不是？李支书好诶！也不贪钱也不占人家便宜，办事公道又匀称，还有特别有眼光，老早就招唿各家的小孩上学，俺这边都知道他这村里考出来了个大学生。但凡是知道他这个人的，哪有一个不说他好的？」
「哎，他可是个大善人啊！他拉拔大的那个大学生现在进县城当官儿了，本来挣的钱要给他的，结果他一分不要。那个大学生非要给，他就拿着这钱把他们村里的学校给修了。」眼里不无羡慕，另一个村民也附和道，「他村里的老师也是他上县城给要过来的，现在都有两个公办的老师了！俺村里的娃子都来这里上学。 」
提起村里的老支书，两个村的村民们都七嘴八舌的说开了，无一不是赞不绝口。
见老支书的威望这么高，舒曜彻底放下了心。
有这样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坐镇，她压根不用担心夏亚南的安全。
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便开学了。
学校里一共六个年级，共有一百八十三个孩子，分了六个班。十五个学生教起来绰绰有余。根据专业选了科目，夏亚南带的是三年级的语文。
教室的隔音效果一般，孩子又从八岁到十一二岁都有，早读时便格外热闹。夏亚南六点半进了教室，便见这些孩子都已经早早地抱着书开始早读了。她一边在教室里转着圈儿，一边听他们背古诗词。可听着听着，便觉出了不对来。
找了个看上去挺机灵的三年级女孩，她在课本上指了个注音的字，轻声问道：「这个字念什么？」
那女孩冷不丁被她提问，不禁有些紧张，声音细如蚊讷。夏亚南却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听着她和周围孩子的发音，又连着问了两个其他的孩子，她不禁心里一沉。
这些孩子……不大认识拼音。
等下了早读，夏亚南找了两个看上去大方些的孩子问了问，这才知道他们上学的时候不赶巧，学校里没有语文老师，便只好让数学老师教他们语文。虽然后来来了语文老师，可他现在主要教六年级毕业班，没有空教他们，他们便一直没学拼音。
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夏亚南忍不住继续问了问，这才知道学校里仅有的两位老师要教六个年级的五门课，许多年级的语文课也多是英语老师在教。看着身边这群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她摸了摸他们红彤彤的面颊，尽可能地抑制住发颤的声音，温柔道：「没事，老师给你们讲。」
从声母和韵母着手，夏亚南开始给这些孩子讲拼音，赵迪遇到的情况也不比她好多少。虽然是二年级孩子，可数学也要从1+1=2开始教。她的性子比较急，可这次却也格外有耐心。连动不动就叨叨舒曜违规的糰子系统也罕见的失声了。有时候舒曜代替夏亚南给他们讲课，课间给他们讲小故事听，从《演义》里的火烧连营、七擒孟获讲到《西游记》的孙大圣，甚至教他们国际音标，糰子系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是不知道。
规定之外自有人情，它也不是一个铁统。
***
因为有辅导学生功课的经验 ，夏亚南在来支教的学生里是讲得最好的，也最得孩子们喜欢的。
照常坐在教室门口的大石头上，见孩子们下了课，老支书掐灭了旱菸，笑着和出来透气的夏亚南唠起嗑来：「女娃，你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
对于这位老人极为敬佩，夏亚南笑着一一答了，又嘆了口气：「今年上大一，还是第一次支教。一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讲，眼见现在摸出来了点眉目，又要结束了。」
「上大一啊？那以后还来吗？」老支书不禁眼睛一亮，笑呵呵道：「 娃子们都说你讲得最好。要是以后再来，他们肯定都高兴地不得了。」
摇了摇头，夏亚南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说不好，得看明年能不能赚出来钱。我的生活费也是得自己挣，不知道明年暑假之前能不能挣出来这笔钱。」
她也想过来，但要是挣不出来生活费，她就来不了了。
听她这话，老支书理解地点了点头，嘆了口气：「我们大元也是。当时上学的时候，寒暑假都回不来，得打工赚钱——都是苦孩子，上学不易啊。」
和夏亚南说了一会，佝偻着腰，他又和其他来支教学生又拉起家常来，替他们教训班里捣乱的孩子。
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顽皮的年纪。他们面皮薄，有时确实是不太管得了，这时候老支书便替他们出面教训。偶尔有溺爱儿子的家长不服气，老支书的脸便一沉，拿着旱菸杆子开始教训：「 城里的老师来这一趟不容易，要是以后不来了，看你们家的娃子怎么上学。你们不上就不上，可别把全村都给拉下水。」
被他这么一说，那些家长便都讷讷地低头，不再说话了。孩子也都服服帖帖，老老实实。传说中支教会遇到的各种问题，他们一个也没有遇上。
有这样的老人家坐镇，真好。
作者有话说：
命运之旅
第44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吃过晚饭, 夏亚南和赵迪在村里散步消食。见她们过来，坐在自家屋后面纳凉的孙大婶连忙站了起来，进屋抓了一把瓜子，硬塞进了两人手里：「我家大磊刚买回来的, 可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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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交通闭塞的村子里, 瓜子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村民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捨得拿出来给小孩解解馋, 两人自然不好意思要。可到底是招架不住孙大婶的热情，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看着水葱似的赵迪，孙大婶拉着她的手，感慨道：「闺女是哪里人？长得怎水灵的！」
被夸得红了脸, 赵迪小声道：「章东的。」
「章东好啊！比我们这里强多了。」嘆了口气，孙大婶道, 「俺这边穷, 村里的青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可外边也不好混啊，过不了几年又回来。照样是穷的响叮噹，怎么着也娶不上老婆！」
附和着笑了笑, 夏亚南正要搭话，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了一道霹雳, 噼得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女孩呢？村里的女孩都哪去了？学校里只有二十七八个女生，还不到男生的一半，可呆在家里不上学的女孩也没有几个啊？为什么这里的男女比例这么离谱？
赵迪显然是也想到了这一层。接过了孙大婶的话头，她不动声色地笑道：「是啊！村里的丫头少, 也不知道都到哪去了。」
「唉, 都走咧！」孙大婶益发嘆气, 「女的都嫌村里的男人穷, 进城找有钱的去咧！」
和赵迪对视了一眼, 夏亚南也跟着嘆了口气：「我们那里也都差不多。我家就是农村的，弟弟现在也是找不着对象。」
一听这话，孙大婶顿时觉得遇到了知己，一拍大腿便絮叨起来：「可不是！现在的小丫头一个比一个精，都想傍大款，看不上家里没有钱的。」
「唉，常听我妈说现在男的都比女的多。就算是加上那些进了城打工的，女的也还得比男的少一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小丫头多了不少了。你是不知道，之前计划生育的时候，一查是个小丫头，就都赶紧流了。要是月份大了流不了，那就生下来掐死了给扔后山的沟……」和她说得投机，孙大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一不小心便说多了。赶紧剎住了话头，她试图含混过去，赵迪却只稍愣一下，便露出了一个你知我知的表情，自然而然道：「我们那边也有，之前不都这样吗？家里小孩多了养不活，送又送不出去，还能怎么办？」
见她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孙大婶顿时明白这是自己人。一拍大腿，她道：「哎，可不是？还是咱农村的小孩晓事，你是不知道有些大学生，大惊小怪的，我连话都不敢和他们多说……」
呆呆地立在一边，夏亚南几乎听懵了。孙大婶意犹未尽地住了嘴，她却还站着不动。挡住了孙大神的视线，赵迪拉着她走：「婶子，那我们走了。」
「诶，不耽误你们休息了。」难得遇见个聊得来的小姑娘，孙大婶笑着摆了摆手，「有空再来玩啊！」
***
「阿迪，咱们那里真有人会把孩子掐死？」浑身都在发颤，夏亚南道，「我们，我们村里有吗？」
她明明记得爸妈那一辈也没有啊！
「咱们村没有。」摇了摇头，赵迪嘆了口气，「我姥姥家那边，就是咱们市里最穷的那片山区，我妈妈那一代还是有的。他们那边有户人家掐死过女儿。」
听得呆住了，夏亚南道：「怎么，怎么会？」
「一是家里穷，养不活那么多；二是还有些，还有些迷信吧。」赵迪拧着眉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那里都说要把小女孩一出生就掐死，这样她们就不敢再来投胎了。」
听得浑身发冷，夏亚南连牙齿都在打颤。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赵迪安慰道：「现在肯定是没了，那都是二三十年之前的事了，生活条件好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要是谁掐死女儿，那不得上新闻啊！」
虽然那些女婴都是还没出生便被流掉了，就像她那位姐姐一样。要不是b超查错了性别，她也生不下来。还有她那对双胞胎妹妹，要不是双胎吉利，也早就胎死腹中了。赵迪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没怎么被她安慰到，夏亚南看着教室外奔跑的男孩，再想那些无辜的女婴，只觉一股凉气自脚底升起，哽在喉头，不上也不下。
***
见她心里郁郁，舒曜轻声道：「南南，某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他们可能不是什么坏人，但办的就是坏事。在这种地方，有些事情是客观存在的，不是我们不去看、不去想就没有了。如果要想改变，法律是一方面，教育是另一方面。你忍不住迁怒那些男孩很正常，我也不喜欢这些无辜的受益者，所以我从来都不资助男孩。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们已经过来了，那就看看能不能对这种现象作出针对性的改变。」
垂下了眼帘，夏亚南低声问道：「舒舒姐，这些事是能改变的吗？」
「可以的。」舒曜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坚定，「虽然这里和咱们那里的女孩都是辍学打工，但是什么时候辍学也是不一样的。你看，从小到大，你身边的女生有人小学毕业就辍学打工吗？是不是大部分都是上完了初中才去打工的？可这里小学都没毕业就去打工的女生多的是。而且这个村里也没有诊所，甚至连水泥路都没有。无论是上学，还是看病、出行，这里都比咱们那里落后了二十年。」
「南南，他们就相当于你的爸妈一代。」
「在你爸妈那个时候，咱们那里的农村就是这样的。不要说高中，大部分女孩连初中都上不了，不少人连小学都没上完就退学了。之前是上不了初中，现在是上不了高中。虽然没达成理想的结果，可是时代还是在进步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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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愣愣地点了点头，夏亚南问道：「那是不是再过二十年，女孩子就都能上高中了？」
「不一定。」舒曜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有我们每个人都为之努力，那才是有可能的。」
虽然时代的佚?大潮是向前的，可中途总会有波折。更不要说还总是有人想开歷史的倒车。二十年后能前进到什么的地方，她也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夏亚南道：「我知道了。」
***
「老师？」
下了早读，夏亚南正想回宿舍，却忽然听到有人叫她。转头一看，却是黄露。
学校里的女孩子普遍比男孩子更好学，也更刻苦，尤其是五六年级的女孩子，一个个都在拼命似的学习。黄露便是其中的翘楚。
以为她是来问题的，夏亚南脸上不禁带上了温柔的笑：「露露，有题要问？」
「不是的。」摇了摇头，黄露小声道，「老师，上初中要花很多钱吗？」
被她问得一愣，夏亚南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我想上初中。」不敢抬头看她，黄露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我爸妈不让我上学了。他们说等明年毕业就让我去打工。我就想着要是不花很多钱的话，我就去求求他们，看他们能不能松口让我去上学。」
听她这话，夏亚南的眼眶瞬间便红了。眼里氤氲着雾气，她看着低着头的黄露，忽然便仿佛跨越了时空，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她的舌头僵住了似的，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老师？」见夏亚南半天不说话，一副似哭又似笑的表情，黄露吓了一跳，忐忑不安道：「老师，学费是很贵吗？我……我也不是一定要去上学的。要是贵的话，我不上也行。我哥明年就要结婚了，还得攒钱娶嫂子。我，我也不是不懂事。」
「不贵的。初中是义务教育，不花钱的。」用颤抖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夏亚楠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来，「放心去找你爸妈。初中是义务教育，你必须上也应该上。」
不知道义务教育是什么意思，黄露还有些懵懂。不过听到后面夏亚南说上初中不用花钱，她的眼睛瞬间便亮了：「老师，那我去找我爸妈说。既然不花钱，那他们肯定会让我上的。」
根本不必低头看，夏亚南闭上眼都能感受到她的雀跃。她却还嫌不够似的，眼睛弯得像月牙，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打工，我想上学。」
「去吧。」睫毛颤了颤，夏亚南摸了摸她的头，送她离开，眼圈儿却再一次红了。
黄露上不了学了。
哥哥或弟弟要娶亲，家里拿不出彩礼，姐妹辍学打工以供应他们的事实在是太常见了。
黄露家里没有多少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哥哥要娶的是隔壁村里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女方父母要的彩礼，绝对不是黄露家里能拿得出来的。
半山腰上的山村是法律触及不到的真空地带，义务教育法约束不了这些目不识丁的村民。他们依旧秉持着「小丫头片子上什么学」的观点，读书是男孩才有的福利，这点连驻村多年的老师和老支书都不例外。
更难的是，在这里，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观念深入人心，公安局是不会管这些事的。
为了防止他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学生帮这些濒临辍学女孩报警，带队老师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们千万不要多管闲事，还给他们讲了不少热血上头的学姐学长给被迫辍学嫁人的女孩报警，结果反闹得自己里外不是人的例子。连魏老师都不支持她帮这些女孩，嘱咐她和赵迪安全为重，一定不要插手村里的事。
舒舒姐也一样。
班里一个成绩很好的女生为了给赌博成瘾的哥哥还债，自愿辍学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三十多岁的老男人。那天她和舒舒姐说起这事，又是惋惜又是气愤，可是等她说完，舒舒姐却问她：「现在你面前有两个病人，只能救一个。第一个急症可医，第二个绝症濒死。你救哪一个？」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想都没想，便说：「当然是救第一个。」
「为什么不救第二个？难道他不可怜吗？」
「可他得的是绝症，已经没救了啊！」
「她也已经没救了。」嘆了口气，舒曜道：「南南，我们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我们只能救那些自己还想爬上来的，最多再加上那些混沌而不自知的。如果她们已经化成了伥鬼，那就没有必要救了——有一些人，如果你救了她，她指不定还会怪你。」
「有些人为虎作伥而不自知，有些人心甘情愿给哥哥和弟弟当奴隶。你说的那个女生，她已经是没救了。如果是父母逼她嫁人还罢，可她完完全全是自愿的。如果你劝她继续上学，她说不定还会怪你多事。对于这种人，可以同情可以怜悯，也可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绝对不可以去帮她。」
「没错，在你和正常人的眼里，你都是在帮她。可在她眼里，你是在害她。如果硬想把她拉上来，你不仅救不了她，自己还会被拖下水。」
「南南，我们要救人，第一得保证自己的安全，第二得确定对方值得我们救。不然你现在救了她，她以后还是会自己跳下水。这个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把时间花在这种人身上，说句实话，不值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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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曜的话极是残酷，却也格外理智而冷静。经歷了最初的不可置信和难以理解，直至她开始暗暗观察着村子里各个年龄阶段的女性，留心她们在生活中的一言一行，才渐渐体会到这些话的价值。
要求女儿干更多家务的是母亲，家里偏心偏得更明显的是母亲。上辈子她想上学，不断指责她不懂事的是姑姑；赵迪和家里断亲，那些闲言碎语也更多来自周围的大娘大婶。
她们都是女性，都是受害者。可或是因为被洗脑，或是为了讨好丈夫和弟弟，她们冲到了男性的前面，争相约束起同性的行为来。
有时候，极个别的女性对同性要比男性对她们更严苛。
越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她就越理解那些知道自己的命运却又不甘心的女性，越同情那些在不知不觉间被洗脑的女孩，越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如果她能帮她们就好了。
***
黄露没能上成学。
就是夏亚南在临走之前知道的。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老支书和村民撑着伞送他们走。左等右等也等不来黄露，夏亚南以为她不来了，正准备也跟着离开。可到了村口，等在那里的大巴车后面却突然钻出个湿漉漉的人来——正是多日不见的黄露。
「老师！」抬起了头，黄露带着哭腔喊道。
「露露，怎么了？」连忙把伞移到她头上，夏亚南问道。
「老师，我上不了学了。」扑到了夏亚南怀里，黄露哭道：「我要嫁人了。」
她上不了学尚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后面的那句话却不啻晴天霹雳。连牙齿都在打颤，夏亚南用发抖的声音问道：「怎么会？你今年不是才十一吗？」
她才十一啊！比当时的赵迪都要小两岁还多！
「不是现在就结婚，是定亲。」黄露哭得喘不过气来，抽噎着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她断断续续的说了半天，夏亚楠才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黄露的哥哥要定亲了。女方的父母要十五万彩礼，好攒着给儿子娶媳妇。
整整十五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黄父黄母哪里拿得出来？两人都劝儿子换一个，找个彩礼钱在十万块钱以下的。可是黄露的哥哥不愿意，一心认准了漂亮的未婚妻，父母亲戚说什么都不听，反而一个劲儿的催他们给他出这笔钱。
对黄家来说，这个数目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焦灼间，女方家里忽然提出要和黄家换亲——也就是黄露的哥哥娶自家的女儿，自己的儿子娶黄露，彩礼两抵了。
黄露的父母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便答应了下来，给黄露和未过门嫂子的弟弟定了亲——既然都已经定亲了，那自然也不用上学了。等到九月份摆了酒，就让黄露跟着她十四岁的未婚夫南下打工，十八的时候再领证。
如兜头一盆冰水泼了下来，夏亚南浑身冰凉。颤抖地摸着黄露的头，她突然便生出了不顾一切带着黄露报警的冲动：「露露，你想上学吗？」
「想。可是他们说如果我上学，我哥就得打光棍了。」黄露哽咽道，「他们说我必须得嫁给我嫂子的弟弟。」
「如果老师带着你报警，你就不用嫁了——你愿意吗？」
「报警？」连连摇头，黄露吓了一跳，「不，不行的。我家就我哥一根独苗，不能报警的。要是报了警，他们把我爸妈哥哥抓走，那可怎么办？」慌乱地看着夏亚南，黄露哀求道：「老师，你可千万不能报警！」
仿佛千斤的巨石压在了心上，夏亚南努力地笑了笑。抱着黄露，她尽可能温柔地保证道：「那就不报警。」
说完这话，她明显感觉到黄露松了一口气。依偎着夏亚南，她低着头小声道：「听说那个男生也不坏。要是我哥能娶上嫂子，嫁给他也不是不行。要是我去上学，我哥就得打光棍了。我不能那么自私。」
闭着眼，夏亚南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嗯，嫁给他也可以。」
似乎是被她安慰到了，黄露又渐渐欢快起来：「老师，虽然我不能上学了。但以后我生了孩子，一定让他们都上学，让他们都来听你讲课。」
听到那句话，夏亚南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滚瓜似的往下掉，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
***
不出意料，这次暑期支教活动拿了优秀。
神思不宁地回了学校，老支书的那句「小夏，有空再来啊」久久迴荡在耳边，黄露在雨中扑向自己、哭诉她要嫁人的情景亦是歷歷在目。
见她状态不是很好，知道是没从支教活动带来的冲击里走出来，赵迪在分开的时候，安慰她道：「咱们好好学习，以后也资助她们，就像魏老师资助咱们一样。」
舒曜也是这么劝她的。
嘴上答应着，夏亚南抿了抿唇，在心里一一否决了她们的话。
不对。
村里那些老师的思想也老旧而顽固。他们也理所当然认为女孩子应该打工供弟弟和哥哥上学。如果成绩好的女孩不继续念书，那些老师会感到惋惜，但也只是惋惜，他们并不会因此而做些什么。可如果是成绩好的男孩辍学，他们就会力劝家长让孩子读书，老支书甚至还会拿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资助他们上学。
在他们眼里，男孩只有读书一条路，可女孩还是有嫁人这第二条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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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婚姻未必靠谱。
确切来说，靠谁都未必靠谱。包括丈夫、父母和兄弟姐妹。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如果自己立不起来，靠谁都没用。只有自己立起来、立住，才能把日子过好。
这些村里的女孩需要钱，但却不只是钱。
当然，钱是基础。如果没有钱，那其他都是空话。
赵迪是对的，但也不对。
就像现在的黄露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如果有钱上学而没有舒舒姐的指引，那她大概率会在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之后，把大部分的工资都拿出来补贴家用、帮补弟弟，像村里的其他女孩一样为弟弟生、为弟弟死，完全不思考为什么她应该为弟弟无条件的付出，明明她压根不欠弟弟什么——她离家越远，离家越久，就越多思考这个问题。四年前的想法渐渐模煳，她现在甚至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当时会心甘情愿地为弟弟付出一切，甚至放弃上学的机会，为他牺牲自己的一辈子。
后来一次又一次地反思，她才渐渐明悟过来。
她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说。
从小到大，她听到的都是姐姐理所当然应该帮扶弟弟。为了给弟弟攒钱买房辍学打工，四个姐姐凑钱给弟弟出彩礼，借钱给弟弟还赌债，乃至替离了婚的弟弟抚养第一段婚姻留下的侄子侄女……所有人都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做。
所以渐渐的，她便信以为真了。
谎言说了一万遍就是真理。
这句话不对，但也确实有它存在的道理。
她和村里的其他女孩之所以会这么想，就是这个缘故。
除了赵迪，村里的女孩子和她上辈子的想法基本是一样的。在她们眼里，姐姐供养弟弟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天经地义。如果问她们为什么家里的财产都给男孩，或者为什么应该是姐姐帮补弟弟，不是弟弟帮补姐姐，她们不但不会觉得不公平，还会一头雾水，就像是被问为什么1+1＝2一样。
就像她想给遭受了不公的黄露报警，黄露却反而是第一个出声反对的一样。
她们不仅需要钱，更需要能够帮她们重塑三观的舒舒姐。
虽然她远比不上舒舒姐眼界开阔又有头脑，但她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能理解这些女孩。
因为她们就是上辈子的她。
想着那半山腰上的小山村，山沟里的骷髅，泪眼迷濛的黄露，夏亚楠忍不住生出一种在那里扎根的冲动。她迫切想告诉那些女孩，她们应该上学，哥哥和弟弟不是她们的责任，父母才该为他们负责——就像舒舒姐告诉她的一样。
好几天彻夜难眠，她终归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舒曜。
听了她的想法，舒曜沉默一会，方道：「南南，还是先考研吧。事关你的一辈子，我们不能轻易做决定。如果你过了三年依旧是这个打算，考研考到了更好的学校也有利无弊——你能结识更多的人脉，也能寻求到更多的社会支持。改变她们的观念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你一个人未必能干得了。如果我们现在孤孤零零地过去，那一辈子就只能是一个普通的乡村教师。即使是一辈子呆在那里，也帮不了多少女孩。只有你到了更高的平台，你的声音才能被更多的人听见，才会有更多的人来关注她们。」
「况且魏老师上了年纪，以后身边也需要有人照顾。韩凌宇是男生，照顾她不方便，而且他爸爸瘫痪在床，一刻也离不得人，他两头未必能看顾过来。总不能全指着赵迪一个人，那样她的担子就太重了。」
「对于你来说，如果读了研，也能有更多选择的余地。等研究生毕了业，你想去帮她们一样能去。而且有了更高的学歷，我们还会更有余力。」
听她这话，夏亚南沉默了一会，方点头道：「舒舒姐，我明白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要想帮她们，她首先得做到独善其身。
***
见她还是不想放弃，舒曜嘆了口气。
说句实话，她不想让夏亚南去。
她不是不同情乌梁山里的那些失学女孩。实现财务自由之后，她每年都在资助因贫辍学的女生。但是为了她们，把自己一辈子都给搭进去，她做不到。
她愿意帮助弱者，可她不会为了弱者奉献自己的一生。
相处了这么久，她不是看不出来，夏亚南比她无私的多。可她真的能甘于清贫，丝毫不受旁人言论的影响，为这些女孩牺牲自己的一辈子吗？
她不确定。
就她自己而言，如果她是夏亚南，她会选择去余杭或者姑苏，进公立学校当老师。
她愿意帮助那些贫困的失学女孩，但前提是她过上了富裕而安稳的生活。
她也打心底里希望夏亚南能过上这种闲适的日子，而不是日日奔波劳碌，苦口婆心地劝那些尚处在蒙昧阶段的村民送女孩上学。
当然，人生是夏亚南的。如果夏亚南真的愿意做到那种地步，她也尊重夏亚南的想法。但她更希望夏亚南能等到足够成熟也足够冷静之后再做出决定，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同情，草率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
有了明确的目标，夏亚南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大四。
章师有考研基地之称，老师们极支持和鼓励学生们考研。大四上学期基本没有课，图书馆的座位又不好抢，夏亚南和同样打算考研的赵迪一合计，两人便申请校外住宿，一起找了个寄宿自习室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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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梧桐由绿变黄。和赵迪走在去自习室的路上，恍惚间，夏亚南忽然觉得时间倒回了高三。
相互扶持，相互打气，把自己埋进了在成堆的资料和卷子里，两人终于在大雪纷飞的时节给考研的日子画上了句号，又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获得了回报。
看着赵迪手里提篮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夏亚南不自觉悄悄松了口气——金融行业的薪资水平还是可观的，如果自己以后去支教赚不到钱，好歹赵迪还能在物质上帮补魏老师。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她便又觉得愧疚不安。
魏老师和赵迪都掏心掏肺地对她，她却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想把以后给魏老师养老的责任都推给赵迪。
对于她的想法全然不知，赵迪兀自兴奋道：「太好了。这样咱俩都在魔都，以后还能一块出去玩。如果遇到什么事，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看着自己手里夏东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想着传说中的魔都，夏亚南抛去了刚才的情绪，也不禁笑了笑。
拿到录取结果后，她试探过魏老师，说她的一个同学支教的时候看到山区的女孩读不上书，心里不忍，就想以后去山区教书，找办法帮她们。
魏老师听出了她的意思，但却并没有点破，她只是说：「如果身边有这样的人，我会很敬佩她的父母——他们养育出了一个这样伟大而无私的孩子。可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既不想她伟大，也不想她无私，只希望她能过得富足而安稳。」
舒舒姐不希望她去，魏老师不想她去，赵迪也在旁敲侧击地劝她。
或许魔都会改变她的想法吧。
第45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凯凯他爸, 有亚男的消息了没？」
见夏父回来，夏母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
「嗐，不知道不知道, 一个个都说不知道。」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夏父没好气道, 「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她学校找, 我还就不信找不着人了。」
那死丫头四年前一走，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要不是到处找人打听，他都不知道这丫头考没考上大学, 又考到哪里去了。
「那这可怎么办？」一听这话，夏母便急了, 「咱们光知道学校, 又不知道她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去她学校也不知道怎么找啊？」说着，她不禁红了眼圈, 「好好的闺女，青天白日怎么还能说没就没了？你当时不是拍着胸脯说她肯定会心软, 迟早会回来的吗？」
「当时我哪知道这丫头能这么狠，爹娘弟弟都不认，说断亲就断亲？」烦躁的抓了一把头髮，夏父道, 「行了, 你也别哭了。哭有个啥用？该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啊？」说着, 夏母便抹起眼泪来, 「那年中考成绩出来之后, 她闹得那么厉害，我当时就说她要上就让她上去吧，考出来个大学生咱们也不亏。结果你就是不同意，非说小丫头上学没用，死活不松口。现在好了吧？闺女直接跑没了。」
「敢情不让她上高中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没你的份儿？」夏父闻言，不禁冷笑起来，「你也不用装什么好人。天天说她、支使她干活，影响她那什么心态的主意是谁出的？现在出了事了，你倒来怨我！」
夏母被他噎的一顿，旋而又哭道：「那还不是你后来把她逼得太狠了？凯凯是她亲弟弟，她哪能不疼？要不是你非让凯凯搅和进来，她记恨不让她上学的事不管咱俩，难道还能不管她弟弟？」
这回轮到夏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说起来，这事确实是他做的欠妥。闷了一口烟，他道：「行了，你也别埋怨了。光埋怨我管个啥用，想想怎么把他给找回来才是正理儿。」
见他说了软话，夏母也终于冷静下来，抹干净了眼泪： 「那你说怎么找她？」
「咱上的学校里打听。」抽了口烟，夏父很快便有了主意，「现在大学里都是什么电子档案，想知道学生毕业之后去了哪里，输了名字一查就能查到。咱们到办公室找老师挨个问，肯定能找着那个管档案的。到时候说说好话，大不了再塞点钱，最后肯定能找到。」
「那赵大鹏家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是这么找的？」夏母哭道，「他们之前不是去找过吗？不都说没找着。」
「赵大鹏那一家子都憨，没一个脑子灵光的，连送礼都不会送。」嗤了一声，夏父道，「现在这社会，不塞点东西、给点钱，谁乐意给你费这个事儿？当年他家耀耀的事，你还看不出来？但凡他们多去送送礼、塞塞钱，他家耀耀怎么也不能关足了三年才给放出。」
「笑话人不如人。你光说人家，你儿子又有什么出息？」一想起夏凯，夏母便直嘆气，「考高中也没考上，交钱人家一中都不要。到处找人托关系给送进了三中，结果连个公办的专科都没考上，上了个民办的。天天呆在家里打游戏，啥正事都不干，你说说这以后可怎么办？」
「这不是有他姐吗？大不了让他姐养他一辈子。」夏父不以为意，「那小丫头考的是章师，现在肯定是当老师去了。以后月月有工资，怎么着得给他弟弟一半吧？」
「人还没找着呢，你想的倒是挺美。」夏母还是愁眉不展，「赵家找了好几回都没找到，就你厉害能找着？」
「不都说了吗？那是因为赵家人傻。」夏父掸了掸落在衣服上的菸灰，「连四年都等不了，闺女一考上大学就着急忙慌的去找——他们也不想想，一个学生娃子能有个啥钱？指不定是贷了款才上的大学。这个时候去学校找人，找不着不用说，费钱又费功夫。要是找着了，那不也是上赶着让人戳嵴梁骨吗？现在毕业找着工作了，这个时候去找才是正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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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还和他们一伙去吗？」也觉得赵父的脑子有些不灵光，夏母不禁皱了眉，「别再领着他们反而坏了事。」
「当然得一伙去，不然谁治她俩？」夏父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直响，「谁知道那俩小丫头会不会报警？赵家那小子反正都蹲过局子了，再蹲一回也无所谓，咱家凯凯可不能留案底。万一到时候她俩死活不回来，还得指着赵家那小子动手呢！」
「还是你有心眼。」深觉他说的有理，夏母道，「那咱准备着，等有空的时候和赵大鹏家约个时间一块去。」
「成。」点了点头，夏父道，「你也催他们快点，咱赶早不赶晚。」
***
「三哥，咱这怎么找？」
合计着先找赵迪，一行人进了章财的主校区。」两眼一抹黑，赵大姑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拘谨地扯了扯袖子，一脸的不知所措。
「去他们老师的办公室问。」相比茫然无措的赵家一行人，夏父还算比较冷静，「咱们挨个楼找、挨个楼问，肯定迟早能问出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是章财的老校区，宿舍楼和各院系的教学楼建得七零八落。一行人委实费了些功夫，才找到一座看起来比较靠谱的教学楼。
「老师，俺来打听个事儿。」赵父不安地搓着手，赔笑道，「俺是来找俺闺女的，你能不能给俺看看她在哪里上课？」
看着他身旁染了一头黄毛、流里流气的赵耀祖，那老师不禁心生警惕：「你们找她干什么？」
「她和她妈吵了一架，说得了什么抑郁症要自杀。俺不放心就领了她弟弟和她姑、她舅来瞅瞅。」
挨个指了指赵耀祖、赵大姑和夏父，赵父把大女婿教给他的话一个字不落的说了一遍。
看着一脸憨厚朴实的赵父，再看看眼神阴郁的赵耀祖，那老师一时有些捏不准。犹豫了一会儿，她问道：「你闺女叫什么？是大几的？」
「叫……叫招娣。今年上大四，正好暑假毕业。」
「招娣？」听到这个极富年代感的名字，那老师一脸惊愕，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哪个招哪个娣？」
「招手的招，女字旁加上一个弟弟的弟。招娣招弟，吉利。」讨好地笑了笑，赵父迎着老师惊诧的目光，正要再说上几句，却被赵耀祖不耐烦地打断了：「人家问的是大名，什么招不招弟的？」扭过头来，他粗声粗气道：「走字旁的赵，里面带个由的迪，全名是赵迪。」
见这名字取得古怪，那老师愈发觉得他们来者不善。因着越看赵耀祖越像地痞无赖，她斟酌道：「那她是什么专业？我给你们进系统查查。」
，
听她这话，赵父顿时傻眼了，一家人面面相觑。心里益发觉得他们不争气，夏父挤出个笑来，凑上前道：「好像是叫啥财务。我们也不大懂，您看能不能给查查？」
见多了来学校挑事的学生家长，再看他们这副模样，那老师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心里有了主意，她道：「大哥，你要不再给你姑娘打个电话？我们这里的学生档案是按院系专业分开管理的，不知道专业查不出来啊！」
「咋还查不出来？」赵大姑顿时急了，「这都知道名字，怎么还能查不出来呢？」
「大姐，我们学校里的学生多，年年都有重名的。学校怕给弄混了，现在都已经按专业建档了。你单给我一个名字，我这儿没法给你找啊！」那老师嘆了口气，又看赵父，「大哥，你给你姑娘打个电话问问吧！不管吵成什么样，你们大老远来这么一趟不容易，她再怎么着也不能把你们给晾在这儿吧？」
答不上这话，赵父又见她态度还不错，也不像是故意为难的样，只得嗫喏道：「那俺给她打电话问问吧。」
「行，你问她吧。现在不知道专业，我们这边确实是没法找档案。要不等你想起来你姑娘是什么专业，再去她院里找那边的老师问也行。」
被教务处的老师打发走，一无所获的赵父一行人围着学校转了一圈，仍是没找到赵迪的踪影，只得又回了进来时的地方，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听得不耐烦，赵耀祖叼着烟，手插在裤袋里，百无聊赖地在附近逛了起来。见学校宣传栏里的两个女生长得不错，他正想再凑近了看看，却忽然目光一凝，视线定格在了旁边优秀班干部宣传栏上。
***
「他妈的！去找！老子去和她拼命！」赵耀祖吐了口浓痰，又不解恨似的，一脚踹飞了地上的小石子，「老子蹲局子里受罪，给人家当牛做马，她倒过得怪好！拿着奖学金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心思考研，我呸！」
看着光荣榜上赵迪的名字，赵耀祖几乎气死。打小这个二姐就不疼他，还老是和他抢东西。那年他失手打断了人家的腿被关进了局子，爸妈、姑姑和大姐都为了他东奔西跑，求爷爷告奶奶，想方设法的捞他。她倒好，连退学都不愿意，招唿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他当时在局子里天天挨揍，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家里拿钱捞他出来。那天妈跟他说他有救了，家里准备把她嫁出去，拿彩礼钱赔人家好捞他出来。他当时高兴得不行，还觉得欠了她的，暗自下决心以后要好好对她。结果呢，她居然一声不吭跑了！
他可是她亲弟弟，她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在少管所的三年如在地狱中一般，新人老是受欺负，他好不容易才熬出头来。从局子里出来之后，他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小婊子揍一顿。结果他找爸妈一问，她居然上大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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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自私自利的婊子贱货居然也配上大学？
他当时就窝了一肚子火，提了刀就想去砍死那个贱货，却被爸妈死命拦下。想着在局子里过的日子，他自己也迟疑了。后来他实在是憋不住，下定了决心要找她讨个说法，可来这里找了好几回，却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这次也一样没找到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考研考去了提篮桥大学，可他却更气了——学校收人都不看个人品德吗？这种贱货怎么配去那么好的学校？
看着出离愤怒的赵耀祖，夏父连忙安抚道：「耀耀，你别急，她肯定是跑不了。再说，她是你姐，以后赚的钱还不都是你的？和她拼命不值当的。万一把她给砍出个什么事来，咱一分钱拿不到不说，说不准还惹一屁股麻烦——你爸妈就你这一根独苗，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办啊！」
没想到赵耀祖脾气这么大，早知道就不带他了。夏父不禁暗自嘀咕起来。
要是砍死了赵迪也就罢了，夏亚南可不能有事——他还指着夏亚南赚钱给夏凯娶老婆呢。
「是啊！耀耀，你可千万不能冲动。」赵大姑也连忙道，「她的钱就是你的——家里啥样你知不知道？要是没了她，以后你吃啥喝啥？你爸妈怎么给你讨老婆？咱可不能把她给砍出事来。」
心里郁气未平，赵耀祖忍不住又撂了两句狠话，被赵大姑和赵父连着一通劝，他才忿忿地住了嘴。
「耀耀，你也别急，咱现在想想法子怎么办。」虽然赵父又憨又笨，赵耀祖又脾气莽撞，但到底还得用到他们。忍住心里的不耐，夏父和气道：「反正这俩丫头都是去魔都上学，咱两家还能一伙去，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就是魔都怪大，现在又没开学，这怎么找她俩，咱得想个办法。」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去找媒体！」赵耀祖狠狠地拍着桌子，「找媒体曝光她！就她这种人，也配上大学？」
「诶，耀耀，这可不行，咱还得让她给你出钱娶老婆呢。」不及夏父开口，赵大姑便开口阻拦道：「要是曝光了她，学校让她退学，咱上哪找钱给你买房娶老婆去？你也别嚷嚷什么你打光棍也得搞臭她——咱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不娶老婆，那以后你爸妈老了，干不动了，要是没她补贴，你吃啥喝啥？」
义愤填膺的赵耀祖被这话噎得一滞，悻悻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耀耀，你别急。一个是你姑说的有理，另一个是咱确实也没有门路曝光。」夏父分析道，「咱都是小老百姓，在电视台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什么关系，就算是想曝光，咱又怎么联繫人家？再说，找媒体曝光不得花钱？咱与其花这个冤枉钱，还不如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治她。」
夏父向来是一行人中拿主意的那个。赵耀祖虽然动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但心里也有些服他。现在又听他说的有理，便也不再闹着说要和赵迪鱼死网破，而是问道：「叔，那你说怎么办？」
「反正现在知道她们的专业，也知道他们去哪了。咱们再去找她们老师，去要她们的联繫方式，然后给她们打电话。」夏父一锤定音，「要是她们给钱就罢了，要是不给钱，」他冷笑，「咱们分三步，第一步是找她们老师举报，让她们老师看看怎么办。要是没用的话，咱们就去她们学校门口闹，看她们学校怎么解决。要是还没用，咱再去找媒体。」
「行。」深觉他说的有理，赵父点头道，「那咱们现在就分头去要手机号，看看她俩怎么样再说。」
「钱？」攥着手机，赵迪连连冷笑，「七月份才毕业，我手里哪来的钱？现在还欠着银行三万多块钱的助学贷款呢！你也别说旁的，我现在就这句话撂在这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夏父又说了什么，她气得浑身都在打颤：「没有！都没有！我没有，她也没有，一分都没有！」
见赵迪气成这样，对面的夏亚南连忙拍了拍她的背，想替她接电话。却不料甫一凑过去，便听夏父在另一边大声咋唿：「你他妈的少哔哔，丧良心的白眼狼！我们家的事要你管？你让夏亚南接电话！」
夏父嘴上从来就没干净过，夏亚南在家里是被他骂习惯了的，更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可听到他这样辱骂赵迪，她心里却不禁蹭蹭地往上冒火。
「找我？」从赵迪手里接过了手机，自知水平不济的夏亚南连忙朝舒曜求救。不过一会，舒曜便冷笑道：「哟，现在良心回归，想起来你还有个闺女了？」
没想到她一上来就是这种话，夏父不禁愣了愣，接着便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语气？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我有爹生没爹养，语气不好麻烦见谅。」舒曜的语气不软不硬，「现在给我打电话，是打算给我还助学贷款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话不啻火上浇油，夏父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上之前盘算好的留上一手，如果夏亚南不配合就用电话录音要挟她的打算了，「你现在大学毕了业，不给家里钱也就罢了，还让我们给你钱？」
「我现在还在上学，哪来的钱给你？倒是你，我十四岁之后就一分钱没给过我，欠下的抚养费打算什么时候给？」硬生生给顶了回去，看着目瞪口呆、连脸上的眼泪都忘记擦的赵迪，舒曜笑盈盈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是夏亚南，「本来也没想朝你要的，但你既然给我打了电话，那咱就把这事给说清楚——你打算什么时候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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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钱？给你个榔头的钱！」没想到她突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夏父暴跳如雷，「上学上学，一个个上学上得良心都餵了狗了！一天天的就知道上学！小丫头片子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你赶紧给我找工作赚钱！」
「钱你一分也没花，现在倒是管起我上不上学来了？」舒曜道，「要想管我上不上学，你先把钱拿出来再说！」
「现在家里都这样了，你就一分钱也不捨得给？」被两人气得浑身打颤，在赵耀祖的提醒下，理智回笼的夏父才终于想起来按下录音键，「你都大学毕业了！但凡家里有钱，当时能不供你上学吗？现在你读了大学又要读研，还朝家里要钱，你，你……」
他似乎有些哽咽，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中警铃大作，舒曜也带上了哭腔：「家里什么样？家里什么样你倒是说啊！你们一没病二没灾，不就是没钱给儿子买房子吗？当时才上初三，你们就逼着我辍学打工给他买房子，我借了老师的钱才上成学。现在好不容易考上研，你们又过来逼我退学赚钱给他买房子？」
不想到她没上当，被反将了一军的夏父彻底气急败坏：「你们是铁了心不给家里钱了，是不是？」
「什么叫我们铁了心不给钱？」听出不对劲来，舒曜心里一凛，哭道，「我们哪来的钱？现在去打暑假工，人家也是九月份才结工资啊！你上来就噼头盖脸地骂赵迪，骂完了又开始要钱，我们到哪去找钱给你们啊？」
「上学的时候你们一分钱不花，现在又开始找我们要钱。要是有钱也就罢了，现在我们手里一分钱都没有，难道去卖血吗？」
听她后面这句话，夏父一喜。松了一口气，他放缓了语气道：「你们上学的时候，家里这不是没钱吗？要是有钱，哪能不给你们花？赵迪她弟弟进了局子，咱家又是这情况，我和你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打光棍吧？」
「行，你们都有理。」舒曜似乎是还没消气，哽咽道，「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们现在就是没钱。人家九月份才发工资，你们再有理也没用。就算是闹上法院，他们也不能让我们卖肾给你们钱花。」
「你是我亲闺女，我和你妈哪能让你去卖肾？就是让你弟弟打光棍也不至于啊！你手头要是有余钱的话，稍微借点给家里，要是没钱的话就算了。都是一家人，哪能为这点钱翻脸？」
仿佛是被他这话说的心软了，舒曜抽噎了一会，才闹别扭似的说道：「谁管你们什么样！反正我只当我爸妈早没了。」
听出来她只是嘴上硬，夏父不由松了口气：「之前是爸妈做的不对，现在不是都改了吗？谁没做错过事，你总得给爸妈一个改正的机会吧！」
那头的舒曜咬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夏父见状，心中暗喜，又添上了把火：「你还在学校里吗？现在天凉了，你晚上出门多穿件衣服——凯凯就是自己不知道添衣服，前天才感冒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可千万别再生病了。」
「行了，知道了。」舒曜沉默了一会，方道：「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给挂了。」
「哎，挂了吧，你自己多注意。」
取得了满意的结果，夏父痛快的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嘟嘟声，回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夏亚南沉默了起来。闭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着一脸关切的赵迪，似哭又似笑：「在他们眼里，我就这么好骗，这么容易心软？」
只要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哄她回头，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
她和舒曜实在是太好辨认了。攥住了夏亚南的手，赵迪安慰道：「南南，没事的。」
刚才见夏亚南打电话的时候哭了出来，她还捏了一把汗，唯恐心软又善良的夏亚南被她爸给骗回去。现在看来，夏亚南哭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心彻底凉了。
到底是血脉至亲，纵使狠下心来与他们切断了联繫，可又焉能真的毫不在乎？
「舒舒姐说要稳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所以才替我说了那些话。可他们居然以为是真的，还给自己辩解了起来。」渐渐红了眼眶，夏亚南自言自语，「我看着就那么傻吗？傻到他们觉得七年没联繫，我还是会一点长进都没有？」
「没事了，南南。」赵迪轻声道，「和傻不傻没关系的，是也只是因为你太善良了。他们觉得你迟早会原谅他们，所以才会说这些话。」
「原谅他们？」眼泪滚瓜似的往下掉，夏亚南却好似一无所觉，兀自喃喃道，「我原谅他们，谁来原谅我？」
她是女孩，是姐姐，心软好哄又疼弟弟，所以上辈子就活该辍学打工，嫁人给弟弟换彩礼吗？
上辈子浑浑噩噩地结了婚，生了孩子，可十几年过去，她都没能与自己和解。
她原谅他们，谁来原谅她？
谁来弥补上辈子抱憾而终的她？
「不用管他们，我们逃出来了。」抱紧了她，赵迪道：「咱们现在还没入学，闹大了影响录取，就听舒舒姐的，先稳住他们再图说。」
「好。」靠在赵迪怀里，夏亚南合上了眼，话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们终于逃出来了啊。」
她们终于逃出来了。
代价是割断和血脉至亲的联繫。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用童年治癒一生，有的人却要用一生治癒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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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南，你可以先在你们学校表白墙上发个帖子。一个是提前给舆论造势，另一个是看看有没有法学院的老师同学愿意帮你们，或者能不能申请法律援助。」及至学校建完了档案，舒曜才彻底松了口气，建议夏亚南道，「你们学校法学院很不错，万一他们要打官司告你们，说不准能找同学帮忙。」
赵丽和夏亚南实在是太穷了，过几天还得申请助学贷款，压根出不起律师费，只能去找法律援助。但法律援助的律师不一定靠谱。她的能力又在任务世界里受限，压根施展不了，要是能找个同学做做参谋，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想了想，夏亚南道：「那我找对面宿舍的女生问问吧。我之前加她们舍长好友了，正好可以企鹅戳她。她们一整个宿舍都是学法的，对这个应该比较了解。」
「成。」刚开学那天，对面宿舍的舍长要运一摞和她差不多高的课本上楼，夏亚南看不过眼，陪她搬了好几趟，双方便顺理成章的加了好友，还一起出去吃了两次饭。那个叫李百洛的女生看着开朗又活泼，应该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请求。
斟酌了一会儿，夏亚南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李白洛
第46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李百洛果然是个热心肠。没一会儿, 夏亚南的手机便滴滴地响了起来。
「那个姐妹没有义务给她爸妈钱，学校肯定不会为这么荒唐的事情给她记过的。」
「开除？不可能！我发誓，咱们学校没那么恶臭。要是那个姐妹需要法援的话，我给她当参谋, 反过来告她爸妈未尽抚养义务, 向他们要十四到十八岁的抚养费。告不赢就告不赢, 诉讼费我出, 能噁心他们一把也挺好。」
「那个姐妹现在读着研，没有独立的生活来源不说，还背着助学贷款，法院怎么可能判她给她爸妈钱？那个姐妹要是被告了, 我们全宿舍都给她当法援！」
「要是你姐妹的爸妈再来骚扰她，你就让她到咱们学校的表白墙发帖, 法院的学生绝对排着队给她帮忙。」
「反正听到你说这事, 现在我们全宿舍的拳头都硬了。」
「不行了，不行了，气死我了。」
李百洛啪啪啪的打了好几段话, 隔着屏幕，舒曜都能感受到她的义愤填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道：「成，咱们发帖去吧。要是以后需要她们帮忙，你和赵迪请她们宿舍吃顿饭。」
这群象牙塔里的学生还没有受到过现实污浊的浸染，内心纯粹而美好。
青年有信仰, 国家有希望。
正是因为有他们, 这个社会才会歷经曲折, 却依然走向光明。
***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 夏亚南尽可能简明扼要的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发布在了表白墙了。不到两个小时，帖子下便布满了评论：
「十四逼婚，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woc，四姐一弟，yue了。」
「我就是章东的，章东贼重视教育，家长怎么可能连高中都不让上？就算是编故事，也编靠谱点好吗？楼主是地域黑吧。之前是不让女人上桌吃饭，现在是不让女儿上高中，真造谣一张嘴，闢谣跑断腿，也不知道章东怎么得罪你们了。」
「楼上那个，别你即世界。章东也是分片的，城里和农村完全不一样。农村的家长是重视教育，可人家重视的是儿子的教育，女儿算什么？以及，别的地方怎么样不清楚，反正我小的时候过年吃饭，我奶奶和我妈就是不能上桌。」
「顶楼上，我也是章东的。章东地区差异很大，有的地方确实不让女人上桌吃饭。我奶奶家属于比较富裕的那片儿，从来没有过不让女人上桌吃饭的事。但我姥姥家就不行。一直到现在，20x1年，我姨和我姥姥还是不能上桌吃饭[摊手]。」
「……实不相瞒，我就想问问，楼上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男友是章东的，害怕.jpg」
「楼上小心。」
「小心+1」
「得，你们别歪楼成吧？我现在就想知道，楼主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从大环境上分析，她说的第一件事完全是有可能的，至少我身边就发生过家里让姐姐辍学打工供弟弟买房的事，而且不止一起。但后面逼婚的那个事儿确实太惊悚了，我是没遇到过，不过考虑到那个女生家里是四姐一弟组合，她弟弟又进了局子，爸妈需要花钱捞他，我jio也不见得就是假的。」
「woc」
「……我觉得第一件事就挺惊悚了，着实没想到。」
「着实没想到+1」
「+10086」
「头顶企鹅号。要是楼主说的是真的，你可以加我。我是法院的，刚才问了我们老师，她说你这种情况，她们是可以给你帮忙的。」
「顶楼上。如果楼主说的是真的，可以加他的企鹅号。」
「+1」
「+2」
「+身份证号」
……
浏览着贴子底下的一熘评论，尤其是头顶企鹅号的那一条，夏亚南看着看着，眼圈便红了。
「舒舒姐，有老师愿意帮我。」她有些哽咽，「当时的事不是我的错，是不是？」
赵迪告诉赵父一行人，她们九月十四发工资。今天已经九月十三号。最近夏父总是给她打电话嘘寒问暖，为了不让他起疑心，她又不能一个都不接。有时候听着他关切的话，她都有些恍惚，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太不懂事，做错了事了。可帖子下面的一熘评论，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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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不懂事，更没有错。
没道理因为她是女孩，她就该为了弟弟付出一切。
***
九月十五一到，家里的电话如期而至。
任由手机铃声响着，赵迪和夏亚南都没有接电话，仿佛再一次失联了。
接连几个电话都打不通，夏父一行人便是再傻，也知道他们是被两人耍了。
耐心彻底告罄，气急败坏的两家人相互埋怨了一通，直奔魔都而去，也顾不上要不要找关系、会不会花钱了，迳自把这事捅给了一家专注报导家庭感情纠纷的三流媒体。
夏赵两家想要逼闺女给他们钱，媒体想要流量和点击率，双方一拍即合，紧锣密鼓地做好了前期工作，便准备曝光这两个「道德败坏」的名校研究生。
***
早上一打开微博，夏亚南便见一条名为「名校研究生拒绝赡养父母」的新闻冲上了热搜。
「据悉，南南（化名）自从上了大学以后，便再也没有回家过。母亲孙某日日以泪洗面，却怎么都联繫不上在外读书的女儿。
闷着头，夏父默默地抽着自制的旱菸：「我们现在也不指望她干什么，就想让她回家看看。」
附：夏家破旧的房屋.jpg」
这篇新闻稿全文採用春秋笔法，巧妙地避开了夏亚南不回家的原因，把夏父描绘成了一位日夜盼望着女儿回家看看的憨厚老父亲。它从头至尾都没有谴责夏亚南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看着那家媒体绘声绘色、颠倒黑白的描述，夏亚南仍是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还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是个不入流的媒体。这种媒体为了博眼球，什么都敢往上写，不用管他们——不信你看赵迪那篇，他们都把赵迪写成什么样了？」舒曜安慰道，「咱们之前发的那个帖子该起作用了。你和周老师联繫一下，咱们找人把那个帖子重新顶上去。」
周老师便是那位说如果事情属实，愿意给她提供法律援助的法学院老师。
点了点头，夏亚南道：「我现在就去问问周老师该怎么办。」
周老师给的建议很中肯，但是要找人顶帖的事儿，舒曜却完全是多虑了。
学校一上热搜，各种细节又都对上了，压根不用找人顶帖，表白墙的帖子再次火了起来。
夏亚南十三号发的帖子下面已经盖出了一座高楼，热度到现在都还没退下去。现在事情一上热搜，如水入油锅，帖子立马爆了，下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支持夏父，有人支持夏亚南，两派争论不休，不过更多的还是诸如「让子弹再飞一会」之类的评论。
毕竟，双方的说法完全不一致，现在站队未免为时过早。
***
和赵迪协商了一会，两人便在各自的社交帐号上@对方，同时发布了早就写好的声明。
以「我的名字叫招娣」为题，赵迪把来龙去脉完完全全梳理了一遍：
「……当时计划生育查得严，你们东躲西藏，生了大姐又生了我，又生了双胞胎妹妹。连着生了四个女儿，才生出了儿子。你们看重他，我也理解。可是他打断了人家的腿，上户口的时候你们又多报了三岁，导致他被关进了局子，家里没钱捞他，就要嫁了我换彩礼？凭什么啊！」
「你们都说他才十一，以后还要上学，不能就这么进了局子。我是姐姐，理应帮他。可我那年也才不到十四啊！
「你们口口声声说他要是进了局子，这辈子就毁了，可我要是不到十四就辍学嫁人，这辈子不也是毁了吗？凭什么我要为了他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啊？就因为我是他姐姐吗？」
配合着赵迪的声声质问，哭红了眼的夏亚南也把她编辑了一整夜的文字发布了出来：
「……你们说姐姐应该辍学打工养弟弟，咱们整个村都这样。可是难道大家都这样，就能说明这样就是对的吗？」
「你们一遍又一遍地说家里穷，家里没办法。可是这些是因为我吗？我跪着苦苦求你们，说了不下五遍，学费和生活费不用你们出，我自己打工去赚。可你们呢？你们就想让我赶紧退学，打工攒钱给他买房。」
「后来我坚持说我不想去打工，我要上学。你们就开始轮番质问我「难道你看着你弟弟买不起房，娶不上老婆，你就心安理得了吗？」——我为什么不可以心安理得？我明明不欠他什么。」
「为了躲计生、拼儿子，你们把我迁到了一个远方亲戚的户口本上，我和她还是母女关系——有时候真的觉得可笑。你们口口声声说在乎我，可是已经如愿生出来了儿子，却连把我的户口迁回家里都想不起来。」
叙述完了各自经歷，两人以一模一样的文字收尾：
「和你们协商无果，我们无奈之下结伴逃了出来，靠着寒暑假打零工和好心人的资助才上完了高中。大学也是靠着助学贷款、奖学金和打工才勉强读了下来，你们期间一分钱没给过我们。」
「你们也不用说什么联繫不上我们，或者不知道我们在那——当年我们上高一的时候报过警，县公安局应该还有我们的报警记录，你们是知道我们在县一中上学的。高一寒假的时候，你们蹲守在学校门口要抓我们回去，我们拼命跑进公安局才躲过一劫。当时还闹得挺大，周围的居民说不定还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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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八月份，你们朝我们要钱，我们现在倒是想问问你们，你们尽抚养义务了吗？」
「现在，我们的大学助学贷款还没还。你们既然说是想我们，不是图钱，那能把我们的助学贷款给还了吗？要是不能，就别说什么想不想，也别说什么你们没钱——你们有钱找媒体发软文，没钱给我们还助学贷？」
「因为我们是姐姐，所以就活该为弟弟生、为弟弟死，为弟弟牺牲一切吗？」
「因为我们是女孩，所以我们就天生卑贱，命里低他们一等吗？」
「我们十四岁逃出火坑，绝对不可能再跳回去了。」
***
洋洋洒洒一大段文字，两人的声明字字泣血，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们的声嘶力竭。石安村一下子成了全民关注的焦点，记者蜂拥而至，县公安局被围的水泄不通。名校光环加上热点话题，#记者实访石安村#以及#我的名字叫招娣#直接被顶上了热搜第一，下面的评论炸开了锅。
「草，拳头硬了。」
「真??魔幻现实主义，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吧？」
「记者採访的时候，那个大婶还说什么他们村里都这样，就那两个小丫头拧巴。我靠，直接yue了。」
「md，单听这姐妹的话，我都觉得窒息。她们是怎么度过那十四年的？」
诶，不过她弟弟才十一，怎么就进了少管所？法院判案子不是看实际年龄么？」
「宝，我和她们一个县。我们县法院的某法官和交通局局长在去年的扫黑除恶里被撸了[狗头]」
「噗。」
「秒懂。」
「虽然但是，我总觉得这个可以属于从轻情节[狗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吗？哈哈哈哈哈哈。」
「别的我不管，我就想知道这两个姐妹还能朝着那两对畜牲父母讨要他们欠下的抚养费吗？一想到以后她们还要赡养这对畜牲爹娘我就来气。」
「回楼上，虽然同很气，但抚养费应该是要不回来了。我国法律规定的抚养费是保障未成年人基本生活的，现在她俩已成年，应该是要不回来了。」
「tmd，为什么现在未成年人保护法不起作用了。」
「因为犯事的是成年人[狗头]」
……
伴随着网友的一片骂声，评论区偶尔也有不和谐的评论：
「做人要知道感恩，孝顺是做人的底线。这层跟着这俩女生骂她们爸妈的不知道都是怎么想的，和主流思想相悖还这么理直气壮。」
「这俩女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怎么还有这么多挺她的。父母辛辛苦苦把你们养这么大，到头来家里出了事，你们屁股一拍就走了？明知道家里没钱还非要考研，压根不知道体谅父母，现在还这么说自己爸妈。这种白眼狼就该生下来就掐死。」
「第一个女生家里五个孩子，还有一个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她弟弟打架又进了少管所，去年才凑齐钱还清债。父母生养不易，家里都穷成这样了，她还要上学还要读研，讲真，这种就是白眼狼本狼没跑了。」
「顶楼上。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们家里要是有钱怎么可能不供她们上学？一点不知道体谅爸妈。这还是名校研究生，要不怎么都说人品和学歷没关系？」
……
不过这种言论到底还是少数，没一会便被评论区一边倒的骂声给淹没了。
看着企鹅的各种私信和一条条鼓励她们的评论，夏亚南眼里含着泪，脸上却是笑的：「舒舒姐，我没错。她们都说我没错。」
自从这事被曝出来，她便收到了周围无数人散发的善意：在食堂打饭时，会有女生过来和她说加油；在图书馆上自习，也会有人给她留字条安慰她；导师王教授给她放了一个周的假，让她专心处理家里的事，说落下的内容以后单独给她补。更遑论对面那一整个宿舍的女生都站在她这边，义愤填膺的给她出谋划策。
她没有错。
大家都支持她。
见她渐渐从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走了出来，舒曜也不禁露出了微笑：「你当然没错，错的是他们。等这事过去，咱们还要好好上学，看看以后怎么走呢！」
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择直接甩出证据，而不是拖到舆论发酵到一定的高度再打赵、夏两家人脸的原因——夏亚南和赵迪都是学生，也都没有要进或者当网红的打算，还是学业要紧，断断不能因为这些噁心人的事情把课业荒废了。
「嗯。」用力点了点头，夏亚南认真道：「导师现在已经开始给他们讲做学术的各种注意事项了。等处理完了这些杂事，我就听他们发给我的录音。」
她的本科院校不好，基础本来便不如那些名校出身的同学扎实，可不能再因为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把课业给耽误了。
***
网上舆论发生了大反转，夏亚南这厢松了口气，想着息事宁人，尽快回归正常生活，那厢的夏父和赵家人却是暴跳如雷，阴云密布。
眼里满是戾气，赵耀祖面露狠色：「问？问什么问！要我说，大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提着刀见真章！」
见他这浑身煞气的模样，莫说向来老实的赵父，连夏父都有些不寒而慄。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恐惧，赵大姑安抚他道：「耀耀，咱可不能这么说！咱家就你这一个独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爸妈可怎么办？为了那个小丫头片子，咱不值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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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娣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是个小丫头，也不值什么。耀耀可是他们家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宝贝，金贵着呢。要是为了那个赔钱货进去，那他们还不得哭死？
看着忿忿不平的儿子，闷着头抽菸的赵父也道：「行了，坐下吧。咱是来要钱的，不是要命的。」
早知道耀耀这么冲动，就不带着他过来了。他当时便不想带耀耀，都是夏父说什么得有个壮劳力来撑场面，他这才点了头。要是耀耀激动之下打了那丧良心的小丫头，或者真把她给捅死了，那他可怎么办？
没想到赵耀祖是这么个脾气，提议带着他的夏父也有些后悔——万一夏亚南被捅死了，他找谁要钱去？就赵家那情况，砸锅卖铁也赔不了多少钱。不过说起要钱来，赵耀祖这脾气倒确实是可以利用一下。心里飞速打着算盘，夏父又恢復了一副和气的模样：「耀耀，你冷静冷静。咱要她们的命有个啥用？赔了夫人又折兵，值当吗？要我说，那俩小丫头就是欺软怕硬。咱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她们迟早得拿出来这个钱，咱着什么急？」
「叔，这还不着急？」火气蹭蹭地往上冒，赵耀祖连嘴都气歪了，「现在网上全是骂咱们的。早上咱下楼去吃饭，不还有不少人看猴儿似的，对着咱们指指点点吗？」
他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挺好了，回回和那家媒体接头都是在外面的小饭店里，可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人给认出来了。也不知道这里怎么有那么多嘴碎的大妈，背地里议论他们议论得热火朝天，还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等他转过头去瞪她们，那些老女人便又一个个缩了头装鹌鹑。
「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夏父嘆了口气，「咱弄的那个新闻没啥用，又想不出个什么法子治她们，不得等有了主意再去找她们吗？总不能去找那些讨债公司吧？」
听他说起讨债公司，赵耀祖脑子里灵光一闪，冷笑道：「谁说没办法？一个个不给钱是吧？老子今儿就学讨债公司，天天拿着刀去堵她们，堵到她们给钱为止！」
被他唬了一跳，赵父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咱可不能干违法犯罪的事！」
「爹娘找闺女要钱天经地义，违个啥法？」赵耀祖往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眼里闪着凶光，「想不给钱？好，老子天天到她教室里堵她，看她敢不敢不给！」
「耀耀，你可千万不能拿刀！」见他入套，夏父心里一喜，面上却也是阻拦，「万一把她给捅了，你不也得进局子！咱不值当的！真不值当的！」
赵大姑还欲再劝，赵耀祖却手一挥，满脸狠戾：「我不拿刀——我光要钱，不要命，肯定不会捅死她。把她揍上一顿，顶多拘留十五天，还省了住宿费和饭费了。我就不信了，这样还能要不来钱！」
***
和在隔壁楼上课的夏亚南约好了中午一起去吃饭，赵迪收拾好东西，正要出去找她，一个扎着马尾、皮肤还有些黑黄的女生却急匆匆走了过来，焦急的说道：「快跑！你弟弟来了！」
愣了一下，赵迪迅速反应了过来。看着门口来者不善的赵耀祖，她手心里沁出了一层冷汗。果断地扔下了东西，她往教室的最后一排跑，开始大声唿救。
听她唿喊躲避，赵耀祖冷笑了一声，也不与她废话，抬脚也开始跑。两人你追我赶，围着教室绕起圈来。
此时已经放学，正是午饭的时间。那个提醒赵迪的女生也走了，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旁人，教学楼里也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一追一逃。
到底是体力不占优势，跑了七八圈，赵迪的速度便慢了下来，赵耀祖却依旧健步如飞，穷追不捨。求救无果，自己又已经跑不动了，见横竖是躲不过，赵迪一咬牙，拿起讲台上的一大摞书，朝赵耀祖兜头砸了过去。
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赵耀祖显然是被激怒了。抄起讲台上的三角尺，他一把揪住了还没来得及跑开的赵迪的头髮，噼头盖脸地打了起来。
见赵迪处境不妙，舒曜当机立断，立即和不知所措的夏亚南换了过来。
在走廊里加速助跑，她一脚踹上了赵耀祖的腰眼。被她踹得一个趔趄，赵耀祖捂着腰半天直不起身来，旋即火冒三丈，松开赵迪的头髮就要打她。捡起了被他丢在一边的三角尺，舒曜灵活地闪开，正要抬手还击，赵耀祖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拔出来一把水果刀，对着她的脖子刺了过来。
没想到他会随身带刀，舒曜一惊，连忙收手格挡。准备收拾完她再打赵迪，赵耀祖冷笑了一声，正要再刺，被他拖拽在地上的赵迪却看准了时机，趁着他不备，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脚踹上了他的命根子。
只听一声杀猪似的嚎叫，赵耀祖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嚎得极是瘆人。趁着这个空档，舒曜扶起了披头散髮、狼狈不堪的赵迪，两人一起跑了出去。
暂时躲到了经济学院后面的小树林里，看着赵迪脸上触目惊心的五指印，舒曜道：「没事吧？我们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被赵耀祖连着扇了三四个耳光，赵迪脑子里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却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儿，咱们先报警再说。」
赵耀祖这个祸患一天不解决，她和夏亚南便一天没有安生日子过。
「行，那我给你拍张照留证。」虽然报警的作用不大，但是能威慑夏父他们也是好的。况且赵耀祖被踢到了那种地方，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被他给讹上也是个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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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忽然便听到了警笛声，一辆闪着经典红蓝光的警车唿啸而过，直奔经济学院而去。愣了一下，赵迪率先反应了过来：「可能是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替我报的警。刚才我要出去找你，就是她告诉我赵耀祖来了，让我赶紧跑的。」
点了点头，舒曜道：「那咱们过去吧。」
不管是不是为她们来的，警车里都是最安全的地方。赵耀祖手里有刀，如果他找过来，单凭她们肯定是对付不了，向警察求助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这辆警车正巧是为她们而来，那就更好了——省得她们再跑一趟，去公安局报警了。
***
不过赵耀祖是不可能再去找她们了。
疼到眼前发黑，他浑身冷汗直冒，扯着嗓子没命地哀号起来。教学楼里空无一人，自然是没有人搭理他。痛得昏了过去又醒了过来，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不容易等来了人，来的却是一个黑瘦的女生和两个穿着制服、拿着警棍的条子。
看着那眼熟的警服，痛得死去活来的赵耀祖也顾不上在少管所里的惨痛经歷了。连滚带爬扑地到了两位目瞪口呆的警察面前，他眼里含着泪，用疼得变了调的声音，声嘶力竭地控诉道：「警官，我要报警！」
作者有话说：
开始虐渣
第47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要报警的赵耀祖被两个警察合力抬上了警车, 准备送去医院做检查。像条死狗一样仰面躺在后座上，他痛苦地□□着，却没换来一丝怜悯和同情。狭小的警车已经装不下匆匆赶来的当事人赵迪和夏亚南了，另一位警察小哥哥找学校的保安借了辆巡逻车, 载着两人去了医院。
虽然对赵耀祖的行为颇为不齿, 但看着他那副疼到灵魂出窍的模样, 警察小哥哥还是心有余悸：「这踢得可真狠啊！你俩练过？」
「没有。」摸了摸鼻子, 赵迪实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听说那个地方比较脆，我就往那里踹了。」
「就他那样，说不定是废了。」警察小哥哥感慨道, 「那个报警的女生是你同学？」
那个叫女生报警的时候，声音十分慌乱, 一副赵迪马上就要没命了的架势。听说当事人是几天前上围脖热搜的那个女生和她的弟弟, 他们老所长的眉心突突直跳：有犯罪前科的单身男青年，拿着刀，去学校找不愿意让他吸血的姐姐——恶性杀人案的必备三要素这下是集齐了, 还是会被举国关注的那种恶性案件——这小姑娘在围脖上的热度还没退呢。
放下正在吃的午饭，还想安稳退休的老所长急匆匆地把他俩从公交车站抓了回来, 催促他们赶紧去提篮桥。要不是所长上了年纪，不仅打不过正当盛年的赵耀祖还会拖后腿，他一准亲自来了。
「不是，我们之前都不认识的。」摇了摇头, 赵迪道, 「她应该是看了学校的表白墙, 或者刷微博刷到了我们的事, 所以今天看到赵耀祖过来就提醒了我一下, 让我赶紧跑。后来看我没跑掉，赵耀祖又把我按在地上打，这才报的警。」
和夏亚南差不多。前几天上了微博热搜之后，她一下子就成了学校的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关注。那个女生应该就是这么认识她的。
「看我这记性，你要不提我都给忘了——你们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懊恼地拍了拍脑门，那个警察小哥哥道：「那个女生报警的时候说教室里就你一个人，赵耀祖冷笑着进去了，口袋里还插了把刀，怎么现在你同学也在这里？我记得她和你不是一个学校啊？」
「我们本来约好了一起去吃个饭，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的。结果我才收拾好东西，那个女生就跑进来告诉我赵耀祖找来了，让我赶紧跑。可我还没来得及跑，赵耀祖就进教室了。我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围着教室跑了好多圈。最后我跑不动了，被他逮住扇了三四个耳光，我同学就过来了。看到赵耀祖再打我，她踹了赵耀祖一脚。赵耀祖就松开了我，掏出来一把刀要捅她，我情急之下就往赵耀祖那里踹了一脚。趁着他动不了，我们俩就赶紧跑了。正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报警，你们就过来了。」
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脸上红肿未消的赵迪嘆了口气：「教室里有监控，你们等会可以去调监控看看——我们这种情况，应该是属于正当防卫吧？」
虽然今天这事挺糟心，但是听着赵耀祖的声声惨叫，她心里可别提有多畅快了。要是这一脚能把赵耀祖给踹废了还不用承担法律责任，那她其实也不介意他再多来几次。
「这个得看具体情况，也得考虑他伤得什么样。」给同事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过来调监控，那小哥哥边开车边道：「咱们国家对正当防卫的认定还是挺严格的，也就最近几年才慢慢放开。不过你们这情况挺特殊，既有舆论关注，对方又拿了刀，判你们正当防卫的概率是很大的。」
自打去年的崑山某哥事件后，社会各界对正当防卫的关注度很高，相关的讨论也很多，国家对正当防卫的认定标准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了。这次的事属于家庭纠纷，两个小姑娘是受害方，又很会利用舆论造势。那微博文章字字泣血，连他都看得拳头硬了。如果她们能继续保持这个写作水平，再在微博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说不定她俩不仅没事，还把赵耀祖给送进去——毕竟赵耀祖是拿着刀对夏亚南动了手，还有犯罪前科。如果她们真想告他故意伤害，那也不是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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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唠着嗑，正义感极强的警察小哥哥把她们在派出所门口放下，便招唿着同事一起看监控去了。
***
高晓正在做笔录。见她们进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小姐姐道：「到前面的长椅上，你俩分开坐。稍等一会儿，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乖巧地应了一声，两人听话地分开，坐到了不同的长椅上。来来往往的蜀黎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尤其是看上去人畜无害、娇娇弱弱的赵迪——这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一脚踹断亲弟弟命根子的事迹已经传遍了警局上下，引发了一片轰动。从学校那里调来的监控更是一波三折，看得人目瞪口呆。虽然对赵耀祖的行为颇为鄙夷，但看着赵迪飞起的那一脚，看监控的警察小哥哥们还是下意识夹紧了自己的大腿，怎么也想不到干出这种事的会是这么个温柔白皙，柔弱得仿佛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戳倒的小姑娘。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从网上了解过她们的经歷，做笔录的小姐姐很温柔也很耐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赵迪问道：「我同学不会有事儿吧？」
「肯定没事，她这是属于见义勇为。」舒曜那一脚直中赵耀祖的腰眼，又准又狠，一看就是练过的。要不是小姑娘的力道不够，那一脚就能把赵耀祖给彻底踹趴了，不过，警察小姐姐还是严肃道：「但是下次让她躲着点，有功夫也不能和带着刀的人硬刚，明白吗？」
有冷兵器加持，赵耀祖的武力值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四五个特种兵也未必能治得住一个持刀行兇的男青年，更不要说本身就在体力方面不占优势，又没经过专业训练的年轻女性了。
这两个小姑娘好不容易才从深渊里爬出来，现在又考上了名校，有着光明的未来，可不能被这种烂人给毁了。
点了点头，赵迪又问：「那我呢？我会被关起来吗？」
「这个……」迟疑了一下，警察小姐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刚才医院那边传来了消息，赵耀祖伤得委实不轻，大概率是被她一脚踹废了。那里即使后期能接上，也没法正常使用。赵家人围着嗓子都嚎哑了的赵耀祖哭成了一团，赵大姑直接昏厥了过去，赵耀祖更是眼底血红，声嘶力竭地吼着要杀了赵迪，和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双方本来就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又成了这样，肯定是不存在和解的可能性了。估计小姑娘也不愿意和他们和解。赵耀祖的伤势在法律层面上也属于重伤，最后法院会怎么判还真不清楚。
同情面前这个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小姑娘，警察小姐姐尽可能委婉地暗示道：「对方伤得有点重，可能暂时需要留你几天。不过网上舆论发酵得挺厉害，最后会怎么判也不一定。」
赵迪秒懂。向警察小姐姐道了谢，她和外面等着的舒曜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一个在派出所里躲风头，一个搞舆论战。
全当没看见她俩之间的眼神交流，那带他们过来的小哥哥咳嗽了一声，对舒曜和高晓道：「赵同学需要留一下，你们俩可以走了。」
舒曜心里有底，高晓却愣了一下，连忙问道：「警官，是赵耀祖动的手啊！怎么还要拘留赵迪？」
她报警是怕赵迪出事，可不是为了那个噁心的赵耀祖。要是阴差阳错把赵迪给送进去了，她岂不是帮了倒忙？
碰了碰她的胳膊，舒曜给她使了个眼色，落落大方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我同学就麻烦您了。」
「诶，不麻烦。」暗贊这小姑娘上道，警察小哥哥意有所指地暗示了高晓一句，「放心吧，你同学在这里保证安全。」
和忧心忡忡的高晓一起走出了派出所，夏亚南专门和舒曜换了过来，认真道：「谢谢你。」
这回赵耀祖以有心算无心，把她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要不是高晓及时提醒，毫无防备的赵迪都未必能撑到她赶过来。
高晓却没有她那么乐观。心里极是沮丧，她道：「明明是那个男生挑的事儿，怎么赵迪还被抓进去了？她不会被追究责任吧？」
她也是农村出来的女孩，而且还是来自比赵迪和夏亚南更加偏远的贫困山区。赵迪家是四姐一弟组合，作为唯一的男孩，赵耀祖毫无疑问是家里的命根子。如今他被赵迪一脚踹废，以她对那些所谓的长辈的了解，只怕他们恨不得把赵迪这个赔钱货给生吞活剥了。
「应该不会吧。」听懂了警察小哥哥的暗示，回到了身体里的舒曜眨了眨眼，「我听我们法学院老师说过，这种在受侵害过程中把他踢伤的行为，通常是属于正当防卫。」
去年崑山龙哥的案子余热未退，现在赵迪和夏亚南又处在舆论的风尖浪口，如果操作得当，大概率是能把赵迪完好无损地捞出来的。当然，要是能想法子把赵耀祖和躲在背后出主意的夏父给送进去那就更好了。
说句实话，她打心底里希望赵耀祖是被踹废了。现在她们热度居高不下，赵耀祖又自己送上了门来，这种机会属实是千载难逢，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至于夏父，那就更不用说了。赵耀祖虽然又坏又蠢，还容易冲动，但有赵父和赵大姑在旁边劝着，他还真未必会干出今天这事来，多半是有人挑唆。
因为赵迪的事更离谱，大家的火力都集中到了赵家身上，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夏父基本没怎么受到波及。他领着赵家过来，却从头至尾一次面都没有露过——打人的是赵耀祖，挨骂的是赵家人，最后拿好处的时候，却一分也不少了他的。把赵家耍得团团转，夏父十足十是一个有文化的流氓。舒曜几乎可以肯定，这次赵耀祖过来打赵迪，少不了他的添柴加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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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高晓的眼睛一亮，却又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他们不会要一状告到底，或者说以后报復她吧？」
男光棍是最容易心理变态的群体，动辄便犯下一些恶性□□或者杀人案，更何况赵耀祖还有犯罪前科。
听他这话，舒曜抿了抿唇。
她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赵家人百分之百会这么干，赵耀祖甚至有可能会直接杀人。
她绝对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见她久久不答，高晓也明白了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两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竟有些沉闷，乃至压抑。
两两无言间，夏亚南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舒曜打开一看，却是李百洛。简要浏览了一下她发来的信息，舒曜心里一动，主动把手机拿到了高晓面前：「是我法学院的同学。我去的时候在车上问她该怎么办，她现在回復我了。」
「她是怎么说的？」见她不避讳自己，高晓便也凑了过来。
「她让我发微博，把今天的事儿说一遍，省得以后他们再死皮赖脸的贴上来打感情牌。」把李百洛的建议总结了一下，舒曜道。
「对，对！发微博！」看着李百洛发来的消息，高晓连连点头，「舆论施压还是很管用的。如果这事闹大了，赵迪肯定不会被关起来的。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抓赵耀祖，省的他以后再报復你们。」
「嗯。」舒曜点了点头，又问高晓道：「那我到时候能微博艾特你吗？会把个人信息打码的。」
「没问题。」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高晓道：「你把我的企鹅小号也给加上吧。我用小号到学校的表白墙里挺你。」
这边舒曜和高晓商议着对策，那边的赵家已经乱成了一团。
检查结果于赵家而言不啻晴天霹雳。听了医生的宣判，赵父哐当一声，便晕了过去。原本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赵耀祖当即眼底赤红，面皮紫胀，五官几近扭曲。迸发出了无尽的力气，他跳起来就要拿刀捅死赵迪那个「千刀万剐、千人压万人骑的臭表子、贱母狗」。两个年轻力壮、专门负责看守他的男警察都险些没拦住，又下去叫了两个保安，才按住了形同疯狗的赵耀祖，把他捆在了床上。
饶是如此，赵耀祖还是疯狂的挣扎着，把床砸得哐哐作响，嘴里吼道：「艹你妈！放开老子！老子要去和那条母狗拼命！」
「艹他妈的贱货、烂货、骚货，臭表子、公交车！老子艹她这个表子！他妈的！」
听他骂得越来越不堪入耳，病房里的其他人直皱眉，却又不敢得罪看上去仿佛发了疯的赵耀祖，只得忍着不适装作没听到。
感受到了人民群众的心声，两个警察试图制止狂吠的赵耀祖，哭得昏厥过去好几次的赵三姑却又醒了过来，抱着瘫软在地上、连眼都直了的赵父，她声嘶力竭地哭喊道：「耀耀啊，这可怎么办啊！咱老赵家就你一根独苗，这可怎么办啊！」
她边说边狠狠地拍着地板，直拍得整个病房都地震了一般，连铁架子床被震得嗡嗡作响。伴随着她惊天动地的哭声，醒转过来的赵父眼前一黑，再一次晕了过去。
一时之间，病房里全乱了套。护士们掐人中的掐人中，拦赵耀的拦赵耀祖。披头散髮的赵大姑开始把头往地上撞，又要翻了病房的防护栏往下跳。吓得两个警察赶紧松开了赵耀祖，和三四个保安合力去抱她。正闹得不可开交，没有人按住的赵耀祖又因为用力过大扯着了伤处，疼得浑身都哆嗦起来，拼命地揉起了自己的下三路。动作之猥琐下流，同在一个病房里的中年都没眼看。
见赵家闹得这么丢人现眼，过来探望的夏父撇了撇嘴，暗自庆幸没让夏凯跟过来——要是凯凯成了没卵蛋的太监，这日子可怎么过？
好容易安抚住了鬼哭狼嚎的赵耀祖，披头散髮的赵三姑又拍着地板骂了起来：「没良心的烂货！正经人家的小丫头哪有往男人那里踢的？不知道是被多少人穿过的破鞋，给人家当了二奶还装纯！要搁以前早就浸猪笼了，哪能轮到她踹她弟弟！」
她用力捶打着地面，捶得地板砰砰作响，发出沉重的闷哼。闹得鸡飞狗跳，这场别开生面的家庭伦理剧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得知是弟弟持刀要钱不成反被亲姐踹废了，围观众人发出了阵阵唏嘘。大叔们用男人都懂的眼神同情的看着残废的赵耀祖，还不时小声的交流着，「这才多大，还没娶老婆吧？」、「唉，可惜了啊」之类的话语不断刺激着赵耀祖的耳膜。路过的小姑娘用一副看垃圾的眼神看他，窃窃私语说他活该，甚至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拍了视频上传到抖音上的。
正闹得不可开交，看到夏亚南最新微博的各种新闻媒体却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似的，也都赶了过来，一时场面更混乱了。抓住赵父不放，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您的儿子是被彻底踹废了吗？以后还能治好吗？」，「赵先生，请问您对您女儿的这种行为是怎么看待的呢？您打算起诉她吗？」以及「警官，监控可以让给我们看看吗？」种种，不胜其烦。
记者一个个尖锐得近乎露骨的问题不啻于揭了赵耀祖的伤疤又往上面撒盐。本就受刺激不轻的赵耀祖几近崩溃，狠狠地把桌子上的玻璃杯掼在了地上，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滚！都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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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阴测测的眼神逼退了一步，深觉又有爆点的记者转瞬又围了上来，更有那机灵的拍下了赵耀祖刚才的表情当插图，发给了已经写完稿子的同事，#被姐姐一脚踹废，弟弟病房崩溃大哭#以及#女研究生一脚踹废亲弟弟#再次上了实时热搜。
见他们吵得实在是不像样，两位警察努力地想疏散围观群众，却怎么都疏散不走，直到两人喊了医院的保安过来，拿着喇叭吆喝再不走就把他们都带进局子才罢休。
虽然没呆多久便被警察撵走了，但一众记者却并不失望。刚才坐在地上唿天抢地的赵三姑金句频出，什么「老赵家要绝后了」、「俺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和「天杀的死丫头片子，生下来就把她就该把她直接给掐死」，个个都是肉眼可见的热搜预订，这个月的kpi不用愁了。
看着清一色骂赵家离谱的评论区，为赵迪抱不平的夏亚南心里才好受了些。正准备胡乱吃些东西当晚饭，她的手机屏幕却亮了，扫了一眼，便见是高晓发来的消息。
自打高晓替赵迪报了警，又在微博上为她实名作证，两人的联繫便多了起来。同是农村出来的女孩，她们的经歷多有相似之处，平时也颇谈得来，时不时也会约着一起去吃饭。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庆贺一下[举杯]」
高晓这次的语气比较轻松。现在网上的舆论沸反盈天，赵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赵迪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百会被无罪释放。得到了这个消息，唯恐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的高晓才算卸下了心里的一块重担。
「好啊，什么时候？」
快速地打出了一行字，夏亚南也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高晓和她的消费水平差不多，两人约饭都是约在最便宜的学校食堂。不过这次是为了庆祝，可以吃点好的，比如高晓一直喜欢的石锅拌饭。
心里这么琢磨着，她大方地表示自己请客，并回復婉拒她的高晓道：「不用客气。赵迪的事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天提前提醒赵迪，让她赶紧跑，她早就被赵耀祖逮住了——你是不知道，她八百米从来就没及格过，根本跑不过赵耀祖。」
「我高中的时候，学校里都是女生，所以对这些事比较敏感，那天的事是举手之劳，真不用请客。」
夏亚南的经济情况糟糕得很，她帮不了什么忙也就罢了，哪能再给她雪上加霜？
她的语气极为自然，夏亚南却看得一愣：「都是女生？」
「唉，这事说来话长。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家在一个特别穷的山里吗？我们那里的女生连初中都上不了，更别说高中了。后来我们校长过来教书，看我们上不起学可怜，就办了所只收女生的高中，这样我才上成学。你们这事出来的时候，我们还在班群里讨论来着。」
看着屏幕上的一场段话，夏亚南几乎攥不住自己的手机：「真的吗？你们高中是在哪？」
见她兴奋成这样，舒曜笑着嘆了口气。夏亚南想要支教的心思从来都没有歇过，只是苦于没有理想的学校。现在高晓提到了这所女子高中，简直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在乌梁山，你肯定没听说过。我们那里连水泥路都没有，家里还点煤油灯。」
乌梁山？！
夏亚南只觉头晕目眩，用颤抖的手打下了一大段话：「我大学的时候去那里支教过，你知不知道xx村？他们的村支书姓李，曾经考出来过一个大学生，毕业之后去了县城当公务员。」
「你是说xx村？他们村支书据说挺好的，踢着村里小孩的屁股督促他们读书，挨家挨户劝他们送小孩上学。」
「对，就是他！不过他好像只督促男孩上学，不怎么管女孩上不上学。」
「对，他们都不管，他们都觉得女孩上学是浪费钱。」
发过来这条消息，高晓又噼里啪啦打出来了一长段话：
「你是不知道我们校长有多好。要不是她，我们学校里的女生一个都上不了学。她之前教过我，看着她天天都那么累、那么忙，我就想以后报师范，以后回我们学校当老师，这样她就不用一天上那么多课了。可后来看到她筹钱那么辛苦，我就想还是要学金融。这样以后赚了大钱，我就可以都捐给我们学校，这样我们校长就不用到处找人给我们学校出钱了。」
寥寥几句，已经足够夏亚南勾勒出那位校长的形象。她问道「你们学校还招老师吗？」
「百分之百招。我们学校缺老师缺得特别厉害，你要去吗？」
打出来了这句话，高晓又觉得有些不妥似的，补充道：「不过我们学校那里特别穷，你要是假期去支教的话，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说完了这句啊，她又发来了一连串的消息，夏亚南却已经无心再看她后面的消息了。数年前在乌梁山产生的念头，忽然便不可遏制地抽了芽，隐隐有了长成了参天大树的迹象。
作者有话说：
理想落地的阿南
第48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这厢夏亚南思索着未来的去向, 那厢的新闻已经爆了。发生的事情离谱，学校又出名，夏亚南和赵迪事件的讨论度还是很高。夏亚南发了微博之后，不少人便等着赵家回应, 这个新闻一出, 马上就霸占了热搜。
其中, #三代单传, 家里就一根独苗#和#提篮桥女研究生踹废弟弟#更是越过无数娱乐新闻，一跃成为热搜第一和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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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评论区依然热闹得如同过年：
「实不相瞒，我看了一眼家里的日历，才确定我没穿越, 现在真的是2x21年。」
「现实版梦回大清 [微笑]」
「楼上的，大清表示风评被害。」
「窒息, 不敢想像她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打开第一条热搜, 我气得浑身打颤，但看到第二条，我表示这是个爽文[狗头]。」
「姐妹干的漂亮, 狠狠地踹！」
「姐妹来了人间，就别回地狱了。」
偶尔也有人听了录音之后, 发出了一些不和谐的评论：「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没听到那女研究生当二奶了吗？一只鸡而已，你们都哔哔个啥？」
「我就奇了怪了，傍大款、当二奶的能是什么好人，你们一个个都给这个小三说话？这届网友可长点心吧！别又被当了枪使。」
看着这两条收穫了不少贊的评论, 夏亚南气得连手指都在发抖。轻声安慰着她, 舒曜道：「这就是两个网络喷子, 犯不上为这种烂人生气。你先写个声明回復他们, 等会咱们再看看能不能查他们的号。要是能查出来的话, 咱们就给他们发律师函。」
她们和赵家肯定是有一场硬仗要打，顺手带上这两个小虾苗也不是不行——反正只是发个律师函，让他们现实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事而已，又不告他们，也不费什么事。
气得浑身都在打颤，夏亚南再也不琢磨什么自己替赵迪回復她的家人属不属于越俎代庖了。敲着键盘，她飞快地把舒曜写好的稿子发了出来：
「七年没联繫，你们连她的专业是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她当了二奶？她寒暑假打工攒高中学费的时候，你们没来；申请大学助学贷款的时候，你们也没来；现在她能赚钱了，你们立马就来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图钱，纯粹是想看看她？
可省省吧！
为了捞你们家这根三代单传的独苗，为了还这么多年欠下来的钱，你们把十二岁的脑瘫女儿卖给了六十多的老光棍当老婆。现在她生出来了两个智力有问题的女孩，婆家不想要她了，你们也不让她进门，冷眼看着她在婆家挨打挨骂。俗话人在做，天在看。现在赵耀祖成了这样，焉知不是报应？你们就给你们家这根金贵的独苗积点德吧！」
她这段话如水入油锅，一下子推起了千层风浪。
评论区里从上往下都是一串问号，连个打字的人都没有了。往下拉了十好几层楼，夏亚南才看到正经的评论：
「what？我发现了啥？啥叫把脑瘫女儿卖给了六十的老光棍？」
「woc，我明明是点进来吃瓜看闢谣的，为什么突然又转到了法制频道？」
更多的人则开始@夏亚南，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多废话，夏亚南言简意赅地回復道：「字面意思。」
接着，她下面进一步解释道： 「赵耀祖当年出事的时候，赵家想让赵迪结婚换彩礼，她不愿意，我们一起跑了。赵家为了补上这个窟窿，就把当时才十二周岁、因为他们的疏忽，发烧烧成了脑瘫的三女儿嫁给了村里六十一岁的老光棍。那个光棍姓李，住在村里的最东头，右腿有残疾，不信可查。」
评论区像冻住了一样，半天没人回復。又过了好一会儿，下面才出现了一堆省略号，开始不停有人@石安村派出所，表示要报警。蹲守在石安村的记者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似的，一窝蜂涌向了石安村派出所和李老头的家——夏亚南的表述实在是太具体了，他们找李老头家压根没费什么力气。没过一会儿，#12岁脑瘫女嫁61岁老光棍#替代#女研究生弟弟被踹废#成了热搜第一。
「md，我都不知道该骂这家人什么好了。现在你们说他们是□□组织、准备国庆组团去炸□□我都信，这一大家子就没一个正常人。」
「不，还有一个的。现在在看守所里的那个女生挺正常[狗头]。」
「研究生姐妹挺住，相信自己，全家就你一个正常人。」
「那个女生：我常常因为自己过于正常，而与全家格格不入[狗头]。」
「每次我以为的结束，都是新的阴间新闻的开始[再见]。」
……
因为十二岁嫁人的脑瘫女儿，赵家彻底火了。
灰熘熘地戴着口罩进了医院，赵父已经不敢看网上的评论了。见病房门口都是记者，他正想找个地方呆一会再回来，却被眼尖的记者们一眼认了出来。兴奋地围了过来，记者们咔咔地拍着照，赵父被闪光灯闪得睁不开眼，慌乱地想逃走，却被记者围得严严实实、寸步难行。奋不顾身地挤了过来，记者纷纷把话筒怼到了赵父的脸上，争先恐后的问道：「赵先生，请问您的第三个女儿在十二岁那年，就嫁给了村里六十一岁的李先生的事是真的吗？」「您对于您女儿的现状怎么看？还有您那两个外孙女，您会把她们带回家吗？」「您对于网上那些抨击您不配做父亲的言论是怎么看待的？」「您知道强迫重度智力残疾和未满十八周岁的女性公民结婚都是违法的吗？」
赵父哪见过这种阵势？他本就老实巴交，不善言辞，被逼急上，便推搡着记者嚷嚷道：「违什么法，人家不都这样吗？她是个憨子，不结婚咋办？总不能让爹娘养一辈子吧？再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能再带着两个拖油瓶回来让爹娘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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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话，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便响起了摄像机此起彼伏的咔咔声。记者们兴奋地拍着照，热烈地讨论着明天的热搜头条。
见他们这个反应，赵父也愣住了，连忙招唿道：「不是，你们别走，诶！」
一旁的赵三姑也赶紧拦这些记者，却一个都没拦住。眼睁睁的看着这帮记者扬长而去，她不禁埋怨赵父道：「你说那些话干什么？就不看看网上都把咱给骂成什么样了吗？」
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也明白过来这里不是石安村，有些他们认为是天经地义的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不然会被人在背地里戳嵴梁骨不说，走在街上都会被人扔臭鸡蛋——没瞧见医院里这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吗？
「夏建国也不是个人。要我说，这事都怨他——要不是他非让咱带着耀耀要过来，耀耀哪能遭这种罪？」抹着眼泪，赵三姑絮絮地抱怨起来，「口口声声说什么耀耀不来，咱们镇不住那小丫头片子，那他怎么不让他家凯凯来？让咱们耀耀当枪头来受这个罪，现在出事了，他就也不吱声了。要我说，咱趁早别听他的了，尽出些馊主意。」
两人正说着话，赵父的手机却忽然响了。拿过来一看，却是赵大丫。甫一接通，便听赵大丫哭道：「爸！妍妍她爸要被开除公职了！」
「啥？」被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给砸蒙了，赵父连手机都拿不稳了，「咋还能开除呢？妍妍她爸那不是铁饭碗吗？这咋还能开除呢？」
「我们超生被人家给举报了。」哭得喘不过气来，赵大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知道是谁胡说，那些记者去医院查了我的就医记录，还有人拍了我胳膊上的印儿，说他家暴打老婆。现在县里的领导发了话，说要是属实的话，就一准给开除了！」
如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赵父的手哆哆嗦嗦：「现在不是都放开了三胎吗？怎么还管超不超生？那超生的多了去了，怎么不管他们？」
「他们那是没人举报。这回咱家这事闹大了，那些记者把咱家的事翻了个底朝天，妍妍她爸就也被查出来了！」赵大丫眼泪滚瓜似的往下掉，「而且主要还不是因为这个，之所以说要开除，是因为他家暴打老婆。」
「啥？打老婆？」赵父一下子提高了声调，不可置信地问道，「谁还不没打过老婆？他领导咋还管这事呢？」
「爸，你是不知道，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赵大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妍妍她爸要和我离婚，我婆婆也凶我，我怎么办啊？」
「离婚？这怎么能离婚？你嫁进了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人了，这怎么还能离婚呢？」听说大女儿的婆家也不要她了，赵父顿时慌了，「你和妍妍她爸说说好话，这怎么能离婚呢？你又没犯什么错儿，这哪能说离婚就离婚呢？」
「这不是因为咱家的事才扯到他的吗？」赵大丫眼睛红肿，声音带着哭腔，「爸，你们回来吧！咱别闹了成不成？钱没要到，咱还惹了一身骚。你别听那个夏建国的了，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拿着咱当枪头子使，自己藏在后面躲清闲。要不怎么都是问闺女要钱，网上都是骂咱们的，没有骂他的呢？」
「那你说怎么办？耀耀现在还在医院里，咱连医药费都快拿不出来了！」一把夺过赵父手里的手机，赵三姑也哭道：「你以为你爸想挨骂吗？要不是为了耀耀的医院费，咱都这样了，还能再让媒体採访吗？」
如果不是为了赚那什么独家报导的钱，她早就把这些丧良心的记者全撵走了，哪能让他们苍蝇似的围着耀耀打转？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果然是不假。这赵大丫才嫁出去十年多，心就不向着娘家了。
「那你们倒是别给夏建国家挡枪了啊！」赵大丫哭道，「撺掇着咱和他一伙去要钱，结果自己连个面儿都不露，干看着咱们挨骂。咱一家子都不是什么能人，被他耍得团团转，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我也不说别的，咱别给他挡枪了成不成？再让网上这么骂下去，咱家就毁了！」
被她这话说得哑口无言，赵父和赵三姑脸色都不太好看。
赵大丫见状，抹了一把眼泪，又抽噎道：「挨骂的是咱们，好处他一分也不少拿，你以为夏建国是什么好人？要不是他撺掇着耀耀过去要钱，耀耀能遭这个罪吗？你们非要继续要钱也行，拉着夏建国一伙啊！主意都是他出的，凭什么他不挨骂，光咱被骂得和过街老鼠似的？」
「你以为光是我受连累吗？现在我们带着妈去医院看病，人家都不拿正眼看我们，妈为了这事都病得起不来床了，动不动就哭，哭耀耀，哭她自己。那些记者又都过来看热闹，三丫领着她那两个闺女，又要回家住，妈气得都要不行了——你这得要来多少钱才能补上妈这些天受的气啊？」
「都是过去要钱，人家夏家一点事没有。夏建国他老婆该怎么上班还怎么上班，他儿子专科照上，游戏照打。夏建国接受媒体採访，还能拿不少钱，咱呢？咱啥都没赚着，还把妈、耀耀和咱家名声都搭进去了！咱图什么啊？」
听着赵大丫的哭诉，赵三姑也息了声。痛苦地捶着头，赵父道：「行了，你别说了，我看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夏家也一伙拉下水啊！」赵大丫哭道，「要挨骂就一伙挨骂，要赚钱一伙赚钱。凭什么骂是咱挨，好处是他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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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赵大丫这一通哭诉，赵父闷不吭声，一根又一根抽着烟。琢磨着赵大丫的话，赵大姑道：「要我说，大丫头说得也有理。你看看这些日子，咱都成什么样了啊？他夏建国还和没事人似的——当时要不是他撺掇，耀耀能提着刀去找他姐姐？现在出了事，他倒是怪好，躲在后面看咱的热闹。我看咱现在就得把他一伙给拉下来。」
要是对夏父没气是假的。
这一路上，主意都是夏父出的。当时找新闻媒体是，拿话激赵耀祖去揍赵迪也是，可后果却都是他们承担的，凭什么？
见赵父还是不吱声，赵大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太憨了。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把他夏建国给扯进来了。当时耀耀要去揍二丫头，咱都劝他说不能去，就他夏建国说不能拿刀——什么叫不能拿刀？耀耀一开始压根都没想着要拿刀，要不是他提，耀耀能拿着刀去找他姐，最后被他姐踹到那种地方？再说，耀耀也说了，当时他姐都被他按在地上揍了，要不是夏建国他闺女中间过去，使劲踹了他一脚，踹得他直不起腰来，他姐压根没机会踢他那种地方。要我说，这事都怨他夏建国。你不说旁的，他起码得赔咱点医药费吧？」
「要真是那种计较的，都得让他把他闺女赔给咱们——咱耀耀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他闺女多管闲事吗？现在出了这事，咱耀耀都不一定能讨到老婆了，不找他闺女找谁？」
正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她不经意间往床边的病床一瞥，原本躺在那里的却没了。掀开被子，里面还是热的。摸着尚有余温的被窝，她奇怪道：「诶，耀耀呢？」
「估计是上厕所了吧。」往那瞥了一眼，赵父也没当回事。
自从被医生判定成了太监，赵耀祖便越来越喜怒无常，对他们动辄打骂。时不时便出去转一圈，还不许他们跟着。估计这回也是下去遛弯了。
点了点头，赵大姑也没再纠缠这事，转而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反正不管怎么着，咱们都不能再继续沖在前面挨骂了。要在这么闹下去，大丫头她婆家真不要她了，不还得你养着？咱家可不能再来个拖油瓶。」
一个赵三丫就够头疼的了，可绝对不能再来第二个。
「你们看着办吧。」这段日子越来越沉默寡言，赵父闷着头抽菸，「反正我也没什么主意，你和大丫头商议吧。」
耀耀都这样了，怎么办不都差不多么？家里的香火已经断了啊！
看着老实巴交的弟弟，赵大姑嘆了口气。
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耀耀现在成了这样，也难怪他灰心。
拍了拍弟弟的手，她安慰道：「盼子，你也别这样，现在技术那么发达，咱以后给耀耀说个老婆，弄试管婴儿就行了，哪还能真断后了啊？」
「就耀耀这样，什么样的小丫头愿意跟他？那些缺胳膊少腿、脑子有毛病的小丫头就怕也看不上他啊！」吐出了一个烟圈，赵父说着，眼圈便红了，「你说咱家这就要绝后了吗？」
「这哪能啊！」赵大姑忙道，「二丫头现在不是还在局子里关着吗？咱等等就去告她，也不要求判她死刑，咱就要钱。让警察局把她放出来，以后赚的钱都赔给咱们。她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学校又怪好，那还能赚不着钱？以后咱就拿着这个钱给耀耀说媳妇，实在不行就去找那种专门生孩子的女人，花上十万块钱让她给咱生个孩子。」
听她这话，赵父眼里才算有了些许光彩：「法院真能这么判吗？」
「肯定能啊！」刷了不少某音的小视频，自以为精通法律的赵大姑对于自己的推论深信不疑，「你是她爸，又是耀耀的爸，既是什么受害者家属，又是加害人家属，你说了肯定管用——这是咱自己家的事，咱说了不管用，谁说了管用啊？咱又不要求重判，光让她给咱们钱就行，你不说法院，她自己肯定也乐意啊！还能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吗？」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听得连连点头，赵父重新有了盼头，「到底是亲闺女，咱也不要她的命，让她把钱都给她弟弟就行。」
「就是耀耀那边可能有点麻烦，这事咱得先瞒着他。」赵大姑分析道，「他一心要和他姐拼命，咱慢慢来，等他稍微好点了再告诉他。」
这事实在是太委屈耀耀了，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说句实话，如果她是耀耀，她肯定也不干。
说到底，这事都怨赵迪那个死丫头片子。要是她一开始就给家里钱，哪来这么多事？
盘算着怎么说服赵耀祖，姐弟俩正畅想着美好未来，忽然便听到下面有人惊恐的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第49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你过来？你过来干什么？你好好上学。」提了一袋子苹果, 夏父正准备去探望赵耀祖，夏凯便打了电话过来。听夏凯说也要过来，夏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过来有个啥用？这边我看着就行。」
「啥？不赖要她的钱？你一个小孩懂个啥？什么叫不赖要，她要是不给钱, 家里拿什么给你讨老婆？」
「你能挣钱？你能挣个啥钱？上了两个初三, 你自己连三中都考不上, 除了会打游戏, 你还会干啥？指望你挣钱，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她肯定不给钱？呵，她想不给就能不给？我生了她，她就得听我的。我养了她十四年, 现在让她拿钱她就得拿钱。人家高中就出去打工赚学费的那么多，也没见有几个和家里断绝关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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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说她的工资不用给咱们花？你从哪里听来的破玩意？我是他爸, 你是她弟, 她的钱不给你花给谁花？俗话说长姐如母，姐姐养弟弟天经地义，她不养你养谁？在外面养男人？」
「行了, 你别说了，学你的习去, 家里的事你少管。把电话给你妈，我有事得和她说。」
打断了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让他朝夏亚南要钱的夏凯，走在去医院路上的夏父和夏母说起了话来：「哎, 凯凯他妈？」
「我这边很好。媒体採访都得给钱。我算了算, 这几天还赚了不少, 反正肯定是回本了。」
「亚男？那小丫头我看着是白搭。现在心眼也多, 也会算计。一开始哄着我拖时间, 现在又在网上揭咱家里的短。赵家的事她还插手，害得我挨了老赵家好几天的冷眼。」
「凯凯？你还敢让凯凯过来？那小丫头片子就是没良心，凯凯来了也照样。你给我把凯凯看好了，咱可不能让他来。你是没看新闻吗？赵家那小子让他姐给一脚踹成太监了，你也想让咱家绝后？」
「没事，赵家人都憨乎的，哪能想那么多？你可千万别让凯凯过来。赵家那小太监人又蠢，脾气又沖，天天阴晴不定的，万一把咱凯凯给砍了怎么办？他一个没根的玩意，男不男、女不女的，死了就死了，咱凯凯以后可还得结婚生孩子呢！」
「哎，还不是去看赵家那小太监？自从被他姐一脚踢断了根，他给我甩了好几天的脸子了。刚才医院打扫卫生的那个老头还和我说赵大鹏他姐想让咱把亚男嫁给他，说要不是我出的主意，他家那小子变不成太监——让她做梦去吧！就他家穷成那屌样，谁能看得上？现在那小子又成了个太监，一看指定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放心，我没事。他们都没听出来。赵大鹏和他姐都憨，那个小太监更憨，又憨又蠢，只要不和他挑明，他压根觉不出来旁人是在撺掇他，正好给咱们当枪头子使——你没看着网上都光骂他，没有骂咱们的吗？你当时还不想让我领着赵家一块去。我告诉你，要是这回不拉着赵家，现在被网上骂成那个熊样的就是咱们了。」
「哎，你放心就行了，真没事。把他踹成太监的是他姐，又不是我。再说，又不是我指使他去的，他自己运气不好，成了个太监关咱们什么……」
正洋洋得意地夸耀着自己的功绩，夏父冷不丁感觉后面有人在看他。转身一看，他登时浑身都僵住了。
马路的对面，是眼睛红得滴血的赵耀祖。
连捅了夏父四五刀，被匆匆赶来的保安制住的赵耀祖浑身都是血，却还发了疯似的想往已经动弹不得的夏父身上捅。温热粘稠的鲜血从动脉中喷涌而出，溅得到处都是，地上一片鲜血淋漓，极是渗人。
对夏父进行了紧急抢救，路过的医生招唿保安，以最快的速度把夏父抬进了急救室，又转到icu进行治疗。赵耀祖被派出所的警察押走。等得到消息的赵父和赵大姑赶来，案发现场已经被围了起来，地上的血迹尚有余温。
看着那一地的血迹，赵大姑霎时便觉天塌地陷。赵父更是木木愣愣，眼神呆滞，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都打起了摆子，赵大姑用变了调的声音，哆嗦着问道：「夏……夏建国是不是被凯凯给捅死了？」
「这么多血，估计是凶多吉少。」猜出来他们是行兇者的家属，那满头白髮的老医生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同样满头白髮的赵父，「那是你儿子？」
他既近视又远视，戴着老花镜也看不大清手机，平时便不怎么上网，也不怎么了解网上的事。看着比他年纪还大，每一道皱纹都无声地倾诉着沧桑的赵父，不禁心生怜悯。
夏父的血溅得遍地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反胃。咧了咧嘴，赵父想回答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听到这话的赵大姑更是白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在icu外面见多了这样的家属，那老医生嘆了口气。招唿围观的群众把她放平，他找到了赵大姑的人中，不多会便掐醒了她。
醒来的赵大姑看着四周陌生的面孔，一脸的茫然。等缓过劲来，闻到周围的血腥味，她之前的记忆瞬间被唤醒。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医生，她紧紧地抓着老医生的手，仿佛是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夏建国没死是不是？他没死是不是？」
摇了摇头，老医生什么都没说，脸上沉重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夏父凶多吉少。
呆呆愣愣地看着老医生，只听哐当一声，赵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
#女研究生弟弟捅死夏某#
吃过了午饭，夏亚南打开围脖，入眼赫然便是这么一条。
手指冻住了似的，手机啪的一声，从她的手里滑落。
连手机都忘了要捡，夏亚南像一尊雕塑，僵在了座位上。连旁边的好心女生碰了碰她，把手机捡起来还给她都一无所觉。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等到食堂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阿姨开始打扫卫生，夏亚南方回过神来。拿着东西出去，她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舒舒姐，你知道吗？看到这条消息，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他死了，而是赵耀祖应该被判死刑，赵迪以后安全了。」
「可能真的是和他们亲缘尽了吧。」
萧瑟的秋风里，衰败的黄叶落了一地。晚风扫过耳畔，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凉意，夏亚南抹了抹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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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夏父被杀这个令人五味杂陈的消息，赵迪被无罪释放了。
赵耀祖动手伤人在先，又有舆论的加持，赵迪最终被相关部门宣判无罪释放。昨天赵耀祖拿刀捅了夏父，赵家现在正焦头烂额，自然也是没有心思再理会她。难得奢侈地打了一次车，高晓和夏亚南去了派出所接她回来。
虽然标题取得吸人眼球，但夏父其实并没有当场身亡，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只是听医院传来的消息，他的状况不太好，大概率撑不过三天。
坐在计程车上，高晓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迪。看着神思不定的夏亚南，赵迪嘆了口气：「要不咱们趁着现在没人，一起去医院看看他？」
夏父是昨天上午出的事，夏凯和夏母还没来得及赶过来。赵家那帮人哭的哭，闹的闹，到处找人想把赵耀祖捞出来，估计也没什么时间管夏父。她们混进去的难度应该还不算太大。
「没必要。」摇了摇头，夏亚南低低道：「就这样吧。」
如果是夏母或者是夏凯，那她还想去看他们一眼——她一直想问问他们，难道他们对她的感情都是装出来的吗？没事的时候千好万好，可一遇上什么难事，他们便毫不犹豫的捨弃了她，好似随手拂去衣服上的灰尘，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仿佛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假的。
可夏父就没必要了。
与他而言，她只是个传宗接代的残次品，并且始终把这一点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要不是还能打工赚钱和换彩礼补贴夏凯，他大概会直接把她扔了。
她从来都没感受到过夏父对她的爱。
从来都没有。
她和这家人，就这样吧。
***
医院里。
把满脸堆笑的赵大姑推了个趔趄，夏凯双眼赤红；「滚！都给我滚！」
连夜从家里赶来，他一宿未眠，脸上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却没有一丝倦意。憎恶地看着面前的赵家人，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因为他们，因为这噁心的一大家子，他从此便要没有爸爸了。
那是把他架在脖子上赶集，给他买奥特曼、买变形金刚，为了给他买房，拖着病体去工地上扛水泥的爸爸啊！他才不到五十，还没来得及享福，就要因为赵耀祖那个烂人，永远地离开他了！
连日以泪洗面，夏母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却也拿着棍子来赶人，声嘶力竭道：「滚！不用你们看！都滚！」
家里本来便不富裕，全指着腰上有伤的夏父打零工赚钱，现在他一死，家里的顶樑柱算是塌了。女儿是个丧良心的白眼狼，摆明了不会补贴家里，她一个月编筐也就挣那两千块钱，以后靠谁给凯凯攒钱买房？
看着出离愤怒，寸步不让的夏家人，同样是连夜赶来的赵二姑陪着小心：「嫂子，家里那个混帐干了这杀千刀的事，我们这当长辈的心里过不去，就来看看哥，没别的……」
把她拿来的水果噼头砸到了她脸上，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的夏凯吼道：「滚！我爸不用你们看！别猫哭耗子装好心！」
猝不及防被他砸了个正着，赵二姑的脸被砸得生疼。想着赵大丫千叮咛万嘱咐，只有取得夏家的原谅才能救凯凯，她强忍住心里的火气，好声好气道：「凯凯，你别这样。我们真的是来看你爸的，我们也不想他出事啊！」
说着，她擦了擦眼，竟也真流下了泪来。
看夏家这个架势，要是夏父真死了，他们一准得让耀耀偿命，那他们老赵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看着呜呜咽咽的赵二姑，夏凯连连冷笑：「是吗？要我说，你们想看我爸也不难——等赵耀祖那个没卵的太监被枪毙了，随便你们怎么看！全家都来磕头我也没意见！」
饶是再怎么想着要伏低做小，赵二姑也忍不住了：「什么叫没卵的太监！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
「现在谁还不知道赵耀祖是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养出这么个东西来，倒也亏你们还有脸找过来！」指着病房的门，夏凯用粗哑的声音吼道，「你们给我滚！别来扰我爸清净！」
「我们家耀耀不好，你爸又是什么好东西？拿着我们家当枪头子使，好事全揽过去，坏事一件不沾，要不是现在进了icu，我们还要去找他算帐呢！」同样气不过，赵大姑也不甘示弱，叉着腰骂道：「现在网上谁不说一声他活该？凯凯被他害成那样，我们不找你们家闹也就罢了，你倒也好意思来找我们闹？」
别以为她不知道，耀耀在看守所里什么都说了。要不是夏父三番五次地辱骂他们，还讥讽耀耀是个没根的太监，耀耀那么老实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去捅他？要她说，现在夏父半死不活还被网上骂成那样都是报应。
想起网上的一片骂声，夏凯攥紧了拳。赵大姑却以为他是心虚了，喋喋不休道：「现在网上都说什么『抢救个啥？让他赶紧去死』、『人间又少了一个祸害』，没一个不说他死得好的。要我说，就算你爸死了那也是激情杀人，判不了死刑，怨不得我们耀耀！」
她话音未落，便听赵二姑一声尖叫。推开了面前的夏母，夏凯狠狠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上。
被两个保安合力抱住，夏凯像一头髮狂的野兽，拼命地挣扎着，用红得滴血的眼睛瞪着鼻青脸肿的赵大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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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打得脑子嗡嗡作响，赵大姑已经连站都站不起身来了。眼见已经撕破了脸，没有与夏家和解的希望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夏母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你爸就是个孬种！死得好！死的活该！是遭了报应！哼，拿着我们当枪头子使，以为天底下除了他都是傻子？老子流氓儿混蛋，活该你没爹没姐，只剩下个没人艹的老娘！」
「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我们耀耀要是没了命，你也讨不了好！不知天高地厚的矛毛头小子，你以为打了老娘是白打的！」
听她这话，夏凯额上青筋暴起，连眼珠子都鼓了起来，两个保安拼了命都差点抱不住他。夏母更是气得浑身打颤，就着赵大姑的头髮，就和她厮打起来。
全力按着发狂的夏凯，满头是汗的保安无暇顾及她们。听到了刚才的那场骂战，又见两人发了疯似的扯头髮、抠眼珠，围观的群众也不敢上前拉架。见赵大姑被夏凯那一拳打得晕头转向，力有不及，全程被夏母按着打，于是赵二姑也加入了战局，三个女人扭成了一团，众人一时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哪个。
得知楼上出了大事，匆匆赶过来的保安脸上被挠出了好几道血痕，才分开厮打成一团的三个女人。被围观群众隔开，披头散髮的赵大姑却冷笑了一声，照着手机，大声念起评论区的评论来：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哌哌叫！」
「热烈庆祝研究生姐妹脱离苦海！」
「喜大普奔，人间又少了一个祸害[放鞭]」
「老流氓自有天收！」
「报应不爽哈哈哈！本来是找闺女讹钱，现在钱没讹到不说，他这一死还得倒欠医院不少医药费，以后他儿子不仅买不起房还背一身债，照样娶不上老婆得打光棍！」
「精闢！老夏家要绝后了哈哈哈哈！」
「老流氓活该断香火，以后清明节没人给他上坟烧纸，当个孤魂野鬼!」
……
听得目眦欲裂，夏凯挣脱了死命按着他的保安，扑上去就要打死赵大姑，却听护士一声惊叫。回头一看，夏父的心电图早已成了一条直线。
夏凯挥拳打赵大姑的时候，夏父其实便醒了。
周围嘈杂得像菜市场，他浑身插满了管子，五脏六腑移了位似的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母和赵大姑、赵二姑打成一团，听着赵大姑对他们一家破口大骂。
那天他正和夏母打着电话，突然间感觉后面有人看他，回头一看，却是他嘴里「没了根」的赵耀祖。那个小太监表情狰狞，拿着水果刀便朝他沖了过来。他躲闪不及，被他连捅数刀，没多久便昏了过去，再醒过来便是现在了。
见夏凯和夏母都红了眼，再听赵大姑的一声声「夏建国死了活该」的叫骂，他再怎么迷煳也知道自己恐怕是情况不妙。在心里把赵耀祖那个没根的玩意儿骂了千百遍，他又想赵家穷得揭不开锅，怕是自己死了也赔不了几分钱，夏母担不起事来，夏亚南那个丧天良的小畜生又一毛不拔，以后谁给凯凯买房娶老婆？难道自己要绝后了吗？
焦虑恐惧间，赵大姑又大声嚷嚷起来，那些恶毒的评论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夏父的耳朵里。听着网上那些咒他的话，夏父先是没当回事，可转瞬又想自己要死了自然是无所谓，但岂不是牵连凯凯？家里的名声毁了，凯凯以后怎么讨老婆？怎么生孙子？正这么想着，又听赵大姑开始说什么「医药费」、「打光棍」、「绝后」、「断了香火是报应」种种，他登时怒火万丈，挣扎着想起身和赵大姑拼命，脑子却骤然断片。
眼前的画面趋于破碎，好像有块大石头压在了胸口上，夏父手脚僵直，唿吸困难。拼命地张大了嘴，他想向旁边的护士求救，所有人却都在忙着拉架，压根没有人看他一眼。求救无果的夏父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渐渐的，瞳孔便散了。
看着病床上双眼圆瞪、死不瞑目的夏父，夏母哐当一声便昏了过去。抱着夏父的尸身，夏凯双目赤红，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发出了类似了野兽的低吼，他照着赵大姑的脸，回身便是狠狠一拳。
三个保安都没拉住暴怒的夏凯，赵大姑的鼻子被夏凯揍了个粉碎，登时便发出了一声杀猪似的惨嚎，极是渗人的声音刺激得在场的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夏凯却还不解恨，又一脚踹上了她的小肚子，拳头雨点般落在了她的身上。怕闹出人命的保安挨了他好几拳，夏母又亲自上场才好歹拉住他。
捂着稀碎的鼻子，赵大姑疼得鬼哭狼嚎，嗓子都号哑了。夏凯却踩着她不放，过了好一会才被赶来的医护人员抬去急救室。
看到赵大姑的惨状，赵二姑不敢再招惹发了疯似的夏凯。拾起了地上被夏凯摔得稀碎的水果，她躲在保安后面，灰熘熘地跟着赵大姑的担架走了。
赵家人走了个干净，夏凯也因为殴打赵大姑被警察带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和病床上气息全无的夏父，夏母悲从中来，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第50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闹闹腾腾两个月, 这场家庭闹剧演变成的惨案落下了帷幕。
由于夏家坚决不和解也不原谅，强烈要求判处死刑，再加上赵耀祖的行兇手段极其残忍又拒不悔罪，还有试图持刀伤人和打架进少管所的前科, 他最终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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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夏凯, 法院考虑到赵大姑挑衅辱骂夏父在先, 负有一定的责任, 最终夏凯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执行缓刑。至于民事赔偿，两家还在扯皮中，估计大概率是不了了之了——毕竟, 两家谁都没钱。
同样是没了指望，相比之下, 赵家或许还要更惨一些——赵大丫的老公被开除了公职, 说什么都要和她离婚，哭哭啼啼的赵大丫领着女儿回了娘家；赵三丫属于重度智力障碍，法院判决她和李老头的婚姻无效, 少不得也要回娘家住。
赵迪走了，赵耀祖死了。大受打击的赵母一病不起, 眼见要不行了。赵大姑的鼻子被砸得稀碎，手术都没矫正过来，整张脸都毁了。赵二姑和赵三姑的经济状况也不宽裕，又因为这事丢尽了脸, 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 各自的老公和孩子也闹, 自顾尚不暇, 如何能腾得出手来照应娘家？一时之间, 赵家七零八落，从上到下都瀰漫着颓败的气息。
犹豫了很久，在高晓的陪同下，夏亚南最终还是去殡仪馆参加了夏父的遗体告别仪式。
看到多年未见的姐姐，夏凯神色漠然，全作没看见。夏母大哭又大骂，口口声声要撵她走，可却没有任何实质的动作，任由过来弔唁的亲戚指责她害死了父亲，理应多掏出些钱来补贴家里，以求得母亲和弟弟的原谅。心里发冷，夏亚南把手里的白花一放，闭着眼往后面一站，准备仪式结束了便走。见她这幅模样，夏母指着她的鼻子便开始大哭，却被夏凯劝住了。
站在夏亚南面前，夏凯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道：「你也不用这个样儿。我知道爸死了，你心里指不定有多高兴。」
「你觉得家里欠了你，我也都知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就不用联繫了。」
「你也不用防贼似的防着我，防着妈。我不赖要你的钱。你拿妈当拖累，我不当。妈不用你管，我会管。」
「夏亚南，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你。」
听他这些话，夏亚南闭了眼，半天才动了动颤抖的嘴唇，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好」
走出了殡仪馆，她如同踩在了棉花上。一滴，两滴，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和曾经最疼爱的弟弟，终究彻底成了陌路人。
***
风波过去，曲终人散，日子重新归于平静。
每天跟着导师做科研、写论文，夏亚南过得循规蹈矩。
安稳，但却乏味。
又是一年寒假。
看着街上喜气洋洋的男女老少，夏亚南抿了抿唇，加快了回宿舍的步伐。
一年十二个月，她最讨厌的便是正月。
家家户户放鞭放炮，喜气盈腮，独她形单影只，无处可去。
从前还好，她和赵迪年年都回魏老师家过年，可自打出了夏父那事，她俩都成了名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尤其在石安村那种小地方，那事可谓是轰动一时，家喻户晓。收留过她俩的魏老师为此搬了家，可两年过去，每每她和赵迪出现，都还会有人在背后议论。
流言可畏。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那么一些人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爸妈生了你养了你，为人子女就该无条件服从。
为了不给魏老师添麻烦，她和赵迪便逐渐减少了回去的次数，并避免在人多的时候回去。即使是过年，也只是呆上一个周便走，成天在家里足不出户，免得再被某个眼尖的邻居认出来。
赵迪在一家投行实习，高晓又回家探望她的高中老师去了。独自吃过了晚饭，夏亚南正准备回宿舍，高晓却忽然发来了消息：「南南，我们校长上新闻了！」
想起高晓同她提过、她想问却又因为夏父的死和与夏凯的决裂而失魂落魄，没来得及细问的那位校长，夏亚南心念一动，问道：「什么节目？」
「感动中国！」
发过来这句，高晓又连着发了好张截图和短视频过来：「这是我们校长！」
隔着屏幕，夏亚南都能感受到她的雀跃。好奇地点开了那段视频，她准备看了之后回復高晓，却甫一点开，眼神便牢牢定格在了那位慈爱和蔼的老师身上。
「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在风雨中跋涉，在苦难中开花。」
「三十多年，把两千多名女孩送出大山。」
「二十万里家访路，三十余年立讲台。化生命为灯塔，她以瘦弱之躯，撑起山区女孩的希望。」
……
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位老师，凛冽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连围巾都没有系的夏亚南却兀自站在刀割一般的寒风里，好似无知无觉。
触及那冰冷的屏幕，她如临现场，仿佛亲眼看见了那位伟大的老师。嘴角缓缓上扬，她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
「南南，你真的想好了？」
蹙着眉，舒曜担忧地看着目光坚定的夏亚南。
山区里的女孩不容易，她知道，也一直都知道。可是难道夏亚南就容易么？好不容易才逃离魔窟一样的家，她明明已经考上了部属师范，定下了去大城市的初中，可以拥有更加安稳富裕的人生啊！
「嗯。」夏亚南认真道，「舒舒姐，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去找高晓牵线，看能不能联繫上乌梁女高。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就尽快去和之前签订就业合同的那所初中解约。最后，走之前我打算再改个名，以后就叫夏雅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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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都不输男孩，才不是什么亚男。之前也就罢了，现在她要去新的地方。既然户口本在她手里，那临走之前一定要把这个名字给改掉。
「南南，山里很苦的。高晓不是也和你说过吗？学校缺老师，大家天天连轴转，工资也不高，而且连编制都没有。」见夏亚南坚持，舒曜试图劝她，「你要是想帮她们，寒暑假也可以去支教啊！你看赵迪和高晓，她俩不就都打算进投行，以后赚了钱捐给那些女孩吗？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啊！」
认真地摇了摇头，夏亚南道：「舒舒姐，这不一样。」
「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但是有百分之一还是没法解决的。」
「农村的女孩不只是缺钱，更缺能让她们真正站起来、转变观念的老师。」
「舒舒姐，如果只有钱却没有你，那我能考出来学，能考上部属师范，可我永远都走不出心里那座无形的大山。」
「我会心甘情愿地扶弟，认为依靠男人天经地义。即使是找到了好的工作，也不会把主要精力放在事业上，而是一辈子围着锅碗瓢盆、老公孩子打转，还会认为那些追求事业女孩的不可思议。」
「如果没有你的影响，我一辈子都会是跪着的。」
「如果大家都不去苦地方，只是一味地捐款，那当然也会有成效，但是成效绝对不会有那么大。」
「舒舒姐，因为有你，所以我走出来了。但是还有更多农村的女孩没有那么幸运，她们还在被逼辍学，还在因为被灌输了那些令人反胃的观念而心甘情愿地让兄弟吸血。」
「兄弟姊妹不是不能相互帮衬，但是这种帮衬应该是有度的，也应该是有来有往的，而不应该是单方面的精准扶贫。」
「舒舒姐，我想去帮她们。」
眼里闪着坚定的光，夏亚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看着这样的夏亚南，舒曜的眼眶渐渐便湿了。动了动唇，她道：「南南，我陪你去。」
虽然没有支过教，但她经常做慈善募捐，对贫困地区的办学模式也颇为了解。有她陪着，夏亚南能少走不少弯路。
夏亚南却摇摇头，道：「舒舒姐，你替我走完了最难的路。不能苦让你吃，甜让我享。余下的路，要我自己走。」
舒曜不由一愣。看着面前瘦弱的女孩，她喉头髮涩，终归道：「好。」
夏亚南感激地笑了笑，由衷道：「舒舒姐，谢谢你。」
舒曜却摇了摇头，认真道：「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真正地理解了人生的社会价值。
面对现实，有人选择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但也有人选择了义无反顾地去改变它。
舒曜是第一种，夏亚南却是第二种。
雅是美好，是高尚，是不粗俗；楠是常绿乔木，高大而坚固，终能撑起一片绿荫。雅楠，雅楠，不是名衬人，是人衬名。
往后，夏亚男便是夏雅楠。石安村少了一个家庭主妇，乌梁山多了一名山村教师。
雅楠，一路顺风。
舒曜挥了挥手，目送那背负着行囊的瘦弱背影一路向前。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就要结束啦，明天有番外～
大家应该看出来了，这个小世界其实有些类似双女主，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会不停地介绍阿迪。
南南和阿迪是两种女孩，一个温厚善良，一个敢说敢做，果决勇敢。
没有孰对孰错，只有方向不同。
夏凯是态度比较好的既得利益者，而赵耀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所以南南摆脱原生家庭会更困难一些。
南南的性格决定了她会选择哪条路。家里各种事情的解决又让她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能够奔赴心中所想。阿迪也同样选择了更适合自己的人生。
她们都走上了最适合自己、也最喜欢的人生之路。
普通又不那么普通的女孩的自救之路，大概就是这个小世界的主题趴
第51章 番外
「楩楠十围瑰, 松柏百尺坚。扎根山村四十余载，从风华正茂到年逾古稀，一生坚守三尺讲台。先生桃李满天下，堂前何须再种花。」
颁奖词宣读完毕, 台下无数不远千里赶过来的学生泣不成声, 夏雅楠却依旧含笑, 每一条鱼尾纹里都刻着温柔。
她已不再年轻, 但却依旧坚定。
「四十年前是李老师，四十年后是夏老师。炬火传递，信念接力。」
「评论第一条看哭我。夏老师一生没有孩子，但却把千千万万个孩子送进了大学。」
「没错。夏老师救了千千万万的女孩。夏老师的两个学生先后和我说过, 如果不是夏老师，她们一生都会被困在大山里, 永远不知道还有出山的路。」
「她自己是受害者, 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原生家庭的泥潭。她本可以留在大城市，但是为了其他女孩，她却选择了留在小山村, 把她们送进了大学。」
「她跌跌撞撞地爬出了大山，伤痕累累, 但是为了大山里的其他女孩，却又自己走了回去。她离开的时候带着荆棘伤痕，回来的时候却带来了外面的希望。」
「她说『大山上你不下去干什么，守在这里干什么？』自己却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大山。」
「哭了。」
「哭了+1」
「当初把她从家里带出来的是她的初中班主任, 那位老师资助她念完了高中。现在她又帮助无数个女孩念完了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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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楼上, 那位老师除了资助夏老师, 还资助了另一位和她一起上过热搜的女生。那个女生就职于某着名投行, 年年都在给乌梁女高捐款。」
「天吶, 看哭了。所以爱心是会传递的，是不是？」
「啥？上过热搜？这啥意思？」
「楼上不是x0后吧？自己去搜20x1年的新闻，关键词是名校、女研究生和弟弟。当时那事轰动全国，承包了一个月的热搜。夏老师的生父是个有心计的流氓，和她一起逃出来的那个女生全家都是法制咖，当时看得我差点心梗。」
「楼上暴露年龄了。」
「暴露年龄+1。」
「不过那个女生那一家子是真*大开眼界：家徒四壁，四姐一弟。当爹的公开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家都这样；当妈的连生四女，落下了一身月子病还自认对不起老公，觉得自己让老公家断了香火；三个姑姑一口一个『老x家要绝后了』，在医院里唿天抢地。大女儿力挺家暴的老公，骂那些给她说话的网友；三女儿因为被爸妈忘在院子里，发烧烧成了脑瘫，十二岁就被家里嫁给六十一的老光棍；宝贝儿子打人进了少管所，持刀找二姐要钱反被踹成了太监，唯一做过的贡献就是一刀捅死了夏老师的生父，让人间少了个祸害[狗头]」
「乱入一句：夏老师的弟弟娶了再婚女，两人只有一个女儿。女方上了年纪，不能再生了，不过倒是带过来了一个小男孩。要是夏老师的生父在天有灵，一定甚是欣慰[狗头]」
「我是刚才问热搜的那个，我回来了[微笑]告诉我，为什么这种奇葩的爹能生出来夏老师这么伟大的女儿？」
「可能是物极必反，基因突变[狗头]」
……
观众席里有很多女孩，主持人也是女性。看着夏雅楠瘦弱的身躯，她有些哽咽，认真道：「夏老师，您好好的。」
屏幕上都是夏雅楠日常生活的简笔画。有她上门家访，劝父母送女儿读书；有她站在讲台上，带病给学生讲课；也有开学典礼上，她带着新入校的学生宣誓。
看着屏幕中女孩们稚嫩的面庞，夏雅楠笑了笑，眼里带着一贯令人心安的力量：「会的。」
她会好好的，直到把每一个女孩都送出大山。
就像她遇到的那些老师一样。
***
看着夏亚南走完了余下的路，舒曜回到了任务空间。拿着小手绢抹了抹泪，糰子系统不胜唏嘘：「原来还真有这种人啊！」
从前它还是宠物的时候，主人天天看新闻联播。对于电视上播出的那些什么先进人物、感人事迹，它向来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无私的人？别以为它不知道，人类心眼都可多了——什么被好心人扶了反讹钱的；趁着没和女友领证，借钱全款买房的；活剥宠物的皮，以虐猫虐狗为乐的；在同事晋职称的最后一步，拿出来准备了半年的材料恶意举报的……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至于那些事迹，呵，人类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一分的伟大能说成三分，三分的伟大能吹成七分，七分的伟大就要上天了。那些所谓的先进人物，还不是一支笔桿子夸出来的？
可它一向看不上眼的夏亚南却颠覆了它的认知。
见多了人类的勾心斗角、千算万计，原来电视上宣传的那些人是真实存在的。
看着脸上爬满了皱纹、却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的夏亚南，糰子忽然便想起来人类网络上流传的那句话：「你以为的岁月静好，其实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见证了夏亚南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舒曜也感慨万千：「没想到我这种自私的人，能带出来这么无私的孩子。」
她始终信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原则，只有在保证自己生活品质的前提下，才会去帮助别人。如夏亚南那般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宽广胸怀，是她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
夏亚南之前常笑说遇到她是三生有幸，她当时嘴上不说，可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何其幸运，竟无比地接近过一颗金子般纯粹的灵魂。
拿着小手绢又哭了一阵，哭红了眼的糰子系统才说起了正事：「宿主，因为夏亚南是由于你的帮助，才改变了自身的命运，又拯救了两千多名女孩，所以你算是间接帮助了五百九十四名姐姐。再加上你创造性地完成了任务，拓宽了组织的思路，所以经高层讨论决定，你这次任务的积分翻两倍，共计三千积分。」
「你们组织还挺人性化。」舒曜扑哧笑道，「不过按照这个算法，要是我让以后所有世界的委託人都去支教，那岂不是五个世界就能回去了？」
「不可以的。这次是破例，以后不会再有了。受你的影响，我们组织章程都大修啦！」挺起胸脯，糰子系统与有荣焉，「组织对你的想法很是推崇，经过审慎探讨，决定把百分之八十的任务都调整为你这种完成模式——任务者不再替代委託人完成任务，而是通过劝导和指引来协助委託人改变命运。当然，每一次任务的积分也都相应增加到了一千五百分。」
说着，糰子系统的尾巴翘到了天上。
因为手底下的任务者做出了这种开拓性的贡献，它荣获「最佳新晋系统」的称号，而且还有望冲击「年度最佳系统」，把头像挂在组织的大厅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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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是碰巧遇上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委託人呢？」舒曜想了想，问道：「一下子就把比例调到百分之八十，几乎是一刀切了，这样不太好吧？」
而且没有经过足够充分的实践便进行这么大的改动，说句实话，其实也挺冒险的。
「组织的意思是真抓实干，宁缺毋滥，要力争做到每一位委託人都能独立改变自己的命运。」糰子系统挠了挠头，「主要是之前的任务模式确实效果不太好，高层早就想改革了，但是一直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么改。」
现在舒曜创造性地进行了一次成功的探索，就好比打了瞌睡有人送枕头，组织怎么能不高兴？
「至于委託人，那倒是不会。我们的委託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像夏亚南这样的其实是极少数，大部分都是脑子清楚，有着强烈的远离原生家庭乃至和原生家庭断绝关系的愿望的。之前没想到你会让她自己来，她的家庭情况又不复杂，难度系数比较低，所以才把她分给了你做新手任务。以后的任务难度只会比这个低，不会比这个高了。」
在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舒曜三劝五劝，夏亚南却几番犹豫，动辄心软，它都看得心累，更不要说那些追求「快、准、狠」的任务者了。要是那些急性子的，怕不是要直接掀桌子不干了。
由于舒曜的改弦易辙，这个世界的任务难度在总榜上都是排得上号的，而且名次还在不断地往上升，直逼由于系统bug而产生的总榜第一——时间节点选择错误，任务者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买家用铁链拴在了猪圈里，坐标是连卫星都探索不到的小山村。
「那我又是开拓了任务思路，又多救了那么多姐姐，你们组织却才给这点积分，也太小气了吧？」托姜零露酷爱看小说的福，舒曜对系统这个行当也还算有些了解。摸了摸下巴，她笑道：「我之前听旁人说别的系统都附带金手指，还提供强身丸、美容丸什么的。我在任务世界获取的能力不能带走也就罢了，你们总不能连道具都不送一个吧？」
「那些系统和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提起那些同行，糰子系统不屑一顾，「有外挂一律算作弊。除非脑子有问题，要不然有这么大一个外挂，谁还成不了人生赢家？」
它们崇尚认清自我、真抓实干，和外面那些妖艷贱货可不一样。
「可人家有道具，有奖励。你们有什么？给员工画的大饼吗？」舒曜不为所动，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它们组织压榨剥削劳动人民的事实，「资本来到这个世界，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骯脏的东西……」
「哼！怎么没有？」糰子系统登时不乐意了，「之前不是给你发过一个『灵魂互换』道具吗？现在它升级了！」
「嗯？」舒曜好奇地挑了挑眉，示意它继续说。
「你以后能够以透明魂体的形式出现在任务世界里，不用一直附着在委託人身上了。」糰子高举双臂，发自内心地唿喊道：「你自由了！」
「……」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中二的糰子，舒曜抚额：「它升级了之后有什么具体的作用吗？比如，我能暴揍极品吗？」
「呃，呃……」糰子系统一下子蔫巴了。挠了挠头，它小声道：「这个好像不太行。」
如果舒曜能出来揍人，那这就属于给委託人开外挂了。
「那我能尝遍华国吗？」
「这个……这个好像也不太能。」
透明魂体么，那就是可以和鬼一样飘来飘去。唯一的区别是舒曜白天也可以飘。
「那你告诉我，这个工具有什么用？」掰着指头数着，舒曜真诚发问：「不能吃不能喝，不能揍人不能撕逼，人家阿飘好歹晚上还能出来干坏事呢，我能干什么？飘起来看极品轮番登台表演吗？」
「……」
糰子一时也想不出来这个工具能有什么用。垂头丧气地躲在角落里画圈圈，他忽然灵光一闪，拍着大腿道：「你可以追剧看小说啊！」
「我不追剧，也不看小说。」把手一摊，舒曜面无表情。
「……你怎么能不追剧呢？」糰子痛心疾首，「这是现代人的标配啊！你该不会是哪个朝代的古人穿过来的吧？」
「可是我不近视。」舒曜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近视也是现代人的标配哦！」
「……」
糰子系统无话可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它道：「好吧，不过它再怎么说也是个道具啊！这可是我们组织成立三年以来第一次……」
说到这里，糰子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刚才的话题戛然而止。对于它的大舌头已经见怪不怪，舒曜神色如常：「那我开始下一个任务？」
「好。」惟恐自己再说漏了嘴，糰子忙不迭地点头：「你先看她的最后一段回忆。」
作者有话说：
阿南接过了火炬
张校长yyds
这个世界终于结束了，下个故事一共二十二章
第52章 （二）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旭旭他妈, 你快点。」死死摁着拼命挣扎的秦珂，腰上被踹了一脚的秦父渐渐有些吃不消了。
「行，你摁住了！」顾不上吹一吹生疼的手指，满头是汗的秦母焦急地解着绳结。
原本约好了秦父逮人、她勒人, 却不想她的运气会这么差, 被这小丫头片子踩了手不说, 绳子又在刚才的混乱中, 好死不死地打了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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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秦父紧紧按住，脖子上套着绳结的秦珂眼底血红，恨意滔天。
到底是上了年纪，秦母眼也花了, 受伤的手指也不怎么听使唤。秦父等得着急，便想凑过去看看。一个不留神, 在濒死之际爆发出巨大力量的秦珂竟挣脱了他的禁锢, 径直冲向了未封闭的阳台。
丝毫不知道她是想干什么，秦父秦母连忙追了过去，一个抱, 一个拖，把她按在了阳台边缘。冷笑一声, 双目赤红的秦珂看准了时机，抱着两人便悬空翻了出去。
只听唿啸一声，抱成团的三个人从六楼坠下，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光滑的抛物线, 砰的一声摔在了楼前的水泥地上。
血流满地, 粉身碎骨, 三人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鲜血飞溅, 冬青丛中点点血红。
***
看着那三具血肉模煳的尸体, 舒曜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紧接着，原身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原身叫秦珂，生于某国家级贫困县的贫困村。父母都是农民，思想传统，下面有一个小她九岁的弟弟秦旭。家里的境况在村里属于中等。秦珂资质一般，虽然刻苦好学，最后也只是考上了一所师范类二本。由于学校一般，专业冷门，她毕业之后没有马上找到工作，过了两年才考上一所乡镇初中的老师。虽然是在乡镇，但这份离家近又安稳的工作在秦珂眼里已经非常不错了。秦父秦母也以此为荣，逢人便夸自己的闺女有多厉害，以后能怎么怎么帮衬家里。弟弟秦旭顽皮淘气，成绩不好不坏。虽然秦珂不怎么喜欢弟弟，心里也埋怨父母偏心，但家庭氛围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秦珂工作的第二年，秦旭便被查出了尿毒症，需要花大价钱进行治疗不说，单靠药物还无法根治。秦家家底不厚，没过多久便积蓄一空。秦珂一个月工资四千出头，除去吃穿住行和补贴家用也剩不下什么，手里同样没有什么积蓄。听医生说只有换肾才能救秦旭，秦父秦母求爷爷告奶奶，把能借的亲朋好友借了个遍，好容易才凑出来秦旭的手术费，可却又遇上了另一个难题——没有合适的□□。
指望着医院的□□库是不可能，前面还有几百号人等着呢，更何况非亲非故的陌生人的□□型号匹配的概率能有多大？焦急上火的秦父和秦母相继去做了配型，可却都型号不合。亲戚是指望不上，两人便把主意打到了女儿秦珂身上，在配型显示合适之后，天天逼着她去捐肾。
秦珂当然不愿意——少一个肾是死不了，可是影响也很大啊！不说旁的，她这一个月四千块钱的工资都不见得够后续的营养费和医药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别说她向来讨厌弟弟秦旭，即使是喜欢他也不可能。拿工资补贴家里没问题，要她捐肾想都别想。
但秦父秦母可不管那么多。在他们眼里，儿子是命根子。女儿没了不要紧，儿子没了就完了。再说，换肾又不要命。女儿这是铁饭碗，单位又不会因为她身体不好开除她，以后月月都有工资拿，日子怎么还不能过了？
秦父秦母步步紧逼，秦珂寸步不让，秦旭命在旦夕。
医院的□□排不上号，儿子病危急需换肾，型号匹配的女儿却无动于衷。在秦奶奶的鼓动下，无计可施又出离愤怒的秦父秦母萌生了掐死女儿，通过遗体捐赠给儿子换肾的念头。
父母杀孩子判不了死刑。两人一合计，便约好了一块动手，之后秦母认罪进监狱，秦父签遗体捐赠同意书、领抚恤金和照顾儿子——他们曾经在新闻上看到过，母亲勒死躁郁症女儿只判了五年，要是有减刑的话还能提前出来。
以给秦珂送衣服为藉口，两人骗开了秦珂合租房的大门。一进秦珂的房间，两人一个反锁了门，一个死死钳制住了她，拿出绳子准备把她勒死。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之前对她还算疼爱的爸妈能干出这种事，秦珂拼死反抗无果，本着自己死了也不能把肾脏便宜他们儿子的想法，便想跳楼把身体摔碎。却不想扑过来的秦父秦母抱她抱得那么紧，勒得她动弹不得。全身的血都涌进脑子里，恨意滔天的秦珂想着自己死了他们也别想好过，便拖着他们一起下了地狱。三人一起从六楼的出租屋坠落，摔成了一滩血肉模煳的肉泥。
听着秦珂面无表情地讲述她的故事，舒曜眼圈通红，连指尖都在发颤。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刚烈的女孩。
她深知自己资质普通，只有努力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过五关斩六将考上了编制，她本可以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却被恶魔一样的父母毁了未来，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七岁。现在她迫切地想要离开，却又不知如何摆脱水蛭般的原生家庭。
知道舒曜帮上一个委託人实现了蝶变，慕名而来的秦珂小声道：「舒舒姐，我没你那么厉害，復读上一辈子也考不上六角场；也没有上一个女生那么伟大，愿意把一生都奉献给大山里的女孩。我学习不好，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考上现在的单位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以后安安稳稳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之前明明已经感觉出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却怎么也捨不得辞职离开，只是向领导打申请往远地方调动，搬出家住的原因——她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实在是太满意了：
有寒暑假，不用和各种领导打交道，干好自己分内的活儿就行了，也没什么人挑事。晚上和周末能看小说，有时在办公室里还能摸鱼逛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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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高考卯足了劲才考了个二本，大学毕业之后又考了两年才考进乡镇。如果辞职离开，她可能这辈子就再也考不上这样的工作了。
明白了她的愿望和难处，舒曜柔声道：「没事，办法总会有的。」
她才不觉得秦珂一无所长。起码在这短短五分钟的对话里，她就能感觉出来对方的语言表达能力很优秀了。
两人交流完，便被送进了任务世界。秦珂一睁眼，手机便响了。她一看备註，登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冷笑道：「是秦建华。」
秦建华是秦父的大名。
想起那一脸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舒曜也有些犯噁心，但还是问道：「现在是几号？」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已经到了要配型的时间了。
看了眼手机日历，秦珂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测：「六月二十七，上辈子他们押着我去做配型的时间。」
她脸上满是愤怒，眼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咱们现在绝对不能去配型。」舒曜断然道，「咱们什么都没准备好，手里也没钱。现在配型绝对不能做，起码也要拖一拖。」
「嗯。」知道她说得在理，秦珂二话没说便答应了下来。反覆深唿吸，她遏制住心里翻涌的情绪，才接了电话：「餵？」
「你怎么回事？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另一头的秦父皱着眉，上来便噼头盖脸地问道。
「今天单位聚餐，我们喝了酒，包间里吵吵嚷嚷地没听见。」攥紧了拳头，秦珂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喝酒？你喝什么酒？」听了这话，秦父登时急了，「你喝酒干什么？」
喝酒伤肝又伤肾，她这不是糟蹋儿子的肾么？
「现在谁聚餐不喝酒？满桌子的同事和领导都喝，就我不喝？」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秦珂面露讥讽，「秦旭是你儿子，我不是你女儿？你之前可从来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见她一开始语气漠然，一副陌路人的口吻，秦父心里一紧。现在听她埋怨自己，反而松了口气——还会记恨他们就好办，要是语气跟断亲了似的平波无澜，那才是麻烦。
心情大起大落的秦父连忙说了几句软话，又好言哄她周末回家，说要给她炖排骨吃。
挂了电话，见秦珂冷嘲热讽，秦父又这么低声下气，秦母把筷子往桌子上啪的一摔，怒道：「没良心的死丫头片子！天底下有这么和爸妈说话的吗？」
「行了，这还不是之前把她给得罪狠了？」咬了口干馍馍，秦父道，「咱得先把她给稳下来。万一配型不成功，咱们以后不就指着她养了吗？」
听他这话，秦母却更加愤怒了：「我给她吃、给她穿，供她上了大学，如今反而成我欠她的了？还得让我哄着？」
心里也颇不是味儿，秦父嘆了口气，劝道：「咱现在硬要要不来钱，旭旭那头还等着配型呢！要是她不给肾，咱们旭旭岂不是……岂不是没指望了？」
因为迟迟等不来合适的肾，秦旭对床的那个小男孩上个星期去世了，从查出来病到去世只过了两年半。现在秦旭的病也已经拖了一年多了，而且还反覆得厉害。四月份进了一次icu，险些把他们吓死。要是再不换肾，说不定都撑不了两年半。
只觉一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的，秦母把筷子狠狠一摔，扭头进病房看儿子了。
作者有话说：
灵感源于深圳那位害怕躁郁症女儿伤害二胎儿子，于是勒死了女儿的母亲
不过这个小世界的基调会比较轻松，上个小世界查资料要把我自己给查致郁了[点菸]
第53章 （二）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忍着噁心稳住了来试探她的秦父, 秦珂挂了电话，胃里一阵翻滚，眼角不自觉渗出了泪来：「天底下怎么还能有这么噁心的人？」
医生建议秦旭尽快换肾是在四月底，这对夫妻态度大变是在五月中旬, 她和他们同归于尽是在八月底。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这对夫妻这个时候已经在商讨要不要勒死她, 以给他们的宝贝儿子换肾了。
嘴上闺女长闺女短的哄着她，心里却想要她的命。
这可真是对爱子如命的父母啊。
讥讽地勾起了嘴角，秦珂笑了笑，可却笑着笑着便笑出了一脸的泪来。
看着眼泪愈笑愈多的秦珂, 舒曜亦不由心酸，却又无力。
想要自己的命的人, 居然是自己的血脉至亲, 目的是为了救他们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的宝贝儿子。
何其可笑啊。
无声地落了一会泪，等秦珂情绪发泄完，舒曜嘆了口气, 开始和她商议解决问题的办法。
安乡镇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虽然捨不得这份工作，可秦珂也清楚, 如果不丢饭碗她就得丢命。听着舒曜的劝告，想着那对夫妻，秦珂委屈又愤怒：「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就要为了他们, 辞了工作躲着？」
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她资质一般, 毕业院校不过是个普通的二本, 头悬樑锥刺股, 考了两年才压线进面, 因为前面有人放弃录取资格才被递补上。如果现在辞了职，以后再考就未必能考上了。安稳的日子才过了两年，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被那对夫妻逼得辞职，上辈子甚至丢了性命，这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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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珂满心不甘，舒曜也觉得那对夫妻十分噁心。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秦父秦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秦珂毫无反抗之力，要么背井离乡，要么和上辈子一样与他们同归于尽。
为了两个人渣丢了命不值得，但是被他们噁心得难受也是真难受。
为了给秦珂出气也为了防止他们倒打一耙，临走之前还是送他们一份大礼比较好。农村不比城里，流言蜚语是真的能杀人的。心里有了主意，舒曜默默盘算着。
这个念头按下不提，舒曜问道：「阿珂，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
「没有多少。」摇了摇头，秦珂道，「一共才五千多块。」
乡村在编教师的工资本来就不高，更何况她才干了两年，第一年又是试用期，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块钱。之前在家里住的时候要给家里买这买那，现在换了离家远的学校，除去吃饭、租房和人情来往，基本就不剩什么了。虽然现在双减政策还没出台，周末和寒暑假可以去辅导班挣钱，但是秦旭去年被查出了尿毒症，秦父秦母二话不说便支使她去照顾弟弟。除了包揽所有的家务之外还要给照顾秦旭，给他跑前跑后，她天天都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来的时间去赚钱？秦父秦母不让她把钱全贴给秦珂交医药费就不错了。现在手里这五千多块钱还都是她没考上老师的时候，周末和寒暑假去辅导机构挣出来的。
听了这个数目，舒曜也不禁有些头疼。
通常来讲，辞职之前攒出来三个月的生活费是比较保险的。但是秦珂的情况比较特殊，她能做的工作有也只有老师，等这次的风波过去，少不得要换个地方再考一次，可一年两年又不见得能考上。如果没有双减政策也就罢了，平时在家复习，周末和寒暑假去辅导机构赚钱也不是不行，可双减政策很快就会出台，到时候秦珂就真成无业游民了，想找份临时工作都找不到。市里的编外代课老师月工资只有一千七，维持温饱都困难。依照市里的物价水平，秦珂手里起码要有三万块钱才比较保险。
手里没钱，父母又随时可能上门要命，秦珂现在是危在旦夕，进退两难。想了一会，舒曜道：「这样吧，你先别辞职。马上就暑假了，咱们先去市里的辅导机构干着，等赚完了钱再回来辞职。」
市里辅导机构的工资要比县里高不少。一名在编初中英语老师的课时费是两个小时一百四十，比那些非在编的老师要多出来五十块钱。而且老师在暑假期间是有工资的，即使天天在家躺着，秦珂这两个月也能拿八千多块钱。辞了职之后再去辅导机构怎么看都不划算。
「可秦建华那里怎么办？」秦珂头疼道，「他们一准又得支使我去照顾她们儿子。要是不去的话，那咱们不就暴露了吗？」
虽然工作很重要，赚钱也很重要，但总的来说，还是保命更要紧。
「他们要是来找你，你就问他们『万一配型合适，那做完手术之后我总得吃药吧？到时候你们给我出医药费？』」舒曜眉眼弯弯，「一是稳住他们，二是争取时间。等九月份攒够了钱，咱们立马就辞职走人。」
听她这话，秦珂顿时笑了：「成。」
秦建华夫妻不是拿她当猴儿耍吗？现在她倒要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被耍的猴儿。
就辞职的时间达成了一致，舒曜想了一想，又道：「如果一天上三大节课的话，那等咱们九月离开的时候，就能赚出来一万多，扣去食宿费，再加上你手里的这五千和八千多块的工资，差不多能有两万块钱，足够咱们撑一年半载了。到时候咱们再看看往哪里考比较好。」
江南当然是首选。苏南浙北，人间天堂，富饶之地，鱼米之乡。地区发展程度比较高，老师的待遇又全国顶尖，可谓是首选中的首选。不过这些地方也不好考，秦珂未必能考得上，以后往哪考还是要看她的复习结果。
听舒曜这话，秦珂嘆了口气。虽然不捨得这份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工作，但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在这里继续呆下去，那对噁心的夫妻不会放过她的。
***
双减政策还没出台，编内的老师想赚外快还是很容易的。没多久，秦珂便找到了个合适的辅导机构代课。推说学校有事没回家，她把周末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恨不得马上就能赚够钱远走高飞。
周末辅导班。
学生休息的空档，秦珂一打开手机，便见上面有八个未接来电，都是秦父打来的。
她才一个周没回去，这就等不及了？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秦珂冷笑着回拨。不一会，电话便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却是秦母。电话甫一接通，她便怒气沖沖地质问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又不回来？上个星期说有事，这个星期又有事，你到底是有什么事？工作了两年多，家里也没见过你一分钱，你事倒是不少！」
「没见过我一分钱？」听她这话，原本还想稳住她的秦珂登时气得浑身打颤，「家里的菜和水果不是我买的？那么多酸奶都是大风颳来的是吧？」
「那些东西值个什么钱？一千块钱顶天了，你弟弟的医药费你掏过多少？」没想到她敢顶撞自己，本便恼火不已的秦母怒火愈盛，「我养你这么大，你给家里就买这么点东西还有功了？」
「你养我一共花了几个钱？衣服都是捡了亲戚剩下的，从小到大什么课外班都没上过，考老师是我自己边打工边赚钱，吃住都在外面，一分钱没花过你的。也就上大学花钱多，除了学费，生活费一个月给我六百，这二十一年满打满算也没花多少钱。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就给秦旭洗尿布、泡奶粉，寒暑假还得给他补课。但凡是放了寒暑假，洗衣服、做饭、拖地和收拾东西，家里的这些活儿哪样不是我干的？你雇个保姆也不止这些钱吧？当时我奶奶偏瘫躺在床上不能动，寒暑假不都是我端屎端尿替你们去伺候的？」把心底的不满彻底宣洩了出来，秦珂连连冷笑，「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凭什么他的医药费得让我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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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给家里钱还有理了？」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秦母雷霆大怒，「让你给旭旭捐个肾你也不给，让你给家里钱你也不给，我养你这么大有个什么用？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掐死你！」
听那「掐」字，秦珂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几乎控制不住滔天的恨意，她冷笑连连：「我当时让你生我了？倒了八辈子霉投胎进你肚子里，我还没说什么呢！」
她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便勐然响起了东西摔碎的噼里啪啦声。高声喊着秦父，秦母显然是气得不行了。隔着话筒，秦珂都能清楚地听到她尖锐刺耳的声音：「秦建华，你看看你闺女！」
从外面回来，听到打电话的秦母尖声呵斥秦珂，秦父便意识到不妙，奈何秦母牢牢攥住了手机，丝毫不给他救场的机会，他只能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越吵越厉害。眼见秦母气白了脸，他连忙捡起了被她摔在床上的手机：「燕妮？」
攥着手机，秦珂犹是气得浑身乱颤：「什么事？」
「你妈就这个脾气，你别和她计较。」拿话哄着她，秦父道，「她以为你这个星期回来，昨天专门炖了排骨，等了你一晚上，结果等到了十点你都没回来，她就怪生气。今天催着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旭旭的情况又不大好，她本来脾气就不行，这不就更收不住脾气吗？你不用理她，咱别气，啊？」
第54章 （二）拒绝给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难道她没说过这周不回去？不过是习惯了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想当然的以为只要教训她一通，她终究还是会乖乖听他们的话，回家包揽所有的家务。
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水，秦珂深吸了一口气：「行了, 你们也别说了, 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燕妮, 你最近到底什么事啊？怎么光不回来了？不是又去辅导机构上课去了吧？」尽可能放缓了语气, 秦父苦口婆心地劝道，「燕妮啊，你一个小女孩，咱有份稳定的工作就行了, 也不用挣那么多钱，天天那么累干什么？你周末回来, 咱一家子吃个饭多好啊！」
这两个星期秦珂不回来, 他和秦母都有些吃不消了——旭旭那边得有人陪床，家里得留一个人做饭、送饭和洗衣裳，更关键的是, 他还得再赚钱啊！要是不上班，谁给旭旭交医药费？以后换肾的手术谁出钱？秦珂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是指望不上, 除了一开始出了五千块钱，之后就一分也没给过。现在不要说捐个肾给旭旭，连做个配型都不愿意，还得他们好言好语地哄着, 旭旭眼瞅着只能靠他。
之前还好说, 秦珂跟钟点工似的, 周末定时回来干活, 换下来的衣服扔盆里就行了, 周末她会回来洗，家务根本不用他们操心。秦母白天干活，晚上陪床，他只负责挣钱。现在可好，秦珂一不回来，衣服没人洗，锅碗瓢盆没人刷，菜也没人洗好了放冰箱里，更没人送饭。他长期在市里的工地上扛水泥，一个周只回一次家，这些只能让天天早出晚归的秦母干。原本好不容易周末能松快松快，结果突然便成了一个人干这么多活，秦母哪里受得了？一个周也就罢了，秦珂这回又不回来，秦母便恼了。
「不用挣那么多钱？」秦珂讥讽地勾起了嘴角，「那万一配型合适，你们给我出后续的医药费？」
听她这话，秦父登时讷讷，可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你同意给你弟弟换肾了？」
冷笑了一声，秦珂没有说话。
以为她是默许了，秦父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甚至称得上殷勤：「要是有钱的话，我们哪能不出？到时候我们卖房子也得给你出医药费，你放心就行了——正好你妈有空，要不我让她去给你送饭？」
「不用了，你还是让她去医院吧。我一整天都在外面跑，饭都是在外面吃。」冷眼看着他态度的变化，秦珂胃里翻江倒海，噁心欲呕。把掌心掐出了血来，她才勉强维持住还算平稳的声音，不至于让秦父听出来异常，「人家都说上面要出台政策，以后不让老师给学生补课了。上次我问了，人家医生说我合适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八十。我这个假期得赶紧挣钱，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诶，诶。」一叠声的答应着，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嘟嘟声，秦父脸上笑出了花来：「燕妮答应了！」
哼了一声，秦母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哄你的？那小丫头心眼可多了！」
「这个还能哄我吗？到时候她要是不愿意，咱不去她学校找她？」知道她是心里还有气，秦父乐呵呵道，「她还说问过医生了，说配型合适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这意思不就是肯定行吗？正好她这个假期挣出来钱，咱九月份就去做换肾手术，咱还能少出一个人的医药费。」
「什么医药费？她自己有工作，医药费还能让咱出？」秦母撇了撇嘴，「你也别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人家看了都笑话——她连命都是我给的，想收就收回来，一个肾又怎么了？」
「行，都是你给的。」秦父笑得眉眼不见，难得有心情哄脾气不好的妻子，「你是大功臣，咱旭旭都是靠你！」
被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又听秦珂答应了换肾，秦母也渐渐消了气，不再计较秦珂和她犯犟的事了：「行，同意换肾就行，这小丫头片子的良心还没烂透。咱旭旭以后还得考大学、娶老婆呢！」
「那是，这不都是你有先见之明！」自打听秦珂答应割肾救儿子，秦父脸上的笑便没褪下来过，「要不是你说多和这小丫头磨磨，咱哪能有这么好的事？勒死闺女名声多不好，不影响咱旭旭娶老婆吗？还是你这个娘想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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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夸得心花怒放，秦母也颇为自得：「我就说了吧，燕妮不会不管她弟弟的！旭旭那么招人疼，她怎么捨得哟！要是真那么没良心，那还真不如就掐死算了！掐死了还能拿这个白眼狼的肾救旭旭，抚恤金交医药费呢！」
她连着流了两个小丫头才怀上旭旭，一大家子都宝贝的什么似的，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
攥着手机不放，满脸是泪的秦珂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那对夫妻现在会说什么。
上辈子和这对夫妻同归于尽，她当时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为什么还算疼爱她的父母能干出这种事来——秦母脾气糟糕，对她和秦旭都是一样的不耐烦；秦父老实忠厚，对他们也是一样的温和。虽然他们更疼爱秦旭，可也不是不疼她：秦旭有空调，她也有；秦旭有新衣服，她也有，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没有少给过她。为什么他们能那么狠心地要了她的命？
在空间里想了三年多，反覆回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又看了无数血淋淋的事例，她才渐渐明悟。
他们不是不疼她。
是女儿和儿子只能活一个。
***
把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秦珂每周转给秦旭四百块钱，又时不时给秦父和秦母点个外卖，两人果然再也不催着她来做配型了。一向脾气暴躁的秦母甚至还给她打过电话，嘱咐她只能在白天干，女孩子晚上出门不安全。
看着秦母转发给她的信息，秦珂红了眼圈，然后狠狠地点了叉。
她再也不会傻乎乎地吞下这些掺了糖的玻璃渣了。
***
两个月的暑假一晃而过。八月中旬，以「减轻学生作业负担和压减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为目标的双减政策正式出台。
这个消息发布没多久，秦珂便接到了秦父的电话，内容无外乎她一共赚到了多少钱，手里又存了多少钱，以后还干不干等等。
打个哈哈把他应付了过去，秦珂紧紧地捏着辞职材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心不在焉地和来来往往的同事打了招唿，等整座办公楼的同事都注意到了她，秦珂才红着眼圈，低头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什么？辞职？」看了看秦珂，又看了看手里的材料，头髮花白的老校长整个人都懵了，「小秦，好好儿的，你怎么想着要辞职啊？」
「是啊，小秦，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看着眼睛肿得像个核桃的秦珂，英语组的组长张姐也连忙问道。
虽然她们办公室里天天都有老师被学生气得说要辞职，可大家一般也就是嘴上说说，哪有真辞职的？老师是铁饭碗啊！小秦这孩子也是好不容易才考上，又对这份工作满意得不得了，怎么突然就要辞职了呢？
摇了摇头，秦珂哽咽着，什么都没说。
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见状，也都七嘴八舌劝了起来：
「是不是受气了？唉，现在的学生都这样，你不管他就行了。」
「小秦，你可不能一赌气就辞职！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小秦，你想，甭管是哪个班的学生，你最多也就带他三年，三年过得还不快？等他一毕业，你想被他气都气不到呢！工作多重要的事，咱可不能犯这个傻，为了个学生不值当的！」
……
被迫辞去工作，秦珂本就委屈不已，被大家这么一安慰，便更忍不住了。抽噎了半晌，她才哭道：「不是学生，是我爸妈。我爸妈要我给我弟弟捐一个肾，我不愿意，他们就打算勒死我，走遗体捐赠！」
一席话听得大家目瞪口呆，办公室里落针可闻，过了好一会，众人登时炸了锅。
抱着秦珂，张姐哭笑不得的安慰道：「傻孩子，怎么会呢？那是你爸妈，他们这是气话，怎可能真勒死你？」
「是啊，小秦。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爸妈怎么可能干出来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哎，小秦，别哭，咱哭啥？你爸妈一准是看你弟弟病得不行，气头上才说的这话。为了句气话哭成这样，咱值当吗？」
「你弟弟现在得了那种病，你爸妈心情不好，气头上说些伤人的话也难免，咱就当没听见，和两个犯了煳涂的老头老太太置什么气？」
他们对秦父秦母印象颇深。为了让闺女给儿子换肾，这老两口来学校闹过不知道多少次，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把秦珂逼得差点跳楼。以为她又是和爸妈闹了别扭，大家纷纷安慰起这个拿气话当了真的小姑娘。
抱着慈祥的张姐，秦珂越哭越凶。
上辈子她也是这么想的。直到爸妈破门而入，把绳子套在她脖子上她都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会这样？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他们不是一直也疼她吗？
可那件事的的确确发生了。
不要考验人性。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是她上辈子拿命换来的教训。
作者有话说：
上个故事写得我快抑郁了，这个故事的基调会轻松一点
ps：特指阿珂这辈子的人生会轻松+愉快，不包括别的[狗头]
第55章 （二）拒绝给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擦干净了眼泪, 秦珂想说话，可眼泪又忍不住滚瓜似的落了下来。摇了摇头，她泣不成声：「不是气话，他们没当着我的面说过。是我昨天打算回家, 隔着窗户听他们在家里商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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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大家震惊的目光, 秦珂益发哭了起来：「他们说要是不换肾, 我弟弟最多能活三年, 他们还不一定能交得起医药费和营养费。要是把我勒死再走遗体捐赠，那既能给我弟弟换肾，学校里还会给家属一大笔抚恤金，肾和医药费就都有着落了。」
「那他们不得偿命？起码也得蹲监狱吧？你弟弟不是还在医院里吗？不用他们照顾？」听她这话不似作伪, 张姐一脸的不敢置信，「而且都杀人了, 抚恤金还能给他们？」
摇了摇头, 秦珂哭道：「他们已经商议好了，到时候我妈自首，说我爸不知情。这样我爸就能签遗体捐赠书和领抚恤金了。有了这笔钱, 他们就不用去打工挣医药费，光照顾我弟弟就行了。我妈说了, 反正爹娘杀孩子没有判死刑的，最多关上十年就能出来，去年朱洲还有个勒死闺女的只判了五年，怎么都划算。」
这话逻辑分明, 条理清楚, 包含的恶意更是令人不寒而慄。满办公室的老师都听得傻了眼, 连年近六十的老校长都听懵了。
抱着张姐, 秦珂的眼泪愈来愈多：「不知道他们听谁说的, 还说现在又搞什么双减，老师不能额外赚钱了，我也给不了他们什么钱。到时候交不起医药费，我弟弟说不定都撑不到三年。既然非得死一个，那肯定不能是我弟弟死。」
「我要命，我不想死。」三年来积蓄的泪水破闸而出，秦珂泪眼朦胧，「他们说这个周末去找我，再问我最后一次。要是我还是不捐，那就趁着我弟弟的病情没恶化赶紧动手。如果我昨天没心血来潮想回家，那，那……」
她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大家却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要不是凑巧听到爸妈商议，他们下个周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安慰着泣不成声的秦珂，众人唏嘘不已。
爸妈想让女儿给濒死的儿子捐肾可以理解，但秦珂不愿意捐也是正常——寻常人谁能乐意？虽然都说缺一个肾不要命，但到底不是那回事。不说结婚生子，以后日常生活都受影响，说不定还会有后遗症，至于医药费、营养费……零零总总一堆费用更不用说，一般谁能为兄弟姐妹做到这个地步？
兄弟姐妹和父母子女不一样。
兄弟姐妹，至亲又至疏。不结婚是亲人，结了婚是亲戚。若是父母去世，两家又离得远，那就成远亲了。
父母与子女是血脉至亲，相互捐献器官的尚且少之又少，兄弟姊妹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太能理解秦珂的选择了。她的父母生气可以理解，责骂她可以理解，甚至把她撵出家门都能理解，可是杀女救子……
只能说是丧心病狂，畜生不如。
遇上这种魔怔了的父母，秦珂确实没有第二条路能选。
说到底，命最重要。
***
在同事同情的目光里，眼睛通红的秦珂拿着领导加班加点给她通过的辞职同意书，离开了她仅仅工作了一年的学校。
老师喜欢找医生结婚，而且大家各有同学故旧，关系网遍布县城。安乡镇乃至整个县城都风俗淳朴，已经许多年没发生过恶性事件了。换肾、奇葩父母再加上辞职的体制内老师，当之无愧的新闻爆点组合，如果不出意外，秦父和秦母的事迹很快就能传到县医院了。
她衷心祝愿还在县医院里照顾秦旭的秦父秦母能不被大家当猴儿看。
拿到离职文件，又做好了舆论铺垫。按理，她已经可以离开了。不过，想着舒曜给她出的主意，看着迎面走来的刘大婶，秦珂冷冷一笑。
舒舒姐说得没错，她还是不想那么轻易地拿过那对夫妻。
***
「哎，燕妮，没事，咱以后再考。」安慰着哭哭啼啼的秦珂，看着她手里的离职证明书，刘大婶心里可别提多畅快了，嘴上却还是嘆着气，「你爸妈怎么能这么狠心？你是他们亲闺女啊！」
「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啊！婶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把校长办公室里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秦珂哭道，「婶子，我今天告诉你了，要是他们真去杀了我，你可给我作证，他们这是蓄谋杀人啊！」
「诶，你这是什么话？哪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刘大婶子板起了脸，假意拒绝道，「你年纪轻轻的，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什么？」
「婶子，我这是实话。咱村里就只有你是个实在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除了你我还能找谁？」秦珂哭得肝肠寸断，「婶子，这话你可万万不能告诉旁人。万一他们恼了，改成明天就动手怎么办？」
「诶，你还信不过我吗？」刘大婶子拍着胸脯保证，「燕妮，我给你说，你可千万别回来了！咱不要饭碗也得要命啊！」
「嗯。」点了点头，秦珂抽泣道，「我现在就坐车走。婶子，今天的话你可千万为我保密啊！」
「你放心，我肯定谁都不告诉！」刘大婶子拍胸脯拍得砰砰响，「你赶紧去吧，别等会你爸妈再找过来了！」
「哎，婶子，那我走了。」秦珂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外走，「你可得给我保密啊！」
「行嘞！」远远地应了一声，刘大婶子的声音模煳不清。
「诶，刘嫂子，燕妮刚才和你说啥子嘞？」看了看边走边哭的秦珂，王四婶子好奇地问道。
燕妮她妈和刘大婶子是出了名的不对付，还都不是什么善茬。之前为了争宅基地，两人在村口互相骂了三天三夜，扯头髮吐唾沫，燕妮她妈差点把刘大婶子的脸抓毁容。平时两家见了面都是互不搭理，怎么燕妮还拉着刘大婶子哭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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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着秦家的院子吐了一口唾沫，刘大婶子嗤了一声：「诶，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
***
累得筋疲力竭，在医院里呆了两天的秦母一回来，便听村口有人兴奋地议论：「诶，你知道吗？燕妮她妈为了救她儿子，要勒死她闺女，他闺女吓得连工作都不要了，连夜辞职跑了。」
「东边的老秦家？她闺女不是个正式的老师吗？」
那人一拍大腿：「诶，工作要紧还是命要紧？她妈都要勒死她了，还不跑等着死啊？」
「啧，看不出来啊！秦建华他老婆还能这么狠啊！」
「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她这是畜生不如啊！」
……
一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的秦母。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秦母想都没想，把一篮子剩饭噼头砸了过去：「有娘生没娘养的孬种，从哪里喝了尿过来作死啊！」
听到这熟悉的尖声叫骂，周围的人陡然一惊，见是秦母，不禁都讷讷地让了开，准备散伙。出离愤怒的秦母却不依不饶，拉了孙二就要往他脸上吐唾沫。被噁心的菜汤和菜汁浇了一身，孙二讨了个没趣，又见她要啐自己，登时也怒了：「你骂谁呢！」
「骂的就是你这个龟孙！」狠狠推了他一把，秦母便骂开了，「没吊的玩意，娶不上老婆就在这边拿嘴逼逼，你他妈的谁教的？」
「艹你妈！」被她又骂又浇，孙二也怒火冲天，「我再娶不上老婆，也没要杀了闺女给儿子换肾！畜生不如的玩意，你哪来的逼脸骂我？」
「谁要杀了闺女给儿子换肾？你听哪条狗吐出来的粪？」听他把自己曾经的想法宣之于口，秦母心里一惊，旋即又想左右她没证据，便又不依不饶地骂开了，「哪个丧良心的玩意拿这个往老娘头上泼粪？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狗娘养的说的！」
「谁说的？你自己的闺女说的！」刘大婶子见势不妙，指着周围的一圈人，与她对骂起来，「那天你闺女回来收拾东西，拽着我的手哭了一下午，说你要勒死她给你儿子换肾，大半个村都看着了！还往你头上泼粪？我呸！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丧良心的事啊？」
「刘兰花你个贱逼！忘了上回叫我抓花了脸的事了是吧？空口白牙的污衊老娘，我看你是没汉子艹急的！」见是刘大婶子，秦母破口大骂，「你妈了个逼，你哪个耳朵听到我闺女和你说这个的？」
「大半个村都听着了，还我那个耳朵听着的？」刘大婶子不甘示弱，「我忘啥？你自己作孽，儿子遭了报应是个短命鬼，以后逢年过节没人给你上香！闺女？哼，你以为你闺女赖要你？口口声声说老娘污衊你，你倒是去学校找找你闺女啊！我告诉你，你闺女早就走了！」
看着张牙舞爪的秦母，刘大婶子不屑之极——她脸上还有周彩云抓出来的疤呢！等这天等了这么久，她怎么可能没有准备？昨天她装成家长去学校打听，燕妮早辞职了，东西都拿走了。虎毒不食子，为了给儿子换肾要勒死闺女，她倒要看看，以后周彩云一家哪来的脸在村里住！
「你少胡扯！谁说我闺女辞职了！」冷笑连连，昨天还给秦珂打了电话的秦母压根不信，「行，你说我闺女辞职了是吧？咱去学校看看！谁胡说谁烂舌头！」
「走就走！大家都看着，谁胡说谁磕头！」划拉着一大片人，刘大婶子高声道，「走！谁是胡说谁磕头！」
「磕头就磕头！谁怕谁！」秦母不甘示弱，直着脖子和她对骂。
「走！」
招唿着亲戚邻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开往了镇里的初中。
第56章 （二）拒绝给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数十个未接来电, 正在酒店里看海景的秦珂愣了一下，愉快的心情被破坏了个彻底：「舒舒姐，他们打电话过来了。」
「不用管。估计是看你走了，一下子急了。反正已经给安乡派出所打电话备案了, 咱们明天就去换手机卡, 然后再找个工作。」远眺着无边无际的海岸线, 舒曜温柔的声音和着海风传来, 「石落市旁的不多，就酒店多，咱们想找工作肯定能找到。虽然酒店文员的工资不高，但是工作清闲, 正好适合咱们复习。等咱们再找个地方租房子，白天上班, 晚上复习, 压力也不大。」
层层的海浪拍打着近岸的沙滩，天与云与海一色。水天相接之处，水声悠扬, 海鸥翱翔。
「嗯。」望着窗外浩瀚无垠的大海，秦珂点了点头。海风拂面, 海岸无尽，家里的那摊子烂事似乎也消失在了无尽的大海里。心情渐渐平復下来，她喃喃道：「没想到石落环境居然这么好。早知道我当时就往这里考了。」
有天有云有海，无父无母无弟。赤条条来, 赤条条去, 这样的人生该有多好？
「石落是个海滨小城, 原来还是县, 后来才升成的地级市。工资低, 不过消费也低。基础设施建设好，节奏又慢，在这里定居是挺不错的。」舒曜柔声道，「我有个同学就是在这里上的大学。她在绕珠区买了一套复式的房子，每年都过来度假，说以后老了就来石落。我也来过一次，感觉是真好。」
「以后我也要在这里买房子。」嗅着微咸的海风，秦珂闭了眼，「有山有海，环境这么好，房价还不高，省里居然还有这种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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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靠海，西边内陆，省里的东西差异还是挺大的。」海风悠扬，舒曜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悠长，「这边的生活节奏很慢，环境好，压力小。你一说想找个养老的地方，我第一个就想到这里了。」
摩挲着手中的贝壳，层层纹理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稳。沐浴着星光，秦珂的情绪也不自觉变得舒缓：「以后我就留在这里了。舒舒姐，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地方？每一颗星星、每一滴海水，连每一粒沙子都长在她的心坎上。
看着如食忘忧草的秦珂，舒曜眼里含笑。
进入这个世界以后，秦珂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很糟糕：焦躁不安，悲愤痛苦。一遇到和秦家有关的任何事便情绪激动，晚上动辄做噩梦，看见绳子就浑身打颤。说真的，她挺担心秦珂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秦珂才二十四岁，勤奋又上进，有着灿烂而美好的未来。为了那一家子烂人搭进去自己的命，实在是太不值了。想来想去，她便琢磨着，或许大海能治癒秦珂。
看着浑身都在发光的秦珂，舒曜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她的运气一向不错。
相比之下，秦父和秦母的运气便比较糟糕了。
「什么？空号？」瞪大了眼睛，秦父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能是空号呢？她妈大前天才给她打了电话啊？」
「先生，这个号码已经不再使用，您的女儿应该是换号了。」登录系统进行了查询，前台的小姑娘抱歉道，「您还有她其他的联繫方式吗？这个号码已经联繫不上她了。」
「她就这一个手机号，还能有啥其他联繫方式？」秦父急得满头是汗，「那我怎么办？她这都不见影了！」
昨天他正在工地上吃着饭，突然就接到了秦母的电话。本来以为是为了秦旭，没想到却是他们以为已经拿捏得死死的秦珂——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背着他们辞职跑路了！还把他们背地里商议的事给嚷嚷得天下皆知，现在大傢伙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人不见了，租的房子退了，电话也打不通。事到如今，再联想到秦珂暑假里白天黑夜补课的反常表现，他再猜不出来他们是被秦珂当了猴儿耍就是傻子了。
莫说在村里颜面尽失的秦母暴跳如雷，连他也憋了一肚子火，想着若逮着这死丫头片子必要她好看。却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这么有心机：东西卖了，房子退了，手机号也换了，整个人无影无踪，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见他急成这样，前台小姑娘心有不忍：「要是实在担心，您要不就报警吧。」
「诶，诶，报警。」手忙脚乱地掏出老年机，秦父头上的白髮一跳一跳的，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脑子都煳涂了，「姑娘，110的号码是什么来着？」
还不及那好心的小姑娘回答，旁边排队的大叔便笑道：「老哥，你煳涂了？110的号码不就是110吗？」
「诶。」把手机凑在脸上，秦父眯着眼，用打颤的手指按了号码键，「诶，110吗？什么事？我……我闺女跑了！具体怎么回事？就是跑了，跑了啊！」
听接线员让他说是什么回事，急怒交加的秦父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怎么都表达不清楚。见他这个样儿，刚才提醒他的那大叔好心道：「老哥，你要不去派出所吧？反正就在对面，离得也不远。」
这么大的老人家，穿得这么破，闺女还不见了，看着怪可怜的。
前台那小姑娘也道：「大叔，您去派出所看看吧。找不到人是大事，警察肯定得做笔录。」
答不上对方的问题，秦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正一点主意也没有，听旁边的人都这么劝，便道：「诶，好，好。」
说着，他摁灭了电话，转身要去派出所。见他上了年纪又急成这样，围观的两个小年轻自告奋勇道：「叔，我陪你去吧。」
去派出所得过马路，这老大爷可别让车给撞着了。再说，反正今天周六不上班，去派出所看看热闹也挺好。
「小伙子，可谢谢你们了啊！」见围观的群众这么好心，秦父不禁红了眼圈，抹了抹眼泪，「我那个闺女，哎——」
连忙跟上，那两个小年轻和凑热闹的大叔大婶便听秦父把他那不孝女见家里给弟弟治病要花大价钱，怕拖累她就偷跑了的事给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遍。沧桑的声音配着头髮花白又满脸皱纹的佝偻老大爷，真可谓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把秦父送到了公安局里，那大叔义愤填膺：「这是啥人吶！还能家里出了事就跑了？哥，你告她！咱让派出所评评理！」
「就是！就因为家里出了事，连爹娘和弟弟都不要了，自己去逍遥快活，这是哪门子理？俗话说狗不嫌家贫，这种人连狗都不如！我看这得上法院告！把她逮回来！」
「诶——」秦父又抹了一把泪，「派出所估计也不知道上哪找她啊！」
「叔，你放心。现在技术可发达了，只要想找，那就没有找不到的人。咱去找派出所主持公道！」那年轻小伙道，「现在的警察可和之前的不一样，我那回丢了钱都能找回来，还能找不来人吗？让派出所找她好好说道说道，哪还能干这种事？」
在众人的陪同下，秦父走进了派出所。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秦父把全家找秦珂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听他不胜其烦地控诉那不孝女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如何白眼狼，那接待的警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问道：「请问，您的女儿是叫秦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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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顾不上他看自己的古怪眼神，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秦父抑制不住声音里的激动，连声问道，「小伙子，你这边有她的消息吗？」
「有是有，就是……」看了一圈围观群众，那警察斟酌了一下用词，「她是和我们报警备案的。然后说要是您报警找她，让我们把这段录音放给您听。」
「报警？她报什么警？」秦父瞪大了眼，「我和她妈还得罪她了？」
他和秦母是有勒死她的想法，但他们没动手啊！这也不能报警抓他们吧？
见他这幅模样，那警察嘆了口气：「她是报警说她目前处境安全，并且拒绝和你们取得联繫。」
「啥？」秦父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拒绝和我们取得联繫？」
他费了老大的劲，养了十八年的闺女，还供她上了大学，她就能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一分钱不给家里花？
「您的女儿说，您违背她的个人意愿，强迫她给您患有尿毒症的儿子捐肾。在威逼未遂后，您和您的妻子谋划勒死她进行遗体捐赠，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她的人身安全。在被逼无奈之下，她匆忙辞去了在编老师的工作，生活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如果您再试图胁迫，她会考虑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把秦珂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那警察道，「大叔，您这种情况，最好是不要继续找她了。」
那小姑娘性格刚烈，要是这家人再这么找下去，迟早会发生血案。不是那小姑娘砍了全家，就是这爸妈蓄谋杀人被判刑。
「啥叫强迫？」被秦珂扯下了遮羞布，秦父心里一慌，也顾不上周围骤起的嗡嗡声了，高声嚷嚷道：「我和他妈是劝过她给她弟弟捐肾，可谁强迫她了？一口一个要勒死她，她倒是拿出证据来啊？还能这么空口白牙的污衊爹娘？有种让她过来对质！」
审讯经验丰富，那警察一眼便看出他是色厉内荏。虽然心里颇看不上他，但还是耐心道：「大叔，你闺女给你留录音了，你现在听吗？」
第57章 （二）拒绝给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我不听！她不是说我和她妈要勒死她吗？让她过来对质！我倒想看看她心是不是黑的, 能把这种脏水往自己爹娘头上泼！」听到周围的议论，秦父脸红脖子粗，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小伙子, 这是污衊！你得把她给我找出来, 让她过来和我对质！」
知道他还是想把远走高飞的女儿抓回来, 那警察摊手道：「她是已满十八周岁的成年人, 我们无权为您查她的行踪。」
「但是她这不是造谣吗？谁要勒死她了？」秦父唾沫乱飞，「你们肯定能查到她在哪里，对吧？」
出门在外，秦珂不可能不用身份证。现在二代身份证都是全国联网, 只要进系统查肯定能查到，但这属于违规行为。至于强迫她捐肾, 秦珂也的确提供了父母逼她捐肾的聊天截图, 录音里也把来龙去脉说得也清清楚楚。再加上她匆匆辞去了好不容易才考上的体制内工作，孰是孰非一眼便能看清。
耐着性子安抚胡搅蛮缠的秦父，那警察道：「叔, 您的女儿是否是污衊，我们也不清楚。即使是污衊, 那也不需要她到场对质，您直接向法院起诉就行了。我们没有权力为您查她的行踪，如果违规调查，那我这工作也不用干了。」
「那这是什么道理？她污衊我还能就让她污衊了？」想着秦珂手里没证据, 心里愈发有底的秦父不依不饶, 「天底下那还能有这种事？」
「大叔, 要不听听你闺女留下的录音吧？」见他空口白牙地胡诌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旁边的实习生小姑娘忍不住了, 「查这个确实是违法的，您也别再为难我们了。咱还是看看这个事情怎么解决比较好。」
「是啊，要不听听你闺女的录音吧？」察觉出来不对，旁边那大婶也劝。
那小丫头怕被家里拖累，偷偷跑了有可能，毕竟谁也说不准她是不是这种没良心的人。但是为了这个把当老师的正式工作给辞了，她图什么啊？俗话说天大地大，编制最大。要不是被逼到一定的份上，谁还能把正式工作给辞了啊？
不只是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也都揣着这样的念头，纷纷劝秦父让警察放秦珂的录音。
本想着人多壮胆，秦父没想到反把自己给架在了火上烤，进不得也退不得。现在被众人逼得紧了，他急得额上冒汗，不过转念一想，料秦珂也没有证据，便心一横，撂出了话来：「放就放！我倒想看看这只白眼狼能说出什么话来！」
听他这话，原本半信半疑的众人不禁又犯起了嘀咕，那实习生小姑娘却怕他反悔似的，忙不迭地按下了播放键，还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秦建华，周彩云。你们既然非要找我，那我今天也和你们把话说清楚。今年的六月十一号，也就是上个学期的倒数第三个周天，你们商议的事情，我全都听到了：哄我说要给我送衣服，秦建华负责逮住我，周彩云负责勒死我。等把我勒死之后，周彩云投案自首，把杀人的事都揽到自己头上；秦建华签遗体捐赠协议，把我的肾捐给秦旭，并去学校领我的抚恤金，拿这份钱交秦旭的医药费。父母杀子女一般不判死刑，所以周彩云死不了，过不上几年又能出来，你们照样阖家团圆。」
听她把他们的盘算说得清清楚楚，秦父脸色大变，嘴唇哆嗦着，着急忙慌想按暂停键，却早被警察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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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不用再说什么，我已经把遗嘱立好了：所有遗产以及抚恤金全部捐献给希望工程，遗体不捐赠。就算是我死，肾也绝对不给秦旭。话我也撂在这里，你们要是再过来逼我，咱们就同归于尽，一起从顶楼跳下来摔个稀巴烂，大家都别活了。」
前半段便已诛心，再听后半段，秦父再也坐不住了。见秦珂的录音条理清楚，秦父又是这番表现，围观群众心里也都有了定论，指着他窃窃私语起来。
被周围人的目光扎得浑身难受，秦父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还是扛不住，冲出围观群众落荒而逃。
「诶，叔，叔！你的手机！」那实习生小姑娘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你的手机还没拿呢！」
逼女儿给儿子捐肾还恶人先告状，活该。
听她这话，秦父不过稍作停顿，便又拔起腿，愈跑愈快，转眼便没影了。
见他熘得比兔子还快，周围群众一阵嘘声，交头接耳了好一会，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儿子病得不行，父母想让女儿给儿子一个肾可以理解。毕竟儿子是爹娘的命根子，家里的香火不能断，但是女儿不愿意，当爹娘就想勒死她给儿子换肾……
天底下咋还有这种爹娘呢？
不过这闺女也是出奇。弟弟都病得要死了，给他一个肾又不要命。眼瞅着爹娘急成这样，这当闺女的不管不顾，扔下一大家子就跑了，还放出话来把钱给外人也不给弟弟，口口声声要和爹娘一起死……
啧，一大家子奇葩。
***
沉浸在石落市的蓝天白云里，心情渐渐舒缓的秦珂完全不知道安乡镇发生了什么。
靠着积攒的工作经验，她成功应聘上了一家三星连锁酒店的文员：朝九晚五，每周单休，五险一金，一个月实发工资两千五。
这份工作和之前是没法比，不过和超市售货员之类的相比已经算不错了，毕竟工作清闲到没边。安慰着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的秦珂，舒曜道：「没事，咱们先干着调节调节心情，实在不行以后再换。」
「嗯。」反覆深唿吸，秦珂才按住心里再次翻涌起来的憎恶和恨意，「我登了石落市不少学校的官网，招聘信息基本都是三月份发布的，五月份才能考，还有半年多呢。现在辅导机构都解体了，也不知道我这半年能干什么。」
如果不是那对夫妻，她现在应该呆在简单温馨的小屋里。她和那位老教师签了三年的合同，花了两个周的时间装饰她小窝。房间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凳，都是最符合她的心意的。
如果不是他们，她现在应该正抱着心爱的布偶熊，坐在她千挑万选出来的阳台鞦韆上，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轻松时光，享受着体制内工作带来的幸福，而不是奔波劳碌，为生计发愁。
如果不是他们……
想着那对给了她生命却又轻而易举夺走的夫妻，秦珂咬着牙，浑身都在发颤。
「咱们先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吧。」用透明的身体抱住了难过又愤怒的秦珂，舒曜柔声安抚道，「要不你再写写同人什么的？我听系统说，你挺喜欢写小说？」
「……其实，其实也没有。」听她这话，秦珂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脑海里一片空白。默默诅咒嘴巴漏风的糰子系统永远化不成人形，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再也顾不上那对夫妻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好久都没写过了。」
海棠啊！那是海棠啊！她迟早要一根一根揪下来那只糰子的毛，说好了不告诉旁人的！
「他没和我说你写了什么，就说你写得挺好的。」见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单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的舒曜笑了笑，「放心，你写就是了，我不看。」
虽然姜零露喜欢看小说，但她没什么兴趣。再说，熟人不能相互窥探隐私，这是底线。她完全理解秦珂。
「啊……噢，噢，好。」浑身都是一松，以为糰子什么都说了的秦珂虚惊一场。长出了口气，她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里，那对夫妻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我其实也很久没写了。」
虽然有些心动，可是当着舒舒姐的面怎么好动笔？
见秦珂有所意动，趁她还没想起来那对夫妻，舒曜决定牺牲一下睡眠时间，研究一下被自己的导师大加鞭笞的快餐文学：「你要不安利个小说网站给我吧。我看小说，你写东西，咱俩都方便。
犹豫了一会，到底是写文的愿望占了上风，秦珂还是扭扭捏捏地打开了一个网页：「喏，舒舒姐，这个是阿晋文学城。」
她是阿晋的忠实读者，现在已经有两颗红色的小心心了。
看着这个花花绿绿的小网站，舒曜直皱眉：页面上到处都是牛皮藓似的图片，既像电线桿上重金求子和疏通下水道的小gg，又像老胡同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极是辣眼；一行行蚂蚁大的小黑字轮换着弹出来，铺满了绿油油的底框。
就算是盗版，好歹也排排版啊！怎么连做盗版都做得这么不用心？再不改良改良页面，这个小破站吃枣药丸。
深觉这个盗文网主的智商堪忧，舒曜小心翼翼道：「阿珂，咱们要不去官网看正版？比如蓝袖之类的，这个也是有智慧财产权的。正版小说应该也不贵，排版估计能舒服不少，一般也没有小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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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零露最喜欢用一个绿油油的app看小说了，那个排版看着还比较舒服，也不会弹出来这些丑陋的图片。而且看盗版也不太好，这不是踩灰色地带吗？
愣了一下，秦珂期期艾艾道：「舒舒姐，这……这就是正版啊！」
阿晋怎么会不是正版呢？它已经正得不能再正了啊！
为了防止舒曜不信，一心为心爱的阿晋正名的秦珂滚着滑鼠滚轮把页面往下拉，贴心地指了指「影视动漫最新签约」一栏：「舒舒姐，你看，这里还有卖影视版权的呢！」
舒曜瞳孔地震。
不可置信地指着这个绿油油的小破站，她道：「这是正版？」
开什么玩笑，哪家正经的小说网站能这么丑得这么别开生面？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开始到65章是欢乐沙雕的事业线，不喜欢的小可爱可以跳过，基本不影响阅读哒～
第58章 预计会修文，勿买
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这个丑陋的小绿站是正版网站的事实, 舒曜觉得自己的审美观受到了严重冲击。揉了揉眼睛，她勉为其难道：「好……好吧，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想看的小说。」
秦珂给她安利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打击她的热情, 等会挑两本名字顺眼的看看吧, 虽然这个颜色环保的网站和她的审美观严重不合。
默默吐槽着这个页面设计极糟糕的小说网站, 舒曜道：「我随便翻翻，你写东西吧。」
「好。」见化成透明魂体的舒曜开始登电脑，秦珂深感自己为阿晋找来了一个行走的atm机，乐滋滋地打开海棠开始写肉肉了。
她在海棠里挖了个两三个坑, 到现在都还没填呢！
对一众名字夸张的小说毫无兴趣，百无聊赖的舒曜戳进了论坛。
和绿油油的首页不同, 论坛是橘色的, 不过两个页面丑得如出一辙，一看就是亲兄弟。在小橘坛划拉了一圈，兴致缺缺的舒曜点进了名字最为文雅的绿水江汀, 准备刷几个帖子便收工。可她一点进去，便一眼瞥见了一个名为「pbc 生母养母赡养费」的帖子。
看着这三个关键词, 舒曜整个人精神一振，二话不说点进了帖子，准备围观这场家庭伦理纠纷。
***
「为什么他们都骂我？」舒曜满头问号，「什么是无心无星？小号又是什么？」
瞅了一眼电脑页面, 秦珂目瞪口呆：「舒舒姐, 你是怎么点进这里的？」
绿水隐藏得这么深, 她用app看文看了三年, 才在无意中点了进去, 舒舒姐是怎么做到一击即中，在千千万万个页面精准地一头扎进绿水的？这可是网页版的阿晋啊！
「我随便翻了翻，就翻进来了啊？」舒曜奇怪道，「他们怎么戾气这么重？我不就说了句话吗？」
她也没说什么伤天害理的话啊，怎么下面一排骂她的？
「……因为这是我的小号，一分钱都没充过，他们以为咱们是看盗文的。」嘆了口气，秦珂打开了手机app，「舒舒姐，你等等，我给你上自证。」
她没什么兴趣爱好，对美食、衣服和化妆品也都不感兴趣，只喜欢小说。初高中的寒暑假泡新华书店，大学开始逛阿晋。除了吃饭，其他的钱基本都花在阿晋上了。
熟练地找到了图床神器，秦珂截了张图，退了大号换小号，不多会便传上了自证截图。果然，帖子里大家的语气肉眼可见温柔了起来。
震惊于大家态度的变化，也惊嘆于秦珂的熟练程度，舒曜问道：「没在这里看过小说就不能说话吗？」
「说是可以说，不过大家的态度会比较不友好。因为绿水不好找，没在阿晋看过文的读者很少能戳进来。那些没心没星逛绿水的，通常都是看盗文的。绿水里基本都是阿晋的作者，大家都极其讨厌盗文。」挠了挠头，秦珂解释道。
「所以我要是想发言的话，最好是先去买小说看？」想了想，舒曜道，「那我得在这里花多少钱，他们才不会骂我无心无星？」
「十块钱就行。不过，」秦珂挠了挠头，「舒舒姐，你有手机吗？」
这事怪她。只想着给阿晋拉客户，忘了问舒舒姐现在的资产情况了——虽然舒舒姐很有钱，但是她的钱能带进自己的世界吗？
「……好像没有。」没有任何明显的现代习惯，舒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过我应该可以打申请。你等会，我问问系统。」
「……好。」震惊于舒曜离了手机还能活，秦珂为自己一天刷十遍阿晋而羞愧。
总有一天，离开阿晋她也能独立生活。
全然不知秦珂的想法，舒曜敲了敲糰子的脑壳：「组织给我发手机吗？」
「啥？手机？」眼疾手快地把手机塞到了屁股底下，糰子义正言辞，「我们组织怎么可能给委託人发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
「咦，那你屁股底下是什么？」眼尖看见了糰子屁股底下反光的手机壳，舒曜挑眉，「系统可以玩物丧志？」
「……我们无所谓嘛，我们又不做任务。」牢牢地抱住了宝贝手机，糰子虚张声势，「总之，手机没有的，小钱钱也是没有的。你的任何财产都不能带进任务世界，给你手机违反组织规定。」
「可是组织规定的目的是不给委託人开外挂，不是强制我戒网啊！」益发认定了它心里有鬼，舒曜摸了摸下巴，「我看小说又不影响任务世界正常运转。要不我给上面打个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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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让委託人给你买手机啊。」听她这话，糰子有些犹豫，不过小说的诱惑还是远远超过了惩罚的威吓，「你看，养委託人千日，用委託人一时。咱们帮委託人，还不能要点酬劳吗？」
只要能拖舒曜一会就行。他发誓，等他看完这部小说就把手机给她。
「可这不是组织发给我的手机吗？怎么你还在玩？」见糰子的目光躲躲闪闪，舒曜决定诈它一诈，「我要是举报的话……」
「哈？」一蹦三尺高，糰子瞪圆了眼，「你咋知道的？」
手机今天上午才发下来，它明明没告诉她啊？
「……我掐指一算，今天组织给我发手机。」没想到傻乎乎的糰子居然敢昧下她的手机，舒曜决定吓吓它。面无表情地看着糰子，她板起了脸：「我要举报你。」
丝毫没被她威胁到，糰子梗着脖子道：「今天上午才发的手机，我明天给你就行，这个不算违规！」
哼，为了区区一部手机，这个女人居然要举报它。它本来打算看完这本《废材三小姐：x王要》就把手机给她，现在它改主意了。它发誓，不到明天它绝不把手机给这个翻脸不认统的女人。
「才刚发下来的？」没想到是自己冤枉了糰子，舒曜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那你说让我找委託人要干什么？」
「因为我小说没看完啊！」见她有悔改的意思，糰子委屈巴巴，「这个手机是咱俩公用的，我一天可以玩两个小时。难道只许你逛论坛，不许我看小说？」
「……」没想到糰子这么紧跟时事，舒曜道：「好吧。我不该冤枉你，不过你也不该骗我。」
「没想骗你的，就是，就是……」就是小说太好看了，它一时没忍住。
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糰子把手机抽出来给她，垂头丧气道：「好吧，给你。不过能别告诉他们吗？他们肯定会骂我的。我本来想看完小说就给你的。反正委託人现在穷得手机卡都买不起，肯定没钱给你买手机。」
看着心智发育完全不成熟的糰子，舒曜有些头疼，哄孩子似的哄道：「不告诉他们可以，不过以后什么事都不能瞒我，更不能骗我。这回手机不许看了，而且我还要罚你一个周不看手机，你服吗？」
「……服。」糰子蔫头耷脑。
一个周不看手机总比挨骂好。它现在是年底最佳系统的热门统选，极受组织看重。万一有人举报他，组织把它暂时调离岗位反思就更惨了。它可不想被关小黑屋，更捨不得这位好脾气的委託人——它以后还想让她给它介绍对象呢！
见糰子知错能改，舒曜拍了拍它的脑袋：「乖，下次别再犯错就行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糰子的心理年龄最多五岁，又是只毛孩子，举报它也有些于心不忍，干脆哄孩子似的哄哄它，就当提前教孩子了。
不谈沮丧的糰子，拿到手机的舒曜进了任务世界。打开应用商店，秦珂给她下载了手机版的阿晋app。
有绿油油的网页版在前，舒曜已经做好了迎接辣眼睛app的准备。可拿过来一看，却见那app甚是清丽，虽谈不上国色天香，可也是个清秀佳人。
被它惊艷了一把，舒曜由衷地赞嘆道：「这设计得也还行啊！」
听她夸阿晋，秦珂昂首挺胸，与有荣焉：「那是，阿晋还是很适合阅读的。」
笑着点了点头，舒曜戳进了书城。往最顶上的那一栏扫了一圈，见有本书的封面甚合她意，不禁大喜，戳进去一看，便见那文案上写着：
人人都道哈士奇光风霁月，清冷孤绝，如高空之月，又如崑崙之雪，高不可攀。
唯有大橘知道，那日哈士奇紧紧抱着她，口中呢喃的是：「阿橘，别走。」
看着这文案，舒曜心下好奇，一时没忍住，指尖一点便戳进了第一章。
作者有话说：
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小说[狗头]
第59章 预计会修文，勿买
「舒舒姐, 你在做什么？」补上了自己欠下的肉肉，见舒曜还是没有动静，秦珂好奇道：「还在看小说？」
「嗯？」沉浸在大橘和哈士奇的爱情故事里，被她连喊了两声, 舒曜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看你这么久没动静, 有点担心。」秦珂吐了吐舌头，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虽然网页版的阿晋丑了点，可它胜在有内涵。这不, 舒舒姐也拜倒在了它的碧罗裙下。
揉了揉太阳穴，意犹未尽的舒曜从小说中抽离出来, 笑道：「还不错。」
怪不得姜零露也喜欢这个绿油油的网站。
得到了她的肯定, 秦珂心情很是不错。她边收拾东西边道：「阿晋的小说质量贼好，反正我觉得比其他网站都强多了。之前我看小说都是在某吧，后来知道了阿晋, 就再也没去某吧看过文了。」
点了点头，舒曜也觉得小绿站的质量还行：「不过阿珂, 你不是也写小说吗？你怎么不在这里写？」
「啊？我？」秦珂连连摆手，「舒舒姐，我不行。我写的那些东西也就给自己看，旁人谁乐意看啊？」
「怎么没人看？系统不是说你写得挺好的, 在某吧里一群人追么？」舒曜托着腮, 「你也发到小绿站上试试呀, 说不定还能赚个外快呢！」
她算了算, 一本书大概在十七八块钱上。只要有一个人看, 那就能赚回来一顿午饭钱。既然现在复习教师编还为时过早，秦珂喜欢又写，那何乐而不为呢？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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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阿晋的签约门槛很高的。海棠比阿晋差远了，我写的东西在海棠都没人看，阿晋怎么会有人看？」连忙摇了摇头，慌不择路的秦珂失了口，「舒舒姐，我还是看看能不能找家没倒闭的辅导机构赚钱吧。」
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舒曜疑惑道：「海棠是什么地方？」
「……」得，没被糰子坑到，被自己坑到了。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秦珂的大脑飞速运转，期期艾艾道：「是个……也是个写文的地方。」
「噢，那也行啊！」虽然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舒曜也没有多想，「那我能看看你在上面写的文吗？」
「……」瞳孔瞬间放大，秦珂恨不得打死自作聪明的自己。默默地忏悔着，她哭丧着脸道：「舒舒姐，这就不必了吧！」
让熟人看自己写的东西是挺尴尬，完全没抓住精髓的舒曜便道：「那这样吧。你把网址发给我，我看看那些写得好的都是怎么写的。」
糰子系统极力称赞秦珂的文字有灵气，她自己又爱写东西。如果好好钻研钻研，说不定能兼顾爱情和面包，通过写小说赚个外快。
听她这话，秦珂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把嘴欠的自己骂了千百遍，她的脚趾在地上抠出了一套三室一厅：「舒舒姐，我错了，我说！海棠是个有颜色的网站，里面都是少儿不宜的内容。」
看着恨不得原地去世的秦珂，无意间窥探到她的隐私的舒曜也是尴尬不已。到底是脸皮比较厚，她咳嗽了一声，选择了迅速转移话题：「没事，咱们就试试。如果连试都不试，咱们怎么知道有没有人看呢？」
脸上还是火辣辣的，虽然有些心动，但秦珂打死也不再吭声了。舒曜见状，便加了把劲：「再说，现在双减政策一出台，辅导机构就都属于违规了，要是咱们再去上课，说不定会被行政处罚——咱们明年还得考教师呢，犯不着冒这个险。既然不管有没有人看，你的小说都要写，那咱们就试试呗！要是既能开心又能赚钱，那不是更好吗？」
赚不赚钱倒是在其次，主要她能感觉到秦珂对于写作的热爱。现在秦珂没钱也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虽然她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比如工作不合意，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秦父秦母，情绪反应也十分激烈。只有在写东西的时候，她才是真正放松的。如果在心爱的网站上进行长长久久的写作，说不定能抚平她的心理创伤。
听她说得在理，秦珂也有些踌躇：「那要不……我试试？」
她在阿晋看文许多年了，但从来都没打算过要写文。虽然经常在某吧写同人，但她深深怀疑，如果不是免费的话，她写的那些东西真的有人会看吗？
「试试呗，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咱们是谁，没人看也不丢人。」极力劝着她，舒曜道：「不然写出来的东西没人看多可惜。」
「那……要不我试试吧。」被她说得颇为动心，秦珂道，「不过我之前逛绿水，听大家说开文要存稿的，还有好多注意事项，不然混不上新人榜。」
「那咱们先看看规则吧。」舒曜道，「既然想在这里赚钱，那咱们得先把规则搞明白。」
「嗯。」在搜索框里输入「签约」二字，秦珂托着腮，「我先看看大家怎么说，然后再开文。」
「成。」舒曜也笑，「你是自己看，还是我陪你看？」
舒舒姐是个比她还新的新手，两人一起也讨论不出什么来，秦珂便笑道：「我自己看就行。舒舒姐，你休息吧。」
笑着点了点头，舒曜也不再打扰她，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清冷孤绝的哈士奇和纤腰不盈一握的大橘。
***
捣鼓了三四天，秦珂总算是摸清了阿晋的大体规则。看着记满了重点的小本本，她有些犯愁：「舒舒姐，你说我存多少稿子再发比较好？」
绿水的建议是存够一万就申请签约，以免万一不通过，多出来的章节成了废稿。但是她下周一就要上班了，到时候肯定没法日更，会不会被阿晋的编辑嫌弃啊？
「要不咱们存三万吧？」看看她的小本本，又看了看她之前写的同人，舒曜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你应该能过。」
自打那天暴露了海棠的存在，破罐子破摔的秦珂把曾经写过的同人也给她看了。她大体看了一遍，觉得还颇不错。既然写得有模有样的，秦珂的其他小说应该也写不差。
「是，是吗？」不同于舒曜的信心满满，秦珂忧心忡忡，「大家都说阿晋签约很难的。」
「没事，难度都是相对的。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你肯定行。」舒曜安慰道，「放心吧，咱们就试试，又不指望着靠它吃饭。」
秦珂这孩子和夏亚南一样，缺乏自信，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可其实她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那就存三万。」在相信舒曜和贬低自己之间反覆摇摆，秦珂终于选择了相信舒曜。可提笔要写的时候，她又犯了愁，「那我去哪个频道啊？」
「要不……衍生？」舒曜想了想，「你不是写过同人吗？我看绿水说衍生自带热度。」
摇了摇头，秦珂道：「我写的同人和这里的衍生不一样，这俩不是一回事。」
红七同人能算衍生吗？当然不能。
「那……那就写你感兴趣的题材吧！我看论坛里都是这么说的。」舒曜道，「我也不太懂这个，你还是根据自己的兴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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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行指导内行是大忌。她只能提供大致的方向，具体怎么走还是秦珂自己来比较好。
「我……我要不去吧。」天人交战了好一会，秦珂道，「我平时最喜欢看古言了。」
之前上学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学文言文。大学的时候还想学汉语言文学，只可惜分数不够没学成。
「那就去古言。」对行情没有什么了解，舒曜道：「咱们写文是为了兴趣，赚不赚钱另说。」
得到了她的支持，秦珂眼睛弯成了月牙：「对，赚不赚钱另说。」
管古言凉不凉，只要她喜欢就不凉。
反正她不靠写文吃饭。
***
看完了哈士奇和大橘的绝美爱情，有了一颗红心的舒曜戳进了论坛，决定给埋头写古言的秦珂找找经验贴。
在绿水翻了好几页，一个名为「这些年在阿晋见过的文案套路」的帖子引起了舒曜的注意。戳进了这个不走寻常路的经验帖，她在看到了众多眼熟的句式：
xx红了眼：「xx，你还要躲我多久？」
xx把xx抵在墙角，声音喑哑：「xx，命都给你。」
后来，xx把xx宠上了天。
……
自觉掌握了阿晋的财富密码，舒曜兴沖沖抱着这堆文案标准句式去找正在咬笔头的秦珂：「阿珂，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好奇地看向这堆「干货」，秦珂瞬间瞳孔地震。
掐腰红眼按墙亲，这些年来看过的古言在她眼前转着圈跳舞。
作者有话说：
听说后面这句是阿晋的财富密码[狗头]
第60章 预计会修文，勿买
「舒舒姐, 你打破了我的幻想。」秦珂表情幽怨，「这些都是我的青春啊！」
套路，都是套路。这么多年来她以为的缠绵时光，原来都是假的。
一指流沙, 我们都握不住的那段年华。
看着白月光滤镜碎了一地的秦珂, 舒曜知道自己不该笑, 可还是忍不住想笑。
《掌心x》, 《xx娇》，《xx通房》……
时光阡陌，你们一直未曾走远。
嗯，这么文绉绉的词句应该挺适合秦珂要写的古言。
打开手机备忘录, 舒曜把这句话输了进去。
***
只有三千字的存稿的秦珂没能幽怨多久。连夜赶出来了三万字，她终于在正式上班的前一天晚上, 完成了kpi。
临走之前又检查了一遍自己辛辛苦苦写好的稿子, 秦珂关上了电脑，整个人都十分兴奋：「舒舒姐，今天下班回来我就发文。」
上班的酒店离这里只有四站路, 她最多五点半就能回来。
看着容光焕发、心情大好的秦珂，舒曜也笑：「成啊。人事那里不是说了吗？你工作任务也不怎么重, 说不定咱们还能摸摸鱼。」
早知道小绿站有这么大的作用，她暑假就该提议让秦珂写文，省得她做那么久的噩梦。
乘着公交车，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秦珂准点来了酒店报到。部门那大叔交代了她注意事项, 又端详了她一两眼, 笑道：「行, 小姑娘干这个好, 清闲。」
小姑娘也不用赚什么钱, 有份稳定的工作，以后找个好对象结婚生孩子就行。
礼貌地笑了笑，秦珂没说话。拿着大叔给她的材料，到自己的工位上干活去了。
大叔是好心，但她希望以后她们再也不会听到这种好心的话。
***
上班第一天，把部门同事和工作任务了解了个大概，秦珂对这份清闲的工作还比较满意，除了隔桌的阿姨缠着她问家庭情况，似乎有给她介绍对象的意向之外。
四五个同事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地问这些涉及隐私的问题，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舒曜实打实地震惊了一把，在她眼里比较内向的秦珂却还能接受：「虽然挺尴尬的，但是小地方就这样，习惯就好了。」
当年她来学校的时候，同事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都问清楚，然后把她和刚来的男同事凑一对。这些阿姨算是比较委婉的了。
「不过我不太想结婚，实在是太可怕了。」拾掇自己的稿子，秦珂心有余悸，「就我之前的一个同事，怀孕八个月，夫妻吵架的时候被她老公给砍死了。」
「啊？」舒曜震惊道，「那然后呢？」
「把她杀了之后，她老公买了敌敌畏，自己也喝药死了。」秦珂嘆了口气，「舒舒姐，你是不知道我那同事脾气有多好——她一直是和其他同事合住，从来没和大家红过一次脸，就没有一个能说出来她不好的。就是左腿有点残疾，走路一跛一跛的，找对象就不好找，最后找了这个四十多没结过婚的。虽然我们都觉得那个男人不好，但她也没办法，毕竟她的腿是这个情况，人家都挑，谁想她老公居然能把她砍死了。听看过现场的人说，脖子都砍断了半根，可吓人了。」
「后来我们参加她的葬礼，大家就都说，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劝她不结婚。那个给她牵线的媒人，就是我们英语组的张姐，当时哭得都不成样了，说早知道怎么都不能给她介绍这个啊。张姐原来可喜欢给小姑娘介绍对象了，但自打那次之后，她再也没给旁人牵过线。」
「还有下葬的时候，大家都说不能和那个男人合葬。但我那同事的妈妈说，夫妻是前世的冤家，进了一个门就是一家人，最后还是合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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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秦珂又是嘆气：「旁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怕了。我这脾气还不怎么好，万一结了婚，哪天老公也把我砍了怎么办？还是不结婚吧。」
虽然办过不少血案，但身边从来都没发生过这种事，见秦珂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动牵扯进这一桩桩刑事案件里，舒曜也是嘆气：「那就不结婚，咱们好好攒钱。」
说实话，如果要结婚的话，秦珂这情况比她那同事都危险：孤身在外，基本和父母断绝往来，和这里的同事也不熟悉。从案发风险来看，不结婚……其实是个理智的选择。
虽然华国的命案率不高，她被杀的概率不大，但会不会受老公欺负就不好讲了。毕竟，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
敲着键盘，秦珂捣鼓着文章的封面：「舒舒姐，大家的封面都好好看啊！」
看着那明艷的古风美人，舒曜也觉得赏心悦目：「要不咱们也搞一个？」
「……我问问。要是不贵的话，那我也约一个。」被那貌美的封面深深吸引，穷得响叮噹的秦珂决定忍痛出一回血。
描述了自己想要的图片效果，绿水不久就给出了反馈：300r—500r不等。
望着这个天文数字，穷困潦倒的秦珂摸着自己干瘪的口袋，默默的点了右上角的叉号。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打开软体管家，贫穷的秦珂下载了个玫图秀秀，又从绿水蹭了一堆免费底图，决定兼职美工，给自己撸封面。
看着她从绿水蹭来的底图，舒曜托着腮：「我觉得这些图还蛮好看的。」
免费的是最好的，如果还不够，那就是白送的。
给word换了个红色的页面背景，又插入了个竖向文本框，工作逐渐步入正轨的秦珂正在挑字体：「我觉得还是那些商用字体好看。」
可惜不能用，会被告侵权，难过，
「没事，封面看得过得去就行。」看着似乎犯了完美强迫症的秦珂，舒曜劝道：「难道会有人因为封面好看而追文吗？」
「可如果封面不好看，她们连点都不会点进来。」秦珂犯愁，「现在大家都很挑的。书城佳丽三千，大家左拥右抱，要是连封面都不好看，她们怎么会来临幸我这个发育不良的新人？」
她追文都是养肥了再宰，不要说只有两三章了，已经四五十章的文都看也不看一眼，什么时候过百什么时候追——收藏夹里体态丰满、身姿妖娆的美人那么多，环肥燕瘦各有风韵，她干嘛要临幸一个还没发育好的小豆芽？
听她这话，舒曜卡了壳。
这话好像说得也有道理。她当时点进那本哈士奇和大橘的爱情故事，不就是因为那眉眼如画的封面么？
「不过咱们资金有限，折腾不起啊！」见秦珂垂头丧气，舒曜开始给她画大饼，「等以后我们有了五颗星星，一本书赚一百万，我们就买上一百张300r的封面，一天换一个。」
「……好的。」
舒舒姐可真看得起她。
捣鼓出来了一张看过得去的封面，秦珂便开始绞尽脑汁地编文案。没有窥屏的爱好，也怕打扰她创作，舒曜便回了空间。
拿到了阔别一周的手机，糰子正翘着二郎腿，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舒舒服服躺在舒曜的床上看小说，浑然不觉对方已经回家。
「……」一言不发地站在罪魁祸首背后，看着落了一地薯片渣子的床，舒曜只想打死这只万恶的糰子。
上回那本《废材三小姐：x王要追妻》已经看完，糰子新找了本《一胎十宝：爹地宠上天》。它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手机屏幕上倒映出来一个人影。吓得七魂散了六魄，糰子径直把手机扔了出去，抱着头滚进了旮旯里，尖叫道：「啊啊啊！有鬼啊！」
把它逼到了角落里，舒曜冷笑道：「嗯？」
看着骤然出现的舒曜，糰子惊恐地瞪大了眼，抱住了弱小又无助的自己：「你你你，你别过来！」
那一地的薯片渣子它还没来得及收拾呢！看到自己在她的床上蹦迪，这个女人还不得撕了它？
把尖叫的糰子拎了起来，舒曜把它放在那一地薯片渣子上，声音温柔似水：「来，咱俩聊聊。」
浑身瑟瑟发抖，嘴边还有薯片渣的糰子一头扎进了舒曜的被子里，蒙着眼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它的动作，床上的薯片渣子有规律地弹了起来，在空中跳起了圆舞曲。看着那一床活蹦乱跳的薯片渣子，舒曜的眉头狠狠地跳了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殴打儿童是违法的，违法的，违法的。
把这句话默念了三遍，舒曜才克制住了把糰子拎起来痛打一顿的强烈愿望。捡起被糰子扔到地上的手机，她决定用小说缓和缓和自己的怒气，等能忍住拿手机抽糰子屁股的想法再和它说话。
惊恐地看着舒曜拿起了手机，又戳进了自己刚才看的小说，糰子恨不得当场去世。它心一横，跳上了舒曜的肩膀，一下子把她的耳机给扯了下来，手机扔进了秦珂的房间。
「……慕容xx用低哑的声音道：『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偌大的卧室里，《第一宠婚：x少的百亿小逃妻》以3d立体音循环播放，发出阵阵迴响。
作者有话说：
阿珂忙于事业，糰子带来每日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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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预计会修文，勿买
「舒舒姐, 舒舒姐？」强忍着笑，秦珂唿唤着舒曜，「我要开文啦！」
周一的时候，舒舒姐看霸总小说的时候不小心开了外放。自打那天开始, 便连着三天都没露面, 她原本定于那天晚上发表的小说也一直拖到了现在都还没开。
扔下眼泪汪汪的糰子, 咬牙切齿的舒曜到底是露了脸：「嗯？」
教训糰子是一方面, 她的主要任务还是帮秦珂开启新生活。
「我的小说现在没什么曝光度，放着当预收也没什么用，我准备发文了。」贴心地没提那天的乌龙，秦珂托着腮, 「不过我的文案为什么这么丑？」
首行不能缩进，段落全堆在一起, 一坨一坨的, 看着好丑。
「好像是不太好看。」皱着眉看了半晌，舒曜也道，「我看书城首页最上面的那个榜, 大家的文案都是清清爽爽的。」
「对，金榜上的那些文案看着赏心悦目, 我这文案看着就不舒服。」秦珂有些头疼，「可是我怎么都打不出空格来，绿水经验贴的办法也不管用。舒舒姐，你看！」
说着, 她进了小说后台, 当着舒曜的面修了文案, 在段首打出了八个空格。可等修改完回前台一看, 第一段的首行还是没缩进。
看着这难搞的文案, 舒曜也有些犯愁：「要不这样吧，咱们段尾空出来一行，段落首行都不缩进了。要不有的空两格有的不空，这也太难看了。」
左想右想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无奈之下，秦珂也只得道：「好。」
有些金榜文的文案排版也是这样的。格式没影响，一定没影响。
默默地安慰着自己，秦珂传好了封面和文案，一口气发出去了三章。
***
两个小时过去。
「舒舒姐，为什么一个收藏都没有？」沮丧地看着收藏一栏里圆滚滚的「0」，秦珂心都要碎了。
「成。」在搜索框里一搜，舒曜顺利找到了秦珂新发的文，「笔名是可可x？」
「对。」忍着羞耻，秦珂千叮咛万嘱咐，「舒舒姐，你可千万别点进来看。相信我，你肯定不喜欢这个。」
虽然舒舒姐看霸总小说，可这是才接触网文，等新鲜感一过，肯定就厌烦了。现在流行的这些文本质上也还是霸总小说的变体，舒舒姐应该也不会喜欢看。
其实她现在也不怎么喜欢了。可绿水说这是频道热题材，读者都喜欢，最适合新人上手，所以她犹豫了好久，还是选了这个题材。
「不过你的文章在哪里？为什么我在书城里找不到它啊？」在书城里逛了一圈，舒曜翻遍了所有的榜单，也没看到秦珂的小说。
「……舒舒姐，你打开分类，选古代言情，然后把页面拉到最底下。对，就是这里，点这个新人作者，再点『more』。好，把这个榜单拉到最底下。」指挥着舒曜，秦珂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倒数第二本，我的。」
七分疲惫三分苦涩一份心凉，窗外的冷雨都没她的文凉。
此处当有一阙《秋窗风雨夕》。
「……」被这复杂曲折的歷程绕晕了头，舒曜实诚地问道，「读者能看到你吗？」
从书城首页翻到这里，野生的读者得经歷九九八十一难吧？不是专门找这怎么找得到？
「等签约就好了。」看着那一个不涨的收藏，心凉的秦珂不知道是安慰舒曜还是安慰自己，「她们说签了约积分会翻倍，我就能出现在古言那页的新人作者里面了。」
「……好。」反正舒舒姐连她的笔名都知道了，不用白不用。
舒曜一个，作者号一个，读者号一个，秦珂的新文很快就有了三个收藏。
***
不同频道的编辑效率不同，根据绿水的经验，秦珂所在的频道差不多需要一个周。
不知道结果的等待是最磨人的。
除了睡觉，秦珂每天都在焦虑地刷阿晋，看编辑有没有给她发站内简讯，连最喜欢的刑侦小说都看不进去了。
见她这样，舒曜安慰道：「没事，过就过，不过就不过。等咱们明年考上教师编，寒暑假有的是时间来磨。」
话虽如此，秦珂还是焦虑得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连做梦都梦见自己上了书城首页的金榜。见她不仅没放松反而焦虑起来，舒曜暗暗有些懊悔，琢磨着要是这次申签不过，就劝秦珂放弃算了。
秦珂的精神状态本来便不太好，可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折腾。
***
医院里。
看着病床上面白气弱的秦旭，秦母心都快碎了：「旭旭，你中午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喝米汤就行。」浑身上下都插着管子，脸色苍白的秦旭动了动唇，「现在不想吃东西，你别费那个功夫了。」
见他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秦母眼泪就落下来了：「妈妈给你做鸡蛋羹好不好？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肉，等你好了，妈妈就带你去肯德鸡吃炸鸡腿。」
是他们这当爹当娘的没用。一天天的出苦力还赚不着钱，捨不得带旭旭出去吃饭。现在想带着他去吃，旭旭却吃不了了。
「医生不让吃那个。」咳嗽了两声，秦旭道：「你别说了，我嗓子不舒服。」
在医院里呆了一年多，从闹着要吃好的、喝好的到天天喝稀饭，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过来：要是把钱花在这些地方，家里就没钱给他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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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旭啊！」抱着一夜之间懂事起来的儿子，秦母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滚瓜似的往下掉，「你姐姐怎么就那么狠心呢！不就是一个肾吗？爸也不要了，妈也不要了，工作也辞了，扔下咱们就跑了！她怎么就能干出这么丧良心的事呢？」
要是秦珂还在，起码人手是够的，一个月还能补贴家里一千多块钱。现在秦珂一走，她被迫辞了工作专门照顾旭旭不说，家里的担子也一下子重了起来。秦旭病了一年多，上个星期又进了重症监护室，家里是一分钱也不剩了。现在亲戚都躲着他们走，唯恐他们来借钱。医生也和他们说过，如果不换肾，秦旭这病就是个无底洞。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百分之百是人财两空。
秦母正哭得伤心，秦父便过来了。皱眉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他道：「你轻点，别勒着旭旭。」
本来就心情不好，再听他这话，秦母脾气登时就上来了，哭骂道：「都是你！你说那小丫头答应了给旭旭肾的！结果呢？人眨眼就没了，还连累咱们让人家笑话！那丧良心的白眼狼跑了，旭旭又这样，咱可怎么办啊！」
同样心情没好到哪去，秦父还嘴道：「当时你不是也说行吗？还说你就说了，她不可能不管她弟弟！暑假的时候，她各个星期转给你四五百块钱，周天给你点外卖买东西，你不是怪高兴吗？怎么还又来怨我？」
「那不是你吗？好好儿的，你非要去报警干什么？自己理亏不知道吗？现在可好了，人家都知道了，反倒都说咱没良心、不做人，生生把考上老师的闺女给逼辞职了！」
「那不是你催着我给她打电话，闹着要赶紧把她找回来吗？还什么人家都知道了，你和刘兰花那天吵架以为我不知道？从那时候开始，人家就都知道了！现在一家子都在村里抬不起头来，那些和我一伙干活的劳力背地里都说！」
「那主意不是你出的吗？要不是你那丧良心的主意，人家能戳咱们嵴梁骨，一个病房里的都说咱们？连这边的医生护士都说是咱不对！」
「噢，我出的主意，是我出的这个主意，可你没点头？你不也说这就是个无底洞，不换肾治不好，宁死闺女不死儿子？你……」
听他们吵得越来越厉害，病床上的秦旭听得心烦，咳嗽了两声，埋怨道：「行了，你们别吵了。」
难道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连他都一块说上了。
听儿子咳嗽，秦母再也顾不上和秦父吵嘴了。拿了杯子她倒了杯热水，又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送他嘴边：「旭旭，来，喝水。」
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想着那些人的话，秦旭越来越烦闷。
难道秦珂给他肾不是应该的吗？他都要死了！何况爸妈又不重男轻女，那么疼她，还供她上学。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越想越气，秦旭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秦父秦母手忙脚乱地餵水餵药，他才渐渐止了咳。
看着虚弱的儿子，秦母忍不住又落了泪：她可怜的旭旭啊！他才这么小，本来大好的年华，却眼见就要没了命。他那没良心的姐姐见死不救，爹娘都在她面前跪下了，她却还是不答应，只同意出钱。天底下怎么还能有这么没良心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阿珂的事业之旅
ps：这篇文的
第62章 预计会修文，勿买
熬了整整一周, 秦珂终于收到申签通过的站内简讯。径直蹦到了床上，她眼里的兴奋都要溢出来了：「舒舒姐，我领会到范进中举时的心情了！」
怪不得范进中举会疯，她现在也要高兴疯了。
舒曜也笑：「我就说了你肯定能过！你那动漫同人写得多好！」
昨天她心血来潮看了秦珂写的同人, 写得真挺好的。要不是秦珂现在实在太忙, 她一定催着秦珂把坑填上——没看到坑底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可怜孩子吗？
除了上班就是写文, 秦珂日写六千, 硬生生把朝九晚五的工作干成了996。不过看着她日渐开朗，舒曜也不拦，而是笑着调侃她：「找到真爱了？」
「那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欢乐，秦珂笑道, 「阿……舒舒姐，你就是我们的红娘啊！等我成了五星, 不, 成了三星大佬，我一定专门写本小说表白你。」
要不是阿舒一个劲的怂恿，呸, 鼓励和支持她进行创作，估计她这辈子都迈不出成为阿晋作者的第一步。
「呸, 谁要你表白？好好写你的bg小说，别动不动就百合！」
有的人嘴上喊她舒舒姐，心里却叫她阿舒。
啧，现在的崽越来越难带了。
舒曜撇了撇嘴, 却又忍不住笑。
被回绝了也不恼, 秦珂笑吟吟道：「舒舒姐, 你上回不是被来我们酒店的一个美貌小姐姐迷得神魂颠倒, 盯着人家眼睛都不转了吗？我写百合怎么样？专门给你写, 不上传不发表，百万长篇只为你一人！」
一开始她还对阿舒有些敬畏，但现在是看穿看透了。阿舒压根没什么没架子，还沉迷于小说无法自拔，活脱脱一个网瘾少女。
「呸！好好的花儿都被你们给玩坏了！」舒曜敲了敲她的脑壳，「写你的小说去！」
装作被她敲到了，秦珂抱着脑袋喊疼。舒曜一开始吓了一大跳，待看到自己的手从桌面穿过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装的。笑闹了好一会，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秦珂好奇道：「舒舒姐，你上午在看什么小说？看得这么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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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阿舒还嚷嚷着书荒了，结果今天就只顾着埋头戳手机，都不搭理她了。
听她这话，舒曜马上兴奋了起来。把手机推到秦珂眼前，她道：「这个！」
「《锁宫门》？」
好奇地探过头，秦珂却见那文案中规中矩，是最最常见不过的追妻火葬场，不由有些奇怪，随手选了一章，便见那只鸽子写道：
啪的一声，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声音清脆至极。嫣然巧笑，燕语莺声，潘云儿已经挽着卫璋的胳膊进了内殿。
两颊被教训得高高肿起，盛冶容蓬头散发，一双桃花眼水雾朦胧。碧杏小心地赔着笑，青莺却活动了活动手腕，一巴掌又狠狠地甩了上去。
快意地欣赏着盛冶容红痕遍布的脸，她嗤的一笑，又连抽了两个耳光，打得盛冶容几乎跪不住，才慢悠悠地瞥了眼气得浑身打颤的碧杏，笑盈盈道：「我又不是那等下贱人。好好的正妃不当，现如今连妾都做不上。」
……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什么出奇之处，秦珂纳罕道：「这不是个挺常见的火葬场么？」
这种文在阿晋一抓一大把，而且阿舒不是才吐槽说，她要被某些该进焚化炉的男主毒死了吗？
「重点不是这儿，是下面。」舒曜脸上隐隐透着幸灾乐祸，「你看大结局的最后一段。」
见她这副表情，秦珂心里莫名升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点进了最后一章，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莲步轻移，环佩叮咚。端着药的盛冶容坐到了天子卫璋的病榻前，柔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作者有话说：
试图挣扎一下[狗头]
这个预收还有救吗
第63章 预计会修文，勿买
眼前浮现出潘某毒死武某的画面, 秦珂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僵硬，她断言道：「这本书一准扑穿地心。」
读者不追着那只可恶的鸽子打负分才怪，月石迟早会教她做人。
「才不会呢！」和她秉持完全相反的观点，舒曜反驳道, 「手刃男主啊！女主多美多飒！」
这么刚的女主请给她来一打！
「这种文不可能有人看。读者喜欢正经的追妻火葬场, 才不喜欢这种歪门邪道的焚尸炉！」秦珂苦口婆心地劝着口味小众的舒曜, 「舒舒姐, 我们写文要考虑市场。不信你看看它的评论区，要么凉到没评论，要么一群人刷负。」
「管它呢，总之我爱女主。」舒曜一锤定音, 义正言辞，「作为新时代华国青年, 我们要看的不是霸总强制爱, 而是社会主义法治建设。」
把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渣滓通通送去监狱接受社会主义改造。囿于时空不能进行改造的，採取特殊手段进行处理。
「……」从未见过如此诡辩之人，秦珂沉默了一会, 说道，「舒舒姐, 我觉得你一定会很喜欢一本书。」
「嗯？」舒曜有些好奇。
「男主五毒俱全，号称刑法本法，最后饮弹自尽。」秦珂幽幽道，「女主搞死的。」
一听男主进了焚尸炉还和自己专业相关, 舒曜顿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本书叫什么？」
***
心满意足的看完了文回来, 又把票票都送给了那位敢于手刃男主的女主, 舒曜戳了戳秦珂：「你多少收藏了？」
「四十九。」说到这事, 秦珂立马蔫了, 「之前我从来不看五万收以下的文，可现在，唉——」
她现在连五十都不到，离五万还差三个零。
「没事，你这文才四天，一共不到两万字。我看绿水说这个是正常成绩。」安慰着秦珂，舒曜道，「你看你申签一次就过了，多顺利啊！总有一天我们能升五星。」
现在秦珂天天把五星挂在嘴边，她要进行针对性鼓励。
「唉。」被数据打击得自闭，秦珂提议道：「舒舒姐，要不咱们一起看篇刑侦文，换换脑子？」
她觉得她和古言八字不合，真的。
「成。」再次书荒的舒曜一口应下，「咱们看哪本？」
「按标籤上找吧，找收藏最高的。既然大家都爱看，那肯定是写的好。」变回读者的秦珂失去了对新作者的同理心，一眼瞄上了频道金榜，「这本收藏好多，咱们看这本？」
「好啊。」舒曜刚要答应，却又眼尖瞅见了另外一本，「咦，这本收藏怎么比它还多？」
「诶？不可能吧？这个是按收藏来的啊？」好奇地凑过去，秦珂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阿晋，「噢，是我弄错了，我不小心点成按积分排了。」
……
挑三拣四，一心要看刑侦的两人最后挑中了一本着名大佬的悬疑小说。
事实证明，大佬就是大佬，笔力不是菜鸡所能及的。手里攥着水果刀，秦珂左右张望，小心翼翼地进了客厅，用颤抖的手打开了全屋的灯，不放心地检查了两遍门锁。
拿着刀转了一圈，确认阳台、厨房、洗漱间和两位舍友的房间都没藏人，秦珂正准备关灯睡觉，却忽听一声猫叫，登时浑身寒毛直竖，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舒舒姐，不会是那只方程猫吧？」
连鬼片都没看过的舒曜抱着糰子，用打颤的声音道：「不……不会的，小……小说都是骗人的。」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拼命地这么告诉自己，她却抱糰子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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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在了被子里，听着窗外唿唿的风声，秦珂声音发抖：「那只猫，那只猫……」
正说着，大门那里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喵声。连心尖都在发颤，秦珂一声尖叫，径直从床上蹦了起来，差点摔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地扑到了自己卧室门口，她搬来所有的考编辅导资料顶上了门，也顾不上舒曜不是实体了，哭道：「舒舒姐，是不是那只猫来了？」
饶是呆在空间里，舒曜仍是满脸惊恐，颤抖地朝她摆着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秦珂却以为她是看到那只猫被吓着了，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捂着眼喊道：「滚出去！离我远点！」
听着秦珂歇斯底里的喊声，餵完了邻居家大橘回来的舍友小韩直接便懵了。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手里的猫叫神器，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向来好脾气的秦珂为什么会突然骂人，犹豫了一会，小韩还是轻轻敲了敲秦珂的门。
听着一下下的敲门声，莫说是秦珂，连舒曜都快疯了。把满脸眼泪的秦珂换进了空间里，舒曜壮着胆子，隔着门，用发颤的声音问道：「谁……谁啊？」
「是我啊？」听她声音不对劲，又连门都不开，小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珂珂，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ps：我这篇文第四天的时候收藏不是六个就是七个，现在收藏在2000左右，月收益差不多是收藏的一半。
女强是出了名的穷且默，收益在各类文里排行基本是倒数第一。快穿因为会有读者跳订和养肥，所以连载收益也是倒数，而小、爽文之类的收益是数一数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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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预计会修文，勿买
「旭旭哟！奶奶的旭旭哟！」用皴裂的双手摩挲着秦旭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从四女儿家回来的秦奶奶质问着秦父秦母，连声音都在打颤，「过年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这样了？你们怎么照顾的旭旭，啊？」
抹着眼泪, 向来泼辣的秦母一声不吭, 低着头不看情绪激动的婆婆。
看着浑身烟味的秦父和眼睛通红的秦母, 秦奶奶悲从中来, 嚎啕哭道：「咱家就旭旭一根独苗，这是要绝后了吗？」
她命不好，连生了五个闺女才给老秦家生出来一个儿子。儿媳肚子也不争气，连着流了俩丫头才生出来旭旭。家里好不容易续上的香火怎么又要断了啊！
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秦父的眼眶也红了。家里没钱，住院费又贵, 现在旭旭稍微好了点, 他们便办了出院手续，想趁着过年回家喘口气，等开了春再回去。却不想旭旭病情又反覆了, 大过年的被抬进了重症监护室，一家人在医院里过了年。
「燕妮呢？」左看右看等不来秦珂, 秦奶奶道，「燕妮怎么不过来啊？」
那小丫头从小就古怪，从来都不知道疼她弟弟。找着了工作之后，人家姐姐都给弟弟买吃买喝, 她倒好, 一分钱没给过旭旭。等后来旭旭得了这个病, 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 她才开始给家里花钱, 还自以为有功了。明明能救旭旭却不救，爹娘给她磕头都不行。现在旭旭都病成这样了，她还不过来看看，什么人啊！
勉强笑了笑，秦父道：「唉，我们管不了她。」
娘上了年纪，受不得刺激，这些事告诉她也没什么用，白惹她一肚子气。所以他和三个姐姐统一了口径，这事都先瞒着她。
「哼，我看她是指望不上！」满腹怒火，秦奶奶用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她弟弟都要不行了，让她给她弟弟一个肾都不愿意，以后还能指望她干什么啊！早知道就留那两个小丫头，我看是个人就比她强！」
听她这话，抹着眼泪的秦母颤了颤，没有说话。
恨声骂着秦珂，秦奶奶道：「眼见着弟弟都这样了，又不要她的命，一大家子都去求她，她还有脸说不行？哼，要我说，当时就该把她也给流了！当时我让流，你们死活不愿意，说反正还能再生一个，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第一个投生在娘胎里，这种小丫头就是天生没良心——头胎就生个小丫头片子，这当娘的日子怎么过啊？人家婆婆能愿意吗？妯娌不笑话吗？」
「旭旭他妈，你也别怨我说你。你想想，你送她上学有什么用？那小丫头打小就没什么良心，都八九岁了还和旭旭抢东西，旭旭和她闹着玩，她还使劲揍旭旭，天底下有这么当姐姐的吗？我八九岁都知道给旭旭他爷爷洗衣裳做饭了！你那二姐知道吧？当时老揍旭旭他爸爸，怎么都拧不过来，一开始我也是捨不得，但后来也还是给送人了——我给你说，这样的小白眼狼养不熟！」
看着满脸是泪的秦母，秦奶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养了这么大，还供着她上了大学，花了多少钱啊！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可你们后悔有什么用？钱也搭进去了，功夫也搭进去了，现在她翅膀硬了，屁股一拍，跑了！」
「这不是觉得她以后能帮衬旭旭吗？」见母亲又开始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秦父小声辩解道，「再说，当时也没想着她能这样啊！」
小孩子打闹有什么出奇的？隔壁刘家那姐弟也不亲近，可结了婚之后，不还是照样给弟弟出力出钱娶老婆？谁承想秦珂那丫头这么没良心。要是早知道这样，他们也就给流掉了，就算是流不掉也送给那个远房三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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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想送，还能送不掉？还是不捨得！」秦奶奶哼了一声，也不再提要流掉秦珂的事了，而是说起了那远房三姑来，「知根知底的亲戚，一个丫头片子换六万块钱，你还不愿意？那时候你四舅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多块钱，他还是小学校长呢！你三姑要你不给，现在后悔了吧？」
这回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秦父也默默抽起了烟。
拄着拐杖，秦奶奶越说越来气，又训起秦母来：「要我说，后面那俩小丫头片子都是她招来的！你一回两回受那罪也是自找的！搁了我们那个时候，这种没完没了的小丫头都是给扔茅坑里淹死！多死上几个，她们就不敢往你肚子里投胎了！」
要搁了以往，秦母早就跳起来和她指着鼻子对骂了。可现在儿子成了这样，闺女又拍屁股跑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抹了眼泪只是哭。
见她这样，秦奶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拿拐杖狠狠敲了敲地，给秦旭做饭去了。
***
「舒舒姐，你说我能行吗？」牢牢地盯着加载中的面试成绩公示页面，秦珂的心怦怦直跳，「我觉得我发挥得好像……还行？」
「没事，阿珂，你肯定行。」舒曜笑了笑，「咱们三所学校进了面，总得有一所能考上吧！」
把石安市及其周围的两座临海小城考了个遍，秦珂报了五所学校，进了三所学校的面试。虽然市里的那所学校够呛，但镇里的那所初中招四排二，秦珂应该是稳的。
「市三中肯定是凉了。人家只招两个人，我笔试排名倒数第二，进面的还有一个男生。要是我能考上区里那所就好了。」嘆了口气，秦珂懊恼道，「早知道我就不开文了。写文什么时候不能写？这次要是考不上，我不就彻底凉了吗？」
今年教师编扩招，省里所有的学校都在大量招人。要是现在都考不上，那以后肯定再也没戏了。
看看翻卷了边的文稿，再看看崭新的复习资料，秦珂悔不当初：「舒舒姐，我不该不听你劝的，唉——」
都怪她，被填坑的欢乐和阿晋的收益迷了眼，沉迷于写文无法自拔，荒废了考编大业。要不是舒舒姐不停地督促她，她说不定得等到考试前一天才想起来复习。
「没事，区里的考不上，镇里的还考不上吗？」舒曜安慰道，「反正咱们有保底的了，不愁没工作。」
「唉，我拿人家当备胎，人家还说不定拿我当备胎呢！」盯着一直转圈的手机页面，秦珂忧心忡忡，「为什么加载不出来？舒舒姐，是不是他们又不公示了？」
「不可能。既然官网出了公告，那就肯定公示。」看着紧张过头的秦珂，舒曜哭笑不得，「估计是登的人太多，网卡了。」
「唉——」又长长嘆了口气，秦珂愁眉不展，「舒舒姐，你说要是我考不上怎么办？万一以后我老了，是不是就要上街捡破烂了？」
虽然是三星连锁酒店，可也说不好会不会倒闭。万一以后倒闭了，那谁给她发退休金？她岂不是要上街讨饭了？
见秦珂又开启了胡思乱想模式，舒曜果断戳开了她的阿晋，指了指后台收益：「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看着5000+的月收益，秦珂沉默了一会，咬着指头道：「其实考不上也还好？」
只要好好写文，她应该不至于流浪街头。
还没来得及高兴，舒曜却又听她道：「可是万一阿晋破产了怎么办？现在网文行业竞争也很激烈的。」
着实没想到秦珂考虑得这么长远，舒曜道，「那我们就换一家。」
「……可是还有盗文啊！」秦珂又发起愁来，「现在盗文那么多，他们把文盗走了，我不就没饭吃了吗？到时候别说写文了，我连网费都交不起，不还是会饿死吗？」
无意识地摩挲着小韩送给她的防狼喷雾，秦珂深深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感到担忧：「舒舒姐，要不我去阿晋当编辑吧？」
编辑不会被盗文，而且还容易跳槽。即使是公司倒闭了，也还能去出版社之类的地方，应该不容易被饿死。
「……阿珂，页面加载好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杞人忧天的秦珂，舒曜选择了转移话题，「快！看看有没有咱们。」
定睛一看，页面果然已经加载出来了。秦珂登时精神一振，二话不说便戳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快乐的事业线基本就结束了
下面开始走剧情
第65章 预计会修文，勿买
「嘶, 好险！」抚着胸口，秦珂心有余悸，「要是和去年一样只招一个，这回我就凉了。」
刚才一查, 市里和区里的都凉了, 镇里这所笔试第二, 总分也第二, 好歹是上岸了。要是这所再考不上，她这回就考不上了。
「幸亏你面试成绩还不错，不然可就被逆袭了。」舒曜笑道，「这次是运气好, 下回再遇着什么事，可不能这样了。」
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秦珂道：「下回一定好好学。」
还好她面试得不错, 看来那两年的工作经验还是有用的。
虚惊了一场，从没考上市区中学的消息里缓过劲来，秦珂又恢復了生机：「舒舒姐, 我又有编了！」
看着浑身都轻松下来的秦珂，舒曜笑道：「现在不怕阿晋破产了吧？」
「嘿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的秦珂吐了吐舌头，「阿晋长命百岁，寿与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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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乡镇教师，可那也是编内岗啊！她再也不用担心流落街头了。
「舒舒姐, 你说我要不要看看评论区庆祝一下呀？」兴奋地戳进了阿晋, 秦珂荣光焕发, 「现在都快完结了, 我看一下应该也无所谓吧？」
她好想看看大家都在讨论什么。之前追文的时候, 她最喜欢看大大的评论区了。
「要不看看也行，你不是都八千收了吗？收藏多说明大家还比较认可。」舒曜想了想，「评论区应该……还比较和谐吧？」
她追文从来不看评论区，不过因为经常逛绿水，什么文招骂还是知道的。秦珂这本是小甜文，不是容易挨骂的题材。那天她应秦珂所求，瞄了瞄她的评论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里除了按爪、撒花和打卡，全都是清一色的欢乐向讨论。
「……要不我还是不看了吧。」天人交战了好一会，秦珂做出了艰难的选择，「绿水说正确的做法是完结之后再看评论区，不然心态会崩。」
虽然她的读者都很友好，可她看了评论就紧张。见了夸夸夸会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见了槓槓槓又会玻璃心。成天担惊受怕、提心弔胆，生怕后面的剧情拉胯，大家都跑光。
「都行。」舒曜笑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再替你瞅瞅也行，告诉你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我觉得还是再等等比较好。反正都快完结了，最多再过一个周，你想怎么看怎么看。」
「对，就差最后三章了。」秦珂努力给自己打气，「我马上就自由了。」
虽然卡文快把她给卡死了。
「不过有个问题我有点好奇。」秦珂的工作有了着落，舒曜也放松下来。嘆了口气，她指了指手里的小说，「为什么你们写着写着就没了？」
「嗯？」有些摸不着头脑，秦珂凑了过去，便见男女主正在亲热。春意正浓，面红耳赤，她下意识想往后翻页，可却被急剎车晃了个晕头转向，径直摔出了车门。
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秦珂咳了一声：「因为我们阿晋是个单纯的孩子，见不得脖子以下的内容。」
「可它已经成年了。」舒曜幽幽道，「后台有阿晋十八周年庆祝公告。」
「成年了也不能进行少儿不宜的行为。」对于这种错误的想法，秦珂进行了严肃的批评，「难道不上大学不考研了吗？」
「可是国家号召大家生三胎。」舒曜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出来，「华国的一切组织和公民都有响应国家生育政策的义务，阿晋怎么能不响应国家号召呢？」
「因为阿晋有祖国的花朵。」虽然同样怨念颇多，但秦珂还是忍不住为心爱的阿晋辩解。
「可也有祖国的栋樑。」舒曜不服气道。
秦珂义正言辞：「祖国的栋樑更不能被酸雨腐蚀，被蛀虫掏空。」
「……」双手抱拳，舒曜由衷道，「阿珂，你应该去参加公务员面试。」
瞧瞧这觉悟，不给领导写稿子也太屈才了。
「承让。」抱拳回了一礼，秦珂昂首挺胸。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满脸敬佩，舒曜道。
正襟危坐，秦珂面带微笑：「你说。」
拿本子卷出来一个话筒，舒曜真诚发问：「阿珂，评论区都说你的男主和女主没有cp感，这和你母胎solo有关系吗？」
***
「舒舒姐，我下本想开天师类爽文。」打闹了好一会，秦珂敛起了笑容，认真地说道。
她的收订比很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本能沖二星。现在工作又有了着落，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尽情写她想写的东西了。
「为什么？」看着她澄澈的眼睛，舒曜心里一颤，忽然浮起了一个猜测。
秦珂的回答印证了她心中所想：「舒舒姐，我不想再被他们折磨了。」
「我想把写天师类的小说，就是天道允许千千万万像我一样的倒霉女孩子变成鬼，为自己报仇的那种。」眼里不自觉含了泪，她道：「舒舒姐，你是学法律的，懂得比我多。我们的法律讲究罪刑法定，要维护和保障人权。可加害者的人权被维护了，那受害者呢？受害者的人权又由谁来维护？」
默默嘆了口气，舒曜没有说话。
擦掉了眼角的泪，秦珂道：「舒舒姐，我成绩不好，学歷不高，可我基本常识是有的。现阶段的法律维护的是秩序而非正义。都说法律体现国家文化，我们提倡百善孝为先，所以法律也杂糅孝道文化。古代父母对子女有生杀予夺的大权，现在父母杀子杀女也一样不用偿命。」
「以下犯上曰弒，所以杀母曰弒，杀父曰弒。弒父弒母十恶不赦，杀子杀女情有可原。如果杀我会被判死刑，秦建华和周彩云会动手吗？不会。他们也惜命。」
看着沉默的舒曜，秦珂泪眼模煳：「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同样是认定为家庭纠纷，凭什么他们杀我不用偿命，我要是杀他们就罪大恶极，活该死刑立即执行？」
不管查了多少案例，她都搞不明白。
她不理解什么自首情节，也不明白什么家庭纠纷。她只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勒死了。她不懂什么社会危害性，她想也只想让秦建华和周彩云偿命。
握住了她的手，舒曜静静道：「阿珂，你写吧。」
她是法律人，可她不白左。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意识也有其相对独立性，她承认现行的法律确实有不完善的地方。正义是人类永恆的追求，但法律可能还做不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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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何止是父母对子女，所谓三纲五常，三纲中的两纲被保留了下来。父对子，夫对妻，生活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体现，乃至在法律中也有些微的痕迹。罪刑法定维护犯罪人的人权，可就像时代的灰尘落在每一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大山，法律的疏漏落在每一位受害人头上也都是一场灾难。她会要求自己遵守法律，会为法律的完善尽自己的力量，但不会苛责法律大伞未能保护住的悲愤受害者。
「舒舒姐，你不说我？」攥着她有如实质的手，秦珂忽然就哭了，「我以为你会骂我的。」
「你有什么可骂的？该骂的是那对夫妻，是他们丧心病狂。」舒曜温柔道，「有句话你没说错。现在法律层面更多是考虑秩序，而不是受害人的感受。阿珂，写你愿意写的东西吧。」
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她就觉得法律需要更多考虑受害人的感受，现在学了七年法律又工作了十年，她依然这么觉得。如果公众都对某条法律有意见，那说明那款法律就是有问题，该修改的是法律而不是公众的思想。
「舒舒姐，谢谢你。」止不住地哽咽，秦珂喃喃道，「我想写这个想了很久了，可却一直没勇气。」
她怕，什么都怕。怕自己写着写着便崩溃了，怕查现实中的判案记录会被气到发抖，更怕阿舒会生气离开她。
如果没有阿舒支持她，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下去。
「写吧。」舒曜柔声道，「阿珂，写出来就好多了。」
秦建华和周彩云夫妻是秦珂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把这段故事写出来是自揭伤疤不假，可是只有这样，秦珂才能彻底告别那段梦魇，卸掉包袱走向未来。
破茧很难，蝶变很苦，可走过最深沉的黑夜，面前便是黎明。
第66章 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旭旭他爸, 不是我们搪塞你，是真的没有合适的肾啊！」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秦父，孙大夫嘆了口气，心里也有些不忍, 「现在□□都紧缺, 你也都能看着, 和你儿子一个病房的孩子都是这个病, 都需要换肾。那个叫燕燕的小女孩都等了两年了，还没等到肾，这个真的是没办法。」
饶是见惯了生死离别，可是看着这群最小七八岁, 最大十五六，花一般的年纪便要走向枯萎衰败的孩子, 她心里也还是受不了。
「医生, 我求求您了，您救救我家旭旭吧！」不过短短半年，秦母却仿佛衰老了七八岁, 「我家旭旭才十五啊！他成绩那么好，以后还得念大学啊！」
摇了摇头, 看着华发早生的秦父秦母，纵使不齿他们曾经的盘算，孙医生也是满心苦涩：「姐，我们这些当医生的, 哪有不盼着病人好的？我们自己也有孩子啊！但凡是能有办法, 我们哪能不给你们想啊？」
如果父母配型不合适, 那找血亲配型基本就没戏了。受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 城里基本都是独生子女, 农村一般最多也就两个孩子，配型成功的机率其实不大。即使是配型成功，通常兄弟姊妹也都不愿意给病人捐肾。毕竟，这相当于把自己一辈子都给搭进去了。
父母盼着孩子都能活下来，这是人之常情，但孩子也都有自己的想法。
常言道生死疲劳，医院是最能看清人世百态的地方。
这里是县医院，来就诊的多数是农村家庭。如果生病的是女儿，像燕燕的父母那样，愿意倾尽全力给女儿治病的已经是百里挑一的好爸妈了。不要说劝儿子给女儿捐肾，把女儿带回去不治了的才是多数。
可如果那孩子是男孩，尤其是家里唯一的男孩，那父母通常会拼尽全力，即使卖房举债也要给孩子治病，尤其是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再次生育比较困难的农村父母，为救子甘愿背负巨债的数不胜数。不要说给儿子一个肾，他们甚至愿意以命换命。假使女儿再恰好配型成功，那个别父母真的会疯了一样求她给儿子捐肾，磕头哭求，找单位找领导乃至找公安。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到。
朋友圈里的重女轻男，平时从不离嘴的小棉袄……阖家欢乐，难辨真假。可一来医院，入眼皆是人间真实。
她同情那个病床上的小男孩，但是被父母逼到了那个份上，那个小姑娘的做法她也完全能理解。
见孙医生真的是束手无策，秦母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旭旭啊！我的旭旭啊！」
攥着病床上秦旭的手，秦父也眼睛通红。哀求地看着孙医生，他声音颤抖：「大夫，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吗？」
摇了摇头，孙医生看着病床上昏睡过去的秦旭，嘆了口气：「哥，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药的疗效和换肾没法比。最多两年，这孩子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
不忍心看秦父失望的眼神，孙医生背过了身去，摸了摸冯燕的脸蛋：「燕燕，今天好受点了吗？」
乖巧的点了点头，冯燕甜甜一笑，露出了两个小酒窝：「阿姨，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呀？妈妈说等我好了，就带我去海边玩。」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她抱着布偶熊，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憧憬。
看着她稚嫩的面庞，孙医生的鼻子忽然就酸了。扶着床杆的右手颤了颤，她努力挤出来了一个温柔的笑：「一百天。燕燕数着，等到了第一百天，燕燕想去哪玩就能去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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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还有那长呀！」小脸满是沮丧，冯燕道：「阿姨，我觉得我今天就很好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何况燕燕这是大病呢！」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孙医生几乎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只有一百天，燕燕马上就能出去玩了！」
见她红了眼，冯燕以为她是为自己不能出去难过，连忙安慰道：「阿姨，没事，我其实也不难过的，出不去也没事。你和爸爸、妈妈都陪着我，哥哥也常来看我，我也很高兴的。」
看她这么懂事，孙医生益发心酸。趁着检查仪器指标的功夫，她悄悄背过身去擦了擦泪。歪着头，冯燕眨了眨眼，把小熊递给了她：「阿姨，你抱抱毛毛。」
扬起稚嫩的面庞，她认真道：「只要抱抱毛毛，就会开心起来的。」
***
「大夫，我们家燕燕是什么情况？」
见孙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去餐厅打饭的冯母连忙迎了上来，红着眼睛问道。
同样红了眼，孙医生摇了摇头：「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也别拘着她了……燕燕现在这情况，咱们就让孩子开心点吧。」
听她这话，冯母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上来，整个人木雕一样，眼珠都不转了。张着嘴呆呆地站了半晌，她抓着孙医生的手，嚎啕大哭起来：「医生，真的就找不到肾了吗？我家燕燕才十一岁啊！才十一岁！」
他们夫妇是双职工，受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只能生一个孩子。她满心喜欢女儿，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虽然儿子也算孝顺，但见同事的女儿乖巧听话，还是有些羡慕。丈夫嘴上不说，可心里也是想再要一个孩子的。二胎政策放开，他们夫妇一商议，马上就怀了燕燕。当时一查出来是个女儿，他们俩都高兴坏了。老来得女，他们如何能不疼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知比对儿子宠爱了多少倍。可燕燕却忽然得了这种病，眼见是撑不了多久了，这不是剜了他们的心头肉吗？
「医院□□紧缺，恐怕是难。」嘆了口气，孙医生道：「况且燕燕现在这身体状况，即使是换肾也……」
摇了摇头，她没再说下去。
冯燕的病拖了太久了，三年过去，已经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她才十一岁，年纪又小，体质又差，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听她这话，冯母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
问完了孙医生，冯母浑浑噩噩地走进了病房，看着女儿苍白的睡颜，眼泪便禁不住落下来了。
给她递了张面巾纸，冯震低声道：「妈妈，你别难过了。」
他参加工作已经四年了，单位就是县里的卫生局，离得也不远。昨天爸爸说妹妹情况不大好，他今天一下班就过来了。看着面容苍白的妹妹，别说爸妈，连他都难过得不行。
靠着儿子的肩膀，颤抖地摸着女儿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冯母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婆婆敦厚，老公能干，家庭和睦，儿女双全，工作顺遂。一家都是良善人，她自问也从未做过什么眛良心的事，怎么便遇上了这种天塌一样的灾难？
***
因为要迎接检查，单位下午得加班。冯震安慰了一会母亲，陪她们吃过午饭便离开了。
看着，秦母满脸歆羡，由衷道：「你儿子可真孝顺啊！」
经常拿着水果过来探望，从来不埋怨家里给妹妹治病花钱多，还知道心疼妈，这样的儿子到哪里找去？
提起儿子，冯母也极是欣慰，但也不好自夸，便道：「唉，也就那样。震震单位离得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
「这和近不近没什么关系，还是小孩孝顺。我那闺女……」一说起这个，秦母便忍不住想痛斥那只丧良心的白眼狼。可想起自己现在糟糕的名声，她只得硬生生止住了话头，改口道：「唉，都说患难见真情。这还是看小孩的品性。」
勉强扯了扯嘴角，冯母道：「你家珂珂其实也还行。」
在一个病房里住了一年多，那小姑娘的所作所为她也看在眼里：单位离家三四十里，每个周六周天都过来，风雨无阻。早中晚按时来送饭，等爸妈和弟弟吃完饭再把碗碟带回去刷。洗衣服、煮饭、打扫屋子，家里所有的活儿基本都是她做。一个月工资总共四千块钱，家里水果、蔬菜、牛奶乃至日用品都是她买，平均下来每月差不多得给家里花一千块钱。
做到这个地步，那小姑娘已经很不容易了。都是当爸妈的，秦父秦母想让女儿给儿子捐肾她理解，但因为女儿不愿意就想把她给勒死，这也未免太疯狂了。
「还行什么？你说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旭旭是她亲弟弟啊！」秦母忍不住又要落泪，「我们家就旭旭一根独苗，他要是没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到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冯母那边是闺女，万一真要没了，伤心归伤心，可到底不要命。她这边可是独生子啊！女儿和儿子能一样吗？要是旭旭没了，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唉，小孩都有自己的想法。捐肾这种事，一般除了爸妈谁能愿意？兄弟姐妹都靠不住。」冯母含泪喃喃道，「得了这种病，都是命。」
第67章 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下了最后一节课, 冯父便过来了。一进病房，便见妻子正抱着面白如纸的女儿垂泪。看着瘦弱的妻女，冯父心如刀绞：「燕燕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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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怎么样？医生说，」见到丈夫, 冯母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医生说也就三个月了。」
听到这句话, 冯父的眼眶便红了。四十多的中年男人, 本来还算笔挺的腰几乎是瞬间垮了下来。
眼泪越擦越多，攥着丈夫的手，冯母崩溃地哭了出来：「我们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燕燕这么小就得了这种病？怎么不让我得病啊！」
她四十二岁那年才有了燕燕。高龄产妇怀孕不易，她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宝贝, 老天却要现在就把她收回去，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想不出话来安慰情绪崩溃的妻子, 红着眼的冯父把手插进裤兜里, 下意识便想点支烟，可想起这是在病房，半道又憋了回去。摸了摸女儿干瘦的脸蛋, 他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冯母嚎啕大哭，冯父点菸不言。下班过来的冯震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一把夺过了父亲手里的烟, 冯震瞬间红了眼：「爸，你老咳嗽，不能抽菸啊！」
抬头看了他一眼，两鬓斑白的冯父张了张嘴, 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着苍老佝偻的爸爸和憔悴消瘦的妈妈, 冯震的眼泪夺眶而出。
自打燕燕得病, 从不抽菸的爸爸便染上了菸瘾, 富态的妈妈也瘦成了竹竿。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搭了进去, 还借了亲戚不少钱。妈妈本来都准备内退了，可是为了绩效奖金，这么大年纪还要一天六小时站在讲台上。现在双减政策出台，爸爸却被迫冒着天大的风险，偷偷摸摸给亲戚家的孩子辅导功课。原本幸福的家庭愁云惨澹，支离破碎。
一幕幕，冯震几乎是脱口而出：「爸，妈，要不我捐一个肾给燕燕吧？我们不是配型成功了吗？」
***
「舒舒姐，大家都在安慰我。」把暖心的评论看了一遍又一遍，秦珂眼里含着泪，却看看看着便笑了，「大家怎么都这么好？」
阿晋的读者非常反感小说有原型。可她把前世的事写了出来，在文案里註明这是一个朋友的故事，大家却非但没嫌弃，反而纷纷痛斥那对夫妻和安慰「那位朋友」。
「大家都是有同理心的，你永远不知道女孩子能有多美好。」舒曜托着腮，「你看，每次出了什么恶性事件，那些为受害者发声的基本都是女孩子，不管受害者是男是女。」
「可每次出现糟糕的社会新闻，受害者大多都是女孩。我们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容易受到伤害？这本文开篇要写婴灵，我第一个就想起了医院里流掉的女婴。」秦珂有些低落，「而且还总会有一些噁心的人在下面胡说八道，对受害者指指点点，还动不动就说女人地位高，男人才是弱势群体之类的话，每次我看了都气得不行。他们是哪门子弱势群体？」
「他们是父权社会的既得利益者。曾经拥有的特权在消失，当然觉得自己受委屈了。」舒曜道，「阿珂，无论是什么问题，说到底都是利益问题。利己是人的本性。在不威胁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男性会维护自己的家人，可一旦侵害到自己的利益，他们是不会因为自己有女性亲属而为女性发声的。」
「我们体力不占优势，又是处在半解体的父权社会，所以更容易受到侵害。通常来讲，只有处在同一利益阵营的女性才最会维护同性的利益。」
「那就没有办法吗？」秦珂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舒舒姐，我在金榜上扒文，那些灵异文里进行正义的鬼大多是女性。」她喃喃道，「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就好了。」
因为性别被流掉的女婴，恶性刑事案件里受到侵害的女性，生死面前被父母捨弃的女儿，家暴致死案里的妻子……
她们永远是弱势群体。甚至因为过于弱势，社会都听不到她们微弱的唿喊。农村年轻光棍受到社会各方的关注，整治彩礼的政策连番出台，可那些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的女婴呢？
「社会会进步的。」闭了眼，舒曜道，「阿珂，这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只有我们女性才会为自己发声。」
「可是有些女性也不见得靠谱。」秦珂的声音在打颤，「舒舒姐，我没和你提过潘秋叶吧？她是秦建华的妈。从血缘上来讲，我应该称她为奶奶。」
睫毛颤抖着，舒曜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便听秦珂道：「我六岁的时候，她想把我送给我三姑。」
指尖都在打颤，舒曜努力想说什么安慰她，却什么都说不上来。
「我那三姑确实有钱。有时候我都想，要是真把我送给她倒好了。不过潘秋叶想把我送人，当然不是为了让我过好日子，而是因为贪我三姑给的那六万块钱。」秦珂眼里不自觉有了泪，「我家里确实穷。秦建华他爸，也就是我爷爷秦光宗砍了人，蹲了局子还要赔人家钱，家里欠了一大笔债。可她想把我送人也不只是因为家里穷，还是因为我不听话。」
「我讨厌秦旭。自从有了他，家里什么东西都是他的，什么好事都紧着他。他们动不动就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所有的亏都要我吃。」
苦笑了一声，秦珂道，「我脾气倔，那时也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不乐意都写在脸上。让我干活我就问凭什么秦旭不用干，好东西给秦旭不给我，我就动手抢，秦旭狠命揪我头髮我就往死里揍他，把他收拾得再也不敢招惹我。秦建华看我这样也揍我，但他们揍我，我就揍秦旭揍得更狠，揍到他们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明面上只能一碗水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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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你没错。」舒曜用透明的身体抱了抱她，「这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摇了摇头，秦珂嘆了口气：「六岁的小孩都记事了，人家一般都不愿意要，何况我还是个女孩，脾气又是出了名的不好。可我那三姑却觉得我有个性，还挺欣赏我。原本都已经打算要收养我一个两岁的远方堂妹了，可见了我又临时改了主意。为了那笔巨款，潘秋叶极力怂恿把我送走。我妈本来都答应了，可最后还是捨不得，到头来又把我留下了。」
讥讽地扯了扯嘴角，秦珂道：「不过我猜他们现在后悔了。」
「没事，都过去了。」没想到秦珂还有这样惨痛的经歷，舒曜眼睛也红了，「阿珂，没事的。」
她以前觉得大学同学的想法过于象牙塔，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在象牙塔里。她是标准的小镇做题家，生于农村，长在小镇，见过的女孩不知凡几。可她曾经见过夏亚南，却从来不曾见过秦珂。
「舒舒姐，你大概不知道吧？不只西南有贫困山区，章东也有。你觉得我爸妈做出的事情不可思议，是不是？」眼睛渐渐红了，秦珂道：「我原本也觉得。可这段日子想了想，又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我家原本就在山旮旯里。我们村是全市最穷的村，没有之一。我小的时候，家里连煤油灯都点不上，村里太爷太叔的老婆要么是童养媳，要么是从西南买来的。后来日子穷得过不下去了，在县里的吆喝下，整个村集体搬迁。从那个时候起，日子才开始好过。可是和旁的村子一比，我们村还是最穷的。就我爸那一辈，还经常有买老婆的。」
听得心里发颤，舒曜道：「阿珂，你走出来了。」
摇了摇头，秦珂不自觉开始哽咽：「现在说潘秋叶。潘秋叶……她生了五个女儿。因为怕秦光宗打她，第三个女儿生下来就被她溺死了。因为家里穷，也因为不听话，我二姑被她送了人，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为了多换彩礼，我那三个姑姑要么当了后娘，要么嫁了老光棍。她们过的都不好，却还是被潘秋叶扒着吸血。」
「我大姑嫁人早，那时还没计生政策。她生了三个女儿，婆家意见很大。等生到第四个的时候，潘秋叶让她把我那表姐掐死，说这样小丫头就不敢来投胎了。她爹娘之前就是这么干的，可管用了。我大姑捨不得，她就和我大姑的婆婆一合计，偷偷把我那表姐给扔了，然后哄我大姑说是送人了。现在想想，上辈子我爸妈要掐死我，估计也是她的言传身教。」
「我恨潘秋叶。」秦珂喃喃道，「可是舒舒姐，后来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望着嘴唇在发颤的舒曜，秦珂努力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后来我才知道，潘秋叶也是买来的。」
「她家里七个女儿一个儿子，爹娘养不活这么多人，便拿她换了一筐鸡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新中国，终于没有童养媳了
我有个奶奶辈的远房亲戚就是童养媳，现在得快九十了吧，是新中国成立之前被爸妈卖过来的，是拿她换了麦子还是什么我给忘了。有时候回老家，看到她就挺唏嘘的
□□yyds
第68章 （二）拒绝给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眼里噙着泪, 秦珂道：「舒舒姐，为什么我们活着已经这么难了，却还要相互伤害？」
潘秋叶是加害者，可又是受害者。她恨她, 可是知道了她的遭遇,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恨她。
看着满脸是泪的秦珂, 舒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秦珂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擦了擦泪, 秦珂道：「舒舒姐，我承认我自私，我就是不想给秦旭捐肾。冷血点，他死了和我什么关系？我还能少个拖累。再者, 如果得了这个病的是我，他们会让秦旭给我一个肾吗？」
嘴角勾起了一丝讥讽, 秦珂道：「舒舒姐, 秦旭隔床的小女孩也是这个病，她和哥哥配型合适。那家父母成天说更爱女儿，你猜他们是怎么选的？」
***
「震震, 你可别再提这话。」呆呆地看着儿子，冯母还含着泪。冯父率先反应过来, 当即便斥道：「你以为少个肾是小事吗？你知道併发症、后遗症有多少吧？到时候一个你，一个你妹妹，两个都病歪歪的，咱家怎么办啊？」
「是, 是。震震, 你可不能割肾。要是少了个肾, 以后你怎么结婚生孩子？人家女方不挑剔吗？你下辈子怎么办啊！」冯母也哭道, 「咱家可不能再搭进去一个了！」
情绪激动之下, 捐肾的主意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冯震其实也后悔了。只是到底不好中途反悔，于是便道：「燕燕这头不是命吗？」
「是命也不行。」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冯父嗓子哑着，「你是不想让我和你妈活了吗？」
女儿得了这种病，他和妻子已经够难受了，现在儿子又要趟这汪浑水。如今女儿眼看着要不行了，要是儿子再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活啊！
「震震，你别说了。」冯母噙着泪，「燕燕现在状况也不好，换肾也不一定有用。你也别让我和你爸担心了，咱就这样吧。你妹妹……」
鼻子一酸，冯母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再次汹涌，她用变了调的哭音道：「你妹妹这样也是命。」
说出这话，冯母便觉喉咙仿佛被堵上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骤然传来一阵窒息感。扶着冯燕病床的栏杆，她眼前一片花白，怎么都喘不上气来。见她连坐都坐不稳了，冯父连忙过去扶她，冯震也顾不上肾不肾了，慌乱道：「妈，妈！你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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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递水又是拍背，冯母半天才缓过来。靠在丈夫身上，她嘴唇颤抖着，眼里还止不住流泪：「震震，你回去吧。这话以后不许再提了。」
见她这幅模样，冯震不禁红了眼。安抚着面色苍白的妻子，冯父闭了眼，一脸的疲惫：「你走吧。我看着你妈和燕燕就行，你明天还得上班。」
看着沧桑憔悴的父母，冯震嘴唇哆嗦着。擦了擦眼角的泪，他不放心地又看了母亲一眼，低着头离开了。
他一走，冯母便再也撑不住，趴在丈夫肩膀上，放声大哭了起来：「燕燕啊！」
儿子这么孝顺，这么疼爱妹妹，甚至还提出来要给她肾。燕燕怎么就没有福气享呢！
拍着妻子的肩膀，冯父也禁不住落了泪。夫妻相互安慰着，许久才渐渐缓过劲来。
看着面白如纸的女儿，冯母喃喃道：「老冯，你说要是当时咱告诉震震，是不是燕燕已经好起来了？」
燕燕那时候病得不重，还能跑能跳。医生说震震和燕燕配型正好合适，要是换肾的话，燕燕说不定能痊癒，后半辈子和正常人一样。
当时她和丈夫合计，都觉得不能为了燕燕毁了震震的一辈子，和他提一下也就罢了。可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婆婆耳朵里，八十多岁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爬上了平房的屋顶，说他们要是让震震给燕燕捐肾就去死，也不许他们把这事告诉震震。
有了燕燕之后，他们夫妇无意之中便忽视了震震。为了给燕燕治病又花光了家里的钱，只能给震震买郊区的便宜房子，影响了震震找对象。已经把震震耽误成这样，婆婆也哭，他们也于心不忍，便没告诉他。要是当时告诉震震，震震给燕燕捐了肾，是不是燕燕就能活下来了？
「捐肾也不定什么样，成功率又不是百分之百。」握着妻子的手，冯父红着眼，「为了燕燕，咱也尽力了——新车也卖了，钱也都花了，能做的咱都做了。燕燕真要怎么着，那也是命。」说着，他抹了把泪，哽咽道：「家里的钱都花在燕燕身上，咱够对不起震震了，哪能再让他给燕燕肾啊？」
捐肾影响多大啊！震震肯定不能给燕燕捐肾。可是配型合适，他能救妹妹却没有救，那要是以后妹妹没了，他岂不是要心怀愧疚一辈子？燕燕得病又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孩子折磨另一个孩子？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冯母也知道不能让儿子给女儿捐肾，可还是忍不住哭道：「可是医生说了，燕燕大概率能好啊！震震自己又愿意，要是，要是……」
要是捐肾不伤身体多好！
「震震愿意也不行啊！」冯父眼睛也红肿着，「到时候燕燕和震震都是病人，咱们怎么办？」
捂着脸哭了起来，冯母泣不成声。
何止是婆婆，两边的亲戚也都劝她，尤其是向来和她关系好的大姐，私底下直接便和她说开了：「……你们张口闭口都是燕燕，震震就不是你们亲生的？房子没给买好的，钱又都花给燕燕了。也就是震震孝顺，要是换了旁人，早就闹起来了。人家女方嫌弃你们没钱，家里有病人，单位里的小丫头都不愿意震震。要不然震震工作又好，脾气又好，长得也不孬，怎么人家给他介绍女朋友都介绍那样的？要么长得不行，要么家是农村的，下面还有个弟弟。农村的小女孩都是扶弟魔，不能要。」
拍着妻子的背，冯父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咱也对得起燕燕了。得了这个病，咱能怎么办？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咱卖车借钱给她看病，也尽力了。要是咱俩能配型成功也就罢了，这不是不合适吗？咱家就这么一个男孩，还能真让她哥哥给她一个肾吗？」
想起孝顺听话的儿子，冯母张了张嘴，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她对不住女儿，可又亏欠了儿子良多。
一碗水端平怎么就这么难啊！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怎么形容一些中产阶层的爸妈
第69章 （二）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不消秦珂说, 舒曜也能猜出来答案。摸了摸秦珂的头，她轻嘆道：「阿珂，你没错。」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那也分肉薄肉厚。在众多父母眼里, 男孩和女孩是有区别的。他们不是不爱女儿, 只是儿子和女儿在心中的分量不一样, 就比如秦珂的父母。他们愿意为女儿早出晚归, 辛辛苦苦赚钱供她上大学。如果有可能，他们甚至愿意为她去死。可是一旦女儿和儿子只能活一个，那他们心里的天平註定不会倒向女儿。
「舒舒姐，我有的时候就很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更爱女儿, 也的确表现得更喜欢她们，可到了危急关头, 第一个被捨弃还是女儿？」秦珂喃喃道, 「舒舒姐，你是不知道那对夫妻有多疼爱他们的女儿。擦身、餵水、讲故事，借钱卖车给她治病, 天南海北找□□。」
「可是医生说他们的儿子恰好和女儿配型合适，他们却连告诉都不打算告诉他, 还是护士说漏了嘴，他们儿子才知道的。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我听他们私底下说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即便是他愿意, 也绝对不能让他给女儿捐肾。」
「舒舒姐, 我不明白。女儿那头是命啊！如果是那个哥哥不想捐, 那我完全能理解, 可为什么作为父母, 他们会这么想？正常不应该是希望两个孩子都活下来吗？而且他们明明表现得更疼爱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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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里含泪的秦珂，舒曜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一声，她道：「阿珂，你不知道。」
攥紧了手里的手机，她闭了眼：「传统的重男轻女已经过时了。现在的中产阶层流行财产给儿子，把爱给女儿。」
老师、医生、公务员乃至各行各业的中产阶层，流行的是隐形重男轻女。
愣了一愣，秦珂渐渐地，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财产房子给儿子，爱和养老来平分？」
评论区的小天使曾经提到过，但她从来没感受过。那对夫妻明说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给儿子，可也明显是更疼爱儿子。她不明白那些父母是怎么做到财产全给儿子，感情上却一碗水端平的。
「除了房子，女儿和儿子是完全一样的。」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圈，舒曜深吸了一口气，「你爱他们，可又眷恋他们待你的好。你恨他们，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恨。他们很爱你，但却又不那么爱你。五分玻璃渣五分糖，到头来你都不知道到底是该爱还是该恨。想逃离比登天还难，除了狠下心来，远远离开永不回去，你压根逃不出他们为你画出的圈子。」
罕见地失了态，舒曜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阿珂，离开他们。一旦他们这么对你，什么都不要想，能离开就马上离开，不然你永远都逃不脱。」
家庭pua比恋爱pua更可怕。来自家庭的洗脑刻入脑海，深入骨髓，孩子根本没有意识到不对的机会。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是不爱，是不够爱。这种不纯粹的爱是最折磨人的。
迷惘地看着舒曜，秦珂道：「舒舒姐，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样的重男轻女？怎么可能感情上没偏向，财产却有偏向呢？打个比方，就比如家里有三个肉包子，那就是秦旭吃两个，我吃一个。我觉得委屈，可是他更委屈。他觉得他本来能吃三个的，却要分给我一个，大队书记家有钱，他们家儿子还能吃四个呢。」
嘆了口气，舒曜的眼睛不觉湿润了：「如果是年纪差不多的姐弟俩，家里三个肉包子，那就是一人一个半。衣服鞋子给你买好的，弟弟有的你都有，甚至比他还多。他们从来都不苛待你，还会送你去各种特长班，花许多钱培养你，视你为他们的骄傲。他们宠爱你更甚于你的弟弟，对你予所予求，什么都给你买好的，口头禅是女孩要富养，男孩要穷养。如果你得了绝症，他们愿意为你倾家荡产治病；如果家里有钱，甚至还会送你出国。」
看着张大了嘴，眼里不自觉流露出艷羡的秦珂。舒曜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但是房子没有你的。一切的分界线都是结婚。他们默认女孩不需要婚房，而且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女孩没有房子也能嫁出去，但男孩没有房子找不到对象。如果他们有一百万，他们会拿八十万给你弟弟买房，二十万给你买车。等你和你弟弟结了婚以后，你爸妈那里也会变成你的娘家。你不可以回去长住，但你弟弟一家可以。如果你爸妈要补贴你，那也是得私下给钱，不然你弟弟会生气。」
「虽然他们多给了你的弟弟五六十万，以后给他看孩子不给你看，养老金补贴他不补贴你，但是以后养老要平分。而且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重男轻女，甚至觉得自己重女轻男——他们是打心底里这么觉得，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听舒曜这席话，秦珂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喃喃道：「怎么会有这种，这种……」
怎么还有这种操作？这些爸妈好像精神分裂一样。就像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某些东西，不中不西，不伦不类。
摇了摇头，舒曜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而且你弟弟也同样压根不觉得自己占便宜了，他还觉得爸妈偏心你，重男轻女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了，开口闭口就是自己小时候有多委屈，什么好事都是你的，他过得多么多么难受。」
「所以阿珂，不要按爸妈的意愿来活。他们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我们女孩都是肉少的手背。只有你才最在乎你自己。」
含着泪点了点头，秦珂也抱了抱舒曜，小心翼翼道：「舒舒姐，你……你也不要难过。」
原来她们都是受害者。
***
「3号床那个小女孩的哥哥可真好啊！」端着托盘进来，新来的护士小王由衷嘆道，「居然愿意给妹妹捐肾，天底下还真有这种哥哥？」
当了这么多年的独生女，现在才知道有哥哥的好。她怎么就没有个这么好的哥哥呢！
「你听他们说。」收拾着工作檯，小赵眼皮都没抬一下，「3号床那小姑娘住院都两年多了。那会孙医生一提这事，全家上阵查配型，结果爸妈都不行，就只有他合适。当时能换他不换，现在那小姑娘眼见要不行了，换肾也没用了，他跳出来说要捐肾了？要是真有这份心，他早干什么去了？」
「那不是他爸妈不是都瞒着他，他以为配型不成功吗？」把冯震当成了好哥哥代表，小王为他辩解道，「要我说，他爸妈就该早告诉他，这样俩孩子都能保住，也不至于现在哭成那样。」
那小姑娘多可爱！可现在却奄奄一息，生命垂危，连换肾都救不回来了。
「他爸妈是打算瞒着，可咱们这边不知道啊！那天他一来问，我就告诉他了。他也就比他爸妈晚知道一个星期。」拿着酒精给医疗器械消毒，小赵没好气道：「早不捐、晚不捐，现在不能换肾了说要捐。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反正嘴上说说又掉不了肉，还能白得个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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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告诉那小姑娘的哥哥说全家只有他型号合适，他愣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权当自己不知道。现在妹妹要不行了，他倒开始装好人了。整个住院部里的病人都夸他多好多好，他听着就不亏心吗？
「说不定是当时没拿定主意呢。」冯震长得不错，脾气又好，小王对他颇有好感，「再说，他又不知道现在不能换肾了。你看他爸妈伤心成那样，要是那小姑娘能换肾，他们一准就答应了。」
听她这话，值班室里的护士相互看了看，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被大家笑得一头雾水，小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乎乎地问道：「怎么了？」
笑着摇了摇头，护士长韩姐嘆了口气：「没事，你这样挺好的。」
到底是城里双职工家庭的独生女，和她们这些有哥哥弟弟的不一样。
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杨姐也嘆了口气：「真捐是够呛，不过也不见得就是嘴上说说。那小姑娘的哥哥是真挺孝顺的，估计是看爸妈都不容易，一时没忍住，脱口就说出来了，那也是真心话。」
「不管是不是真捐，有这份心不也挺好吗？」见大家都不支持她，小王有些气馁，「2号床那小男孩的姐姐不还直接走了吗？她连说都没说过。」
听她这话，大家又是摇着头嘆气。
「她要是说了，那就当真了。」韩姐嘆道，「在爸妈眼里，儿子和女儿能一样吗？」
见过重男轻女的，可偏心成那样的真没见过。就2号床那一大家子的架势，那小姑娘要是不赶紧跑路，早就被爸妈押着送上手术台了。
多少也知道农村重男轻女，小王不说话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认定了冯震一定不会捐肾啊？
「那小伙子是不错。工作也好，脾气也好，责任心强，长得也不差，找对象找这样的挺好。住院这段时间里，他对妹妹也确实尽心尽力了，没什么好指摘的。不过捐肾这个事，」拍了拍小王的肩膀，韩姐迎着她疑惑的眼神，嘆道：「小赵那句说的没错，要是真想捐肾，他早就捐了。现在之所以说这话，大概率是看妹妹快要不行了，心里一软才说出来的。真指望他捐肾是不可能。不过兄弟姊妹一般也没有相互捐肾的，这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说他孝顺又疼妹妹，这个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也不会说什么。可要说他心甘情愿为妹妹捐肾，这个谈不上。」
「是啊。」看着半信半疑的小王，杨姐也嘆了口气，「有些话吧，儿子能说，女儿不能说。要是临床那小姑娘说要给弟弟捐肾，她爸妈能把她当天推上手术台。可你看那小伙子，他爸妈都没打算告诉他配型合适，他不想捐连『不』都不用说。即便是妹妹求他，他也不用自己拒绝，愿意替他当这个恶人的有的是。不信等会你去病房听听，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会劝他别捐。」
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小王这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单纯又天真的小王，杨姐嘆了口气。
这种事经歷多了就知道了。她工作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一对父母让儿子给女儿捐肾的。
至于冯震，她们其实对这个小伙子印象挺好的。现在这个态度其实也不怪他，主要还是2号床的家属。为了掰回来自己的名声，那对夫妻天天宣传冯震有多好多好，而且是夸大其词地宣传。这一对比之下，他们女儿便显得像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现在舆论已经隐隐倒向他们了。尤其现在那个小男孩病情突然反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大家天生同情弱者，不少人都开始附和着说那个小姑娘没良心，同情那俩奇葩的父母了。
本来冯震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捐不捐都没问题，可天天听来往的病人把他吹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也就罢了，他们还要顺道踩上一脚2号床的那个小姑娘，大家不产生逆反心理才怪。
作者有话说：
每一代有每一代的重男轻女，每个阶层有每个阶层的重男轻女
第70章 （二）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震震, 你可千万不能捐啊！」冯奶奶苦口婆心地劝道，「虽然都说少个肾也能活，可到底不是那回事。人长两个肾有它的道理，要是一个肾就行, 那还长两个吗？」
「是啊, 震震。你以为捐肾是闹着玩的吗？」冯小姑也劝, 「以后你结婚生孩子都受影响, 老了说不定还有后遗症。现在燕燕得了这种病，以后就算是换肾治好了，那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到时候一家两个病人，你爸妈可怎么办？」
低了头, 冯震道：「奶奶，小姑, 我现在想捐也捐不了。医生说燕燕现在不能换肾了, 你们别听他们说。」
那天爸妈拒绝了他，他心里其实松了口气。一时冲动说了那话，要是爸妈真答应,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台。不是不盼着燕燕好，是他还做不到为了燕燕把自己搭进去。
可如今听说他有给燕燕捐肾的意思, 七小姑八大姨轮流来劝，让他千万别捐。他就驴下坡，本也没什么，但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燕燕, 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陪奶奶和小姑说了会话, 冯震便打饭去了。他一走, 冯小姑便嘆道：「震震这孩子怎么这么好呢！」
成绩又好, 又孝顺, 还疼妹妹，考学找工作压根不用家里操心，现在还想着要给妹妹捐个肾。她那儿子要是有震震的一半她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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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震这孩子心软。」给冯燕掖了掖被角，冯奶奶也红了眼，「燕燕也是倒霉，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
「唉，这么小的孩子。」冯小姑也是一阵嘆息，「要是光花钱也就罢了，咱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家，砸锅卖铁也得给燕燕治好。可你说说，这要换肾咱能怎么办啊！总不能真让震震给燕燕捐肾吧？」
「那不行。」冯奶奶一口否决，「这能行吗？换肾是多大的事啊！以后还有医药费、营养费，负担那么重，身体还受累，震震以后不过日子了吗？」
「我看也是不行。震震愿意也不是那回事。」冯小姑也道，「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咱哪能让他冒这个险啊！」
「肯定是不能冒。」冯奶奶摇了摇头，「好歹这两个孩子得有个全乎的啊！」
同样摇了摇头，冯小姑又道：「临床那个小男孩是怎么回事？我听楼道里不少人都说。」
「唉，还不是他姐姐？」嘆了口气，冯奶奶道，「那个小男孩和他姐姐配型成功了，爸妈让闺女给儿子换肾，闺女不愿意，他们就想勒死闺女给儿子换。结果那闺女连工作都不要了，辞了职连夜跑了——你说说，这一大家子都什么事啊！」
「勒死闺女？」听她这话，冯小姑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们胡说的吧？我们那个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哪还有这样的爹娘？」
「你看看，你也不信是吧？」冯奶奶道，「我一开始也不信，寻思着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这种事啊？结果一打听，还是真的。」
「反正我不信。」瞥了正在午睡的秦父一眼，冯小姑怎么都不觉得他是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的人，「娘，你别听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要说他们想让闺女给儿子捐肾我信，可要说勒死闺女给儿子换肾，这也太离谱了吧？现在还是以前吗？」
「我还能骗你吗？他们那闺女是安乡中学的老师，正式工，吓得把工作都给辞了。」冯奶奶道，「这事是你郭阿姨给我说的，她闺女娟娟不就在安乡中学当老师吗？娟娟还和那闺女一个组，两人都是教英语的，这还能有假？」
「啊？」听是邻居郭阿姨说的，冯小姑有些懵了。，她半信半疑道：「她哄你的吧？那闺女说不定是个临时工，合同到期才走了。」
「哪有，人家是正式工！去年调到他们学校里的。」听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冯奶奶不乐意了，「那闺女考老师考了两年才考上，要不是爹娘真打算要她的命了，她能把工作给辞了？那可是正式的老师！」
这下冯小姑没话说了。瞅了瞅陪床的秦父，她小声道：「还是真的啊？不是哄你的？」
「还哄我的！工作都给辞了，这还能是哄人的？」冯奶奶道，「你也是老师，你学校里有辞职的？」
「啊！」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一听那闺女连工作都辞了，冯小姑也不由不信。压低了声，她道，「怎么现在还有这样的爹娘啊？」
要是她小的时候，那倒是不出奇。那时候大家都重男轻女，吃不上饭还都迷信，掐死、溺死闺女的人家是有不少，但现在哪还有这样的啊？
「这个可不好说。」冯奶奶道，「你忘了吗？咱老家那边，原来开小卖铺的那家，，他儿媳连着生了四个闺女，一大家子都哭晕过去了。现在又怀上了，不知道这回是男的还是女的。」
「哎呀！」冯小姑忍不住皱了皱眉，「他那一大家子也出了奇了。现在城里最多生俩，农村也就生三个，哪还有那样的啊！他那种能找出几个来？再说，现在医院又不是不能查性别。要是非想要个小男孩，查出来是小女孩给流了不就行了吗？」
「谁和你说没流过？中间流过两个，现在已经不能再流了。」冯奶奶嘆气，「他们家就这么倒霉，这个能怎么办？」
「要我说，他们也别生了。他那一家子就是生小女孩的命。」冯小姑撇了撇嘴，「现在哪还有生小孩生个没完的？这还是以前吗？」
「他们就是老思想，一心想要个小男孩，这能怎么办？」冯奶奶道，「要不怎么说找对象不能找农村的？要是搁了城里，谁家能这么拼男孩？」
「他这种农村也少见啊！」瞅了眼临床的秦父，冯小姑道，「和这家子一样，都是出奇。」
「你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冯奶奶不贊同道，「临床那小男孩的奶奶人怪好，我也和她说过话。她家里穷，从小就让爹娘给卖了，是个童养媳。命又不好，连着生了五个闺女，天天挨打挨骂，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儿子，儿子家就这一个孙子。现在孙子要没命了，她还能怎么办？老人家都是老思想，这个没办法。」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没办法的。」冯小姑嗤了一声，「没办法就要勒死孙女救孙子？她那孙女也是倒霉。」
「她那边和咱们这边一样吗？我问了，她老家在山旮旯里，还是政府看他们太穷了，开奥运会那年让他们集体搬出来的。」冯奶奶道，「越穷的农村越不行。要是家里没个男丁，在村里怎么抬得起头来？人家都欺负。」
「我不信。难道还没警察了吗？」冯小姑道，「现在什么事都报警。人家都说安乡派出所换了个领导，现在态度特别好，连丢了钱都给找。」
「那是一回事吗？哪还能动不动就报警啊！」冯奶奶道，「再说，要是家里没个孙子顶门立户，这家不就断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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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勒死闺女才断根了呢。」冯小姑又是撇嘴，「她那孙子不知道能活多久，儿子和儿媳让警察给逮走，医药费也交不起，到时候一家子都毁了。」
「行了，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见她胡说八道，冯奶奶不高兴了，「人家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咒人家？」
见她不乐意，冯小姑不说话了。冯奶奶放缓了语气：「那是老人家，你也得理解。都是自己亲生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能捨得勒死啊？这不是闺女和儿子只能活一个吗？」
「那要是病的是震震，燕燕不乐意给他捐肾，你们也勒死她给震震捐肾啊？」冯小姑道，「反正那家人就是出奇。」
「你说你，你又咒震震！你这小丫头，我给你说不通。」听她假设孙子得病，冯奶奶怒了，「我看你也白搭。」
挨了她的训，自知说错了话的冯小姑彻底不敢吱声了。冯奶奶兀自叨叨道：「他们那闺女也真是的，好歹也是亲弟弟啊！爸妈弟弟都这样了，她捐个肾又能怎么着？晚年丧子，爸妈不得心疼死啊？」
这话冯小姑倒是同意。往冯燕的病床上瞥了一眼，她道：「震震这样的有几个？娘，你等会得再说说震震，可千万不能让他动这个心思。说句不好听的，咱宁可没有燕燕，也不能让震震冒这个险。」
「唉，这也都是命。」冯奶奶嘆了口气，「他爸妈也说他了。咱不能让震震冒险。小男孩是家里的根，小丫头是锦上添花，要真是没了，那也是命啊。」
……
「姐姐。」听两人出去了，病床上的冯燕忽然睁了眼，喊住了路过的小赵。
「怎么了，燕燕？」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小赵问道。
「姐姐，为什么他们都劝哥哥不要给我捐肾呢？」仰着脸，冯燕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是因为哥哥对他们更重要吗？」
第71章 （二）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3号床秦旭的家属。秦旭的家属呢？」护士长韩姐唿叫道, 「3号床秦旭的家属，请来一趟值班室。」
「哎，哎。」守在浑身插满管子的秦旭床边，满头是汗的秦父搓着手跑了过来, 「医生, 您找我？」
「秦旭的爸爸, 是吧？」打量了他一眼, 韩姐嘆了口气，「跟我走吧，孙医生找你。」
见她这副表情，秦父心里咯噔一下, 用打颤的声音问道：「医生，怎么了？」
「省里专家的会诊结果出来了。」心里有些不忍, 韩姐敲了敲孙医生办公室的门, 委婉道，「孩子的……可能不是很理想，您做好心理准备。」
恍如晴天霹雳, 秦父的脸色剎那青白，脑子嗡嗡作响, 嘴唇颤抖着说道：「啥？」
摇了摇头，韩姐不忍再说下去。推开了门，把浑浑噩噩的秦父送进孙医生的办公室，她道：「孙大夫, 那我走了？」
乍闻噩耗, 患者家属的情绪会比较激动。这种事还是孙医生单独和秦父说比较好。
点了点头, 孙医生嘆了口气, 对秦父道：「旭旭他爸, 你坐吧。」
努力挤出了个笑来，秦父道：「医生，我家旭旭没事，是不是？」
「旭旭他爸，你比我大，我就叫你一声哥了。」嘆了口气，孙医生道，「这段日子，你和旭旭妈妈都不容易。孩子这情况你们也都看在眼里，确实是不太好，现在省里专家会诊，也都说没办法，我们尽力了。最后两个月了，咱们争取让孩子走得轻松点……」
除了最后一句，旁的一句话也没听到。看着孙医生的嘴一张一合，秦父眼都直了。呆坐在长椅上怔了半天，他浑身打了个寒噤，勐地扑了过去，紧紧攥着孙医生的手，老泪横流：「医生，医生！你救救我儿子吧！我家不能没有旭旭啊！」
闭上了眼，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孙医生心下喟然。迎着她同情又无力的目光，秦父浑身一个激灵，突然就跳了起来：「肾！我去找肾！我去找我闺女找肾！医生，是不是找到肾，我儿子就有救了？」
摇了摇头，孙医生苦笑道：「旭旭这情况，可能也不太适合换肾了。换肾成功的机率其实并不大，即使是能成功，也最多能再续两三年。哥，咱问问旭旭想干什么，争取让他过得舒服点吧。」
不要再折腾孩子了。秦旭的病情恶化起码有一半是因为心气不畅。如果不是父母天天念叨他本来能痊癒，但因为姐姐没良心所以要命丧黄泉，他本可以再撑一段时间的。如果那天不问那个问题，燕燕那孩子或许也能再撑一段日子，在父母为她编织好的爱网中离开。可现在，
旭旭病情恶化，燕燕郁郁寡欢。
两个孩子应该都撑不到年底了。
「两三年……」什么都听不进耳朵里，秦父只听到了『两三年』三个字。攥紧了拳头，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两三年也行。医生，我去找肾，你救我家旭旭。」
「哥，咱们还是……」见他要去找秦珂，孙医生忍不住想劝，可秦父却迳自打断道：「医生，我去找肾，你看看我家旭旭。」
脸上的千万条皱纹汇在一起，像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坡。老泪纵横，秦父悲恸而无助，哀哀道：「我家两代单传，不能没有旭旭啊！」
***
「舒舒姐，我要破三万收了！」秦珂兴沖沖道，「我觉得我这本能升三星。」
现在还在连载，后台收益就已经有十万多了，等到寒假完结又能涨一波，说不定能破二十万。这本书写得太开心了，果然她更适合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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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页
「那咱们的房子有希望了。」舒曜托着腮，笑道，「现在承认自己有天赋了吧？」
「嘿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秦珂眼睛弯成了月牙，「舒舒姐，你怎么就这么目光如炬呢！」
她都不知道她还能有在阿晋赚钱的一天。
「我掐指一算，你是未来紫微星。」装模作样地算了一卦，舒曜捋着并不存在的鬍鬚，「明年年底有房有车，猫狗双全，本本五星，走上阿晋巅峰。」
「承大师吉言。」秦珂也有模有样地抱拳，「不过舒大师，你说预收的立意这里，我是往宏观说还是往微观说？」
「嗯？」仙风道骨的舒曜挑了挑眉。
「宏观一点，就是讲述具有时代特徵的女性故事，响应新时代总书记思想。微观一点，就是女主脚踢极品、手撕渣男，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看着新文的大纲，秦珂摸了摸下巴，「要不我们还是响应一下总书记思想？」
「我觉得应该响应一下阿晋的文风。」舒曜一针见血，「相信我，大家来阿晋，想看的不是新闻联播。」
「……好吧。」秦珂有些惋惜，「我好不容易才和□□接轨。」
「和□□接轨，註定会被阿晋抛弃。」舒曜凉凉道，「阿渣，□□和阿晋不能两个都要。」
「阿舒，小说和糰子不可兼得。」秦珂纠正道，「糰子告诉我你老看小说不理它，它要离家出走。」
「……它明明看得比我多。」听她提到糰子，舒曜眉心突突直跳，「它最近总藏进箱子里不出来，到底是在干什么？真不是躲起来玩手机了？」
教育网瘾儿童任重而道远啊！
「它应该是……在升级。」糰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告诉舒曜它在化形，秦珂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毕竟新手也要培训。」
「那什么时候出来？」舒曜揉了揉太阳穴，「我也懒得管他，只要不是连夜看小说就行。」
秦珂沉迷于写文，傻兮兮的糰子又不见了，生活一下子少了许多乐趣。
「晚上吧？」想了想，秦珂道，「或许出来之后它就是只毛绒大狗了。」
敢暴露她的海棠，这只臭糰子百分之百化不成人形。
「虽然从来没养过崽，但我觉得它应该是只二哈。」舒曜托着腮，「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背地里说糰子坏话，秦珂有些心虚，「说不定是人呢。」
「怎么可能？哪家的孩子这么傻？」扑哧一笑，舒曜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应该是二哈，你看它瞧着就不怎么聪明的亚子……」
话音未落，忽然便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她头上踩了一脚。舒曜被踩得头一偏，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东西又踩了一脚，然后骨碌碌滚走了。
被连踩了两脚，这下舒曜看清了。来者正是她们讨论的糰子，鼻樑上还架着他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什么区别，她作势要打糰子。
身手灵活了不少，糰子立马便滚出十米远，嚷嚷道：「殴打系统是犯法的！犯法的！」
另一位当事人秦珂早已躲得老远。看在糰子那一身蓬松柔软的白毛的份上，舒曜决定不和它计较了——只要它乐意让自己rua一把。
自认是个有骨气的毛孩子，糰子当然不干。大义凛然地站了起来，他誓死捍卫自己的贞操：「我是男孩子，你这是猥亵！」
「刚才你在我脸上乱蹦的时候，我什么都看到了。」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幻想，舒曜点评道：「再说，难道我会对一只二哈产生兴趣吗？毕竟，我只喜欢香香软软爱撒娇的小奶狗儿。」
虽然她那两任男友都是乐观向上的阳光大男孩。
「你个臭流氓！」听闻自己的身子被看光了，糰子再也维持不住贞洁烈男的形象了。可他却丝毫不觉羞愧，反而气急败坏：「我才不是二哈！才不是！」
原来没听出她的拟人修辞，以为她说的是真二哈。
啧，这可真是只单纯的二哈。
嘆了口气，舒曜决定原谅这个升级失败的傻孩子。
不谙人事的糰子却还在跳脚：「我才不是哈士奇那种蠢狗！我明明是温柔帅气、英俊潇洒、性格阳光的……」
「你可以说你的品种？」凉凉的瞥了它一眼，舒曜插嘴道。
「……」
温柔帅气、英俊潇洒、性格阳光的糰子登时卡了壳。急速运转着不大灵光的脑壳，他忽然想到了台词似的，挺胸抬头：「本宫不死，尔等终究为妃。」
迎着舒曜震惊的目光，他洋洋得意的一锤定音：「总之，我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最最可爱的系统，其他的狗子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作者有话说：
以后不会再这么写了，但是阿柯这边的事业线好歹得给圆上，所以暂时先这么给续上了。主要是这部分得大修，现在推翻重写的话来不及，完结以后这里再重写吧
二星：单本收益超过五万
三星：单本书收益超过十万
根据我收集来的消息，三星是通过努力可以达到的水平。如果恰好还有一点天赋，又去了热频的话，有些大大第一本就可以达到
第72章 （二）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什么？最后两个月？」手里的瓷碗「砰」的一声摔到地上, 秦母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怎么可能？不是说三年吗？不是三年吗？」勐地攥住了秦父的手，她尖声道：「不是三年吗？那小丫头现在都还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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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旭旭心情不好，体质也一般, 所以病情才恶化了。」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 秦父本便耷拉的眼皮耷拉得更厉害了, 「要是换肾还能再撑两三年, 要是不换，也就这两个月了。」
「两三年？」瘫软在长椅上，秦母的眼泪便流了下来，颤抖着喃喃道, 「那意思就是，咱旭旭没救了？」
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旭旭啊！怎么突然就要没了？为什么得病的不是她？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秦父哆嗦着摸出了打火机, 想再续根烟，却怎么都打不着火。皴裂的手摩挲着劣质的纸捲菸，焦黄的指甲上尽是烟燻火燎的痕迹。
「他爸, 咱旭旭不能出事！」紧紧攥住秦父的手，秦母的三角眼里蓄满了泪, 「咱去找那小丫头，我给她磕头，给她磕头！她要什么给她什么，要我的命也行, 咱求她救救旭旭, 啊？」
「咱是没磕过吗？」捏着熄灭的菸头, 秦父浑浊的眼睛里也涌出了泪来, 「领导也找了, 也跪了，也磕头了，可她不就是不愿意吗？」
拽着他袖子的手不由松了开，秦母嚎啕大哭起来：「旭旭啊！我的旭旭啊！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秦父深吸了一口烟，老泪纵横：「他妈，咱要不给她认个错儿吧？」
***
「燕燕，妈妈给你买了个新娃娃。来，你看看。」努力挤出来了个笑，憔悴的冯母柔声道：「燕燕抱抱吧？」
「嗯。」瞥了那崭新的布娃娃一眼，冯燕点了点头，「妈妈辛苦了。」
话是这么说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却不见半点开心，只紧紧搂着旧得发黄的布偶熊，一动也不动，没有半点要抱的意思。
「燕燕，怎么了呀？」背过身去擦了擦泪，冯母难忍哽咽，「燕燕怎么一直不开心呀？」
「开心。」沉默了一会，冯燕道，「妈妈，我想睡觉，你去看哥哥吧。」
说完，她闭上了眼。
见她这副模样，冯母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燕燕这孩子早慧又心细。自从那天婆婆和小姑子说话被她听见，她便再也没笑过，连梦里都在问他们是不是更喜欢哥哥。
婆婆和小姑子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儿说那些话？即使燕燕当时睡着了，但也随时可能醒啊！
看着郁郁寡欢的女儿，想着医生的嘆息，冯母连心都在滴血。
***
「什么？认错？」眼里还含着泪的秦母瞪大了眼，「认什么错？」
「和她说咱知道错了，之前不该逼她。现在旭旭要不行了，求她这个姐姐过来看一眼。」脸上的皱纹颤抖着，秦父连舌尖都在发苦，「等她过来了，咱磕头也好，怎么着也罢，求她给她弟弟捐个肾。要是她还不捐，那就求她给咱点钱，好歹咱让旭旭多住几天院啊！」
「认错，咱有什么错儿？」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秦母尖细的声音带着哭腔，「咱让她给她弟弟捐个肾就有错了？临床那小女孩的哥哥还主动要捐呢，她没有良心倒成了咱的错了？啊！」
闷着头抽菸，秦父的眼睛也红了。劣质的菸草熏黄了指甲，极沖的味道呛得他连连咳嗽，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
「是，我有错。当初就不该生她，就该听她奶奶的把她给掐死或者卖了，更不该送她去上学。」没有暖气的走廊里，秦母的嘴唇冻得发紫，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上学把良心都给上没了，爹娘弟弟都不管，自己拍拍屁股跑了！」
「那要不怎么办？」听她哭诉，秦父老泪纵横，「咱还能眼睁睁看着旭旭没了吗？」
水滴筹也筹了，借钱也借了。那筹来的二十万还没能撑过两个月，能借的亲戚借了个遍，家里债台高筑，现在旭旭又要没了，眼见这个家就要散了。就算那丫头不给肾，给点钱也行啊！
「可你说怎么找她？」鬓角斑白，秦母眼睛通红，鼻子也通红，「她为了躲咱们，连工作都辞了！」
「咱去找5号床的那个小伙子，他知道怎么弄，咱磕头求他帮咱们发帖。」裹了裹身上破旧的军大衣，秦父哈了口气，暖了暖冻僵的手，本便浮肿的眼泡肿得更厉害了，「都说咱活该，可旭旭不可怜吗？咱求人家可怜可怜旭旭，求他姐姐回来救救他。」
「……行。那我看着椅子，你去找人家。」肩膀颤抖着，秦母用皴裂的手背抹了抹眼泪，用变了调的声音道：「你给人家说，那小丫头让我什么样都行。我给她当牛当马，她让我去死也行，就求她救救她弟弟。」
「诶。」扶着长椅的把手，憔悴得不成人形的秦父站了起来，「你看好，别让人家给占去了。」
家里的积蓄早已经见底了。晚上裹着被在长椅上过夜，还能省出来点钱给旭旭交医药费。
***
「行，行。」讨好地笑了笑，秦父搓了搓手，「小伙子，多谢你了。」
「诶，没事。」5号床的大叔摆了摆手，「哥，咱都有小孩。你家小孩那样，谁看着不难受？」
「哥，你到时候好好说话，可千万别再逼你闺女了。她愿捐就捐，不愿捐就算了。」路过病房，孙医生嘆了口气，「兄弟姊妹相互捐肾的很少，燕燕的哥哥也没捐，你闺女没错，咱别逼她哈。」
「好，好。」摸着手机，秦父连连保证道，「不逼她，不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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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了口气，孙医生没再说话。虽然觉得这对夫妻逼走女儿是自作自受，可大冬天的，外面下着大雪，两位头髮半白的老人冻得瑟瑟发抖，裹着床破被在走廊里过夜，任谁看着心里都好受不起来。论起来，秦母还比她小两岁，可却头髮斑白，形容枯藁，看着比她大了十多岁，有时候她都觉得心里怪不是味。
要是那小姑娘自个不计前嫌，愿意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
#女儿回家#
在购房合同上籤完了字，随手打开手机刷围脖的秦珂便在热搜的尾巴上看到了这条消息。
「……燕妮，我们知道错了。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原谅爸爸妈妈吧！当时医院给旭旭下了病危通知书，我们鬼迷了心窍，才说了那种话，哪能真把你怎么样啊？燕妮，你回来吧！」
视频里的秦父声泪俱下，真心实意。憔悴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他满头白髮，腰背佝偻，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求。晚年丧子又失女的农民老父亲形象鲜活，让人不忍淬听。
果不其然，下面已经有了不少评论：
「都这么可怜了，女儿就回来看看吧。不管爸妈做错了什么。好歹生养了一场，父女没有隔夜仇啊！」
「弟弟好像是快不行了，姐姐好歹送弟弟最后一程吧。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亲爸妈啊！」
「唉，农村就是老思想，其实也不能怪这对爸妈。家境这么不好还送了女儿上大学，其实他们已经很爱女儿了，也不要太苛责他们。」
「那对爸妈不是希望孩子都能活下去？女儿现在不理解，等以后当了爸妈就知道了，换位思考吧。」
「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父母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养大，付出了很多心血，谁会杀自己的孩子？父母辛苦养了你一辈子，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拿气头上的话当真，可真有你的。」
「不要说爸妈那都是气话，就算是真的那也情有可原。弟弟都要死了，父母都跪着求她了，她还一声不吭，简直是冷血自私至极。这种爸妈杀了也活该。」
……
看到这些评论，秦珂气得浑身都在打颤。藉口身体不舒服去了洗手间，她扶着洗手池的台子，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喷涌着愤怒：「活该？凭什么？我是个人，是个独立的人！不是他们的器官或者什么私有财产！凭什么他们道个歉就完事了？我不稀罕他们道歉，我要他们偿命！」
要是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干什么？
「阿珂，不用管他们。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同样看评论看得直皱眉，舒曜轻声安慰道。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群未经他人苦，便劝他人善的网友，站在道德高地上，肆意评价受害者的选择。不是每一个家庭都是美满的，不是每一对父母都爱孩子。这些网友显然不懂这个道理。
拿抽纸擦了擦脸，秦珂匆匆和销售顾问道别，婉拒了她一起喝咖啡的邀请。
从包里摸出了口罩，秦珂低着头坐到了公交车后排，忍不住去刷那条热搜，肩膀止不住地发抖。险些坐过了站，她浑浑噩噩地回了租住的小区，却又差点走错了门。
「阿珂，没事。」见秦珂半天都没码出一个字来，舒曜柔声道，「我们过得很好，他们再怎么说也管不到我们身上。」
「舒舒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放下滑鼠，秦珂委屈又愤怒，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是他们生的，他们就能随便杀了我？」
「不用理这些地底下爬出来的。」舒曜道，「他们是法盲。」
现阶段法律确实有不合理的地方，有些人不思完善，反而试图把法律和孝道混为一谈，殊不知人生来平等。生育是父母的选择，孩子并不欠父母什么。
啜泣着点了点头，秦珂应了，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两个小时统共码了两百来个字，她心神不定，每隔两三分钟便刷一次微博，整个人都处在崩溃边缘。
「阿珂，放松点。他们说什么都和我们无关。」舒曜道，「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该买房买房，该写文写文，隔着网线，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
「可是舒舒姐，他们不会人肉我吧？」什么都写不下去了，秦珂哭道，「万一秦建华和周彩云再找过来怎么办？」
听她这话，舒曜也皱起了眉。以秦父秦母上辈子的疯狂，难保他们干不出来这种事。想了想，她道：「阿珂，你微博回应一下吧。」
第73章 （二）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拒绝给弟弟捐肾女孩回应#
在昨天的热搜底下留了自己的围脖, 秦珂也发了篇小作文。
「……那天回去，你们商议的谁拿抚恤金、谁来认罪，我都听到了。秦旭想活，我也想活。为了活命, 我辞了考了两年才考上的工作, 漂泊在外, 颠沛流离, 连做梦都是被你们逮回去，送到手术台上割肾。你们口口声声说想我，究竟是想的是我，还是我的肾？
秦旭想活, 我也想活。什么时候秦旭不需要肾了，我什么时候才敢回去。你们的赡养费我会给, 但那得等到你们丧失劳动能力, 不能顺着我的银行卡号来抓我回去割肾的时候。如果你们再来找我逼我，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签了遗产捐赠书，去世之后遗产全部捐赠给慈善组织, 遗体不捐献，尤其不捐给近亲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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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写着, 秦珂便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伸出透明的手，舒曜摸了摸她的头：「阿珂，过去了，都过去了。」
满脸都是泪, 秦珂道：「舒舒姐, 我还有话想和秦旭说。」
「那就和他说。」舒曜温柔道, 「你发在网上, 他肯定能看到的。」
「可会不会显得我很啰嗦？」擦了擦泪, 秦珂哽咽道，「评论区里会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你分两次发就好了。不用管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闲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舒曜柔声道，「我们是占理的，他们怎么狡辩都没用。」
更重要的是，秦旭应该是要不行了，即便是换肾，也未必能再撑多久。秦珂眼看就要成为他们唯一的血脉，秦父秦母未必会再对她下狠手。
毕竟，农村也挺流行招赘的。
没想那么多，秦珂一边哭，一边写，把多少年来的委屈和不满都说了出来：
「……秦旭，你也听好了，我不会给你捐肾的。我不欠你什么，相反，你欠我的。家里什么都是你的，你却还觉得委屈，抗议说为什么餐桌上的三个肉包子要分给我一个，明明四个你也吃不饱。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爸妈从来不捨得支使你干活。而我从六岁开始，就要做家务干农活照顾你，大冬天的雪夜还要挽着袖子刷碗、洗衣服，刷你换下来的脏靴子。」
「自从你得了病，家里的洗衣服、做饭、刷碗和打扫卫生都是我做。你生病的第一年，每天我都给你送饭、刷碗和洗衣服，还会给你带各种水果。第二年调到了远地方，每个周的周五我都转三趟车，坐两个半小时的公交回家大扫除，洗你们攒了一周的脏衣服。家里的水果蔬菜和牛奶也都是我买，买回来洗好放进冰箱里，预备着爸妈平时送给你吃。」
「我自认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你对不住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想勒死我。我不过回了一趟家便听到他们说这些，而他们日夜都在医院里守着你，我不信他们能在你面前闭口不谈。爸妈动不动就说要是我不疼你，以后就没人给我撑腰，你也动不动就把这句话挂在口头上。现在你听好了：我不指望以后你给我撑腰。
「你生病不怪我，我也不会为你搭上我的后半辈子。蝼蚁尚且偷生，你想活我理解，但我也想活，麻烦你也理解一下。」
打出来这一长段话，秦珂浑身都脱了力，两腮在不知不觉间挂满了泪。抱着她，舒曜含泪安慰道：「阿珂，我们离开他们了，我们不用忍着他、让着他，什么都把他放在第一位了。」
原来明晃晃的偏心是这样的。
***
两篇小作文发出来，热度上了去，评论区里却和谐了不少。尤其是分肉包子那段，不少女孩感同身受，纷纷在下面讲述各自的心酸遭遇。素不相识的女孩抱团取暖，互相安慰，还有女孩唿吁大家不要再顶了，把热度降下去，让这位好不容易才断舍离的姐姐安安静静地生活。
看了一条条「姐妹躲远点吧」、「姐姐不要心软，你没错」之类的评论，秦珂泣不成声。泪眼模煳，她问舒曜道：「舒舒姐，我们大家都会幸福起来吧？」
「会的。」舒曜也红了眼圈，「你看，我们现在就很幸福。」
每个挣脱泥潭的女孩都会得到幸福。
***
「哎，就是那家人。把闺女逼走了，现在……」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秦父涨红了脸，低着头匆匆回了病房。那条热搜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回音，他们却受到了反噬，到处都有人指指点点。
病房里的秦母却正在和冯母吵架，两人闹得不可开交，5号床的大叔尴尬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顾护士的阻拦，秦母梗着脖子道：「你儿子不给女儿捐肾被扒出来，关我们什么事？我看网上说得对，有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不重男轻女，实际上裹脚布比谁都长！」
气得浑身发颤，冯母指着她道：「你们找女儿就找女儿，带我们做什么？我们震震得罪你们了？看网上骂你们，你们就把他发到网上给你们挡枪？」
网上那些人骂秦家重男轻女，说要是得病的是闺女，他们肯定不捨得儿子给闺女捐肾。秦母便把震震给扯了进来，拿他举例子说大家都这样，再疼闺女也不会捨得让儿子给女儿捐。没过多久，#扒一扒新型重男轻女#便迅速蹿上了热搜，评论区不堪入目，他们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往他们家寄刀片，咒震震以后也得病。她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来找秦母对质，可秦母却反咬一口，来骂她活该。
「他要是行得端、立得正，还怕人说么？还是自己心里腌臜！」没理也要搅三分，秦母不甘示弱，「还说什么疼闺女，我呸！你们要是真疼闺女，怎么不让你们儿子给闺女换肾？连说都不和儿子说一声，眼睁睁瞅着闺女去死，还说我们重男轻女？行，你们疼闺女，疼闺女疼到眼瞅着她死！」
「你，你……」这辈子没和人红过脸，冯母胸口剧烈地起伏，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你……」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你什么你？我们重男轻女我们认，可不跟那些姐儿似的，当了xx还立牌坊！」儿子垂危，女儿不归，网上骂声一片，秦母心里不知积攒了多少气。不会吵架的冯母正撞到了枪口上，一肚子火的秦母指着她的鼻子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要我说，还是你儿子连累我闺女。要不是你儿子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口口声声说什么要给你闺女捐肾，哼，我闺女能不敢回来？我不找你闹就不孬了，你还来找老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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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见她骂得愈发不堪，病房里众人的脸色各异，秦父赶紧上前制止，「你少说两句吧，这事是咱不对。」扭过头去，他哈着腰，连连给冯母道歉：「冯老师，不好意思。旭旭他妈被气得煳涂了。这事是我们不对，说话不过脑子，我等会让她给你道歉。」
「谁稀罕你们道歉？你们骂我妈骂的那么难听，这事就完了吗？我……」听到这里的动静，赶过来的冯震眼睛通红，攥紧了拳头就想动手，却被冯母拦住了。抚着胸口，她疲惫道：「算了，震震。算了。」
现在网上把他们一家骂得那么不堪，要是冯震再和他们动了手，这事就没完了。他们倒是无所谓，可震震还年轻，他单位里已经有人开始说三道四了，可不能再给人家递把柄。
额上青筋直跳，冯震咬着牙道：「妈！」
难道他们就一声不吭受人家欺负吗？妈妈都被气成这样了！
「震震，你给燕燕接杯热水来。」没有答话，冯母用湿巾给昏迷的冯燕擦了擦脸，「至于旁的事，等你爸爸回来再说。」
她也有话想和丈夫说。
忍了又忍，冯震瞪了秦母一眼。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鸡，秦母叉着腰又要开骂，好歹被秦父劝住了。看着时日无多的儿子和病房里交头接耳的众人，秦父心里忽然一阵悲凉：钱花没了，名声毁了，儿子也要没了，闺女一去不归，家里要完了吗？
***
「彩云，婶子。」提着一兜新鲜的水果来了病房，秦二姨分别给秦奶奶和秦母打了招唿。把东西放下，左看右看也没看到秦父，她不由奇道：「我姐夫呢？」
「去找医生了。」短短数日，秦奶奶已经瘦得脱了形，「他姨，你怪好吧？」
「哎，怪好。」看着昏迷不醒的秦旭和憔悴得不成人形的妹妹，秦二姨一阵揪心，「旭旭现在什么样了？」
张了张嘴，秦母想说话，可不及开口，眼泪便流了下来。心里一沉，秦二姨勉强道：「那，那……呢？」
儿子眼看指望不上了，要是闺女再不回来，妹妹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提到秦珂，秦奶奶老泪纵横，拿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敲，「不指望喽！」
说着，她站起了身来，拄着柴火棍改成的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了病房，不知干什么去了。
见她出去，秦二姨嘆了口气，劝道：「彩云，不是我说，你们也别再逼燕妮了。现在儿子这个样，你说说，你们以后不就指望闺女了吗？要是真把燕妮逼得再也不回来了，你们以后怎么办啊？」
「谁指望她？我死了也不指望她！」眉毛竖了起来，秦母瞪圆了眼，一副要和秦珂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可话未说完，眼泪便先流下来了。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母女哪有隔夜仇啊！」忍不住又是嘆气，秦二姨道，「要是讲道理，燕妮不想捐也是那回事，她要是捐了，这辈子不就毁了吗？这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咱也说不上谁对谁错。燕妮其实也怪孝顺。她辞职之前，又是给家里买东西又是干活，对你们多好啊！现在旭旭指望不上了，你不指望她指望谁？」
「她能指望得上吗？那个小白眼狼！」当着亲姐姐的面儿，秦母忍不住便抹起了泪来，「那小丫头走了之后，一个电话没打过，一分钱没给过。我和旭旭他爸好不容易找人发了新闻，求着她回来，结果呢？人家理都不理，还反过来骂我们不要良心。」
「那都是气话，小丫头哪有不心软的？」安慰着妹妹，秦二姨道，「这事从根子上来说，是燕妮是不想给旭旭肾。要是你们不追着让她捐肾了，说上几句软话，她指定就回来了。」
「哪能啊，她是把我和她爸爸给恨上了！」秦母哭道，「口口声声说我们要勒死她，要等我们不能动了才敢回来——你听听，天底下哪个闺女能这么和爹娘说话啊！」
「你们当时也真是，煳涂了吗？」说起这事，秦二姨也忍不住道，「要我说，这个事是你们做得不对。哪能她不给肾，你们就要勒死她啊！闺女不是你亲生的吗？」
「我们那不是气煳涂了吗？」说起来这个来，秦母哭道，「哭也没用，跪也没用，给她磕头也没用，她就要眼瞅着她弟弟去死。旭旭病成了那样，医生都下病危通知书了，她奶奶又天天搂着他哭，骂我们鬼迷了心窍，光要闺女不要儿子。眼瞅着闺女和儿子只能活一个，我们这不是，这不是……」
「唉，拿老人家是没办法。」知道后悔无用，对秦奶奶的泼辣也略有耳闻，秦二姨也不再提了，「我看你们以后还是得指着燕妮，可不能再这么折腾下去了。」
听她这话，再看看病床上气若游丝的儿子，秦母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
「娘，你怎么出来了？」从电视台那里回来，秦父一上楼，便瞧见了颤颤巍巍的秦奶奶。连忙上前扶她，他埋怨道：「你腿又不好，不在屋里好好坐着，跑出来干什么？」
「满子啊！」攥住了他的手，秦奶奶道，「你要干什么？找燕妮？」
愣了一下，秦父道：「娘，你别管这个。」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要坏了燕妮的名声去找她？」秦奶奶牢牢盯着他，「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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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问这个干什么？」被她盯得心里一颤，秦父道，「谁让你问的？旭旭他妈？她后悔了？」
摇了摇头。秦奶奶又张了张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我听医生说，旭旭换肾也治不好了？」
「娘，」提起秦旭的病情，秦父的脸色越来越勉强，「这事你不用管。」
「我是说不行。」拿着拐杖敲了敲地，秦奶奶红着眼，哑着嗓子道，「你不能上电视败坏燕妮的名声。」
作者有话说：
猜猜为什么
第74章 （二）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娘, 你说什么？」听秦奶奶这话，秦父整个人都懵了，「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许上电视败坏燕妮。」重复了一遍，秦奶奶声音沙哑, 语气却不容置疑。
「啊？你……娘, 你煳涂了？咱撕破了脸也得找啊！」以为秦奶奶是老煳涂了, 秦父急忙道：「咱旭旭, 咱旭旭还等着……」
「我说不行。」抹着眼泪，秦奶奶道，「我就问你，旭旭还能治好吗？」
「这不是能再撑两三年吗？」同样红了眼, 秦父道，「现在医学技术进步得那么快, 只要多拖几年, 咱总有办法治旭旭，咱……」
「之前医生还说旭旭能撑三年呢。医生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啊？」花白的头髮, 秦奶奶哭道，「旭旭活不成了, 你不好好哄着燕妮回来招赘，还要败坏她的名声，你是要断了咱老秦家的香火吗？」
呆呆的站在走廊里，秦父只听秦奶奶哭道：「要是旭旭能治好也就罢了, 现在治也治不好了, 燕妮也不敢回来了。要不咱好歹还有个小丫头啊！你给她招上一个, 咱家的香火不还能续上吗？咱不能断了根啊！」
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层去, 听着秦奶奶的话, 秦父手脚发凉，如坠冰窖。
「是啊，旭旭他爸，咱得往前看啊！」听到外面的动静，秦二姨也拉着秦母出来了，劝他道，「旭旭……旭旭现在这情况，你和彩云不就指着燕妮了吗？你要是毁了她的名声，她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你们下半辈子怎么办？谁给你们养老送终摔盆子啊！」
「是啊！」抓住秦父的手，秦奶奶老泪纵横，「满子，听着了吗？你可不能去败坏燕妮啊！她要是不回来招赘，咱家不就断根了吗？两年之后的事谁能知道啊！那些医生都是哄人的，他们都还说旭旭能活三年，结果呢？你可不能犯煳涂啊！」
看看病床上没有復甦迹象的儿子，再看看眼睛通红的母亲和憔悴枯藁的妻子，还有一道劝他的妻姐，秦父痛苦地捶了捶自己的头，慢慢靠着墙角蹲了下去。
***
「舒舒姐，大家都真好。」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泛起了圈圈涟漪，然后又渐渐消散，生活重归平静。坐在阳台的鞦韆上，秦珂望着窗外的大海，眼里都是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
「现在大家的包容度高多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套越来越没市场了。」捋了捋碎发，舒曜托着腮，笑道：「我们这里可真好。」
临海的精装修现房，小区进出刷卡，安保不错，阳台外面就是海，七十平的两室一厅才八十万，等她回了现实世界也要来这里买上一套。
「是啊，原来省里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呡了口咖啡，秦珂眉眼弯弯，「有山有海，环境这么好，电动车十五分钟就能到我们学校。要不是自由职业不好交社保，我就全职了。」
她现在稳定三星，手上这本书日更三千，年入差不多二十万。要是全职的话，应该还能赚得更多。不过没有编制的话，心里总是不安。反正工作也不忙，还是不辞职吧。
这样才能更自由地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舒舒姐，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东西？」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秦珂的眼弯成了月牙，「你帮了我那么多，旁的我也不会，只会写小说。手上这本已经存完稿了，我正好能休半年。如果你有什么想看的话，我给你写本定制文。」
沉默了一会，舒曜没有拒绝，而是轻声说道：「写这个吧。」
「有对父母想要男孩，可却连生了两个女儿。又过了一年，母亲怀上了双胞胎。医院的医生说是一对龙凤胎，他们非常高兴，不曾想生下来却是两个女儿。他们不想要女儿，于是便想把姐妹俩送人，可大家也都不想要女孩。等了大半年，才有一对不孕的双职工夫妻领走了姐姐。这对夫妻多年无子，可姐姐一过去，便给他们「招」来了一对龙凤胎。姐姐的事迹传遍了小镇，妹妹瞬间炙手可热，一户连生三女的人家花了三万块钱，把她给抱走了。可她没招来弟弟，反而又「招」来了两个妹妹……」
「……」
柔声细语，字字惊心。
舒曜说得满脸是泪，秦珂听得眼圈通红。讲到了最后，两人都已泪眼模煳。
擦去了眼角的泪，舒曜的肩膀微微发颤：「书名就叫，就叫……」
闭上了眼，她深吸了一口气，「两个招娣的故事。」
***
秦旭去世了。
呆呆地看着新闻，秦珂手中的太阳镜「啪」一声，掉到地上了。
「阿珂，要回去吗？」用手遮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舒曜轻声道，「如果你要回去的话，我们提前做做准备。」
抛去家庭恩怨不谈，年仅十六的少年因患绝症去世，怎么都令人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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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了吧。」沉默了一会，秦珂摇了摇头，「回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不迁怒是假的。
因为爸妈的偏心，她和秦旭的关系一直不好。后来秦旭默许父母杀她换肾，更是彻底割裂了他们的最后一丝感情。她同情临床的小女孩，可对于秦旭，她怎么也同情不起来。
他享受了全家的爱，视她的牺牲和奉献为理所当然。经年累月，水滴石穿，鸡毛蒜皮的小事日积月累，终究成了一辈子也无法原谅的仇怨。
至于秦父秦母，她以后会给他们打钱，照着通货膨胀率，把他们养她的钱还回去。法律规定的最低义务她会尽，但旁的不要指望。
儿子没了，他们大概是会想起这个不怎么疼爱的女儿的。
秦珂不由自主地把页面往下拉，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他们字字泣血的哭诉。视频里的秦母头髮花白，秦父老泪纵横，连颤颤巍巍的秦奶奶都出了镜。说来说去，都逃不过那句「爸妈知错了，你回来吧。」
闭了眼，泪眼模煳的秦珂关掉了页面。
他们压根不是知道错了，而是只有她了。
如果秦旭还活着，他们会万分愤怒，乃至逮了她押到手术台上。一切的一切，都是也只是因为，秦旭死了。
擦去了脸上的泪，秦珂排在队伍里，情绪阵阵翻涌。彷徨间，忽听舒曜道：「阿珂，快，轮到我们了！」
仿佛被她从地狱唤回了人间，秦珂抬起头来，看着纪念馆里的伟人像，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写了那么久的「妇女能顶半边天」，她想来拜祭很久了。
稳定三星，有房有车，年入二十多万，单身富婆。不管怎么样，她下辈子都过不差。
作者有话说：
猜猜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第75章 （二）拒绝给绝症弟弟捐肾，被母亲勒死的姐姐
「他爸, 燕妮还没有回音？」两只三角眼深深陷进了眼眶里，秦母靠在卷了边的沙发上，连吵闹都显得有气无力，「还是光有一千二百块钱？」
闷着头抽了口烟, 秦父连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了。儿子没了, 闺女钱给的不少, 但却从来不回家。他们去公安局求助都没用, 人家一查银行转帐记录，全都跟看熊猫似的看着他们，开口就是「哟，大爷, 你闺女这么孝顺？」
是啊，在这边的农村, 一个月八百块钱就能过得非常好了。那些养了儿子的人家, 让儿子一个月给二百他们都怪不情愿。
听到这种话，他只能陪笑，然后再哀求人家：「小伙子, 你给我闺女打个电话行吧？我和她妈不要她的钱，就想让她回家看看。」
十多年过去, 给旭旭治病欠的钱好歹是还上了。他能给人家看大门，燕妮她妈能编筐，一个月还能赚三千来块钱。除了吃喝，两个老头老太太还能花什么钱？他们也不缺钱了, 就是想闺女, 想要孙子孙女。
可人家警察也爱莫能助。他们装病求她回来照顾, 燕妮便给他们多打两千块钱, 让他们自己找保姆。当着警察的面儿, 燕妮明着说了，她和他们有仇，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他们。该给的钱她给，但是想她回来没门。
他们也上过新闻，求燕妮可怜可怜他们。可燕妮仿佛人间蒸发了，无影无踪，怎么都联繫不上。只有每月月初的转帐记录，还能证明她活得好好的。
临死都没等到燕妮回来看一眼，娘死的时候都是睁着眼的。安慰着自己好歹闺女还活着，他们还有后，可心里跟针扎似的难受。燕妮她妈动不动就要把燕妮的东西都给扔了，扔了之后又去垃圾堆给翻回来，抱着那堆破烂哭。他半夜也哭，哭旭旭，哭他怎么走得这么早，让他们白髮人送黑髮人，闺女还不回来了。
看着闷头不吭声的秦父，秦母张了张嘴，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虚弱地攥着拳头，她咬牙切齿：「好，好，我当没她这个闺女。」
摇了摇头，秦父又嘆了口气。这话燕妮她妈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到了月底，还是忍不住去公安局，哭着求人家给她找闺女。
「一个月捨得给咱这么多，好歹说明燕妮手里是有钱，饿不着。」闷了口烟，秦父道，「咱好歹还有闺女。」
不像临床那家人，不仅闺女没了，夫妻还离心了。
***
「爸，我妈呢？」回家换了鞋，冯震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没回家？」
「没有。」佝偻着腰，冯父斑白鬓角的全白了，「饭在锅里，你先吃吧。」
嘴唇动了动，冯震红了眼：「爸，我妈……」
「爱怎么着怎么着，谁管她？」听他提到妻子，冯父突然就生气了，「吃你的饭！」
不仅没吃下饭，眼里的泪反而越蓄越多。背过身去，冯震悄悄擦了擦泪。瞥了一眼空落落的卧室，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到了碗里。
燕燕没了，妈妈出家了，爸爸一夜白头。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家空空落落，只剩了爸爸。因为之前的热搜，他在单位过得也不算舒心。条件好的女孩子看不上他，农村的女孩子家里又不同意。一连串的打击砸得他脑袋嗡嗡作响，怎么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一开始知道他型号合适，燕燕明明也没说什么，还说不能让哥哥也搭进来，怎么那天突然，突然就……
默默抽着烟，冯父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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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那句「志刚，我们是不是重男轻女？」在脑海里反覆迴荡。
那次上了热搜，网上纷纷说他们是隐形重男轻女，他是嗤之以鼻的。他们怎么可能重男轻女？家里有什么好的都给燕燕，震震都抱怨过他们偏心。他们送燕燕学钢琴、学跳舞，给她买各种娃娃和衣服。燕燕生了病，他们倾家荡产，卖车借钱给她治病，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怎么可能重男轻女？
可那天妻子问他：「为什么我们知道了震震配型成功，第一反应不是燕燕有救了，而是绝对不能让震震捐肾？」
「燕燕的命和震震的下半辈子，为什么我们都觉得震震的下半辈子更重要？」
声声泣血的质问如重锤，砸在了他心上。
他明明不重男轻女啊！大家不都这样吗？难道要像临床那家人一样，为了燕燕把震震给逼走吗？燕燕怎么能那么不懂事？
百思不得其解，他稍稍说了两句，妻子便和他吵了起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得那么厉害。
吵完之后，妻子便收拾东西走了。他以为她是回了娘家，又是大白天，也没当回事，可没想到她居然办了退休手续，去了岳母留给她的那处小房子，再也没回来。
连夜去那里找她，他一进门就是一座巨大的观世音菩萨像。妻子像个苦行僧一样，眼睛干涸，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苦苦劝她回去，她却一句话也不说。不，也说了。放下了敲着的木鱼，她说「咱们离婚吧。」
他不想离婚，婚也到底是没离成。但他们自此两地分居，离不离婚也没什么区别了。
人到中年，妻离女散。他夜夜都合不上眼，耳边都是妻子那句「咱们是不是重男轻女，是不是害死了燕燕？」
他真的重男轻女吗？
可大家都是这样啊！
第76章 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姐姐
「琪琪这分数考得好, 正好压着章大的线。」虚弱地咳嗽了两声，韩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昨天李婶子问琪琪的成绩，我这么一说, 你是不知道她有多羡慕, 没口地夸咱们会教育孩子。」
「嗐, 我看就她那脾气, 甭说985，考上了水木也白搭。」女儿过了章大的分数线，韩父也喜气洋洋，自觉脸上有光, 不过还是禁不住抱怨道，「哪还有这样当姐姐的？连浩浩的奶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
「她就是小孩子脾气, 一时还接受不了。」想起女儿对儿子的态度, 韩母也不由蹙了眉，但还是宽慰丈夫道：「等后就好了，等她长大就知道心疼弟弟了。」
「她现在也不小了！」一提起这事, 韩父就来气，「年底十八整, 虚岁都二十了。要是搁老家，连孩子都有俩了，还这么不懂事！」
韩母也是一阵嘆气。她道：「现在独生子女都不想要弟弟妹妹。尤其是小女孩，基本就没有一个想要弟弟。琪琪估计也是这个情况。要是咱们还是就她一个, 肯定没这么多事。」
「现在二胎放开了, 第一胎生闺女的, 哪有不再生一个的？」韩父嗤之以鼻, 「除了老赵的媳妇身体不好, 这回不能再生了，咱学校里谁还没生？你看咱语文组里的老赵，还是生了一对双胞胎闺女呢，现在都在打听能不能再要第三个了。还有数学组里的老韩，怀的两个孩子都没保住，现在又怀上第三个了。」
「唉，小女孩就是敏感，不像小男孩大大咧咧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韩母的脸有些白，「咱也多哄哄她，以后就好了。」
「哄她？都多大的人了，她不哄浩浩也就罢了，还让咱们哄？现在浩浩离不得人，咱们哪有功夫哄她？」见咳嗽不已的妻子指了指饮水机，韩父接了杯滚烫的开水过来，「不用管她，你好好休息休息。」
嘆着气摇了摇头，韩母刚放下这杯烫嘴的热水，便听婴儿床里传来了儿子韩昊的哭声。顾不上虚弱的妻子，韩父连忙放下手里的药，奔向了客厅：「浩浩？」
心里记挂着儿子，韩母也白了脸。一时喝急了水，她被呛得连连咳嗽，倒在床上起不来身。韩父顾上这头顾不上那头，急得满头是汗。下意识想找韩奶奶帮忙，抬头却见北卧的门紧紧关着，这才想起来因为女儿要回家，母亲已经走了。
外面忙成了一团，女儿却还在卧室里不动如山，韩父不禁恼了。重重地拍了拍门，他扬声呵斥道：「韩琪！你给我出来！」
连拍了四五下，卧室里都没什么动静，唯有卧室的门被拍得哐哐作响。
没想到都这样了，女儿还能装听不见，韩父顿时火了。正要再拍门，缓过来的韩母却抚了抚胸口，嘆道：「行了，你也别找她了。把浩浩抱过来，咱们给他餵奶吧。」
儿子还在哇哇哭，女儿这态度一时半会也改不了。现在朝她发火，何必呢？
听她这话，韩父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可看着哇哇哭的儿子，他到底是让步了。把儿子从婴儿床里抱了出来，他泡好了奶粉，小心翼翼地给他餵奶。
偎在他的怀里，喝饱了的韩浩打了个奶嗝，不多会便又睡过去了。
前前后后忙了一场，看看软成一团的儿子，再看着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静的女儿，韩父息下去的火又上来了，忍不住埋怨妻子道：「你就是太惯着她了！要是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家里有浩浩了，哪还能这么惯着她？刚才咱这边都忙成什么样了，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躲在里边装听不着。天底下还有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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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和你闹的那场你忘了？你不是说什么不用她管。」韩母又咳了两声，「你闺女随你，又犟又认死理。我看那回的话，她是当了真了。」
「什么叫当了真了？」韩父益发火大，「她吃我的、喝我的，凭什么咱要生孩子她还得管？我看她就是自私，怕弟弟妹妹和她争财产！」
同样觉得女儿自私又任性，韩母也没吭声。韩父越说越气，忍不住道：「我给她吃好喝好，供她上学还租房陪读，哪样亏着她了？她还满心不愿意，动不动就说我们偏心。那回浩浩都哭得都吐奶了，结果她走过去看都没看一眼，就和没事人似的。要不怎么说学歷和素质没关系？她就算考上了章大，以后也是个没良心的人渣！」
……
舒曜一穿过来，便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和这场堪称暴击的谈话。
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她隐隐猜到了为什么委託人坚持让她来听墙角：「现在可以传输给我记忆了吧？」
见了舒曜的反应，韩琪松了口气：「可以了。」
她可太害怕遇上个劝她善良的引导者了。
闭上了眼，舒曜安静地躺在了床上。随着滋~滋~两声，韩琪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委託人韩琪，出生于某县城的双职工家庭，父母都是县里初中的老师，有车有房无贷款，典型的中产家庭，家境小康。外公已经去世，外婆眼花耳背，独自住在农村老家，两个舅舅、两个姨母也都住在附近的村里。爷爷去年因病去世，奶奶还健在，家里有两个姑姑，父亲韩景是家里的幼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因为计划生育政策，韩父和韩母只有韩琪一个女儿。当年韩琪出生的时候，一听护士说是个女孩，韩爷爷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韩奶奶也掉头就走。但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孙女，经过了一段时期的心理调整，两人对她也还比较疼爱。
作为家里的掌上明珠，韩琪容貌娟秀，成绩优异，生活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直到高一那年，二胎政策出台。
除了韩琪，韩家上下都喜气洋洋地打算再要一个孙子。
清楚地知道如果家里再有一个男孩，自己会落到什么样的尴尬境地，韩琪激烈反对，并和父母大闹了一场，但是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招来了全家人的指责。大哭了一场之后，认清了现实的韩琪擦干了眼泪，申请了住校。
在公婆和丈夫的支持下，本来就想再生一个孩子的韩母于四十四岁高龄，也就是韩琪高二那年，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而且在怀胎三月的时候，查出来是个男孩。
全家喜庆如过年，韩爷爷、韩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欢天喜地的迎接小孙子的到来。喜气盈腮的韩父和韩母甚至商议起要从现在开始攒钱，好买房子给儿子结婚用。唯有韩琪彻底冷了心，除了学校过年要清校，她整整一年都没有回过家。
韩琪呆在学校的日子里，韩爷爷和韩奶奶如愿抱上了孙子，但韩母的生产过程并没有预想中的顺利。高龄生子引发了身体里的诸多隐患，脑中的血管瘤破裂，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在icu里一住就是半年多。母子花钱如流水，各种费用将近一百万。韩父被迫卖掉了新买的房子，一家搬回了学校分配的旧家属楼。
高考结束，不能在学校继续呆的韩琪回到了家。她本就成绩出色，又因为家里的事憋了一口气，几乎是把自己埋进了书堆里。既努力又幸运，她在高考的时候正常发挥，省排七千名左右。
章东省的高考人数众多，竞争激烈，理科这个名次已经能进本省最好的那所985了。韩父韩母乃至韩奶奶都脸上有光，对压根不搭理弟弟的韩琪也和颜悦色了不少，不再天天念叨她了。
考出来这个成绩，韩琪也很高兴。不过高兴归高兴，她一点都不想去章大。倒不是觉得章大不好，而是她一心想走，章大却在章东省的省会，高铁一个半小时就到。与其留在省内的985，她宁可去省外的211——现在他们如愿有了儿子，以后家里的资源百分之百向那个男孩倾斜，说不定还要她也倒贴。她什么也不想，只想远远离开家人。
韩琪冷静也透彻，可韩父韩母当然不会这么想。好不容易能过章大的分数线，这还能不去？两人日夜念叨，韩爷爷韩奶奶乃至两位姑姑轮番上阵，从各个角度论证分析，轮流劝韩琪去章大。
韩琪不讨厌章大，她只讨厌爸妈的儿子。韩奶奶和韩父韩母都没劝动她，但班主任那句「琪琪，好学校比专业、城市都重要，不要因为赌气毁了自己的前途」说服了她。
因为成绩只比提档线高一分，理科出身而且文科极其差劲的韩琪在阴差阳错间，不幸被调剂到了法语专业。
高考数学140+，理综也考了271，结果总分还只是刚过章大的提档线，韩琪的语言水平可见一斑。看着大段要读要记的内容，英语不好、语文也始终徘徊在及格边缘的韩琪学得格外崩溃。哪怕是拼上了命，绩点排名也总是在专业后30%。保研无望，念到了大三的韩琪想跨考，却遭到了全家的反对。如果只是诸如「学理工的女生不好找工作」或者「你读什么研？读了研也找不到工作」之类的反对，韩琪倒也还扛得住，可却偏偏是最致命的「你本来就是压线进的章大，人家那些学理工的同学成绩不比你强多了？你在最差的专业都倒着数，学其他专业就能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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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拉锯战中，陷入了深深自我怀疑的韩琪完全复习不下去，最后考研不出意料地没考上。
法语本就不好找工作，韩琪又是本科生，成绩还惨不忍睹，唯一能说的就是没挂过科。没找到工作的韩琪灰头土脸的回了家，无奈之下，走上了考编考公的道路。
成天被韩父冷嘲热讽，又被五六岁的韩浩影响到无法学习，文科天赋为负的韩琪考公考编都以失败告终。在家里熬油似的熬了两三年，她到底还是考去了县里的初中当数学老师。
十八线小县城，一个月才四千出头的收入，一眼能看到头的乏味又重复的人生，身边普遍二本师范毕业的同事，偏心愈发明显的爸妈……
满心不甘却又十分无力。
日想夜想，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在日復一日死水般的生活中，韩琪濒临崩溃。
站在舒曜面前，韩琪眼里不再有年少时的蓬勃朝气。她含泪道：「舒舒姐，我知道你也是县城出来的女生。为什么你能撞破阶层天花板，我却只是摸了一摸，便又摔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寒门贵子+二胎姐姐
第77章 （三）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看着满心不甘又无力回天的韩琪, 舒曜的眼睛也湿了。
物伤其类。
于连式的悲剧是最令人不甘的。
寒门贵子是悲剧，二胎姐姐是悲剧。韩琪是两个悲剧的叠加，悲剧中的悲剧。
眼泪愈擦愈多，韩琪喃喃道：「我很小就知道他们重男轻女。他们不是爱我, 是因为只有我一个, 所以才不得不爱我。后来有了儿子, 那一切就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我拼尽全力想离开他们, 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起点。舒舒姐，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明明不缺天赋也不乏努力，为什么最后却又掉回了原来的阶层？
同样满脸是泪，舒曜颤声道：「阿琪, 错不在你。」
韩琪什么都没错，唯有方向错了。
可选错方向是致命的。
她们这些农村乃至十八线小县城的出色孩子, 经常被称为寒门贵子。又或者, 小镇做题家。
她们有跳出圈子的能力，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跳。祖上三代都停留在原阶层的父辈不能给他们提供必要的引导和支持，她们也没有渠道获取更多的信息, 只能凭本能或者说运气，在茫茫暗夜中探索自己未来的去路。
有的人运气好, 比如她和姜零露，两人都在误打误撞中走出来了。
有的人运气差，比如韩琪。她被迫在满心不甘中，与平庸的生活和解。
面对面垂泪, 两个命运不同的小镇做题家都哭了。
「可如果不在我, 那在谁？」看着成功脱胎换骨的舒曜, 韩琪泪眼模煳, 「舒舒姐, 是因为我的学校比你差吗？是不是如果我能考上六角场，那就也能过得很好？」
摇了摇头，止住了泪的舒曜认真道：「阿琪，重点不是学校，是专业。」
家庭的破碎不可挽回，人生的岔路或可避免。
韩琪的问题不在于不够优秀，而在于报错志愿。
抛开专业谈学校是耍流氓。网上流传的高考报志愿三要素，什么城市、学校之类，其实对韩琪都不重要。
因为小镇做题家没有考虑这些的底气。
对她们这些无力负担留学费用，也没有良好家境的长辈指点未来去路的孩子而言，什么都比不上专业重要。
「专业？」抬起了头，韩琪神色低落，「可是我也不知道我适合什么专业，或者想学什么专业。我只知道我学不了文科，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读书期间，她知道也只知道学习，别的什么都不会。可是上了大学，她连学习都学不会了。
「没关系。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就选热门专业。」舒曜道，「万金油专业有万金油的理由。阿琪，我们宁可降档选学校，也不要降档挑专业。」
名校的冷门专业就像名门庶女，说出去光鲜亮丽，找工作时不尴不尬，高不成低不就，有时还未必比得上普通学校的万金油专业。
她的一位高中同学和她考进了一所学校，学了水产养殖，找工作的时候便经歷了种种不顺意。后来她们闲谈，那位同学便一直感慨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去普通985挑个好找工作的专业。
她还比较幸运，当年报志愿的时候，专业和学校可以兼顾，才不致落到那种尴尬的境地。
或者确切点，是她的全省排名太尴尬：top2去不了，能去的学校之间又没什么本质差距。她一心想去魔都又不想当老师，学校基本就是敲定了。城市和学校一定下来，能挑的就只有专业。既然所有的专业都能去，那肯定是选热门专业。文科能学的专业不多，她又不想学数学，便在阴差阳错间学了最适合自己的法学。
只有后来了解到那些就业范围比较狭窄的同学的种种不如意，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有多幸运。
如果说她和韩琪有什么差别，那就是她的运气要好得多。
「那，那要不我学理工科或者it之类的专业？」脸上还挂着泪，韩琪懵懂道，「我数学和物理还可以，当时还想跨考来着。不过我能行吗？」
她的数学和物理一直不错，理工科是大家的普遍选择。至于it，it是大热专业，她大学期间自学过ps，编程也懂一点点，应该也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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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能行。」舒曜真心实意道，「你的数学能考一百四十多啊！」
魔都有不少大学都是大类招生，大二再根据成绩和兴趣选专业。韩琪的数学和物理这么好，不管是本科走数学，考研改金融还是本硕都学it，以后的路肯定都挺顺。
反正不管学什么都比学法语好。一个语言天赋为负的理科生被调剂到这种专业，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韩琪好。
「那，那……我要不试试。」不放心似的，韩琪再次找舒曜确认，「舒舒姐，我应该能学好吧？」
「百分之百可以。」舒曜认真道，「数学考一百四十多，理综成绩又那么好。但凡你学的不是偏文的专业，学什么能学不好？」
文科和理科之间是有思维壁垒的。她的研究生学妹，姜零露的大学舍友张思浓就是个不幸学了金融的文科生。四年来被数学折磨得生不如死，她整个人都是崩溃的。不过好在她反应还算及时，考研失利后就马上换了专业，投入了汉语言文学的怀抱。现在进了高校的张思浓致力于劝所有的文科学弟学妹珍爱生命，远离数学，并已经成功劝退了数十名学弟学妹。
文科生见数学多崩溃，理科生见语言学也没差多少。尤其是韩琪这种见了文史哲就头疼的理科生。说句实话，舒曜觉得学法语的韩琪应该和学数学的张思浓很有共同语言。
得到了她的肯定，韩琪稍稍松了口气。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她道：「那我就找个大类招生的吧。其实我还挺喜欢理科的。」
数学多可爱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永远都不会像她的那些长辈那样，嘴上说着是想凑个好，男孩女孩都一样，背地里说「家里就一个小丫头，买那么多房子做什么？」
***
「什么？魔都大学？」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韩母道，「魔都那么远，你去哪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该学什么专业。」垂了眼，韩琪道，「索性先进理科基地班，以后看看自己适合什么专业再选。」
她这次不去章大了，但211还是要去的。昨晚规划了一夜，她决定不挑985，选了这所学校还不错，城市位置好，又能大二再选专业的学校。
「你一个女孩子，学理工做什么？」从最初的的震惊中缓过来，韩母劝道，「理工科又苦又累，还都加班，你一个女生，那么累干什么？学个轻快点的专业多好。」
「加班我也乐意。」听到她这老生常谈的话，韩琪不冷不热，「总比现在压线进章大，以后找不着工作强。」
「怎么还能找不着工作？」韩母皱眉道，「你学理工科才是找不着工作。人家企业都只要男生，不要女生。」
「只要能学好，人家肯定要。」知道註定和她谈不拢，不想和她吵架的韩琪终结了话题，「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就别管了。」
「什么叫我们别管了？」见她这个态度，本就对她不满的韩父更是一肚子火，「这个也不让我们管，那个也不让我们管，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你管？」自从那次和他吵了一架，两人便再也没有好好说过话。见他朝自己发火，韩琪眼皮都没抬一下，「要是以后我找不着工作，你给我找？」
「你一个小女孩，学理工能找到工作？」韩父冷笑道，「那些学理工的都是男生，你一个女生能干什么？你能学得比人家男生好？」
「再差劲也比你强。」受不了他这句话，韩琪也学着他冷笑，「好歹我能考上章大，你连章师都考不上。」
「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动不动就阴阳怪气的，你……」被她这话激得冒火，韩父怒了，扬手就要打韩琪。
「老韩，老韩！」韩母连忙阻拦，埋怨道：「你动手干什么？」
「她这小丫头太气人了！自从有了浩浩，她有过好脸吗？啊！」韩父怒气沖沖，「我是欠她的吗？都多大的人了，一点不懂事，也不知道体谅爸妈，我看她白搭！」
「行了，行了。」韩母道，「你小声点，浩浩还睡着呢。」
哼了一声，韩父扭过脸去没吭声。韩母又来劝韩琪：「琪琪，你怎么这么和你爸爸说话呢？你爸爸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站在一边，韩琪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听韩母这话，她也懒得反驳，只道：「反正我确定要去魔大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
「什么叫确定要去魔大了？」韩父顿时瞪了眼，「你什么意思？就过来通知我们一声？」
「你们不是说让我自己选，你们只是提供建议吗？」不由想起了上辈子跨考的事，韩琪忍不住回嘴道，「现在又改成你们做决定了？」
「我们这是做决定吗？你不和我们商议，明明能去985却非要报个211，我们问上两声还不行吗？」瞪着完全不听话的女儿，韩父怒火难忍，「噢，还为了你弟弟生气？觉得我们还得服从你的意见？」
「谁让你服从我的意见了？」本想着说完就走，韩琪也火了，「我说的话你们听吗？不听。我自己想选个学校你们也有意见，你们就什么都想管，什么都让我听你们的是吧？既然这么想管我，那高三你们怎么不管？」
「你就是因为你弟弟是吧？韩琪，我告诉你，以后……」被她这话气得七窍生烟，韩父一时没忍住，指着韩琪便要撂狠话。连忙打断了他，韩母道：「行了，都别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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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韩父拉了回来，韩母看着冥顽不化的韩琪，也沉下了脸：「韩琪，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一码归一码，你也别对你弟弟这么多意见。现在浩浩已经出生了，咱别再翻这些旧帐行吧？」
把手插进了口袋里，韩琪冷冷道：「我没翻旧帐。」
「因为你弟弟忽略了你，我们也都知道。高三那一年妈妈都在icu，你爸爸忙前忙后的，确实是顾不上你，你也体谅体谅爸妈。」尽量缓和了态度，韩母道，「上大学是一辈子的事，现在你也不是小孩了，别一赌气就往远地方跑，以后想回也回不来。爸妈再怎么着，还能害你吗？」
见韩琪不吭声，韩母以为她是听进去了，便继续道：「大学还是学校重要，能去985就去985。你跑那么远，去个211做什么？你还要学理工。妈妈就问你，你学了理工以后干什么？天天加班？」
「那也比小冉姐压线去top5，学了个酒店管理，最后没找到工作回家嫁人强。理工科再不好，起码以后有饭吃。」韩琪道，「我才比章大提档线高两分，能学到什么好专业？百分之百是最冷门的那种。与其去学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还不如去个211，好歹能挑挑专业。」
这回真的是拧了眉，韩母道：「韩琪，你不能不听劝。」
「我不听你们的就是不听劝，那还说什么让我自己做决定干？你们直接给我报志愿得了。」见她压根听不进去自己的话，直接就开始扣帽子，韩琪也忍不住了，「我就问一句，要是听了你们的话，以后找不着工作，你们给我找吗？」
被她这话噎得一顿，韩母恼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
「那你说怎么样？」韩琪道，「我要学理工，你们不让。那要是听了你的话，还没找到工作，我不找你找谁？」
「我们只是给你提供建议。」韩母皱眉道，「韩琪，你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是提供建议吗？」韩琪道，「不听你们的就是不听劝，你们说个没完；被你们烦得不行，听了你们的，要是以后出了事，那就都是我自己选的。你们这叫提供建议？按头喝水都比你们这样强吧？」
「行，那你自己做决定，出了事也别找我们。」韩母怒道，「就不听话了是吧？」
「现在听了你们的，以后找你们也无用。」转头就走，韩琪冷冷道，「行了，话说完了，我走了。」
「行，随你！」韩父火道，「反正我们还有你弟弟！」
冷笑了一声，韩琪全当没听见，关门回了自己的卧室。
作者有话说：
阿琪不是完美女主，尽量把中产家庭女孩面临的困境写出来吧
不患寡而患不均，有的时候真的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是钱怎么分配的问题。家庭基尼系数过大，和国家的基尼过大一样严重。
第78章 （三）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听到关门声, 韩父火了：「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唉，也不知道她这脾气随谁。」韩母也皱了眉，「我看这是从根子上，还是为她弟弟。」
「她爱怎么着怎么着！」把门狠狠摔了上, 韩父怒道, 「不让我们管她报志愿, 她管我们倒是管的挺利索, 天底下还有这样当闺女的？」
「行了，你别说了。」嘆了口气，韩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现在离截止日期还有一个星期, 等她冷静下来了，咱再和她好好说说。」
「她就是一点都不懂事！」韩父还是压不住脾气, 「都是之前给惯的！」
摇了摇头, 韩母也没说话。
独生女还不都这样？要是搁了农村，这么大的小女孩早就什么都能干了。白天出去打工、晚上回家看弟弟、做家务，样样也不落。
要不是之前家里没有儿子, 还能这么惯着她？
***
听着韩父那边传来的动静，韩琪的眼睛也红了。
上辈子她听了他们的话, 压线去了章大，跨考也失败了，最后因为专业冷门找不到工作，他们却反而教训起她来：「那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我们只是提供参考。」
参考参考, 口口声声提供参考。可不听他们的就是不听话, 就是犟, 就从早说到晚, 全家轮流上阵来劝她, 连七大姑八大姨都来劝，天底下还有这种参考？当年跨考的事歷歷在目，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以前不这么拒绝是因为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幻想，不想和他们彻底闹僵，现在她不想这样了。
嘆了口气，舒曜安慰道：「阿琪，他们也不是想害你，出发点也是好的。」
儿子和女儿有轻重之分，可那是在二者之间进行取捨的时候。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父母总不会盼着女儿过得不好。
他们只是了解得不多，又习惯了孩子对自己的服从，觉得孩子的反对是在挑战自己的家长权威。这次即使是换了韩浩，韩父也一样会恼羞成怒。
「可他们明明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建议。」好不容易能有个人诉苦，韩琪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说了出来，「每次都这样。我听他们的话，出了事怪我，因为决定是我自己做的。要是不听他们的话，那可就没完了——没完没了地叨叨，什么时候我点头什么时候停。我躲进卧室里不想听，他们就趁着吃饭的时候把我留下，不让我回房间，在客厅里和我长谈，谈到我点头为止。搅得我什么都干不了，拿软刀子逼着我同意，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是给我提供参考，让我自己做决定——天底下有这样让我自己做决定的吗？按着牛头喝水都比他们这样强吧？好歹人家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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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这话，舒曜也是苦笑：「一般当老师的爸妈都有这毛病，我……我爸妈也这样。那会他们非让我报师范，日说夜说，全家上阵，我也是差点没撑过去。」
所以她坚决不当老师。
「对吧，对吧！」如遇知音，韩琪连连点头，忍不住诉苦，「两个班主任一块念叨，就好像一万只鸭子嘎嘎叫，三千只麻雀天上飞，正常人都给逼疯了，不愿意也得愿意啊！」
能扛过这种精神折磨，那也真是种本事。
「我们当没听见。」同病相怜又毫无办法的舒曜安慰她道，「我们出去打暑假工，就当听不到他们喳喳喳。」
「他们百分之百不让我出去。」提起这事，韩琪嗤了一声，「他们还指望着我给他们照顾儿子，和他们儿子培养培养感情呢！」
指望她以后照应他们儿子，做梦。
「不过也不要紧，多拖上两天，他们照顾不过来儿子了，肯定就撵我走了。」韩琪冷笑，「到时候估计是撵我去老家住，让我奶奶过来帮着照顾他们儿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孙子，他们可乐坏了。」
自从有了那个小男孩，她便没有家人了。
所有人都把她放在了第二位，还说什么姐弟相互扶持。相差了十六岁的相互扶持，呵。
掺了玻璃渣的糖，她不稀罕。
***
「你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屡次劝说无果，韩父彻底怒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学理工。」韩琪冷笑道，「怎么，不让我自己做决定了？」
「我们是为了你好！」韩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天底下还有能去985不去的？你这小丫头也真是有意思。」
「我就有意思，我就不想去章大。」韩琪冷冷道，「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你的建议没被採纳，所以就别再说了。」
「你，你……」气得浑身发抖，韩父深吸了好几口气，连连冷笑道，「行，行，行。我们不说了。你自己做决定，以后什么事都别让我们管。」
同样被气出了泪来，韩琪也冷笑道：「你们不管正好。」
见她这个态度，韩父好不容易才压住的火气又上来了。见他要动手，韩母连忙拦道：「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那小丫头就死犟，怎么都劝不动了，那还劝什么？以后吃了亏她自己知道。
「天天不用我管、不用我管，你以后也别让我管！」韩父怒道，「我们以后就光管你弟弟，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行，你管好你儿子就行。」韩琪益发冷笑起来，「谁乐意让你管？」
听她这话，韩父气坏了。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吼道：「你就对你弟弟有意见是吧？」
「对啊，我就有意见。」眼里渗出了泪来，韩琪冷冷道，「怎么，我还不能有意见了？」
没想到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韩父益发怒了：「生孩子是我们的事，你有什么权利管？」
「我管了吗？我说不想让你们生，你们就不生了吗？」韩琪冷笑道，「我管得了吗？」
「那你天天拉着脸给谁看？吃我的、喝我的，天天让我养着，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韩父怒道，「韩琪，你给我听好了，你弟弟的事，你乐意也得乐意，不乐意也得乐意！」
「我年底才十八周岁，法律规定你得养着我。要是你老了之后不用吃我的、喝我的，不用我照顾也不用我出医药费，什么事都不指手画脚，那倒是不养我也行。」韩琪冷笑道，「高考报志愿是我的事，你有什么权利管？我报志愿的事，你乐意也得乐意，不乐意也得乐意！」
「你这小丫头反了天了是吧？你是我生的，我管你天经地义！」扬手就要扇她耳光，韩父脸色发青，「你这是什么态度？」
早已避了开，韩琪冷冷道：「我就这态度。」
逮着她就要扇耳光，韩父额上的青筋直跳。连忙拦住又想动手的韩父，韩母道：「老韩，好好说话，你动什么手？」说罢，她又劝韩琪：「你好好说话，咱今天把话说明白。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开的？」
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韩琪嗤笑了一声：「行，那你说吧。」
安抚住了韩父，韩母尽量心平气和道：「琪琪，自从有了你弟弟，你态度就变了，是不是有意见？」
「是，有意见。」韩琪承认得极坦率，「我不是一开始就说过了吗？」
听她这话，韩父忍不住怒道：「你凭什么有意见？」
「老韩，你别说话。」转头说了丈夫一句，同样皱着眉的韩母道：「琪琪，这事是你不对。这是我们的决定，父母有生孩子的权力，你无权干涉。」
「我干涉？」韩琪直接气笑了，「我干涉什么？你们要生就生啊！」
「琪琪，你别这么说话。」制止住要发火丈夫，韩母严肃道，「你要是这么说话，我们还怎么谈啊？」
「我说错了吗？」眼里不受控制地渗出了泪来，韩琪道，「你们有生的权利，我也有不高兴的权利吧？我就讨厌他，谁规定我必须对他笑脸相向啊？」
拧着眉，韩母道：「这是你弟弟。你们是姐弟，应该相互……」
「我没弟弟。」径直打断了她，韩琪冷冷道，「我是独生女。」
再也忍不住，韩父火了：「那你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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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不逼着我改志愿，开了学我自己会滚。」眼皮都没抬一下，韩琪不冷不热。
见她这个态度，韩父怒火愈盛。韩母试图劝她：「你们姐弟相互扶持不好吗？要不以后我们老了，连个陪你的人都没有，多孤单啊！」
冷笑了一声，韩琪道：「第一，不好。我不用一个比我小十六岁，年纪能给我当儿子的弟弟扶持。第二，我现在要上大学了，学业很忙，一点也不孤单。要是孤单的话，以后也会找老公生孩子，用不着他陪。」
「你弟弟以后能给你撑腰。」韩母苦口婆心，「要是没有弟弟，以后你和你老公吵架了，谁给你帮忙？」
「一个比我小十六岁的小孩，给我撑腰？」韩琪脸色讥讽，「你还不如给我套房子撑腰。」
听她惦记家里的房子，韩父压下去的怒火又升了上来：「你就钻钱眼里了，是吧？」
径直扯下了他的遮羞布，韩琪冷笑道；「你不钻钱眼里，那倒是说说以后家里的财产给谁？」
被她戳到了痛处，韩父脸红脖子粗：「我们自己的财产，爱给谁给谁！」
嗤笑了一声，韩琪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眼里是明晃晃的讥讽。
看着她脸上那刺眼的笑，韩父难堪不已，恼羞成怒：「我们还没死，你就惦记上家里的财产了？」
毫不留情，韩琪反唇相讥：「你儿子还不会走路，就惦记着让我帮衬他了？」
韩父脸色铁青，韩母亦是恼火不已。冷着脸，她道：「谁家的兄弟姐妹不是相互帮衬？以后要是你有什么事，你弟弟也帮衬你。」
「什么帮衬？我姑姑那样的帮衬？」韩琪冷笑道，「精准扶贫？」
被她戳到了痛处，韩父暴怒：「你再说一遍？」
「家里的财产一分不给我，出了事想到我了。养老要平分，以后还想让我倒贴他钱，还想我笑脸相迎，我是贱吗？」躲开了他的耳光，韩琪分毫不让，「我告诉你，以后我肯定不和他平分！」
「行，你不贱，你滚！你滚出这个家！」巴掌没有扇到她，韩父指着门吼道：「你给我滚！」
冷笑了一声，韩琪摔门就走。隔着大门，还能听到韩浩的哭声和韩父摔东西的声音。
第79章 （三）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坐上了公交车, 韩琪踏上了去外婆家的路。
独自在后座上哭了一会，哭着哭着，她渐渐又笑了起来。撩起了耳边的碎发，她喃喃道：「憋了两辈子的话, 总算是全说出来了。」
上辈子哭过闹过, 可最后她到底是忍气吞声, 和家里妥协了。但她的隐忍没能换来爸妈体谅, 反而让他们得寸进尺：给儿子付六十万的首付买房，给她付十万的首付买车，给儿子带孩子不给她带，家里的房子也给儿子, 养老却要她和韩浩平分，甚至还想让她多照顾。
她那时才恍然, 原来退一步就要做好退万步的准备。撕破了脸和家里大闹了一场, 她也没争来财产平分，只争来了养老三七开。可饶是这样，他们还觉得韩浩吃了亏, 觉得她不懂事，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既然这样, 那一开始就撕破脸好了。既然觉得儿子吃亏，那她就闹到他们明白为止，看看到底是谁吃亏。
见韩琪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舒曜也嘆了口气。
农村明晃晃的重男轻女令人愤怒, 中产阶层隐形的重男轻女令人憋屈。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外婆家有网吗？」舒曜眉眼弯弯, 「要是有网的话, 我们或许能赚点外快。」
一切问题从根子上讲, 都是经济问题。如果韩琪能实现财务自由，那家里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有wifi也有电脑，都是新的。」韩琪道，「过年的时候回家，我那些表哥表弟嚷嚷着不能打游戏，一个个都不想回去。我外婆是退休老师，手里又不缺钱，就让我二舅给家里安了网，还买了个崭新的笔记本。ps之类的活儿我都挺熟练的，也会简单的编程，想赚钱的话应该还挺容易的。」
虽然上辈子是个普通的初中老师，但她手里其实也不怎么缺钱。简单代码什么的都会一点，最后好歹也攒够了婚前房的首付钱。
「那成。」舒曜笑道，「至于你爸妈那里，我是觉得该要的钱还是得要。一个是勤工俭学确实耽误事儿，有那个功夫咱们不如争取保研；另一个是以后他们也少不了要你出钱养老。既然要承担义务，那该要的权利也得要。」
「嗯。」点了点头，韩琪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舒舒姐，我也不傻。」
她才不会傻乎乎的什么都不争，等他们老了找上她的时候还平分医药费。
既然家里有了儿子，那她和他们就不是利益共同体了。该争取的东西她一样都不会落。妄想她只进行付出不要求回报，想什么呢？
***
「噢，在咱娘那里？行，行。姐，那我就放心了。好，你忙吧，谢谢你了啊！」
挂了电话，韩母放下了心：「没出什么事，中午就去她姥姥家了。」
「就她这小丫头事多！」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韩父旋即升起了怒火，「她就不会打个电话？不知道家里多担心吗？我明天就去找她，这回非好好说说她不行！」
「还不是上午和她吵了那一仗？」揉了揉太阳穴，韩母疲惫不已，「你也别过去找她了。你是想再吵上一架，再把她气得离家出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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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是我气的吗？还不是她不听话！」听妻子埋怨自己，韩父也恼了，「你看看，你都把她给惯成什么样了？我给你说，不能不捨得揍！」
「我还没说你呢，她现在都多大了，你还打？」韩母也皱了眉，「这还是小孩吗？要是小也就罢了，她现在都要上大学。万一以后不回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到要看看她能怎么办！」韩父怒火未息，「好好的985不去，非要去魔都上个211。现在不听劝，以后有她后悔的！」
「这个能怎么办？儿大不由娘，随她吧。」韩母道，「我现在想想，她那天说得也有道理，还是得挑挑专业。你看看小冉，考了个那么好的大学，最后不还是没找到工作，回家当家庭主妇了？」
「她那婆家多好。」卡了一下，韩父嘀咕了一句，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不过你说，这小丫头是不是惯的毛病？越来越不听话，也不知道疼浩浩，让她抱一抱都不愿意。那回我有事不在家，浩浩没垫纸尿片，屎尿煳了一身，她就坐在旁边玩手机，连看都不看一眼。」
「唉，她这不是叛逆吗？」韩母也是头疼，「你是没看出来？自从有了浩浩，她什么都和咱们对着干，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你也别硬赶鸭子上架了，你越说她，她越不歷浩浩。说不定以后多处处，自然就有感情了。」
冷哼了一声，韩父道：「我看着够呛。」
见他又要开始发火，韩母把旁边的儿子递给了他：「你抱会吧，浩浩一会该喝奶了。」
看着怀中软软的儿子，韩父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浓眉大眼，见人就笑，一看就长得像他。
因为计划生育政策，他差点绝后，幸亏现在放开了二胎。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韩父心都快化了，忽然便觉得去年在icu花的那百八十万也挺值的。
他有儿子了
***
「你们都不收拾吗？家里怎么这么乱？」看着乱七八糟的客厅，韩奶奶斜乜了床上的韩母一眼，皱眉道，「还有琪琪，这都考完大学了，她还没空吗？」
地也没拖，东西也没收拾，奶瓶和尿不湿扔得到处都是。屋里一股难闻的味儿，厨房里遍地都是不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连个下脚的地儿也没有。她才离开了不到一个月，家里怎么就乱成了这样？浩浩他妈妈怎么收拾的？
「她？」听到韩琪的名字，韩父登时冷笑了起来，「就她还收拾东西？因为有了浩浩，她连家都不回了！天天巴不得浩浩早点死，好没人和她争房子！」
「什么？争房子？」顾不上埋怨不称职的儿媳，韩奶奶震惊道，「争什么房子？房子不是浩浩的吗？咱家的房子还能给她？」
冷哼了一声，韩父道：「那小丫头精着呢，早就惦记上家里的房子了！」
「那可不行！房子是浩浩的，怎么可能给她啊？」听韩琪要家里的房子，韩奶奶也着了恼，絮絮道：「我看这小丫头就是不行，又自私又任性，一肚子心眼，一点也不知道体谅。还朝爸妈要房子，她怎么好意思呢？」
嘆了口气，韩母道：「估计还是没缓过劲来。」
「什么缓不缓过劲来？」韩父嗤之以鼻，「咱想生就生，她管个啥？还呆在她姥姥家不回来了，惯的她！」
「你也别说浩浩他妈妈，我看你也没少惯她！」又瞥了韩母一眼，韩奶奶嘴上还是埋怨着儿子，「我们那个时候，谁家里不是五六个孩子？也没见哪个要死要活！那些当姐姐的都还带弟弟妹妹，割猪草、餵鸡和下地干活一样都没耽误！」
被母亲训得低了头，韩父小声道：「当时不想着家里就她这一个小孩吗？」
要是家里有个小男孩，哪能这么惯她？
「早就告诉你了，小丫头不能惯，你就不听我的。」韩奶奶恨铁不成钢，「不会做饭也不会带孩子，我看以后你们怎么给她找婆家！」
自知理亏，韩父低着头不说话了。看着一团糟的家里，明里暗里都在说她的婆婆和动不动就发脾气的丈夫，躺在床上的韩母擦了擦额上的虚汗，也同样什么话都没说。
为了生儿子，她做了开颅手术，身体彻底垮了。不要说带孩子，连走路都走不稳。朝学校请了长病假，她心里也有数，自己这辈子再也登不上讲台了。原本乖巧的女儿和她彻底离了心，浩浩也闹，丈夫脾气一般也不会照顾人，家里天天鸡飞狗跳，她连杯温水都喝不上。
琪琪怎么能这样？不给他们帮忙也就罢了，还要和浩浩争财产。哪有把家里的财产给女儿和儿子平分的？十个指头还有长短呢，怎么可能完全一碗水端平？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第80章 （三）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餵？」放下手头的活儿, 韩琪接了电话，「小姨？」
「琪琪啊，」韩小姨道，「你现在在哪？还在你姥姥家？」
「嗯。」隐隐猜到了她的来意, 韩琪的视线转回了屏幕上, 「有什么事吗？」
「明天我和你姨夫去你家, 顺路经过你这里, 你要回去看看你妈妈吗？」韩小姨道，「这都走了半个月了，你妈妈也想你了。」
「不回去。」韩琪言简意赅，「家里有小孩, 太吵了。」
「琪琪，那不是你弟弟吗？」听她这话, 韩小姨也不由蹙了眉, 但还是尽量委婉道，「你妈妈身体那个样儿，天天照顾你弟弟也很辛苦, 你回去帮帮她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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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爸爸给你打电话了？」飞快地敲着键盘，新接到了一单的韩琪也不想废话, 直接切入了主题，「小姨，你告诉他，我是不会回家给他们看孩子的。他们当初明明白白说过了, 不用我看也不用我管。怎么, 现在还想反悔吗？」
「这不是你妈妈身体不方便吗？要是你妈妈身体好好儿的, 哪能让你看啊？」韩小姨苦口婆心, 「琪琪, 你也不是小孩了。儿媳和婆婆一块住，那能方便吗？」
「那也不关我的事。」韩琪冷冷道，「他们自己说过的话，还想咽回去吗？那是他们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当初说好了不用我管的，那现在就别再指望我管。」
「琪琪，你也体谅体谅你妈妈。」见她这么不懂事，韩小姨也皱了眉，「家里欠了那么多钱，你妈妈又是这个情况，你爸妈也不容易，你别总气他们。」
「那管我什么事？反正家里的钱也不给我。」韩琪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们不容易我就容易？」
「琪琪，你不能这么自私，以后你当了爸妈就知道了……」
「那我还觉得他们自私呢！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生儿子的愿望，完全不考虑会不会影响我以后找对象。他们都不体谅我，我凭什么体谅他们？」见她没完没了，韩琪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我还是那句话，谁生谁养。孩子是他们自己生的，那她们就自己照顾好，别指望着我。」
说罢，她便挂了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韩小姨也恼了：「这孩子怎么这样呢？」
什么事都只考虑自己，又自私又任性，完全不知道体谅爸妈。
「怎么了？」洗完了澡，韩小姨的丈夫问道，「好好儿的，你又生什么气啊？」
「还不是琪琪！」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韩小姨埋怨道，「怎么还能这样呢？」
「独生子女不都这样吗？这些小孩都自私。」小姨夫不以为意，「你没看新闻吗？还有小女孩把弟弟给扔下楼的呢！你忘了吗？当时咱们要再生一个，磊磊也不愿意。」
听他这话，韩小姨也嘆了口气：「谁知道这些小孩都是怎么回事？幸亏咱是儿子，不生也行。要是磊磊是个小女孩，我看也得闹。」
「那可不是？」小姨夫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髮，「咱不生也行，以后磊磊好找对象。现在小女孩哪有不想找独生子的？」
「也是。咱不也这样吗？」韩小姨想了想，「要是以后磊磊找对象，女方有个姐姐或者妹妹也行，哥哥弟弟就算了，到时候家里事多。」
「要是有个姐姐或妹妹，家里的东西以后还能一人一半、要是有哥哥弟弟，」摇了摇头，小姨夫也道，「能不扶弟就不错了。」
「是这个理儿，不过这话你可别在我姐面前说。」韩小姨道，「现在琪琪还和她爸妈吵着呢。又要和浩浩争财产又说浩浩耽误她找对象，要是再听你这话，那还了得？」
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小姨夫道：「知道。我多这个嘴最干什么？」
「要我说，琪琪也是忒不听话了。能上章大的成绩，她非要去个离家那么远的211。」韩小姨皱眉道，「再怎么和家里赌气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啊！」
「能去985却不去，以后有她后悔的。」小姨夫嘆气，「我给你说，小孩要是不听话，大人怎么说都没用。」
韩小姨也嘆了口气：「琪琪之前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就变了呢？」
***
挂了电话，韩琪犹是气闷，原本半个小时能完成的单子硬是拖了一个小时还没做完。
知道她心里不舒服，舒曜道：「阿琪，不用管她。大人和孩子想法不一样。」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自私得理直气壮，还反过来指责我自私？」放下了滑鼠，韩琪红了眼眶，「他们想拼男孩难道不也是自私吗？凭什么他们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想要个男孩不是自私；我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不想他们要男孩就是自私？」
她自私她承认，她就是不想有人和她抢爱抢资源。可为什么他们不顾女儿的反对拼儿子，还想让女儿帮着照顾二胎就不是自私？
都是为自己考虑，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因为他们是父母，天生有道德优势。」舒曜道，「而且，阿琪，经济决定一切。他们说的很难听，但这是事实：你吃他们的、穿他们的，那就没有反对的权力。」
哪怕是父母与孩子，说到底也还是经济问题。
理论上的遗产继承是男女平等，实践中的遗产继承具有鲜明的华国特色。
父母对自己的财产有绝对的分配权，哪怕是剥夺了某个成年孩子的继承权，法律上也无可指摘。至于道德上，认为儿子才有继承权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是个很无奈的问题。
「所以我们就活该吃亏吗？」韩琪委屈道，「舒舒姐，不是所有的女孩都能像你一样，赚到很多很多钱的。」
对于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而言，父母的物质支持就是很重要。现在网上那些男性抱怨自己压力大，要买房买车攒彩礼，可又有几个是靠自己攒出来这些钱的？不都是父母给买的吗？
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跨越不了阶层，实现不了飞跃。家庭财产的继承是财富的重要来源。对于中产家庭来讲，甚至可以说是占到了二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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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我们现在得不到的，可以努力让下一代女孩得到。」舒曜认真道，「这一代父母的观念已经定住了，我们改变不了他们的思想，也不能强迫他们把财产均分。我们无力改变现状，但是可以改变未来。」
「我们在家庭财产继承方面是弱势，所以更要靠自己努力，获取更多的社会财富，为未来的女孩发声。」
「想要家产不丢人。嘴上说着男女平等，养老的时候遮遮掩掩，最后把财产都给儿子才丢人。」
听她这话，韩琪沉默了。
想了一会，抿着唇，她道：「可是舒舒姐，我以后怎么赚那么多钱？你看，我真的尽力了，可是这个月还是只能赚四千出头。」
「现在还不用想这些，阿琪。」舒曜道，「靠着兼职赚这么多钱，你已经很棒了。而且我们总要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学什么专业比较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理想也是有先后顺序的。」
如果每个女孩都能过好，那也就不需要她们努力了。
「我觉得理工类的专业都可以。」提到专业的事，韩琪的注意力被果然转移了。嘆了口气，她道：「舒舒姐，除了文科，我觉得我学什么都行。」
她热爱数理化，讨厌文史哲，尤其各国语言。
「那等大二再说吧，反正魔大是大类招生。」舒曜顿了一下，「我觉得专业方面，我暂时给不了你什么建议。」
她助理化学得一般，也基本没接触过相关的行业。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接计算机公司的委託，给他们打智慧财产权官司。
「嗯」韩琪点了点头，眉间眼底尽是笑意，「反正我也不急。」
要不学法语，她学什么学不好?
作者有话说：
眼睛又干又疼，明天要去医院查眼。
祝福自己555
第81章 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她还是说不回来？」攒着眉头, 韩奶奶问道，「这都两个月了！」
泄愤似的把手机摔到了沙发上，韩父冷笑着，一字不差的转述道：「人家说了什么时候开学, 什么时候回来。她自己会去学校, 不来碍咱们的眼, 让咱照顾好咱们的宝贝儿子。」
听她这话, 韩奶奶脸色都变了。放下手中的奶瓶，她怒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浩浩就不是她弟弟了，爸妈也不认了？」
「咱怎么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韩父窝了一肚子火，「有本事她一辈子也别回来, 也别管我要学费！」
这两个月他没少给韩琪打电话。一是女儿总待在老家，到底不是那么回事；二是韩浩也确实需要人照顾, 他一个大男人, 怎么会照顾孩子？
妻子卧病在床，母亲又上了年纪，经不起浩浩三更半夜的折腾, 还是女儿来更合适。却不想这小丫头冷漠又无情，对浩浩压根没有任何手足之情不说, 还连他们也给记恨上了。
生不生孩子是他们的权利，她凭什么管？
都是给惯的！
怒火愈烧愈盛，韩父恨恨道：「她要是再不回来，别指望我给她一分钱！」
哼了一声, 韩奶奶道：「我早就说了, 这小丫头的脾气都是你们给惯出来的。要是搁我们那时候, 哪有姐姐不带弟弟的？她倒好, 浩浩出生连看都没看, 刷碗都不刷浩浩的奶瓶子。我看她以后白搭！」
还有儿媳妇，不就是生了个孩子吗？结果花了那么多钱治病，还成天病歪歪的，人活不能干，家务还得儿子做。闺女也管不好，要她还有什么用？
重重地嘆了口气，韩父正要说话，摇篮里却传来了韩浩的哭声。再顾不上不听话的韩琪，两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急急忙忙地跑进了主卧。
＊＊＊
***
「舒舒姐，我一共赚了一万二。」
看着某付宝的余额，韩琪眉眼弯弯：「我打算都存起来，不告诉他们，留着以后买房子放首付。」
家里不会给她攒钱买房的，她得为自己打算。
托着腮，舒曜笑道：「好好学习，以后钱是会有的。」
一流的大学会给学生提供许多普通学校难以企及的资源，只要能抓住，以后想过不好都难。但很多学校的辅导员配备并不合适，导致很多学生直到毕业都不知道还会有这么多机会。
上辈子的韩琪如此，她的不少高中同学也是如此。等到毕了业，找完了工作才知道学校里有中央和各种省直选调，才知道许多垄断性国企有专门面向他们的校招。
公务员的孩子考公，教授的孩子做科研，农民的孩子不知道哪里是未来。教师的孩子作为不尴不尬的中间阶层，消息通道相对闭塞，很多本能突破阶层天花板的孩子，就如韩琪一样，既缺乏消息来源，也不擅长自己去打探消息，又没有父辈的指引，最后不无遗憾的跌回了原阶层。
寒门难出贵子，教育是一方面，信息渠道是另一方面。
没思考过这么深远的问题，韩琪还沉浸在赚到了许多钱的兴奋中：「怪不得it专业的分数线那么高，原来这么赚钱。」
通过网上的课程资源，她已经会编写一些简单的程序了。她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以选到it专业，继续和这些可爱的代码打交道，赚最多的钱，住最大的房子。
舒曜也笑了笑。相对于其她专业而言，it专业的投资回报率确实还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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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录取通知书已经来了，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我打算下周就走，提前两天去收拾东西。」捋起了耳边的短髮，韩琪耸了耸肩，「他们倒不至于不给我学费和生活费，不过脸色大约不会太好。」
反正以后养老也少不了她。该要的东西，她一定会要。
她才不会自认为有骨气，实际上却傻乎乎的不要家里一分钱，以后还平分养老。
点了点头，舒曜道：「现在你还是学生，大学也要以学业为重，大学里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咱们犯不着去当廉价劳动力，拿青春换这点钱。」
她和姜零露都干过兼职。说实在话，挺浪费时间的。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在学习和参加各种社会实践，把时间花在这些上面，难免被别人赶上。那年她的专业排名往后掉了好几个位次。自此她再也不敢把时间都花在兼职上了，寒暑假也是老老实实的参加社会实践，拿奖学金或者去实习。
青春是最宝贵的财富。只要生活不是太困难，犯不上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我不想当班委，对学生会和社团也没什么兴趣。」嘆了口气，韩琪道，「我其实挺讨厌处理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的。」
她是典型的理工女，不擅长处理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那就学好专业课，以后争取保研。」舒曜道，「发挥好自己的优势就可以了，也不用想着面面俱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做好一件事就可以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看出来了，韩琪极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以后还是更适合当技术人员或者索性进大学做科研。既然如此，硬逼着自己去参加各种交际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嗯。」重重的点了点头，韩琪翻出了录取通知书，看着上面的专业，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专心学习就好啦。」
心爱的数学和可爱的代码，她马上就要来了。
＊＊＊
「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去就行。」垂下了眼帘，韩琪道，「你们在家看孩子吧。」
「琪琪，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出远门不安全。」韩母劝道，「浩浩有你奶奶看着，你让你爸跟着吧。」
「不用。」低着头，韩琪道，「中间又不用转车，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我自己能去。到了之后给你们打电话不就行了吗？」
「这哪能行？」向来脾气暴躁的韩父也罕见放缓了语气，「你是没看新闻，每年开学的时候，被拐走的女大学生有多少？你自己绝对不行。」
「真不用。」韩琪道，「女生宿舍你又不方便进，跟着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那么费劲。」
正说着，卧室里忽便传来了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韩浩的哭声。韩父连忙过去一看，却原来是韩浩推倒了滚轮柜子，柜子上的手机掉下来砸到他了。少不得又是一阵人仰马翻，韩父和韩母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哄孩子的哄孩子。韩琪站在一边，眼皮动了动，等他们忙完了才道：「我自己去吧，我妈和我奶奶看不了。」
看看怀中哇哇大哭的儿子，又看了看冷淡固执的女儿，韩父终究松了口：「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
拖着行李出了家门，看着「沿溪二中」四个字愈来愈模煳。韩琪垂了长睫，忽然便生出了万千不舍，喃喃道：「舒舒姐，我们要走了。」
她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满怀对未来的忐忑，远赴魔都了。原本视作樊笼的家，忽然又变成了温暖的港湾的模样，连韩浩似乎都没有那么讨厌了。
如果他们是完全不爱她，那她能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走；如果他们是完全爱她，那她会很幸福。可他们却是爱又不那么爱。在他们眼里，她比他们都重要，可和韩浩一比，又轻如鸿毛。在日常生活里，他们对她和韩浩同等对待，甚至要比待韩浩还好些。可是一旦牵扯到重大财产分配，她又变成了泼出去的水。以至她既狠不下心来彻底与他们决裂，又无法真的把他们视作至亲。每每想起，都像被撕裂一样痛苦和纠结。
何其煎熬啊！
如果能像邻居家的华华姐一样，认为家里的财产给男孩天经地义，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吧。
「我们要开始新生活了。」知晓她心中所想，舒曜温柔道，「阿琪，向前走。」
向前走，别回头。回头无益，只会更加难过。
「嗯。」努力收回了眼中的泪水，韩琪道，「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一种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琪琪怎么说？在那里还适应吗？」见韩父挂了电话, 韩母连忙问道。
这孩子，当初赌气非要去魔都，跑的那么远，让她怎么放心的下？
「她说挺好的。」听着韩琪透着轻松愉悦的声音, 韩父也放下了心, 「老师讲课很好, 都能跟得上, 和舍友也都相处的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连说了两声，韩母忍不住又问：「她生活费够用吗？魔都消费那么高，可不能饿着了。」
琪琪挑食, 只爱吃肉，不爱吃青菜。肉比青菜贵那么多, 魔都又是一线城市, 吃饭肯定更贵，一个月一千二百块钱够用吗？
「她说平时差不多，要是额外再交什么钱, 就再找咱们要。」韩父道，「食堂的饭菜应该比外面便宜, 琪琪又不喜欢出门逛街，平时买买衣服、化妆品什么的应该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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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够，咱们就再多给她点。」点了点头，韩母嘆了口气, 「要是当时报的是章大就好了, 咱们这里什么都便宜, 别说一个月一千二了, 一千块钱就够了。」
「哎, 这不是又有了浩浩吗？」韩父道，「这小丫头才刚有要转过弯来的迹象，要是再因为这个闹起来，怪不值当的。咱们宁可多给不能少给。」
一个月一千二百块钱怎么还能不够？楼上的冉冉去余杭读大学的时候，她爸妈一个月才给她八百呢！浩浩一个月也就花一千五六百块钱，要他说一千块钱就够了，小女孩儿吃那么多肉干什么？少吃点还减肥。现在家里情况又紧张，卖了新房才还完欠下来的几十万外债。浩浩喝奶粉，妻子的药也不能停，要是再给韩琪那么多，家里还能剩下什么钱？妻子就是太疼女儿了。
心里这么嘀咕着，韩父道：「不过我看她语气好了不少，也不光冷着脸了。要是以后寒暑假回来，说不定能看看浩浩。」
浩浩已经快两岁了，能蹦能跳，调皮得很。韩奶奶腿脚不好，已经看不了日渐活泼的小孙子了。他又天天都要上课，没空看孩子。韩母卧病在床，更经不起折腾。现在半年一过，等韩琪转过弯来，让她看浩浩就行了。
「应该差不多。」韩母点了点头，「小女孩儿都心软，琪琪年纪又小，等大点就知道疼弟弟了，你也别光板着脸说她。她高考完才回家住，一共和浩浩待了不到半个月就跑老家去了。姐弟没什么感情，看咱们光顾着浩浩不管她，不高兴是正常的。你天天支使她干这干那，她不和你吵才怪。」
「行，都听你的。」这段时间亲戚朋友也劝，妻子也劝，韩父也自知他做得不太对了，「以后你哄着她，我也少发脾气。等她和浩浩处出感情来了，再让她照顾，成吧？」
「本来就该这样，你也别老大不情愿。」见韩父还怪别扭，韩母道：「现在的小孩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那小丫头脾气倔，你得顺着她哄，不能老骂她。」
「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韩父道：「唉，现在的小孩儿就是事儿多。」
他那时候哪有这种事儿？谁家不是爸妈出去干活，姐姐做家务带弟弟？大姐二姐不只照顾他，还天天做饭、洗衣服、挖野菜餵猪也没见多吭一声，就她矫情！
***
「舒舒，你是不知道当时孙大头什么表情。」把那竞赛证书翻了一遍又一遍，韩琪叽叽喳喳，格外兴奋，嘴角几乎弯到了天上，「让他说什么男生比女生更聪明，气死他！」
孙大头是韩琪的高数老师，因巨大的脑容量和与之匹配的大头颅闻名魔大，江湖人称「孙大头」。
得知这次数竞第一名是班上那个不软不硬顶了他一句的女生，孙大头的表情格外复杂，窄小但流露着智慧的眼睛好似个比例不均的调色盘。亲眼见证了传说中「四分凉薄、三分讥笑、两分不屑还有一分期待」的眼神，扬眉吐气又脾气耿直的韩琪险些就当场笑出声。憋到最后，孙大头一副「却道天凉好个秋」的表情，长嘆了一句：「哎，现在的小孩儿都脾气大」就走了。
见韩琪开心成这样，舒舒忍俊不禁:「也不容易，不枉你这两个月的挑灯夜战。」
韩琪和孙大头结怨源于开学的第四节 高数课。彼时孙大头正在讲泰勒公式，讲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兴致勃发之下，他龙飞凤舞在黑板上划拉下一道经典难题，准备从新生里抽出个倒霉蛋上来做。做错了正好当反例，加深学生对知识点的印象，至于做对……应该做不对。不过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逮住个种子选手呢？他上一个得意门生当时可就是这么歪打正着捡到的。抱着这么个想法，孙大头推了推金丝眼镜，拿着名单开始点人。
虽然班里数学高分不少，但韩琪149分的高考数学成绩还是格外亮眼。孙大头纲干独断，当即点了她上来。因看韩琪的生源地是章东，高考数学成绩又一骑绝尘，他心里已经算准了是个身材高大，大大咧咧的理工女，不料站起来的却是个身高不到一米六，风一吹就倒的小姑娘。反差如此之大，孙老头的失望溢于言表。及看到韩琪独闢蹊径的解答过程，经歷短暂的惊喜之后，那惋惜就更明显了。不无感慨地嘆了口气，孙大头说：「哎，要是个男生就好了。小姑娘事儿多，做不了研究。」
女生本来就不能吃苦，何况这种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尤其是这种长得还有点好看，不管有多聪明，最多就读个研，完全不care读博，找个工作就拍拍屁股结婚生孩子去了。这小姑娘估计也差不多。这天赋要是给个男生多好！
韩琪昨天才给韩父打完电话，刚被他埋怨了一通「女孩子家家学什么理工，趁早考个教资当老师」，心里正窝着火，又被孙大头这么一说，脾气就再也压不住了，开口就是一句「那江教授不还是个女的？」
大名鼎鼎的江教授全名江水华，头衔十分之长，长到江教授自己都记不住。魔大的老师每每同学生提起她，都是凝练成五个字——中科院院士。
自认不过抒发多年带硕博的血泪经验，头衔只能凝练成教授俩字的孙大头当场被韩琪噎了个够呛。从此韩琪便得到了他的特别关注，每逢上课，一遇难题必点韩琪。韩琪也跟他槓上似的，茶饭不思，没日没夜的泡图书馆，除了严重超纲的题都能答个七七八八，两个人战况一度焦灼。说来这次竞赛还是孙大头推荐她去的。也不知道拿到这么个结果，孙大头会经歷什么样的心路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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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讲课还挺好的。」韩琪嘆道，「这么认真负责的老师，怎么就这么顽固呢？」
抛开个人恩怨不提，她还挺喜欢这位性格严谨细緻，对学生有问必答、尽心尽力的老师的。听说他还是博导，也挺招学生喜欢，作风名声也很好。要不是歧视女生，她都想报考他的研究生了。
「学问和思想是不具有同步性了，以后见多了你就知道了。」舒曜道，「我的博导还好，但是另一位学术大咖就公开表示只要男生不要女生，说女生后劲不行，以后还有生孩子结婚一堆事儿，不能专心做科研。」
当年她本来想拜入那位大咖门下。可大咖虽然觉得她的论文「还有点灵气」，但因为还有一个男生入围，于是就「小姑娘都没什么后劲，不如男生沉稳」，干脆利落地选了对方。
「老顽固！」同样不满地哼了一声，韩琪同仇敌忾，「他迟早会被时代的大浪拍死在沙滩上。」
就像她那个一心要生儿子，要她和韩浩「相互扶持」的爸爸一样。
「这些人就得靠时间来淘汰了。」嘆了口气，舒曜道，「毕竟，他们是上一个年代的人。」
环境塑造性格，反正她觉得那位大咖的思想是已经被塑成了。
「我爸妈也是这样。」嘆了口气，韩琪道：「舒舒姐，你说他生个男孩对他们有什么实际意义呢？农村也就罢了，毕竟天高皇帝远，很多事还是靠拳头说话。可我们住在城里，公安局还算靠谱，一般有什么矛盾就报警，不用两家打架解决；不靠干体力活养家，所以也不用什么劳动力。如果我结婚他们给我买房子，那以后要是俩孩子，那肯定也是一个跟我的姓，一个跟对方姓。以后两边养老也是一样——这些不都一样吗？为什么他们就那么执着于生个男孩儿呢？」
「大概是歷史惯性吧。」舒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思维和习惯的改变是很慢的。你看，像现在那些城市中产家庭的独生女，她们本来应该承担起顶门立户的职责，变得强大而有力量。可她们的父母还是以传统前妻良母的模式来培养和教导她们，给她们规划的人生就是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即便是督促她们上学工作，也只是为了养活自己，以拥有更高的家庭地位。即使她们非常优秀，完全能自己独立闯出一片天地。」
父母对孩子的希望寄託他们的名字里。
窈窈，窕窕，那是他们对两个女儿最殷切的期望。
可他们从来都不曾对舒轩宇寄予过这样的希望。
事实上，舒窕也确实被驯化成了他们希望的模样。至于她，约莫是个环境改变不了基因的例外。
想着温和柔顺的妹妹，舒曜不觉泛起几分自嘲。
「我讨厌韩浩。」
听完她这些话，韩琪没头没尾的冒出来这句话：「我知道错不在他，可他的出生让我失去了一切。」
家人全心全意的爱，以及家里的财产继承权。
如果一定要让她定性，那就是无辜的既得利益者。
「不用管他有没有错。」舒曜认真道，「阿琪，你没错。」
家里的一切都要给弟弟，一切都是弟弟优先。不服并为自己争取不是错，真要说错，那也是父母的错——是他们一碗水端不平，才导致了后来的晚年不宁，姐弟阋墙。
「舒舒姐，你说以后我要去哪儿？」眼神迷茫，韩琪道，「魔都虽然好，可房价实在是太高了，家里又不可能给我攒首付。我也不想结婚，怎么看都难留下，可是要是回去……」
顿了一顿，她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来了魔都，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强求结婚，不强求生孩子，更不强求姐弟相互扶持的地方。
「以后再说吧。」想了一想，舒曜道，「阿琪，我读大学的时候也没想到过我能留下来，可后来却真的留下来了，还有了自己的独栋别墅。阿琪，你数学好，如果学了it或金融数学，一路读到博或者进大厂，想留下来还是不难的。就是一开始打拼可能要辛苦些。」
虽然她这半辈子算得上顺风顺水，可一开始也没少吃苦头。加班挨骂是常态，还动不动就会遇上个奇葩客户。虽然有姜零露陪着，可她那脾气看似刚强实则脆弱，因为养父母家那些破事还落下了严重心理后遗症，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哪能再替她分担什么？
「再辛苦我也不怕的。」韩琪全不知她所想，脸上笑容明媚而张扬，「总比上辈子活得那么憋屈强。」
宁为自由死，不戴镣铐生。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行了, 你也别说了。现在教师资格证笔试还能报名，你趁早给我报上。」耐心告罄的韩父打断了韩琪，语气也严厉起来，径直训斥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 你先给我把教师资格证考出来再说。你以为你有多厉害, 咱们院里考上985的多着呢！最后不都还是回来当老师了？你朵朵姐本科是章大不说, 硕博还都是水木呢！现在还不是连工作都找不着？我看当时还不如让你报个师范算了。」
这事怪他, 当时一心想着和女儿搞好关系，由着她报了个离家千里的211不说，还学了理工。女孩子家家的，不想当老师, 那以后当什么？
被韩父教训了一通，韩琪绩点排到专业第三的好心情被沖了个无影无踪。气恼地坐在床上, 她道：「当老师、当老师, 就知道当老师！天底下是不是除了老师没别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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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不要当老师呢！
敏感的捕捉到了关键点，舒曜疑惑道：「阿琪，你们家属院里许多考上985的孩子都回县城当老师了吗？」
章东十八线小县城体制内的工资极低。截止到她在魔都彻底扎下根的20x8年, 她爸妈所在的那个县城中学，新老师入职第一年的月工资才三千多, 公积金不到一千，没有年终奖，一年全包满打满算也就六万块钱，在编老师的平均学歷是本地二本师范。这些考上了名校的孩子, 怎么会回去当老师？
「唉, 基本都回来了。」说到这个问题, 韩琪也有些沮丧, 「那些考了和章大差不多学校的就不说了, 基本都回来当了老师。至于我们院里最厉害的朵朵姐，她本科考了章大，之后又直博水木，当时大人天天拿她教育我们这些小孩。可她学的专业比我还冷，论文答辩没过又延毕了一年，毕业之后就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现在她博士后二期都要出站了，工作却还没什么着落。于是我爸妈他们就更嚷嚷着让我们都去考老师了。」
「怎么会？」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舒曜道，「阿琪，你第一年的工资全加起来也只有五六万吧？」
她出生早，算是他们那个大院里最早的一批「别人家的孩子」。毕业之后又留在了魔都，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去，后来家里那些糟心事闹出来，回去得就更少了。除了在机缘巧合之下接触到的孟筱，以及非常偶尔的同学聚会，基本就和家乡没有联繫了。如果是在省会城市当老师那还是正常操作，但是去章东那十八线小县城……总不能是全肄业了吧？
「不是五六万，是加上公积金都不到五万。」忍不住嘆了口气，韩琪说道，「舒舒姐，我当时就想，既然到头来都是去县城中学当老师，那你说我考985和考二本师范有什么区别？」
被问得一噎，舒曜道：「阿琪，你是压线进的章大，学了个完全学不了的冷门专业，那他们呢？总不能都是冷门专业吧？」
「其实也差不多。」犹豫了一会儿，韩琪道，「近些年我们院里没人考上过top10，基本都是压线进了章大。朵朵姐——就是本科章大，直博top2的那个姐姐，她专业的名字很长，好像是生物和化学的交叉学科，我记不大住名字，只知道挺冷的。至于其他的那些，兰兰姐学了酒店管理，华华姐学了环境科学，我表哥学了化学，我……我学了法语，基本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专业。」
挠了挠头，她又补充道：「楼上的冉冉姐倒是考进了top3，不过她妈妈是后来调过来的，她那时都十岁了，不是我们家属院土生土长的。她学的是水产养殖，也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最后找了个还算有钱的人家嫁了，当了家庭主妇。」
听韩琪如数家珍似的报出了这些专业名，舒曜也不禁听懵了。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信息，她忍不住问道：「怎么怎么大家都学了这些……」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于是道：「这些这么有特色的专业？」
「因为都是压线进去的。」嘆了口气，韩琪摊手，「舒舒姐，你看我说我要报211的时候我爸妈那态度，还猜不出为什么吗？
他们这群老同事的态度是一模一样的——宁要学校的面子，不要专业的里子。一群高三生对未来能有什么想法？还不都是听父母长辈的意见。他们这些做乡镇老师的爸妈有个共同的特点：控制欲和表达欲强，信息渠道窄，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名校情结，能去top5就不去普通985，能去985就不去211。即使孩子有什么想法，也大多会在这些父母夜以继日的唠叨中投降。所以最后大家都压线去了名校，都被调剂进了最冷门的专业，大学毕业都找不着合适的工作回来当了老师。
好学校不如好专业，考得好不如选得好。可惜选的时候不知道，知道的时候早就晚了。
听她这话，舒曜也沉默了。
韩父韩母虽说重男轻女，但也疼爱女儿，并不是那种全拿女儿当血包的父母。她一开始就不明白为什么韩琪明明考上了985，韩父却仍执着于让她去当老师，现在却总算是理解了。
问题的一半是传统观念，另一半是所有小镇做题家都面临的怪圈。
父辈提供不了有用的教导，身边考上名校的亲朋好友又无一例外回了小县城。这些之前的十八年都在埋头做题的孩子无路可觅，只能自己摸索着往前走，最终走出来的十不足一。
本身思想保守，同事的孩子又都鎩羽而回，韩父韩母这个反应，不能更合乎逻辑了。
见舒曜抿唇，韩琪知道她想到什么，又嘆了口气：「舒舒姐，你是不知道。要是我爸妈单为大家都走不出县城才拦我，我就不和他们吵了。这叫好心办坏事，出发点是好的。可问题是他们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打心底里觉得女孩子就该当老师，不过是理由更充分了而已。当年我姨家那个学化学的表哥能保研top10，因为这么多前车之鑑，我姨就不想让他去，那会儿我爸妈还劝她，说男孩子就该出去闯荡闯荡，985的高材生窝在小县城里当老师是个什么事儿。结果现在我要出去，」韩琪耸耸肩，唇边勾起一抹的讥讽，「看看，看看。」
如果是为大家都灰熘熘地回了老家才拦她，她也就是争两句，挂了电话就埋头去学习，拿出成绩来证明给他们看。可仅仅为她是个女生，那凭什么？凭什么她是女生就得回去当老师？她明明比大部分男生都强。真要论起成绩来，她的高考省排名还比那个表哥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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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舒曜想了想，道：「你说服不了他们，也没这个必要。他们活了四十多年，身边的女性都是这么做的，不可能为你区区几句话改变。不亲眼看着你做出成绩，他们是不会变的。」
韩琪瘪着嘴道：「那我就该这么受着吗？」
「一部分人有说服的必要，一部分人没有。」舒曜眨了眨眼，「给你讲个笑话，真人真事。」
依旧瘪着嘴，韩琪不说话。
舒曜也不急，只笑道：「我朋友学校里的某位博导，男的，业内大咖——能在所有的学术研讨会都坐主位的咖位，公开声称女生脑子笨，不适合做科研，从来不收女学生，哪怕因此被顶上热搜骂个狗血淋头也不改。直到20xx年的夏天，他带的一届研究生毕业了。」
韩琪无精打采，兴趣缺缺，但还是附和地应了一声：「嗯？」
「在改毕业论文的时候，他发现了两篇格外出色的论文。这两篇论文的研究方向完全不同，但是研究方式和叙述风格却惊人的相似。这位老教授遂十分好奇，破天荒的去看两人的毕业致辞，想顺藤摸瓜，研究一下两人是否有什么特殊关系——就比如找了同一个代写。然后你猜发生了什么？」
撇了撇嘴，韩琪道:「那个代写是个女生，而且还是被他拒绝过的学生？」
「都不是。」摊开手，舒曜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或者说，都不够准确——毕竟，我们的教授不是福尔摩斯，他只能看到最浅显的东西。」
「他看到且仅看到了，这两个男生的毕业论文致谢了同一个女朋友。」
第84章 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琪琪, 你还不走？」把行李箱暂时託付给给门卫大爷，落了东西的李然匆匆忙忙爬回五楼宿舍，却惊悚的发现韩琪还抱着英语单词本纹丝不动，「你还在学习吗？」
韩琪是她们专业第一, 也是个公认的学习狂人：不化妆、不追剧、不追星、不逛街, 不买衣服也不喝奶茶, 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干, 一生挚爱是数学。大一的时候曾有男生向她表白，结果她现场出题，要求人家画出来笛卡尔心形线，自此一战成名, 凡她所至，寸草不生。可现在期末才考完没几天, 这……这也不至于吧？
「嗨, 再等等。」知道她单纯是惊讶，韩琪随便编了个理由，「我现在离发生活费只差一天了。」
丝毫没有怀疑, 李然扑哧一笑：「原来是为了骗生活费？」
韩琪一本正经：「革命即将成功，同志仍需躺平。」
忍不住又笑, 李然说：「那我先走啦！你一个人呆在宿舍注意安全。」
「好嘞，你也小心。」
「嗯。」从头裹到脚，武装到牙齿的李然拖着比自己还沉的箱子，迫不及待地出了门——亏魔都还是个南方城市, 冬天居然这么冷, 差评！她要赶紧回家享受暖气, 找亲爱的爸爸妈妈。
啊, 暖气！冬天的续命神器！
望着她雀跃的背影, 韩琪的眼眶不禁就红了。
韩父韩母其实已经催过她好几次了，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回家，更不想回去哄韩浩。反观李然，她也是双职工家庭的独生女，但是二胎政策放开以后，爸妈却没有顺应潮流拼二胎、追男孩，而是打算给女儿攒钱买房子。以至于明知李然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她却只想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免得听到她的生活。
看着兴沖沖的李然，舒曜也不由有些羡慕。
那是她从不曾拥有过的幸福生活，而韩琪曾经拥有却又在一夕之间失去。她们谁更幸运，没人说得明白，但李然无疑是幸运的。
收起复杂的心绪，她轻轻拍了拍韩琪的肩膀，安慰道：「她是公主，我们当女王。」
重重地点了点头，韩琪吸了吸鼻子：「对，我是女王。」
没有伞的孩子更要努力奔跑。独自前行的女孩註定只能披荆斩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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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你看一下你弟弟。」见丈夫忙得焦头烂额，女儿却无动于衷，韩母皱着眉督促道。
看着又脏又臭的卧室，韩琪直皱眉。到底是不想回家第一天就和他们吵架，强忍着噁心，她翻出来双冬天用的防水手套戴上，把拉了一地还到处乱抓的韩浩拎了起来，放到了婴儿床的另一边。韩浩却毫不领情，反而中气十足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挥舞着沾满了屎尿的手，溅得地上到处都是。胃里翻江倒海，好像要把中午吃下的东西全吐出来，韩琪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跑进了洗手间。
见她这个反应，韩母直嘆气。勉强支起身子，她拿起床边的小拨浪鼓，引着韩浩爬过来，自己拿湿巾给他擦了擦手。
「琪琪呢？」见韩琪不在，才从楼下买东西回来的韩父拧着眉，「她刚才不还在这里看浩浩吗？」
摇了摇头，韩母沖洗手间努了努嘴，无声地嘆了口气。
琪琪回来都快一个周了，见了浩浩还是那样儿，动不动就嫌他脏。
「就她干净！」见韩母这个模样儿，韩父马上就明白了，不由火冒三丈，「又没弄到她身上。再说，浩浩又不脏，小孩还脏吗？」
「她这么大的小孩都这样。」韩母道，「也行了，她这一回来，家里有人做饭了，这还孬吗？好歹你能腾出手来了。」
「唉，就她麻烦。」往洗手间瞅了一眼，韩父不满的埋怨道：「我看你就是太惯着她了。她现在不干，以后有了孩子还能不干？就该现在让她练练手，以后好知道怎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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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女儿回来，他的工作量起码能少一半，结果满打满算就少了个做饭和刷碗，关于浩浩的活儿半点不沾手。这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那你让她干，信不信不出三天，你们爷儿俩又得吵个你死我活？」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韩母说道：「大过年的，算了吧。你和她一个小孩吵什么吵？」
去年过年没吵起来是因为琪琪上高三，寒假只放了七天，她和浩浩在医院里，两边没碰面，丈夫又两头跑，没空叨叨。现在她和浩浩回来了，丈夫放寒假了，琪琪又上了大学没事儿干了。这父女俩还不得吵得把房顶掀了？
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韩父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行。」听着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他又忍不住埋怨道：「就她拧巴，我那时候」
他还要再抱怨，却忽然听见洗手间传来「吱呀——」。知道是韩琪出来了，韩父住了话头，继续收拾起韩浩弄出来的烂摊子来。
在洗手间里听得一清二楚，围观了这场鸡飞狗跳闹剧的韩琪又是恼火又是委屈。到底没表现出来，她装作找毛巾，回到了自己房间：「他们就没完了是吧？」
口口声声说什么生二胎是他们的权利，她没资格置喙，那倒是别把义务分给她承担啊！本以为他们隔三差五就打电话催她回家是因为想她，她虽然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哪知他们还打着这么个主意。对家的惦念几乎是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开学，离开这个所谓的家。
「要不咱们看看能不能尽快回学校吧。」同样看得糟心，舒曜道：「现在过年，姥姥家估计也不清净，你想学习是困难了。大学一般初一到初七不留人，之后应该就允许回去了。你就和他们说有个重要的寒假社会实践，开学就要交论文，成绩和明年分专业有关系，他们估计就让你回去了。」
在家里是肉眼可见学不了习也兼不了职，韩浩夜里动不动就哭，能睡个安稳觉就不错了。
「这是容易，可我还要在这里呆两个周啊！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说长道短。」一头栽在床上，韩琪拿枕头捂住脸，长吁短嘆：「舒舒姐，这几天我可怎么过啊！」
她那两个姑姑一个比一个烦人，还有舅母和三个姨，开口闭口就是「他以后能给你撑腰」、「姐弟相互照应」。要是搁了以前她还会和她们理论，可现在她又要看下学期的课，又要自学编程，哪来的功夫和她们扯皮？
舒曜道：「你该怎么学还是怎么学。要是他们问，就说下个学期要根据期末考试的成绩选专业，如果分数低了就要去学化学。这样他们应该就不会逼你了。我看你妈妈对你态度还可以，她会劝你爸爸的。」
韩父韩母好歹也是知识分子，还是很重视孩子教育的，又有同事孩子学化学的惨痛教训在前，肯定不会拦着女儿学习。再说，这也是实情，正好为韩琪初七就走做个铺垫。
「我试试吧。」韩琪嘆了口气，「我总觉得这些活儿还是少不了我的。早知道就拖到正月二十八清校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哎, 娘，你放下！我抱！」
拎着大包小包，韩大姑一进门，就看见韩奶奶正吃力地往下蹲, 想把地上哇哇大哭的韩浩抱起来。
连忙放下东西, 她一把把哇哇大哭的韩浩从地上捞起来, 埋怨道：「你腿又不好, 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韩浩年纪虽不大，但分量也不轻，又闹腾不老实。韩奶奶都快七十的人了，万一没抱稳摔了, 那还不大发了？
「我不干谁干？」韩奶奶拿毛巾抹了抹手，嘆了口气：「浩浩他爸爸出去上课了, 浩浩他妈妈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除了我看浩浩，那还能有谁？」
「不还有琪琪吗？她都多大了，难道还能什么活都不干吗？」韩大姑不满道, 「眼看都十八九了，要是搁村里, 孩子都抱俩了。」
一听她起这个头儿，韩奶奶忍不住就要开始倒苦水，但想到韩琪那糟心的脾气和儿子儿媳的劝告，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她下个学期得考试分专业, 天天趴在桌子上看书, 哪里有空？」
「能忙到连看浩浩的空都没有？我就不信了, 她都上了大学了, 还能有多忙？」拍着怀里的韩浩, 大姑愈发不满。
她哪听不出韩奶奶话里的勉强？多半是韩琪那小丫头不乐意看弟弟，找了个藉口搪塞家里。弟弟、弟媳一来惯闺女，二来怕她再闹个天翻地覆，于是就捏着鼻子认了。
这句话是说到了韩奶奶心坎上。找了个椅子，她扶着膝盖慢慢坐下，一面给韩浩冲着奶粉，一面向大女儿埋怨起来：「你是不知道那小丫头脾气多轴！她和浩浩都在卧室里呆着，浩浩在小车里拉了一身，她就能当看不见，沖外头吆喝上一声，回头就继续收拾她的书，由着浩浩在那里哭。我稍微说两句，她就顶嘴，说什么『谁儿子谁看，关我什么事』、「当时谁说的不用我管？还不到两年就反悔了？」、「他又不是我儿子，凭什么让我看？」……你听听，这像话吗？什么人能说出来这种话？」
「什么叫『关她什么事』，这不是她弟弟？」韩大姑听了也不禁开始生气，「她爸妈就不管管？」
「他们？管？」憋了一肚子气，韩奶奶冷笑了两声，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一箩筐话全倒了出来，「你是不知道那两口子有多惯小丫头！一开始她爸还说两句，那小丫头就顶嘴，一句句跟刀子似的，她爸说着说着就没话了，倒跟是他理亏似的——天底下当姐姐倒还有不管弟弟的，亏她也说得出口！又扒拉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什么她爸妈当时说浩浩不用她管，那种话也能当真！谁家孩子还管爸妈生二胎？那是她亲弟弟，她妈病成那样，不能当个人使，她爸赚钱还忙不过来，她不管谁管？眼看着上上下下围着她弟弟忙得团团转，她也好意思在旁边揣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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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浩浩他妈下不来床，要不也用不着她。」韩大姑道，「问题是谁有前后眼，知道她妈妈生浩浩能进icu啊！」
原本弟弟、弟媳要二胎的时候，想让韩琪以后帮衬帮衬弟弟是有，但确实没怎么指望她带——她眼看要上大学了，一年也就回来两回，哪能指望她？弟弟赚钱，妈帮衬着，弟媳带就行了。谁知道弟媳脑子里有个血管瘤，又因为高龄怀孕爆了，大人小孩一起进了icu。这下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七十的老太太看孙子吧？韩琪平时指望不上，寒暑假总得带带吧？谁知道这小丫头这么冷血，好话赖话都说尽了，还是理都不带理的。再逼急了就扬言要断绝关系，她去申请助学贷款和贫困补助，总之绝对不会管浩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拿她怎么办？亲生的闺女，养了十七八年，不能真给逼走了吧？
看着母亲头上花白的头髮，韩大姑嘆了口气。
说起来也是弟弟一家倒霉。二胎政策放开之后，四十来岁的女人生小孩的那么多，也没见有谁出事的，就浩浩他妈出了这么个事。她们学校里最严重的也就是小孩是死胎，长到七个月不长了。但她那同事流了俩之后，不也照样又怀上了个正常的？她当时还去喝了满月酒呢。她那同事红光满面的，小孩也白胖白胖的，看着可好了。
「就她娇气，闹出这么个事儿来。」提起韩母，韩奶奶又是一阵埋怨，「旁人生小孩也没见有这么多事儿。」
因为浩浩他妈脑子里那瘤子爆了，在医院里住了大半年，花了将近一百万。卖了新房子，大半辈子存的钱全都搭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还有学校里这套家属房，全家都得去住桥洞。
见她开始埋怨弟媳，韩大姑劝道：「浩浩他妈能生就不错了。」
弟媳脾气好，也孝顺。韩奶奶去年过来照顾浩浩，婆媳俩处了一年多，都和和气气的，从来没红过脸。她们处得也还不错。哪知道弟媳倒霉，好端端遇上这么个事儿？那血管瘤一开始查体都没查出来。医生都说要不是怀浩浩，那瘤子这辈子都不会爆。现在弟媳全靠药吊着命，还不定能再活几年。别说弟媳的娘家人，她当时一听说，都觉得早知道就不劝弟媳生孩子了——这还不如遂了琪琪的意呢。怀浩浩之前，那小丫头除了不想当老师，其他没得说，学习又好，又孝顺，他们这些家里的孩子就没有跟得上的。这下好了，欠的那么多钱怎么还？以后还得给浩浩买房子，钱从哪来？
「女人谁不能生孩子？还就她会生了？」韩奶奶不满地嘟囔，但到底心里也明白，儿媳现在这病是为了生孙子才落下的，因此也不提了，继续数落起韩琪来：「咱也不说这个，你就说那小丫头。，迟早得给她爸妈惯出毛病来——一个月生活费给一千五还怕不够花，除了炒个菜、刷个碗，旁的什么活都不用她干。说让你去要学习，连给浩浩拿个奶瓶子的功夫也没有，你说说他俩是要把这小丫头给惯上天吗？」
「哎呀，怎么给这么多？当时我们家小玉上大学，一个月才花八百块钱。」韩大姑皱眉，「这才过了几年，小玉也就比她大个五六岁吧。」
「咱也不能说，一说就是魔都东西贵。」韩奶奶道，「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能花那么多钱。」
「琪琪也是个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大姑皱起了眉头，「就她爸一个人赚钱，她妈现在这个样儿，也就拿个基本工资，还不够她自己吃药的。浩浩又只能喝奶粉，又三天两头的去医院。照她这么个花法，这么多张嘴怎么养得过来？」
重重哼了一声，韩奶奶道：「他俩还不让说，我提上一句，浩浩他爸就不乐意了，一个劲儿的给我使眼色。这么不会过，我倒看看这小丫头以后怎么办。」
「唉，现在是自己爸妈也就罢了。这么能花钱，以后婆家不嫌弃吗？」韩大姑也嘆气，「她爸妈怎么就这么惯她了？以前也不这样啊！」
「管？能管得了吗？你是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威风！一句话不合意就要闹，开口闭口『谁儿子谁管』。就她这脾气，我看神仙也管不动！」韩奶奶忿忿道，「她这样的小丫头也少见，懒得要命，眼里就没有活。浩浩饿得哇哇大哭，人家理也不理，该干什么干什么。」
「咱也不说别的，琪琪也是该学着看孩子了。都是一家子人，咱们还能害她？」拧着眉头，韩大姑说，「她现在都大一了，一眨眼不就大学毕业了？一毕业找了工作，那不就得结婚生孩子了吗？现在先学着，以后能省多少事？她怎么就不听呢！」
韩奶奶重重的嘆了口气：「唉，咱是不管了，以后看这小丫头能什么样。」
跟着也嘆了口气，韩大姑说：「行了，让浩浩他爸妈操心去吧，你看好浩浩就行了。」
她这侄女当惯了独生女，自私又冷血，只认钱不认人，劝是劝不回来了，幸亏还有浩浩。
「哎，还是浩浩好啊！」说起韩浩，韩奶奶脸上立马有了光彩。逗弄着女儿怀里胖乎乎的小孙子，她心都快化了，「小男孩事儿少，浩浩一看就没她那么拧。」
摸了摸韩浩软乎乎的脸，韩大姑眼里的喜爱能溢出来：「眼睛长得像他爸爸。又白又胖的，一看就喜人。」
韩奶奶脸上也充满了慈爱之色：「浩浩晚上不哭也不闹，给喝了奶就睡，可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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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话，便听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韩大姑打开门一看，正是韩二姑一家。
「姐，妈。」韩二姑放下东西，揉了揉韩浩的脑袋，沖他笑道：「浩浩，认识我吗？」
从韩大姑怀里探出了脑袋，韩浩歪了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众人见了都笑，争着逗起他来。
听到外面的声音，韩母也扶着韩琪，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大姐，二姐。」
第86章 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见她出来, 韩奶奶收起了还没倒完的苦水，重又换上了笑，韩大姑也连忙上前道：「浩浩他妈，你出来干什么？赶紧回里面, 可别冻着了。」
咳了两声, 韩母虚弱地笑了笑：「没事, 反正家里有暖气。」
见她脸色苍白, 韩二姑也是一阵嘘寒问暖，韩母只笑笑说没事。恰好韩父又回来了，于是两人也不再劝。一大家子人围着茶几，热热闹闹地说起了话来。
搂着虎头虎脑的韩浩, 韩大姑越看越喜欢：「浩浩怎么就这么乖呢？要不跟着姑姑走吧？」
大家都笑，韩二姑也笑道：「那你可得问问浩浩他妈妈乐不乐意了。」
「要是浩浩想跟我走, 他妈妈能拦住？」韩大姑摸了摸韩浩的头, 笑道：「浩浩，想不想跟着姑姑走？姑姑家里有可多好吃的了！」
「你都有丽丽和涵涵了，还不知足。」韩二姑笑着说, 「一会儿我把涵涵给你抱走，看你还抢不抢浩浩。」
自从放开了二胎, 她就开始备孕，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怀不上。和她一样大的弟媳能生，比她大三岁的大姐也能生, 她却怎么都怀不上。调理也不行, 吃药也没用, 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四年, 实在是没办法, 只能就这么认了。当时看大姐又生了个闺女，她还觉得有点遗憾，哪知道到了她，连闺女都怀不上了。
「那小丫头讹人，你要给你，我就要浩浩。」搂着韩浩，韩大姑爱不释手，「还是小男孩好养，你瞅瞅，虎头虎脑的，多壮实！」
「这有什么好的？以后压力大。」看着胖嘟嘟的儿子，韩父心满意足，但嘴上还是说道：「还是丽丽和涵涵好，以后两个女儿做着伴。」
二姑也笑：「」闺女好啊，闺女是个小棉袄。人家一件你两件，多少人馋得慌呢！你光看浩浩他爸妈凑了个『好』，那要是一下生下来俩个儿子，还不得犯愁了？我们学校有个老师一下子生了个三胞胎儿子，一家子都快愁死了。」
一大家子立马都笑，韩父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不管男女，小孩多了就好。」
「那可不是。小女孩无所谓，小男孩那不行啊！一下子三套房子，这能不愁吗？」韩二姑也笑，「还是咱大姐好，也不用买房子，以后压力小。」
「有的想买房子，还就是生不出来儿子呢！」韩大姑道，「他这一下子三个，匀给那些想生儿子又生不出来的一个多好，家家都高兴。」
众人又都大笑，厨房里的韩琪端了饭菜出来，热热闹闹的吃起了晚饭。
***
「哎，你看浩浩家怪好的，正好一男一女。」喝得醉熏熏的，韩二姑夫坐到了副驾驶上，繫上了安全带。
「是啊，你看看浩浩，虎头虎脑的。」打着方向盘，韩二姑也说道，「不过咱大姐家的涵涵也长得怪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涵涵是怪俊，就是光生病，到底小女孩不壮实。」韩二姑父说，「琪琪他弟弟也是真皮，这一顿饭就打碎了两个碗，怨不得咱妈老说她一个人看不了。」
「小男孩哪有不皮的？」二姑不以为意，「还是儿子好，你没看咱们大姐馋浩浩都馋成什么样了？」
「那咱们学校的李俊栋生了三个儿子，你说好吗？」二姑父失笑，「他跟他老婆天天上辅导机构挣钱，都累成什么样了？」
说不想要儿子是假的。可他和老婆都折腾了三四年了，还是生不出来。一开始是老婆自己折腾，之后就什么都拉着他一起。医院不知跑了多少回，查这查那的，啥药都吃。他就是再想要儿子，也不想受这个罪了。
李俊栋一胎是女儿。两口子本来想着闺女不用买房，没啥压力，再生上个男孩正好，儿女双全。结果一下子生出来三个儿子，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天天不捨得吃、不捨得穿，李俊栋的媳妇那么会打扮的人，这两年都没买过啥衣服了。
「那不是还缺钱吗？要是有钱，那肯定还是生儿子好啊！」韩二姑说道，「你看咱们副校长，不还买了一个儿子——不是亲生的都想要儿子，更别说是亲生的了。要是咱有钱，你不想要个儿子？」
听她这话，二姑父笑：「天底下还是穷人多，哪有那么多有钱人啊！」
「所以还是儿子好，就是没钱生，买不起房子。」二姑道，「要是我有钱，我就生好几个儿子。」
只可惜她不能生不出来了，要不她怎么也得给女儿添个弟弟。
「不过我看琪琪不怎么像话。她之前不是怪好吗，怎么有了弟弟就成这样了？」抽了根烟，韩二姑父又问。
「她？」二姑嗤了一声，「那小丫头拧巴着呢。一开始死活不让她爸妈生二胎，浩浩生下来之后，她也从来不看。我看别说浩浩，以后她爸妈都够呛能指望上她。」
「她学习不怪好吗，怎么这么个脾气呢？一个人孤伶伶的，有个弟弟作伴多好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还能有个人商议。」韩二姑父道，「她妈妈现在又这样了，以后她爸爸要是再出个什么是，两个人轮流着照顾，不比她一个人照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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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丫头精着呢！你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要是没有浩浩，那家里的东西都是她的，她爸妈工资也都补贴她。现在有了浩浩，那大头还给她吗？」哼了一声，韩二姑道，「还说什么要是财产不平分，那以后养老就不能平分，一个劲儿想让她爸妈给她买房子——你说她怎么好意思向她爸妈伸手要东西呢？」
韩二姑父听了，也是失笑：「浩浩就罢了，她一个女孩子要房子干什么？以后找对象，老公还能没有房子吗？哪有给闺女买房子的？」
「哼，她一肚子心眼，以后谁娶了谁倒霉。」韩二姑冷笑道，「她怎么就开得了这个口呢？都那么大个人了，还朝家里要东要西！我当时大学毕了业，我爸妈就说让我以后别再找他们要钱了，以后他们养老也不找我，我也没说就要和我爸妈断绝关系。我爸活着的时候，工资也是都补贴浩浩他爸了，我和我姐也没说什么。要是都照她这样儿，那我们不早和家里断亲了?"
"唉，现在小孩都精了，爹娘再好也没有钱好。」韩二姑父道，「不过她这么心狠的小丫头也少见。」
一般闺女都心软。不管爹娘之前干了什么事，真到了，当闺女的就没有不拉上一把的。
「就她这样的，十个里头也出不了一个。」韩二姑道，「一张嘴就是什么家产不平分、养老也不能平分。那农村多少老头老太太都活该饿死了——不说别人，就我那姨奶奶，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儿子的那个，最重男轻女了。家里有点好东西都给儿子，看见她那三个闺女就来气，揍起来就不像是亲生的。结果现在瘫在床上了，儿子啥都不管，还不是三个闺女把屎把尿的照顾？也没见那几个闺女眼看着亲妈饿死。」
「这能和咱那时候一样吗？独生子女都自私，她脾气又厉害，动不动就要闹。不过她爸妈也是太惯她了。」韩二姑父又深深抽了一口烟，「行啊，也不干咱们的事儿，反正咱们也就慧慧一个了。」
嘆了口气，韩二姑不说话了。
慧慧再听话再孝顺，那也是个闺女，以后就嫁出去了。再说，要是个儿子，那孙子也是亲的，可现在是个闺女，那以后外孙、外孙女不就和她没关系了？
第87章 母亲高龄产子，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舒舒姐, 我真傻，真的。我明知道他们会说这些膈应人的话，却还是回来了。\"
一关上房门，韩琪倒头就栽在了床上, 朝舒曜吐起了苦水, 「我发誓, 要是明年过年再回来, 我就是猪，砷中毒飘在黄浦江上的那种猪。」
同样被膈应得不行，舒曜扶额：「咱们下回争取在学校多赖上几天，干点有意义的事吧。」
「我当时就该像晏如一样, 找个藉口赖到年三十再回来，过完年之后马上就走。」韩琪只觉浑身无力, 「她实习到了腊月二十八才走。」
晏如是韩琪隔壁宿舍的女生, 金融专业的大佬。一年到头常住学校，以至于她的舍友一度怀疑她是个继承大笔遗产的孤儿，后来她爸妈专程来探望她, 才知道她有父有母，家里开公司, 而且爸妈对她颇为疼爱。只是晏如虽然活泼开朗，热爱交际和各种活动，却并不太喜欢回家。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大家背地里都猜是她爸妈生了二胎, 所以和家里闹脾气。
「明年咱们也晚回来。这种家庭活动应付应得了。」嘆了口气, 舒曜安慰道。
韩父韩母是打定了主意非让韩琪当老师不可了。上辈子韩琪学的是法语, 韩父都不死心地让她考教资, 更别说她现在学的是专业对口的理工科了。
当你的优秀超出了你的出身, 亲情就变成了前进的阻力。
这句话不尽合理。但在某些情况下，它确实是对的。
论本心，韩父韩母确实是为女儿好。毕竟在他们眼里，对于女孩子而言，师医公是最好的工作——既体面又清闲，以后好找对象。但是让考上了双一流院校的女儿回章东的十八线小县城当中学老师，这种把拼命往上爬的女儿往原阶层里拽的行为，客观上真的是为女儿好吗？
「唉，好羡慕她不用应付这些烦人的事儿。」韩琪沮丧道，「她家里有钱，长得好看自己还优秀。她爸是海归，人肯定也开明，至少不会天天唠叨着不让她读研读博，赶紧考教资，好回老家当老师。」
「这个难讲。」沉默了一会儿，舒曜道，「她爸妈可能很开明，但也可能和你爸妈一样。有些人，或者说大部分人还是洋装穿在身上，辫子长在心里。留学能开拓一个人的视野，却未必改变得了既成的观念。」
至少据她来看，费心费力到处给自己拓展人脉的晏如不是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女孩。
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韩琪不服气道：「就算家里的公司不给她，晏如自己也能闯出来」。
只是笑了笑，舒曜没有说话。
财富和人脉都需要世代积累。现在风口已过，能全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的终归是少数。就算是巴菲特也需要原始资金。白手起家和中兴的难度是完全不一样的。何况晏如的爸妈未必会支持她创业。认为女儿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的父母不在少数。创业需要启动资金，买房需要有首付，可以说在刚踏入社会的阶段，所有人都需要长辈的帮助和扶持，但最终得到这些的只有一半人。至于是哪一半，她明白，相信韩琪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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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如本不必过得如此辛苦，她本也不必。
沉默了一会，韩琪故作轻松：「他们本来就指望不上，我也不靠他们，省得以后他们又拿来说嘴。」
舒曜也笑：「我们靠自己。」
很努力地想笑一下来回应她，韩琪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眼睛里反而亮闪闪的，像极了夜幕里闪烁的星子。
***
「琪琪，你这回拿了校长奖学金？\"
看到韩琪趴在桌子上填材料，同样暑假留校的周文一脸震惊，旋即又恢復自然，「果然大佬就是大佬。」
不奇怪不奇怪，韩琪拿到什么奖都不奇怪。一开始韩琪拿到国奖，她们就都跪了。但凡介绍韩琪，一定是「我们宿舍那个拿国奖的it大佬」。没想到她这次居然拿到了校长奖学金——名额才一两个就不说了，她们已经麻木了。那可是一万块钱啊，够她花整整一个学期的巨款！两次国奖加上一次校长奖学金，琪琪得攒了多少钱啊！
\"嗨，运气还行。\"应和着笑了笑，心不在焉的韩琪道，「没有遇上大神。」
奖学金已经无所谓了。她的材料早就填完了，连面试都面完了，现在就算拿了奖也没什么影响了。校长奖学金只比国奖多两千块钱，韩.富婆.琪已经不是很在乎了。三年的奖学金加上平时攒下的生活费，扣掉去帝都面试的路费和住宿费，她现在还是个小有资产的人。就算韩父气急之下断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她也能安然活上一段时间。
她现在愁的是保研面试。这次去帝都面试还蛮顺利的，让她至今提心弔胆的就是那位老师挺可惜地感慨了一句「女生啊」。不过也没关系，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不是非水木不去，总有其他学校会要她的。再不济还有本校保底，魔大好歹也是个211，也还拿得出手。
正转着笔胡思乱想，周文嘆了口气：「大家都要读研啊。」
笑了笑，韩琪道：「那你是打算考还是不考啊？」
她们是个混寝。她和王诃是it，李然是会计，周文是xx管理。李然准备出国，王诃准备考研，只有周文似乎还在摇摆。
「其实我是想跨考。」嘆了口气，周文道，「当时压线进来，煳里煳涂就被调剂到xx管理了。我一个文科生压根学不动那些经管类的课。而且就我这个专业，我怀疑它压根就没有对口的就业岗位。」
xx管理，顾名思义，主要工作是管理。可问题是谁能一进去就当上管理层？这公司得是她家里开的吧？
「或许可以换会计？会计就业好像还行。」韩琪道，「就是听说跨考挺难的，而且会计挺卷。」
李然之所以要出国，一是想趁着年轻多走走，开拓视野；二就是想避开那些考研大军了。众所周知，考研风险极大——先报学校后考试，不成功就成仁，一个不小心就要从头再来。在出国和冒险之间，家庭条件还不错的李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国。魔大好歹是个211，她的绩点虽然不够保研，但排名也不低，申请个不错的学校还可以的。
大家都是用脚投票，高分专业必然有其高分的理由。她虽然不了解行情，但李然天天哀号会计要被取代了，会计专业的分数线却还是肉眼可见的居高不下，那会计的就业状况应该还不错。
「可不捲么？会计专硕的报名人数动不动就二三百，我数学还不好。」嘆了口气，周文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点了点头，韩琪也没有多说。
不了解具体情况，她不敢乱给建议。况且她和周文只是泛泛之交，交浅言深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只是介于上辈子的惨痛教训，她私心还是希望周文能下决心跨考。
毕竟，xx管理是真的不太好就业。
作者有话说：
ps:为了避免黑到不了解的专业，周文的专业就没具体到名字，不是忘了改~
第88章 母亲高龄产子进了icu，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舒舒姐, 我是不是要成功了？」紧紧盯着那水木的推免公示名单，韩琪目不转睛，心里充满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喃喃道：「我真的要被水木录取了吗？」
前世恍然如梦, 今生恰似黄粱。牢牢地盯着屏幕, 她不敢眨眼, 唯恐一错开眼, 就发现是自己看错了。
托着腮，舒曜笑道：「对啊。恭喜你，阿琪，你要去水木了。」
她没有看错韩琪。坚毅的心性, 过人的天赋再加上持之以恆的努力，韩琪没有任何不成功的理由。她上辈子经歷的所有, 归根结底都是走错了方向。
对于这种性格坚定的女孩而言, 失去父母的爱并不会使她心灰意冷，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游不到彼岸却会。她需要做的是也只是为韩琪指明方向。现在方向已经选好，韩琪以后甚至都不需要她了。
「我要去水木了, 要去水木了。」韩琪始终，才从这个好消息中回过神来, 大滴大滴的泪从眼里滑落。她重复道，「舒舒姐，我要去水木了。」
虽然这三年以来，她的绩点一直是专业前三, 但却始终无法摆脱前世噩梦。上辈子那失败的人生便如梦魇一般, 挥之不去, 让她日日惶恐, 终夜难安, 唯恐一个不小心，便又踏上了前世的老路。
现在她终于安全了。
她不会再因为专业课心力交瘁，不会再因为学了法语难以就业，不会被韩父数落「让你当老师你不当，现在想当都当不上」，不会再因为毫无选择，只能灰头土脸地收拾东西回家，最后进个十八线小县城中学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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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公示名单，韩琪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的落在了桌面上。
***
「考研？」足足愣了一分钟，韩父整个人都懵了，机关枪似的，突突地问道，「你读什么研？你不是连教资都考了吗？怎么又要读研？」
自从浩浩出生之后，琪琪就不大听话了，连寒暑假也不怎么回来，问就说是社会实践。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个闺女和家里是离了心了。养了这么大的闺女干出这种事来，说不寒心是假的。他一开始还说说，后来见劝不过来，也就不管了——反正现在有浩浩，又不是就她一个，就提前当这闺女嫁人了。尤其她把教资给考了，以后估摸着也是回来当老师，于是就更懒得管了。哪知道她竟然是虚晃一枪，到头来还要考研，要是早知道这样，那当时说什么都得管管她啊！
「你读完研还不是回来当老师？现在赶紧找工作多好。趁着年轻也好找对象。」韩父发了急，「你看你朵朵姐，就是因为中间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拖到二十八九了才回来，才连对象都找不着。」
不愿与他多费口舌，韩琪言简意赅：「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当老师。还有，我不是考研是保研。录取名单已经出了，明年九月和新生一起报导。」
为了防止韩父没完没了地唠叨，她最终还是在舒舒姐的劝说下报了教师资格证考试。这两年的寒暑假回去得不多，韩父问起来就说是要社会实践，再问就是要考教师资格证。一开始韩父还说几句，后来见她过了笔试又过了面试，就以为她妥协了，她难得清净了两年，没想到现在又来了。
她这句话不啻是砸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水木？」听到这两个字，韩父果不其然顿了一下，显然是有所意动。但是想了一会，还是摇了头，「不行，水木也不行。你看看楼上的冉冉，不也是水木的硕博连读吗？现在毕业都两年了，不还在博士后流动站呆着，没找着正式工作？还有阳阳，top5的研究生，最后不还是回来当老师了?人家本科还比你强呢。读了研也照样是当老师，那还不如现在直接当，非折腾那三年干什么？你不是都把教师资格证给考出来了吗？」
「他们那是专业的事儿。一个是海洋生物，一个是畜牧养殖，学校再好找工作都麻烦。」韩琪道，「我已经和水木那边说好了，导师也联繫好了。」
「那也不行！我就不明白了，你非多上这三年的学干什么？上了二十年的学还没上够？」韩父道，「再说，最后不都是回来当老师吗？读个研还得再多花三年的钱，这些钱干什么不好？你一个小女孩，还是找对象要紧。你现在二十一二，正好回来能多处几个对象，拣好的挑一挑。要是读了研，你一毕业就24了，再找对象就吃亏了。」
水木的名头又不能当饭吃，反正都是回来当老师，水木的研究生和二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有什么区别？二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就没有挑拣的功夫了，哪如二十一二岁就开始找，还能挑个好的。
「我真的不想当老师。」实在是不耐烦了，韩琪道，「又不是考出来证就得当老师了。我考的证多了去了，也不差那一张。你之前不还说要是我能考上top2，我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开挖掘机你也不管吗？」
都快把这句话忘了，韩父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自己之前和韩琪吵架时撂下的狠话。心里马上就冒火：「那不就是句气话吗？」
韩琪当时闹着要考研，于是他和这小丫头吵了一架，气头上撂出了这么句话。后来韩琪考出了教师资格证，他还以为这小丫头终于懂事了，哪知道她背地里又搞出来这么个事？正要再说这小丫头两句，忽然脑子一转，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连珠炮似的问道：「保研不用复试？你什么时候去复试的？哪来的路费？怎么从来都没和我们说过？」
「需要面试，今年八月，奖学金，因为知道你们不同意。」
韩父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琪是在回答他的四个问题，登时勃然大怒：「知道我们不同意你还去？你这小丫头.......\"
\"琪琪，你别赌气。\"韩母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打断了韩父的喋喋不休，「女生和男生不一样。你要是个小男孩，妈妈也支持你趁着年轻出去闯一闯，但你是个小女孩。小女孩青春是最宝贵的。你又不想当老师，又不想回来，大城市哪是那么好留的?等你研究生毕了业，工作再稳定下来，那都多大年纪了，还怎么找对象？」
「我研究生毕业才二十四，哪就年纪大了？再说，我就算要找对象，那起码也得是个211，要不然影响孩子智商。你要是能给我找个本科双一流、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我现在就回去结婚。」
懒得与韩母掰扯她还结不结婚的事，韩琪蛇打七寸，径直说道。
听她这话，韩母一噎。明知韩琪是在故意堵她的嘴，偏还说不出来什么——她到哪找个学校不错又年轻的男生？那些回了老家的男生，但凡学校好点，年纪都在三十上下了。别说二十一二岁，连二十五六的都没有。
她转换思路：「琪琪，你别故意噎人。就因为找不着这种男的，你爸才想让你回来当老师——与其拖到二十八九再回来，哪如现在就工作？你看咱们家属院里的这些孩子，别说211，就是那些考了985的，哪个不是当老师去了？还有咱们楼上的冉冉，本科章大、水木硕博，学校够好了吧？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她妈妈都急出来抑郁症了！当初还不如回来当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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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说了吗，冉冉姐那是专业太偏了。我学的又不是冷门专业。」韩琪反驳道，「冉冉姐要是学了金融，肯定早就找到工作了。」
生化环卫号称四大天坑，就业一向不太理想。何况冉冉姐学得还是生物和海洋的交叉学科，冷门+冷门，buff叠满。如果是水木的金融，她哪还用愁找工作的问题？
「唉，你是小孩，不懂。工作哪有那么好找？」见她冥顽不灵了，韩母有些头疼，「你现在不听劝，以后有你后悔的。」
就像斜对门的朵朵一样，当初就是不听劝，不管说什么都不当老师，结果毕业去银座当了大堂经理。最后还不是又考了教资？要她说，当时直接报个211师范多好，也省得走这么多弯路。这些小孩就是不听话，一个个以为自己多厉害，吃了亏才知道爸妈说的都是良言。
「我不听你们劝，当时没报章大，现在一点都不后悔。」见怎么都说不通，韩琪的脾气也上来了，「要是当时听你们的，去章大学个什么法语、葡萄牙语的，我考研连个二本师范学院都考不上。」
「考研、考研，你光要读研，那我问你，你读完研以后能干什么？」旁听了半天，见韩琪依旧死不悔改，韩父的耐心彻底告罄。一把抢过手机，他怒道：「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找不着工作，我们可不管你！」
「谁用你们管？」韩琪也彻底烦了，「我学校不差，专业正常，那么多网际网路大厂，难道就没一个要我的？要是听你们的才坏了。」
「韩琪，你和谁说话呢！」见到了这个地步，韩琪还敢还嘴，韩父勃然大怒，「有这样和你爸妈说话的吗，啊？」
「我跟你说，你趁早给我死了什么考研考博的心，没那个命就别想那种好事。你就是个普通211，连985都不是，想上天了你？」
「你厉害，你厉害你高考怎么不考水木？水木的研究生、博士多了去了，谁稀罕？真考上水木的还有卖猪肉的呢！」
「还什么博士，博士个头！你没看那些女博士，一毕业就二十八九了，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以后谁还要你？」
「......」
「你赶紧给我回来考老师，抓紧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韩父一气呵成，二十余年的班主任功力一朝爆发，憋在心里的气全发了出来。正待稍作休息，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再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骂醒，手机屏幕却忽然一亮，弹出来一条班级群的消息。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手机好像很久没动静了，韩父一个激灵，立马解了锁，旋即整个人都炸了——韩琪已经挂了电话整整二十分钟了。
第89章 母亲高龄产子进了icu，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韩父喋喋不休的说教戛然而止, 韩琪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倒头栽在床上，她气愤道：「舒舒姐，我就该听你的，现在不告诉他们, 装作在找工作, 暑假再摊牌, 好少受点嫌弃。」
她活该, 真的。
她明知道他们对老师的执念有多深，却依旧傻乎乎的以为考上水木就能扬眉吐气了，还迫不及待地向他们炫耀，结果被现实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她认, 她活该。活该重新接受幼儿园小孩都受过的教育——做人不能有虚荣心。
看着韩琪气唿唿的表情，舒曜想笑：「」管他们呢。你去想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你好, 心里就能好受些了。我当年要直博......」
她顿了一顿, 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正打起精神来要听她说自己的事儿，韩琪疑惑道：「嗯？」
舒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好：「也没什么, 他们......他们也是不乐意，就想让我留在身边。」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以至后面的话像是欲盖弥彰，「不用理会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第一次见舒曜这个模样, 韩琪心里越发疑惑, 但还是很善解人意地绕开了这个话题：「我明白啦。随他们怎么说。我就不信韩浩考上水木的研究生, 他们也能不让去。」
韩父韩母不同意她读研, 原因看上去是俩：一，不好找工作；二，女孩子赚钱不重要，趁着年轻找个好对象才重要，但归结起来实际是一个：要找个好对象，首先得有个好工作。好工作的标准是清闲+体面，所以女孩子能做的工作只有师医公——老师、医生、公务员。医科大学要读五年，说不定还得读研，时间太长，排除；公务员没有寒暑假，也不是最优选，那剩下的可不就是老师了么？
口口声声说什么研究生也不好找工作，那三年前表哥考了研，他们怎么还劝小姨说男孩子就该趁着年轻出去闯闯呢？她就不信韩浩考上了水木的研究生，他们也能不让去读。
就是舒舒姐的样子好像有点奇怪诶。
悄悄看了舒曜一眼，韩琪总觉得她的情绪看上去不太对。
温柔得像朵解语花的舒舒姐也会有烦心事吗？
舒舒姐很了解乡镇教师圈的生态环境，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她也是乡镇教师家庭的孩子，所以她们的交流很顺畅。但她看起来对她爸爸妈妈的态度很，很奇怪？
不是纯粹的爱和恨，也不是她这种既委屈又伤心，而是感恩和失望错杂交织，一种......很少会出现在孩子和父母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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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舒舒姐都烦恼的家庭关系，会是什么样的呢？
***
「韩琪，你赶紧看看你弟弟，别让他到处乱跑。」实在是追不动在客厅里胡蹦乱跳的孙子了，韩奶奶盯上了刚从图书馆回家的韩琪，「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水木那边让我提交材料。他们的系统不好使，卡了好一会。」随口胡诌了个理由，赚了四百块钱的韩琪道，「我爸呢？还没回来？」
「他给人家上课的，回来早着呢。」一说起这个，韩奶奶絮叨起来，「你非读那个研究生干什么？我也是头回见上学还有上不够的。现在家里又缺钱，你赶紧上班多好，还有钱拿。」
这小丫头真是一点都不懂事。为了还儿媳妇住院欠下的钱，家里把新买的房子卖了，一大家子回了老家属院。儿媳妇病歪歪的，成天躺着在床上等着人伺候，学校发的基本工资全吃药了。浩浩也动不动就生病，一换季就发烧感冒，光肺炎就得了五回了。去年九月份又上了幼儿园，一个月得花一千五六百块钱，就这样还得给这小丫头交学费和生活费。儿子那工资连日常花销都勉强，哪还攒得下钱来？以后浩浩上学，买房子、结婚，哪样不要钱？她现在年纪又大了，万一哪天生上个病，钱从哪来？她那两个闺女也就嘴上说的好听，真要到了拿钱的时候，还得让浩浩他爸平摊，可浩浩他爸哪来那些钱啊！
她在家里一天天愁得睡不着觉，就盼着这小丫头赶紧工作赚钱，养养自己也补贴补贴家里。结果她倒好，也不管家里有没有钱，一门心思非要再上什么研究生。说的是怪好听，不用交学费，可生活费难道不是钱？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闲钱让她读研？这还是以前吗？
「现在要是能考上。谁不读研啊？」把乱蹦的韩浩从沙发扶手上拽下来，韩琪连头也没抬，「再说，我这专业也是读了研才好找工作，要不然找不着好的。」
自从有了韩浩，她便和这些亲人渐行渐远，其中以韩奶奶为最——自从有了孙子，她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疼她的奶奶了。
「我就不信，读了研才能找着的是什么好工作？」见她说话还算和气，韩奶奶埋怨起来，「你读研不得花钱吗？糟蹋这钱干什么？」
不愿为这事与她吵起来，也懒得迁就她，韩琪冷淡道：「又不用交学费，能花几个钱？还没韩浩上幼儿园花的多呢。」
韩浩上幼儿园一个月一千六百块钱，比她的生活费还多一百。
「你能不读那个研究生，浩浩还能不上幼儿园了吗？」见她狡辩，韩奶奶气道：「你妈妈那工资就够吃药，现在就你爸爸一个人赚钱，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闲钱让你读研？咱这还是以前吗？」
要是浩浩他妈妈没这么多事，家里还差给她上研究生的钱？读到博也没事啊！就现在这样儿，浩浩他爸赚多少花多少，一分钱都剩不下，以后怎么给浩浩买房子？
「家里没钱又不是因为我，凭什么我还得为了他省钱啊?」听她一遍又一遍的絮叨，韩琪也烦了，「有钱送他上一个月一千五百块钱的幼儿园，一个小时二百块钱的语言班，没钱让我读研？」
因为早产，也因为韩父韩母都上了年纪的缘故，韩浩身体不好、反应慢，说话也晚。韩父带着他一趟趟地跑医院，但大脑的发育问题也很难医疗干预。万般无奈之下，韩父给韩浩报了个语言班，一周三次课，已经上了快半年了。
「你读行，你自己交钱，别问家里要钱啊！」见她还嘴，韩奶奶也提高了声调，「你要是自己出钱，谁说你一句啊！」
韩琪也气笑了：「要是以后韩浩考上了水木的研究生，家里也不给他出钱，那我就也不要这个钱。」
她缺读研究生的钱吗?
缺，也不缺。
但她很缺公平。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母亲高龄产子进了icu，家里有了二胎的985姐姐
如果两个人都不给, 没问题，她可以自己想办法赚生活费。在某平台上做兼职之后，她就算没有奖学金，也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可这笔钱不给她, 却会给韩浩。
韩父韩母到现在都还想着以后两人养老平分, 但依旧没有平分财产的想法。根据她前世的轨迹, 以后也不会有。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去哪里工作, 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又落回上辈子的结局。但不管是去哪儿，她都不可能完全不管韩父韩母。
上辈子分配养老的时候，她也是和家里大闹了一场，最后以她和韩浩七三分结束, 不少同事背地里都说她没良心——彼时韩母一次又一次生病，既要韩父日夜陪护, 两人的退休金又都搭了进去, 对韩浩夫妻既出不了钱也出不了力，有时甚至还需要他们照顾。韩浩和妻子孟越为此频繁吵架，最后又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一开始是找同事劝她。小县城不大, 教育系统内部又是连通的，韩父韩母呆了四十年, 到处都是熟人。那段时间她平均一天要听两遍诸如「你弟弟又没正经工作，手里也没钱。要是因为这个家散了，那多可怜啊」、「你爸妈不也给你花钱了吗？咱还缺养爸妈的钱吗？」、「你又不缺钱，不就只生了一个闺女吗？」之类的话。
她一开始还理会理会, 后来实在是烦得受不了了, 干脆就故意在办公室里大声抱怨, 说些「缺钱就把他们给韩浩买的房子卖了, 那多少钱都有了」, 「我得给我闺女买房子，没闲钱给他」，「我不缺给他们的钱，缺给韩浩的钱」，「韩浩离婚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儿子。谁规定婆婆不照顾儿媳妇月子，大姑姐就得多照顾养老？」之类的话。韩父还是要脸面的，那些老教师也要，这话一传到他们耳朵里，她的世界没多久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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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好景不长，在孟越又一次闹着要离婚之后，韩父再也沉不住气，亲自来找她谈，然后谈崩了。韩父撂下话来说以后没她这个闺女。亲戚一个不落地指责她没良心，连领导都找她谈过话。见她油盐不进，偃旗息鼓了两三个月之后，韩父韩母提起了仲裁。
仲裁也没奈何得了她。三成的医药费分摊到各个月，怎么也有六百多块钱了。她出六百，韩浩出六百，一千二百块钱毫无疑问是高于最低标准的。韩父韩母又都有退休金，维持基本开支不成问题，更何况两人在财产分配上的明显偏心，仲裁庭就更没有理由多判了，只能劝她。但她要是劝得动，韩父那么好面子的人也不至于提请仲裁了。
最后仲裁的结果是她给韩父韩母一个月六百块钱。她一分没差的掏了出来，韩父以为是给他的，当场青了脸，却冷不防她当场甩到了韩浩脸上：「这钱早晚是到你手里，大家心里都有数，咱就不转这道手了。」
韩父脸色还没转过来，韩浩的脸霎时一阵青一阵红。孟越脸上挂不住，当场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韩琪，你是什么意思？今天说明白！谁还缺你这六百块钱？」
她懒得理会孟越，径直向韩浩冷笑：「韩浩，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要是给爸妈，六万块钱我也不差。但是给你，我六分钱也不想掏。爸妈退休金加起来一万七八，最多也就是花得一分不剩，不可能不够。这钱是给谁的，谁心里有数。我反正也不差这六百块钱，就当打发叫花子了，你开心就好。」
说完这话，她也不管韩浩是什么脸色，头也不回就出了仲裁室，从此和韩家人就没了什么联繫。再到有联繫，那就是韩父韩母临终的时候了。
那时他们都后悔了，但也都无一例外地指责她，说一大家子人有什么说不开的事，她要是早说明白家里财产不平分就和他们断绝关系，他们也不会那么干。她也曾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了，但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不这么绝情，她早晚会把自己气死——她就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平心而论，韩浩品性不坏。或者说，他只是华国最常见的男孩：如果爸妈有钱，那就自然而然地获得爸妈所有的财产。如果姐姐有钱，能再得到姐姐的帮助就更好了。
但是很不幸。韩浩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弟弟，但她却是个不同寻常的姐姐。
完全不知道韩琪在想什么，韩奶奶越说越气：「浩浩、浩浩，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和浩浩比。浩浩是小男孩，能和你一样吗？小丫头上学上的年纪大了不好找对象，小男孩只要有本事，四十也能找着二十的小丫头，你能找着吗？再说，咱又不是不让你上学，还不是因为你妈妈这个病吗？现在家里哪还有一分钱？以后要是能还上欠的这些债，就算是个小丫头也给上！」
虽说卖了新房子，但那房子是按揭房，卖房的钱也没还清医药费。现在同事的钱虽然还清了，但韩父一家还欠着韩大姑、韩二姑各五万，韩小姨三万。本来韩父是准备一年各还一万，压力也还没多大。可今年都说要出什么双减政策，韩父的辅导班还不知道能干多久，这哪还有头儿？偏偏韩琪还要读研，不帮着家里还钱也就罢了，还得花钱。本来她也还不至于反对得这么激烈，可现在这样儿，哪能再惯着这小丫头？
「哦，因为我妈妈的病。那她是因为什么才病的啊？」韩琪也气笑了，「她是为了拼男孩才进的icu，又不是因为我。当时口口声声说不会因为韩浩影响我什么，原来就是这么不影响的？那照这样说，我是不是得一天把韩浩给揍上一顿？报一报他让我上不成学的仇啊？」
韩奶奶大怒，提高了声调：「谁家缺了钱不是这样？要是搁我们那时候，还什么研究生，连小学也不让小丫头上呢！你现在能找工作了，赶紧赚钱才是正经事，谁家小丫头这么大了还让爹娘养啊！」
「那搁你们那个时候，小女孩还不用管爸妈呢！那以后我爸妈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也不用我照顾？」韩琪也恼了，跟着提高了声调。
「你这小丫头还要不要良心？」韩奶奶马上发了火，「你爸妈养你这么多年，你有脸不管他们?韩琪，你还要不要脸？」
韩琪也冷笑：「哦，我说我要上学，你说你那时候小女孩都不让上学。我说你那时候小女孩都不用管爸妈，就成我不要脸了？天底下没这个道理吧？」
韩奶奶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韩琪就要骂。韩琪眼圈儿通红，也要还嘴，眼见两人就要大吵起来，却忽然听韩母隔着门道：「琪琪，琪琪？你干什么呢？你的手机响了。」
第91章
眼见婆婆和女儿吵得不像样, 早就听到动静的韩母没法再装听不见，到底推门走了出来。
韩琪却并没有跟她回卧室，反而直直地看着她：「妈妈，我奶奶不想让我读研, 因为要花钱, 你呢？」
韩父的重男轻女不加掩饰, 韩母似乎要强上许多。前世, 韩母因身体原因，从没有出席过任何一场对她的□□大会，所以她对韩母总还是怀着一丝期盼——哪怕明知糖里面掺了玻璃渣子，也老想尝一尝。
她的妈妈, 或许，还是爱她的吧？
对上韩琪倔强的目光, 韩母不自觉移开了眼。心里一阵阵抽痛, 她嘴唇动了一下，艰难道：「琪琪，别这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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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页
手心手背都是肉, 纵然更疼浩浩些，可她也不是不疼琪琪啊！琪琪这孩子, 怎么就这么较真呢！
眼睁睁看着她别开了脸，韩琪按住胸口，忽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她用了最大的力气, 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所以你也是打算为了韩浩委屈我？「
「不是, 」见她这个模样, 韩母下意识就要辩解, 「琪琪, 不是这样的。」
这话却连她自己也难说服了。
他们不贊成琪琪读研，除了读了研也不好找工作外，钱也是个很重要的因素。虽然保研不用交学费，琪琪也说她有存的奖学金，家里要是缺钱的话，一个月给她一千就行。可一千块钱虽然不多，但他们发愁的事多啊!
浩浩去年九月份上了幼儿园，这才半年，家里就有些吃不消了——单幼儿园一个月就要一千六，浩浩又动不动就生病。去上一两回医院，买点零食玩具，一个月三四千块钱就进去了。她的工资都吃药了，家里相当于只有韩父一个人赚钱。他那□□千的工资又要养家，又要供应浩浩，还得再给琪琪一千五。这哪还攒得下钱？两边的老人都上了年纪，万一哪天生了病，怎么办？浩浩以后要上大学，要买房子结婚，怎么办？而且家里还欠着亲戚钱啊！当然是能省就省了。一千块钱虽然不多，可也是钱啊！
\"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韩琪红了眼圈，质问道，「为什么韩浩能上一千六百块钱的幼儿园，却拿不出一千块钱的生活费给我？」
不敢看韩琪的眼睛，韩母勉强道：「琪琪，现在家里困难，你不是不知道，你也体谅体谅爸爸妈妈......」
咧着嘴，韩琪笑了，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指着韩浩，她哭道:「家里困难？那为什么不让他体谅体谅你们？为什么还让他上一千六的私立幼儿园？家里没钱不是因为我，为什么要被牺牲的却是我？
听得心里冒火，韩奶奶忍不住插了嘴：「你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浩浩中午不睡觉，人家公立幼儿园撵，非让家长中午接回去，咱家谁有空一天四趟的接送他？再说，浩浩比你小多少，你怎么就不知道让着他呢！人家姐姐都还给弟弟换尿不湿呢！」
「我又不欠他什么，凭什么得我让他？要照你们这逻辑，他还欠我呢！要不是因为他，你们还会不让我读研？」气得掉下泪来，韩琪道：「要是照这么个逻辑，那他中午不睡觉，你们就该给他养成午睡的习惯，送什么私立幼儿园？不花钱吗？还说什么给弟弟换尿不湿，那我同学考会计专硕，一年光学费就近两万，她爸妈还没嫌花钱多呢！我舍友的爸妈也都是老师，她还出国了呢！这些你们怎么不说了？」
韩奶奶怒道：「你怎么光知道和人家比？人家家里有钱，咱一样吗？你有弟弟，你妈又病成这样，你看不着吗？」
眼圈通红，韩琪也提高了声调：「我妈病成这样是因为我，还是韩浩早产是因为我啊？家里缺钱又不是因为我，凭什么让我牺牲？现在开始说不和人家比了，那刚才拿我和人家姐姐比的时候怎么不说了？闺女考上水木还不让去的，农村也没几个吧！」
韩母按着心口，道：「那不是上了也没什么用吗？你看你冉冉姐、朵朵姐，不都回来当老师了吗？要是读研有用，爸妈还能不让你去吗？」
「怎么就没用了？没用怎么大家都考研，我们班统共四十个人，考研的就有二十多。我们那些研究生学长学姐，找到好工作的多了!「韩琪一面说，一面哭，「要是韩浩考上了水木，你们也不让他去吗？」
韩母眼眶也红了：「你们都是小孩，不知道找工作有多难。爸妈难道还能害你吗？小男孩也就罢了，趁着年轻多出去闯闯，你一个小女孩，受那个罪干什么？赶紧找个工作，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爸妈再给你介绍个好对象，早早结婚生个孩子多好！咱为什么要花钱找罪受？」
抹去了脸上的眼泪，韩琪讥讽一笑：「找对象？谁愿意找有个弟弟小她十六岁，爸妈还有大病的对象？你们能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韩母一噎。她还没说什么，韩奶奶早已怒不可遏：「狗还不嫌家贫呢，你还嫌弃你妈、你弟弟！」
韩琪听得连连冷笑：「你哪句话听出我嫌弃我妈？我是嫌弃韩浩。你们要是不嫌弃，那就以后给韩浩找个弟弟小她十六岁，家里的钱一分不给她，养老还得姐弟平分的对象呗！」
听得分外难受，韩母忍不住道：「怎么就一分钱不给你了？你以后结婚，爸妈起码给你陪送一辆车。」
「哦，给韩浩买房子，给我买车；读研给韩浩花钱，不给我花钱。到头来说你们男女平等，对儿子对女儿都是一样的，养老得平分。」韩琪哭道，「天底下有这样的男女平等吗？有吗？」
听得堵心，韩奶奶怒道：「你这小丫头什么态度！」
「我就这个态度！」韩琪毫不畏惧，高声道：「许你们这么干，不许我说？」
「我们怎么就重男轻女了?疼你怎么就和浩浩不一样了？咱们这里哪有给女儿买房子的啊！」见韩琪指责她，韩母也哭了，「儿子没房子找不着对象，你要房子干什么？你以后找对象，还能找个没房子的吗？」
「那你们给他买了新房子了，这套老房子以后留给我吗？」韩琪质问道，「这套老房子总和他找对象没关系了吧？这样一人一套，我也不说你们重男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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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页
韩母顿时呛住，半天说不出话来。哽咽了半晌，她才道：「那房子以后也是你和浩浩平分，不能都给你吧！」
「哦，老房子不能都给我，新房子可以都给他？」韩琪扭头看她，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们管这叫疼我和疼他一样？」
慌忙摇头，韩母努力想解释，话语却苍白而无力：「琪琪，不是这样的。我们，我们......」
她期期艾艾，却半天也「我们」不出来。
见她这番模样，韩琪的心彻底凉了。勾了勾嘴角，她道：「你们就是钱都花在他身上，有事让我和他平分是吧？」
「我闹？我要是不闹就什么都没有，他哪怕一声不吭，家里的东西也都是他的！」
「我上的公立幼儿园，小学和初中是义务教育，高中学杂费全免，从来没上过补习班、兴趣班，养我二十年都不如养他三年半花的钱多，等到老了需要照顾了，就开始男女平等了？」
「养个闺女可真划算，怪不得生个儿子都要再配上一个闺女。要不然等到要花钱的时候，谁替儿子出钱？」全不理会她，韩琪抹了一把眼泪，兀自说道：「女儿好啊，不用买房子，压力小。」
慌乱地摇头，韩母近乎乞求的看着韩琪：「琪琪，不是的，不是的。以后家里的东西会给你们平分的。我们是爱你的啊！我们是爸爸妈妈！」
怎么会呢？他们怎么会是重男轻女呢？他们是更疼浩浩，可不是不疼琪琪啊！
「是吗？」韩琪讥讽一笑，「那老房子给我吗？」
韩母再次说不出话来，只哭道：「谁不是把房子给儿子？爸妈把房子给浩浩不是不疼你啊！」
「哦，那要是我爸在外面有了小三，他把房子和钱都给小三，然后说他爱你，你信吗？」韩琪也哭道，「你都不信，我凭什么信啊！」
「凭什么我就该受委屈，凭什么我就该吃亏啊？」
「凭什么我吃了亏还得高高兴兴的，不然就是自私啊！」
「凭什么我受了委屈还不许我说，说了就是不懂事啊！」
韩琪的眼泪越流越多，最后几乎成了嘶吼：「凭什么啊？」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在分财产的时候坦坦荡荡的重男轻女，养老的时候理直气壮的男女平等，还能反咬一口指责她自私？
她想不明白，一直想不明白。
听她这些话，韩母脸色苍白，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摇摇欲坠。韩琪却仍倔强地看着她，一丝一毫也不肯退让。
究竟支撑不住，韩母捂着脸哭了起来。韩琪的泪水乱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脸色铁青，韩奶奶气得说不出话来。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发挥了作用，韩浩也不再哭闹，安安静静地龟缩在角落里不出声。客厅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了无生息的寂静里，还是韩奶奶打破了沉默。颤颤巍巍地指着韩琪，她红了眼眶：你行，你什么都行！我们也说不过你。我们走，我们都走，家里就剩你一个，什么都是你的，这样行了吧？」一把拽起地上的韩浩，她拧开门把手，勐地推开了门。
门却没有打开。或者，没有完全打开。
楼道昏暗的灯光里，晚归的韩父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第92章
「韩琪, 咱们谈谈。」
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韩父心平气和地说出了这句话。
把包放在桌子上，他转头又叫住韩奶奶：「娘，你也别走, 今天咱们就把这事说开。」
黑云压城, 山雨欲来, 气氛瞬间压抑起来。
韩奶奶本来憋了一肚子火, 可头一次见儿子这样严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韩母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忍，但看看眨巴着眼的韩浩, 再看看一脸倔强的韩琪，心中有了决断似的, 还是保持了沉默。舒曜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话，而是悄悄打开了韩琪手机的录音键。
终于来了。
仿佛头顶上的千斤巨石终于砸了下来, 不是想像中的痛彻心扉，反而是尘埃落定的轻松。闭上了眼, 韩琪道：「好。」
这种扭曲的家庭状态终于要结束了。
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她的终归不是她的。父母的爱已经不属于她。贪恋曾经有过的甜蜜，只会被糖里的玻璃碴子扎得鲜血淋漓。亲眼看到他们的态度，彻底死了心未尝不是好事。
率先坐到了餐桌的上方, 韩父脸上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找到自己常坐的位子, 韩琪的神色同样冷清。好一会才找到了属于她的位置, 韩母有些沉默——她已经很久没出来吃过饭了。唯有韩奶奶迟疑了半晌, 到底是没有参与进来。领着罕见乖巧的韩浩进了卧室,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
一张餐桌，三个人，曾经是幸福的一家。
韩琪忽然觉得眼框有些热。
如果能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她鼻子发酸，下意识往客厅的墙壁上看——那里有他们一家的合照，还没有韩浩的时候拍的。可待她目光触及，眼睛却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似的，牵的五脏六腑都疼。
不知何时，那张全家福已被悄无声息的撤下，换成了韩奶奶、韩父、韩母和韩浩——韩奶奶抱着三周岁的韩浩坐在椅子上，韩父和韩母站在后面，脸上的笑容格外幸福。
眼前的世界忽然便成了红色，那灿烂的笑容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扎在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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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她。
是她记性不好。
她忘了上辈子差不多这个时候，这幅合照也已经被换下去了，竟然以为这辈子它还会在。
韩浩三岁，那就是去年暑假。她不想和韩浩合照，所以每每韩父说要去拍全家福，她都是拒绝的，仿佛这样家里就还是三个人。
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她把这两个成语发挥到了极致，固执地认为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在和韩父韩母闹得最僵的时候，她一度觉得韩浩是多余的，却原来她才是多余的。
原来她早已和他们不是一家人了。
他们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划下了鸿沟，而她却毫无知觉。
上辈子其实也是这个时候换的吧？只是那是她的心思都在专业课上，对家里的变化一无所知。
死死地咬住了下唇，韩琪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韩琪忍泪，韩母沉默，韩父抿唇，三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开口。最后还是韩父打破了沉默：「刚才我都听见了。韩琪，我们谈谈吧。」
看向韩琪，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硬生生把泪水咽了回去，韩琪眼眶发红：「谈什么？想说的我刚才都说了。」
「韩琪，你已经不小了，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见，那我们也拿你当一个大人看。现在就说这个事。你觉得自己委屈，是吧？」看向韩琪，韩父道：「那今天咱们就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点了点头，韩琪算是默认了。
韩父道：「那好，咱们现在开始。你刚才的话，我和你妈妈都听见了。今天我们就好好谈一谈——韩琪，你觉得你委屈，但我和你妈妈已经容忍你够久了。」
勐地抬起头来，韩琪红着眼看着他，又看韩母。韩母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保持了沉默。
无声的默认。
难言的酸楚冲击着五脏六腑，韩琪死死攥着拳头，才不至于落下泪来。另一边，韩父继续道：「你吵着不想要弟弟。但我和你妈妈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所以二胎政策一出台，我们就开始备孕了。我们一直在开导你，没有无视你的感受，或者直接呵斥你，是不是？「
「我反对有用吗？你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意见。这和无视有什么区别吗？」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韩琪几乎冷笑出来：」反正不管我怎么反对，你们都会追二胎。你们的开导不过是感动了自己，我从来都没接受过韩浩。你们只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会接受，现在也只是接受不了我拒绝的结果而已，「
「生不生的决定权本来就在我们，你同不同意从来都不是决定性因素。孩子没有要求父母不生二胎的权利。」韩父道，「我们本来完全没必要开导你，但却还是告知了你，并在你不乐意的情况下尽力做你的工作，而不是说不许你插嘴，是不是？」
「所以这就是我高三一放寒假，就发现自己突然多出来了个弟弟的理由？哪怕你们之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不要二胎了？「韩琪几乎笑出泪来，「这个理由很充分，你们占理，请继续。」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是掩不住的讥讽。
饶是再觉得她不懂事，说起这个，韩父脸上也有些讪讪的。咳了一声，他道：「我们也是为你好。高三很重要，我们怕影响你心态。」
径直笑起来，韩琪的泪再也止不住了：「原来你们也知道我那时候上高三啊？」
白天没命的学习，夜里不知哭了多少场，几乎把眼睛哭出毛病来——她从来都没有如此清醒的认识到，她再也没有家了。
「琪琪，我们也没想那个时候生浩浩。本来你上高二的时候，他就该来的。」声音还带着沙哑，韩母眼眶发红，「你不要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琪琪。我们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围着你转。有了浩浩之后，爸爸妈妈对你的关注是少了，可也还是爱你的。你再这样没止境的胡闹下去，谁都会心寒的。」
她是真的没想过那个时候会怀上孩子。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让浩浩生在琪琪的高三寒假。可浩浩来得实在是太不巧了——她从国家放开二胎的2x15年就开始备孕，却将近两年都没怀上，本来这么久没有动静，丈夫都准备去做试管了。结果还没联繫好医院，浩浩就来了，而且鑑定出来是个男孩。他们总不能为琪琪上高三，就把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打掉吧？
韩父也连连点头：「我们也没想到浩浩会这个时候来，所以一开始是瞒着你的。哪想你知道有了浩浩就开始各种胡闹，各种鸡蛋里挑骨头，说我们偏心，对你不公平。可我们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说讨厌二胎，浩浩不用你看、不用你管，你奶奶大老远从老家过来伺候；你和我们赌气，放着省内的985不去，非要报个离家千里的211，我们拗不过你，最后也认了；你妈心疼你，说魔都东西贵，一个月还给你一千五块钱——你看看咱这边，谁给孩子这么多生活费？你表姐上大学的时候，你大姑一个月才给她八百块钱。不问旁人，你就问问你自己，我们哪里亏待你了？」
韩琪只气得想笑：「一，韩浩是你们儿子，不是我儿子，我本来就没有照料他的义务；二，高考报志愿关系我一辈子，而不是你们的一辈子，这个事情应该且只应该由我自己来做决定，我完全有拒绝你们不靠谱建议的权利；三、我大姑一个月是只给表姐八百块钱，可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你拿五年前的物价和现在比？刘姨家的兰兰比我晚一年高考，她就在咱们市里上大学，刘姨一个月也给她一千二。魔都市中心的物价怎么说都比三线城市的郊区大学城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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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食堂能有多贵？小女孩吃的又不多，又不怎么吃肉。」韩父道，「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给你的生活费确实不少，对吧？起码在咱们这里不少。」
点了点头，韩琪道：「是。」
韩父韩母确实没在生活费上亏待她，甚至因为她三闹五闹，他们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还特地多给了。
韩父道：「所以在这三年多里，我们没对不住你。你寒暑假参加社会实践，我们支持；你回来学习，我们也支持。从来没拿家里的事烦过你。」
韩琪也点了点头：「是。」
「那就对了。」韩父的眼里渐渐浮现怒气，「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一年到头也就在家呆三个周，每天也就是做个饭，洗个衣服，什么重活、累活都没让你干过。你明知道我们现在都忙着照顾浩浩，却连他的奶瓶子倒了都不肯扶，眼看他尿了一身也不理会，你扪心自问，你在乎我们吗？你妈妈吃什么药你知道吗？你现在才回来两天就开始大闹，搅得家里不得安宁，你对得起我们吗？」
他越说声音越大，说到最后，乃至忍不住开始拍桌子。
「我不在乎你们？我对不起你们？」韩琪也忍不住拔高了声调，「去年暑假我去帝都面试，天天准备材料到晚上十一二点，你们知道吗？我的绩点排名你们问过吗？每次我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张嘴就是『浩浩哭了』、『浩浩笑了』，让他喊我姐姐——我压根不想让他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哦，就为了培养所谓的姐弟感情，你们就这么噁心我？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在乎过我的感受吗？现在又开始说我闹。我闹，我为什么闹？你们为了给韩浩攒钱就让我放弃读研，难道我不该闹吗？你们重男轻女自己不知道吗？」
不由皱了眉头，韩母道：「韩琪，浩浩是你弟弟，不管你接不接受，它都已经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了。我们这个家有四个人才是完整的，不能因为你不愿意它就少一块。你不要给我们这个家制造感情裂痕。」
「你们不顾我的坚决反对，一定要追生二胎的时候，这个裂痕就已经产生了。」
听到『我们这个家』五个字，韩琪眼眶止不住的发热，被刻意封存的美好记忆如海浪一般，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能心软，韩琪拼命克制住情绪，坚定道：「它是你们造成的，不是我。你们在生韩浩之前我就说过，我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感情，现在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而且，我今天不是为你们生二胎才和你们吵，而是争取本来我该有的权利。」
「你有什么权利？财产是我们的，我们想怎么分就怎么分！」怒火中烧，韩父道：「韩琪，我告诉你，我们就是一分钱都不给你，那也是我们的权利！」
韩母也不贊同道：「琪琪，我们的责任只限定于抚养你长大，其他的是我们的额外付出，你不能觉得理所当然。」
「我觉得理所当然？」韩琪径直笑了出来。揩去了脸上的泪水，她质问道：「到底是谁觉得理所当然啊？」
「养老责任和财产分配应该是挂钩的，你们不觉得理所当然；孩子的回报和父母的付出应该是成正比的，你们不觉得理所当然；亲兄弟明算帐，我不欠韩浩什么，你们还是不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开始分配财产了，你们又开始觉得理所当然了。」
「这理所当然的可以啊！到底是谁理所当然啊！」
第93章
无视韩父韩母铁青的脸色, 韩琪擦干了泪，讥笑道：「是啊，你们当然有自由分配财产的权力，可我也有视情况承担养老责任的权利啊！除了一个月给你们最基础的赡养费, 其他的都是额外付出。」
「你们要是除了一个月三四百块钱, 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那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立个字据, 我马上就拿着东西走人，从现在开始一分钱都不会花你们的，以后也不会回来和你们吵了。」
「就算是对簿公堂，法庭也会根据遗产分配情况酌情划定儿女养老份额。你们不会真觉得可以财产给儿子, 养老靠女儿吧？」
「是，天底下有不少愿意吃这个亏的冤大头, 但我告诉你们, 我不是！他们能那么做是因为他们的女儿心软，不是理所当然！」
「以后我的钱只会自己拿着，绝对不可能替韩浩花给你们, 更不会给韩浩花一分钱！」
听她这样说，韩父早已怒不可遏：「那我们养你这么大, 合着就全是白养了？胳膊时子往外拐的白眼狼，这就想着要补贴婆家了？」
「讲理讲不过就开始胡搅蛮缠？我的钱当然给我自己的孩子，怎么就叫补贴婆家？」韩琪毫不示弱，「你的财产都给韩浩, 他向着你理所当然；我的胳膊肘子往你那儿拐, 你给我什么？给我养老平分？」
眼看韩父的脸气得发青, 她反而开始笑, 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我一直都不明白,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要是我能傻乎乎的由着你们骗，或者愿意自欺欺人也就罢了，可我明明不愿意，你们却还死不承认自己重男轻女有意思吗？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摊开说、摊开说，可却还非要给自己扯上层遮羞布，那怎么摊开说？你们就不能明明白白的说话吗？」
眼泪落了下来，她带上了哭腔，质问着韩父韩母。
在「家庭」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笼罩下，一切不合理的权利和义务分配都有了道理，一切不合逻辑的行为都有了解释。切蛋糕的人和既得利益者永远不会觉得不公，遭受不公的人一旦说破，反会失去一切，并招来所有人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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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维繫那一戳就破的亲情泡泡，她上辈子忍了二十年，这辈子一刻也不想忍了。
韩父、韩母脸色都很不好看。眼见韩父又拍桌子，韩母揉了揉眉心，声音无力而憔悴：「琪琪，爸爸妈妈真的不是重男轻女。你要是非这么想，我们也没办法。你说这些，到底是想怎么样？」
她不明白，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忽然这么轴；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做，女儿却就是觉得不公平；不明白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女儿却把大家都吵得心力交痒也不肯罢休。
三年了，她也累了。
韩母说完，韩父也接上了话：「是啊，你到底想怎么样？这都三年多了，你闹够了吗？」
他也实在是受够了。对于这个女儿，他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了：生活费给得足足的，浩浩离她远远的，她却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一副他们亏待了她的模样——他们到底亏她什么了？
「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重复了一遍，韩琪一边笑，眼泪一边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反问他们：「你们想怎么样？」
她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在他们眼里，她就是在无理取闹。
见她这个模样，韩母不自觉放软了语气：「琪琪，浩浩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再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这事就到此为止，好吧？至于你要读研的事，我们不支持你也不单是为钱的事，而是读了研真的不一定好找工作，咱们这边前车之鑑还少吗？当然，」她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非要读研不可，那爸爸妈妈也没办法，你去读吧。学费和生活费我们出。但要是再读博的话，你也看得出来，咱们家里实在是没余力再供你了，你想读得自己想办法。」
韩父也点头：「你真的非读不可，我们也不拦着，钱我们出，就是你以后不能再这么闹了。」
反正琪琪是听不进劝了，要是同意她读研能让她别再这么闹，那也由她吧，就当花两三万块钱买个清净了。
韩母继续道：「琪琪，你别嫌妈妈说话不好听。你不能太计较了。要不然以后工作了，你怎么和同事相处？再说，家和万事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多点我少点的，哪就能分那么清楚？」
「你看看咱们这边，哪有给女孩买房子的？你说我们偏心，那你王姨就盈盈一个孩子，她想偏心也没处偏吧？可你看，她也没给盈盈买房子。这不是偏心，是女孩没有买房子的必要。「」
「你现在才二十一岁，年纪正好。明年进咱们市一中当老师，工作又稳定又清闲。你把自己打粉得漂漂亮亮的，爸爸妈妈托人给你介绍个对象。你年纪小不懂，男方找对象不怎么看家境，主要是看女方本人的工作和长相。再说，咱们是体制内家庭，家境也不差。你工作又好，学歷又好，长得也不差，咱肯定能找个好的，起码得是个市里的公务员。」
「你脾气拧巴，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容易吵架，咱就找个比你大上三五岁的，会疼人，又能哄着你。彩礼我们不要，全都给你拿着，爸妈再给你买辆十来万的车。以后再生两个孩子，婆婆给你带着，我们有空也能去看看。到了周六周天，你还能带着你对象回家吃饭。万一要是有什么事，咱们相互也有个照应。这不比你大老远跑去帝都上学强多了吗？」
一抬头，韩琪就迎上韩母期盼的目光，韩父更是一脸认同。浑身上下充斥着深深的无力感，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努力是如此可笑和荒谬。努力动了动唇，她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那然后呢？韩浩今年才四岁，等他十二岁上初中，你们都五十七了。我爸得去辅导班挣钱，你身体又不好，谁管他？」
前世的韩浩上学期间成绩差劲，常年在班里垫底。虽然脾气还算老实，但他那时还没有分流到中专，受尽社会的毒打，还是个实打实的叛逆少年：逃学、早恋......男生叛逆期的所有症状一应俱全，半夜翻墙打游戏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他还和赶过来领人的韩父顶嘴。有心无力的韩父韩母想找她帮忙，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韩父为此耿耿于怀，还和她吵了一架。
不出所料，韩母顿了一顿。但不过数秒，她就放缓了声音道：「那不还有你吗？」，
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韩琪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我说过我不会管他。」
「行，不用你管，我们自己管总行了吧？」见她这副模样，韩父脸色不太好看，「你就当没有浩浩，浩浩也不图你照顾。」
韩母道：「当然是你和浩浩轮流了。姐弟相互帮衬着，你们都轻松。要是就你一个人，我们俩都生病了，你还照顾不过来呢！」
「就我妈这身体状况，恐怕六十来岁就小病不断了，那时候韩浩才上高中。等到你们七十来岁，他也才刚大学毕业，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你们？」韩琪几乎气笑了，「你们不会觉得他一毕业就能自立吧？」
上辈子，韩浩中专毕业之后就一直没找到工作，一会去学电工，一会去考长途货车的驾驶证，一会去做销售，一会又去卖保险。七八年下来一分钱都没赚到不说，还赔进去将近二十万——当学徒的时候打白工还要交学费；』考驾驶证考了好几年都没考出来，搭进去了四五万；卖保险的时候不仅没卖出去东西，还反被坑了五万块钱......最后实在没办法的韩父托关系，把二十九岁的韩浩塞进了学校后勤科室，当了个看图书馆的临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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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这话，韩父怒了：「当然是谁有空谁就多照顾，一家人计较那么清楚干什么？再说，你比浩浩大那么多，他以后也肯定没你有出息，让让他又怎么了？」
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但浩浩反应确实比同龄人要慢，大脑发育也要迟缓。要是中考政策不改也就罢了，大不了多花点钱，以后把浩浩送去民办大学，拿到本科学歷就什么都好说了。可现在中考要分流，浩浩以后大概率也就上个中专，这怎么找工作？浩浩也不是聪明孩子，估计也赚不着什么钱，以后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他们有退休金，不用浩浩养，但妻子三天两头就进医院，想补贴浩浩怕是难了，最多也就是他出出力，给浩浩带带孩子。既然出不了钱，那浩浩老婆肯定不乐意管他们，儿媳妇指望不上，浩浩又得上班赚钱，他们不靠琪琪靠谁？何况就算是儿子靠谱，他们这些同事老了之后也都是女儿照顾得多。
「那要是我不愿意呢？」擦干了眼泪，韩琪咬牙质问道，「要是我不愿意呢？」
心头噌的一下腾起火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韩父气怒交加，又悲又忿，指着韩琪道：「你什么意思？」
要是韩琪平时这么说，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孩子还小，这是气话。可现在还这么说，她到底是想怎么样？
头一回见韩父露出这样的神色，韩琪的心被扎得生疼。差点就要松口，她紧紧地攥住了双拳，几乎把掌心掐出血来，固执道：「我不会多承担不属于我的责任。」
「你要是以后让我和韩浩平分养老，那就得对我们平等对待，起码是基本平等。如果他过得不好，你们补贴补贴他没问题，但是像给他买房却不给我买这种数额差出来几十万的事绝对不行。
「当然，你们也可以坚持这样。但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以后别指望我。」
「琪......」韩母刚要开口，就被韩琪固执地打断了：「别再跟我说『女儿不用买房子』、『没有给闺女买房子的』之类的话了，她们心软，我不心软。」
「你们明白跟我说，是把多给韩浩的钱补给我，以后养老平分，我适当多担一点；还是你们靠他养老，我只负责定期拎着水果回来看看。」
「你们想好，我不接受分财产的时候遵循传统，养老的时候又讲究新时代男女平等。」
「我就计较，我就小气，我就缺这些钱！」.
倔强的看着脸色僵住的韩父和韩母，韩琪丝毫不肯让步。
又悲又怒，韩父气得浑身打颤。狠狠地拍着桌子，他指着门咆哮道：「滚！韩琪，你给我滚！我和你妈没你这闺女！你给我滚！」
韩母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拦住韩父，她道：「韩琪，你不能…...」
「就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截住她的话头，韩琪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语气却强硬起来，「不同意就说，说完了我马上就滚！」
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韩母的语气也冷了:「我们不可能满足你的无理要求。」
「无理要求？」靠着椅背，韩琪不断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似哭又似笑。眼泪顺着两腮无声地滑下，流进她的嘴里。舌头却跟麻了似的，什么味道都尝不出，只是凭感觉，她觉得它应该是咸的，带着苦涩的咸。
情绪濒临崩溃，她浑身打颤，近乎歇斯底里：「你们倒是早说啊！你倒是早说啊！」
终于听到他们亲口确认这个答案，高兴吗？轻松吗？两世的执念能放下了吗？
像是有千千万万颗炸弹在脑子里爆炸，韩琪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泪水模煳了视线，她已渐渐看不清韩父青筋暴起的额头，也看不清韩母沉下来的脸色。
许是他们的动静太大，主卧里传来韩浩哇哇大哭的声音。韩父仍在不停地大吼，韩母却迟疑了起来。看着满心牵挂的韩母，韩琪吃吃地笑了起来。伴随着韩父怒不可遏的一个「滚」字，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砰」一声摔上门。
第94章
晚上八点三十七分, 夜深风大，街道空荡荡的，仅有的几个行人也步履匆匆，白天十分繁华的中心公园也渐渐没了人气, 只有几个不肯离去的孩童还在爸妈的陪伴下玩耍。
夜幕笼罩了大地, 大红的喜色贴满窗棂, 过年的喜气浸满了这座小县城。
呆呆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韩琪抱住了自己。
凛冽的寒风从脸上吹过，形形色色的人从眼前走过，眼泪模煳了她的视线，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 她却仍一动不动，像是被冻住的冰雕。
她不动, 舒曜也没有出声。直至公园里行人渐少, 灯火渐稀，舒耀才开了口：「阿琪，找个地方吧, 晚了就不安全了。」
虽然华国的治安不错，但夜里的琅川市依旧充满了危险。在二胎生育率最高的章东省, 琅川市的男女性别比稳居全省前三，其中武西县又名列前茅。计划生育期间大量被流掉的女婴无法为自己发声，多出来的底层男性却以庞大的数量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远多于女性的适婚男性带来的治安隐患不容忽视，比如此刻, 它就直接体现在了远处游荡的两三个抽菸男性身上。
心中警惕起来, 舒曜连声唿唤韩琪。
韩琪依旧呆呆的。舒曜连着喊了三遍, 她才如梦初醒。胡乱点了点头, 她抬脚就要走。在舒耀的提醒下, 才想着拾起从口袋里滑出来的钱包。听着舒耀的指挥木然前行，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县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浑浑噩噩由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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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了口气，舒耀保持了沉默。
来自亲人的伤害是最难治癒的。既然选择了撕开伤口，那就只能独自疗伤。
北风萧萧，冬夜寂寂。
武西县不大，两人不多会便走到了商业街。韩琪依旧是呆呆地闷头前行，舒曜则打量着沿街的商铺，深深皱起了眉。
灯火稀疏，街上一片寂静，各家商铺如出一辙的门庭冷落。零星的小店早已大门紧闭，个别规模大些的也没有营业的迹象。仅有的两家酒店都放下了防盗帘，门口的春联无精打彩地耷拉着，在烈烈寒风中摇摇欲坠。街边的路灯洒下稀稀拉拉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蹙着眉，舒曜也犯了难。虽然早就从韩琪口中得知武西县发展缓慢，她也没想到会这样萧条。那两家酒店平时的客流量应该就不大，过年期间为了节省成本，索性就直接关了门。无奈之下，她只得让韩琪继续往前走。
灯火越来越黯淡，开着门的商铺也越来越少，不知走了多久，舒曜终于在拐角处发现了一家开着门的连锁酒店。长松了一口气，她叫住了韩琪：「阿琪，就这家吧。」
寒风终归也没有吹走糟糕的情绪，惯性似的又往前走了几步，韩琪才回过神来。拾阶而上，她正要推门，看着装潢精细的大厅，才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把手收了回来，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才推开了酒店的玻璃大门。
正值年节，酒店的大厅里空无一人，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值班的前台缩在座位上玩手机，丝毫没注意到顾客的到来。直至一股寒风勐然灌进来，她才发现了进门的韩琪。连忙站了起来，她问道：「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从钱包中摸出了身份证和一百块钱，韩琪闷不吭声地指了指价目表最底端的标间。
九十九元一间，不含早餐。
看到那鲜艷的人民币，前台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把钱放进验钞机验过之后，她把一块钱的找零和房卡一起递了过去：「您的房卡，祝您住宿愉快。」
她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悄悄打量着韩琪。
现在的年轻人少有在身上带钱的了。眼前的女孩稚气未脱，长相不错，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黑色大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知道刚哭过。不像是出去打工或者在外面上学的年轻女孩，倒像是和父母吵了架，离家出走的中学生。
虽然有些疑惑，但是生意上门，再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况且对方身份证上的年龄是二十二岁，已经成年，也没有穷根究底的必要。她没有多问，按流程给韩琪办了入住手续。
接过前台递来的房卡，韩琪按她指的方向，头也不回进了电梯间。恰好保洁大婶推车从电梯里出来，看她进去，稀奇道：「今天还有人来？」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酒店都空了快两个星期了。他们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也不是啥旅游城市。别说过年了，平时都没什么客流量。这大过年的，不回家歇着，谁来住酒店啊？
把手机放回了支架上，前台随口道：「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要么是和爸妈吵了，要么就是和男友闹分手。我看她眼肿得不成样，哭了得一会了。」
又看了一眼韩琪的背影，保洁大婶肯定的说道：「走路像个学生，长得也像。就算是有男朋友，这大过年的，不回自己家又去哪里？肯定是和爸妈吵架了。」
都是当妈的，她还能不知道？她那小闺女今年上大二，和这个丫头差不多大，回回和她吵完架就是这个样。
「那可能就是吵了。」前台道，「不过这大过年的，什么事能吵成这样？明天晚上咱们都关门了。」
「那谁知道？」保洁大婶摇了摇头，「我瞅着她穿得不孬，还有钱来咱这儿住，估计是自己脾气大，一生气就出来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脾气都大，家里有钱又是个小丫头，爸妈平时肯定也惯着点。
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前台摇了摇头就不说话了。低头解锁了手机，她继续追刚上的新剧。保洁大婶也没说什么，推着一车换下来的床单和被罩进了洗衣房。
这就除夕了。在外面打工的大儿子一家明天回来，她得赶紧干完活好回家包饺子，预备着给小孙子吃。
***
裹着厚厚的被子，韩琪缩在大床的一角，没有开灯。她的脸上泪痕纵横交错，却再也没有新的眼泪流下来，仿佛眼泪已经流干了。夜色深沉，路口的红绿灯闪烁，黢黑的天际没有一颗星子，天空灰扑扑的，像是蒙了一层尘，看不真切。
听见父母亲口承认他们的偏心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哪怕自己心中早就明白也是一样。
这曾是她的亲身经歷。
心里发酸，舒曜忍不住就想去抱韩琪，透明的虚影却从她的躯干中穿过，徒然留下一片虚无。
空气中瀰漫着悲伤的气息。
还是韩琪擦了擦眼角的泪，故作轻松道：「没事，舒舒姐，没事。你忘了我上辈子已经和她们撕破脸了？现在就是又被他们提醒了一遍，所以有点难受罢了。我不稀罕他们，真的。」
「不就是几十万块钱吗？我自己去挣，才不稀罕他们那点施捨。他们要都给韩浩就给呗，正好我把这些烂事给甩了，谁爱和他们拉扯。以后我想读研读研，想读博读博，也没人跟个复读机似的絮叨，再不济还能躲了催婚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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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知道，上辈子我才工作，他们就催我相亲。那男的比我大八岁，没车没房，爸妈也都是农民，没有养老保险。就因为他是县委的公务员，他们就非让我应承，只差替我去相亲了。现在我自由了，以后也都自由自在的，每个月交个几百块钱就能赎身了。」
「要不是上辈子他们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个两个都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说我有意见却憋在心里不说，要不然他们才不会怎么怎么样，我今天才不会和他们争呢。」
「舒舒姐，不怕你笑话，看到他们骨瘦如柴的躺在床上，老泪纵横地拉着我的手，一句一喘地说话的时候，我是真的怀疑自己错了。尤其是他们最后把家产四六成分，我一度觉得是不是我过激了。」
「我就是想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是我的责任，他们是不是真的能改。可现在结果你也看到了。虽然不怎么如意，可我这个心结也算是解开了。」
「吵上这么一场，以后他们就再也赖不了我了。」
「我手里还有录音。以后他们要是再赖，我就播给他们听，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来。」
\"......\"
她掰着指头，一条一条地数着这场大吵的好处，试图安慰舒曜。可数着数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她从此再也没有家了。
一个迟到了三年半的事实以前所未有的、血淋淋的姿态摆在了她的眼前。对于这个事实，她心知肚明，却难以无动于衷。
重来一次，她从未想过要与他们重归于好，却也从不曾预想过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结束亲缘。
保持着倾听的姿态，舒曜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
在舒曜无声的安慰里，韩琪把头埋进手臂里，忍不住再次哽咽起来。泪水从指尖的缝隙里流过，顺着脸上干涸的泪痕滑到下颌，就像滂沱的雨水冲进干涸的河道，情绪在一瞬间难以自抑。
哭了一会，她重新又抬起了头来，很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我其实就想要一个答案。舒舒姐，你看，哪怕闹到上辈子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他们也不肯告诉我，只会拿各种理由来推诿，唯恐这话堵死了自己的后路。现在知道了这个答案，我已经很知足了。」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我再也不会有掣肘了。既然已经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传宗接代的副产品，那也就死了心了。我再也不会因为那一点点爱就试图改变，说服他们了。」
「我上辈子的执念就是这个，所以才会和他们纠缠这么久。现在难受是难受，但心里那块石头落下来了，反而轻松了。」
抱住双腿，韩琪喃喃道：「挺好的。他们既然不会改了，那我就走。免得我也委屈，他们也委屈。」
「我还有攒下来的奖学金，他们给的生活费也有剩的，够我过一段时间了。保研免学费，我还能争一争奖学金，读书应该没问题。等到明天回学校，我就开始接单赚钱。」
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舒舒姐，你想不到吧？现在我都有固定客户了，他们都说我做得又快又好，还给我拉了不少新客户。」
摸出了手机，韩琪咽回了涌出来的泪：「我现在就订回去的票，顺便发个朋友圈。免得他们又报警找我。大过年的，不给警察添麻烦了。」
「我明天就走，他们总不会追到魔都去。既然已经了结这些事，那我就能真正重新开始了。」
「我现在自由了。」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轻柔的拍着她，舒曜温柔道：「对，我们自由了。「
「我们去读研、读博，去帝都、去魔都，想去哪去哪。」
喉咙里挤出来一个模煳不清的「嗯」，韩琪低下了头，打开了订票app。
腊月二十八，春运很挤。
离开魔都的票不好订，回去的票却不少。
看着大把大把的余票，韩琪自嘲地笑了笑：「舒舒姐，我现在也是逆行者了。」
人们从都市涌向四面八方，她却与他们背道而驰，孤独的前往都市朝圣——一如她固执的不肯学会懂事，以致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笑了笑，舒曜没有说话。韩琪自己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买好了票，她打开微信，发了新的朋友圈。
坐标是酒店，配图是一幅精心挑选的油画：夜色消失在地平线上，东方泛出鱼肚白，朝阳冉冉升起，孕育着无限的希望。
配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新生。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又鸽大家了【笑哭】三次元又出了点事，加班加了快两个周了，感谢还在等我的宝贝，比心~
1.关于韩琪为什么会和爸妈各种拉扯，在这一章里大家也看到解释了。韩琪和前面的女主不一样，毕竟当了爸妈十几年的宝贝，爸妈的心里顺序又是儿子>女儿>自己，感情上撕扯起来就会很难。她是坚定的女孩，但不代表她不会心软。尤其父母临终的话冲击力确实很大。现在摊牌无果，她才彻底解开自己的心结，走向真正的新生。所以我认为多写一点是有必要的。现在阿琪已经脱离了前世的阴影，以后就会是新生活了，大家也放心。
2.关于为什么花大量笔墨那些走不出县城的名校大学生。一是交代韩琪故事的背景，她不是一个强行设定出来的人物，她在上辈子在前途上的悲剧不是个例，绝对不是胡编出来的；二是让大家理解韩父为什么是这个态度。韩父总体上是疼爱女儿的，本身又是一个知识分子，不写大环境会让这个人物显得很割裂。大家会奇怪为什么他会拦着女儿不让她继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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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行, 大姐，咱妈是在县医院是吧？你先看着点，我马上就过去。」
才带着韩母从医院回来，韩父又接到了韩大姑的电话。得知韩奶奶又住院了, 他只觉一阵头大, 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无奈的拿起了车钥匙, 正准备再回医院, 却听韩大姑道：「诶，就是医生说咱妈这情况也不太好，做这个手术怎么都得花个七八万上，之后还得有人陪床。」
顿了一顿, 韩父道：「行啊，到时候咱们三家分着来, 也不成问题。」
八万块钱的手术费, 平摊下来一家是两万多，还得过去照看，又是个麻烦事儿。
电话那头明显卡顿了一下, 韩大姑道：「行啊，先做手术, 钱的事到时候再商议吧。浩浩他妈现在什么样啊？」
听她这话，韩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正要细问，又不好再说, 皱着眉头勉强道：「还就那样, 动不动就头晕、头疼的, 下不来床。」
「唉, 到底是脑子里的问题, 不好治。琪琪她妈现在这样，你联繫过琪琪吗？」
呆了一呆，韩父语气不太好：「联繫她干什么？我们早当这小丫头死了。姐，你说她干什么？」
「也没什么，我听君君说，琪琪在魔都买了个六十多平的房子，还是在甫东新区？」状似感慨，韩大姑道，「那边的房子都得五六百万吧？琪琪一年得赚多少钱啊！」
「君君怎么知道的？」一提韩琪，韩父怒火再也压不住了，迳自冷笑道：「那小丫头早把我和她妈删了，打电话也不接，我们还当她死在外面了呢！」
「哎，咱也不能这么说，到底是亲闺女。」好似没听出来他不愿提韩琪，韩大姑自顾自道，「君君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了，这些年又是读研又是读博的，她一个小女孩在外面也不容易，真是难为她了。不过到底是学校好，才工作三四年就能赚这么多钱。君君这都参加工作快十年了，一年工资估计还不到她的零头。」
咂摸出她话里的味来，韩父脸也冷了下来：「那小丫头自从那年走了，这么多年也没给我们打过一个电话，早当她死了，我们也不指望她。再说，那小丫头那么自私，她再有钱，那也不给我们花。」
「那怎么能行？你是他爸啊！现在她奶奶都成这样了，她也不回来望望？」韩大姑道，「再说，这都十多年了，浩浩都上初二了，多大的仇这也过去了吧！她这回要是不来，以后都可能见不着她奶奶了。」
勉强忍住恼火，韩父努力让自己语气不那么沖：「谁知道那小丫头怎么想的？我们也管不了她，就当没这个闺女了。」
「唉，她怎么心就这么狠呢！」见韩父这个态度，韩大姑也不再逼问，「行，医生叫号了，那我先挂了。」
「行，知道了。」
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韩父憋了一肚子气，正要找韩母商议，却听吱呀一声，大门从外面打开了。背着书包的韩浩从门里探出头来，兴高采烈地喊他：「爸，爸！这回我考了班里第五十九！」
把成绩单递给了韩父，韩浩喜滋滋的：「说好的水果手机。」
上回爸爸说了，要是他能考进班里前五十，就给他买个最新款式的水果手机。他很是奋发向上了半年，这回出成绩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凉了，好在老天佑他，正正好好是第五十九。
「什么手机不手机的，」刚挂了电话，韩父正憋了一肚子气，看到韩浩兴沖沖的模样，不满道：「你才上初二，要什么手机？」
韩浩马上不高兴了：「人家都用水果手机。再说，你上回说了要给我买的。」
「那些回回都考第一的，也没见人家要过手机。」戴上了老花镜，韩父皱着眉头看韩浩的成绩单，」语文89，数学81……你英语怎么才考了68分？」
「这回题难，大家都考得不高，我们班最高分才108分。」
见韩父不仅不夸他，反而数落起来，韩浩脸拉得老长。
「难什么难，你才上初二。现在就难，那以后怎么办？」
难得考好一回，反而被韩父噎了一顿，韩浩心里也有了气：「那她英语不是也不好？人家倒是觉得不难，可她还不搭理你呢！」
从来同学挨训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到他这里就成了自己家的姐姐。只要他考试出了成绩，他们就一定会把他那姐姐拉出来和他比，也不提名字，回回就是「人家」——他们家的「人家」特指他那个只闻其名、未谋其面的姐姐。从爸妈和亲戚的各种碎碎念里，他拼凑出来他那个姐姐的完美人生：大学211，硕博top2，毕业留在魔都某大厂，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和她一比，他就像车轮子底下的渣渣，只配被碾压。
这话算是捅了马蜂窝。韩父顿时大怒：「是，她英语是不好，可物理好啊！你这物理才考了几分？她数学回回都考满分，你这点分还不够她的零头！」
「天天就知道手机，手机，她还从来不要手机呢！长这么大我们没操过一点心，也不用花钱上补习班，你呢？」
想着左邻右舍对他们的议论，一向好面子的韩父越说越气：「从前我们去开家长会，都是当优秀家长代表传授经验。你倒好，回回都让我们挨训，不是上课走神就是作业偷工减料，脸都叫你给丢没了，你说你一天天的都干什么了？都初二了还不想着好好学习，班里六十个人给我考个五十九名出来，你还想上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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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高中和中专也分流了，你要是不能上趁早给我退学，别糟蹋钱去补课了！我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是吧？」
韩浩从小学开始就成绩不好，当时他也没想什么，觉得成绩不好就不好，健健康康的就行，就算是学习再好，养出只白眼狼有什么用？可后来到了小学三四年级，本来还能勉强保持在班里中下游的韩浩成绩再次滑坡，彻底稳定在班里倒数前十，再怎么补也没有长进，眼见是考不上高中了，他这哪还能不急？
而且韩浩小学、初中都是在家门口念的，班里的老师不是他同事，就是他同事的对象。作为别人家的孩子，韩琪的事迹早已经在同事之间传遍了。至于韩浩，作为「风云人物\"韩琪的弟弟，他从一入校就得到了所有老师的关注——然后稳定在了班里最底层。
当了十多年的优秀学生家长代表，韩父头一回享受到了差生家长的待遇。每每给韩浩开家长会，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尤其韩浩现在的班主任也带过韩琪，直面两个孩子之间的差距，特别不能接受，那次在办公室里和任课老师吐苦水说「琪琪可自觉了，也特别懂事，怎么韩浩就和他姐姐这么不一样？」，那些任课老师还都一脸贊同。不啻脸上被扇了一个耳光，他回去把韩浩骂了个狗血淋头，韩浩还梗着脖子不承认，气得他血压都上来了。
先是妻子进了icu，欠下大笔外债，接着优秀的女儿离家出走，一去不回头。同事本来就私底下议论他们不该追二胎，浩浩成绩又这样，议论声就更多了——老婆身体垮了，优秀的女儿赌气走了，留下个一看就没什么出息的儿子，这图什么啊？怎么看都不如不生呢！
尤其个别同事的嘴还特别臭，明明自己也追儿子，却说什么他重男轻女，女儿闹得都要断亲了，还非要追男孩；妻子从icu里出来，不先看老婆却先去看儿子，结果生出来的儿子是个傻子，回回在班里考倒数——看着吧，就是不能重男轻女，这不就是现世报吗？
当年韩琪离家出走，报了警都不肯回来，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气，韩浩又这么不给他长脸，这么多年已经忍到了极限，哪里还听得这些往伤口上撒盐的东西？头一回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差点气得犯了高血压，当场就要去找那些碎嘴子理论。虽说好歹被妻子拉住了，可心里怎么可能没有疙瘩？偏偏韩浩心里没有半点数，还是那副「我就是学习不好，你能咋样」的模样，回回都给他拿个倒数的成绩单回来。
更糟糕的是，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妻子也后悔了。刚开始韩琪大吵大闹，他和妻子统一战线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韩琪一去不回头，各种矛盾都浮现了出来。特别是韩琪拉黑了他俩，却没有删同学和表姐妹的微信，以至于他们随时随地都能接收到她的最新消息：去了水木，读了博，进了大厂，买了房……韩琪过得越好，周围人的议论就越多。眼看女儿离开了他们之后顺风顺水，他们的生活却一地鸡毛，心里能是什么滋味？
现在他才为韩大姑的话正窝了一肚子火，韩浩又带着张排名倒数的卷子找他签字，他还没说什么，这小兔崽子就开始顶嘴，还好意思张嘴要手机。越想越气，韩父冲着韩浩，噼头盖脸的骂道：「手机手机，你就知道手机，你要是也能考进年级前一百，我给你买十个手机！」
「考个倒数第十一你就怪高兴了？我告诉你，你姐这辈子没考过一回倒数！从幼儿园开始就是班里前三，最差的时候也就考个第五！连高中都考不上，你高兴个什么劲？」
迎头挨了一顿臭骂，兴沖沖回来的韩浩也委屈了，高声道：「行！她好，她厉害，我什么都不如她——那你生我干什么？你就要她一个不行吗？我又没求着你生我！」
十多年都活在没见过的姐姐的阴影里，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说他不如那个从未谋面的姐姐。爸妈就不说了，连老师都拿他和他那姐姐比，说他姐姐这也好、那也好，他就样样不行，连最疼他的奶奶都嘆气说他不如他姐。而且他现在的班主任从前还带过他姐，天天恨不得把他和他那姐姐从头比到脚，对他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见他还敢顶嘴，韩父勃然大怒：「你给我考个倒数回来还有理了？一天两天的打游戏，玩手机，你和人家比手机，怎么不比成绩呢？我也不指望你干什么，你好歹给我考上高中吧？要不以后你干什么？人家在楼里办公，你到工地里搬砖？」
委屈极了，韩浩冲着韩父高声道：「你天天把我和她比，那你怎么不和人家比呢？你就拿个死工资，不也没什么出息？人家褚衍的爸爸开公司，他天天穿耐克鞋，戴的手錶就两三万。你要是和他爸爸一样有钱，我还用上中专？和他一样高中出国就行了！」
「你们不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吗？不就是因为她学习好又和你们闹僵了，所以就非想让我超过她，好给你们长脸吗？」
「你们吵就吵，凭什么拿我当拔河的绳子？又不是我要你们生我的！她不想要二胎你们不生不就行了吗？谁想让你们生出来？」
虽然他们不说，但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不就是「看，我是对的，没了你，我还能培养出个更厉害的来，要后悔也是你后悔」吗？尤其是他爸，不就是脸上过不去，才一个劲儿地逼他学习，想让他赶上他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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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亲戚也一个两个的都说还不如不生他，可他们凭什么老把他和他那姐姐比？他又不是她的对照组，成绩不好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谁和他一样倒霉，摊上这么个姐姐，好好的他招谁惹谁了？
这话不啻火上浇油，抄起电视机前的鸡毛禅子，韩父指着他的鼻子咆哮道：「行，你有出息！你样样都好！我们不配当你爹妈，你另认一个去吧！」
他火冒三丈，韩浩也一副死倔到底的模样，连躲也不躲。眼看那鸡毛掉子就要落到他身上，一直听着客厅里动静的韩母再也坐不住了，扶着墙急急忙忙出来，她拦着韩父道：「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手呢！」
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韩父指着韩浩咆哮道：「你听听！你听听你儿子放了什么狗屁！考个倒数回来还好意思要手机，我说他两句，他还不乐意了，一天天的给他脸了！」
「就你能拿我比她，我不能拿你比人家爸爸？她好你找她啊！拿我撒什么气！」不甘示弱，韩浩也冲着他大喊道。
，「你……」眼看韩父再次暴怒，韩母连忙挡在他前面，「行了，行了，有话好好说！」转头她又喝斥韩浩：「你也行了，你见谁家小孩这么和爸爸妈妈说话！」
「他不讲理……」见一向护着她的韩母也数落他，韩浩更生气了，话里还带上了哭腔，「他说话不算数！他说我考进前五十就给我买水果手机的！」
「你给我考成这样你还有理了…」
「你说要给我买的，你说话不算数！」
「就考这么点分，你还好意思要手机，我……」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试图打断韩父，韩母道：「你也好好说话，犯不着……」
「他考个倒数回来我还得和他好好说话？那要是哪天不倒数了，我还得把他当祖宗牌位供着是吧？韩浩，我告诉你，我今天……」
听着韩父怒气沖沖的咆哮，韩浩气红了脸，扔下书包，抬脚就往外面走。韩母连忙拦他：「浩浩，回来！回来！你去哪？」
韩父咆哮道：「让他滚！」
听他这句，脚步本来还顿了一顿的韩浩马上拨开了韩母的手，头也不回的摔门沖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哎, 这么大的小孩都叛逆不听话，咱得多哄着点，不能动不动就凶他。」看着焦头烂额的韩父，警察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我家的小孩也这么大, 你说他一句, 他顶你三句, 我们还都得陪着小心, 你家小孩这样已经不孬了。这可得亏是白天，要是晚上，那些走丢的、跳河的、出车祸的，什么样的都有。要是他跑出去出了个什么事, 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纵使心中急怒交加, 韩父也只能连连点头。
「喏, 小子。你看，你爸爸也知道错了，跟他走吧。」见韩父认错态度良好, 那警察拍了拍韩浩的肩膀，「你看他找了你一天, 脸上都急出汗来了。」
背对韩父面朝墙，韩浩冷冷道：「我不走。他才不会改！下回考试出分，他肯定又拿我那什么姐姐和我比。」
听他这话，警察又批评起韩父来：「你看, 这是你不对。不管怎么着, 咱答应小孩的事都得做到, 不能说话不算数。小孩姐姐学习好那是他姐, 咱谁也不能保证自家小孩个个都能考上清华北大, 是不是？家里有一个有出息的还不行吗？」
「你也别给小孩太大压力。现在的小孩都不容易。他这离家出走还是好的，我告诉你，现在那些跳楼的、割腕的……小小年纪就自杀的多的是。我们今年还出过一起孩子作弊被家长骂了一顿跳楼的呢！」
见韩浩这样，韩父憋了一肚子火，当着警察的面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忍着怒气保证绝不再犯。
见他这样，警察才向韩浩笑道：「小子，这回满意了吧？你爸也答应给你买手机了。跟他看你奶奶去，老人家都住院了。」
还是背对着韩父一动不动，韩浩一句话也不搭。那警察又好劝歹劝，他才站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一言不发地跟在了韩父后面。
长松了一口气，韩父勉强按捺下心头的怒火，道：「走吧。」
韩浩依旧一声不吭，一句话也不和韩父说。韩父心里更是含着怒，也不说话。倒是那警察眼看韩父领着他出去，还不忘添了一句：「好好劝你家小孩啊，说给他买手机就得买。「
堆起来个笑，韩父勉强应承着。出了警局，看着韩浩，他忍不住就想发火。可想着警察的劝告和医院里的韩奶奶，到底压下了心里的火气。把车钥匙插进锁孔里，他没好气道：「走吧，去医院。」
背对着他坐在车里，韩浩别着脸看窗户外边，好似没听见。一天下来忙得焦头烂额，又得去看韩奶奶的韩父窝了一肚子火，要不是有急事，早就把韩浩拎起来教训一顿了，因此也当车里没这个人。父子两人一路无言，还是韩大姑的铃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浩浩他爸，浩浩什么样了？」
「找着了，在警察局里，我给接过来了。现在我正开着车去医院，已经到大门口了。咱妈在哪层？」
听他在开车，韩大姑也没有废话：「二楼213，最里面的那个床。我和你二姐都在，不用着急。你开车小心点，我就先挂了。」
「行，行。那挂吧，我马上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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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机放回卡槽里，韩父加大油门，打了个左转向灯，拐进了医院大门。
晚上六七点钟，县医院里人不多，地上停车场还有不少空车位。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了车，韩父熄了火，三步并做两步进了住院部，噌噌噌上了二楼。韩浩闷头跟着，也不和他搭话，亦步亦趋跟进了病房。
韩大姑早已在二楼楼梯口等着了。见两人过来，连忙上前招唿：「浩浩过来了？」
闷闷应了一声，韩浩喊了声大姑，就不再说话了。韩父也应得有些勉强。见两人这副神情，韩大姑也识趣也没多问，一面简要的说了一下韩奶奶的病情，一面领着两人进了病房。
正值饭点，病房里人也不多。韩二姑正和韩奶奶说着话，韩大姑家的姚丽和韩二姑家的李晓慧也在。见三人进来，也都站起来打了个招唿。
颇为意外，韩父应了一声，问道：「慧慧和丽丽也都来了？」
韩大姑和韩二姑家的孩子都是她们各自的婆婆看大的，对韩奶奶没什么感情，平时也很少去看望。上回来还是韩奶奶骨折住院，这次怎么都一块来了？
把李晓慧往前推了推，韩二姑道：「她和丽丽当时正在外面吃饭，听说了之后就一起过来了。」
见两人这样懂事，韩父忍不住瞪了韩浩一眼，喝道：「怎么不叫姐姐？」
别过头去，韩浩冷着脸，理也不理他。有些下不来台，韩父脸上顿时不大好看。眼见他要训韩浩，韩奶奶道：「行了，没见浩浩心情不好吗？」向韩浩招了招手，她慈爱地笑道：「浩浩过来，到奶奶这边，别理你爸。」
韩浩不肯搭理韩父，但是对一向疼他的韩奶奶还是很亲近的。依言坐在了韩奶奶床头，韩浩板着脸向两个表姐打了招唿。李晓慧和姚丽只当没见方才的龃龉，都笑着点了点头。
不多会，护士来查房。韩父去值班室问韩奶奶的具体情况，韩浩也被韩奶奶打发去买晚饭。见韩奶奶拿眼看韩大姑和韩二姑，显然是有话要说，李晓慧识趣的拉着姚丽躲了出去。两人在楼道里转了一圈，李晓慧指了指门口，姚丽会意，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回去，悄悄站到了门口。
见人都走了，韩奶奶示意韩大姑和韩二姑坐下：「我刚才听医生说，这个手术得花七八万块钱？」
品出这话里的意思，韩大姑看看韩二姑，韩二姑看看韩二姑，姐妹对视了一下，才道：「妈，你放心，钱不是事儿，你身体最重要，我们三个商量着来就行了。」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生病，韩奶奶之前也进过两三回医院，都是姐弟仨平摊。不过是一两千块钱的事，韩父又确实困难，她们也都没说什么。可这回一家起码要摊两万块钱，别说老公孩子，连她们自己心里都有些犯嘀咕。而且去年韩奶奶右胳膊骨折，一下子花了两万多，又要人专门照顾。最后三家平摊，一家出了七八千块钱。因为韩父腾不出手来，住院期间是她们姐妹轮流照顾的，韩父陪床的次数屈指可数。出院之后，也是她们各接回去照顾了一个半月。她们俩是又出钱又出力，而且还出力更多——可家里给过她们什么？韩父无论遇上什么事，韩奶奶都想方设法的帮衬，出钱又出力。可轮到她们却连出力都不出，她们坐月子、带孩子都是靠的婆婆。老家的房子和韩奶奶的积蓄也是摆明了以后都给韩父，养老怎么着也不能靠她们吧？
将两个女儿的神色尽收眼底，虽然心里约摸有数，但韩奶奶心里还颇不是滋味。想着打好的腹稿，她勉强笑了笑：「这回和从前不一样，得花不少。之前都是你们三个平分，这回就算了，还是让浩浩他爸拿大头吧。你们出点意思意思就行了。」
一听这话，韩大姑和韩二姑都愣了一下，还是韩大姑先反应过来，飞快地看了韩二姑一眼，她道：「妈，这是什么话？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浩浩他爸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哪拿出来那么多？我们三个人平分就行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当着韩奶奶的面儿，到底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而且依韩奶奶那偏心的劲儿，她也捏不准韩奶奶是真这么打算的，还是就客气客气。与其让韩奶奶插手，还是她们姐弟三个商量比较妥当。
更何况韩爷爷生前是国企的正式工人，四十七八岁就因为矿难去世了。矿上年年都发抚恤金。韩奶奶手里少说也攒了七八万。谁知道这钱是真让韩父掏，还是左手倒右手，韩父前脚拿出来钱，韩奶奶后脚就把这钱还给他？羊毛出在羊身上，韩奶奶现在掏了钱，以后那就掏不出来了，到时候还不是让她们平分？她们又不是只顾这回，现在是要说好以后养老怎么分，没有让她们又出钱又出力的理儿。
韩二姑也反应过来，连忙道：「不用了，咱们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要是浩浩他爸有钱就罢了，他又没有钱，这一万两万的事，我们还能不拿出来吗？」
到底是自己亲妈，韩奶奶是怎么想的，她心里约莫也有数。是真是假先不说，就算是真的，这钱最后也会回到韩父手里，就是堵堵人家的嘴罢了，省得人家背后议论。而且韩奶奶的钱有数。她现在上了年纪，生病也免不了。现在花了，以后还不得各家掏钱？她这钱早晚得出，绕这么个弯子也没什么好处到她，还是和韩父商量好以后养老怎么分比较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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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了摆手，韩奶奶全当没瞧出来她们的心思：「你们是闺女，小钱就罢了，大钱哪有让闺女出的？让浩浩他爸爸拿就行。浩浩她妈的医药费她自己的工资就够了，浩浩现在又不花什么钱，浩浩他爸手里怎么也得攒了点。你们不用管了，这钱就让他出吧！」
她都活了一把年纪了，哪还看不出女儿们的口不应心？上回她右胳膊骨折，儿子腾不出手来照顾，她在两个女儿家各住了一个半月，两人就有意见了。嘴上不说，心里却都疙疙瘩瘩的。这回要是再让三个人平分，怕她们就要开始闹了。还不如让浩浩他爸多拿点，她私底下给他把这块钱垫上就行了。
到底闺女是外人，一嫁出门去，心就向着婆家了。
韩大姑道：「没必要。现在丽丽也工作成家了，我就一个涵涵，也没什么压力。浩浩他爸以后还得给浩浩买房子，哪有那么些钱？我们不多出点也就罢了，哪能再让他多拿？」
韩二姑也道：「对啊，慧慧现在也工作了，我也没什么负担，还能连这个钱都拿不出来吗？浩浩他爸现在这样，我们还能不帮一把吗？」
……
听着里面虚情假意的你推我让，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姚丽摊手，李晓慧也耸了耸肩。眼尖瞧见韩浩从走廊另一头过来，姚丽故意扬声道：「浩浩，你回来了？别动，我们给你提着。」
这话一出来，病房里立马就没有动静了。顿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李晓慧也快步走上前去：「太沉了，你别提了，我们来吧！」
看到两人一起在走廊里迎自己，韩浩就有些懵，还不等他客气两句，两个热心的表姐就几乎是把盒饭袋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一路提进了病房。
不知所措的跟了进来，韩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病房内三人的神色还有些不自然。李晓慧假装没看见，把盒饭拿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桌上，开始招唿人吃饭。韩浩也没多想，拿起了盒饭就要开吃，还是韩奶奶拦了下来，要等着韩父回来一起吃。
藉口去洗手间，姚丽和李晓慧结伴出了去。见左右没人，姚丽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推让完了。」
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姥姥偏心舅舅？姥爷的抚恤金、单位月月发的遗属补贴，还不是都是被姥姥补贴舅舅了？现在老了、生病了，医药费又要女儿平分。上回她摔骨折住院，前前后后花了两万多，钱是三家平摊不说，照顾还都是靠闺女，住院那两个周都没怎么见舅舅来过。问就是舅母生病，舅舅困难，可问题是她们又不欠舅舅什么，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凭什么回回都让她们多担？
李晓慧摇了摇头，也不吭声了。她家只有她一个孩子，手头稍微宽裕些，但是工薪阶层能多有钱？再说，就算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分法。正常来讲，姥姥这种都是儿子全权负责养老，女儿定期去看看就成了。别说多负担了，连让女儿参与养老的都没几个。也就是妈妈和大姨都是老师，不计较这个。但也不能回回都这样吧，这不是欺负人吗？
要说心里没有意见是假的，只是妈妈固执，舅舅家又实在困难，她和爸爸也不好再争什么。刚开始她埋怨的时候，妈妈不仅不听，还教训她不珍惜亲情，结果现在连妈妈自己都嘀咕了——要她说，舅舅纯粹就是自作自受。但凡不生韩浩，日子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姚丽继续道：「再说，韩琪又不是没钱。姥姥都病成这样了，也没见她来看过。」
韩奶奶只帮韩父带过孩子，韩琪也算是她看大的。结果现在韩奶奶一病二病的，韩琪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李晓慧道：「她早和家里闹掰了，别说现在，就算是以后舅母病了，恐怕也不来了。「
当初要二胎，韩奶奶是主推手，韩琪是反对派，祖孙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后来韩浩出生，韩父韩母偏心得好歹还有个限度，看着还挺像一碗水端平的，韩奶奶则连面子功夫都不好好做了，因为觉得韩琪读研读博要花钱，就一个劲的鼓动韩琪毕业就工作，好省钱给她孙子留着，直接导致韩琪和家里彻底撕破脸。换了她是韩琪，也不会回来看这个老顽固。
说句实话，她还是颇佩服这个表妹的勇气的。当年放开二胎之后，她妈也想追生。她当时就想要是个妹妹就罢了，爸妈就算是偏心，好歹也有个限度，干不出来家产三七分、养老五五分的事来，但如果是个男孩，那她立马就收拾东西走人，考个外地的大学再也不回来了。但像表妹这样撕破脸皮大闹，扪心自问，她是没勇气做到这一步的。
姚丽道：「她这样自私的也少见。都多大的人了，还一点不懂事。舅舅家过成什么样了她还不知道吗？就不说浩浩，难道舅舅舅母不是她爸妈吗？」
她一开始虽然对弟弟妹妹不感兴趣，但也没反感到要闹，偶尔还觉得有个兄弟姐妹也还挺好的。后来放开了二胎，妈妈又生了个妹妹。她一开始也吃醋，可后来慢慢就觉得妹妹软软小小的，可爱极了，平时还经常带着妹妹出去玩。现在就算是结婚成家了，也没觉得有什么。那时才高中，韩琪怎么就能想到争家产去了？
李晓慧这回没附和，只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吧。」
顿了一顿，姚丽没吭声。
忘了她这表妹和韩琪一样，也是个自私的性子。当初小姨要追二胎，她还拦过。好在小姨年纪大了，到底没生下来，不然也有的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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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怀心事，姐妹俩一时无言。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两人洗了手，就要回病房。却才进了病房，就听韩奶奶道：「这么些天了，她也没打电话问过？」
第97章
听到「韩琪」两个字, 韩父的脸僵住了：「咱哪知道她？她那脑子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斜乜了他一眼，韩奶奶嘆了口气：「我看她那三四年是白看了。」
自从上回她骨折在两个闺女家轮流住了一个半月，又一人平摊了七八千的医药费，两个闺女心里就有意见了, 合计着要让浩浩家多负担。可浩浩家哪来的钱？就算有她补贴着, 欠下的债也才还完了不到两年。她现在动不动就生病, 别说给浩浩家帮忙, 能不添麻烦就不错了；浩浩他妈长年吃药，工资都给医院了，也不能当个好人使唤。浩浩他爸当爹又当妈，天天都挣不上花的, 哪还有钱出医药费？
为了这个事，她天天愁得睡不着觉。思来想去, 也就韩琪还能帮衬点。现在大闺女、二闺女都说那小丫头挣得可多了, 都能在魔都买房子了。就算只是个首付，那也得二三百万啊！她都赚那么多钱了，那家里过成这样, 给出个一二十万给不算过分吧？就算是一分钱不给，那她以后定亲、结婚, 收彩礼不还能收个十五六万？就算再给她陪回去十万，那不也还有五六万块钱？
听出来韩奶奶意有所指，韩父脸色僵硬：「我们是不管了，就当没这个闺女了。」
「也不是这话, 到底是亲生的, 母女没有隔夜仇。你看咱姨奶奶家闹成那样, 最后她偏瘫了, 不也还是她那三个闺女伺候的？」韩二姑道, 「咱娘看了她那么多年，她不说过来看看，好歹也打个电话问问吧？别是咱都不和她说，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她要是和旁的小丫头一样，也闹不成这样。」不愿多说，韩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心脏搭桥手术也不是个小手术，娘，你也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是正经。」
顿了顿，韩大姑收回了都到舌尖的话：「也是，那小丫头拧巴着呢。」
于是三人就都不说话了。
匆匆扒拉了几口饭，韩父就借着韩母需要有人照顾的由头带着韩浩走了，韩大姑和韩二姑也心不在焉的。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
眼看韩父走没影了，韩奶奶才嘆道：「儿女都是债啊！」
韩大姑陪笑道：「也不怨浩浩他爸爸，那小丫头太拧了。」
摇了摇头，韩奶奶道：「浩浩他爸爸拉不下脸来，你们谁给她打个电话。这么大个事，还能说都不说一声吗？我就不信，就因为浩浩，她还能真六亲不认了。」
都说她偏心浩浩，可她怎么就不疼韩琪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看了她三四年，天天接送她上幼儿园。就因为有了弟弟，这小丫头就六亲不认了，十多年问也不问一句。
越想越觉得心寒，韩奶奶道：「咱又没虐待她，又没拦着不让她上学。她爸妈这么大年纪了，她也没回来看过一回。养她一场是白养了吗？」
想着韩琪那脾气，韩二姑打了个哈哈，没说什么话。韩大姑却是心里一动，看了韩二姑一眼，又看韩奶奶，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韩父摆明了不想和韩琪联繫，韩奶奶又不可能自己打电话，不到迫不得已，这种得罪人的活还是不干的好。
***
「琪琪姐，要一起吃火锅吗？」挎着包，周英兴沖沖地向韩琪打了个招唿，「今年最后一顿啦！」
明天腊月二十九，大家都要回家了。
她说着，李然也从后面探出了头来：「就咱们后面的那家！」
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韩琪抬起头来，笑了笑：「我有点活儿没干完，就不去了。等回来再一起吃吧！」
周英是她博士师妹，也是章东人，毕业后又和她进了一家公司，两人相处得还不错。去年李然从四大跳槽进来，她俩约了好几回饭。因为周英就住在李然隔壁，本着让李然尽快熟悉公司的想法，后来她就把周英也带上了。两人聊得格外相投，相互一问，还是老乡，现在连回家都约着一起回去了。
「那你先忙吧。」看着她桌子上的一堆材料，周英理解的点了点头。她正要转身，忽然又想起个事来，「对了，明天要一起去车站吗？」
「我明天不走。」顿了一顿，韩琪道，「有点事。」
「你今年也不回去？」周英眨了眨眼，震惊道：「是叔叔阿姨也要过来吗？」
她们这个专业的年薪颇高，税后一年怎么也有80w。魔都的房价虽然高得离谱，但努力攒一攒，过上三四年还是能攒出来套小平方房子的首付的。韩琪前不久就刚买了套小平方的二手房，虽然现在还不能住，但也很不错了——就比如可以理直气壮地让爸妈来魔都过年。
想到这里，周英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同样在魔都工作，同样是章东人，同样在魔都没房，李然的爸爸妈妈愿意来魔都住酒店，她爸妈就非让她回去过年。
嫉妒，深深的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倒也没有。」顿了一顿，韩琪道：「我这个年假出去玩儿。」
愣了一愣，周英下意识就想问她去哪玩，怎么不回家，却还没说出口，就被旁边的李然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把无意戳到韩琪痛处还不自知的周英拖到身后，李然道：「那我和英英就先走了。晚上车多，你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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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是体贴，韩琪笑了笑：「好。」
***
被李然拉进了电梯间，周英还有点懵，傻乎乎道：「然然姐，怎么了？」
左右看了看，见走廊里有人，李然把食指放在了唇上：「嘘——」
呆了呆，周英终于明白过来到其中可能有隐情。噤了声，她乖巧的没有追问。出了电梯，见旁边没人了，李然才道：「琪琪和她爸妈关系好像不太好，她大学的时候都不怎么回家的。」
周英震惊道：「啊？为什么啊？」
自从她高考考上了魔都的某985，连她出生时恨不得掐死她的爷爷都开始对她笑脸相迎了。虽然她拒绝接受，但好歹态度出来了。琪琪姐那么优秀，她爸妈就算是装也要装得像一点吧？
李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自己也没提过，但我们辅导员为这个找过她，好像是和她爸妈生二胎有关系。」
那还是大四的寒假，韩琪忽然问她怎么联繫宿管阿姨。她当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到下学期开学，才知道韩琪除夕就回来了。之后韩琪的爸妈联繫了辅导员，辅导员又不停地找韩琪做工作，她才从老师的只言片语里，得知韩琪和爸妈为二胎的事闹崩了。
周英顿时瞭然：「哦，她爸妈想追男孩？」
她爸妈都是市里的公务员，所以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孩子。虽然放开二胎之后，她妈妈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再生，但身边不少同学、朋友的爸妈都追了二胎，现在甚至还有追三胎的。她可太理解琪琪姐为什么不乐意了。
耸了耸肩，李然道：「华国特色。」
从小到大那些天天念叨男孩的长辈就不说了，找工作的时候谁还没感受到过性别歧视了？工作单位无一例外地默认照顾孩子是母亲的责任，对女生横挑鼻子竖挑眼。她一开始还愤愤不平，现在都快麻木了。
「我爸妈也重男轻女，得亏他们没再生，不然我也得和他们闹。」周英翻了个白眼，「年纪这么大了还追二胎，不是逼着最大的孩子和他们闹掰吗？」
正常来讲，在小康水平以上的家庭里，兄弟姐妹的存在就是会影响孩子的个人利益。不管相互之间的感情有多深，这种利益裂痕都是存在的，所以才会在孩子各自成家之后出现各种各样的矛盾。年纪相仿还好些，要是年纪差了将近二十岁，那真的就是完完全全的负资产。不说别的，影响找对象是肯定的。现在大家压力都大，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谁愿意找个家里有累赘的？
她老家对面的楼上有个姐姐，也是从小优秀到大，高考进了top5，大学谈了个男友。本来男女双方都是独生，说好了两家一起出钱在北京买房，结果二胎政策放开没多久，那个姐姐的妈妈就不顾她的坚决反对，又怀了个男孩。知道她多了个弟弟，男朋友没多久就提了分手。那个姐姐和家里大闹了一场，自此再也没回去过。当时一群大妈大婶说那姐姐狠心，独她嗤之以鼻——就这样的爸妈，换谁谁不跑？
那个姐姐的男朋友对她的感情确实没多深，但她爸妈对女儿的感情也不见得深到哪里去。男友该换，爸妈也没什么必要再保持关系了。
「总之琪琪和她爸妈闹掰了，去年年假她也没回去。她也不爱提她爸妈。」李然摊手，「当时为了逼她妥协，听说她爸妈还断了她的生活费。但她最后也没搭理他们。」
「琪琪姐这么刚？」周英震惊，「她长得娇娇小小的，我还以为她是个乖乖女呢！可她爸妈不给她学费和生活费，她硕博是怎么读的？靠助学贷吗？」
琪琪姐是一路拿奖学金不假，可研究生刚入学的时候哪来的奖学金？还有大四那半个学期，她是怎么过下来的？
李然道：她当时是保研，所以学费全免。博士怎么过来的我不清楚，但她从大一开始就是他们专业的前三，拿了三回国奖，一回校长奖学金，虽然复试花了一部分，但应该也还有剩的。」
当年毕业的时候，大家经常出去约饭，所以开销普遍比较大。她还担心过韩琪没有钱会尴尬，哪成想韩琪回回都答应得特别痛快。在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她只想静静——韩琪居然是全宿舍最富裕的人，而生活费最高的她因为回回月光，竟然成了宿舍的最底层。
最穷的人担心最富的人没钱，这险恶的社会。
一拍脑门，周英笑道：「是我傻了。」
琪琪姐那种硕博都在承包奖学金的人，大学怎么可能攒不出私房钱？连她自己读博的时候都没怎么花过家里的钱了。
「当时她情绪还挺糟糕的，所以我们回家的时候都不怎么艾特她。」李然道，「虽然她现在看上去还不错，但我觉得还是不提这些的好。到底是爸妈，我觉得她还是会难受一下子的。」
「怪我，刚才不该说这个的。」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周英道，「不过琪琪姐干得漂亮，这种爸妈就得让他们知道，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
又想追男孩传宗接代，又想女儿当个随叫随到的贴心小棉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当人是傻子吗？
同样耸了耸肩，李然道：「我猜她爸妈早就后悔了——后悔没趁她年纪小给她洗脑，让她觉得有个弟弟挺好。」
只给她甜言蜜语，却向她索取完完整整的爱和钱。
pua的经典套路，不只适用于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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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女孩会被渣男骗到，不就是因为相信爱和钱不是划等号的吗？至于为什么她们会这么想——她们的父母就是这么对她们的啊！
她很幸运，拥有父母真正的爱。所以不管他们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她始终坚信钱在哪里，爱在哪里。所以她从来没被渣男伤害过，只有她伤害渣男。
这年头谁都不傻，猪都快成精了。那么多父母能这么哄女儿，不就是因为把女儿从小洗脑到大，又吃准了女儿心软吗？
那要是女儿既不被洗脑又不心软呢？
只能说有因必有果。
这些年见多了隐形重男轻女的父母和自我催眠的女儿，她都快要ptsd了。
还好有韩琪，让她相信还是有人能抗击pua的。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海鹏, 咱们当时不是说好了，只要浩浩健健康康的就行，咱们不强求他学习什么样吗？」
因为险些走丢的儿子，韩母的语气带上了责怪。
说不后悔生浩浩是假的, 可现在木已成舟, 还能怎么样？闺女相当于没了, 要是浩浩再有个三长两短, 那他们以后可怎么过啊！
事情闹成这样，韩父也有些后悔，但还是嘴硬道：「你说的倒轻巧。他要是考不上高中，那以后怎么办？你给他找工作？」
韩母道：「那你也犯不上拿他和琪琪比。琪琪是聪明, 浩浩就是个普通小孩，发育还慢点, 他俩能一样吗？你给他这么大压力干什么？」
「噢, 那你说不给他压力，就让他回回倒数？」说起这个，韩父憋了一肚子气, 「我就不信了，都是一个妈生的, 区别就这么大？
韩母气笑了：「为什么区别这么大你不知道吗？人家医生不也说了，浩浩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再要是智力低下的话，那你是打算把他掐死再生一个吗？」
她因为血管瘤破裂直接进了icu，为了保住母子俩的命, 浩浩才六个月就从她肚子剖出来了, 在保温箱呆了整整一年。用医生的话讲, 能好好活下来就不错了。
韩父这回没话说了, 只气闷道：「人家孩子也没这样。」
看遍了整个学校, 就没谁比他倒霉。自打韩浩出生之后，家里境况一落千丈，日子过得抠抠搜搜，里里外外都得他操持。要说心里没怨气是假的。他身边追二胎的同事多了去了，也没见谁老婆生孩子生进icu，花了上百万；更没见谁闺女因为爸妈生二胎离家出走，和家里断绝关系。因为浩浩学习不好，外头还各种风言风语，说这二胎还不如不生，嘀咕他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而且还不能说，一说韩母就和他闹。那回就因为韩奶奶说了一句「没见谁生孩子花这么多钱」，韩母转头就和他大吵一架，闹得差点离婚。
不知他心里所想，韩母嘆了口气：「你也教了一辈子学生了，浩浩以后能什么样，心里还没数？这个是天生的，不是教出来的。你非把他逼得离家出走干什么？他又不是不学，你再怎么骂他也没什么用啊！」
「那你说怎么办？就看着他这样，还一句不能说？」韩父烦躁道，「咱家里有多少钱你还没数？前年才还完债，现在妈又生病，咱又得出个三万块钱——咱手头全加起来也没五万块钱。浩浩都上初二了，要是考不上高中，二十出头就得开始找对象，满打满算也就十年了。就这几年，咱能给他攒出房子来？现在小女孩又少，要是没个正经工作，哪能娶上媳妇？你说怎么办？」
要是以前，那还能到辅导机构上课，现在双减政策一下来，市里的辅导机构也不能去了。县里周六周末没有上课的，学校寒暑假办的辅导班一天才一百块钱，那能够什么用？
提起韩奶奶，韩母也是一阵嘆气。她道：「她不就是个心脏搭桥手术吗？怎么花这么多钱？」
说起这个，韩父又是一肚子火：「光手术费就得七八万，咱妈没医保，新农合也就能报销30%，这就是五六万。后续又得买药吃药。这个还不进医保。照咱俩姐意思，手术费咱拿大头，后续医药费也都是咱掏，那可不得三四万？」
「之前不都是平分吗？怎么还让咱拿大头呢？咱又没钱。」韩母一听，不由急了，「这是咱妈说的，还是咱姐的意思？」
韩父冷笑：「还能是谁的意思？就看今天这样，要是我不多拿，咱那两个姐得闹了。」因把韩大姑给他打的电话说了一遍，「咱大姐还问我琪琪，那意思是让咱问琪琪要钱呢！」
」这是什么话？外边不知道，她还不知道琪琪和咱们闹成什么样了？再说，咱妈有儿有女的，生了病哪有找孙女的？」皱了眉头，韩母不满道，「何况她就俩闺女，也不用买房子，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咱二姐更是就一个闺女，就咱负担最大。她们不多拿就算了，怎么还能让咱多拿呢？」
韩父道：「这还不算，她俩那意思是以后都这样，咱出一半，她们拿剩下的一半，照顾轮流。要不然就咱出钱，她们出力。」
「什么叫咱们出钱，她们出力？天底下还有这么分的？」同样一肚子火，韩母不由提高了声调，「还咱们照顾，咱家谁能照顾她？咱们自己都得人照顾。」
沉沉嘆了口气，韩父没有吭声。
「那咱妈怎么说？咱什么样旁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忍着脾气，韩母和韩父掰扯起来，「再说，她现在手里也得有点钱吧？咱爸当年的抚恤金也不少，现在单位还月月给她发钱，也不能说全靠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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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她就把咱爸那抚恤金给咱了，你忘了这套是全款了？单位一个月也就给她不到两千块钱的补助。之前生浩浩的时候，她把攒下来的钱都给咱了，手里一分不剩。她这些年又小病不断的，一个月还给浩浩八百，估计也存不下多少。」韩父道：「咱妈的意思是这回咱先把钱交上，回头她再补给咱们。」
「那还行，要不咱现在上哪找这个钱去？」勉强松了一口气，韩母道：「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咱家是什么情况，咱两个姐还不知道吗？怎么这么计较？到底是现在的人眼里只有钱，遇上花钱的事，亲姐妹也靠不住。」
埋怨了一通，她想了想，又道：「你要不和咱两个姐说说？咱又不是不尽心，不想孝顺咱妈，咱是真没钱。要不就算咱们借她的也行，等办完了浩浩的事，咱再还她们。」
韩父眉头一皱：「你当我没想过？可你看上回吃饭，咱二姐夫没说什么，大姐夫可有意见了。咱二姐还好说，咱大姐恐怕说不通了。今天她还说手里缺钱，说涵涵才初一就在班里后二十名，要是以后考不上学，就得花十万块钱托人送去临市的高中。」
「十万块钱？」韩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贵？」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初高中分流也催生了教育方面的灰色产业。因为章东省的中考是各个市自主命题，有些孩子考不上高中的家长就托关系把孩子送进隔壁市分数低的高中，弄个学籍，再回本市的高中借读。她也和丈夫也商量过，实在不行就让韩浩走这条路，哪想会这么贵？
点了根烟，韩父道：「这还是便宜的。咱大姐夫在教育局那边有认识的人，才能搭上这条线。要不是熟人，给钱人家都不给办，怕查出来出事。」
「那她家还是有钱，要是咱们，一下子哪拿得出这么多？」韩母忍不住又开始埋怨，「有钱送闺女上这种学校，就不能也体谅体谅亲弟弟？咱是真没钱啊！」
韩父道：「我一说这个事，她就提琪琪，说到底是亲奶奶，得让琪琪回来看看，又说什么琪琪在魔都买了房，手里得有不少钱——先别说真假了，就算她真有钱，那又不给咱花，有什么用？「
「琪琪在魔都买了房？」敏感地捕获了关键问题，韩母拧眉道：「魔都房子那么贵，她毕业不才三四年？怎么买得起？」
「那这谁知道？」韩父没好气道，「咱大姐还说她一年赚上百万呢，我看她嘴里没一句准话，就是不想掏钱。」
正要附和，韩母却忽然想起热搜上曾经挂出来的某大厂it博士的年薪，不由顿了一顿：「海鹏，咱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不行！」断然否决，韩父怒道：「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我就是穷死也不要她一分钱！」
之前闹成那样，向韩琪要钱？他怎么拉得下脸！
「别说给钱了，她不讥讽你一通就不错了，你忘了她当年是怎么说的了？」韩父冷笑着学韩琪的语气，「『你们儿子你们自己养，别来找我！』」
「这回又不是浩浩，这不是咱娘吗？」韩母道：「到底是亲奶奶，咱妈又看了她四五年，现在病成了这样，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你不知道那小丫头，心狠着呢！」韩父怒气沖沖，「不行！我说了，就当她死在外面了，谁都别管地！」
「海鹏……」韩母还想劝，韩父却已经摔门进了卧室。
无声嘆了口气，想到韩父刚才的话，韩母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打开了微信。
第99章
「笃笃笃, 笃笃笃。」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韩大姑夫放下正在拨号的手机。连忙打开了门。见韩大姑和姚丽都在，这才松了口气：「怎么这个点才回来？都快八点了。不是说吃顿饭就来吗？」
不及韩大姑开口，姚丽就先抱怨道：「唉, 可别提了。」因把韩奶奶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她冷笑说：「就现在这样了, 我姥姥还想让咱多出钱出力呢！」
「姚丽, 那是你姥姥。」韩大姑喝止了她，语气却并不严厉，显然心里也有气。
听着姚丽复述，韩大姑夫的眉头本来越皱越紧, 见韩大姑这个态度，才略略放下了心。斟酌了一下用词, 他道：「那这怎么办？」顿了一顿, 他抢在韩大姑前面开了口：」她姥姥说得其实也有理。兄弟姐妹是得互相帮衬，浩浩家又确实困难。可咱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家，之前也都帮过两三回了, 真不是不想帮。为了丽丽她姥姥，涵涵都被送她奶奶家去了。咱也不能光这样啊！」
上回韩奶奶骨折, 来他们家住了一个多月。韩大姑忙着伺候亲妈，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照顾孩子，没办法，只好暂时把姚涵送去了他母亲那边。都说韩父抽不开身, 可他们也抽不开啊！韩浩委屈, 他们女儿就不委屈？
姚丽冷笑：「谁敢问？问就是舅舅家困难。就我姥姥那个人, 只要她儿子过得舒服, 哪管女儿什么样？就是捏准了三家都是亲戚, 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开口。」
妈和小姨本来都商量好了，这次要和舅舅摊牌，谈好以后医药费和陪床照顾怎么分。结果被姥姥这么一打岔两人都不好意思开口了。要说顾不过来，那她们也顾不过来啊！妹妹才上六年纪，她又有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四岁，也就是暑假都送婆婆家了，平时都忙得够呛。总不能谁弱谁有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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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舅舅确实忙不干，你姥姥也不是偏心。」忍不住为韩奶奶辩解，「就你舅妈那样儿，你姥姥过去还不一定是谁照顾谁呢！」
「不偏心？」姚丽气笑了：「这还不是偏心？我姥爷的抚恤金，这些年矿上给的补助，不全被她补贴舅舅了？要说忙不开，那咱们家也有君君，不也是忙不开？要说有空，那小姨家最有空，该让她们家多出钱多出力才对。」
为了姥姥的事，爸妈不知道拌过多少回嘴。有回闹得狠了，爸爸放活说再这么下去就离婚，妈妈才妥协说要和舅舅谈，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们家要扶多久的贫。爸爸到底和妈妈没有血缘关系，与其让他来吵，还不如她和妈妈敞开了说。到底是亲女儿，就算吵得再狠，妈妈也不会记她的仇。
「再说，我舅舅又不是真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他就是拉不下脸去找韩琪——韩琪多有钱啊！她都买得起四五百万的房子了，还能没钱给亲奶奶看病？那是他亲闺女，他服个软，说点好话儿，那钱不就有了？」
又不是他们把韩琪气走的，凭什么让他们为韩父的面子买单？
韩大姑夫被她这么一提醒，也点头道：「对啊，韩琪不是有钱吗？而且也不光是为现在这事儿，以后浩浩他妈妈看病吃药，不也得闺女照看？总不能说这闺女白养了吧？」
韩大姑道：「就你知道的清楚，她一个小丫头，上哪赚那么多钱？再说，那小丫头拧巴死了，你以为你要她就给？」
姚丽道：「她学的是it，又是水木的博士，一年赚六七十万都是少的，人家有的一年都赚一百多万！「
「先不说别的，韩琪手里肯定有钱。」韩大姑夫向韩大姑道：「你昨天下午见了浩浩他爸，他怎么说？」
在他好劝歹劝下，昨天韩大姑给韩父打了个电话，问了几句韩琪的情况。哪知韩父全不接话，送到手的钱都不要。
要他说，那才多大点事？小女孩都心软，韩琪又到现在都没结婚，心里肯定也想家，就是拉不下脸来先低头。韩父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孩，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光说什么韩琪脾气倔，绝对不回来了——二三十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主意？也就是句气话。他这个当爹的多说点好话哄一哄，还能哄不回来？
「唉，还能说什么？说不上一句他就要恼——这还是咱娘开口。」韩大姑道：「浩浩他爸爸走了之后，她还让我和丽丽她小姨给韩琪打电话——你说我们能打吗？浩浩他爸爸都放话说和她走死不相往来了，我们去打这个电话，那不是得罪人吗？」
「丽丽她姥姥让你们打电话？」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韩父问道。
「她让打，我们就能打吗？」韩大姑没好气道，「你是不知道那小丫头什么脾气？咱讨那个没趣？」
韩大姑父道：「那丽丽她小姨怎么说？」
「人家管这个？「韩大姑道，」她就一个闺女，又不缺钱。那天还说要到市里再买套房子。」
「她不就一个外孙女，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韩大姑父不觉也有些酸熘熘的。
「那谁知道？」韩大姑道，「反正人家不缺这个钱，肯定是不出这个头。」
姚丽也道：「姥姥那话就是说给咱听的，要打电话也是咱打，小姨是不会打了。」
「咱打？咱怎么打？」韩大姑道，「平白无故的掺和人家的家务事，这不是得罪人吗？」
「那咱什么都和舅舅平分，吃了亏也当不知道。」姚丽没好气道，「姥姥她就是瑞着明白装煳涂，巴不得咱怕得罪人、都多出点钱，好给舅舅家减轻负担呢！」
「丽丽，怎么和你妈妈说话呢？」瞥了韩大姑一眼，韩大姑父不轻不重地喝道，「那是你舅舅！」
「那韩琪还是他闺女呢，不也就那回事？再是亲戚也不能这样，亲兄弟都要明算帐，哪有光占人家便宜的？」姚丽心领神会，「他们都占了咱们那么多便宜了，还怕得罪人？
就因为韩浩是个男孩，姥姥心偏到没边。韩琪都不管不问，凭什么要她们操心？爸妈都过了大半辈子了，为了这事动不动就吵架，闹得家宅不宁的——难道就韩浩一家困难？他们还困难呢！她结婚之前成天带妹妹，妈妈却因为又要顾姥姥又要顾妹妹，连孩子都没怎么给她看过。
「那反正人家亲爸妈都不说话，咱们没有插一脚的道理。」韩大姑道，「要不然以后她闹起来，咱和浩浩家还怎么来往？」
姚丽一噎，韩大姑父也不说话了。韩大姑道：「我和你小姨再商量商量怎么办，你就别说话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你懂什么？」
「那反正之前没得罪过人，咱也没得什么好处。」姚丽小声嘀咕，「算了，你看看怎么办吧。」
韩大姑正要说话，手机却嗡嗡一阵响。她低头一看，却是韩母。
***
「琪琪，母女没有隔夜仇，你爸爸重男轻女，但你妈妈还是疼你的。」
一打通电话，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跳过开头的寒暄，韩大姑不自觉就带入了长辈身份，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这个不听话的侄女。
韩琪冷笑。
她上辈子曾对这话深信不疑，以至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直至吵到双方决裂的地步，她才知道论起重男轻女来，韩母压根不输韩父，只不过后者更善于掩饰而已。冷笑了一声，她嗤之以鼻：「您犯不上和我讲这种道理，她什么样我心里还没数吗？这话要是十年前，我说不得还信点儿，您现在再说这个还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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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妈怎么不疼你？你初中的时候……」
「是啊，你也知道是我初中的时候。」径直打断了她的话，韩琪冷哂，「我什么时候说过没韩浩的时候她不疼我？」
「有了浩浩她也没不疼你啊，你上大学给你那么多生活费！你爸爸一开始不乐意，还是她劝的。」
「嗯，对，给儿子大头家产，给闺女小恩小惠。」韩琪讥讽道，「要不怎么把闺女哄回去？这年头人都精的跟猴一样，洗脑可不是要从娃娃抓起？」
同样重男轻女，韩母就比韩父会掩饰多了。平时对孩子一律平等，她吃的用的甚至比韩浩还好一点，一度让她觉得韩母并不重男轻女，只是单纯期盼多子多福。可真到了分家产的时候，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口口声声讲各种大道理，试图给她洗脑女儿争家产是道德滑坡、人伦败坏也是韩母。就是因为贪恋那一点点的温暖，保留有那一点点的幻想，她和家里整整多耗了十年。这辈子她要是再栽进这个坑里，那真是白重生一回了。
韩大姑道：「什么叫小恩小惠？谁家爸妈疼闺女叫小恩小惠？哪有家产给闺女的啊！你爷爷的抚恤金和遗属补助不也都给你爸爸了吗？」
「哦，好的，知道你们视金钱如粪土了，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们立个牌坊啊？」韩琪不无讥讽，「既然你们这么高风亮节，那干脆就好人做到底，现在再补贴补贴他呗！谁家弟弟家里出了事，姐姐不帮衬一把啊！」
听她满不在乎的口气，韩大姑急怒交加：「韩琪，那是你爸妈，做人还能这样吗？」
「不能怎么样？」韩琪冷笑，「早就说了，他们生了二胎就别指望我。她病了找她的好儿子啊！她现在这一身病又不是因为我落下的。」
「再说，都有儿子了，哪有还指望闺女的？赶紧找个儿媳伺候她啊！」
十多年前闹了那一场，她现在和韩父韩母只剩个赡养费关系。她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公立学校，高中学杂费全免，大学之前就没花过家里什么钱。大学学费一年五千，生活费一个月一千五，三年半里满打满算也就花了七万块钱，他们追二胎追没了钱怨不着她。以后韩父韩母老了，她承担的份额绝对不会超过韩浩，指望从她这里多掏点钱好攒着给韩浩买房子，门也没有。
韩大姑大怒：「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难道生了你弟弟就不是你妈妈吗？」
韩琪嗤笑了一声：「那还真不是了。」
自从有了韩浩，她就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噎了一下，韩大姑道：「琪琪，你不能这么说话。一般爸妈都更喜欢小的，就算浩浩是个女孩，你妈妈也更心疼他点的。」
「那就让她喜欢呗，关我什么事？」韩琪耸了耸肩，「我又不回去了，又不会和她闹。」
「琪琪，那是你妈妈！」韩大姑试图劝她，「你妈妈怎么可能不疼你？你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小女孩了，别那么较真。你爸妈又不是没有工资，还能图你那点钱？你看你一个小女孩，在魔都孤伶伶的，生了病都没人照顾，他们能放心吗？这回你奶奶又病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有几年，你好歹回来看看——你看自从你大学毕业你回过家吗？这都十多年了啊！」
「是啊，这都十多年了。早不想我、晚不想我，韩浩他奶奶生病了，又想起来我了——她老人家不是说了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这回不找自己人，找上泼出去的水了？」韩琪冷笑，「说什么不图我钱，只是想看我？既然就想看看我，那我给她发照片，让她看个够。」
听韩琪冷嘲热讽，韩大姑憋了一肚子火。可看着手里的电话号码，想着打都打了，还是强忍着脾气劝她：「都什么年代了，咱还信这个？你奶奶就是这种老思想，但她心肠不坏。你爸也是，他就是说句气话。」
「既然他们天天说什么女孩子不用要房子，给儿子买房子是因为没房找不到对象，那咱就贯彻到底行吗？养老都让儿子担起来，别找闺女。分钱的时候遵循封建思想传儿不传女，花钱的时候讲究新时代男女平等，这么不伦不类的，说不是想占便宜谁信啊？头回见没钱给妈治病还找女儿要的！」
韩大姑终于怒了：「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谁家不是养老平分，兄弟姐妹轮流啊！你弟弟才十二岁，都还没工作，哪来的钱给你爸妈养老？再说，他怎么照顾你爸妈？他不用上学吗？」
韩琪冷笑：「就他那成绩，能上个什么学？钱给儿子，养老找闺女，算盘打的可真响。我就明说了，以后他俩老了，我承担的份额绝对不会超过韩浩——他俩都有退休金，钱又都给了韩浩，就算上法院也判不了我几百块钱。他们再想要躲得，那找旁人去。」
不及韩大姑再说什么，手机另一头就传来嘟嘟声——韩琪直接挂了电话。
「看看，我就说了没用吧！」窝了一肚子火，韩大姑沖坐在沙发上旁听的韩大姑父发脾气，「一个两个撺掇这我给她打电话，这回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吧？」
浩浩他妈妈也是，还不知道自己闺女是什么人吗？什么她是亲姑姑，浩浩他爸拉不下脸，劝和不找她找谁——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也没见她这个亲妈打一个电话。
她开了免提，客厅里的韩大姑父和姚丽听完了全程。见她被怼成这样，韩大姑父也傻了：「之前不也还行吗？这小丫头现在怎么是这么个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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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韩琪长得乖，学习好，还很有礼貌，一见他们这些长辈就大大方方的打招唿，是标准的别人家的闺女。之前韩父韩母吐苦水，说韩琪怎么样不听话，怎么铁了心不回来，他一度是嗤之以鼻的——他这小舅子脾气差，好面子，嘴上不饶人，肯定是把闺女骂得狠了，小丫头要面子，这才撂下话来说不回去了，他又拉不下面子去找闺女认错，韩琪才跑了，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我早说了她就是这么个脾气，你非不信，现在看着了吧？」点着韩大姑父和姚丽，韩大姑冷笑，「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劲的鼓动着我打电话，受气的可不是你俩！」
韩大姑父预判失误，脸上讪讪的，被她埋怨一通也只好受着，姚丽也低着头不吭声，听着韩大姑数落。
听着韩大姑被怼，她也憋了一肚子气。
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个表妹——谁会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她成绩也算不错，不然也进不了县医院。可和韩琪一比，她永远是灰头土脸的那一个。韩大姑动不动就教育她韩琪怎么怎么样，韩琪又考了多少分。那天她气愤之下说漏嘴，得知韩琪买了房子的韩大姑又开始各种羡慕，说什么她要有个这种闺女，不要儿子都行。可她也不想想，人品不行，成绩再好有什么用？
她这表妹住着魔都窗明几净的房子，一年少说也能赚七八十万，却一分钱都不给舅舅和舅妈花。舅妈要吃药，表弟成绩差，一家三口住着老破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却就是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受苦，还对好心劝她的长辈没有一点礼貌——天底下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听着韩大姑喋喋不休的埋怨，看着手里的地角论坛，有些恼火的姚丽在帖子标题栏打了一行字：母亲生二胎进了icu后，表妹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第100章
把老公和大女儿各叨叨了一顿, 韩大姑心情才稍微好了点。庡?看了眼钟錶，她撵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姚丽走：「行了，你赶紧走吧，天都黑成这样了, 再不回去景平该急了。下回少出这种馊主意。」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估计女婿展景平等会就打电话过来问了。
把韩琪的种种行径控诉了一通, 姚丽神清气爽了不少, 也没回嘴。按灭了手机屏幕，她收拾好东西就下了楼。
她家离爸妈家不远，电动车十多分钟就到了。爬上了三楼，姚丽敲了敲门, 里面却没有回应。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了门，她便见灯开着, 家里却没有人, 展景平的拖鞋还横在门口，就知道他多半是下去遛弯了。换上拖鞋，她围着客厅转了一圈, 发现没什么要做的事，于是往沙发上一坐, 打开了自己刚发的帖子。
晚上八九点钟，正是大家最闲的时候。不过半个小时，下面已经有三十多条回復了：
宁缺☆勿滥：？所以楼主想表达什么？庆祝表妹脱离苦海？
猪漂漂：来来来，信息量太大了, 来个课代表总结一下。
喵喵喵~：前情提要：姥爷是矿难里去世的企业正式员工, 姥姥是家庭妇女, 育有儿女一子, 分别为大女儿（楼主亲妈）、二女儿和小儿子（舅舅）。舅舅和舅妈是十八线小县城的老师, 表妹是个学霸。在表妹上高二的时候，爸妈不顾独女的坚决反对，坚持要追男孩。结果由于孕期血压变化，舅妈脑子里潜伏的血管瘤裂了，连大人带小孩都进了重症监护室，住了大半年才出来。舅妈自此长年卧床吃药，并且欠下了将近一百万的外债。
该地老师工资不高，舅舅一家也没什么大额积蓄，于是舅舅一家只能卖房卖车还债，但还是有四十多万的口子。双减政策下来之后，舅舅不能去辅导机构赚钱，舅妈又办了病退不能上班，只能领基本工资，于是全家只能靠舅舅和姥爷的遗属补助度日。现在十多年过去，家里的全部财产还是只有一套八十平的十八线老破小+数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存款，而且该老破小房子是教职工家属院，小产权房，只能住不能卖。
不三心°：emmmm......所以他们生这二胎图啥？
淘气包い叮叮：姐弟年龄差至少十六岁，这是弟弟还是儿子啊
scond：现实版我的姐姐吧这
je t\aime：一言以蔽之：表妹快跑
喵喵喵~:话题回到表妹身上。表妹在寄宿制高中上学，该高中管理严格，一个月才放一天假，寒假和暑假都只放七天。舅妈怀孕之后，表妹就拒绝回家。除了寒假学校要清校，她被迫回家住了一个周，就再也没回去过，一直在学校里呆到了高考。高考结束之后，表妹以能进本省985的分数报了个离家千里的211，并拒绝爸妈让她报师范的提议，坚持学了it。但由于暂时没地方可去，表妹只能回家住，二胎带来的矛盾在此期间爆发。
舅舅舅妈在生二胎的时候觉得有了弟弟，表妹早晚会妥协心软，结果表妹压根不吃这一套，刷碗都拒绝刷弟弟的奶瓶。大吵了一架之后，表妹独自回了农村姥姥家，宁可没有空调也不愿意和二胎共处一室。大学期间只有寒暑假会回家呆一周，其余时间全呆在学校里。大三的时候，表妹假装答应爸妈考教师资格证，实际上背着舅舅和舅妈参加了保研面试，成功保研水木。
1苆再重来：！！！
je t\aime：水木的大佬都是这种水平吗
1苆再重来：由于见多了包子我甚至都无法表达我现在激动的心情，我只能说这种爽文我还能看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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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三心°：+1楼主表达太乱都懒得看了，课代表继续，大家都别打岔
喵喵喵~:然后重点来了。舅舅说什么都不让表妹读研，并以不给表妹交学费为威胁，让她回家当老师。这件事直接导致双方撕破脸，舅舅舅妈和表妹摊牌，表示不可能公正的对待她和二胎男孩。于是表妹二话不说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舅舅和舅妈挽回无果后，也和女儿断了所有联繫（包括经济来源）。
现在十年过去，表妹越过越好，读了研之后又在本校读了博，博士毕业之后进了大厂，期间还谈了学弟当男友。虽然具体收入不知，但从表妹买的房子的位置和面积可知，表妹的年收入应该很高。结合某近似大厂给it博士开出的年薪，可以推测税后在80w到100w之间。而舅舅舅妈生的二胎男孩成绩倒数，以后大概率考不上高中；舅妈常年吃药，工资只够医药费；舅舅又当爹又当妈，辅导机构又倒闭，没时间也没地方赚外快；姥姥上了年纪频繁生病住院，家里捉襟见肘。
淘气包い叮叮：爽到了爽到了
ペ穿着校服逛坟场°\：@淘气包い叮叮姐妹等会，让课代表说完，虽然我也控制不住了（bushi
喵喵喵~：姥姥两年前曾经骨折过一次，现在又因为心脏搭桥手术住院了，于是问题出现了——姥姥心疼儿子，一直以来都要求两个女儿和儿子平摊医药费，并且怕累着儿子，只让女儿照顾。相当于女儿既要出钱又要出力。从来没从家里拿到过什么好处，两个女儿直接就甩手不干了，要求被偏心的舅舅起码承担一半的责任，
外债还完了才没几年，舅舅和舅妈还想着攒钱给儿子买房子，于是不愿意拿也拿不出来。然后姥姥就把心思打到了孙女身上。舅舅是标准的章西南男人，重男轻女，骨子里极其大男子主义，但也好面子，说话算数，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但舅妈不是。她不好明着联繫女儿，就很鸡贼的让不愿意平摊医药费的大姑子去劝表妹，结果表妹拒绝出钱不说，还把大姑狠狠怼了一通，于是就有了这个帖子，对吧？
1苆再重来：666~
不三心°：感谢课代表~
scond：感谢课代表
此用户名非法丶：感谢课代表
......
一大片的「感谢课代表」刷屏，姚丽看得心烦意乱，径直往下拉，却发现下面说得更过分：
容嬷嬷曾经也是一朵花ら：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
seanc：大佬nb
■。两个人：表妹nb
脸滚键盘抬头懵：嗝~有感觉到舒适
memory：我宣布这帖子我收藏了，治高血压
__空：突然就知道为啥我保研不了水木了【笑哭】果然大佬就是大佬。不过为啥楼主这么清楚？
-内裤外穿就能变超人：看lz自述，她有表妹的微信。
手捧软喵メ：问题来了，如果遇到这种高血压事件，模仿表妹的操作能进水木吗【狗头】
富々敌国：楼上在想什么好事，虽然我想的一样【狗头】
......
见回帖一水的给韩琪说话，姚丽才压下去的气又腾了上来，恨不得挨个回帖反驳。但见下面还有一串回復，她咬了咬牙，好歹忍下了脾气，往下拉了半天，终于看到有人给她说话了，
start.出发：只有我觉得表妹过分吗？一分钱也不给，也太冷血了吧？她爸妈没养过她吗？
ㄟ原：+1为什么这么自私冷血都有人捧？就因为水木吗？而且她应该给她爸妈赡养费吧？
此用户名非法丶：迷惑，表妹不是说了，给她买房子or把家里的房子给她就回去，这能比要求拿到水木保研资格的女儿回县城高中当老师过分？
富々敌国：她读研读博爸妈没给一分钱你看到了吗？凭什么要给他们赡养费？
ㄟ原：赡养父母是每个公民的法定义务，就算你一出生爸妈就把你丢了也得给，所以吹表妹麻烦催她把赡养费结了谢谢
je t\aime：不是，舅舅还在上班好吧？赡养费定义：缺乏劳动能力或者生活困难的父母，有要求成年子女给付赡养费的权利。表妹爸妈一不缺乏劳动能力，二生活也不困难。法盲们拿走不谢。
start.出发：舅妈长年卧病在床，家里欠了一百多万的外债，这还不困难？
太阳i：....上面明明白白说外债已经还完了你就是看不见。舅舅舅妈都是正式在编的老师，舅妈有病退工资，舅舅没退休，而且他就算退休了也有退休金，姥姥还在补贴她的好大儿。这种在实操里根本就不会判，因为在这种情况下，99%的爸妈都是在各种补贴孩子，怎么可能差那几百块的赡养费？凡是闹上法院的，背后的故事基本都能拍一部家庭伦理剧了，收养、继子女啥样的都有，而且过错方大概率不是孩子
ㄟ原：爸妈有钱也不是你不赡养的理由，谢谢
start.出发：爸妈没退休就是不给他们赡养费的理由，谢谢
胖又丑和悲伤：而且表妹爸妈有退休金的好吧？
ㄟ原：就表妹这脾气谁不生二胎？自私自利的白眼狼，祝以后你们都生这种闺女
leo利：？？？
太阳i：？？？
-内裤外穿就能变超人：这种闺女给我我要开心死了好吧？我是谁，我在哪？我配吗？
1苆再重来：xs我们当然要啊！为什么不要？我们又不会钱给儿子爱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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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又丑和悲伤：别说了，你倒是给我啊！啥时候给我一个大佬闺女？
start.出发：给儿子买房子是因为孙子跟自己姓好吧，表妹再厉害孩子跟她姓吗？
fat cow：楼主这个酸鸡都没说跟不跟，你怎么就知道不跟？
容嬷嬷曾经也是一朵花ら：那请问表妹她爸妈给她付首付买房子、带孩子外加拿退休金补贴她吗？
fat cow：楼上+1顶上去让那个看见
宁缺☆勿滥：对啊，爸妈都重男轻女还不跑？留下来当血包啊？
请将头还给涐：这就惦记父母财产了？独生子女真可怕。父母的钱爱给谁给谁，像她这种有钱买房、养男人，就没钱给父母的就是不孝。
-橘夏里：那小姐姐的钱也是想给谁就给谁啊，她就乐意花给小学弟怎么了？起码小学弟能提供情绪价值和生理享受，不会啥啥都不给还想着从她那里抠钱，好攒着给儿子买房子。
胖又丑和悲伤：？？？男友年纪小就叫养男人？养男人是这个定义吗？我不理解.jpg
咿呀：楼上+1有人真噁心那某些人带工资给男的包揽家务生养孩子是叫带薪保姆吗？还是带薪月嫂？
灯泡先生：xs这就惦记闺女财产了？太子妈真可怕。
太阳i：指不定人家单纯就是喜欢姐姐呢，毕竟高智商的大姐姐谁不喜欢
请将头还给涐：谁说她爸妈重男轻女了？就因为生的是个男孩？那要是个女孩呢？就不重男轻女了？什么逻辑
-橘夏里：......都是华国人装什么外宾？真是服气了。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非要追二胎，说不是重男轻女谁信啊？而且你没看女儿都反对到什么地步了？高中三年都没怎么回过家！这要是正常的父母，怎么可能还非得生？不就是想着要是有了个儿子，那女儿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吗？
灯泡先生：就，爸妈啥都不给女儿，还要求女儿和他们的宝贝儿子平摊养老，于是女儿直接踹了他们一走了之。这不是现实版的爽文吗？还有什么可争的？
请将头还给涐：老女人拿钱倒贴不要脸
fat cow：来来来，老蝻人怒了
■。两个人：xs看男人恼羞成怒的模样真可笑
手捧软喵メ：前排围观老男人。人家有钱的小姐姐就爱找男大学生怎么了？找你们老男人图什么？图你老、图你丑还是图你不行？
__空：楼上666
太阳i：听说男人一过三十就不行了哈哈哈哈
请将头还给涐：人家说婚前房是全款房，贷款别倒贴，谢谢，
不三心°：啧，有全家补贴也没见哪个男人的婚前房是全款房，要求女方就离谱
......
一条条看下去，见站她这边的人被怼的节节败退，姚丽忍不住就开始回应：
楼主：女生本来就不用买房，男方谁还没房啊？但要是不给她弟弟买，她弟弟就找不着对象。有些人是活在真空里吗？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有给女儿买房的。
我不像你们没有亲情，才不会和弟弟争家产。我老公有房子，我不需要有。
刚才还热闹的评论区瞬间安静下来。
-橘夏里：啊这，这不就重男轻女吗？那照你说，她爸妈就都遵循传统呗，钱都给儿子，养老也都找儿子呗，还找女儿干什么？
宁缺☆勿滥：有些人是活在真空里吗？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指望女儿养老的【狗头】
见网友阴阳怪气，姚丽火气上来，继续噼里啪啦的打字：我妹妹比我小十七，以后养老大头肯定在我身上，那我也没意见啊！要是我家有弟弟，那我肯定要帮他的，你们怎么这么六亲不认呢？
memory：......我就说一句，原来弟弟和妹妹是一样的吗
leo利：楼主被洗脑石锤，散了散了
seanc：楼主一看就没到爸妈需要养老的年纪
宁缺☆勿滥：xs就楼主撺掇她妈的样儿，以后她爸妈养老肯定还有的闹
喵喵喵~：楼主，来，我给你分析一下。你不用「要是」有弟弟，你妈妈已经有弟弟了——你舅难道不是你妈的弟弟吗？这和你跟你妹妹是一样的。你既然对以后承担养老大头没意见，那对于你妈妈承担养老大头也应该没意见才对。毕竟你舅舅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你妈妈怎么能这么六亲不认呢？
宁缺☆勿滥：就是，楼主不像我们没有亲情，她才不会挑唆她妈妈和弟弟争家产，肯定会让她妈妈帮她弟弟的【狗头】
-橘夏里：xs楼主应该全力支持你妈帮你舅。
不三心°：我宣布喵喵喵~达成「用魔法打败魔法成就」
灯泡先生：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课代表就是课代表
fat cow：课代表威武
容嬷嬷曾经也是一朵花ら：威武+1
-内裤外穿就能变超人:哈哈哈哈
太阳i：哈哈哈哈
......
为姚丽说话的回帖淹没在一片闹笑里，整个帖子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眼看着底下一熘的「哈哈哈哈」，姚丽气了个仰倒，恨不得挨个和他们对线。一进门就看见她噼里啪啦的戳着手机，展景平奇怪道：「丽丽，怎么了？」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结婚已经四年了。感情还不错。姚丽不是个矫情的脾气，平时风风火火的，但也孝顺，不跟那些独生女似的，娇气又闹腾，还一堆事儿，他对这个老婆总体来讲还挺满意。虽然闲着没事就喜欢刷论坛，但也很少见她这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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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我那舅舅家的表妹。」姚丽正憋了一肚子气，展景平一问，直接就打开了话匣子。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她忿忿的点评道：「她从小就自私，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舅舅、舅妈养了她二十年，现在倒跟欠了她似的。」
「在魔都买房子？」展景平愕然，「她这么有钱？」
他虽然对老婆那表妹早有耳闻，但也只局限于那表妹学习好、在魔都过得还不错，接着就是她多么多么没自私自利、冷血无情，是本事和良心成反比的白眼狼，一分钱也不给爸妈弟弟。
姚丽冷哼了一声：「她进的是xx公司，学的是it，还是博士，又是水木的，你说她有没有钱？」
国内某通讯公司的博士年薪都上热搜了，最低的那一档都有八十多万。就算再讨厌韩琪，她也不能不承认韩琪脑子好使，尤其是在数理化方面。学歷光鲜，技术过关，怎么也不至于拿最低档的工资。再说，她都工作三四年了，年薪怎么可能不涨？
听到公司名字，展景平果然一顿，完全不再质疑韩琪的购买力了，而是问道：「她是不是有对象了？」
女生都比较心软。就他在乡镇干的这几年，见过不少的坑姐姐的弟弟，但坑弟弟的姐姐几乎没有。就算是和弟弟撕破脸，那也都是有了对象之后的事，没对象的女生很少会和娘家人闹起来。
「有什么对象？」姚丽冷笑，「找过俩大学生，个个都比她小个五六岁。天底下怎么还有这种女人？」
这可得亏是没回来，要是回了老家，这都要影响她找对象了。
说着，她打开了微信，把之前截图给韩大姑的韩琪朋友圈找出来给展景平看。
照片里的男生干净白皙，看着也就二十三四的模样，女孩长相清秀，倒也不怎么显大，两人双手交叉，举止亲昵。不知是谁问了什么，韩琪回復了一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狗头】是比我小那么五六岁
展景平凑过来看了看，有些震惊：「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是这种人呢？」
姚丽道：「谁见了不得说这么一句？所以啊，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可得亏是没回来，要是回了老家，这都要影响她找对象了。
深表贊同，展景平道：「所以是不能光看脸看学歷，脾气才是最要紧的。」
女人嘛，贤惠持家才是最要紧的，这种女的再好看再有钱都没人要。
「就是，就她这种女的，要是搁咱们这边，谁娶她？」
得到了他的支持，姚丽瞬间找回了平衡，又把韩父韩母生了二胎之后，韩琪的种种劣迹全都数落了一遍，又把今天韩大姑好心打电话，反而被韩琪怼得灰头土脸的事儿也说了出来：「就这样我上网发帖子还有人骂，也不知道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你说这些人脑子里都装得些什么？」
「都是那些女拳搞的。男的就该干男的该干的事，女的就该干女的该干的事，还能混着来吗？」展景平道，「都是些嫁不出去的女的，你跟她们生什么气？这也就是搁在网上，你看到了她们平时敢不敢说这些话？」
听他这么一说，姚丽的气瞬间就顺了。不再看一熘嘲讽她的回帖，她径直回復道：「那些站她的不会也都是不管父母弟弟的大龄剩女吧？奉劝一句，做人还是要善良一点，不然一把年纪了都没人要。」
打完这行字，她自觉十分解气，也不管后续会有什么反应，直接就退出了论坛。
第101章
「舒舒姐, 你是对的，我就该直接把她拉黑。不接电话。」挂了电话，韩琪吐嘈道，「看她这十八个连环夺命call, 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结果就这？」
看韩大姑持之不懈地给她打电话, 她还以为是韩母又进icu了, 听完才知道就是韩奶奶要做个基本没有风险的手术。
怪她，被这十多个电话勾起了微薄的亲情，还想着要不要抽一天回去看看。
「老人生病住院的时候事儿最多，尤其是在子女数量大于等于两个的情况下。现在正是要花钱的时候, 她这个时候不给你打什么时候打？」舒曜客观的点评道，「不过她既然还有心情和你掰扯, 那说明情况比较乐观。」
如果韩奶奶真的病情危急, 韩大姑哪还有心情找韩琪要钱？陪床都忙不过来。
「就算是她有事，我也不回去，能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就不错了。」韩琪冷笑道, 「之前都闹成那样了，不能还指望我什么吧？」
她和韩奶奶一直不怎么亲近——虽然这里的「亲近」是相对于其他独生女来说的。至于原因, 她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是小时候听韩奶奶抱怨医院不靠谱，b超查出来的宝贝孙子变成了个不值钱的小丫头片子；或许是直到她上小学，韩奶奶都还在鼓动韩父韩母买个男孩；也或许是韩父韩母买新房的时候，韩奶奶埋怨「就一个小丫头, 买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如果没有韩浩, 她们或许也能和平共处, 做一对世间再平常不过的祖孙, 虽然心有嫌隙, 但大体上也能过得去。
可二胎政策出台了。
在她和韩父韩母因为追二胎吵架的时候，韩奶奶沖在最前面，指责她不懂事、不孝顺，张口就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谁让你管娘家的事了？」
在韩母落下后遗症，腾不出手来照顾韩浩的时候，她又抢在韩父前面：「谁家姐姐不看弟弟？我那时候还得洗衣服、做饭和拔猪草，也没耽误我照看你舅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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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页
读大学的时候，她打定主意以后要提桶跑路，于是选择了无视韩浩，韩奶奶却以为她是接受了现实，又成天在她耳边念叨「以后你弟弟给你撑腰」、「小丫头要房子也没用」。
......
回回都是她，哪里都有她。凡是给韩浩争取好处的事，永远都落不下她。乃至那年她和韩父韩母撕破脸，导火索也是她。
事到如今，她对韩父还有稀薄的亲情；因为从前美好的回忆，以后也愿意见韩母最后一面。可是韩奶奶——她现在愿意回去送葬，都是因为觉得人死如灯灭好吗？
「不过这种十万块钱的手术都来找我，韩彩也是绝了。「韩琪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照她说的什么养老平分。那一家也就出三万块钱，她和她老公一个是老师，一个在县教育局里，还能差这个钱？这个时候怎么不说儿子和女儿平分了？」
华国的「体制内」是个很稳定的阶层，上至帝都，下至十八线小县城，双职工家庭基本都是当地的中产。在武西县这种基本没有什么企业的小县城，韩大姑家这种配置已经快属于顶配了。她家又没发生过什么变故，怎么也不至于拿不出这点钱。既然不是没能力，那就是只能是不乐意了。
舒曜被她逗乐了：「指不定她也觉得自己困难呢——毕竟她还有个小女儿，估计过得没有你二姑舒服。」
「我反正是不信韩海鹏和刘梅能连这个钱都拿不出来，得托她来找我要。再说，」韩琪撇了撇嘴，「她又不是我这种六亲不认的白眼狼，多了不说，一万两万还能拿不出来？她弟弟可是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压力还大——毕竟小女孩不花钱，但小男孩还得买房子不是？」
夫妻相夫妻像，韩海鹏格外在乎脸面，刘丽也不是不要面子的人。找断绝关系的闺女要钱实在是太跌份儿，韩大姑又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没有他们点头，不可能就这么冒失的给她打电话，还教训她教训得这么理直气壮。但韩海鹏千不好、万不好，有一条也没差——凡是放出去的话，一律说到做到。不管背地里是怎么想的，他说不会干的事儿一定不干。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韩母和她说了什么。
「不到掏钱的时候，漂亮话谁不会说？」舒耀道，「当上三年民事律师，保管什么家庭都看个遍。」
她本身的家庭状况已经够复杂了，各种狗血元素满满叠加，完全足以拼凑出一部大火的家庭伦理剧。可在大学暑假去律所实习的时候，她还是被一遍又一遍刷新了三观。有了这么多年的从业经歷，不说练出火眼金睛，但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当初一见韩琪那两个姑姑，她心里就有了数——都是正常人，不是什么心甘情愿为弟弟生、为弟弟死的人形血包。说什么「谁家不是平分」、「哪有家产给闺女的」，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要是乐意平分，韩大姑怎么可能找到韩琪这里来？她们之所以那样指责她，只不过是因为她们也是重男轻女的父母而已。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扯个遮羞布，弄这么冠冕堂皇的一套。」韩琪啧了一声，「舒舒姐，你别看只有韩彩给我打了电话，韩霞心里肯定也不舒服了，也就是不说。」
她当年和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最终老死不相往来。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要不是涉及自己的利益，韩大姑才不会淌这趟浑水。他们一大家子都不是有话直说的人，能闹到给她打电话的这一步，那离摊牌就不远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她这两个姑姑心里都不满了——拿得少付出得多，谁乐意吃这个亏？也就是看在亲戚面上不好闹掰。韩二姑家里条件稍微好点，家庭关系又简单，所以还在观望；而韩大姑既有个小女儿，又有了女婿，谁乐意吃这个亏？所以韩父韩母那边一释放信号，她立马就半推半就的出头劝她。
「理他们呢。你当时留着亲戚的微信，不就是想看看他们以后会什么样么？」舒曜道，「这不，都关注着你呢。离着十万八千里，她都知道你买房了。」
「嗐，果然人性经不起试探。」韩琪耸了耸肩，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我还以为她多有良心呢。现在一看，韩彩也没见比我强多少，倒还好意思说我六亲不认。」
「她也就嘴上说说。要是你奶奶给她塞钱，你看她要不要。」舒曜摇了摇头，「当了妈就忘了自己受过的委屈了，有的还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觉得她都没有你怎么能有，这种人不理也就罢了。」
「不过我还挺高兴的。」打开橙色软体，韩琪开开心心的下单了一套床上四件套，「看到他们过得没我好，我就放心了。」
六十二平米的房子，加上各种税费，总价合计五百三十万。二百万的首付掏空了她所有的积蓄，连着硕博期间攒下的钱都一分不剩。好在房子离单位很近，装修得不错，家电、家具一应俱全。小区也不老，满打满算也就十年。屋主也是一对人很好的年轻夫妻，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打算换个大点的房子。她加了八万块钱，房主就痛快地把所有家具都卖给了她，连窗帘、挂钟和小凳子这些都留给了她，拎包就能入住。本来她都不打算买新东西了，可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开心的事，她决定还是买个崭新的四件套庆祝一下。
「谁昨天才说她永远也不会开心了？」舒曜托着腮笑，「你准备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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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还能怎么办？他觉得不合适那就分吧。可我觉得也不只是我的问题。」一提这事，韩琪一边嘆气，一边吐苦水，「明明认识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确定了关系就那么黏人？」
这是她的第二任男友了，去年来公司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因为是本校的学弟，所以她比较照顾对方。托基因的福，她不显大，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看着还像二十七八，男孩子高大白净，还有些腼腆，于是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一起了。
不幸的是昨天他们分手了。原因和上一任一模一样——对方控诉她一点都也不关心自己，直女式交流，他们不像男女友像同事，甚至还没有同事亲密，并且怀疑她是不是嫌自己幼稚，只打算谈着玩玩，乃至质问她是不是在外面已经有了别的狗，准备相亲结婚了。
有一说一，有一点他们说的是对的，她确实没有那么喜欢他们，所以分了手也没有多难过。可除此之外，她其实并没有很多想法。她不介意对方是不是比自己小很多，也无所谓以后结不结婚，唯一确定的就是以后要有个女儿。至于他们说的冷漠、完全不在乎他们，纯粹是因为不明白为什么要成天跟连体婴似的黏在一块，说那么多肉麻的话——有事直说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对一个it女要求这么高？
大概她就是天生不适合谈恋爱吧。
「也好。我之前也谈过两三个，最后也都觉得不合适。现在已经决定尽早找一个差不多的，不行就去父留女得了。」舒曜提醒道，「不过你要也是这么个打算，那还是趁早的好，毕竟高龄产子不好。」
冻卵不是万能的，精子库也不是万能的。一是卵子有失活的可能，精子库也有鱼目混珠的精子，最好还是自己给女儿找一个靠谱的父亲。二是迄今为止，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人造子宫的徵兆，如果怀孕还是得自己怀，那年纪大了确实不好。
毕竟即使是她那个世界，人造子宫技术也没有普及，动辄上百万的花销也不是普通家庭负担得起的。
「嗯。」韩琪想了想，「我准备赚钱赚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准备。目前感觉公司还是太忙，我想看看过上几年能不能转到高校。」
现在赚的是多，但身体和精神上的负担也确实都大；再者，大厂也有中年危机。博士期间她还有些拿得出手的科研成果，姑且算是有些天分，当年进了大厂，导师还曾可惜过来着。她也打听过了，有些同门师兄师姐就是在大厂干了几年，赚够了钱之后进的高校。虽然都是比较普通的学校，但感觉也很不错。
「高校是轻松一点，不过你经济压力可能会大。在这之前，咱们最好能把房贷还得差不多。」舒曜道，「我属于吃了时代的红利，当年直接回了母校。虽然一开始收入不高，但那时房价也没那么离谱，偶尔再出去接一些活儿，生活还是挺不错的。但要说赚钱，靠的还是副业。」
——挂职、讲法考，然后在姜零露的劝告下把钱换成了郊区价格还没有暴涨的房子。
「我觉得也是。」韩琪点了点头，「我算了一下，根据我现在攒钱的速度，四十岁的时候应该能还个七七八八。所以我只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了。」想了一想，她又补充道：「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比如韩家过来闹、找我要钱。」
其他人都好说，韩父绝对不会来找她，韩母应该也能适可而止，韩浩就是个没主见的妈宝男，但韩奶奶和韩浩未来的对象——她那弟媳就不一定了。虽然她肯定不会给，但就怕他们这么一闹，会影响她的工作。
「确实得小心老家那边。」舒曜道：「等他们到了退休年龄，你每个月看着打点钱，留好证据，省得他们纠缠。」
「要不是寄东西太麻烦，我就买药给寄过去了，免得他们又把省下来的钱花给韩浩。」韩琪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倒不是怕给他们花钱，但我心眼小。要是看他们花在了韩浩身上，我大概会气出病来。」
在韩浩出生之前，她过了十六年独生女的生活。韩父韩母都疼爱她，韩奶奶虽然不满她是个女孩，但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孙女，也只能捏着鼻子疼她。她是省事的孩子，没有花过他们很多钱，但曾经得到过他们很多纯粹的爱。平心而论，她过得很不错。如果没有韩浩，这次医药费让她全出也没有问题。
可她是个矫情又小心眼的人。不要带着玻璃渣子的糖，不要他们缩水的爱。一旦发现他们心中的天平有了倾斜，就会立马把自己全部的爱收回去。
哧的一笑，舒曜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但首先你得保证你有时间专门去买对症的药。」
韩琪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舒舒姐，你为什么老是说大实话？」
是因为她不用加班吗？
看她这个样儿，舒曜忍不住笑了。
和韩琪交流很舒服。或许是因为知道她不会和别人说的缘故，韩琪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明明白白说出来，从不藏着掖着，连一些隐秘的小心思也毫不避讳，「因为你对我不好，所以我希望你不好」，全然一副小孩子气的纯真。
「不过今天还是个好日子。」韩琪乐滋滋道，「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如果有，那今天得吃点好的高兴高兴。」
打开了千度，她正准备点进热搜第一的新闻，却赫然发现热搜的尾巴上出现了这么一行字：水木女博士因二胎与父母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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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谁这么倒霉, 就这样还被推上了首页？」下意识点进了这条热搜，韩琪道，「现在是连提桶跑路都不行了吗？」
生多生少是个人权利。你爱生就生，谁也拦不了, 但是不让人跑路就过分了吧？
舒曜也进入了吃瓜状态, 点评道：「现在二胎是敏感话题, 名校、女博士又本来就是热词。三个话题叠一块, 不上热搜才怪。」
新闻还没打开，就看见下面的评论乱七八糟，鸡蛋与石头齐飞，可谓是什么话都有。
韩琪吐槽道：「有些人就是无聊。」
很多人一看到『名校』、『博士』, 就跟被戳了肺管子似的。要是再加个『女』，哦豁, 那就要炸了。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喷为敬。再加上有些人坚定秉持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观念，只要看到父母和孩子闹掰，就立马断定是孩子的错儿。这么多热词堆在一起, 一经发酵，分分钟热搜预定。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这么倒霉, 好不容易才跑掉，这下好了，指不定又要被抓回去。
舒曜倒有些感慨：「现在地角的热度也不低啊。」
这条新闻是转载的地角热帖。而在她那个世界里，地角论坛早已盛极而衰, 走向没落了。
「那是, 地角里有好多家庭伦理故事, 比电视剧里精彩多了。」韩琪道, 「而且还能实时互动, 体验感堪比3d全息游戏。」
虽然好多故事都是编的，但情节可比那些狗血家庭连续剧强多了，既现实又狗血。
舒耀托腮笑：「这不是人都有好奇心吗？」
「不过这个女生也是倒霉.......」
说着说着，韩琪却忽然没声了。眼睛被刺了一下似的，她的瞳孔整个一缩，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不禁有些疑惑，舒曜凑近一看，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了。
***
「......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脾气也是够犟。」
「唉，不过应该怪聪明，要不也考不上水木。」
「那肯定的，那可是水木的博士，这能是一般人吗？」
「诶，丽丽舅家的表妹是不是就在水木？」
下了早自习，姚丽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屋里议论纷纷。听到「水木」、「二胎」等词，她心里一紧，还不等说什么，对桌的俞喻就疑惑道：「丽丽的表妹？」
「八中里韩海鹏的闺女。」看她有点懵，组长王建庆解释道，「就是咱对面的那个八中。老韩是丽丽的舅舅。」
他老婆也是八中的老师，之前一家子都住在八中家属楼里，对那边的小孩都是看生看长，个个都顶熟。老韩那闺女又聪明又有礼貌，长得也不孬，比他那天天就知道吃饭和睡觉的闺女强多了。
俞喻震惊道：「这多厉害？怎么之前没听韩老师提过？」
八中和他们就隔一条马路，他们和那里老师都还挺熟。她来了才半年多点，就知道韩老师家有个儿子。人倒也老实，就是反应慢半拍，总在班里考倒数。
「那小丫头也和她爸妈关系不好。」王建庆道，「她上高中的时候，她妈妈给她生了个弟弟。自从上了大学，我就没怎么见她回来过了。」
「唉，你说老韩这儿子和闺女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啊！」李景国道，「他那闺女又聪明又知道学，就除了脾气犟点。他这儿子吧，也不是不好，就是......唉！」
他当年是韩琪的物理老师，现在又带韩浩。可这才教了半年，就发现这姐弟俩的差别不是一般的大。韩浩也不是惹事的小孩，但就是脑子转得慢，又不肯下功夫学。说句不好听的，那真是又笨又不努力。
嘆了口气，王建庆也道：「我看着老韩还不如就那一个闺女呢。」
说句良心话，大家肯定是都想要儿子。可韩海鹏他老婆生孩子生成这样，小孩又这么不争气——这儿子真是还不如不生呢！两人一把年纪了还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听说韩海鹏还打算申请延退——都快有孙子了还得上课，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李景国也道：「唉，你说那小丫头也是拧，怎么还不想让她爸妈给她生个弟弟呢！」
王建庆：「就是啊，有个兄弟姐妹多好。我们家那个也不想要。你说现在的小孩都怎么回事？」
幸亏他生的是个儿子，不要也就不要了。要是头胎是个闺女，再生一个闹成了韩琪那样，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另一个老教师也贊同道：「唉，现在的小孩就是不懂感恩。」
正要再附和两句，李景国就眼尖瞧见了门口的姚丽，立马就停了嘴。倒是吃到了一个新瓜的俞喻热情地向她求证：「丽丽，你有个表妹在水木？」
含混的应了一声，姚丽追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俞喻道：「还不是今天那个新闻？水木女博士和父母断绝关系的那个。」
心里一突，姚丽蓦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新闻？」
「是个地角的帖子，在首页挂了两天了，昨天晚上上了新闻。」专门把原帖转给了她，俞喻点评道：「那个发帖子的也不知是哪儿的人，说话和咱们这边还挺像。」
标题虽然格外引人瞩目，但那帖子实在太长了，她也就是看了个囫囵。那些老教师眼睛本来就不好使，更是连点都懒得点，就开始热热闹闹地讨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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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越发不安，姚丽急急忙忙点开了那个连结。看到那熟悉的帖子，她眼前一黑，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俞喻道：「丽丽，你怎么了？」
咬了咬舌尖，姚丽勉强笑道：「今天起晚了，没吃早饭。可能有点低血糖。」
俞笑理解地点了点头：「唉，有早自习就是烦人，早知道当时就学个歷史、政治了。」
教语文事儿又多，又得上早读。可惜她当初上大学时不知道，听说汉语言文学好找工作就稀里煳涂选了，结果现在每天都在享受来自专业的福报。
再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姚丽敷衍地笑了笑。俞笑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多说，又转头和其他同事说话了。
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姚丽急急忙忙登上了自己的号，重新进了地角论坛。就见自己那帖子标题飘红，挂在首页上，下面是无数@她的回帖，甚至还有单独开帖讨论她的。点进去一看，就见帖子已经翻了二十多页，她最后一条发言更是好似是引爆了火药桶，底下面回復了99+信息，每个人都在@她。指尖都在打颤，她咬着牙往下拉下去，就看到了最后几条留言：
「本来热度还没这么高，就因为最后那句才吵成这样。说不定lz就是故意的。」
「散了散了，lz一击脱离，说不定就是编的。」
......
「......srds怎么说呢，我jio楼主没这么高的写作能力。」
「姐妹你太毒了哈哈哈哈」
「xs其实我也不信【嘘】」
「+1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我jio也哈哈哈哈就看楼主那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儿，怎么都编不出来情节这么完整，人物形象这么丰满的故事。尤其表妹还那么大女主，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
「而且我jio到了后面楼主是真的气急败坏了你看她那种『你都没人要，我可是有主儿』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样儿，怎么看都不是装的」
已经顾不上生气了，姚丽正想着如何让这事的热度以最快的速度降下来，帖子里却忽然有人@她，并冒出了一大段的回帖：
「没想到有一天会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看到大脑血管瘤破裂就怀疑说的是我，到最后那个电话完全确认了。
yl，姑且这么称唿你。
我昨天和你的母亲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你们一直在骂我没良心、白眼狼。我们现在不争论这个问题，姑且算你们说的对。但你们自己的做法达到「有良心」的标准了吗？
没错，如果你们认为我现在应该承担多余的责任，那你的母亲也理所当然应该多拿钱。因为你的母亲和舅舅之间的关系，和我与那个男孩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如果你们要求我扶弟，那请你们先做到这一点。
当然，我不会承担这个责任，并且也同样双手双脚支持你们不和他平分。成年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我不会为他们的行为买单，因此也完全贊同你们不买单。你的母亲没有扶助弟弟的义务，我也没有。
至于你的舅舅一家，我只能说有因必有果。
他们既然想有儿子传宗接代，那就是必要接受女儿和他们离心的后果。二胎事件对我的伤害非常大，乃至现在我都还在疗伤。我不愿意提，不代表它不存在。我也知道你理解不了我在感情上受到的伤害，所以姑且换成你能理解的话——我不接受他们给儿子买车买房，女儿只给一辆车，却要求两个孩子承担一样的责任，甚至还要求我多承担。
姑且认为他们会让他们的儿子赡养他们——虽然你我都明知不会，而且只要他们活着一天，就会不断出钱出力补贴他们的儿子。但我还是会履行义务的。以后他们老了，我会和他们的儿子按照比例承担养老责任。如你们所想，我不会多出一分钱。当然，也不会少出一分钱。
现在他们都还不达到需要赡养的标准，所以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逼自己面对伤疤，并且也希望他们不要和我联繫。离开了他们，我现在过得很好，而且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你可以把我的话完完整整转告你的舅舅舅妈——我不缺爱，所以不会要掺了玻璃渣的糖，也不会乖乖去做不被偏爱的那一个，还试图努力证明自己是被爱的。他们尽可以把所有的爱和钱都留给儿子。从前我还想争取，但现在我不需要了。并且希望他们也不需要。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父母儿女缘分的。
事情到此为止。」
第103章
一看那名字首字母的缩写, 就知道发帖人是韩琪无疑，姚丽眼前一霎发黑。
县城里地方小，人也都嘴碎。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十里八乡就都知道了。要是知道她在网上发了这个帖子, 那些人指不定背后怎么议论她。
脸一剎白、一剎青, 姚丽手都在打颤。咬了咬牙, 她点进个人中心, 删掉了帖子。
删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韩琪才刚回復完，还没几个人看见。至于网友，谁还能那么闲，为了证明一个网帖的真假来扒她？
发帖子又不违法, 她说的也是事实，删不删贴也是她的自由。至于韩琪, 谁要她回应了？谁能证明她就是韩琪本人？再说, 她也留了个心眼，在发帖时说表妹本科是985。韩琪是吗？她只是个211而已。她的表妹多了，她把好几个人的事情揉到一起编了个故事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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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不承认, 那对方就是假冒的。
这么安慰着自己，姚丽关掉网页, 退出了论坛。
***
回復编辑完了，帖子回完了，回帖被删了。
看着笔记本屏幕上熟悉的章东省琅川市武西县，韩琪的脸还是僵着的。
沉默了一会, 舒曜道：「还好, 应该不是他们俩。」
一模一样的地点, 一模一样的时间, 一模一样的事, 一模一样的人，这帖子说的是谁无须再猜。
韩琪只有两个表姐，韩大姑家的姚丽和韩二姑家的李晓慧。韩琪又和韩大姑刚吵了一架，和帖子里透露出来的种种信息完全吻合，发帖人是谁不言而喻。
唯一值得欣慰的，或许就是韩母长年卧病在床，韩父忙得焦头烂额，谁都不可能专程跑去外甥女家做客，怂恿她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出头。
「韩海鹏那人要面子，干不出找自己撵出门的闺女乞讨的事儿，但刘梅就不一定了。」韩琪冷冷道，「韩彩不傻，没人主动暗示她什么，她才不会出头。」
姚丽的话不能尽信，但刘梅的那个电话应该是真的。
这些年经歷的事情多了，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韩父脾气急躁，重男轻女也不加掩饰。韩母则沉静多了，纵然有什么心思，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要不是那年她闹得够厉害，没有一丝一毫缓和的余地，怎么也不会和她摊牌。
舒曜默然。过了一会，才道：「也不全怪她，她自己也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韩母家里姊妹三个，兄弟两个。两个男孩都是老来子。韩琪的姥爷是村里的一个小干部，姥姥是老师。在那个年代，就因为没有男孩，即使是这样的家庭也挺不直腰杆。当年劝韩琪时，她最常说的话就是她小的时候，家里因为没有男孩怎么被人说闲话，后来有了两个弟弟，境况才怎么好转起来，以至于连她都说不出责备的话来——她该怎么说服一个吃过没有男孩的苦头的人不要重男轻女？
摇了摇头，韩琪也嘆了口气，不再多说了。
舒曜道：「现在要紧的是那个帖子。」
说起这个，韩琪也颇为恼火：「那些人有毛病吧？」
什么叫她狠心？她要是真狠心，那就该轰轰烈烈闹上一场，把他们准备给韩浩房子、车子都砸了，然后远走高飞，从此断绝音信，以后一分钱也不给。或者再狠点，她自己躲得远远的，但每个月都给上个几百块钱，等他们死了以后再起诉分遗产——反正他们又没有要立遗嘱的意识，这空子不钻白不钻。
「没事，已经过去了。」舒曜安慰道，「他们就是闲的。」
纵然怼了回去，可任谁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上了热搜，还被一群圣母指指点点，心里也不会太高兴。
「他们就是吃得太饱了！」韩琪瘪着嘴，「姚丽也是，她怎么就这么闲？我不搭理韩海鹏关她什么事？」
冤有头债有主，姚丽一家要是觉得不公平，那就去找韩海鹏啊！为什么要来找她？站在道德至高点把她指责有什么用吗？
舒曜道：「柿子都拣软的捏。她们家拉不下脸让韩浩家掏钱，又不想吃亏，看你手里有钱，又觉得你年纪小好说话，可不就找过来了吗？」
毕竟韩父一家的经济状况看起来是真不好。就武西县那舆论环境，韩大姑要是直接提出来，肯定会被人在背后议论。可她又实在不想再多掏钱了，于是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韩琪头上。
「淦!」韩琪气得一个鲤鱼打挺，懊恼道：「舒舒姐，你不说我又忘了——我得赶紧去公证处立遗嘱啊！万一哪天我出意外死了，房子落到了他们手里，那我还不得掀骨灰盒？」
遗嘱的事得抓紧提上议程。现在年经人猝死率这么高，她又动不动就加班，谁知道会不会轮到她头上？
哧的一笑，舒曜道：「是该去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能活得挺久的。」
韩琪实在是个热爱睡眠的年轻人——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一般人加班加到晚上十一点，就算再困，也怎么都得刷会手机再睡。可韩琪不是，五分钟完成洗漱，挨上枕头就睡，连外卖都懒得点，嫌耽误她睡觉。而且格外惜命，始终保持着半年体检一次的频率，怎么看都和英年早逝不挨边。
「别，别！舒舒姐，可不能立g。我还要多活几年养猫养狗养鹦鹊呢！」韩琪连忙摆手，「这周天我就去，绝对不能再拖了。」
舒舒姐早就提醒过她遗嘱的事。可她又是加班又是看房，年底又有各种杂事，已经拖了大半年了。
「不过我也觉得我应该能活得挺久的。」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了，「我睡眠质量还挺好的，对吧？」
「就没见过比你更能睡的。」舒曜哧的一笑，笑过之后又道：「既然下了决心要闹大，那就得做好准备。你现在已经回復了，这事的热度肯定还会继续增加。到时候网上说什么话的都有，还有那些想扒你个人信息的，都得防着点。」「
当时看到姚丽那帖子，韩琪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和对方对线。在她分析完利弊之后，依然表示可以接受任何糟糕的结果，即使丢了工作也不在乎。因而她就给韩琪做了简单的规划，又润色了一下韩琪那回帖。
韩琪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我就把地角帐号的东西都清了，其他社交帐号的动态也都设置了仅自己可见。现在就担心有人存截图。我拿到offer的时候也发过动态，不过时间太久了，估计也没什么人留。近的就是买房。不过上回晒购房合同的时候，我也打了厚码，只能看出来是在哪个魔都的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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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该还好。」舒曜道，「尽量不让他们打扰到你的正常生活吧。毕意网络暴力走法律程序的成本很高，而且很多事情不是法律解决得了的。执行起来也很麻烦。」
嗯了一声，韩琪道：「明白。有错的不是我，我才不会为他们的错误承担代价。」
她是想要一个公道，而不是把自己给搭进去。
认真点了点头，舒曜道：「对，你没错。」
韩琪道：「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就是委屈，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委屈。同样是他们的孩子，就因为我是女儿，结婚之后就跟被净身出户了似的。他们补贴韩浩一家子补贴得光明正大，轮到我就什么都没有。连过年给孩子压岁钱给得都比韩浩的孩子少，就因为怕儿子儿媳有意见。结果到了病房里，又说闺女儿子都一样了。」
父母不可能一碗水完全端平，她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也有肉薄肉厚。如果是因为她性格不讨喜，那她即使心有芥蒂，也不至于这样。可理由却简单得不能更简单——不是她不孝顺、不懂事，也不是因为她不优秀，而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孩。
她不接受这个理由。
「如果是两个儿子，他们这么分配早就闹起来了，而且说不定比我上辈子闹得更狠。结果我现在还没闹呢，就是跑个路，他们还能指责我没良心。」
「上辈子我差点被周围的睡沫星子给淹死。整夜整夜的失眠，大把大把的掉头髮，有段时间甚至都想离婚、辞职走了算了。可从来没人指责过他们。」韩琪自嘲的笑了笑，「我到现在也还是没法释怀，没想到他们居然比我更介怀。那我上辈子经歷过的事，也让他们经歷一遍吧。」
第104章
闹大就闹大, 她可以休年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辞职，再把房子卖了，在江浙找个小县城呆一段时间, 等风头过去了重新开始。
「网际网路平均热度也就七天。你这三年多没休过一次年假, 攒起来正好十天。要是真闹大了, 你就休上十天的假专门和他们对线。」舒曜道, 「你有学歷也有能力，手里又有钱，现在网上舆论环境也不一样，我们不怕这个。主要是房子, 你是怎么想的？」
对线不难，再找工作也不难, 现在房子反而成了最大的问题。辞退补偿金撑不了几个月, 一旦离职，韩琪很难按时拿出月供。且不说买下来才两个月就卖要交高额税费，万一真闹大了, 受舆论的影响，房子降价也不一定能卖出去。
「我想过了, 现在我手里也没有多少钱，万一真被爆出来，提前卖房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不过，」韩琪眨了眨眼, 「舒舒姐, 你还记得我的主业是什么吗？」
泻药, 人是黑客,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在被人人肉, 是人肉回去还是让他们的电脑中病毒？
「所以我还想试一试。毕竟是攒了那么多年的钱买的房子，我不甘心。」
舒曜哑然，一时失笑：「是我多想了。」
从大学开始就涉猎各种副业，长期在灰色地带游走，韩琪确实没有担心这个的必要。至于那些妄图窥探她隐私的，就自求多福吧。
耸了耸肩，韩琪道：「他们既然觉得自己占理，那就拿到网上让大家都看看吧。不是谁是长辈谁就有理的。」
「上网的基本都是年轻人，舆论主流肯定是在你这里的，帖子里站姚丽的都没多少。」舒曜道，「咱们也不用多说。回帖她爱删就删，肯定有人已经截图发在网上了。」
虽说韩琪发帖和姚丽删帖前后不过五分钟，奈何帖子热度奇高，她已经在地角论坛里看到好几张截图了。
「掩耳盗铃！」韩琪翻了个白眼，「阵势都闹得这么大了，她再删还有什么用？
她和姚丽关系挺一般。家里和韩母那边的亲戚来往得少，韩父这边的两个表姐，她和李晓慧偶尔还能搭搭话，至于姚丽，她们除了见面打个招唿，从来一句话也不多说。
「不过你说她是怎么想的？」韩琪嘆了口气，「正常来讲，一个年龄足以当她女儿的妹妹确实是影响她的。不说别的，要不是因为这个妹妹，她怎么也不至于找个爸妈都是农民、下面还有个弟弟的老公。」
「她对象个子不高，长得一般，工作也没比她强，就是县教育局里的事业编，也没听说有多顾家，孩子基本都是她和婆婆带。而她爸妈都是双职工，家境比她对象强多了，身高一米六五，长得也不错，怎么看都是她低就。」
「当时我还听韩海鹏提过，说有人把她介绍给了一个双职工家庭的独生子，是个公务员，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两人谈得也还行，但最后还是崩了。因为男方嫌她妹妹累赘，最后另找了个独生女。她还挺伤心了一阵。」
「可你看她在帖子里说的、在家里做的，她好像还挺喜欢她妹妹，但你要说她多无私，那也不是。要不也不能看不惯亲姥姥让孩子平分养老。」
嘆了口气，韩琪道：「所以舒舒姐，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不知道。」干脆利落的三个字，舒曜摊手，「毕竟人跟人不一样。你看你大姑和二姑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可李晓慧不还挺正常？或许是你大姑的教育比较成功。」
阿姜和她是双胞胎，她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一致的三观，在风里雨里一路扶持着过来，而且都没有孩子，所以她们可以毫无芥蒂的成为彼此的继承人和保险受益人。而姚丽和她妹妹怎么看都不具备这个感情基础。既有悖人性又有悖感情，那就只能是后天被灌输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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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琪颓然：「我之前就是不怎么喜欢她，却也没想到过她会这样。」
「舒舒姐，你不知道，其实我们这边很......」韩琪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词，只好说：「就很离谱吧。我有个表姑家，是我舅姥爷的女儿，也是个老师。她和她老公只有一个女儿，按照计划生育政策，他们只能要这一个孩子。可她那一家子想儿子想疯了，最后她老公找人——她老公是镇里的公务员，不知从哪里买了一个男孩回来。」
「而且不是他一个。在他们那个单位里，起码有七八家买了儿子。」
「很离谱是吧，可更离谱的在后面。」
「我这表姑的女儿，也就是我表姐。买那个男孩的时候，她已经上初中了，什么都懂了。按理她就算不知道这么做违法，也是明白这个男孩会对她有什么影响的，因为我表姑和表姑父明确表示过要给那个男孩买车买房，以后财产也都留给他，现在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可她却对那个男孩格外维护，有时我们悄悄说这个事儿，她就说她弟弟多好多好，说她爸妈一点也不重男轻女，都是她爷爷奶奶逼的——我这表妹不傻，好歹也考上了大学，是个有编制的幼师。」
「所以自此以后我就觉得姚丽也不算差劲了，毕竟和其他亲戚比起来，她还算是个正常人。妹妹不是弟弟，或许也还不算糟糕透顶。」
「没想到她看起来正常，只是因为她爸妈没买儿子而已。」
「阿琪，你应该这么想。如果她们不真心实意的这么想，或许她们的日子压根没法过下去。」舒曜道，「她们压根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在爸妈心里，亲生女儿会比不上一个外人。」
「她们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们，她们根本就不需要理解这种荒谬的事。她们只能自我麻痹，不停地告诉自己爸妈很爱自己，他们也是没有办法，都是长辈或亲戚逼的；『弟弟』很好，对自己也很好，有这么个弟弟很不错。」
「自我洗脑得久了，她们就真的信了。」
「换句话说，她们为了能正常的生活下去，自己把自己pua了。」
「比起掀桌子走人，还是愿意当鸵鸟的人更多。」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直视自己的伤疤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自己不被父母爱的。」
「只要有一点点幻影，哪怕明知是海市蜃楼，她们也愿意相信。如果你给她们戳破，她们反而会来怨你。」
「即使知道自己不被爱，她们又能怎么样呢？中产家庭不怎么吸女儿的血，他们只是不给女儿东西。」
「所以她们宁可自我麻痹。」
「她们很可怜是不是？可是你也救不了她们。」舒曜静静道，「迄今为止，我见过的这种女孩子里，只有一个走出来了。」
「你不需要和她们辩论。为了不受伤害，她们只能活在假想的世界里。所以她们会拼命反驳你。我知道这次你想闹大是为什么，可是你也需要记住，你要叫醒的不是这种人，而是半梦半醒的那些，不然你会很难过。」
有些沮丧，韩琪道：「我现在觉得刘梅比韩海鹏更疼讨厌了。本来我以为我最讨厌的是韩海鹏的。」
她可以和韩海鹏大吵大闹，可每次遇上刘梅，她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以至于她压根就不愿意想她。
「所以把你的委屈说出来，让它被大家看见，让该明白的人明白，那就足够了。」
「晚安，阿琪。」舒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是神，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韩琪是个语文废。那短短数百字的回帖，她改了整整两个晚上，又为此专门编了个简单的反人肉程序。她看不下去，提出自己代笔，让她歇一歇，韩琪却不愿意。
「舒舒姐，这不一样。」她眼里满是固执，「我写得肯定没你好，可有些事情我一直想做。」
我们一起做。
握住她的手，舒曜在心里默念。
***
「帖主删帖了？这事是真的?\"
\"woc这么刺激」
「求锤得锤，@喵喵现在信了？硬生二胎是真会逼走女儿的。」
「所以女生做得就是没错啊！事前就把后果说得清清楚楚，结果他们一意孤行非要干，那现在也就是自作自受呗.」
「只是提桶跑路而已，要是儿子，爸妈敢这么干，早和他们闹翻了。」
「女生就是事多，男孩就不会这么斤斤计较。」
「那可不是？大的是女儿，来个二胎起码分50%；大的是男孩，二胎最多分50%，还有50%的概率能得到一个以后全天陪护父母的免费护工，当然没必要啊」
「你告诉我他们有什么可计较的？房子、车子......但凡是家里的财产，他们压根不用闹就什么都有。」
「所以双方就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呗。父母别惦记女儿在魔都的房子和高收入，女儿也不惦记家里的财产，这不应该皆大欢喜吗？现在又找上来干什么？」
「父母有按自己意愿分配财产的权利，惦记爸妈手里的钱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就不该给她。要是我，大学的钱我也不给，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自己想办法赚钱。」
「对啊，表妹也有按照自己意愿分配财产的权力，惦记女儿手里的钱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就不该给他们。要是我，赡养费多一分我也不给，五十多早就是成年人了，自己想办法赚钱治病和养儿子，赖着闺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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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又不是爸妈，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人家爸妈可什么都没说。」
「xs照你说爸妈清清白白喽？」
「姑姑打电话纯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掺和人家家务事。」
「lz说得很明白，是女生妈妈给她们打电话，让她们劝和，你看不见是吗？」
「全凭她一张嘴，谁知道真假？」
......
刷着帖子，姚丽越看心里越慌，正心烦意乱间，手机却忽然响了。浑身一个激灵，她连是谁打来的都没看就就划了接通。
「姚丽，你在哪儿？」
电话一接通，韩大姑就噼头盖脸地问道。
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帖子爬上了热搜第一，姚丽心里扑通直跳，此时听她语气不对，心里越发慌乱：「什么事啊？你说！」
从小到大，她妈都是喊她丽丽，很少这么指名道姓的叫。上回喊她全名还是两人为相亲的事吵架，她妈气得要撵她走。
「你在网上......」韩大姑情绪很糟糕，语气特别沖。还不等她说完，电话另一头似乎就有人劝了什么，听声音好像是她爸。韩大姑连说了两声行，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烦躁：「不是什么大事，你赶紧回来，回来再说。」
心里越发慌张，姚丽丢下改了一半的卷子，勉强和组长交代了一声，拎着包就往家里去。
她住的小区离学校不远，十分钟就到了。气喘吁吁爬上楼，她一推开门，就见客厅里满满都是人，韩大姑和韩大姑夫都到了，展景平皱着眉，正低头刷手机。心里越发慌了，姚丽道：爸爸，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还不是你发的这个什么东西！」韩大姑又气又急，「好好的你发这个干什么？现在人家都知道了！」
大早上的，她才准备把小女儿从婆婆家接回来，就看到这么个热搜。再一细看，竟然和他们家一模一样，当场就急了。再和女婿一合计，果然是大女儿发的。
韩大姑父也道：「家里的事你拿到网上说干什么？还嫌不够乱是吧？」
要说不满，他比女儿不满多了——谁乐意一天到晚的帮扶小舅子？还有丈母娘，明明有儿子，却来找他们养老，盘算花他们的钱，攒钱给儿子留着，这算盘打得离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听见。可心里再不满，那也不能闹上网啊！现在的舆论还了得？他们一家都是有正经工作的，万一因为这事丢了饭碗可怎么办？
听他们埋怨，姚丽委屈道：「我也没想着这都能上热搜啊！咱都是平头老百姓，怎么还有人关注这个？」
而且韩琪居然还回復了，帖子热度不降反增，一路过关斩将登上热搜第一，一连串后续反应把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顾不上岳父岳母在场，展景平也和她急眼了：「发帖就发帖，你怎么写得这么细？这不一打眼就看出来了吗？」
他本来还觉得老婆还不错，长得不错又贤惠，家境还好，哪知道她不捅则已，一捅捅出来这么大个篓子。他现在正在提拔的节骨眼上，要是真上了热搜，那可不就黄了？
「我......」一进门就被轮流说了一顿。姚丽委屈极了，眼泪当即就在眼眶里打转转。却还不等她和展景平吵吵，韩大姑父就恼火地附和道：「就是，你写那么细干什么？连你妈什么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都写上了！要不她能找上你来？」
他最犯愁的就是这个。网上大家互不认识，说说小舅子一家的长短无所谓，他也早就受够了，可这不能让人知道啊！他们老家就在这里，小县城地方也不大，到处都是熟人，万一家庭个人信息被扒出来，他们一家子还怎么出门？
韩大姑最是护短，此刻却也顾不上说女婿，朝她也是噼头盖脸一顿骂：「早说了让你少玩手机、少玩手机，你非不听，在网上胡说八道，这下好了吧？全国都知道了！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有这个空你也不去带带孩子，成天就顾自己，把孩子往婆家一撂就不管了，天底下还有你这么当妈的！「
见他们都埋怨自己，姚丽也委屈了，哭道：「我也不知道能闹成这样啊！再说，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哪想着会闹这么大？
韩大姑父恨铁不成钢：「你是不知道现在网上有多厉害吗？要是因为这个被开除公职了，你怎么办？」
姚丽赌气道：「闹大就闹大，反正我又不理亏。凭什么因为这个开除我？」
展景平气道：「你说得轻巧！你以为你经得起人家查？」
姚丽梗着脖子道：「我一不违法、二不乱纪，清清白白的，有什么经不起的？」
「你干干净净？你现在在干什么？」展景平气笑了，「国家现在让暑假上课？」
姚丽一噎，旋而不服气道：「那不是学校组织的吗？全校都上！有本事他把全校的老师都开除了！」
「你......」
「行了！行了！你俩都别说了！」眼见女儿女婿要吵起来，韩大姑愈发烦躁，冲着姚丽吼道，「你先想想人家要问怎么办吧！现在咱这边谁还不知道他们家的事儿？」
韩琪本来就因为成绩好颇受瞩目，十年前那场更是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尤其母亲因为二胎进了icu.指向性也太明显了。稍微熟悉点的人一看就知道了。也就是老教师都不怎么上网，人家一时半会没往他们身上想，要不然还不得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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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说不知道。他们还能硬逼着你开口？」韩大姑父道，「实在不行你就先请两天假，就说小孩不舒服，得领着去看病。反正现在是暑假，也不职误什么事。」
「那要是浩浩他爸问怎么办？他妈妈给我打电话，肯定一眼就看出来是说她。」焦躁不已，韩大姑抓着头髮，瞪着眼看他。
「那就说丽丽那小丫头不懂事，叫她认个错。」韩大姑夫道，」反正她也确实没胡说。「
要他说，趁这个事儿说开了正好。以后该谁负责谁负责，别把事儿往他们身上推。
登时火冒三丈，韩大姑气结：「你说得倒好，那以后亲戚怎么见面？敢情不是你那边的亲戚就不用管了是吧？」
韩大姑父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事情已经这样了，丽丽还能把说出去的话咽回去？」
韩大姑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韩大姑夫也放软了语气：「都是亲戚，又是浩治他妈妈让你打的电话，丽丽她舅估计也不计较这个。」
窝了一肚子火，韩大姑沖姚丽吼道：「看你干的好事！「
姚丽又是委屈又是窝火：「你就会抱怨人！是我让你打的电话吗？不是我舅母跟你说让你劝劝，你才给她打的？打完了又埋怨我。我就发个帖上网说说，又没胡说八道，又没指名道姓，吃了亏还不能说了？要说理亏，那也是他们理亏！至于帖子上热搜，这个能赖我？又不是我买上去的，还不是因为他们家的事太离谱？他们占了这么多年便宜，就是让人家说两句，那也就是两两抵了。」
又不是她想让帖子上热搜的，她就是单纯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而已，现在闹大了却都埋怨她。可要不是姥姥偏心，舅舅一家躲在姥姥背后占便宜，她也不会发帖，要是不发帖，那这事也上不了热搜啊！再怎么怨来怨去，根也是出在姥姥和舅舅一家身上。
「什么叫两两抵了，你...」
眼看老婆要急眼，韩大姑夫连忙上前劝架，却被韩大姑往旁边一推，指着他气道：「你还说！我看就是你撺掇的！浩浩家又不花她的钱，她闹什么？要不是你天天怨东怨西的，她一个小丫头能掺和这个事？」
她这下力气不小，韩大姑夫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顿时也怒了：「行！行！你弟弟最要紧，比你闺女和老公都要紧！你这样的话，咱趁早离了，你跟你弟弟过去吧！」
「动不动就你娘、你弟弟，你娘和你弟弟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孩子也没给你看过，钱也没给过，花钱的时候倒想着你了！天天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还怪高兴呢！「
他也是受够了。丈母娘要是没儿子也就罢了，有儿子还非得找闺女。明明也不是没钱，天天就想着占闺女便宜好补贴儿子孙子。怪不得韩琪会跑，就这么个无底洞，搁谁谁不跑？
「行，你家好，你娘你爹都好，就我娘我弟弟都是累赘……」
眼见岳父岳母要吵架，展景平额上青筋突突的跳，硬着头皮劝和道：「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再后悔也晚了，咱想想怎么办吧！」
一时气急，当着小辈的面儿吵了架，韩大姑脸上本来就有点过不去，听了这话马上就着台阶下来：「都上了网了，还能怎么办？」
展景平道：「这个暂时没办法，咱就看看还能不能在后面说说，挽回一下形象。」
这话还算合理。韩大姑父因看姚丽，韩大姑也火急火燎催她。在众人的再三追问，姚丽不情不愿道：「帖子被我删了。」
「删了？什么？」眼见韩大姑要发火，韩大姑夫赶紧拦住她，「行了，别埋怨了！你再埋怨也没有用了。」
脑子嗡嗡的响，展景平道：「那你赶紧发个道歉的帖子，你删了那就是坐实了。等热度下去就行了。」
「道歉？」姚丽登时心头一突，勉强按捺住脾气，「道什么歉？跟谁道歉？」
「你就说『为此前不当言论道歉，网上的言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三次元的生活，恳请大家不要再打扰了。』就行了。」听出她还有些不服气，展景平格外强调，「必须得说，不然咱们工作就都没了。」
「就是，赶紧的，赶紧道歉。」韩大姑父虽然护着女儿，可也知道轻重，「反正都是在网上，也没人知道你是谁。要是再闹下去，饭碗可就丢了！」
要是舆论再发酵下去，迟早会有人扒他们。他们都是有正经工作的人，可不能因为这个影响名声。
姚丽把头一扭，还要再争，韩大姑的手机却嗡的一声响了。
第105章
「我们也是刚看见, 她爸爸正要给那小丫头打电话问呢！」
「唉，也不知道是谁瞎传，真是一天天闲得没事了。全国那么多人，什么事没有？那些生孩子住院的多了, 还就一个两个吗？一个个就往人家身上想, 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行, 浩浩他妈, 你放心，我肯定给问出来。要不是咱们，那咱们也不能就叫人家乱说。自己的亲娘，还能有不想管的吗？
......
见韩大姑说得好听, 却就是不承认那帖子是姚丽发的，韩母气得冷笑, 有心要和她说道说道, 可想想韩奶奶现在还是她在照顾，最后还是忍了。
「我就问你，你找她干什么？我早说了没她这个闺女！」电话一挂, 旁边的韩父彻底没了顾忌，鼻子吭哧吭哧的, 像头暴怒的公牛：「谁找她要钱了？我稀罕她那两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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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给她打电话！我都说了不打不打，你非要打，现在好了吧！」
「刘梅，我现在就给你说, 我就算是穷死, 也不要她一分钱！」
一大早就接到妹妹的电话, 发现自己一家上了热搜, 还被各路网友阴阳怪气, 紧接着惹出事来的大姑姐一家又推三阻四，死不承认，韩母本就心烦气躁，见丈夫不仅不体谅自己，还冲着自己发火，也不由提高了声调：「那你说你娘这病该怎么办？你上哪儿给她弄这钱？」
「医保也就报个两万块钱，你还得拿三万。就是你娘自己拿了这个钱，那以后呢？你娘都八十了，以后少不了病啊灾的，还得人伺候，谁来？咱们攒不下钱来，以后怎么给浩浩买房子？」
「那你要啊！你要来了吗？」韩父冷笑，「你没看人家说了，一分钱也不多给你！一个月二三百块钱，你要来干啥？养条狗都不够！」
「这下好了，钱没要来，全国还都知道了！你可出名了！」
越说越气，韩父最后几乎是咆哮了出来。
「我就是让你大姐劝劝，还能想着你外甥女能跑到网上胡说啊！」韩母也冷笑了起来，「你这外甥女倒是怪厉害，平时没看出来她有这么大的本事！」
到底由头在自己。现在出了事儿，挨他几句埋怨，韩母本也不打算吭声，哪知韩大姑能是这么个态度——要说气，她也窝着火呢！本就想着让大姑姐劝个和，能劝回来最好，劝不回来她再想别的办法。哪知大姑姐一家子越劝越倒退不说，还给发上了网，闹得亲戚朋友都来问，熟悉的同事背地里也都开始嘀咕，她这半辈子的脸都给丢干净了！
「你也行了，没看她也是向着你说话的吗？」
提到这个，韩父也颇为堵心。虽然气外甥女在网上瞎说，但还是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我倒用她向着我说话！」韩母冷笑，」这回看明白了吧，你这俩姐没一个能指望的。」
姚丽那一副巴不得赶紧甩包伏给韩琪的态度，要说不是受了韩大姑的影响，谁信啊？
「那也比你姐强。」韩父也是一肚子气，冷笑道：「我看你闺女就是随你姐。」
韩母这些兄弟姐妹里，数她大姐日子过得最好——高考考上了帝都的某个重点本科，毕业就留在了那里，工作也不错，可最不孝顺的也是她——自从高考考走，这么多年就没怎么回过娘家，就亲爹死的那次回来过，还一滴眼泪都没掉。小舅子吐苦水说自己伺候爹娘多累多累，又在医院花了多少医药费，那意思就是希望姐姐能帮补点，结果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弟弟交出来爸妈的工资卡，一块去银行查流水和医院缴费记录，说要算清楚这么多年的帐，不能让他白吃亏，直接把小舅子噎得脸皮都青了。
「什么叫随我姐？我看们和你外甥女似的！「虽然也对大姐颇有微辞，但听他这么说自己娘家人，韩母也怒了，「你先想想这事怎么解决再说吧！过上几天说不定记者都找上门来了！」
现在他们还能说不知道，谁问都不承认，可要是信息被人给扒出来，那还怎么不承认？那条新闻现在可都上头条了！
听她这话，韩父像是被戳漏了气的气球，也不吱声了。
一提起这个，韩母又是冷笑又是气：「网上还都向着你闺女，说你重男轻女的、遭了报应活该的、不配当老师的......你可看看怎么办吧！」
「遭报应？我遭了什么报应？就算遭了报应又关他们什么事？」韩父怒不可遏，「我稀罕那小丫头！」
「我现在好好的，我儿子现在也好好的，这就叫报应？那多给我来几回报应！我巴不得多几个儿子呢！」
现在日子是过得苦了点，可往后日子还长着呢！韩母那边就一个丈母娘，有小舅子管着，她又有退休金，也不用他们花钱，偶尔还能补贴补贴他们。至于他妈，估计也就十年了。韩母的工资就算全吃药，那也还有他的。等以后老人的事儿完了，他们还能缺什么钱？
现在他都有儿子了，这点苦算啥？
定定地看着他，韩母心里却有些凉。
韩父正怒气沖沖的咆哮，冷不丁瞅着韩母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口。放缓了语气，他讷讷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浩浩都已经这样了，后悔有什么用？咱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他们就是瞎说。那么多想要儿子的多了，人家也好好的，没见遭什么报应，农村现在都还有一连生了八个闺女都还要生儿子的！以前那些把闺女送了人的更是多了去了，还有把闺女掐死的、淹死的、扔田里饿死的，那怎没见有什么报应呢！」
淡淡地应了一声，韩母脸上已经冷了下来。
又是这样。
她一直就知道老公重男轻女，可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谁不想要小男孩？可自打出院，她就越来越觉得堵心。
原因无他。
自从有了儿子，她就彻底被丈夫从生活中剥离出去了，而唯一认为她更重要的琪琪早就走了。
她因为大脑里的血管瘤破裂进了icu，丈夫每天都在不停地询问胎儿的状况，朋友圈里也到处都是儿子的最新消息，她永远都不存在或者「被包含」在里面，单独关于她的一条也没有；过了大半年，她平安出院，丈夫发的那条朋友圈完完全全就是儿子，连儿子在保温箱呆了多少天都提到了，关于她的却只有一句「母子平安」。生了浩浩以后，她身体状况糟糕到了极点，格外需要照顾，丈夫却永远把她排在儿子后面，连哄哭了的儿子都比她吃药都重要得多，乃至现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认为的「报应」里面都不含有她，婆婆更是嫌她事多，背后屡屡拿她花了多少医药费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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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也别多想。咱们现在得赶紧看看到底该怎么办。」见妻子冷着脸不吭声，毫无疑问又是小心眼的毛病犯了，韩父索性转移话题，「刚才咱二姐也给我打电话问。咱家的事这些老同事也都知道，要是谁说上一嘴，让记者找上来可就麻烦大了。」
「你大姐可咬死了说不是你外甥女发的。」心里头堵着气，韩母冷笑道，「人家不承认呢，你能说什么？」
「你管她承不承认，这不就是说的咱们？」韩父又气又急，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她，「这是我以前的学生刚发给我的，你自己瞅瞅！」
韩母皱着眉一看，却见是地角论坛的长截图，第一张是那个热帖的最新回覆：
1l：「我靠，居然真的是真的?」
2l：「正主现身了？」
......
划过或惊讶或质疑的回覆，再往后正经评论就渐渐多了出来，网友开始吵架：
「我觉得姐姐做法一点没毛病啊！那个楼主不想补贴她舅舅，可她舅舅就是她妈妈的弟弟啊！」
「舍利子转世吧？
「表妹家里啥都不给她，给儿子买房买车，只给女儿买车，女儿还得感恩戴德给他们做牛做马？女儿上辈子欠他们吗？」
「那是她爸妈不是她弟弟，她爸妈生了她，她就得养她爸妈。」
「人家表妹哪句话说不养了？不说了会按法律标准给吗？当然，这钱是花给谁就只有天知道喽」
「对啊，人家就不愿意当冤大头昨了？」
「表妹爸妈都是老师，都有退休金，要是不补贴儿子，干什么不绰绰有余？到时候赡养费还不是转手给儿子了？建议表妹直接汇给弟弟，给他们省一笔汇款手续费。」
「xs楼上的姐妹绝绝子。这边建议表妹敲锣打鼓的给她弟弟汇过去，让大家都知道他爸妈靠抠搜闺女养儿子」
「？？？一群人都有毛病吧？当初她爸妈是按最低标准养的她？」
......
攒着眉头，韩母道：「这有啥可看的？不就是网上那些人打口水仗吗？」
把头伸过去一看，韩父跌足道：「错了错了，不是这个，你看最后那两张！」
见韩母还有些懵，他一把把手机抢了过来，滑到了最后一张，才又塞到韩母手里：「你看看吧！」
韩母定眼一看，只见一上来就是三个大段：
橘子猫：「一看这么多buff叠加，表妹应该就是我同学没跑了。嗯，怎么说呢，她从小学成绩就贼拉好，初中考上了市里一家很好的私立初中，免学杂费的那种，包括住宿和伙食，她爸妈嫌远没让她去，就在他们家门口那个初中上的。她中考考进了我们县一中，全县排名前二百，也是学杂费全免。那时候我们小县城也不讲究上什么兴趣班、补习班，她啥班都没上过，平时也不怎么打扮，一年四季都穿校服。要是单论钱的话，她爸妈对她可能真的也就够个最低抚养标准【笑哭】毕竟高中基本就是一分钱没花。」
橘子猫：「当然她爸妈确实很疼她（在她没弟弟的时候），后来有了儿子就不知道了。高中我和她同校不同班，她妈生儿子就是在她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听她舍友说她当时天天哭，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有回学校里看门的大爷起晚了，都六点了还没开教学楼的大门，大家都在外面说话啥的，只有她一个人跑路灯底下背单词，嘴唇都冻紫了。当时还小也不知道，就觉得『我的天，对自己这么狠』，现在想想，估计当时人家就想好赶紧考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吧。」
橘子猫：「二胎政策一放开的时候，她爸妈就要生二胎。她当时和她爸妈大吵了一架，最后她爸妈大概是说了『你不要弟弟你就滚』之类的话，她反正从那时候起寒暑假就不回家了（我们高中寒暑假可以留校），长年呆宿舍，一直到高考结束，学校清校才走。为了远离她爸妈，她大学也没去我们省的老牌985，而是去了个离家千里的211。当然，学校是在某一线城市。为了这个，听说她和她爸妈还吵了一架。」
橘子猫：「她是很乖巧的那种长相，一看就是好学生。之前我们都没想到她能这么决绝，可能她爸妈也是觉得她迟早会妥协吧。结果emmm咋说呢，反正他们也算是如愿以偿了，毕竟有儿子了，对吧？后不后悔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而且我们这里追儿子的思想深入骨髓，他们说不定也不后悔呢【摊手】」
截图到这里就滑到底了，韩母一阵头晕目眩，急急忙忙的划到下一张，想看看那个「橘子猫」还说了什么，却只看到了一熘网友发言：
「woc真的？」
「高三【再见】本来我还觉得表妹狠心的，现在emmm换我不仅跑，还得再砸了他们给儿子买的车。」
......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就在最底下看见了一个叫「黄金秃噜皮」的网友的提问：
「姐妹能透露个坐标吗？以后找对象避雷。」
那个「橘子猫」打完三段之后就不见了，对于那些让她多爆料的、自证身份的一条也没回復，却独独回復了这一条：「章西南某十八线小县城，首字母是wx」
第106章
登时冒了一头冷汗, 韩母咬牙道：「这是谁啊！嘴这么碎！」
这都精确到了县，再想查是谁家还有什么难度？不要说县里了，就算是市里，也没哪家出过他们这种事！稍微熟悉点的人一听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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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舆论可了不得, 要是给人扒出来, 咱一家都出不了门了, 说不定连饭碗都得丢！」韩父又急又气, 「就算我也请假不上班，浩浩可还得上学呢！」
万一真被扒出来，领导一准得找他谈话。虽说事业单位不开除人，但让他提前退休是肯定的, 那考勤绩效就全没了！何况他这些年可没少在外面给学生补课，万一被人查出来那还了得？还有韩浩, 现在正好是敏感的年纪, 要是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还怎么上学？
「海鹏，你先别急。」因为有人爆料, 事情严重程度瞬间超乎想像，韩母却反倒冷静下来了, 「既然连县名都出来了，那咱们还好办了——你就拿着这个截图，去问咱大姐打算怎么办。她一家这些年也没少在外头补课，发帖子的还是她闺女肯定比咱们还着急。」
「你也别说怨她的话, 现在也不是怨谁的时候, 你就说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要那帖子真的就是说咱们, 那咱得赶紧想办法——要真闹大了, 咱们还不都得丢工作？让她自己掂量掂量。」韩母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还有她大女婿，不也是在县里？你好好说，她知道轻重。」
「浩浩反正上补习班去了，你也不用给他说，要不他又得和你干仗。现在能瞒咱就瞒着，要真是瞒不住了再说。」
「你也别委屈，就现在这样儿，你闹也没用，而且你不正好愁着没钱？咱大姐那人嘴硬心软，这事怎么说都是他们家不对，以后咱娘要是生病，她还不得多出钱出力？说不定就都揽过去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韩父纵憋着一肚子气，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闷了口烟：「行，我给她说。」
***
「道歉！你赶紧给我道歉！」看着倔驴样儿的姚丽，韩大姑都快气炸了，「好不容易你舅舅都说不追究了，你还给我犟！」
捅出来这么个篓子，她都做好了和弟弟一家闹掰的心理准备了，还好弟弟通情达理，甚至还让她别怨丽丽了，说丽丽本来也是好心，想着给他们说话，没想到后来能闹成这样。她正高兴得不行，哪知道本来还好好的闺女突然就死活不配合了，大有不闹个天翻地覆绝不罢休的架势，就跟和弟弟有仇似的，
「那是心虚的也是他，又不是我！」姚丽气道，「你认什么认，你就是不承认又能怎么着？」
要是咬死了不认就罢了，哪知道舅舅一放软态度，妈妈就忙不迭地认下了，跟沾了多大的光似的。可欠下这么大个人情，以后姥姥还不是都赖他们头上了？她是想宣洩情绪，是想让妈妈清醒点，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又是气老婆嘴上没个把门的，又是气闺女拎不清轻重，想了半天，韩大姑父最后沖韩大姑道：「行了，还不是人家一问你就答应了？刚才不说得好好的，谁问都说不知道，你怎么一问就都承认了？这下好了，咱得欠多少人情啊？」
见他都现在了还满肚子算计，韩大姑怒道：「都这样了，你还管什么人情不人情？工作差点没了，亲戚也差点没了，能这样还孬吗？」
「那你要是不认，丽丽现在好好的道个歉，照样闹不大，亲戚也还来往着，咱也不欠这个人情。」韩大姑父气道，「你就说不知道是谁发的，他没凭没据的，也不能就硬安你头上啊！」
韩大姑怒道：「那可是，又不是你家亲戚！」
眼见又要吵起来，韩大姑父忍了又忍，终归是不想在小辈面前跌份儿，到底还是咽下了这口气：「你也行了，这样就这样吧。丽丽，你赶紧道歉。」
「我不道歉，凭什么让我道歉？」姚丽犟道：「要查就查！我就不信了，全校的老师都补课，他们还能都给开除了？」
「你还给我计较这个！我给你说，你要是丢了工作，我们可不养你！」见她还分不清轻重缓急，韩大姑父的态度空前严厉，「赶紧给我道歉！大人的事不用你管！」
「就是你惹出来的事儿，我们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还在这儿有意见！」刚才还和丈夫吵架的韩大姑也罕见和他统一了战线，「现在就给我道歉！」
「我不，我......」
「你别给我说旁的没用的，今天要是不道歉，这事儿没完！」见姚丽还犟得像头驴，韩大姑怒道，「就是欠人情也是我欠，我就愿意给你舅舅和姥姥花钱怎么了？又不是花你的钱，要你管！」
「凭什么要我道歉？凭什么你都怨我？要不是他们一家子哪来这么多事？」姚丽道，「他们自己做事不地道，那被人骂就是活该！」
见她到了现在还不肯认错，韩大姑气得浑身发颤，指着她的鼻子怒不可遏：「好，好，你不听是吧！那反正我们还有君君，也不差你这个闺女，你给我滚！」
这话说得委实诛心，姚丽登时哇一声哭了，扭头就往外跑。韩大姑父连忙要拦，韩大姑却在后面喝道：「你让她跑！我倒要看她能跑哪里去！」
「行了，你就这么和闺女说话？」韩大姑父也怒了，「这事从根子上说就是因为你弟弟，丽丽就是说得过了火，你也犯不上说这种话！」
「哦，那就听她的，就是不道歉，让这事儿再发酵发酵，咱们全家一块被开除公职！」韩大姑冷笑。
这下韩大姑父说不出话来了。见他闭了嘴，韩大姑转头就开始使唤女婿：「她手机密码我不知道，但你们家里那台电脑密码我知道，应该是你爸爸的身份证号后六位。她经常用那个电脑，里面肯定存她的帐号密码了。你登上她的号，赶紧发个道歉声明，早点弄完了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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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不得早点结束，展景平利索地答应下来，回家捣鼓电脑去了。
「你给我看好你闺女，别让她再惹事了！」眼见女婿出了门，韩大姑顿时开始冷笑，「还有，她这样就是你带出来的，我就是不想和你吵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
对于她们姐妹和弟弟平摊养老，老公一直就有意见。尤其是娘在她家住的那一个半月，那不满简直是达到了顶峰。娘前脚才走，他们后脚就大吵了一架，丽丽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对这事指手画脚的，要说不是他撺掇的谁信？
「是，就是我撺掇的，我就看不惯平摊！」没了女婿在场，韩大姑父也不忍了，冷笑道，「你娘又不是没儿子，凭什么三家平摊？」
「我娘生了我、养了我，我给她养老天经地义！」见他毫不避讳地承认，韩大姑也炸了，「又没花你姚家的钱，你凭什么管？」
「是啊，是没花我的钱，那我就看不惯呢！」韩父也提高了声调，「你要是不愿意，那咱现在就离婚，以后你的钱爱给谁花给谁花！」
这已经不是一千两千的事儿了，光这五年就已经四五万块钱搭进去了，这还不算给小舅子的红包和丈母娘在他家住的小半年。他们又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平白无故多摊这么多钱，凭什么？而且就丈母娘这小病不断，大病还不知怎么样的身体状况，以后花钱的地方肯定多了去了，他们又没什么好处，凭什么当这个冤大头？
「行啊，离就离！你带着你闺女过，我跟着我娘过！」韩大姑也彻底爆发了，「就你娘是娘，我娘就不是娘是吧？我寻思着我给我娘花的钱就算再多，也比不上你给你爹娘花的吧？」
「是呢，那可不差远了呢！」韩大姑父冷笑，「那我娘给咱带了两个孩子，之前看丽丽看到了八九岁，现在又看君君到三四岁，买房子买车又给咱出了十万块钱，你怎么不说了呢？」
韩大姑噎了一下，旋即大怒：「行，你娘有钱，那我娘就没钱怎么办？我这个闺女就得看着她饿死是吧？」
「她是没钱吗？她是把钱都给她儿子了！」韩父吼道，「一个月将近两千块钱，她干什么不够？哦，她心疼她儿子，把钱都补贴她儿子了，再让闺女出钱出力养着她，我还得把她供起来是吧？」
「我也不说多，就咱结婚这些年，你娘给过你一分钱吗？」
「钱给儿子，事给闺女，一分钱的好处没有你的，遇到事就找你，我就寻思你图什么？」
「你娘一住院，你鞍前马后的伺候，结果人家正眼都不带搭理你的。君君又小，丽丽天天上课、看孩子又忙不过来，你有这个功夫给她帮帮忙不好吗？就非要拿热脸去贴你娘的冷屁股？」
「我给你说，人家眼里就只有儿子孙子，你算个屁！」
「你还天天说丽丽和她姥姥不亲，光向着她奶奶，那她为什么和她姥姥不亲，你心里没数吗？」
「别说丽丽了，你妹妹家的小孩和你娘亲吗？」
「你弟弟那边就是个无底洞！就算你娘没了，他还有老婆和儿子呢！他老婆又花钱又得人伺候，儿子以后又考不上学，还不得在家里吃爹娘的？他爹娘够他吃的吗？到时候你还得再补贴是吧？」
「韩彩，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咱就离婚，现在就离！我不惯着你娘和你弟弟！」
丽丽刚才说的有些话就是他的心里话。老婆就光可怜她娘和她弟弟，动不动就背着他给娘家塞红包。要是钱少他也就不管了，到底小舅子一家也是倒霉，可也不能这么个补贴法吧？就跟他们是什么有钱人家似的。
韩大姑气了个仰倒：「姚军，你个混蛋！你就这么小气是吧？给我娘一分钱都是割了你的肉了是吧？」
「是！就是割了我的肉了！」韩大姑父冷笑连连，「韩彩，我给你说，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以后咱要么离婚，你去伺候你娘你弟弟，我也不管；要么你去和你娘你弟弟说好，以后你娘的事咱不管了，你娘的钱花给谁、就让谁去管！」
「你......」
两人还在争着，韩大姑的手机「嗡」一声响了。
第107章
「姐, 网上那个帖子你看着没？就是水木女博士因为二胎和爸妈闹崩那个？」
「啊？我......我，怎么了？」没想到韩二姑一开口就是这事儿，韩大姑脑子\"嗡\"的一响，第一反应就是她也知道了, 不由又急又臊, 一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也没什么, 我就是觉得, 你说现在这小孩都怎么回事？不管爸妈的、不管弟弟的，真是啥样的都有。你不说别的，浩浩家的这个不也这样？她奶奶都这样了，一个月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唉, 现在的小孩和咱们一样吗？」
听她不是问新闻的事儿，韩大姑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没心思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打了个哈哈, 打算随便说上两句就挂电话。
听出她心不在焉，韩二姑也不再兜圈子。索性直说了:「你说亲爸妈、亲闺女，一个个为了钱还这样, 别说再远点的了。要不怎么说亲兄弟还得明算帐？现在那个发帖子的道了个歉，这事在外人眼里就算完了, 新闻也不报导了，可他们家里还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呢！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开了，亲戚也不至于闹成仇人。」
听出了点儿味来，韩大姑犹豫道：「当时是不如说开了算了, 可这都闹上网了, 现在再说开不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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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晚的？本来就是家务事, 那人发帖子也不是为了叫人家看见, 就是跟咱拉哌似的埋怨两句, 这还不行吗？就跟咱娘似的，什么好的都给浩浩他爸爸，现在摊上事又找咱，咱说两句还不行了？她要是不偏心，那也没人说她啊！」
「唉，说是这样说，可到底是亲戚，以后这还怎么见面啊？」
这话正说在韩大姑心坎上。亲妈一味偏心弟弟，要说心里没疙瘩是假的。可现在都这样了，总不能真和娘家闹掰吧？
「占不着便宜的时候拿亲戚来说嘴了，那占便宜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亲戚了？又不是谁欠谁什么。旁人咱也不说，就说咱娘，她自己手里还能没钱？还不是都给浩浩他爸爸了？」韩二姑道，「按理你说是不是得她自己先出，不够咱再添？哪有一上来就都让咱拿的？」
「那也不是这回事啊！人家背后不说吗？」
「你管人家呢，他们说就让他们拿钱，你看他们还说不说？谁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再说，你看我们学校里那个王庆德强女干学生，刚闹出来的时候多少人议论？现在哪还有几个说的？时间一长，谁还多这个嘴？别说咱这种小事了，就是那些上了新闻的，今天那个发帖子的一道歉，热度不还是马上就下来了？谁关心人家家里的事啊！」
一听她说那条新闻的热度降下来了，韩大姑心里顿时一松，也顾不上和她掰扯别的了，含煳道：「行啊，以后咱看看怎么办吧。」
见她语气松动，韩二姑见好就收，也不再过多纠缠：「行，咱以后再说。姐，你先忙吧，我挂了。
听了全程，韩二姑夫奇道：「你大姐之前不都怪急的吗？怎么又变了？」
大姨子家孩子多，小闺女得人照顾，又得花钱找关系上高中，大闺女又结婚有孩子了，还想让她看外孙，所以对丈母娘要求养老平摊意见最大，现在怎么一下子改了口气了？
「我就说了，这帖子九成九是丽丽发的。」从冰箱里拿出草莓来，李晓慧道，「现在就是闹大了，所以大姨觉得理亏了。你之前还不信，现在总信了吧？」
还没嗯上一声，韩二姑就一眼瞧见了她手里的草莓。立马放下了手机，三步并作两步抢下了她手里的袋子：「你干什么呢？放下！不用你洗！」
李晓慧无奈道：「妈妈，我这才三个月，又不是要生了，不要紧。你之前不还说你怀我的时候，都七个月了还上课吗？」
「那怎么一样？你这个可是双胞胎！」韩二姑正要数落她，忽然又瞥见了还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韩大姑父，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李军强！你干什么呢？你闺女去洗草莓，你在这儿玩手机？」
韩二姑父眯着眼看新闻，正看得高兴，闻言头也不抬：「我这是看你外甥女那个帖子，而且这才看了不到两分钟，你不也天天看？她现在月份又不大，多动动也没事。」
选择性忽略了第一句，韩二姑冷笑：「多动动没事？我看就是怀孕的不是你。你要这么不上心，这孩子干脆跟我姓韩得了。」
这话一出来，韩二姑父顿时没话说了。捶了捶腰，他唉声嘆气地放下了手机，认命地洗草莓了。
韩二姑还在絮叨：「我看你这指甲也得弄掉，指甲油对小孩肯定不好。」
「我这是甲片，不是指甲油。」李晓慧反驳道。
她自己做的奶茶色美甲，颜色好看着呢，才不捨得卸了。
「那也一样。明天到店里看看怎么给你弄去。」韩二姑道，「你成天就爱捣鼓这个。早知道已经怀了，上个星期就不该让你做。」
慧慧这个月例假晚了两个周都没来，她就觉得有戏。买来试纸一测，果然是怀孕了，去医院一看，已经两个多月了。
「可是梁兆余也说好看。」
「那是他看你高兴，不好直说。」韩二姑不容置疑道，「要不小孩畸形，以后有你后悔的。」
「兆余可是难得的好男人，你可得好好对他。」端着盘草莓过来，韩二姑父也道，「哪有几个男的能同意让小孩跟老婆姓的？。」
当时慧慧说以后俩孩子得有一个跟她姓，他还只当是女婿哄她高兴，没想到还是真的，这下干什么都有劲了——没儿子就没儿子，这不还有孙子孙女吗？就算是个女孩，那也跟他姓啊！还不得赶紧攒钱给孩子存着。
「这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他要是不同意，我也不和他结婚。再说，又不用他怀，有一个跟他姓都还是他赚了呢！」李晓慧道，「他要是反悔，我生完孩子就和他离婚。」
「胡说八道！什么离不离婚的？」韩二姑嗔道，「你好好休息，多吃水果多喝牛奶，别给我成天捣鼓这个化妆品、捣鼓那个指甲油。我跟你说，这些化妆品都有毒。」
「我哪用什么化妆品了？现在天天就用大宝。」李晓慧无奈道，「总不能连护肤霜都不让我用了吧？」
「行了，听你妈妈的。」韩二姑父也道，「你妈妈是教化学的，知道的不比你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别跟你舅和你姨家的姊妹学，你看网上都议论成什么样了？」
韩二姑道：「丽丽也是，家里的事拿到网上说干什么？这下可好了，丢人丢到家了。」
「按理她说的也没错，慧慧她姥姥就该她舅舅管。还有她舅舅家的琪琪，还能就这样不管爸妈了吗？但网上和咱还一样吗？那些碎嘴子还不都得骂她。」韩二姑父道，「管你什么事儿，只要上了网，那些红眼的、舌头长的，还不都趁机骂你？没错也得给你跳出个错儿来，所以不管什么事，就都不能拿到网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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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主要是埋怨琪琪了，要不也没人骂她。」李晓慧道，「她又不想让大姨管舅舅，又想让琪琪管她弟弟，那人家不得骂她？」
「她不是又发道歉的帖子了吗？现在还都骂她?」韩二姑道。
「刚才我看还有人骂。你等等，我给你找找。」找出来那条新闻，韩二姑夫又刷新了一下页面。韩二姑眯着眼，凑过去看了看。
「666 楼主道歉了」
「......所以此贴石锤是吗？」
「lz不是挺硬气吗，怎么跪得这么快？」
「楼主舅舅、舅妈都是老师，看她说话的那语气也像老师，估计是怕砸饭碗吧【狗头】」
「我还想看后续呢，这就没了？没了？」
「我瓜还没吃完呢，楼主就跪了？」
「所以那个真的是表妹本人吗？我看到了活的大佬？」
「楼上这不显然吗？不然就楼主那倔驴样儿能这么快滑跪？」
「有一说一，我觉得lz不配当老师」
「+1 我觉得表妹该去当老师，教教学生怎么锤爆嘴碎亲戚和偏心眼爸妈的狗头」
......
帖子的热度虽然还在持续，但回帖数量肉眼可见的少了。
松了口气，韩二姑忍不住道：「这些人嘴真碎，一看就都是些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
虽说是大姐家惹出来的事，可拔出萝蔔带出泥，他们一家子也都是老师，谁还没在外面给学生补过课了？万一真要查，他们也跑不了。
「这事本来就是姥姥和舅舅做得不对。又要琪琪出钱出力，又什么都不给她，那人家能乐意吗？」李晓慧道，「舅妈还不如不生二胎呢，要不身体好好的，琪琪又有出息，还能亏着他俩？」
「你也行了，人家那么多生孩子的，也没见个个都生进icu。」韩二姑道，「也是你舅舅倒霉，老婆不行，闺女更不行。生孩子进icu的少见，她这样的更少见。」
「都这样了还说那种话，我看慧慧她舅舅是指不上这闺女了，老了之后还不定什么样呢。」韩二姑父也道，「你可别跟她学。」
「就她这样，你舅舅就该再生一个。要不哪天瘫在床上，还不得被她连铺盖带人给撵出去？再有钱不给他们花一分，就是她手里有几个亿又有什么用？」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李晓慧知道说不动，无奈地嘆了口气，也不再提了。
幸好爸妈只有她一个女儿。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咱大姐那边道完歉之后就没那么多回復的了, 我估计过上两三天就彻底没人看了。」
「那这事就是过去了，咱一没钱、二没权，谁还天天盯着咱啊？」
韩父点了点头，正要再和她商议之后韩奶奶手术的事, 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抬头一看, 却是韩浩。只见他头髮乱糟糟的, 衣服皱得都快成了团, 脸上还青了一块。韩母吓了一跳：「浩浩，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韩浩径直打断了：「你们是不是找韩琪要钱了？」
韩母一惊，和韩父对视一眼, 正要开口，韩浩却已经从他们的神情里得到了确认, 顿时气得脸都变了, 沖他们声嘶力竭地吼道：「谁让你们找她要钱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要她的钱！我不稀罕！」
「谁跟你说的？」韩母皱起了眉，敏感地意识到了情况不好。
韩浩却不管这些。兀自红着眼，他质问道：「你管是谁说的？我就问你是不是真的！」
见他状态不对, 韩父呵斥道：「找不找她要钱是我们大人的事儿，你一个小孩插什么嘴？还有,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弄成这样？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什么你们的事?全校都知道了！」韩浩连声音都变调了，「谁稀罕她的钱？你们为什么找她要钱？」
本来就只有家里人知道的，这下上新闻了, 大家都知道了他姐姐考上了清华, 他奶奶偏心儿子和孙子抠搜女儿, 他爸妈还想找他姐姐要钱。补习班里好多都是他同班同学, 他们背地里都议论他, 冲着他指指点点，他气不过上去问，他们还理直气壮地叉着腰笑话他：「你姐姐上清华，你上蓝翔，以后还能给她开挖掘机！」、「你姐姐那么厉害，你怎么就这么笨呢？」、「你爸妈就是不该生你！就该只生你姐姐！」
太阳穴突突直跳，韩母道：「我们没找她要钱，谁和你说我们找她要钱了？」
「没要钱？你们一天天就知道哄我！」韩浩气得脸发青，大声质问道，「那新闻是编出来的是吧？还是赶巧了，天底下还有一家跟咱家什么都一模一样，连家里有多少人、每个人什么事都能对上是吧？我们老师都在悄悄说！」
「谁哄你了？」情知骗不过他，韩母索性也和他明说了，「那你是没细看吗？那是你丽丽姐发的，不是我们发的。」
韩浩执拗道：「那我不管！你让她收回去！」
「你这小孩也好玩，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来吗？」韩父不耐烦道，「小孩别管大人的事，你好好学习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你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吗？下回期末再给我考个倒数回来，这个年你就别过了！」
「学习学习！你天天就知道学习！」韩浩又委屈又气，「他们天天都说，我怎么学习？」
「他们说他们的，你学你的，管他们干什么？他们就算是说破了嘴皮子，你身上还能少块肉？」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见他揪着这事不放，韩父彻底烦了，「你也行了，以后你买车买房找对象，哪样不要钱？你不说别的，给你买的手机要钱吧？你这杯子要钱吧？大人的事你少管，学好你的习，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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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找对象！我不要她的钱！」见他怎么都说不通，韩浩气急之下，抄起手边的杯子就狠狠一摔，「我什么都不要！你们想要就自己要，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眼看那杯子摔得四分五裂，韩父顿时大怒，扬手就要打他。韩母死死拉住他，正要再劝韩浩，韩浩却头也不回，摔门就往外跑。
满腹委屈，韩浩一路跑到了楼下，躲在家属楼后面的小树林里哭了一会，他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家里不想回，回去肯定还要和爸妈吵上一架；补习班的同学都笑话他，更不想去。想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能呆的地方。拍拍身上的土，他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家属院，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门卫：「那个小孩，你干什么的？」
愣了一愣，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医院，自己正站在拐弯的道上，把一辆想出去的白色轿车堵得严严实实。想起了病房里的奶奶，他心里忽然就冒出来了一个主意——从小到大就数奶奶最疼他了，奶奶也不会拿他和那什么姐姐比。他要是和奶奶说，奶奶肯定向着他，把爸爸狠狠骂一顿，不让他再找那什么姐姐要钱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他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进了住院部。
***
「……我爸妈就光说是大姑那边发的，说什么不关他们的事，可要是他们不天天一口一个你姐姐怎么怎么样、你姐姐怎么怎么样，他们也想不着发这个啊！」
「谁稀罕她的钱？反正我不稀罕，我自己会赚钱，以后我挣大钱给你花。」
看到独自躺在病床上的韩奶奶，韩浩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一边抹着泪一边说个不停，全未注意到韩奶奶已经变了脸色。
住院部里住的多是些老头、老太太，天天说的无非是儿子孙子，最喜欢议论这些家长里短。她早就听隔床老太太的闺女说，有个水木毕业的小丫头就因为爸妈要生二胎，直接和家里闹崩了，现在在魔都一年赚上百万，毕业才三年就买房子了，结果一分钱都不给家里。眼看着爹娘一家子受穷。现在她奶奶住院，当娘的心疼儿子家过得不好，就让两个闺女和儿子平摊医药费，结果闺女不愿意了，大闺女家的大丫头在网上抱怨，结果就上新闻了，那些人还都骂这小丫头的爸妈活该，说是他们重男轻女的报应。
昨天对床的两个老太太议论这事儿，她还说到底闺女就是不行，一嫁出去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了。那老太太也说闺女就是不能算自家人，还说这小丫头的爹也是倒霉，大半辈子就一个闺女，现在能生二胎了，老婆生个小孩还能生进重症监护室。当时一听这话，她心里就是一突，安慰自己这种事儿多了，他们这种小老百姓的事儿哪就上新闻了，结果竟然还真是他们?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奶奶勉强笑了笑：「行，浩浩最孝顺，比你爸强多了，奶奶等着你以后赚钱给奶奶花。」
听着她安慰，韩浩越说越委屈：「我爸爸就知道让我学习、学习，可我就这样了。学校里那么多人，还能个个都能考上水木了？就是他天天叨叨个没完，才被人家发到了网上。现在好了，我同学都知道了，全都笑话我，他可满意了吧？」
一听他说「同学都知道了」，韩奶奶的脸色愈发难看。见病房里没有什么人。她试探着问道：「那个新闻我这两天也听人说了，是跟咱家的有点像。可全国这种事多着呢，那个新闻也不一定就是她发的。就是有人嘴碎，背地里胡说。咱不管他们，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随他们说去。」
见她似乎是不信，韩浩急了，一下子就提高了声调：「就是她！我爸妈都承认了！」
见韩奶奶愣了一下，他又是委屈又是着急，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一开始是有人说这事像我们家，后来不知道谁嚷嚷出来，大家就都知道了！我都回去问了，我妈一开始还不承认，我说人家都知道了，她才承认就是说他们，还说他们没要过钱。我爸那么死要面子的一个人也承认了，他自己都说是了，那还能不是吗？」
「你爸妈真说就是说他们？」脸色难看之极，韩奶奶死死攥着韩浩的手，「那个在网上说话的真是你大姑家的丽丽？」
还没意识到不对，韩浩哽咽着点了点头：「我都说了我不要她的钱！谁让他们找她了？奶奶，你让我爸妈别找她了，让他们把那个帖子删了。」
又气又急，韩奶奶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只气得当场就要给韩大姑打电话问个明白，只看了看孙子，好容易才忍住了。
再怎么迟钝也看出来不对了，韩浩疑惑道：「奶奶？」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烈了，怕吓着孙子，韩奶奶勉强放缓了语气：「没什么，我就是怪气得慌。你给我说说，你大姑家那姐姐到底都说啥了？」
一提这个，韩浩就来气：「她啥没说啊？从我妈妈进icu开始，啥事都说了！我那姐姐怎么为了二胎和你们吵架，怎么和你们闹翻出走，怎么一分钱不给你们；你怎么偏心我爸，什么医药费让她们平摊、骨折住院还只让她们照顾；我那姐姐又考了什么学校、买了什么房子、赚了多少钱……连当时你在她们家各住了多久都说了，我还听我爸妈得赶紧想办法，要不再过几天，说不定记者就找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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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还罢了，听到他说到姚丽埋怨自己偏心，韩奶奶气得脸发青，勉强压住脾气，她道：「你爸妈还说什么？你都给我说一遍。」
韩浩委屈道：「他们都哄我，什么都不给我说。就那天我听我妈妈说她给我大姑打了电话了，我大姑说她马上就让丽丽她老公给道个歉，我估计也是这个——要不还能是给谁道歉？肯定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奶奶，你给他们说，让他们别天天『你姐』、『你姐』了，之前我一说，他们就让我好好学习、别管大人的事，那这回闹大了行了吧？她才不给她们钱呢！我也不稀罕要她的钱。」
韩奶奶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就看到门口好像露出来了个什么东西。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正要揉揉眼再看，那东西却一下子就不见了。韩浩也回了头，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三两步就追了上去，喊道：「谁啊？别跑！」
第109章
#水木女博士奶奶说闺女就是不行#
#水木女博士弟弟哭诉#
#水木女博士爸妈承认#
......
看着一熘熘的热搜, 韩琪都懵了。看看视频里眉飞色舞地回忆韩奶奶都说过什么话的老太太，再看着手里的回应稿，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好半天才道：「舒舒姐, 那......那这样我的热搜还要买吗？」
本来看着热度要下去, 她都准备再找人顶上去了, 结果突然就闹了这么一出，她改了两三天的稿子都用不上了。
「不用了，这笔钱省了。」舒曜嘆了口气，「赶紧把你编的程序放上去吧。」
既然已经定位到了韩家, 那韩琪离被扒出来也不远了——现代信息化社会，相关法律又不够健全, 个人隐私基本是在裸奔。且不说外卖、快递, 单就说求职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的信息不被乱用？这些已经泄露的信息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熟人的嘴更是堵不住。纵然韩琪专业对口, 也只能设计个简易的反人肉小程序，同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啊！对、对, 我得赶紧。」最后调试了一遍新编的程序，韩琪吐槽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不知道人肉犯法吗？」
那录音一放出来，韩家一大家子的信息都被扒了个底朝天。她那俩姑姑和韩海鹏家的家庭住址、工作、亲友都被扒了出来, 韩大姑那上初中的小女儿和同学吵架的视频都被爆了出来。虽然她讨厌那一大家子, 巴不得他们被网友骂个狗血淋头, 可这么过分的人肉+网暴, 未免也太令人心惊了。
这么多年过去, 她终于能彻底剥离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地看待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她的遭遇不是一个人的事。
纵然现在成了热点新闻，那些人也只会觉得是韩海鹏一家子运气不好。如果刘梅没有进icu，如果他们没有欠下那么多外债，他们甚至都不会有哪怕一丁点的后悔——女儿大闹出走，那是她本性不好、是她不孝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如果一定有，那就是他们命不好，上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孽，以至养下了这么一个讨债鬼。
哪怕是到了现在，恐怕也只有刘梅后悔，韩海鹏大概率还觉得这是值的——他终于有儿子了啊！至于女儿，那不过是个添头。有了最好，没有又能怎么样呢？儿子再怎么没出息，那也是个儿子啊！儿子理所当然应当拥有家里的一切。
一切都理所当然。
所以，她的目的从来不是韩海鹏。
「要是他们都知道什么违法什么不违法，那也就没网暴了。」舒曜道，「不用着急，今天是周天，你的年假还没开始呢。咱们一共有十天，时间很充足的。你手里的钱又够两个月的月供，真要出了什么事，咱们也不是无路可走。」
手里有钱好办事，即使是期间韩琪的个人信息被扒了出来，那好歹也还有个缓冲的余地，不至于太过被动。即便公司不想给辞退金，想拖着让她自己离职，那也拖不过她。
「程姐那边我提了一下，也算是提了个醒，万一能帮上我，公司估计也不会拒绝。要是最后真因为这个让我离职了，那起码也得拿到补偿金。」韩琪道，「猎头那边我也在打探着，都是些小公司想要人。反正我也不嫌钱少，就先干着，过渡一段时间也没问题。」
程姐是她的直接领导，性格干练，做事也一向靠谱。虽然交际能力为负，但不是她自夸，她的技术水平还是可以的，平时也从不搞事，如果可以的话，公司应该还是乐意保她的。万一保不了，那她找个小公司过渡个两三年也行。她年纪又轻，学歷和履歷都很光鲜，姑且还算个人才，只要降低对年薪的要求，应该还不至于失业。
至于万一真失业了——感谢长年的贫困，让她形成了做兼职和省吃俭用的生活习惯，如果每天都吃馒头就咸菜的话，她的生活开销不会超过一千。现在她自己有房子，不用担心房租的问题。公司辞退补偿金加上手里的存款，还是够还她过上一年半载的。
「往好处想，也不一定会扒到你，毕竟你人际关系太简单了。」舒曜道，「等热度稍微降下来一点，你再回应。也不用多说什么，简单明了就行。毕竟错不在我们。」
韩琪大学和硕博期间都是做研究，工作中和同事交流不多，没几个人了解她的事，说不定他们到最后也只能扒出来她的履歷。唯一可能了解些的，一是李然，二是周英。李然不是多嘴的人，周英更是个比韩琪更直的直女，处事方式也更直接，如果换她摊上这事儿，说不定会直接撸起袖子干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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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了耸肩，韩琪道：「我反正也不指望韩海鹏后悔，我就想让他们一家尝尝千夫所指的滋味儿，受一遍我受过的罪。」
「可舒舒姐，有些事我还是想说的。我想告诉其他的女孩子，挣脱原生家庭没那么可怕。」
撩起齐耳的短髮，她认真起来，「舒舒姐，自从找到了现在的工作，我就一直在想，你说上辈子我为什么不敢离开他们呢？」
「他们没什么好处给我，反而是我所有糟糕情绪的源泉。如果结婚之后是因为有了牵绊走不动，那结婚之前呢？即使是专业不行，即使是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即使是只能考老师，也不是说非要考我们那个县里的啊！」
「隔壁省待遇好、工资高还不加班，而我们县工资又低，工作又累，高中连双休都没有，天天起早贪黑的，就那点补助还不够吃夜宵的。」
「我的社交从高一就戛然而止了，和初中的朋友也基本都断联了，每天只剩下学习、学习、学习，天天学得昏天黑地，背单词真的是都快背吐了。说句实话，高三班里那些同学我都认不全。那个好心给我说话的橘子猫，我之前应该和她还挺熟的，可现在已经对她完全没有印象了。」
「工作也不行，家庭关系也扭曲，也没有什么朋友，为什么我就不走呢？」
「即使丢掉稳定的工作，也总不会比重度抑郁更糟了吧？」
拽住自己的头髮，韩琪苦笑，「有段时间，我甚至都想干脆放上一把火，大家一起去死了算了。」
「那时候心力交瘁的，既没心思、也没功夫想这些。现在回头再看，」
「我害怕的是不确定。」
哪怕是受尽委屈，满腹愤懑，也不愿离开熟悉的环境。
因为不知道离开了家会怎么样，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更糟，因为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环境的问题，所以不敢和过去彻底决裂——这才是她上辈子在泥潭里苦苦挣扎，却始终不敢离开的原因。
换句话说，她恐惧的是未知本身。
或许是她还有一丝挽救的价值，所以上天容许她重来一遍，让她一步步走上了一直想走、却始终走不通的路。
「舒舒姐，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本科就能考上六角场；也没有你那么擅长和人打交道，应付得来各种各样的场合，还能让所有人都感到舒服。」
「但我能给她们提供一个范例。就是如果遇上这种事，普通女孩能够做什么、应该怎么做。」
「这个世界上还是普通女孩多，而且除却少数幸运儿，大部分女孩都会遇上这种事。可却从来没人教过我们该怎么应对，该怎么自我开解。」
笑容阳光而灿烂，韩琪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舒舒姐，我想做她们的舒舒。」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网上的舆论沸反盈天, 她也收到了各种各样的私信。除了那些纯粹是发泄情绪的言论和不堪入目的辱骂，最多的就是把她当树洞，诉说相似经歷的女孩子。其中，又以曾经的独生女为多。
她们曾经得到过父母全心全意的爱, 所以最容易分辨出自己得到的糖还是裹着糖的玻璃渣。很多人清醒得让人难过。
有人是上了大学, 假期回家发现自己多了个弟弟；有人是才上初中的时候, 没等来二胎政策的爸妈就买了个男孩；有人是先有了妹妹、后有了弟弟, 一夜之间觉得爸妈陌生到自己都不认识......
她们有的羡慕她的勇气，想走却不敢迈出第一步；有的回忆爸妈曾经对自己的好，难过于现在的疏远......她们的年纪有大有小，家乡遍及各个省份,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她们都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
很多人面临的情况远比她糟糕, 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断舍离。看到她们, 她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忍不住就想做点什么。
静静地听她说完，舒曜道：「阿琪, 恐惧未知是人类的本能，克服本能是很难的事。你知道我是做法律工作的, 很多案子里女方不敢离婚也是因为这个。有些人一开始会说是为了孩子或为了老人，可如果和她们深入聊一聊，就会发现根本问题还是在她们自己——她们对离婚之后的生活感到恐慌，所以哪怕抱着一段糟糕的婚姻溺死, 也不愿意尝试新的生活。迈出第一步确实不容易, 但只要迈出去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
「所以你能这么想, 我很高兴。」撩起耳边的细发, 舒曜笑了，「因为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韩琪本身的性格没有什么问题，与其说她不够果断，倒不如说是缺乏就业引导。现在一切步入正轨，她有种预感，她很快就要走了。
但谁不希望有人能把火种传递下去呢？
听她这话，韩琪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舒舒姐，真的吗？」
「你不会觉得我多事吗？」
这么做是有风险的。
舒舒姐的积分是根据她们的愿望完成度计算的。现在她硕博连读，工作高薪，魔都有房，韩家那些人也受到了舆论的冲击，舒舒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拿到积分离开。而如果冒这个险，现在舆论虽然偏向她，但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反弹。一旦舆论逆反，她很可能会失去一切，舒舒姐也就相当于打了白工。
「如果你是多事，那我也就是多事了。」舒曜笑了，「放心，做你想做的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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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咧开嘴笑了，韩琪眼眶有些湿润：「舒舒姐，你真好。」
当初受系统召唤的时候，她其实是没有抱什么希望的。上辈子惨痛的经歷告诉她，万事都只能靠自己。
连父母都不会全心全意地帮她，更何况是别人呢？
可原来真的还会有这样的人啊！
笑了笑，舒曜道：「你不也是吗？」
现在网上舆论炸了锅，韩家所有人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韩琪完全可以隐身幕后，安安稳稳看他们把自己上辈子的那些糟心事儿经歷一遍，然后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何必多此一举，冒着被舆论反噬的风险做这种事？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韩琪吸了吸鼻子，很认真道：「舒舒姐，以后我会成为你的。」
没有谁不值得，没有谁做不到。
她以后会成为她。
舒曜笑了：「阿琪，你会比我更好。」
虽然那件事发生之后，所有人都说她行事果断又不失温情。可她其实知道自己心太软，而韩琪远比她更果断。
「不过，」没有多做解释，指着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新闻，舒曜嘆了口气，「先回应一下这个吧。」
韩琪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往手机屏幕一看，便见是围脖有了新动向，热搜第一条赫然是韩海鹏的声明。
大体意思无外乎他有工作能赚钱，妻子也有病退工资，他们自己有钱给儿子买婚房和车，没打算靠卖女儿赚钱，并在最后表示穷死也不会要她一分钱，以后养老也不指望她，让她别天天胡思乱想，并在最后来了一句人生路还长，做人要讲良心。配图是他给她打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银行流水。下面还有不少人点赞，并对她各种阴阳怪气。
登时火冒三丈，韩琪噼里啪啦打出了一行字：
我原来真的、真的不想回应你们的【微笑】毕竟过去十五年你们对我的疼爱不是假的。但现在我发现有的人真的是有了儿子，对女儿的爱能眼都不眨地收回。
一、她的病是你们不顾我的激烈反对，坚持要追儿子落下的。现在她需要照顾本来就该找你和她儿子，不该找我。用你们的话说，闺女是人家的人，是客。天底下还有让客人照顾主人的？我是水，一经泼出，概不负责。
二、既然你们这么有骨气，能专门发条微博说不要我的钱，那也请自己想办法赚钱，别总靠啃老和抠姐妹给儿子攒房本。免得以后她们看自己跪着我却站着，心里不平衡再来讹我。
三、还是那句话，赡养费我会给。我知道这钱实际是给谁的，可我不想欠你们，那二十一年花的钱就当是我借的，一共多少你们心里也有数。按你们退休之后能再活二十年算，我每个月都会定额打给你们。你们因为它少所以觉得拿它买名声更划算也好，因为赌着口气就非不要也罢，我都会给，我不想欠你们。
四、敬赠某些网友：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当奴隶的。愿意的当奴隶的自己跪着就好了，我们都知道你跪着，没必要到处吆喝，更没必要拉其他人一块跪。
最后，做人要讲良心，尤其是在你们还是老师的时候。
配了个「雨我无瓜」的图，并把那些骂得很难听的私信截图一併放了上去。
看着大段的文字，舒曜轻声道：「好了，阿琪。」
闭了眼，韩琪道：「舒舒姐，其实我有时候还是会难过。」
「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纯粹一点，要么就真的爱我，要么就完全不爱我呢？」
这个问题一度是她痛苦的根源。
舒曜答非所问：「阿琪，你看这里。」
韩琪睁开眼，却见是她上一条围脖的高贊评论：
猫猫&葵：非独和独生子女对父母的感情确实是不一样的。父母有再生孩子的权利和自由，但女儿的疏远也是不可避免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只能说女儿太刚烈，而父母又太想当然吧。
沉默了一会，韩琪将这段评论设置了置顶。
「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吧。」舒曜温柔地笑道，「我知道你已经打好腹稿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韩琪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单发了一天围脖回復这条评论：
没错，我自私。在我眼里，所有的爱都应该是相互对等的。他们给我的爱不完整，所以我也无法给他们完整的爱。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能说亲缘不够，彼此放过，各自安好。
我看到了很多姐妹的私信。虽然一条条回不过来，但看到你们的经歷，我真的很难过。还有姐妹把自己的处境告诉我，问我该怎么办。大家应该能看出来，我不是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所以有很多问题，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我的经歷或许会对大家有一点帮助。
那个帖子出来之后，很多人都说我的经歷像爽文，可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样果断。和他们闹翻，我是难过的。而且直到现在，想起这些事也还会难过，只是痛觉在慢慢变淡而已。
高中的时候，这些事盘桓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赶都赶不走，我一度是一边哭一边做题；大学的时候，我时不时就会想到这些事，之后情绪崩溃、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哭。而现在，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会突然冒出来扎我一下。我会难过一会，然后想，哦，我要好好过。我的房贷还有多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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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姐妹私信我，说她们想走，可是不敢离开，原因有很多，我就不赘述了。大家的情况很复杂，难以一概而论。所以我只说我自己。
如大家所料，我高中就在想我以后该怎么办。
他们不是那种卖女儿or完全拿女儿当血包的父母，而是比较常见的中产夫妇：彩礼都会给女儿拿着，会给女儿买辆十万左右的车，偶尔还会帮女儿带一下孩子。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会在儿子儿媳许可的范围内给女儿出钱出力。我似乎除了会被糟糕的情绪折磨之外，不会有任何损失，还能偶尔获益。但如果离开，到时候人生地不熟，遇到什么事没有人会帮我，我得自己面对所有的麻烦。
为了这个离开值得吗？
我犹豫过很久。
如果不走，我就必须接受他们不那么爱我，并在日常生活里处处展现这一点。
我能接受吗？
我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然后发现，
我不能。
我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受不了他们明晃晃的偏心，也不想时不时被扎一下心。与其留下来折磨自己，倒不如干脆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他们尽可以偏心他们的儿子，以后我也只会尽一下法律要求的义务。
如果我离开，我担心的事情不一定会发生，但他们所做的一切却已经切切实实地伤害到了我。为了不一定发生的事情折磨自己，真的值得吗？
还会有比意识到父母不那么爱我、而我又必须接受这一点，并催眠自己这个是理所当然的更糟糕的事情吗？
我觉得不会。
来自至亲的伤害比对未知的恐惧更折磨人。
在离开他们的这些年，我反思了一下，我在害怕什么呢？是人生地不熟吗？是前途未卜吗？后来我发现，我真正害怕的不是离开，而且是未知。
我的运气不错，高考和硕博都很顺利，顺利到我已经不需要面对这个问题了——我可以名正言顺的逃往大城市。
可如果我运气不那么好呢？
我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后来我发现，只要想逃，即使是按他们的要求去考老师，我也可以去考别的地方。东南沿海待遇好，西南地区风景好，九万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总有一个地方容得下我。
离开他们之后，我也确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有了新的生活，那些让我不开心的人和事也在慢慢变淡。我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日子不错而感到愉悦，而不是为得不到他们的爱而难过、委屈和愤懑。至于以后，该给他们的我会给，但额外的不会了——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我就再也无法无法以正常的心态面对他们了。
最后，想送给姐妹们一些话：
父母的观念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事情也是已经发生过的。我们永远无法改变事实，只能逃离让我们感到不舒服的环境。父母因为其他因素而导致的偏心或许可以改变，但因性别而产生的偏爱永远不会。它就像鞋里的砂子，坐着的时候还好，只要站起来，就会扎你一下。
长痛不如短痛。
父母子女一场，不是所有人都有缘分的。学会接受他们不爱你，才能好好爱自己。
文不加点、一气呵成，一时只听见韩琪敲键盘的噼啪声。舒曜静静的看着，忽然就有些替她难过——韩琪是个语文废，能写得这么顺畅，不知道她是打了多久的腹稿。
可能比她当年构思的还要久吧。
见她似乎有些难过，韩琪的姿态反而轻松些，还反过安慰她道：「没事啦，舒舒姐。我这人憋不住事儿，全闷在心里才不好呢。」
舒曜道：「我还怕你会难过呢。」
「我有什么难过的，他们现在的日子才要难过了呢！」哼了一声，韩琪道，「他们不是都不斤斤计较吗？那就继续做欢欢乐乐的一家人吧！」
她就是不盼着他们好。上辈子她拒绝养老平分，她那俩姑姑佛光普照、菩提附体，各种劝她大度。这回没了她这个共同的敌人，姚丽又惹出这个事来，希望他们也能大度地相互原谅，并永远快乐生活在一起呢。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浩浩他妈都说了先等等、先等等, 你瞎回应个啥？」
先是问孙子的话被人录了音发到网上，紧接着又被同病房的老太太卖了，结果才过了一晚上又上了热搜，还没出院就又入院的韩奶奶又气又急, 顾不上护士也在场, 忍不住就骂起儿子来。
看着围脖下面一熘烟嘲讽他的评论和韩琪的回应, 韩父气得七窍生烟, 奈何自己理亏，又怕气着她，挨了数落也说不出话来。实在被她说烦了，才嘴硬起来：「我不回应这事儿就能了吗？你没看那小丫头话一套一套的, 摆明是准备好了，就等咱们呢！」
「知道她就等你, 你还往下跳？你是傻吗！」韩奶奶气, 「你就不能先跟旁人商议商议？你看看浩浩他妈，这下都被气得住院了！你这回可是出名了！」
她是真气得头疼。孙子说的那些话也就罢了，孩子小不懂事儿, 说得过火也没什么，但同病房里那个老太太舌头是真长。因为俩闺女啥事推给孙子家, 她平时忍不住就埋怨几句，结果记者一问，那老太太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这下好了，那俩小丫头嘴上说着不信, 心里却全当了真, 对她一个比一个敷衍。大闺女还稍微好点, 好歹知道这事是她家那小丫头惹出来的, 小闺女是连管都不想管了。尤其是确定她家那小丫头怀的二胎准备跟妈姓之后, 竟把外孙当亲孙子看了。那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她就张罗着要给买房子，一心疼那个还没出生的外孙，把亲妈和弟弟全撇一边了——还说什么现在的闺女和以前不一样，有个什么不一样？要她说，还比之前更没良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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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大有个说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受不了的韩父下了逐客令：「妈，行了。你也别操心这事了，养好身体就行。现在你手术又做完了，趁早回家歇歇吧。你现在就收拾东西，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就没事。以后记着别成天和人家说这儿说那儿就行。」
「就你现在这样，说什么好好的没事儿啊！」韩奶奶一说就忍不住来气，「都是那小丫头看着吧，我就说是你给惯的……」
「行了行了！」见她又要开始唠叨，韩父直接打断了，「要是再给人家听去，咱们又得上热搜了。」
这下彻底哑了火。韩奶奶嘟囔了两句，就唉声嘆气地回自己病房了。
见她走了，韩母才道：「她都说什么了？」
他们家里的「她」，一向特指韩琪。
「还能说什么？」韩父憋了一肚子气，却又怕刺激着她不敢全说，只避重就轻道：「那小丫头在网上诉苦，他们就又骂我。不过也没啥，等风头过去了就好了——当时该听你的话，什么都不回应的。」
韩母却摇了摇头，吃力地要从病床上坐起来，韩父连忙扶住她：「你坐起来干什么？躺着吧，这才好了没一会……」
打断了他的话，韩母道：「把她的回应拿给我看看。」
「你看这个干什么？听她胡说八道！」一说这个，韩父登时火冒三丈，激烈反对道：「咱们也别和她掰扯了，等这事儿热度下去就行了。你和她说有什么用？她怎么着都有理！」
他就是想不明白他有什么错。他好吃好喝的供了那小丫头二十年，到底哪里亏着她了？还说什么前十五年疼爱不是假的——有了浩浩之后，他是让她辍学打工了还是逼她卖血了？他怎么着就不疼她了？还有那些煽风点火的网友，说什么他就是死不承认自己偏心儿子，要么财产怎么不平分——笑话，谁家不是把钱留给儿子？
韩母却并不听他说，径直打开了围脖，先入眼的却不是韩琪的回覆，而是点赞最多的评论：
「什么叫多生个儿子压力还大，合着就是女儿便宜呗。」
「女儿都说要断绝关系都还非追二胎，你告诉我这不是重男轻女？骗鬼呢？」
「别说什么为了给女儿减轻养老负担了，承认就是重男轻女，我们还服你是条汉子。」
……
眼尖瞥见她的屏幕，韩父一把把手机夺了过来：「你看他们胡说干什么？一个两个都睁着大眼说瞎话！她就是给网上那些人洗脑了！」
「她就是被洗脑了，你也得让我看看被洗成了什么样。」见他情绪这么激动，韩母嘆了口气，「你还没看出来吗？现在这事不是咱想揭过去就能揭过去的。要不她回应的时间能这么巧？回回都选在热度才有点要下去的时候。」
「我就说她是故意的！」仔细一想果然不错，韩父顿时气得脸都青了，却又怕引来人不敢大声，强忍着怒火，低声咆哮道：「我哪里对不住她了？她就是故意找茬！」
「她再故意找茬，你也得有岔给她找。」韩母冷冷道，「你外甥女那事怎么办？你大姐怎么说？」
一提这个，韩父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还怎么办？她就让那小丫头认错，说什么都听咱们的，保证以后不让她胡说了——现在都这样了，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何况我看那小丫头也不是个认错的样儿。」
就看帖子里姚丽那恨不得赶紧甩掉包袱的态度，他信这小丫头会真心认错才有鬼。
「而且咱娘说的那些话让人发到了网上，我看她心里也有疙瘩。」
这回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大姐的态度明显就不比上次了。他一提网传的韩奶奶说的那些话，大姐立马就说她知道不是真的——这不是欲盖弥彰吗？明显是信了啊！
「谁稀罕她认错？我是说她打算怎么补救——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韩母冷冷道，「就算有疙瘩，那也是她闺女先惹出来的。不管怎么样，她必须得给咱们个说法。」
抓了抓头髮，韩父道：「那你说怎么着？」
韩母冷冷道：「以后咱娘这边，不管是花钱还是照顾，她都得担大头。」
「这……就怕咱大姐不愿意。」韩父有些迟疑。
「好好的给她闺女发到网上，天天挨骂受气的，咱们不找她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她不愿意也得愿意。」韩母冷笑，「要不就谁惹出来的谁担，让她大闺女把这份担了。」
韩父道：「那她肯定不同意啊！你没看她在那帖子里什么态度？」
「那你没看咱家门口一天被砸多少臭鸡蛋？」韩母越说越怒，「天天躲在家里，跟过街老鼠似的，连医院都不敢去！到处求人好不容易弄了个单间病房，隔音还不好，晚上都有人偷听议论——要是上法院，精神损失费也不止这个钱了吧？」
说起这个来，韩父也动摇了。咬了咬牙，他道：「行，等会她来了，我说说这事。」
第112章
「……到底她事儿多。那天我给琪琪打了个电话, 琪琪那脾气你也知道，反正是争起来了。她那脾气也是不好，于是一气之下就发了那个，也不是说存什么坏心。」
「琪琪也是, 也不想想, 就她妈妈这身体情况, 哪能受这么大的刺激啊！」
把姚丽推在前面, 韩大姑陪着小心，努力挤出个笑来：「浩浩他妈妈现在什么样？医生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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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还有那回事，不过比之前还是好点了。」见她的关心不似作伪，韩父语气方没那么勉强, 「咱娘时不时也能过来看看，也不全用我照顾。」
「对, 咱娘什么样了？最近我也没来看过, 还都是你们照顾的。」韩大姑道，「药什么的都买了吗？网上那些话说的那么难听，没气着吧？」
「我们也就不让她看,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网上那些人胡编乱造，她知道了能不气吗？」韩父道, 「她这都七老八十了，万一气出个什么事来，那不麻烦大了？」
「唉，网上人就是有毛病, 你说咱娘这么好的人, 那些人都说她什么啊？一口一个偏心眼儿老太婆, 还有咒她的, 你说这些都是什么人啊！」连声附和, 韩大姑道，「这些天就让她呆在家里，哪都别去。她一个老太太又不会用这种手机，人家不说她也不知道。」
韩父正要开口，始终一言不发的韩大姑父却突然插了一句嘴：「是啊，网上那些话就是不能信。浩浩那个录音也就罢了，后来那个老太太发的视频，说什么咱娘天天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你说这不是胡说吗？我看就是为了挑拨引流。」
他话锋一转，话题顿时就扯到了韩奶奶身上。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韩大姑脸一僵，忙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好好的你又说这个干什么？让咱娘听到了又得生气。」
「这不就是说他们胡说吗？以后也让咱娘注意点儿，人心隔肚皮啊！」韩大姑父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见他揪着韩奶奶不放，韩父和韩母也咂摸出了味儿来。对视了一眼，韩父勉强压住不满：「是啊，以后得让她注意点。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也不能就指望她遇到的都是好人。再说，本来家务事就难说清，人家知道了能不嚼舌头吗？到时候还不是自己家丢脸？家里的事儿又不是非要论个谁是谁非，亲戚伤了情分就不好了。」
这是又把事儿说回姚丽身上了。
顿了一顿，韩大姑父不说话了。韩大姑连忙说道：「是啊，家务事儿咱也说不清。这事儿到底是丽丽闹大的，是我们没管好她。」
「现在咱娘还不知道琪琪回应的事儿吧？咱先别跟她说了。要不她又得气出个好歹来。」
「医院里到处都说，她能不知道吗？」韩父嘆了口气，「凶了我一顿，这才刚走。医生那边说她能出院了，我下午就送她回去，这段时间就不让她出来了。」
韩大姑闻言，也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气：「唉，你说现在都是事儿，网上这样，咱娘又得手术。」
嗯啊了一声，韩父也点了点头。东拉西扯半天，感觉气氛差不多了，韩大姑终于引入了正题：「唉，现在花钱的事儿也多——咱娘这手术一共花了多少钱啊？」
这话一问出口，几人精神都是一振。把想好的说辞又斟酌了一遍，韩父谨慎道：「一共花了不到八万，医保报销了一半。你们家和二姐一家出了一万，剩下的是我们拿的。」
韩奶奶替他们掏钱的事儿，他们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那天被自媒体一问，和韩奶奶一个病房那老太太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往外说，连韩二姑那外孙要跟母姓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拿出来说了一嘴。好在韩奶奶自己留了个心眼，替他们掏钱的事谁也没告诉，要不然这事儿摆到了明面上，那现在可就尴尬了。
「那可不少，这不得两万多吗？」韩大姑故作惊讶，「债才还完没几年，你们现在能拿出来吗？」
勉强笑了笑，韩父不说话了。
韩大姑心照不宣，赶忙接话：「你说你们现在也不容易——浩浩他妈生了这个病，你们又得给准备钱上大学和买房买车。这样，我看你们家也别拿那么多了。以后咱两家一家一半，我们家那份让丽丽出。你们减轻点负担，也让这小丫头长个教训。」
听她这话，韩母皱着眉头，看了看韩父。韩父明显也不太满意，但看了看自打进了门就沉着脸的韩大姑父，又看了看局促不安的韩大姑，也知道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最高条件了，因道：「不用，不用，你们家也不容易，我们想想办法也还拿得出来。」
这就是答应了，不过再客套客套。长松了口气，韩大姑露出来了一个周以来的第一个笑：「行了行了，咱们一家人，也不用再客气来客气去的——那咱就这样说定了，以后咱两家平分，慧慧家那边改天一起跟他们说。」
「唉，都是我们家现在这样，但凡浩浩他妈稍微好点儿，哪能让你们也出钱？」就坡下驴，韩父嘆了口气，「还有那个小丫头，我们这二十多年真是白养她了！」
见他压根没推拒就应承下来，姚丽几乎维持不住表情，低着头不吭声，韩大姑父脸色也沉了下来。
「哎，现在真是说什么都晚了，所以小孩还是孝顺最重要，学习好不好的也不要紧。她天天说什么以后养老别找她，咱也不用她。」没看到身后老公的脸色，韩大姑只顾着用胳膊肘子捅姚丽，「以后让咱娘来我家，让丽丽照顾，正好我们家有功夫。」
她本意不过是句客套话，韩母却抢着一口应承下来：「那不太麻烦丽丽了吗？她自己不还有两个孩子？」
姚丽的脸登时彻底沉了下来。见她要开口，韩大姑赶紧抢道：「没事，这不还有我们吗？我也给她看，她婆婆也给她看。」一边说着，她一边瞪着姚丽，用眼神示意她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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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姚丽青着脸把话咽回去，韩父正要打圆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韩大姑父却突然道：「丽丽她姥姥手里也得攒了点钱吧？」
第113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才稍稍有些缓和的气氛彻底僵住了。
韩大姑脸一僵，连忙打圆场：「她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钱？平时买点东西就都花了。再说，就算她有，咱们也不能让老人拿钱啊！这不得让她自己攒着？以后万一生个大病, 谁一下子拿那么多钱给她？」
她一面说着, 一面拼命给韩大姑父使眼色。
韩大姑父却不接茬。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他径直道：「要是生病, 那肯定是咱三家拿钱，这个没得说——没有老人躺床上，咱这些做儿女的不管的。但她手里总不能一分钱也没有吧？单位一个月给的遗属困难补助将近两千块钱，她一个农村老太太, 不买衣服也不打扮，一个月花一千顶天了。咱爹之前的抚恤金也都是她拿着, 就算大部分都给你们花了, 她手里也不能一分钱都没有吧？」
脸色蓦地一沉，韩父道：「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咱娘生病看病, 她自己也不能一分都不出吧？都是个老太太了，存那么多钱干什么？留着又不涨利息。」推开急急要插话的韩大姑, 韩大姑父道，「既然要平摊，那咱也一次性说明白。以后看病她自己先拿钱，不够的咱们三家再平分。没有说她自己存着钱不花, 光让儿女拿钱的。」
眼看韩父要变脸, 韩大姑连忙打断他：「她哪来那么多钱？平时生个小病不就都花了？你也行了, 我娘花什么钱还得给你汇报吗？」
韩大姑父理也不理, 径直看着韩父：「明人不说暗话, 你娘的钱都攒着给你了。要说平分，咱也不能光表面上平分是不是？」
「大哥，咱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吧？」制止住撸起袖子就要和他理论的韩父，韩母道，「她一个月就千儿八百的，何况那还是咱爹的遗属补助，咱做儿女再穷到什么份上，也不能算计这个钱吧？你要说她给我们花钱，那确实是花过——天底下当娘的哪有不给儿子花钱的？可也还没多到亲姊妹都得计较的份上吧？」
全做没听出她那丝点到为止的意思来，韩大姑父冷笑：「之前你们家买房子，她一次性给了你们十万，后来又给你们还了八万的外债。这些年你们生病又补贴了不少，但我们两家是一点光都没沾过，别说平分了，论理长期照顾都不该找上我们。只不过你们家现在这样儿，我们这些做亲戚也不好不搭把手。她私底下补贴你们，我们也就当不知道了。但也不能就这么就光这么下去，到底谁家的钱也都不是大风颳来的——浩浩他妈妈，人家都说你讲理，你跟我说说，是这不是这个理儿？」
没想到他能这么干脆的撕破脸，韩母登时噎住。彻底青了脸，韩父连连冷笑：「哦，照你这么说，她是把钱都给我们了？那咱今天也一块说个明白，她是给了我们一百万还是两百万啊，值得你这么眼红？」
「是啊，我也想看看你娘这些年到底贴补了你多少，省得你姐天天动不动就说你娘没钱！」
登时就变了脸，韩父大怒，张嘴就要和他吵，却被韩母死死拦住。想着韩奶奶的医药费，韩母勉强压住火气，好声好气道：「大哥，浩浩他爸说话是沖了点，但你也不能这么说。她就是个农村老太太，又不是什么百万富翁。我们买房子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起码得有个十一二年了吧？还债她是给我们还了八万，但后来我们也还给她了，哪就给我们花了那么多钱啊！」
「对啊对啊，我娘哪就给浩浩家花了那么多钱？你少给我张嘴就来！」韩大姑连忙附和。
韩大姑父冷笑道：「噢，你们也没花，我们也没花，慧慧家也没花，她自己也没花——那你说她都把钱花哪里去了？那钱总不能自己没了吧？」
眼看两边就要闹翻，韩大姑道：「行了行了，这事不是你闺女惹出来的？浩浩这两天都不敢上学了，浩浩他爸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
一把推开她，韩大姑父冷笑道：「你还和我说这个？要是你娘不偏心她儿子，丽丽也不发那个帖子！」
「偏心儿子？谁家不偏心儿子？你娘就不偏心你？轮到我们家就不行了？天底下还有这么明目张胆惦记老丈人家财产的，要不要脸啊？」韩大姑怒道：「姚国宏，这回就是你闺女的事，你少跟我扯别的！」
「我闺女的事儿？」韩大姑父冷笑连连，「我闺女怎么了？我闺女那句话说错了？你娘干得出来这种不要脸的事，那就别怨人家说！」
听他骂到韩奶□□上，韩大姑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哦，敢情你是亲眼看着我娘替浩浩家垫了医药费啊？姚国宏，你闺女也就罢了，你少给我满嘴喷粪！」
「没给他钱？韩彩，你去问问你娘敢不敢让咱们去查她的银行流水！要是这钱没给你弟弟，我姚国宏现在就给他你弟弟磕头赔罪！」
「你......」
「你什么你！」把憋了一肚子的气都发了出来，韩大姑父讥笑道，「自己的钱不花，全偷着留给儿子；让闺女和儿子平分医药费，儿子的那份儿她还给垫上，照顾也全找闺女——天底下还有这么办事的？」
韩父大怒：「我娘偷着给我们留了什么钱啊？姚国宏，你倒是说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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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国宏！你给我闭嘴！」说好的求和成了翻脸，韩大姑气得脸都白了，「天底下哪有把钱给闺女的？你家的钱难道没给你、给你妹妹了？」
韩大姑父冷笑：「你非要掰扯是吧？那咱就好好算算。我娘是东西都留给我了，可养老也全是我担的！我妹妹一共就照顾了几天，什么时候出过医药费？」
「你娘倒好，可一生病住了院，哪回不是闺女和儿子平分？噢，还不是平分，是表面上医药费平分，她私底下再补贴给儿子，照顾的话只找闺女。」
韩父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韩母脸色也难看之极。听他字字讥讽，韩大姑怒不可遏：「姚国宏，我娘生了我养了我，供我上了学，我照顾我娘关你屁事！你不乐意你滚！」
「滚？我早就想滚了！你当我想和你过！」韩大姑父也提高了声调吗，「你娘放的屁都是香的！你娘和那个老太太说了什么你不知道是吧？人家就不拿你当一家人！韩彩，我告诉你，离婚协议书我都列印好了，既然你这么向着你娘你弟弟，那咱们就离婚！」
见他当着弟弟弟媳的面儿又说离婚，本就怒火上头的韩大姑：「离就离！我离了你是过不了了是吧？」
直接把离婚协议书拍在了桌子上，韩大姑父道：「家里一共两套房，旧的那套租出去了，新房子现在咱们住着，车是一块买的。两套房子我爹娘都添了首付，加起来一共二十万，你爹娘一分也没拿，剩下的是一块买的。这样新房子和车归我，旧房子改成丽丽和君君的名儿，就当是你给的抚养费了，以后什么都不用你管，你跟你娘你弟弟过去吧！」
不啻晴天霹雳，韩大姑看着那列印好的离婚协议书，连站都站不稳了，语气近乎歇斯底里：「离婚？凭什么离婚？新房子凭什么给你？丽丽和君君凭什么都给你？」
「凭买房的时候我爹娘添了二十万，凭你娘一分没给！」韩大姑父冷笑，「你还有脸问闺女凭什么给我？凭什么给我你心里没数吗？你这两年天天光想着伺候你妈你弟弟，怎么照顾闺女？丽丽那俩孩子你给看过吗？君君的作业是谁辅导的？君君自己说的跟我，不信你问丽丽！」
身子一晃，韩大姑不可置信地看向姚丽。姚丽低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却清楚：「君君说了，如果你们离婚，她跟爸爸。」
「听见了吗？」把离婚协议书往前一推，韩大姑父冷笑，「签了这个字以后，你想怎么舔你弟你怎么舔，谁也不管你！」
眼见他话说得越来越难听，韩父大怒：「姚国宏，你作死啊！」
韩大姑父冷笑：「没你作死！就你这样还有脸天天埋怨你闺女？我看你闺女说的哪句也没错！啃完你娘啃你姐，幸亏你闺女跑得快！」
脸色铁青，韩父再也忍不住，一拳朝他脸上打了过去。
第114章
#水木女博士姑父和父亲病房打架#
#水木女博士姑姑和姑父离婚#
......
「我一开始还以为会是姚丽先忍不住发飙来着, 毕竟她看着最不想忍。」吃着热搜榜上最新鲜的瓜，韩琦感慨道，「不都说什么『兄弟阎墙，外御其辱』么, 他们怎么这个关节点上打起来了？这叫啥？攘外必先安内外？」
舒曜哧的一笑：「不是讨厌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吗？怎么突然这么有文化了？」
「嗐, 我当年练了两年的作文, 最后语文还是才考了一百来分, 果然实践才是真正的磨刀石。不过，」歪了外头，韩琪道，「韩彩居然这么护着她妈和她弟弟？平时看着可不像啊！」
这还是那个对养老分配不满, 即使碰了一鼻子灰还要坚持不懈地给她打电话的韩彩吗？
「她一开始肯定也没想着老公能来真的，也就是自认理亏, 再加上想着不能和娘家闹断了, 就觉得让个步也无所谓。哪知道老公早就憋着不满了，只差个火星就能爆炸。一看小舅子家不愿意，老婆还一退再退, 哪还有再忍的理儿？当场就摊牌要离婚。」舒耀道，「不过你看着, 她这婚离不了。最后的走向一准是两家闹掰，她和她老公接着过，你二姑家大概率也得和他们说道说道，到头来养老担子指不定还是得落到唯一的儿子头上。」
虽然韩二姑从头至尾没吭声, 但沉默本身也代表了一种态度。韩奶奶和韩母相继住院, 韩大姑一家频频被拍到, 韩二姑却全程隐身, 一次医院也没去过。这固然可以解释为她害怕捲入舆论漩涡, 殃及全家，可亲妈在医院里住了小半个月，她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真的合适吗？种种言行，都实在不能不令人多想。曾有网友爆料说李晓慧已经怀孕，并且孩子要随母姓，而韩奶奶在病房里埋怨女儿不孝顺的那段音频里，有一条就是指责韩二姑把外孙当亲孙看。姓氏在华国代表归属，韩二姑夫妻又都是思想极其传统的人。有了跟他们姓的孙子，这夫妻俩还会自认没负担，对一味偏心儿子的韩奶奶像以前那么大方吗？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在99%的情况下，韩二姑都会和韩大姑一样，把韩奶奶甩给韩父一家，最多一个周去看一次，提供一下必要的照顾。
「那坏了，估计他们还得再闹一回，指不定还得打一场官司呢。她们那亲妈可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哀嘆了一声，韩琪道，「可我是再也不想上热搜了。」
作为一个专业人员，她本来对自己的技术水平相当自信。当初舒舒姐提醒她，她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没人能人肉她，结果不出三个小时，就有人试图攻击她的帐号和私发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比技术她是不怕，但凡辱骂她的都被小程序自动回了鬼图，奈何蚁多咬死象，她是补了东墙补西墙，补得整个人都麻了。现在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她是再也不想上热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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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有时候有些人的初心是伸张正义，可伸张着伸张着就变成了网暴。」舒曜道，「你也注意点，我感觉现在网上也有这个倾向。」
「我早上就看到有条新闻，韩海鹏一家子说有人往他们病房门口扔蟑螂，说什么要追究那些人的法律责任，不过我没点进去看——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是故意博同情的呢。又没什么生死大仇，谁会专门跑医院里给他们送蟑螂啊？恶不噁心?」韩琪道，「不过现在让我进去瞅瞅。」
打开微博，她只扫了一眼，就在热搜榜尾巴上找到了那条新闻，「让我看......」
手比眼的动作都快，舒曜连头都没转就捂了眼，有密集恐惧症的韩琪更是连话都没说完就差点吐出来。
——死老鼠、死蟑螂、臭鸡蛋、红色颜料或者不知名动物的血......韩奶奶病房门口堆放着各种各样噁心的东西，脸色苍白的韩母惊恐的看着乱飞的蟑螂。姚丽一家的地址被人扒了出来，不打码的身份证照片明晃晃摆着，连展景平的父母家都没能倖免于难，一只只刚孵化出来的蟑螂正从箱子里往外爬。
用最快的速度关掉了网页，韩琪拼命把那些蟑螂从自己脑海里往外赶：「我的天！这些人，这些人......」
要是议论排挤韩海鹏一家，那她无所谓，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可是往病房门口放蟑螂？就是往家门口寄蟑螂也过分了啊！更何况那是医院！就算韩海鹏夫妻真到了罪不容诛的地步，也不能把这些往医院里送吧？吓到住院的其他老人和孩子怎么办？
忍着噁心，舒曜道：「有些人想的是伸张正义，有些人就是纯粹发泄情绪。」
「舒舒姐，我不能现在结束。」极力忍住干哕的冲动，韩琪道：「毕竟不管怎么说，网暴都是不对的，对吧？」
***
#网暴不是目的#
#水木女博士回应父母被网暴#
「网暴不是目的」
「......我应该是对舆论压力体悟最深的人。每一个章东女孩应该都知道，一个冥顽不化、固执的不想要弟弟的女孩会被长辈们怎样说教。」
「从高一到大三，我被迫接受了整整六年的洗脑。每个人都在跟我说你应该对你弟弟怎么样，有弟弟对你来说多么多么好。而我没有妥协。不妥协的结果是一轮又一轮的舆论围攻，即使是出门倒个垃圾，也能听到熟人诸如『xx，你不能这么自私』这样的劝告和指责。」
「而众所周知，当外界压力过大的时候，人是会走极端的。那段时间我痛苦得发疯，有时候甚至想干脆打开煤气阀门，大家一起死了算了。唯一支持我活下去的就是我的成绩还不错，成年后我应该能逃离他们，逃离那个扭曲的环境。」
「那时候我还年轻，在被他们气得当众落泪、焦虑到夜夜失眠的地步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希望他们能遭受我遭受过的一切。所以一开始大家指责他们，我其实是觉得挺解气的。但是人肉、网暴，乃至发展到给他们寄蟑螂的地步，完全是我没有想到的，也真的是做得太过了。」
「网暴和人肉违法，这是法律的底线。从道德上来讲，他们也罪不至此。而从实际来看，华国遍地都是这种父母。」
「法律中的子女拥有平等的继承权就是一纸空文，近乎全部的女孩子从没有得到过公平的对待。当看到他们堂而皇之的要求我平分养老，却要把所有的资产都留给儿子的时候，我很高兴大家遣责他们，因为这意味着大家开始审视这个问题。但是网暴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我的初心并不是想指责他们，希望更多姐妹意识到这个问题，及时止损，逃离那个令人室息的环境——毕竟没有人会想去復活木乃伊。不管其他人说什么，他们都压根不会改变。即使他们现在后悔，也不过是后悔当时冒了险，不该明知道脑子里有血管瘤还要坚持保胎，后悔没早早给我洗脑。更何况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后悔，而是埋怨命不好，埋怨为什么别人都能好好的生二胎，只有他们进了icu，女儿还是个不孝顺的白眼狼。」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不要为伸张正义而助长邪恶。如果我们没能幸运的成为新时代的女儿，那就做新时代的父母。」
「想说的都在这里，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毕竟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以后就不会再对这件事情进行回应了，也希望以后不再被打扰。」
「20x3，大家共勉。」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这是不打算出来了吗？」
「从昨天晚上就没人出来过, 估计是不出来了。」
「唉······」
两个博主扛着支架边说边走，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家属院门口。眼见周围没再有人盯着，韩浩不再犹豫，打开了北阳台的窗户, 一撑一跳, 就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毫不费力的落在了楼下的泥土地上——谁说出去只能走大门?他家在二楼, 一楼外扩了阳台，踩着顶棚一翻就下来了。
拍了拍身上的泥，韩浩正要从家属院后墙翻出去，却忽然看到远处有个黑影在动。吓了一跳, 他条件反射似的藏到了草丛里，却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有人追过来, 忍不住伸头去看, 却见那黑影半天没动静。心生疑窦，他打开手机，拿相机放大一看, 这才看清楚是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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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松了一口气，韩浩忍不住又在心里狠狠把那些多管闲事的网友和博流量的博主骂了一顿。看着那些在单元门门口蹲守着的自媒体博主, 他愤愤地竖了个中指，骂了声傻b，才拍拍屁股，抄了条小道, 猴儿似的从后墙翻了出去。
成功落地, 韩浩压了压帽檐, 就准备找个地儿转转。可想了一圈, 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地方可去——奶奶身体不舒服, 转进了vip病房，医生三令五申等闲不能打扰；姑姑现在和他们家闹崩了，舅舅和小姨看见他就嘆气，亲戚家也都不欢迎他；要是打游戏吧，一则他手里没钱，二则同学都在补习班上课，也没人和他一起玩，而且如果被那些博主发现了，还不知道会吐出来什么噁心东西来——今天早上他那姐姐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发了条唿吁停止网暴的围脖。这下好了，往他们家门口丢垃圾的少了，分析他的自媒体却多了。
那些不要脸的博主在他家门口拍来拍去，还专门怼着他的脸拍，回去就开始胡诌八扯，什么《水木姐姐蓝翔弟弟——姐弟差距是如何产生的》、《男孩之殇：从水木女博士看过来》、《二胎父母：溺爱怎样毁掉中国男孩》······诸如此类，噁心得他隔夜饭都吐出来了。更噁心的是点击和转发还不少，胡编他上蓝翔那条新闻的转发量甚至破了十万——谁tmd上技校了？他现在就是恨不得一拳打在那个博主脸上，揪着他的衣领子说道说道。
思前想后，他好像一个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可他更不想回家看爸妈吵架。抿着嘴，韩浩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正想着要不要还是回家算了，可他才一转身，对面商店里一个黑色棒球帽的人就一下子就低了头，装作在刷手机。心里警铃大作，他拔腿就跑。那人自知跟踪被发现，也不在遮遮掩掩，拿着手机就开始追他。暗骂了一声傻b，韩浩掉头就往回跑，可才跑了两步就遇上了岔路。
脑子里懵了一瞬，但眼见后面那人越追越近，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选择了看上去更眼熟的那条。嗖嗖地往前跑着，周围的环境果然越来越眼熟，后面那人也被他越甩越远。渐渐松了口气，韩浩正寻思着从哪个拐弯彻底甩掉对方，忽就见前面有座两层的小楼，后面有道围墙，看高度他正好能翻过去。心中大喜，韩浩噔噔噔就钻了进去。可楼梯才爬了一半，他直觉哪里好像不对劲——这种直觉在老师查课间操的时候救了他好几次。心里有些踌躇，他正想要不要跑回去，可往外一看，那人已经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了，离他也就两三百米。
一咬牙，韩浩正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翻墙跑路再说，就听到上面有人喊他的名字：「韩浩?」
大惊失色，韩浩一抬头，就见长年坐垃圾桶旁边的郑志勇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整个人都懵了，他不自觉退了两步，往上一看，就见一块眼熟的破黑板正耷拉在泛黄的墙上，上面是英语课代表刘晗歪歪扭扭的字迹：「英语练习册两页复习昨天考试的卷子」
——补习班的后门，而且办这班的就是他班主任。
暗道晦气，韩浩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正琢磨着怎么脱身，王启那声「韩浩」却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在走廊里游荡的刺儿头唿啦啦全冒了出来，五六双眼睛都盯上了他，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韩浩，他怎么来了?」「他家不是很厉害吗?」"厉害的是他姐姐，他厉害什么?」「他姐姐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太笨才不认他的。」「你没看新闻吗?他是早产，所以脑子有问题，就是生物课的那种病，叫什么来着?哎呀，哎呀，就是这种，」郑志勇翻了个白眼，做出一副口吐白涎、手指不停抽搐的样儿。众人顿时闹笑，郑志勇的难兄难弟王启还在嚷嚷：「郑志勇，你个傻子怎么听的课？这是唐氏综合症！」
众人越发笑起来，韩浩气得脸都黄了，扭头就走，却不防正撞上个人。他抬头一看，正是那个追着他跑了半个县中心的博主。见他非但追了进来，还要拿手机录像，韩浩登时火冒三丈，把他狠狠一搡：「有病吧你?傻b一个！」
围着城区转了大半圈，刘鑫源好不容易追过来，人都快跑废了，被他这么一推，顿时一个踉跄，差点从楼梯上掉下去，手机也摔了出去。等他拾起手机，韩浩已经跑没影了。
人都跑了，新闻不用说是没了。刘鑫源灰心丧气地站了起来，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他是个抖音博主。二胎、博士和男女相关话题都是热点，只要能蹭个边绝对不缺流量。因此他不惜跨了大半个省，专门跑韩家蹲守，奈何他时运不济——蹲韩父韩母的时候，新闻在韩奶奶那儿；蹲韩奶奶的时候，话题又转回韩父身上了。来来回回总是赶不上，似乎永远都欠了点运气。网际网路热点持续期一般不超过七天，眼见这个事儿都要结束了，他却连点汤水都没捞上。今天好不容易撞了大运，眼尖认出了在街上熘达的韩浩，他心里狂喜，想着好歹没白来，结果追了半个城区依旧一无所获不说，还被推了一把，差点摔坏了手机。
收拾好东西，他垂头丧气要离开，不经意抬头，却看楼上齐刷刷伸出好几个脑袋，五六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他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知名博主。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他还是放慢了动作。
见被他发现了，那群小孩马上把头缩了回去，转眼就一闹而散。里面的房间传来女生的声音，听语气应该是个班干部：「郑志勇!回来！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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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小孩好，也不用追热点，也不用愁赚钱，光上个学就行。
这么想着，刘鑫源正收拾东西要走，脑子里却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
——上课？
现在不是暑假吗?上什么课？
第116章
「表妹好坚强啊！」
「坚强而有力量555怪不得人家是大佬, 我是菜鸟」
「确实。网暴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群体性发泄。」
「大佬真的人间清醒而且自述一开始的幸灾乐祸也好坦诚【捂脸】菜鸟和大佬突然就有了共通之处。」
「我可能知道怎么考上水木了【笑哭】虽然我做不到」
「日常觉得韩家夫妻真·活该。有这么厉害的女儿还不知足，非要追儿子。现在好了吧，让他们照顾他们那傻儿子去吧【白眼】」
「这对夫妇真的天胡开局，结果最后搞成这样。说真的, 大佬到了这个地步还愿意给他们说话, 如果没闹崩怎么可能亏待他们？」
......
看着底下一熘评论, 姚丽心火直冒, 一把就把手机摔到了沙发上。那款最新版的水果手机在沙发垫上连弹了两次，啪一声摔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呢？」听到动静，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展景平怒道，「动不动就摔东西, 我还没说什么呢！」
从姚丽的身份信息被扒出来开始，网友就陆陆续续给他们寄蟑螂盒子, 连他父母家也没能倖免。那些人还不知从哪里扒出来他的工作单位, 这下好了，连单位门口也堆得都是。领导专门找他谈了话，那意思让他回家呆一段时间——要是平时, 回家就回家吧，躲躲风头也好, 反正体制内也不开除人。可问题是他现在正在提拔的关键点上啊！他费心竭力地争取了小半年，到处拉关系给人送礼，这下全黄了！
最近流年不利，爸妈要闹离婚不说, 展景平也和她大吵了一场, 扬言要离婚。自知理亏, 她忍着一肚子火求和, 好说歹说才算过去。结果他还是隔三差五的找茬, 不就离婚吗?离就离，她又不是离了他不能活！
眼见女儿也要发火，韩大姑父推了推眼镜：「你也行了。她说不回復是好事，你发什么脾气？」
「谁稀罕她假惺惺！要不是她煽风点火，这事怎么可能闹这么大？」姚丽气结，「现在这事儿快过去了，她倒开始装好人了。」
「那你说怎么办？再和她掰扯？」韩大姑父重重道，「你没看网上都说她多大度、多不计前嫌？就你这样的还想和她闹？脱上一层皮你也闹不过她！」
「现在好不容易清净了，你也省点事儿吧！」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暮气沉沉的韩大姑也抬起了眼皮，「之前你说你姥姥偏心，行，听了你的，和你舅舅家闹断了。这回你再闹，是想把工作也闹没吗？」
心里窝火，姚丽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可看韩大姑那脸色，什么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见她一脸不服气，展景平皱着眉头，加重了语气：「你可别再出什么么娥子了！现在都成这样了，你还嫌不够是吧？」
一听这话，姚丽登时炸了：「什么叫我挑事？明明是她挑事好不好？要不是她死揪着不放，这事能闹成这样吗？」
「那反正她就是死揪着不放，你也闹不过她，不吃这个亏你要怎么办？」展景平冷笑，「没那个本事就别去招惹她，你以为你是谁啊！」
「展景平，你有病吧!」姚丽怒不可遏，揪住他就要吵。
眼见两人要开始吵闹，韩大姑父道：「行了行了，你还吵吵！开学之后你不晋职称了？」
一听这话，姚丽顿时哑了火，好半天才迸出一句：「我晋职称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那你就闹！闹他个人仰马翻，再让人扒出来你们学校进规补课，全体背处分！」见她还死犟着不认错，韩大姑父重重放下杯子，怒道：「你搅黄了景平的事儿还不够，还想让你们学校也出个名是不是？我告诉你，要是这事被人爆出来，我、你妈还有你姨、你舅一家子全得被开除！」
「你小声点，不知道现在到处都有偷听和录音的吗？」皱着眉头，韩大姑和韩大姑父说了自医院回来的第一句话，「上回在医院被人拍了还不长记性？」
韩大姑父一噎。转而姚丽：「反正我告诉你，你别给我折腾了。要是网上有什么动静，那就是你的事儿！再闹全家饭碗都没了！」
「我不说人家也不一定不知道啊！」心不甘情不愿，姚丽气闷道：「你上次在医院不是被人录音了？当时你说我舅在外面辅导机构上课赚了不少钱，也不是当年那样真困难了——要是这个被人拿去做文章，也不能算在我头上吧？」
「这不是说以后吗？」事关工作，韩大姑也顾不上消沉了，罕见向着韩大姑父说了句话，「你十月份就得评级，盯着你的多了！要是带累得整个学校都背处分，你就等着按现在的职称退休吧！」
「还评职称？她能平安退休都还是好的！要是现在有人举报，她工作也没了！「韩大姑父道，」你把手机给我们，这两天就在家里呆着，也别上网了，等热度降下来再说。反正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等没人关注了，你天天骂她也没人理你。」
「好好好，我不说话总行了吧？出了什么事都赖我。「又是委屈又是不耐烦，姚丽道，「但之前被人录下来的可不关我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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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又不是赖你，就是提醒一下，让你小心一点。」韩大姑父道，「你十月就评职称了，就怕有人向使坏。」
倒是韩大姑还有些担心：「你那天的话不会被翻出来吧？」
「既然前天没被报导出来，那问题就应该不大。」韩大姑父不以为意，「而且丽丽学校里肯定没人举报。他们集体补课，要是被查了全得吃瓜落，谁都评不了。怕就怕旁人使坏，举报你弟弟在外边辅导机构上课，牵连到咱们家。」
韩大姑登时竖了眉：「我弟弟?什么叫我弟弟？你妹妹不也在外边上课？怎么不怕她牵连你？」
她也不是好惹的。虽然不可能为了弟弟和老公离婚——尤其两个女儿都不站她的情况下。但也是不怕离婚。既然说了帮补亲戚要有度，那两边亲戚就都得一视同仁——婆婆公公是出过钱、出过力，可现在他俩都去世了，小姑子总对他们家没什么贡献吧？
「现在网上都关注你家，又不关注我家。」韩大姑父耸了耸肩，「再说，我妹妹是民师，在外边上课又怎么着？举报了也不丢工作。」
韩大姑气结：」噢，那你就管他叫『我弟弟』？我怎么不管你妹妹叫『你妹妹』？」
眼见两人又要吵，姚丽道：「行了，我反正没事。你要担心还不如担心小姨呢。她今年秋天要评副高，十个名额将近二十个人争，别有人举报她。」
韩大姑父也点头：「你小姨也是，出去上什么课啊？她就一个闺女，家里也不缺钱。」
「那也不是这回事啊，天底下还有嫌钱多的？」韩大姑反驳道，「再说，也不一定就是跟你抢名额的举报。有的人纯粹是看你过得好就眼红，还有家长挑事的、学生举报的。「
「家长也就罢了，一般哪有学生举报的?」韩大姑父不以为然，「一群小孩懂个啥？他们连给谁打电话举报都不知道吧?」
「那可不一定。」韩大姑道，「就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那些小孩才嘴上没个把门的，没轻没重，什么都往外说。要是」
正说着，韩大姑父的手机嗡的一响。心里莫名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他低头一看，却是浏览器自动推送的热点新闻
——#水木女博士初中班主任违规开办暑期补课班#
第117章 尾声
——#水木女博士初中班主任违规开办全校暑期补课班#
——#水木女博士班主任公然宣称所有乡镇老师都违规补课#
——#水木女博士父亲疑似在外违规补课#
——#水木女博士表姐全校违规集体补课#
——#水木女博士亲属全部在外违规补课#
......
原本热度已经降下来的新闻再次霸榜, 热搜一条接一条，又再次接近尾声。
「他们会被开除吗？」
看着微博上最新的#教育局通报水木女博士亲属违规补课处分情况#，一次热搜都没点进去过的韩琪沉默了许久，轻声问道。
「违规办班的肯定要开除了, 比如你初中班主任。姚丽那是全校违规补课, 估计也就是记过。他们……不一定。」舒曜实事求是道, 「办补习班和给自己班学生补课必开除, 在辅导机构违规补课通常是记过加降级。但这次事情闹得比较大，怎么处理就和舆论有关了。」
教师违规补课一直是个自带热度的话题。通常来讲，有关部门在舆论压力下会从严处理，但这次情况却有些特殊——因为评论区有不少共情韩父的, 觉得他家庭有特殊困难，外出补课实属无奈, 而且又不是自己办班, 情有可原。所以最有可能是客观处理，降级加警告之类的处分。
点了点头，韩琪点了进去。
这份通报言简意赅, 简述了一下情况，就通报了对相关人员的处分——县教育局局长和姚丽学校的校长双双撤职, 予以党内警告处分，在外办班的老师全部开除。韩父被一撸到底，职称从副高变成初级，大半辈子白忙活了一场。姚丽被记大过, 三五年之内晋升无望, 韩大姑父和韩大姑也被双双撸回了中级。只差四年就退休的韩二姑被取消五年内职称评选资格, 与副高彻底无缘。
「那看来是考虑舆论情况了。」舒曜道, 「相对从严。不过还好, 没到开除的地步。」
韩琪释然：「那以后我就和他们再也没有瓜葛了。」
她是不希望他们过得比她好，可如果他们被开除，她做不到看他们去讨饭。可怕就怕她帮了反落埋怨，还让他们升出什么不切实际的期盼。
一直说放下了、放下了，可其实这辈子也做不到完全放下吧？依旧贪恋着一家三口时的美好时光，她在感情上，终归还是没法彻底和他们割裂。或许要走到生命尽头，才能真正和自己和解。
见她怅然，舒曜轻轻嘆了口气：「阿琪，不用难为自己。坦然面对就好。」
努力地笑了笑，韩琪慢慢道：「好。」
抬起头，她轻声道：「舒舒，你是不是要走了？」
自唿吁停止网暴，舆论不再集中她身上开始，舒舒就开始一天天变得透明。
舒曜快走了。
她俩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点破。
可分离的时刻终归还是要来了。
看着拉满的进度条，舒耀轻轻点了点头：「可能就是现在了。」
「总觉得你像是陪了我一辈子了。」韩琪的鼻子有些发酸，「当初你来的时候，我还不信你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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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也在想为什么你会需要我。」撩起碎发，舒曜故作轻松，「阿琪，这是好事，说明现在你不需要我了。」
努力笑了笑，韩琪道：「舒舒，一直是你在帮我，我也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现在你要走了，我也给你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送你两句话。」
「不要难为自己，舒舒。我不知道你经歷过什么，可是，」迎着她的目光，韩琪认真道，「度人先度己，你也要学会和自己和解啊。」
舒耀忽然就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她慢慢道：「好。」
「那我就当你听进去了。」韩琪笑了笑，眼眶却有些泛红，「还要和我道别吗?」
「好。」努力勾了勾嘴角，舒曜道：「阿琪，再见。」
「再见。」
招了招手，韩琪道。
她明明都是笑的，眼里却有水光在闪。
令人炫目的白光亮起，她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直至在时光遂道的另一头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进入现实世界舒舒要回去找阿姜了
因为这是两个故事交叉在一起，爸妈为了传宗接代买男孩的小姐姐的故事正在进行，而舒舒姐妹俩的故事已经进入尾声了，所以我给下个世界取的名字是来自盲镇的姐姐。但后来想想，这个名字太笼统了，让人觉得很懵，用舒舒的故事命名可能更直观，所以最后定了这个——四个女儿一个丁
第118章
和韩琪道别, 舒曜开始在新的小世界辗转：有从小被父母虐待的二女儿；有在学校里被高年级学生□□、父母坚持不准报警，拿学校的赔偿金给弟弟买房的姐姐·····已经记不清经歷了多少个小世界，也不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完成了最后一次任务的舒曜再次回到了空间。
「舒舒, 你可以回去了, 现在要回去吗?」
把自己蜷成个球, 成功升了级的糰子系统托着腮问道。
点了点头, 舒曜道：「好。」
时空的转换带来了剎那的失重感，她一睁眼，就是窗明几净的病房。
姜零露安静地躺在床上，春日的暖阳透过纱窗洒在她的脸上。她依旧未醒, 脸上却不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唇上也有了淡淡的色彩。床边的柜子上是护士才换好的鲜花, 红艷的花瓣上犹带着露水, 如美人含泪。
「她什么时候能醒？」坐在床边，舒耀轻声问道。
「今天晚上。」糰子系统道，「她不能醒得太突然, 得一点一点变好，不然会对医护人员产生惊吓的。」
点了点头, 舒耀示意自己明白了。打开桌子上的电脑，她开始处理这些天积攒下来的事务。
通讯软体里的新消息比预想的多，不过没多太多——现在是暑假，学校里基本没事；事务所那边她打过招唿, 再加上早就不接小案子了, 倒也没很多人找她。往下划拉着, 她习惯性地想看看学生有没有什么问题, 手指却在一个聊天界面顿住。
深吸了一口气, 她垮起包，推开了病房的门。
***
「三丫，不，三妹······」
见舒曜从包间外走进来，刘熙娣慌忙站了起来，险些泼翻了长桌上服务员倒好的水。
绕过她走到长桌的另一端，舒曜的态度疏离而客气：「叫我舒曜就好。」
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刘熙娣忐忑道：「舒······舒曜。」
放下包，舒曜抬眼看她。
能明显看出她努力打扮过——斑白的头髮仔细梳得整整齐齐，洗得褪色的花格子衬衫干干净净，发毛的袖口中露出一双龟裂而粗糙的大手，手心里全是萤子——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双常年从事重体力活的女性的手。脸上皱纹密布，因长期经受太阳的暴晒而黑中带红，带着寻常四十三岁女性绝不会有的沧桑，整个人佝偻而萎缩，如枯萎的狗尾巴草，与轻奢装潢的欧式咖啡厅格格不入。唯有那一双浑浊的大眼，才勉强看得出她们之间存在的血缘关系。
「你非要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表情疏淡，舒耀冷冷道，「阿姜还在医院里，我没空和你绕弯子。」
听她此语，本就浑身不自在的刘熙娣愈发不安：「我，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
她绞尽脑汁想编出个藉口，却怎么也编不出来，急得额上直冒汗。眼见舒曜要皱眉，她忽然灵光一闪，急急道：「就是想问问你四丫······不，四妹，不，阿······阿姜怎么样了?」
「托你弟弟的福，还没死。」舒耀神色冷淡，「现在从icu转出来了，医药费一个月三万。怎么，你们想给她付？」
唬得脸都白了，刘熙娣讷讷道：「这，这······？」
她「这」了半天，终归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冷冷地看着她，舒曜一言不发。
和从头到脚，连头髮丝都带着攻击性的姜零露不一样，她从不化浓妆。栗色波浪卷，珍珠耳坠，小香风套裙，白色羊皮高跟鞋，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永远优雅而温柔。可此刻，她明明与她平视，却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不安在尴尬中蔓延，刘熙娣芒刺在背，不停地搓着手，干巴巴的解释道：「小宝，小宝也不想这样的。我······我也没想到小宝会这样。」
「没想到他会这样？」侧过脸看她，舒耀几乎要笑，「那你也是不是没想到玥玥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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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几乎是在顷刻间夺眶而出，刘熙娣眼皮痉挛，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似悲鸣又似呜咽：「玥，玥玥······玥······」
舒曜平静道：「死了，明天尸检。」
「我······我真的没想到啊！玥玥是他的亲闺女啊!我，我······」提到自己唯一的孩子，刘熙娣泣不成声，「我也没想到他能放任那个女人那么折磨玥玥啊！」
「没想到？」想着停尸房里遍体鳞伤的小女孩，舒曜几乎冷笑出声，「她背上被烙了，嘴唇被剪了，牙被打掉了——行，可以说都是最后一次打的，你不知道，可她背上、胳膊上皮带打出来的淤紫你也不知道？她浑身的陈年旧伤你看不出来？还是压根不想看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听得女儿惨状，刘熙娣痛哭失声，「玥玥是我的亲闺女，早知道她会这样，我怎么会不管啊！」
「王吉的妻子周娟常年虐待玥玥，玥玥不堪忍受，在四月十七号偷偷熘出来找你。」舒曜冷冷的叙述，「你准备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跪下来求你，说她回去就死了，甚至说宁可去讨饭也不回去，可你还是坚持要她送到了王吉家。」
「当日周娟因琐事和王吉吵架，本就心情不佳，见你送玥玥回去，当场摔上门表示不要玥玥，你强行把玥玥留下后离开。周娟随即对玥玥进行虐打。当夜凌晨两点左右，同样心情不佳的王吉酒醉回家，对这玥玥肚子勐踹一脚，致她脾脏破裂，当场昏迷。周娟害怕出人命，才打了120送玥玥去医院。县医院不敢收治，简单急救后匆匆将她转到了市医院，途中被人拍到上了热搜。我转到了魔都。三天后抢救无效去世——我没说错吧?」
\"他说玥玥皮，不听话。\"浑身都在打颤，刘熙娣抹着泪，「玥玥是不太听话，总不知道让着她弟弟。我就寻思着也没啥，就是一不小心打重了点，那也是常有的事。谁小的时候没挨过打?咱爹也这么打过我啊！结果，结果······」
她捂着脸，桌子上的衬垫被打得透湿。
「噢，因为刘大庆拿皮带把你抽得站不起来过，所以他把玥玥抽得从背到大腿没一块好肉没问题。」舒曜努力控制住发抖的双手，「照这么说，玥玥手臂上被王吉女友拿火钳夹着通红的炭烙掉了一块肉，而你觉得没问题，是因为刘大庆也这么烙过你?」
捂着脸，刘熙娣崩溃大哭：「我也没想到周娟能那么狠啊！」
「你不知道？」舒曜侧过脸看她，「那为什么玥玥和我说，她告诉过你周娟不给她饭吃、拿皮带抽她、拿烙铁烙她，她那异母弟弟也有样学样，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而王吉从来都不管？」
「玥玥是我的亲女儿，但凡是有办法，我怎么捨得把她送回去啊！」刘熙娣声嘶力竭，「可我没办法啊！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家里借了五十万，小宝进了监狱，咱爹瘫痪在床，咱娘三天两头的生病——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人，怎么养得活她啊！」
她是不知道王吉那两口子是什么人吗?可她没办法啊！既要赚钱还债，又得照顾瘫痪在床的爹娘，哪来的精力照顾玥玥？说来说去都是她这个当娘的错儿，是她不争气，生不出儿子来，婆家不要她了，连带着玥玥也吃气，是她害了玥玥。
「噢，你一个女人，养不活九岁的亲生女儿，却养得活三十四岁的弟弟，同时还养得活因为打架斗殴高位截瘫的刘大庆和因为打了三四次胎连地都下不了的王芳。」舒曜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刘熙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能眼看着爹娘去死吗？咱家就小宝一根香火，难道我能不管他吗？」说着说着，刘熙娣的情绪几近崩溃，「二丫跟人跑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五丫被她男人打得疯疯傻傻的，你们又，又······我能怎么办啊！」
以近乎冰冷的目光看着她，舒曜一字一顿：「所以你就原谅了那个虐杀你女儿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瞳孔一瞬间放大, 刘熙娣剎那脸色惨白，唇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你没办法？你没办法?」舒曜几乎要笑，「刘熙娣，你现在也没办法？」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熙娣浑身瑟缩着, 「我······」
「你自离婚以后对她不闻不问, 在明知道她遭到虐待的情况下, 依旧不肯将她接回，任由她被生父和后母虐待致死——作为母亲，你没尽到过一天的义务，你有什么资格原谅他？」舒曜咬着牙重复, 「刘熙娣，你有什么资格原谅他？」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她无亲无故, 都愿意自掏腰包给她垫付医药费。我和她之前从来没见过面, 甚至因为你和刘天宝有些迁怒她，可看见她被折磨成那样，都做不到袖手旁观。律所的两个小姑娘免费接了这个案子, 天天自发加班，就为了把那两个畜牲送进监狱。而你, 你作为母亲，作为她的亲生母亲，在明明有能力抚养她的情况下，对她的遭遇视若无睹, 一个劲儿地把她往火坑里推, 唯一发挥母亲作用的地方, 就是藉助这层身份原谅折磨死她的兇手——刘熙娣, 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畜生?」
面无人色, 刘熙娣嘴唇嗫喏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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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十万块钱的谅解费?玥玥的医药费都不止这个数！」只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彻底失控，舒曜说出了此生最刻薄的话，「刘熙娣，你还是人吗?穷成畜牲了吧？」
肩膀不停地抽搐，刘熙娣甚至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白着脸喃喃道：「玥玥，我的玥玥······」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勐地站了起来，「我要去见玥玥最后一面。」
「她不想见你。」舒曜冷冷道，「难道她会想见亲手把她送上刑场，还大度地原谅了杀她兇手的『母亲』吗？」
「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和我说的——『姨姨，活着好累啊』。」
如遭雷噼，刘熙娣浑身瘫软，瞬间泣不成声：「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不是你没用，是你不把她当人。」舒曜冷冷道，「但凡你把放在刘天宝身上的心给她一半，她就不会被折磨死。」
「我也不想这样啊！」刘熙娣哭得嗓子沙哑，「可小宝是咱家的根啊！咱家就小宝一个男丁，要是小宝没了，咱老刘家就绝后了啊!」
想起了过来的目的，她朝舒曜跪下，膝行几步，拽着她的裙角哭道：「三丫，求求你，求求你！」
「求求你放过小宝吧！小宝他被判了二十五年啊！等出来他都六十了！」刘熙娣哀哀哭着：「他可怎么娶老婆生儿子啊！」
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舒曜极力克制住发抖的双手，冷笑道：「是啊，阿姜失去的只是一条命，他可是娶不上老婆了啊！」
「三丫，话不是这样说的。」刘熙娣抹了泪，「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是他亲姐姐啊!」
「亲姐弟?」慢慢地咬着这三个字，舒曜几近讥诮，「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个弟弟?」
「三丫，我知道你和四丫怨爹娘送走了你俩，可爹娘也不捨得送你们走啊！天底下哪有想把自己的亲骨肉送人的！」红着眼，刘熙娣道，「当年娘怀着你和四丫的时候，你是不知道爹有多疼你们。咱家那是住的还是土坯房，头顶上就是茅草，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爹那时候天天四五点钟就起，进城到工地上给人家扛水泥，就为了多赚点钱，好给你们买厚衣裳。娘那时也不下地了，天天就在家里编筐，攒了卖钱好去医院里检查，怕你们有个好歹——咱家哪有这钱啊！得卖上一车玉米才能赚到去医院检查一回的钱，可为了你们，爹娘就捨得。」
「为我们捨得?为他们以为的那个儿子捨得吧！」舒曜冷笑，「要是一早知道是两个女孩，我们三十八年前就和你那几个没出生的妹妹一样埋地下了。」
「没有，三丫，没有！」刘熙娣急急道，「你们俩六个月的时候，医院就查出来你们俩是女孩了！娘是哭了一天，可也没说要把你们拿掉啊！那时还没开始计划生育，都那么大了，怎么捨得！」
「噢，捨不得把我们流掉，就把我们卖了。」撩起头髮，舒曜点了点头，「你们家这『捨不得』可真是挺与众不同的。」
「不是卖！不是卖！」泪流满面，刘熙娣极力辩解，「三丫，我知道你怨爹娘，可这事真的不是这样！」
「咱爹是重男轻女，但咱娘是真的疼你们啊！可就咱家那条件，你说怎么办？咱家怎么养的起那么多孩子啊！」抹着泪，她一面哭一面说，「而且人家都说双胞胎招娣，要不是咱家实在是吃不上饭了，怎么不能把你们送人啊！」
「是啊，要不是吃不上饭了，也不能为了钱什么都不顾，数着票子就把女儿给卖了。」舒曜冷笑，「孙家得一童养媳，你们家得一麻袋人民币。两千块钱，那个年头可不是个小数吧？我记得我爸妈那时一个月的工资才一百块钱。这下盖房子、交超生罚款的钱都有了。」
被这话说得涨红了脸，刘熙娣的辩解显得苍白而无力：「那时没有，孙得华家就是想买回去招个儿子的，还当着大队书记的面拍着胸脯说要把四丫当亲闺女养，谁也没想着他们一家子能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啊！」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也不知道？」舒曜冷笑道，「我发现你们还真是一家人。玥玥被打成那样了你不知道，他们家拿阿姜当童养媳，纵容儿子胡来你们也不知道——你们一家是活在真空里吗?」
「四丫都给人家了，那就是人家的人了，咱们家怎么管啊！」刘熙娣抹泪，「听说四丫过成那样，爹娘心里怎么不难受啊！娘那时候整夜整夜的哭，爹托人稍微说两句，孙家就嚷嚷让把钱赔给他们——这还能怎么办？」
舒曜点了点头：「噢，原来是因为收了钱才心虚。」
「不是的！不是的！」白着脸，刘熙娣哭着摇头，「给出去的闺女哪还有要回来的？那就是人家的了啊！而且当时孙家有钱，比养你的那家还有钱。他家原来是地主，孙得华他老子有心眼，出事之前在地底下卖了好几罐子袁大头，又急着想要个儿子，当时都想着四丫去他家也是过好日子，那知道后来，后来······」
「哪知道后来阿姜给他们家连招来了两对双胞胎闺女，唯一的儿子过了整整三年才生出来。」打断了她的话，舒曜冷冷道。
刘熙娣瞬间涨红了脸，讷讷的一句话也说上出来。
「你们想着一来卖都卖了，没有管人家家里的事的；二来孙家花了大价钱买她，就是图她能招儿子——要不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值那么多钱？白送都没人要。结果她自己不争气，一个男孩都招不来不说，还给人家招来了两对赔钱货，那怎么好意思？干点活、受点罪也是应该的。你们平时走路都躲着他们走，还主动找他们闹？他们不找你们闹，嚷着要讨回来买她的钱就不错了，是不是？」沸腾的情绪似乎是逐渐冷却了，舒曜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和她心平气静的说话，「所以他们一家拿阿姜当丫环使唤你们当不知道，孙坤杰强女干未遂被她砸破了头，孙得华夫妇大怒要打死她给儿子偿命，她逃到市里报警，闹得沸沸扬扬你们也不知道。得亏她命好，正好碰上省里来人督查工作，严查这事，她的监护权被移交到了妇联，要不她被送回孙家估计你们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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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说双胞胎招娣，你才过去半年就给他们招来了一对龙凤胎。四丫是和你一块爬出来的，长得都一模一样，人家不就都觉得她也能吗？」刘熙娣的辩解越来越无力，「咱爹咱娘也没想着你们俩命能那么不一样，所以，所以······」
声音越来越小，她渐渐就说不下去了。
冷冷的看着她，舒曜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冷淡：「所以呢？既然给出去的闺女不能要回来，那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
「爹娘是对不住四丫。可是三丫，爹娘没卖你啊！」刘熙娣抹了泪，说着说着又激动了起来，「咱爹娘一开始是想把你俩给咱们三姑家养着的——她家有钱，不差这口饭吃。结果那家老师不知道怎么着就打听到了，找到咱们家来，说他们不能生，想抱个闺女养着。咱爹娘看他们穿得好戴得好，一开始都没敢应承——人家那么有钱，怎么会要咱们这种人家的孩子?」
「后来他们又过来问，咱爹也托人打听，问好了他们的确是县里的老师，结婚七八年了，全国的医院都跑遍了，是真生不出来才想抱一个的——那还有不答应的理儿吗？咱家穷得锅都揭不开，人家两口子都是县里正式的老师，还有单位分的楼。你去了就是享福，不比在咱家强十倍？要不是人家说只要一个，咱娘就把你俩都给他们了，四丫也不至于遭那些事······」
絮絮叨叨地说着，刘熙娣话说出了口，才意识自己又把话题引回了姜零露身上。抬眼一看，舒耀果然沉了脸。慌忙改口，她急急道：「就是，就是爹娘当年真的是盼你好才把你送人的。那时我还小，后来知道你是我妹妹，大老远的专门跑去看你。你当时穿着红裙子、白皮鞋，打扮得跟电视里那些小孩似的，馋得我都捨不得走，当时还想要是被送走的是我就好了。」
「你福气旺，才过去半年就给他们招来了对龙凤胎。咱娘知道之后愁得一整天没吃下饭，说人家肯定要把你送回来了，结果没想到人家有钱，心也好，还照样养着你。你自己也争气，高中考上了市一中，又考了个这么厉害的大学。要是搁咱家，哪能让你读什么博士，能念完高中就不错了。」
「他们送人把我确实是我的福气。」舒耀冷笑，「可阿姜呢？」
「爹娘是对不起四丫，可是你······」
「那是我撞了大运。」舒曜径直打断了她，冷冷道：「要是我爸妈没领养我呢?」
「那爹娘也不会饿死你们啊，他们······」
舒曜讥讽一笑：「是啊，他们不会饿死我，只是会把我送给亲戚当保姆而已。」
刘熙娣争辩道：「不是的，那是咱们自家亲戚，不可能像孙得华家对四丫那样对你的。爹娘逢年过节也去看你，那都是一样的。」
「都一样？」舒曜冷笑，「那他们怎么不把刘天宝送亲戚家？」
「那，那小宝是咱家的根啊！哪有把儿子送亲戚家去的?」刘熙娣道，「三丫，你别钻牛角尖，咱爹娘真的是疼你的，天底下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啊!」
「怎么没有？你和你前夫不就是吗？」舒曜冷笑，「刘建国和王彩霞也没比你俩差多少。」
「我······」提到惨死的女儿，刘熙娣一时哽咽失声，但还是固执道，「我当娘是不合格，可爹娘不是的!」
「他们合格？」舒曜近乎讥诮，「他们的合格，就是逼着二女儿辍学打工，结果女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从此不知所踪？」
「那是二丫学习不好，上学还得交学费。咱家穷成那样，哪来的钱给她交学费啊！」刘熙娣抹了泪，「三丫，你不一样，你聪明，你上初中和高中都不要学费，人家还给你发钱，爹娘怎么可能不让你上？」
「那要是我不聪明呢？」舒曜冷冷道。
刘熙娣哑然，半天才小声道：「三丫，你别嫌大姐说的不好听，要真是那样，那也是命。要不咱们穷老百姓，还能怎么办啊?你脾气好，长得又俊，不像我又黑又矮的，爹娘肯定能给你找个好婆家。」
五个姐妹里面，二丫最水灵，谁见了都夸，人家都说以后她能嫁个干部，其次就是三丫和四丫。虽然皮肤不白，但是眼睛水灵，亲戚也都说好看。她和五丫长得就一般，最后也都没找好婆家。她是生不出儿子来，男人不要了，五丫则是被她男人揍傻了。
「所以就是我一断奶，他们就会把我送给亲戚，从此甩手不管。我呢，从七八岁开始就给亲戚当保姆，十四五岁念不完初中就去打工。二十一二岁回来，被他们找户人家卖了，美名曰给我找个婆家，从此我给那户人家当牛做马，他们高高兴兴的赚上一笔彩礼，攒着给刘天宝娶媳妇，以后还能不定时找我要钱，是不是?」舒曜深吸了一口气，「刘熙娣，你到底从哪里觉得他们是疼你的?」
「不是的！不是的！」刘熙娣，「三丫，话不是这么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啊！怎么就是卖了？难道嫁出去就不认爹娘和弟弟了吗?」
「那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舒曜道，「彩礼一分不给你，相当于把你给卖了。你前夫打你，有一次还把你打流产了，结果他们怨你生不出儿子；刘天宝考不上高中，他们让你出一万块钱的借读费；你前夫出轨要离婚，他们骂你没本事留住男人，还不让你回家住。后来刘天宝进监狱了，刘建国高位截瘫，他们又让你回家端屎端尿，同时还得打工赚钱养他们全家，连女儿被前夫虐待都没空接她回来照顾——你是上辈子欠他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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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歷数自己的遭遇，刘熙娣失声痛哭：「那怎么办啊！那怎么办啊！三丫，你不懂，你不懂！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从业十余年，面对过的委託人无数，舒曜早已能够在任何时候都做到心如止水。可是此刻，看着嚎啕大哭的刘熙娣，舒曜心头却浮起了空前的无力感。
——面前的这个女人被那名为父母弟弟的人吸干了血、榨干了髓，却还在极力为那两个畜生开脱，甚至还想把她也拉进来。
深吸了一口气，舒曜道：「我不会因为撞了大运就原谅他们，更不可能替阿姜原谅他们。」
「大姐，看在刘天宝拿棍子敲阿姜的时候，你拉了他一把的份上，我叫你一声大姐——照这么下去，你是不可能过好这一生的。」看着这个可悲又可恨的女人，舒曜心里浮起深深的无力与悲哀，「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往后余生，我致力于让你弟弟、你前夫和你前夫的妻子牢底坐穿。」
说完，她提起包起身，消失在了咖啡厅的自动转门外。
作者有话说：
阿姜的身世和故事基本结束，下一章介绍舒舒的故事
第120章
「舒律师, 舒律师！姜小姐醒了！」
舒曜一上三楼，姜零露的护士赵盈盈就迎了上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气，「刘主任来看过了, 说各项指标都正常。不过保险起见, 还是建议尽快做个全身检查。」
14号床的病人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快两年了：魔都第一人民医院三个月的icu, 半年的普通病房, 又在她们医院住了将近一年。国外专家请了不下十个，大家无一例外都是束手无策——颅脑损伤哪是那么好治的？她们私下里都说肯定病人是醒不过来了，只不过是拿钱续命，能撑多久看天。当初看到14号床的指标开始出现波动的时候, 她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当天医生护士唿啦啦到了一屋子，连他们院长都过来了, 都断定患者大概率是要醒了。果不其然, 病人的姐姐才一回来，病人就醒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预期，舒曜仍是又惊又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她直奔病房而去：「现在可以做吗？」
「可以，我们也告知姜小姐了。」赵盈盈笑道, 「不过姜小姐表示她现在比较虚弱，希望能休息一下明天再做。」
「拖到明天会有什么影响吗？」
「一般不会。」赵盈盈道，「通常来讲，病人只要能醒过来, 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我们已经为姜小姐做过了基础检查, 一切正常。如果姜小姐确实感觉头晕睏倦, 明天做或许会更好。」
点了点头, 舒曜道：「那就给她预约明天的检查吧。」
「好的。」赵盈盈一口应下, 到了病房门口，知道两人有私密话要说，她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停在了门口，嘱咐道：「姜小姐现在脾胃虚弱，需要输一段时间的葡萄糖才能恢復正常饮食，营养套餐马上就送过来，您暂时不要让她吃其他的东西。等会我会把注意事项给您列个清单，有什么其他需要您随时按铃找我们。」
比了个ok的手势，舒曜道：「明白，麻烦你了。」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赵盈盈笑道，「对了，刚才盛小姐来看过了，还和姜小姐说了一会话。她本来是想等您一会的，不过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所以到了八点您还没回来，她就先走了。」
「这么不巧？」舒曜道，「她有说什么吗？」
摇了摇头，赵盈盈道：「没有。」
点了点头，舒曜示意自己知道了，就推开了病房的门。
***
「回来了？」
一推房门，舒曜就见姜零露已经转好了头，正艰难地沖她挑眉。
或许是长期不做表情的缘故，她的眉毛并不受控制——只有左边的眉毛象徵性地动了动，右边的眉毛不动如山。
和刘熙娣见面的憋闷瞬间被冲散了一半，舒曜没忍住，哧的一笑：「你这是面瘫了吗？刘主任没给你看看？」
明显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姜零露恨恨地捶床：「淦！孙坤杰那个傻x!」
看着床头心电图上的波动，舒曜斜乜了她一眼：「三万块钱没了。」
姜零露一愣，舒耀道：「心电图异常波动，不做上一天的检查说不过去。」
「······」沉默了一会，姜零露道：「我现在不会已经破产了吧？」
「没有，不过现在我是你的债主。」指了指自己，舒曜道，「因为出事之前你就把基金股票都卖了，所以现在你的资产状况和两年前一样，动产和不动产都没有变动。前期住院费是我垫了五十万，导师垫了二十万，阿颜垫了一百万。她俩的我都用你的保险赔偿金还了，现在你还欠我五十万。」
「你怎么不把你的也一起还了？」姜零露翻了个白眼，「我买了那么多保险，应该赔了不少吧?」
嘆了口气，舒曜道：「说起这个，我还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一个，姜零露道：「好消息。」
「好吧。」有些遗憾的用湿巾擦了擦手，舒曜从她床头柜上拿起了一个苹果，「好消息是你买的意外险全部审核通过，保险公司一共赔了你五百万。」
试图挑起眉毛，有些得意的姜零露道：「坏消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保险公司让我投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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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舒曜微笑，「是付完医药费只剩0.06万了。」
生怕姜零露多算了似的，她补充道：「人民币。」
大喜变大悲，反应过来了0.06万人民币是多少钱的姜零露目瞪口呆，足足花了一分钟才接受这个事实。舒曜却还在继续补刀：「百万医疗赔了三百万，重疾险赔了五十万，意外险五百万，现在加起来还剩十一万，够你住三个月的院。当然，考虑到你明天要做全身检查，所以具体能花多久就不确定了。」
「······别说了。」无力地摆了摆手，姜零露一脸的生无可恋，「我想省点医药费。」
咬了一口苹果，舒曜道：「不过从律师的角度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因为我是你唯一能在你的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亲属，所以把我列为唯一的财产继承人是不安全的，容易产生道德风险。」
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姜零露道：「无所谓。」
「可万一他们把我也一起杀了，遗产有落到刘建国夫妇口袋里的可能。」舒曜幽幽道，「你忘了我和他们也有血缘关系了?」
态度马上就变了，姜零露当机立断：「我明天就去改遗嘱。」
「对了，现在法院判了没?我醒过来不会影响判决结果吧？」摸着下巴，姜零露琢磨道，「阿颜太激动了，抱着我哭了半个小时，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我都没听清楚。」
「早就判完了。」舒曜道，「刘天宝二十年，孙坤杰死缓。」
有些遗憾，姜零露咂了咂嘴：「都没判死刑啊？」
托着腮，舒曜思考了一会：「那要不你让他敲上一闷棍，死上一死？」
瞬间就怂了，姜零露道：「算了，现在也挺好的。」
停了一停，她又道：「不过为什么刘天宝比孙坤杰轻这么多？因为他和我有血缘关系？」
「不是，是因为刘天宝有立功表现，而且刘家赔了你五十万。」
「五十万？」姜零露震惊道，「刘家这么有钱？」
「借的。刘熙娣挨个敲亲戚家的门，不借就要吊死在人家门口，再加上打工、卖血和申请银行的贫困户贷款，好歹给凑起来了。」
「······」槽多无口，姜零露选择换一个话题，「刚才她们说你去见刘熙娣了，她找你说了什么？」
舒曜耸了耸肩：「还能是什么？无非求我放过刘天宝——我是国家主席么，还能给他单独下个特赦令？」
「我模模煳煳记得听你和我说过她女儿——她女儿怎么了？」姜零露翻了个白眼，「你不会又同情心泛滥了吧？」
「我觉得你这回也会同情心泛滥。」嘆了口气，舒曜道，「刘熙娣因为反覆流产生不出儿子被离婚，孩子被判给了她前夫。她前夫和她前夫的现任配偶虐待孩子，孩子找她求助，结果她因为要照顾爹娘和弟弟，把孩子给送了回去，孩子当夜被继母和生父虐待致重伤。当夜从县医院转到了市医院，又从市医院转到了你隔壁，在你呆过的icu呆了三天，抢救无效死亡。」
「······我就问一句——舒，我真的就问最后一句，」姜零露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总不想救她了吧？」
「她没救了。」把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舒曜下了断论，「我之前也不单纯是可怜她，而是想如果咱俩没被送人或卖掉，会不会也变成她那样，所以总想着能帮她一把就帮一把，结果······」
摇了摇头，她不再说了。
「嗐，舒，你不是神仙，别难为自己。」绕开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姜零露道，「不过孙坤杰能判死缓我也着实没想到——是因为他试图强女干我，所以从重处理了吗?」
「是按累犯判的，不过不是因为你的事儿。」舒曜道，「十八岁以下犯罪不会被认定为累犯。不过他成年之后还和别人打架进去过，所以到头来还是按累犯判。再加上他死不承认是目的是杀人，所以基本是按最重判了。」
「也就是说只有我死了，他才会判死刑是吗？」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沉了起来，姜零露嘆了口气，「我能申请人身保护令吗?」
「可以试试。不过，」舒曜嘆了口气，「我觉得他出来之后，关注点应该就不在你身上了。」
迎着姜零露惊愕的目光，她耸了耸肩：「因为刘天宝为了减刑，指认了他为主谋，并提供了聊天记录截屏作为证据，证明他的目的是为杀了你继承遗产而不是『教训教训』你，这才锤死了他是故意杀人。」
「现在呢，狱警又给他普法。他刚刚得知由于他爸妈被剥夺了监护权，所以在法律意义上，你和他不构成任何亲属关系。即使你没立遗嘱，死了之后财产也轮不到他，最多刘家能靠闹沾沾光。」
「而当初判决结果下来的时候，孙得华不知道被谁忽悠了，以为死缓也要枪决，当场昏了过去，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抢了警棍，给了刘建国一下子，刘建国当场被打成了高位截瘫。」
「目前孙得华已经和他一样吃上了牢饭，这辈子都出不来了。他妈受不了打击，没多久就喝了百草枯想自杀，结果被邻居发现，打了120送进了医院。不过百草枯这个东西吧，你也知道，抢救了半个月也没抢救过来，还欠了一屁股医药费。他那六个姐姐眼睁睁看着亲妈断了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探监的时候轮流找他哭了一遍，嚎得房顶都快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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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我和你说刘家拐和孙家买卖孩子的事儿判不了，你还很愤怒，控诉法律是恶人的保护伞。可是你看，」舒曜摊手，「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姜零露最后好歹憋出一句话来：「他们一定格外后悔当初没选择砸你。」
舒曜纠正道，「即使被他们打成植物人的是我，正义的审判也终归会到来。」
「······反正我说不过你。」摆了摆手，姜零露表示自己不想和她争论有关正义的问题。正要再问问别的，她却忽然反应过来，「等等，那还是不对啊！按理刘天宝不是主谋，而且又立功又自首的，怎么最后还判了二十年？」
「因为孙坤杰知道自己被卖了之后暴跳如雷，指证主意是刘天宝最先提的。警方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恢復了两人在通讯软体上的聊天记录，发现是真的，所以最后刘天宝也被认定成了主犯。」
「······你是我姐，你是我姐，你是我姐。」把这话重复了三遍，姜零露才舒了口气，「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管你叫舒石头了——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你好欺负啊?」
「因为我看上去脾气软。而且，」舒曜一针见血，「我从没有过在一个周内踹了前男友和交新男友的经歷，当然就不会有怀恨在心的前男友骗我出小区了。」
「我这是正常交往，又没脚踏两只船。之前我同时谈两三个的时候······」瞥见舒曜的脸色，姜零露识趣的闭了嘴，忿忿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前男友身上，「高湛华那个垃圾，居然和孙坤杰合伙，打着徐老头的名义骗我去学校！他就没想着我还能活过来是不是？哪天我爬他宿舍的阳台，半夜装鬼吓死他！」
「如果他没有心脏病等病史，或者他有而你不知道，单纯是想吓吓他，但他却真被吓死了，那确实不构成故意杀人。不过，」舒曜耸了耸肩，「你一时半会见不到他了。」
「他也被判刑了？」脑子转得很快，姜零露震惊道，「他居然肯认?」
法律存在漏洞。
再不了解刑法的人也知道，家庭矛盾和情感纠纷杀人很容易被轻判，检察机关办案也要求完整的证据链。高湛华是她的前前男友，为人小心，做事谨慎。就孙坤杰那智商，肯定养不成打电话得录音的习惯，更想不到聊天记录后台可以恢復而通话内容不行。如果高湛华全程和他通过电话联络，再一口咬定他假借导师名义约她出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挽回感情，那是肯定判不了的。
「不认？他怎么不认?」耸了耸肩，舒曜道，「□□被现场抓包，他是能上天还是遁地？」
姜零露瞬间瞪圆了眼，显然脑子都是懵的。
「这事一出来，学校就把他开除学籍了。他起诉了学校，结果一审败诉，现在正在申请二审。不过像他这种情况，胜诉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舒曜颇为遗憾的嘆了口气，「他是真挺可惜的，offer已经拿到了手，博士论文也快完工了。结果这下全都泡汤了——话说他当初是辞了职读的博，现在鸡飞蛋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和原来差不多的工作。」
「你看，你总是不相信法律的力量，但现在该信了吧？」
作者有话说：
舒舒和阿姜的故事基本讲完，暂时告一段落
阿颜副本开启
第121章
沉默了半晌, 姜零露道：「我以后决不得罪法学生。」
「以后谈恋爱也绝对不找学法律的。」
想了一会，她又补充道。
「??????我觉得你的三观出现了偏差。」舒曜嘆了口气，「但你年纪太大了，我也来不及对你进行爱的教育了。阿颜有和你说什么吗?」
「我当时脑子还有点懵。」实事求是的回答, 姜零露道：「我就记得她在哭, 然后说什来着？好像是, 好像是??????」
「好像是」了半天, 她也没想起来盛颜的原话。抓了抓还没长出几根的头髮，她道：「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今天是个好日子，既然我醒了，那她就放心干活去了。不过孙玲愁眉不展的, 好像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不过我觉得孙玲还挺靠谱的, 有她看着阿颜出不了什么事。」姜零露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你可以少操点心——虽然阿颜和我都没你那么道貌岸然、诡计多端，但这个世界上还是正常人多，她是可以生活自理并且不被人骗的。」
「自从我进来, 你至少翻了三个白眼了。」舒曜嘆了口气，「要用善意的眼光看世界, 不能经常翻白眼。」
「善意的眼光？就比如给舒家买了套一百万的全款房？」姜零露歪在枕头上，斜乜着眼看她。
「??????我记得你才刚醒。」舒曜道，「而且你才是我妹妹——不管是从血缘上还是从户口本上。」
「可你明明没欠他们那么多。」双臂环胸，姜零露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他们是没把你送回刘家, 可对你也不见得就多好, 至少完全不值得你拿一百万买断。小事儿我就不说了, 咱们就说大的——当年高考的时候, 你明明能去六角场最好的专业，甚至沖一冲top2，他们却为了留下你，软磨硬泡，非让你报部署师范的定向师范生，以后回那个二线小城市当高中老师。被你拒绝之后就开始各种疑心，说什么『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要是他们亲生女儿能考上top3，他们会让她回老家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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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大学毕业，他们就再也没给过你一分钱，你读研读博全是靠奖学金。他们养你花的钱，还不到你给他们买的房子的零头。为了舆论就和他们这样妥协——舒曜，你让人生气。」
「阿姜，你要考虑国情。」在她床边坐下，舒曜道，「他们确实是拿我当亲生女儿待的。你之所以觉得他们对我一般，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那样。你在福利院长大，不了解华国家庭——在我们这个国家，除了独生女，几乎所有的女孩子结了婚之后都是没有家的。如果她们有兄弟，而这个兄弟又早早结了婚，那这个时间会更提前。」
「舒窕结婚，他们一共就出了十万块钱给她买车，孩子从来没给她带过。而自从舒昆结婚，她和我一样，在家里就再也没有卧室了。」
「这也不是你给他们买房的理由。」姜零露直起身来，神色难得的严肃，「你这是给全体女孩子背上了道德枷锁，她们压根就不应该承担那么多——既然她们的家庭在把她们当做二等公民，她们就没有义务承担一等公民的责任。」
点了点头，舒曜道：「我知道——我的一个委託人就是这么做的，而我完全贊同并支持她。」
皱着眉头，姜零露道：「那你为什么??????」
「阿姜，」打断了她的话，舒曜嘆了口气，「谁告诉你那房子是买给他们的？」
迎着她错愕的目光，舒曜道：「那是给舒窕女儿的。」
***
「#$??????」
楼上的争吵一阵接一阵，间或夹杂着拍桌子、摔报纸的声音。
论文是再也写不下去了。
烦躁的抓了抓头髮，宋秋雨嘆了口气，推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去客厅休息休息，偏门却开了。抬头一看，却是母亲进来送水果：「小羊，休息一会，别光盯着电脑看，对眼不好。」
「知道了，老羊。」接过果盘，宋秋雨忍不住抱怨道：「盛叔怎么天天和周姨吵架？」
宋秋雨和宋母都属羊，所以宋母管宋秋雨叫小羊，宋秋雨则管宋母叫老羊。
嘆了口气，宋母道：「还不是为妍妍？」
翻了个白眼，宋秋雨道：「还为妍妍——从前她回来的时候是为她，现在还是为她？她这些年哪回来过？「
六年前她写本科毕业论文的时候，盛叔就天天和周姨吵架，当时妈妈就说是因为妍妍。现在她博士论文都快完工了，他们还在为妍妍吵架？赖人也不带这么赖的吧?
「要不是她一去不回，你盛叔家能吵成这样？」宋母道，「现在的小孩啊，都跟和父母有仇似的。」
「那不是盛叔撵她走的吗？」宋秋雨道，「您老人家当时可跟我明明白白说了，盛叔当着那么些人的面，指着门让她滚。怎么，她真走了又不行了?」
「你盛叔那不是气话吗？再说，这事根本上还不是因为她先挑事？」宋母反驳道，「她动不动就说你盛叔偏心也就罢了，小孩不懂事，大人也不和她计较，可她还把盛鹏不是亲生的往外抖落——这话也能往外说？」
「那又怎么了？盛鹏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宋秋雨翻了个白眼，「而且盛叔就是偏心。他对亲闺女还不如对买来的儿子好，换谁谁不闹啊？」
在她额头上狠狠一点，宋母嗔道：「你这小丫头，净讲歪理！鹏鹏是买来的这事能让他知道吗？」
嗤了一声，宋秋雨道：「盛鹏指定早就知道了，就图盛叔和周姨的钱装不知道而已。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一天到晚的装傻哄谁呢？」
「谁都不给他说。他怎么就早知道了？」宋母道，「你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一肚子都是算计？」
「可得了吧，咱们家属院里还有谁不知道他是盛叔买来的？你们从来都不把小孩当人看，说这些话也不背着小孩说。他但凡不是个傻子，肯定一早就知道了。」宋秋雨道，「要不他能不管有事没事，每个周末都回来？」
「你别胡说。你盛叔把他当亲儿子养，他当然和你盛叔亲。」宋母反驳道，「人家就是孝顺，就是想爸妈不行吗?各个周末都回家看看还成图谋不轨了?」
宋秋雨道：「那你看哪家孩子各个周末都回来的？而且他那学校在咱们县最南边吧?离咱们这儿怎么都得有七八十公里。要换了我，累死累活上了五天班，好不容易捱到周末能休息两天，怎么可能各个周都大老远的回来？就算孝顺也没有孝顺成这么样的吧？」
「而且他和盛叔像正常父子关系吗？你什么时候见他和盛叔顶过嘴？就盛叔那管东管西、管天管地，还动不动就不讲理的性子，周姨脾气那么好都受不了，更别说青春期的小孩了，换我早和他吵了。他倒好，事事都顺着盛叔，心里再窝火也不往外说——要是亲生的，不高兴那就直接吵了，谁会把对爸妈的气憋在心里，偷跑到学校西头背着人踹墙?他就是因为知道了心虚，才什么都顺着盛叔的。」
「??????」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宋母还是有些不服气，「那反正就是他孝顺。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天天和爸妈吵架？」
宋秋雨翻了个白眼：「随你信不信，反正咱这边从来不和爸妈吵架的都是抱来的。」
宋母又是一噎，干脆自暴自弃了：「那人家买来的孝顺也行啊？总比天天惹气强吧？就跟你似的，今年都二十八了还不找对象，一说你就烦，我还不如干脆买个听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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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秋雨道：「他们图人家的钱，那当然得听话了！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学习还一个塞一个差，要是再不听话，人家不要了怎么办？」
宋母反驳道：「你这小丫头就一肚子心眼。学习差又怎么了？学个手艺，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就行，早点结婚生孩子，还不用多操心——你要是当初没考上大学，去了卫校当了护士，现在早就结婚有孩子了，我也不用天天犯愁。」
自动过滤了后面的话，宋秋雨道：「要是亲生的小孩那是没的说，可他们不是啊！人家不就想，我买的这小孩又笨又不听话，学习还学不好，要是我自己生的早就考上大学了。」
宋母噎住。想了半天才反驳道：「那你看你舒叔家的窈窈，人家可不是图钱吧？人家不仅不图钱，还给你舒叔花一百万买了套房子。人家就是孝顺。抱来的只要好好养着，和亲生的也一样。」
「那是给倩倩买的，房本写的也是倩倩的名。」宋秋雨纠正道，「窈窈姐亲口说是给倩倩的生日礼物，她以后自己住或者卖了都行。」
宋母道：「那要不是你舒叔，她能给倩倩买？她怎么不给你买呢？还不是因为倩倩是你舒叔的外孙女？」
「那舒叔孙子、孙女和外孙子都有，她怎么不给其他人买？」宋秋雨道，「她怎么不给舒叔的宝贝大孙子买呢?」
「那??????那反正根本还是因为你舒叔。」宋母道，」要不咱家属院里这么多老师，她怎么不给别人家的小孩买？」
宋秋雨道：「可还是和倩倩有关系啊！不说别的，窕窕姐自己还有个儿子呢！她怎么不给那个小孩买?」
「行了，你就说不过我，反正根本原因就是你舒叔。」大手一挥，宋母下了结论，「不过窈窈这事办得是欠考虑。窕窕家也就罢了，昆昆家就不大高兴。不过你要说是因为她和窕窕关系好，其实也不是——都是女孩子，她和窕窕是亲近点，可窕窕和昆昆都不是学习的料，天天就知道疯玩。她就不一样，天天搬个小板凳在图书馆里看书，关系也没见多好。再说，你别说关系没多好，就是再好也不行啊！你舒叔有儿子有孙子，结果，嚯，她买给了外孙女。一百万可不是个小数，昆昆家能不生气吗?要我说，其实她就该买给你舒叔或者阮姨，这样大家都高兴。」
「??????说不定窈窈姐并不在乎他高不高兴呢。」宋秋雨道，「你就没想过，说不定窈窈姐考虑过给舒叔或者阮姨，但最终决定还是买给了倩倩呢？」
「哪能呢?她专门买给倩倩干什么?她都没见过倩倩几回。」宋母不以为然，「窈窈也是光知道学习，不大会巴结人。当年那事闹出来的时候正赶着倩倩生日，她估计是觉得正好借这个由头，给家里买点东西表示一下。当然，也说不定是她有钱，所以不当回事。」
「得了吧，窈窈姐就是不想让舒昆占便宜。」从a站上翻出舒曜的直播，宋秋雨道，「你看，窈窈姐是铁桿女权。要是买给了舒叔或者阮姨，这房子以后肯定就是舒昆的了。窕窕自己又重男轻女，你忘了倩倩还为她说女孩就该回家带孩子和她吵过?如果这房子给她，以后那也是给她儿子。所以窈窈姐才一步到位给了倩倩——说白了，她就是不想让男的占便宜。
「谁说的，你就胡猜。反正我不信。」宋母嘟哝道。看着正在直播的舒曜，她忽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指着屏幕道：「你看，窈窈也说她打算要俩闺女！你不就崇拜你窈窈姐？那你也得生俩。」
翻了个白眼，宋秋雨道：「我要是能有她那么有钱，当然也要俩——人家那是有大笔遗产要继承，我有啥？一屋子破锅烂盆？再说，一个闺女就要七十万，你有吗？」
「她那是选血统又选学歷什么的，那当然贵，咱们又没那么挑——你表姨家的程程姐不是得了子宫瘤，做手术割了子宫，不能生了吗？她年前去做了个双胞胎，一共才花了五十万。」宋母显然没那么好忽悠，「你不还是专门研究这个的？要是真不想生，你就攒钱去做。我查过了，你们学校和魔都的三甲医院有合作，他们怎么都得给你便宜点吧?到时候我给你带，你怎么都得要俩。」
「你以为我们是医院的供应商啊?还给我们打折？」宋秋雨吐槽道，「技术是很严肃的东西。我们研究这个的目的是把女性从生育中解放出来，不是为了让不想生孩子的女生被迫生育。而且我有五十万吗?我有吗?」
「没有那就自己生啊！反正你的老羊一共就只拿得出七十万来。你要么拿着当首付，自己生俩孩子；要么就找个老公，拿着这钱让医院生孩子。」宋母道，「以后孩子我们给你带，不用你操心。只要你给他们上了魔都户口，我保证都能考上六角场。」
「??????」被噎得无话可说的宋秋雨选择了转移话题：「妈，你看妍妍！」
她打开a站的时候选了自动连播，视频不知何时跳到了盛颜最近出圈的角色谢文浅。镜头里的谢文浅远山眉画文君黛，小口樱桃樊素唇，梨花粉面乌云鬓，裊娜腰肢杨柳身，仙姿玉貌，弱不胜衣。
弹幕上一片的「555」「我老婆」
宋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由衷赞嘆道：「妍妍就是俊。当时她才那么点的时候，人家就都说她以后长不差——皮肤白，睫毛长，眼睛大，什么都随你盛叔。要不当时你薛姨把她介绍给那个家里做生意的公务员，人家能上赶着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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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秋雨道：「妍妍现在才看不上他呢。她可比那公务员家里有钱多了。」
「再有钱有什么用？她都二十八了，还没有对象。」宋母嘆道，「就跟窈窈那妹妹似的，要是哪天人没了，钱都不知道给谁。」
「人家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突发意外情况，东风没来，来了西北风。窈??????」她话还没说完，楼上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整个天花板都震了一震。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宋秋雨皱眉道：「就盛叔这个脾气，也不知道周姨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们家和盛叔家以前当了十多年的邻居，搬来新家之后又成了上下楼。盛叔家三天两头的吵架，回回都是盛叔发火，周姨低着头不敢吭声。难怪当年妍妍劝她妈早点离婚。
嘆了口气，宋母道：「你盛叔脾气是不好。以后你找对象可不能找这样的。」
宋秋雨道：「那周姨怎么就能忍下来呢？换我早和他闹了。」
「那不是你周姨觉得对不住你盛叔吗？」宋母嘆道，「她没生出来儿子，就生了个闺女。」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亏他还上过大学呢，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该知道生男生女是男方决定的。」宋秋雨道，「照这么说，盛叔该以死谢罪才对——谁让他的精子不争气，害的周姨生不出来儿子呢！」
「你还说这个。你周姨工作是接了她爸爸的班。她自己初中都没毕业，要不她怎么都不能给学生上课，只能去看图书馆？」宋母道，「你盛叔是正经考上的大学，学校给分配的工作，人长得也好——要不妍妍能长得那么俊？她不是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盛叔吗？」
「这有什么配不上的？一个图家庭好，一个图人好。工作又都一样，还管考没考上大学干什么？周姨又不比他少赚钱。」翻了个白眼，宋秋雨道，「再说，盛叔这不是有儿子了吗？」
「那又不是亲生的，能一样吗？」宋母反驳道，「谁想养人家的孩子？」
「那就不养呗，非买一个干什么？」宋秋雨道，「而且我看他挺想养的，为了这儿子都和亲生女儿闹掰了。」
宋母道：「你也行了，我看你就看人家买孩子不顺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宋秋雨道：「这是卖买人口，都该判刑的。」
「判什么刑？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谁管这个闲事？照你这么说，咱们这边起码七八家老师都买了儿子，那都该判刑了？还有窈窈的生父母，那不更该坐牢吗？那他们怎么没蹲监狱？」
「窈窈姐那是送养，舒叔一分钱都没花。」宋秋雨吐槽道，「还有你那些同时，你们这学校就是个人贩子窝点，怎么还没人举报你们啊?」
「行，窈窈不算，那她妹妹呢？买她妹妹那家人可是花了大钱了，不一样没坐牢？窈窈那么推护她妹妹，不也没告他们？人家是律师，不比你懂得多？」宋母不满道，「你个小破孩就知道胡说，谁那么孬，举报这种事啊？人家供小孩吃、供小孩穿，都当亲生的养，要是在他自己爸妈那边，说不定还吃不上饭呢！」
「可那就是犯罪啊！更别说妍妍爸妈还为那小孩撵她走了！」宋秋雨道，「反正我要是妍妍，我百分之百举报！」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心眼比针尖都小啊！」宋母道，「天底下哪有绝对的公平啊？你们高考都还不公平呢！」
「高考是不公平，可这不代表这种不公平就是合理的啊！」宋秋雨道，「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骂？」
「但有的时候就是没办法啊！」宋母道，「你盛叔那真不是偏心——谁不是更疼自己亲生的小孩啊?可小男孩要是没有房子，那就是找不着对象啊！小女孩有车就行了。现在结婚的话，男方哪有没房子的？」
「可拉倒吧！」宋秋雨道，「现在离婚率那么高，哪天女生离了婚就睡大街是吧?再说，盛叔自己不也有套房子住着，以后那套房子他给妍妍也行啊！不能说没这套房子他儿子就得离婚吧？那他怎么不给?」
「你这就是挑刺。」宋母一噎，气道：「妍妍长那么俊，她爸妈找她的对象家里又那么有钱，让让她弟弟又怎么了?」
「对象家里再有钱，那也是她对象的，又不是她的。而且人家妍妍就是明说不想让啊！」宋秋雨道，「再说，既然对象家里有钱，那她爸妈不更应该给她准备套房子，免得她对象家里看不起她吗?她弟弟那么大个人了，让让她又怎么了?」
这话噎得宋母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才气道：「你们这些小羊就不懂事——一个是你，一个是妍妍。你看人家窈窈，人家就没那么多事。你舒叔不给她买房，她还反过来给家里买房子。像你这种小羊就不行。别说一百万了，一个月让你给我一千块钱你乐意吗？」
「乐意啊！」宋秋雨道，「我这些年跟导师做项目赚的钱和奖学金什么的不都给你了吗？加起来得有十万块钱了吧?」
宋母气噎：「那是因为老羊只有你一只羊，以后都还是你这只羊的。要是有两只羊，那你肯定就不乐意了。」
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宋秋雨啃着油桃不吭声。宋母见状，马上就嘟囔了起来：「这只羊就一点都不同情那只上蓝翔的小羊。那只小羊大夏天的去工地里搬砖，热得都要中暑了也挣不着几个钱。她可好，天天在办公室里凉快，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天就能挣出来那只小羊半个月的工资，她还说『不行，老羊的钱得两只羊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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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民工的工资比我们高多了，人家一个月都挣两三万。」宋秋雨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再说，你哪来的第二只小羊?你都绝经了，早不能生了。」
「老羊才没绝经呢！」宋母顿时炸毛，「你绝经了！你绝经了!」
「那正好，就不用被你吆喝着生孩子了。」宋秋雨老神在在，「我正好养俩猫。」
「不行，养什么猫啊！」宋母气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就得生两个孩子，要不老羊就不给你出钱买房子，你带着你的猫睡桥洞吧！」
习惯性左耳进右耳出，宋秋雨反驳道：「我又不是没工作，自己租房子住就行了，也不用睡桥洞啊！」
「行了行了，你赶紧写论文吧，别毕不了业人家不要了。」见她冥顽不灵，宋母决定结束对话，「你都二十八了，等今年秋天参加了工作，就赶紧结婚生孩子——我就等着给你看孩子了。」
「??????」
懒得和她争论这个话题，宋秋雨拿湿巾擦了擦手，趁着难得的安静，打开笔记本开始敲论文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有点忙，尽量日更
第122章
天公暴怒, 电闪雷鸣。瓢泼的大雨唿啦啦的泼向车窗。
红色的大奔里。
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她裹着她的外套，里面是被那个噁心的老男人拉扯得走光的白色吊带裙——一想到那个油腻腻的老男人，她就一阵阵犯呕。可就在这个时候, 她听见驾驶座上的女人道：「□□未遂, 证据不足, 大概率立不了案。」
「立不了案？」浑身的血液叫嚣着, 她听到了自己尖利而愤怒的声音，「包间和楼道里都有监控，起码十个人看见他把我强行拽进房间——为什么会证据不足？为什么会立不了案?」
她本该感谢她的——当初赌气离家出走，她兜里比脸都干净, 浑身上下的钱只够买车票，连吃泡面都不够, 是靠着对方拐着弯提供的兼职才没流落街头。后来她一头扎进娱乐圈, 当了两三年的群演，因为长得好捡漏了一个女n号，靠着脸出了圈, 却还不等她憧憬未来，就在酒会上被人下了药, 被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导演强行拽进套房。也是对方交涉并带走了她——否则她现在就在那个老男人的床上了。
可是此刻，险些被强女干的遭遇引爆了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怨忿，她出离的愤怒了：「你不是律师吗？你不应该劝我报警才对吗？劝受害者不要说话，对犯罪视若无睹——难道你们这些人学法律的目的就是给罪犯辩护吗?」
「一, 那个地方的监控都是坏的。至于现场目击者, 你应该也知道去那个地方的都是什么人, 他们给你做证的可能基本为零, 给他作伪证倒是有可能, 证明你非自愿很难；二，即使是最理想的情况，你找到了足够多的证据证明他□□未遂——作为未遂犯，他也不会被判不了多久，而且大概率会适用缓刑，也就是他不用进监狱。而你，半只脚踏入演艺圈的女演员和名导——」她顿了顿，「网上言论会很难听，你想清楚。」
「我清楚，我明白！我要报警！」她的嘴唇在打颤，重复道：「我都知道，我就是要报警！」
没有说话，对方沉默的开着车，却在快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时，打了右拐灯。
瞳孔在一瞬间勐的放大，肩膀打着颤，她道：「你要去哪?」
她干脆而利落：「xx区公安局。」
「不······」
强烈的抗拒瞬间从心底响起，可却怎么吐不出口——她是不知道报警没有用吗?
如果报警有用，盛安国凭什么还能对着她大喊大叫？那个讨厌的男孩凭什么还能膈应她！她又怎么会被撵走?
这个世界上她最不相信的就是警察了。
攥着拳，她的脸忽青忽白，却近乎执拗的不吭声。
在死水般的沉寂里，对方递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刚才我录音了。虽然当不了铁证，但如果你想给自己讨一个公道，以后或许会用得到。」
事发突然，难得她来得及时，还想得那么周全。但她那时脸皮薄，脸上还有些下不来。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她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职业习惯。」停了一停，她道：「刚才忘了问你了，你住哪?」
她窜红还不到一个周，别说艺人公寓了，连签约都还没来得及，还是照旧住在那间破旧的群租房里。小区门口的那条小路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废弃的电线桿子和不亮的路灯，只能勉强容纳一辆卖早餐的三轮车通过，对方这车怕是连路口都进不去。虽然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狼狈，可她还是不想被人窥见窘态。而且，
对方一个功成名就的律师、别人家的二十四孝好孩子，和她这个既叛逆又连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演员八竿子都打不着，对方这么照顾她只能是因为盛安国夫妻——她这辈子最不愿意扯上关系的人。
与其让盛安国夫妻知道她过成这个样子，听对方好心劝她早点回家，她还不如被那个老男人拖进套间。
抿了抿唇，她道：「不用，你把我在前面的公交站放下就行，我可以自己回去。」
「这个天你想等公交不容易，单身女生夜路也不好走。」哗啦啦的雨声中，她清楚的听对方道，「我帮你不是因为你的任何一个血亲。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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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形容那一瞬间的惊愕。心事被窥破，她反倒有些理亏似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在县公安局的档案里看到了你的报警记录——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你看上去并没有放弃的打算。」转过头来看她，她静静道，「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不介意帮一下和我目标一样的小朋友。」
一瞬间死死攥住了裙角，她听到自己心跳如擂：「你说什么？」
「我的目的是把我的生父母和买我妹妹的那家人送进监狱。」她声音平淡，仿佛是在闲聊，全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惊人，「所以，我们或许是殊途同归的。」
「可亲生父母买卖自己的孩子很难定罪，买家就更难了，何况时间还过去了这么久。」努力掩饰自己的急迫，她极力装得毫不在乎，「而且国内从没有这样的先例，报警也没用，你能有什么办法?还是趁早死了心吧。」
她看见她笑了：「如果你真觉得没有办法，为什么一定要进娱乐圈？仅仅是因为长得好看吗？」
抿着唇，她沉默了。
「现在没有，但是以后不一定。」对方道，「不过在动手之前，你得先积蓄力量。」
「我的原则一向是谋定而后动。一击致死，不要打草惊蛇。在你强大起来之前，别让人看见你的獠牙。」
「所以你就当了二十多年的乖乖女？」沸腾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她听到自己说：「所以我也该适应是吗？」
就比如不把对盛安国的愤怒和对盛鹏的排斥挂在脸上，再比如在类似这次的性骚扰里保持沉默。
对方停了车。
「你没错。」
她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严肃：「作为一个律师，我确实不建议我的委託人在完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冒险——因为在类似的事件里，事情的最终结果可以说是都不尽如人意，但这不代表受害者理应保持沉默。」
「我是被现实磨平了稜角。而你，盛颜，」
「你很勇敢。」
······
「阿颜？阿颜?」
一个激灵，盛颜瞬间从梦中惊醒。摘下眼罩一看，却是经纪人孙玲。
看着睡眼惺忪却依旧清丽可人的盛颜，孙玲嘆了口气：「咱们快到了，你也准备准备吧。」
盛颜抬头一看，果然见大部分乘客已经开始收拾行李。拿起镜子照了照，自觉状态不错，她正准备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东西，孙玲却还在做最后的努力：「阿颜，你想好了，真要参加这个节目？」
按理参加这种节目，助理跟着就行了，她作为经纪人没必要跟过来。可问题是她并不想让盛颜参加。倒也不是这节目不好——虽然说不上大火，但讨论度也挺高，嘉宾咖位也没问题，盛颜的对家——和她同期的新生代小花唐桔也在这期嘉宾之列。可问题就在于，节目组为了追求真实感，条件实在是太差劲了，参与的嘉宾是真要住村里的破瓦房的。这么热的天，别说空调了，连风扇有没有都不好说。连她都觉得过分，何况盛颜这种一看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公主啊？
「没事，孙姐，你放心。」醒过来的盛颜精神头很好，语气近乎笃定，「这回我一定会大火的，你就等着吧。」
「······」更加忧心忡忡的孙玲嘆了口气。
综艺能吸粉也能脱粉。在这种近似于荒野求生的综艺节目里，唐桔这个在底层摸爬滚打过的小姑娘怎么都比俩姐姐都是业界大佬的盛颜吸粉——就她这种什么都不会干的，别说大火了，能不把这么多年攒起来的路人缘全败光就不错了。
「到时候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就走，不用硬撑，反正现在也没公布嘉宾名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孙玲道，「当时我和他们说你有过敏性鼻炎，不一定能抗住，所以就先来看看，不行就让言非上。」
李言非是孙玲新签的小鲜肉，阳光大男孩长相，嘴甜会哄人，最近靠一部热播网剧小火了一把，看着综艺感也不错。
「姐，你放心，真的放心。」盛颜掰着手指给她数，「择菜做饭样样都会，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住得了豪宅、打得了地铺。目前来讲，除了热带雨林我在哪都能生存。」
看着信心满满的盛颜，孙玲已经不想说话了：「我带了你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你做过饭。」
「那是因为我嫌麻烦。」盛颜理直气壮，「现在我好不容易有钱了，能用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孙玲决定不再劝她了。
盛颜大学时期拍过gg，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毕业之后回老家呆了不到半年，就辞职来了影视城。当了两三年的群演后，靠着一张老天爷赏饭的脸，她在一次偶像剧的拍摄中捡漏了剧里早死的白月光——一个乌髮白裙，头戴茉莉花环的清纯女孩，正应了那句诗——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自此成功出圈。
判断出这是个好苗子，公司第一时间准备签了盛颜，并把人分给她。那时她入职已经七八年了，因为业务能力还算不错，公司也比较器重。盛颜的背景她已经打听过了——一本艺术类院校毕业，舞蹈专业出身，推断是小康家庭，但和父母关系糟糕，属于最好拿捏的那种类型。当时她信心满满地带着合约过去，本以为是个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儿，结果一进盛颜的出租屋，就看到舒曜起身向她颔首致意：「你好，我是舒曜，阿颜的表姐兼代理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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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着合约的手瞬间就冒了汗。
——在线急等，拿着不平等合约找对方签字，结果发现对方姐姐是着名律师怎么破？
虽然他们是正规公司，合约上也说不上做什么手脚，但条件也确实比较严苛就是了，而舒曜刚刚因为给一名艺人打赢了解约官司而出了回名——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她充分见识到了舒曜名不虚传的业务能力，亲眼看着对方把合同里所有的坑一个不剩地找了出来，在心里把信誓旦旦和她说盛颜没背景的人力在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那天她被舒曜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出租屋：「孙小姐，阿颜喜欢演戏，一心要进娱乐圈。作为家人，我们现在也只能支持她，但是替她把把关也难免，是不是？」
对，难免。已经麻木的她无话可说，而且以后再也不想和律师打交道了。
好在舒曜虽然绵里藏针，盛颜却是个很好打交道的直脾气。虽然偶尔不着调，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靠谱的，在一众花式作妖的艺人里，实属清纯不造作的乖宝宝。
或许她真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呢。
看着信心满满的盛颜，孙玲乐观地想着。
第123章
「嗨~」
等到了地方, 片场里的其他嘉宾已经到了。看盛颜过来，唐桔率先打了个招唿。
唐桔绰号「橘子」，早期靠着精灵古怪的活泼少女走红，最近又小火了一把。她穿着背带裤, 扎了个丸子头, 白色t恤衫上印着两个大橘子, 显得元气满满。
同样招手做了回应, 盛颜道：「大家都来得好早！」
她看着唐桔，唐桔也看她。盛颜一字肩白衬衫，牛仔短裤，一头长髮编成了鱼骨辫, 清纯又气质。心里有些不自在，她道：「阿颜今天好好看！」
露出了个同样假惺惺的微笑, 盛颜道：「橘子今天也好清爽啊！」
她和唐桔虽然路线不同, 可圈里资源有限，作为同期小花，竞争难免。再加上经常被人拿来比较, 粉丝经常互撕，两人的关系微妙。
商业互吹以唐桔笑笑结束。盛颜一一向众人打了招唿。女嘉宾是她和唐桔, 男嘉宾也是熟人，周明和李思哲。周明是个阳光大男孩，当初靠着校园青春剧里的男配火起来的，和她曾经的角色顾鹿鸣被各路博主花式剪辑, 还有粉丝吆喝他们一起拍剧。李思哲则是可爱弟弟人设, 走小奶狗路线, 见她过来, 还朝她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此时定好的时间还没到, 不过节目已经开了直播，此刻已经陆陆续续有了「阿颜盛世美颜」、「小橘子今天好美」之类的弹幕。
看着聚齐的嘉宾，导演田黎格外满意。
这个综艺是主打荒野求生的节目，结合了变形记。前两期反响都还不错。男嘉宾早就到位，他本就打算再找两个年轻小花过来，结果唐桔那边主动联繫他，表示有意向要参加。这简直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哪有拒之门外的理儿？何况不管演技怎样，唐桔的综艺感一向不错。他琢磨了半天，决定要把盛颜也找过来——盛颜和唐桔都是新晋小花，路线有交叉，再加上两个新生代小鲜肉，凑在一起话题度爆棚。奈何盛颜经纪人表示盛颜有过敏性鼻炎，不一定能来，他还失望了一阵，好在盛颜到底还是来了。
摄像就位，田黎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开始介绍规则。
规则相对比较简单：山坡有房子，房子里有基础的生活设施和厨房用具，房子前面有一条河，河里有鱼；后面则是一片规模不小的林子，节目组一天会往林子里放两只鸡。除了抓鸡抓鱼吃，嘉宾们还可以拿着鱼和鸡和村民进行各种交换，包括但是不限于买卖和付费向村民学习抓鸡和编鱼篓。嘉宾们两人一组，要在这里自给自足，度过的十天美好时光。
不过为了避免嘉宾第一天就出局，今天是简单模式：嘉宾不用动手抓鸡。节目组除了在林子里藏了一只烧鸡，还设好了圈套，圈套里有一只被绑住的鸡。树林里有做好的记号，嘉宾可以顺着记号去找鸡。并且每人还有五块钱的启动资金——不多不少，正好够从村民手里买一大把菜做晚餐，或者找人拔毛杀鸡。
前两期节目不是在山上挖竹笋就是去地里拔萝蔔，再加上来之前节目组透过口风，众人心里都有数，但为了节目效果，还是多多少少表现出了适当的惊恐。
介绍完了规则，嘉宾们开始抽籤分组。唐桔抽到了周明，盛颜抽到了李思哲。拍着胸脯，周明自豪道：「我会杀鸡！」
比了个欧耶的手势，唐桔笑吟吟道：「我们有外挂了!」
不提两人6到飞起的欢乐场面，镜头转向了盛颜和李思哲。
李思哲看向盛颜。
盛颜看向李思哲。
尴尬在大眼瞪小眼中瀰漫，盛颜率先把手一摊：「我不会。」
原本还在刷「周周好厉害」、「橘子好美」的屏幕上顿时变成了一串「哈哈哈」：
「xs盛颜：看我干嘛」
「盛颜：勿cue」
李思哲垂头丧气道：「好吧，我也不会。」
看着跃跃欲试、整装待发的唐桔和周明，他道：「那咱们怎么办？」
摸了摸下巴，盛颜不确定道：「随便看看？」
「对，说不定我们能找到烧鸡呢。」李思哲乐观道，「这样我们就能省五块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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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走就走，两人带着节目组发的厚手套向林子进发，途中经过了晚上的住所。
节目组追求真实感，房子自然不可能好到哪去。好在房屋虽然破旧，但看着还算干净，应该用艾叶熏过，基本没有蚊虫。四间红砖房配上亮堂堂的院子，算是村里条件不错的住处了。
抓鸡是主要任务，两人也来不及多呆，李思哲瞥了一眼，自我安慰道：「我们可以在院子里烤鸡吃。」
盛颜打击道：「首先，你得找的到鸡。」
李思哲恢復蔫头耷脑状态。
「我觉得我们的目标应该在烧鸡上。」努力打起精神来，李思哲提出了猜想，「虽然活鸡会发出动静，但我们都不会杀鸡，还得花五块钱找人。而且万一它中途飞了，那我们就白忙活了。」
点了点头，盛颜表示贊同：「那我们这就去找吧。」
拿好东西，两人走到了林子的入口。
「但这里也有一个问题。」站在山坡上，望着林子的无数条小路，盛颜道：「你认路吗?」
面面相觑，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弹幕却已经笑疯了：
「我去，突然想起盛颜和李思哲好像都是路痴来着」
「对对对，盛颜当时参加那个野外综艺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她错过了自己做的所有记号，孤身一人走向了没有路的山谷」
「李思哲那次也是，完美错过了所有正确选项，孑然一身走向了密林深处」
「xs这也太倒霉催了吧」
「李思哲的愿望成真了，他的五块钱确实省了，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抓得到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上夺笋，容我再笑一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俩手无缚鸡之力的路痴凑在一起怎么破？在线急等」
「真·手无缚鸡之力二人组」
······
丝毫不知弹幕把两人的黑歷史扒了个底朝天，李思哲和盛颜还在干瞪眼。
「要不我们进去试试？」眼睛一转，盛颜道，「节目组应该不会真的不管我们的，对吧？」
转过了头来，李思哲也期待地看向摄影大哥。
摄影大哥选择保持沉默。
眼见此路也不通，李思哲哀嚎道：「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盛颜给他打气：「只要捱过了今天，明天节目组就会给我们发绳子绑鸡。到时候我们可以走一段就做一次记号，这样就能走出来了。」
现在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耷拉着脑袋，李思哲垂头丧气：「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想了想，盛颜道：「我们可以去抓鱼。」
「可是我们只有十块钱。」李思哲犯了难。
他看过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菜单」了，到村民田里挖一次油菜五块，学编鱼篓要花十块，讲价和骗小孩子都算犯规。
「我会编鱼篓。」盛颜道，「不过我们现在需要竹条子。」
「这个好说，我刚才进院子里看过了，屋里有一筐。」得知局面还能挽救，李思哲顿时打起了精神，「我现在就回去拿，你等我！」
院子离得不远，李思哲跑得飞快，不一会就把整筐竹条都搬了过来。比了个ok的手势，盛颜在河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熟练地弯起竹条，纤白的手指上下翻飞。不过一会，她就拍了拍手，道：「好了。」
看得目瞪口呆，李思哲震惊道：「阿颜，你编得这么快啊？」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帮帮忙来着的，结果忙没帮上，眼倒是快花了。
看着她熟练的操作，弹幕同样飘过一行行震惊：
「盛颜居然会编这个？」
「她编得对吗【笑哭】我只能看出来还挺好看的」
「前面的，不能说对，只能说是很标准【狗头】」
「我还以为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来着，原来不谙世事的竟是我」
「她就是富家千金，哦不，学术千金」
「见鬼的学术千金，早就闢谣了好吧？黑子长点脑子，阿颜一开始资源都虐成什么样了？就是在影视城当群演，而且还和其他人合租，她要有背景至于去干这个，早就大把资源往头上砸了好吗？就算是学术圈也不能一点关系都找不到吧」
「那是她家里不同意好吧，要我是top高校的教授，家里往上、往下数好几代也都是top，结果闺女跑去当戏子我也不干啊」
「哈?盛颜爸妈是教授？她不是从来都没提过她爸妈吗？」
「前排科普：当年盛颜签约，她的代理律师是舒曜，就是那个很有名的民事律师，感兴趣可以具体去查，总之就是这种案子可能她的助理都不会接，网友扒出来她上次接这种案子还是在大学实习的时候【笑哭】还有好久之前杨野那事，他不是被爆出来□□好多想进圈的女生进去了吗？就有人说他其实是得罪人了，就那个女生收集的证据那稳准狠的样儿，一看背后就是有高人指点，当时就有传是盛颜。而且盛颜还没火起来的时候，她在微博发过的那些照片，窗外的景色好多都是xx路大学新家属院的内景，当时有人拿着照片去问，工作室装死不回应，她光速把那些照片删了，你想吧」
「我去，舒曜给她看合同？她不会是舒曜导师的闺女吧？这位知名度不比盛颜差了」
「前面的，很多人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但舒曜的导师们要么没闺女，要么闺女在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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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圈？emmm我其实是盛颜颜粉，可她这脑子委实不太像啊【笑哭】她不会是抱养的吧?」
「前面的胡说啥啊？阿颜自己都说了她就是某十八线小县城的小镇女孩，不是书香门第、没有教授爸爸、不是学术千金，楼上别胡说好吗?真就造谣一张嘴，闢谣跑断腿」
「就是，阿颜都无奈了，自嘲说她这脑子像是有教授爸妈的样儿吗，结果还有人没完没了」
「没有教授爸爸，不代表没有教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狗头】」
「······」
对弹幕吵成什么样毫不知情，盛颜正和李思哲放捕鱼篓子：
「对，就这样放进去。」指导着李思哲把抓来的蚯蚓放进去，盛颜道，「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就会有鱼了。」
「阿颜，你都真厉害。」把鱼篓放进河里，李思哲长出了一口气，沮丧道，「别说抓鱼抓鸡了，我连鱼和鸡怎么炒都不知道，唯一的手艺就是刮鱼鳞。」
「没事，我会。」抹了汗，盛颜道，「正好我不敢刮鱼鳞，咱俩可以互补。」
「······我这是抱上了什么金大腿啊！」李思哲仰天长笑，「阿颜，颜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害，都是被逼出来的。」盛颜道，「要是从小学开始就得自己做饭，你也很快就会了。」
李思哲有些震惊：「小学？你爸妈工作很忙吗？」
「忙？」盛颜唇边似乎是勾起了一抹讥讽，可那讥讽很快又收了回去，快到仿佛是他的错觉。低下了头，她道：「他们是忙，不过不是工作忙。」
第124章
明显感觉到这话里有故事, 李思哲有些好奇，却又不好追问，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好了，我们可以休息了。」不等他踟蹰完, 盛颜就拍了拍手, 「小孩子不用知道太多社会的阴暗面。」
这话颇引人遐想, 弹幕顿时吵得更欢了。盛颜的粉丝和黑子正吵得热闹, 忽然插进来一条奇怪的弹幕：「，什么教授千金？早说了她爸妈就是乡镇老师，家里之前还住那种红砖房，后来才买的楼, 那些照片是傍上金主了吧?」
「见鬼的金主，圈里傍金主要么傍官二代, 要么傍富二代, 谁闲着没事去傍过学术圈的啊？盛颜又不发论文」
「xs 你要说哪天盛颜发了篇sci，那我倒是信她傍金主了」
「说不定我颜为了塑造学霸人设专门要发篇sci呢【狗头】」
······
那条弹幕显然没人信，下面跟了一熘的嘲讽。可才过了一会, 就又飘出来一条：「xs什么盛世美颜，脸都不知道动过几回了, 她长得就和她本名一样村」
「妍咋了？妍挖你家祖坟了？」
「绝了，阿颜的照片都被分析成什么样了，她和高中的时候长得一样一样的，压根没动过脸好吧」
「······虽然我不是盛颜的粉丝, 但是前面的有毛病吧?为什么就突然开始攻击长相了？」
「别理他, 他还有那个红字都是盛颜黑子, 粉丝就没有不知道他俩的, 跟疯狗似的到处咬, 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上蹿下跳，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
「那个红字不是三次元和盛颜有仇吧?为什么哪里都有他？我是盛颜的颜粉，算是最早粉上她的那波，她演的第一个角色，就是叫珍珠的那个丫鬟的时候就粉上她的颜了，当时这俩就上蹿下跳的，但盛颜那会还是个小透明，连粉丝都没几个」
「对，我也是。我记得当时关注她的人还不到二十，这俩就各种阴阳怪气，还养了好几个小号专门黑她」
「笑死，谁和她有仇？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似的把她当祖宗供着啊？一个自私冷血的白眼狼，也就是不想看有些人被她骗罢了。」
「急了急了，有些人急了，我就不说是谁了」
「红字跳脚了，它不会真和盛颜三次元有仇吧」
「笑死，能有什么仇啊？我阿颜有颜有钱有事业，他有个啥？一看就是个十块钱盒饭都吃不上的酸鸡」
「······」
弹幕爆发了新一轮的争吵。而屏幕里的盛颜和李思哲已经开始视察胜利果实了。
捕鱼篓子里盛了四五条肥鱼和两三条小鱼，鳞片亮晶晶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伴随着李思哲被鱼打到脸而发出的惊叫，村里已经有些小孩子来围观了。
和小孩子互动是个抓镜头的好机会，李思哲眼睛一亮，拎起篓子就准备招唿他们过来玩。可他才一转身，小孩子就唿啦啦全跑光了，只有一个红衣服的小女孩还没走。因向那个女孩子招了招手，他道：「来，看看小鱼儿呀！」
那小女孩看着不过五六岁，正是勾勾手就能骗过来的年纪，她却犹犹豫豫的，明显是想过去又不放心，谨慎地左看右看，像只探头探脑的小麻雀。
李思哲被她逗笑了：「小妹妹，哥哥不是坏人，你看，那儿有摄像头呢。」
说着，他就指了指后面的摄像大哥。摄像大哥明显也乐了：「我作证，他不是拐小孩的坏蛋。」
咬了咬指头，小女孩似乎觉得面向憨厚的摄像大哥还比较值得信任，这才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蹲在篓子旁边。
摄像大哥笑道：「小姑娘警惕心还挺强的。」
盛颜低了头：「小孩子小心点是好事儿。」
李思哲长相阳光，又爱说话，一向很受小孩子欢迎。过了一会，小女孩就渐渐放开了，缠着他好奇的问来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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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蛋红扑扑的。扎着两个羊角辫，很是可爱。摄影大叔显然也很喜欢这个和自己女儿年纪一样大的孩子，左摸右摸，从兜里掏出来两块绿豆糕，在她眼前晃悠：「吃吗?」
小女孩眼睛一亮，显然很喜欢。道了谢，她接过来就迫不及待撕开了包装，塞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揉了揉她的脑袋，李思哲笑道：「不着急，可以带回去吃啊！」
听到这话，小女孩眼神却黯淡了下来，抿着嘴不说话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就不开心了，李思哲有些不知所措。倒是盛颜向摄影大哥要了个盛盒饭的塑料盒子，大方地分给了她两条小鱼玩：「把它们养上两个月就是大鱼啦！」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忘的也快，小女孩很快就高高兴兴的逗起了小鱼来。收拾好东西，眼看天色不早，众人就准备回去，小女孩却抱着盛小鱼的塑料盒也跟了上来。他们走，她也走；他们停，她也停下。摄影大哥劝她回去。她就抿着唇不说话，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以为她是还没玩够，李思哲道：「小妹妹，该带着小鱼回家了，你爸爸妈妈等急啦！」
摄像大哥也说道：「小姑娘，该回家吃饭啦！天晚了，外面不安全了。」
小女孩终于开了口：「我可以把小鱼暂时放在你们这里吗？」
有些惊讶，李思哲道：「为什么不带回家呀，和大家一起看不好吗？」
女孩低头看着脚尖，很小声地说了句话。李思哲没听清，她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听清她说的是：「因为带回去就不是我的了。」
李思哲一愣，小女孩小声补充道：「他们就拿去给弟弟了。
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思，李思哲笑道：「和弟弟一起玩不好吗？好东西要学会分享啊！」
忽然就沉默了下来，小女孩咬着唇不吭声，却还是抱着小鱼倔强地不肯走。盛颜闻声而来：「怎么了？」
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李思哲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一旁的小女孩头垂得更低了。心里某根弦忽然就被触动了，摸了摸她的头，盛颜道：「没事，放这里吧。姐姐给你藏起来，保证没人知道。」
小女孩一愣，马上抬起了头，眼里满是惊喜：「真的吗？」
「真的，姐姐也喜欢藏东西。」盛颜笑道，「我们拉勾好不好？」
她长相清纯恬静，不带任何攻击性，很容易获得小孩子的好感。这么一说，小女孩就信了，很郑重的把塑料盒交到了他手上：「那我把小鱼给你啦。」
「我会照顾好它的。」盛颜保证道，「回去吧，有空再来玩。」
小女孩点了点头，好像还想再交代她什么，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大妮」。立马同盛颜道别，她道：「姐姐，那我就走啦，我明天再来看小鱼！」
挥了挥手，盛颜笑道：「好！」
眼见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走了，李思哲嘆气：「还是你有办法，我还以为现在的孩子和咱们以前一样呢。」
他小时候在外面得到了新玩具，第一件事就是拿回家和弟弟炫耀，现在的小孩子都不喜欢和弟弟妹妹分享玩具了吗?
笑了笑，盛颜没有说话。
***
「姐姐，你看看这个花！」
结束录制，盛颜和李思哲正讨论今天要去哪吃饭，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于莹莹兴沖沖的声音。
正在收拾东西的摄影大哥笑了：「莹莹又来啦？」
于莹莹就是那天来看小鱼的小女孩。自从那次盛颜给她藏了小鱼，于莹莹便经常来找她玩，还时不时会给她带一些零嘴。
盛颜也带了笑，正准备从兜里掏出桂花糕迎接她，于莹莹就已经抱着一大束野百合进了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她正要说话，却先就一眼看到了满屋子的大包小包。神色一下子就黯然了下来，她道：「姐姐，你们今天就要走了吗？」
摸了摸她的头，盛颜道：「对，节目录完了。」
眼睛一下子变得红红的，于莹莹道：「这么快啊。」
拿出惯常哄孩子的伎俩，李思哲哄道：「没事，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面的。」
摇了摇头，于莹莹抱住盛颜：「姐姐，你以后还会来吗？」
摸了摸她的头，盛颜和她说了实话：「可能不会了。」
她这次过来一是为了参加节目，二是让助理趁机到本地的市里把dna对比结果送检和取结果。节目录制完成，她想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了，以后大概是不会来了。
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于莹莹哭了。抱歉地向李思哲笑笑，盛颜拉着她道：「姐姐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含着眼泪，于莹莹点了点头。
节目拍摄地是华国的西南，四季如春，风景如画。节目组驻地所在的山坡上鲜花似锦，绿草如丝，远处的山岚如烟似雾。在暖风的抚慰下，于莹莹情绪渐渐好了些，却还是泪汪汪的有些不舍。和盛颜并肩坐在草地上，于莹莹踌躇了很久，忽然又问：「姐姐，你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心里不自觉发软，可犹豫了一会，盛颜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她行程是挺满，可也还没满到两三天时间都抽不出来的地步，一年里总有一两个月能自己支配。来西南一趟不是什么大事，平时她也会出来旅游度假，她也不忍小孩子纯真的眼里露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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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盛鹏的生父母也在这个村里。
如果她这次回去把计划的事做完······
这个村子的村民指不定不会再让她踏进来一步。
见盛颜这个反应，于莹莹脸上除了微微的失落，似乎又有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吸着鼻子，她低头看着脚尖：「那，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擦了擦脸上的泪，她道：「我弟弟是买来的。」
第125章
心脏狂跳, 盛颜的手微微打颤：「还有谁知道吗？」
「村里其他人其实都知道。」低头看着脚尖，于莹莹道，「但是他们不让告诉外人。」
「村里还有谁家买过孩子吗？」
「不多，只有我们家。」于莹莹咬着唇, 「他们都是自己生的。至于我们家, 我也不知道, 反正我妈妈就生了我一个。」
「我不喜欢那个弟弟。以前爸爸妈妈最疼我, 可现在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他，要什么给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想了一想，她又补充道：「不过他们背地里老说是因为我爷爷奶奶和大伯卖儿子损了阴德, 所以我爸爸才生不出来儿子，只能到外面买。」
耳边嗡的一声, 盛颜一瞬间有些头晕。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顿了一顿，努力扯了扯嘴角：「忘了问你了，你大伯叫什么啊?」
愣了一下, 于莹莹摇了摇头，咬着指头道：「大伯······大伯就叫大伯, 我也不知道。」
看盛颜脸色不太好，于莹莹奇怪道：「姐姐，怎么了？」
指甲用力掐了掐掌心，在尖锐的刺痛下, 盛颜才渐渐缓过劲来。努力笑了笑, 她道：「没事。」
「姐姐, 你是觉得很奇怪对不对？」玩着手指头, 于莹莹小声道, 「去年好多人来我们这里普法，他们说个也是违法的，我当时想告诉他们来着，或者到警察局里报警······」
几乎是条件反射，盛颜脱口而出：「别报警！不要告诉他们。」
「姐姐，你也是觉得不可以报警?」见她这个反应，于莹莹神情有些沮丧，「我其实可想报警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弟弟，他好像也不喜欢我们这里。要是他能回他自己家里就好了，谁都高兴。」
「当时那个哥哥问我怎么不带回去给弟弟，我还想悄悄告诉他的，看他能不能替我报警。所以其实是不能报警的吗？」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盛颜一时语塞。
「算了，那我就不报警了。」低了头，于莹莹道，「姐姐，那我回去了。」
看着她落寞的神色，盛颜招了招手，想留住她解释，可舌头仿佛僵在嘴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于莹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却才走了两步，忽然就又回了头：「对了，我弟弟的事儿——姐姐，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呀。」
千叮咛万嘱咐，她道：「虽然我不报警了，但如果让爸爸知道了，他还是会打我的。」
「好。」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盛颜道，「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外人的。」
「那就好。」得到了她的保证，于莹莹放下了心来。她动了动唇，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盛颜听：「其实爸爸妈妈对我也挺好的，就是他们对那个男孩更好。」
心里有什么东西崩裂了，盛颜努力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抱住她，盛颜嘱咐道：「记住，你今天没和我说过这些话，以后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看着她，于莹莹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梨花树后。
过来找盛颜的唐桔按下了结束录音键，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和盛颜都是新生代小花，长相和演技半斤八两，路线多有重合，两人私底下都在暗暗较劲，也在找对方的把柄。
盛颜长相清纯，脾气直爽，不矫情不造作，不爱炒绯闻，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对方确实基本算没有黑点了。
唯一的模煳点就是父母。
不管是上综艺还是上访谈，盛颜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父母。
可她虽然从不承认，但圈子里一直传她是富家千金，不提家里的事是因为和父母关系糟糕。可她家里具体是做什么的却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公司格外看重她，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儿，都是第一时间出面帮她解决；她和舒曜的关系也格外亲近，连出道时候的合同都是舒曜给她看的。在其他人进行各种揣测时，只有她大胆猜测盛颜或许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只是单纯和舒曜、姜零露姐妹交好。
——毕竟，盛颜的生活习惯看上去并不像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而姜零露又恰恰是公司的股东。
这个猜想在舒曜的生父母寻女上热搜时得到了证实。
她顺着舒曜往下查，意外发现盛颜的父母都是老师，和舒曜的养父母是同事，两人家住在一个家属院。更绝的是，
盛颜那弟弟是买来的。
父母是法制咖绝对能击垮一个明星的路人缘，尤其是这种严重挑战大众道德底线的事儿。可问题就在于，众所周知，盛颜和父母关系极差。
每每被问到家里的情况或者父母，盛颜要么是避而不谈，要么打个哈哈混过去。她当初得知此事，甚至第一反应就是盛颜本人也是买来的，直到看见盛颜父亲的照片。直接爆出来这事未必能搞垮她，反而有可能让她刷一波同情，所以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用，或者说，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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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事简直是天赐良机。
摸出手机，看到围脖推送的新闻，她露出一个苦笑。
说什么girl helps girl，女星和男星之间没有竞争，可和女星之间有啊！
悄悄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李姐，你帮我爆个料。」
***
「······姐姐，你是觉得很奇怪对不对？去年好多人来我们这里普法，他们说个也是违法的，我当时想告诉他们来着，或者到警察局里报警······」
「别报警！不要告诉他们！」
「姐姐，你也是觉得不可以报警?我其实可想报警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弟弟，他好像也不喜欢我们这里。要是他能回他自己家里就好了，谁都高兴。」
「当时那个哥哥问我怎么不带回去给弟弟，我还想悄悄告诉他的，看他能不能替我报警。所以其实是不能报警的吗？」
「算了，那我就不报警了。姐姐，那我回去了。」
「记住，你今天没和我说过这些话，以后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
短短半个小时，阅读量就显示10w+，#盛颜让被拐男孩姐姐不要报警#力压群雄，稳稳冲上热搜第一。下面的评论爆炸式增长，
「我靠」
「？什么意思？包庇人口拐卖？」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或许我也有塌房的那天，却不知道还能这样塌房。我粉了盛颜三年，给她花过钱，打过call，今天才知道她居然包庇人口拐卖」
「······奇怪的塌房方式又增加了」
「她也是女的，yue了」
「······荒野求生秒变法制节目，导演哭晕在厕所」
「建议把标题换成买家女儿劝被另一个买家的女儿别报警【再见】」
「我记得之前盛颜给卖家女儿辩护，说她们也是受害人【配图】」
「我记得我记得【摊手】当时盛颜的粉丝还维护主子说她就是没说错，因为买家重男轻女，女儿就是很无辜」
「受害人个球，她们真是受害就不能报警吗？那个小女孩才七岁都比她懂法」
「群演逆袭二线，我本来还觉得她蛮励志的，现在emmmm，打扰了，告辞」
「前面的，她二十一才进圈，就接这个资源，说没后台你信啊？」
······
因为录音为证，这件事又实在是炸裂三观，舆论风向几乎是一边倒，只有盛颜的部分粉丝还在顶风为她说话：
「前面说报警的搞笑吧？那小女孩都说了全村都知道她家男孩是买来的，警察能不知道？要是想管早就管了，这不明摆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报了警也就是口头教育，通知买家回家教育闺女别乱说话」
「xs这种地方警察都和村民沆瀣一气的，盲山没看过吗？女主报警有用？」
「我颜说的是不让小女孩报警，你怎么知道她自己没报警?」
「对啊，这种事正确的操作不就应该这样吗？把那个小女孩撇干净，自己去警察局报警，调查带走那个小男孩，不然你让那个小女孩以后怎么办？能买儿子的垃圾能对闺女多好？万一她爸妈不要她或者虐待她，你们去收养她吗?」
「不窥全貌，不予置评。静等后续」
但相关的评论下也不乏嘲讽，「xs说的比唱的好听，那她倒是拿出报警记录啊」
「对啊，都闹这么大了还不回应一下？她就是心虚吧」
粉丝在下面回覆：「小孩说的话怎么着都得证实一下吧？万一她说的不对怎么办？或者她说的对，但当地公安拖时间，最后敷衍你没有证据怎么办？到时候黑子又说她听风就是雨，狗拿耗子管人家的家事」
「呵，想得可真多，盛颜工作室怎么不找你做公关可真是亏大了」
「一个破一本，就她那学歷能想到这么多？」
「666给主子辩出花来了，我看盛颜想的都没你周全」
「她这套路真可以，我要是盛颜，看了她这条就照这么回应」
······
少数的维护淹没在质疑声里，更多的粉丝开始@盛颜，要求她给个回应：
「阿颜呜呜你快出来回应一下吧」
「我喜欢你六年了阿颜，从你出道就开始喜欢你，我相信你是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的，但现在你站出来解释一下好不好？」
「阿颜，你是不是悄悄报警了？你快给我们粉丝一个交代吧，我快坚持不住了」
「阿颜，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但我真的接受不了这种事。如果真的这样，那就只能从此各自安好了」
「阿颜阿颜，你快出来！」
盛颜的微博底下，粉丝千唿万唤，盛颜却迟迟没有回应。
第126章
下了课回家, 盛鹏打开门，正要换鞋，却见妻子已经早早坐到了沙发上。有些惊讶，他道：「今天下班这么早?」
妻子是个护士, 平时都忙不过来, 七八点下班都是常有的事儿, 今天怎么才五点就回来了？
程欣脸色却不太好, 径直把手机丢给了他：「你看围脖。」
有些愕然，但转念一想，盛鹏立马就有了猜测：「她有什么事?」
——这里的「她」，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特指他养父母那亲生女儿，盛颜。
点了点头, 程欣算是默认了。
看她这样, 盛鹏心里就有了数，当即皱起了眉头：「她又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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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学习一般，高三拼尽全力最后也就考了个二本师范。大学毕业之后没找到工作, 养父母把他弄到了自己学校当代课老师，后来又托关系把他弄到了这家离家几十公里的幼儿园当幼师, 好歹混上了个编制，期间又认识了妻子，顺理成章结了婚。
但好景不长，因为养父母偏心亲生女儿, 盛颜自己脾气也差劲, 妻子和盛颜的关系变得格外糟糕, 最后一度闹到了在养父母家吃饭的时候, 盛颜说这是她家, 让妻子滚的地步，这也是现在妻子成了盛颜头号黑粉的原因。后来盛颜和养父母大吵一架，负气离家出走，养父母都难受得睡不着觉，可说句实话，他和妻子是真的都松了口气。
哪知现在那些小孩三观跟着五官走，靠着一张青春无辜的脸，盛颜还真在娱乐圈闯出了名堂来，一跃成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小花，事业蒸蒸日上，亲戚们都劝养父母找她和好。因为他是盛颜和养父母矛盾的根源，甚至还有人劝养父母亲和他断绝关系，去找女儿享福，好在养父母没答应。
说句实话，他本来也不希望养父母去找那个搅家精和好——他现在过得好好的，有车有房有工作，养父母还能帮着看孩子，哪想着去沾那个光？这下就更不希望和好了，只盼着盛颜能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回来才好。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程欣冷笑，「她这次可出名了。」
皱着眉头，盛鹏打开了围脖。看到热搜第一的标题，他瞳孔勐的就缩了一缩。再具体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脸就变了：「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虽说他第一次来家只住了一个周就被送了回去，可是盛颜闹得那么大，又是报警又是匿名举报的，他怎么可能还不知情？好在爸妈只顾着教育盛颜，没顾得上想别的，可就那个能为了爸妈买儿子离家出走、和家里彻底断绝关系的主儿，能反过来劝那小女孩不要报警？
莫名的恐慌自心底油然而生，虽然评论区一熘在骂盛颜，他却陡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同样脸色难看，程欣道：「谁知道她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的是什么？」
扶着桌子，盛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和人不一样，好歹是走了。」
「她人是走了，你爸妈的心可没走。」程欣冷笑，「今天我看你妈还在那看她围脖，到底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虽然她这大姑子都走了六年了，但一天天还是阴魂不散的，公公婆婆嘴上说不要这个女儿了，心里却都千盼万盼着她回来。尤其是婆婆，背地里没少抹眼泪，还和公公商议什么她大了该找婆家了，得给她攒攒嫁妆——笑话，攒什么嫁妆？就盛颜一天赚的那钱，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回来。
「行了，你也别说了。」心里生出莫名的烦躁，盛鹏道：「反正她都走了，你还说这个干什么？」
养父母本是极疼爱他的，尤其是养父，对他比对亲生女儿还好。养母虽然不比养父，但也是把他在当亲儿子养。可自从那天盛颜走的时候，指着他的脸说有他没她，他一天不走她就一天不回来，养父母虽然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但有些事情到底还是不一样了。盛颜一去不归的时间越长，这种微妙就变得越明显，以至于他不得不努力维繫双方的感情。养父还罢，养母本就更疼亲生女儿，当时就偷偷买票，想去魔都劝她回来，被暴怒的养父发现，训斥了一顿才作罢，可现在盛颜赚了大钱，她就更理直气壮的要见亲生的了。
「不说又怎么着，到底不一样。你看他们对梓梓，有对他们亲闺女一半好吗？连上了私立幼儿园都不让，嫌贵，可对亲生的呢？」程欣冷笑道，「就他们这种家庭，谁家嫁女儿给她七十万当嫁妆?」
「是二十万，那五十万是男方家说要给的彩礼。」盛鹏纠正道，「他们就是想给七十万，也得拿得出来啊！」
他买房子的时候，养父母东凑西凑，也就拿出来了五十万的首付。再加上买车，在他身上一共花了不到七十万。
「那也没见那么多彩礼都给闺女的。你要是他们亲生的，他们能一分不给你留？」程欣冷笑，「就当他们是疼闺女所以不要彩礼，那那二十万怎么算？她自己也有脸还再朝爹娘伸手要，五十万还不够她出门子的是吧?」
公婆给他们家买的房子不是学区房，而现在女儿梓梓已经上幼儿园了。考虑到以后孩子上学，她和丈夫合计着要换房子，只愁没钱。恰好盛颜交了大运，一个爸妈都做生意的公务员追她，一口应承要给五十万彩礼。她就想着找个时间和公婆说说这事。哪知道公婆居然都打算让盛颜带去婆家不说，还要再添二十万。她心里不自在，稍微提了一嘴，说公婆是真疼盛颜，彩礼都给她拿着，在她老家那里彩礼都是给爹娘。结果盛颜当场就摔了筷子，冷笑说可是开了眼了，天底下还有惦记大姑子聘礼的，她脸上一时挂不住，就回了一句，盛颜直接就指着她的脸让她滚，说那是她的家。
说起这个，盛鹏心里也颇不自在，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也别抱怨了，抱怨也没用，现在这样还不行吗？她又不回来了，他们想就让他们想呗，反正也不缺咱们的。」
冷笑了一声，程欣道：「我看你这姐姐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她还能怎么着？再去报警？那她爸妈工作就都没了。」盛鹏不以为意，「你看她这样，心里其实还是在乎她爸妈的，尤其是她妈，要不当时也不能劝她妈离婚，去魔都找她过。而且她还是个明星，现在谁不对人贩子恨得牙痒痒？让人知道她爸妈买儿子，以后她还怎么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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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觉得也是，程欣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刷起了微博。关于热搜爆出来的料，盛颜还是没有回应，她的上一条微博还是工作室放出来的图，官宣她接的新角色。那角色正是她最喜欢的那部小说的女主。宣传海报里的盛颜天青水碧，清丽如出水芙蓉，评论区嗷嗷叫姐姐好美。
看得心烦意乱，程欣退出了微博。
就盛颜那么个德性，为什么就这么好命，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脸，富二代腆着脸都要追，现在还当了大明星，这世道是怎么了？
***
在广场吵得不可开交，粉丝微弱的辩驳渐渐淹没在一边倒的指责中时，盛颜的围脖突然有了更新。
「很抱歉毁了大家的心血，把综艺变成了法治节目，也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困扰。
我是准备上热搜，但不是现在。所以虽然很希望马上就给大家回应，但因为还没准备好，所以现在才回应，抱歉让关心我的人久等了。
首先，那段录音是真的，没有截取没有断章取义。很感谢为我说话的姐妹，但这次确实不是栽赃陷害。
为什么我让那个小妹妹不要报警，很简单，因为报警没用。
我知道一定会有人喷我，但是，
报警真的没用。
因为我报过。
这里需要交代一下我的家庭背景，大家都知道我不愿意提我的父母，但现在我不得不提他们——我的父母都是教师，而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又实行计划生育，双职工家庭只能有一个孩子。我爸爸是个极端重男轻女的大男子主义者，而我妈妈是个懦弱而没有主见的中国传统妇女。
于是，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在我爸的坚持下，他们买来了一个男孩。
那时计划生育查得很严，因为害怕有人举报他们，也怕我童言无忌说漏嘴，他们把那个男孩养在了我妈的娘家，隔省的一个小乡镇。他们每个周末都会轮流去看那个男孩，不带我，对外就说是我妈回娘家。
那时还小，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知道我的朋友周末都有爸妈陪着玩，而我的家在周末永远是缺一块的。我妈妈在家的时候还好，有人给我做饭吃，但当爸爸带的时候，我就得做饭给我们两个人吃。大家最期盼的寒暑假，我是最讨厌的——因为他们会带着我去姥姥家。他们说姥姥家多的那个男孩是亲戚家的孩子，却对他比对我还好，逼着我喊他弟弟和陪他玩，不乐意就打我骂我。
我那时只觉得我的爸爸妈妈被人抢了。
后来渐渐大了，从亲戚的闲言碎语里，我拼凑出来了这个男孩的来歷——我爸妈从云州买来的、给他们当儿子的。说不心碎是假的，但那时总抱着一丝侥倖，觉得只要他们不承认，我就永远是爸爸妈妈最爱的那一个。
可他们大概也觉得我大了，不会说漏嘴了，而且也和那个男孩培养出来了感情，所以初二的那个冬天，他们于把那个男孩接过来了。
虽然之前有过猜测，但是听到他们承认的真相那一刻，我还是彻底崩溃了。
之后就是和他们的种种撕扯乃至决裂。我当天离家出走，去派出所报了警，派出所通知我爸妈来领我，并把我报警说他们买孩子的事告诉了他们。我爸当场大发雷霆，宣称从此没有我这个女儿。后来我匿名举报，把证据发到了市里和县里教育局的信箱，全部石沉大海；在公共电话亭给县里、市里的公安局先后打了电话，他们要求我先提供身份信息。
我死心了。
老老实实的念完了书、考去了魔都的大学，希望以后能远离他们。在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强迫我必须回家当幼师，嫁给他们认为的好男人时，我离家出走了，带着兜里仅有的一百五十六块钱，买完车票只够再买一碗泡面。
来魔都的第一天晚上，我是在候车大厅度过的。
但我不后悔，我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变成我妈那样的人，遇到我爸那样的丈夫。如果有一天死了，我希望我能死在外面。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一个好心的姐姐帮了我，我至今都格外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可能早就在魔都影视城的群租房里自杀了。
因为运气好，也因为大家喜欢、导演赏识，后来我渐渐有了名气，再次萌生了报警的想法。我在老家的镇派出所、县公安局都报过，他们的解决方法是联繫我的父母。于是我给市公安局打了电话，他们的态度倒是很好，政策和职能都给我解释的很清楚，但是——市局不管这个，所以他们又给转回了县里。
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但我的确希望他们能受到法律的制裁。
这些年来，我自己一直都在调查。好在我的运气不错，根据拼凑起来的记忆，今年三月，我找到了那个男孩的出生地，以及他可能的生父母。
——这次综艺的拍摄地，这个村子的某个村民。
配图1—5是我的报警记录，6是dna检测结果，7是我现在的报警记录和警方的联繫方式。
如果大家有线索的话，可以通过这个电话可以向警方提供。
有理性的姐妹说我是顾虑小妹妹会被父母虐待，没错，是有这个顾虑。有些事我来做，比她做要好的多得多。但我本来就打算把这个村子全送进公安局，所以那个小妹妹确实没有必要报警——她希望我能再来陪她玩的时候，我其实是很想答应的，被命运戏弄的人总是同病相怜，但是我以后可能确实再也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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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的伯父，应该就是我爸妈买来的那个男孩的父亲。
最后的最后，
我本人是人口拐卖的受害者，所以我不可能支持人口拐卖，并且双手双脚支持买家判刑——包括我的父母。
我以他们为耻，并永远希望他们能接受法律的制裁。
第127章
盛颜的回应不啻于往广场里投下了一颗核弹。
评论区安静了足有十分钟, 底下没有任何评论，过了一会才彻底爆炸
「······」
「震撼我全家」
「手里的瓜突然就吓掉了」
「······要是盛颜说的是真的，我支持她网暴她爸妈，这是什么品种的人渣？大老远去照顾买来的儿子, 把上小学的亲生闺女丢家里？我要是盛颜我百分之百带着粉丝网暴他们」
「我现在一点都不羡慕盛颜了, 真的【再见】虽然我又丑又穷, 但我爸妈都很爱我。我小的时候, 村里有人搭线，免费要把远房亲戚未婚先孕生出来的儿子送给我爸妈，我爸直接就说他自己有闺女，才不会闲着没事给人家养孩子」
「我宣布我和我姐妹一起对盛颜路转粉了」
「我之前一直就觉得盛颜是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乖乖女那种，现在：盛姐我错了」
「这tm是个什么地方啊？真·法外之地吗？」
「阿颜你不早说呜呜呜我差点哭死了」
「那个小姐姐是谁？我现在去给她送花」
「我就知道我颜有苦衷【爆哭】但没想到会是这种, 阿颜好坚强啊！昨天那些听风就是雨的黑子给老子滚出来, 滚出来！」
「就是，那些黑子呢？出来啊！」
「咦，为什么那个猫之前也没有动静?平时不就他俩蹦跶的最欢吗？」
「对哦, 他俩不一有风吹草动就蹦跶，这回怎么这么安静？」
「······我有一个猜想, 不知当不当讲」
「emmm我也有个猜想」
「我也有个同样不成熟的猜想」
「那个猫不会是我颜爸妈买来的儿子吧?」
「要不然怎么他知道的那么清楚，还说我颜走的时候和爸妈大吵了一架，身上的钱除了车票只够买泡面，百分之百是傍了大款」
***
「他们会被开除公职吗？」
看着地上撕碎的信和脸色阴沉不定的丈夫, 同样脸色难看的程欣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罕见抽了一根烟, 盛鹏心事重重：「要是不被判刑, 那就不一定, 要是被判了刑······」
那百分之百就要开除公职了。
而且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现在网上炸了锅, 情况是前所未有的糟糕。照这么下去，只要这事查实了，养父母就算不被判刑，开除公职也是必然的。
「那咱们怎么办？」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程欣深吸了一口气，「要是他们被开除了，以后谁给他们钱花?你妈身体还不好，难道以后咱养他们？」
她当初主动追盛鹏，最主要就是看上了对方的家庭条件：双职工家庭的独生子，虽然有个姐姐，但是长得特别好，以后说不准还能沾上光。这下好了，好处没沾上不说，还惹了一身臊。
「那你能怎么办?不管他们了?」盛鹏没好气道，「现在网上也都说他们对我多好多好，你想让他们骂我白眼狼？」
因为盛颜的缘故，妻子和养父母的关系也很僵。他虽然对养父母偏心亲生女儿也颇有微词，但他们到底养了他一场，客观来讲，对他也不错。他也不想和养父母断绝关系。
「什么白眼狼，又不是他们亲生的。而且你这也不是收养，还是他们买来的。」见他到了这个地步还向着公婆，程欣也恼了，「再说，你自己不是有亲生父母吗？谁能说出什么来？」
「那你想怎么着？让我认那两个人渣？」盛鹏也怒了，「程欣，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那两个玩意！」
如果说他对养父母是爱中夹杂着不满，那对那两个把他卖了的垃圾就是纯粹的厌恨。尤其收到盛颜寄给他的那张照片，看到照片上那破破烂烂的房子和满口黄牙的老头老太太，他就一阵反胃——他爸爸是文质彬彬的语文老师，妈妈也是温柔的图书管理员，才不是那两个穷到卖儿子的人渣！
「谁让你认他们，你以为我平白想要两个累赘?我是说这样两边就都不干咱们的事儿了！」程欣道，「就咱们这家庭情况，难道你打算以后全养着他们？」
「那照你说，我就该不认他们了?」盛鹏道，「你是不知道我这工作是怎么来的?」
程欣冷笑：「那你想好，要是你还认他们，网上肯定都骂你，还有以后他们被开除公职了，你怎么办？」
盛鹏一阵烦躁：「那他们养了我这么大：我反正不能不管了啊！」
「你管？你有多大的本事管？他们亲闺女都不管！」程欣冷笑，「我给你说，人家看亲闺女挣大钱，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后悔买了你呢！」
「你也行了，没完没了的是要干什么？」盛鹏道，「你就不想想，他们买车买房没给我花钱吗?」
「我是不知道——他们给了她七十万嫁妆，给你一共多少钱？」程欣冷笑，「这么干的也少见，天底下哪有给闺女和儿子平分的啊？」
「不说了那五十万是人家要给的彩礼，没这么个算法吧？」盛鹏道，「当时给你家十万彩礼，你不也带回来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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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行，他们最疼你，比亲闺女都疼你。」程欣冷笑，「就两个买家，你还一心要管他们，怨不得说孩子丢了就丢了，不用找，被人家买走了就是人家的了。」
「不管?这房子和车都是他们买的，你不管？」见她还想不清其中的利害，揪着那仨瓜俩枣不放，盛鹏直接把事情挑明了：「到时候他们给要回去，我看你到哪里哭去！」
他对养父母是有感情，可这事从根子上讲是这个吗?养父母一味偏心亲生女儿，他心里能没有怨气吗？可他能和他们断绝关系吗？能吗？他的车和房子都是养父母出钱给买的，要是断绝了关系，他到哪凑出来五六十万再买一套去?
想到房子和车的来歷，程欣也梗住了，只咽不下这口气似的开始嘟囔：「按理她也得管。她又有钱，这事又是她惹出来的，她还是亲生的，她不管准管？」
「你小声点，万一被人家听见怎么办？我告诉你，现在到处都是盯着咱们的！」盛鹏心烦意乱，「你想被他们从这房子里撵出去?」
一说到房子和车，程欣也没话了，转而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不是没想好？」盛鹏没好气道，「想好了我还来问你？」
皱着眉头，程欣大脑急速运转着，很快有了计较：「你回去好好和他们说，养这么多年，怎么也有感情了。」
「之前那是他们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哪能还和以前一样？」盛鹏道，「他们这回要是丢了工作，那收入来源就断了，你确定他们不会把房子要回去？」
「我知道以后肯定不一样了。」逐渐冷静下来，程欣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可这事是他们闺女捅出来的，他们之前就算再怎么想她疼她，现在也恨死她了。以前他们还想着他们有闺女，可这下彻底撕破了脸，他们闺女是不可能再回来了，那以后肯定就指着你给他们养老送终了，还能找你要房子?」
「那你真打算以后给他们养老送终？」盛鹏道，「他们要是没了退休工资，以后什么钱都得咱们出了。」
养父母都快六十了，养母还时不时就生病，这下又没了收入，到时候照顾两个老人可是一大笔开销。他就是个幼师，妻子也就是个护士，虽然都有编制、工作稳定，但收入是真不高，何况要养两个孩子。他是打算管养父母，但不是这么个管法。
「你就先这么说着，以后的事谁说得准?」程欣道，「他们买孩子本来就不占理，现在你也不用想着调回去了，咱们就在这里呆着。离他们几十公里地，你又不是亲生的，自然慢慢就淡了。以后他们有个什么事，你能尽多少心就尽多少心，咱们离得这么远，又不是亲生的，你能时不时回去看看就不错了，谁还能挑什么?他们自己也说不上什么来，真要找也是该找亲闺女。」
「而且现在是说最坏的情况，这事又没查实，他们还不一定丢工作呢。你爸爸在县里这么多年，怎么也得有认识的人吧?万一工作没丢，你就先把话说绝了，那以后怎么办？你再去巴结他们?现在就是先哄着，真到了那个地步，咱们看情况再说。」
有房子和车牵绊着，和公婆的关系是不能断，但尽心也不能指望他们——不是亲生的就罢了，这还是买来的，能偶尔照顾照顾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能什么都往他们身上赖?
想了一想，盛鹏嘆了口气，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夫妻俩合计着，丝毫没注意到阳台窗户上出现又消失的红点。
第128章
「鹏鹏, 你都知道了？」
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直到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抽到了烟屁股，盛安国把它在按灭在菸灰缸里，才在压抑而低沉的气氛里开了口。
含混的嗯了一声, 盛鹏的手绞在一起, 红着眼圈没有说话。
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他虽然偶尔心怀怨怼, 但他们到底养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真的没有一点不舍？他无数次幻想过他们就是他的亲生父母：才华横溢的爸爸，温柔贤惠的妈妈，和睦温馨的一家······可假的真不了, 真的也假不了。自从盛颜大闹一场、负气出走，他就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心慌意乱中过了六年, 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
一个烟圈一个烟圈的吐着, 盛安国心里显然也不好受，但还是竭力控制着情绪，尽可能平静地给他讲述着经过：「你确实不是我和你妈亲生的, 是我们从中间人手里买来的······」
话音还没落，他就意识到这话有歧义。顿了顿, 他补充道：「你不是走丢的，也不是人贩子拐来的。我们是从你亲生父母手里买来的，中间人就是牵了个线——咱这里你也知道，老一辈有从西南买来的媳妇。你奶奶家庄上有个女的, 也是从那边买来的, 知道我们想要个孩子, 就主动找上门来, 说她娘家庄上, 有人孩子生太多，养不活，想找个好人家送去。」
「我和你妈是亲眼去看的。你爸年纪比我大点，长得壮实，不到一米七的个子，额头左边有个黑痦子；你妈比挺胖，个头也不高，和你妈差不多，当时还坐着月子。家里有六个孩子，你是排行第五，那时才三岁，这么点大，还不到我膝盖。」
「我们当时看着合适，就给了你爸妈五万块钱，把你给抱来了。地方也还记得，西南省云州市明川县大梧庄，你爸姓于，你妈姓文，村口第三排第二家。我们是19x7年暑假去的，坐火车坐了三天三夜。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他们搬没搬。不过你要想找，应该还能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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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噩梦般熟悉的地名，盛鹏脑海里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冒出了那间土坏屋和一口黄牙的佝偻老太太，心里一颤，他下意识就勐地摇头：「不用，不用！」
见盛安国一下子抬了头，盛鹏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忙又低了头：「爸，妈，你们就是我亲生爸妈。他们当初既然不要我，那我现在也不去找他们。」
只当他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盛安国也没有太在意，继续道：「妍妍······奸妍她也不是怨你，她是怨我们。当时计划生育，一家只让生一个孩子，如果生俩就有人坏心眼举报。那要是给举报了，饭碗就丢了啊！妍妍那时都六岁了，藏不了她，我们没办法，就只能把你放在你姥姥家，每个星期轮流去看你，她就自己在家。所以她一直觉得我们为了你忽略了她，所以就恨我们，连带着也怨你。你妈因为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平时就惯着她，以至于委屈了你······这么多年，我们也对不住你。」
「没有，爸，你和妈对我已经够好了。」想到他们这么多年对自己的疼爱，盛鹏鼻子一酸，真心实意道：「我学习不好，考了个专科，还是民办的，学费那么贵，你和妈妈又给我花钱报班，好不容易才弄了个专升本。毕业之后工作也是你们给我找的，出钱让我在机构里上了三年的全托班，后来面试又给我找人送礼。再往后我结婚，又给我买房买车，给欣欣家出了十万快钱的彩礼。要不是你们，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盛安国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我们当时把你从你亲爸亲妈那里抱过来，就说要把你当亲生的养。这么多年过来，我们对你什么样你也知道。在我们心里，你和妍妍是一样的。论起感情来，你妈可能更疼她，但我疼你是真比疼她多；论起钱来，我们在你身上花的钱比在她身上花得多多了，要不她也不能三天两头的闹。但是男孩子，没办法，我们也尽力弥补她了，但她还是不满意······我和你妈是真没想到她能干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儿来，她这是把我和你妈当仇人了啊！」
说到这里，向来板着脸的盛安国忍不住落了泪，一旁的周兰更是捂着脸，号陶大哭起来。盛鹏也不觉有些动容：「爸，妈，没事。你们还有我，咱们三个是一家。」
摆了摆手，盛安国道：「我和你妈之前就说，咱们三个才是一家，我们就当她死在外面了，没生过这个闺女。可哪想着，哪想着······现在网上闹成这样，公安局的人已经来过了，我和你妈八成要给人家开除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进去。以后，」捻了捻菸头，他重重嘆了口气，「以后还不知道要什么样。万一真有个什么事，我和你妈也不连累你。」
看着老泪纵横的养父母，盛鹏几乎是脱口而出：「以后还有我呢，爸，你不用想那么多。」
见他这样恳切，盛安国头一扭，眼泪几乎就落了下来，周兰也扑簌簌地往下落泪。
话一出口，盛鹏就有些后悔，但看着养父母殷切的眼神，再想想和程欣商议的话，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说错，因而底气愈足，又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什么连不连累的话。」
听到这话，周兰不自觉又开始揩泪。盛安国也被触动，忍不住就开始回忆盛鹏小时候的点点滴滴。虽然实际考量占了上风，但盛鹏也真心实意有些感动，父子一会笑一会哭，周兰手机却嗡地一响，显示围脖给她推送了一条新消息
***
「up开直播啦？」
「舒舒你终于回来了！你都半个月没开直播了」
「等你等了好久了，舒！现在有个大瓜你知道吗？」
「舒舒，我想看盛颜事件！盛颜爸妈会被判刑吗？」
「舒舒今天讲盛颜事件吗？我看我关注的好几个up都在讲了这个事儿」
「+1 还有盛颜爸妈给养子买的房子和车能要回来吗？」
「什么养父母，那是买家，买家活该」
「？我还错过了什么瓜吗，2g网民求解答」
「前面的，网上刚出了一段录音，盛颜爸妈买的那个儿子怕他们要回去给他买的房和车，表面装孝顺，背地里和老婆算计怎么甩了他们不给他们养老」
「就该让他们要不回来，卖家活该」
「但那个儿子也很下头，别的不说，盛颜爸妈对他是真好啊」
「诡计多端的男人」
「但那也是卖家啊，前面的还有没有三观？」
「怎么旁边还空了一个位子啊？是姜姜醒了吗」
······
一进直播间，就有许多弹幕弹了出来，把长发拨到了耳后，舒曜笑了笑：「确实好久不见了，因为阿姜醒了。」
弹幕一阵惊唿，舒曜也没卖关子，把镜头转向了身后的姜零露。
姜零露坐在床上，还穿着病号服，但看上去状态不错，笑着朝镜头打了个招唿。旁边还有个模煳的人影在动，她背朝镜头看不清脸，只看得出穿了一条浅绿连衣裙，应该不是医护。
弹幕也没太关注她，而是热烈的询问起今天直播的内容：
「今天连线吗？还是讲其他的？」
「讲讲盛颜事件吧，感觉和阿姜还挺像的」
「舒舒打算起诉吗？我看好多人拿阿姜举例说起诉不了巴拉巴拉的，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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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姜不坐这儿，那谁坐这儿？不会还有其他人吧」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舒曜笑了笑：「对，今天不连线了，和聊聊最近大家都关心的事情。」
「就是关于儿童拐卖的事儿，包括亲生父母卖孩子、买家收买儿童这种。」
弹幕一片欢唿，一串的「前排」「搬板凳坐好」，但其中也不发泼冷水的：
「拉倒吧，要是能告早告了」
「盛颜那也就是她自己的声明，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她自己都没告，什么结论这不很显然吗」
舒曜笑笑，也不做辩解，而是道：「但这次不是从法律层面上来讲。毕竟这事从理论讲很简单——我国有一部完整的刑法。但在实际操作中，却总是困难重重。作为这种事情的实际经歷者，我在这里跟大家讲一下我的心路歷程。」
「之前很多人都问过我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要学法律。我当时反问过大家，大家给了我各种各样的回答，有人是为了就业，有人是因为喜欢，有人是因为滑档。」
笑了笑，她道：「看得出来大家学法的目的确实挺杂的。我当时说我和大家都不一样，不过时机未到，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回答。
「现在可以回答了。」
「——我学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把我生父母送进监狱。」
弹幕仿佛在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隔着屏幕都能想见譁然和低低抽气声。
「我看到大家前面都在讨论那个被买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以及如果不告知，被收养的孩子会不会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事儿。」
往后撩了一下头髮，她道：「这个事儿怎么说呢。小孩子其实很敏感。我在七岁的时候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了。」
「不要小看小孩子，他们真的很敏感。尤其是家里还有一个亲生的孩子的时候，他们其实很容易意识到问题。大人对两个孩子的态度不可能一样的，要么是更疼爱亲生的孩子，要么就是格外照顾非亲生的那个，唯恐她意识到不对。」
在一众惊讶的弹幕里，她道：
「具体就是一个挺闷热的夏天，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了。但是总之，我知道了我不是亲生的。所以，结合个人观察，从我的角度推测，最多从盛颜第一次报警开始，那个男孩就知道他不是亲生的了。」
「除去至少两个流掉的女儿，我的生父母一共有六个活下来的孩子：刘熙娣，也就是玥玥的生母；刘盼娣，现在下落不明；我和姜姜；打胎没打下来，后来又被丈夫家暴致颅脑损伤的刘引娣以及监狱里的刘天宝。」
看着一熘安慰她的弹幕，舒曜笑了笑：「没事，现在他们已经无法对我造成伤害了，姜姜也快好了。」
「下面说我和姜姜。我们是同卵双胞胎，虽然很多人都说我们俩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不过双胞胎确实有双胞胎的好处。如果不是刘建国坚信我们两个里面一定有一个男孩，大家现在就见不到我了。嗯，我们三十八年前就被埋到地底下了。」
「后来的事儿大家基本就知道了，他们想甩了我俩这个包袱。我运气不错，被一对不能生育的教师夫妇，也就是我养父母抱走了。而姜姜是被人买走的——不是童养媳，她当时没有你们想得那么惨，虽然也没强多少就是了。因为我被抱走后，我的养父母才过了半年就查出来怀了孕——一对龙凤胎。
「大家都知道那段时间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公职人员都只允许生一个孩子。能一下子生两个，还有儿有女，那是了不得的大喜事。」
舒曜耸肩：「于是这事儿在我们那个小地方传遍了。他们认为姜姜可以招娣。她被连生了至少两个女孩的孙得华和李美云以两千块钱的高价买走了。」
「为什么是至少呢？」
「因为李美云之前至少流过两次产，这也导致了之后她无法再流产了，因为再流她就再也生不出来了。」
「以下用父母指我的生父母，爸妈指我的养父母。」
「我爸妈对我很好，他们是真的把我当亲生女儿看的。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也是这样。所以当时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揭发这事。」
「显然，如果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爸妈会很伤心。虽然对于我是抱养来的这件事儿，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挑不挑破还是很不一样的。」
「可是如果选择沉默，姜姜就彻底没有亲人了。」
直播间的人数在渐渐增加，但弹幕保持了安静，仅有的少数也是「唉」、「确实是很为难」之类的嘆气。
「我和姜姜是高二的时候相认的。我们那时考上了市里的同一所高中，同级不同班。」
「归功于学校要求女生必须剪短髮和穿校服的政策，那时我们还是很像的。高二开学没多久，大概也就是十月份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同学和我说过，窈窈，你和对面理科实验班那个姜零露长得好像啊。」
「我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姜姜也不是，所以当时我们谁都也没当回事。可或许是缘分，有一天早上，我去楼下背英语单词，经过拐角的时候，我们相遇了。」
笑了笑，舒曜撩起了头髮：「我那时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单纯觉得她格外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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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回去，回了头，那个和我撞脸的傢伙也回了头。」
「确认过眼神，这是撞了脸的人。」
「我懵了，她也懵了。」
「学校其实管得很紧，我们早起都是为了背单词。但是那一刻，我们心有灵犀地放下单词本，一起到了洗手间，对着镜子比对我们的脸：眉毛和鼻子以及所有的五官一模一样，甚至左眼是单眼皮、右眼是双眼皮都一样。身高差不多，体重也差不多。」
「除了双胞胎，人群中不太可能出现这么高度的相似，尤其我们还都知道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
「所以我们就顺理成章的相认了。」
「后来越来越熟悉，我告诉了她我的经歷，她也告诉我，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孙麟先。」
「在我们那个地方，孙麟先非常有名：她的亲生父母把她卖出去『招娣』，孙家又因为她『招娣』失败迁怒她，甚至连小学都不想让她上，被看不过眼的村干部做了工作才得到了上学的机会——在不耽误干活的情况下。后来才上到初二，孙家就想让她退学打工，或者回家给他们儿子当童养媳。他们那从小就恶迹斑斑的儿子也试图□□她，结果过程中被她打破了头。她跑到教育局举报，经过保护来了我们学校。她给自己改了名，叫姜零露。」
「其实这些事，我爸妈的亲戚同事也都说过，那时还有人边说边看我。我那时还想不明白怎么回事，这下一下子全都明白了。靠着昔日不曾注意过的细节，我很容易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来。幸运buff仿佛都加到了我身上，她成了倒霉鬼。」
「不可言说的血缘，相似的三观和性格，再加上共同的目标——把我们的生父母送进监狱，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紧密。」
「我们当时就分了工：姜姜负责赚钱维持生活，我负责把他们送进监狱。所以姜姜学了金融，我学了法律。」
「但也因为这事，我和爸妈发生了分歧：他们希望我读师范，以后留在老家。不过最后他们没能拧过我，我还是去了魔都。不过因为这件事，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不自在，我和家里的关系变淡，和姜姜的联繫就更密切了。我们一起读了大学，读了硕博，一起公费出国。再往后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弹幕基本也都是嘆气：「养父母想让养女留在身边可以理解，但养女也有自己的人生」、「我觉得这事舒曜没毛病，毕竟能留在一线谁愿意回老家啊」、「姐妹俩走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这样的结果也已经很不错了」
舒曜笑了笑：「不过说起我爸妈，还有件事儿要澄清。网上都说是那套房子是我买给我的爸妈的，甚至有说这是一笔买断我和我爸妈的关系。在这里我要更正一下，其实并不是。这就是买给我的外甥女，也就是我妹妹的女儿的。」
「大家都知道现在房子很贵，年轻人负担不起，我妈妈为了给我弟弟买房子，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以致无法再给我的妹妹提供什么，更不要说给她也买一套房子了。我的妹妹对此一直难过，我爸妈也对她很抱歉。」
「所以我一直就想在有余力的情况下，给我妹妹买一套房子，作为她步入婚姻的礼物。但是很可惜，我之前一直没有攒够足够多的钱——大家知道魔都的房子也是很贵的。」
「现在我基本实现了财务自由，足以承担得起这份礼物，可我妹妹已经结婚很多年了——她的女儿今年都已经上小学了。而且她面临着和当年我爸妈一样的状况——一定要给儿子买房，但是给儿子买了，女儿就没有了。」
「所以我想给她的女儿买一套。既是代我爸妈弥补一下对她的歉疚，报答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也是给我的外甥女的祝福。」
「每个女孩都值得一套房子。」
「这些年来，我经歷了很多事，许多想法也都发生了改变，唯有一件事是不变的——我要把他们送进监狱。」舒曜道，「他们不配有女儿。」
「好感动啊，每个女孩都值得一套房子」、「爆哭，我怎么就没这么个ee」、「我就说我舒不可能心疼男人，我舒养父母的儿子还一堆事事，现在打脸了吧」、「女孩和男孩就是不一样，你看盛颜爸妈买的那儿子，属实谁见了都得说一声白眼狼」、「那是因为他们是买家吧，收买和收养肯定不一样啊」、「买家是对亲生父母来说的，而且他还不是被拐的，是被亲生父母卖的，并且盛颜爸妈对他是真好啊」、「对啊，为了他把亲生女儿赶出门emmm我要是盛颜膈应一辈子」
看着一串串的弹幕，舒曜笑了笑：「我的事就说完了，那现在我们可以说盛颜了。」
在一串串的「前排」、「搬板凳坐好」里，她向还在洗手间里照镜子的盛颜招了招手：「阿颜，可以过来了。」
第129章
***
盛颜露脸的那一剎那, 弹幕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在一瞬间爆炸，满屏都是感嘆号和问号。直播间的人流量剎那暴增，饶是早就和平台打过招唿, 视频还是卡住了, 过了将近半分钟才恢復正常。密密麻麻的弹幕相互覆盖, 非但把直播界面遮得严严实实, 甚至连最顶层的弹幕都看不清了。
弹幕逐渐安静下来。看到屏幕上的一连串问、感嘆号和追问，舒曜没有卖关子：「我和阿颜其实是认识的，而且认识的时间比和阿姜都早。因为我和她住在一个家属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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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再一次被一串串的「？？？」和「！！！」挡住，舒曜却并没有停顿, 而是笑了笑，继续道：「我是我们仨里运气最好的一个。」
「阿姜就不说了, 阿颜也是经歷过一些不太好的事儿。」
「她的事情, 她自己已经说过了。关于阿颜的事情，我也算是旁观者。」
「虽然我比她大了整整十二岁，但阿颜在我们那个家属院实在是太出名了。我爸妈以及他们所有的同事全拿她当反面教材教育孩子——因为她动不动就闹着要报警。当然, 我们知道她报警的具体内容是在计划生育放开之后。我妈还曾经认真谘询过我，买孩子会不会真被判刑。」
我和阿颜其实一开始有误会。她那时刚来魔都, 以为我是她爸妈托我照顾她，择机劝她回家的——因为在大部分熟人眼里我都是个乖乖女，但是后来她发现我比她更离经叛道。」
盛颜一脸无奈。弹幕都笑，舒曜也笑：「大家可能对阿颜的事情很震惊, 但在我们那个小镇, 或者说我们那个县里, 这种事情非常非常普遍。因为计划生育, 许多体制内的夫妻不愿冒着被开除的风险生第二个孩子, 很多人就会选择买一个男孩传宗接代。」
「啊，可这传的是他们的代吗？」、「对啊，好离谱，这不就给外人养儿子？」「要是有弟弟，哪怕不是亲的，她们也有娘家可以走，要不她们就没有娘家了。」「啊这，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你不懂，农村就是必须得有儿子」「可他们不是农村啊，盛颜爸妈都是老师，他们的那些同事也都是」
扫了一眼弹幕，舒曜没有说话，而是继续道：「阿颜就是这种事情的牺牲品。」
「我结识阿颜，是因为我在调查本县拐卖儿童的立案情况时，发现阿颜跑到市里报过案。」
「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情，虽然很多女孩都对爸妈买男孩感到极其伤心、难过和愤怒，但很少有人会举报自己的父母。」
「我听我养父母说阿颜不听话，天天和她爸妈吵架，还非要跑去当演员。还有个亲戚问阿颜找没找到对象，说她就是长得好，不趁着年轻赶紧找个好对象，以后就什么资本都没有了。」
「其中有人给她介绍了个家里做生意的公务员，她爸妈高兴坏了，恨不得让她原地结婚。她大吵了一架，当天就出走了。」
耸了耸肩，盛颜露出了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弹幕飘过一串「笑死」，「原来连女明星都有这个困扰【笑哭】瞬间心理平衡了」、「盲猜盛颜是章东人【狗头】」、「前面的，自信点，把盲猜去掉」
舒曜笑道：「所以我猜阿颜和我是一样的人。」
「她一来魔都，我就盯上她了。」
嘆了口气，她道：「但阿颜怕被我洗脑，坚决拒绝了我。」
弹幕瞬间变成了欢乐的「误伤友军」，戳了戳那一串「哈哈哈哈哈」，盛颜极力维护着自己的颜面：「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以貌取人过了？」
舒曜也哧的一笑：「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后来我们消除了误会。三个人干活确实比两个人快，在孙、刘两家找上门之前，我们其实就已经把家属院里那些事情查得七七八八了，但后来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知道，再加上阿颜始终没找到那个男孩的生父母，所以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
「除了医护，阿颜是第一个知道姜姜醒过来的人。她当时和姜姜说这个节目播完之后她会大火，让我们做好准备，我们都以为她是买热搜了，还悄悄说她小气吧啦的，怎么捨得花这个钱。」
耸了耸肩，她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果然不捨得花这个钱。」
一瞬间瞳孔震惊，盛颜望向盛颜的目光充满了无声的谴责。弹幕早已笑翻了，连盛颜的铁粉都倒戈相向，开始往外抖落她的抠门往事。等到弹幕的笑声渐渐平息，舒曜才道：「每一种生活习惯都有形成的原因，希望大家都不必像我们俩一样养成这种习惯。」
撩起头髮，她神色严肃起来：「我们国家对于儿童拐卖有着一套完整的法律体系，但是对于买家的惩罚却迟迟停留在纸面上，落不到实践中去。阿颜曾经问过我，我们这个国家就没有将买家判刑的先例，你有什么办法？」
「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他们送上法庭。」舒曜道，「现在阿颜已经把找到的所有证据都交给了警方。希望他们能在大家的关注下，成为第一批被处罚的买家。」
「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
「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把茶几勐的一踹，上面的碗碟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盛安国指着周兰的脸，怒不可遏地重复道：「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
低着头站在一旁，周兰大气不敢出，抹着泪一声不吭。
盛鹏来的时候有多融洽，走的时候气氛就有多尴尬。如果没有那段突然被爆出来的录音，他们还想着和养子修復修復关系，可那突如其来的新闻把他们浇了个透心凉。闺女一去不回，儿子也是个白眼狼，他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噢，你闺女孝顺，可真是孝顺，把你的工作都要给孝顺没了！」鼻子唿哧唿哧地喷着气，盛安国额上青筋暴起，像头暴怒的公牛，「我就怕我受不住这么大的福分，哪天就被她给折死了！」
「早跟你说了小孩得管，你倒好，一天天就知道惯着你闺女，这下好了吧？你找你闺女去啊！你闺女早拍拍屁股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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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盛安国愤怒的咆哮，茶几上的手机还在嗡嗡的响着，家庭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往外蹦：
「爸妈，我们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说以后能不能让大姐也分担点，毕竟我们是什么情况你们也知道，又还房贷又要养两个孩子，压力很大。当时我一听这事直接就急眼了，你们也知道，人急了什么话都说，我又和大姐吵过一回，也不是真说要怎么样。」
「豆豆他爸之后也说我了。网上那个那录音是不全的，后来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又商量了。那些狗仔为了找噱头，都是掐头去尾的截录音的。」
「这事是我不对，不该一急就逼着豆豆他爸干什么，但我真没那个意思。这些年我们对你们怎么样你们也都知道，真的就是当亲生的孝敬的。尤其是豆豆他爸，他也是早就知道他不是亲生的了，但对你们多孝顺谁都知道。」
听着手机的动静，盛安国越发暴躁：「你手机干什么的？嗡嗡的没个完！」
周兰忍不住辩解：「是鹏鹏······」
「什么鹏鹏！」听得这两个字，盛安国登时火冒三丈。看也不看一眼，他抄起手机就往旁边一摔，怒道：「是于小欢！我盛安国没他这个儿子！」
他正怒不可遏，楼道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来的不是同事就是亲戚。不得已按捺住怒火，盛安国进了卧室，不耐烦道：「你看看是谁。」
得到他的首肯，周兰才匆匆抹了抹泪，趿着拖鞋打开门一看，却是张兆光。
张兆光是歷史组的，老公和盛安国一样都教语文，和他们家原来是邻居，现在又住一个单元，两人关系还不错。
端着个罐子，张兆光笑道：「甜甜昨天回来了，她奶奶做了点排骨，我就想着给你们送点。」
道了谢，周兰把瓦罐接了过来。见盛安国不在客厅，张兆光才小声道：「现在咱们这片乱闹闹的，我也没来看过，你们这两天什么样？」
摇了摇头，周兰抹着眼泪，只是不说话。
知道盛安国的脾气，张兆光嘆了口气：「妍妍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没给你们打过电话？」
一提起这个，周兰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她一走这么多年，哪回来过一天？心里是恨着我和他爸爸呢！」
知道她过得不容易，可涉及家里事，张兆光也不好深劝，模模煳煳地劝道：「鹏鹏到底还和妍妍不一样。妍妍他爸可能一时还转不不过弯来，你多给自己想想。」
周兰满肚子苦水要往外倒，奈何盛安国在家里，也只能含混过去。知道他们夫妻正吵架，张兆光也就是上来看看情况，见状劝了两句就走了。
听楼道里的脚步声消失了，盛安国才从卧室里出来：「谁啊？」
周兰小心翼翼道：「甜甜她妈妈。她家做了排骨，给咱送了点。」
「看看，看看！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还不如邻居！」盛安国冷笑，「你那闺女更不靠谱！」
陪着小心，周兰喏喏不敢说话。盛安国本满肚子怒火，可被张兆光这么一打岔，仿佛是被撑炸边缘的气球被扎了个针眼，那股子气一下子就泄了。看着只知道哭的周兰就烦，他怒气沖沖摔了门，在「砰」的一声巨响中走了出去。
眼看着丈夫出门，周兰才敢去捡摔在地毯上的手机。饶是有地毯缓冲，屏幕还是裂了两三条道缝。戴上老花镜，她不甚熟练打开了围脖，找到了女儿的那条热搜。
「······这镇子藏龙卧虎」
「拐卖人口，俩学霸一明星」
「电影里的盲山，现实里的盲镇」
「我就说盛颜录综艺的时候状态不太对，本来以为是个瓜，没想到是这么大个法制瓜」
「有人卖掉了全家的希望，有人逼走了全家的希望」
「我记得之前盛颜做关于拐卖儿童的公益，给买家的女儿辩护狠招了一波赫，我还想她怎么那么激动，woc原来她也是受害人」
······
眼睛被一条条高贊评论扎得生疼，周兰心如刀绞，
丈夫是更疼鹏鹏一点，可她不是啊！妍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会不疼呢？彩礼都给她带过去，她再添上二十万还不行吗?就是不喜欢那个公务员，那再换一个不就行了？妍妍怎么就要离家出走呢？现在又为什么要把事情闹成这样？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第130章
「看什么呢?」一眼瞥见姜零露躺在床上看手机, 咬着牛油果的盛颜道：「医生说你应该多睡觉。」
这些天媒体老跟着她拍，公司和住处四周都是狗仔。舒曜又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她选择住进姜零露的病房——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宽敞明亮，饮食营养, 更重要的是隐私性很有保障。
「程欣在围脖黑你呢。」拿着手机给她看, 姜零露点评道, 「她这战斗力够强啊！」
盛颜凑过去一看, 程欣果真在围脖一条条回復了骂她的评论：
「我们更是受害者。她爸妈一直就偏心亲生女儿，当时就准备给她七十万陪嫁，但给我老公买婚房和车一共才花了六十万。」
「就因为她不接受我老公的存在，所以我老公就得一直呆在老家, 等她高中住了校才能到她家住，各种受她欺负。
「她脾气被她爸妈惯得特别娇纵, 我就说了一句话不合她心意, 她当场就摔筷子让我滚，说那是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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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那里就是二等公民，天天看她脸色过日子。」
······
「凎！」
气得当场爆粗, 盛颜几乎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使劲地掇起平板来：「说得很好, 如果说清楚这七十万里有五十万是男方许诺要给的彩礼就更好了」
「没错，我就是让你滚。」
「你惦记男方说要给我的五十万彩礼，想拿着这钱给你儿子买学区房，发现你公公婆婆准备都给我之后, 阴阳怪气说他们是真疼我, 彩礼一分没收, 要搁你们那儿, 彩礼都是给娘家的。现在想想我还是太包子了。如果能重来一次, 我不仅让你滚，还得掀桌子，把一桌子菜都hu你脸上。」
「搞清楚，你老公被迫保持地下状态是因为计划生育政策，不是因为我。二胎政策一放开，你老公就光明正大的住进我家了，还想抢我的房间。」
「既然你们都是二等公民，既然我都这么欺负你们了，你们为什么不走啊？都是有工作的成年人，外面天高海阔，非窝在那里受这委屈干什么？」
「我知道你们也是受害者，所以为了弥补你们公公犯下的错，我一直在给他找亲生父母，现在已经找到了，我把dna检测结果、他们的照片和地址也都寄给你们了：云州市明川县的xx村，姓于。要是没收到我再给你们发一遍，他的亲生父母应该很欢迎你们前去认亲。」
「另外，如果你老公还活着的话，还是让他露脸吧。你老公才是被收买的小孩，法律意义上的受害人和这桩买卖实际上的受益者。他一句话都不说，你在这里出什么头？」
眼看她噼里啪啦打了一大串，姜零露吃瓜吃得津津有味：「话说被卖的是盛鹏，买孩子的是盛安国夫妻，她怎么上蹿下跳的这么积极?」
「她那人就那样，典型的太子妈，觉得他们的钱都该是她儿子的。多给我一分，她儿子就少拿一分，那当然不干了。」气得七窍生烟，盛颜开启了吐槽模式：「所以一天天冲锋陷阵的，事事沖在盛鹏前面。想扣下男方的彩礼钱是她出头，让我妈少给我嫁妆是她开口，什么都是她打头阵。明明比我还没脑子，却还看不上我，diss我说话不过脑子，也不想想她自己办事过脑子吗？」
「······好可怕。」姜零露由衷感嘆道，「幸好我以后只生女儿。」
「唉，不过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她家就是典型的农村家庭，什么好的都留给儿子。她结婚的时候，她爸妈就给她套了几床被，彩礼还扣下了一半，可她就觉得她爸妈已经对她很好了。」盛颜道，「所以我平时懒得跟她吵，但她就看我怎么都不顺眼，觉得我爸妈尤其是我妈对我太好了。在盛鹏没告诉她之前，她就跟别人发过牢骚，说就没见过对女儿这么好的，盛鹏简直就不像亲生的。」
「那怪不得，她这是嫉妒你呢。」姜零露道，「也难为他俩装了这么久。不过我还以为他们会再苟一苟的，毕竟盛鹏不也说了，房子和车都是你爸妈出的钱，这怎么突然就撕破脸了?」
「还能是为什么？那录音一出来，装不下去了呗。」盛颜耸了耸肩，「我妈还好说，但她那公公极其霸道，在家一向说一不二，就跟皇帝似的，一天天恨不得让我们跪着接旨。就他们说的那些话，在他看来应该直接拉出去砍了，挫骨扬灰都不解恨那种。你看着，她公公一定会打官司要回来给他们的所有财产的，而且百分之百会不死不休。」
「说句实话，我觉得他们想得还挺周全的。」哧的一笑，姜零露道，「在盛鹏说那句话之前，我还以为他真对他们有几分孝心呢。」
嗤了一声，盛颜道：「就他那样儿，也就盛安国还肯信。盛鹏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就什么都顺着盛安国。可盛安国那脾气吧，穷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被全家捧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妈脾气那么好都受不了，别说他了。所以他初中的时候就跑到学校西头去踹墙，踹得满墙都是脚印——说真的，我觉得他能心理不扭曲就不错了。」
「······我觉得其实你这办的是好事。有人能够及时止损，有人不用强颜欢笑，连墙也解脱了。」姜零露吐槽道，「盛鹏就不说了。至于盛······你爸，我觉得能让每个人都说他脾气不好也是挺难的。」
「我妈都受不了他，更别说旁人了。」说到周兰，盛颜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唉，我妈其实是不想要盛鹏的。可是吧，她学习不好，长相一般，也没读过什么书，初中都没念完就退学了，工作是接了我姥爷的班，所以就有点自卑，觉得自己是高攀了盛安国——盛安国虽然脾气差劲，但脑子还挺好使的，没復读就考上了不用多花钱的本科，长得也不错。再加上我是个女孩，她觉得很对不起他，所以就事事都顺着盛安国。盛安国说一，她就绝对不说二。再加上养久了也有感情了，所以最后就这样了。」
「工作相当，家境和长相互补，算什么高攀？至于脑子，初中生物都没学好的九漏鱼，就别说什么念没念过书了。」姜零露道，「你说得没错，阿姨是有点自卑。」
嘆了口气，盛颜道：「我之前劝过她离婚的，可她不愿意。」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婚姻观。」姜零露道，「你尽力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会好好养着她的。盛安国饿不死就行了，可她的话，如果她愿意离婚，我就把她接过来，我们一起过。」侧过头看窗外的海棠，盛颜的声音几至微不可闻，「她这辈子也过得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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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刷新三观」
「盛颜666」
「这打脸来的真快」
「果然男的就是养不熟，舒曜的养父母除了学费和生活费啥钱都没给过她，更别说房子和车了，人家也没说惦记养父母家的财产。」
「+1 讲真盛颜爸妈对这儿子可以了，房车都给了，彩礼也掏了，结果惦记养父母亲生女儿的彩礼不说，还想让人家负担养老大头，脸皮真是够厚的」
「好奇这样给他的房子和车还能要回来吗？有没有法学僧解答一下」
「同问，盛颜爸妈是很噁心，可是emmm我觉得他们买的那儿子更噁心」
「说不定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呢【狗头】」
「但这镇子也离谱啊，我看警情通报里光那个学校有七八个老师都买了儿子，镇上其他家也还有买的，还有舒曜妹妹那个事儿，五花八门的，简直就人口拐卖村啊」
「而且这剧情能拍个电影了都【笑哭】受害的女孩联手举报人贩子窝点」
······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关好门窗、拉上窗帘，盛鹏怒道，「现在网上都传遍了！你说那些话之前怎么就不和我商量商量?」
现在的家长本来就事儿多，幼师又有师德方面的要求。自打他的事儿爆出来，就有家长在群里闹事，要求给孩子换老师。招来个男老师不容易，所以当时领导还保着他，可现在那段录音传遍全网，程欣又在网上胡说。他本来就是靠养父的关系进来的，这下好了，领导直接让他回家休息，以后的事等等再说，那意思是要劝退他了。
「天天就知道你爸妈、你爸妈，他们把你当亲儿子看了吗？你就不能多看看你老婆孩子？」见他一回来就埋怨自己，程欣气得掉泪，「你姐那些脑残粉跟发了疯似的，早把咱们的私人信息发上网了！还咒豆豆不得好死！梓梓在学校里被同学抱团孤立，那些野孩子还拿沙子撒她，你看到过吗？」
「不说了这两天先不让孩子去学校了，你怎么又让她去了？」盛鹏暴躁道，「就现在这风尖浪口的，你这不是找事吗？」
满腹委屈，程欣不受控制的提高了声调：「梓梓那么小一个孩子，就得天天窝在家里面听咱们吵架，连下去走走都不行？她不过是下去买个冰激凌，都能被那群野孩子看见笑话！」
「那你就说那些话？你越说他们骂你骂得越狠！」盛鹏越说越气，「他们对我什么样，有眼的都能看出来，你不说那些是气话，含煳过去也就罢了。还把彩礼的事儿也拿出来说，你这不是自己找骂吗？」
「那录音还挂在网上呢，你难道还能找他们和好吗？」程欣声音带了哭腔，「我还不是为了你吗？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现在都这样了，那你就得咬死他们对你不好才能翻盘啊！难道你想被人戳着嵴梁骨骂忘恩负义、咱们俩一起都丢工作吗?」
「那你倒是举靠谱点的例子啊！」盛鹏气怒交加，「一上来就被她打脸群嘲，你是嫌工作丢的不够快吗？」
「那你要我举什么例子?」程欣道，「他们给她那么多钱，还动不动就挤兑我们，那还不是偏心？」
「那你也得对比对比啊！现在谁还不知道他们给我买房买车了？她离家出走还是因为我！这不是打眼一看就知道他们偏心的是谁？」盛鹏道，「还有那彩礼，她那二十万陪嫁拿出来说说也就罢了，彩礼你说什么说？你是不知道现在网上关于彩礼的争议有多大吗?把男方家给的彩礼算成娘家出的嫁妆，你不是上赶着找骂是什么？现在谁不说她怼你怼得好？」
「可那是五十万啊！」程欣气道，「给她陪回去一半还不行吗？」
「不说现在的舆论风向，就说我们那家属院里，哪家扣闺女彩礼了?」见她揪着那五十万不放，盛鹏彻底烦了，「你以为天底下都跟你们家似的，恨不得连把破锅烂盆都留给儿子，就给闺女陪两床被？」
尖叫一声，程欣彻底炸了，声嘶力竭地质问道：「盛鹏，你什么意思？」
自知失言，盛鹏道：「我就是说他们同事都是让闺女把彩礼带回去，她这彩礼是多，可他们这么办也没什么大毛病，你就别逮着这个不放了！」
「你······」这话显然不足以安抚程欣。嚯的一下站起来，她摔了手机就要和盛鹏理论。赶在她说出话之前，盛鹏赶紧道：「停，是我说错话了，等这事过了你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可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想梓梓上不了学是吧？」
一下子被戳到了软肋，程欣虽然依旧铁青着脸，可也不和他吵这个事了。盛鹏见状，因道：「现在你就别提这些事了，非要提的话先和我商议商议，行不行？你搞清楚，这事儿上咱们压根就不占理，现在要紧的是房子。她那些粉丝正想拿咱们把柄呢，你就把小辫子往他们手里送。」
说到房子，程欣冷笑了一声：「我问过律师了，咱们的车和房子是他们在明知道你非亲生的情况下赠予的，那正常就不能要回去。」
「可问题是现在正常吗？」盛鹏道，「那录音说了什么你心里没数？现在全网都骂咱们是白眼狼！」
「他们买孩子，本身就不占理。这房子和车是他们自愿给你买的，又没谁逼他，凭什么要回去？」程欣道，「他们想要回去那就上法院打官司，我就不信法院能支持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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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承认他们是买。」盛鹏给她泼了一头冷水，「时间太久了，谁都证明不了他们给了多少钱。现在他们和于家串了供，坚称他们是送养，虽然给过钱，但那是营养费。如果真判不了，那就是按收养算，他们有权把所有东西都要回去。」
「什么？」气得脸发白，程欣道，「他们离云州十万八千里，跨了大半个中国跑去云州□□？这么明显的事儿，他们哪来的脸说是收养?」
「但现在就是没证据。」盛鹏冷笑，「那年头都是用现金，也没有转帐记录，是非黑白都凭他们一张嘴，谁说得清?」
「你要不就去找于家。」程欣一咬牙，「他们是你亲生父母，没有不盼着自己小孩过得好的，肯定不能向着外人。」
「他们？」盛鹏冷笑，「他们不得讹你一笔？你不会觉得他们愿意白坐牢吧？现在考公务员都查三代，他那些儿子闺女、孙子孙女的能愿意？」
他早打听过了，他那生父母一共有七个孩子，四男三女，这还不算卖给人家的，能对他这个一早卖出去的儿子有什么感情?让他们白做几年牢，他们能愿意？就算他们愿意，他们那些儿子愿意？就算判个缓刑不用坐牢，那也得留案底啊！那老头的三儿子可有个小孩考上大学了，以后考公务员还得政审呢！这回就是那小孩教他们一口咬定是送养，就看这精明劲儿，没一大笔钱怎么谈得下来？
「他们反正都穷成那样了，进去还能管饭呢！」程欣不满道，「还考公务员，就他们家那样儿，还考什么考，考上了靠卖小孩脱贫致富吗？」
「这话你跟他那七个小孩说去。」盛鹏冷笑，「要是一个两个还好，他这七个小孩，你得给出去多少钱？以后说不定还赖上你、找你养老。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可还有梓梓和豆豆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把玻璃杯「砰」一声掼在地上，程欣气得浑身发抖，「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咱的房子给要走?」
赶紧透过猫眼看看门外有没有人，盛鹏皱眉道：「你小声点，忘了上回被人录了音了？」
他又气又急，程欣却倏忽冷静了下来。扶着沙发，她慢慢站了起来，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上次那录音是哪来的?」
盛鹏一呆，便听她冷冷道：「窃听是违法的吧？」
「他们要房子？行啊，那我就送他们闺女进局子！」
第131章
病房里, 盛颜正在套间里洗漱，门就被敲开了，却是打着电话的舒曜。
等她挂了电话，盛颜直起身来：「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是程欣宣称要告你。」舒曜道, 「她说你在私人住宅安装窃听设备, 侵犯他人隐私。」
嗤了一声, 盛颜道：「随他们便。」
程欣果然还是有点智商在身上的，可她也不傻——她又没有窃听，只是提前告诉狗仔那里会有大新闻而已。盛鹏就是要告也是告狗仔，关她什么事？
点了点头, 舒曜道：「我和玲玲也是这么说的。她准备发个律师函，公司那边也会进行公关。不过除了这个, 还有件私事, 」把手机放在一边，她道：「我爸妈刚才联繫了我，那意思是盛叔最近脾气挺大, 想让我劝劝你。」
「我这人一向不听劝。」耸了耸肩，盛颜道, 「让他们看看他们儿子会不会孝顺他们吧。」
顿了一顿，她又道：「他们会被判刑吗？」
摇了摇头，舒曜实事求是道：「不一定，不过开除公职是肯定的了。」
虽然现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网上舆论压力很大, 但是最后结果什么样谁都说不准——和人贩子拐卖不一样, 亲生父母卖孩子是送养还是出卖本就不好界定。盛鹏亲生父母捏准了当时是现金交易, 时间久远, 谁都拿不出证据证明盛安国到底给了多少钱，一口咬死是送养，而他们的经济状况又确实十分糟糕。盛安国明显也和他们商量过，双方说辞一模一样。盛颜手里虽然有一开始他们承认的录音，但作为证据到底不够硬，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好。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买孩子的老师工作是一准保不住了。
沉默了一会，盛颜道：「也好。」停了一停，她又问道：「他们还能把给盛鹏买的房子和车要回来吗?」
「说不好，可能比较困难。」撩起耳边的碎发，舒曜道，「你是怎么想的？」
房子和车能否要回和法院判决挂钩。如果认定为拐卖，那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盛安国是在明知盛鹏非亲生的情况下对他进行赠予，不符合财产追回的条件。而且虽然实际受益，但是盛鹏仍然是法律意义上的受害者，正常来讲法院是会偏向他的。唯一的变数就是那段录音出来后，盛鹏夫妇成了白眼狼的代名词，再加上程欣是盛颜头号黑粉的事被扒出来，网友已经开始祝福两人锁死了，所以也存在法院酌情考虑舆论影响的可能，毕竟民法要考虑公序良俗。
抱膝坐在床上，盛颜低着头：「我希望他们丢工作，但能要回来房子和车。」
舒曜道：「我会尽力的。」
现阶段收买被拐卖儿童本来就很难判刑，何况时间久远还导致了证据缺失。盛安国夫妇多半是开除公职、不予追究刑事责任。现在警方调查的重点也是那些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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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点头，盛颜就不说话了。过了好半晌，她才抬起了头来：「姐，你有什么办法能劝我妈妈离婚吗？」
嘆了口气，舒曜保持了沉默。
明白了她的意思，盛颜的声音低了下来：「让我再想想。」
***
「阿颜准备回去？」
舒曜一出房门，姜零露就开了口。
有些稀奇，她道：「你怎么知道的？」
「一猜就是。」姜零露老神在在，「不过我赌一包辣条，她会哭着回来。」
舒曜哧的一笑：「没人和你赌。」
「我本来觉得你就够容易心软的了，结果她比你更心软——她爸妈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错了，估计还在埋怨她把这事捅出去呢！」嘆了口气，姜零露道，「她想的是如果他们知道错了，那她就原谅他们。不过他们呢，十有八九想的是『我没少你吃没上你喝，你就这么回报我』，那她还不得哭着回来？」
被她那阴阳怪气的语调逗笑了，舒曜摇了摇头：「你啊。」
往后一靠，姜零露道：「唉，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太容易共情了，总是会给旁人找藉口。可其实哪有那么多藉口呢？只是不够爱罢了。」
默许丈夫一次次伤害女儿，哪怕女儿被逼得离家出走——盛颜的妈妈本质上也还是不够爱她啊。
***
听到钥匙开门的窸窣声，周兰连忙迎上去：「怎么样，人家怎么说？」
「你闺女闹出这么大的功静，谁敢应承？」进门就把外套一摔，盛安国冷笑，「等着被开除公职吧，她这是把能得罪的人全给得罪了！」
那小丫头这回是把县里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那七个被举报的同事就不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县公安局局长铁定被撤职，就是县委书记也少不了吃瓜落。全国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敢保他？他今天才一踏进门，说明来意，那领导就皮笑肉不笑的：「让你闺女撤了案，那不什么都解决了？」
灰头土脸的回来，路上遇着那些买孩子的人家，他还没说上话呢，对方就开始阴阳怪气：「你和我们哪一样，你闺女那可是大明星，多有钱啊，你还愁得着？」抑或「没工作就没工作呗，你闺女以后不得接你们去魔都住上亿的别墅，还差这仨瓜俩枣的?」
越想越气，盛安国怒火腾腾：「你生的好闺女！」
从盛颜第一次报警开始，他就说这小丫头得好好管，不能养得她心野了。可周兰就什么惯着，去哪儿上大学由着她，学什么专业由着她，到哪儿工作也由着她，现在好了吧，爹娘被亲闺女给告了！
双眼红肿，周兰已经惟悴得不成样了。被这么训斥了一通，她抹着泪不敢说话，唯唯喏喏的：「那，那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冷笑了一声，盛安国道，「凉拌！」
见他这番模样，周兰越发一声也不敢吭。一肚子无处发，盛安国怒气沖沖冲进在盛颜的房间翻箱倒柜，乒桌球乓的摔东西。周兰实在忍不住，小声道：「要不咱们问问妍妍……」
她不说这话还罢了，一提起这个，盛安国登时勃然大怒：「要去你去，我不去舔她腚！」
若是搁在平时，周兰再没有与他争论的，可是事关工作，她还是壮着胆子道：「妍妍到底是咱们闺女……」
一路上被人冷嘲热讽，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盛安国的怒火顿时压都压不住了：「是啊，我是没办法，可你不是有吗？赶紧上魔都找你闺女去啊，她不是和你最亲了吗?」
「你闺女谁都不稀罕就稀罕你，我去是被她给进监狱，你去是被她当祖宗供着。以后她领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住别墅开豪车，还稀罕这点死工资？」
「工作？工作算什么？你闺女一天赚的钱比你一辈子还多！」
听他这话，周兰忍不住辩解：「妍妍她就是气话，她不是真这么想的。」
「气话？她那报警是假的？」盛安国冷笑连连，「我告诉你，要不是于家那小孩懂行，教咱们怎么含混过去，咱俩现在就都在局子里边呆着了！」
「噢，你不用担心，你闺女到时候肯定会想办法把你捞出来的，光我一个人蹲监狱就行了！」
「不是的，妍妍就是心里有气，她就是气不过你更疼那个。」抹着眼泪，周兰争辩道，「你是她爸爸，结果你不疼她疼买来的那个，她心里能没有气吗？咱们和她好好说说，妍妍是个好孩子，她不会再吵的。」
「她？不再吵？」听了这话，盛安国怒上加怒，「你这意思还是我做错了？我自己的小孩，想更疼哪个就疼哪个，一个小丫头片子有的吃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事？」
周兰道：「小女孩和小男孩不一样，她更敏感。你给她认个错儿……」
她话还没说完，盛安国就跳起脚来：「我给她认错？做她的白日梦！这些年我给她吃好的、穿好的，给她嫁妆让她好好出门子，彩礼也不扣她的，她就这么报答我？还让我给她认错，下辈子吧！」
「可是妍妍她……」
求人未果，眼看要丢工作，盛安国本就格外暴躁，此时见周兰还要还嘴，登时大怒：「」「行，你对，你和你闺女都对！你闺女不是还动不动就撺掇你离婚吗？」怒气冲天，他把周兰往外搡：「你赶紧的，趁早离了婚，让你闺女接你去魔都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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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天刷锅洗碗地伺候你，你就给我生出来个小丫头片子，还净给我惹事，我是倒了十八辈子霉才娶了你，晦气！」
「要不是你考不上学，你闺女也不能成绩那么差劲，只能学个唱歌跳舞，现在还闹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来，我看她都是随你！」
听他这些话，周兰越发抬不起头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盛安国见了，愈发怒气沖沖——他这辈子是都毁在娶了这个老婆上了：长得不好，没有学歷，还生不出儿子来。当初他妈就图她爸是个老师，娘家没负担，非让他娶她，否则他娶了那个没编制的护士，早生出来大胖儿子了！
「学校里七八家买小孩的，就数她事多，人家闺女怎么就没有天天闹事的呢？」指着周兰的鼻子，盛安国骂道，「你看看你生的是个什么玩意！」
周兰哭得一噎一噎的：「我也没想着妍妍能这么狠心啊！」
「她是狠心吗？她是白眼狼！」盛安国骂道：「你一天天也没什么正事，就看看图书馆，结果就给我养出来这么个白眼狼？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吗？」
听着他声声喝骂，周兰红着眼，一声也不敢吭。等他骂累了，才陪着小心道：「妍妍他爸，你，你先别生气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再怎么说我也没用。现在小孩都走了，工作也要没了，咱们先想想办法，看看怎么办行不行？」
一肚子火发了出来，盛安国脾气稍微好了点。捻了根烟，他冷冷道：「旁的以后再说，现在得先把房子和车给要回来。「
连连点头，周兰道：「是，是，得赶紧要回来。那咱是和他打官司吗？」
「不打官司？就他那德行，你指望他自己还给你？」盛安国冷笑，「到底是穷山恶水出来的劣种，基因不行，学习差劲，人品也不行。还想哄着我把房子给他？做梦！我就是把那房子砸了，车撂水里也不给他！」
「那，那他要是不给呢?」周兰喏喏道，「要是法院判给他了呢?」
「不给？」盛安国冷笑，「就算那房子判给他，他以为就是他的了吗?他要是敢不还，我就天天坐他单位门口，他去什么地方，我就跟到什么地方，我看哪个单位敢要这种白眼狼！」
「咱要是没了工作，怎么到处跟他？你年纪又大了，咱们也得考虑考虑以后。」周兰小心翼翼的，一面说一面看盛安国的脸色，「咱们要不找妍妍商议商议，她肯定知道的。」
妍妍之前和丈夫闹就是因为丈夫更疼养子。现在既然他们和养子一家闹崩了，那还有什么可吵的？借着这个事给妍妍打电话，也能给丈夫一个台阶下。妍妍那么心软的一个孩子，肯定会和他们和好的。
盛安国这次却没有发火，而是冷冷地看着她，看得周兰心里发毛。局促不安的绞着手，她很快就扛不住了：「我……我就是说说。你要是觉得不行，那就，就算了。」
盛安国却不说话，依旧上下打量着她，过了足足一刻钟，才开了口：「你是不是受不了苦，想以后跟着你闺女走啊？」
「没有，没有！你是我老公，你上哪里我都跟着你。」周兰顿时慌了，拽着他的袖子哭道，「小孩大了就走了，妍妍又是个闺女，以后就是人家的人了，夫妻才是一辈子的，我能不知道轻重吗？」
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盛安国无动于衷：「没事，你要是想离婚咱们现在就离，我绝对不耽误你去找你闺女过好日子。」
见他这幅模样，周兰彻底慌了：「不，我不离婚！我这辈子都跟着你！人各有命，妍妍这个脾气，我当时没管好她，现在也管不了她了。往后我跟着你过，怎么着都跟着你！我，我以后就当没生这个闺女了，我再也不提她了！」
眼看周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盛安国一哂，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哐啷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了地。以为是哪个狗仔的摄像设备摔了，盛安国脸上浮起深深的不耐，扬起下巴示意周兰过去看看。
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周兰拿袖子擦了擦手，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门口。可打开门一看，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楼道里空无一人，一套茅台酒礼盒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旁边一个眼熟的粉色行李箱孤零零地站着，无声的看着她。
——那是盛颜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在县城的商场给买的。
第132章
「阿颜这里状态好好啊！感觉自从那件事之后, 她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
「+1 之前她就跟背着什么东西似的，动不动就苦大仇深的，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爆炸」
「歪个楼，最后盛颜爸妈怎样了?」
「开除公职但没判刑, 现在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盛鹏的房子和车被判还回去, 还是法院强制执行的。」
「……我宣布这个结局不够大快人心。」
「唉, 我颜后来其实心软了。当时有人拍到她拉着行李箱回家, 结果空手从她爸妈那里哭着跑出来。」
「毕竟是她爸妈，而且据说她和她妈妈关系还挺好的」
「对，我颜不记恨她妈，都那样了还一个劲劝她妈离婚。」
「我要是盛颜妈妈我就离婚【笑哭】女儿有钱又孝顺, 跟着那暴脾气的穷老头子图啥啊？图他老？图他丑？图他不洗澡？」
「对啊，动不动就摔东西发火, 被那么多人盯着还耍横打记者话筒, 可见平时得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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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妈妈好像就那样，我颜不也说她就是个传统的中国妇女，自己没什么主见, 啥事儿都听老公的。」
「唉，看盛颜就特别爽, 但她妈妈就真看得人憋屈，就恨不得摇着她的头让她把那里面的水倒出来，真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1 盛颜他爸骂她妈骂得那么狠，她妈唯唯诺诺一声不敢吭, 真是看得我快要气死了。阿姨, 你自己有工作, 闺女那么有钱还随时欢迎你过去找她, 咱们支楞起来行不行？」
「我觉得盛颜他爸跟他那个买来的儿子真·绝配【嘘】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繁殖癌与白眼狼狭路相逢, 孰胜孰负？且听下回分解【狗头】」
……
从电影院走出来，舒曜点评道：「确实不错。」
鼓着腮帮子，吸着可乐的姜零露追加评价：「你中间那个造型跟咱俩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因为盛鹏事件，盛颜荣登年度热点新闻榜首，就连刘天宝的事情也被翻红了一把，被翻来覆去的议论了好一阵。热爱现实主义题材的大导李元山趁着热度把她们的故事改编成了电影，名字就叫《盲镇》，特邀盛颜出演了女主。目前来看，这部电影的豆瓣评分很高，票房表现也很是亮眼。
盛颜翻了个白眼：「那个淋雨的造型最难看了。」
「可是这次你淋雨的原因非常独树一帜。」姜零露一本正经，「我记得上次你淋在雨里还是因为失恋呢！」
「……珍爱生命，远离偶像剧。」听她说起自己被群嘲造型的黑歷史，盛颜霍霍磨牙，「李导都说我现在演技进步了！」
可能是本来对她的演技没抱多少希望，所以在拍摄的过程中，李导频频点头，夸她在这部电影里的表现很不错，言语间还透露出邀请她参与下一部电影的意思。能转向大萤屏自然是好事，她现在苦练演技，自认都能对着日常骂她的程欣装成亲亲热热的姐妹了。
说起电影情节，话题就不可避免的落到了盛安国和周兰身上。撩起头髮，舒曜道：「周姨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等她想开了，自然会来找你的。」
沉默了一会，盛颜道：「人各有命。她要是就这么想了，那我也没有办法。」
那天从家里跑出来，盛安国再也没有联繫过她，连周兰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两人悄无声息的搬走了，谁都没有通知过她一声。
可她的行李明明就落在了家门口，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到啊？
她就想要一个道歉，就想听他们说一声对不起，说一声他们错了，这么多年来忽略了她的感受，就这么难吗？
「周姨就是这样的人。」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舒曜道，「她是那个年代的乖乖女，她的爸妈就是那么教她的，让她离婚比登天还难。何况她觉得你未来的婆婆才能名正言顺地住进你家，她是客人，住起来没有底气。你要是个男孩，她可能就跟着你走了。」
「往后她愿意来找我就找我，要是不愿意，那我也就当不知道了。」盛颜低低道，「我不指望她能向我道歉，也不指望她能理解我了——毕竟两代人之间有代沟，可能对于她来说确实挺难的。可我希望她能知道无底线的忍让老公、委屈女儿是换不来家庭美满和睦的。我那个粉丝说的没错，要是我一直接济着她，她和盛安国过得好好的，那就更不可能知道她错了。」
「没关系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舒曜道：「周姨早晚能想明白。」
走出大厦的阴影，盛颜身上洒满了阳光。紧了紧脖子上的格子围巾，她道：「希望吧。」
新阳初升，新芽初起，路傍的柳条泛黄，湖水的冰面缓缓融化。
立春了。
作者有话说：
连载了整整一年半，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断更了好几次，现在总算是要完结了，很感谢大家能追到这里。
写这些事其实?蒊很容易写得抑郁，因为很多都是身边的普遍现象，而且都是90年代的事，没有过去很久，这还是在东部省份。
评论区有姐妹说身边没有多少不让女孩子上学的了，嗯，怎么说呢，我之前也一直以为是没有的，我以为现在都是韩琪家那样的隐形重男轻女。直到有一天我姐妹很愤怒地告诉了我一件发生在她身边的事儿：她身边的一个姐姐被父母搞了心态，中考失利。她想继续上学，却被父母逼着去南方打工，给弟弟赚钱盖新房——也就是第一个故事灵感的来源。
文字难以描述我当时的震惊。因为我曾经认为因贫失学只发生在落后偏远的地区，在我们这种经济相对发达的地方，而且是奉行「砸锅卖铁都要送孩子上学」理念的教育大省，是绝对不可能有人不让孩子念书的。
但她很肯定的告诉我不是。像她爸妈这种愿意把女儿送到县城上学的父母，实属打着灯笼都难找。把女儿送到镇里的初中混日子，毕业就去打工才是常态。她身边很多97.98年的女孩子——仅仅比我们大两三岁，就为了赚钱早早辍学，在当地的工厂做很累的工作，乃至去南方赚一些青春钱。当然，她们的父母是不承认自己不让孩子上学的，在学业压力下，青春期孩子的心态太容易崩溃了，所以他们的理由永远都可以是冠冕堂皇的「她自己考不上学」。
我当时是半信半疑的，因为实在是颠覆三观，而且我没亲眼看到过。直到后来高中的时候，我们老师提到她朋友很善良地资助了两个孩子读书。这俩孩子的父亲是贫困户，而他们的妈妈是从云南买来的，后来逃走了，只有两个孩子和父亲相依为命。因为她的朋友是在做好事，所以她说起这个事的时候，用的是很骄傲的口吻，但我甚至来不及称赞她朋友的善良，只能看到在201x年，买卖妇女这种事情发生在了我们那个省会城市的下辖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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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东部省份的省会城市。
这个世界的参差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们自以为清醒，却仍是活在象牙塔、
舒曜的养父母，以及被父母潜移默化驯服了的舒窕，乃至韩琪的事情应该都不用说，这是现在小康和中产家庭非常普遍的现象。以及盛颜故事里的买卖孩子也不是我胡编的，希望那些女孩能够幸福。
农村这样，乡镇知识分子这样，高级知识分子就更开明吗？也未必。
我了解的一对夫妻，女方在某人文社科类研究所工作，省会城市的中产独生女，而且本硕博都是985。按理她该比较开明是不是？可因为头胎生的是女儿，她就一定要追二胎。哪怕她已经是高龄产妇，因受孕失败屡次流产，而且才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就卧床不起，不得不靠着打针吃药来保胎。
划重点，这是女方的本人意愿。
女方本人强烈盼望着能生出一个儿子。
本来不想在结尾搞大家心态的，可这些事情实在是不吐不快。不过值得高兴的是，现在社会在慢慢改变。更多的姐妹开始为自己发声，变得独立而清醒。女性就业和财产继承方面受到的歧视一时半会改变不了，但我们可以持之不懈地为自己吶喊。
最后，祝所有的姐妹事业顺利，每天都能赚到很多小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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