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公主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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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装迷情] 《奈何公主多娇》作者:小猫戴口罩【完结】
文案: ?
易云霜身为晋国长公主,唯有三件事最为烦心。
第一件事,她有个结怨已久的死对头。
第二件事,她还有个联姻对象。
第三件事,这两个人是一个人。
对此易云霜日日忧虑,但不知道为何,本该恨她入骨的言珩不仅没趁机咬她一口,反倒是成了护主的忠犬,每天一声声「姐姐」喊的比蜜都甜。
——
言珩年少时对易云霜一见倾心,却不知对方冷心冷清,只把他当做消遣时的玩物,高兴时逗弄两下,不高兴时就弃之一旁。
分开后的第一年,他心想自己绝不会再受易云霜的蛊惑。
分开后的第二年,他心想若不把人困在榻上日日折磨,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直到再次见面后的第一眼,言珩心里暗想∶她把我当玩物,这还不是说明她心里有我!
内容标籤: 强强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云霜,言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引得死对头折腰
立意:逆流而上,百折不挠
?
第1章
◎又见故人◎
时值深秋,晋国都城南都刚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上的行人格外稀少,秋风萧索间吹落了满地的黄叶,使得城内更多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惨澹气氛。
北梁大军连破晋国五大关口后,便一路南下,隐约有直逼南都之势,晋国溃不成军,只得无奈弃城请降,拱手让出东南八城,引得满城流言纷纷。
「听说陛下有意与北梁联姻,使臣今日便是为这事而来的。」
「这向来两国休战,和亲联姻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哪位公主这般可怜,会远嫁北梁。」
「除了那位……还能是谁?」
两个洒扫宫道的宫女见四下无人,胆子不由得也大了起来,聚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着,语气间颇有几分同情意味。
「可是长公主殿下不是已经与陈太傅家的大公子订了婚约吗?」
「有婚约又如何,你想想前朝的嘉和公主,差三天就要出嫁了,到最后不还是去了西蛮和亲,世事难料啊……」
说话的宫人正说在兴头之上,下一秒抬头看清前方,面色陡然大惊,连忙拉住身旁的同伴示意她噤声。
身披云锦披风的女子正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似一泓清水般的眸子冷淡地看了过来,正是她们刚刚正在议论的舜华长公主易云霜。
「参见长公主殿下。」
两个宫人心里发虚,慌张地对视了一眼后,连忙顺势跪伏在地,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涔涔冷汗几乎要浸透身上衣衫。
跟在易云霜身后淡绿色襦裙的侍女面容冰冷,显然将她们刚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看向她们的眼神都好似一把利刃,恨不得当场就将她们活剐了,厉声喝道:「皇宫禁地,岂容你们二人在此放肆!」
「奴婢失言,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二人闻言愈发惶恐,但也自知眼下完全无可分辨,只得将额头重重地嗑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声音有些颤抖地求饶。
「兰音,算了。」
站在一旁的易云霜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她容貌生的清冷,整个人都仿佛江南水乡的一捧细雪,即使是近在眼前,却依旧纯净冰冷,不染半分俗世的尘埃。
哪怕是面前的两人说出了那般大逆不道的冒犯之语,她也并未气恼,反倒是连眼神都不曾分给两人,随意摆了摆手便示意她们退下。
「下次再敢乱说,小心我让人撕烂你们两个的嘴!」
兰音恼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语气里满是警告意味,见两人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她才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易云霜的身边。
「公主,这二人在宫中也敢这番胡言乱语,当真是胆大包天。」
「怪不得她们。」
易云霜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连洒扫宫道的宫女都知道我要联姻北梁,想来此事在宫中早已人尽皆知。」
寒冷的秋风吹袭而来,易云霜轻咳了一声,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云锦披风。
今年的天本就冷的早,再加上下过一场秋雨就更是冷的厉害,她身子一向算不得好,又在外面走了许久,现如今这股子冷意几乎都要透过衣衫渗进骨子里。
「公主,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兰音见状有些担忧道∶「使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您何苦要在这冷风里等着。」
在晋国皇宫内,过了东处的丹凤门便不许再乘车马,而皇宫内楼宇众多,道路纵横错杂,不管从何处前往大殿,都必要经过她们现在所在的这条宫道。
为了这个原因,易云霜打从太后宫中离开后便一直在这里等候,如今已经站了快两刻钟了。
「再等等吧。」
易云霜望着远处巍峨耸立的大殿,在萧瑟秋色中依旧壮丽恢弘,远远看着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但所有人心里却都明白,眼前的华丽如今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空余一个宏大的架子。
「旁的倒也罢了,若是故人前来,总要见一见为好。」
兰音不解道∶「故人?」
易云霜没有出声回答,她轻轻抬起了头,视线慢慢凝在了前方,纤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披风,脸色也浮现起了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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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音甚少见到易云霜这般失态,心下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内侍正恭敬的引着身着北梁服饰的使臣远远从丹凤门处走了过来。
为首之人身着一袭暗云纹玄衣,身姿似松柏般冷冽,在一众使臣中格外突出,让人很难不去注意。
兰音仔细打量了一下此人,忽而后知后觉易云霜话中的意思,惊诧道∶「这不是北梁的言珩吗,他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易云霜,可易云霜却对此没有半分惊讶,像是早就知道此事会发生,闻言也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果然是他。」
「公主,之前探子来报这次使臣之首是北梁的忠义侯,现在又突然换成了言珩,会不会太……于礼不和了?」
兰音的话说的委婉,但主僕二人对其中的意思却都心知肚明。
言珩这个名字,放在任何一国的朝堂之上估计都不会陌生。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近年来北梁国富兵强,频频征战以扩展疆域,言珩也因此才能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引得诸国忌惮不已,其中便包括了此番战败的晋国。
至于兰音的担忧也并不是毫无道理,向来两国出使和谈都是选用朝中有威望的稳重臣子,既是为了表达对彼此的看重,也是为了显示各自的气度。
而言珩作为晋梁两国战役中北梁的主将,身份格外微妙,若是换作平常出使也就罢了,但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前来晋国,未免会让人怀疑有耀武扬威之嫌。
「晋国是主动请降,就算是朝中对此有异议,也根本无计可施,更何况言珩本就是镇北王世子,前来出使晋国也算正常。」
兰音闻言有些欲言又止,但见使臣队伍已经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只能默默地低下了头。
「参见长公主殿下。」
带路的内侍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易云霜,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她行礼问安。
北梁使臣也跟着停了下来,只见面前之人衣着虽淡雅素净,但容貌气质却堪当倾城之姿,即使不须内侍多言,也大概可知是那位名动天下的舜华长公主。
「见过舜华长公主殿下。」
使臣们彼此对视一眼,紧随内侍其后,纷纷恭敬行礼。
他们虽是北梁使臣,受到晋国皇帝的礼遇,身份自是比常人要高上一等,但却并不意味着他们有资格在晋国皇宫内就对晋国的长公主不敬,因而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但这些人里,却不包括为首的玄衣青年。
言珩自始至终都淡定自如地站在原地,脸上神色冷淡至极,仿佛周围行礼的使臣都和他无关,唯独一双寒星似的凤眸直勾勾地看着易云霜,辨不出喜怒。
「诸位使臣无需多礼。」
易云霜微微颔首示意众人免礼,视线慢吞吞地移到了言珩的身上,两人视线交错了一瞬,原本沉默不语的言珩却突然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守在易云霜旁边的兰音见状顿时心生警惕,伸手便想要将他拦下。
「兰音,退下。」
易云霜打断了兰音的动作,抬眼扫了一眼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言珩,心里已然有了一些考量。
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默默退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言珩走到了易云霜半步之前站定。
言珩身量本就挺拔高挑,站在面前格外有压迫力,易云霜只得微微扬起了头,轻声问道∶「不知世子有何事?」
言珩的眼神意味深长地从易云霜的面容上划过,闻言忽而扬起了一抹笑容,仿若老友重逢一般出声问候道∶「多年未见长公主殿下,殿下风姿果真更甚昔年。」
「世子过誉了。」
易云霜明知他话里有话,但还是故作无知,莞尔一笑道∶「世子少年英才,才是真的气度不凡。」
「既能得到长公主殿下的一句夸赞,此次也算是不虚所行了。」
言珩勾唇轻笑,像是要重新再认识她一次似的直视了易云霜许久。
易云霜面色始终不改,干脆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眼神中丝毫没有半分怯意。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僵持了许久,言珩才向前一步,再次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压低声音到只有彼此能听到,语气中颇为惋惜。
「真是可惜,多年未见,姐姐与我生分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推推专栏预收《菟丝美人()》
新手任务者辛姝是菟丝花成精,凭藉自己的天生优势,在任务世界里本色扮演漂亮花瓶,一路上顺风顺水,就连带她的都不由得感慨:天赋流就是好!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她所在的任务世界走向总会变得有些不正常。
今天是原本关系密切的好兄弟莫名结仇,明天就是大家集体突然改拿黑化剧本,就连本该如胶似漆的男女主都为了争夺她而大打出手,彻底反目。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天它随手翻开了魔物百科,上面赫然写道:菟鬼藤,生于三界交界,善伪装,常以菟丝子形态出现,性情暴虐,喜好杀戮。
系统:卧槽?这怎么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第2章
◎姐姐说话还是这么不讨喜◎
温热的唿吸喷洒在耳侧,易云霜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似是不习惯言珩的这般态度,冷声道∶「本宫与世子不过少时之交,世子越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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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一个词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言珩站直了身子,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许久,一声轻笑才从他的喉间逸出。
「越矩……」
言珩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似是想要这两个字重新咀嚼品味出什么别样的滋味,低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说话还是这么不讨喜。」
相比于数年前,两人如今的身份和处境就像是陡然发生逆转,易云霜听到言珩的话,脸色顿时变得不太自在,别过头去不愿再去看他。
言珩也不恼,他的唇畔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甚至还带着一丝恶意的喜悦。
他又故意靠近易云霜低声道∶「不过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姐姐的这些小脾气,我自然也喜欢得紧。」
易云霜自幼长在深宫,哪里听过这种浑话,顿时血气上涌,但顾及着在场还有北梁的使臣,只得压低声音警告道∶「本宫已有婚约,世子慎言!」
「婚约?」
言珩闻言却毫不在乎,一双漆黑的凤眸里仿佛带着跳动的火焰,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说那定下了两年都没能履行的口头婚约吗?」
「若是我现在就进去请晋国皇帝赐婚,姐姐觉得,这婚约还能存在多久呢?」
易云霜勐然僵住了动作,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清了言珩脸上势在必得的神情,她的眼神才逐渐由惊惧变为无力,像是被箭矢击中而放弃挣扎的鸟儿,黯淡地闭了闭眼。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甚至根本无需思考。
如果能用一个公主来换取两国和平,晋国皇帝自然乐见其成,明眼人都知道他会怎么选,就算易云霜已有婚约又如何,就算是长公主又如何,跟两国安宁比起来也不过渺小得可怜。
易云霜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不愿意因此露怯,更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分寸。
她的脸上扬起了一丝浅淡的笑容,试图保住自己最后的一丝体面,垂眸平静道∶「既如此,那世子请便吧。」
眼瞧着那原本清丽的面容又苍白了几分,好似暮春即谢的春花摇摇欲坠,言珩心头一紧,顿觉自己刚才的言行过了火,心里登时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弥补。
「姐姐,我……」
「世子见谅。」
易云霜打断了言珩未说完的话,而后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使臣冷淡道∶「本宫府上还有事,便不耽误各位使臣的时间了。」
说罢,她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带着兰音转身就要离开。
言珩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要拦住她,可接触到易云霜平静的眼神,他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现在的场合有些不合适,只得又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在场的众人离得比较远,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心里也隐约知道两人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冯大人。」有人难忍心中好奇,小声对使团中的另一人问道∶「这言世子和晋国的长公主是什么关系啊,我怎么瞧着他们……」
瞧着言珩凑上去的态度这般殷勤,照理说两人也应该是旧相识,可是这晋国长公主走的时候却一脸不虞,摆明了就是不待见言珩,一时间倒当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该问的就别多问。」
冯川转头瞥了说话之人一眼,眼神隐约带着警告。
说话之人顿时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使团中的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交换了一下眼神,默默地选择了三缄其口,心里却对言珩和易云霜的关系却是更加好奇了。
易云霜虽然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但也能把他们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慢吞吞地行走在宫道之上,自打离开了言珩的视线后,她的脸上早就没了半分刚才的悽惶和无助,像是揭掉了一张怯弱的面具,露出了本来的凌厉。
「言珩还真是老样子啊。」
易云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轻笑了一声,「不过看来很多人要因此失望了。」
「公主,您今日是在故意试探言珩?」
兰音跟在易云霜身旁,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出声问道。
易云霜平时行事向来谨慎,不管遇到何事都能淡定如常,更不会在外人面前露怯,刚才与言珩之间的对峙,与其说是软弱害怕,倒不如说是故意为之。
「就算是联姻,那本宫也得知道是谁吧。」
易云霜略微思索了片刻,补充道∶「如此倒也是正遂了本宫的心愿。」
兰音闻言心中微惊,惊讶道∶「公主的意思是……与您联姻之人会是言珩?」
易云霜点了点头,却不愿意继续多说,只是目光沉沉地抬头看了眼四四方方水洗般湛蓝的天,万里无云,阳光碎金般落下,却刺的人眼睛有些发疼。
直到眼眶里有些微微泛起了湿润,她才垂下了眸子,千般思绪却如藤蔓一般缠绕在心,直到一声尖利的催促声传入耳中。
「你们几个快点儿,要是磕坏了这墨玉獬豸像,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一个领头模样的内侍正指挥着宫人小心翼翼地搬着一盆半人高的玉像,神态颇为紧张,那栩栩如生的獬豸通体由一整块上好的墨玉雕刻而成,线条流畅自然,光是看着便价值不菲。
「是淑妃宫里的人。」
兰音打量了一下领头之人,轻声对易云霜道∶「想来这东西又是准备要送到三皇子府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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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獬豸是懂人言知人性的神兽,既能辩是非曲直,又能识善恶忠奸,易云沛刚被父皇授予刑部之事,淑妃倒是用心良苦了」
「三皇子这般无能,在刑部也是全靠五皇子周全在身边周全才没有酿出什么大错,照奴婢看,别说是獬豸玉像了,就算是獬豸降世怕是都无济于事。」
淑妃母子与易云霜关系极差,三皇子易云沛平时又张扬无礼,兰音向来看着她们不顺眼,此时难免心存怨气,一时嘴快又多说了几句。
「不过这也真是奇怪,五皇子明明也是淑妃所生,更是比三皇子聪慧得多,可是二皇子过世之后,淑妃却一心只扶持三皇子,赏赐流水般的送过去,却不见有给五皇子的,这偏心偏的没边了。」
兰音顿了顿,低声道∶「奴婢前两日还看见五皇子被三皇子当众训斥,话中可真的是半分情面都没有留。」
「二皇兄已逝,易云沛便成了长子,虽然天资愚钝,可却也更容易掌控。」
易云霜望着逐渐远去地几名宫人,淡淡道∶「反倒是易云柏心机深沉,绝非池中之物,稍有不慎,淑妃便会自掘坟墓。」
空旷的宫道上偶有洒扫的宫人路过,见到易云霜也是纷纷行礼避让。
望着不远处长华殿的宫门,易云霜眉心微蹙,转而又冷声吩咐道∶「今日遇到言珩之事你找个机会让人透露给淑妃,不必太给本宫留颜面。」
「奴婢明白,不过淑妃在宫中的眼线不少,估计这个时候也已经知道一二了。」
「那就让她再多知道一点。」
易云霜挑了挑眉,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既然有人想看本宫落魄,那本宫自然要圆了他们的心愿。」
兰音点头应下,看了一眼天色,提醒道∶「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回府喝药了。」
「不急,先去国子监看看云凌吧,估计接下来有些时日要见不到他了。」
「公主忘了,今日是十五,国子监休假,七皇子现下应该在武场练习骑射,是禁止前去探视的。」
「那倒是不巧。」
易云霜闻言愣了一下,轻嘆了口气道∶「先回去吧。」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处,车夫早就等候多时,见两人过来连忙掀开车帘将人给请进去。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向着长公主府的方向徐徐前行,今日为避免冲撞使臣,街道多数被封锁了起来,冷冷清清,行人格外稀少,马车行驶更加畅通无阻,不过短短两刻钟,便稳稳噹噹的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前。
穿着天蓝色裙衫的侍女正候在长公主府的朱色大门前,见易云霜和兰音下车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快步迎了过来。
「青芝,你怎么等在这里?」
兰音见状不由得疑惑地出声询问。
「刚刚去取了一味要紧的药材,谁知道正好遇上了陈公子的小厮在公主府外纠缠不清。」
青芝把手上的烫金请帖递到二人面前,无奈解释道,「那小厮非要当面交给公主,不然就要赖在这里不走,我只能先收下来把人给打发走,估摸着公主也该回府了,干脆就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这陈家的小厮怎么这般无赖!」
兰音听到脸上顿时有些怒意,忿忿道∶「莫非真当他陈家能只手遮天?一个小厮在长公主府前也敢这么放肆!」
易云霜接过请帖,发现是一张赏花宴的帖子,只是不像寻常帖子那般正式,上面的言辞颇为亲昵,署名是陈太傅长子陈元且。
只是看了这一眼,易云霜便抬手又把请帖扔回了青芝的怀里,语气冷然∶「把这张请帖送还给陈太傅,让他看看他到底教出了个什么好儿子。」
「是,奴婢一定亲手交到陈太傅手上。」
青芝见易云霜面色不虞,连忙接过帖子点头应下。
易云霜拂袖走进府中,淡淡吩咐道∶「本宫身体抱恙,使臣来京这些日子,公主府一律不见客。」
第3章
◎流言◎
几日的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北梁使臣的到来在城内掀起了不少的风波,各种传闻沸沸扬扬,唯独处于风口浪尖的长公主府却始终大门紧闭,一片沉寂。
易云霜轻靠在美人塌上的金丝软枕之上,青丝松松地挽成髮髻,正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薄薄的游记。
周遭服侍的人都被她打发了出去,室内颇为安静,唯有窗台处雕花木窗似乎没有关严实,时不时有缕缕微风渗进来,吹的屋内的纱幔和坠着的流苏珠串绰绰约约地晃动着。
溧阳郡主一路被兰音请进了内室,见到易云霜这般悠闲的作态,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你倒还真是坐得住。」
「左不过是些街坊间的闲言碎语,做不得数。」
易云霜像是早就知道溧阳郡主今日会来一般,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半点诧异,只是随意地回了她一句。
「闲言碎语?」
溧阳郡主快被易云霜的态度气笑了,又反问道∶「前几日言珩在大殿之上大放厥词,直言要求娶长公主,这也能算闲言碎语?」
想到这里,溧阳郡主更是愤愤不平,咬牙切齿道∶「他这般猖狂,当真不怕北梁皇帝治罪于他?」
易云霜柳眉轻蹙,翻了一页书,随意道∶「我是敌国公主,梁帝绝不会放心让我入宫为妃,最多只会在皇室宗亲中指上一门婚事,言珩也算是上佳之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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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言珩如今军功正盛,又向来受北梁皇帝器重,左不过我都是要去联姻的,便是北梁皇帝允了他,那也在情理之中,最多也不过申斥几句罢了。」
「那陈元且呢?」
溧阳郡主面色不虞,「他现在还是你的未婚夫,你既然身子抱恙,那这几日怎么也不见他来府上问问。」
「陈太傅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眼下越早和我撇开关系越好,陈元且能有几个胆子冒险来见我。」
「窝囊废!」
溧阳郡主骂道,见易云霜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连忙又坐到了她的身边,嘆了口气道∶「说到底都是当年那件事害的,你我和娴竹三人从小相识,若不是当初她一时煳涂受了淑妃的挑拨,你也不会被连累至今……」
「筠心。」易云霜微微抬了抬头,眼神已经有些发冷,主动出声打断了溧阳郡主的话,「当年之事早已过去,如今也不必再提了。」
「至于应娴竹,她既然有胆子敢诬陷我推言珩下水,自然也该想到事情败露的后果,就算是她能活到现在,言珩也不会放过她。」
溧阳郡主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把剩下的话给咽了下去,无声地嘆了口气。
「也别只说我了,」
易云霜合上了手中的游记,随口岔开话题道∶「听说前两天贤王亲自上书弹劾了易云沛?」
溧阳郡主闻言点了点头,抱怨道∶「我父王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处事向来慎之又慎,从不参与朝堂上的党派之争,生怕沾惹上半点是非,这次实在是三皇子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是为了上个月刑部所接手的那桩贪污案?」
「没错。」
溧阳郡主嘆气道∶「那左都御史林岷本是清正廉洁之人,也不知怎的竟和这贪污案扯上了关系,三皇子为了问出供词,竟然下令严刑拷打林岷的父亲,那林老爷子早已年过六十,如何能撑得住刑部的刑罚,当天晚上便咽气了。」
易云霜闻言眉头紧蹙,冷声道∶「重刑之下多出冤案,易云沛如今竟敢这般嚣张。」
「自打你要前往北梁联姻的消息传了出来之后,三皇子便更是张狂,当真以为自己能稳稳噹噹地坐上储君之位。」
一说到这个,溧阳郡主面色不由得更是厌烦,可见是对三皇子的这番行为颇为不满。
易云霜淡淡道∶「易云沛既无才能又生性暴戾,若是让他成了太子,想来也离灭国不远了。」
「何止是三皇子,就连宫里的那位淑妃娘娘也没闲着,这几日到处笼络朝中大臣们的妻眷,就等着给她儿子铺路呢。」
「原来淑妃还真以为是我挡了她儿子的太子路。」易云霜轻嗤了一声,对淑妃的这般行为颇为不屑。
易云霜和淑妃结怨已久在宫中可谓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作为先皇后所生的长公主,易云霜过世的外祖是前朝大儒,门生弟子遍及朝野,几个舅舅是驻守边关的大将,名震一方,在众多皇子公主中,唯有她最得晋帝欢心,就连立后议储之事都敢干预。
朝中众人对此议论纷纷,暗中都说是晋帝给的荣宠和权势太甚,才让长公主敢这般越矩。
可实际上,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晋帝刻意为之的手笔。
世家大族各自结党,纷纷将筹码压在了诸位皇子身上,只盼着他日能辅佐储君继位。
晋帝怕因此大权旁落,不愿立储封王,那么多的皇子都没有得到封赏,唯独易云霜一个公主一枝独秀,暗地里受了多少事端,都不过都是替晋帝做挡箭牌罢了。
溧阳郡主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道∶「若是你去了北梁,淑妃绝不会轻易放过七皇子。」
易云霜一直有扶持七皇子易云凌为储君的意思,往日倒也都算了,淑妃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易云霜要是一走,七皇子必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云凌那边我会安排好的。」
易云霜看着雕花窗外的黯淡秋景,眼神微沉,「淑妃还不知道最应该防着的就是自己的枕边人,就算是为了压制住淑妃,父皇也会护着云凌。」
溧阳郡主沉默片刻,还是低声道∶「联姻之事……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易云霜沉默地摇了摇头。
不管是从两国的利益,还是晋帝本人的意愿,易云霜都是联姻北梁的最佳人选。
更况且还有个言珩在旁边煽风点火……
溧阳郡主虽知道当年的内情,但却并未知道后续。
反倒是易云霜一见到言珩,便会想到当年两人最后相见的场景。
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死死地盯着她,原本应该是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公子,眼神却如孤狼一般兇狠,像是要将她的眉眼彻底记在心里。
「易云霜。」
少年扯出一个冷笑,头一次这么正式地喊着她的名字。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未来你若是嫁给了旁人,嫁一个我杀一个,嫁两个我杀一双,就算是抢,我也要把你抢回去,你姑且给我记清楚了。」
头疼。
易云霜不禁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谁又能想到,当年之语竟一语成谶。
曾经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如今成了握着晋国命脉的少年将军,而她易云霜却成了败国公主,变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甚至都不需言珩来抢她回府,现在晋帝与群臣巴不得把易云霜送去联姻换得晋国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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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能靠联姻和谈成功,又何必再付出将士的鲜血和城池。
晋帝子嗣不算少,单单公主也有五位,更不肖说各宗室之女,可是说是人选众多。
可言珩指名道姓要易云霜,那这次的联姻之人,就必是易云霜无疑。
「公主,到了该喝药的时辰了。」
青芝掀开了内室的珠帘,将盛着黑色药汁的白瓷碗放到了易云霜身旁的桌子上,低声道∶「这几日天凉的快,奴婢便让药房在里面又加了几味御寒的药材。」
苦涩的药味钻入鼻腔,溧阳郡主眉头忍不住皱了皱,「这还未入冬,你怎么又开始喝这些苦药了?」
「没办法,这是老毛病了。」易云霜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药碗一饮而尽,又喝了口清茶压了压口中的药味,这才把药碗交给了青芝。
溧阳郡主闻言眉头却越皱越紧,「北梁天寒地冻,你寒症又这般严重,要是这个时候过去联姻,身体如何能受得了。」
「青芝医术高超,有她陪我一起,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是……」
溧阳郡主话还没说完,便只见一个侍女急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对易云霜道∶「公主,府外有一位姓冯的北梁使臣想要求见。」
「不见。」
易云霜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但是殿下,那位冯姓使臣……」侍女瞄了一眼易云霜的脸色,踌躇了片刻,这才鼓起勇气说道,「他带来了一件奇怪的东西,说是来替言珩将军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溧阳郡主颇为纳罕,扬眉道∶「今天这是吹得哪阵风,倒是这言大将军先过来道歉了?」
易云霜柳眉微蹙,问道∶「可知是什么东西?」
来传话的侍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物件收在匣子里,奴婢也看不真切。」
易云霜的手指在合上的书页上轻点片刻,想起言珩那誓不罢休的性子,无奈揉了揉眉心,若今日把他拒了,来日还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端,到时候还平白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也罢,宣进来吧,本宫在正厅见他。」
「是。」
「既然这样,那我便先回府了。」溧阳郡主抚了抚衣袖,起身准备告别。
「怎么这么快便要走了?」易云霜有些讶异的问道。
「我父王不允许我和你见面,怕引人非议,今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再不回去可能就被发现了。」
溧阳郡主苦笑一声,拍了拍易云霜的手,「本来担心你会被那些风言风语影响,但现下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也没有什么旁的好叮嘱你的了,只此一条,言珩是不太好相与,但你也莫要委屈了自己。」
易云霜愣了一下,而后扬起了一抹笑容,「放心,我会的。」
第4章
◎道歉◎
站在公主府大门外的冯川从卯时起便在外候着了,眼见着这太阳越来越高,求见之事却至今没个准信。
尤其是眼下长公主府的人也不待见他,门口的侍卫听说他是北梁的使臣脸色都变得更难看了,任凭他好话说尽也没给他放行,好不容易让人进去通报一声都是七推八阻不情不愿,就差没把嫌弃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冯川心下无奈,又不好直接转头就走,只得在外面又站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被请进府内。
与他所想像的不同,易云霜虽是晋国的长公主,但府邸却格外古朴素雅,游廊曲折绕水,处处可见府邸主人地巧思,只是可惜眼下已到秋日,各色的珍奇花木已有枯败的迹象,唯留庭中松柏始终翠绿如昔。
「公主已在正厅,请冯公子跟我来。」
冯川亦步亦趋地跟着带路的侍女穿过长廊,余光扫过了府中的花木陈列,视线落到了角落里的几簇生着淡粉色花朵的植株之上,忽而问道∶「这个季节也有木槿花开吗?」
这一路走过来,冯川放眼望去见到的多是松柏青竹,就连稍微艷丽一点的花草都没有瞧见,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进的是公主府,他差点以为这是哪个古板老学究的府邸。
也唯有在角落处的这几朵花与之格格不入。
带路的侍女闻言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冯公子是说那边开着的花吗?」侍女笑了笑,解释道∶「那不是木槿,是木芙蓉。」
「木芙蓉?」
「是的,木槿只开在夏季,而木芙蓉却是开在群花凋零之际。」
冯川瞭然地点了点头,笑道∶「是我见识浅薄了,没想到深秋时节还有这种花盛放。」
侍女见冯川并不似寻常世家公子们那般傲气,顿时也放松了不少,随口说道∶「是啊,这木芙蓉晚秋始开,霜侵露凌也也奈何不了它,所以民间把它叫做『拒霜花』。」
「拒霜花?」冯川闻言眉头一皱,连忙又追问道∶「可是我听说长公主殿下喜欢的是木槿,府上没有种植吗?」
侍女被他问的一懵,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府上的木槿是先皇后在世的时候陛下所赐下的,自打先皇后崩逝后,长公主触景伤情,便命人将府上的木槿全部移植到了城西的私宅。」
冯川听闻这般缘故倒是松了一口气,一边叮嘱身后的随从小心捧好手中的东西,一边快步跟着侍女走到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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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一袭宽大白色织锦云袍的易云霜正靠坐在上首的金丝楠木椅上,乌髮用几支玉钗挽起,清冷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仿佛一座精緻华美但却没有生机的玉雕。
由于刚刚喝了药还有些睏倦,直到听到来人的声音,易云霜才慢吞吞地抬起了眸子,对上了冯川呆愣的眼神。
「冯川见过舜华长公主殿下。」
冯川后知后觉地低下了头,连忙拱手行礼,掩饰自己刚才的窘态。
易云霜对他的名字有些陌生,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确实是那日使团中的人,漫不经心道∶「冯公子坐吧。」
冯川道了声谢,顺势坐在了右下首的位置,而一直跟着的侍卫则是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匣子放到桌子上。
「世子昨日无意冒犯殿下,今日特地命臣前来代为赔礼道歉。」冯川示意侍卫把东西搬到易云霜的面前,轻轻地打开了盖子。
「殿下请过目。」
只见锦匣之中铺着细软的绸缎,上面隔着一株由彩玉雕就的木槿花,色彩是难得的绚丽清透,上首的一抹朱红被雕成了花瓣,中间嵌着掐金丝的花蕊,枝叶处却是晶莹的翠绿。
「听闻长公主殿下喜爱木槿,世子便特地命臣送来这个。」
冯川见易云霜喜欢,连忙趁热打铁地补充道∶「这彩玉难得,乃是世子昔年在极北之地所得,就连雕刻它的工匠也是北梁数一数二的能工巧匠,这才能求得神似。」
「世子有心了。」
易云霜随意瞥了一眼,栩栩如生的花朵仿佛只要低头嗅闻便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幽香,即使冯川不说,她也知此物的名贵程度。
「世子的歉意本宫已经收到了。」易云霜示意青芝把花送回去,柔柔一笑又坐回了椅子上,「只是这东西,本宫确实不能收。」
冯川没想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颇为不解地追问道∶「这是为何?」
「先不提这木槿并非植木,而是由彩玉雕就,实在是贵重无比。」
易云霜抿了一口清茶,压了压口中苦涩的药味,復而又道∶「现在正值两国议和的重要时候,本宫若是收了,未免会遭人闲话,还请冯公子把它送还给世子吧。」
易云霜这番拒绝的话说的实在干脆,偏偏又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可摆明了是想和言珩划清关系。
冯川明显也知晓了她话中的意思,但想到言珩的吩咐,还是赔笑道∶「长公主殿下何出此言,毕竟是世子的一番歉意……」
「冯公子。」
易云霜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冯川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易云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如同含着碎冰,声音虽柔却不容置疑道∶「不要让本宫难做。」
冯川顿时哑了声音,只得低声应了下来,吩咐身后的侍卫把花再收回去。
这送出去的东西还得再灰熘熘地拿回去,冯川心里不禁无奈苦笑,暗道这能被言珩这小祖宗看上的长公主果然伶牙俐齿。
只是眼下这光景,他要是再不将东西带回去,倒像是他强人所难了,偏偏易云霜像是也没有留人的意思,冯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给咽了回去,坐立不安好半响,最后也只得拱手先行告辞。
「既如此,臣便不叨扰长公主殿下了,冯川先行告辞。」
「冯公子且慢。」易云霜忽而出声制止住了冯川的动作。
在冯川不解的眼神中,易云霜递给兰音一个眼神,「把东西拿上来吧。」
兰音点了点头,连忙从一旁拿过了一本有些古朴的游记送到了冯川的面前。
「长公主殿下……这是何意?」冯川有些疑惑地出声问道。
易云霜神色自若,浅笑道∶「这是昔年世子借予本宫的书,如今有劳冯公子替本宫物归原主。」
冯川闻言动作一顿,可是兰音又将书再往前递了一步,颇有一种他不接不行的感觉。
直到见冯川接过了书,易云霜神色才逐渐舒展开,连带着对几人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
「青芝,去送一送冯公子。」
目送青芝地将冯川一行人送离正厅,易云霜有些疲惫地轻靠在椅背之上,轻阖着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兰音拿过披风走到易云霜身边帮她披上,低声道∶「公主,这天又凉下来了,您还是回房再歇一歇吧。」
「宫里有消息了吗?」
「太后病重,今天一大早就召七皇子入宫侍疾。」
「那倒是赶巧了,前几日太后还身体康健,如今反倒是又病重了。」
易云霜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父皇纯孝,想来是看不得自己的养母遭受病痛,可务必让太医们好好救治。」
「是,奴婢会好好关照太医院的,只是那七皇子那边……」
「太后宫里虽然戒备森严,但也未必没有淑妃的人,也派两个人去好好盯着吧。」
兰音瞭然地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就是公主之前救下的那位韩尚书府的表小姐,此人名唤薛雁容,是前朝国师薛太师的孙女,这些日子听闻公主身子不适,多次想要求见都被挡了回去,公主可要抽空见上一见?」
「……薛太师?」
「韩夫人的母家和薛家有些关系,算下来也算是这位薛小姐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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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沉吟片刻,吩咐道∶「薛太师当年深得父皇器重,既然是他的孙女,若是下次再来,就不要拦着了。」
兰音听到这话却是犹豫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自己的言语。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兰音摇了摇头,补充道∶「奴婢听说这薛小姐自打上次在贤王府落水之后便神志不清,甚至有些疯疯癫癫的,而且还经常念叨公主的名字,说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煳涂话……」
「那看来确实是神志不清了。」
易云霜闻言一怔,眉心微蹙道∶「韩尚书没请太医去给她瞧瞧?」
「自然是请过了,青芝前几日去拿药的时候还特意问了几句,那薛小姐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落水受惊,可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太医说估计是落下了心病。」
兰音有些无奈道∶「听说现在倒是不怎么说胡话了,但她性格大变,总是神神叨叨的,韩尚书怕她是撞了邪,还特地去请了道士到府上,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本宫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不过若是占星卜月的薛家后人都是这般模样,想来鬼神传言也不过只是坊间的信口胡诌。」
易云霜轻轻打了个哈欠,这秋日里的日光即使还算明亮,但依旧是冷的,即使偶尔落到了人的身上,多出的三分暖意也都被冷风给吹散了。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通透的玉镯,望着下首已经空落的座位,思索片刻,招手又对兰音耳语了几句。
兰音听完面色大惊,连忙低声劝阻,「公主,这也太危险了些,若是让陛下知道了……」
「那就断了他知道的可能。」易云霜打断道,垂下的眸子中沉沉地藏着太多思绪。
「使馆内有不少皇宫的眼线,今日之事务必做的万无一失。」
第5章
◎这不是现在还没死吗?◎
使馆之内,刚刚从晋国皇宫回来的言珩正独自品茗自弈,棋盘之上黑子和白子正激烈厮杀着,直到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他才微微抬了抬眼。
望着冯川手中原封不动的盒子,他微微皱了皱眉,「她没收?」
冯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把易云霜的话又转述了一遍∶「长公主殿下说眼下正是两国议和的重要时候,此物又太过贵重,实在是不便收下。」
「不便收下?」
言珩闻言即将落子的修长手指一顿,復而又问道∶「你可有把我的歉意转达给她?」
「长公主说世子的歉意已然收到,只是礼确实不能收。」
黑色的棋子被随意地扔进了盒中,发出了清脆的碰撞之声,言珩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只见棋盘之上的白子早已溃不成军,败局已定。
他沉默地看着棋盘上的颓势,心里却蓦然有些懊悔,他那日并非是故意想要为难易云霜,只是心里仍怨着易云霜当初的绝情,一时冲动说错了话。
可是一想到易云霜当年的冷言冷语,他心里又总觉得不痛快,既不想眼巴巴地再凑到易云霜的面前,但又让冯川过去送东西,巴不得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结果没想到易云霜直接毫不留情地把他台阶给掀了。
言珩沉默了半响,咬牙问道∶「到底是不能收,还是不想收?」
冯川闻言也不敢接话,只得又将易云霜交给他的游记递了上去,道∶「对了,长公主还让臣把此物交给世子,说是物归原主。」
言珩微愣了一下,这才接过了游记,游记的厚度不薄,有些泛黄的古朴封面之上写着板正的「北梁之行」四个字,确实是他曾经借给易云霜的书。
两人当初关系亲昵的时候,易云霜还曾对此颇感兴趣,晋国地处南方,冬日里也很少见到下雪,易云霜对书上的鹅毛大雪之景十分神往,还说日后定要去北梁亲眼看看。
言珩随手翻阅了几页,上面还有着不少的批註,都是易云霜的亲笔,如今却连这些都送了回来,怕是当真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世子,周副将求见。」
守在门外的侍卫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愣头愣脑地走进来通报了一声,只见一旁的冯川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言珩收敛了神色,示意他放人进来。
周副将本名周则元,是一直跟在言珩身边的心腹,走进来的时候见到冯川和桌上放着的彩玉木槿,便知言珩今日只怕又是鎩羽而归。
他默默地别开了自己的视线,恭敬道∶「将军,西蛮新任首领继位,陛下传来密诏,吩咐此次和谈务必要尽快结束,免得再给西蛮可乘之机。」
言珩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
「还有一事便是王爷今日传书来问过了……」
周副将犹豫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自己的语句。
「父王传书过来了?」
言珩闻言微微挑了挑眉,似是有些诧异,问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倒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王爷传书问起了舜华长公主。」
言珩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反问道∶「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周副将脸色一僵,连忙将求救的眼神投到一旁喝茶的冯川身上,冯川也不敢多加干涉,只当自己没看见,默默别开了自己的视线。
想也知道这多半没什么好事,傻子才会现在去触言珩的霉头。
然而「傻子」周副将眼下已是赶鸭子上架,自己不得不说了,结结巴巴道∶「现在外界都传闻说将军和长公主之间积怨已深,只怕是一对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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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能说完,言珩手中的茶盏便被重重地放到了桌上,瓷器和桌面相震,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打断了周副将未说完的话。
言珩面色不虞,面上已经隐约带上了些许怒气,冷声问道∶「我与长公主是年少相识相知,是哪个不要命的敢造这种谣言?」
周副将心里叫苦不迭,但还是不得不说道∶「造谣者确实可恶,只是外界都在说长公主还曾谋害过将军……」
「什么谋害不谋害的。」言珩没好气地打断道∶「这不是现在还没死吗?」
周副将∶「……」
「这门婚事是陛下已经同意了的,想来王爷也是不会反对的,周副将,王爷可是有什么别的吩咐?」
冯川见周副将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可话却说不到点子上,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忙打了个圆场道。
周副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王爷说不管事情到底是不是长公主所为,将军都需把一切处置妥当,免得他日落人口舌。」
自打那日言珩在朝中提起要迎娶舜华长公主之后,外面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说的还都有鼻子有眼的,。
但这也确实不能怪镇北王多此一举,镇北王府歷代满门清贵,又得圣恩眷顾,被不少人都盯着错处,若是未来世子妃曾谋害世子的流言传了过去,难免会引人议论。
言珩面色一沉,但却并没有再出言反对,沉默了半响后才道∶「我会看着处理的,你们先下去吧。」
周副将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冯川却给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就退了下去,末了还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冯公子,你这么着急把我拉出来是作甚。」
周副将拂开冯川的手,思索了片刻,又皱了皱眉道∶「不行,此事王府清誉,我还是得进去再劝一劝将军。」
「周副将,你赶紧省省吧!」
冯川恨铁不成钢地拉住欲走的周副将,低声道∶「眼下还用得着你在这里干着急,这事对舜华长公主有益,即使王爷不说,世子也会去做的。」
「你刚刚一口一句舜华长公主和世子有仇怨的,这不是进去给世子找不痛快么?还是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吧。」
周副将后知后觉恍然大悟,连忙拱手谢了谢冯川的提点,但见周围四下无人,他还是没能压住自己心里的好奇,压低自己的声音问道∶「话说冯公子,刚才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冯川闻言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
「就是外界的传闻啊,长公主和将军是不是真的颇有矛盾,我瞧着那日入宫的时候,他们便有些不对劲。」
「这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冯川也顺势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但我倒是听我爹说起过几句,世子当初随着镇北王出使晋国,与舜华长公主关系极好。」
「但后来不知道为何,舜华长公主突然恼了世子,便在寒冬腊月蓄意将世子推下了荷花池,导致世子差点丧命。」
周副将问道∶「我记得世子是会凫水的啊,难道这是小孩子家的玩闹之举,只是长公主失了分寸?」
「要只是溺水那还就好了。」冯川神神秘秘道∶「世子当时还被人下了毒,当时已然是神志不清了。」
周副将闻言有些咂舌,惊讶道∶「这舜华长公主小小年纪便竟这般狠毒?」
冯川摇了摇头,示意周副将慎言。
「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听说世子最后就是舜华长公主跳下荷花池救上来的,但有宫女和长公主的朋友都亲眼瞧见是长公主把人推下去的。」
「那这不是人赃并获了?」
「确实如此,只是舜华长公主始终不认,就连世子醒来之后也为她辩解,说并非是舜华长公主所为,王爷当时便说希望晋帝再顺着线索查一查,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原本还坚持自己无辜的舜华长公主却突然认罪了。」
周副将道∶「那倒当真是件怪事,若是旁人估计早就顺势还自己清白了。」
「除此之外,晋国皇帝在北梁使团离开后不久便不顾朝臣反对,特例给她册封了长公主的名号,其中的原因也不得而知。」
冯川高深莫测地摸出自己的摺扇笑道∶「不过真真假假的也与你我无关,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既然世子都这么说了,那舜华长公主便势必是被诬陷的。」
「周副将,你可别说岔了啊。」
周副将瞭然一笑,连忙心领神会地点头应下。
言珩还不知自己和易云霜之事已在冯川和周则元的嘴里过了一圈,他一个人沉默地坐在室内,看着手边那本古朴泛黄的游记,心里却变得更加酸涩。
易云霜喜欢搜集各地的游记,这书便是曾经两人刚刚认识不久的时候言珩所送,如今时过境迁,易云霜厌恶他的人,竟连他所送的书都厌恶至极。
言珩只觉得自己心里更为烦躁,随手翻了翻手中的书页,试图宣洩这种焦灼的感觉,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却勐然间停住了。
只见书页翻动之间,一张崭新的梅花小笺悄无声息地飘落了出来。
第6章
◎放虎归山留后患◎
夜凉如水。
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城门早已下钥,除了巡逻的禁军之外,道路上少有旁人走动,长公主府东侧书房的烛火却始终未曾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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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微微侧头,窗外原本种着几株繁茂的紫薇,只是眼下已是秋景凋零,唯余几条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瑟瑟中沉寂,让人无端有些感伤。
可惜她从来不是那等伤春悲秋之人,四季年轮的变换自有规律,什么时候该抽芽,什么时候该凋谢都早有定数,无非只是冷眼旁观,她唯一能做主的,就是她自己的命数。
吱呀——
原本虚掩着的书房门再次被推开。
易云霜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只是沉默地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的月色,直到一双修长的手将雕花木窗轻轻关上。
「姐姐,夜风太凉,窗还是关上比较好。」
言珩站在窗边望着不远处的易云霜,烛光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如清风朗月一般俊秀。
「擅闯他人书房,这可并不是什么君子之举。」
易云霜微微抬了抬眼,脸上却丝毫没有半分不悦,目光与言珩相接的剎那,那双一翦秋水的眸子甚至蓦然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姐姐盛情邀请,我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
言珩指间把玩着那张梅花小笺,上面寥寥只写了时间,不过他却认得那绝对是易云霜的字迹。
易云霜对此也没有否认,随手便合上了桌上的游记扔到了一旁。
言珩见她并无恼怒之意,原本忐忑的心也落了回去,大着胆子走到了桌前,试探道∶「姐姐还是这么喜欢看这些游记话本,我前不久还特地搜罗了不少孤本,若是姐姐喜欢,明日我便让人送过来。」
「不过是闲来无事看看罢了。」
易云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半响后才道∶「听说你要娶我?」
言珩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料到她会这般直接,短暂的怔愣后,脸上很快又恢復了自然,挑了挑眉道∶「是,这话当年我便已经说过了,如今不过是付诸于行而已。」
「娶一个曾经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可不是什么聪明之举。」
易云霜起身拿起一旁的剪刀轻轻拨了拨烛芯,有些黯淡的烛火再次恢復了明亮,她垂眸看着对面的言珩,似笑非笑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她手里的剪刀在烛火之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言珩却完全视若无睹,甚至上前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任由剪刀的尖头抵在了他的身上。
言珩微微靠近易云霜,温热的唿吸擦过她的耳边,易云霜下意识就想后退,却被言珩抢先一步制住了动作。
「姐姐若是想我死,那等到我临终之际,一定会亲手将刀递到你的手上。」
言珩轻而易举地挟制住易云霜的手腕,将剪刀从她的手中接了过来,嘴里还在开着不轻不重的玩笑,只是眸色却逐渐冷了下来。
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从前易云霜对他厌恶的眼神,那些带着恨意的话像针一样刺到了他的心中,让他不由得开始产生了动摇,易云霜当初是不是当真想要杀了他。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顿时便如同藤蔓一般迅速地缠绕着他的思绪,遮住了他该有的理智。
「可是姐姐,这些你早就应该料到才对。」
言珩神色微敛,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易云霜,一字一顿道∶「既然讨厌我,那下手就该干脆利落一点,想杀我却又救了我,难道姐姐不知道放虎归山,必有后患吗?」
易云霜像是被他吓到了,眼眸微微睁大,抿了抿唇下意识地就想要挣扎。
言珩对此毫无反应,看着眼前的易云霜,他的眼底甚至浮现起了一丝怜爱,就像是心软的猎人发现自己的陷阱掉入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即使这只兔子曾经披着一张毒蛇的皮囊。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那对纤细的手腕被他握于掌中,略微加重了一些力道便失去了挣扎的余地。
易云霜放弃了挣扎,微微抬眸看着面前之人,清晰道∶「可若是我说当年之事并非是我做的呢?」
言珩闻言一怔,手上的力道顿时松了下来,易云霜趁此挣脱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丝自嘲的笑意,继续道∶「我承认当初是厌恶你缠在我的身边,可是我从未有过害你之心,我唯一的错处便是识人不清,落入了淑妃的局中。」
「或许你不信,但其实……」
「我信。」言珩出声打断道。
他看着易云霜的眼睛,断然道∶「只要是姐姐亲口说的,那我便信。」
「你不怕我骗你?」
易云霜闻言一顿,微微挑了挑眉提醒道∶「如今我马上要嫁往北梁,指不定这便是我为了自保所捏造的谎言。」
「就算是姐姐骗我,那也是好的。」
言珩闻言轻声道∶「哪怕是姐姐不愿意骗我,这么多年我也早就学会了自欺欺人。」
从前人人都说是易云霜对他下的毒手,唯有他自己不信,即使易云霜认下了罪名,他也会找百般藉口为她开脱。
可后来还是挡不住自己慾壑难填,就算是他想忘,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易云霜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曾经他骗自己易云霜绝非兇手,可是后来却又希望当真是易云霜下的手,唯有如此,他才能给自己心中阴暗的占有欲寻到一个合理的藉口。
但是这都抵不住易云霜的一句话,从易云霜开口的那一剎那,他就知道自己所有垒砌的高墙在迅速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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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嘆了一口气,轻声道∶「话虽是如此,但你遭人暗害也确实与我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因为淑妃想要打压我,你本可以不必遭受这些无妄之灾,我也不会因此落下了病根……」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言珩的手背之上,即使室内并不寒冷,她的手指也始终是冰凉的,仿佛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玉石。
原本还气焰嚣张的言珩登时有些手足无措,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易云霜的指尖。
易云霜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只是静静地望着言珩,却始终含笑不语,缀着珍珠流苏的髮钗在乌鬓间轻轻晃动,映着室内的烛火,那张清冷的面容都多了几分温柔。
言珩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姐姐想让我怎么做?」
易云霜并未直言,反倒是问道∶「我父皇答应了吗?」
言珩微微一愣,疑惑道∶「什么?」
「他答应了你要娶我之事吗?」
「晋国陛下……没有反对。」
言珩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而且两国联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绝无更改余地。」
「这是自然。」易云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但是我需要你来和我一起做一场戏。」
「你在外人面前,必须要假装与我不和。」
「为何?」
言珩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疑惑,「这可不是你父皇想看到的局面。」
「对啊。」易云霜勾了勾唇,笑道∶「所以,就更要拜託世子做这个恶人了。」
「?」
「你应该也知道,这皇宫内有不少人一直都在盯着我,其中就包括淑妃和我的那位好父皇,恐怕也不想看到我这么顺利地嫁到北梁。」
或许是见言珩的表情的表情过于疑惑,易云霜好心地出声解释道,「我作为晋国长公主,自然是不能有这般举动,但要是世子主动……」
「所以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人背锅?」言珩眉毛微扬,有些难以置信。
易云霜含笑不语,明显是默认了下来,一双杏眸弯成了月牙,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看着格外的乖巧。
言珩也沉默片刻,最后才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轻咳了两声,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可若是众所周知你我二人不和,那我们之间的婚事……」
易云霜倒是没想到言珩竟然在顾虑这个,眸光闪了一瞬,又恢復了惯常的浅笑,语气轻柔,如同一把小刷子轻轻搔过言珩的耳畔,勾的人心痒痒。
「世子不是说过的。」一股淡淡的幽香在言珩的身旁萦绕,柔媚的声音越来越低,提示道∶「就算是抢,也要把本宫抢回去。」
言珩眸光微沉,暗沉如墨的凤眸落在易云霜那张一向清冷的面容,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下一刻就要跳出胸口,胆子一时间也大了起来,顺势便握住了易云霜的手。
「既然这样,姐姐是不是可以提前给点利息呢?」
易云霜被言珩看的毛骨悚然,总感觉自己像是只被恶犬盯上的肉骨头,伸手轻推了一下言珩的胳膊,示意他松开。
「要利息之前,世子还是先拿出些诚意来。」
说罢易云霜便推开了言珩,她转身轻轻坐回了自己的太师椅,挑眉笑道,
「三日后的宫宴便全看世子的表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9 21:25:57~2023-03-23 12:2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光与彩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做戏◎
长华殿
奢华绮丽的宫殿中,鎏金香炉里静静地燃着薰香,靠坐在主位的美妇人身着一袭华美的宫妃服制,虽早已过了少女的年龄,但由于保养得益,并未见半分的老态,反倒是透露出一股别样的成熟韵味,正是晋帝最为宠爱的淑妃。
身旁女官低声说了几句话,淑妃原本摆弄自己手上金丝护甲的动作顿了顿,问道∶「她今天入宫了?」
「是。」身旁的女官低垂着眉眼,一板一眼道∶「长公主殿下现在应该去了太后宫中。」
「果然还是不安分。」
淑妃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冷笑道∶「既然都要前往北梁联姻了,那现在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自己府里备嫁妆才是,就算跑到宫里,太后也救不了她。」
「母妃何必这般动气。」
坐在下首的还有两个长相俊朗的青年,其中一人和淑妃的长相颇为相似,看着也更加年长一些,率先出声道∶「左不过马上她就要嫁去北梁,往后这晋国的事,她就算是有心插手,那也鞭长莫及了。」
「话虽是如此,但本宫总觉得有些不太安心,尤其是昨日你外祖父才与我说过,担心易云霜嫁到北梁非但杀不了她的锐气,反倒是给她增添了助力。」
淑妃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又看向了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五皇子,「云柏,你平时不是最有主意了吗,怎么今天一句话也不说?」
易云柏闻言才抬起了头,与三皇子易云沛不同,他的容貌虽然清俊,可是脸色却格外苍白,透露出一股恹恹病态,唯有一双眼睛格外黑沉,让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言珩的母亲是陵南长公主,是北梁皇帝的亲妹妹,他的父亲又是名震一方的镇北王,手握兵权数年,权势绝非一般的异姓王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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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柏眸色沉了沉,「而今言珩甚得北梁皇帝的宠信,如今又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云霜皇姐虽说是远嫁,但确实对她没有什么坏处。」
「可是她既已嫁去北梁,就算是夫家权势再大,那也管不了这晋国之事啊!」
三皇子易云沛明显没有那么的稳重,听到易云柏这话登时就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就想反驳,直到上首的淑妃见他这般莽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云沛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但这山高路远的……」
淑妃的表情显然也有些凝重,想到前不久她父亲才交代的话,她话说了一半又止住了,转头看向易云柏道∶「云柏,你继续说。」
易云柏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如今我朝战败,国库空虚,西蛮又虎视眈眈,我们势必是要暂时依附于北梁,他日若真是立储,父皇也总得多考虑一二。」
「但我前几日听说易云霜刚见到言珩就被羞辱了一通,按理说言珩应该不会出手相助。」
「现在是不会,只是若是未来日久生情,只怕……」
易云柏这话说的不清不楚,不过淑妃倒是听懂了,手指紧了紧,咬牙道∶「果然跟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都是个狐媚性子,当年就应该把言珩弄死……」
「母妃说什么呢。」易云柏打断了淑妃的话,暗自警告道∶「当初推言珩到湖中的是云霜皇姐,这与我们何干。」
淑妃愣了一下,而后果断顺势而下,附和道∶「是,你说的对,是她易云霜心肠歹毒……」
「那母妃,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三皇子易云沛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其中的厉害之处,可惜这事已经早早定下,而且淑妃的家族还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就是为了能早早的把易云霜送去联姻,结果现在却告诉他这是给易云霜锦上添花。
「就算嫁去了北梁又如何,左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物,本宫就不信了,言珩既然和她有仇,还能继续忍着她这般独大。」
淑妃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一看见易云沛这副冒冒失失的模样就来气,冷声道∶「你自己也好好掂量掂量吧,每日惫懒偷闲,前两天在刑部还闯下了那么大的祸,你父皇如何能放心把太子之位交给你!」
易云沛闻言也有些心虚,连忙告罪讨饶,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易云柏不可置否地低下了头,轻轻抿着茶盏中已经有些凉掉的茶水,完全置身于事外。
淑妃瞥了一眼淡定自若的易云柏,又看了看一旁还懵懂无知的易云沛,心中不由得更是烦躁。
她的三个儿子中,唯有易云沛最不开窍,之前二皇子易云泽还在的时候,她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如今易云泽离世,她便只能把希望放在易云沛的身上了。
想到已经早逝的长子,淑妃的心里难免又有些苦楚,但脸上还是扬起了慈爱的笑容。
「云柏,你平时法子最多,如今好不容易长公主要离京了,眼下正是你三哥登上太子之位的重要时候,你们外祖父虽然在前朝出了不少力,但有些时候还要你多留意才好。」
易云柏自然听出淑妃话中的敲打之意,含笑应允道∶「是,儿臣必会好好辅佐三哥。」
见易云柏还是如往常一般乖顺,淑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一旁的女官问道∶「你刚刚说长公主现在在太后宫中,她是什么时候去的?」
「长公主人刚入宫门,奴婢便过来跟您禀报了,去了估计有段时间了,想来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
「那就好。」淑妃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抚平了自己的云袖,挑了挑眉道∶「你们两个就先回去吧,我去太后宫中看看长公主。」
「母妃,儿臣也一起吧。」
易云柏勾了勾唇,笑道∶「正巧儿臣也许久未见皇祖母了」
——————
寿安宫中。
太后靠在贵妃榻上眉眼轻阖,鬓髮已然有灰白之态,手中正缓慢拨弄着一串碧玉佛珠,丝毫不减她浑身上下的雍容气度。
易云霜端坐在下首,安静地端着手中的青釉茶盏品着茶,安静的室内除了佛珠转动的声音和瓷器碰撞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音。
「云凌刚刚才动身去了国子监,你来的倒是快。」
太后掀了掀眼帘意味深长地看了易云霜一眼。
易云霜却像是丝毫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垂眸道∶「皇祖母身体不适,云霜自然要赶紧过来看看。」
「哀家不过是偶感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这几天有云凌在身边,反倒是觉得心里宽慰了不少。」太后抬了抬手,身旁的女官立马非常有眼色地将她扶了起来。
太后坐直了身子,这才开始仔细打量了一下易云霜,见她只不过是深秋便已穿的这般厚实,脸色瞧着也苍白,顿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易云霜身子一向不好她是知道的,每到冬日里全靠汤药吊着,前些年更是因为受了风寒差点丢了小命。
若是放在往常,太后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易云霜如今即将前往北梁联姻,眼下如果出了什么事,那反倒是影响两国议和。
「你说你也是,身子一直都不好,这天又凉的厉害,怎么不在府中多养些时候,反倒是还要来看望哀家。」
易云霜闻言垂下了眸子,纤白如玉的手指扯着自己手中的绣帕,眼眶不自觉间已然有些泛红,「有劳皇祖母挂念,只是这几日外面流言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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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而起身跪在了太后的面前,话还没能说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太后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拨弄佛珠的手指都顿了顿,脸上顿时挂上了一副慈爱的表情,「怎么还突然哭了呢,兰音,还不赶紧把你家公主扶起来。」
易云霜拂开了兰音的手,执意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皇祖母,我不想嫁去北梁,但父皇也不见我,我只能求到您这里了……」
太后闻言脸色一凝,见易云霜面容哀戚不似作假,她这才嘆了一口气,故作哀伤道∶「哀家也不想你远嫁,你母后唯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她还在的话,指不定会有多伤心。」
「但是霜儿,你也总要为你父皇,为晋国的江山和子民们考虑考虑啊。」
太后面色也有些为难,「相比你也知道如今联姻是不得不行之策了,比起旁人,北梁的言珩好歹也算是少有的少年才俊,这桩婚事也不算得委屈你了。」
易云霜闻言反倒是更加伤心,哀戚道∶「可是我和那言珩从小就有结下了矛盾。要是嫁了过去他岂会真心待我……」
当年言珩随着他父亲一起出使晋国为晋帝贺寿,易云霜却骄纵无知故意把人给推下了荷花池,此事皇宫内可谓人尽皆知,只是后来晋帝不许宫人议论,这才平息了些许风声。
不过太后心里对此事却清楚的很,当年虽然不是易云霜干的,但晋帝最后碍于情面没有继续追查,这罪名便只落在了易云霜的头上。
她不知道易云霜到底会不会因此重翻旧帐,但此时听到易云霜对这桩婚事确实十分抗拒,眉眼间都是害怕被报復的慌乱与恐惧,她的心里反倒是放心了不少。
「你放心,哪怕你嫁到北梁,可你依旧是晋国的长公主,言珩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太后温声道∶「梁京与南都距离也不算太远,你也不算是嫁入帝王家,要是以后想家,也并非是没有机会再回来看看。」
可尽管太后这么说,易云霜脸色依旧还是有些难看,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显然是对这桩婚事十分不满。
守在门外的宫人就在这时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太后身旁的女官耳语片刻。
太后挑了挑眉,随口问道∶「出了何事?」
女官看了一眼一旁的易云霜,脸上划过了一丝为难,只得低声对太后说道∶「太后,淑妃娘娘来了,现在正在殿外候着呢。」
第8章
◎易云柏◎
「这倒是件稀罕事,今天怎么连淑妃都一起来了。」
太后闻言皱了皱眉,见易云霜还红着眼圈坐在一旁,眼底闪过了一丝考量,「哀家今日身子不适,让淑妃先回去吧。」
「可是太后,淑妃娘娘说有急事求见,似乎是想来与您商议宫宴一事。」
太后动作顿了顿,她虽然不知淑妃这次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听到这话还是不免有些动摇了。
旁的倒也罢了,但此次宫宴是为了宴请北梁使臣,若是宫宴上当真出了问题,那就是丢了晋国的脸面,她略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那就让她先去偏殿等着吧,哀家一会再召见她。」
易云霜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用手中的绣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起身道∶「既然淑妃娘娘来看望皇祖母了,那云霜就先告退了。」
长公主与淑妃不合这是满宫皆知的事情,两人一直都不太对付,就算是平时碰见了都要呛上几句。
更别提易云霜眼下这幅悽惨的模样,怕是也不想在淑妃面前露怯,太后只得摆了摆手宽慰道∶「那你就先回府好好将养着吧,自己的身体要紧,也莫要太为此伤神。」
然而太后明显低估了淑妃想要看易云霜好戏的决心,即使她已经让人去传了话,淑妃也依旧并未因此移步到偏殿等着,反而直接无视了太后身边女官的劝告,执意站在大殿的门口。
「淑妃娘娘,外面天凉,您还是先去偏殿等着吧,要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女官久居深宫,自然知道淑妃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此也不敢多言,只能好声好气地劝解道∶「现在长公主殿下还在里面,太后可能一会儿才能召见您呢,您又何必一直在这里站着。」
「无妨,本宫就在这里等。」
淑妃抚了抚自己鬓间的凤穿牡丹金丝步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姿态优雅从容,可完全就是一副拒不合作的态度,女官无奈之下,只得把求救的眼神投到淑妃身后的易云柏身上。
易云柏见状微微一笑,他的气质本就阴沉,笑起来的时候倒是消减了不少,接触到了女官的眼神,他才主动开口说话,「徐姑姑,母妃有心想要尽快面见皇祖母,不知皇姐可是有什么要事在与皇祖母商量?」
「这……」
被称作徐姑姑的女官闻言有些犹豫,易云柏含笑继续道∶「我们在这里等等倒也无妨,只是如今是母妃掌管六宫事宜,若是耽误了宫宴一事引得父皇怪罪,那就得不偿失了。」
「徐姑姑,你说是吧?」
徐姑姑脸色一僵,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低声道∶「倒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长公主殿下即将嫁去北梁,心里怕是有些不痛快……」
然而她的话还没能说完,大殿的门就被直接推开,走出殿内的易云霜脸上泪痕刚擦干净,但到底是一国的公主,就算是伤心不满,她的仪态依旧也没有任何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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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刚一出来便见到了淑妃母子俩,易云霜的脸色肉眼可见冷淡了下来,直接忽视了两人,别过头去就想要直接从旁边离开。
「长公主殿下。」
偏偏淑妃现在就是不想让她如愿,快步走了几步挡在她的面前,故作诧异地出声问道∶「哎呀,您这是怎么了,这眼眶怎么都红了啊?」
易云霜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装模作样的淑妃,冷声道∶「有劳淑妃娘娘挂念,本宫无碍,不过是被风吹的罢了。」
「那长公主殿下可千万要注意身体啊。」淑妃当然知道易云霜这话是假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明显是刚刚才哭过,不过她也不去揭穿,甚至心里还因此冒出了几分恶意的喜悦。
原本听易云柏方才说了那些易云霜远嫁的好处。她还当真有些担心易云霜和言珩之间会有所勾结,不过现在看易云霜这份这幅悽惨的作态,显然并非是她们担忧的那般。
想想倒也是,在旁人眼里易云霜当初可差点害死言珩,谁知道一朝风水轮流转,她还要再嫁去北梁,未来还不知道会被如何磋磨,这哭一哭倒也正常。
「前两日陛下刚赏了本宫几支百年人参。」淑妃笑意盈盈道∶「本宫一会儿便差人送去长公主府上,这天气转凉,长公主还是要多补补身子为好,毕竟北梁不比晋国,若是到了冬日……」
「母妃,我们不是要去与皇祖母商议宫宴一事吗?」
一旁默不作声的易云柏适时地出声打断了淑妃的话。
淑妃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易云柏打断,心里略微升起了些许的不满,可是看易云霜逐渐冷下来的脸色,她就知道这个效果已经足够了。
「有劳淑妃娘娘挂念,不过公主府上一向不缺这些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易云霜冷冷地看了淑妃一眼,像是懒得再跟她浪费时间似的,而后扔下一句话,直接带着兰音转头离去。
淑妃瞧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只觉得快慰,忍不住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一旁的易云柏皱了皱眉,忽而说道∶「母妃,我突然想起刑部还有事要办,怕三哥一人无力顾暇,今日便不去向皇祖母请安了吧。」
「那你快去吧。」
淑妃随意地摆了摆手,想到易云沛那般不成器的模样,又额外叮嘱道∶「好好看着你三哥,别让他再干出什么错事来。」
易云柏闻言自是笑着应下,直到见淑妃走进了殿中,他的脸色才蓦然变了冷寒,像是一条正在吐着信子的蛇,转身朝着易云霜离开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公主,淑妃今日未免也太得意了吧。」
兰音跟在易云霜的身旁,颇有怨气道∶「还有太后,翻过来覆过去就是那些客气话,奴婢瞧着她刚刚惺惺作态可假的很,甚至连七皇子都不让您见上一面。」
易云霜抚平了自己的衣袖,随意道∶「心里知道就是了,左不过我也是在做戏给她们看而已,至于云凌……现在在太后的身边可能还要更安全一些。」
「可是……」
「皇姐请留步。」
一道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易云霜微微侧头,只见易云柏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可能是刚刚走的太过着急,连唿吸都有些短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
「五皇弟。」
易云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淡淡道∶「刚刚还瞧着你和淑妃在一处,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皇姐恕罪。」
易云柏轻咳了几声,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但他还是勉强扬起了一抹歉意的笑容,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易云霜道∶「母妃性子急躁,说话有时不太中听,还望皇姐见谅。」
「无妨。」
易云霜挑了挑眉,像是不屑于易云柏迟来的示好,冷声道∶「淑妃娘娘今天说的也是实话,我是该好好回去准备准备了,免得到时候真的冻死在北梁。」
「皇姐可莫要说这等气话!」
易云柏知道易云霜心里还存着怨气,连忙道∶「皇姐吉人天相,自然是会长命百岁的,只是北梁路远天寒,皇姐还是要多加保重身子。」
「那就借五皇弟吉言。」
易云霜闻言倒是缓和了一下脸色,瞥了一眼易云柏,话锋一转道∶「不过人家都说事在人为,我倒是有一事想问问五皇弟,不知道五皇弟方不方便为我解惑?」
「皇姐但问无妨。」
易云霜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问道∶「本宫不能随意干政,但不知这联姻之事……可是父皇的意思?」
易云柏闻言也愣住了,对上易云霜求证的眼神,他的目光微闪,故作尴尬地别过了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语,易云柏这才犹豫道∶「其实皇姐受父皇爱重,联姻之事本是不该由皇姐前去,只是北梁的言珩态度强硬,朝中群臣也纷纷上书,父皇虽有心留下皇姐,但还是有心无力……」
易云霜咬了咬唇,脸色不由得变得更加苍白,身体有些难以接受地轻晃了一下,幸好被兰音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只是肉眼可见她的眼神都黯淡了下来。
易云柏一直在观察着易云霜的反应,见她站不稳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扶住她,可是却被站在易云霜身旁的兰音抢先了一步。
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视线落到易云霜已经渗出了血珠的唇瓣之上,眼底微不可察闪过一丝笑意,半响后才垂下了自己的眸子,轻声说道∶「刑部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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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略微对易云霜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另一条宫道,步伐却要比来的时候更加闲适,丝毫不见半分的急切。
兰音见易云柏离开,连忙掏出手帕想要帮易云霜擦拭血迹。
易云霜拂开了兰音的手,望着易云柏远去的身影眸子微眯,任由血腥味充斥在自己的口腔。
「告诉言珩,明日的宫宴千万不能出半分差池。」
第9章
◎宫宴◎
晋国皇宫
阖宫夜宴,烛火灯光流转,身姿曼妙的舞女正伴着奏乐轻扬水袖,缓缓起舞。
晋帝今天下午与北梁的和谈还算顺利,一直担忧之事得到解决,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淑妃也随侍在他的身旁,时不时说几句巧话,引得颜大悦。
不过坐在下首的众人注意力却明显都不在歌舞之上。
「娘,我听爹说长公主要嫁到北梁去了,这事是真的假的啊?」
韩尚书的小女儿韩如音坐在韩夫人的身旁,有些好奇地小声问道∶「听说北梁的言珩长得一表人才,他今日可也来了?」
韩夫人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见四下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言珩所在的位置,低声道∶「你爹说的那自然就是真的了,言珩来朝的第一天就提出要求娶长公主,不过这话你可别出去乱说,陛下还没下旨意呢。」
韩如音眨了眨眼,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笑嘻嘻道∶「别人我自然是不说的,只偷偷告诉雁容表姐。」
韩夫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刚想转头对韩如音身旁的少女说话,却见她正脸色苍白地死死盯着言珩,眼神中满是怨恨愤懑。
韩夫人吓了一跳,刚要定睛一看时,少女却已经垂下了头,仿佛刚才的表现只是韩夫人的错觉。
「雁容,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薛雁容垂眸掩住了眼底的神色,手指却紧紧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话题中心的言珩显然是对歌舞表演兴致缺缺,此时正支着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世子。」
身旁的侍卫悄然上前,弯下腰轻声耳语道,「左边第三位便是陈家的大公子陈元且,属下刚刚调查过了,晋国皇帝只是给他和长公主定下了口头婚约,并未真正赐婚。」
陈元且是晋朝陈太傅的长子,为人也称得上一句翩翩公子,听说自幼与易云霜一同长大,情谊颇深。
而光是青梅竹马这层身份,言珩就已经像是心里打翻了老陈醋一般,酸的不得了。
虽然传言尽然不可全信,但言珩还是止不住烦躁,抬眼打量了一下远处的陈元且,见其坐在其父身旁,相貌虽然清秀,但气质却不免有些迂腐的文人气,心下更是不屑,嗤笑了一声,「他也配?」
想当年他和姐姐赏星星看月亮的时候,陈元且连爬上屋顶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还竟敢占着未婚夫的名头,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侍卫不敢触言珩的霉头,只得站在一旁,心里暗自叫苦。
「世子何必动气。」冯川和言珩相识多年,深知这位祖宗的脾气,见状低声劝解道∶「长公主倾城之姿,自是和世子才算的上相配,何必为了宵小之徒大动肝火。」
言珩冷哼一声,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目光又落在了坐在对面的易云霜身上,面上不由得划过了一丝委屈。
因为和易云霜之前的约定,他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宫宴,结果易云霜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皇姐,北梁的言珩好像一直在看你。」
七皇子易云凌坐在易云霜身旁,见状不由得黑下了脸,冷声道∶「宫宴之上就这般不守规矩,北梁的使臣也真不觉得丢人现眼。」
这几日太后借着侍疾的名头将他困在宫中,即使他有心想要去看望易云霜都是难于登天,好不容易在今天的宫宴上见到了,结果对面却还是言珩那个不怀好意的小人。
一想到最近的传言都在说就是这个登徒子要求娶他的皇姐,易云凌就恨不得现在拿剑上去把他大卸八块。
因着今日是宫宴,易云霜难得穿上了一袭繁复的宫装,华美的锦绣衬得她整个人似明珠一般熠熠生辉,闻言眉心微蹙,但却没有抬头,只是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七皇子的头,「现在说话越发没轻没重了。」
易云凌瘪了瘪嘴,也意识到眼下人多眼杂,只得暗暗在心底痛骂言珩,视线时不时就要瞥到言珩的身上,恨不得用眼神做刀给他捅个对穿。
一直关注着几人动静的易云柏时不时就要往他们的方向看上几眼,见言珩一直在看易云霜,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你看什么呢?」
三皇子易云沛好奇地顺着易云柏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道∶「看来言珩还当真挺喜欢她的,不过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你说他当初差点死在易云霜的手里,现在又要把人给娶回家,不会是真的打算要报復回去吧?」
易云柏捏住酒杯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依旧一片淡然,「云霜皇姐是晋国第一美人,或许言珩有怜香惜玉之心也未可知。」
「那倒也是,不过女子以柔顺为上,按照她的性子,就算是生了那么一张脸,怕是也讨不了夫君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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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沛轻嗤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而且谁知道她到时候会不会亲手弒夫……」
易云柏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视线又下意识地看向了言珩。
言珩没得佳人青眼,反倒是佳人身旁的小皇子像看仇人一样瞪着他,眼珠子片刻不离,他不由得有些好笑,抬手冲着小皇子举了举杯。
易云凌见言珩举杯,自是不甘落于下风,见易云霜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忙拿起桌上的酒杯,像模像样地回应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辛辣甜腻的果酒瞬间呛进了喉咙,易云凌忍不住地咳了起来。
大殿之上的目光顿时像是得了什么正大光明的藉口一般全部落了过来,乐师和舞女也都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易云霜被吓了一跳,内侍连忙伸手拍着易云凌的后背,慢慢给他顺着气,易云凌喝了几口递上来的清水,这才缓了下来。
「长公主殿下,七皇子这是怎么了?」坐在皇帝身旁的淑妃故作担心地问道。
「谢谢淑妃娘娘关心,只是呛了些酒水,现已无大碍。」
易云凌擦了擦唇边的水渍,未等易云霜开口,便主动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无碍便好。」坐在上首的晋帝微微颌首,不愿为此过多计较。
淑妃自讨没趣,但也不好多言,只得暗自咬牙忍了下去。
易云霜嘱咐兰音煮些解酒汤过来,这才把视线放在言珩的身上,只不过这一次神情中却带着些许嗔怒。
言珩自知理亏,歉意一笑,隔空敬了杯酒当做赔罪。
晋帝坐在上首,早就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想到今天下午的和谈,主动出声道∶「舜华似乎和言世子很是投缘。」
易云霜动作一顿,笑容依旧温婉可人,「世子年少有为,云霜自愧不如。」
言珩不料自己得到这番评价,挑眉轻笑,「长公主谬赞了,臣与长公主少时相识,一直心悦长公主,听闻长公主至今尚未婚配,不知今日可否向晋国陛下求一个恩典?」
「……」
言珩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直白,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大殿内都安静无比,只等待晋帝宣旨。
「舜华的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晋帝沉吟了片刻,视线又落在了易云霜身上,「言世子这般恳切,朕也不好拒绝,你觉得如何?」
易云霜眉目低敛,纵使被大殿中所有的眼睛盯着也丝毫不露怯意,她对着晋帝淡淡一笑,轻声道∶「儿臣遵旨。」
陈元且坐在位子上,嘴唇颤了颤,但被陈太傅按住了手臂,最后只能无奈地别过了头。
在场不少与易云霜交好之人都有些不忍,同情的视线时不时的游走在易云霜和陈元且身上。
众所周知,长公主和陈太傅的大公子是青梅竹马,听闻两人的婚事也得到了陛下的首肯,却不料如今二人却要就此别过。两国都城虽然相隔不算太远,但长公主若是联姻,只怕这辈子都难回故国了。
溧阳郡主虽然早知道会是这番结果,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贤王妃见状只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提醒她不要在宫宴上失态。
歌舞昇平,大殿再次热闹了起来,大臣们都放松了不少,气氛倒比刚才还要愉快上几分,只是这快乐却只是大多数的快乐。
「皇姐,你当真要去北梁吗?」
易云霜刚刚坐下,易云凌便急切地出声问道,他年纪虽小,但人却聪慧,再加上外界纷乱的流言,他的心中早就对晋帝的意图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只是一直不敢去承认罢了。
「父皇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要去的。」易云霜轻声道。
易云凌紧咬着嘴唇,手指攥着自己的衣袖,半响才小声试探道∶「那要是言珩死了,你可以不去吗?」
第10章
◎青玉与白瓷◎
「你说什么胡话呢!」
易云霜愣了一下,连忙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来,低声警告道∶「你是不是喝醉了,一会儿兰音回来,你赶紧把醒酒汤喝了,免得被淑妃抓住把柄。」
易云凌抬头看向易云霜,眼神里满是清明,丝毫不见半分醉态,冷静给自己辩驳道∶「我没醉,我是说认真的。」
见上首的晋帝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易云霜吩咐了内侍几句,连忙拉着易云凌起身离开了大殿。
易云柏神色莫测地看着易云霜带着易云凌离开,直到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五皇兄……」
旁边的十皇子年纪尚小,因为他的母妃缠绵病榻多年,所以一直是由太后所抚养的,现在坐在易云柏的身旁,神色有些好奇。
「云安,怎么了?」
易云柏扭头看向他,含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要不让内侍带着你出去玩一会儿?」
十皇子乖巧地摇了摇头,好奇地问道∶「云霜皇姐要嫁去北梁吗,我们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虽然已经开始读经明史,但未通晓朝中那些弯弯绕绕,眼下不过还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刚刚听见旁边的人都在说长公主要嫁去北梁,怕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再也吃不到易云霜偶尔送的点心,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易云柏拿起酒杯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了一丝阴霾,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想用不了多久,皇姐还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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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页
一旁的易云沛听到了易云柏和十皇子之间的对话,顿时不屑地嗤笑出声。
「我说云柏,十皇弟他都这么大了,也该知道点是非曲直了,你怎么还拿那些哄小孩子的玩笑话去煳弄他啊?」
不同于温和有礼的易云柏,易云沛是淑妃爱子,又得晋帝宠爱,个性向来张扬,说话也心直口快,十皇子对他一直有些害怕,闻言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易云沛见他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面上不由得划过了一丝鄙夷,故意说道∶「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你还是别惦记着她能回来了,就算是做鬼她也得留在北梁。」
十皇子的胆子本就小,被他这幅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眼眶中都开始积蓄起了泪水。
易云柏见状转头看了身后的内侍一眼,内侍连忙瞭然地上前一步,哄着十皇子先行离开,免得惊动圣驾。
「皇兄,云安不过是无心之言,你何必去和他计较。」
易云柏颇为不贊同地看了易云沛一眼,嘆气道∶「幸好没人注意到这里,不然若是传到父皇的耳朵里怕是又要申斥于你。」
「就算有人知道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敢为了那个没出息的小杂种出头不成?」
见易云松饮尽杯中酒液,身后有眼色的内侍连忙想要帮他再度斟满,只是易云沛却抬手制止了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杯,意有所指道∶「酒杯之间尚且还分高低贵贱,就算是盛着同样的酒,可这白瓷如何能与青玉相提并论?」
「云柏,你说呢?」
「皇兄所言极是,青玉价贵,自然不是普通白瓷可比的。」易云柏微微笑了一下,点头应道。
他自然听出易云沛话里有话,只是懒得继续深究,随口附和了易云沛几句后便不再多言。
————
易云霜走出大殿后,一路将易云凌拉到了御花园中一处僻静的凉亭处才停下了脚步,断断续续的丝竹声偶尔伴着夜风传来,但他们却都无心欣赏。
而易云凌全程都一言不发,最后还是易云霜忍不住嘆了口气,柔声道∶「往后你可要老老实实听太学师傅的话,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皇姐,我想和你一起去。」
「凌儿,你不要胡闹!」
易云凌倔强地直视着易云霜,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杀了言珩,也没办法阻止易云霜前往北梁联姻,但他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易云霜往火坑里跳。
他自幼丧母,又不受晋帝重视,如果不是有易云霜的教导和扶持,他早就成了一个废人,因而易云霜在他心里,可以称得上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易云霜见他还是这般倔强,只得又道∶「为了晋国天下,总是要有人做出些牺牲的。」
「难道靠女子联姻便是长久之策了吗?晋国天下是老祖宗一步步打下来的,不是靠女子联姻换的,这一次是皇姐,下一次还会是别人,若凌儿是皇帝,绝不让皇姐受这等屈辱!」
易云凌满脸通红,明显是气急了,都开始口不择言。
易云霜听到这话却没有出声斥责他,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以你现在这幅冒冒失失的样子,能安稳坐上皇位吗?」
「……不能。」易云凌闷声回答道。
「我去北梁虽是无奈之举,但却并非全是坏处,你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让别人抓住把柄。」
易云霜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冷声道∶「我教给你帝王之术可不是让你给别人去做垫脚石的。」
易云凌极少见易云霜这般动怒,再加上亭中的冷风一吹,脑子顿时也清醒了,连忙低声应了下来,只是他的心里还有些隐隐担忧,只得道∶「可是言珩和皇姐之前还有些矛盾,我怕他会为此迁怒皇姐。」
「迁怒?」易云霜听到这话反倒是笑出了声,一字一顿道∶「当年我苦于没有证人,才会遭到淑妃构陷,被迫认下罪名,这件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初易云霜约言珩相见,却不料淑妃竟趁此机会派人将言珩推下了荷花池,又刻意支开了周围巡视的侍卫,易云霜刚到相约之处就发现了落水的言珩,偏偏又四下无人,她只得自己亲自下水去救人。
谁知道她刚刚把人救起,淑妃就带着人过来了,还找来了几个宫女当人证,趁此机会反咬了她一口,诬陷是易云霜将人给推了下去。
如果只是几个宫女的证词倒也罢了,可是就连当时与易云霜交好的静宁县主都出面指证她,说亲耳听到过易云霜对言珩多有不满,再加上言珩作为北梁来使,如今却性命垂危,事关两国关系,晋帝就算是再疼爱易云霜,也不得不做出些惩戒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一到夜里冷风也刮的厉害,易云霜拉了拉自己身上厚重的披风,垂下的眸子却越发地冰冷,手指也下意识地握紧了。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在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里,她刚刚从荷花池中爬上来没多久,却被强压着跪在殿中忏悔,即使后来言珩醒来后第一时间为她辩解,可她却依旧落下病根,如今每到天气转凉的时节便会寒症发作。
也就是因为此事,她彻底看透了虚假的皇家父女之情,淑妃早就为此准备好了替死鬼,所以得以全身而退,再加上晋帝也不想将此事继续闹下去,最后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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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凌当时年岁还尚小,但他跟在易云霜身边这么多年,事情的真相也都大致了解,见易云霜脸色难看,他连忙道∶「皇姐,我着手搜集了一些淑妃谋害宫中妃嫔的证据,虽然暂时不能扳倒她,但是这些也足够让她头疼了……」
「还有三皇兄,他前些日子在刑部办下了好几桩冤案,都是五皇兄帮他摆平的,证据我都让人给留着了。」
「不,你以后都要避着淑妃。」
易云霜抬眼直视着易云凌,强调道∶「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要尽量避着淑妃一行人,尤其是易云柏,切记不可与他深交。」
易云凌愣了一下,知晓易云霜是有让自己韬光养晦的意思,可是捕捉到易云霜话中的关键词,他还是讷讷问道∶「但皇姐此次前往北梁,不知何时可归……」
易云霜沉默了片刻,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大殿,丝竹和歌舞的声音始终未停,她轻轻地说道∶「若是父丧或夫丧,那自然可归。」
第11章
◎狗叫◎
早就备好醒酒汤的兰音没有在大殿之上寻到两人,问了问易云凌的身边的内侍才一路寻了过来。
「兰音,你先带着七皇子回去吧。」
易云霜微微闭了闭眸子,淡淡道∶「如果一会儿父皇问起,你就说本宫不胜酒力先去歇息了。」
易云凌闻言顿了顿,似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跟随易云霜多年的兰音却深知她现在不想被人打扰,连忙寻了个由头把易云凌先带走了。
原本为了避人耳目,她和易云凌特地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可现在只剩她孤身一人对着一轮圆月的时候,易云霜的心底却蓦然升起了几分凄凉之意。
她突然想起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夜,年纪尚小的她依偎在母后的身边,听着母后讲论着那些厚重的史书经传,虽然晦涩难懂,但也还算有趣。
只是现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易云霜轻嘆了一声,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凉亭,然而还未走远,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便突然将她叫住。
「云霜!」
「陈公子?」
易云霜闻言脚步一顿,转身只见数日未见的陈元且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满脸神色悽惶,似是即将经歷一场生死别离。
「陈公子请自重,本宫的名讳不是谁都可以喊的。」
陈元启听到这话脸上表情一僵,望向易云霜的目光越发哀伤,好像她是什么背弃两人信义的负心人。
可易云霜却懒得与他做戏,表情始终冰冷如昔,陈元且见状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过了好半响他才低声道了声歉。
「是微臣逾越了,还望舜华长公主殿下恕罪。」
陈元且心中因为易云霜的态度隐隐有些烦躁,一字一顿的吐出了这些冷漠的话语,尤其是在最后那几个字咬的极为清晰,可惜脸上却始终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易云霜皱眉打量了他一眼,心知他肯定也是託故从宴会上离开的,不然以陈太傅的性子,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再让陈元且来见她。
按理说陈元且也算是她的前任未婚夫,只是易云霜对其的态度却只能称得上是合乎礼仪,除去她本身性子就孤傲外,便是对这桩婚事多有不满。
晋帝原本想将易云霜嫁入将门世族,以此来聚拢兵权。可惜事情却并非能按照他的意思如愿,易云霜成长的速度远超乎他的想像,而她的几个舅舅都是边关大将,要是再嫁入将门,指不定日后还会出什么岔子。
因而晋帝反其道而行,开始选择拉拢朝中的勛贵世家,陈太傅和淑妃的母家向来是朝中的两股势力,所以他便选中了陈太傅家的大公子陈元且,藉此平衡朝中势力。
至于易云霜还能容忍这桩婚事留到现在的原因,也是为了稳住陈太傅,藉此和淑妃抗衡,陈元且这个人,她却是看不上的。
虽说作为陈太傅的嫡长子,陈元且确实也有几分本事,可到底还是受着他父亲权势的庇佑,总免不了身上那股迂腐古板的顽固气。
「长公主殿下。」陈元且喉咙干涩,低声道∶「你真的就要前往北梁了……」
「陈公子刚刚应该在大殿里听得很清楚了。」
易云霜冷淡的抬了抬眼,「如果你听不懂的话,可以去问问陈太傅。」
「我知道!」陈元且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绪,犹豫了片刻才不甘心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婚事怎么办?」
易云霜皱了皱眉,躲开了陈元且想要拉住自己的手,甚至还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陈元且见状有些失落,但还是继续道∶「长公主殿下,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岂非是他人可比,言珩仗着自己的权势这般肆意妄为,和那些街头恶霸有什么区别?」
「陈元且!」易云霜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轻喝道:「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陈元且却并未因此而收敛,他望着眼前人那张清冷的容颜,即使是嗔怒也似桃花灼灼,眼底忍不住划过了一丝痴迷。
他是当真喜欢易云霜的,毕竟这南都中谁人不知舜华长公主乃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不知道多少名门公子对他羡慕不已,即使易云霜从始至终都对他态度冷淡,他也依旧毫不气恼。
然而就当他以为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之时,言珩却突然横插了一脚,硬生生把人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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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是整个南都儿郎的羡慕对象,那么从今天起,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冤大头。
想到那些人嘲讽的眼神和话语,尤其是易云霜如今话语里还满是对言珩的袒护之意,陈元且心里怒火更甚,更觉得无法随随便便就咽下这口气。
「那言珩这般嚣张,简直就是将我晋国颜面给踩在脚底下,若是你嫁了过去,那岂不是更会遭他侮辱?」
「所以呢,你有办法可以让本宫不嫁?」易云霜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忽而扬起了一丝轻蔑的笑,仿佛陈元且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跳樑小丑。
「陈元且,本宫没空在这里听你的疯言疯语,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吧。」
人们都说舜华长公主端庄淑芳,一言一行皆是世家贵女的典范,陈元且也是这么认为,他从未见过易云霜这幅表情,更没有听过她这般尖锐的话语,一时间都怔愣在了原地。
「云霜,你别走!」见易云霜即将要离开,陈元且连忙将她拦住,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道∶「你我原本都已经有了婚约,现在又要被迫嫁给嫁往北梁,这等屈辱之事怎能忍下?」
「人们都说忠臣不事二主,前朝嘉和公主临近大婚被迫嫁入西蛮,后来选择以死明志……」
还未等陈元且说完,易云霜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压着怒气转身问道∶「难道你的意思是也要让本宫一头撞死来为你守贞不成?」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如果不是眼下兰音不在自己的身边,她一定会让人把陈元且给打上一顿,然后再扔回陈太傅的府上,谅陈太傅知道后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被易云霜直接戳穿了自己心事的陈元且脸色陡然间涨得通红,眼神躲闪不敢接话。
易云霜见他这副心虚的模样,眼底更是闪过了一丝厌恶,冷声道∶「陈太傅聪明一世,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一个废物,陈元且,本宫之前看在婚约的份上给了你几分好脸色,你就当真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先不说我们的婚约尚未履行,本宫是晋国的长公主,即使嫁给了你,那也是尚驸马,本宫为尊你为卑,你哪来的胆子让本宫以死为你守贞?」
陈元且吧被易云霜毫不留情地一通指责,脸上登时火辣辣的,面上划过了一丝慌张,连忙道∶「云霜……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说嘉和公主虽被迫嫁往西蛮,但她现在依旧受到众人赞颂……」
「好啊,既然你要说嘉和公主,那本宫便来好好跟你说上一说。」
易云霜挑了挑眉,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太理智,甚至还有可能会受到有心之人的编排,但她今日实在是被陈元且的话惹火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嘉和公主远嫁西蛮确实不假,可是她刚到西蛮境内就选择以死明志,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易云霜眼神冰冷,仿佛是一把利刃。
「两国之间和约破灭,西蛮藉此机会越发猖獗,前朝不仅赔上了几座城池,上万名将士也因此魂断沙场,嘉和公主的妹妹怀昭公主年仅十三岁,就要代替她姐姐远嫁,不出半年就不幸过世。」
「陈元且,你看了几本野史话本就敢出来卖弄,自己怎么不先去效仿一下前朝嘉和公主的驸马先行殉情,到时候本宫自会给你挂上一块贞洁牌坊,让你被万世称颂!」
易云霜这话说的颇为尖锐,偏偏她的语调还是如同往日一般不紧不慢,陈元且并非是不通史书的纨绔之辈,自然明白她所说的都是事实,登时像是被人重重地在脸上抽了一巴掌似的哑了声音。
他知道易云霜不可能会为了他而守贞,只是陈元且到底还是摆脱不了自己心里自私的劣性根,他的有意试探未尝不是一种刻意引导,试图拿着士人迂腐的世俗观念去困住一个女子。
然而他太高估了自己,手段拙劣到让人一看便心生厌恶。
「云霜,你听我给你解释……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陈元且见易云霜要转身离开,他有预感这可能会是两人最后一次相见,不知道又从哪升起了勇气挡在她的面前,「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是不是要嫁去北梁,我都始终心悦……」
「啧,怎么这么吵。」
一道颇为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陈元且的话,言珩姿态闲适地从旁边走了出来,扫了一眼陈元且,似笑非笑道∶「我说怎么一到这花园就听见了狗叫声,原来是陈公子在这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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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夺妻之恨◎
也不知言珩是何时过来的,但估计是将两人刚才的话都听得八九不离十,面上那股冷寒之意让陈元且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易云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制止言珩站到自己的身旁。
「姐姐出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去,我有点担心,便想着出来看看。」言珩含笑回答了易云霜的话,转而看向陈元且时脸色又冷了下来,意有所指道∶「果不其然,是被某只疯狗给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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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陈家的家教并不是很好啊,这才开宴多长时间,陈公子就跑出来四处发疯。」
对上陈元且怒不可遏的眼神,言珩颇为无辜地转头看向易云霜,疑惑道∶「姐姐,难道晋国的狗都是这副模样的吗?」
易云霜瞥了陈元且一眼,若是在寻常她还是愿意给陈太傅卖个人情,给他留几分面子,只是陈元且今天实在是过分,她干脆顺着言珩的话,淡淡道∶「自然不是,寻常家养的小狗,性子都要温顺一些。」
「哦。」言珩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只有那些没人要的野狗才会这么没有教养了。」
陈元且被言珩和易云霜一句接着一句骂的怒火中烧,但碍于面子不好回骂,只得咬牙切齿道∶「难不成北梁的使臣就是这般蛮横无礼?丝毫没有半分君子风范!」
「陈公子这话说的是真有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公子有多君子,故意称醉出来缠着长公主殿下,自己不觉得丢人吗?」
「我与长公主殿下自幼相识,与你有何干系!」陈元且被言珩这副轻蔑的态度给激怒了,竟然口不择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却仗着自己的权势抢夺别人的妻子,可知道夺妻之恨,不共戴……」
言珩原本还算闲适的表情勐然一冷,须臾之间利剑便已出鞘,泛着寒光的剑刃紧贴在陈元且的脖子上,语气森然道∶「你刚刚说什么?」
陈元且猝不及防被利剑抵住了脖子,顿时僵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嘴唇嗫嚅了两下,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一旁站着的易云霜接触到了陈元且求救的眼神,挑了挑眉别过了自己的视线,转头悠闲地欣赏着夜景。
「夺妻之恨,谁是你的妻?」
言珩是当真没有想到这陈元且竟然这般不知好歹。一时间握着剑柄的手都紧了紧,一抹血痕就这么出现在陈元且的脖颈之上,只要再用力一点便能要了他的小命。
陈元且见言珩在晋国皇宫内也敢这样肆意妄为,一时间脸色都变得煞白,小腿肚都开始打哆嗦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言世子,今日是宫宴,还是不要见血为好。」
易云霜有些厌恶地看了陈元且一眼,但到底顾念着今日的宫宴,而且陈元且看起来一副快要吓晕过去的模样,她怕做的过火,还是主动出声制止了言珩
听到易云霜的话,言珩纵使心里还有气,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自己的佩剑,而后看着已经瘫倒在地的陈元且,冷笑着扔下了一句∶「窝囊废。」
「陈公子,宴会还会结束,你还是先去寻太医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
易云霜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元且,语气平静地警告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不介意你去御前告状,如果你真的有这个胆子的话。」
陈元且早已吓得浑身冷汗,一时间也顾不得言珩的嘲讽了,听到易云霜的话顿时如释重负地蹒跚起身,不甘心地扫了两人一眼,而后脚步飞快地匆匆离开,像是后面有勐兽追他似的。
「姐姐何必还要再关心那渣滓玩意。」言珩见易云霜主动出声放过了陈元且,再一想到外界所传言两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一时间心里都有些不满了。
「到底今天是宫宴,总不能真的让他浑身是血地回去吧,让他多少吃点教训就行了。」
易云霜这话说的确实在理,言珩心里也知道此事不宜闹大,但他的心里却还是有个疙瘩,转而又凑到易云霜面前道∶「放过他也就算了,可是姐姐今天为什么一直都不看我?」
刚才在宴会之上,易云霜几乎全程都在和易云凌说话,根本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要不是他见易云霜出来了,自己也找了个藉口先行离开,不然可能今天结束都搭不上话。
毕竟自打上一次两人在使馆商议之后,易云霜便当真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完全不搭理他,就连言珩试探性送到公主府上的礼物也全部都被毫不留情地退了回去。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总要避嫌的。」
易云霜余光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声音软了软,忽而伸手扯了扯言珩的衣袖,见他依旧毫无反应,犹豫了片刻,手指悄然地勾住了他的掌心,小声道∶「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言珩,你要说话不算数吗?」
言珩猝不及防被柔软微凉的手指勾住了掌心,仿佛是被轻盈的羽毛轻轻地掠过,带起了一阵淡淡的痒意,让他下意识的僵在了原地。
「不……当然不会,答应你的我当然会做到。」
言珩话说的结结巴巴,耳朵也不自觉的泛起了红意。
易云霜见此眼底划过了一丝得逞的笑意,语气轻轻柔柔道∶「那你可千万要记住,我们商量好的内容别露馅儿了。」
言珩听到这话才勐然回过神来,发觉易云霜正要抽离自己的手指,他下意识地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易云霜没想到言珩会这么做,一时间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他,看了看周围四下无人的环境,这才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一会儿有人过来怎么办。」
「可是姐姐,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言珩的手指轻轻蹭过易云霜的手腕,易云霜被他吓得激起了一阵寒颤,连忙道∶「哪里不对劲了?」
言珩眯了眯眼,靠近了易云霜,低头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记得当初我们约定的是要在外人面前要保持距离,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姐姐的态度却依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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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怀疑姐姐之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只是想先吊着我罢了。」言珩压低了声音,凑到她的耳边问道∶「你不会打算利用完我就扔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
易云霜的意图就这么被言珩给揭开,她的脸色下意识的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甚至还适时地带上了一丝诧异,见言珩依旧是一副不依不饶的姿态,她只得暂退一步,无奈道∶「那你想怎么办?」
「我说了,姐姐总该先给点甜头吧……」
言珩的话还没能说完,下一刻易云霜便扑到了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了他,猝不及防被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言珩愣了一下,说了一半的话彻底都堵在了喉咙。
「姐……姐姐?」
易云霜埋在言珩的怀里,语气中暗含了一丝委屈,闷声道∶「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我马上都要嫁给你了,你还这么怀疑我。」
「难道你没见到刚刚宴会上那么多人都一直在盯着我,我哪里敢放松分毫,结果现在出来了还要受你指责……」
「我不是这个意思。」言珩原本还因为易云霜的行为而升起的几分喜悦,现在却全部变成了慌张,连忙揽住了易云霜轻声道歉∶「姐姐,都是我不好,你别不高兴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帮你演完这齣戏。」
易云霜对此颇为满意,但面上却依旧故作生气,眼角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故意转头不去看言珩,闷声闷气道∶「宴会还有段时间才能结束,我先回去了,你过一会儿再回去,免得让大家看到我们一同进来。」
言珩连忙点了点头,直到目送易云霜走远,他才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不远处的假山处,手中的佩剑直接抵在了假山后面女子的咽喉处。
「滚出来。」
第13章
◎薛雁容◎
躲在假山后的薛雁容脸色苍白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剑尖,也没有给自己做出辩驳,低头一言不发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言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谁派你过来的?」
「没……没人派我过来,我只是路过。」
薛雁容听到言珩的声音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下意识地就想要后退,可却直直地撞上了坚硬的假山壁,剑尖依旧指在她的咽喉处,她恍惚间却觉得记忆中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再次出现在眼前。
原本她只以为是自己的幻梦一场,可是直到今天见了言珩,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确确实实重生了。
纷扬的战火,破落的国都以及四处奔散的人群都像是昨日之事一般的清晰,即使这一世两国并未开战,晋国的都城也没有被攻破,一切都与她的记忆大相迳庭。
可言珩依旧来到了晋国,就连那副嚣张蛮横的态度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薛雁容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明显是易云霜被言珩胁迫才不得已地投怀送抱,这一幕幕的场景都和前世言珩强行带走易云霜的场面重叠在一起,仿佛是一场无法摆脱的困局。
薛雁容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掌心,抬眼时眼眶已经通红,瞪着言珩半响,抿了抿唇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路过。」
「路过?」言珩闻言挑了挑眉,手中的佩剑再往前进了三分,反问道∶「既然是路过,那你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躲着?」
薛雁容垂头不语,不敢再继续说话,只是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她心中的慌张。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言珩语气森寒,冷声道∶「你最好实话实说,我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习惯,要是不小心割了你的耳朵鼻子的,那就不好了。」
「没有人派我来。」
薛雁容低下了头不去看言珩,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真的只是路过,而且什么都没有听见。」
「言将军手下留情!」
身着碧青色锦袍的男人突然从一旁的角落里沖了出来,连忙挡在了薛雁容的面前,拱了拱手道∶「不知雁容何处得罪了将军,我代她向您赔罪。」
言珩上下打量了几眼来人,眉头轻皱道∶「你又是何人?」
「在下韩景霄,家父乃是兵部尚书韩申达。」
「原来是你。」
言珩听到韩景霄的名字才后知后觉想起他的身份,韩景霄是军中的副将,在之前几场战役中也曾作为援军前往过战场,当时两人还交过手,言珩多少对他还有几分印象。
「看来晋国之人都很喜欢偷听别人的墙角啊。」言珩收回了自己手里的佩剑。见韩景霄一脸紧张,不由得出声讥讽道。
韩景霄当然知道言珩不是什么轻易善罢甘休之人,但现在言珩是晋国的上宾,为了避免引起争端,他只得暂且先忍气吞声,将薛雁容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言将军,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亲眼所见的也是算是误会吗?」言珩冷冷的看着他们,反问道∶「我倒是还想问问她到底是为何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韩景霄闻言看了一眼满脸苍白的薛雁容,明显是被吓得不轻,他心中虽也因此有些不满,但还是主动帮她开脱道∶「家妹今天是第一次来到皇宫,可能是一时间迷了路,并非是有意偷听将军和长公主殿下的谈话,还望将军见谅。」
「小姐……小姐你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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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
薛雁容的侍女似乎意识到薛雁容许久未归,只得出来寻找,还特地找了宫中的内侍一起,生怕不小心冲撞了宫中的贵人。
「蕊香,我在这里。」薛雁容听到侍女的声音,眼睛一亮,连忙高声喊道。
言珩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见举着灯笼的内侍已经朝这个方向过来,他只得冷声警告道∶「今天就放过你们,若是让我知道你出去乱嚼舌根,小心你自己的小命。」
见言珩转身离开,薛雁容双腿顿时一软,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幸好被韩景霄扶了一下,才没有撞到假山石上。
「雁容表妹,你没事吧?」韩景霄关切地出声问道。
薛雁容是前朝国师的亲孙女,算起来也是他的表妹,暂时借住在韩家,韩尚书对她颇为看重,甚至有意将她许配给韩景霄,因此见薛雁容许久未归,便立马让韩景霄去寻人。
韩景霄心中虽有不耐,但也只得照办,谁料却正好赶上了英雄救美。
可惜薛雁容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被救的喜悦,她被韩景霄触碰之后,顿时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迅速地甩开了韩景霄的手,「我……我没事。」
韩景霄猝不及防地被他甩开,眼底忍不住划过了一丝诧异。
他一直知道薛雁容对自己芳心暗许,不然也不会整日跟在他的身后,甚至对他身边的女子都有敌意,韩景霄虽然厌恶她干涉自己的私事,但对她的身份也是满意的,所以从不挑破与薛雁容之间的暧昧。
可自打薛雁容落水被救上来之后,这事态就变得大不一样了,薛雁容不仅每日在自己的房间里神神叨叨的,性格更是大变,对韩景霄唯恐避之不及。
薛雁容并没有忽略韩景霄的反应,她垂眸遮住自己眼底的恨意,拼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薛雁容扭头看向韩景霄问道。
她和言珩所在的假山极为隐蔽,要是韩景霄刚刚过来的话,肯定不能这么快就找到她,更不可能知道言珩是和易云霜在一起,明显是已经来了许久。
韩景霄对薛雁容这般冷漠的态度明显不满,可是碍于韩申达的嘱咐,他也只得先哄着薛雁容道∶「我也刚到没多久,幸好过来的及时。」
「你和那个言珩认识吗?」
薛雁容这话虽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光听刚刚刚韩景霄与言珩的对话,就知道两人必定是旧相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前世的事情都可以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之前见过几面而已。」韩景霄被她没头没脑地质问了一通,脸色也冷了下来,见薛雁容的侍女赶过来了,催促道∶「我们先回去吧,免得让母亲担心。」
薛雁容看到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眼底的恨意却愈发厚重。
————
几人各怀心事地回到了宴会上,脸色都有些难看
易云霜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见言珩走进殿中,不仅没有避开他向看自己的视线,反倒是抬手遥遥对他敬了一杯酒。
言珩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易云霜的主动,饶有兴致地拿起了酒杯回敬回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晋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晋帝的话已经放出去了,要让易云霜去与北梁联姻,若是易云霜还执意摆出那副冷脸,摆明了便是不给北梁面子,晋国也会落人口舌,只有现在这种不卑不亢进退自如,才能彰显晋国的风范。
在场的人也有不少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但都选择性地忽视掉了,毕竟人还在皇宫中,他们也不敢随意议论皇家。
而薛雁容回到座位之后便一直低头不说话,就连旁边的韩如音兴沖沖地想要搭话都被她的冷脸给拒了回去,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
韩夫人见状皱了皱眉,扭头去看了一眼与薛雁容一起进来的韩景霄,自打被薛雁容落了面子后,韩景霄的脸色也称不上有多好看,只有余光瞥到韩夫人的视线时,他才略微点了点头
「雁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韩夫人瞪了他一眼,连忙又关切地问向薛雁容。
韩夫人母家是薛家的旁支,但薛雁容却是薛太师唯一的孙女,如今薛雁容来到南都,他们全家都不敢怠慢,就是为了彻底搭上薛家这座大船。
他们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可不能被韩景霄给毁了!
韩夫人笑问道∶「是不是和景霄吵架了?他平时说话不中听,回去姑姑一定好好说说他。」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薛雁容勉强扬起了一抹笑容回復道。
重活了一世后,她自然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女了,眼下见着韩家人的这些殷勤的举动,她只觉得噁心。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与韩景霄是佳偶天成,却不料自始至终一直都是韩家人在算计她,既想让她嫁给韩景霄,成为韩景霄的助力,又想借易云霜攀上皇室的泼天富贵,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当初如果不是韩夫人口口声声骗她说长公主殿下喜欢韩景霄,她也不会和易云霜反目成仇,更不会闹到长公主府上,最后导致易云霜被言珩带走。
韩景霄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一出事就立马当起了甩手掌柜,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薛雁容抿了抿唇,望着依旧远处依旧姿态端庄的易云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着的半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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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她绝不会放任悲剧重演!
第14章
◎细作◎
皇宫内的宫宴向来漫长,觥筹交错间推杯换盏,结束时已是月色朦胧,内侍们一早就挂上了照明的灯笼,也幸好今晚的月亮够亮,皎洁的月光安静地落在宫道之上。
晋帝早就推称自己不胜酒力先行离去,淑妃顺势主持起了大局,在场的众人谢过了恩,这才纷纷起身,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
对面的溧阳郡主和易云霜对视了一眼,她的面容之上还是有着隐隐的担忧,只是宫宴时未寻得机会和易云霜说话,眼下却也不好上前了。
贤王妃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向了易云霜,她的动作微微一顿,到底不愿意在风口上沾染上是非,最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略作示意,而后连忙拉着溧阳郡主离开大殿。
易云霜对此倒是在意料之中,放眼望去,就连几个平时与她颇为熟悉的贵女今日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格外默契地避开了她。
更别提在场的其他人,之前是想求见长公主而不得,如今反倒是脚步匆匆,仿佛她是什么洪水勐兽,恨不得和易云霜划清界限。
众人的马车皆是停在宫门处,原本留在府内的青芝担心易云霜喝醉,兰音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所以也特地赶了过来。
只是她刚刚到宫门,便见到众人绕着长公主府的马车走,脸上一时间都有些怔愣。
「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先回府吧。」兰音见此情形不由得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低声对易云霜说道。
青芝也快步走到了易云霜的面前帮她披上了厚实的披风,她性子聪慧,虽不知宫宴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光看旁人的态度,也能大概窥探一二。
「是啊公主,也差不多该到喝药的时辰了,还是先回去吧。」
「现在只怕是还不能走。」
易云霜似有所感地侧过了头,看着晋帝身边的内侍匆匆朝自己的方向小跑过来,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长公主殿下,幸好您还没走。」
内侍在易云霜的面前站定,谄媚地弓了弓腰,「陛下请您前往御书房一叙。」
兰音闻言下意识地和青芝对视了一眼,而后才转头去看易云霜的神色。
易云霜表情始终淡然如昔,蝶翼般的长睫颤了颤,遮住了她眼中的冷意。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别让父皇等急了。」
内侍连忙应了下来,示意旁边的提着灯笼的几人在前面照明,自己则是在旁边带路。
「长公主殿下!」
薛雁容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韩夫人让她多留一会儿,见易云霜即将离开,登时就想要跟上去,可惜却被一旁的内侍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道路。
无奈之下,她只得急切地出声喊道,声音之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易云霜听到声音脚步一顿,兰音瞥了一眼来人的相貌,适时道∶「公主,这就是那位住在韩尚书府上的薛小姐。」
「她就是薛太师的孙女?」
兰音点了点头,易云霜眉头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看着被拦下的薛雁容,颇为头疼道∶「不是说现在已经神志清醒了吗,本宫怎么瞧着她还是疯疯癫癫的。」
还未离开皇宫般当着这么多的大臣命妇们就这般吵闹,先不说会引人笑话,万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那就是大不敬之罪,这薛雁容也当真是不忌讳。
「长公主殿下,臣女有话想要跟您说!」薛雁容被内侍拦下无法上前,心急如焚之下只能喊出声,试图能让易云霜注意到自己。
毕竟是官家小姐,拦人的内侍也不好直接让人把薛雁容轰走,只得好声好气道∶「薛姑娘,长公主现在腾不出空来,您改日再到府上拜访吧。」
「长公主殿下,求您听臣女说几句吧!」薛雁容对此全然置若罔闻,始终不依不饶,试图扒开内侍们跑到易云霜的面前。
来请易云霜的内侍总管见状也是眉头紧锁,但易云霜没发话,他也只能忍着,转而提醒道∶「长公主殿下,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您呢,这可不能误了时辰啊……」
「本宫有分寸。」易云霜轻嘆了口气,无奈道∶「青芝,你先过去把她打发走吧。」
青芝应了下来,默默走到了薛雁容的内侍旁边,示意他们把人给放开,这才温和地对薛雁容道∶「薛小姐,我们公主还有事,要先行一步,怕是没空见您了,您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我是真的有急事要和长公主殿下说!」薛雁容扯住了青芝的袖子,焦急道∶「宋姑娘,求求你了,你就让我过去见长公主殿下一面吧。」
青芝闻言愣了一下,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抽出了自己的袖子,笑眯眯道∶「不是奴婢不想帮您,只是长公主要去御书房面见陛下,若是耽误了时辰,我们都担待不起。」
薛雁容不甘心地还想说点什么,青芝却眼尖地看到了正急匆匆快步朝这边赶过来的韩尚书一行人,连忙道∶「韩尚书和韩夫人似乎过来了,还是不要让他们等急了才好。」
「雁容,你这是在干什么!」
韩申达的面色有些恼怒,但还是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刚刚他正在和几位交好的大臣闲谈,便有内侍跑过来说薛雁容在宫门口闹开了,他只能赶紧告别众人,匆匆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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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作为兵部尚书,此次兵败便已经引得晋帝不满,近来在朝堂之上也申斥过多次,薛雁容虽是薛太师的孙女,但现在住在尚书府,韩申达便有教导之责,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薛雁容惹上了什么事端,他也难辞其咎。
韩夫人也连忙把薛雁容拉到了一旁,她已经从刚刚的内侍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心里有些埋怨薛雁容自找麻烦,但面上却不显。
此时见到青芝正打量着他们,韩夫人连忙赔笑道∶「青姑娘,雁容只是太过感激长公主的救命之恩,这才一时失了态,还望长公主莫要怪罪。」
青芝闻言挑了挑眉,站在韩夫人身后的薛雁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卑不亢道∶「时辰也不早了,几位还是快些回府吧。」
韩夫人讪讪地点了点头,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拉着薛雁容快步离开。
————
易云霜一路跟着内侍来到了御书房,兰音则是留在了门外,看似老老实实地站着等候,实际上却始终警惕着身边的动静。
「父皇。」
易云霜推门走进时,晋帝正背着手看着墙上挂着的晋国地图,即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也没有回头。
易云霜垂下了眸子站在了一旁,偌大的房间内安静的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跳动的火苗仿佛有生命一般摇曳着。
「舜华,你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晋帝才转过身,面容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只是随手指了下首的座位道∶「别站着了,坐吧。」
「知道父皇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吗?」
易云霜端坐在紫檀椅上,双手交叠,姿态从容,听到晋帝的话也并未抬头,低声道∶「儿臣愚钝。」
晋帝闻言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眉心浮现起一道深深的沟壑,半响后才嘆气道∶「联姻北梁一事,你还在怪父皇,是吗?」
「舜华,你是朕的长女,也是诸多皇子公主中最得朕心之人,如果不是北梁的言珩执意要求娶你,父皇是绝不会将你送去联姻的。」
「儿臣不敢。」
易云霜一板一眼地补充道∶「儿臣身为晋国长公主,享食邑俸禄,便理应为晋国朝民着想,为国尽力乃是儿臣的荣幸,不敢有所怨言。」
「你能这样想,很好,不枉朕如此看重你。」铱骅
晋帝赞许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其实如果换作旁人联姻,朕也是不放心的,思来想去此事也唯有你能胜任。」
易云霜并不言语,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晋帝,像是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等待着他的下文。
晋帝被她看的莫名有些心惊,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对自己的女儿有所惧怕,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北梁的言珩如今手握兵权,实力不容小觑,你若是留在了他的身边,对晋国大有益处。」
晋帝扫了一眼墙上的地图,拂袖道∶「现在两国虽然休战,但他日是否会再起战火也未可知,你既嫁予言珩,想来他对你也不会过分防备,到时朕会单独拨一队暗卫供你调遣和传书。」
易云霜抿了抿唇,闻言嘴角浅浅的勾起了一丝弧度,可是仔细看去却仿佛只是幻觉。
她凝视着晋帝,语气轻柔但却清晰道∶「父皇的意思,是让儿臣留在言珩身边做细作吗?」
第1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舜华,你一向聪明。」
晋帝似是对她这般直白的言语有些不悦,但依旧没有反对,敲了敲桌上的奏摺道∶「作为人父,朕不想逼你,可是作为人君,朕只能这么做。」
易云霜闻言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若是她当真做了暗中传递情报的细作,那最后的结局必是一死。
她当然知道晋帝这不是再与她商议,只是捡个时间告知她罢了,甚至还早就准备好了用来监视她的暗卫,来确保她会老老实实听话。
「儿臣自然是听从父皇安排。」
易云霜垂下了眸子,轻声道∶「只是儿臣与言珩之间素有仇怨,只怕难以胜任……」
「想来父皇也知道,言珩一直认定当年之事是儿臣所为,如今更是将儿臣视为死敌屡屡羞辱,怎么可能会放心儿臣在他的身边。」
晋帝闻言顿了顿,打量了一眼易云霜道∶「朕瞧着他求娶你也算是真心,或许少时的情分总是还在的。」
易云霜却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纵使曾经有些情分,可是现在言珩认定儿臣想要杀他,那点情分估计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朕知道你当初受了不少的冤屈,所以才封你为长公主,一是为了彰显朕对你的荣宠,二也是为了让众人知晓你是清白的。」
晋帝眸光闪了闪,并未因为易云霜的推拒而生气,反倒是非常和蔼道∶「要是真的算起来,你还是言珩的救命恩人,若非你及时赶到,他早就命丧黄泉,照理说也应该感谢你才对。」
「话虽如此,可是当年之事只是草草了之,只怕是难以令人信服。」
「当年朕虽然没有细查,不过现在也并非是死无对证。」
晋帝眯了眯眼,望着易云霜意味深长道∶「这一点,你应该比朕还要清楚才对吧?」
易云霜闻言一怔,心里莫名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但她的面上却还是故作无知,「儿臣愚钝,还望父皇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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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钝?」
晋帝嗤笑了一声,冷声道∶「陷害你的静宁县主,朕当初是交予你处置的,让你将人赐死,可你竟然胆大包天将人给留了下来,这等欺君之罪你可有辩解?」
「父皇恕罪!」
易云霜起身跪在了地上,低垂着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的眼中划过了一丝惊诧,像是未曾想到晋帝竟会查到这一点,可说出来的话语却哀伤可怜。
「儿臣自知静宁县主罪该万死,可是她从小与儿臣一同长大,儿臣如何能下得去手……」
「如此便是朕太高估你了。」
晋帝并非让易云霜起身,任由她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跪着,冷淡道∶「枉顾了朕对你这么多年的信任,竟让你有了欺君的心思。」
「舜华,是朕太过于宠爱于你,还是朕破格封了你长公主的名号,才让你有了这般不臣之心?」
「儿臣知罪,甘愿认罚。」
易云霜挺直了自己的嵴背,心里已经泛起了微微的冷意,她知道她即将前往北梁联姻,晋帝绝不会去责罚她,她原本想要借晋帝的手震慑一番淑妃,却没想到今日晋帝本就是对着静宁郡主来的。
晋帝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手,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内侍连忙将东西用托盘端着送了进来,停在了易云霜的面前。
「朕本想将她就地格杀,但如今看来留下她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晋帝示意易云霜看向内侍手中的托盘,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和一个锦匣。
「既然是你犯下的错事,那就由你一併解决了吧,顺便也让言珩看一看你的诚意。」
即使晋帝不说,她也知道瓷瓶中装的便是毒药,还是即将要让她亲手去杀了静宁县主的毒药,易云霜的心顿时凉了下来,果不其然晋帝今日是早就有所准备。
不仅是为了杀了静宁县主向言珩投诚,晋帝更是想告诉易云霜,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手中掌控着,易云霜所有的行动他都瞭然于心,对于他的命令,易云霜只能照做,不能反抗。
与其说是让言珩看看她的诚意,倒不如说是晋帝自己想要看看她的诚意。
易云霜勐然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尖锐的疼痛从她的指尖传来,半响后她才在晋帝冷眼旁观的视线中,颤抖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托盘上的毒药。
「儿臣,遵旨。」
晋帝见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示意内侍将锦匣打开递给易云霜看。
「这是你母后生前最为宝贝的玉佩,一直在朕这里收着,不过朕想着你马上要嫁往北梁,这玉佩也一併给了你吧。」
锦匣中的玉佩颜色赤红,玉质温润细腻,一看便是由上好的红玉雕刻而成,上面的图案也与寻常的格外不同,雕刻之物人面蛇身,生有竖瞳,但不知为何只有一半,像是从中间噼开了似的。
「儿臣谢过父皇,定会好好爱惜此物。」
易云霜敛住了脸上的惊讶之色,对于晋帝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行为端端正正地谢了恩。
「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府吧。」
「是,儿臣此次绝不负父皇信任。」
易云霜站起身来,她脸上的神色过分平静,彷如一座无声无息的玉雕,那双秀丽可人的眸子微微扬起,在两人对视的剎那,晋帝清楚地看到了她漆黑的瞳仁压抑着凌厉冰冷。
「儿臣告退。」
她别开了自己的视线,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姿态一如刚进来时的从容。
晋帝坐在椅子之上,半响都没能回过神来。
宫里的人常说易云霜长相肖似已故的先皇后,晋帝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真正相像的绝非是容貌长相,而是那股暗中窥视准备,只待一击毙命的狠意。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里下意识升起了一阵寒意。
这么多年来,他给予易云霜的尊贵荣宠无一不是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利,后来又为了拉拢陈家定下了易云霜和陈家大公子的婚约,易云霜从未有所反抗,甚至还藉此帮他压制住了淑妃一等人。
他本以为已经将易云霜养成了一个可任意驱使的工具,却不料她早就生出了利爪,甚至与她的母亲相比,可能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看来,把她送到北梁是再正确不过的做法,若是让她留了下来,指不定连江山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便会易主。
「叶璋。」
「属下在。」
名唤叶璋的暗卫统领从一旁暗角中走了出来,单膝跪地道∶「陛下有何吩咐?」
「务必选好去北梁的暗卫,让他们牢牢盯着长公主,若是她有什么异动,务必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朕!」
晋帝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选个性子稳重的,去给长公主当侍女。」
叶璋思索了片刻,回答道∶「那属下便派叶瑛去吧。」
——-——
易云霜进去的时间并不短,兰音已经在外面等了好长时间,见到她平安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殿下,夜路难行,陛下特地吩咐让我们几个送您回府。」
内侍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示意身后拿着灯笼的内侍跟上,恭恭敬敬道∶「长公主殿下,您请吧。」
易云霜没有出声制止,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原本十分明亮的月亮早已隐没在云层之后,漆黑的夜空中连几颗寥落的星子都看不到了,只有身旁的灯笼还燃着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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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今晚月亮这么亮,明天也会是个晴天,看来倒是高兴得太早了。」兰音也顺着易云霜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口说道。
「兰姑娘说的是,明天估计不仅是阴天,怕是还要下雨呢。」
内侍闻言连忙谄媚地附和道∶「大家都说行雨先起风,眼下已经开始起了夜风,长公主殿下可千万保重身体,莫要着凉了。」
易云霜并未回话,只是一路走到了宫道之上,这才对几人微微点了点头,「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兰音,拿一盏灯笼,我们自己回去。」
「长公主殿下,这……陛下吩咐我们要将您送出宫门的。」
内侍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眼,为难道∶「我们这样也不好回去交差啊。」
「夜深人静的,本宫不想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易云霜淡淡补充道∶「若是父皇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内侍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不想这么得罪了易云霜,只得点头应下,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兰音。
兰音接过了灯笼,连忙跟上了易云霜的步伐,「公主,陛下没有为难您吧?」
易云霜没有回答,几片落叶飘落到了她的脚边,她低头瞥了一眼,轻轻嘆了一口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怕是往后都不得安宁了。」
第16章
◎我会给你最好的◎
正如那名内侍所言,临到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好大的雨,萧瑟的秋风吹的庭院松柏的枝叶沙沙作响,雨声和风声交杂着响了一晚上,直到清晨之时才略微转小。
「兰音,什么时辰了?」
易云霜觉得自己的身上阵阵发冷,头也隐隐泛着疼痛,就连眼睛也有些干涩,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掀开了床上厚重的纱幔。
「公主,才刚刚寅时三刻,您怎么起来了?」
听到声音匆匆走进来的侍女上前扶起了易云霜,见她脸色苍白,就连眼下都是一片青黑,连忙道∶「公主脸色不太好,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这雨下了一夜,吵得人心烦。」
侍女从一旁拿了个软枕让易云霜靠着让她能舒服一点,又关切道∶「时辰还早,公主再睡会吧。」
易云霜微阖着双眼,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之色,摇了摇头,「兰音去哪里了?」
侍女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只得沉默地摆弄着床幔,神色中颇有些犹豫。
易云霜听她许久都没有说话,懒懒地掀开了眼帘,问道∶「怎么了?有事就直接说。」
侍女抿了抿唇,这才低声道∶「陈家大公子今天一大早就过来送还订婚的信物,兰音姐姐已经前去正厅应付着了。」
「陈元且来了?」
易云霜对这个消息略微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发生了昨天的事,陈元且会知道避嫌,陈太傅也会因为联姻之事多有顾虑,没想到陈元且今天还是来了。
「是,兰音姐姐的意思是这陈公子行事轻浮,只让他留下东西离开便好,公主是不必费时间去见的。」
「但陈元且却一直不走?」
易云霜淡淡地补充了侍女未说完的话。
侍女点了点头,为难道∶「陈公子执意要面见您,还说一定要将东西亲手交到公主的手上。」
见易云霜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侍女连忙话锋一转道∶「不过公主倒是不用理会他,兰音姐姐已经去打发他了,他要是再敢赖在府里,就让侍卫把他给撵出去!」
「罢了,替本宫梳妆吧。」
易云霜轻嘆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侍女连忙拦住了她,「公主,还是再歇一会吧。」
「无妨,本宫今日还有别的事,免得一会儿耽搁了。」
易云霜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道∶「今日便用些颜色鲜亮的胭脂吧。」
————
「陈公子,您还是先请回吧,公主今日没空见您。」
兰音冷着一张脸站在正厅之中,望着坐在一旁的陈元且,冷冰冰道∶「这茶您都喝了两盏了,还是莫要再等了。」
「我要见长公主。」
陈元且低垂着头,双目之中隐隐见血丝,甚至在脖颈之上还有未癒合的伤痕,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颓废,全然不见昔日风流儒雅的模样。
「只有亲眼见到长公主,我才会把信物交出去。」
兰音眉头皱了皱,对他的这般执拗升起了一丝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陈公子,听说昨夜陛下便派人到太傅府上收回了赐婚的圣旨,难不成您是想要抗旨不成?」
她对着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连忙将手中的玉匣递到了陈元且的面前,一板一眼道∶「这是留在长公主府的信物,如今物归原主,还请您带走。」
陈元且轻轻磨挲着手边的玉匣,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始终沉默无言。
兰音面色不改,示意侍女把东西放到陈元且面前的桌上。
偌大的正厅内唯有外面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地响着,在旁候着的其他人也低头不敢言语,半响后才有一个侍女匆匆走到兰音的身边,低声道∶「兰音姐姐,公主过来了。」
「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惊动公主吗?」兰音压低声音问道。
侍女也有些为难,小声说∶「可公主问起兰音姐姐的去处,奴婢只能实话实说了。」
兰音视线扫到陈元且时眼底升起了一丝厌恶,登时有些后悔刚刚没能第一时间让人把陈元且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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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陈太傅家教甚严,想来陈公子是知道见到了公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不要失了太傅府的规矩和体面。」兰音警告道。
陈元且愣了一下,意识到是易云霜即将要来,一时间也顾不上计较兰音的态度,满怀希冀地看向了门外。
足足又等了一刻钟,他才看到易云霜慢吞吞地走进了正厅。
青芝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满面憔悴的陈元且,直到被兰音拉到了一旁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易云霜掠过了陈元且惊喜的眼神,径直坐到了主位之上,侍女连忙为她奉上了驱寒的热茶,她没有接,只是抬眼看向陈元且道∶「东西呢?」
「在……在这里。」
陈元且连忙回答道,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的原因,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兰音顺势从他面前取过了玉匣,双手捧好了送到了易云霜的面前。
里面放着的是一柄雕刻着龙凤呈祥的玉如意,是昔年晋帝亲自所赐下的,易云霜随意地瞥了一眼,便示意兰音把东西放到一旁。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陈公子便请回吧。」
坐在上首的易云霜平静地望着他,她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嫣红的朱唇微微抿着,应当是用了颜色比较明艷的口脂,消减了她往日的清冷疏离,更像是一支秀丽的春花无声无息地绽放在了他的面前。
陈元且嘴唇颤动了一下,一时间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半响后他起身,低声道∶「一路保重。」
没有等到易云霜回答他,陈元且一把抓起桌上的信物快步走入了雨幕。
他的小厮连忙匆匆行了个礼,拿起伞匆忙地跟了上去,「公子,您慢点,别淋着雨了!」
小厮撑着伞想要帮他挡雨,可是已经太迟了,冰凉的雨水渗进了陈元且的衣袍之中,泛起了刺骨的寒意,可他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玉匣。
「这不是陈公子吗?」
站在廊下的言珩气定神闲地打量着狼狈的陈元且,清俊雅致的气质宛如一丛翠竹,即使隔着雨幕也丝毫不减分毫,与衣袍湿透,狼狈不堪的陈元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元且缓慢地看了过去,望着春风得意的言珩,再想到自己如今的憔悴失意,他的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那一抹嫣红的颜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妍丽之景。
他不知为何言珩可以随意出入长公主府,更不知那株春花是不是为言珩所开,他只是想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手忙脚乱地想将玉匣藏在身后。
言珩随意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玉匣,微微挑了挑眉,不由得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
望着在雨中如同丧家之犬的陈元且,言珩难得没有去嘲讽,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转身走进了正厅。
正厅的其他人易云霜全部让他们退了下去,就连兰音和青芝也不例外,唯留她一个人轻靠在椅子上打盹。
言珩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走到她的身边微微环住了她,外面的雨声绵延不停,他感受着怀中易云霜的温度和唿吸,只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再长一些。
「什么时候来的?」
易云霜没有推开言珩,她依旧是轻阖着双眼,任由自己被言珩抱在怀中,甚至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来了没不久。」
言珩弯腰贴近了她的耳边,语气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欣喜,「姐姐今天好乖。」
易云霜对此不可置否,随口问道∶「你见到陈元且了?」
「刚刚见到了。」
言珩轻笑着埋在了易云霜的颈窝,闷声道∶「我还以为姐姐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他有多狼狈的,看来是我想错了。」
易云霜闻言并没有否认言珩的说法,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沉默地任由言珩抱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昨日母亲给我传书了,说府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聘礼我全是挑了上好的珍宝,有些是陛下赏的,有些是我这几年搜罗的,全部留着给姐姐。」
「陈家给姐姐的信物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比他们差,我会给姐姐最好的……」
「言珩。」
易云霜打断了他的话,睁开了眼睛望着言珩道∶「你今日要跟我去个地方。」
「好啊。」言珩闻言一怔,而后脸上很快又挂上了笑容,笑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易云霜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攥紧,指尖逐渐失去了血色,她轻声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第17章
◎应娴竹◎
言珩有些侷促地坐在马车之中,身旁的易云霜正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之上,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不想说话,唯有从她微微颤抖的眼睫才可以得知她并未睡着。
自打在府上说了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易云霜便沉默至今,即使言珩有心想问,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坐在一旁心绪却越发纷乱。
「你还记得应娴竹吗?」易云霜忽而出声问道。
言珩思索了片刻,犹豫道∶「是姐姐的那个朋友吧,我记得当初就是她诬陷的姐姐。」
「是啊,是她出面指认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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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脸上浮现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似是嘲讽,又似是嘆息,「她既然是罪魁祸首,事情从她开始,那也该从她结束。」
言珩闻言一怔,「可是此事不是淑妃……」
易云霜的手指轻轻落在了言珩的唇上,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言珩有些惊讶,唇上微凉细腻的触感似玉石一般,但却更加柔软,他看到易云霜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少见的温情与哀怜。
「为了你当年被害之仇,也为了我被诬陷的冤屈,听我的,好吗?」
易云霜轻轻说道∶「应娴竹死后,这件事便暂且到此为止了。」
言珩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握住了易云霜的指尖,试图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可易云霜却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垂眸遮住了自己眼中冰冷,声音微不可闻地有些颤抖道∶「你一定要看着我亲手杀了她……」
言珩敏锐地感觉到她话中的不对劲,更听到她要亲手杀了应娴竹,连忙出声想要制止。
「姐姐,若是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免得他日后悔……」
「此事今日必须要有个了结,而我也从不会后悔。」
易云霜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也幸好马车此时逐渐停了下来,她顺势伸手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不少,伴着秋风飘着细密的雨丝,落在身上泛起微微的凉意。
「公主,我们到了。」车夫在外面适时地提醒道。
易云霜用手帕擦干手上的水珠,拉着言珩一起走下了马车,身着蓑衣的车夫想要给易云霜撑伞,可却被言珩抢先一步。
面前的小院隐没在群山密林之中,就连唯一的一条石子小径也因为下雨而变得湿漉漉的,略微一不小心便有可能滑倒。
「姐姐小心。」
易云霜示意车夫在原地等着,这才对言珩伸手道∶「把伞给我吧,我自己撑着便好。」
言珩原本还有些不舍与易云霜难得的伞下同行,但还是顾虑着易云霜在马车上说过的话,更不想惹她不悦,只得把手中的伞递了过去,自己又重新撑了一把伞跟在她的身后。
走过了湿漉漉的石子小路,易云霜轻轻叩了叩门。
「公主,您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约么二三十岁的妇人从里面走出,身上的衣着打扮朴素整洁,容貌清秀,但通身的气质却格外落落大方。
「奴婢见过言世子。」
妇人端端正正地对着言珩行了一礼,而后对易云霜道∶「罪妇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只待长公主下令处置。」
易云霜瞥了一眼她的面容,语气微冷道∶「你是谁,原本伺候在这里的人呢?」
妇人听到易云霜的质问并未惊慌,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所发问。
「奴婢是陛下身边的女官叶瑛,由于陛下说此事不宜张扬,奴婢便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叶瑛?」易云霜冷笑道∶「你既然是父皇身边的女官,本宫怎么从未在父皇身边见过你?」
叶瑛面色不改,笑眯眯道∶「奴婢之前一直在行宫伺候,是最近才调回宫中的,长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尽管去问陛下。」
易云霜冷眼看着她,心里却早就确认好了她的身份。
如果叶瑛只是刚入宫中,晋帝定然不会放心放心让她过来,而她又从未在宫中见过此人,想来能让晋帝这般信任的,只有身边的暗卫了。
叶瑛顿了顿,脸上还带着笑意,似有所指道∶「罪妇已然要赴死,往后想来也不需要旁人看守了,不知长公主可是另有打算?」
言珩眉头轻皱,故作无知地打断道∶「里面是谁?」
「回世子的话,数年前世子遭人暗害中毒落水,并非是长公主所为,而是与长公主交好的静宁县主蓄意嫁祸。」
言珩神色微滞,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易云霜,见易云霜垂眸不语,他才挑了挑眉,又挂上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哦?不是舜华长公主干的?」
言珩冷冷地看向易云霜,又转而反问叶瑛道∶「你说不是就不是,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随便寻了个替罪羊来煳弄本世子?」
「世子明察,之后的证词证物会全部送到使馆,任由世子查验。」易云霜淡淡道∶「或者世子也可以亲眼看着本宫送她上路、」
「既然长公主这么说了,那本世子就相信你一回。」
言珩轻嗤了一声,视线又落到了易云霜的身上,似笑非笑道∶「我最恨别人骗我,若是让我发现这是长公主在故意为自己脱罪,那就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当年的一切,我必十倍还之。」
易云霜闻言面色不改,「是与不是,世子与本宫进去一问便知。」
这座小院的面积并不算大,四四方方的院内只有在最中间种了一棵杨树,树干粗壮,树叶却早已掉光,乌鸦却在高枝处筑了巢,一看到有人走进来,便怪叫地飞远了。
易云霜推开正堂的大门,入目是满室的经幡和纱幔,一尊栩栩如生的佛像立于最中央,慈悲的眼神俯视着众生,身着素衣的女子跪在蒲团之上拨弄着佛珠,望着面前香炉中的香逐渐燃尽。
叶瑛见状厉声喝道∶「罪妇应娴竹,还不快拜见长公主和言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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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娴竹闻言动作一顿,侧头向后面看去,微微笑道∶「原来是故人来了。」
「放肆……」
「你先下去吧。」易云霜打断了叶瑛的话,淡淡道∶「接下来的事我会看着处理的。」
叶瑛视线落在应娴竹的身上,似是还有些顾虑,可言珩却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里给长公主打内应不成?」
叶瑛闻言自然不敢认,只得摇了摇头,默默地关上门退了下去。
应娴竹脸上不施粉黛,脸色也因为长久未出门而过度苍白,但依旧能看出她温婉秀美的容貌。
见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她随手搁下了手中的佛珠,扫了一眼易云霜身边的言珩,笑道∶「言世子,真是恭喜了,这么多年终于抱得美人归。」
见言珩冷着脸并不回答,应娴竹的视线这才落到易云霜的身上。
「长公主……原来你竟被封了长公主。」
应娴竹顿了顿,轻笑道∶「本该祝贺长公主大好姻缘,只是这恭喜二字,民女不知道该不该说。」
易云霜闻言垂下了眸子,冷声道∶「看来这么多年青灯古佛的生活也没让你知道悔改。」
「悔改……是了,你们是来听我忏悔的。」
应娴竹勾了勾唇角,原本还算婉和的面容顿时显得有些扭曲,仿佛是魔魅一般忽而放声大笑,直到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才嘲讽地看向易云霜。
「人在佛祖面前,自然是说不得假话的,但只怕我要说的也不会是你想听的。」
易云霜微微闭了闭眼,转头看向言珩,「让我一个人和她谈谈吧。」
言珩厌恶地看了应娴竹一眼,低声道∶「姐姐若是下不了手,还是我来吧。」
易云霜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言珩闻言倒也没有继续再坚持,他沉默了半响,又叮嘱道∶「那我先去偏室等着,姐姐有事喊我便是。」
应娴竹闻言怔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言珩会这般听易云霜的话,登时脸上又浮现起了刻薄的冷笑。
「言珩,我劝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易云霜眼里只有她自己,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被她玩弄在股掌中,你早晚会后悔的!」
言珩脚步微顿,却最终没有停留,走进了一旁的侧室,关上了门。
「现在你可以安静一点了吗?」
易云霜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应娴竹,淡淡道∶「还是说你想继续在这里发疯?」
第18章
◎满眼空花◎
「发疯……你说的没错,被你困在这里这么多年,我早就疯了。」
应娴竹脸上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站起身来走到易云霜的面前,唿吸仿佛都如冰冷的蛇信,「那你呢,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登高跌重,易云霜,不知如今你的心里是不是也和我是同等滋味?」
易云霜和她视线相汇,却最终没有回答她,转身避开了她的动作,拨开内室的纱幔,坐到了桌前,上面已经摆好了一壶清酒。
应娴竹冷冷地望着易云霜将酒倒在了唯一的一只酒杯中,忽而问道∶「你终于打算让我死了?」
「你既然已经见过了刚才的女官,那就应该知道,不是我想让你死,而是我父皇想让你死。」
「也是,你都要嫁去北梁了,总得没有后患之忧。」
应娴竹嘴角的笑意有些悽然,她在此时仿佛又归于平静,全然不见刚才的疯癫模样,「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过来。」
「来不来的,又有什么关系。」
易云霜放下了酒壶,垂眸道∶「冒着欺君之罪留你一条命,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是吗?」应娴竹有些嘲讽道∶「可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为了让我更加生不如死才对吧。」
「或许是吧。」
易云霜闻言轻笑了一声,但却并未对此反驳。
应娴竹沉默地坐到了她的对面,端起酒杯却并不着急喝下,反倒是出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易云霜抬了抬眼,淡淡道∶「贤王妃已经开始操持筠心的婚事了,打算将她许配给康元郡王的次子。」
「你明知道我说的人不是易筠心。」
应娴竹冷冷地看着易云霜,一字一顿道∶「二皇子,我在是问二皇子易云泽他怎么样了?」
易云霜闻言别过了自己的视线,对她的这番话无动于衷,眸中平静无波,答非所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惦记着他,难道也是为了他才答应了淑妃要来陷害我?」
「你既然已经猜到,那又何必再问。」
应娴竹垂眸,轻声道∶「淑妃答应了事成之后会让二皇子娶我为为妻。」
「这样的话你也信,淑妃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易云霜抬了抬眼,冷淡说道∶「易云泽是长子,也是最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之人,淑妃一门心思都想为他择上一位朝中重臣之女为妻。」
「我自然是知道的。」
应娴竹无所谓地扬了扬嘴角,「我父亲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郡王,母亲也并非出身名门,就连县主地名号也是陛下看在我与你交好的份上才破例封的,论身份家世,我配不上他。」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色逐渐惨白,在眼眶中积蓄的眼泪最终滑落了下来,哽咽了许久后才道∶「可是我当时已经怀上了云泽的孩子,你要我如何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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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易云霜平静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的眼底划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你和易云泽……」
「是我自己迷了心窍,你骂我不检点也罢。」
应娴竹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那是她一身素服身上唯一的配饰,然而温润的玉质在此刻却是那么的冰冷,「二皇子说他心悦于我,我便相信了,却不料到头来都是一场算计。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孩子,都只是他和淑妃的一把刀。」
「易云霜,我知道你向来心狠,在我算计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应娴竹悽然一笑,「淑妃跟我说,你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言珩又没有什么大碍,你最多不过是会被罚几天禁足罢了,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可是我回不了头。」
「为了我应家的满门荣耀,为了我肚中的孩子和我自己,我只能听淑妃的话。」
「可是你知道吗,我的日子又何尝好过,那年你在殿中被罚跪之时,淑妃让人给我灌下了一碗堕胎药,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应娴竹痛苦地宣洩着,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不住地滑下,「你为什么要让我苟活这三年,日日夜夜生不如死,每当闭上眼便是孩子的悲鸣,你让我如何能不疯!」
眼泪默默地顺着应娴竹的眼角落下,可是她的眼睛却始终执拗地看着易云霜,过了好半响,她的嘴角才又扬起一丝微笑。
「不过你嫁给了言珩,我真觉得可惜。」
易云霜侧过头避开她的眼神,淡淡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即将受到百般磋磨而开心不已呢。」
应娴竹眼角还带着泪,闻言却嗤笑了一声,「我又不傻,言珩看你的眼神和三年前别无二致,如果不是你冷心冷情,那这也算得上一桩美满姻缘。」
「易云霜,我比言珩,甚至要比易筠心都要更了解你。」
「我只是可惜,你有那般的城府手段,如果不是嫁去北梁,他日势必会送易云泽和淑妃陪我一起上黄泉路,以慰我孩子的在天之灵。」
易云霜沉默地注视了她良久,最后还是开口道∶「易云泽去年春天的时候已经过世了。」
「你说什么?」
应娴竹一愣,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而后才缓缓露出了一抹僵硬的笑,「你骗我,是想让我在死前还能有个安慰吗?」
「我没有骗你。」易云霜淡淡道∶「易云泽前些年因心病整日郁郁寡欢,后来又迷恋上了五石散,最后死在了自己府中的桃花树下。」
应娴竹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过了许久,易云霜才听到她的声音。
她轻声问道∶「那时的桃花开了吗?」
「树被雷噼过一遭,花匠都说救不活了,死树是开不了花的。」
「那也好……那也好。」
应娴竹想要牵动自己的嘴角,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手指微微颤抖,再次端起了酒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是我先对不住你的,希望我的死能帮上你的忙。」在等待死亡到来的时间内,应娴竹忽而平静了下来。
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天真的少女,絮絮叨叨地和易云霜说着话。
「你说筠心要嫁给康元郡王的次子,那个姓林的状元郎呢,她说过非他不嫁的。」
「前年林大人突发心悸,已经过世了。」
「真可惜啊。」
应娴竹轻靠在椅背之上,怀念道∶「你还记得那年初春我们三人一起在寺中许的愿吗,我们求上天庇佑一定要嫁予一位如意郎君,却没想到竟无一人得偿所愿。」
「云霜,我原本只以为你冷心冷情,现在想来你才是对的。」
应娴竹的嘴角缓缓流下了鲜血,毒药渗透她的五脏六腑,让她从皮肉里面都泛着疼痛,但她还是轻声呢喃道∶「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你错了。」
易云霜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那年初春在护国寺内,我从未求过要嫁予如意郎君。」
「……什么?」
「我只求他日掌权于朝堂,为帝王之师。」
「好……好的很。」
应娴竹无声地笑了笑,她拼尽全力将玉镯从她的手腕上褪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玉碎的声音突然想起,易云霜即将离开的脚步一顿,只见应娴竹拼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口鼻鲜血不止,但她还是用力喊道∶「小心五皇子,他不是淑妃的儿子!」
说罢,她仿佛断了线的风筝瘫倒在了地上,双目瞪得大大的,却已然没了气息。
易云霜沉默了半响,最后还是没有回头,推开了门,又掀开了那些层层叠叠的纱幔,脚步缓慢地走出了房间。
言珩不知何时已经等候在佛堂中,正背着手站在佛像面前,外面许是已经放晴,一道斜斜的日光打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暗之间,他仿佛也变成了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像,唯有在听到易云霜的脚步声时,他才重新回到人间。
「姐姐,你出来了。」
言珩连忙走上前去,「刚刚那个女官一直守在门外,我便先从侧室出来了,免得露馅。」
易云霜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道∶「她人呢?」
「在外面候着,我去把她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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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手指甚至都有些颤抖。
叶瑛跟着言珩走了进来,见佛堂之内并无尸身,又默默地推开了内室的门,见到里面没了气息,甚至称得上死不瞑目的应娴竹,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笑意盈盈道∶「如今罪妇已经赴死,长公主与世子便先请回吧,剩下的就交由奴婢来处理便好。」
「世子对这般结果可还满意。」
当着晋帝派来的人的面,易云霜不得不压住自己情绪,拼尽全力才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言珩闻言一怔,但还是配合道∶「尚可。」
「如此……甚好。」
易云霜想要笑一笑,可是自己的唇角却仿佛有千斤之重,最后也只得无奈放弃。
面前的佛堂不算太大,可是她却第一次觉得这么空旷,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太小了,在这方寸之地内,她囚禁了应娴竹三年,而后又亲手将她了结。
地上还放着应娴竹之前抄录的佛经,正随着穿堂风微微翻动,易云霜弯腰把他们捡起,上面娟秀的梅花小楷写着∶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想来这应是应娴竹的绝笔之语,只可惜她自己却没能做到。
「这是罪妇所经手的秽物,长公主便交由奴婢处理吧。」
叶瑛上前一步,想要接过易云霜手中的佛经。
易云霜并未直接交给她,叶瑛也不恼,而是低声道∶「此等秽物不详,陛下说这里的一切都要彻底清除,还望长公主莫要让奴婢难做。」
「不详……佛祖真言岂会不详?」
易云霜轻轻呢喃了一句,声音微弱细小,叶瑛原本想要听清她说了什么,却只见易云霜抬手便将那页佛偈干脆利落地撕了下来,而后将剩下地扔进了叶瑛的怀中。
「一併烧给她吧。」
「公主,这……」叶瑛有些为难,看着易云霜手中的残页,不知该不该要回来。
易云霜眼波一横,冷声道∶「怎么,难道本宫连这点要求你都做不到吗?」
叶瑛犹豫了片刻,但见言珩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下。
易云霜握紧了手中的书页,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佛堂的门,言珩也快步跟了上去。
叶瑛默默行了个礼,直到看着他们离开小院,一直等候在旁的几人这才走了出来。
「叶瑛姑姑,这尸身该如何处理啊?」
「烧了吧。」
叶瑛翻了翻手中的佛经,见并无不妥,随手扔在了桌上,冷声道∶「你出去看着长公主的马车,等到人走了,就连带着屋子里的东西,一起全部烧了。」
「是。」
第19章
◎重生◎
易云霜靠坐在窗边,手边是一碗已经凉透的苦涩药汁,一张残页格外突兀地夹在书卷之中,她却丝毫不在意。
这是应娴竹过世的第三天,天气虽然已经放晴,可是易云霜却总觉得身边泛着沉闷,她望着外面飘落的秋叶打着转地落到地上,几个年纪不大的侍女正捧着衣料走过,脸上是活泼的欣喜。
「公主,这药凉了,奴婢再给您换一碗吧。」
兰音推开了房门,见桌上原封不动的药碗,脸上划过了一丝担忧。
「让你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兰音摇了摇头,轻声道∶「淑妃身边的人口风紧,一时半会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那便让人继续盯着淑妃和易云柏。」
易云霜看着外面一片欢欣,随口问道∶「外面都在说什么呢?」
「二皇子府上那棵枯死的百年桃树一夜之间开了花,大家都说这是祥瑞之兆。」
「原来是这样。」
易云霜怔了怔,轻声道∶「你抽空替我去折上一支,送到京郊吧。」
兰音点头应了下来,刚要端着药碗离开,一个脚步匆匆的侍女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
「公主,言世子来了。」
易云霜闻言一愣,随手合上了桌上的书卷,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言珩并非是第一次踏进长公主府,只不过每一次过来的感受都大不相同,他一路在侍女的带领之下走过雕花长廊,心里却浮现起一丝熟悉感。
但他并没有对此过于在意,只是在看到易云霜的一瞬间才皱起了眉。
「姐姐,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怎么过来了?」
易云霜抬眼看向言珩,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苍白憔悴,这几日她夜夜不得安枕,只能全靠汤药吊着。
「北梁有事急需我回去处理,我明日便要启程先回去了,怕是不能和姐姐一起了。」
言珩坐在易云霜的对面,眼中担忧更甚。
「几日不见,姐姐可是还在介怀静宁县主之事?」
易云霜也没打算瞒他,她垂下了眸子,低声道∶「应娴竹比我年长一岁,从小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结果最后却是我亲手杀了她。」
「她当初有胆子陷害姐姐,便该有所准备,即使她不是主谋,那也难辞其咎,与姐姐有何干系。」
易云霜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你说的对,她不过只是淑妃的一把刀,那我呢……不过也只是我父皇手里的一把刀。」
不管是帮着晋帝压制诸位皇子,还是帮着晋帝拉拢朝中世家大族,她都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她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最后的结果便一如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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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珩闻言有些心疼,然而他刚想说些什么,易云霜却忽而问道∶「你知道我母后一开始为我定下的封号是什么吗?」
言珩摇了摇头。
易云霜在桌面上用指尖写着,「是『德音』二字,古书有言,乐只君子,德音不已。意在希望我能如同昔日先祖一般德行贵重,美名留芳。」
「我听说姐姐的外祖家是帝师之家,辅佐了数代帝王,这个封号倒也十分合适。」
「但是后来父皇认为这两个字太沉闷,他说公主无需参与朝政,而古人又常以颜如舜华称赞女子容颜姣好,便取舜华二字极佳,可是他又怎会不知所重在德音,容色安足恃的道理。」
易云霜顿了顿,思绪似乎逐渐放远,许久后她才轻声说道∶「所谓舜华便是木槿,朝开暮落,花期极为短暂,即使是母后再怎么极力反对,父皇还是给我定下了这个封号。」
「我唯一的作用,便是在有用的时候做一把还算锋利的刀罢了……」
「姐姐。」言珩忽而起身半跪在了她的面前,抬眼静静地凝视着她,轻声道∶「姐姐想做什么,可以随便利用我。」
「……什么?」
「只要是你想做的,我愿意成为你的那把刀。」
易云霜闻言愣了一下,她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她伸手抚上了言珩的脸颊,避开了他的话说道∶「一路保重。」
言珩顺势靠在了她的膝头,勾住了易云霜的手指,承诺道∶「我在北梁等着你。」
两人在里面说话的功夫,等候在门外通报的侍女也有些着急,走到兰音的身旁小声问道∶「兰音姐姐,那位薛小姐今天又在外面等着了。」
兰音动作一滞,皱了皱眉道∶「公主今日身子不适,打发她先回去吧。」
「奴婢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可是这薛小姐一直赖着不走……」
「兰音,出什么事了?」
房间的窗户没能关紧,易云霜在里面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顺势拉言珩起身,扬声沖外面问道。
侍女连忙推开门走进室内,低头回答道∶「公主,是韩尚书府的薛小姐,一直在府外等着,想要求见您,说是有要事相告。」
易云霜闻言眉心微蹙,问道∶「可是那位薛雁容?」
侍女点了点头,「正是。」
「罢了,让她先去正厅等着吧。」
言珩闻言也并不恼,在外人面前两人又恢復了疏离的关系,淡淡说道∶「既然长公主还有客要见,那我便先回去了。」
「兰音,去送一送世子。」
————
秋风萧瑟寒冷,天色阴沉沉的,乌云逐渐聚集,路上的行人大多裹紧衣衫,就连摆摊的商贩也收了自己的摊位,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一阵寒风袭来,薛雁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倔强地站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外。
「小姐,您今天穿的太单薄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薛雁容的侍女蕊香有些担忧地看着阴沉的天色,劝道∶「一会儿可能要下雨,小姐别等了。」
「再等等,刚才不是说已经进去通传了吗?」
见薛雁容始终盯着面前紧闭的大门,门外执守的侍卫见状也不由得劝解道∶「薛小姐,您还是请回吧,长公主身边的兰音姑娘说了,长公主身子不适,是一律不见客的,不管是谁来都一样。」
薛雁容脸色一僵,忍不住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沉默地低着头不说话。
侍卫见劝不动她,也忍不住嘆了口气,摇了摇头,任由她在外面等着。
原本紧闭的大门就在此时从里面打开,传话的侍女见薛雁容还在外面等着,含笑道∶「薛小姐,您跟我来吧,长公主请您进去。」
薛雁容愣了一下,神色顿时变得惊喜,连忙带着蕊香快步跟了过去。
「薛小姐,您请这边走。」
侍女恭敬有礼地在前面带路,薛雁容跟在她的身后,眼睛一步又一步划过长公主府中熟悉但又陌生的环境,最后才把视线落在了廊下的一处空地上。
「之前种在这里的木槿花怎么没了?」
侍女愣了一下,笑道∶「木槿尽数被移植到别院去了,这片地方长公主本想着扎个鞦韆玩,可是天气冷的太快,这事便搁置了。」
薛雁容闻言心里颇为酸楚,但还是要勉强笑道∶「是,这里确实适合扎个鞦韆。」
侍女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在前面默默带着路,却不料正好和被兰音送出来的言珩撞了个正着。
薛雁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只恨不得让自己的头再低一点。
言珩随意地瞥了她一眼,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那日在宫宴之上被他抓到了偷听之人,却不知今日为何要来求见易云霜。
薛雁容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不敢抬头去看,只得低声催促带路的侍女快一些。
到底现在是在易云霜的府邸,言珩虽然觉得她形迹可疑,但到底没能出手阻拦,只是在看着她落荒而逃离开后,他才随口对兰音问道∶「刚刚过去的是谁?」
兰音闻言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那是薛太师的孙女薛雁容,前些日子公主救了她,想来今天是过来谢恩的。」
言珩挑了挑眉,倒是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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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步一顿,转头对兰音道∶「你回去吧,让你们家公主小心此人。」
薛雁容一路快步走到了正厅,直到看不见言珩的身影,她才松了一口气,又吩咐让蕊香在外面等着,这才自己一个人推门走了进去。
靠在软塌之上的易云霜听到了推门声,低垂的眉眼淡淡地向她看了过去,像是一只刚刚午后睡醒的猫,慵懒从容。
「见过长公主。」
薛雁容在和易云霜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便垂下了头,试图挡住自己微红的眼圈。
「薛小姐。」
易云霜端起一旁兰音递过来的茶盏,看着低头不语地薛雁容问道∶「听说你有要事要求见本宫?」
「是。」
薛雁容张了张嘴,原本已经构思好的措辞在此时却显得这般苍白无力,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自己的经歷,最后也只是结结巴巴道∶「臣女……臣女想来亲自拜谢长公主殿下的救命之恩。」
「哦?」
易云霜抬了抬眼,看她一脸慌乱的神色,便知她另有话想说,「薛小姐的歉意本宫已经收到了,薛小姐就请回吧。」
「等等……」
薛雁容连忙制止,有些顾虑地看了看站在易云霜身边的青芝。
「青芝,你先下去。」
易云霜心领神会,对兰音说道。
青芝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薛雁容,似乎在判断她是否是传闻中的那般疯癫,低声道∶「奴婢就守在门外,公主有事叫奴婢便是。」
易云霜点了点头,兰音退下后,偌大的室内便只剩下了她和薛雁容两人。
「薛小姐,现在可以说了吧?」
「长公主殿下……」
薛雁容犹豫再三,还是咬牙说道∶「言珩,他不是好人。」
「言珩?」
易云霜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玩味道∶「薛小姐何出此言啊?」
「如果是因为言珩是北梁的主将,晋国无数将士因他而死,本宫或许并不需要薛小姐来告知。」
「不是……是言珩,他并非殿下的良配……」
薛雁容话语说的颠三倒四结结巴巴,眼泪倒是先流了出来,易云霜见状皱了皱眉,刚想喊兰音进来,薛雁容却忽而跪在了她的软榻前,微微抬起了头。
「长公主殿下。」
薛雁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坚定道∶「您或许会觉得接下来臣女说的话是疯言疯语,但臣女发誓自己所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我是重生之人。」
第20章
◎烛龙◎
「什么?」
易云霜闻言一怔,薛雁容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前世晋国和北梁开战,晋国大军覆灭,言珩带兵杀入了南都。当时陛下缠绵病榻,五皇子执政监国,言珩便要求五皇子……交出长公主。」
「五皇子监国?」
易云霜支着头俯视着薛雁容,不知是否相信了她说的话,似乎听到这里才有了兴趣,随意道∶「那三皇子呢?」
薛雁容抿了抿唇,低声道∶「五皇子趁朝纲大乱,以三皇子谋逆之名,诛杀了三皇子和淑妃娘娘的母家。」
「……你继续说。」
「五皇子交不出长公主殿下,言珩便命人将整个南都城翻了个遍……」
薛雁容眼神闪烁了一下,手指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像是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半响后她才说道∶「长公主殿下为了保护七皇子,便主动从暗室中走了出来,被言珩强行带回了北梁。」
「这故事说的倒是比畅心阁说书的讲的新颖。」易云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评价道。
「长公主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
薛雁容闻言连忙又膝行了一步上前,眼神哀戚地望着易云霜,「您相信我,言珩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他将您带回了北梁后便囚禁了起来,甚至还拿晋国皇室百余人的命相逼,让您……委身于他……」
「长公主殿下,臣女不想让您再落入魔窟,重蹈前世的覆辙,求您信我一次!」
「是吗?」
易云霜微微低下了头,指尖轻轻挑起了薛雁容的下巴,含笑道∶「既然言珩不是什么好人,那薛小姐,你告诉本宫,你是不是好人呢?」
薛雁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她知道她是瞒不过易云霜,那般拙劣的谎言可能在一开始便已经被易云霜所看破。
薛雁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最终还是泣不成声。
「殿下,是我的错……全都是我不好……」
易云霜听到这话也并不意外,她拿过一旁的帕子递给了薛雁容,温柔道∶「别哭了,擦一擦吧。」
薛雁容接过了帕子,始终低垂着头,平復了许久后才揪着自己的衣角,轻声道∶「殿下的书房北门书架后有一处暗室和地道。」
易云霜动作一顿,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但却并未出声否认,仿佛在等待她的下文。
「陈家大公子陈元且是殿下的未婚夫,言珩对他颇为厌恶,陈元且为了保命,便告诉言珩长公主府上有暗室。」
「最后找到了?」
薛雁容摇了摇头,「陈元且虽知有暗室,但却不知道具体的方位,言珩遍寻数次无果,便将气都撒在了陈元且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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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谁知道那日有人突然告诉我,韩景霄一直在长公主府内暗中帮忙。」
「韩景霄?」
易云霜思索了片刻,问道∶「是韩尚书的嫡长子吧?」
「是,我在贤王府落水,以为韩景霄是我的救命恩人,便对他倾心不已。」
薛雁容说到此处,神色颇为狼狈,愤恨道∶「韩家妄图攀龙附凤,正逢当时陈家败落,韩景霄便向长公主屡屡示好,但又不敢退了与我的婚事,韩夫人更是颠倒黑白,竟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长公主的身上。」
「我当时太傻,听说此事后一时气不过,便前往长公主府寻找韩景霄,谁知却碰上了巡逻的守卫,正在匆忙逃跑之时,七皇子将我拉入了书房的暗室之中。」
易云霜闻言挑了挑眉,「云凌拉你进去的?」
「是,当时暗室里只有七皇子和殿下。」
薛雁容顿了顿,而后愤恨道∶「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韩景霄的陷阱,他早就已经和言珩串通好了,在我的衣衫之上撒了特殊的香料,又让守卫四处追赶我以引起殿下的注意,等到我进入暗室后,便放出训练好的狼犬四处寻找。」
「……殿下为了救我和七皇子,便一个人离开暗室自投罗网。」
薛雁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顺着指缝滑落。
曾经自己最为怨恨的人却两次救了自己的命。
她至今都无法忘记她从暗室之中离开后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还有韩景霄得意地对她说∶「能保下韩家,雁容,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她的功劳是什么……
是保下了韩家一生的荣华富贵,还是为了一个骗子就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往绝路上逼。
「殿下如果还不信的话,我这里还有这个。」
薛雁容抿了抿唇,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样被锦帕包着的东西,一层一层展开后,只见半枚赤红的烛龙玉佩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之中。
「剩下的半枚想来应该在殿下的手中吧。」
易云霜见状眯了眯眼,接过了玉佩对着光打量了一下,嵴背不由自主地挺直,「本宫的母后确实留下了半枚烛龙玉佩,只是不知这究竟是何意。」
「长公主可知烛龙为何物,古书中记载,『烛龙者,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暝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
薛雁容低声呢喃了一遍,轻声道∶「烛龙掌管时间,自然也会有逆转之力,」
易云霜眸光微闪,思索了片刻,又把那半片玉佩玉佩交还到了薛雁容的手中。
「殿下如今可是相信臣女了?」
薛雁容眼眶通红,手指颤抖地握着那块玉佩,「我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自然是相信的。」
易云霜伸手将薛雁容有些凌乱的髮髻抚平,似是在安抚受惊的动物一般,拉着她坐到了一旁。
薛雁容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她眼神怯怯地望着易云霜,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过分出格。
易云霜眉眼弯了弯,柔声问道∶「只是本宫还想知道一事,不知你可否给本宫解惑?」
「殿下但说无妨。」
「你既然说五皇子继位,那他可有将皇位坐的稳如泰山?」
薛雁容咬着下唇,微微摇了摇头,「臣女不知,只是听说言珩曾一度与五皇子反目……」
倒不是她不想告诉易云霜,只是一来她前世死的太早,并未知晓之后的事情,二来如今的一切走向都与前世大不相同,就比如言珩前世从未出使晋国,现在却亲自前来求娶长公主。
如此发展让她不得不更加谨慎一些,更不敢贸然回答易云霜的问题。
「但是殿下,言珩此人绝非善类……」
易云霜出声打断了薛雁容的话,话锋一转道∶「薛太师是先帝时着名的卦师,不知道薛小姐作为后代,可否有学到一二?」
薛雁容闻言微愣,但还是老老实实说道∶「雁容愚钝,只是学到了些皮毛。」
「本宫出生之日正值寒露,寒生露凝,露凝即为霜,所以才起名为霜,但昔年薛太师曾经给本宫算了一卦,他说本宫与冰雪相冲,北方乃是危地,不知薛小姐有何见解?」
晋国如今的公主皆为「雪」字辈,皇子则为「云」字辈,但唯有易云霜一人是随皇子们的「云」字辈,一是因为当初薛太师的卦言,二也是因为晋帝别有考量,最后以一句「雪上加霜」实在不太吉利搪塞了过去。
薛雁容闻言也是眉头紧皱,许久之后她才道∶「祖父之语想来是不会错的,极北之地多冰雪,长公主此次前往北梁可能便是劫难,极有可能凶多吉少。」
「是吗?」
易云霜唇角微扬,含笑道∶「可是薛太师却和本宫母后说过一句话,先破而后立。」
薛雁容怔了怔,而后再次低下了头,半响后才低声道∶「臣女学艺不精,今日受教了。」
「本宫谢谢你今日前来告知本宫,只是为了你我的安全,此事还是莫要张扬出去。」
「殿下放心,此事臣女只对您一人说过。」
站在外面守着的兰音等了许久,这才见薛雁容从门内走出,她连忙让之前带薛雁容过来的侍女过去送一送,自己则是快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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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易云霜在里面安然无恙,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易云霜见状不由得觉得好笑,调侃道∶「这薛小姐又不是什么洪水勐兽,怎么就担心成这样。」
「虽说薛家人向来以占星卜卦闻名,但这薛小姐自从落水之后就神神叨叨的,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奴婢只怕她没个轻重伤了公主。」
兰音皱了皱眉道∶「刚刚言世子也说要让公主多注意此人。」
「言珩?」易云霜闻言愣了一下,疑惑道∶「他也认识薛雁容?」
兰音摇了摇头,「应该是不认识的吧,刚刚言世子还问起她的身份,反倒是这个薛小姐,看见言世子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举止怪异。」
「这薛小姐确实奇怪的很。」
端着药碗的青芝掀开珠帘,将药搁在了易云霜的手边,随口插话道∶「旁人都以为奴婢姓青,唯有这薛小姐,上次看见奴婢脱口便称宋姑娘。」
兰音闻言纳罕道∶「难不成这薛家人就奇到这般地步,连名字都算的出来?」
易云霜端起药碗慢慢将药喝尽,口中瀰漫着淡淡的苦涩味,她抿了一口清茶压了压,望着早就无人地座位,轻声道∶「她的用处,可大着呢。」
第21章
◎贺礼◎
御书房内。
眼下刚刚议完朝政,晋帝正翻阅着手中的奏摺,时不时拿起硃笔在下方写下几句批註。
「属下叶瑛参见陛下。」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官从一旁的侧门处走进,对着晋帝行了一礼。
晋帝眼睛都未曾抬起,随口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是,长公主亲自出手,静宁县主已经身亡,属下命人将那里也一併烧毁了。」
「那言珩有什么反应?」
「言世子倒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不过言谈话语之间倒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叶瑛顿了顿,有些犹豫道∶「倒是长公主殿下,属下派人去公主府查察了一番,长公主一直对外宣称自己身子不适,听说静宁县主死后,长公主夜夜难眠……」
「夜夜难眠?」
晋帝闻言皱了皱眉,把手中的奏摺随手扔在了桌上,「看来是朕高估她了。」
「在处决静宁县主后,长公主还曾带走了一张静宁县主所抄录的佛偈。」
「上面写的什么?」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纸张上可留有什么暗语吗?」
「那张书页被长公主撕下,属下并未仔细查验,不过其他的书页倒是并无不妥。」
叶瑛顿了顿,问道∶「陛下,是否让人再前往长公主府查看一番?」
「罢了。」
晋帝摆了摆手,淡淡道∶「应娴竹被关押了这么多年,想来也不会知道些什么,就由着她去吧。」
叶瑛点头,而后又道∶「关于长公主,属下还有一事想要禀报,长公主离晋在即,朝中不少官员将贺礼送到了府上。」
晋帝闻言却并未有何异常的反应。
「舜华是朕最为看重的公主,此行联姻是为了两国安宁,他们聊表心意也是应该的。」
「是,朝臣们与陛下上下一心,自然是知道分寸的,只是三皇子殿下……」
晋帝眉头皱了皱,原本拿起的硃笔又停顿了,「他又惹是生非了?」
叶瑛垂下了头,恭顺道:「前几日三皇子殿下向太医院寻了些无法入药的药末和几支发了霉的山参,一併送到了长公主府,说是……给长公主的贺礼。」
「混帐东西!」
晋帝勐然将手中的硃笔掷了出去,墨迹溅落在了叶瑛的裙摆上,逐渐凝成了鲜血一般的红点。
「舜华还没有出嫁,他就这般按捺不住性子?」
晋帝怒不可遏地骂道:「如今朕还活着,他就敢不顾血肉之情磋磨自己的嫡姐,他日是不是就要弒君弒父了!」
「舜华对晋国有功,他却干出这等丑事,准备让朝臣们如何去看待朕!」
「陛下息怒。」
叶瑛自觉跪在了地上,犹豫了半响道:「所幸此事闹的还不大。」
「这还不够大,那什么才算闹的更大,难不成等着他丢脸丢到北梁吗?」
「五皇子殿下……以三皇子的名义送了不少贵重贺礼到长公主府上。」
「你说什么?」
晋帝脚步微顿,冷声道:「易云柏以易云沛的名义给长公主府送贺礼?」
「此事当真?」
「属下不敢欺瞒陛下。」
叶瑛从袖中拿出了一本册子,呈到了晋帝的面前。
「这是五皇子殿下所送贺礼的明目。」
「这么厚。」
晋帝拿过册子随手翻了翻,意味不明道:「送的还真不少。」
叶瑛垂手退回了原地,闻言也不敢接话,只是默默听着晋帝的吩咐。
晋帝坐回了座位,眼神划过了桌上的奏摺,沉思了片刻出声道:「你先退下吧,去召五皇子来见朕。」
叶瑛点了点头,一直在旁站着的内侍连忙上前喊住了她道:「叶瑛姑姑不用麻烦再跑一趟了。」
「陛下。」内侍恭顺地对晋帝道:「五皇子殿下说刑部有要事相禀,现在已在门外等候。」
「那让他直接进来吧。」
叶瑛闻言默默地退了下去,易云柏抬眼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叶瑛垂下了眸子,刚刚准备离开却突然又被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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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瑛。」
叶璋抱胸站在一旁,示意叶瑛跟自己过来,叶瑛脸色变了变,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统领,您找我?」
叶瑛低头在叶璋的面前站定,叶璋冷着脸打量了她几眼,问道∶「听说你最近又在托人寻亲?」
叶瑛抿了抿唇,张嘴解释道∶「我……」
啪——
叶瑛的脸被打到了一旁,叶璋所用的力气不小,她的侧脸之上登时浮现起了通红的掌印,可是她不敢躲,只能任由叶璋责骂。
「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冰天雪地里救出来的,又是谁让你能活到现在。」
叶璋冷眼看着叶瑛,「你如今身为暗卫竟还敢起旁的心思,若是再有下次,你便不用继续呆下去了。」
「是,我知道了。」
御书房内。
「儿臣参见父皇。」
易云柏快步走进室内,不紧不慢地行了一礼。
晋帝抬眼看了他一眼,随手指了下首的座位,「坐吧。」
「谢父皇。」
「你说刑部有要事相禀,是为何事啊?」晋帝端起内侍送上的茶盏,垂眸问道。
「还是林岷贪污一事,儿臣仔细审问了帐簿经手之人,发现其中颇有疑点,细问之下才知林岷的大哥与他积怨已深,此番出面作证便是受人指使。」
易云柏脸色平静,说及林恪之时面上才显露出一丝惋惜。
「只是冤了林大人,朝臣们也对此议论纷纷,儿臣斗胆为林大人求一个恩典,也算是安慰他父亲的过世,还望父皇恩准。」
晋帝略微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易云柏道:「同样都是去刑部歷练,你可比易云沛沉稳多了。」
「皇兄年长,儿臣在刑部也只是辅佐皇兄罢了。」
「年长?」晋帝冷笑了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是只长岁数不长脑子!」
「父皇息怒,皇兄在刑部要处理之事颇多,这才会有所纰漏。」
易云柏闻言顺势跪在了地上,连忙急切地出声为易云沛求情。
晋帝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易云柏,也没有出声让他起来,反倒是话锋一转。
「听说舜华出嫁,你借着易云沛的名义送了不少贺礼?」
易云柏身形一僵,连忙认错道:「儿臣知错。」
「知错,那你说说你自己错在哪啊?」
易云柏脸色苍白,低声回答道:「儿臣不该冒用三皇兄的名讳。」
晋帝冷眼望着他,问道:「都送了些什么?」
易云柏抿了抿唇,老老实实道:「白玉龙凤如意一对,和田玉镯两对,东珠两斛,红宝石头面和赤金点翠头面各一套,天水锦二十匹……」
见易云柏当真要滔滔不绝地把贺礼都报一遍,晋帝瞪了他一眼。
易云柏见状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
「你们兄弟俩真是有意思。」
晋帝桌上的册子扔到了易云柏的面前,「易云沛给舜华送了一堆药末子,你倒是会给他收拾后路。」
「父皇息怒,这几日二皇兄府上的桃树秋日里开了花,虽说是祥瑞之兆,但母妃还是难免有些伤心,三皇兄也只是一时冲动,而且皇姐联姻北梁,儿臣也实该聊表心意才对。」
一提起早逝的二皇子,晋帝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语气也没有之前那般强硬了,只是淡淡问道∶「平时倒不见得你和舜华关系有多亲近,如今倒是下了血本。」
「皇姐是父皇所看重之人,如今嫁去北梁也代表了父皇和晋国的脸面,儿臣不敢有所疏忽,只能样样挑好的送去。」
晋帝闻言顿了顿,又仔细审视了几眼自己这个一直不声不响的儿子。
论身份,易云柏不及三皇子易云沛是长子,论聪慧,也不及七皇子易云凌天资聪颖,就算是跟年纪尚小的十皇子易云安相比,易云柏都是体弱多病,终日里病殃殃的。
晋帝在之前从未将他看在眼里,更未曾想到易云柏还会有如此忠心。
朝堂之上世家大族错综复杂,更别说诸多皇子都盯着太子之位,晋帝不得不多做打算。
只是可惜易云霜这步棋折了。
晋帝不由得有些惋惜,易云霜的母后出身帝师之家,易云霜自幼受其教导,才华绝不逊于诸皇子。
原本晋帝只用其一人便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淑妃一族,后面更想藉此稳住陈家,却没想到竟会被言珩给叼回了窝里,当真是可惜!
「起来吧。」
晋帝抬了抬眼,总算松口让跪在地上的易云柏站了起来。
「你既有心,办事又仔细,那前往北梁的联姻使团之事便交由你来处理吧。」
易云柏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晋帝。
「父皇,此事甚为重要,儿臣怕……」
「林岷贪污之案你都能查清,朕相信你的能力。」
晋帝思索了片刻,又皱了皱眉,看在淑妃的面子上到底没有重罚,只是冷声道:「回去告诉易云沛,让他老老实实待着,若是再敢惹是生非,朕决不轻饶!」
易云柏低头全数应下,晋帝这才摆了摆手放他离开。
一向跟在易云柏身边的侍从等了许久才看到御书房的门打开,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殿下,您没事吧,陛下应该没有为难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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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柏微微摇了摇头,问道:「东西送过去了吧?」
「已经送过去了。」
「那就好。」
侍从想到那些成箱的珍宝,不由得嘆道:「殿下真是重情义,这长公主出嫁,您给往里面贴了多少东西,还要给三皇子周全。」
易云柏眸光微冷,嘴角却挑起了一抹笑容,「不打紧,左不过都是些物件,希望她会喜欢。」
第22章
◎香囊◎
「兰音姑娘,这是礼部尚书张大人的夫人送来的贺礼,您看应该放在哪里啊?」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难得是个晴天,易云霜联姻的日子越发迫近,再加上晋帝三天两头地赏赐,不少朝臣也纷纷送上贺礼。
兰音正指挥着几个侍女将太后赏下的礼收进库房,闻言随口回答道:「先搁在那边的桌子上吧。」
「兰音姐姐,这三皇子送的礼也太丰厚了些,奴婢瞧着除了太后和陛下赏的之外,这可是头一份呢。」
「三皇子送的?」
兰音闻言一愣,脸登时就黑了下来,没好气道:「丰厚什么,一盒破药末渣子和几根发霉的山参,丰厚没看出来,头一份的晦气倒是真的。」
侍女挠了挠头,小声道:「可是刚刚三皇子又送来了一份礼,足足有十几箱呢,奴婢刚刚粗略看了看,都是好东西。」
「又送了一份?」兰音眉头皱了皱,问道:「东西现在在哪呢?」
「在正堂放着呢。」
「带我过去看看。」
侍女点了点头,连忙将兰音带到了正堂,又拿过了上面放着的礼单递给了她,惊异道∶「兰音姐姐你看,这礼单多厚啊。」
「无事献殷勤,准没什么好事。」
之前易云沛还趾高气扬地送了一堆破烂过来,现下就算是后悔,变得也太快了些吧。
兰音眉头越皱越紧,吩咐道∶「你们几个过去把箱子都打开,仔细检查一下。」
「出什么事了?」
易云霜和青芝还未走入堂中便听到了兰音的声音,直到看着地上摆满的箱子,才停下了脚步。
青芝随意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讶异问道∶「这些都是太后赏的?」
「太后赏的已经收入库房了。」
兰音神色微妙,不情不愿道∶「这些……是三皇子送过来的。」
「易云沛送过来的?」
易云霜闻言也有些诧异,她弯腰随手在箱子里拣了一把鎏金玉骨摺扇,端详了片刻道∶「这应该是五皇子府上的东西吧?」
「这扇子还是前年番国进贡的,一共十二把,每个皇子公主各得一把,本宫记得这把青柏扇面的是给了易云柏的。」
青芝闻言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这扇子确实有些眼熟,只不过易云霜的那把是木槿花的扇面,这把却是青柏,除此之外不管是做工还是材质都别无二致。
「不是说是三皇子送过来的吗?」
兰音转身问道一开始说话的侍女,「这些东西到底是谁送过来的?」
侍女闻言心中也叫苦不迭,连忙解释道∶「这东西确实是五皇子府上的人送来的,但他们说这是替三皇子送的。」
「送东西就送东西,怎的还要打着旁人的名号。」
易云霜看着面前敞开的箱子,琳琅满目的珍宝将堂内映的金碧辉煌,她并非是不识货的人,自然知道易云柏送来的样样都是数一数二的好东西。
但是她一想到应娴竹和薛雁容的话,心里又总觉得有些疑云,一时间倒当真不知他到底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算了,先把东西收起来吧。」
易云霜嘆了口气,又道∶「回头再派个人去五皇子府上知会一声,便说本宫谢谢他的心意。」
兰音点了点头,吩咐一旁的侍女们将东西仔细清点好,方便装箱入库。
「这香囊做的真是精巧。」
原本在帮忙一起检查清点东西的青芝听到了话,搁下了手中的盒子,问道∶「什么香囊,拿过来我看一下?」
倒不是她多疑,只是这香料药材之类的东西,向来就是最容易动手脚的,为了谨慎起见,她不得不防。
只见红锦盒中盛着两枚精巧的银质镂空小球,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扣,轻轻拨弄一下便可以打开,将香丸放入其中,香味便会顺着镂空之处传出。
青芝将里面的香丸取出,仔细嗅闻了一下,眉头却越皱越紧。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易云霜见她面色不虞,不由得出声问道。
「这香倒是清心凝神的好东西,只是里面似乎有藏红花和桂枝的味道。」
「藏红花和桂枝?」
兰音思索了片刻,有些疑惑道∶「我记得从前公主喝过的药倒是也有,想来应该不妨事吧。」
「藏红花可以解郁安神,桂枝则是温通经脉,只是这二者都是活血的药材,虽然制成了香丸药性不会太大,但也有可能导致不易有孕或是小产。」
「什么?」
兰音的脸色陡然大变,冷笑了一声道∶「还以为这个五皇子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竟和三皇子是一路货色!」
「公主,奴婢这就把这东西给丢出去。」
「等等。」
易云霜敲击着桌面的指尖微顿,「东西给我。」
兰音不明所以,只得把东西递了过去,易云霜端详了片刻,忽而让众人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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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五皇子不怀好意,您还留着这等东西做什么。」
易云霜没有回答她,反倒是把视线转到了青芝的身上,问道∶「你刚刚说,这香丸药性不大,只是有可能会出事?」
青芝点了点头,「这些药本就是服用下去才最能见效,如果只是佩戴在身上,情况还要因人而异。」
「既然如此。」
易云霜将香囊搁置在了一旁,眸光微冷道∶「那你便为本宫再配上几味,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青芝愣了一下,犹豫道∶「公主,您这是……」
易云霜却不愿多言,坚持道∶「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是。」
青芝只得点了点头,无奈应了下来。
正当易云霜正要在叮嘱几句的时候,堂外闪过一片衣角却忽而闪过。
「谁在外面?」兰音扬声问道。
一个青裙侍女闻声连忙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之上还有突然被喊出来的慌乱尴尬,只得低声道∶「公主,宫里的女官来了,眼下正在外面候着呢。」
易云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让人进来吧。」
青裙侍女连忙点了点头,半响后带着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身着女官服制,神色平静,正是曾经和易云霜有过一面之缘的叶瑛。
易云霜神色一顿,微微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淡淡道∶「叶姑姑,不知今日前来可为何事啊。」
「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
叶瑛神色自然地行了一礼道∶「奴婢奉太后之命请承恩伯夫人来为长公主做教引,不知公主眼下是否方便?」
一个容貌端庄的温婉妇人顺势默默从叶瑛身后走出,温声道∶「臣妇见过长公主。」
叶瑛适时说道∶「承恩伯夫人是北梁女子,太后想着,长公主既然要嫁往北梁,那让寻常的世家夫人来教导未免不妥,便特地让奴婢请了承恩伯夫人。」
「有劳叶姑姑替本宫谢过皇祖母好意。」
易云霜微微转头看了兰音一眼,兰音顿时心领神会,默默地示意在场的其他人都退下,只留易云霜和承恩伯夫人在场。
「夫人快请坐。」
易云霜示意承恩伯夫人坐下,温声道∶「此次真的是麻烦夫人特意跑一趟了。」
「长公主客气了,这是臣妇的荣幸。」
承恩伯夫人姿态端庄,语气也不卑不亢,「太后娘娘担心长公主在北梁会有些不惯,所以才让臣妇过来一趟。」
「北梁民风淳朴开放,规矩也比晋国要少一些。」
承恩伯夫人笑了笑,又道:「只是公主嫁的并非是普通人家,有些事情,臣妇不得不与您直言。」
「夫人请讲。」
「言珩是镇北王世子,镇北王一族当年是陪着北梁开国皇帝一起打过天下的,现在的王爷言苍川想来长公主应该也曾经见过。」
「多年前确实是见过的,镇北王性子倒是随和。」易云霜思索了片刻,折中回答道。
承恩伯夫人点了点头,「公主说的是,镇北王虽是武将,但谦和有礼,为人和善,并非难相处之人,倒是世子的母亲陵南长公主……」
「陵南长公主是北梁陛下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出身尊贵,后来被赐婚镇北王,膝下也唯有言珩世子这么一个孩子。」
承恩伯夫人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辞,「陵南长公主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若是起了些冲突,公主切记莫要硬碰硬,免得伤及自身啊。」
易云霜闻言微愣,但还是点了点头,含笑道∶「本宫谢夫人提点。」
承恩伯夫人见她这般神态,再加之外界的传闻,一时间也有些心疼。
放在寻常公主嫁人那是招婿,住在自己的公主府中,也不必像寻常女子那般对公婆毕恭毕敬,万事顺从。可偏偏落到易云霜这里是下嫁,到时候入了府免不得还要受气。
承恩伯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劝道∶「长公主殿下,您嫁去北梁那便是远离故土,千里之外难免鞭长莫及,若是想要顺遂,还是要夫妻和睦为好。」
易云霜知道承恩伯夫人是在担忧她和言珩的关系,对此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含笑应了下来。
承恩伯夫人见话已至此,自己也不好过多久留,只得先起身告辞。
「时辰不早了,长公主若无其他要事,臣妇就先告辞了。」
「本宫让人送一送夫人。」
易云霜唤了兰音进来,柔声道∶「兰音,好好替本宫送夫人出府。」
兰音连忙应了下来,跟在她身后的叶瑛却丝毫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易云霜含笑目送承恩伯夫人走出了房门,视线落到一旁的叶瑛身上又是一冷,随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问道∶「还有何事?」
叶瑛笑眯眯地回答道∶「陛下担忧公主远嫁会受委屈,特地让奴婢以后跟在长公主身边一起前往北梁。」
易云霜闻言动作一顿,面色却是更加冷了三分,语气轻讽道∶「本宫倒不知叶姑姑还有这等本事呢,难不成有你在身边伺候,本宫便不会受到委屈了?」
「长公主言重了,您受了委屈,自有陛下做主,奴婢能做的只是传达一二。」
叶瑛面色不改,復而又道∶「陛下看重长公主殿下,此次联姻之事特地交给了五皇子殿下处理,又叮嘱了底下人丝毫不能出半分差错,务必要做到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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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听闻此言便已知晋帝的意图,怕是已经有了想要另行培养易云柏的意思了。
但她面上依旧故作不知,随口问道∶「本宫素日与五皇弟没有往来,此事怎么不交予云凌去做?」
「陛下圣意,奴婢不敢揣测,只是七皇子殿下如今在太后身边侍疾,想来眼下是腾不出多余的时间了。」
叶瑛淡淡一笑道∶「长公主还是安心在府中备嫁吧。」
第23章
◎出发◎
十月初八。
易云霜一路拜别了晋帝和太后,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马车。即使身后的溧阳郡主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易云凌也是强忍着泪水,她也没有回头。
晋帝抚须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马逐渐起行,眼神锐利,轻声嘆道∶「舜华是诸子中最为肖似于朕之人。真是可惜……」
易云柏在旁神色如常,闻言自然接话道∶「有父皇庇佑,想来皇姐定会逢凶化吉。」
晋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但愿如此。」
北梁早些年京城在极北的苦寒之地,后来随着疆域的逐步扩大,这才逐渐将京城南迁,现在的梁京与南都的倒也算不得太远,只是一路走来,还是能感受到天气渐寒。
青芝担心易云霜会因此寒症復发,每日都熬了驱寒的汤药来,衣物更是只多不少,半点都不敢有所疏忽。
可即便是如此仔细,易云霜还是在进入北梁地界后,因为适应不了逐渐寒冷的天气而病倒了。
「怎么样,长公主的烧退了吗?」叶瑛眉头紧皱,将手上的药碗递给了兰音。
「没有,公主的身子本就虚弱,现在又高热不退,只怕再耽误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兰音匆匆接过叶瑛手中的药碗,一旁的青芝正在给易云霜把脉,脸色却是肉眼可见地越发凝重。
「青芝,公主现在如何?」
青芝把易云霜的手又紧紧地裹回了毯子中,低声道∶「天气寒冷,公主此次寒疾復发又来势汹汹,就连备下的药材也有几味不够用了,必须得马上进城修养才是,还有多久才能到梁京?」
兰音心里也着急,回答道∶「我去问过了,冯大人说现在大雪封路,最快也要今晚才能到。」
青芝皱了皱眉,只得先道∶「我把公主扶起来,你把药先餵进去。」
兰音点了点头,伸手将易云霜扶起,一直在昏迷中的易云霜微微转醒,勉强恢復了些许神志,看着外面逐渐被冰雪覆盖的路面,虚弱道∶「现在到哪里了?」
「快了,马上就要到梁京了。」
青芝将药吹凉,慢慢餵易云霜喝下,易云霜虽然已经甦醒,但还是没什么精气神,喝完了药之后轻靠在马车壁上,微阖着双眼。
兰音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青芝沖她摇了摇头,她只得不满地闭上了嘴。
「兰姑娘,你在里面吗?」
冯川在外轻轻敲了敲马车壁,兰音闻言连忙应了一声,但又怕现在掀开车帘冻着易云霜,只得先下了马车,让随侍的叶瑛上来。
「冯大人,可是前面的路已经通了?」兰音急切地出声问道。
冯川摇了摇头,宽慰道∶「我已传书去了城内,只怕最快还要再等上几个时辰,长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高热不退,刚刚才喝了药又睡下了。」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未曾想到大雪封路,早知便应在前面的驿馆多停留些时日才好。」
冯川闻言也颇为懊恼,北梁的冬天向来寒冷,只是他未曾想到今年的雪会下的这么早,不过半天的功夫便封了入城的路,现在停在半路上,旁的倒也无妨,只是不知道易云霜的病还能不能撑住。
兰音闻言抿了抿唇,心里虽然着急,但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责备之语。
平心而论,冯川作为北梁的使臣一路上已经对她们够照顾了,易云霜自踏入北梁地界之后便开始不适,冯川便帮着一起寻医问药,耽搁了这么些日子也未见不耐烦,反倒是事事周全。
「冯大人,劳您再催一催。」
兰音一直注意着马车里的动静,听着易云霜似乎又在咳嗽不止,焦急道∶「或是能不能寻个法子先让公主进城救治,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啊。」
「好,我这就再去传书问问,你照顾好长公主。」
冯川点了点头,连忙转身快步离开,一直在远处望着两人的韩景霄直到冯川走远,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兰音姑娘留步。」
韩景霄挡在了兰音的面前,问道∶「敢问长公主现在如何?」
兰音脚步一顿,原本还算缓和的面容在见到韩景霄时瞬间冷淡了下来。
「韩将军还有脸来问,要不是你一直催促着出发,公主会陷入如此境地吗?」
兰音冷笑嘲讽道∶「长公主病了这些时日也不见韩将军来问过,如今倒是肯纡尊降贵地来问一句了。」
前些日子因易云霜寒疾復发只得在驿馆之中修养,冯川等一众北梁使臣倒是没什么意见,还帮着找了好些大夫来一同诊治。
韩景霄倒好,明明是晋国之人,干站在那里当甩手掌柜不说,还撺掇了其他护送联姻队伍的将领,一直催促着易云霜快些上路,执意要早早到达梁京。
韩景霄被兰音这么明里暗里地嘲讽了几句,脸色顿时也有些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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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姑娘,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出发之事长公主和北梁的使臣可都同意了,并非是我一个人所做的决定,况且谁能料到梁京会突然下雪。」
「如果不是韩将军步步紧逼,公主会同意吗?」兰音反问道。
韩景霄身边的副将正在附近巡逻,听到两人争执的声音也连忙赶了过来,见兰音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连忙上前厉声制止。
「放肆,将军是奉旨护送长公主前往北梁,你不过是长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也敢这么和将军说话?」
「外面在吵什么,不知道长公主要静养吗?」
兰音还未说话,叶瑛便掀开了车帘走下了马车,见到韩景霄身边的副将这般跋扈,脸色不由得一冷。
「兰音姑娘,你先过来接着看护长公主吧。」
兰音点了点头,但也知道眼下之事还是交由晋帝派来的叶瑛比较妥当,她最后也只是狠狠地瞪了韩景霄两人一眼,这才怒气沖沖地上了马车。
叶瑛眉头皱了皱,冷声道∶「张副将,长公主还在马车中休息,你就在外面大唿小叫的,成何体统?」
张副将闻言一脸不服,反驳道∶「叶姑姑,这不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先对将军出言不逊,末将也只是想讨个公道……」
叶瑛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一路上你们的所做所为我也看在眼里,我最后再提醒你们一次,长公主是为了晋国百姓安宁才前往北梁联姻,轮不到你们这般作践!」
「我……」
张副将还想说些什么,但被韩景霄一把按住了胳膊制止住了。
「实在是对不住,叶姑姑,是我们失了分寸。」
韩景霄拱了拱手,温和道∶「今日之事还望叶姑姑一併向兰姑娘转达歉意,张齐久在军旅之中,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希望兰姑娘不要怪罪。」
「韩将军,看在你是五皇子所举荐的份上,奴婢才多说两句,不管长公主身处何地,她都始终是晋国的长公主,你既为人臣,便不能忘了为臣者的本分。」
叶瑛瞥了一眼韩景霄,又冷声道∶「若是他日再有此事发生,陛下也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韩景霄面色冷沉,低头应了下来,见叶瑛离开,他这才拉着张齐快步退了下去。
「将军今日何必这般委屈求全,明明是那个兰音以下犯上。」张齐不满道∶「这叶姑姑今日也真是,对着您发那么大火做什么。」
韩景霄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他一下,「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别总是这么不知分寸。」
他虽奉旨护送舜华长公主前往北梁,但却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一桩费力不讨好的事。
眼见着这几日易云霜都病恹恹的,使团也只得跟着放慢速度,好不容易要到梁京了,结果人却又病倒了,白白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旁人对舜华长公主联姻北梁唏嘘不已,可他韩景霄却对此嗤之以鼻。
他那日可在假山后亲眼所见易云霜主动对言珩投怀送抱,哪里有半分被胁迫的模样,也就只有薛雁容那种未经人事的阁中少女才会觉得易云霜无辜。
更何况言珩是北梁的将军,沙场之上不知取了多少晋国将领的性命,易云霜作为晋国的长公主,又早早与人定下了婚约,要是她誓死不从,韩景霄还能贊她一句贞烈,如今这番做派只让他觉得噁心!
叶瑛今日还说她是联姻远嫁,韩景霄觉得这分明是合了这一对姦夫□□的心愿。
张齐看了一眼马车附近正忙上忙下的人,随口道∶「这长公主身子也太弱了些,一场雪就病成这样,以后在北梁得多难熬啊。」
韩景霄瞥了易云霜所在的马车一眼,轻蔑道∶「那是她活该。」
张齐愣了一下,似乎没能从韩景霄说出的话中回过神来,但他到底没出口多问,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一道哒哒的马蹄声忽而传入了耳中,张齐随意抬头看了一眼,眼睛勐然间睁大。
「将军!那……那不是言珩吗?」
「什么?」
听到动静的不止张齐一人,正在派人传书的冯川见到言珩出现,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连忙丢下了手中的纸笔便走了出来。
「世子……世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冯川没有料到言珩会突然出现,连忙想要将他拦下。
「让开!」
言珩随手把缰绳塞到了冯川的手里,神色焦急地快步朝着易云霜马车的方向走去,他的披风上落了些许细碎的雪花,显然是快马加鞭一路踏着积雪赶过来的。
马车紧闭的车帘骤然被掀开,一股冷意拂过皮肤,唤起了易云霜些许的清醒意识。
她裹在厚重的绒毯中晕晕乎乎地睁开双眼,半响才勉强认出了面前之人。
「……言珩?」
「姐姐,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推推专栏预收《每天都在被迫杀夫》
段絮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工具人,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帮助天命之子成就大业。
为此,她每日卧底在反派卫期行身边偷情报搞刺杀,却不料天命之子就是个带不动的大冤种,反手就被卫期行杀得渣都不剩。
多次任务失败的段絮儿万念俱灰,直接选择摆烂,毅然来了场假刺杀,转头就倒进了反派卫期行的怀里,准备直接退休安度晚年,却不料上辈子心狠手辣的卫期行这辈子和中了邪一样,动不动就想和她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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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系统的不断催促下,职业素养优越的冷酷杀手段絮儿只得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磨刀,然后敲响卫期行的房门。
段絮儿∶我要杀你了,你准备一下。
卫期行∶好的,稍等,我先穿件衣服。
————
卫期行喜欢上了死对头皇弟派到自己身边的小卧底。
小卧底偷偷摸摸潜进书房偷情报。
卫期行∶可爱,想抱。
小卧底暗地里磨刀霍霍准备刺杀。
卫期行∶可爱,想亲。
小卧底装模作样使出蹩脚美人计。
卫期行利落拔剑∶今天灭了我对家,明天把小卧底娶回家。
第24章
◎入v章节◎
言珩将手搭在了易云霜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让他不由得一顿, 连忙解开身上的披风将易云霜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你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易云霜不由得惊唿出声,下意识地紧紧揽住了言珩的脖颈。
「带你先去城中医治。」言珩将兜帽仔仔细细地给易云霜盖上,轻声叮嘱道∶「姐姐乖一点,小心别见了风, 很快我们就到了。」
易云霜猝不及防被言珩带出了马车, 冰凉的空气倒是让她勉强找回了几分清醒,但也知道这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得瑟缩着窝在了言珩的怀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在外面守着的兰音见言珩将易云霜带了出来,连忙想要跟上去, 可是刚迈出脚就被身旁的青芝拦住了。
兰音被青芝死死挡在了面前, 只得焦急道∶「青芝你干什么, 公主要被带走了……」
青芝却沖她轻轻摇了摇头, 低声道∶「别管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公主进城救治才对。」
一旁站着的叶瑛神色冷淡, 听到这话也没有反驳,反倒是出声劝解道:「兰姑娘, 长公主的病可耽误不起时间。」
「那也不能让言珩就这么直接把公主带走啊。」
兰音犹豫了片刻, 决定道:「我也骑马跟着过去。」
叶瑛闻言瞥了她一眼, 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兰音面前的路,劝道:「雪地难行,兰姑娘莫要冒险行事。」
一直不说话的青芝也出声劝道:「前面的路已经堵死了, 估计言珩是从小路过来的, 我们不熟悉梁京地形, 还是不要过去添乱了。」
兰音脚步一顿, 虽然心里还是担忧不止, 但也知道青芝说的确实在理,只得又停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言珩抱着易云霜离开。
而听到动静赶过来的韩景霄就没有这层思量,他的脸色黑的仿佛要滴下墨来,明显是被气得不轻,就连跟在一旁的张副将都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
「言将军,您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放开长公主!」
韩景霄抬头看着已经坐在马上的言珩,咬牙质问道∶「您这般行事,难道就不怕被梁帝怪罪吗?」
长公主在联姻的队伍中就这么贸然被带走,传出去不仅惹人非议,更是丢了他们晋国的脸面,若是他日晋帝追究起来,他韩景霄作为护送的将领必然难辞其咎。
言珩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长公主病的这么重,本将要带她先行进城医治。」
韩景霄却丝毫不让,看向在言珩怀中的易云霜,步步紧逼道∶「有劳言将军费心,只是您今日这般强硬要把人带走,未免有些不妥吧!」
「那与你无关。」
易云霜被言珩包的严严实实的,兜帽低垂只露出了一小节下巴,迷迷煳煳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她刚刚把帽檐掀起来了一些,却又被言珩眼疾手快地压了下去。
可是韩景霄还是看清了她的脸。
或许是因为高烧的缘故,易云霜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就连平时那双澄澈清冷的眸子都变得雾蒙蒙的,可怜巴巴地缩在厚重的披风之中,乖巧得仿佛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兽。
韩景霄微微一愣,言珩却懒得再和他废话了,直接抱紧了易云霜,逮住时机勒紧手中的缰绳迅速驾马离开。
晋国的将领凡事都以韩景霄为先,而北梁的人更是不敢拦下言珩,等到韩景霄想要再去拦的时候早已为时尚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消失在了面前。
「都愣着干什么!」
韩景霄看着一旁无动于衷的晋国士兵,怒气沖沖道∶「没看到长公主被带走了吗,你们刚刚怎么不拦,就在这里傻站着!」
为首的几位将领彼此对视了一眼,皆不知韩景霄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与韩景霄关系最为亲近的张副将站了出来,为其他人辩解道∶「将军息怒,这不是长公主急需救治,我们见您刚刚也没拦,这才……」
或许是因为自己底气不足,张副将的声音越来越低。
今日才和他发生了冲突的兰音正和青芝站在一旁,抱胸看着好戏,他越发觉得自己拉不下脸来,干脆也学着其他人闭上了嘴。
韩景霄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刚想要派人追上,冯川却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手里还颇有闲情雅致地把玩着手中的摺扇。
「韩将军,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韩景霄一路上对北梁诸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冯川虽然随和,但也不是那种喜欢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之人,况且两人又因为赶路之事起了不少的冲突,他就更是看韩景霄不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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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不说言珩早就叮嘱过他易云霜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即使言珩不说,易云霜是来北梁联姻的公主,若是路上有了什么万一,他们也不能和两国朝堂交代,可惜韩景霄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知道一昧追求着时间的早晚,一路上紧赶慢赶地赶路,不仅不顾易云霜的身体,更是连带着其他人也都不痛快。
冯川笑眯眯地走到了韩景霄的面前,说道∶「长公主现在可以入城救治,这可是值得高兴之事,韩将军怎么是这副表情。」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韩景霄凉凉地瞥了冯川一眼,冷笑道∶「北梁这般蛮横,光天化日之下随意就可以带走我朝长公主,冯大人竟也不加劝阻,任由旁人这般肆意妄为?」
「眼下大雪封路,马车无法前行,长公主又病势汹汹,世子这才会特意前来带人入城救治。」
言珩这此来的着实是太过突然,冯川也是有些惊讶,但是他不能在韩景霄面前露怯,反正此事也算事出有因,他也算得上占理。
冯川復而又反问道∶「难不成韩将军是觉得那些繁文缛节会比长公主的性命安危还要重要吗?」
韩景霄闻言一滞,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了易云霜刚刚的模样,一时间竟也有些莫名心慌了起来,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他干脆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言珩沿着小路快马加鞭进入城中一路直奔将军府而去,门口的侍卫一直在外面候着,见言珩回来连忙打开了大门。
「世子,您这是……」
原本准备来找言珩议事的周副将没等到言珩,可刚准备要离开之时,言珩就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见他怀里还小心翼翼抱着人,虽然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看不真切,但周副将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姐姐……姐姐你醒醒……」
言珩没搭理周副将,他低声唤了几声易云霜,但却没有受到任何回应,掀开帽檐时才发现易云霜已经双眸紧闭,唿吸轻浅,而额头的热度却没有丝毫没有降下去。
「宋诚呢,宋诚怎么还没过来。」
言珩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快步抱着易云霜进了内室,将人小心安置在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跟着进来的几个侍女想要帮忙,都被他赶到了一旁。
室内的炭火烧的正旺,比外面要暖和多了,可是易云霜还是浑身发冷,即使还在昏迷之中,她的身体却仍蜷缩了起来,试图能汲取更多的热度。
言珩帮她掖了掖被角,让一旁候着的侍女赶紧过去再催几次大夫,门外拿着药箱的郎中远远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忙这才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见过世子……」
「别行礼了,赶紧过来看看!」
言珩打断了宋诚的动作,示意他赶紧上前看一看易云霜的状况。
宋诚不敢耽搁,连忙应了一声,拿着药箱走到了床边,面色不由得有些凝重了。
搭在易云霜的腕间半响,他从药箱中拿出一枚药丸,示意身旁的侍女服侍易云霜服下,而后又拿出银针在她手上的穴位上扎了几针。
言珩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施针,易云霜眉头轻轻皱了皱,他的心也跟着紧了紧,恨不得现在能代她受此疼痛,见宋诚收了针,他忙问道∶「怎么样了?」
「世子放心,这位姑娘寒症虽然发的厉害,但所幸现在施救及时,只要熬过今晚,想来便无大碍了。」宋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回答道。
「既然说无大碍,那人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言珩追问道。
宋诚拈鬚沉吟了半响,这才斟酌说道∶「一会儿我去拟个方子,再过半个时辰把药餵这位姑娘喝下,等烧退了就好了。」
言珩点了点头,示意众人退下,宋大夫默默拿起药箱离开,侍女也顺便关上了门,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听候吩咐。
「姐姐……」
言珩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易云霜的脸颊,滚烫的温度落在他的指尖,却让他更为心疼与懊恼。
睡梦中的易云霜似乎也隐约感受到了他的触碰,冰凉的指尖缓解了她脸上的热度,让她下意识地就顺着言珩的动作轻轻蹭了蹭,甚至得寸进尺地抓住了言珩的手腕。
言珩动作骤然僵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收回自己的手,只能任由易云霜把她的手当成降温工具。
似乎也正是因为温度稍微降了下来,易云霜蝶翼一般的长睫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姐姐,你醒了。」言珩见她甦醒,顿时松了口气,一直高悬的心这才放下了一些。
可是易云霜虽是醒来了,但是神智似乎还是有些迷濛,眼眸水光潋滟地盯着言珩,似是在确认他的身份。
言珩也就任由她这般打量,直到易云霜率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原本她的手还抓着言珩的手腕,只是微凉的空气顺着掀起的被角钻了进来,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缩回了自己的手,小声嘟囔道∶「冷……」
言珩闻言连忙又拿过了一条毯子帮她盖上,轻声问道∶「现在呢,还冷吗?」
然而易云霜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味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唿吸又逐渐变得平缓,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言珩默默地收回了未说完的话,只是看着床榻之上那被毯子包裹的身影,像是一个小小的土丘,在冬天却挣脱了落雪,蓬勃冒出了属于春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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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现在应该作何感想,既为易云霜的到来感到隐秘的开心,可更多的还是担忧与恐慌,他开始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了。
甚至有一瞬间,他唾弃自己的自私,可是他又清楚的知道,即使没有他的插手,易云霜也同样会嫁到北梁,两相矛盾的念头就这么持续地在脑中打着转。
来自南国的木槿花并不适应北地的严寒,枝叶会枯萎,花瓣会凋零,可他强行把它带了回来,希望在精心照料之下,它能开出在温暖南国那般绚丽的花朵,终究是痴心妄想。
鸦青的髮丝落在了枕边,有一缕甚至垂落到了易云霜的脸颊之上,言珩指尖微动,犹豫了半响却最终没有伸手再去触碰易云霜,只是沉默地坐在她的身旁守着。
「世子,药来了。」
门外的侍女敲了敲门,轻手轻脚地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易云霜还在睡着,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劳烦世子让一让,奴婢伺候这位姑娘喝药。」
言珩也不敢耽搁易云霜吃药的时间,只得先把易云霜从那团厚重的被子里挖出来,轻轻晃了晃想要将她叫醒。
而因为睡梦被突然打断的易云霜满脸控诉地睁开了眼睛,像是一只被突然闹醒的小猫,尽量想让自己变得兇巴巴的,可惜却只有挥几下爪子的力气。
言珩见此心头一软,说出的话也越发温柔,诱哄道∶「姐姐,起来喝药了,我们喝完再睡吧?」
旁边站着的侍女听到言珩这般说话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登时看向言珩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起来。
刚才她们还在外面小声议论言珩怎么会突然抱着一个姑娘回来了,现在这答案可不就是唿之欲出。
旁人或许不太了解言珩,他们这些在府中做事的可是对他的性格了解的清清楚楚,怎么看也不像会哄姑娘家吃药的人,如今却是转了性子了。
易云霜虽然被叫醒了,但整个人还是迷迷煳煳的,高烧几乎烧走了她所有的理智,也听不进言珩都在说什么了,闭着眼睛就想再继续睡过去。
言珩连忙眼疾手快地将她又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了软枕之上,这才自己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把还带着些微烫的药轻轻吹凉餵给了易云霜。
不知为何,原本还有些抗拒的易云霜见状突然不挣扎了,任由言珩餵她喝完了药,乖巧的样子与平日的冷漠大相迳庭。
言珩将空了的药碗交给了侍女,然而刚刚准备要起身的时候,易云霜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突然像是倦鸟归林一样扑进了他的怀里,小声啜泣了起来。
「……姐姐?」
言珩被她这番突然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想要查看她有没有伤着,可是易云霜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他只得无奈放弃,转而摸了摸她的头髮,试图用这种方法安抚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不要抛下我……你别走……」
易云霜伏在言珩的怀里不肯抬头,语气里隐约带着哭腔,嘴里还一直小声嘟囔着什么。
一旁站着的侍女见此状况也不敢久留,还未等言珩出声,她便手忙脚乱地端着药碗快步走了出去,甚至还把门也一併也关的严严实实,生怕自己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言珩任由易云霜像个八爪鱼一样黏在他的身上,稍微有点动作都会被易云霜抱得更紧,但他又怕易云霜难受,只得耐心地问她∶「姐姐,你在说什么?」
可是易云霜早已烧的迷迷煳煳,说话也颠三倒四,言珩仔细辨认了许久,才从她混乱的话语里听出不想让他离开的意思。
言珩顿时哑然失笑,好不容易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捞了出来,直视这易云霜的眼睛承诺道∶「姐姐,我不会走,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易云霜眼睫湿润,微红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就像是被露水洇湿的花朵一般,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可是她定定地看着言珩半响,又默默无言地躺回了床上,甚至还故意翻了个身背对着言珩。
言珩被她这番异常的举动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易云霜还在高烧之中,许多举动怕是很难用常理去解释的,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你若是困了那就再睡一会吧……」
可惜易云霜懒得搭理他,直接拉过被子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又不受待见的言珩∶「……」
————
外面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飘落,一阵唿啸的冷风吹过,庭院外忍冬上的碎雪也簌簌地落下一层雪末,唯有在地面之上薄薄的一层雪还未吹散便已被踩实。
将军府的管家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着路,时不时还要转头殷切道∶「王妃,雪天路滑,您当心脚下。」
被称作王妃的妇人容貌秀丽,眉眼与言珩颇有几分相似,但在气度上却更添了几分雍容,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但却并不理会,只是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身旁的侍女生怕她摔到,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小声道∶「公主,您别着急,世子肯定是有分寸的。」
「有分寸?他要是有分寸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人带回来!」
陵南长公主别过了头,冷哼了一声,復而反问道∶「我听说他今日连宋诚也请来了?」
管家见状自是不敢有所欺瞒,只得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那位姑娘似乎病的不轻,世子便派人特意去请了宋大夫为那位姑娘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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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南长公主闻言脸色却不由得变得更加难看了,冷笑道∶「他倒是很会说一套做一套啊,如今晋国使团还没有入京,他倒是先把郎中给请走了。」
意识到陵南长公主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了,身旁的侍女也不敢随意搭腔,默默低头不语,同时也给一旁想要帮言珩说话的管家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话。
宋诚是梁京的名医,因为医术高超一直留在镇北王的身边伺候,前两天言珩还特意回了一趟王府,说是晋国长公主身子不好,早年又落下了寒疾,怕来到北梁会水土不服,想要让宋诚去照料一二。
镇北王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还让宋诚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就等着晋国使团进京了,谁曾想到这晋国长公主还没来,言珩就不知从哪抱了个姑娘回府,也难怪陵南长公主会因此动怒。
管家一路把人带到了房门外,守在外面的侍女见到来人连忙迎了上来,结结巴巴道∶「王妃,您怎么过来了?」
「冉桂,听说世子今天带回来一个姑娘,现在人在里面吗?」陵南长公主身旁的侍女开口问道。
「是,那位姑娘卧病在床,世子正在里面照顾……」
冉桂想到里面现在的状况,脸色登时有些尴尬了起来,见陵南长公主就要直接开门进去,她连忙下意识地挡在了门前。
陵南长公主身边的侍女见状有些惊诧,连忙说道∶「冉桂,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开。」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冉桂使着眼色,只是冉桂有苦难言,只得果断选择了无视,故意提高声音,试图能让里面的言珩听到。
「王妃,要不还是让奴婢进去先通传一声吧。」
实在不是她不想直接放行,只是她这世子都要和晋国长公主成婚了,今天却又在和一个陌生的姑娘搂搂抱抱,她又不知道里面到底怎么样了,要是陵南长公主直接进去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必会再发一通火,到时候遭殃的可就不止是言珩,她们也得跟着一起。
陵南长公主闻言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又何尝听不懂冉桂话中的意思。
只是她到底顾及着言珩的颜面,也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勉强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冷声道∶「让世子赶紧出来,一会儿到正厅见我。」
冉桂闻言连忙点了点头,直到陵南长公主的身影逐渐走远,她才勉强松了口气,连忙伸手敲了敲房门。
「世子,王妃……」
只是还未等她说完,紧闭的房门便从里面被拉开了,神色如常的言珩脸上毫无半分被打扰的不悦,只是又把门紧紧地关上了,生怕冷风吹进去,转而淡淡出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冉桂见他衣衫整齐不由得微微一愣,连忙道∶「世子,王妃来了,让您赶紧去正厅一趟。」
「母妃来了?」
言珩面上划过了一丝诧异,但想到易云霜喝了药刚刚睡下,他只得道∶「你先进去照顾一下她,我去去就回,要是出了什么情况一定要告诉我。」
「是。」
陵南长公主坐在正厅宽大的紫檀木椅之上,手边是侍女刚刚奉上的清茶,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氤氲的雾气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坐在下首的宋诚颇为忐忑不安,他原本正在药房看着药童熬药,结果却突然收到了陵南长公主的传唤,只是他至今还不知道所为何事。
相比于向来待人随和的镇北王,身为镇北王妃的陵南长公主脾气才更为阴晴不定。
这个道理宋诚的心里清楚的很,而眼下的状况也不由得让他更加手足无措。
陵南长公主随手搁下茶盏,抬眼看向宋诚,出声问道∶「那姑娘得的是什么病啊?」
宋诚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陵南长公主是为了易云霜之事而来,连忙道∶「回王妃,那位姑娘乃是寒疾復发,这几日正值天寒,许是受了凉这才会高热不下。」
「你的医术向来高明,她现在可是无妨了?」
「基本已无大碍,只需等到高热退了再好生将养几日便是,但世子说那位姑娘现在有些神志不清,因此属下正打算再配上几味安神的药。」
陵南长公主眉心微蹙,刚想要再继续问下去时,言珩却快步推开门走进了正厅。
见宋诚也在,言珩不禁挑了挑眉,问道∶「母妃,外面还下着雪,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是为了什么而来你不知道吗?」
陵南长公主将茶盏重重地放在了桌上,身旁的侍女见状连忙给在场的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们都退下。
直到偌大的正厅内只剩下她们母子二人,陵南长公主才復而又开口,冷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言珩不明所以,愣了一下道∶「什么?」
陵南长公主面色又冷了三分,说道∶「你说你要娶晋国的公主,我和你父王也答应了,甚至特地去向陛下求了一个恩典,可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你在晋国干的事我和你父皇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娶的是一国的长公主,不是什么普通的世家贵女!如今晋国长公主还没过门,你倒是先带着别的女人进了府,是准备把晋国的脸面放在脚下踩吗?」
言珩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陵南长公主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母妃误会了,我带回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晋国的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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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陵南长公主闻言一怔,脸色却并未因此而缓解,她眼底闪过了一丝诧异,连忙追问道∶「使团不是还未进京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母妃刚刚应该也问过宋诚了,她身子不适,但是风雪太大堵住了进城的路,我只得带着她先行进京医治。」
言珩对上了陵南长公主怀疑的目光,无奈道∶「母妃若是不信,大可现在就过去看一看。」
陵南长公主半信半疑,但也知道言珩没有骗她的必要,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刚刚房间内之事,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自己的儿子,似乎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像外表这么清正。
犹豫了半响,她才问道∶「那你刚刚……没对人家做什么吧?」
言珩愣了一下,难以置信道∶「母妃,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那种趁人之危之人。」
只是被陵南长公主一说,他难免想到了易云霜刚刚突然扑到他的怀里哭泣,耳朵不由得微微泛红,眼神都下意识地开始躲闪。
可在陵南长公主看来,这却正是他心虚的表现,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半响后还是说道∶「我过去看看她。」
易云霜在睡梦中也睡的不踏实,时不时发出一两句的梦呓,身上一会冷一会热的,让她难受地想要挣脱身上盖着的厚重被子,幸好被身旁的冉桂及时按了下来。
见言珩带着陵南长公主走了进来,冉桂连忙帮易云霜掖了掖被角,快步迎了上去。
「怎么样,高热退下去了吗?」言珩问道。
冉桂点了点头,苦笑道∶「退是退下去了一点,但是姑娘睡的不太安稳,一直在说梦话,宋大夫说一会儿让人送点安神的药过来,可能喝了能好些。」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陵南长公主轻轻挑起了床上纱幔,打量着床上的易云霜,见她烧的满脸通红,即使在睡梦中眉头都并未舒展,窝在被子里时不时瑟缩一下。
「怎么会这么严重,使团里没有大夫吗?」陵南长公主皱了皱眉,转头对言珩问道。
只是还未等言珩开口回答,床上的易云霜便突然动了动
似乎是被她们说话的声音再次吵醒,蝶翼般的长睫轻轻颤了颤,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陵南长公主见状不由得也放柔了声音,问道∶「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
可易云霜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盯着他们,她的嘴唇都因为高热而有些干涸,言珩见状连忙倒了杯温热的水,想要扶起易云霜餵她喝下。
「姐姐,来喝点水吧。」
易云霜闻言却瑟缩了一下,避开了言珩的手,转头栽进了陵南长公主的怀抱,再次轻声抽泣了起来。
被直接略过的言珩莫名其妙接受着陵南长公主的死亡眼刀。
「……」
他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
易云霜缓缓睁开双眼,入眼却并不是她所熟悉的环境,她脑中迷茫了一瞬,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她被言珩带回了府上。
她慢慢坐了起来打量着周遭的布施摆设,房内布置的很是雅致,随处可见珍奇的古玩字画,白瓷瓶中插着的红梅正幽幽散发着香气,伴随着旁边静静燃烧的暖炉,整个室内都是暖洋洋的。
易云霜垂眸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被换过的衣物,凝眉思索了许久,只是她的烧虽然已经退了,但人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完全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
伴随着珠帘被掀起的声音,一道惊喜的女声传入她的耳中,易云霜微微侧过头,只见一位衣着华美的妇人正款款朝她的方向走来,脸上是挡不住的欣喜和担忧,颇为熟稔地坐到了她的床边。
易云霜愣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来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请问您是……」
「你不记得了?」
陵南长公主闻言一怔,但也并未因此而恼怒,她看出了易云霜现在的不自在,笑眯眯地自我介绍道∶「我是言珩的母亲,昨日我们见过的。」
「……昨日?」
易云霜脑中飞快地闪现过几个残缺的画面,快的让她几乎都有些抓不住,但还是能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易云霜的脸色逐渐变得尴尬了起来,半响后她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昨日……是我失礼了,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你这孩子,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陵南长公主嗔怒地看了她一眼,可视线落到易云霜的身上后却又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轻笑道∶「马上都快要是一家人了,说话不用这么客气的。」
逐渐不理解一切的易云霜神色变得更加迷茫。
可陵南长公主看起来却并没有准备给她解惑的意思,她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侍女将备好的粥端了上来,笑意吟吟道∶「你昨天一天没吃饭,想来应该也是饿了,先喝点粥垫一垫吧。」
「大夫说你现在刚醒过来不能吃太过荤腥的东西,我便让人先熬了点鸡丝粥,你尝尝喜不喜欢。」
说着她就接过了侍女手中的碗,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作势就要亲自去餵易云霜。
易云霜被陵南长公主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连忙就要伸手接过碗,道∶「王妃,还是我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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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南长公主笑道∶「没关系,跟母……跟我还客气什么。」
易云霜反抗无果,最后只能就着陵南长公主的手抿了一口粥。
鸡丝粥入口十分鲜甜,应该是将鸡汤上的油全部撇净,再以清汤为底,鸡丝为辅料,放入粳米文火熬制而成,喝到胃中都是暖暖的,极大缓解了身体的不适。
或许是陵南长公主看她的眼神太过慈爱,易云霜倒当真没有了之前的尴尬和无措,身体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易云霜才找到时机说话,试探性地问道∶「王妃,世子……他去哪了?」
「使团刚刚入京,陛下派王爷和他前去迎接了,估计眼下也快回来了。」
陵南长公主把碗搁在了一旁,见易云霜安静乖巧地看着她,以为她是害怕言珩回来,一时间更是怜爱之心大发,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别怕,言珩之前是不是欺负你了?」
易云霜猝不及防被问的一懵,连忙就要摆手否认。
可陵南长公主见状却只当她是不敢说,看她的眼神越发心疼,之前她虽然没有反对让言珩娶易云霜,但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晋国长公主观感也不见得有多好。
毕竟没有母亲能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无端被害,尽管镇北王和言珩都再三向她说明,但她依旧心存疑虑,直到昨晚听说了易云霜的遭遇,这念头才彻底打消了。
再联想到昨日易云霜对言珩的惧怕,陵南长公主不由得把这和外界的传闻结合了起来。
她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气,见她脸色还是苍白无比,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道∶「再睡一会儿吧,你若是想见他,等一会儿他回来了,我再让他过来见你。」
——————
言珩心不在焉地站在城楼之上,遥遥望着远方等待着使团的到来,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心思却早就飘回了府上。
或许太过思念母亲的缘故,再加上神志迷迷煳煳,易云霜昨日竟错将陵南长公主认成了晋国皇后,一直拉着不让人走。
而陵南长公主也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只可惜当年生言珩时难产落下了病根,多年来也没能实现这愿望,被易云霜这么一折腾顿时母爱泛滥了起来。
两人倒是正好一拍即合,反倒是旁边站着的言珩成了局外人,干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个「母女情深」,自己连句话都差不上,时不时还得被陵南长公主瞪上几眼。
要不是陛下已经答应了他和易云霜的婚事,陵南长公主估计都要当场让他们认个姐弟了。
言珩指尖有些焦躁地敲击着城墙,心里暗自泛着嘀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易云霜会突然这般抗拒,还一直在嘟囔着什么让他放过易云凌之类的话,气得陵南长公主差点就以为他在晋国要挟了易云霜。
也不知道她现在醒了没有……
原本正在和旁边大臣说着话的镇北王瞥了一眼言珩,见他心不在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温和有礼地对面前之人道别,而后慢吞吞地走到了言珩的身旁。
言珩闻声微微转过了头,见镇北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不由得疑惑道∶「怎么了?」
「我听你母妃说,你昨日把晋国的长公主带回了府上。」
「是,此事我昨日便已上了份摺子向陛下言明。」
镇北王对此倒是毫不意外,又说道∶「纵然陛下允准,你倒是一点也不避讳,现在闹得整个梁京内沸沸扬扬,张大人方才还说已经有人去陛下面前弹劾你了。」
言珩闻言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精准评价道∶「那些言官是没有旁的事干了吗,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擅自将晋国长公主带离使团,还安置在自己的府上,现在就是在把晋国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镇北王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若是传了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利,大家会怀疑,你这个北梁将军是不是和晋国长公主早有私情。」
言珩听到这话才有了些反应,揉了揉眉心解释道∶「昨日之事实在是事从权宜,她身子本就不好,又病的那么重,总不能一直拖着吧,况且我们两个要是早有私情哪里还能拖到现在……」
言珩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在晋国时被人怀疑他和易云霜有仇怨,回了北梁又要被怀疑有私情,难不成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没有正常的时候吗?
不过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旁的也就算了,但镇北王府本就因为手握兵权引得梁帝忌惮,若是再有了这样的传闻,难免更会心存疑虑。
「私通他国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那些言官可也真敢说。」言珩冷笑道。
「这你倒不用担心,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镇北王面上丝毫没有半分慌张之色,随口道∶「晋国长公主声名在外,不像你一直在外惹是生非,那些言官弹劾的不过是你嚣张跋扈,伤了两国情面而已。」
言下之意,这就是言珩当初自己太过张扬造下的孽。
在外人看来这就不是两人早有首尾,而是言珩仗势强抢晋国长公主回府。
言珩眉心一跳,看着依旧气定神闲的镇北王,一时间都有些无语凝噎,他现在甚至怀疑,这弹劾到底是不是镇北王故意让人来敲打他的。
像是已经看透了言珩的想法,镇北王又提醒道:「当年之事固然重要,但到底也不是她干的,你既然是真心求娶,那就该好好待人家才是,总好过成了一对怨偶彼此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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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珩总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似是昨日才在陵南长公主那里听过,他敏锐地反问道:「您和母妃都这么说,可是从哪听了什么谣言不成?」
镇北王沉默了一瞬,别开了和言珩对视的视线,语焉不详道:「你在晋国意气用事也就算了,回来之后还是得收敛一点。」
言珩听的一头雾水,刚想再追问下去,使团的队伍却已然到了城外,他只得先行搁置,跟着镇北王走下城楼。
使团为首的便是冯川和韩景霄二人。
镇北王温和道:「晋国使团远道而来,陛下早已命人将使馆的一切安排妥当,诸位可先行安置下来再入宫觐见。」
韩景霄闻言拱手行礼谢过了恩,视线落到一旁的言珩身上,脸色不由得又是一沉,只是碍于现在人多眼杂不好发作。
「敢问世子,长公主现在如何?」
「长公主已经无碍,只是还需时间静养。」
言珩神色自若,对上韩景霄冷冰冰的目光也丝毫没有半分心虚,冷静道∶「韩将军不如还是先带使团去使馆安歇,到时候再去亲自探望长公主也不迟。」
刚要说出的话被堵住,韩景霄脸色愈发难看,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应了下来。
反倒是镇北王出面打了个圆场道∶「时候不早了,还是先行前往驿馆安置吧,京中早就给长公主准备好了府邸,长公主的东西可以一应先搬过去。」
言珩见状倒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镇北王瞥了他一眼,却道∶「使团已经入京,你便先入宫向陛下禀报吧。」
韩景霄也顺势看了过来,言珩微微一顿,倒也没有反对,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御书房内。
梁帝坐在上首听着下面朝臣的禀报,眉心间满是疲惫与无奈,偏偏下面的人却始终在滔滔不绝。
「陛下,臣听闻晋国使团今日已经入京,只是……晋国长公主似乎不在其中。」
为首之人乃是新任的辅国公赵庚,自打他的父亲赵子郄上个月离世之后,作为辅国公世子的赵庚便顺理成章地承袭此位。
他看了一眼梁帝的脸色,转而默默地闭上了嘴,身后站着的两人立马非常有眼色地接了上去。
「陛下,舜华长公主是晋帝的长女,身份尊贵,如今镇北王世子竟当众挟持长公主回府,只怕传到晋帝的耳中,会伤了两国的和气。」
「陛下,此事若是不妥善处理,只怕会惹得两国纠纷再起,还望陛下三思。」赵庚拱了拱手,直言道。
梁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却没有直接回应,冷淡道∶「此事朕已经知晓了,你们先退下吧。」
照理说言珩早就向他禀报过,他完全可以说出实情把他们给打发走,但梁帝明显是另有考量,随口道∶「朕会好好思量诸位爱卿的进言。」
赵庚低下了头,眼底忍不住划过了一丝焦躁,而他身后的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也知道这次肯定是没戏了,干脆见好就收,行礼后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直到三人离开,门外的内侍才小跑着走到了梁帝的身旁,低声禀报导∶「陛下,言世子来了。」
「来的还真是时候,宣进来吧。」
言珩淡定自若地走进了御书房,刚要准备行礼之时,梁帝便让他免了礼数,转而示意内侍赐座。
「晋国的使团已经安置好了?」梁帝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率先出声问道。
言珩点了点头,「父王正在安排后续事宜,臣便先行一步入宫禀报,顺便过来向您请罪。」
「请罪?」梁帝颇为好笑地搁下了茶盏,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过来请什么罪?」
言珩闻言不语,一本正经地掀袍跪在了地上,低声道∶「臣昨日贸然带走晋国长公主,今日特地前来请罪。」
「你刚刚见到赵庚了?」
梁帝闻言挑了挑眉,抬手示意他先起来。
言珩从善如流地又坐了回去,含笑道∶「是,不小心听见辅国公身边的徐大人说臣毫无礼数规矩,臣自感羞愧不已。」
「如今赵子郄已死,太子遇刺之事能不能继续查下去还是个问题,至于赵庚……」
梁帝脸色一寒,冷声道∶「不知道他是否也参与其中,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他,莫要露了声色。」
「是,臣会小心行事。」
一说到赵庚,梁帝不由得顿了顿,又道∶「他今日特地过来弹劾你,朕也不好坐视不管,为平息朝中流言,就给你罚俸三个月小惩大诫吧。」
言珩对此挑了挑眉,像是丝毫不感到意外,点头应了下来。
梁帝见状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笑道∶「朕向来赏罚分明,今日虽然罚了你,但是你出使晋国有功,朕也该赏你点什么。」
言珩闻言神色却是微微一滞,而后很快又恢復了自然。
不管是封赏官位还是富贵尊荣,镇北王府已是赏无可赏,再往前一步就是僭越,所谓功高震主的罪名,便在取捨之间。
即使梁帝是他的亲舅舅,那却依旧免除帝王的疑心。
「之前你大破晋国青云六关,为北梁立下了赫赫战功,却只求朕能给你和晋国长公主赐婚,仅是如此岂不太过可惜?」梁帝笑问道。
「陛下说笑了。」
言珩抬起了头,神色自然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名利富贵自然比不上能娶到一位心爱之人相伴一生,况且臣倾慕舜华长公主多年,一朝夙愿达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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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梁帝轻啧了一声,看着言珩说道∶「难怪这么多年梁京内的世家贵女你一个也瞧不上,这痴情性子倒是随了你父王。」
「不过朕倒是听说你和晋国长公主之前有些误会,现在可是都理清了?」
梁帝敲了敲桌子,像一位和蔼的长辈一般劝解道∶「你们要是两情相悦倒也罢了,若是有什么嫌隙,还是得尽快解开,免得成婚之后都不痛快。」
「两情相悦倒是谈不上,臣在晋国可是碰了不少的钉子。」
言珩闻言倒是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遗憾道∶「往后时日还长,想来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梁帝闻言眼中的神色越发满意,他抚掌笑道∶「既然这样,晋国长公主身子这么孱弱,也不好再多劳顿,那便先在镇北王府修养吧,等身子好全了再回京中府邸居住。」
言珩脸上划过了一丝惊喜,含笑起身谢了恩,又与梁帝再寒暄了一番这才起身告辞。
内侍目送着言珩离开御书房,忍不住对梁帝道∶「陛下,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您已经将晋国长公主赐婚给了言世子,只怕会引得朝中议论啊。」
梁帝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王义,如今你倒是准备教朕做事了?」
「陛下恕罪,奴才失言。」王义后知后觉自己失言,连忙慌张地跪在地上告罪。
「你既然说不妥,那倒是仔细说说有何不妥?」
王义被吓得冷汗涔涔,但也不敢抬头,只得低声道∶「您为世子赐婚已是天大的恩典,奴才只是怕您如今这般纵容言世子,世子会生了僭越之心。」
「僭越?」
梁帝却是含笑不语,淡淡道∶「言苍川生了个好儿子,言珩可比任何人都懂得进退之道。」
他倒是懒得去管言珩的私事,但让言珩娶了一位身份尊贵的晋国公主,可要比他娶一位高门贵族的世家之女要合算多了,这样既不拂了镇北王和陵南长公主的面子,又不用担心镇北王府权势过甚。
再加上言珩本就对易云霜有意,他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内侍跪在地上听的云里雾里的,半响后才听到梁帝让他起身,只是这一次他也不敢再多话,只是默默地站在梁帝身边。
言珩快步行走在宫道之上,心里已经暗自盘算该如何回去对易云霜和陵南长公主解释了。
一直等在外面的宫装少女见言珩过来,连忙小跑着就要拦下她。
「三公主,您慢点……」
侍女一不留神就让她跑远了,连忙气喘吁吁地就要跟上了,却不料被三公主毫不犹豫地甩开了手。
「梁玉舒?」
言珩皱了皱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疑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梁玉舒容貌生的可爱,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装,映着周遭的白雪,像是冬日里一支俏生生的迎春花,只是她的脸色却格外的难看。
满怀怒意的杏眸落到了言珩的身上,她僵持了半响,这才咬牙出声问道∶「言珩哥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
「你追求晋国长公主不成,昨日就把她强抢回府……」
「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言珩揉了揉眉心,他从昨天就开始被人指责,怎么到今天这谣言都越传越离谱了。
「我和晋国长公主已经定下了婚约,何谈追求不成?」
梁玉舒闻言却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抓住了话里的关键词,难以置信道∶「可是你们还没有成婚啊,你真的把人带回府上了?」
「……那是因为晋国长公主病重,我只能先把人带回来医治。」
「她都还病着?」梁玉舒看言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禽兽一般,颤颤巍巍道∶「你怎么能做出这等趁人之危之举!」
「……」
言珩嘴角抽了抽,意识到自己今天是解释不通了,转头就想要走。
梁玉舒又再次拦在了他的面前,着急道∶「言珩哥哥,君子守礼,你不能这么做……」
言珩闻言点头称是,随口道∶「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梁玉舒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言珩说了什么,可惜言珩已经越过她走远了。
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走了上来,「公主,我们也回去吧,一会儿皇后娘娘该要找您了。」
梁玉舒眼眶含泪,忍不住跺了跺脚,「你快去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30 11:38:16~2023-04-13 12: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白天不太适合我们见面◎
北国的风光尤到雪天为最佳, 落雪已停, 但却给周遭尽数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就连松树的松针之中都夹杂着雪屑,但却遮不住素白中唯一的绿意。
易云霜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遥遥听见了一声唿喊声, 她回过头看了过去, 只见兰音和青芝正跟在冉桂的身后,快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公主, 您没事吧?」
兰音焦急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通,见她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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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么来了?」易云霜见到她们明显也有些讶异, 「我派去的人没去使馆找你们吗?」
易云霜原本也没打算多待, 想着等到使团进城之后便前往使馆去找她们两个, 只是陵南长公主说梁帝已经特地给她赐下了府邸, 至少要等到外面雪停才能离开。
青芝闻言和兰音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一旁的冉桂出声说道∶「是世子让奴婢将人请过来的。」
「言珩?」
「是, 世子说您这几天身子不适,便暂居于将军府, 等到病好了再搬出去。」
易云霜脸上微不可察地划过了一丝诧异, 但还是神色如常道∶「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冉桂含笑点头应下,直到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易云霜才把视线重新落到了青芝和兰音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青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我们原本是在使馆等公主的, 但言世子说让我们来将军府照料公主。」
易云霜闻言眉心微凝, 追问道∶「韩景霄就这么直接让你们出来了?」
「韩将军本想要拦, 结果却被言世子申斥了一通他护送不力。」
「那叶瑛呢, 她可也知道这个消息了?」
「自然是知道了,不过她先去使馆安排了,我们放心不下,就先过来见公主了。」青芝嘆了口气说道∶「毕竟她是陛下派来的人,那些人倒也都听她的。」
「她之前是跟在父皇身边的女官,旁人自然不敢得罪。」
易云霜挑了挑眉,补充道∶「不就连韩景霄都对她尊敬有加吗?」
一说起韩景霄,兰音又是满肚子的窝火,这一路上韩景霄处处与易云霜作对,可易云霜为顾全大局尽数忍了下来,谁知道反倒是助长了他的气焰,让他觉得她们软弱可欺。
「这韩景霄属实是过分,一路上这么怠慢公主,难道就不怕回去之后被陛下责罚吗?」
易云霜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她伸手关上了窗户,转身道∶「他若是什么不怕,就不会对叶瑛这般毕恭毕敬了。」
她虽然有可以与晋国书信往来的渠道,但却不能摆到明面上来,更不能被晋帝察觉,因而一切想要传递的东西,都只能经过叶瑛之手。
先不说这消息能不能传到晋帝耳中,就算是传到了,如今朝中无人可用,晋帝因为忌惮易云霜的外祖家,有心培养韩景霄等人,也必不会重罚。
既然这样,那她也不必去自讨没趣,更不用为了一个韩景霄就打草惊蛇。
易云霜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我听说韩景霄是易云柏举荐的?」
兰音点了点头,补充道∶「是,侯爷之前传书说会向陛下进言将此事交予黄将军负责,但五皇子说要给韩景霄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所以陛下才会同意换人。」
易云霜的舅舅文明嵩是赫赫有名的定远侯,当年易云霜遭人陷害,身边叛主的侍女也被处死,文明嵩便将所收养的孤女兰音送到了易云霜的身边。
原本易云霜离晋,他也应该来送行,只是远在边关不方便回来,因此才向晋帝举荐了他身边最为得力的副将黄正,却没想到会被易云柏横插一脚。
「易云柏倒是很会挑人啊。」
易云霜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可是很快却又恢復如常,淡淡说道∶「平时少去招惹韩景霄,没必要为了他去费时间精力。」
兰音愣了一下,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忿,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多问。
正巧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青芝上前打开门,发现竟是言珩端着药碗站在门外,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易云霜也未曾想到言珩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只得给兰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和青芝退下。
「姐姐,到时辰该喝药了。」
言珩从善如流地端着药走到了易云霜的面前,漆黑的药汁还冒着苦涩的热气,易云霜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靠在桌边静静地看着他。
她大病初癒,脸色依旧是遮不住的苍白,可是那双眸子却是暗沉沉的墨色,仿佛一眼望不到底的湖泊平般静无波,唯有风浪骤起之时,才会掀起波澜将人吞噬。
「怎么了?」
言珩怔了一下,心里莫名有些打鼓,开玩笑道∶「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只是想感激一下你的救命之恩。」
易云霜别过了自己的视线,淡淡道∶「如果不是你特地出城救我,我可能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言珩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惹恼了易云霜,见她并未生气才松了一口气,高悬着的心也顿时落了下来。
他随手把药搁在了桌上,顺势坐到了易云霜的身边,眉目舒展,含笑道∶「如果真的是要感谢的话,我倒是希望姐姐可以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易云霜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忽而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反问道∶「我现在已经到北梁了,还需要我再以身相许吗?」
「婚约是婚约,姐姐的意愿是另一码事。」
言珩略微思索了一下,復而又道∶「就像是姐姐之前的未婚夫陈元且,即使他和姐姐定了婚约,可是你还是不喜欢他,所以姐姐不会嫁给他。」
「什么?」
「难道不是吗?就是因为姐姐不喜欢,所以他才会被我取而代之。」言珩看着易云霜,虽然说出的是疑问的话,但他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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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闻言不禁垂下了眸子,挡住了自己眼中的情绪,嘴角的笑意不知是讥讽还是无奈。
「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来到北梁的?那你为什么不再继续想想,为什么陈元且会在你之前和我定下婚约。」
「谁先谁后的都不重要。」
言珩挑了挑眉,对易云霜笑道∶「只要姐姐最后属于我,那就足够了。」
易云霜指尖抵着桌子,似是在考虑言珩所说的话,但有一点她却是没有否认,「陈元且是我父皇为了拉拢陈家才定下的婚事,我不喜欢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
「对于我父皇来说,陈元且是控制陈家的工具,但对于我来说,他一文不值,而且过分自作多情,只会惹人厌恶。」
易云霜顿了顿,看着言珩的眼睛,时隔多年第一次喊出了那个熟悉的称谓。
「可是阿珩,你比他聪明,所以你不会变成他。」
言珩挑了挑眉,对此没有出言反驳,只是忽而起身逼近了易云霜,他凑到易云霜的耳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但你明明有办法可以摆脱我的。」
明明她有那么多的办法可以不用远离异国他乡,更不用抛下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成就,但易云霜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平静地选择接受现实。
易云霜闻言愣了愣,略微后退了一步,淡淡道∶「你高估我了。如果我有选择的余地,那又何必背井离乡来到北梁联姻。」
她沉默地打量着言珩半响,忽而歪了歪头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言珩还未从她骤然转变的话题中回过神来,易云霜却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迫使他低下头来,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个轻盈的吻便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下巴之上,而后逐渐向上蔓延,如同攀附的藤蔓,逐渐在一寸肌肤之上萌发出新绿的萌芽。
言珩登时僵在了原地,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易云霜,可也就是在一瞬间却给了易云霜可乘之机,柔软的触感再次落到了他的唇瓣之上,试探性地留下了齿痕。
如同一点火星落在了已经干枯的原野之上,顷刻之前便已是燎原之势,言珩下意识地捧住了易云霜的脸颊,刚要反客为主之时,易云霜却勐然推开了他。
「姐姐?」
言珩有些迷茫地看着毫不留情抽身而去的易云霜,眉眼间似乎都有些委屈。
「在这之前,我想你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易云霜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是眼神已经逐渐冷了下来,她看着言珩问道∶「还是说你这么快就已经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
「姐姐是说……让你暂时留在这里的事吗?」
言珩反应了过来,但却并未因为易云霜毫不留情的质问产生恼意,他只是解释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府邸那边地龙还没有铺设好,这几天天气又太冷,实在是不利于姐姐养病,所以才只能出此下策。」
「原来是这样啊……」
易云霜闻言却是抿唇一笑,她对着言珩勾了勾手,笑容纯粹自然,丝毫看不出半分的破绽。
言珩心跳加速,顺势再次坐到了她的身旁,脸上刚要扬起一抹笑容之时,易云霜却忽而起身逼近了他。
那双乌黑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澄澈的眸光平静安然,仿佛要这样看透他内心所有的真实想法。
在言珩的注视之下,她的唇角又轻轻勾起,含笑问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冷冰冰的语气忽而将言珩重新拉回了现实。
「我……」
言珩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堵住了,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化成一句,「姐姐在这里安心住下就好,我会暂时搬回王府去住的。」
其实就算是易云霜今日不说,言珩也没有打算在这里继续住着。
一方面是顾虑着易云霜的名声,光从三公主今天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便知道外面谣言传的有多离谱,他不想易云霜一直深陷流言蜚语之中,但也不敢冒险让易云霜直接离开。
北梁的冬天极为寒冷,易云霜的病又受不了寒,若是有地龙还能好些,再加上将军府中的一切言珩都是按照大婚的规格去布置的,方方面面都要更加齐全。
另一方面就是陵南长公主的阻拦,别说是和易云霜同住在将军府上,按照陵南长公主的意思,恨不得现在就把言珩赶回军营,这样还眼不见心为净。
易云霜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略微顿了顿,弯了弯眉眼,状似遗憾道∶「那真是可惜。」
言珩觉得自己好似皮影戏中的人偶,完全被易云霜掌握在手中,心情随着易云霜的心意忽高忽低,他沉默了半响,出声问道∶「可惜什么?」
「不能每天见到你,确实有点可惜。」
这句话如同一根导火索。
易云霜话音刚落,自己的唇瓣就忽而被言珩堵住,不同于她之前的小心试探,言珩的攻势却是狂风暴雨一般的激烈,毫不留情地攫取着她的唿吸,却又在易云霜挣扎之时,好心地给她留有余地。
他学着易云霜的之前的举动,在她的唇瓣之上咬了一口,像是想要发泄自己的不满,可惜他的动作太过轻柔,还未曾留下痕迹便已经变成了轻轻的舔舐。
「我是有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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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珩与易云霜额头相抵,两人的唿吸就在狭小的内彼此交换,他注视着易云霜反覆确认道∶「我对你来说,应该是有用的吧。」
易云霜也不避讳他的目光,她的脸色因为刚刚的亲吻而变得红润,就连苍白的唇瓣也变得嫣红,可是她的眼神却始终没有改变,如同最为冰冷的寒冰一般,毫无温度。
半响她的眼底才闪过了一丝笑意,指尖轻轻落到了言珩的脸颊之上,她没有否认,只是柔声道∶「所以我来到了北梁。」
言珩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把头埋在了易云霜的颈窝,他嗅到了易云霜身上淡淡的,混着苦涩药味的冷香,原本沸腾不安的心忽而安静了下来。
易云霜任由他这么靠在自己的身上,安静的室内只有细微的唿吸声,直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言珩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些被打断的不悦。
易云霜伸手推了推他,示意他先松开,又仔细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这才扬声让人进来。
来通传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见到言珩也在不由得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低下了头,低声道∶「世子,晋国的韩大人来了,说是想要求见公主。」
「韩大人?」言珩的眉头越皱越紧,追问道∶「是韩景霄?」
侍女连忙点了点头。
「他来的倒是快。」言珩嗤笑了一声,似乎对他这种行为颇为不屑。
他早就听冯川说过了,从晋国到北梁的路上,韩景霄不仅对易云霜不恭不敬,就连易云霜此番寒症復发也与韩景霄脱不了干系。
今日在城门之时他碍于在众人面前没有发作,就算是在使馆中他也不过是斥责了几句,却没想到韩景霄竟然这么快就敢厚着脸皮送上门来。
易云霜听到这个消息却并不意外,她又问道∶「那位韩大人除此之外可还说了什么?」
侍女飞快地瞥了言珩一眼,而后迅速地低下了头,有些尴尬道∶「那位韩大人还说……公主留在将军府实在不太合适,所以特地过来接走公主的。」
言珩脸色微沉,似是对韩景霄这般不依不饶有所不悦,他起身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还在正厅候着。」
易云霜却勐然拽住了言珩的衣袖,沖他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言珩看了她一眼,心里虽然对韩景霄有些窝火,但还是看在易云霜的面子上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就是了。」易云霜随口道∶「就说本宫今天身子不适,大夫说要静养,实在不宜见客,让他先回去吧。」
侍女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默默退了下去。
言珩倒是沉默了半响,犹豫了半响才出声问道∶「姐姐为何对那个韩景霄这般容忍?」
易云霜并不诧异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拿过勺子轻轻搅着碗中的药,挑了挑眉道∶「你似乎很讨厌他?」
「光凭他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我就算是给他一剑那也是便宜他了。」
言珩冷笑了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而且我总觉得他长得便是一脸工于算计的模样。」
易云霜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顿时有些哑然失笑,「你这未免也太以貌取人了吧,若是真的城府极深之人,岂会让你一看便知道。」
「我可不是在污衊他,而是亲眼所见。」
言珩一边说着,一边把易云霜手里的药接了过去,对上她疑惑的眼神,笑道∶「药凉了就不要喝了,一会儿再让人重新送一碗过来吧。」
易云霜却捕捉到了言珩话里的关键词,追问道∶「你们两个之前就认识?」
「认识倒是谈不上,只是在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言珩顿了顿,又问∶「姐姐可还记得薛雁容?」
「记得,你之前还让我小心她,但是我一直都没问你原因。」
「那日晋国宫宴时,她偷听我们说话却被我抓个正着,而那个韩景霄却始终在旁边待着不敢现身,直到最后才装作自己刚刚赶到前来阻止。」
言珩仔细回忆了一下查到了消息,「薛雁容是他的表妹,听说韩夫人有意撮合他们两个,韩景霄却故意在此时此刻现身,可想而知必是心怀算计。」
「原来还有这件事……」
易云霜听完眉头却越皱越紧,薛雁容当时的话还犹在耳边,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宫宴时所发生的事,不知道韩景霄到底知道了多少。
「所以现在姐姐是不是可以给我解答一下疑惑了?」
言珩重复了一遍问题∶「为什么姐姐要对他这般容忍?」
易云霜干脆也不和他废话,直言道∶「因为他是我父皇派来的人。」
「不仅是他,还有和我一起来的女官叶瑛,他们都是我父皇身边的人,为了稳住我父皇,我只能避免和他发生冲突。」
言珩皱了皱眉道∶「可是这样不是更明显吗?姐姐这般忍气吞声,晋国皇帝难道不会怀疑你别有所图吗?」
「自然会,他甚至会进一步怀疑我来到北梁的真实意图。」
易云霜对此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但她却是一脸毫不在意,勾了勾唇道∶「前提是这是他亲自指派的人手,而非我那自作聪明的五皇弟所举荐的。」
言珩愣了一下,而后也紧跟着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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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姐姐是想要怎么做?」
「很简单。」易云霜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看向言珩道∶「你只需要好好遵守我们的承诺就够了。」
看着言珩还有些迷茫的神色,易云霜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纯然的笑容,好心解释道∶「比如说,现在你就应该要离开了。」
「白天不太适合我们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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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青芝◎
夜色渐沉,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 这几天的雪一直时有时无的下着,易云霜从未离开过晋国,对于雪也只停留在书页之上还有少时言珩的描述。
可直到来了北梁,她才亲眼看见雪的存在, 比想像中更洁白轻盈, 却也更为脆弱,落到掌心便会很快无声无息消失, 只留下一抹水迹。
易云霜特意让人把桌椅搬到了窗边,只为借着烛光看着雪花逐渐飘落。
她依旧住在原来的房间,照言珩的话说这个房间本就是为她而准备, 所以也无需搬走。
易云霜对这个说法不可置否, 但仔细观察了房间的全貌后, 却发现言珩所言确实不虚, 香炉内燃着她所熟悉的薰香,床幔也是她喜欢的浅青色,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孤本的游记,一应准备齐全。
「公主, 夜里风凉, 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要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兰音走进来的时候,易云霜正盯着窗外的落雪出神,她沉默了半响, 忽而转身看向兰音。
「兰音, 你说我是不是选错了路?」
兰音闻言愣了一下, 像是在思索易云霜的问题, 笑了笑说道∶「如果是错的, 那公主会后悔吗?」
「后悔?」易云霜轻靠在窗边,再次呢喃了一遍这个词,淡淡道∶「母后教本宫下棋的第一天就说过,人生如棋局,皆是落子无悔。」
「既然公主不后悔,那就说明公主没错。」
兰音眉眼弯弯,说道∶「就算是公主错了,但只要能到想去的地方,就算绕了几步远路那又何妨。」
易云霜闻言挑了挑眉,忽而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说的对,不管是对是错,都该是如此。」
「但本宫却绝不会步上应娴竹的后路。」易云霜关上了窗户,不知是对兰音说,还是在对自己强调。
兰音不知她为何会提起应娴竹,只是易云霜貌似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让兰音先行下去歇着了。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易云霜靠在椅背之上微微阖上了双眼,良久她才再次睁开眼睛,只是这次却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随手抓起手边的一本游记翻了翻,纷飞的书页在眼前闪现,隐约有些熟悉,然而她心乱如麻,一个字也没能看进去。
直到一本书翻到了末尾,她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能安抚自己有些烦躁的情绪。
叩叩——
窗户被轻轻敲击的声音忽然响起。
易云霜眉心微蹙,借着烛光只见人影隐隐约约的在窗前闪过,她顿时心生警惕,轻手轻脚地握住了桌上摆放的骨瓷花瓶。
谁料敲击的声音却又响了两声,似乎是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妥,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姐姐,你睡了吗?」
易云霜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花瓶,快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言珩正撑着把油纸伞站在风雪之中,见易云霜出现,他有些欣喜地晃了晃手中拿着的东西,笑道∶「我可以进去吗?」
易云霜连忙答应了下来,刚准备要去开门之时,言珩却已经伸手握住了窗棂,毫不费劲地就翻了进来,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外面还下着雪呢,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言珩挑了挑眉,笑眯眯道∶「姐姐说白天不适合见面,我就只能晚上过来了。」
易云霜有些无奈,伸手帮言珩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好好的正门不走,为什么非要翻窗进来。」
言珩虽然白日刚刚见过易云霜,但见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心头又是一软,下意识就想要上前抱住她。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上还带着寒气,残存的理智还是制止住了他的动作,让他刚刚伸出的手又悻悻地放了下去,只能用眼睛去临摹面前之人。
易云霜见他过来了也不说话,只是一昧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让她忍不住都起了一丝逗弄之心。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这个吗?」
言珩这才想起手里拿着的东西,连忙将它放到了桌上,将外面的包的严严实实的油纸仔细扒开,一股淡淡的花香伴随着糕点的芬芳逐渐瀰漫开来。
「这是……花神糕?」
油纸上的糕点颜色是浅浅的粉色,鲜花的芬芳融入了淡淡的奶香,但却并不喧宾夺主,反倒是形成了一股独特的味道。
易云霜怔了怔,问道∶「外面冰天雪地的,这东西你哪来的?」
花神节是晋国民间特有的节日,为的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百花盛放,其中花神糕便是祭祀花神的主要贡品,看着虽然普通,但做起来却十分繁琐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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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原料便要用到十数种当季的鲜花,取下花瓣中最嫩的部分,细细碾出花汁,为了保证糕点的纯度,不能留下半分花瓣的残渣。
只是如今北梁正值冬日,别说是盛放的鲜花了,就连花苞都见不着半分。
「我一直让花房精心养着那些花,只是其中几种确实没办法开花,如今只是拟态求真罢了。」
言珩坐到了易云霜的对面,随手翻了翻她看过的那本游记,轻声道∶「我记得你是喜欢这个的。」
易云霜随手拈起了一小块糕点放入了嘴中,熟悉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仿佛又带她回到了记忆中热闹繁华的街道。
只不过那时她眼中看到的是生机盎然处处盛放的鲜花,而此时放眼望去却是银装素裹的雪夜。
易云霜捧着糕点小口吃着,思绪却已逐渐飘远,而言珩却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手中的那块糕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言珩的目光过分直白,让易云霜登时都有些不自在,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糕点,问道∶「……你也想吃吗?」
言珩和她对视了一眼,问道∶「我可以吗?」
易云霜不知为何他会这般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却不料下一秒言珩便从她手中拿过了那半块糕点,一脸得逞的笑道∶
「那就谢谢姐姐了。」
易云霜震惊地张了张嘴,刚想要说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中,意识到自己再继续问下去有可能会得到更出其不意的回答,她干脆选择跳开这个话题。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言珩闻言却把头轻伏在桌面之上,看着易云霜笑道∶「因为想见你。」
易云霜神色微顿,而后很快恢復了自然,冷酷无情道∶「那下次不许再想了。」
言珩脸色一僵,只得默默地直起了自己的身子,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日前来还另有要事。」
「姐姐也知道,按例使团入京要先行入宫求见,后日则是会举行宫宴宴请群臣,姐姐之前身子不好一直未入宫参拜,但若是连宫宴也缺席了怕是会招致闲话。」
易云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言珩又说道∶「还有一事便是跟着姐姐来的叶瑛,听使馆的人说,她今日向韩景霄请辞要来照料姐姐,只是当时天色已晚,这才没能过来。」
「只怕这照料是假,暗中监视才是真。」易云霜嗤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姐姐若是不想见她,我便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打发了。」
「不必了,她要来就来吧。」
易云霜闻言一顿,冷静道∶「不过旁人也就算了,但在韩景霄和叶瑛之前,你可千万别露了马脚。」
——-——————
等到第二日天亮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天气难得放晴,毫无云层遮蔽的阳光倾洒在雪地之上,虽然风还是冷的,但却无端让人感到了一丝暖意。
「公主,宋大夫来了。」兰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拿着药箱的宋诚。
易云霜经过了这两日的修养,倒是比之前更有精神了,虽然偶尔还会是畏寒怕冷,但幸好室内炭火燃的足,这才能在冬日里也依旧温暖如春。
宋诚搭在易云霜的手腕上半响,脸上的神色倒也了不少,笑道∶「公主如今身子渐好,想来不日就能痊癒,平时还是要多加注意,避免受寒见风。」
「有劳宋大夫了。」
「公主客气了,只是这寒症冬日极易復发,要待到春日才能仔细调养。」
「听宋大夫说话似乎有些南地的口音?」易云霜笑问道。
宋诚愣了一下,点头道∶「是,草民原本是霖城人士,后来才辗转来到梁京。」
霖城地处边境,是晋国与北梁的交界之处,两国来往频繁,不免口音也会受此影响。
不过易云霜却并未太过在意,而宋诚似乎也不欲多言,诊完了脉后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连忙拱了拱手告辞。
「兰音,青芝呢,怎么一早上都没有看见她?」易云霜见宋诚离开,转而对兰音问道。
「药房的药出了点问题,青芝过去看了看,想来应该也快回来了。」
青芝一路端着药碗从药房离开,几个将军府的下人正在仔细打扫着路上的积雪,冬天药凉的快,她不禁又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却和拎着药箱的宋诚撞了个正着。
砰——
她手中的药碗骤然失手落到了地上。
宋诚听到了声音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地上却只留下蜿蜒的黑色药汁,浸透了地上的冰雪。
他皱了皱眉,刚想上前查看,冉桂却忽然从旁边走了出来,拾起了地上了药碗。
「不好意思,宋大夫,刚刚我失手把药碗打翻了,惊着您了。」
冉桂尴尬地沖宋诚笑了笑,一时间颇为手足无措。
宋诚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苦涩药味,随口问道∶「这是准备送去给舜华长公主的药吗?」
还没等冉桂回答,他便说道∶「这药得按时服用,药房一般都是煎两份的,趁现在时候还早,你再去重新端一碗过来吧。」
冉桂连忙出声道谢,直到目送着宋诚拎着药箱逐渐走远,她这才快步走到了假山后。
「姑娘,你没事吧?」
见青芝眼眶通红地靠在假山之上,冉桂不由得有些担心地出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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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芝摇了摇头,整个人还未曾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半响才喉咙沙哑地出声问道∶「他走了吗?」
「是,宋大夫已经走了。」
冉桂伸手把青芝搀扶了起来,安慰道∶「其实宋大夫宅心仁厚,并不是那么苛刻的人,只不过是摔了药碗,你莫要害怕。」
她不知道青芝为何一见到宋诚便是这番模样,只当青芝是害怕因为摔了药碗而被责骂。
青芝闻言勉强扬起了自己的嘴角,点了点头道∶「冉桂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有一位叫叶瑛的女官说是舜华长公主的侍女,但世子说又旁人来求见都要一一核实,我便先让人先等在了正厅,正准备去禀报公主。」
「是,她确实是公主身边的人,至于要不要见她,还得看公主的意思。」
青芝虽然已经缓过神来了,只是站起来都有些摇摇欲坠,冉桂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药我去帮你取吧,你先回去歇着吧。」
「不用,我没事的。」青芝摇了摇头,强忍住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勉强扬起了笑容。
「许是刚来到北梁不久,一时间还没有适应这么冷的天,不小心着了风寒。」
冉桂见拗不过她,只得劝解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也拿不稳药,还是好生回去歇着吧。」
青芝知道冉桂是为她着想,也不好一直拒绝,只得闷声点头应了下来,「有劳冉桂姐姐了,如果公主问起,麻烦就说我有东西落在使馆,急着回去取一下。」
「可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然我派人去帮你取吧?」
青芝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直到冉桂的身影逐渐远去,青芝才顿时像失了所有的力气蹲在了地上,将头伏在臂弯里,半响后才低声痛哭起来。
冉桂本来怕耽误了易云霜吃药的时辰,正准备让其他人去禀报叶瑛之事,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迎面撞上了端着药碗的药童。
「小周,你手里这是端着什么啊?」
「是冉桂姐啊,这是舜华长公主的药,宋大夫说怕误了时辰放凉了,便让我送过来。」
药童听冉桂问起,连忙出声解释道。
冉桂闻言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道∶「你先回去吧,把药给我就行。」
药童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药盅交到了冉桂的手里,道了声谢后就转身离开了。
冉桂拿着药敲了敲房门,兰音闻声从里面打开了房门,见到端着药盅的冉桂,她明显愣了一下,而后赶紧让人进来。
「冉桂?」
易云霜原本正在翻看着那些游记,抬头见到来的人是冉桂,明显也有些诧异,笑道∶「怎么是你,青芝呢?」
「青芝姑娘好像有些不太舒服,正好我有空,就帮她把药送过来了。」
「青芝无大碍吧,可有大夫去瞧过了?」易云霜闻言连忙站起了身子,手边厚厚的书因为她的动作直接被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公主您先别急,青芝自己就是大夫,想来应该无碍。」
兰音将掉到地上的书捡了起来,确认没有砸到易云霜后才放下心来,连忙出声宽慰道。
「青芝姑娘也是大夫?」冉桂颇为讶异,连忙又说道∶「青芝姑娘说她只是着了风寒,还说有要紧的东西落在了使馆,说是去去就回。」
「她去使馆了?」
易云霜闻言皱了皱眉,兰音连忙说道∶「公主别担心,奴婢一会儿就去使馆寻青芝。」
冉桂也见缝插针道∶「正厅内还有一位名叫叶瑛的人,说是公主的侍女,奴婢怕弄错了,便先过来禀报您,不知可要放她进来。」
「叶瑛?」
易云霜手指紧了紧,心里虽然极为厌恶,但又没办法拒绝,只得道∶「她确实是本宫的侍女,让她进来吧。」
「好,奴婢这就让人去通传。」
见冉桂脚步匆匆地离开,易云霜坐在桌前眉头紧锁,又站起身道∶「兰音,你赶紧去使馆一趟,青芝平时甚少生病,怎么今日这么突然。」
「是啊,明明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就病了。」
兰音面容也有些不解,但她还是说道∶「公主先别担心,奴婢这就过去瞧瞧。」
得了易云霜的吩咐,兰音更是一刻都耽误不得,连忙坐着马车就向使馆的方向赶了过去。
「兰音姑娘,你怎么回来了?」使馆的人见到兰音不由得一愣,连忙问道∶「可是长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青芝呢,青芝可是回来了?」
「青芝姑娘刚到没多久,不过看着好像挺着急的,急匆匆地就回房里了。」
兰音点了点头,连忙转了个方向快步向前走去。
「青芝,你在里面吗?」
青芝的房门始终紧闭,兰音犹豫了一下,伸手敲了敲门,里面却静悄悄的毫无声响。
兰音眉头越皱越紧,又提高声音喊了几句,可里面却依旧没有半分回应,她面色闪过了一丝慌张,生怕青芝因病晕了过去,不管不顾地直接推开了房门。
「兰音?」
拿着匣子的青芝眼眶还是通红,有些讶异地看着闯进来的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芝,你没事吧?」
兰音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查看青芝的情况,见她像是刚刚哭过了,顿时担忧地出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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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只是回来取一件要紧的东西罢了。」青芝有些虚弱地笑了笑,脸上的泪痕刚刚干涸,被冷风一吹便是刺骨的疼痛。
「什么东西……」兰音刚想要问,但后知后觉意识到青芝现在状态不好,怕是也不想多说,她到了嘴边的话又拐了个弯。
「冉桂说你得了风寒,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下吧。」
青芝沉默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匣子,半响才抬起了头,淡淡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兰音,麻烦你为我保密,不要将此事告知公主。」
——————
叶瑛随着冉桂一起推门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对着易云霜行了一礼,一旁的冉桂见状识趣地先行退了下去。
「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
「使团已经全部安置好了?」易云霜抬了抬眼,随意问道。
「是,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叶瑛顿了顿,又说道∶「自打殿下被言世子带走之后,韩将军也挂念着您的病,一直想求见您,只是一直没等到时机。」
「是吗?」
易云霜嗤笑了一声,似是对叶瑛的这番说法有些不屑,淡淡道∶「本宫还以为他只惦记着如何讨好叶姑姑,好让你再父皇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呢。」
「公主说笑了,奴婢和韩将军一样,都是为陛下和公主办事的,不敢有所僭越。」
叶瑛闻言面色一凝,但很快恢復了自然,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就连陛下得知了公主寒症復发一事也是忧心不已,传书让奴婢务必要照顾好您呢。」
「父皇也知道了?」
易云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意味深长道:「这消息传的倒是够快啊。」
「陛下关心长公主,临行前便吩咐了奴婢,公主的大小事宜皆要禀报,奴婢不敢疏忽。」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易云霜挑了挑眉,面上划过一丝冷意,语气冰冷问道。
「奴婢不敢。」
叶瑛垂下了头,只隐晦说道:「只是还望公主好生休养,莫要辜负陛下的嘱託。」
第27章
◎梁玉舒◎
「这两日雪虽然停了, 但天气反倒是更冷了, 公主还是得穿的厚一点。」
兰音帮易云霜繫上了披风的带子,但眼里依旧隐隐有些担忧。
「青芝怎么样了?」
青芝昨日回来的时候倒是还算正常,只是不怎么爱说话,更是执意不愿让大夫来看。
易云霜过去看了一次, 但青芝也只是说自己染了风寒, 旁的事也不想多说,易云霜就是想问也只得作罢。
「公主放心, 已经好多了。」
兰音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刚刚推门离开的叶瑛,压低了声音凑近易云霜说道∶「只是青芝不能陪着公主参加宫宴,只能换成叶瑛陪着了。」
「她是父皇派来的人, 你平时莫要跟她顶撞, 有些事只要不过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兰音连忙答应了下来, 「是。」
易云霜微微侧头看着外面的雪,问道∶「马车都已经备好了吗?」
「是, 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兰音将鎏金手炉递给了易云霜,又低声道∶「世子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正在外面等着呢。」
易云霜闻言挑了挑眉, 但却并不言语。
自打那日让言珩回去了之后, 他倒是也够听话,一直待在镇北王府,除了隔三差五便借着陵南长公主的名头送东西之外, 几乎再也没有踏足过将军府, 即使这本就是他的府邸。
易云霜知道外面流言越传越乱, 但这却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慢吞吞地走出大门, 言珩正百无聊赖立于马前, 见易云霜出来,他顿时眼前一亮。
「姐……」
言珩张了张嘴,刚要出声之时,却突然看见了跟在易云霜身后的叶瑛,他顿了顿,脸上立马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神态。
「怎么现在才出来?」
易云霜见他这幅模样眼底不禁划过了一丝笑意,仗着叶瑛站在自己的身后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俏皮对着言珩眨了眨眼睛,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端正谦卑,小心翼翼。
「世子久等了,本宫刚刚出门的时候多收拾了一会,并非是有意耽搁。」
易云霜容貌生的清冷,平时也素来爱冷着一张脸,难得会有这般生动的表情,言珩下意识地别过了自己的视线,只是耳廓微红暴露了他的想法。
「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出发吧,免得误了时辰。」
言珩拼尽全力才能保持自己冷淡的神色,尽量不去看易云霜,可是易云霜走过自己身边之时,他还是不由得垂下了眼睛。
易云霜带着兰音和叶瑛神色自若地走上了马车,而言珩为了避嫌,则是自己独自骑马跟在了马车旁。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之上,易云霜自打到了北梁之后便每日待在府上养病,今日倒是第一次出门,不由得有些好奇地掀开了车帘向外看去。
所谓一方水土一方景,北梁的风土人情也俱与晋国不同,如今大雪初停,屋檐上的积雪还未曾消融,天空偶尔飘过几朵浮云,似要与之融为一体。
「公主,外面天寒,您小心着凉。」兰音有些担忧地说道。
易云霜放下了车帘,淡淡笑道∶「皑皑白雪,玉琢银装,果然是和游记里说的一样。」
叶瑛闻言也不由得说道∶「奴婢记得数年前晋国也下过一场大雪,只是没有北梁下的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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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也下过雪?」兰音颇为诧异地出声道∶「我还从来没有在晋国看到雪呢,想来这雪下在故土也定是另一番景象。」
易云霜眉眼微垂,轻声道∶「雪下在北梁是祥瑞,若是落在晋国便不太好了。」
「公主说的是。」叶瑛脸上闪过了一丝哀伤,但又很快消失不见,只是淡淡道∶「那年突发雪灾,不少百姓都被活生生冻死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马车沿着街道一路驶入了宫中,最后才停在了瑞阳门前,手脚麻利的内侍端来了脚凳,兰音和叶瑛先下了马车,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易云霜扶了下来。
陵南长公主一早便收到了消息,所以特地在此等候。
言珩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上前的内侍,下意识地想回头看易云霜,但却硬生生在半途止住了,而后才有些僵硬地走到陵南长公主的面前。
「母妃怎么在这里?」
陵南长公主见他和易云霜生疏,眉头微皱,但也没说些什么,只是看向后面款款朝她走过来的易云霜,对她笑道∶「皇后娘娘已经久候多时了,正好本宫今日无事,便和你一同前去。」
被冷落的言珩也不气恼,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反倒是易云霜闻言颇有些惊讶,但还是道∶「多谢王妃。」
「珩儿,你父王正与陛下在御书房议事。」
陵南长公主这时才分给了言珩一个眼神,对他交代道∶「刚刚内侍还在寻你,你先过去吧。」
言珩愣了一下,趁此时机偷偷再看了一眼易云霜,然而易云霜却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他只得有些不甘愿地转身离开。
易云霜见陵南长公主就这么直接支开了言珩,也意识到陵南长公主是有事要交代,一时间也不多问,只是跟在陵南长公主的身旁,朝皇后的宫中走去。
「这几日你的身子可是好多了?」
「劳王妃挂念,如今已经痊癒。」
「那就好。」陵南长公主眉眼带笑,对易云霜说道∶「照例你入宫觐见先应拜见帝后,只是陛下如今在御书房与朝臣议事,今日便只到皇后宫中便好。」
易云霜点了点头,说道∶「本该刚到北梁就入宫朝见,只是我身子不好,这才耽搁了这些时日,希望皇后娘娘不会怪罪。」
陵南长公主道∶「这你无需担心,皇后待人温和,前两天还向本宫问起过你,想来今日也不会为难你,只是……」
陵南长公主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语,这才道∶「自打太子去年薨逝后,皇后日夜伤心,如今身子时好时坏,言语上还是莫要提及此事。」
「是,多谢王妃提醒。」
易云霜与岭南长公主走到了飞鸾殿,门口等着的女官立马迎了上来将两人迎了进去。
「娘娘,陵南长公主和晋国的舜华长公主来了。」
「快请进来。」
北梁皇后年岁看着比陵南长公主大些,许是因为今日是宫宴的缘故,她身着一袭华美端庄的宫装,上面绣着凤穿牡丹的纹样绣的栩栩如生,与髮髻上的金凤钗饰交相辉映,更显容华气度。
然而即使是这般精緻的妆容,却仍挡不住她眉眼间淡淡的愁色。
「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易云霜,见她姿态从容端庄,就连礼仪也是无可挑剔,一时间心里也颇为满意。
「起来吧,赐座。」
易云霜缓缓起身,跟着陵南长公主坐到了下首。
「听闻你刚到北梁就病了,如今可是已经大好了?」
「劳皇后娘娘惦念,如今已经大好。」
「那就好。」皇后微微一笑,对着身旁的女官说道∶「把东西都拿上来吧。」
女官点了点头,端着托盘走到了易云霜的面前,易云霜垂眸扫了一眼,上面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水润剔透宛如一汪碧水。
「旁的东西也就罢了,左不过都是些寻常之物,这对翡翠镯子玉料极好,是前些年镇北王世子在西蛮征战时带回来的,此物玉舒向本宫要了多次,只是本宫怕她毛躁,反倒是糟蹋了好东西。」
皇后细细打量了一眼易云霜,对她笑道∶「本宫对舜华长公主的美名也有所耳闻,今日一瞧倒确实很衬你。」
易云霜倒是想要推拒,只是陵南长公主却在一旁沖她点了点头,她只得硬着头皮收了下来。
「皇嫂的眼光向来好。」
陵南长公主招了招手,女官连忙又将托盘递到了她的面前,她伸手拿起一只镯子对着易云霜仔细端详一下,笑道∶「和你今日这身衣裳也是极配。」
易云霜平时向来不喜欢过于艷丽的颜色,用的最多的也多是月白浅紫之类的淡色,今日挑衣服时叶瑛本想让她换身明艷华贵的衣裳,免得丢了晋国的脸面,只是易云霜自知自己是败国公主,言行举止还是不要太过出彩为好,因而便折中选了件烟罗紫的宫装。
「你今天穿着也太素净了些,不如此刻便戴上吧。」
陵南长公主顺手拿出自己的丝帕附在易云霜的手上,褪下了她原本带着的玉镯,转而将皇后赏的翡翠镯子推到了她的手腕之上。
「果然好看。」陵南长公主满意道。
易云霜微微一愣,但一想到一会儿要出席宫宴,她戴着北梁皇后所送的玉镯,更能彰显两国情谊,她便也由着陵南长公主帮她戴上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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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后见状果然更是欢喜,一时间眉眼也有些松泛了下来,问道∶「本宫听说你和珩儿两情相悦,此物倒更合适了。」
「两情相悦」这四个字一出,易云霜和陵南长公主都沉默了,最后还是易云霜打破了沉默,说道∶「是,云霜与世子年少相识,如今还要多谢陛下和娘娘成全。」
皇后自然知道外界流言纷纷,只是这婚事代表两国的面子,尽管知道易云霜是被迫嫁给言珩的,她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两情相悦自然要比强取豪夺好好听多了。
但见到易云霜这般识相,皇后也很是满意,又问道∶「婚期可是已经也择好了?」
被问住的易云霜脸上闪过了一丝迷茫。
「有劳皇嫂费心了。」
陵南长公主见她手足无措,顺势接过了话头,含笑说道∶「前两日我才向钦天监问过了日子,后面两个月都有吉日,不知皇兄和皇嫂意下如何?」
「陛下和本宫倒是觉得日子还是其次,但须得好好操持,万不能有一丝马虎。」皇后沉吟了半响,又说道∶「只是使团入京已经晚了些时日,若是再拖上两三个月,临近年关怕是不太好……」
「皇嫂的意思是?」
皇后笑了笑,和善问道∶「不如便定在了下月如何?下个月二十五便是个好日子。」
易云霜自己也知道她根本没有可以拒绝的权利,恭顺点头道∶「单凭皇后娘娘与王妃做主。」
「如此那便定下了。」
皇后略微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你现在是住在将军府上吧?」
易云霜眉眼低垂,回答道∶「是,云霜感念陛下慈心与世子的美意。」
「一开始是担心你病着,也不好轻易挪动,如今你既然已经大好,不如择日便搬到自己的府邸吧,也好免得京中闲话。」皇后说道。
易云霜闻言脸上划过了一丝惊喜,连忙起身谢了恩。
皇后见她这么高兴,不由得侧过了视线和陵南长公主对视了一眼。
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不过许是因为易云霜姿态不卑不亢,皇后倒是又问了不少话,在加上有陵南长公主在一旁帮衬,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直到内侍匆匆进来禀报晋国的使臣到了,皇后才对身边的女官吩咐道∶「素夏,你先舜华长公主去大殿吧。本宫和陵南长公主即刻便到。」
易云霜连忙起身告辞,跟着皇后身边的女官走了出去,而直到见易云霜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陵南长公主才问道∶「人也见过了,皇嫂觉得如何?」
「瞧着确实不错,聪慧漂亮,外界传言不虚。」
皇后轻抿了一口茶,笑道∶「怪不得能让珩儿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陵南长公主含笑点了点头,应和道∶「我也觉得不错,本以为她会是个跋扈的性子,想不到人却很是安静,就是身子不好,总得好好调养。」
「是啊,脸色那么苍白,过几日再让太医院的太医再给她瞧瞧。」
「皇嫂何必劳动太医院,言珩一早就想到了,就连府上的药都备好了,现在已经派了宋诚去照料了。」
一说起言珩,陵南长公主不由得嘆了口气,搁下了手中的茶盏,无奈道∶「我冷眼瞧着他倒是当真喜欢这晋国长公主,不然也不会惦记了这么多年,可是这如今真娶了回来,他倒是整日拉着张脸,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皇嫂刚刚可是瞧见了,舜华长公主得知能离开将军府不知道都高兴成什么样了,让言珩知道了又得是一番闹腾。」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插手也没用,便由着他去吧。」皇后笑道。
陵南长公主含笑点了点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问道∶「今日怎么不见玉舒?」
「今天一早就没了影,也不知道是去哪里玩了。」
皇后嘆了口气,笑道∶「你也知道她性子顽劣,我如今是管不住她了,只想着也给她觅一门好婚事,她自小便和珩儿玩在一起,如今珩儿马上都要成婚了,她也没个着落。」
「此事可不能急。」陵南长公主笑道∶「你总得让她挑个自己喜欢的。」
————
「素夏!」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易云霜前往大殿的女官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去,见到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梁玉舒,顿时吓了一大跳。
「三公主,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素夏慌忙给梁玉舒行了一礼,担忧道∶「皇后娘娘刚刚还在找您呢,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别让娘娘担心。」
然而梁玉舒却并不理会她,视线落到了她身后的易云霜身上,拂开了想要拦住她的素夏,忽而走到了易云霜的面前站定
「你就是晋国的公主吧?」
易云霜微微挑了挑眉,身后跟着的兰音和叶瑛早已一前一后挡在了她的面前,有些警惕地看着梁玉舒,生怕她出手伤了易云霜。
「素夏,你先退下,我要和她单独谈谈。」梁玉舒脸色微寒,对素夏吩咐道。
素夏闻言也有些为难,看了看易云霜,连忙低声对梁玉舒道∶「三公主,奴婢是奉皇后娘娘来送舜华长公主的,这样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
梁玉舒闻言横了她一眼,冷声道∶「母妃那里我会自己去说,你退下便是了。」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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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夏姑姑,你下去吧。」
易云霜对着素夏微微点了点头,又对兰音和叶瑛道∶「你们也先退下。」
叶瑛眉头皱了皱,警惕地看了梁玉舒一眼,「公主,这……」
「无妨,先退下吧。」
易云霜抬眸看了一眼梁玉舒,淡淡道∶「想来三公主也是有要事要说。」
第28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叶瑛和兰音犹豫了一下, 还是默默退到了一旁。
梁玉舒见周围的人都离开了, 偌大的宫道之上唯有她和易云霜面对面,她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三公主,你认识我?」
「不认识。」易云霜抬了抬眼,淡淡道∶「是刚刚素夏姑姑这么称唿你的。」
北梁皇后有两个孩子, 一位是太子梁轩承, 另一位便是三公主梁玉舒,原本也是儿女双全圆圆满满, 可自打梁轩承死后,皇后便只剩这唯一的女儿,因而对梁玉舒越发娇宠, 连带着她的性子也越发的跋扈。
易云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 微微皱了皱眉。
跋扈归跋扈, 只不过这三公主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
梁玉舒一时间被哽住了, 面上顿时也有些尴尬,就连原本好不容易积蓄出来的嚣张气势都摇摇欲坠, 但她还是勉强维繫这不让自己露怯。
可惜易云霜却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好歹她也是在皇宫中浸淫多年, 前有晋帝紧紧相逼, 后有淑妃暗放冷箭, 唯一看她还算顺眼的太后也只是冷眼旁观,相比较之下,梁玉舒不过只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看在她似乎不是很聪明的份上, 易云霜觉得自己可以善良一回。
她看了一眼梁玉舒的身高, 随口问道∶「你们北梁女子都生的这么高挑吗?」
她到了北梁之后也没见过几个人, 但不管是陵南长公主还是梁玉舒, 倒确实都是高挑匀称, 不似晋国女子那般纤瘦柔弱,想来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
「什么?」
梁玉舒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也不是吧……」
意识到自己被易云霜带跑偏了,梁玉舒的话勐然止住了,连忙兇巴巴的瞪了易云霜一眼,力图挽回自己的气势,冷声道∶「你别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吃你这套!」
易云霜挑了挑眉,有些无辜地看着她,问道∶「那你想要说什么?」
「我……」
梁玉舒张了张嘴,可还是下意识地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易云霜,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比她要高上一些。
北梁女子也会习武,梁玉舒平日见到的多是英气飒爽之人,相比较之下却更显得易云霜弱不禁风,一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梁玉舒,完全和梁玉舒心里妩媚撩人的狐狸精形象大相迳庭。
清冷又柔弱,就连嗓音也是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跟人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在无意识地撒娇。
梁玉舒下意识想到舞乐坊中的江南舞姬,虽然名动京城,但比起易云霜也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让她一时间都忽略自己来的目的,不由得心想,怪不得言珩会这么喜欢她。
「你……」
梁玉舒盯着易云霜头脑一片空白,话到嘴边了都说不完整,最后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身子怎么样了?」
易云霜没想到她憋的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了,半响才回答道∶「还可以。」
「哦……」梁玉舒绞尽脑汁,又道∶「那你住的怎么样啊?」
「……也挺好的。」
「住的也挺好的啊……那你吃的……」
「三公主。」
易云霜有些无奈地打断了三公主的话,说道∶「你有话可以直说,不用在这里绕弯子。」
易云霜这么一说反倒是倒换成梁玉舒沉默了,她反覆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词彙,这才说道∶「你是不是要嫁给言珩哥哥?」
易云霜点了点头,随口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梁玉舒下意识地想到了外界的那些传言,冲动道∶「可是你又不喜欢他,你们两个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
看着脸上挂着天真急切的梁玉舒,易云霜忽而觉得有些好笑,以为她是要来跟自己挑衅的,唇角勾了勾,对她说道∶「那你和他在一起会有好结果吗?」
「当然没有啊。」梁玉舒理不直气也壮,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看着易云霜,一本正经道∶「他又不喜欢我,我们当然更不可能有好结果了。」
「……」
第一次被真诚震撼到的易云霜陷入了沉默。
「我听说你本来有未婚夫,是言珩哥哥强行把你带回来的。」
「确实如此。」易云霜没有反对。
梁玉舒勉强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好听一点,可到最后只能结结巴巴说道∶「总之你们两个人是不能在一起的。」
易云霜轻轻嘆了口气,倒是对外界的传闻有些相信了,这三公主是皇后的独女,自小是被千娇万宠养大的,果然是足够天真无邪。
她甚少见到这样的人,只得颇为头疼道∶「三公主,有的时候喜不喜欢并没有那么重要,你生在皇室,可见过有几个人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成婚的,不过都是家世和利益所驱使罢了。」
「我见过的啊。」梁玉舒眨了眨眼,说道∶「我父皇和母后就是因为彼此喜欢才在一起的,他们是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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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被真诚震撼到了易云霜又陷入了沉默。
「很抱歉,我的父皇母后不是。」易云霜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过我父皇倒是和他的宠妃看着挺相爱的,就是数量有点多。」
梁玉舒尴尬地搅了搅手,易云霜却懒得再和她废话,直接说道∶「三公主,我到底要不要嫁给言珩,也并非是我自己能做主的,你要是有什么意见,还是去跟皇后娘娘说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梁玉舒刚想解释,可是想到易云霜是前来联姻的公主,对于自己婚事根本没有选择权,现在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罢了。
梁玉舒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但想到言珩就像对待金丝雀一样对待易云霜,她还是不解地说道∶「可是你是晋国的长公主啊。」
长公主不是本该像是她的姑母陵南长公主一样,有着受人尊敬的贵重身份,无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活的肆意潇洒吗?
「正因为我是晋国的长公主,我既享受了皇室的荣华富贵,那在晋国有难之时我便更该挺身而出。」
易云霜对梁玉舒轻轻笑了笑,梁玉舒猜不透她到底在笑什么,但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冰冷。
她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易云霜却淡淡道∶「三公主,宫宴要开始了,本宫先告辞了。」
梁玉舒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出声挽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易云霜转身离开。
身边跟着的侍女也总算在宫门拐角处找到了梁玉舒,慌里慌张道∶「公主,奴婢总算找到您了,宫宴快要开始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梁玉舒愣愣地点了点头,跟在侍女的身后也不言语,直到落座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也始终没有消散。
她的脑中总是浮现着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和易云霜所说的话不断交错,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三皇姐,你怎么才来啊?」四公主梁玉莹早就到了,只是一直没能等到梁玉舒,此时见梁玉舒前来她连忙凑了过来。
梁玉舒满脑子都是易云霜,含含煳煳道∶「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梁玉莹的生母出身不显,她的心气又高,所以一向喜欢巴结梁玉舒,只盼来日皇后能为她择一门好婚事,如今她便看好了忠义侯的次子冯川。
见梁玉舒一直在走神,梁玉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苦于找不到话题,只是刚一抬头便看见自己的心上人走了进来。
冯川径直落座,但却并未与身旁之人交谈,反倒是把视线落到了对面,梁玉莹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意思上前搭话,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只看见了对面姿态端庄的易云霜。
梁玉莹脸色大变,手指紧紧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她瞥了一眼还是呆呆的梁玉舒,试图用易云霜和她拉起共鸣。
「那边坐着的就是北梁的公主吧,我瞧着她长得也就一般,还没有传闻中一半好看。」梁玉莹仔细看了几眼易云霜,酸熘熘地说道。
「这你都觉得不好看?」一直在沉思的梁玉舒闻言才抬起了头,诧异道∶「可是你长得也没她好看啊,你平时会感到很自卑吗?」
梁玉莹脸色一僵∶「……」
说的很好,下次不准再说了。
这么直接被梁玉舒落了脸子,梁玉莹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半响才说道∶「可是就凭她也想嫁给镇北王世子……」
旁人不知晓梁玉舒的事情,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梁玉舒一向喜欢言珩,如今被人中途截了胡,梁玉莹就不信她会不生气。
易云霜是晋国的公主,她是不好出手,但梁玉舒素来跋扈,要是能用她借刀杀人倒也不错。
梁玉舒闻言也抬起了头,远远望着对面从容淡然的易云霜,摸着下巴沉思了半响,咂了咂嘴道∶「确实是有点可惜了……」
梁玉莹脸色一喜,连忙想要再往上面再添一把火,附和道∶「没错,她不过是一个败国公主,居然还想高攀言世子,照我看来,还是三皇姐更合适一些。」
「你也觉得我更合适?」梁玉舒闻言转头对梁玉莹问道,眼神中满是赞赏。
梁玉莹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煽风点火道∶「对啊,没有人能比三皇姐更合适了。」
「那确实……」梁玉舒轻啧了一声,颇为惋惜道∶「可惜我是女子,没办法娶她。」
梁玉莹∶「???」
你他妈刚刚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然而易云霜却没空去管三公主这边的情况,韩景霄眼下就坐在她的旁边,如今正挂着一副有口难开的表情,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长公主殿下,不知您现在身子可是大好了?」
韩景霄思索了片刻,到底没有先问出有关言珩之事,反而是率先问起了易云霜的病。
「劳韩将军惦念,本宫无恙。」
易云霜嵴背挺直,端坐在座位之上,唯有听到韩景霄的话才微微侧了侧头,从韩景霄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清冷白皙的侧脸,涂了口脂的唇色不浓不淡,更衬得她人如霜雪。
韩景霄犹豫了一下,又试探道∶「既然长公主身子已经无恙,不知长公主准备何时搬出将军府?」
叶瑛闻言一顿,暗自给韩景霄使了个眼神,可韩景霄却全然装作没看见,直接将她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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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倒是抬了抬眼,淡淡道∶「北梁皇后已经允准,本宫宫宴结束后便搬出去。」
韩景霄闻言忽而松了一口气,顶着叶瑛刀子一样的眼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些什么,只得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这是在为晋国的颜面着想。
只是还未等他有进一步的打算,帝后便已经不紧不慢地入席,言珩也紧随其后几乎是卡着点才入了座。
「世子去哪了,怎么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冯川随口问道。
「四处逛了逛而已。」
言珩随便煳弄了冯川一句,视线却又落到了对面的易云霜身上,见易云霜一直低着头,他只能无奈作罢。
伴随着内侍一声尖细的「开宴」,早就准备好的舞女翩然入场,伴随着丝竹乐曲,水袖轻扬,舞姿优美。
两国之间的诸多要事早就已经商议好了,梁帝今日举办宫宴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按例客套了一下两国情谊。
底下众人自是连声附和,不过心里想的是到底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好不容易等到歌舞停下来的言珩趁着梁帝说话的功夫又抬眸看向易云霜,易云霜似有所感地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与言珩视线交汇,她的脸上迅速划过了一丝清浅的笑容。
言珩心里如同被羽毛搔过一般泛起了轻轻的痒意,刚想再多看几眼之时,面前却又被舞女们缭乱的水袖给挡住了。
言珩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这跳的是什么舞,乱七八糟的。」
正看的津津有味的冯川闻言解释道「这是南国一带特有的白伫舞,长袖飘曳多姿,仿若浮云落雪白鹄展翼,听说此番为了迎接晋国使臣,舞坊排了整整一个月。」
言珩抬了抬眼,面前舞女们身着白色舞衣,舞姿飘逸轻盈,他皱着眉看了半响,评价道∶「碍眼。」
冯川顺着言珩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正是被挡的严严实实的易云霜。
他面上划过了一丝瞭然,干脆也不多言。
梁帝倒是从皇后那里听了今年见过了易云霜之事,他坐在主位之上打量了她几眼,倒当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舜华长公主来到梁京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回陛下,一切皆好。」易云霜从容回答道∶「北梁虽与晋国风光不同,但冬日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让人震撼。」
「今的雪确实不小,朕听闻使团进京之时因风雪被困在了城外也是焦心不已,只恐因此怠慢了使团,伤了两个情谊。」
梁帝瞥了一眼易云霜,说道∶「原本也不该是下雪的时候,只是近来西风冷寒,这才会误了使团入京,可见是这场雪来的不巧。」
韩景霄敏锐地察觉到梁帝话里话间都在暗示西蛮之事,下意识地和身旁的使臣对视了一眼,心里开始盘算如何解困。
易云霜自然也听出了梁帝的意思,她微微笑了笑,四两拨千斤道∶「有劳陛下惦念,梁晋情谊深厚,又岂是区区风雪能够撼动的。」
「更何况瑞雪兆丰年,不管来的合不合时候,想来这都是来年五谷丰登的好兆头。」
梁帝闻言顿了顿,眼底划过了一丝赞嘆,抚掌道∶「好,那便借舜华长公主吉言,当与文武百官同庆。」
见梁帝举起了酒杯,大家也纷纷站起身来,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附和着谢了恩。
易云霜将酒杯搁在了一旁,身旁的宫女刚想要给她添上,却被她抬手无声的制止了。
她的眸子始终还是清明的,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女在面前翩翩起舞,却没有注意到身旁韩景霄看自己的视线。
韩景霄早在南都便听闻舜华长公主容色倾城,只是当时他醉心于兵法,又常年投身军中,偶然几次看见易云霜也不过是惊鸿一瞥,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南都的世家公子们都会对她趋之若鹜。
除去身份和容貌这些外在之物,她也足够聪慧。
韩景霄看着易云霜的侧脸怔了一瞬,可是又很快清醒了过来。
对面坐的言珩脸色越发难看,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对面的韩景霄,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周则正原本正看着热闹,却不料忽而被旁边的人拍了拍胳膊。
「周大人,你是言世子的副将,之前是不是也随着言世子一起去了北梁啊?」
「对啊。」周则正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听说这晋国长公主和言世子早有仇怨,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啊?」
周则正愣了一下,到底还记着冯川的叮嘱,摆了摆手道∶「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怎么能信。」
「这可不是捕风捉影。」
那人悄悄对周则正指了指言珩的位置,啧啧称奇道∶「你没瞧见言世子脸色都难看成这样了,可见传言不虚。」
第29章
◎婚期◎
只可惜韩景霄并没能注意到言珩看他的眼神。
宫宴临近尾声, 易云霜就借着自己身子不适的由头先带着兰音和叶瑛出来了。
「一会儿回去之后把东西好好收拾一下, 明天我们就搬出将军府,去梁帝给本宫备下的府邸。」
兰音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那奴婢今晚差人去使馆也说一声,让他们把公主的东西也都提前搬过去。」
叶瑛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只是有些惊诧地问道∶「公主, 您怎么突然就要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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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身子已经无恙,尚未出嫁就住在言珩的府上, 外面流言纷纷,之前不过是碍于梁帝的旨意才没有搬罢了。」
易云霜淡淡地瞥了叶瑛一眼,脸上一闪而过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的冷笑, 意有所指道∶「反正就算是本宫住在将军府, 言珩也不与本宫在一处。」
叶瑛自觉自己失之急切, 低声告了声罪, 只得说道∶「奴婢只是怕陛下一直得不到公主的家书,心中忧虑。」
「你转告父皇, 本宫会尽量找时机与言珩交好。」
易云霜拣着这个时候出来就是为了避开人群,却不料还未上马车就遇到了不速之客。
韩景霄站在易云霜的马车前等候着, 背着手打量着上面悬挂着的木牌, 上面用飘逸的草书写了一个「言」字, 昭示着这辆马车是言珩的所有物。
易云霜看着马车前的韩景霄,心里不由得浮上了一丝厌烦。
平心而论,她对韩景霄待她的态度好坏根本就不在意, 不管韩景霄是晋帝还是易云柏的人, 都不过只是一个区区小卒, 易云霜对他有几分忌惮, 左不过也是因为薛雁容的叮嘱才高看他一眼。
易云霜并不讨厌恃才傲物者, 毕竟若是才能卓越,就算轻狂一点又有何妨,只是韩景霄自视清高,才干却并不能与之相配,不值当她去特地应付。
「韩将军,宫宴还未结束,你怎么也出来了?」易云霜快步上前走了几步,在韩景霄的面前站定,出声问道。
韩景霄没想到易云霜会突然出现,连忙行了个礼,解释道∶「末将见长公主不胜酒力,有些担心,所以便也出来了。」
「是吗?」
易云霜挑了挑眉,淡淡道∶「本宫无事,你请回吧。」
韩景霄脸色僵了僵,但还是说道∶「长公主殿下,末将送您回去吧。」
易云霜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了,但还是毫不犹豫便拒绝了,「不必劳烦韩将军了,本宫自己回去便是。」
韩景霄被拒绝了倒也不恼,他思索了半响,最后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出声给易云霜道了个歉。
「长公主殿下,末将之前对您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恕罪。」
「知道自己多有得罪那就少出来碍眼。」
还未等易云霜开口说话,一道冷冽的声音便突然插了进来。
言珩快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打断了韩景霄的话,易云霜微微一顿,见言珩过来干脆任由他自己发挥。
「韩副将,听过晋国之人向来最重规矩,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进退有度吧?」
言珩面容冰冷,质问道∶「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就更不应该忘了君臣之礼。」
「言世子,我不过是想送长公主殿下回府,这正是要遵循君臣之间的礼,您怕是无权干涉吧。」现在不在大殿之中,韩景霄也不遑多让,干脆利落地反驳了回去。
言珩闻言冷笑道∶「君臣之礼那便该是臣遵君命,韩将军可别是想岔了,再说韩将军怕是也没这个资格吧。」
韩景霄倒是被他最后那句所激怒了,怒极反笑道∶「我是晋国的将领,理应护送我朝长公主回府,世子就算是和长公主有婚约,那也总该避嫌。」
「你以为本世子跟你一样……」
言珩闻言下意识就想再反驳回去,可易云霜却给他使了个眼色,他顿时话头一转,对韩景霄冷笑道∶「那还真让你说对了,」
「我今日还就是要送舜华长公主回府,想来长公主也不会有意见的吧?」
韩景霄闻言也看向了易云霜,易云霜却没有顺势直接答应言珩,反倒是眉眼闪过了一丝无措,为难道∶「还是就不麻烦世子了吧……」
言珩闻言愣了一下,刚想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是易云霜微微抬了抬眼,看起来却丝毫没有想要让他就此收手的意思。
言珩略微犹豫了一下,脸色微冷道∶「看来长公主是不愿意给本世子这个面子了。」
「本宫并非这个意思。」易云霜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先做出让步,低声道∶「那就有劳世子了。」
「不好意思了韩将军。」
言珩挑眉看向韩景霄,「我和长公主先行一步。」
韩景霄气得不行,可是还未等他说话,内侍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韩大人,总算找到您了,陛下有事召见您。」
韩景霄无奈,却也只能瞪了言珩一眼,转身跟着内侍离开。
言珩本想还是和来时骑马跟在易云霜的身旁,却不料易云霜递给他一个眼神,他立马非常上道地跟了上去。
兰音本想上前,却被叶瑛一把拦下了。
「兰音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世子会好好送公主回去的。」
兰音心中恼怒,但到底记挂着易云霜的话,冷着脸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只是他们急着离开,却丝毫没有发现角落里站着的人。
「那是镇北王世子和晋国长公主吧,还有一位……是晋国的韩副主使。」
赵庚冷眼瞧着马车离开,听到旁边人说话,他也接了个话茬,「在宫中便起了这般冲突,看来外界传闻不虚啊。」
「之前也禀报过陛下,只可惜陛下一心护着,也是没办法的事。」
旁边的大臣的夫人不动声响地碰了他一下,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随便找了个藉口匆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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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庚虽已年近四十,但身旁跟着的女子很是年轻,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妩媚多姿,只是神色间有些怯弱,跟在赵庚身旁一言不发。
「灵月,你母亲是晋国人,她可有跟你说过舜华长公主之事?」
「舜华长公主?」
江灵月闻言愣了一下,仔细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母亲离开晋国多年,倒是没有提过舜华长公主。」
「不过倒是听说舜华长公主的生母,也就是晋国已逝的先皇后性子孤傲,为晋帝所不喜,可唯一的女儿舜华长公主甚得帝宠,刚刚及笄就被破格封了长公主。」
「是吗?」赵庚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说道∶「这我也听说了,舜华长公主是晋帝的嫡长女,身份地位就连诸位皇子都比不上。」
「是啊,只是晋国兵败,这舜华长公主就算这般荣宠在身,可还是要下嫁联姻。」江灵月有些惋惜道。
「那你觉得,她和言珩之间的关系如何?」
「这……」
江灵月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试探性地说道∶「听闻这舜华长公主当年与言世子颇有仇怨,言世子求娶她也多半是为了这个原因,今日言世子这般不敬舜华长公主,看来……倒确实有几分可信。」
「那倒是有意思。」
赵庚意味不明地说道∶「过些日子你也去趟舜华长公主的府上,和她交好以后必有大用。」
江灵月点了点头,连忙应了下来。
车夫驾着马车缓缓起行,易云霜靠在车壁似笑非笑地看着言珩,「你来的倒是够及时的。」
「我听内侍说姐姐不胜酒力,怕姐姐路上出事,便一路跟着出来了。」
言珩撇了撇嘴,不满道∶「只是没想到会碰到韩景霄那个无耻之徒。」
「你怎么这么讨厌他?」易云霜伸手戳了戳他的脸,有些纳罕道∶「之前都没见你像今天这么生气。」
言珩握住了她的手指,感受到她的指尖冰冷,连忙用掌心帮她捂住取暖。
想到在大殿时韩景霄对易云霜觊觎的眼神,言珩便满心焦灼,虽知韩景霄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还是难以控制自己。
他是从陈元且的手里把易云霜抢过来的,安知他日易云霜不会也被别人抢走。
易云霜似乎看出他的忧虑,盯着他的侧脸半响,忽而主动在他的脸颊上落在了一吻,抬眸看着他说道∶「让你陪着我做戏,还连累你被你母妃骂了。」
「姐姐这个歉礼,怕是还不太够。」
言珩挑起了易云霜的下巴,从她的脸颊上轻轻啄吻,见易云霜没有挣扎,他的胆子不由得更大了,搭在易云霜腰间的手微微使力,便将她抱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易云霜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言珩抱起,只能扶着言珩的肩膀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
可言珩却不满足于此,他将伸手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她身上的淡淡的冷香,抬头再次吻了上去。
易云霜想要伸手推开言珩,可是双手都被言珩制住,只能任由言珩肆意妄为。
「姐姐。」
言珩放开了唇色嫣红的易云霜,与她额头相抵,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你不会抛下我的吧?」
易云霜有些恼怒地推了他一下,可是手刚刚伸出去就被言珩抓住了,她只得说道∶「当然不会。」
言珩得了易云霜肯定的回答,心里倒是略略安定了下来。
易云霜见他这幅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对他实话实说,「只是我不能再继续住在你的府上了。」
言珩微微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为何,可是有人在你面前嚼了什么舌根?」
「不是,只是我现在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没理由继续再住下去了。」
易云霜手指摩挲着言珩衣服上的暗纹,轻声说道∶「你放心,今天皇后娘娘说府上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腕,示意言珩看她手上的镯子,笑道∶「皇后娘娘还赏了这个。」
言珩细细端详着易云霜手中的镯子,所谓皓腕凝霜雪,这翡翠镯子在易云霜白皙的手腕之上便是这霜雪之上的唯一一汪翠绿,如同被雪水浸润过的忍冬绿叶。
「这玉料……似乎是我前些年从西蛮得到的那块。」
言珩笑了笑,在易云霜的腕间落下了一吻,说道∶「这倒是赶巧了,我原本也留了一块玉料,也准备给姐姐打个镯子的,却没想到姐姐如今已经有了。」
「不过这样不碍事,明日我便给姐姐送过去,姐姐可以天天换着戴。」
「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哪里带的了这么多。」易云霜收回了自己的手,嗔了言珩一眼。
言珩最喜欢易云霜这副模样,他柔声说道∶「给你的自然都得是最好的,不过能把这镯子送给姐姐,看来皇后也很喜欢姐姐。」
「皇后娘娘倒确实是平易近人,今日也没有为难我,只是说了些家常。」易云霜顿了顿,还是决定亲自告诉言珩,轻声道∶「而且还定下了你我之间的婚期……」
「真的吗?」
言珩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喜,连忙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易云霜补充道∶「说是下个月二十五是个吉日。」
「那岂不是只剩下一个月了?」
言珩没想到时间竟会这么快,多年夙愿马上就要达成,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言语,只得反覆向易云霜确认着,「姐姐,这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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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点了点头,伸手揽住了言珩的脖子,柔声道∶「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这自然是真的。」
言珩顺势将她紧紧抱着,让她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身上,含笑说道∶「等到我们成婚之后,我和姐姐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了吧。」
「使团离开之后还有叶瑛跟在我的身边。」
易云霜任由言珩抱着,轻声说道∶「所以到时候你还是要收敛些。」
「那这个叶瑛属实是碍眼了一点。」
言珩抱着易云霜,手指穿过她鸦青色的长髮,感受着流水一般的触感,手上的动作是轻柔的,只是他的眼神却逐渐变得狠厉。
「要不要……我帮姐姐除了她?」
「那可不行。」
易云霜伏在他的怀中,声音有些沉闷,语气却是冷的。
「你可不能动她,我还等着靠她让那些人自掘坟墓。」
第30章
◎鞦韆◎
易云霜既有心要搬出去, 自然是容不得半日拖延, 第二日一大早便搬到了梁帝为她备下的府邸,只是从晋国带来的东西不少,趁着这两日天晴,便正好慢慢收拢一番。
「青芝?不是让你再多养两日吗,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易云霜见青芝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出声问道。
青芝笑了笑,将药放到了易云霜的桌前, 说道∶「多谢公主担心,奴婢已经没事了,兰音和叶瑛姑姑正在帮衬着清点东西, 我倒是无事可做, 干脆顺便去药房把药端了过来。」
「哪里会无事可做, 现在不就是有了吗?」
还未等易云霜说话, 兰音却忽而推开了门,手里还拿着几个匣子, 明显是刚刚在外面听见了青芝说的话,拍了拍手中的匣子, 笑道∶「我不通药理, 这些药材还要你来看看, 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那是什么?」
易云霜抬眼看了看兰音手中的匣子,说道∶「本宫瞧着这不像是我们带过来的东西。」
兰音点了点头,把匣子放到了易云霜的面前, 回答道∶「是, 这些是镇北王妃让人送来的药材, 还有三公主也派人送了不少, 现下还都在正厅放着呢。」
镇北王妃的意思多半便是言珩的意思, 易云霜倒并不担心,只是听到后面的名字她才抬了抬眼。
「三公主?」
易云霜诧异地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想了想那日梁玉舒的表现,实在是有些没想到她会给自己送药,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
兰音闻言连忙将匣子打开,青芝凑上去拿起匣中的药材仔细查看了片刻,确认过无虞后才又放下了。
「公主,都是些上好的药材,留着补身最好不过。」
易云霜揉了揉眉心,眉眼间颇有些疲倦,干脆也放弃再去猜梁玉舒的心思,说道∶「既然无毒,那便先收下吧。」
「三公主应该就是那日在宫宴之前拦下公主之人吧?」兰音也有些疑惑,说道∶「那日瞧着她兇巴巴的,想不到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青芝闻言倒是笑了笑,接话道∶「我之前在使馆的时候也听他们提起过,说这三公主人是跋扈了一点,但人却不坏。」
易云霜将空了的药碗搁在了桌上,抿了一口清茶,说道∶「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不过怎么样都好,刀子嘴豆腐心总好过笑面虎。」
晋国皇室内虽然公主不少,但易云霜年纪最长,又早早就赐了封号出宫开府居住,平时倒和其他人甚少往来,再加上她待人向来冷淡,旁人更是对她敬而远之。
除此之外便是经常在她面前四处生事的淑妃母子,向来是笑里藏刀的一把好手。
梁玉舒这样的,她还真倒是第一次见。
「朝中情况如何了?」易云霜随口问道。
兰音闻言连忙对青芝使了个眼色,青芝点了点头,连忙上前将打开的门窗尽数关上,又确认了四下无人,
兰音走到易云霜的身边低声说道∶「林岷的冤案已经查清,陛下申斥了三皇子,罚他禁闭三月,这几日又在朝臣面前称赞了五皇子,将刑部的事宜皆交给了他。」
「易云沛失宠,易云柏却起来了,想来淑妃此番可是要气坏了吧。」
易云霜对这个结果丝毫没有半分意外,在晋帝将使团之事尽数交给易云柏之时她就知道,晋帝是有意再给自己培养下一把刀,来代替远嫁北梁的易云霜,如今便是有用易云柏压制易云沛之意。
对于太子之位,淑妃和沈家一向更属意于易云沛,常年以来一直都让易云柏去给易云沛当陪衬,易云柏倒也乖觉,万事都不敢越在易云沛的前头,如今这般出挑,只怕淑妃也会不满。
「淑妃娘娘倒是还好,反倒是三皇子……」
兰音顿了顿,这才说道∶「三皇子得知此事后,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五皇子一巴掌,陛下知道后大为震怒,说三皇子毫无兄弟友爱之心,原本只是让三皇子禁闭一月,现在倒是变成三个月了。」
「易云沛当众打了易云柏?」易云霜抬了抬眼,问道∶「可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
「探子倒是没细说,只是说三皇子与五皇子一同参加沈丞相的六十大寿,不知怎的便出了这事。」
易云霜眼神微凝,似是在思索此事的真假,凭她对易云沛的了解,易云沛虽然性子莽撞,但也不是这么没有脑子的人,晋帝当年差点被自己的亲弟弟夺了太子之位,平日最恨手足相残,易云沛怎么就好死不死地往这上面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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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生的蹊跷,她总觉得这其中估计少不了易云柏的手笔。
「之前让你去查一查易云柏的身世,可是有眉目了?」易云霜思索了片刻,又追问道。
兰音摇了摇头,嘆了口气,说道∶「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知道内情的人也大多都已去世,实在是查不出什么来。」
「听说五皇子是早产而生,这才导致先天体弱。」
青芝皱了皱眉,说道∶「奴婢之前也找了个由头去太医院问过,还查过脉案的记档,倒觉得确实有点蹊跷。」
「哪里蹊跷?」
「淑妃孕中的脉象一向平和,可是五皇子却突然早产,甚至打娘胎里就带着弱症。」
易云霜眉头紧锁,说道∶「宫里倒是一直有传闻,是因为与淑妃交好的林昭仪难产而亡,淑妃倍感惊惧这才会突然早产。」
眼见着千头万绪确实是理不清,易云霜只得先行放弃,转而问道∶「云凌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七皇子记着您的叮嘱,不敢太过惹眼,自请前往工部编撰书籍,如今倒也安稳。」
「那就好,正所谓树大招风,韬光养晦才是万全之策。」
「还有一事奴婢不知该不该禀报。」兰音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几日叶瑛隔三差五便会去一趟使馆,说是为了整理物件,可奴婢有次跟了过去,却发现她私下却是在和韩景霄接触。」
「这会不会是在向陛下传递消息?」青芝插话道。
「不太可能。」兰音摇了摇头,说道∶「暗卫之间向来是单线联繫的。」
易云霜闻言也蹙了蹙眉,说道∶「那你便再去查一查,看看那些书信都落到了谁手里。」
主僕三人正说着话,门却又被轻轻敲响,青芝上前打开了门,发现是叶瑛站在外面,连忙侧身让她走了进来。
「公主,言世子来了,现在正在正厅内等候。」
「言珩来了?」
易云霜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犹豫了片刻,反倒是问道∶「他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叶瑛摇了摇头,但还是提醒道∶「世子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公主要不要见一见?」
「这番来势汹汹,不会又是要来找本宫麻烦的吧。」
易云霜眉心微蹙,故作思索地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你去告诉他本宫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见他了。」
叶瑛闻言一愣,没想到易云霜就这么知难而退,连忙提醒道∶「公主,陛下那里……」
易云霜脸色一冷,盯着她看了半响,摆了摆手,让步道∶「你们都先退下吧,去请言珩过来。」
青芝和兰音对视了一眼,默默跟着叶瑛退了出去。
易云霜把玩着桌上放着的一盒皎白的东海明珠,是今天早上是刚从妆奁里找出来的,各个都是难得的上佳之品,在她纤细的指尖掂起又滑落,却不及她半分风华。
直到言珩推门而入,她才懒洋洋地抬起了头,见他冷着一张脸,不由得出声问道∶「脸色这么难看,你是准备来找本宫寻仇吗?」
「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
言珩坚冰一样的神色忽而便消融了,闻言轻轻勾了勾唇角,笑道∶「我今日是来亲自上门给姐姐致歉的。」
「致歉?」易云霜挑了挑眉,问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何必要来和我道歉?」
「我也觉得我没做错什么。」
言珩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易云霜的身旁,说道∶「毕竟我可全是听从姐姐的吩咐。」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地在外面乱嚼舌根,前几日在宫门之事传到了母妃的耳朵里,这两日可是又将我申斥了一番,所以今天一大早才赶我过来给姐姐道歉。」
「抱歉,连累你了。」易云霜顿时有些抱歉的说道。
怪不得今天一大早陵南长公主就差人送了东西过来,她原本还在奇怪为何东西已经送到了言珩还要再多跑一趟,想不到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跟姐姐开玩笑的,姐姐怎么还当真了。」
言珩见易云霜好似真的把他的话当真,顿时有些慌了,连忙拉过易云霜的手,解释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能帮上姐姐的忙就好。」
易云霜笑了笑,顺势勾住了言珩的掌心,言珩却突然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
「你的手……」易云霜担忧的的视线落在了言珩掌心上的伤口,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没事,只是不小心擦伤了,擦点药就好了。」
「我看看。」易云霜皱了皱眉,捧起了言珩的手看了看。
言珩掌心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明显是刚弄上不久,还没有结痂,被她刚刚这么一碰又有些渗血,看着格外可怖。
易云霜眉头越皱越紧,一言不发地起身从旁边的暗格里拿出了止血的药粉,冷着脸道∶「手伸出来。」
言珩乖觉地把手递给了她,任由易云霜把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又用纱布仔仔细细地帮他包好了,动作极其轻柔,生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
言珩抬眼看着一脸认真的易云霜,眼底的神色也越来越温柔,心跳也不禁逐渐加快,像是一汪流动的春水忽而突破了薄冰,一路流进了他的心中。
易云霜的莹润的耳垂就在他的眼前,他有些意动,刚想落下一吻,便猝不及防地被易云霜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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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不要沾水,让人早晚各给你换一次药。」
易云霜把药瓶扔进了言珩的怀里,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弄的,看着不像是刀剑留下的。」
言珩点了点头,垂下了头解释道∶「本想给你扎个鞦韆的,但是不太熟练,不小心被木屑划破了。」
「扎鞦韆?」易云霜愣了一下,问道∶「这大冷天的,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言珩本以为会易云霜会因此高兴起来,闻言一时间也有些沮丧,低声道∶「姐姐在晋国的公主府也是有鞦韆的,我怕姐姐想家,便想着给你做个一样的。」
易云霜离开后,他也从镇北王府搬回了将军府,只是日日多梦,整夜都睡不安稳,直到最后搬到易云霜曾经住过的房间,他才勉强好了一点。
这两天他也想了很久,却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从前他想和易云霜在一起,为此不惜机关算尽,可是如今心愿即将达成,他却突然觉得愧疚恐慌。
他怕易云霜远在北梁会怀念故国,又怕她适应不了北梁的气候,因此身子虚弱,更怕易云霜会用厌恶的眼神去看他,所以他左思右想,只能用这个办法稍加弥补。
易云霜闻言愣了一下,倒没想到言珩竟然会是出于这个原因,想到公主府内那个还未扎成的鞦韆,顿时不是滋味地别过了头,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非要盪鞦韆,再说这个季节也没什么好盪的。」
「那也可以先做好了,等到以后再盪。」
言珩凑到易云霜的身旁,有些遗憾地补充道∶「只是可惜晋国特有的乔树,花房的匠人们说北梁天气太冷,实在是没办法种植。」
易云霜嘆了口气,说道∶「也不拘非要乔树,其他的花木也挺好的。」
「既然这样,我给姐姐再种一棵桃树如何?这样春天可以赏花,夏日又可乘凉,秋时还硕果纍纍。」
「桃树?」
易云霜闻言脸色却突然一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顿时有些冷淡了下来,说道∶「桃花虽好,但是冬日不过一截枯枝,还是换成松柏吧。」
「那就听姐姐的,换成松柏。」
言珩又道∶「姐姐若是觉得冬日里白雪一片太过单调,我再让府上移植一些梅花,颜色和姐姐廊下的山茶一样,是极为鲜亮的红色,冬日里踏雪寻梅也颇有一番趣味。」
「山茶?」
易云霜愣了一下,笑问道∶「你在说什么,公主府上可从未种过山茶。」
第31章
◎玉茗◎
「什么?」
言珩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长公主府从来没有种过山茶。」
易云霜看着言珩, 心里忽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疑影,快的她甚至都来不及抓住。
她面色不改,只是直视着言珩,装作疑惑道∶「我记得你只来过公主府三次, 那鞦韆还没有搭好, 你又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言珩与易云霜相识之时,易云霜还未曾搬出皇宫在外开府, 后来公主府建成,言珩也只是在出使北梁之时匆匆来过几次,别说是府上的构造, 就连花园在哪个方位都不清楚。
「是……姐姐府上的侍女说的。」
言珩也毫不慌张, 说道∶「那天我去姐姐府上找姐姐, 随口问了一下那些空着的地方是作何用处, 侍女说是姐姐准备搭个鞦韆玩。」
「至于山茶……」言珩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还有我让冯川去姐姐府上送东西那天, 冯川见姐姐廊下的花秋日里也盛放如昔,许是一时错认了。」
「虽说都是秋冬时节开放, 但那确实不是山茶。」
易云霜闻言笑了笑, 解释道∶「那是木芙蓉, 虽然生的和木槿很像,但是却比木槿更为坚韧长久,可耐严寒。」
「木芙蓉?」言珩见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顿时顺势说道∶「我不比姐姐博览群书, 确实不识得此花, 只记得姐姐曾经是喜欢木槿, 怎么突然换成了木芙蓉。」
「木槿虽好, 但是命数短浅,朝开暮落。」
易云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府上的木槿原是我父皇所赐下的,我平日里不爱花草,也无暇顾及,便让人移植到了别院,换了更易成活的木芙蓉。」
「既然是耐严寒,那我也为姐姐去寻了来。」
「那倒是不必了,不过是种着赏玩罢了,红梅也很好。」
易云霜放下了茶盏,笑道∶「至于山茶,本宫母后倒是极为喜欢山茶,不过不是艷丽的红色,而是姣如月光的白色。」
白色的山茶花在坊间被称为玉茗,而易云霜的母后闺名便叫做文玉茗,因此对此花格外偏爱,曾经她还在世之时便在自己的宫殿中种了满殿的玉茗,只可惜后来却无人欣赏。
「你是说……是冯川告诉你那花是红色的?」易云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出声问道。
言珩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他仔细开始回想自己之前在公主府所见到的花草和冯川之前说过的话,试探道∶「也或许是粉色的?冯川随口一提,我有些记不太清了。」
谁料易云霜闻言却只是一笑,随口说道∶「木芙蓉颜色一日三变,清晨时是浅浅的粉色,到了中午才会变成深红,晚上又变为紫红,不过说它是红色倒也没错。」
「这花倒当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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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珩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略显狼狈地垂下了自己的头,试图躲避易云霜的视线。
他刚才虽然还算镇定自若,但是却并非向易云霜说出实情。
如今见易云霜这么追问,他更是把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不敢在继续多言。
其实他从未从公主府的侍女那里得知这些消息,他只是在梦中梦到了,但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甚至在醒来后都能都能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仿佛是自己亲身经歷过了一样。
在梦里他看到了一团糟乱的晋国,谄媚的陈元且和冷漠的韩景霄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急匆匆地进了长公主府想要带易云霜离开,可是推开大门却早就人去楼空了,他派人四处搜寻,看到了那一片盛放的艷红的山茶花,红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滴下血珠。
鞦韆上坐着的易云霜抬头看向他,脸上却毫无半点波澜,只是问道∶「你在找我吗?」
至此,他的梦彻底清醒了过来。
可是那血艷艷的红色山茶和微微晃荡的鞦韆却始终留在了他的脑中。
「言珩……言珩……」
言珩勐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易云霜在喊他,连忙掩饰地问道∶「姐姐,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刚刚喊了你那么多声都没回过神来。」
「没什么,只是在想应该再给姐姐添点什么好。」
易云霜闻言刚想说些什么,门外的青芝却忽而敲了敲门,得了易云霜的话后才推门而入,「公主,韩将军又来了,您今日可要见一见?」
「韩景霄来了?」
言珩一听到韩景霄的名字顿时就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警惕了起来,问道∶「他又来干什么?」
易云霜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急什么,或许只是有事禀报而已。」
「姐姐,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韩景霄之前还对姐姐这般不恭不敬,如今却上赶着献殷勤,肯定是别有所图!」言珩咬牙切齿地说道。
易云霜闻言却忽而陷入了沉思,回想了一下韩景霄最近的所作所为,再想到薛雁容之前说过的话,心里确实也升起了几分怀疑。
她的视线落到了言珩的身上,突然问道∶「你知道韩景霄与薛雁容之间的关系吗?」
「韩景霄和……薛雁容?」
言珩面上划过了一丝迷茫,疑惑问道∶「他们两个不是表兄妹吗,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韩夫人似乎有意撮合他们两个,所以随口一说。」
易云霜笑了笑,转而又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说道∶「他是晋国使臣,我总得给他点面子,你若是不放心,那便跟我一起过去便是。」
————
韩景霄在正厅内正襟危坐,神色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反覆调整了多次,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状态平和。
「叶姑姑,不知长公主殿下近来身体可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出声问道身旁站着的叶瑛。
「长公主一切皆好。」
叶瑛面无表情地扫了韩景霄拿来放在桌子上的糕点吃食,眉头忍不住皱了皱,提醒道∶「韩将军,奴婢之前就提醒过您了,您是晋国派来护送长公主的将领,不要辜负陛下和五皇子殿下的信任。」
自己的企图似是已经被叶瑛轻而易举地看穿,韩景霄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状做无事道∶「叶瑛姑姑的教诲,韩某一直铭记于心,今日不过前来探望长公主而已。」
「韩将军有这份心意想来长公主必会高兴。」
叶瑛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笑着补充道∶「只是今日言世子也在,韩将军可莫要失了分寸。」
韩景霄微微一愣,可刚要说话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就突然响起。
「又是韩将军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言珩跟着易云霜走进了正厅,嘴角还噙着有些挑衅的笑容,看向了一旁坐着的韩景霄,脸色微冷。
他现在一见到韩景霄就是一肚子窝火,只是碍于易云霜还在这里,他勉强收敛住了,面上不显半分。
易云霜见状未免有些头疼,只得主动出声问道∶「不知韩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韩景霄虽然对上了言珩有些嘲讽的眼神,但他还是选择性地忽略了过去,笑道∶「末将担心长公主的身子,所以特来前来探望,想着长公主离开晋国这么长时间,必定想念家乡吃食,所以特地寻了这些来献给长公主。」
他将桌上的食盒递给了兰音,由兰音转送到了易云霜的面前。
易云霜掀开盖子随意地瞥了一眼,点了点头笑道∶「韩将军有心了。」
「我记得晋国的使团里是有厨子的吧,韩将军又何必过来多跑这一趟。」言珩也顺着易云霜的视线看了两眼,见只是一些寻常的糕点,自己心里顿时又生出了不少底气。
这都是他早就玩腻的招式了,韩景霄现在还拿来献殷勤,笑死人了。
韩景霄听到了言珩阴阳怪气的话,眉心忍不住跳了跳,强压住自己的怒火说道∶「末将不过是想略表自己的心意,不知世子今日又为何在这里?」
「我来自有我来的道理,没必要告诉韩将军吧。」
言珩轻嗤了一声,有些挑衅地扬了扬眉,姿态颇为桀骜不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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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景霄忍无可忍,只是易云霜身后的叶瑛一直在对他使眼色,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把这份怒火又咽了下去。
易云霜倒是没有出来制止言珩,只是随口岔开话题道∶「韩将军,本宫之前让人去使馆传话,不知韩将军可是收到了?」
「公主放心,末将已经命人仔细挑选过伺候公主的宫人。」
韩景霄听到易云霜问话,连忙出声回答,只是脸上还是有些担忧,「只是公主将这些人全数裁撤,末将担心公主若是身边无人伺候……」
「无妨。」易云霜勾了勾唇角,说道∶「本宫身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有叶瑛她们三个也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人你便带着她们一併回到晋国吧。」
「背井离乡,孤苦无依总是不好受的。」易云霜眼中划过了一抹哀伤,但是转瞬即逝不易察觉,她淡淡道∶「还是让她们早日归家吧。」
「是,长公主这般善心,想来她们也都会感念长公主恩情。」韩景霄见状连忙说道。
易云霜抬了抬眼,韩景霄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反倒是叶瑛闻言脸色一变,连忙上前问道∶「公主,随行的侍女都是陛下特地命人挑选出来的,要是就这么让人回去了,只怕是有负陛下的心意。」
「你不是还留在我的身边吗?」
易云霜抿了口茶,淡淡说道∶「你是父皇亲自指派到本宫身边的,想来已经足够了。」
叶瑛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得点了点头,默默应了下来。
使团操持之事是由易云柏经手的,易云霜不知道他和淑妃到底在里面安插了多少眼线,更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人与此毫无关联,所以她只能行此下策。
几人正在说着话的功夫,门外候着的青芝又匆匆走了进来,走到易云霜的身旁,低声禀报导∶「公主,三公主来了。」
易云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有些纳罕地反问道∶「三公主?」
「是,三公主现在就在门厅外。」
「快把人请进来。」易云霜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顺便让人去本宫房中把那一匣明珠也拿过来。」
青芝点了点头,连忙应了下来。
「既然三公主来了,那末将便先告退了。」韩景霄闻声起身告辞,视线却落到了言珩的身上,似是在等他的动作。
可惜言珩却并非像他一般起身告辞,反倒是端起茶盏优哉游哉地又抿了一口,笑意吟吟地对上了韩景霄的视线,大有一副自己就是不走的姿态。
「韩将军慢走。」
韩景霄看着言珩一副府邸主人的做派心里厌烦,可是易云霜没出声赶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冷哼了一声就要拂袖而去。
易云霜想了想梁玉舒之前的表现,只当她是喜欢言珩,所以下意识地把视线转向了言珩。
言珩与易云霜眼神相对,不知怎的就是看懂了她的意思,神色顿时就着急了起来,要不是顾及着韩景霄还在这里,他就要立马凑到易云霜面前表忠心了。
这么一看,韩景霄就更是碍眼了。
言珩心里暗自又给韩景霄加了一笔,直到目送他离开才收回了自己杀人一般的视线。
却不料一路跟着青芝匆匆而来的梁玉舒在门口和韩景霄正好碰个正着,韩景霄匆匆对她行了一礼,「末将见过三公主。」
梁玉舒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是晋国的使臣吧?舜华长公主可在里面?」
「是,长公主在里面等您。」
梁玉舒闻言面色一喜,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正厅,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易云霜,她的眼前登时一亮,连忙喊道∶「云霜姐姐……」
然而下一秒对上了言珩冷淡的视线,她的脸色顿时一敛,阴阳怪气道∶「真是巧了,镇北王世子也在啊。」
言珩从小也算是和梁玉舒一起长大,一听她这个刻意生疏的口气,他就知道她十有八九是来找事的。
「是啊,真巧。」
梁玉舒向来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一闹腾起来就没完没了,就连皇后都管不住她。
言珩对着梁玉舒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心里却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才能既在易云霜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同时又能妥善地解决此事。
他勉强平静了一下心情,问道:「你怎么来了?」
「镇北王世子说笑了,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梁玉舒毫不犹豫地出声回答道,脸上虽然还是笑嘻嘻的,但言珩怎么看都觉得她笑的有些格外挑衅。
易云霜本以为两人这么熟悉定会有话要说,谁知道眼下却是这幅针锋相对的场面,她只得站出来打圆场。
「三公主,你怎么突然有空过来了?」
易云霜让兰音帮三公主上茶,面上是一派温柔和善,只是心里却始终存了些忌惮。
毕竟上一次梁玉舒留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如今就算是想忘也忘不了。
梁玉舒顺势坐在了易云霜的下首,和对面的言珩遥遥相望了一眼,说道∶「听说云霜姐姐刚搬入新府身子不适,母后又不好随意出宫,便差我过来瞧瞧。」
「有劳三公主特地过来一趟,本宫还未谢过三公主送来的珍贵药材。」
易云霜闻言笑了笑,对一旁的兰音使了个眼色,兰音连忙将侍女送上的匣子送到了梁玉舒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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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晋国特有的鲛明珠,虽然不如东海明珠珍贵,但颗颗圆润,也是上好的佳品,拿来镶嵌首饰最为合适。」
易云霜含笑说道∶「这一匣便当做是本宫的回礼。」
梁玉舒没想到会收到易云霜的回礼,她低头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匣鲛明珠有些惊喜,只是抬头看向易云霜的时候,面上浮现出些许的歉意。
「我性子急躁,之前冒犯了云霜姐姐,今日是特地来道歉的,怎么好意思再收云霜姐姐的礼。」
「三公主言重了。」
易云霜微微愣了一下,也并不打算计较从前的事情,因此含笑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反倒是言珩听见梁玉舒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刚想细问却又顾及着一旁的叶瑛,只能坐在那里用冷淡的视线看着梁玉舒。
梁玉舒把小心翼翼地匣子合上,又拿出了一张精緻的拜帖,这才说出了自己此番来的正事。
「如今初雪刚过,京郊的梅花开的正好,我明日会在南苑举办赏梅宴,也想请云霜姐姐一同前来。」
北梁的梅花每到冬季便会盛放,尤其以京郊南苑最为妍丽多姿,往年每逢初雪刚过,皇后都会特地办一场赏梅宴,一是为了庆贺来年五谷丰登,二也是为了笼络诸位世家贵族。
北梁先帝最为喜爱梅花,这赏梅宴是打从先帝在世时便有的规矩,只是自打太子薨逝之后,皇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两年也就没有再大办过了。
「赏梅?」言珩挑了挑眉,淡淡道∶「今年初雪来的早,如今的梅花还未全开吧?」
梁玉舒脸色僵了僵,毫不服气地回答道∶「镇北王世子甚少赴宴,自然不知道这红梅含苞待放也别有一番韵味。」
她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也没错,往年赏梅宴都会邀请京中各大世家贵族,镇北王府自然也在其中,只是言珩基本就没有去过,全部找藉口推脱掉了。
梁玉舒转头看向易云霜,又解释道∶「母后身子不好,今年是我第一次接手,希望云霜姐姐可以赏脸。」
梁玉舒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易云霜也不好再继续推拒,只得点头应了下来,「我会去的。」
言珩闻言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碍于旁人在场,他只得抿了抿唇不做言语。
梁玉舒听到易云霜答应了下来,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缓和了不少,只是看向言珩的时候,她又是换了一副表情。
「今日本想来送个拜帖,只是没想到还会见到表哥,真是难得。」
梁玉舒面上还算淡定,只是语气颇为阴阳怪气∶「只是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姑母申斥了表哥,也不知道表哥到底记没记到心里去。」
「这就不劳三公主操心了。」
言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忽而一笑道∶「想来应该是要比三公主背书记得清楚多了。」
梁京内知名不学无术代表人物三公主梁玉舒∶「……」
「我背书向来是背完就忘,表哥若是和我一样,那便是完全没记住了。」
梁玉舒心一横,只想着当着易云霜的面揭开言珩的真面目,也顾不得杀敌一千伤己八百,干脆利落地给言珩怼了回去。
言珩也没想到梁玉舒会使这招,他挑了挑眉,思索了片刻点头认可道∶「你说的对。」
他喜欢姐姐喜欢到骨子里了,要好好对待易云霜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即使陵南长公主不说,他也会这么做,并且会做的更好,何须再去记一遍。
只可惜梁玉舒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有些哑口无言地看着言珩,似是在怀疑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禽兽不如不知廉耻的东西。
「这茶是本宫从晋国特地带过来的,三公主快尝尝吧。」意识到事情发展有些不对头的易云霜连忙出声打断。
梁玉舒闻言也只得暂且忍了下来,转而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只是还未过多久,她身边跟着的侍女就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向她小声说了几句话。
梁玉舒蹙眉听了半响,听闻是赏梅宴之事,她脸色登时严肃了起来,意识到自己耽搁的有些久,连忙起身就要告辞。
只是临走时她还转头有些愤恨地看了言珩一眼,言珩不明所以,但也懒得去问,全当自己没看见。
易云霜见状也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转头对叶瑛说道∶「叶瑛,你去和兰音一起送一送三公主。」
叶瑛点头应下,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直到正厅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易云霜才把视线又落到了言珩的身上,有些无奈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先是韩景霄,后又是梁玉舒,言珩平时也算得上是稳重,今天怎么就像是吃了炸药一样一点就着。
言珩眉头皱了皱,但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飘飘地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外面天寒地冻的,这几日更是冷的厉害,姐姐若是去赏梅宴,身子能受得住吗?」
「既然天冷穿厚一点便是,总不好拂了三公主的心意。」
易云霜微微挑了挑眉,却始终追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言珩脸色骤然一僵,他意识到自己也没办法把易云霜煳弄过去,只得嘆了口气,起身半跪在易云霜的面前,抬头认真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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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他们看你的眼神。」
易云霜垂眸看着言珩,刚要伸手把他拉起来,言珩却忽而将脸颊埋在了她的掌心,眼睫轻轻划过了她的指缝。
纵使知道他与易云霜在外人面前的冷淡都只是做戏,但他依旧讨厌别人那些异样眼神,有对易云霜的怜惜,也有对他的不满。
似乎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能比他做的更好,所以便有了不该有的觊觎之心,就像是他看曾经的陈元且一般。
言珩心里暗自想着,但却不敢对易云霜说出实情,只是沉默相对。
易云霜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嘆了口气,明明处于弱势地位的是自己,可是言珩却每每表现得比她还要脆弱多疑。
她只得柔声说道∶「韩景霄对我甚是厌恶,等到大他便要回晋国了,至于三公主,她是个女子,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言珩抬起了头,不情不愿道∶「梁玉舒可没有姐姐看起来那么简单,她一向喜欢漂亮精緻的东西,人亦然也如此,姐姐没注意她就连侍女都要选容貌出色的吗?」
旁人或许不太清楚,可言珩从小和梁玉舒一起长大,梁玉舒素来跋扈嚣张,说话也向来得理不饶人,可是对容貌出色之人却总会宽容一二。
言珩前几日还听说梁玉舒对易云霜出言不逊,今日便态度大变,他怎么能不怀疑梁玉舒别有用心。
易云霜闻言却一愣,仔细回想了梁玉舒侍女的容貌,确实是个长相格外漂亮的姑娘。
再想到一开始外界的传闻,她仔细打量了几眼自己面前的言珩,面容清朗俊雅,一双漆黑的墨眸微微上挑,气质如松如柏,也难怪梁玉舒当初会看上他。
她的眉心忍不住跳了跳,但还是说道∶「三公主性子纯良,你想多了。」
「性子纯良?她性子哪里纯良了。」
言珩闻言皱了皱眉,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说道∶「得亏她是个女子,不然定是一个纨绔的好色之徒。」
易云霜见状却不由得有些好笑,像是逗弄小狗一样用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问道∶「光说人家三公主,怎么不说说你自己,这般含酸拈醋地像什么样子,如今还学着在背后乱嚼舌根。」
言珩默不作声也不反驳,半响后才闷声闷气地出声。
「后日的赏梅宴,我要和姐姐一起。」
第32章
◎江灵月◎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赏梅宴的当天,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又久违地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易云霜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落雪有些出神,身旁的兰音见状有些担忧道∶「又下雪了,公主今日还要去赴宴吗?」
「三公主盛情邀请,自然是要去。」
易云霜嘆了口气, 任由兰音帮她披上了厚厚的披风。
兰音趁机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书信的下落已经查清了, 是给五皇子的。」
易云霜闻言眸色微微冷了下来,但却并未因此失态, 只是沉吟了片刻后才说道∶「你和青芝今天就留在府上吧,让叶瑛陪我去就好。」
「公主……」
兰音有些诧异地抬头,可刚想说话, 易云霜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多问。
叶瑛对这个消息也有些意外, 似乎没想到一向对她很是防备的易云霜今日突然变了性子, 她随着穿戴整齐的易云霜一起上了马车,告别了兰音和青芝, 一路向着南苑行去。
「公主今日怎么不带着兰音和青芝,多一个人照看也是好的。」叶瑛坐在马车上犹豫了半响, 这才主动出声问道。
「你是父皇选的人, 想来那些北梁的夫人贵女们你也早就识得, 带你过去更为稳妥。」
易云霜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补充道∶「而且今天言珩也会去。」
被这么直白地挑明自己的目的,叶瑛登时有些尴尬, 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易云霜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假寐, 半响后才出声问道∶「你是父皇身边的暗卫, 叶瑛可是你的本名?」
叶瑛愣了一下, 倒也没有多想, 说道∶「不是,奴婢本叫王英,是落英缤纷的「英」字,后来成了暗卫后,统领才赐名为叶瑛。」
「本宫听说这暗卫从小培养,向来是最为忠心之人。」易云霜像是忽而起了什么兴趣,睁开眼睛问道∶「可也会有人会叛主?」
「侍奉主上最忌背叛二字,身为暗卫更是不能有半分叛逆心思。」叶瑛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易云霜闻言挑了挑眉,也不再继续多问。
所幸这雪下得并不算大,等到下马车的时候,雪不过堪堪在地面之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毕竟是这几年来第一次举办赏梅宴,各府来的人倒也不少。
易云霜来的并不算晚,离开宴的时辰尚且还早,可是南苑外停着的马车却不少。
梁玉舒原本还在苑内与诸位贵女说着话,听闻易云霜到来的消息连忙提着裙摆跑了出来,身后跟着的侍女连忙打着伞跟了上去。
「云霜姐姐,你果然来了。」梁玉舒快步迎到了易云霜的面前,有些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易云霜微微愣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太习惯与旁人这么亲近,她身子一僵,但到底没有挣脱开,任由梁玉舒将她带到了众人的面前。
「三皇姐,这位……不是晋国的舜华长公主吗?」
梁玉莹原本正在和旁人说着话,看到梁玉舒带着易云霜走了进来,脸上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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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霜姐姐,你先坐,我给你介绍一下。」
梁玉舒扫了一眼梁玉莹,说道∶「这位是五皇妹,那日在宫宴上你应该是见过的。」
易云霜点了点头,含笑道∶「五公主。」
梁玉莹根本就没想到梁玉舒会请易云霜过来,一时间愣住了,可惜梁玉舒却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只是继续对易云霜介绍着剩下的人。
易云霜这才明白三公主请她来的意思,除了赏梅之外,更重要的应该是为了提前带她认一认人,也好以后少些差错。
在场的众人虽然也有些猝不及防,但表面也都还算是一团和气,笑眯眯地看不出什么旁的来。
梁玉舒一路介绍到最后一人,「这位是辅国公赵夫人,想来和云霜姐姐会有话可说。」
易云霜闻言怔了怔,还未等梁玉舒开口解释,江灵月便笑道∶「我母亲也是晋国人士。」
「原来如此,那本宫倒是和夫人有缘。」易云霜点了点头,只是神色却也只是淡淡的,并未因此出现过多的欣喜。
梁玉舒倒是当真想让易云霜来赏梅,见外面雪渐渐停了,忙不迭地趁此机会拉着她到廊下赏雪。
「……三皇姐?」
梁玉莹犹豫了一下,也连忙对众人说了一声先行告退,快步跟上了两人。
见三人都离开了花厅,在场的众人也都松泛了不少,纷纷三两成群地结伴说着话。
恪安县主一向和江灵月交好,见状不由得对她说道∶「我那日因病未去宫宴,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舜华长公主,瞧着性子倒是有些冷。」
江灵月挑了挑眉,说道∶「确实如此,不过她身为晋国长公主,以后又是镇北王世子妃,有些傲气也不奇怪。」
「我还想着是什么人物能让镇北王世子这么痴迷,果然这温婉恬静的南国美人就是不一样。」
恪安郡主轻啧了一声,倒是转而用手肘碰了碰江灵月,对她笑道∶「要么说你也是个美人坯子,能让辅国公一见倾心,想来这南国多美人,确实名不虚传。」
江灵月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臂,见到恪安郡主诧异的视线,她连忙故作嗔怒道∶「这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拿来打趣我呢?」
恪安郡主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又和江灵月说笑起来,却未曾注意江灵月眸中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易云霜随着梁玉莹走到了廊下,一树傲雪红梅正灼灼盛放,细碎的落雪落在花苞和枝干之上,白雪红梅交相辉映,更显得梅花凌然之姿。
「这树红梅已有百年,也是南苑所有梅花中看的最好看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云霜姐姐觉得如何?」
梁玉舒侧过头看向易云霜的侧脸,眼神亮晶晶地询问着她的意见。
易云霜眼底也划过了一丝惊艷,点了点头笑道∶「晋国虽有腊梅开放但却甚少有雪景,确实好看。」
「我倒是感觉这傲雪寒梅高洁出尘,便和姐姐很是相似。」梁玉舒笑眯眯地补充道。
一旁站着当透明人的梁玉莹脸色都僵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眼神落到梁玉舒的身上都有几分复杂了。
刚刚梁玉舒还再说自己最喜欢的是这树红梅,现在转头又说易云霜和红梅很像,就差没把自己别有意图写在脸上了。
从前她只觉得梁玉舒喜怒无常,如今却更是心惊,越想越觉得合理,怪不得梁玉舒总在府上养那么多美人。
难不成这招就是得不到言珩,就要去得到言珩的女人?
梁玉莹深感梁玉舒心机之深沉,不禁有些咂舌。
只可惜梁玉舒并不知道梁玉莹越来越离谱的想法,她确实是喜欢漂亮的美人和东西,可她也不过纯纯想过一下眼瘾,今日之语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易云霜闻言也微微侧目,笑道∶「我与三公主不过相识数日,实在担不起三公主这般夸奖。」
梁玉舒闻言却连忙道∶「母后常说相由心生,云霜姐姐生的这般漂亮,就算是红梅也都逊色三分。」
「是吗?」
易云霜勾了勾嘴角,「可是我的母后却说过,越漂亮美丽的事物就越是带毒带刺,总得小心为上。」
梁玉舒愣了一下,刚想要说话的时候却听到了前院一阵躁动,她只得说道∶「我先过去看看,玉莹,你照顾好舜华长公主。」
梁玉莹刚想说些什么,梁玉舒却已经随着侍女匆匆忙忙走远了。
她只得有些尴尬地和易云霜面面相觑。
「三皇姐就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梁玉莹讪讪道∶「让舜华长公主见笑了。」
易云霜微微摇了摇头,视线却逐渐落到了远处熟悉的身影之上。
梁玉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见到冯川在那里她登时眼前一亮,而后又看到了冯川身旁的言珩,她悄悄瞥了一眼易云霜的脸色,试探道∶「那是镇北王世子吧,他可不太常来赴宴。」
「想来是今年雪景甚美的缘故。」易云霜淡淡说道。
言珩原本打算打着陵南长公主的名头和易云霜一起来,却不料到了府上却扑了个空,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得知易云霜早就动身离开后,他也紧赶慢赶地来到南苑,却刚好和晚到的冯川碰个正着。
「世子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宴会,今日怎么抽空过来了。」冯川有些促狭地看了言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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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是为了什么,刚刚才听闻晋国的舜华长公主到了,世子来的倒是快。」
一旁的世家公子们和言珩也算熟识,只是言珩少年老成,甚少和他们在一起玩乐,再加上镇北王府和陵南长公主的威名,若是放在平日,他们是断断不敢出声打趣言珩。
如今逮着可以奉承的机会,他们自然不能就这么放过。
「听闻舜华长公主是晋国第一美人,可见世子艷福不浅……」
说话之人还未说完,却骤然被言珩冷冰冰地看着一眼,顿时讪讪地闭上了嘴,不敢继续多言。
言珩懒得理这些人,只想着寻个机会去找易云霜,转而给冯川使了个眼色,冯川连忙找了个要先去见三公主的理由和言珩一同离开。
见到冯川消失在视线之中,廊下站着的梁玉莹也有些坐不住了。
易云霜见状瞥了她一眼,好心道∶「五公主若是有事便先走吧,我在这里看看花就好。」
碍于梁玉舒的吩咐不敢离开的梁玉莹闻言顿时如获大赦,感激地看了易云霜一眼,脚步匆匆地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了,方向正是言珩和冯川所去的方向。
「公主,廊下风大,我们也先回花厅吧。」
叶瑛见易云霜望着满树红梅出神,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刚刚三公主说的话,你觉得如何?」易云霜转过头对叶瑛出声问道。
叶瑛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易云霜在问什么,她斟酌了一下言语,这才道∶「奴婢不知面相和心到底是否真的有关系,只是觉得这越漂亮的事物便易夭折。」
易云霜闻言却是忽而一笑,「你说的没错,若是空有美貌而无自保之力,那便只能如这树红梅,任人随意攀折。」
「舜华长公主这话说的可当真在理。」
一道娇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易云霜侧过了脸,只见江灵月正带着自己的侍女款款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江灵月在易云霜的身旁站定,笑道∶「我刚刚无意路过廊下,不小心听到了长公主和侍女说话,还望长公主莫要怪罪。」
「赵夫人?」
易云霜认出了江灵月的身份,倒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对她微微颔首,说道∶「夫人怎么也过来了。」
「这赏梅宴虽说名义上是赏梅,但京中的贵女公子们也会趁此机会相识,我已为人妇,自然就不去跟着凑这个热闹了。」
江灵月笑着对易云霜说道,见她并无什么反应,又顺势换了一个话头。
「听说言世子刚刚也来了,长公主要不要也去见见?」
易云霜淡淡瞥了她一眼,提到言珩之时语气都变得有些冷漠∶「本宫也不喜欢凑热闹,就不过去了。」
「其实这梁京城内人人都艷羡公主和言世子。」
「艷羡?」易云霜摸不透江灵月的意图,说道∶「别父离母的远嫁之事有何好艷羡的。」
「自古远嫁皆是不易,又何况长公主这般背井离乡。」
江灵月嘆了口气,又走近了一步,对易云霜宽慰道∶「我母亲也是从晋国嫁到了北梁,其中的酸涩滋味确实难言,但是只要能觅得如意郎君,倒也算不得苦,怕只怕所嫁非人……」
易云霜闻言微微抿了抿唇,却并不接江灵月的话。
江灵月也不恼,她示意侍女退下,这才凑到易云霜的耳边低声继续说道∶「恰如公主刚刚所言,若是无自保之力,那最终只能受人□□,公主离开晋国没了晋国陛下的护佑,也总该找找别的出路啊。」
「夫人的意思是要帮本宫另谋出路?」易云霜挑了挑眉,干脆利落地出声问道。
江灵月闻言却是一笑,说道∶「铱骅 我哪里有这个本事,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长公主可莫要放在心上,只是想着长公主忧心不已,怕是会因此伤了身子。」
「况且公主何须我来指点,我母亲从前便提起晋国的皇后出身名门,文采斐然,想来舜华长公主也是冰雪聪慧之人。」
「夫人竟也听过本宫母后之事?」
「远嫁凄凉,我母亲又不得父亲宠爱,平日常会怀念故国,偶尔也会与我说上一二。」
易云霜似乎是被江灵月的话有所打动,垂下了眸子对她说道∶「夫人说的没错,本宫确实在为此忧心不已,只是向来天不遂人愿,本宫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公主为镇北王世子所爱,何必这般消沉。」
江灵月看着正远远朝这边走来的言珩,勾唇道∶「言世子这不是就来寻长公主了吗?」
易云霜闻言一怔,遥遥和言珩对视了一眼,眉心不由得微蹙。
站在一旁江灵月微微一笑,对易云霜说了一声告辞,而后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侍女转身离开。
「夫人,您就这么走了,老爷不是说让您和舜华长公主趁机打好关系……」江灵月身旁的侍女回头瞥了易云霜一眼,有些担忧地说道。
江灵月眉眼间压着疲倦与厌烦,闻言说道∶「没见到镇北王世子来了吗?老爷那里我自然会去说的。」
侍女闻言也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江灵月抬了抬眼,视线却忽而落到了廊下,说道∶「那是哪位夫人的坠子掉了?」
「坠子?」侍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连忙上前把东西捡了起来,用绣帕包着递到了江灵月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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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是什么坠子,是个铜板。」
侍女看着帕子上有些古旧的铜钱,上面串了一根朴素的红绳,唯一还算值钱的便是绳上一金一银两个小小的珠子,她皱了皱眉说道∶「这好像长得和普通的铜板不太一样。」
江灵月低头扫了一眼,淡淡道∶「这是晋国的铜钱。」
「晋国的铜钱,那这不就是舜华长公主的东西吗?」
侍女有些纳罕,连忙说道∶「夫人,要不我们赶紧给舜华长公主送回去吧,这样也好和她多打点些关系。」
「有什么好送回去的。」
江灵月闻言眼中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嫌恶,语气生硬道∶「晋国长公主的身上岂会戴着这么寒酸的东西,我若是送回去了,还指不定怎么讨人嫌。」
说罢她随手便将铜钱丢进了一旁的积雪,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
一旁打扫落雪的杂役见状上前看了看雪中的铜钱,见上面还有一对金银珠子,悄悄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人注意到自己,连忙拾起了装进了自己的袖中。
——————
「世子怎么过来了?」
易云霜看着言珩越过周遭的红梅,径直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衣襟上还沾着落雪,眨眼间却又再次消融。
言珩闻言却不言语,只是把视线落到易云霜身后的叶瑛身上,易云霜顿时心领神会,对叶瑛说道∶「叶瑛,你先退下吧。」
叶瑛点头答应了下来,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确定叶瑛离他们距离够远,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言珩这才开口道∶「外面风寒,姐姐怎么一直站在这里?」
他本想伸手帮易云霜拢一拢身上的披风,但碍于叶瑛还是并未有所动作,只能和易云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刚刚在和辅国公夫人说话,便多耽搁了一会儿时间。」
言珩闻言轻轻皱了皱眉,问道∶「辅国公夫人?她可是有和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倒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说她母亲是晋国人士。」
易云霜见言珩这副模样不由得也拧眉问道∶「怎么了,她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只是怕姐姐听到了什么流言碎语。」
言珩嘴角上扬,刚想要对易云霜露出一抹笑容,却被易云霜不轻不重地瞪了一眼,他只得又有些不太甘愿接着保持着冷脸。
「你……」
易云霜犹豫了一下,可刚要说话之时,一阵冷风却突然迎面吹了过来,梅花上的碎雪簌簌的落了下来,被风夹杂着吹了过来。
易云霜连忙闭上了眼睛,可还是有些迟了,她感觉眼中一凉,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揉。
言珩见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上前问道∶「姐姐,怎么了?」
「眼睛里好像进东西了。」
「姐姐先别动,我看看。」言珩连忙握住了易云霜的手腕,制止了易云霜想要揉眼的动作,抬起她的下巴就要察看。
「你是云霜姐姐身边的侍女吧?」
梁玉舒原本正在前厅应付几位刚到的郡主夫人,却不料竟见到了梁玉莹正在一旁和冯川搭话,身边却不见易云霜的身影。
她略微一想便知梁玉莹定是见了冯川便什么都不顾了,估计直接把易云霜给抛下了,哪里还记得她的叮嘱。
梁玉舒只得匆匆与旁人告别,连忙原路返回去寻易云霜,直到见到叶瑛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忙问道∶「云霜姐姐去哪了?」
「公主正在和言世子说话……」
叶瑛一边对梁玉舒说道,一边微微侧过了头,脸色却勐然一变。
梁玉舒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言珩正掐着易云霜的下巴,低头似乎想要吻上去,易云霜略微有些挣扎都会被他制住,如同一只被困的小鸟。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刚刚帮易云霜吹了吹眼睛的言珩闻声抬眼看了过去,却见梁玉舒气势汹汹地朝他们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言珩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想要将易云霜护到自己的身后。
「三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言珩冷声问道。
「做什么?」梁玉舒冷笑了一声,眼疾手快地将易云霜拉了过来。
易云霜也没搞清楚状况,她的眼眶被她自己揉得通红,眼睫湿润,正有些懵然地看着梁玉舒,「三……三公主?」
「云霜姐姐,你别害怕。」
梁玉舒见状连忙安慰她一句,示意叶瑛照顾好易云霜,可视线落到言珩身上又变得凌厉。
「镇北王世子,这里不是镇北王府,容不下你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这等无礼之事!」
被叶瑛扶着的易云霜闻言和言珩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尴尬,言珩眉头越皱越紧,只得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能是怎样,我刚刚都亲眼所见,又岂能作假?」
梁玉舒瞪了他一眼,转头又看向易云霜问道∶「云霜姐姐,你放心,我今日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你就实话实说就好。」
易云霜愣了一下,叶瑛还在她的身旁站着,她顿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原本就湿润的眼眶登时就落下了眼泪。
「没什么,只是我眼睛里不小心进了些东西,幸亏有世子帮忙。」
易云霜有些委屈地垂下了自己的眸子,扯着自己的帕子说道∶「本宫突然想起来府上还有事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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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珩见易云霜落泪也是一愣,立马便反应过来了她的意图。
要说实话实说,这也确实是实话,可是看三公主的表情,摆明了是半点都不相信。
而易云霜却趁着用帕子拭泪的空档偷偷对言珩眨了眨眼睛,言珩便知道自己今天只能把这个登徒子的名头给应下了。
「本宫突然想起府上还有些事,三公主,我先告辞了。」
易云霜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勉强对梁玉舒挤出一个笑容。
梁玉舒张了张嘴,刚想要挽留,但最后还是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说道∶「我让人送云霜姐姐回去吧。」
易云霜摇了摇头拒绝了,只是快步带着叶瑛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临走时还颇为同情地看了言珩一眼。
言珩心下无奈,但也只能先应付眼前的梁玉舒,看着她不依不饶的样子,只怕此事便不能善了,回府之后必定又要被陵南长公主申斥。
—————
「公主,您没事吧?」
叶瑛小心翼翼地扶着易云霜上了马车,见她脸色不太好,试探性地出声问道。
「我没事。」易云霜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泪痕,闷声回答道。
叶瑛见状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说道∶「公主您是晋国长公主,镇北王世子岂能如此折辱于您……」
「他有什么不敢的,我是败国公主,往后也只能在北梁空耗一辈子。」
易云霜正说着话,眼泪却又落了下来,悽然道∶「再过一个月便是婚期了……」
「公主莫要哭了,今日三公主也说了会给您做主的,您不要担心。」
叶瑛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易云霜,只是见她眼眶含泪,心里也陡然有些不忍。
只是以她的身份,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拿着帕子帮易云霜擦拭眼泪。
「罢了,这也都是报应。」
易云霜轻嘆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只可惜本宫无法再助父皇成事,有愧父皇嘱託了。」
第33章
◎一捧红豆◎
也不知梁玉舒到底是怎么和陵南长公主说的, 此事虽然没有闹大, 但易云霜还是听见了几句风言风语。
青芝一边整理着箱笼里的物件,一边和易云霜说着今日听来的事。
「公主那日在赏梅宴受了委屈,听说陵南长公主得知此事后差点动了家法。」
「什么?」
易云霜正在翻着游记的手指勐然顿住了,连忙追问道∶「言珩没事吧?」
「言世子没事, 幸好镇北王及时拦下。」
青芝将箱笼里的香囊都归拢整齐, 又犹豫说道∶「言世子这般折辱公主,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公主不必为此费心。」
易云霜闻言却更是烦躁,随手把书搁到了一边,嘆气道∶「他要是真的敢折辱我, 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言珩这次实在是受我牵连, 当时我只一心记挂着不在叶瑛面前露出马脚, 只能藉此脱身。」
青芝愣了一下,倒是笑了笑, 「那公主就更不用担心了,左不过世子也没受罚, 要是公主想要弥补, 不如派人偷偷送些东西聊表心意也好。」
易云霜闻言思索了片刻, 点了点头,「这倒确实是个法子。」
见青芝都收拢了一个早上的东西了,易云霜也有些好奇地起身走了过去, 问道∶「你在弄什么呢。」
「公主前几日不是还在找那枚白玉扇坠吗, 我便想着正好趁这个时候收拾一下这些香囊扇坠。」
青芝侧了侧身, 好让易云霜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其实自打婚期定下来之后, 她们近来也都在忙着收拾归拢各种东西。
易云霜到底是晋帝明面上最疼爱的女儿, 又存了和北梁交好的心思,准备的嫁妆等物当真是担得起十里红妆四个字。
「本宫记得有一枚银纹云锦的翠竹香囊,是之前特地让绣娘做的,也在里面吗?」易云霜忽而出声问道。
「翠竹香囊……」
青芝沉思了半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起身找到了一个小匣子,打开递到了易云霜的面前。
「公主是说这个吧?」青芝笑道∶「公主之前说要将此物赠予言世子,奴婢便把它单独收起来了。」
「对,就是它。」
易云霜从匣中拿起香囊仔细打量了一下,香囊上的一丛翠竹挺拔凌然,竹叶苍翠欲滴,就连上面的纹路都格外细緻,可见绣娘绣工之精巧。
「公主若是想要装香料的话,库房里倒是也有。」
「不用香料。」
易云霜摇了摇头,忽而转头看向青芝问道∶「府上有红豆吗?」
「红豆?」
青芝怔了怔,说道∶「想来药房里应该是有的,奴婢一会去看看。」
「有就好。」易云霜抿唇一笑,将香囊放回了匣中,交代道∶「选一捧饱满红润的装进香囊,一会让兰音偷偷送到镇北王府吧。」
「好,奴婢一会儿就去办。」
「对了,兰音和叶瑛都去哪了,怎么一早上都没瞧见人?」易云霜顿了顿,忽而出声问道。
「叶瑛姑姑好像丢了东西,兰音便帮着一块在花园里找呢。」
「丢东西了?」易云霜闻言微愣,转而对青芝说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青芝连忙快步跟在了她的身后,一路跟着去了花园,兰音和叶瑛正在仔细搜寻着,其余打扫的僕役也在一起帮着找,见到易云霜连忙起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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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您怎么也出来了?」
叶瑛脸色有些苍白,神色也不像是平时那般镇定自若,慌慌张张的颇有些惶恐之态。
易云霜有些纳罕,但还是问道∶「找什么呢,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物什?」
叶瑛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只是一枚繫着红绳的铜钱,是奴婢父母所留下来的信物。」
易云霜闻言顿了顿,復而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丢的?」
叶瑛道∶「那日从赏梅宴回来之后便不见了。」
「可也有找过别的地方?」易云霜思索了片刻,问道∶「马车上可找过了?」
叶瑛苦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去找过好几遍了。」
「那想来是落在南苑了。」易云霜皱了皱眉,转而对兰音道∶「你一会儿去镇北王府禀告陵南长公主,问一下可否让南苑的僕从们都帮着找找,若是找到了,本宫必有重赏。」
「奴婢谢过殿下。」
叶瑛闻言一愣,而后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喜,连忙跪在了地上,易云霜示意青芝把人给扶起来,又道∶「你会画画吗?」
「奴婢愚钝,不通文墨。」叶瑛不知易云霜为何会突然问,但还是实话实说道。
「那你随本宫过来吧,你来说信物长什么样子,本宫来画。」
易云霜淡淡道∶「到时候找起来也方便一些。」
叶瑛闻言连忙起身跟着易云霜走进内室,兰音将宣纸在桌面上铺开,拿起墨条在一旁细细研墨。
「那枚铜板是什么样子的?」易云霜提笔问道。
「是一枚大晋元年所制的铜钱,上面刻了瑞雀纹,红绳大概有三寸左右,上面还有一金一银两粒珠子。」叶瑛解释道。
易云霜思索了片刻,在宣纸上缓缓勾勒出了铜钱的轮廓,时不时还有问一问叶瑛相关的细节,直到叶瑛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搁下了笔。
「拿着此物一起交到镇北王妃的手中。」
易云霜眉心微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突然改口说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前往镇北王府一趟吧,兰音,吩咐去备车。」
兰音连忙应下,却没想到刚刚走出房门,青芝却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
「青芝?」兰音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你刚刚去哪了,吓我一跳。」
「帮公主去装东西了。」青芝把香囊递到兰音的面前,努了努嘴道∶「公主让你一会儿把这个偷偷交给言世子。」
兰音却并未伸手去接,她摇了摇头道∶「公主改主意了,说是要亲自去一趟镇北王府。」
她仔细瞧着鼓鼓囊囊的香囊,疑惑问道∶「不过这里面是什么,装的银锭子吗?」
「是红豆。」青芝低声说道。
「红豆?」兰音眨了眨眼,「难不成言世子是喜欢吃红豆?」
「就知道吃,真是不解风情。」青芝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说道∶「红豆乃是相思之意啊。」
兰音有些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快进去吧,我去吩咐人准备马车。」
易云霜怕自己来的太过唐突,所以一早就命人先去镇北王府禀报,得知陵南长公主还在府上的消息后,这才动身前往王府。
陵南长公主一早就吩咐了人在外面等候,见马车停下,冉桂连忙迎了上来。
「公主来了,王妃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冉桂笑道。
易云霜点了点头,一路在冉桂的带领之下走进了镇北王府,却暗中对兰音使了个眼色,兰音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侯在了外面。
陵南长公主向来喜好听曲,因此特地请了外面的戏班子入府,便就近在后院搭上了戏台,让她坐在凉亭之中也正好可以尽收眼底。
易云霜款款走入凉亭之中,匆匆扫了一眼戏台上的光景,转而道∶「见过王妃。」
陵南长公主见到她明显非常高兴,连忙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身旁,又吩咐身边的侍女上茶,这才说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自打昨日得知赏梅宴一事之后,陵南长公主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易云霜,再加上怕言珩记恨易云霜又闹出些么蛾子,她也不敢轻易让言珩登门致歉,只想着寻个时间去见易云霜一面,却没想到易云霜倒是先过来了。
「我听玉舒说言珩前两日在赏梅宴时冒犯了你,确实是我和王爷管教不严,这才让他这般无法无天。」
陵南长公主面上有些愧疚,刚想让人把言珩带过来给易云霜请罪,却不料易云霜却连忙摇了摇头。
「王妃切莫责怪世子,许是三公主误会了,那日我眼睛里不慎被风吹进了东西,世子只是好心帮了我一下。」
「……是误会?」
陵南长公主狐疑地看了易云霜一眼,似是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实性。
梁玉舒可以跑到她面前说那日是言珩欲对易云霜行不轨之事,易云霜哭得梨花带雨地甩袖离开,怎么如今这说辞倒是大不一样了。
易云霜对此也始终面不改色,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半分破绽,含笑说道∶「是,只是误会而已,世子好心却因此受到责罚,我的心里属实不安。」
陵南长公主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虽然她的心里还是不太相信,但是易云霜都亲口说了,她也不好驳了易云霜的面子,只得转头看向身旁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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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告诉世子,那些没抄完的经书就先免了吧。」
易云霜闻言定了定心,转而又说道∶「其实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要事想要拜託王妃。」
「什么事?」陵南长公主笑了笑,说道∶「但凡是我能做主的都可以。」
易云霜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说道∶「那日我离开南苑时走的太过匆忙,不慎把东西落在了那里,不知王妃可否能让南苑的僕从帮忙寻一下。」
「这倒是不难,可是什么重要之物吗?」
易云霜从袖中掏出了早就画好的图纸递到了陵南长公主的面前,「是一枚繫着红绳的晋国铜钱。」
陵南长公主端详了片刻,转而唤了亭外的侍卫过来。
侍卫连忙走到亭中,拱手问道∶「王妃,您有何吩咐?」
「去让南苑的人四处找一找可否有纸上的铜钱,是昨日才丢的,再问问可是有人捡到了,本宫重重有赏。」
「是。」侍卫连忙接过了纸,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昨日才下了雪,若是不小心落到地上的积雪中,-那便难办了。」
陵南长公主轻轻嘆了口气,又对易云霜宽慰道∶「不过你莫要担心,让人仔细查查想来会有结果的,到时候本宫让他们送到你的府上。」
一旁的叶瑛听到这话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易云霜看了她一眼,对陵南长公主说道∶「那便有劳王妃了。」
陵南长公主含笑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戏台上正念着词曲的老生,说道∶「正好你过来了,这齣《白芍怨》是他们最拿手的。」
「白芍怨?」易云霜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老生走下了戏台,而换成了一位衣着朴素的青衣走了上来。
她平日里从不爱听曲看戏,更不知这些话本戏谱,一时间倒当真觉得有些新鲜。
陵南长公主见状连忙对身旁侍女道∶「把小班主叫过来。」
侍女连忙点了点头,而后匆匆带着一名年轻清秀的女子走进了厅中,说道∶「这是王妃和晋国的舜华长公主。」
「草民步寻柳见过王妃,公主。」
步寻柳年纪不算太大,但到底也算见过世面,因而毫不怯场脆生生地给两人行了个礼。
「小班主今日这齣白芍怨演的倒是极好,倒是和老班主在世时尤过之无不及。」
「谢王妃夸赞,草民父亲离世时最担心的便是这戏班子,更何况今日有幸在王妃面前露脸,草民不敢有些懈怠,只希望王妃和公主能看的尽兴。」步寻柳连忙说道。
「这北梁和晋国处处不同,也不知道这些你看不看得惯。」陵南长公主对易云霜说道。
下面站着的步寻柳一脸期待,易云霜含笑应道∶「看起来确实有趣,唱的词也好听,讲的似乎一对璧人被迫分离的故事?」
步寻柳连忙接话道∶「公主说的极对,这《白芍怨》讲的就是这么件事,最左边的……」
话说到一半,步寻柳后知后觉地勐然止住了话头,讪讪道∶「草民逾越了。」
陵南长公主闻言抬了抬眼,身旁的侍女连忙对步寻柳说道∶「这前面的戏都演完了,小班主不妨再细细地讲一讲。」
步寻柳见陵南长公主并未怪罪,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那边白色裙衫的是白芍,绛紫色锦袍的是刘京墨。」
「这白芍本是佛祖座下一株白色芍药所化,机缘巧合之下爱上了上京赶考的刘京墨,刘京墨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可是却次次无功而返,只能带着白芍回到家中。」
「刘京墨的父亲不喜欢白芍毫无门第,又从刘京墨的口中得知白芍为芍药花成精,便想将她献给皇帝,白芍得知此事后大为伤心,在佛祖的帮助下逃到了深山,从此遁入空门,不再谈情。」
步寻柳嘆了口气,说道∶「多情总被无情负,这有情之人往往被伤的最深。」
恰逢戏台上正演到白芍与刘京墨决裂之时,尖细的女声悽然唱道∶「怎奈何爱有别离,正所谓满眼空花皆虚幻……」
易云霜闻言手指骤然一紧,冰凉的指尖碰到了掌心,像是握着一段冰棱。
她勉强让自己的思绪稳定下来,说道∶「原来是这么一个故事,那这白芍当真是可怜。」
「这刘京墨一家负了白芍,后面也因为欺君之罪被满门抄斩,可见这也是因果报应。」陵南长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评价道。
然而易云霜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见兰音已经赶了回来,她顺势看向兰音,兰音心领神会,立马上前说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去喝药了。」
易云霜对陵南长公主歉意地笑了笑,说道∶「今日叨扰王妃了。」
「吃药可不能误了时辰,你看你的脸色还是这么苍白,不如明日再让宋诚过去给你诊一次脉,也好稳妥一些?」
陵南长公主握住易云霜的手,只感受到了一片冰凉,连忙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紫苏,去把本宫的手炉拿过来。」
「王妃不用再麻烦了,许是这几日在府中收拢东西有些累着了。」易云霜制止了侍女的动作,对陵南长公主解释道。
陵南长公主愣了一下,登时又道∶「你倒是提醒本宫了,这嫁娶之事繁琐,本宫已经在宫中寻了几个老成的女官,明日便让她们到府上帮着一起。」
「多谢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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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含笑答应了下来,这才带着兰音和叶瑛一起离开了凉亭。
————
言珩正淡定从容地端坐在书房内,只是他笔下动作未停,思绪却是越飘越远。
「世子……世子……」侍从急匆匆地推开了书房的门,神色中颇为惊喜。
言珩见状皱了皱眉,随手将笔搁到了一旁,冷声道∶「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世子,刚刚王妃派人说,您不必再继续抄这些经书了。」
「哦?」
言珩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他对自己母亲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可从来不会那种心慈手软会中途反悔之人,他挑了挑眉问道∶「这是为何?」
侍从连忙快步走到了桌前,刚想说话之时却勐然顿住。
言珩面前的宣纸上哪有半句经书的影,上面反反覆覆也就只有「易云霜」三个字。
「问你话呢。」
言珩轻啧了一声,把桌上的宣纸盖了起来,问道∶「母妃为何突然会改主意了?」
侍从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说道∶「舜华长公主今天过来了,想必是她为世子求的情。」
「姐姐来了?」
言珩闻言勐然间站起身来,对上侍从诧异的视线,他只得抵唇清咳了一声,掩饰住了自己嘴角的笑意,问道∶「人在哪呢?」
「啊?」侍从愣愣地问道∶「您是说舜华长公主吗,她刚刚已经离开了。」
「这么快?」
言珩的动作勐然间僵住了,难以置信道∶「她就这么直接走了?」
难道就没有提出说要来探望一下他,甚至都没有托人带几句话,就这么直接又干脆地走了?
侍从见状也有些尴尬,犹豫了片刻补充道∶「舜华长公主还陪着王妃看了会儿戏……」
言珩有些烦躁地又坐回了位置之上,正当侍从惴惴不安之时,外面却忽而又响起了敲门声。
「世子,您在里面吗?」
侍从闻声连忙小跑过去开了门,见冉桂站在外面,他登时松了口气。
言珩眉眼还有些不虞,抬了抬眼问道∶「刚刚舜华长公主身边的兰音托奴婢将此物交给世子,说是长公主特意所赠。」
冉桂将那枚翠竹香囊递到了言珩的面前,言珩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端详了片刻,却并未看出有何不同。
手指摸着香囊内鼓鼓囊囊地似乎是有什么珠子,他不明所以地打开,却见里面装着的是一捧红豆。
「……算她还有点良心。」
言珩登时明白了易云霜的意思,珍重地将香囊小心地放在了桌上,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侍从有些纳罕地看着他变脸的全过程,却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一捧红豆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难不成世子其实喜欢吃红豆?
第34章
◎喜帕◎
陵南长公主向来是言出必行, 第二日一大早, 宫里的两名女官就被内侍带到了府上,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姓李,是宫中嫔妃的教引姑姑,还有一位年轻的姓林, 曾经帮着筹备过镇北王和陵南长公主的大婚。
「李姑姑, 林姑姑,这边请。」
青芝先让人从库房里取了嫁妆册子, 这才将两人一路带入内室。
「见过舜华长公主。」
「两位姑姑请起,兰音,给两位姑姑上茶。」
易云霜搁下了手中的书本, 含笑道∶「您二位是镇北王妃所引荐的, 本宫自然信得过, 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 还望二位姑姑莫要见怪。」
两人见易云霜态度随和,不像是难相处的样子, 一时间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对方是晋国的长公主, 就算是性子再傲气些她们也不能得罪。
「青芝, 把册子拿给两位姑姑看看。」
易云霜对青芝点了点头, 青芝连忙把手中厚厚的两本嫁妆册子递给了两位女官。
「本宫不熟悉北梁的嫁娶之事,劳两位姑姑看看,里面可否有什么疏漏。」
两人随手翻了翻册子, 不禁也有些咂舌, 当年陛下将陵南长公主赐婚给镇北王的时候, 所赐的嫁妆便已是少见的丰厚, 却不料晋国长公主的嫁妆也是有过之无不及。
「公主嫁妆丰厚, 该有的一样不少,自然是挑不出错处来的。」
李姑姑合上了手中的册子,对易云霜笑了笑,问道∶「不知公主的喜帕可是已经绣好了?」
「喜帕?」易云霜闻言挑了挑眉。
「是,过几日尚衣局会前来把裁制好的嫁衣拿来给公主试穿,至于这喜帕,则是要由公主自己来绣。」林姑姑解释道。
「自己绣……」
易云霜面色闪过了一丝为难,问道∶「不能请绣娘来绣吗?」
李姑姑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照着北梁的规矩,这新嫁娘的喜帕要由新嫁娘自己绣好,再由夫君亲自挑开,这样才能白头到老,夫妻同心。」
「这怕是有些困难,本宫不通女红,连将布缝在一起都有些勉强,更何况是刺绣功夫。」易云霜摇了摇头。
「这……」
两名女官也没想到易云霜为难的理由竟是因为这个,一时间都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这外界都传闻舜华长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没想到竟然不会女红。
易云霜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她的母后文玉茗是文太傅的独女,才华满腹不输男子,就连对易云霜的教导也是与皇子们一样的史书经略,至于女红却是从来都不让易云霜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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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易云霜还有些反叛心思,但是后来被针扎了几次之后也就放弃了,反正宫中也有绣娘,她也无需太过操心这些。
林姑姑和李姑姑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若是平常的官宦家小姐,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最多也就是叮嘱两句不要被旁人知晓,但此番是帝后亲自主婚,嫁的还是镇北王府,若是真出了点什么岔子,她们也实在是吃罪不起。
「其实这女红倒也不难。」
林姑姑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公主若是不擅长女红,不如就绣最简单的如意纹,学个两三日就能上手,当年陵南长公主大婚时便是用的这个。」
「如意纹?」易云霜闻言顿了顿,但还是有些谨慎问道∶「可有具体的图纸?」
「有的有的。」李姑姑连忙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给易云霜指了指,「公主您看,这就是如意纹。」
易云霜眉头越皱越紧,问道∶「还有更简单的吗?」
「更简单的……应该没有了。」李姑姑翻了翻手中的册子,说道∶「剩下的便是鸾凤合鸣,鸳鸯戏水这些复杂的了,没一两个月是绣不好的。」
易云霜闻言颇有些头疼,但也只能无奈道∶「……那便选这个吧。」
两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如意纹好,事事如意,是吉祥的好意头。」
选定了喜帕的绣纹之后倒是简单多了,大部分事务都不需要易云霜参与,只需安心在府上准备出嫁便是,两名女官又交代了些规矩,这才告辞离开。
直到叶瑛将两人送走,易云霜才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之上,对身旁的兰音问道∶「兰音,你会刺绣吗?」
兰音闻言连忙摇了摇头,「公主,奴婢连穿针引线都费劲,哪里还会这种精细活。」
易云霜又侧头看向青芝。
「公主也别看奴婢。」青芝摆了摆手,「奴婢从小是在药房长大的,这针用在人身上还行,用在布料之上实在拿不出手。」
「那我也不用再问叶瑛了,总不能指望暗卫能帮我绣花吧。」易云霜苦笑道。
「公主何必这么担心,反正宫里的女官也不是日日都来,不如我去外面找个绣娘帮公主绣好,公主便说是自己绣的不就好了。」
「不妥,如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们,此事万一传出去了必会落人闲话,说轻点是为人懈怠,说重点可就是不敬帝后。」
易云霜嘆了口气,看着女官留下的纹样,越看越觉得无从下手,只得先让兰音取些针线和丝帕来,再找个绣工好的侍女来教自己,也好提前练练手。
然而她属实有些低估这东西的难度了,也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水平了。
叶瑛推门回来脸色不由得有些诧异,疑惑道∶「这……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青芝正拿着帕子帮易云霜的手指止血,七零八落的帕子被丢在了一旁,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一个怯生生的侍女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神色中颇有几分惶恐之意。
「没事,刚刚不小心被针扎了。」
侍女连忙跪了下来,说道∶「是奴婢不好,长公主恕罪。」
易云霜看了看完全不成型的帕子,嘆了口气,「没事,你起来吧,是本宫学艺不精。」
侍女闻言更是不敢应声,吓得浑身都有些发抖,易云霜只得先让她出去,自己再细细钻研一番。
「兰音,明日去绣院请个稳重点的绣娘吧。」
兰音连忙应了下来,又说道∶「公主也别绣了,这十指连心,刺一下可是疼的厉害。」
易云霜刚想要说话,房门却又被敲响了,叶瑛闻声连忙上前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侍女说道∶「叶姑姑,镇北王妃府的侍女来了,说是要给公主送东西。」
叶瑛转头看向易云霜,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把人请过来吧。」
陵南长公主派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日跟在她身边的紫苏。
紫苏走进室内,身后还跟着两名拿着锦盒的侍女,先给易云霜行了个礼,这才起身说道∶「王妃今早从库房挑了些首饰珠钗,想着公主可能会喜欢,便叫奴婢送了过来。」
侍女将珠玉琳琅的锦盒打开捧到了易云霜的面前,易云霜瞥了一眼,说道∶「劳姑姑替本宫谢过王妃美意。」
「公主客气了。」
紫苏含笑应了下来,又从自己的袖间拿出被丝帕仔细包着的铜钱,「还有便是此物,不知是不是公主所遗失的那枚铜钱?」
易云霜闻言凑过去看了一眼,一旁的叶瑛见状也有些惊喜,抿了抿唇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紫苏手中的丝帕之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铜钱,至于红绳和一对金银珠子却是无影无踪,不过最关键之物失而復得已是万幸了。
「确实是这枚。」
易云霜笑了笑,从紫苏的手中接过,随口问道∶「不知此物是从哪里找到的?」
「是南苑打扫的僕役在雪中捡到的,说是辅国公夫人丢弃的,他觉得可惜便捡了回去。」
紫苏有些惋惜道∶「只是那对金银珠子被他拿去买了酒,红绳也被剪断了,只剩下这个铜钱,因为是晋国的钱币,他无处可用,便随手拿给了孩子把玩。」
「是辅国公夫人丢的?」易云霜闻言一顿,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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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僕役听赵夫人说此物并不值钱这才敢过去捡的,想来是赵夫人以为此物无用,这才随手丢弃。」紫苏解释道。
「原来如此。」
易云霜微微笑了笑,神色不见半分不自然,她示意兰音送紫苏出去,这才把手中的铜钱递给了叶瑛。
「好好收着,莫要再丢了。」
「奴婢谢过公主。」
叶瑛连忙接了过来,摸着上面熟悉的纹路,一直彷徨不定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
「这铜板也是常见,幸好是在北梁,若是在晋国可就有人鱼目混珠了。」易云霜淡淡道。
叶瑛闻言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认得出来的,它是不一样的。」
那年冬天正逢雪灾,庄稼颗粒无收,她的父母把这个铜板和小半个馒头塞给她之后,便迎着风雪出去寻找食物,却不料便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三日后风雪渐停,她才被路过的叶璋救起。
这一枚小小的铜钱,便是她仅剩的念想,更是支持她这么多年寻找父母的支柱。
「公主大恩,奴婢无以为报。」
叶瑛知道自己身为暗卫的职责,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因此而背叛,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跪下谢恩。
「起来吧。」
易云霜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本宫也没什么需要你报答的,不过你若是真的有心……」
「不如就去查查辅国公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
教引的女官离开易云霜府上之后,并未直接回宫,反而是先去了镇北王府向陵南长公主回禀。
正逢陵南长公主正在和三公主梁玉舒说话,听闻女官前来回禀便让人直接带了进来。
「怎么样,舜华长公主那里都还算无恙吧?」
李姑姑点了点头,说道∶「王妃放心,一切皆好。」
「舜华长公主?」原本正在吃着点心的梁玉舒闻言忽而抬起了头,连忙把咽了下去,看向陵南长公主问道∶「姑母,您派人去云霜姐姐那里了?」
梁玉舒之前在陵南长公主那里告了言珩一状,原本是打算今日要去看望易云霜的,谁曾想今天一大早就听说陵南长公主免了言珩的责罚,她只得连忙过来问个究竟。
「如今还有不到半月就是婚期,自然是要提前准备啊。」
陵南长公主嗔怪地看了梁玉舒一眼,交代道∶「这几日事忙,你也少过去胡闹添乱。」
刚打算一会儿就去易云霜那里的梁玉舒闻言顿时蔫了下来,嘟嘟囔囔道∶「这成个亲的事能有多忙,不就是盖头一盖上个花轿,然后入洞房的事吗?」
陵南长公主听到她孩子气的话顿时哑然失笑,就连下首的两位女官脸上都带着无奈的笑意。
「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没羞没臊的。」陵南长公主手指点了点梁玉舒的鼻子,笑道∶「这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女官闻言也笑道∶「是啊,这婚嫁之事样样都是讲究,从对嫁妆单子,再到理顺流程,准备嫁衣喜帕都要亲力亲为,可不是一件累人的事吗?」
梁玉舒撇了撇嘴,说道∶「可我之前瞧着恪安郡主成婚时也就是走个过场,旁事都有管家和女官帮着打理。」
「有些事可不是交给旁人就能解决的。」
陵南长公主笑了笑,说道∶「等你以后成了婚,自然便知道了。」
她又好生叮嘱着两名女官要好生帮衬着易云霜,这才让人退下。
两名女官连忙行礼告辞,陵南长公主命侍女一路将她们送出了门,刚要坐上马车回宫之时,冉桂却将她们又拦了下来。
「冉桂姐姐……」
「你先回去吧。」
冉桂对带路的小侍女笑了笑,等到她离开,这才谦顺的对林李二人道∶「两位姑姑,世子有请。」
「这……」
两人有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稳重些的李姑姑开口问道∶「敢问姑娘,不知世子可是有何要事?」
「听闻两位姑姑正帮着舜华长公主筹备婚事,世子也只是关心一二。」
冉桂笑容不改,只是说道∶「还请两位姑姑随奴婢走上一趟。」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觉得有些不合规矩,但还是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言珩正在和周副将议事,修长如玉的手指一直把玩着手上的翠竹香囊,周副将眼尖地瞧见了,不由得出声问道∶「世子这个香囊倒是没见过,瞧着倒很是别致。」
言珩动作一顿,指尖划过上面精细的刺绣,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是最近新得的,确实别致。」
周副将愣了一下,心下顿时瞭然,见言珩的反应便知这十有八九定是易云霜所送。
侍从见冉桂带着两位女官过来,连忙推门进去禀报,「世子,两位女官已经来了。」
「既然世子还有客,那末将就先告辞了。」周副将闻言连忙起身告辞。
言珩点了点头,又嘱託道∶「好好去查查赵庚在京郊的宅子,不要打草惊蛇。」
「是。」
周副将默默退了下去,见门外站着的两个女官走了进去,他这才对等候在门外的冉桂问道∶「冉桂姑娘,这宫里的女官怎么今日也来了?」
「舜华长公主正在府上筹备婚事,王妃请两位女官去帮衬些,也好放心。」冉桂笑道∶「时辰不早了,奴婢送大人出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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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劳烦冉桂姑娘了。」周副将摇了摇头,说道∶「姑娘还是进去伺候吧。」
言珩抬眼看了下首的女官一眼,抬手让他们免礼,这才说道∶「听说母妃请了两位姑姑去舜华长公主府上帮衬准备婚事,不知一切可都顺利?」
「是,舜华长公主安心在府中待嫁,一切皆好。」李姑姑小心谨慎地回答道。
言珩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姑姑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舜华长公主身子不好,只得有劳二位了。」
「是,奴婢定会尽心尽力。」
他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侍从,侍从连忙心领神会,将两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了两名女官的手中。
「世子,这万万不可,奴婢不敢领受。」
两人手里握着厚厚的荷包,连忙起身就要跪在地上,要说这赏赐,虽然陵南长公主和易云霜也都赏过了,但言珩再赏赐些照理也不奇怪。
可是这向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赏赐太过丰厚却也未必就是好事。
「两位姑姑别客气,世子既然赏了,您二位接着就是了。」
冉桂眼疾手快地将两人扶了起来,笑眯眯道∶「这些只是一点心意,两位姑姑若是差事办的好,世子自然另有赏赐。」
两人到底还没被金钱迷了眼,只得谨慎问道∶「不知世子可是有要事要交代。」
言珩手指轻敲着桌子,清俊的面容之上平静无波,可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到两人身上之时,却让人倍感心惊。
冉桂顺势对两人说道∶「两位姑姑也知道,世子这几日不便去长公主府上探视,但心里一直记挂着长公主,如果遇到些难处,还望二位能递话过来,好让世子也为长公主分担一二。」
李姑姑闻言倒是松了口气,连忙笑道∶「世子和舜华长公主可当真是一对璧人。」
「只是若说是难处……」她犹豫了半响,这才说道∶「别的倒还好,只是舜华长公主不擅女红,这喜帕绣起来也有些困难。」
「不擅女红?」
言珩闻言动作忽而一顿,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诧异,视线落在桌上放着的翠竹香囊之上。
冉桂见状连忙问道∶「两位姑姑可是听岔了?」
「奴婢万万不敢有所虚言,更不敢欺瞒世子。」李姑姑不知为何气氛忽然大变,只得低下了头。
林姑姑也赶紧接话道∶「是啊,今日奴婢二人前往舜华长公主府上,带着喜帕的纹样请公主挑选,但公主说她不通女红,就连最简单的如意纹绣起来都有些困难。」
言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问道∶「那便请个绣娘把喜帕绣好便是,何必要劳动长公主亲自来绣。」
「世子有所不知,这新嫁娘自己绣喜帕既是为了求个好意头,也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皇后娘娘特地赐了红帕子,奴婢也只能照做。」
见言珩面色似有不虞,李姑姑忙说道∶「舜华长公主聪慧过人,想来必是一学就会,世子无需担心。」
「我听说这刺绣功夫都是从小学起的,这针若是扎到手了怎么办?」
李姑姑脸色微滞,只得讪讪说道∶「这刚开始学,总是会被扎几次的,等熟练以后就好了。」
言珩闻言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又嘱託了几句,便让冉桂好生把人送出去。
等到门扉彻底合上,他这才转头看向身旁的侍从,说道∶「去传话给长公主,让她不要再绣了,免得伤着手。」
「啊?」侍从闻言眨了眨眼,疑惑道∶「世子,那这喜帕怎么办啊?」
言珩闻言瞥了他一眼,说道∶「去寻个口风严实的绣娘帮长公主绣了便是,旁人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那两个女官想来也不会出去乱说。」
「世子,这不妥啊。」
侍从连忙摆了摆手,劝解道∶「这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总是有些道理的,喜帕这么重要的东西要是交给了旁人怕是有损夫妻之运啊。」
「你还信这个?」
言珩听到这话登时挑了挑眉,没好气道∶「人家晋国也没这规矩,怎么不见晋国的夫妻全部分道扬镳啊?我就不信这北梁出嫁的女子就各个都会绣花。」
「这晋国有晋国的规矩,和北梁自然是不一样的,而且这喜帕也是新娘子的心意啊。」
侍从低声劝解道∶「世子可别不信,我见过好几个随便找绣娘绣喜帕的,要么是对家里安排的婚事不满,要么就是太过骄纵,没几年就都和夫君和离了。」
「世子你想啊,这女人要是对自己的婚事都这般随意不上心,成婚之后还能对自己的夫君上心吗?」
言珩闻言沉思了片刻,倒确实觉出了几分道理,吩咐道∶「那你赶紧把东西准备准备,再去请个稳重的绣娘。」
侍从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道∶「是,一会儿我就派人都送去长公主府上。」
「送到长公主府上做什么?」
言珩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告诉长公主,让她安心歇着吧,喜帕之事不用她忙活了。」
第35章
◎大婚◎
「这话是言珩说的?」
正在和绣娘认真学着如意纹怎么绣的易云霜闻言挑了挑眉, 手上倒是把针线给放下了。
「没错, 是冉桂姐姐亲自过来说的,想来不会有错。」
青芝帮易云霜倒了一杯茶,说道∶「公主,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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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指尖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她淡淡道∶「既然言珩都这么说了,那本宫何必再费心思, 照做便是。」
「是,这样再好不过了,公主还不用额外受这份罪。」兰音闻言倒是高兴, 连忙把桌上的那些缎子丝线都给收了起来。
「按说这时辰宫里的两位姑姑也该来了, 怎么现在都还不见人影呢。」青芝奇怪问道。
「这有什么。」兰音随口说道∶「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也正常啊。」
叶瑛却在这时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她在易云霜身边站定, 转而瞥了一眼兰音和青芝,低头道∶「公主。」
易云霜微微皱了皱眉, 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兰音和青芝连忙点头应下,带着绣娘一起离开了, 直到房中只剩下易云霜和叶瑛两个人, 她才问道∶「可是父皇又有什么吩咐?」
「并非是陛下的吩咐。」
叶瑛低头说道∶「昨日公主让奴婢去查辅国公夫人, 如今有了些眉目,奴婢便前来禀告公主。」
「这么快?」易云霜挑了挑眉,搁下了手中的茶盏, 随口道∶「看来你们暗卫的眼线倒是不少啊。」
叶瑛知道易云霜有意调侃, 她只得说道∶「公主的吩咐奴婢不敢不尽心尽力。」
「这辅国公夫人名叫江灵月, 是礼部侍郎江泰的庶长女, 生母出身不高, 只是晋国到北梁往来的行商之女。」
「身份倒是不高,只是我瞧着辅国公已经年过四十,这江灵月年岁倒是不太。」
「是,这江灵月并非是辅国公的髮妻,而是辅国公的继室。」
叶瑛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外界都说是辅国公对江灵月一见钟情,这才将人娶回了府中,只是奴婢打听过了,似乎是辅国公趁着酒醉□□了江灵月,江泰怕家门受辱,所以求到了梁帝前,辅国公这才会娶她为续弦。」
「竟还有这等事?当真是猪狗不如。」
易云霜脸色冷了冷,又问道∶「还有别的吗?」
「其余的奴婢还不敢确定,等到查清之后,再来禀报公主。」
易云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起那日言珩如临大敌的表现,她思索了片刻问道∶「我记得辅国公名叫赵庚?」
「是,公主说的没错,确实是叫赵庚。」
「顺便也去查查他的底细。」
「奴婢遵命。」
「公主,李姑姑和林姑姑来了。」
还未等叶瑛离开,兰音连门都没来得及敲,急匆匆地就推门走了进来,声音里甚是喜悦。
「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易云霜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但到底也没生气,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兰音闻言抿唇笑了笑,连忙凑到易云霜身边说,「公主,李姑姑和林姑姑正在外面候着呢。」
「来就来了吧,怎么高兴成这样。」易云霜敲了敲兰音的额头,说道∶「知道的是宫里的女官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心上人来了呢。」
「公主别打趣奴婢了。」
兰音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尚衣局的人也来了,说是公主的嫁衣已经裁制好了,今日特地拿来给公主试穿呢。」
「嫁衣?」易云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前几日女官确实提起过此事。
「那快把人请进来吧。」
「是。」
兰音高兴地应了下来,忙不迭地跑了出去,一会儿就把人给带了进来。
「奴婢见过舜华长公主。」两名女官的脸上也带着笑容,对易云霜介绍自己身后的几人,「这几位是尚衣局的绣娘,今日特地前来为公主重新裁量尺寸。」
身后的几人连忙捧着手中的东西走上前来,易云霜略微看了一眼,神色倒并未有太多的惊喜,只是淡淡地说道∶「有劳诸位了。」
————
「世子,您别绣了,若是让王爷和王妃知道了可怎么办。」
侍从站在一旁越看越着急,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把言珩手中的针线给抢过来。
言珩倒是完全对此置若罔闻,学着绣娘的模样穿针引线,连眼睛都没有抬,说道∶「你不说,那就不会有人知道,你若是想出去乱说,我也不拦你。」
在旁边指点的绣娘虽然一言不发,但心里其实也有些诧异。
这向来请她指点教导绣工的人也不少,但大多都只是闺阁小姐,今日也是第一次见竟会有世家公子过来请她教导绣工的,就算是惧内的男子都不见会做出这般事情,更别提是赫赫有名的镇北王世子。
只不过这给的钱也确实多,她只管拿钱办事,世家大族的私隐她是半点都不敢窥探。
「世子,您就把针放下吧,左不过绣娘来绣也是一样的。」
侍从在一旁苦苦劝解,试图还拉一旁的绣娘一起,「刘夫人,您也劝劝啊,这世上哪有男子绣喜帕的道理。」
绣娘闻言脸色一僵,似是不太愿意趟这趟浑水,但仔细打量了一眼言珩手中的喜帕,眼中却忽而闪过了一丝惊奇。
「这……世子今日可比昨日要精益多了。」
明明昨天言珩还是连穿针引线都费劲,更是分不清各种针法,可是今日却大不一样,绣娘看着上面精緻的轮廓和针法,倒真的挑不出什么错处,瞧着不像是第一次,更像是练习过无数次一般。
言珩颇为满意地打量着手中的成品,但其实心里也隐约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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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事做起来越发行云流水,尽管也是第一次尝试,可是有时还未等绣娘指点,他便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仿佛是身体的本能一般。
再加上这几日每夜都做着奇怪的梦,让他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出神。
「世子……世子您没事吧?」
言珩勐然间回过神来,有些掩饰地轻咳了一声,说道∶「怎么了?」
「您赶紧把这些东西放下吧。」侍从脸色急切,连忙又重复了一遍道∶「刚刚王爷派人过来了,说是请您去书房议事。」
「知道了。」
言珩随口答应了一声,又将手上的东西都仔仔细细地收好了,这才动身前往镇北王的书房。
「世子可算来了,王爷一直等着呢。」门外守着的侍卫见言珩来了连忙将门打开请言珩进去。
镇北王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微微抬了抬眼,问道∶「怎么才过来?」
言苍川生的儒雅,再加上平日里向来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甚少露出这般严肃的神色,若是让外人看来必然觉得惶恐。
不过言珩对此倒是熟视无睹,他慢悠悠地坐在了下首,说道∶「路上耽搁了,父王可是有事要交代?」
镇北王倒也不和他废话,直接把桌上的书信递给了他,「这是今早探子的回报,说是帐本在赵庚京郊别院的暗室中找到了,只是碍于不敢打草惊蛇,只是抄录了几页回来。」
「真的在京郊别院?」
言珩闻言却并未露出欣喜之情,他的眼中划过了一丝惊诧,像是也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他连忙展开了手中的书信,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确认了一遍镇北王的所说的话。
镇北王听到这话动作一顿,问道∶「怎么这么说,不是你派人过去查的?」
「是,没想到真的会瞎猫碰上死耗子,赵庚竟会真的藏在京郊别院。」
言珩敛了敛神色,随便找了一个藉口煳弄了过去,只是眸中的神色却是越发冷了下来。
镇北王倒也没有过多追究,只是復而又换了个话题,说道∶「此事我已让人禀报陛下,具体之后怎么做还得看陛下的意思,正好婚期将至,你也正好趁此机会歇一歇。」
然而言珩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一般,眼神怔愣地盯着手里的书信,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镇北王见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喊道∶「珩儿。」
「嗯?」言珩被镇北王这么一喊,这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问道∶「父王刚刚在说什么?」
「你愣什么神呢?」镇北王出声问道。
「没事,只是在想赵家是否还有其他同伙。」言珩随口说道。
「此事你便无需担心了,这几日还是好好准备大婚吧。」镇北王转而问道∶「听闻你这两日一直都待在书房里?」
言珩神色不改,淡淡道∶「有些事要忙,一时脱不开身。」
「又是为了舜华长公主的事吧?」
镇北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是喜欢就好好待人家,都是马上要成婚的人了,别总是惹出些是非来,让我和你母妃都跟着担心。」
言珩点头应了下来,只是神色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镇北王见状也只得嘆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他先退下了。
言珩有些恍神地走出了房门,心中的猜测却是越来越清晰,先是易云霜府上的鞦韆,后又是赵庚京郊别院的暗室,让他不得不相信。
「世子,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在门外等着的侍从连忙迎了上来,见言珩面色冷寒,一时间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遭到了镇北王的斥责,顿时说话也越发地谨慎了起来,「您要不回去先歇一歇?」
「不必了,你去一趟舜华长公主府上。」
言珩神色微微缓和,说道∶「告诉她过几日我会让人把喜帕送去,让她不必担心。」
————
大婚当日果然同钦天监所说的一般,是个极好的吉日。
接连几日的小雪过后,天气虽然还是有些冷,但是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日光和煦温暖,消解了空气中的严寒。
易云霜天还未亮便被人给喊了起来,东西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被女官们压着梳妆打扮了将近两个时辰。
「公主别担心,下了花轿之后跟着世子走便是。」女官一边帮易云霜戴上凤冠,一边叮嘱道∶「一会儿陛下和皇后娘娘会亲自为公主和世子主婚,公主别担心。」
易云霜刚想点一下头,可是头上顶着这么一顶沉重的凤冠,顿时连脖子都觉得有些不适,只得嘆气道∶「这凤冠戴的可当真累人。」
「是累人,不过这凤冠还得戴上一天呢,等到掀了盖头才能摘下,公主暂且忍一忍吧。」
女官又帮易云霜插上了一支金钗,闻言也笑道∶「这凤冠上镶着的红宝石和明珠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虽然重是重了些,但这才衬得出公主风华绝代。」
「是啊,公主这么打扮果真是好看。」
兰音和青芝站在一旁帮忙,见易云霜妆扮完连忙出声说道。
易云霜平时总喜欢素净的颜色,这种耀眼夺目的红色她从未穿过,却不料倒也十分合适,因着是在冬天出嫁,这嫁衣倒是比平时的都要厚重一些,上面的刺绣华美精緻,金线的光泽在日光之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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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仔细地帮她上好了口脂,鲜艷的颜色仿佛是洁白落雪中藏着的花瓣。
易云霜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恍神,她轻轻勾了勾唇,镜中的女子也是嫣然一笑,明明是她自己的面容,她却总觉得有些陌生。
「公主,时辰不早了,该准备着了。」女官看了看时辰,主动出声提醒道。
一旁的兰音连忙从托盘之上拿过喜帕,捧到易云霜的面前,「公主,这是世子送来的喜帕,这绣的可真是精緻。」
易云霜垂眸看了一眼,淡淡道∶「走吧。」
眼前被红色的帕子遮住,隐约透出外面的日光,易云霜任由兰音将自己扶上了花轿,听着外面喧嚣的鞭炮声,心却越来越沉静。
也不知走了多久,花轿才渐渐停了下来,轿帘被轻轻掀开,一只修长的大手轻柔地带着她走了出来。
似是怕易云霜紧张,言珩小声宽慰道∶「姐姐,你别怕,跟着我就好。」
今日乃是两国结为姻亲的大喜之日,梁帝和皇后对此都很是重视,但也到底顾及着易云霜的身子单弱,见过礼走了流程之后便也算是礼成了。
易云霜由女官带路走进内室,红盖头将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的,只能靠女官在一旁提醒。
「世子妃小心脚下。」
女官小心翼翼地将易云霜扶到了床边,又帮她理了理嫁衣,这才说道∶「世子妃坐在这里等世子便好,一会等世子过来这盖头才能掀呢。」
易云霜看不见面前的情况,只能端坐在床边,手中还被塞了一把玉如意,身旁的两位女官正一错不错地站在她的旁边。
一大早到现在水米未进,头上还顶着沉重的凤冠,易云霜能听到外面的丝竹之声,还有身旁龙凤喜烛燃烧的声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越发晕眩,就连眼前都有些发黑。
半响,她才总算听见了门扉被打开的声音。
「冉桂姑娘?」女官闻声抬起了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王妃说两位姑姑辛苦了,正要给两位姑姑看赏呢,两位姑姑先过去吧,这里有我便好。」冉桂笑道。
「这……」女官闻言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世子还没来,我们也不好直接离开,劳冉桂姑娘禀报王妃,我二人一会儿在前去谢恩。」
按理说这赏都是等到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之后才有的,若是她们现在走了,难免会落得伺候不周的罪名。
「两位姑姑放心吧,一切有我担着呢。」
冉桂看透了她们两人的想法,连忙说道∶「世子还在前面招待宾客,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领个赏的时间也没多久,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
易云霜听到了声音也开口道∶「两位姑姑先去吧,毕竟是王妃的一番心意。」
左边的女官原本还想推拒,身旁的人却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也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那就有劳冉桂姑娘了,世子妃,我们去去就回。」
冉桂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她们离开后,连忙关上了房门,帮易云霜掀开了盖头,又将桌上的糕点端到了她的面前。
「世子妃,世子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您先吃点东西垫垫吧。」
易云霜猝不及防被掀开了盖头,一时间都有些怔愣,问道∶「不是要等世子来了才能掀开的吗?」
「没关系,一会儿再盖上就行了。」
冉桂又帮易云霜倒了杯茶,小声说道∶「世子担心您会饿着,特地让奴婢过来一趟,您快些吃吧,一会儿她们就要回来了。」
易云霜接过糕点尝了一口,绵软的白玉奶糕入口即化,倒是缓解了她的不适。
她咽下了口中的糕点,这才问道∶「那世子何时才能过来。」
「刚刚才送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想来还要再等上半个时辰吧。」
冉桂低声回答道,又端了一盘新的到易云霜的面前,对上易云霜疑惑的视线,她小声道∶「一样吃一点才不容易被发现。」
易云霜瞭然地点了点头,只是她唇上还摸着口脂,只能小心翼翼地小口吃着。
窗户却轻轻被敲了敲,「冉桂姐姐,她们快要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冉桂闻声也有些慌乱,连忙将糕点搁到了一旁,又帮易云霜整理好了盖头,这才起身站在了一旁。
两名女官推门走进,虽然见到桌上糕点的摆放位置有所变化,但她们还是只当没看见,点头笑道∶「有劳冉桂姑娘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冉桂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默默退了下去。
易云霜吃了些东西倒也好多了,端坐着等了许久,才又听到门被打开了声音。
女官见到来人连忙行礼,「见过世子。」
易云霜听到动静却忽而紧张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嫁衣,安静地等待着。
毕竟今日是帝后主婚,再加上言珩一直声名在外,又顶着一张冷淡的面孔,一时间倒也真的没有人敢灌他的酒,他随便应付了一圈便将剩下的事都交给了镇北王。
女官将放着喜秤的托盘端到了言珩的面前,笑道∶「请世子为世子妃掀开盖头吧。」
言珩拿过了托盘上的喜秤,凝视着易云霜半响,这才轻轻帮她挑开了盖头。
易云霜微微抬眸,原本清冷的面容被身上的嫁衣更衬出了几丝妩媚,盈润的眸子在烛火的照映之下仿佛含着一汪春水,直直地撞入了言珩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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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珩神色微顿,耳畔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绯红。
「请世子和世子妃共饮合卺酒。」
女官将合卺酒端到了两人的面前,言珩顺势坐到了易云霜的身旁,两人端起了酒杯,对视了一眼之后一饮而尽。
「礼成。」
两名女官眉开眼笑地行了一礼,「恭贺世子,世子妃大喜,愿世子和世子妃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言珩轻轻握住了易云霜的手,对她们笑道∶「两位姑姑辛苦了,随冉桂下去领赏吧。」
两人闻言连忙起身退下,不敢再继续打扰两人。
易云霜和言珩两人默默对视着,一时间室内安静地只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声音,直到易云霜出声打破了沉默。
「这个凤冠……我能把它摘下来吗?」易云霜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凤冠,小声说道∶「实在是太沉了。」
「那我帮姐姐把它摘了。」
还在看着易云霜愣神的言珩闻言连忙清醒了过来,伸手将易云霜头上的凤冠小心翼翼地拆了下来。
只是易云霜今日梳的髮髻太过复杂,言珩又不敢粗暴地拆解,只能慢慢地将髮髻间的簪钗取了下来,鸦青的长髮蜿蜒在他的手中,他微微抬了抬眼,看到了易云霜清冷似玉的面容,还有唇上的一抹嫣红。
「姐姐今天格外好看。」
言珩眸色渐深,轻轻将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却只是浅尝辄止,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安静地帮她拆着髮髻。
易云霜并未曾挣扎,她的视线落到了言珩身上穿着的红色锦袍之上,似是有些犹豫,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姐姐饿了吗?」
言珩将凤冠放在了一旁,视线却始终不敢去看易云霜,说道∶「我刚刚让人备了些菜,姐姐先用一些吧。」
然而还未等他出声唤冉桂进来,易云霜手指却扯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饿,刚刚已经吃了些糕点了。」
易云霜平日里素来不喜装扮,因着今日大婚,她原本干干净净的指尖都特地染上了鲜红的蔻丹,言珩低头看着易云霜扯着自己袖子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言珩的眼神太过复杂,易云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衣袖,刚想收回之时却勐然被言珩抓住。
「今日怎么没带那对翡翠镯子?」
言珩的视线落到了易云霜细弱的手腕之上,上面戴着一对白玉镯子,他神色凝了凝,眼中的笑意始终未达眼底,问道∶「你不喜欢吗?」
「什么?」
可能是言珩的眼神太过具有侵略性,易云霜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丝茫然,问道∶「是皇后娘娘赏的那对吗?我想着穿着嫁衣有些突兀,就没有戴。」
「……皇后赏的?」
言珩闻言一怔,手中的力道却不由又松了下来。
易云霜连忙趁此机会收回了自己的手腕,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如今腕子上更是留下了一圈红痕,看着煞为吓人。
「姐姐没事吧?」
言珩眼中闪过了一丝慌张,连忙把她的手腕捧起来吹了吹,「抱歉,是不是弄疼你了,我给你找个药膏擦一下吧。」
「没事,不怎么疼。」
易云霜任由言珩轻柔的揉着自己的手腕,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言珩从推门进来之时就有些奇奇怪怪的,和平日大不一样,就连说话都是没头没脑,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言珩闻言只是垂下了眸子,挡住了自己眼中的神色,解释道∶「我今日太高兴了,一时间便多喝了几杯,脑子煳涂了,姐姐莫怪。」
易云霜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和言珩之间距离这么近,自然能闻到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酒气。
言珩这个藉口找的并不高明,但她也并不打算直接拆穿,只是手指紧了紧,轻声说道∶「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也早些安置吧。」
「我还不困,姐姐先睡吧。」
言珩眼光似是有些闪躲,像是想靠近易云霜但却不敢更近一步,和易云霜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他努力别开了自己的视线,说道∶「姐姐今天也累了,我让人进来帮姐姐梳洗吧」
易云霜抿了抿唇,面上闪过了一丝无措,似是不知言珩突然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努力回想女官对自己的那些教导,嗓音都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小声试探性地说道∶「夫……夫君不一起吗?」
还未等话说完,易云霜便惊唿了一声,突然被言珩按在了榻上。
「姐姐,你刚刚喊我什么,再喊一次?」
「我不说了,你快起开。」
易云霜面上浮现出一丝羞恼,手抵着言珩的胸膛想要推开他,可是男女之间力量本就悬殊,更何况两人之间体型差的也大,言珩轻轻松松就单手将易云霜的双手按住了。
言珩打量着身下易云霜惊慌失措的表情,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兽徒劳地挣扎着,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捏了捏易云霜气鼓鼓的脸颊,笑道∶「你的脸好红。」
易云霜闻言更是羞恼,顿时挣扎的更厉害了,催促道∶「你赶紧放开我!」
可是言珩却置若罔闻,他的手指沿着脸颊划下,停在了细白的颈子之上,易云霜最脆弱的地方就展露在他的面前,甚至毫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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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埋在了她的颈窝啄吻,易云霜无处躲避,只得颤抖着声音推拒道∶「明日还要去见礼呢,会留下印子的。」
言珩闻言倒是爽快地停了下来,他抬眸看向易云霜,手指却把玩着嫁衣上扣子,指尖顺着衣领滑了进去,噙着得逞的笑问道∶「那就只能换个地方了。」
「别这样。」
易云霜越想越觉得自己掉入了陷阱,只得推着他的手臂拖延着时间,「还没有梳洗……」
「我帮姐姐洗。」言珩把易云霜抱起,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她的耳边,含笑道∶「我绝对会帮姐姐洗的干干净净。」
第36章
◎冰草◎
「这对镯子很衬你。」
易云霜感到手腕一阵冰凉, 她很想挣脱, 却发觉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周遭的空气都冷的吓人,她的唿吸仿佛都要被冻住了,面前站着的人却无动于衷,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唿救。
「想想晋国的万里河山, 再想想晋国皇室仅存的血脉,你确定你还要接着用这种态度来对我?」
「你哭了?」那人有些诧异, 而后又是惋惜,「你怎么现在就哭了。」
那人轻嘆了一声,指尖微微挑起了她的下巴,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游走一般渗进了她的肌肤, 易云霜看到了言珩熟悉的面容, 明明是笑着, 可是脸色却越来越冷。
「姐姐,你是在怕我吗?」
易云霜勐然睁开双眼, 唿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怔怔地看着虚空, 心悸后怕的感觉还未完全消散, 似是在确认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做噩梦了吗?」
身旁一双温热的手见状轻轻将她揽住, 言珩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我在这里呢,没事的。」
易云霜闻言嵴背勐然僵直住了, 她微微抬了抬眸, 对上了言珩满含担忧的清俊面容,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 下意识地伸手就推开了他
言珩一时不妨被易云霜推开, 眼中也闪过了些许诧异,但是见到易云霜有些害怕的瑟缩在一边,他不禁有些担心。
「怎么了?」
他伸手想要把易云霜从被子里拉出来,可是易云霜对他甚是抗拒,手里死死拽着身上裹着的锦被,把这个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保护伞。
「是不是我昨夜伤着你了?」
言珩微微皱了皱眉,直接把被子带人都抱进了怀里,可是手却顺着被子的缝隙探了进去,似是要自己确认一番。
易云霜感受到言珩的手碰到了她的腰,连忙再次挣扎了起来,可惜身上的被子刚刚还是引以为傲的保护伞,现在就成了困住她动作的利器。
察觉到言珩的手指逐渐下滑,她身子一僵,现在顿时彻底清醒过来了,连忙回答道∶「没有没有,你快松开我!」
言珩这次却没管易云霜的抗拒,只是柔声哄道∶「别动,我看一下。」
「我真的没事!」易云霜按住了言珩在她身上作乱的手腕,脸死死地埋在被子中,强调道∶「我现在好得很!」
「可是我昨夜给你换衣服的时候……」
羞愤欲死的易云霜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言珩的嘴,堵住了言珩未说完的话。
言珩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脸色微红的易云霜,忽而勾了勾唇,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她柔软的掌心。
易云霜顿时如同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的手,想起言珩昨夜无休止的索求,她现在还浑身酸疼,顿时眼带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言珩却丝毫没有感到半分威胁,他趁机把易云霜从厚厚的锦被之中挖了出来,将人抱坐在腿上,这才笑道∶「姐姐这么害羞?」
易云霜看着他得意的表情,恨不得现在就上嘴咬他一口,咬牙切齿道∶「我可不想某些人一样没脸没皮。」
「姐姐说的对。」
言珩闻言也不恼,反倒是将头伏在易云霜的颈窝轻笑,手指却非常不老实地在寝衣的扣子上打着转,「既然我都没脸没皮了,那也不差再过分一点了。」
易云霜连忙把他的手给拂开,小声道∶「你别闹了,一会儿还得入宫觐见呢。」
「外面雪下得甚大,一早内侍就过来传话了,说等天气好些再去拜见即可。」
言珩忍不住又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吻,补充道∶「至于父王和母妃那里,我也派人去说了,晚点也没事的。」
「别碰我,赶紧起来!」
易云霜闻言脸色却是越发羞愤,连忙就要推开言珩起身,她可不想大婚第二天就落下个懒怠的名头,惹的旁人议论纷纷。
言珩拗不过她,只得嘆了口气,也跟着她一同起身,指尖仿佛还残存着温软的触感。
衣物早就被整齐地搁在了一旁,是昨夜便让人备下的,因着是大婚的第二日,颜色依旧是鲜亮的绯红色,言珩拿了过来,刚想帮易云霜换上,却被易云霜一把夺了过来。
对上易云霜警惕的视线,言珩无奈道∶「这宫装穿起来繁琐,我帮姐姐换上吧。」
「不必,你出去,我让兰音进来帮我换。」易云霜坚决不愿妥协。
言珩闻言也只得同意下来,转而唤了外面候着的叶瑛进来,只是他的视线落到叶瑛的身上,脸色忽而冷了冷。
叶瑛低眉顺目地走到易云霜的面前,一边帮她整理着腰带,一边低声说道∶「知晓公主昨日大婚,陛下也传书过来问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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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慢吞吞地在妆檯前坐下,任由叶瑛帮她挽起了髮髻,出声问道道∶「父皇怎么说?」
「陛下交代公主莫要忘了正事。」叶瑛犹豫了半响,提醒道∶「公主,您该抓紧一点了。」
「如今也无战事,言珩又是赋闲在京中,本宫有什么办法。」
「镇北王是梁帝的心腹,近来西蛮又不太安分,不知北梁是否有意出兵攻打……」叶瑛小声道。
易云霜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淡淡道∶「眼下年关将至,就算是要打,也要等到过完年再说才是。」
「是。」叶瑛点了点头,又突然说道∶「奴婢知道公主惦挂着七皇子,前几日七皇子殿下无意冒犯了淑妃娘娘,幸好有五皇子求情,这才没有受到责怪,公主可以放心了。」
「云凌并非是冲动莽撞之人,不过你倒是够尽心尽力。」
易云霜微微抬了抬眼,在妆奁中选了支玉钗插入鬓间,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只是跟着易云柏,真的会有出路吗?」
叶瑛手中动作一顿,眼神有些惊惧地看着易云霜,似是,就连手指也微微有些颤抖,她结结巴巴道∶「公主,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云霜起身睨了她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说道∶「本宫从不爱和人绕弯子,今日便也和你说个明白,至于怎么选,还是要看你自己。」
「不过叶瑛,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
易云霜轻轻掠过她的身边,平静道∶「跟在他的身边,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徒留叶瑛一人低着头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夜突然又下起了雪,飞扬的雪花簌簌的落下,悄无声息地压弯了枝头,一眼望去雪白一片。
「雪下得这么大。」
易云霜有些惊喜地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一把油纸伞却在她的头顶撑起,言珩伸手帮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笑道∶「姐姐若是喜欢,一会儿雪停了,我们可以在院里堆个雪人……」
他的话语勐然间止住了,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挣扎,垂眸看着身旁兴奋的易云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易云霜此时正沉浸在喜悦之中,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任由言珩揽着她一路朝镇北王夫妇的院落里走去。
镇北王和陵南长公主一早也收到了无须入宫觐见的消息,对此倒也在意料之中,干脆直接让人把椅子搬到了堂前,一边煮着茶一边赏着雪。
「今年的雪倒是下的格外大。」
陵南长公主轻靠在椅背之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绒毯,正支着脑袋看着外面簌簌的落雪。
镇北王垂眸看着小机上的茶杯,手下动作娴熟地煮着茶,听到陵南长公主的话才说道∶「是啊,今年的雪下得又急又密,也幸好昨日是个晴天,这才没耽搁了珩儿成婚。」
他将煮好的热茶递到了陵南长公主的面前,思索道∶「只是今日不入宫觐见到底有些不合规矩。」
「刚刚我说雪天路滑,让珩儿他们不用过来奉茶了,你倒是没什么意见,如今倒是想起规矩来了。」
「皇兄既然都派人来传过话了,咱们又何必担心这个。」陵南长公主端起茶轻抿了一口,芬芳扑鼻的茶香顿时溢满口中,她笑道∶「你这手艺倒是越发进益了。」
镇北王含笑应下了陵南长公主的夸奖,但还是说道∶「话虽如此,只是宫中不比家里,礼不可废,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说的倒也是。」陵南长公主闻言一顿,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搁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道∶「那就等到雪停了再让他们去吧。」
镇北王见状身子一僵,敏锐地察觉到陵南长公主似有不悦,连忙就要解释道∶「南芜,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陵南长公主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需多言,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之上,「你我之间何须再说这些。」
「自古帝王多疑,皇兄也是亦然,这些年也确实是委屈你了。」她轻轻嘆了一口气,无奈道∶「连带着珩儿也要谨小慎微,生怕走错了半步。」
「忠君本就是为臣者的本分。」镇北王笑了笑,安慰她道∶「左不过珩儿也知道分寸,如今更是成了婚,我们也都能放心了。」
陵南长公主闻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再说些什么。
昔年梁帝初登帝位,为了拉拢镇北王一脉,便将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梁南芜赐婚给了当时还是世子的言苍川。
陵南长公主自知其中的利害之处,除了拉拢之意外,她也是梁帝放在镇北王身边的一根钉子,凡是都要以皇室的安危为首,即使生下了言珩,也要担心他会不会过于出彩,引得旁人疑窦,可是又有哪个父母会忍心让自己的孩子泯然众人。
为着手里的兵权,镇北王一脉娶妻向来都是娶书香世家之女,与世家大族的关系甚是疏远,生怕不小心便落上朋党的罪名,如今言珩娶了晋国的公主,他们倒是都松了口气。
「王爷,王妃,」
紫苏急匆匆地走进了堂中,低声说道∶「世子和世子妃过来奉茶请安了。」
「他们过来了?」
陵南长公主闻言一怔,说道∶「不是让你们去传话去说让世子妃再多歇上一会儿,不用着急过来奉茶的吗?」
紫苏点了点头,说道∶「奴婢派人去说过了,但是世子和世子妃已经出门,奴婢便只能前来禀告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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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快让人进来吧,免得冻坏了。」
陵南长公主和镇北王对视了一眼,也顾不得这赏雪煮茶的兴致了,连忙起身向正堂中走去。
易云霜不通北梁的规矩,虽然有教引姑姑的教导,但也有些生疏,而言珩又向来随心所欲,礼数上也算不得周全,只是老老实实地奉茶行礼。
也幸好镇北王夫妇都不是什么吹毛求疵之人,还未等两人跪下,便对身边人说道∶「地上凉,快把世子和世子妃扶起来。」
还未等紫苏上前扶人,言珩就立马从善如流扶起了还有些茫然的易云霜,笑道∶「多谢母妃关怀。」
陵南长公主见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登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让紫苏把托盘中的礼递给他们,不过心里却是稍稍安顿了些许。
她之前一直担心言珩会一直记恨着易云霜,如今看言珩这副捧在手里都怕摔着的殷切模样,反倒是她多虑了。
「父王,母妃,这茶也已经奉过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言珩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毫不犹豫地就要出声离开,还是身旁的易云霜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略微顿了顿,话音一转道∶「……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原本镇北王还想着要一起吃顿饭,不过身旁的陵南长公主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心领神会,摇了摇头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言珩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拉着易云霜就走了出去,脚下的步伐都快了不少。
「怎么走的这么着急?」
易云霜跟在言珩的身后,不由得出声问道。
「姐姐跟我来便是。」言珩笑了笑,握着易云霜的手便往湖边的亭子处走去。
易云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任由言珩把她带到亭中,看着面前的纷纷扬扬的雪景,不由得惊唿了一声。
湖面因为严寒早就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雪无声无息地落了厚厚的一层,湖边薄冰处还依稀可见下面游动的锦鲤,衬着湖畔一树映雪红梅。
「好漂亮。」易云霜有些欣喜地看着面前的景色,说道∶「天水皆是洁白一色,游记里说的是真的。」
言珩微微侧头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拂过的冷风吹动了易云霜髮髻间的步摇,上面的珍珠流苏微微晃动着,他不由得有些恍惚,手指轻轻落到了她的脸颊之上。
「怎么了?」
易云霜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言珩,言珩才突然收回了自己的手,掩饰性地笑了笑,说道∶「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先回去吧。」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易云霜看着有眼前的雪景,心里还有些依依不捨。
言珩帮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风,说道∶「姐姐昨日便没吃多少东西,今天早上起得又早,还是先回去吃饭吧,反正这雪景又不能突然消失。」
易云霜闻言思索了片刻,只得有些惋惜地答应了下来。
言珩撑着伞和易云霜又慢吞吞地走了回去,几名侍女早就将厨房准备好的菜色井井有条地端了上来,见到言珩和易云霜回来连忙行了一礼。
「这几道菜都撤下去。」
言珩匆匆扫了一眼,随手指了指桌上的几道菜,眉头皱了皱,说道:「以后这几道菜色都不必上了。」
「怎么了?」
易云霜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又仔仔细细地净了手,刚要在桌旁坐下,一旁站着的侍女便要上前把菜端走,她连忙伸手制止住了。
「这菜好端端的,让人撤了做什么?」
言珩见状也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解释道:「我想着姐姐可能会吃不惯这些。」
「我还没尝呢,你怎么就知道我吃不惯?」
易云霜扬了扬眉,看了看最近的那一盘菜,端详了片刻也没认出来,不禁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回世子妃,这是鸡丝烩冰草。」侍女忙答道。
「冰草?」
易云霜有些纳罕地夹起了一口,只见绿色的菜叶之上缀着冰晶似的水珠,看着翠莹莹的,格外神奇。
她小心翼翼地将菜放入了口中,细嫩的叶片口感清脆,其中还带着淡淡的咸味,并非是调味的酱汁,而是冰草本身的咸味。
「味道有点奇怪。」易云霜皱了皱眉,勉强把口中的冰草咽了下去,说道:「是咸的。」
「冰草本身就是带咸味的,姐姐吃不惯的话,还是尝尝别的吧。」
言珩微微对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连忙将那道冰草撤了下去。
易云霜有些遗憾,随口道∶「长得倒是漂亮,怎么吃起来就这个奇怪。」
言珩闻言笑了笑,夹了一筷子冬笋给她,说道∶「姐姐尝尝这个,我让人特地用高汤煨的,想来你会喜欢的。」
易云霜拧着眉看着碟中的冬笋,似乎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吃,半响后才下定决心放入口中,顿时有些诧异。
「怎么样,还不错吧?」
言珩见状就知道她是喜欢的,连忙又夹了几道其他的菜让她尝尝。
易云霜点了点头,随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吃什么?」
言珩闻言一顿,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淡,看向易云霜的眼神越发复杂,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只是说道∶「因为我喜欢姐姐,所以自然也知道姐姐会喜欢什么。」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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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梁◎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两日才彻底地停了下来, 只是天气却是一日比一日地冷了下来。
易云霜一向怕冷, 再加上夜里劳累,她起的倒是一日比一日晚了,即使室内烧着温暖的地龙,她依旧还是窝在被衾之间并非起身。
正巧因着最近大婚, 梁帝也特许了言珩这半月无需上朝, 他干脆便一直留在府中陪着易云霜,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安静地睡在枕侧。
言珩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易云霜的睡颜, 感受着她平缓的唿吸,原本空落落的心突然就被填满了。
他轻柔地将易云霜揽进了怀中,动作的间隙, 有微微的凉意顺着被角钻了进来, 易云霜瑟缩了一下, 本能地朝身旁的热源靠了过去。
言珩把玩着她垂在耳边的髮丝, 刚想陪着她再睡一会儿,易云霜却悠悠从睡梦中转醒。
「什么时辰了?」
易云霜不自觉地蹭了蹭言珩, 迷迷煳煳地出声问道。
言珩身体一僵,帮她掖了掖被角, 轻声回答道∶「天还没亮, 姐姐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易云霜挣扎的坐起身来, 揉了揉眉心道∶「今天是使团离开北梁的日子,我得去送一送。」
言珩闻言连忙也坐了起来,揽着易云霜的腰, 伏在她的颈窝处轻轻吻着, 柔声说道∶「外面天寒, 姐姐何必多跑这一趟, 陛下会让人妥善送使团离开的。」
「不行, 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易云霜摇了摇头,想要挣开言珩的怀抱,却不料言珩却越抱越紧,执意就是不松手。
「别闹了。」易云霜有些无奈,只得转过了脸,安抚性地在言珩的唇畔落下一吻,说道∶「我今天不去不合适。」
「那如果我就是不想让姐姐去呢?」
言珩趁机将易云霜又重新按回了床上,闷声道∶「我昨日已经派人前去禀报陛下,说姐姐近来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必去送使团了。」
「什么?」
易云霜闻言一怔,连忙挣扎着就要推开言珩,可是言珩早就做好了准备,任凭易云霜再怎么挣扎,他始终都没有松手。
这么一闹不仅没推开言珩,反倒是易云霜自己气喘吁吁,只得瞪着言珩说道∶「你怎么都没有和我商量过,就这么自作主张。」
言珩嘴里说着抱歉,可是视线却已经落到了易云霜散开的寝衣之上,昨日是他抱着易云霜换的衣裳,颜色挑了易云霜喜欢的月白色。
如今见易云霜就这么躺在自己的身下,清冷的脸上还带着隐约的恼意,更像是堕入凡尘的画中仙,只能任人亲近。
言珩垂眸打量了片刻,眼神逐渐更加复杂,不知到底再想些什么,易云霜被他看得心惊,只得挣扎地朝床角处躲去。
言珩便任由她缩在一旁,还未等易云霜松口气,便见他唇角微勾,抓住她纤细的脚腕把人又拉回了怀中。
「娇娇,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躲什么?」
易云霜猝不及防又被言珩困住,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羞恼道∶「你乱喊什么!」
这么亲密的叫法只有她幼时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她的母后才会这么喊,突然被言珩这么一喊,她只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难道不是吗?」
言珩手指下滑,顺着寝衣揉了进去,故意凑到易云霜的耳边说道∶「碰碰亲亲就会红,昨夜还哭得可怜巴巴的,不是娇娇是什么?」
「你……」
易云霜咬了咬牙,可刚要说话之时,却又被言珩突然吻住,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
见到那双水润的眸子还在盯着他,言珩忽而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而自己落向易云霜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明。
————
「韩主使,使馆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马上就可以启程了。」
韩景霄辞别了梁帝,从宫门处走出,一旁站着的随从连忙就迎了上来。
「镇北王府可有什么动静?」
韩景霄出声问了一句,见侍从一脸迷茫,他片刻又补充道∶「我让人去请了长公主,如今有消息了吗?」
侍从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长公主身子不适,言世子也留在府上照顾,只怕是不能过来了。」
「……是吗?」
韩景霄淡淡地别过了自己的视线,说道∶「罢了,先回使馆准备着吧,免得误了时辰。」
易云霜虽没有前来相送,但消失了两日的叶瑛却早就等在了使馆的门前,等待着韩景霄回来。
「叶瑛姑姑?」
韩景霄有些惊讶地看着等候在使馆前的人,连忙快步迎了上去,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身后,却并非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他愣了一下,问道∶「长公主殿下没来吗?」
叶瑛摇了摇头,垂眸道∶「公主这几日身子不适,便留在了府中。」
「那长公主……这几日过得可还好?」韩景霄试探性地出声问道。
自打那日在大婚之时匆匆见了易云霜一眼之后,韩景霄便再也没有见到她,一时间倒当真有些怅然,只是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便只能将其归于对明珠蒙尘的惋惜。
「公主一切皆好,有劳韩将军挂念。」
叶瑛依旧冷着一张脸,只不过眼下淡淡的青黑却隐约透出她的疲态。
从易云霜和她挑明了一切之后,也吃定了叶瑛不敢去向晋帝如实禀报,干脆也不避着她了,平日里和言珩出双入对的,倒也懒得继续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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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瑛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算她如实禀报晋帝,可一旦易云霜说出她是五皇子派来的人,那她和叶璋就都逃不了一死,可若是对晋帝传假消息,那便是欺君之罪,亦是难逃一死。
两相抉择都极为困难,她本想将此事告知叶璋,但是却也防着叶璋把她当做弃子一般丢弃。
叶瑛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被易云霜和言珩给骗了过去,不仅是她,还有晋帝和五皇子等人,皆是如此,全然被易云霜玩弄在股掌之间。
可是她不能对任何人言说,只能选择避其锋芒,以言珩不喜她跟在易云霜身边的名头退居别院。
叶瑛低下了头,自顾自地从袖中拿出了书信,递到了韩景霄的手中,「这些是给五皇子殿下的,劳韩大人转交。」
「好,我知道了。」
叶瑛是御前之人,韩景霄对她一向尊敬有加,见状连忙点了点头收下了书信,可刚想再细问一些易云霜的境况,叶瑛却已经出声将她打断。
「韩大人,劳您再告知五皇子,我以后怕是不太方便再传递书信了。」
「这是为何?」韩景霄闻言一怔,扫了一眼远处的侍从,眼中闪过了些许顾虑,谨慎道∶「叶姑姑,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此事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不必了。」
叶瑛冷静地出声拒绝了,抬眸说道∶「我以后怕是不能再待在长公主身边了。」
「什么?」韩景霄连忙说道∶「可您是陛下派来的人,怎么能不跟在长公主的身边呢?」
「言世子不喜我跟在长公主的身边,不许我近身伺候。」叶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毫不犹豫地便将所有的事都推到言珩的身上。
韩景霄闻言确实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提议道∶「那可否让长公主在旁周全一二,让言珩答应……」
叶瑛却是摇了摇头,垂眸说道∶「如今长公主和言世子已经成婚,言世子都这么说了,长公主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韩景霄听到此话脸色一冷,但也知道自己无权置喙,只得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那陛下那里……」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叶瑛对韩景霄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单独修书上禀陛下,韩将军无需担心,倒是您一定要一路保重。」
————
言珩拉着易云霜胡闹了一早上也就算了,好不容易起身了也时时刻刻跟在易云霜的身后,片刻都不离,生怕她又要提出要送使团离晋。
易云霜一直被言珩盯着,就算是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半点放松,她的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只能无奈地搁下了筷子。
筷箸落下的声音清脆,言珩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问道∶「姐姐今日怎么吃的这么少?」
他连忙殷勤地帮易云霜盛了一碗汤,细心递到了她的手边,说道∶「姐姐尝尝这个,这是我一早特地让厨房熬的。」
易云霜抬了抬眼,却并没有半分动作,更没有接过汤碗,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言珩。
言珩被她看的有些心虚,只能讪讪地放下了手中的碗,这才低声委屈说道∶「姐姐不想喝那就算了。」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易云霜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毫不犹豫便拆穿了他的伪装,淡淡出声道∶「如今这个时辰使团想来已经离开了,你也该告诉我你今日到底想干什么了吧。」
「姐姐说什么呢,我没什么其他的打算。」
言珩闪躲地避开易云霜的眼神,可是易云霜却不吃这套,见他不说实话,干脆也不和他多废话,直接起身就要离开。
「姐姐别生气。」
言珩见状登时慌了,连忙将她又按了下来,犹豫了好半响,这才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姐姐再见到韩景霄。」
「韩景霄?」易云霜闻言也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言珩在意的竟是韩景霄,她登时反问道∶「你们不过也就见了几面,你和他有什么好置气的?」
因着不想和韩景霄有太多瓜葛,再加上言珩向来爱拈酸吃醋,之前韩景霄要求见都被她寻理由给打发了,言珩见过韩景霄的次数屈指可数,谁能想到如今都已成婚了,言珩竟然还记挂着。
可是真的让言珩说个缘由,他莫名沉默了片刻,却又实在不肯说实话,只是含煳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轻狂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易云霜皱了皱眉,可刚要准备说话之时,敲门声却忽而响了起来。
冉桂也未曾想到会打断了言珩和易云霜之间说话,只是事出突然,她也只得顶着言珩冷冰冰的视线前来禀报,然而实际上言珩对此却是庆幸不已,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世子,使团已经离京了。」
冉桂将手中的信笺递到了言珩的面前,低声说道∶「这是刚刚周副将差人送来的。」
言珩接过了信笺,打开后匆匆扫了一眼,脸色微冷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然而冉桂闻言却并未离开,她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看了易云霜一眼,抿了抿唇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易云霜见状微微挑了挑眉,意识到冉桂是有事情要单独禀报,她也不多计较,自己主动起身便准备离开,说道∶「我到时辰该喝药了,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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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言珩却并没有想让她走的意思,伸手便按住了她的手背,示意她坐下,这才转头看向冉桂,淡淡道∶「有话直说便是。」
冉桂犹豫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世子妃身边的叶瑛姑姑自请前往别院伺候,特地让奴婢前来禀报世子,希望世子可以允准。」
「叶瑛?」
言珩闻言一顿,下意识地看向了易云霜的方向。
照理说这叶瑛是易云霜身边的侍女,不管是要走要留都该经过易云霜的同意,怎么倒是特地让冉桂前来通禀他,虽说易云霜已经嫁入了镇北王府,可是言珩可不认为自己能做的了易云霜的主。
易云霜闻言垂下了眸子,看着莹润的指尖,心里已经知道叶瑛的选择。
「既然叶瑛都这么说了,那便允了吧。」易云霜淡淡说道。
言珩见状点了点头,冉桂得了回答这才默默地退了下去。
「这叶瑛怎么突然要离开了?」言珩有些诧异,问道∶「她不是姐姐父皇派来的人吗,这样贸然将她调到别院,会不会有些不妥?」
「做了不该做的事,自然就不能留了。」
第38章
◎辅国公◎
言珩昨夜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 一大早便和镇北王一起入宫面圣去了, 原本陵南长公主想带着她一起赴宴,但是易云霜近来越发懒怠,便留在了府中。
青芝将药端到了易云霜的面前,犹豫了片刻道:「公主, 虽说这药不伤身子, 但是万一被世子发现了……」
「言珩不通药理,左不过府上的其它郎中也甚少为我诊脉, 想来是不要紧的。」
易云霜端起药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身旁的兰音连忙捧着蜜饯送到她的面前。
她随手拈起一个放入口中,感受着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逐渐代替了苦涩的药味。
「晋国那里可有传回什么消息?」
「倒也没什么要事, 只是近来三皇子被陛下厌弃, 听说淑妃求了陛下多次, 但都是无功而返。」
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之前沈相还帮着求情, 如今也是完全撒手不管了。」
「我记得马上就要到易云泽的生忌了。」易云霜闻言皱了皱眉,说道:「淑妃何必这么着急, 为着易云泽的忌辰, 父皇也会把易云沛放出来的。」
「话虽是这么个理, 可是近来宫里有传闻说公主当年推世子下水是遭人设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敢在皇宫中放出这种消息的,除了龙椅上的那一位, 你觉得还会有别人吗?」
易云霜冷笑了一声, 慢悠悠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这……」兰音犹豫了片刻, 又道∶「听闻陛下还新封了一位美人, 刚入宫就给了婕妤的位分, 不过半月又晋为昭仪……」
易云霜闻言倒是有些诧异,问道:「是哪家的秀女?」
「公主认识的,是安国公的次女李巧巧。」兰音回答道。
「李巧巧?」
易云霜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一怔,思索了片刻,追问道:「李巧巧不是淑妃的外甥女吗?」
「是,陛下还给这位李姑娘赐了封号为「娴」。」
「贤?」青芝闻言也有些诧异,连忙说道:「这四妃的名号可是以贤为首啊。」
「并非是贤良淑德的贤字,而是娴静的娴。」
兰音脸色也有些犹豫,对易云霜说道:「公主,陛下这般做法,怕不是在给淑妃脸色看呢。」
眼下宫中四妃之位只有淑妃和德妃,然而德妃潜心礼佛,再加上家族没落,一向不受晋帝宠爱,因而整个皇宫中便只有淑妃一家独大。
如今却多出了一个娴昭仪,谁知道他日这会不会就当真变成贤妃。
「怪不得淑妃如今这么着急。」易云霜沉吟片刻,又道:「你让探子好好查查,李巧巧怎么会突然入宫。」
「是,奴婢记住了。」
「世子妃,您在里面吗。」
门外站着的冉桂敲了敲门,青芝忙过去帮她开了门,问道:「冉桂姐姐,你怎么来了?」
冉桂笑了笑,解释道∶「辅国公夫人前来求见世子妃。」
「辅国公夫人?」
易云霜闻言搁下了手中的书,疑惑问道∶「她来做什么?」
自从那次赏梅宴之后她便和江灵月再无交集,实在是想不出江灵月还有什么要来见她的理由。
「赵夫人说是为了铜钱一事来向您赔罪的。」冉桂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问道∶「您可要见她一面?」
易云霜闻言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不了,你去告诉赵夫人此事无需在意,让她先回去吧。」
冉桂连忙答应了下来,转身又默默退了下去。
青芝见状不由得有些担忧地问道∶「公主,这样可以吗?」
到底她们是在北梁的地界,比不得在晋国可以肆意妄为,尤其是易云霜现在还是镇北王世子妃的身份,一举一动皆马虎不得。
「辅国公一向和镇北王府甚少往来。」易云霜淡淡道:「这赵夫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我们何必趟这趟浑水。」
江灵月安静地坐在正厅内,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疲倦,上了脂粉才勉强掩饰一二。
只是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易云霜的出现,她未免有些焦躁,身旁的侍女见状皱了皱眉,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夫人,您别忘了大人的嘱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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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江灵月垂下了眸子,摆弄着手上的绣帕,垂下的衣袖遮住了她手臂上还未癒合的伤口,漂亮光洁的双手以手腕为界限,和伤痕累累的手臂形成了天壤之别。
她今日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府上只有易云霜一人在的时候,若是错过了今天,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江灵月看向门外,见门被轻轻推开,她下意识地就像站起身来,却不料只看到冉桂一人走了进来。
「冉桂姑娘,世子妃呢?」江灵月勉强给自己挂上了一个笑容,还抱有一丝希望地出声问道。
「赵夫人,世子妃今日身子不适,只怕是不能见您了。」
冉桂笑眯眯地补充道∶「不过世子妃说了那枚铜钱之事您无需在意。」
「那我就不打扰了。」
江灵月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拒绝了冉桂的相送,自己带着侍女起身离开。
「真是怪了,没见过谁家的奴婢脾气比主子还大的。」
「你少说几句吧。」
两个在正厅奉茶的侍女见江灵月主僕走远,这才敢小声窃窃私语。
冉桂听见了两人的动静,不由得也回头问道∶「你们两个在哪里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两人闻言顿时讪讪地对视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年纪稍大一些的这才说道∶「冉桂姐姐,刚才你是没瞧见,辅国公夫人身边的侍女脾气可大着呢?」
「怎么了?」冉桂闻言疑惑道。
「刚刚琅儿给赵夫人奉茶,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赵夫人,结果人家赵夫人还没说什么呢,她身边的侍女就大发雷霆。」
「不许胡说。」冉桂闻言皱了皱眉,说道∶「做事不仔细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若是让紫苏姐姐知道了,定要好好斥责你们。」
名唤琅儿的侍女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辩解道∶「我没胡说,刚刚辅国公夫人说自己不太舒服想先回府,结果她身边的侍女硬是不让人走。」
冉桂闻言眼中倒是划过了些许思索,但还是说道∶「贸然离开自然是不合礼数,这话出去可不准再乱说了。」
两人点了点头,这才默默退了下去。
「那是辅国公府的马车?」
言珩站在王府前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对身旁跟着的侍从问道。
侍从点了点头,回答道∶「是,今日辅国公夫人前来求见世子妃。」
「来见世子妃?」
言珩闻言脸色登时冷了下来,连忙快步走进了府门,问道∶「世子妃现在在哪呢?」
「世子并未见赵夫人,想来这个时候应该在午睡吧。」
侍从不知为何言珩脸色大变,连忙快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易云霜在和兰音和青芝商量着要在窗前堆个雪人,却见言珩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示意兰音和青芝都退下,这才有些纳罕地看向言珩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我听说辅国公夫人今日来求见姐姐了?」言珩直截了当的出声说道。
易云霜点了点头,淡淡道∶「确实是来过了,说是为了登门致歉,不过我推脱身子不适,就让她先离开了。」
她本想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可是见言珩这般模样,她只得追问道∶「你这般如临大敌的,这辅国公夫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之前她虽然也让叶瑛查过,可现在毕竟是在北梁,不比在晋国那般便利,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那江灵月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辅国公赵庚为人阴险,我只怕他藉机对姐姐不利。」
「我与辅国公无冤无仇的,他要害我做什么?」
易云霜装作无意地抚平了自己的衣袖,垂下的眸子不禁划过了一丝深思。
言珩斟酌了片刻,但也不打算和易云霜隐瞒,说道∶「姐姐可知道已经薨逝的太子殿下?」
「之前听人提起过。」易云霜疑惑道∶「可是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当年太子前往南地治水,却不料最后却不幸坠入山崖,捲入洪水之中,最后连尸首都是在三日后才找到的。」
「可是我听说北梁太子是因为治水时殚精竭虑,劳神过度才过世的。」
言珩闻言也嘆了口气,他和梁轩承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比旁人要更深重,却不想会遇此横祸。
「那只是对外的託辞罢了,毕竟若是真相当真传了出去,对皇室的名声也不好。」
易云霜思索了片刻,问道∶「莫非此事还和辅国公有些关系?」
言珩点了点头,「当时水患治理困难,太子前往视察却发现是当地的官员贪墨了朝中拨下去治水的银两,官官相护,这才致使堤坝一击便溃。」
「可是此事涉及甚深,更是有数十万两银两不知所踪,太子一路查到了前任辅国公赵子郄的身上,却不料突然会坠崖落水,这线索也就这么断了,而关键的帐本却是没了踪影,事关社稷,陛下也不好因此大动干戈,只得命我和父王在暗中查访。」
「帐本?」易云霜敏锐捕捉到了言珩话里的关键词,不由得出声问道。
「那帐本上记载着不少官员贪墨的银两,除了治水之事之外,还有不少朝中大臣受贿的记录,甚至还涉及了西蛮边境的要事,有这么多人的把柄在手里,辅国公在朝中更是根基深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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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易云霜瞭然地点了点,犹豫道∶「那辅国公夫人……」
言珩明显也知道江灵月为何会嫁给赵庚,只是他宁愿易云霜心硬如铁,也不愿意易云霜对此心软,只得沖她摇了摇头。
「毕竟是赵庚身边的人,姐姐还是多小心一些吧。」
「好吧,我听你的。」
易云霜垂眸答应了下来,倒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言珩难得见易云霜这么乖巧,尤其是这几日他缠着易云霜缠得紧,恨不得片刻不离,易云霜对此避而不及,在榻上也是推三阻四,总不愿意和他过多亲近。
今日倒是个好时候。
他的指尖顺着易云霜的手背而上,触到了易云霜手上已经有些温热的玉镯,他顺着空隙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其中的暗示之味不言而喻。
易云霜见状身子一僵,刚好了些许的腰又开始酸疼了起来,她连忙挣脱了言珩的手,警惕道∶「现在可还是白天。」
「姐姐想到哪儿去了?」
言珩脸上噙着笑,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还在留恋刚刚凝脂一般的触感,闻言故意道∶「我只是想着帮姐姐暖暖手,姐姐怎么反应这么大。」
易云霜听着他颠倒黑白,但到底无计可施,只得故作兇狠地瞪了他一眼。
言珩挑了挑眉,岔开了话题道∶「刚刚我进来之时听到姐姐是想要去堆雪人?」
易云霜点了点头,看着外面正在扫雪的僕役们,有些惋惜道∶「瞧着那些雪都被扫了起来,脏兮兮的堆到一旁,总觉得有些可惜。」
之前她倒是和言珩堆了一个小雪人,可惜那夜雪下得太大,第二天一早起来便看不清模样了,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鼻子还依稀可见。
「姐姐喜欢堆雪人,那不如去花园那里去瞧瞧,想来那里的雪还没有被清理。」言珩又补充道∶「不过姐姐可一定要穿的厚一点,若是着了风寒那就得不偿失了。」
易云霜略微犹豫了一下,欣喜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毕竟从小在晋国长大,易云霜来到北梁才见到真正的雪,即使过了这么多时日依旧觉得新奇不已,听说坊间还有巧手工匠雕刻冰雕,堪称巧夺天工。
言珩取了最厚的一件披风给易云霜披上,又拿过了手炉塞到她的手里,确认过无虞之后,这才又叮嘱道∶「姐姐一会儿可不要贪玩着凉,只管坐在一旁看着就好。」
「只是看着那算什么堆雪人?」
易云霜闻言有些气恼,可也知道自己确实不能多碰凉,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老老实实跟言珩去了花园
花园处多植珍奇花木,更是需要雪水滋养,来年才能生得郁郁葱葱,石子小径虽然已经被清扫,但一棵凌寒茂盛的松柏却压着厚厚的雪衣。
言珩小心翼翼地将雪抖了下来,想着大一点的雪人只能放在花园,便准备给易云霜做个可以捧在手心里的小雪人。
易云霜揣着手炉看着言珩动作,自己却只能干巴巴地在一旁站着,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瞧着身旁忍冬上的落雪,忽而计上心来。
她把手炉搁在了花坛之上,学着前几日那些僕役打雪仗的模样将雪在手里团成了雪团。
「言珩。」
「嗯?」
专心致志堆着雪人的言珩闻言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却见一个雪团却忽然朝他沖了过来,他身子一顿,干脆闭上了眼睛,任凭雪团砸到了自己的下巴,冰凉的雪落到了他的衣襟之上。
他睁开眼睛,委屈地看向易云霜,「姐姐……」
易云霜没想到真的会打中,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掏出帕子手足无措地想要帮他擦拭。
「对不起,我以为你会躲过去的……」她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我就是图个好玩,不是故意想要打你的。」
言珩任凭易云霜帮自己擦拭,忽而笑问道∶「姐姐现在可是消气了?」
「消什么气?」易云霜愣了一下,问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言珩噙着笑问道∶「姐姐没有吗?可是姐姐昨夜才说以后再也不许我在榻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易云霜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四周,确认过没有旁人,她这才说道∶「青天白日的你不准胡说。」
言珩见她含羞带怒,一时间也听话地闭上了嘴,只是刚想揽住易云霜,却被她又推开了。
「大白天的不要拉拉扯扯的。」
易云霜连忙退后几步想要逃开言珩的怀抱,却不料脚下一滑,直直地朝雪地摔去。
「姐姐小心!」
言珩脸色一变,连忙就想要上前拉住易云霜,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匆匆替她护住了头部。
「姐姐没事吧?」言珩连忙上下打量了一下易云霜,焦急问道∶「可是摔到哪里了?」
易云霜摇了摇头,幸好落雪够厚,她穿的也严实,摔得倒也不算疼,只是身上的衣衫都浸了雪,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言珩见状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将易云霜扶了起来,解下身上的披风把易云霜裹得严严实实,而后将她拦腰抱起。
「你快把我放下来!」易云霜惊唿了一声,可刚想要挣扎就被言珩制住。
「姐姐别乱动,我得赶紧带你回去换衣服。」言珩抱着易云霜的手紧了紧,说道∶「又不是第一次抱了,姐姐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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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原本还想再挣扎一番,可是看到了花园外打扫的僕役,就算是她不去问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得干脆把头死死地埋在言珩的怀里,不敢再抬头。
第39章
◎我知道你不会再这么对我的。◎
只是尽管易云霜被言珩带着回去换了衣服, 可不知是因为受了寒还是吹了冷风的缘故, 第二天一早起来便有些昏昏沉沉的,到了午间更是突然发了高热。
「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今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言珩还在宫中议事一直未归,陵南长公主得知了消息, 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她伸手摸了摸易云霜滚烫的额头,脸上担忧更甚, 问道∶「刘太医呢,可有让他过来瞧过?」
梁帝唯有陵南长公主一个亲生妹妹,有个三病两痛的都要挂念些许, 为此特地在太医院指了太医专门到镇北王府伺候。
紫苏闻言连忙说道∶「王妃忘了, 刘太医前日回家省亲至今还没回来呢, 刚才胡大夫过来开了药方, 世子妃身边的青芝姑娘已经去药房看着熬药了。」
「宋诚呢?」陵南长公主皱了皱眉,催促道∶「快去把宋诚请过来, 让他再过来瞧瞧,免得出什么差错。」
紫苏不敢怠慢, 连忙点了点头, 赶紧让门外的侍从去寻宋诚。
易云霜这次意识倒还算清醒, 只是窝在锦被中始终有些有气无力的,但还是尽量平稳道∶「母妃,我没事的, 只是着了风寒, 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
「就是风寒也不能马虎了, 万一落下病根了怎么办。」
陵南长公主帮她掖了掖被角, 嘱咐道∶「你先好好休息, 别多想了,再睡一会儿吧。」
「王妃……」
门外候着侍女匆匆走了进来,对陵南长公主低声说道∶「宫里派人过来传了话,说皇后娘娘请您现在就进宫一趟。」
陵南长公主皱了皱眉,摇头道∶「你去回了皇后,说世子妃今日身子不适,本宫得在府中照料一二。」
侍女闻言却并未离开,有些犹豫道∶「可是皇后娘娘说有要事要与王妃商议,还特地派了身边的方姑姑过来……」
「母妃先去吧,我没事的。」易云霜听到外头的动静,强撑着坐起身来,对陵南长公主笑了笑。
一旁的兰音连忙将她扶起,又拿了个软枕让她靠着。
陵南长公主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但又不好直接拂了皇后的面子,转头又冉桂,「世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刚刚侍卫已经过来回了话,说世子已经出宫,想来一会儿便会回府。」
「紫苏,你留下来照顾世子妃,若是有事立马派人入宫禀告本宫。」
陵南长公主思索了片刻,折中让自己身边的紫苏留下了照顾易云霜,又叮嘱了好几句,这才急匆匆地跟着宫里的女官离开。
「好不容易身子才见了起色,公主怎么又病了。」兰音看着易云霜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心疼道。
易云霜掩唇轻咳了两声,连带着胸腔都跟着泛起了阵阵的疼痛,光是这番动作便已经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只能躺在榻上静静地缓着。
紫苏虽然素来知道这位晋国来的世子妃身子孱弱,但没想到竟会到如此程度,听说昨天不过只是在雪地中摔了一跤,今日便病成了这副模样。
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问道∶「药还没煎好吗?」
「好了好了。」冉桂见青芝端着药碗推门走进,连忙帮着将易云霜扶了起来。
易云霜喝完了药,精神却还是恹恹的,又窝回了锦被之中,刚要准备再接着睡过去的时候,推门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言珩身后还跟着提着药箱的宋诚,急匆匆走到易云霜的床边,见她这副说话都有些吃力的模样心里更是心疼,连忙对身旁站着的冉桂问道∶「怎么样了?」
「刚刚才喝了药。」冉桂小心翼翼回答道。
宋诚帮易云霜把了一脉,捻着鬍鬚沉吟道∶「不知世子妃喝的是什么药?」
冉桂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去寻青芝的身影,可却不知何时青芝已经悄悄的离开了,反倒是一旁的兰音将手上的药方递给了宋诚,说道∶「是按这个药方熬的。」
宋诚接过了药方,仔细查看了一番,言珩见他沉思不由得担忧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世子放心,世子妃只是着了风寒,再加上之前的寒疾未愈,这药方温和,想来一会儿高热就会退下去了。」宋诚摇了摇头,忽而问道∶「敢问这可是府上的刘太医开的药方?」
「刘太医省亲未归,是胡大夫给开的。」紫苏回答道。
宋诚闻言皱了皱眉,问道∶「那我之前给世子妃所开调理寒症的药,世子妃可有按时服用?」
兰音连忙点了点头,「当然,一日不落地都喝了。」
宋诚脸色却更加犹疑,犹豫了片刻,才对言珩问道∶「世子,为了保险起见,不知属下可否去药房查看一下世子妃最近的脉案,属下也好接下来对症下药。」
言珩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又怕吵着易云霜休息,让房中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他一个人在此照顾易云霜。
「姐姐安心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姐姐。」
他话刚一出口,便忽而一怔,脑中似乎闪过无数熟悉的碎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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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却不知言珩心中所想,她见言珩回来了顿觉心安,含煳地应了一声,这才闭上了眼睛。
药房的人早就收到了消息,连忙将这几日易云霜的脉案连带着喝的药都给拿了出来,请宋诚过来查验。
「宋大夫,都在这里了。」
宋诚仔仔细细地翻着脉案,又对照着药方看了一遍,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抽出了其中的一张药方,低声问道∶「这药方是刘太医开的?」
药房的人接过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刘太医,是世子妃身边的青芝姑娘开的,说是调和气血的方子。」
「……青芝?」宋诚瞳孔微缩,有些难以置信地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你说这方子是谁开的?」
「是我开的。」
还未等那人开口回答,一道清脆的女声便忽而从门外传来。
青芝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地看着宋诚,丝毫不见半分慌张,她只是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宋大夫,这方子是我开的,您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宋诚嘴唇颤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可是他刚刚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对上了青芝满是恨意的眼神。
怨怼而又冷漠,仿佛他们不是多年未见的父女,而是偶然相遇的仇敌。
青芝死死盯着他半响,忽而转身离开,宋诚见状连忙跟了上去,直到到了无人之处才停了下来。
「青芝……你是青芝对吗?」
「整整七年啊,爹找了你整整七年,总算再见到你了……」
宋诚眼眶含泪,试图上前仔细看看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青芝却后退了一步,毫不犹豫地避开了他。
宋诚看到青芝对他的抗拒,心头不由得又是一酸,只得有些无措地站在了原地。
青芝站在原地,却蓦然觉得自己面颊一凉,半响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下来,她却是厉声质问道∶「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当初狠心抛下了我和娘亲,如今你又怎么能装出这幅模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不是,青芝,爹没有抛下你们,爹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宋诚闻言连忙就要上前解释,可是他声音颤抖的实在太厉害了,脑子现在更是混乱无比。
在青芝满是恨意的眼神中,他的解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最后也只能颓唐地低下了头。
「我找了你七年,一直从边境找到了梁京,可却不想你会到了晋国。」宋诚含着一丝希望向她问道∶「那你娘呢……可是也和你一起在晋国。」
青芝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也没有松口,只是别过了头选择了沉默。
而宋诚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老泪纵横,颤抖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没错,这全都是你的错!」青芝指甲陷入掌心,怨恨道∶「如果不是你抛下了我们,我便不会辗转流落到晋国,娘亲更不会在逃亡的途中被山匪杀害。」
宋诚自负是悬壶济世的一代名医,那年蜀中出了瘟疫,他毫不犹豫便选择前往蜀州,将青芝母女两人留在了家中。
可是却没想到,不过月余的时间,西边战事突起,她们所在的霖城首当其冲被西蛮攻破,城中百姓流离失所,只得纷纷逃出城外。
青芝的母亲执意又多等了七日也未等到宋诚回来,只能带着青芝一路跟着难民们逃亡到了边境,当时边境山匪肆虐,难民们仅剩不多的那点盘缠皆被抢掠,她的母亲也为了保护青芝而被山匪杀害,临死都没有见上宋诚最后一眼。
见宋诚如自己预料中一般悲痛万分,青芝却丝毫没有半分快意,她只是冷眼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又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我跟在公主身边,早在到了北梁的时候就见到你,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我连认都不想认你。」
宋诚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在滴血,混着眼泪一起倾泻而下,愧疚和后悔席捲了他的全身,「那你娘……」
「你别提我娘,你不配。」
宋诚沉默了片刻,半响才能勉强出声,只得迂迴问道∶「你现在跟在世子妃的身边?」
「如果不是公主救下了我,我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了。」青芝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还要多亏你教的那些医术,让我还能有点用处。」
「那药方真的是你开的?」宋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那药方是……」
「我知道,这是公主的吩咐。」
青芝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你若是当真还顾念着我们那点父女情分,那就和我一样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宋诚有些脱力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闭了闭眼,挡住了自己眼中的悲痛与挣扎。
旁人可能看不出,可是他钻研医术古籍多年,一眼便知那药方明着看着是增补气血的药,可实际上却是为防女子有孕的避子汤药。
一边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言珩,一边又是对青芝有救命之恩的易云霜,两相难以抉择之下,最终还是迟来的亲情占据了上风。
「……我知道了。」
宋诚低声说道∶「此事我不会对世子说的,明日我再开个新的药方,把其中的几味药材换掉,免得让旁人看出来。」
青芝得了他肯定的回答,略微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想要和他继续交谈的意思,转身便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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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芝!」
宋诚见状连忙将她喊住,眼中再次积蓄起了泪水,声音颤抖道∶「爹知道是爹做错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爹,你娘葬在了哪里?」
青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忽而扬起了一丝冷笑。
「我说过了,你不配知道。」
————
所幸此番风寒虽然看着来势汹汹,但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易云霜第二日便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浑身上下还是有些无力。
「姐姐醒了?」
言珩见她挣扎地想要坐起来,连忙搁下了手中的碗,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他让易云霜靠在自己的怀里,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确认高热已经退了,这才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易云霜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无大碍。
「那就好。」言珩帮她把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指尖在她白皙的耳垂之上停了片刻,忽而柔声道∶「昨天一天你也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起来喝点粥?」
他拿过一旁的软枕让易云霜靠着,将桌上的粥碗端了过来,轻轻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易云霜的嘴边。
易云霜嗓子还是有些干涩难受,见到送到嘴边的粥,她抗拒地皱了皱眉。
言珩挑了挑眉,把粥搁到了一边,又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温水,「姐姐既然不想喝粥,那就先喝点水吧。」
「不喝了。」易云霜扭过了头,神色还是有些恹恹的。
言珩动作微微一顿,但却并未立刻收回手,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易云霜,眸子沉沉如墨,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半响后他才准备要收回自己的手
易云霜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甚至是有些意外的陌生,无形的压迫感包裹着她,让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夺过了茶杯便喝了一口。
可是她太过急切,温热的水刚一入口,她便被呛住了。
言珩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说道∶「怎么喝的那么急。」
易云霜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扶着言珩的手臂缓着气,闻言抿了抿唇也不回答,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言珩刚刚的态度吓到了,只是一味地低着头。
言珩见状也并不着急,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沿着易云霜的指尖而上,仔细把玩着她的手指,似乎是想要重新再熟悉一次自己的怀中的人。
压抑的气氛让易云霜有些难受,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指,可是言珩却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易云霜犹豫了片刻,微微抬起头看向言珩,主动出声问道∶「你是生气了吗?」
是因为她刚刚没有喝下那碗粥,还是因为她出去玩雪结果却染上了风寒,亦或是因为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原因。
「生气?」
言珩闻言一怔,笑道∶「姐姐说什么呢,我为何要生气?」
「那你……」
易云霜扯着锦被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咬了咬唇才说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着……老气横秋的。」
言珩脸上神色微顿,学着记忆中的模样撇了撇嘴,故意把脸凑到易云霜的面前,委屈道∶「老气横秋?姐姐现在是嫌我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易云霜认真地出声解释,可是言珩却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味可怜巴巴道∶「我们才成婚一个多月你就嫌弃我老了,姐姐原来是这般喜新厌旧之人。」
「现在你就嫌我老了,那等再过几年姐姐是不是就要把我赶出家门,再找个更年轻的了?」
易云霜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却被言珩逮住不放,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没完,活像是今天她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覆便誓不罢休。
她不禁感觉有些头疼,故意说道∶「没错,我就是喜新厌旧,等到和你和离之后我就去再找个年轻俊俏的。」
言珩的碎碎念顿时戛然而止,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闪过一丝茫然,他垂眸看向易云霜,半响后才出声问道∶「姐姐不会这么对我吧?」
易云霜原本也只是想开个玩笑,却不料正好碰到了言珩的逆鳞,她愣了一下,说道∶「当然不会,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我知道。」言珩顿时松了一口气,将她揽在怀中吻了吻她的耳垂,眸中神色复杂,不知是在对易云霜解释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知道你不会再这么对我的。」
第40章
◎一别两宽◎
韩景霄带着使团赶回晋国, 因着没了来时易云霜的嫁妆等物, 使团行进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些,最终赶在年关之前回到了晋都。
易云柏奉命在城门处迎接,自打易云霜走后,晋帝对他越发器重, 朝中不少要事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朝堂众臣对他的态度也越发殷切,就连曾经意气风发的易云沛都比不过。
「末将参见五皇子殿下。」韩景霄见来人是易云柏, 连忙拱手行礼。
「韩将军免礼。」易云柏含笑道∶「韩将军护送皇姐前往北梁,一路上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此事是末将的本分, 谈何辛苦。」
易云柏闻言挑了挑眉, 说道∶「前不久我已经收到了书信, 听闻云霜皇姐已经完婚, 不知一切可都顺利?」
「殿下放心,一切顺利。」韩景霄顿了顿, 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只是北梁的言珩实在是太过蛮横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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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柏面色不改,听到这话也不回答, 只是轻飘飘地岔开了话题, 「韩将军既然已经回朝, 当务之急还是先入宫拜见父皇吧。」
韩景霄闻言一怔,连忙点头应是。
只是等他们入宫之时,晋帝正在御书房内召见易云凌, 韩景霄本想在门外等上片刻, 却不料内侍见到易云柏连忙谄媚地迎了上来。
「殿下, 陛下刚刚还准备让人传您呢, 您赶紧里面请吧。」
易云柏笑了笑, 说道∶「七皇弟在里面,我就先不进去了。」
「您这说的是哪的话。」内侍谦卑地弯了弯腰,低声道∶「七皇子怎能和您相提并论。」
「这话可不能乱说,让旁人听见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殿下说的是,是奴才嘴上没个把门的。」内侍自己扇了一下嘴,连忙告罪。
易云柏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他一番,却是在内侍的带领之下走进了书房。
易云凌见到易云柏身后的韩景霄,心头顿时一悬,他虽然偶尔还能得知一些易云霜的消息,但到底也都不多,只知道易云霜最近才与言珩成婚。
如今韩景霄过来了,想来定是也带回了些易云霜的消息。
然而晋帝淡淡瞥了他一眼,出声道∶「云凌,你先退下吧。」
「父皇……」
易云凌脸色有些僵,可是晋帝一向不喜他,冷声道∶「退下!」
「是,儿臣告退。」
易云凌对上了易云柏含笑的眼神,他咬了咬牙,还是默默退了下去。
晋帝有眼线安排在北梁,一切事务自然也早就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他,对于北梁的见闻并未有太大的兴趣,只是随口问了几句便也罢了,转而倒问起了易云柏旁的事来。
韩景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可是刚想要退下之时,易云柏却话锋一转。
「说起来韩将军在北梁待了这些时日,不知可也听闻西蛮之事?」
韩景霄闻言低下了头,道∶「梁帝态度未定,每次都是含煳其辞,是末将无能。」
「北梁与西蛮边境交界的峡谷险之又险,出兵征讨绝非上策。」晋帝把玩着手中的印章,心里却多了一分考量。
只是还未等他细说,内侍便推门而入,对晋帝说道∶「陛下,昭仪娘娘来了。」
晋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想让内侍把人给打发了,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摆手示意韩景霄和易云柏都退下。
门外站着的李巧巧手里还拿着食盒,容貌妩媚姣好,隐约和淑妃有几分相似,但却比淑妃更为内敛含蓄。
「五皇子也在啊。」
李巧巧声音轻柔,见到易云柏身后还跟着韩景霄,她问道∶「这位大人是?」
「这是护送皇姐前往北梁的韩景霄将军,今日刚刚回来。」易云柏含笑介绍道。
「原来是韩将军。」李巧巧上下打量了一眼韩景霄,轻笑道∶「是本宫眼拙了。」
「末将见过娘娘。」韩景霄并不认识李巧巧,只是听到刚刚内侍称她为昭仪,连忙行礼道。
李巧巧倒也没多说什么,略微点了点头便跟着内侍走进了书房。
韩景霄见状倒是松了口气,对易云柏问道∶「殿下,刚刚那位娘娘是……」
「那是安国公的次女,一个月之前才被父皇封为娴昭仪。」易云柏解释道。
韩景霄瞭然地点了点头,安国公手握兵权,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晋帝会拉拢倒也并不奇怪,只是这李巧巧是淑妃的外甥女,也不知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但他到底知道分寸,对此也是绝口不提,他犹豫了片刻,忽而说道∶「末将近来听说了一些传闻,说当年长公主是被人冤枉的。」
「被冤枉的?」
易云柏面色不改,脚步忽而加快,故作无知道∶「这宫里每年蒙冤之事不少,你说的是哪件事?」
「殿下说笑了,还能是哪件事。」
韩景霄快步追上了易云柏的步伐,急切道∶「便是当年长公主和言珩之事,」
「问这个做什么?」
易云柏闻言脚步一顿,微微掀起眼帘看向韩景霄,似笑非笑道∶「之前你不是也亲眼所见云霜皇姐和言珩暗中相会的吗?」
「话虽如此,可是当时……」
韩景霄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了一丝犹疑,话却又咽了下去,当时他只以为易云霜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甚至不惜藉此讨好言珩,可是在北梁所见到的却当真疑点颇多。
「这件事父皇是不许人在宫中议论的。」
易云柏嘆了口气,对韩景霄道∶「不过既然韩将军问了,那我也不瞒你。」
「当年言珩跟着镇北王出使晋国,云霜皇姐不过看在面子上对他多客气了几句,谁知道竟让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整日都缠着云霜皇姐。」
易云柏脸色冷了冷,讥讽道∶「我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到底是谁做的,指不定便是言珩心怀不满自己跳下了荷花池,转而栽赃嫁祸给了云霜皇姐。」
「……什么?」
韩景霄怔了怔,可是易云柏的嘴角却勾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
「言珩掉下了荷花池,可是云霜皇姐亲自跳下去救的,因着这个缘故她还落下了病根,每年冬天都生不如死,你是护送她去北梁的将领,难道不知道吗?」
易云柏轻飘飘道∶「不过如果她当时没有跳下去救言珩,而是老老实实在岸上待着,那也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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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景霄只觉得自己脑中原本的设想尽数崩塌,他看着眼前依旧笑意吟吟的易云柏,语气之间仿佛都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传闻,他的后背陡然间升起了一丝凉意。
「可是殿下……」
韩景霄手指都有些发抖,想到一路上对易云霜的冷待,指不定便是让她命悬一线的罪魁祸首,他勉强冷静下来问道∶「您之前不是说是长公主和言珩有所勾结……」
「我说过吗?」
易云柏扬了扬眉,苍白的面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如同鬼魅一般,他笑道∶「韩将军可别记岔了,我可是只说过他们之前关系不错,仅此而已。」
————
韩景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宫门的,只是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府中之时,迎面对上的便是韩父韩母喜笑颜开的笑脸。
「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韩景霄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勉强发出声音。
「别在这站着了,快进去吧。」韩夫人一大早便听到了这消息,见韩景霄回来忙问道∶「这次去北梁一切可还顺利吧?」
「都还顺利。」韩景霄点了点头道∶「方才入宫拜见了陛下,陛下特许儿子这几日都留在府中歇息。」
韩尚书闻言却连忙追问道∶「那旁的呢?」
「陛下未曾言明。」韩景霄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但是五皇子殿下说……陛下已属意儿子为御林军副统领。」
「既然是五皇子说的,那想来是错不了的。」
韩尚书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面上却是越发高兴了起来,抚掌大笑道。
一旁站着的韩如音见韩景霄面色不太好看,连忙说道∶「大哥刚刚回来,许是也累着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对对对,赶紧去歇着吧。」韩夫人面色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
韩景霄不让身边的人跟着,自己回了自己的院落,却没想到在院门前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薛雁容听见了脚步声,她微微抬了抬眸,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韩景霄愣了一下,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问道∶「雁容表妹,你怎么在这里?」
数月未见薛雁容,韩景霄却更觉得她有些陌生,水青色的襦裙格外素净,一头乌髮也只是用玉簪子挽起,全然不似从前那般明艷动人。
如果只是一眼看去,恐怕会以为这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而不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少女。
薛雁容平静地看着韩景霄,从前那些仰慕之情早已褪的干干净净。
「你去护送舜华长公主前往北梁……」
「你放心,一路都很顺利。」还未等薛雁容说完话,韩景霄就出声打断道。
他现在满心都是懊悔和愧疚,根本一点都不想听别人再提起易云霜之事。
薛雁容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在讥讽他的自以为是,问道∶「你误会了,我没想问你这个。」
「什么?」
「我是要问你舜华长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韩景霄闻言一顿,别过了自己的视线,说道∶「……长公主自然是一切都好。」
「那她和言珩……」薛雁容抿了抿唇问道∶「他们已经成婚了吧?」
韩景霄胡乱点了点头,一时间也懒得去想薛雁容为何要这般关心此事,他随便煳弄了两句,便推脱自己要回去休息。
可是薛雁容却始终不依不饶,连忙上前扯着他的衣袖,执意要继续问下去。
「那她过得好不好,言珩可有好好待她……」
「行了!」
韩景霄一把将薛雁容拂开,眼中闪着怒气,冷声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是看上了言珩那个竖子!」
薛雁容猝不及防被他甩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幸好被身后的侍女扶着才没有摔倒在地,可是脚却还是崴到了,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你疯了?」她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我看上了言珩?你在开什么玩笑!」
韩景霄冷眼看着薛雁容,烦闷的情绪没有丝毫的减缓,他冷着一张脸对侍女说道∶「还不赶紧带你们家小姐回去。」
「韩景霄。」
薛雁容推开了扶着她的蕊香,见他这幅模样便知定有内情,她厉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舜华长公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韩景霄也丝毫没有半分怯色,一字一顿道∶「我再说最后一次,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都在这边闹腾什么?」
薛雁容一向是韩家的贵客,就连韩夫人和韩尚书对她都是格外厚待,韩景霄身旁的小厮见两人马上就要吵起来,连忙小跑着就去请了韩夫人。
「雁容,这是怎么了?」
韩夫人见到薛雁容被蕊香扶着,连忙上前关心道∶「没事吧,可是伤着哪了?」
薛雁容动了动疼痛的脚腕,抿着唇不说话,身旁的蕊香连忙说道∶「夫人,小姐刚刚差点摔了一跤,脚好像崴到了。」
「崴到脚了?」韩夫人忙不迭地招唿着身后的侍女道∶「还不赶紧去请郎中过来给雁容小姐瞧瞧!」
「姑母,不用麻烦了。」
薛雁容垂下了眸子,淡淡道∶「一会儿我便让蕊香回去收拾东西,明日我便会搬出去。」
「雁容姐姐,怎么突然就要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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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韩夫人身后的韩如音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闻言连忙拉住了薛雁容。
蕊香见状也不满地说道∶「刚刚我们家小姐只不过是想问问舜华长公主的近况,可是公子却大发脾气,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攀扯旁人……」
她不敢说韩景霄是在说言珩,生怕给薛雁容惹上麻烦,因此也只是点到为止,可仅是如此便已经足以让在场的众人得知真相了。
韩夫人闻言脸色一僵,二话不说就给了韩景霄一巴掌,「混帐东西,还不赶紧跟雁容道歉。」
「长公主是雁容的救命恩人,雁容关心一句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你刚回来累着了,那也不能随便对雁容发脾气啊。」
韩夫人给韩景霄使了个眼色,就连藉口都给他找好了,生怕他又不小心说错话。
薛雁容的祖父薛太师虽然已经过世,但在民间声望极高,朝中受过薛太师恩情的朝臣不计其数,再加上薛雁容的父亲是地方任上的重臣,晋帝更是格外器重。
韩夫人一直有心撮合她和韩景霄,好吃好喝地待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这桩婚事,如今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韩景霄也没躲这一巴掌,他闭了闭眼,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五皇子他得罪不起,薛雁容他也得罪不起,为了韩家的满门荣耀,他总要去忍。
一瞬间韩景霄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悲哀,他忘记了自己曾经对易云霜的冷眼相待,自以为是地产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
他在想易云霜被迫嫁给言珩时是不是也这般无奈,只能为了两国的安宁选择顺从。
韩景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还是率先选择了低头,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语,说道∶「雁容表妹,今日之事是我一时昏了头,表哥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你确实是昏了头。」
薛雁容勾唇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说道∶「为臣为人,你问一问自己的良心,你敢说你自己问心无愧?」
韩夫人听到这话也是吓了一跳,忙不迭道∶「雁容,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雁容姐姐,郎中是不是要来了,还是先把伤看一看吧。」
韩如音见状连忙就想岔开话题,可是却被薛雁容给打断了。
「姑母,您之前常说我母亲在世之时提起过想给我和韩景霄定下婚事。」
薛雁容转头看向韩夫人,韩夫人愣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是啊,雁容,你看你和景霄那也算是青梅竹马,大家知根知底……」
「是啊,确实是知根知底。」
薛雁容对此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冷声道∶「但是今天我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我薛雁容,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更不会嫁给韩景霄!」
她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安静了下来,韩如音一脸震惊地看着薛雁容,似乎还没有想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明前几个月薛雁容还对她哥满心仰慕,对待韩家众人也极为亲厚,她也一直把薛雁容当成自己未来的嫂子,可是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薛雁容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对所有人都是那副疏离的态度,每天除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那些卦书,便是四处打听舜华长公主的事。
平心而论,韩如音是真的很希望薛雁容成为她的嫂子,韩夫人和韩尚书一心都只有韩景霄这个儿子,薛雁容待她却比亲姐妹还要好。
韩如音对眼下寂静的气氛越发害怕,她声音颤抖地看向韩景霄,小声道∶「大哥,你别愣着了,你快说句话啊。」
至少别闹得这么僵,不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一刀两断,让人难堪……
韩景霄垂下了眸子,他沉默了半响,这才抬起了头,说道∶「好啊,求之不得。」
说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走进了院中,徒留剩下是众人面面相觑。
第41章
◎察觉◎
李巧巧娉娉裊裊地走入了殿中, 在场的几名宫人纷纷有眼色地默默退了下去, 只留下晋帝身边的一个内侍守在一旁。
她示意身旁的女官也一併退下,这才从食盒中取出一碟玫瑰酥奉到晋帝的面前,巧笑嫣然道∶「陛下,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玫瑰酥, 您要不要尝尝?」
晋帝身边的内侍见状连忙取出了试毒的银针, 低声说道∶「昭仪娘娘,得罪了。」
李巧巧点了点头, 顺势将碟子推到了内侍的面前,为防皇帝遭人毒害,每一份送到晋帝面前的吃食都要由宫人们先试过毒, 不止是她送来的东西是这样, 即使是淑妃或者太后来送, 结果也是一样。
见银针挑起了玫瑰酥并未有所变化, 内侍对李巧巧微微颔首,这才行礼退了下去, 将晋帝身边的位置让给了她。
「陛下批了这么长时间的摺子了,不如歇一歇吧。」
「东西放在这里就行。」
晋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半分, 只是专心看着手中的奏摺, 时不时抬笔写下硃批。
李巧巧自讨没趣也不见半分恼意, 反而是挽起了自己的衣袖,拿起了墨条在一旁安静地研着墨,就连视线都没有偏移半分, 只盯着那一方小小的砚台。
安静的殿中只有狼毫笔划过纸张的声音伴着细微的研墨声, 直到晋帝将最后的一本奏摺看完, 李巧巧才停了下来, 转而上前伸手帮他揉了揉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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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为国操劳, 但也该顾及着些自己的身子。」
「你倒是安静。」
晋帝靠坐在紫檀太师椅上,神色肉眼可见有些疲倦,对李巧巧的态度倒是和缓了下来。
在宫中诸多宫嫔之中,当属李巧巧年纪最小,家世最高,就连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颇有几分淑妃当年的仪态,即使是晋帝这般盛宠,她也未曾越过自己的本分,反倒是安分守己,从不因此恃宠而骄。
晋帝本来是为了安国公的权势才将人封为宫嫔的,如今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又是对着这幅和淑妃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倒当真生了几分怜惜之意。
他的视线落到李巧巧的手上,她的手上并未带繁复的护甲,却更显得指如削葱根般白皙纤细,只是上面好几个显眼的血泡硬生生破坏了那双纤纤玉手的美感。
「这是怎么弄的?」
李巧巧抿了抿唇,下意识地就要将自己的手给藏到身后,说道∶「没什么,是臣妾在小厨房不小心烫到的。」
晋帝轻阖着双眼,见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知道并非这么简单,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淡淡道∶「说实话。」
李巧巧闻言确实沉默了片刻,嘴唇嗫喏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响小声说道∶「今天早上去给淑妃娘娘请安,结果茶盏没有拿稳,这才会不小心被烫到。」
「什么茶能烫到这种程度?」
皇宫内的宫人向来极为谨慎,就连给主子们奉上的茶都是要提前晾到合适的温度,像这种能给人烫出血泡的热茶,想也知道多半是故意为之。
李巧巧不敢搭话,晋帝只得嘆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又是淑妃。」
他当年与淑妃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时,淑妃也如李巧巧现在这般年轻,容貌妩媚动人,但性子却格外安然娴静,只知道在他的身旁红袖添香,从不会肆意干涉他的决定。
即使是当年刚刚登基之处根基□□,为了拉拢朝中如日中天的文家,不得已娶了文家的嫡女文玉茗为皇后,淑妃对此也没有异议,甚至连一个妃位都不多求。
晋帝一直觉得对淑妃有愧,可是在二皇子易云泽过世之后,淑妃行事越发无法无天,一心都想要培养易云沛登上太子之位。
淑妃和沈家在朝中拉拢朝臣,打压其他皇子,甚至还想要将言珩杀了栽赃嫁祸到易云霜的头上,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可是顾念着当年的情分,他也都忍了,但这却不意味着他可以一直任由淑妃这般肆意妄为。
「马上就要到二皇子的忌辰了,淑妃娘娘心里不快也是有的,陛下不要生气了。」李巧巧敏锐地察觉到晋帝的不悦,连忙出声劝解道。
而一说起早逝的易云泽,晋帝心里却更有些不痛快了。
易云泽是自己的长子,又是他和淑妃所生,虽然性子太过顺从,总是摆脱不了淑妃的影响,但晋帝确实是存了要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心思。
只是他却没想到一向老实的易云泽竟然会迷恋上了五石散,就连死都死的毫不光彩,晋帝为了皇家颜面,都只能对外说他是因病过世。
李巧巧帮晋帝揉了揉太阳穴,不由得换了一个话题,轻声细语道∶「近来太医常说您日日操劳,恐伤了气血,所以特地制了些滋补的药丸,您觉得如何?」
「太医院翻过来覆过去也都是那套说辞,这药吃不吃也都是一样的。」
李巧巧抿唇一笑,说道∶「是呢,臣妾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再说朝中有五皇子和七皇子帮着陛下,陛下好生将养着龙体,多让太医来请几次脉便是了。」
「云柏倒是做事勤谨,但是到底还是总顾及着淑妃和云沛,至于云凌……」
晋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评价道∶「从前舜华还在的时候,他也算的上聪颖懂事,如今……到底是阅歷尚浅,比不得云柏稳重。」
「七皇子没有经验,那便让五皇子这个做兄长的多教教便是,陛下何须为此劳心。」
晋帝微微颔首,李巧巧见状连忙将糕点端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您快尝尝臣妾做的玫瑰酥吧,一会儿凉了可不好吃了。」
「好,朕一定好好品尝。」
晋帝拿起了一块玫瑰酥,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如今到了年下,淑妃忙于宫中事务,你也别总是在她眼前凑,能避则避便是。」
「臣妾知道了。」李巧巧依偎在晋帝的身旁,垂下的眸子却是如同毒蛇一般,轻柔道∶「臣妾一定会好好听从陛下的吩咐。」
————
临近新年,镇北王府越发忙碌了起来,随处可见悬挂着的红灯笼和贴着的福字,就连僕从的脸上也都是喜笑颜开,领着发下来的赏钱笑的合不拢嘴。
易云霜让兰音和青芝也都下去了,自己一个人窝在书房里看着书,小榻之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她贪恋着里面的温暖,不自觉地蹭了蹭,随手将书搁到了一边,望着虚空开始发呆。
太子,帝位,晋国……还有言珩,在她一个人的时候,都可以选择不去想,只需要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就足够了。
言珩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旁,见她正愣愣的发着呆,就连他走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见,言珩伸手轻轻抱住了她,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易云霜吓了一跳,勐然间回过神来,见言珩正看着她笑,不由得嗔怒道∶「你怎么过来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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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想伸手把言珩推开,可是却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手顿时又僵在了原地。
室内的炭火烧的正热,易云霜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也不知言珩到底是怎么了,虽说性格确实是沉稳了不少,但有时候看过来的视线就连易云霜都有些害怕,活像是见了猫的老鼠,本能想要逃离。
再加上这几日言珩在榻上又凶的很,不仅一直缠着她不放,还总爱说一些羞人的话,易云霜现在一看见他就想跑,可是一旦被言珩发现,那就更是没完没了。
言珩自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他按兵不动,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拿起了被易云霜搁在一旁的书翻了翻。
「又在看这些游记?」
易云霜嗯了一声,任由言珩勾着他的头髮,小声道∶「我喜欢这些。」
人家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易云霜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更不能学着那些游者一般遍览所有风景,便只能在书里寻找点慰藉。
「我知道你喜欢。」
言珩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道∶「我起初还以为姐姐会喜欢那些无聊的史书经略,后来才发现你跟那些小书呆子不一样,竟然会偷偷摸摸把书换一个封皮。」
「我母后喜欢那些史书经略,所以也便要让我常读常看。」
易云霜提起文玉茗,眼底划过了一丝淡淡的哀伤,她低声说道∶「她的夙愿便是也能成为外祖父一样的帝王之师,只可惜却因为女子的身份,只能困在深宅后宫。」
「所以不希望姐姐也是如此。」言珩摸了摸她的头髮,轻声说道。
易云霜点了点头,笑了笑,「只可惜我并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我倒是觉得游歷山水也不错,但母后离世,我总得把她的心愿完成。」
言珩顿了顿,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安静地揽着易云霜听着她轻声细语地说着往事。
南国的口音绵软,易云霜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靠在他的怀里,没有任何算计和利用,这是言珩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场景,可是如今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公主,您在吗?」
门外的青芝敲了敲门,易云霜闻声连忙和言珩拉开了距离,这才出声让青芝进来。
青芝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刚想要出声说话,却没想到言珩竟然也在,一时间有些怔愣,连忙笑道∶「世子,奴婢是过来送今天的药的。」
言珩点了点头,盯着那碗黑色的苦涩药汁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问道∶「今天早上不是才喝过了吗?」
青芝垂下的眸子闪过了一丝心虚,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言珩看透心里的想法,但还是勉强保持镇定道∶「是,宋大夫开了好几个药方,说是给公主补身子的。」
易云霜不知为何言珩会一直追问,她只得出声帮青芝解围道∶「把药放在那里就好,我一会儿再喝,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青芝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就要行礼告辞。
易云霜见状也起身从小榻上起身,然而刚刚要端起药碗,却又被言珩伸手拦住。
「怎么了?」
易云霜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言珩却顺势将药碗从她的手中拿了过来搁到了桌上。
沉沉的眸色在他的眼中积蓄,他沉默了片刻,垂下了眸子说道∶「是药三分毒,姐姐以后还是不要喝了吧。」
易云霜神色一僵,脸上的笑容都淡了淡,下意识地以为他知道了真相。
但是她反应极快,片刻又恢復如常,连忙又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可是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之前你不是还说要让我按时服药吗。」
「当时是希望姐姐可以好好调养身子,可是现在……」
言珩顿了顿,也并未直言拆穿易云霜,只是淡淡道:「我会让宋诚重新开个药方,以后还是我来喝吧。」
易云霜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她抿了抿唇,知道言珩相比已经是全部知晓。
是她太过天真了,宋诚是言珩身边的人,再加上医术高明,想来那日把脉的时候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想到自己这阵子的小心翼翼,完全都是被言珩看在眼里,她一时间感觉也有些复杂。
易云霜深吸了一口气,直接道:「你都知道了。」
言珩却不回答,只是随口岔开了话题,说道:「如今刚到年下,姐姐是第一回 在北梁过年,不如……」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言珩的话还没说完,易云霜便已经出声打断。
那双如一泓秋水般的眸子平静地落到言珩的身上,她扫了一眼桌上已经凉掉的药,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我如今喝的是什么药?」
言珩知道易云霜已经猜到了,他也干脆不再隐瞒,实话实说道:「就像姐姐所说的,只是补身子的药。」
「你换了我的药,是什么时候换的?」
易云霜脸色大变,登时上前一步攥紧了言珩的衣襟,颤声问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
「姐姐病了之后。」言珩别过了自己的视线出声道。
原本他也只是想确认一番,却不料却当真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药方。
宋诚本想替易云霜隐瞒,可是却被言珩直截了当挑明了和青芝的关系,无奈之下也只能全数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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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病的时候……那岂不是已经有一个月了……」
易云霜心里算了下日子,再想到这几日与言珩之间的相处,心里不由得越发害怕,她后知后觉松开了言珩的衣襟,急匆匆地就要出门。
「不行……我得让青芝过来一趟。」
「姐姐,你冷静一下。」
言珩拉住了易云霜的手腕,闭了闭眼,犹豫了片刻道:「不会出事的。」
「在给姐姐换了药之后,我就让宋诚给我开了药方,所以姐姐,真的不会出事的。」
言珩本想一直瞒下去,所以交代了宋诚要守口如瓶,即使是对青芝也不能吐露半分。
可或许是今日的气氛太好,又或许是不想一直看到易云霜这么小心翼翼,他还是选择自己揭穿这一切。
「既然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说?」
易云霜紧紧咬着唇瓣,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被骤然揭穿的羞耻感与被欺瞒的恼怒相交叠。
她所有的心机和算计在言珩面前仿佛都变成了小孩子一般的玩闹。
「你到底想怎么样?」易云霜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冷声问道。
「我希望姐姐知道,只要是姐姐不想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强迫。」
言珩垂下了眸子,不知道是在对易云霜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他顿了顿,轻声祈求道:「姐姐,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能不能……再多给我一次机会?」
不要总是对他冷眼相待,也不要总是对他抱有偏见。他每天晚上惊醒之时,看着枕边的易云霜,都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易云霜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回答他,甚至看着言珩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她的心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困惑。
喜欢是什么,是像淑妃一般被晋帝所厌弃,还是像应娴竹一样为人利用,最后死的凄凉。
她找不到合适去回答言珩的答案,唯一能表达的便是扯着他的衣襟,示意他低头,而后搂着言珩的脖子吻了上去。
言珩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可是下一刻他便陡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易云霜并非是默认,而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易云霜察觉到了言珩的走神,她学着言珩之前的样子尝试性地探出了舌尖,言珩本想在坚定一些,可是唇上柔软湿润的触感实在是难以忽略。
原本准备要推开易云霜的手忽然就僵在了半空,犹豫了一番后还是选择了放弃,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上了小榻,手指逐渐摸索到了她的衣带。
「别在这里……」
易云霜伸手抵住言珩,躲避着他细细密密的亲吻,却不料反倒是被言珩趁机压制住,她只得小声哀求道∶「别在这里,会有人进来的。」
「我的书房他们不敢随便进来。」
言珩的手指已经挑开了易云霜的衣带,指尖触到了温热的雪腻,如同细雪一般轻轻融化。
「那也不行,万一一会儿……」
「不会的,我保证。」言珩吻了吻她的耳侧,诱哄道∶「姐姐,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然而言珩话音未落,书房的门却骤然被敲响,易云霜身子一僵,连忙就要把他给推开。
「世子,王爷请您去书房议事。」侍从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喊着。
言珩原本都要吃到嘴的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飞了,顿时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冷声回应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守在外面的侍从敏锐地察觉到了言珩的不悦,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退下。
「你起开。」
易云霜有些羞恼地推开了言珩,自己默不作声地繫上了衣带,见言珩想伸手帮她,连忙说道∶「赶紧走吧,别让父王等着急了。」
言珩暗自咬了咬牙,心理再次痛骂了赵庚那些人不知道多少遍,嘟囔道∶「大过年的也没个消停。」
「别在这嘟囔了。」
易云霜自己又窝回了绒毯,见言珩还不动,只能垂眸不敢和他继续对视。
「姐姐,明天便是除夕了。」言珩轻轻嘆了一口气,笑道∶「不过我会一直等你的回答。」
说完他在易云霜的手腕之上落下一吻,这才整理衣衫起身离开。
镇北王拿着属下呈上来的帐本翻看了一番,确认道∶「赵庚没有发现吧?」
「属下伪造了一本帐本替换掉了,辅国公并未察觉。」
「那就好,让底下人都抓紧点速度,搜集这些年赵庚的一切罪证。」
「是,属下领命。」侍卫低头应下,刚要推门离开之时,便见到匆匆赶来的言珩,连忙垂首道∶「世子,您来了。」
镇北王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微微抬了抬眼,「珩儿,你过来。」
言珩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也意识到了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主动出声问道∶「父王,您找我有事?」
镇北王示意侍从把门关上,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赵庚手上的那本帐册已经到手了,按照你之前说的,我让人查了查赵庚的旧友,确实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既然都顺利,那父王还叫我来干什么?」言珩人虽然在书房坐着,可是心却早就又飘到了易云霜那里,话说了没两句就准备要走。
「父王并不是怀疑你,只是想问你,这些消息都是从何而来的?」
镇北王也不和他多废话,直视着言珩问道,似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尽管他对梁帝宣称是安插在辅国公府的钉子找到了帐本,可是实际上这些却都是言珩的主意,全被他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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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就在于言珩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密事的。
言珩闻言顿了顿,干脆道∶「是江灵月说的。」
「江灵月?那不是赵庚的夫人吗?」镇北王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脸上不由得有些担忧。
「江灵月是他的枕边人,若是她故意传出这些假消息,那我们也不得而知。」
「枕边人?」
言珩闻言挑了挑眉,自己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淡淡道∶「与其说是枕边人,倒不如说是仇人才更合适吧。」
赵庚自认为自己将江灵月完全掌控在手中,稍有不如意就拳脚相向,却不料自己到最后也会被江灵月所算计。
别的暂且不说,单凭江灵月前世一刀一刀亲手将赵庚碎尸万段,言珩就敢赌,只要他给江灵月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她绝对会抓的紧紧的。
「父王,你要是没了旁的事,那我可得回去了。」
言珩搁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就想要告辞。
镇北王见他这么着急,便知道十有八九又是和易云霜有关系,如今到了年下,言珩和易云霜也又从将军府搬回了王府暂住,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言珩盯着易云霜盯得更紧了。
只不过这夫妻和睦也是好事,再加上言珩这几日也越发稳重了,镇北王轻嘆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就让他先下去了。
言珩一路又回了书房,可是易云霜早就已经离开了,问过身旁的侍从才得知是镇北王妃带着易云霜一起去看烟花去了。
「天都还没黑呢,这在哪看烟花?」
「今天有人给府上送了些稀罕的烟花焰火,王妃想先瞧瞧,便让人先在花园里寻了块空地燃了几个看看。」
言珩点了点头,转头朝花园处走了过去,几乎只是一眼,他便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易云霜披着厚厚的披风站在雪地之中,抬头看着满天的焰火,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才微微转过了头,与匆匆赶来的言珩对视了一眼。
言珩忽而觉得心头一暖,快步上前将她揽进了怀里,含笑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有姐姐在身边,今年一定可以过个好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6 21:14:30~2023-04-18 09:3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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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事发◎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言珩的乌鸦嘴, 明明是临近年关, 但是这几日言珩总被梁帝召入宫中,不知在商议什么要事。
易云霜这几日见府中上下都在忙着,陵南长公主治下极严,府中各种事务都条理有序, 易云霜倒是落得清闲, 每日除了窝在书房里看看书外,就是喂喂鱼赏赏梅, 隔三差五和梁玉舒说说话。
「云霜姐姐,你每天都待在府上不觉得闷吗?」
梁玉舒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看着易云霜提笔作画, 须臾之间一株栩栩如生的兰草便浮现在宣纸之上。
易云霜闻言笔触不停, 随口搭话道∶「不闷啊, 我本来也不怎么爱出门,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不需要每天活在胆战心惊之中,也不必处处提防着晋帝和身边的探子, 她倒是觉得如今的日子是难得的舒心。
「我就不行。」梁玉舒揉了揉鼻子,有些无奈道∶「母后说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总让我多看看书静心, 反正我是不爱看, 也根本看不进去。」
易云霜笑了笑,刚要准备说话,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打断。
「公主, 大事不好了!」
兰音脚步匆匆地推门闯入, 脸上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慌张, 全然不见平时半分的沉稳。
「出什么事了?」易云霜皱了皱眉, 将手中的画笔搁到了一旁, 示意兰音先冷静下来,这才出声问道。
兰音有些犹豫地瞥了一眼梁玉舒,似是有些顾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梁玉舒见状顿时心领神会,连忙非常自觉地就要起身告辞,笑道∶「时辰不早了,云霜姐姐,我先回去了。」
「青芝,你好生送三公主出府。」
易云霜抿唇点了点头,转而唤了青芝进来,让好好将梁玉舒送出府,直到门彻底关上,她这才看向兰音追问道∶「怎么了,是晋国出事了吗?」
兰音点了点头,又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禀报导∶「陛下年下前往奉先殿祭祀祖先,结果不知为何突然晕倒了,至今还是昏迷不醒。」
「什么?」
易云霜勐然站起了身,桌上放着的墨砚也被她的动作碰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溅出的墨汁甚至在她的衣袖之上都留下了一大片的墨痕。
兰音连忙掏出了手帕想要帮她擦拭,易云霜却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只是难以置信地反问道∶「这是探子传回来的消息?」
「是,奴婢问过好几遍了,探子说陛下昏迷的原因不明,现在身边唯有五皇子在身边伺候。」
兰音顿了顿,说道∶「公主,您看我们是不是要……」
「先不要轻举妄动。」
易云霜指尖轻轻敲击着桌子,面上虽然还算淡定,但是眉心却始终都未曾舒展开,半响后她才出声道∶「你去寻叶瑛过来,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晋帝故意设计的话那也就算了,但若是旁人刻意为之,那便是有心要谋朝篡位,她万万不能这般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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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婢这就去。」
兰音点了点头,刚要准备出门之时,门外却忽而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妃,您在里面……」冉桂敲了敲门,话音未落兰音便已经从里面将门打开,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诧异。
兰音的视线落到了冉桂身后跟着的叶瑛身上,她脸上的表情停滞了片刻,半响后才开口道∶「叶姑姑来了,公主正让我去寻您呢。」
叶瑛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匆匆辞别了冉桂,片刻不缓地快步走了进去。
易云霜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事见到突然走进来的叶瑛,也猜到了她是为何而来,一时间心也凉了半截,但还是勉强镇定问道∶「你怎么来了?」
叶瑛闻言走进了她的身边,低声说道∶「公主,陛下出事了。」
易云霜的手指勐然攥紧,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復而又问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着祭祖的缘故,陛下前几日特许解了三皇子的禁闭,谁知道那日在奉先殿内不知发生了什么,陛下便突然昏迷了过去,身边只有三皇子陪伴在侧,太医说陛下这是怒急攻心之兆。」
「易云沛也在?」
易云霜听到易云沛的名字忽而一怔,她的视线重新又落到了叶瑛的身上,似乎是在斟酌她话中的真实性,叶瑛任由易云霜打量,神色中出了焦急之外丝毫不见半分异样。
半响易云霜才復而又开口问道∶「既然三皇子在奉先殿,那五皇子和七皇子呢?」
「这祭祖之事本该由身份尊贵的皇子陪同,陛下起初定下了五皇子,可是淑妃娘娘苦苦哀求,再加上三皇子自禁足以来便安分守己,陛下便选定了三皇子陪同在侧。」
叶瑛垂下了眸子,自知自己在易云霜这里可信度极低,毫不犹豫地便重重跪了下去,举起手指立誓道∶「公主,此事事关重大,奴婢不敢乱说,但求公主相信奴婢一回。」
「你先起来吧。」
易云霜别过了自己的视线,眼中眸色微沉,似是还在考虑叶瑛所说的话。
叶瑛抿了抿唇,却并未起身,只是继续恳求道∶「公主,如今陛下重病在床,您还是速速回朝吧,眼下可是万万耽搁不得了。」
「父皇看重易云柏,朝中之事自有他处理,我就算是回去了也没什么用。」
她不愿意起身,易云霜也不去管她,只是自顾自地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面上已经恢復了原本的冷静,接过兰音递上来的湿帕子轻轻擦拭着手指上的墨迹。
墨痕在洁白的帕子上洇湿晕染,易云霜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又淡淡补充道∶「况且我才嫁到北梁不过三月有余,现在就这么贸然回晋也不合礼数,梁帝未必会同意。」
即使是她确实担忧晋国之事,但她此番嫁到北梁实为联姻,若是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回去了,那就是在打北梁的脸面。
「公主……」
叶瑛面露哀求,刚想再继续说话之时,兰音却已经伸手将她扶起。
「叶姑姑,公主也十分忧心陛下的病情,只是现在的情势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我们身在北梁,万事都得由梁帝决策,公主也是无可奈何。」
叶瑛的嘴唇动了动,似是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易云霜却已经开口道∶「此事我会再考虑一下的,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叶瑛尽管心有不甘,但还是无可奈何,只得垂头默默退了出去。
兰音见她离开,这才连忙走到易云霜的身边,一边帮她换下被墨迹弄脏的外衣,一边担忧道∶「公主,您是不信叶瑛所说的话吗?」
「并非是不信,只是若是真的出了事情,易云柏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我留在北梁,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极力让叶瑛催促我回去……」
毕竟眼下晋帝昏迷,只要她不回晋国,那便是易云柏大权在握,何必要让她回去添堵呢。
易云霜抚平了自己的衣袖,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只得说道∶「为保谨慎还是观望一下为好,你在让探子好好去查一查此事。」
————
「父皇现在怎么样了?」
易云柏站在一旁看着太医给晋帝诊脉,面色平静无虞,安静的殿中只有几位妃嫔细碎的啜泣声。
太医眉头紧锁,连忙起身说道∶「回殿下,陛下眼下痰气上涌,脉象细微无力,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
太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沉稳的女声打断,他愣了一下,刚想要继续说,却只见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之下匆匆赶了过来,随意地瞥了一眼殿中众人,冷声问道∶「淑妃去哪了?」
易云柏见状连忙走到了她的面前,解释道∶「皇祖母恕罪,母妃忧心父皇病情,连夜在殿中诵经祈福,故而有所来迟。」
太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明显对淑妃这般举措有所不满,但到底顾及着皇家颜面,并未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指责,反而是对太医问道∶「陛下的身子怎么样了,何时能醒过来?」
太医的头越来越低,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辞才说道∶「陛下此番脉象甚是兇险,微臣也不敢贸然用药,还需回去和各位同僚斟酌一番。」
「无用!」
太后冷声怒斥了一句,太医登时跪倒在地,连忙就要请罪,一旁的易云柏见状主动说道∶「皇祖母莫气,太医们也是为了父皇的龙体谨慎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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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息怒。」
「哀家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治好了陛下,那便是加官进爵的大功一件,若是没治好,那便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太后瞥了一眼一旁几个啜泣的嫔妃,皱了皱眉道∶「还有你们几个,也不必在这里添乱了,各自回各自的宫中,每日只留一两个在这里侍疾便是。」
一直待在角落里的李巧巧见状却突然站了出来,细声细语道∶「太后娘娘说的在理,淑妃姐姐和德妃姐姐都因病不能侍疾,剩下的妃嫔中臣妾位份最高,便先从臣妾开始。」
太后点了点头,只是她重病未愈,如今也只是用药吊着精神,不过才来说了几句话便神思倦怠,身旁的女官见状连忙搀扶着她说道∶「太后,您也到时候该喝药了。」
易云柏也顺势说道∶「皇祖母放心,父皇这里我会好好照料的,您安心回去静养便是。」
太后有些无奈,可是碍于身体实在不适也只得答应了下来,其他的妃嫔也听命尽数退去,偌大的殿中除了侍疾的太医,便只剩下易云柏与李巧巧两人。
「五皇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李巧巧见四处无人,这才提起了一丝勇气,主动出声对易云柏说道。
易云柏点了点头,又叮嘱太医好生照料着晋帝,这才随着李巧巧走出了内室,「不知昭仪娘娘有何要事?」
「五皇子殿下,陛下现在这般情况,不会被查出那药吧……」
李巧巧神色慌张,揪着自己手中的帕子说道∶「您那日让我突然下了那么重的分量,要是陛下真的有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办?我最近听说七皇子也去问过了太医,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易云凌不通医理,他能发现什么,你若是当真担心,这几日你便无需再继续下药了,让父皇这么昏迷着便好,正好也免得朝堂动盪。」
易云柏抬了抬眉眼,似乎是在嘲讽李巧巧多余的担心顾虑,只是说道∶「这药本起于西蛮,寻常的太医查不出什么究竟来,你尽管放心便是。」
「但是我怕万一……」
「娴昭仪。」
易云柏打断了她的话,淡声道∶「如今事情已经做下了,不管是你我,还是安国公府都已经无法反悔了,所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徒留李巧巧一人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消息都递过去了吗?」
易云柏刚刚走出寝殿,早就等候在外面的叶璋便连忙迎了上来,易云柏目不斜视,随口出声问道。
叶璋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才又道∶「陛下之前与北梁的使者暗中接洽,似乎早就有意要让长公主回晋。」
「哦?」
易云柏闻言挑了挑眉,脚步忽而一停,似笑非笑地重复确认道∶「你是说父皇早就打算让皇姐回来了?」
「是,北梁近来征讨西蛮,想要借道霖城,陛下便要求北梁归还城池,以及让长公主回朝。」叶璋连忙低声又问道∶「不过现在陛下昏迷的消息已经封锁,您看此事是否要告知梁帝?」
「那就不必了,只对外宣称是父皇重病便是。」
易云柏唇角勾了勾,阴冷的笑容在苍白的面容越发显得诡谲,他忽而发出了一声讥讽的嗤笑,「看来父皇是早就在防着我了。」
「殿下何出此言,或许是陛下想念长公主……」
「这话你也信?」
还未等叶璋说完,易云柏便毫不犹豫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内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晋帝虽然明面上是把不少事务都交到了他的手中,可是暗地里却也在扶持易云凌,前几日又让易云沛陪同祭祖,为的就是让他们相互制衡,如今这么急着把易云霜叫回来,多半是已经对他有所防备了。
想到这里易云柏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意有所指道∶「你说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叶璋闻言不敢回话,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幸好淑妃带着女官匆匆赶了过来,这才解了他眼下的困境。
「淑妃娘娘,您……」
叶璋刚要准备对淑妃行礼,淑妃却直接快步越过了他,直接走到易云柏的面前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全然没有易云柏所说的为晋帝祈福操劳过度的模样。
皮肉沉闷的声音响起,易云柏还未来得及避开,硬生生受住了这一巴掌,淑妃所用力道不小,他的脸颊都被打到了一侧,登时浮起了鲜红的掌印。
易云柏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上的伤口也跟着疼痛了起来,可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冷眼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淑妃,半响后才勾出了一个笑容。
「母妃,您这是做什么?」
易云柏示意叶璋先行退下,这才抬眸镇定地对淑妃说道∶「父皇昏迷不醒,儿臣理解母妃的担忧之心,只是不知儿臣哪里做的不好,竟让母妃这般生气。」
「你还敢问?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吗?」
淑妃闻言差点都要被他气笑了,冷声质问道∶「如今云沛受朝中重臣指责,陛下昏迷不醒,这不就都是你动的手脚!」
自打那日晋帝昏迷,身边又只有易云沛一人在侧,京中便有传闻说是易云沛便是为了太子之位估计将晋帝给气病的,不少言官也对此议论纷纷。
可是淑妃早就盘问过易云沛了,那日诸位皇子皆一併在场,可是易云柏却已易云沛为长子,身份更为尊贵的藉口带着其他人退出了殿外,结果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晋帝便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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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这话是从何说起。」
易云柏即使被淑妃指着鼻子痛骂依旧面不改色,他淡淡道∶「父皇昏迷在侧之时只有三皇兄一人在场,诸位朝臣们疑心一二也实属正常,怎么能算的上是儿臣的错。」
「如果真的要论对错,那也是母妃执意要求到父皇的面前,要求父皇带三皇兄前去祭祖,那这是不是也算是母妃的错?」
淑妃闻言更是气急,伸手便要再给易云柏一巴掌,却被易云柏攥住了手腕,直接甩到了一旁,幸好身旁的女官及时扶住了她,这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娘娘,您没事吧……」
女官手忙脚乱地想要查看淑妃的情况,淑妃却一把将她推开,自己站直了身子冷笑道∶「怎么,你终于不打算继续装了?」
「云泽当年说的果然不错,你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竟也敢把心思打到皇位上了,本宫不过给了你三分脸面,你就当真忘了自己的出身了?」
易云柏的神色冷了冷,对淑妃身边的女官说道∶「母妃因为父皇的病情日夜忧思,现在都开始说胡话了,还不赶紧把母妃宫中好好休养。」
女官见淑妃越说越多,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连忙扯着淑妃的衣袖提醒道∶「娘娘,您说什么呢,五皇子殿下可是从您腹中掉下的骨肉,这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滚开!」
淑妃拂袖在易云柏的面前站定,冷笑道∶「一个贱婢所生的儿子也配称为是本宫的亲生骨肉?」
易云柏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和淑妃对视了片刻,忽而扬起了一抹笑容,像是完全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露出了原本藏得严严实实的蛇蝎心肠。
「淑妃娘娘。」
易云柏一字一顿地将这四个字吐出,被掌掴过的脸颊依旧泛着灼热的疼痛,但他却依旧在笑,并且笑的格外肆意张扬。
「你说的对,您的儿子一个迷恋五石散,一个不学无术整日沉溺酒色,甚至差点就成了弒君弒父的罪人,我确实是半点都比不上,更是也攀不上沈家的泼天富贵。」
「你敢这么和本宫说话,当真以为靠山了安国公就能保得住你吗?」
淑妃冷笑了一声,看向易云柏的眼神越发的轻蔑,她虽身在后宫,但也并非对前朝之事一无所知。
自打晋帝昏迷不醒后,朝中事务无人接管,那些朝臣们也开始见风使舵,安国公本是和沈家一条心,谁知道前几日竟和韩尚书一起转而支持起了易云柏,还言之凿凿说易云沛有谋害晋帝的嫌疑,不能担此大任。
如今她倒是看得明明白白了,原来是易云柏一早就搭上了安国公这条大船,转而算计起她们母子了。
「安国公向来就是墙头草。」
淑妃毫不掩饰地嘲讽道∶「易云霜还在时安国公支持易云凌,易云霜走后便又想与沈家为伍,如今又把宝押在了你的身上,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这般得意。」
「要是安国公知道你是个贱婢的儿子……」
易云柏闻言却是轻笑,他冷眼看着面前色厉内荏的淑妃,低道∶「你大可以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最好是等父皇醒来,当着他的面亲自说,我倒要看看这欺君之罪是沈家承受得起,还是你自己承受得起。」
「你……」
淑妃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易云柏,气急之下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易云柏又走回殿中,她这才身子一软,直接晕倒在地。
第43章
◎条件◎
御书房内。
梁帝沉默地坐在上首, 看着桌上展开的地图, 上面的诸多标记好的路线都被否决,最后只剩下一条路线,却是要直接穿过晋国的地界。
「陛下,前方传来线报, 西蛮已经越来越坐不住了, 近来在边境处屡屡挑起事端,只怕这一战是避无可避了。」下首坐着的一名武将见梁帝始终不出声, 顿时先行站了出来。
「是啊,陛下,西蛮将士在边境蓄意挑衅, 闹得民间沸沸扬扬, 百姓民不聊生, 若是视而不见势必会遭到百姓议论。」
梁帝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 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斟酌道∶「诸位爱卿的意思朕都明白, 只是边境交界的峡谷险之又险,若是直接出兵征讨只怕是不行。」
「陛下所言极是, 那峡谷上宽下窄, 实在不适合行军作战, 稍有不慎便会落入西蛮的陷阱之中,实在是还需从长计议。」
「既然不能正面迎敌,那便绕到敌后便是, 难道我北梁将士还会怕这些区区蛮夷不成!」
「张大人说的好生轻巧。」
一开始说话的武官嗤笑了一声, 有些嘲讽地瞥了一眼说话之人, 「若是要绕到敌后, 那便势必要越过晋国的地界, 而且还是晋国的兵家要地霖城,岂是张大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解决的。」
刚刚还在说话的张大人闻言顿时哑了声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接话。
镇北王原本倒是也该入宫,只是碍于赵庚之事脱不开身,今日便只有言珩一人还在这里,他冷眼看着众人争论,自己却一句话都未曾出声。
梁帝看着桌上那张地图,沉思了片刻说道∶「今日之事真还需再多考虑考虑,诸位爱卿便先退下吧。」
原本还在争论的几位大臣顿时面面相觑,但也不好多留,只得行礼告辞。
「言珩,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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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珩的脚步忽而一顿,见周围的朝臣们尽数离开,他有些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转身拱了拱手道∶「陛下,不知您还有何要事要吩咐?」
梁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刚才诸位大臣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朕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李将军所言不错,边境峡谷地势兇险,若是直接正面迎敌,只怕是会死伤惨重。」
言珩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辞,又道∶「但若是能从霖城穿过绕到敌后,那此战便是轻而易举,只不过霖城是晋国的边塞要地,只怕是不会轻易借道。」
「此事我也已经派使者去晋国打探消息,去问了问梁帝的口风,只是……」
梁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除了归还城池的条件之外,晋国要求舜华长公主回朝,这样才肯答应借道。」
「什么?」
言珩脸色一顿,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但还是勉强保持镇定,问道∶「不知晋国此次是为何意?」
梁帝似是也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你和舜华长公主感情甚笃,你先坐下。」
言珩闻言也只得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梁帝的下文。
「近来使者传回消息,说晋帝年关劳累,如今重病在床,舜华长公主是他的爱女,晋帝思女心切,所以才不得不提出这般要求。」
梁帝嘆了口气,又道∶「虽说两国早已达成了合约,但是晋国这般恳切请求,朕也不好直接拒绝。」
「是,臣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明白便好。」
梁帝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復而又笑道∶「说起来你和舜华长公主大婚不过数月,虽说让你带兵去借道更为合适,但朕也知道你忧心妻子,不如便留在她身边照料一二吧。」
言珩毫无半分异色地点头应下,又问道∶「臣感念陛下圣恩,只是不知这攻打西蛮之事陛下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若是能顺利借道,想来要胜也只是时间问题。」
梁帝沉吟了片刻,说道∶「具体的人选朕倒是还未曾选定,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先退下吧。」
言珩见梁帝这幅样子,心中已经瞭然,非常自觉地站起了身∶「那臣就先告退了。」
他们今日骤然被召入宫中,言珩又在御书房多耽搁了一会儿,等到他出宫之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阴沉沉像是准备要将人吞噬。
言珩心中存着疑虑,片刻都不敢耽误,快马加鞭地便赶回了府中,只是房中的烛火却并未燃起,唯余几盏灯笼还勉强照清了眼前的路。
他的心中骤然一紧,连忙推开了房门,眼前一片空荡漆黑,言珩试探性地喊道∶「姐姐,你睡了吗?」
安静的室内无人回应,言珩脸色一变,连忙快步走到了床边拉开了床幔。
易云霜正靠在床边一言不发,纤细的指尖摩挲着被面上精緻的刺绣花样,直到听到了言珩的声音,她这才抬了抬眼,勐然间回过神来。
言珩见易云霜还在,倒是突然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抱住了她,低声问道∶「姐姐没事吧,怎么不让人过来掌灯?」
易云霜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恹恹的,只是窝在言珩的怀里不愿意说话。
清浅的唿吸落在了颈窝,言珩原本慌乱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伸手安抚性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部,柔声道∶「怎么了?」
易云霜并不回答,言珩也不催她,自己默默思索了半响,这才问道∶「可是因为晋帝重病之事?」
「……你知道了?」
易云霜支起手臂略微推开了言珩,脸上隐隐有些诧异,但还是实话实说道∶「父皇重病,如今晋国朝中大乱,我必须想办法回去一趟。」
言珩闻言微微一愣,无奈道∶「此事我也正准备和姐姐商议。」
他对上易云霜疑惑的视线,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语,缓声道∶「今日陛下召我入宫,为的是攻打西蛮之事。」
「西蛮?」易云霜抬起了头,犹豫道∶「现在临近年下,要攻打西蛮是不是不太妥当。」
「西蛮近来实在是过于嚣张了些,纵使临近年关,这一战也是不得不打。」
言珩轻轻嘆了口气,又道∶「只是西蛮与北梁的边境峡谷地势险峻,若是正面迎敌只怕会得不偿失,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绕到敌后……」
「绕到敌后……可是北梁和西蛮接壤的边境并无可行此法的地方。」
易云霜顿了顿,脑中灵光一现,诧异道∶「难不成北梁是想向晋国借道?」
「是,姐姐说的没错。」言珩点了点头,干脆和盘托出,「陛下愿意将晋国先前的东南六城尽数归还,来换取借道霖城攻打西蛮。」
「霖城……」
易云霜手指摩挲着被面的花纹,似是还有些顾虑,半响后才犹豫道∶「此事倒也不难,只是霖城是晋国的兵家要地,纵使北梁愿意归还城池,只怕父皇也不会轻易同意。」
「晋帝确实还另有条件。」言珩伸手握住了易云霜的指尖,轻声说道∶「使者传来消息说,只有让姐姐回朝,晋帝才同意借道。」
「什么?」
易云霜闻言一怔,脸上划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似是未曾想到会是这等条件,莹润的指甲在被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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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珩以为她是心里不舒服,又担心她弄伤了自己的指甲,连忙就想要点上烛火仔细查看,可是易云霜却紧紧地攥紧了她的衣摆。
一片黑暗的室内只有外面皎洁的月光隐约透过床幔照了进来,言珩看到易云霜轻轻垂下了眸子,神色却越来越冷,许久才听到她的声音。
「言珩,我也不瞒你。」
易云霜轻轻嘆了一口气,幽幽道∶「今天白天探子便传回了消息,我父皇眼下并非是重病在床,而是已经昏迷不醒。」
「至于你说的要让我回朝之事,叶瑛今日也过来问过了。」
易云霜想到此事不禁冷笑了一声,北梁使者传递消息的速度自然比暗卫还要有所延迟,只是叶瑛却从未提起晋帝要让她回朝之事,偏偏等到晋帝昏迷才说,只怕是有些人坐不住了。
言珩闻言也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还有这般内情,说道∶「晋帝已经昏迷,那此事……」
「此事我会办妥。」
易云霜出声打断了言珩的话,忽而抬起了头,冷声道∶「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若是晋国内有内乱发生,北梁必须无条件帮衬云凌继位。」
「若是易云柏坐上了皇位,那到底会如何行事我便不得而知了,所以必须要让云凌继位。」
易云柏心思之阴毒,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若是让他坐上皇位,那她和易云凌,甚至是文家,都会必死无疑。
「想来陛下不会拒绝姐姐的要求,只是晋帝那里……」言珩面色闪过了一丝思索。
「如果父皇能给甦醒,那正好可以借道给北梁,要是父皇醒不过来,我就必须兵行险招。」
易云霜手指渐渐收紧,又补充道∶「驻扎在霖城的是文家的兵士,若是你带兵攻打西蛮有所需要,他们也可以帮衬一二。」
霖城虽然重要,但比起晋国的南都比起来也不过一二,她也不觉得梁帝会因为一个霖城而与晋国反目,引得天下人耻笑,因而今日也愿意买给北梁一个人情。
「姐姐猜错了,此番攻打西蛮,并非是我带兵前往。」
言珩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可是对这个结果却并未有半分的意外和不满,甚至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功高盖主,是身为臣子的大忌,这个道理镇北王明白,他自然也明白。
如今梁帝有心要收回兵权,他也并非是那种贪恋权势之人,如今顺势而下,反倒是能保得住满门荣耀,更能让梁帝放下心中芥蒂。
「既然无需带兵,我便想着不如和姐姐一起回晋国,这样也好多一层照应。」言珩勾着易云霜的手指把玩,语气轻松地含笑说道。
易云霜学的是帝王之道,又深谙朝堂之事,自然知道梁帝的意思,为帝者多疑虑,不管是曾经的晋帝,还是现在的梁帝,更或者是以后会登上皇位的易云凌,最后都免不了于此。
及时抽身才是上佳的选择。
她垂下了眸子,思索了片刻才凑到言珩的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直到得了言珩肯定的回答,她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却丝毫不减她眼中的冷意。
————
事情果然不出易云霜所料,梁帝得知了她的条件之后稍加思索便答应了下来,并且特地让人准备了文书礼物让易云霜一起带回晋国,以显两国和睦之意。
易云霜本也不欲张扬,告别了镇北王和陵南长公主,一路便顺着官道南下,直奔晋国的南都前去。
晋国的众人也早就得知了消息,只不过对易云霜回朝之事倒是颇多微词,朝中支持淑妃一派的对此如临大敌,文家和支持易云凌的朝臣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除此之外,也更有人疑虑舜华长公主这般匆匆回来,是不是陛下大限将至,毕竟晋帝已经病重了这些日子,一时间朝野中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可即使是一路上快马加鞭片刻不停,易云霜到达南都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将近半月。
「七皇子殿下。」
韩景霄见到早就在城楼上等候的易云凌,不由得一愣,连忙拱手行礼。
「韩将军怎么来了?」
易云凌闻言微微抬了抬眸,见到韩景霄他的神色却并无半分意外,只是淡淡问道∶「是五皇兄派你来的?」
这些天以来朝中动盪,以安国公和韩尚书为首的朝臣尽数为易云柏的党羽,韩景霄更是易云柏的心腹,今日会来他也不觉得奇怪。
韩景霄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再出声回答,只是垂着眸子遥遥地望着远处,心里蓦然有些酸涩。
除了易云柏的吩咐之外,他今日前来也有他自己的一点私心。
自打他与薛雁容一刀两断之后,朝中也有了不少闲言碎语,尤其是平日里素来与韩尚书有仇怨的大臣,得知此事后更是借题发挥,斥责他品行不端。
易云柏虽然也有意帮他肃清谣言,但是又不好轻易得罪薛太师的门生,因而只能尽量无视,就连给他调任之事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易云凌懒得去理会韩景霄,他一早便得知了易云霜即将到达南都之事,所以一直便等在此处,远远看到了回晋的队伍,忙不迭地拾级而下。
「皇姐!」
马车缓缓地驶入城门,易云霜闻声挑起了车帘,见来人是易云凌,她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交代你的事情可办妥了?」
「皇姐放心,文将军已经准备回京,想来也就在这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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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凌连忙出声回答,而后又说道∶「皇姐可要先入宫瞧瞧,父皇如今的情况可是不太好。」
易云霜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韩景霄,她默默地别开了自己的视线,抬手示意易云凌噤声,冷声提醒道∶「先回府,有事回去再说。」
第44章
◎再会◎
易云凌后知后觉自己失言, 连忙闭上了嘴, 转而跟着车马一路回到了长公主府,见其中并无言珩的身影,不由得纳罕道∶「言世子并未和皇姐一起回来吗?」
「北梁还有事,言珩的身份也不便过来。」
易云霜屏退了众人, 这才问道∶「宫里现在怎么样了?」
「我派人偷偷去问过了太医, 现在父皇身边由太医院众人轮番照料,只是至今都没有醒来, 怕是……凶多吉少了。」
「易云柏倒是足够坦荡。」易云霜闻言却是嗤笑了一声,似是在嘲讽易云柏这般欲盖弥彰的做法。
「眼下这罪名都被一併推到了三皇兄的身上,现在他整日在府中借酒消愁, 就连沈家也开始放弃三皇兄了, 当真是墙倒众人推。」
易云柏微微嘆了口气, 像是对易云沛的遭遇有些惋惜, 只是他的眼中丝毫没有半分慈悲之色,完全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天祭祖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云霜眉头轻皱, 对易云凌追问道∶「你们不是一同前往的奉先殿吗,怎么父皇昏迷之时竟会只有易云沛在场。」
「那日本该由诸位皇子一同随着父皇拜祭, 可是那日十皇弟在来时突然呕血, 其余年纪尚小的皇弟们因为受了惊吓也失了分寸, 五皇兄便提议让三皇兄代表诸位皇子与父皇先行祭祖。」
「云安呕血了?」易云霜闻言微愣,但还是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已无大碍,是太医说是吃了些伤脾胃的东西, 这才会突然呕血。」
易云凌抿了抿唇, 又补充道∶「当时父皇身边只有三皇兄在侧, 随行的内侍和统领皆听到了三皇兄与父皇争吵, 只是现在父皇昏迷不醒, 事情的真相尚无定论。」
「易云沛胡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父皇这么多年也该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就能突然被气得昏迷不醒了。」
易云霜思索了片刻,想到梁帝所说的晋帝曾想让他速速回朝,又追问道∶「你可知道北梁想要借道霖城前去攻打之事?」
易云凌闻言却是一怔,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说道∶「之前确实有北梁密使暗入宫中,只是不知是为了何事,这些事想来除了几位军机要臣之外便是只有五皇兄才能得知了。」
「易云柏?那也未必。」
易云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父皇向北梁提出条件,只有让我回到晋国才肯答应借道,多半是对易云柏有所忌惮。」
易云凌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种隐情,只不过他思索了片刻,倒突然觉得释然。
晋帝向来不喜大权旁落,易云柏起初不声不响,只是个不甚得宠的普通皇子,除了是淑妃的儿子之外别无出色之处,而在受到重用之后,朝臣们却人人夸赞,说他是未经雕琢过的璞玉。
可是这般锋芒毕露,晋帝又岂能容得下他,若是要藏拙,那就该懂得藏的严严实实,就算是想要崭露头角,也不能这般冒冒失失。
这个道理易云柏曾经是懂得的,可是到底是被泼天的权势迷昏了头脑,竟半点都不顾及晋帝的心思。
「父皇有一阵子曾将许多事务交由我处理,只是皇姐派人传书过来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我便推脱不熟悉朝政。」
易云凌垂下了眸子,想到晋帝当时的失望与震怒,不由得轻声说道∶「父皇最后也并未将这些事情交给五皇兄处理。」
「你做得对,你要是太过显眼,父皇容不下你,易云柏就更容不下你。。」
易云霜点了点头,又低声说道∶「如今父皇病重,我和舅舅又已经回到京中,你也无需顾及这么多,该做好下一步的准备了。」
易云柏脸色一僵,嗓子有些莫名的干涩,半响才发出声音道∶「……皇姐的意思是?」
「父皇病重,朝中之事不能无人处置。」
易云霜神色微寒,冷声说道∶「可不管父皇能不能醒来,易云柏既然已经有了篡位之心,那便绝不能留。」
「是。」易云凌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之前皇姐让我去查五皇兄的身世,前阵子有探子来回禀,说是当年父皇曾经偶然临幸了淑妃身边的一名婢女,之后那名婢女便消失了踪迹,不知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公主。」
还未等易云霜说话,兰音便轻轻敲了敲门,站在门外低声说道∶「宫里来人了,说要请您进宫一趟。」
易云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这才对易云凌交代道∶「此事你再细查查,最好是能找到当年的知情人。」
「皇姐……」易云凌却忽而拉住了易云霜的袖子,对着她摇了摇头,「如今宫中是易云柏一手做主,皇姐孤身前往只怕会有危险。」
「无需担心,易云柏就算胆子再大,他也不敢在宫中对我动手。」
易云霜抽出了自己的袖子,这才打开了房门,见门外站着的只有兰音和青芝,不由得问道∶「叶瑛已经进宫了?」
「是,叶瑛刚刚说是有要事要回禀,便已经先行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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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如今昏迷不醒,她找谁去回禀。」易云凌早就得知晋帝在易云霜的身边安了个钉子,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冷笑出声。
易云霜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问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吗?」
兰音连忙回道∶「已经在府外候着了,公主即可便可启程。」
易云霜点了点头,刚要准备离开之时,又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青芝随本宫一同前去吧,父皇此番病的蹊跷,不知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青芝愣了一下,连忙答应了下来,只是思索了片刻却又说道∶「公主,奴婢不擅这些毒物,不如请宋诚大夫一同入宫察看一二,也可更稳妥一些。」
「宋诚?」
因着易云霜急于回晋,言珩担心她又像上次一般在路上寒症復发,所以特地让宋诚也跟着随侍左右,而宋诚也是因为记挂想要去青芝母亲的坟前拜祭,所以执意要跟随前往。
易云霜并不知道内情,只是平日里瞧着青芝和宋诚之间总是有些古怪,却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
不过青芝说的倒是颇有道理,她远远见宋诚已经提着药箱朝这边走来,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这才坐上马车朝宫中驶去。
————
「殿下,长公主的车驾已过丹凤门。」内侍脚步匆匆地走进寝殿,低声对殿内的易云柏禀报导。
易云柏微微抬了抬眼,随手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示意内侍先行退下,这才对李巧巧笑道∶「来的好快啊。」
「殿下,长公主殿下回来了,我们会不会……」
李巧巧的脸色却没有易云柏那么平静自然,她想到外界对易云霜的传闻,一时间手心里都沁出了冷汗,洇湿了手中的绣帕。
她常年深居闺阁,只有在先皇后的祭礼之上偶然见过易云霜一面,当时才刚刚及笄的易云霜亲口下令杖杀了晋帝的一位婕妤,只因那人对先皇后不敬,而晋帝得知此事之后,不仅没有斥责易云霜,反倒是直接问罪了那位婕妤的母家。
她本就对晋帝重病之事心虚不已,如今听到易云霜要来,便更是如临大敌。
「你慌什么。」易云柏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安国公的嫡女,如今又是父皇的嫔妃,不必这般谨小慎微。」
李巧巧抿了抿唇,却不敢搭话,只是扯着帕子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长公主府的马车一路驶过宫门,过往的侍卫本想去拦,倒是身旁之人瞧见了马车上挂着长公主府的令牌,连忙将人给按住了。
「你不要命了?」
为首的侍卫怒斥了一句身旁之人,见他还是一脸茫然,只得叮嘱道∶「往后都记清楚了,长公主的马车是不能拦的。」
侍卫点了点头,半响才犹豫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是对这位未曾谋面的长公主多了几分好奇,问道∶「张大哥,我听说舜华长公主不是嫁到了北梁了吗,如今怎么回来了。」
「陛下病重,长公主当然得回来看看,只怕是……」
为首的侍卫砸了咂嘴,话说了一半便骤然止住,连忙轻啧了一声,转头道∶「不该问的就别问,老老实实当你的差就行。」
马车一直驶入了内宫这才停了下来,易云柏派来的内侍早就等候在此,见易云霜下了马车连忙将人迎入寝殿之中。
「皇姐来了。」
易云柏见到易云霜微微一笑,却是一派姿态从容,淡淡道∶「皇姐一路奔波劳苦,本该让皇姐在府中好好歇息的,只是父皇眼下情况不好,还望皇姐见谅。」
「无妨,本宫得知父皇病情也是忧心不已。」
易云霜闻言微微挑了挑眉,看向了后面一直低着头的李巧巧,笑道∶「这位便是父皇才封的娴昭仪吧?」
李巧巧猝不及防被易云霜点到,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忙上前行礼道∶「……是,臣妾李氏见过长公主殿下。」
「娴昭仪这是做什么,照例你是本宫的长辈,这礼本宫可受不起。」
易云霜瞥了她一眼,神色淡然自若,反倒是李巧巧见状却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就连话都不敢再多说半句,只得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一旁的易云柏。
易云柏的视线落到了易云霜身后跟着的宋诚和青芝的身上,神色微微一顿,问道∶「这位是……」
「本宫听说宫中太医想尽办法也未曾让父皇甦醒,想来是太医们医术不精,所以特地请了宫外的名医来为父皇诊治一二。」
「皇姐说的在理。」
易云柏点了点头,自觉让开了一条路,含笑道∶「皇姐请。」
易云霜神色之间也不见半分怯意,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而后直接拂袖带着青芝和宋诚便往寝殿内走去,丝毫没有半分顾虑。
安静的室内正泛着浓厚的苦涩药味,在里面侍候的宫人们也都是轻手轻脚,不敢出半点声音,见到几人走进这才行礼纷纷退下。
内侍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幔,床上的晋帝昏迷了这些时日早已经身形消瘦,只是靠着汤药吊着,就连唿吸都格外微弱,易云霜瞧了一眼,转而暗中对宋诚使了个眼色。
宋诚点了点头,默默跪在一旁帮晋帝把起了脉。
易云柏安静地站在一旁候着,状似无意道∶「皇姐既已成婚,怎么不见言世子与皇姐一同回来。」
「北梁有意与西蛮开战,言珩为率兵主将,自然不能过来。」易云霜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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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把完脉的宋诚默默地站起身来,还未等易云霜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巧巧便忙不迭地出声问道∶「怎么样了,陛下可有什么大碍?」
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视线都落到了李巧巧的身上,李巧巧顿时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只得小声道∶「臣妾只是有些担忧陛下病情,还望殿下莫怪。」
易云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才问道∶「宋大夫,父皇现在如何了?」
宋诚低头说道∶「陛下现在气血滞涩,脉象衰微,向来是之前有大喜大悲致使气血攻心的原因,如今能不能醒,只能是看天意了。」
易云柏闻言眼中微不可察划过了一丝笑意,易云霜倒像是有些出乎意料,沉默了片刻后冷声道∶「那就让宫人们好好照看着吧,本宫府上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皇姐且慢。」
易云柏却忽而上前拦住了易云霜,提议道∶「皇祖母一直抱恙,自打皇姐嫁去北梁后也一直挂念皇姐,皇姐不去瞧瞧?」
「五皇弟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本宫自然要去。」
易云霜和他对视了一眼,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带着宋诚和青芝离开了寝殿。
「宋大夫,父皇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易云霜行走在宫道之上,她屏退了易云柏派来送她前往太后宫中的内侍,这才出声对宋诚问道。
宋诚早就得了易云霜的吩咐,不管是否查出了什么,都只当做是不知道,免得打草惊蛇,直到听到了易云霜所说的话,他这才低声回答道∶「公主的猜想不错。」
易云霜脚步微滞,低声道∶「那可能查出是什么毒?」
「暂时不能,只是陛下如今已被毒素深入经络,就算是能够甦醒,也会半身不遂。」
「你的意思是……父皇还能够醒过来?」
宋诚点了点头,但又补充道∶「虽说是能醒,但是陛下的身子已经虚耗透了,就算是用药让他醒过来,只怕会不久于人世……」
「长公主殿下请留步。」
一道急切的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宋诚未说完的话,易云霜微微转过身,却只见淑妃正在身边女官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原来是淑妃娘娘。」
易云霜对着淑妃微微颔首,只是视线落到淑妃身上之时眼中还是难免闪过了一丝诧异,曾经的淑妃是宠冠六宫的美人,一颦一笑皆是妩媚多姿,可是现在却是形容憔悴,丝毫不见当初的半分风华。
「长公主去见过陛下了吧。」
淑妃勾了勾唇角,身旁的女官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连忙说道∶「娘娘,这个时辰估计药也要煎好了,不如我们先行回宫吧。」
「本宫和长公主说话,岂容你在这里插嘴!」
淑妃脸色一寒,瞪了一眼身旁的女官,冷声道∶「滚下去。」
易云霜眉心微蹙,但到底知道现在正是在宫道之上,那么多宫人们都看着,她只得无奈道∶「本宫还要去探望皇祖母,不知淑妃娘娘有何要事?」
淑妃闻言却是一笑,憔悴的面颊之上因着这个惨澹的笑容更显得阴冷,她抬脚走到了易云霜的面前,一旁的青芝连忙想要将她拦住,却被易云霜制止。
「易云霜,你瞧见了吧。」
淑妃死死盯着易云霜的脸,咬牙切齿道∶「我们鹬蚌相争,却让易云柏占尽了利处,你就真的甘心?」
「甘不甘心的又能怎样。」
易云霜神色不变,随意道∶「易云柏在朝中根基不稳,哪怕得了沈家和安国公的支持,也未必能坐上皇位,反倒是淑妃娘娘还是多担心一下三皇弟,若是易云柏登基,必定容不下他。」
「是吗?」淑妃嗤笑了一声,一字一顿道∶「如今陛下尚在昏迷,这宫中尽在易云柏的掌握之中,你以为你和易云凌就能逃得了吗?」
易云霜对此倒没有反驳,她冷静地看着面前状似癫狂的淑妃,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便让父皇醒来不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9 22:35:26~2023-04-21 20:4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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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太后◎
易云霜本就不欲在宫中久留, 尽管事先答应了易云柏要前去拜见太后, 但那也不过只是推拒之语罢了。
太后的病情她的心中有数,若是平时她还愿意去做做样子,可是现在却干脆装都懒得装了,神色淡漠地看了一眼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 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早知道易云霜要回晋, 再加上易云凌时时叮嘱,长公主府上一应安排皆是妥当, 溧阳郡主得知了消息后,也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兰音匆匆忙忙让人上茶,这才走到溧阳郡主身边道∶「郡主, 公主眼下还在宫中探视陛下, 想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无妨, 那我便在这里等上一会儿便是。」
溧阳郡主倒是不急, 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还未来得及说话, 门外却忽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筠心,你怎么来了?」易云霜见到正厅中的溧阳郡主, 一时间也有些怔愣, 眼中不由得划过了一丝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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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今天回来, 我一早就派人候着,没想到你先进宫了。」
溧阳郡主明显也十分惊喜,看着数月未见的易云霜, 心里不禁有些酸涩, 眼泪逐渐在眼眶中积蓄, 差点就要摇摇欲坠。
「一见到我就要哭, 幸好现在是在府内, 若是在城门处,岂不是要让整个南都的百姓都看你哭鼻子?」
易云霜见状连忙掏出了自己的帕子,想要帮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溧阳郡主顺势把手帕接了过去,闻言抿了抿唇说道∶「我倒是想去城楼迎接你,只是我母妃不许。」
贤王夫妇一向谨慎异常,尤其是近来晋帝病重,朝中事务皆由易云柏一人掌握,保不准之后会是什么光景。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气,问道∶「你入宫去看过陛下了?」
「看过了。」易云霜顺势坐到了一旁的位置,示意在场的众人都先下去,这才说道∶「太医说情况不太好,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那你可要早些做打算,陛下卧病在床的这些时日,不少朝臣都已经倒戈到五皇子那边。」
溧阳郡主低声道∶「尤其是那个兵部尚书韩申达,现在跟着安国公蛇鼠一窝,前几日韩申达的儿子韩景霄还借着御林军的事接二连三想要求见我父王,害的我父王只能装病先躲过去。」
「韩景霄倒是步步高升,官运亨达啊。」
之前韩景霄护送她去北梁之时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如今倒是成了御林军的统领,天子脚下好不风光。
「确实是步步高升。」溧阳郡主想到京中的那些传闻倒是忽而冷笑了一声,而后才问道∶「你之前救过的薛雁容还记得吧?」
「薛太师的孙女,自然是记得的。」
易云霜微微笑了笑,心里却不由得又想起薛雁容当初对自己说的话,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深思。
「这韩家本就有意和薛家结亲,谁知道这韩景霄也不知是不是自恃陛下看重,口出秽语不说,竟然还伤了人,害的这薛姑娘连夜搬离了尚书府,现在言官们都对此议论不休。」
「当真是一对怨偶。」溧阳郡主轻嘆了一声,转而又看向易云霜问道∶「你呢,你在北梁过得可还习惯?」
「还不错,镇北王夫妇也都是好相处的。」易云霜顿了顿,脸上忽而漾起了笑容,又补充道∶「言珩也是。」
「怎么不见言珩和你一起回来?」
溧阳郡主看着易云霜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怔,心里的担忧倒是逐渐消散了,她在晋国倒是也听说了一些传闻,可是却都不敌易云霜亲口所说让她安心。
「北梁还有事,他暂时脱不开身。」
易云霜含含煳煳地煳弄了过去,话头一转说道∶「别只说我了,你如今怎么样了,之前王妃不是想让你和康元郡王的次子议婚,此事可是已经定下了?」
溧阳郡主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康元郡王和安国公乃是世交,如今五皇子在朝中得意,他们难免走的也更近些,父王不想被套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此事也就作罢了。」
「那倒也好,若是之后当真有什么变故,那也不至于连累到贤王府。」
易云霜沉吟了片刻,还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正所谓缘分天定,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溧阳郡主许久未曾见到易云霜,一时间拉着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直到将近晚膳的时辰才依依不捨地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得先回府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易云霜见状也有些不舍,拉着她的衣袖说道∶「不如用过晚膳再走吧。」
「没办法,我今日本就是寻了个藉口偷偷跑出来见你的,答应了母妃要早早回去……」
溧阳郡主话音未落,只听见厅外一阵喧嚣的吵闹声响起,易云霜的眉头不由得一皱,可是还没等来得及唤人出来问,兰音便急匆匆地走进了正厅。
「兰音,出什么事了?」
「公主……大事不好了。」
兰音脸色苍白,对易云霜说道∶「韩景霄和陛下身边的叶璋带兵包围了公主府。」
「什么?」
易云霜脸色大变,和溧阳郡主对视了一眼,连忙起身便向府门处走去。
此时正值落日时分,可是街道之上却是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身着铁甲的御林军走过街道,直接将长公主府给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偶尔有几个好奇的稚童从窗外探出头来,也被父母连忙拽了回去,生怕不小心便受到牵连。
远远瞧见了易云霜的身影,韩景霄神色忽而有些闪躲,反倒是一旁站着的叶璋率先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见过溧阳郡主。」
身旁的禁卫手中皆持兵器,凛凛地闪着寒光,让人看了便不寒而慄,看到易云霜走出府门,下意识地就要拔剑阻拦。
「放肆!」
溧阳郡主神色微变,冷声说道∶「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允许你们这般造次!」
叶璋摆了摆手示意兵士们退后,这才淡定自若地看向易云霜,冷声道∶「太后娘娘刚刚中毒薨逝,下官奉五皇子殿下之命,看守长公主府。」
「太后中毒薨逝?」
易云霜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冷笑道∶「太后薨逝与本宫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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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殿下该问问自己,微臣可做不了主。」
叶璋示意身后的将士上前,说道∶「你们几个,好生送溧阳郡主回去。」
溧阳郡主还想说话,可是易云霜却制止了她,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事,只是安抚道∶「你先回去吧,莫要让王妃等急了,改日我再去贤王府见你。」
溧阳郡主闻言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扫了一眼周围密密麻麻的御林军,可是她也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不是在这里干耗着,当务之急还是要回府将此事告知贤王。
她暗自咬了咬牙,只得瞪了叶璋一眼,这才急匆匆地上了马车。
看着溧阳郡主的马车逐渐离开,易云霜的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转而把视线投到了叶璋的身上。
「叶统领,你是父皇身边的人,本宫给你个面子。」她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质问道∶「但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包围长本宫的府邸?」
「长公主殿下恕罪,微臣也只是奉命而为。」
叶璋脸色不改,说道∶「太后娘娘薨逝,太后娘娘生前最后见到的便是您,总是有些嫌疑的。」
唰——
一柄利剑直直地指向叶璋的喉咙,兰音手里握着剑柄,神色冷淡异常,剑刃却丝毫没有半分偏移。
叶璋猝不及防被制住了命门,尽管习武之人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闪躲,只是眼下距离实在是太近,只要他再多移半寸,那剑便会刺穿他的喉咙。
「叶统领,这是你跟长公主殿下说话该有的礼制吗?」
兰音的剑尖向前移动了半分,鲜血已经顺着皮肉流下,叶璋有些恐惧地张了张嘴,身子僵直不敢乱动。
身后的御林军见状想要上前救下叶璋,可是却被韩景霄给拦了下来。
韩景霄也未曾想到今日第二次与易云霜相见会是这般情况,只得对易云霜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叶统领无意冒犯殿下,只是太后娘娘中毒之事还未有定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殿下宽恕。」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兰音冷笑了一声,质问道∶「长公主身份尊贵,岂是五皇子和你们可以冒犯诬陷的!」
「兰音,退下。」
易云霜示意兰音收回佩剑,心里已经明白了易云柏的意图,就像是他曾经用晋帝的命构陷易云沛一样,现在他又用太后的命来陷害易云霜。
晋国极重孝道,尤其是在眼下这风口浪尖,易云霜若是沾染上了这些是非,必会受到世人非议,到时即使是文家执意要扶持易云凌登基,那也会遭到朝臣阻拦。
她轻轻勾了勾唇,神色之间丝毫没有半分的慌张,只是冷眼看着狼狈捂着自己喉咙的叶璋,说道∶「清者自清,叶统领,你最好不要落到本宫的手里。」
第46章
◎驾崩◎
太后薨逝并不是件小事, 再加上外界有传闻是易云霜所为, 一时间朝野震动,流言四起。
「殿下,您今日为何要同意撤走长公主府周围的兵士?」
叶璋跟在易云柏的身后,急切说道∶「若是长公主再去联合其他宗亲大臣们, 那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没听到那些大臣们说的话吗, 说我此举轻为僭越,重为谋逆。」
易云柏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看着准备太后丧仪的众人匆匆而过,淡淡说道∶「本来我也没指望能藉此困住她,这几日所作所为只为了造势罢了。」
「文家那边怎么样了?」易云柏微微皱了皱眉, 说道∶「若是正面对上, 可有万全的把握?」
「西蛮频频生事, 文侯派了次子驻扎边地, 自己前往南都,不过如今在江州被绊住了脚, 暂时还需不少时日。」
「那就好,此事万万不能拖延, 必须从速解决, 以免夜长梦多。」
易云柏思索了片刻, 忽而说道∶「易云凌现在何处?」
「七皇子正带领诸位皇子公主为太后守灵,长公主一直称病,今日也没有过来。」
「是吗?」
易云柏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脚步忽而一顿, 倒是也不急着去为太后守灵了, 转而道∶「嫡姐病重, 我这做弟弟的怎能去看望探视一番。」
「让人备马, 我们去长公主府。」
————
易云霜神色闲适地靠坐在软塌之上,手里轻轻翻着书页,因着太后薨逝,她虽未入宫,但还是换上了一袭素白色的衣衫,满头的乌髮都仅由一根玉簪挽起,丝毫不见半分被囚禁的苦恼之意。
「公主,五皇子殿下来了。」
兰音推开了书房的门,请易云柏走进了房中,这才默默地退了下去。
易云霜连眼都懒得去抬,只是随便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说道∶「坐吧。」
「皇姐似乎早就知道我要过来?」
易云柏并未顺从坐下,站在原地打量着易云霜,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俗话说女要俏,一身笑,今日看到皇姐才知道所言不虚。」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皇姐毒害了皇祖母,如今又是披麻戴孝,不知哪一个才是真心?」
易云霜闻言倒是看了他一眼,却不曾理会他的冒犯之语,伸手又翻了一张书页,淡淡道∶「我有没有见过太后,你会不知道吗?」
「皇姐自然是没见过的。」易云柏脸上笑容不改,復而又道∶「可是皇姐身边的眼线却是日日陪伴在皇祖母的身边,让皇祖母日日都只能缠绵病榻,来告慰先皇后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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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了什么样的因,就该受什么样的果。」
易云霜对易云柏的这般说法倒是没有反驳,昔年她的母后正值盛年却缠绵病榻,最后撒手人寰,便是太后和晋帝忌惮文家所为,她如今不过是原样还回去罢了。
「照理说此事也有父皇的手笔,怎的皇姐就不怨恨父皇,只是一味埋怨皇祖母。」
「父皇?」
易云霜闻言脸上闪过了一丝讥讽,「这事何必劳动本宫动手,你不是已经做了吗?」
「皇姐何必这么说。」
易云柏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忽而走到易云霜的面前,低声说道∶「皇姐给皇祖母下了药,我给父皇下了药,你我二人有何不同,我不过是在后面推了一把而已。」
「所以说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向本宫耀武扬威吗?」
易云霜将书摔到了一旁的小机之上,清凌凌的眸子直视着易云柏,冷声道∶「世事无常,你也未必就能顺风顺水的得偿所愿。」
「皇姐是指文家吗?」
易云柏笑眯眯地说道∶「可是刚刚传过来的消息,文侯若是想要到南都还需好几日,皇姐最好还是早早歇了这番心思。」
「本宫何必劳烦舅舅,只要父皇能醒过来,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皇姐倒是好谋算,只可惜向来天不遂人愿。」
易云柏垂眸看着易云霜,忽而说道∶「皇姐一心帮扶易云凌,可是易云凌行事优柔寡断,只怕是会辜负了皇姐的美意。」
见易云霜不语,他便趁热打铁道∶「若是皇姐明白择良木而栖的道理,他日我若是坐上帝位,必定会让皇姐风光还朝,绝不像如今这般在北梁受人折辱。」
易云柏半跪在易云霜的面前,看似是臣服的姿态,可是在他的身上却只有毒蛇吐信一般蛰伏的危意,他的视线落到了易云霜的手腕之上,上面是一对剔透的翡翠玉镯。
「这镯子水头极佳,与皇姐十分相称。」
易云柏玩味地看着易云霜手腕上的玉镯,像是当真只是在品评玉质一般,忽而道∶「三皇兄曾说过青玉价贵,即使同为酒杯,白瓷也比不得青玉,恰如人有高低贵贱。」
「只是这青玉翡翠皆是易碎之物,若是得人小心爱护也就罢了,可如果意外坠地,最后的结局还比不得这低贱的白瓷。」
易云霜闻言却并半分恼意,她微微勾了勾唇,笑道∶「青玉白瓷都不过只是物件,人贵自重,云凌固然优柔寡断,但总要好过你这般蛇蝎心肠。」
「兰音。」
她张口便唤了兰音进来,随意摆了摆手说道∶「送五皇子出去。」
「是。」
兰音点了点头,转而对易云柏说道∶「五皇子殿下,您请吧。」
易云柏暗自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我今日之话全是出自肺腑,皇姐他日若是改变了心意,便让人来府上告知与我便是。」
易云霜有些疲倦地轻阖上了双眼,似是不愿与他再继续交流下去,易云柏讨了个没趣,只得默默地退出了书房。
室内一瞬间又恢復了原本的沉寂,易云霜静静地等候了半响,这才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本该放着书架的地方一道暗门被轻轻打开。
言珩和身旁的中年男子一併走出,那人相貌端正,眉眼之间却隐隐有肃杀之气,正是本该被困在江州的定远侯文明嵩。
「舅舅都听到了。」
易云霜含笑对文明嵩说道∶「本该好好为舅舅接风洗尘的,只是现在外面闹得这么乱,属实是有些不太方便。」
「无妨。」
文明嵩摆了摆手,脸色微微有些冷意,「五皇子现在竟如此嚣张,若不是言世子带我自北梁绕路而来,一时半会还当真到不了南都。」
「舅舅驻守边关,我本也不欲麻烦舅舅,只是如今京中戍卫皆在易云柏的掌握之中,若是他要逼宫谋反,只怕会让旁人趁虚而入。」
「何必与舅舅这般客气。」
文明嵩数年未见过易云霜,上次见面还是在他妹妹文玉茗的祭礼之上,却不想岁月匆匆,原本还有些稚嫩的少女早就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心机谋算丝毫不弱于她的母亲。
「说吧,你想让舅舅怎么做。」
易云霜和对面的言珩对视了一眼,只是神秘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舅舅不需要做什么,只需看易云柏如何自掘坟墓便是。」
「公主。」
青芝急切地推门而入,一时间也顾不上行礼,气喘吁吁道∶「刚刚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陛下如今已经甦醒了。」
「那东西呢?」
「七皇子殿下已经得手,现在就等公主吩咐。」
易云霜嘴角轻轻勾起了笑容,转而对文明嵩说道∶「舅舅便等着看好戏便是。」
————
「陛下……陛下您总算醒了。」
淑妃见到晋帝醒来,眼泪顿时如同珠子一般落了下来,伏在晋帝的身旁轻声啜泣了起来。
一旁站着的李巧巧却已经是脸色惨白,堪堪扶着身后的盘龙柱才没有摔倒在地,身旁的宫嫔们身上还穿着为太后守孝的孝服,可面容之上却皆是喜极而泣,唯有她一人在其中满面惶恐。
晋帝睁眼看着虚空,可是浑身上下却提不起半分的力气,半响才勉强沙哑地吐出了几个字,「舜……舜华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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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淑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长公主得知您病重,一早就从北梁赶了回来。」
「陛下,您昏迷的这些日子,宫内上下都乱套了,就连云沛都……」
「出什么事了?」
晋帝忽而出声打断了淑妃的话,他的视线落到了众人身上所穿的孝服身上,又重复了一遍,「宫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陛下节哀。」淑妃垂下了眸子,低声说道∶「太后中毒薨逝,据说……是长公主所为。」
「放肆!」
晋帝脸色陡然大变,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床榻之上平復着自己的唿吸,
「陛下息怒。」
「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晋帝脸色涨红,半响才平復了下来,厉声道∶「让她过来见朕!」
淑妃也被晋帝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只当他是被易云霜的行为所恼怒,连忙答应了下来,转而带着诸位宫嫔都退了下去。
站在屏风后的易云凌对此无甚反应,只是默默地在众人走后才走到了晋帝的面前,将手中的参汤搁到了一旁,掀袍跪在了他的榻边。
「你怎么在这?」
晋帝冷眼看着易云凌,说道∶「我不是让你们都出去吗?」
「儿臣不敢出去,五皇兄如今春风得意,儿臣若是离开,那便是死路一条。」
易云凌神色平静,起身将晋帝扶起,又拿了一个软枕让他靠在上面,这才将参汤端到了他的面前,「父皇喝一点吧,昏迷了这些时日,想来定是神思疲倦。」
晋帝冷冷地看着那碗参汤,却并未服下,只是看着易云凌说道∶「你说易云柏春风得意,你会死路一条?」
「是。」
易云凌见晋帝没有要喝的意思,转而将参汤搁到了一旁,垂眸道∶「三皇兄因谋害父皇而被囚禁,云霜皇姐也因毒害皇祖母一事遭朝臣非议,儿臣实在是惶恐,只怕会步上后路。」
晋帝脸色越发的难看,易云凌却是继续火上浇油,淡淡道∶「朝中的韩尚书,安国公,李少卿如今皆是五皇兄身边的羽翼,父皇昏迷的这些日子,便是由五皇兄在把持朝政。」
「不仅是这些人,就连父皇身边的叶璋统领,如今也已经投入了五皇兄的门下,。」
「父皇好生休息,儿臣就先告辞了。」
易云凌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香炉,甚至不顾晋帝的阻拦,起身对角落里的内侍说道∶「好好照顾父皇。」
内侍连忙点了点头,握紧了自己的衣角,行礼目送着易云凌离开。
易云柏刚从长公主府离开,便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马不停蹄地便要往宫中赶,一向平静的神色难得的出现了些许的慌张,他看着从寝殿中走出来的易云凌,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五皇兄来了。」
易云凌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父皇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易云柏脸色陡然大变,一时间也顾不得和易云凌在这里废话,快步走进了寝殿之中。
安静地殿内静静地燃着龙涎香,内侍见到易云柏连忙行了一礼,易云柏却没空搭理他,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晋帝的榻前。
「父皇恕罪,儿臣犯下大错,只是父皇数日昏迷不醒,朝中不能无人主持,儿臣这才因此僭越,还望父皇宽宥。」
晋帝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一片沉默的寂静。
「父皇……」
易云柏微微一愣,试探性地掀开了床上的纱幔,却只见晋帝双眸紧闭,脖子上有一道泛红的勒痕,竟是已经死去。
他勐然间站起来身,难以置信地退后了两步,撞翻了角落里的香炉,发出了巨大的碰撞之声。
闻声前来查看情况的内侍神色惊惧,发出了一声悽厉的尖叫,还未等易云柏阻拦,便已经夺门而出,「五皇子杀了陛下。」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易云柏脸色一变,刚要走出殿门之时,身旁的守卫却已经将人给拦了下来。
「五皇兄。」
易云凌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身上依旧裹着那一身缟素,他遥遥地对着晋帝的寝殿拜了拜,这才起身看向易云柏。
「父皇身死,皇兄脱不了干系。」
易云凌闻言面色一寒,没想到自己竟会落入这般拙劣的栽赃陷害之中,更没想到易云霜竟然会当真让易云凌下手杀了晋帝。
他暗自咬了咬牙,正欲唤叶璋过来,却后知后觉叶璋自打他去了长公主府后就已经失踪不见。
太后的祭礼诸位朝臣皆要参加,如今听到了消息也断断续续地赶了过来,但却被易云霜所派过去的人给拦了下来,人群中的安国公和韩尚书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远处传来了一阵惊雷之声,要变天了。
第47章
◎结局◎
宫内的兵器交接声响了一夜, 可最终还是归为了寂静。
文明嵩率兵包围了皇宫, 联合朝臣讨伐易云柏的弒父之举,又转而推举易云凌登基。
安国公向来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见事态不妙第一时间就弃兵投降,甚至将所有的罪责都干脆利落地推到了自己女儿李巧巧的身上。
易云柏跌跌撞撞地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却意料之中对上了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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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易云柏双目通红, 看着上首的易云霜,咬牙切齿道∶「皇姐当真是好算计啊。」
「其实我有一件事想不通。」
易云霜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一旁的紫檀太师椅上, 那是晋帝曾经坐过的位置,扶手上是工匠所精细雕刻的龙首,早已在岁月的摩挲之下变得平滑。
她微微抬起眸子看向易云柏, 仿佛淬着寒冰一般, 想要将他彻底看透,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按捺不住?」
「按捺不住……皇姐以为这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吗?」
易云柏轻轻笑了笑,因为失血过多,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越发苍白,但他还是强撑着看着坐在上首的易云霜, 说道∶「整整六年了,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我已经忍够了!」
朝臣们不屑一顾的无视,易云沛自恃身份的傲慢,以及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鄙夷, 他真的是彻底忍够了。
「易云霜, 我问你……」
易云柏艰难地膝行了两步, 鲜血在地上逐渐蔓延, 他却全然不顾, 只是死死盯着易云霜问道∶「我哪里比不得易云凌,你为什么不选我,为什么不选我!」
「就因为我是淑妃名义上的儿子,还是因为我有先天的不足之症,你宁可去救言珩,你都不愿意救我!」
「这和言珩有什么关系。」
易云霜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在她身旁站着的言珩更是不知道这火是为何突然燃到了自己的身上,抬了抬眼看向易云柏。
易云霜也不欲和他多废话,只是说道∶「为君者以仁治国,可以狠,但却不能毒。」
她至今还记得易云柏亲手剥下了淑妃所养的白猫的皮,转而让人做了抹额又送到了易云霜的手上,洁白的皮毛之上没有半分杂质,可是易云霜依旧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我不仁,难不成易云凌便会是什么仁君吗?」
易云柏听到易云霜的话却忽而笑了出来,「你不是也不信任易云凌么?」
如果易云霜真的彻头彻尾地信任易云凌,那就不会让易云凌去下手弒君,而自己却在一旁冷眼旁观。
有了弒君的把柄,即使易云凌他日想要与易云霜反目,也不能和她撕破脸。
易云霜闻言也不反驳,只是抚摸着椅子上的花纹,轻声道∶「自古帝王多猜忌,我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我就知道,易云霜,我就知道……」
易云柏死死地盯着易云霜半响,忽而从自己的袖中拔出了匕首。
「姐姐小心!」
言珩脸色一变,连忙就要挡在易云霜的身前,可是易云柏却诡异一笑,刀刃深深地划过了他的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了桌上,洇湿了桌上的宣纸。
温热的血液溅在易云霜的手背之上,易云霜似是也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易云柏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是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半枚烛龙玉佩。
易云霜被吓了一跳,见易云柏已经没了气息,这才敢上前,看着那半枚血淋淋的玉佩,默默地用锦帕包了起来。
她的玉佩一直都是仔细收着的,易云柏的这一块应该是从薛雁容处得的,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但这东西邪门的很,她还是不敢随意处置。
「沾了血的玉佩不吉利。」
言珩顺势从她的手中接过了玉佩,轻声道∶「姐姐还是将此物交给我处理吧。」
易云霜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却并没有出声拒绝,只是指尖还沾着粘腻的鲜血,如同鲜血染红的蔻丹,让她不禁有些恍然。
似乎在记忆的深处,她也曾见过这般的血色。
易云柏身死,谋逆之事尘埃落定,除去太后的祭礼之外,宫里又復而操持起了晋帝的祭礼,只是这次易云凌却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君主。
即使是一身缟素,他的玄色衣领也隐约印出团龙的花纹,象徵着他在这个皇宫独一无二的尊贵身份。
「此番谋事有劳言世子照拂。」
易云凌示意周围的侍从都退下,这才说道∶「照着当初的约定,晋国会把霖城借道给北梁,若是他日对上西蛮有所困难,文侯驻扎关外,也会帮衬一二。」
「多谢陛下。」
言珩微微挑了挑,看着一夕之间更为成熟了不少的易云凌,突然想起了英年早逝的梁承轩,一时间都有些怅然。
镇北王握住了赵家的把柄,一环接着一环地查了过去,倒当真顺藤摸瓜出不少东西,尤其是当年谋害太子之事,朝中与赵家有关系的官员人人自危,生怕扯上半点关系。
若是梁承轩能够活下来,想来他日登基也该是易云凌这般样子,只可惜世上从没有如果。
易云凌有些犹豫地看了易云霜一眼,最终还是开口说道∶「至于东南六城……」
「只要晋国愿意借道,北梁愿意归还东南六城,只求两国安定。」
若是刚刚登基便能藉此机会收復城池,易云凌在朝中自然更是方便立威,只是他却更加犹豫了,半响才咬牙道∶「晋国可以不要东南六城,但是希望世子可以和皇姐和离。」
「什么?」
言珩脸色一僵,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易云霜一时间也愣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云凌,你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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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开玩笑,要是用六座城换回皇姐,那也是值的!」
「……云凌。」
看着眼前颇为执拗的易云凌,易云霜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最后还是说道∶「我和言珩不会和离的,不是因为城池之事,更不是为了两国和平。」
言珩脸色微顿,转头和易云霜对视了一眼,却见她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是当真两情相悦的,还望陛下成全。」
易云凌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能再说什么,只是陷入了沉默,最后才干巴巴地岔开了话题,说道∶「皇姐要的东西我已经一应备下了。」
「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易云霜点了点头,趁着易云凌还没再继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之前,连忙拉着言珩就要离开。
言珩还没有从易云霜刚刚的话中回过神来,任由易云霜带着他上了马车,这才紧紧抱住了她。
「姐姐,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易云霜被言珩结结实实地抱住,想要挣扎都动弹不得,脸上不由得划过了一丝无奈,而后故意说道∶「当然是假的。」
言珩伏在易云霜的颈窝也不抬头,只是黏黏煳煳地说道∶「但是我都当真了。」
易云霜拗不过他,只得被他抱了一路,听着言珩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直到马车停了下来,他才松手。
言珩挑开车帘看着外面的一片荒山,唯有几株松柏翠竹还留着苍翠,他不仅纳罕道∶「这里是?」
「这是我母后的衣冠冢。」
易云霜从马车上拿下用锦缎包好的包裹,让车夫在原地等候,这才走到一处小小的坟头处,轻声说道∶「母后半生都困于宫中,死后也是入了皇陵,唯有此处才是一片清净。」
「姐姐是要烧纸钱吗?」
言珩帮易云霜打开了包袱,却发现里面却是几本书册,每一本的边页都已经被翻到微卷泛黄,可见它们的主人曾经有多么珍重。
「母后的遗愿既已完成,这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易云霜垂下了眸子,坟前早就有了供奉之物,更是准备了烧纸的火盆,她点燃了火摺子,将所有的书册都投进了火盆,看着火舌逐渐舔舐书页,她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袖中的一张折好的纸页也在不经意间掉进了火中,上面的佛偈也随着纸页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易云霜侧过了头,火光照着她的面容,她忽而对言珩笑道∶「春天到了,我们也该去看看四处的风光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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