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的青年时代》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爷爷的青年时代》作者: 萧月野【完结】 文案: 年幼时的夏乐听爷爷浅叙过无数的旧事。 那些老掉渣的故事和如今时代截然不同,她只听个乐呵,也偶觉乏味,从未多上心。 直到爷爷意外去世。 夏乐生命里的那束光,没有了。 爷爷死后,众说纷纭之下,人人都在责怪她。 于是爷爷的死,成为了她生命中最痛的伤口,经年不能癒合。 25岁的夏乐已然是一个大人,她却从未原谅过当年的自己。 而忽然一睁眼,她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小乡村,见到爷爷葬礼的那一天。 像做梦一样,她穿越了。 时间显示,那是1949年,那个人人都不会忘却的时代—— 是爷爷的旧时代。 在这个时代,她费尽心思留在了爷爷身边,一心想要改变爷爷的死亡。 可她却从未想过,自己温柔慈祥的爷爷,在年轻的时候……竟然是个高冷帅哥。 一切好像都和她想像的不太一样。 「我爷爷这颜值要在现代可是顶流巨星的级别啊!」 「什么?向来放荡不羁的叔公竟然参加过奥运会?!」 「姨婆当年不是奶奶的闺蜜,反而是奶奶的情敌?」 …… 在后来的岁月里,夏乐独自坐在当年老屋子的竹椅上,空气里是瀰漫不散的陈年霉味,她对着从缝隙漏进来的光,反覆翻看着那张六人合影的老照片。 「我爷爷……我爷爷,他真真是苦了一辈子……」 而照片里,爷爷只是轻轻笑着,看向她的目光里,融尽了这世上最暖的光。 他说,只要乐乐幸福快乐就好。 ·以下是预警· 1、无金手指。非,主打治癒和救赎。 2、文中主角与歷史人物或事件的际遇皆为虚构,若对相关歷史有兴趣,可自行查阅。 3、那个很苦,本文略作改动了些——起码吃得饱穿得暖人人还有家。 4、因剧情需要作者将当时小学课程设置为与现代相同的语数英,也是方便现时代的读者理解+作者怕自己对四书五经的解读不到位,实际上当年的学堂学习的是四书五经及算术,划重点!!!(爆哭:求求不要再吐槽我不懂歷史了,我的外公那年正在学堂上学,我麻麻经常和我说他的旧事tvt那个时代确实没有学英语捏……) 5、悲欢皆有,那时活着已是不易。 -2023.2.13- 内容标籤: 励志人生年代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乐,夏绍华,钟九香 ┃ 配角:夏绍明,林花花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越到爷爷生活的1949年 立意:回望过往,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 第1章 昏暗的天,映照着一座老旧的高桥。 桥下河流湍急,卷着泥泞的黄土汹涌奔腾而去。 雾气顷刻间打湿双睫,夏乐如回魂般惊醒。 她发现自己孤身站在高桥的正中央。 抬起头,眼前是一片大雾朦胧。 深唿吸一口,充盈在鼻腔里的,是清新的草木香。 不是她身为一只打工狗每天早起赶通勤而吸入的雾霾,而是真真切切的干净的雾气。 河侧的黄土地前方,有一条不规整的水泥地。 好像有什么在记忆里渐渐甦醒,既陌生又熟悉,令人期待又令人害怕,最后化作一道长长的耳鸣在耳中挥之不去。 夏乐往桥底下看了一眼,心底莫名的恐惧感莫名蔓延开来,直到她跑下高桥,踏在狭窄的水泥路上,心里才安定了不少。 顺着道路往前走,两旁青黄萧条的树窸窸窣窣掉下了几片落叶,卷着尘烟埋入泥泞的土中。 大雾随着步伐的前进缓缓消散了去,周围的场景清晰地呈现在了面前。 和记忆最深处的那片不敢触碰的荒原融合在了一起。 夏乐路过围着栅栏的菜地、高低不同的楼房、郁郁葱葱的田地,最后绕过一棵有着巨大树洞的参天古树。 眼前的一切是梦境又或是现实,定格在了脑海里。 水泥地的尽头,有一栋两层的青瓦木楼静静伫立。 敞开的大门围满了人,人们或低头站着,或磕头跪着,好似一部无声默片。 夏乐的心跳疯狂加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唿之欲出,张口想要喊出一声,可却十分无力,几乎要喘不过气。 视线一晃,她漆黑明亮的眼球里倒映出了两侧顶樑柱上悬挂的长长白布,随风飘动。 地面上滴着蜡泪的白烛上火光静静而立,再旁边是一字排开的燃香,昏黄的天上是漫天飞舞的纸钱灰。 那些跪着的人们被旁人扶着纷纷站了起身,夏乐终于得以看清他们的背影。 那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背影。 那些背影无法站直身躯,皆是披麻戴孝。 听觉忽而恢復,嘈杂的声响中悲怆的哭丧声响彻天地。 这是2006年10月6日,中秋节后的那天。是夏乐这二十四年的生命中最难忘的一天;是她十几年来做梦都不敢触碰的日子;是永远尘封在最深处的往事。 黑白色的巨大沉默相片上写着几个字—— 夏绍华。1932-2006。 -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页 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治好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胸前似有千金重锤压得喘不过气,泪腺像打开的闸门,不经意间眼睛就模煳了。 夏乐大口喘气,捂着胸口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这时,前边紧凑的人堆忽然站开了许多,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那里。 是一个穿着粉色外套的小女孩。 有很多人对着她说话。 「乐乐,不要过去。」 「不要让小孩走太近。」 「去给她换一身衣服……」 「乐乐,爷爷没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半晌后转了过来看向自己身后的亲人。 她稚嫩的脸蛋上写着迷茫和惊慌,那张脸,是夏乐镜子里看着长大的那张脸。 是她自己。 「我爷爷?」 小小的孩子一句话,让周围好不容易稍稍平静的哭声又大了起来。 哭声中最大的一个哭喊着:「老头子,你好狠的心,你丢下我老婆子,连乐乐你也捨得丢下,你好狠的心啊!」 听到这个哭声,小女孩沖开人堆,跑到了房子的另一边。 从大门外的位置看不到里边,但夏乐知道她去了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是她切身经歷,跑到和爷爷奶奶一直一起住的房门前,看到长辈们在按当地习俗给躺在床上的爷爷换衣服。 爷爷一动不动。 木板房的隔音很差,里边清晰地传来了一句:「滚出去。」 还有小夏乐大哭的一声:「爷爷!」 夏乐跟着轻声念一句「爷爷」,跪在了地上。 眼泪终于落下,入了尘土里片刻蒸发。 - 她知道那时长辈们莫名的怒气从何而来。 家门前有一条长长木板凳。 夏乐坐在上边,麻木地看着前来弔唁的人把小小的房子围的水泄不通。 这些人看不见她,也触碰不到她。 她看到小夏乐换了一身白色的外套,戴上了小小的孝帽,跟着大人跪在地上哭泣。 她意识到了,这应该只是个梦。 是噩梦吗?又或许不是。 里边有碰撞的声音响起。 夏乐擦干眼泪,走到大堂内,看见人们把爷爷的尸体抬了出来,安置在一张倾斜木板上。 这是他们这边一贯的弔唁习俗,有人去世需要在家停尸三天,等所有亲眷友人弔唁完后,再入土安葬。 白色的帕子盖在爷爷的脸上,她看不见爷爷的样子。 身旁的亲人跪在四周,磕头大哭。 夏乐忍不住伸手去掀那块帕子,却穿了个空。 忽然想,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或许当时爷爷的灵魂就在这里看着大家。 他一定很捨不得大家,也很捨不得她。 夏乐擦掉眼泪,跟着亲人们在一旁也跪了下来。 -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那河里哟!」 「听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拿过什么游泳比赛的冠军,我看这事有说法。」 「能有什么说法?警察都说是溺水的了。」 「不是说这河里有水鬼吗?」 「这秋天河水这么急的,别说人了,水牛下去都要被沖走,会不会游泳掉进去肯定都活不成,你可别在这讲鬼话。」 「大晚上的,估计是走夜路不小心掉进去的嘞,可惜了老爷子这么好一人……」 夏乐听着旁边人你一言我一语,默默低着头。 关于爷爷的死,众说纷纭。大多都说爷爷是溺水而亡。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爷爷当年是乡里乡外出名的游泳健将。 怎么会是简单的溺水身亡呢。 然而那时候,警方给出的答案,就是简简单单的溺水。 而在群众的眼中,警方给出的调查报告就是最有力的铁证。 即使质疑和反对,但在家里人对着警方点点头,开始操办丧事时,夏乐一个小孩的愤怒和悲伤,就显得那么无用又无力。 并且,家里人都知道,那一天的晚上…… 是夏乐,赖着爷爷说要吃小卖铺里的桃花流心月饼。 爷爷说,好,我回来给乐乐带。 于是他本不会去桥的那边。 为了给夏乐带一块月饼,他才会过那座桥,最终不知为何溺亡在那条河里。 即使溺亡是主要原因,即使不知泳技超高的爷爷为何会溺亡,即使家人们都清楚,爷爷的溺亡并不是夏乐造成的。 可,就算家里人没有对外说过,夏乐也明白。 他们是在怪她的。 他们都在怪她,她一直都知道。 就连夏乐自己也在责怪自己。 家人的沉默,外人的猜疑,幼年的无力,化为一把愧疚和自责的利刃,经年在她心中狠狠地挥刀搅动。 她早就已经是个大人了,分得清是非曲直,却一直无法原谅那一晚执拗地要吃一口桥那头的月饼的自己。 无数次心如刀绞,无数次痛哭流涕,无数次恨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可大人都不懂,他们只觉得他们大人会痛。 小孩?小孩的想法有什么好在意,那么小能懂什么。 夏乐深唿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百般的酸楚和悲戚,捂住耳朵不去听旁人的闲言碎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页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已经听腻了。 那颗本来就脆弱的心,千疮百孔,又怎么还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呢。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乐静静坐在长木板凳上,看着人来人往。 陌生的,熟悉的。那是记忆里不肯打开的闸门,无数次想起来,都是细水成洪流,片刻要将她淹没。 她看到了向来温柔的奶奶撒泼般大喊大哭,看到从小就离开家的亲姑姑哭得肝肠寸断,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开朗老叔公长跪不起,看到了一些气质卓然的陌生人垂首沉默…… 那些人,明明和她一同悲伤,却又让她感觉异常的冰冷。 画面不停转换转换转换,不知过了多久,夏乐在一阵争吵声中回过神。 「小孩去干什么?那种地方跟过去干什么!」 「我要去!」 「林姨,帮我拉住她,小朋友在这里闹什么闹!」 「我要去!我要去!爸爸,你跟他们说我要去!」 「乐乐听话,你爸爸跟大家去送爷爷一程,小朋友要乖,爷爷在天上看得到的……」 「姨婆,姨婆求求你了,那是我爷爷,那是爷爷……」 喧闹中,那辆载着爷爷尸体去往火葬场的灵车缓缓驶离。 记忆里,她看过不少同乡的老人去世,都是将冰棺安置在这辆车上。 他们静静躺在那里,没有温度,没有知觉,身旁围着一圈的花,仅仅一壁之隔若隔两世。 可曾经的她没有任何波澜,因为那些不是她在意的人。 而此时,夏乐如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走向了那辆车前。 透过车窗,她看见冰棺中的人静静躺着。 盖在他面上的白布已经拿开,他的脸颊凹陷了下去,像他,却又不像他。 她看着,倏忽间泪流满面。 小夏乐的哭声就在耳边,她在大人的拉扯中哭得撕心裂肺。可无论她怎么伤心,大人们都说她无理取闹,不理会她。 忽然,她从被拉扯中的外套抽出了小小的身体,在大人们的目瞪口呆中,向着那辆白色的灵车奔去。 夏乐也跟着她一起追着灵车跑去。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一条破旧的水泥路,道路两边是黄泥土地,两侧的路上是点燃着的白色蜡烛,火光随风而动。 她追着那辆远离去的车,哭喊着,可无人理会。 那辆车,应该是冰凉的。 它向着远方离去,不承载任何的念想,把尘世间的喧嚣抛得一干二净,把前尘往事都化成灰烬。 小夏乐的哭喊声十分刺耳,夏乐感觉耳膜发痛。 她停下了脚步,小夏乐忽然也就摔倒在了原地。 摔倒的剎那,夏乐的心脏勐然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看向小夏乐,那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摔倒在原地,狼狈又可怜,嘴里还在不停喊着爷爷。 嘴角忍不住勾起了酸楚的笑,带着滑落的泪,一同消逝。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夏乐腿一软,也倒了下去。 第2章 天旋地转后,生理上的不适让夏乐忍不住不停干呕。 噁心了许久,她睁开双眼,擦掉了眼角的泪,入眼的是一群稚嫩的面孔瞪着好奇的眼睛。 「这是……做什么?」夏乐强撑着坐了起来。 还没坐稳,又有人把她按了下去。 「哎,大妹子,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夏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小男生就一脸神气地对着同伴说:「我就说没事吧,我可没有用力撞她。」 「谁说没事的,你看她这一脸呆呆的,说不定就是被你撞傻了!」一个小女生随即说道。 「啊?不会吧……」小男生有些害怕了起来,转而对着夏乐问:「你,叫什么名字?」 夏乐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莫名也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样摔倒在了灵车后的那一幕,忽然被这么一问,对眼前的一切越发觉得奇怪了起来。 这是哪里?面前这些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孩又是哪里来的? 见她半天没有回答,小男生开始面露难色,小女生越发幸灾乐祸:「看吧,她被你撞得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小绍明,你完蛋了!」 「那……那可怎么办呀?」小男生十分后怕地看向了夏乐。 「我妈说,做了坏事,就要负责。你要对她负责。」 小男生愣了会儿,喃喃道:「我……我没有钱……」 夏乐还在一头雾水,有人忽然推开了门,一群小孩自觉让了个口子。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进了门内,小孩们瞬间安静了许多。 女医生拿下了听诊器听了会儿夏乐的心跳后,慰声道:「没事了啊,估计是被吓到了,回去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吴医生!」小女生突然举手,大义凛然地说道:「可是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啊?」吴医生看起来年纪不大,显然是没有料到一个普通的撞击后会发生这种事,于是对着小女生说:「林花花,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她又转头看着一脸迷茫的夏乐问:「你……当真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夏乐却沉浸在林花花这个名字十分的熟悉当中。 她绞尽脑汁,觉得自己离这个名字的记忆非常近了,把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都想了一圈,却还是想不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页 她懊恼地捶了捶头,这画面落在医生和在场的小孩们眼里,就意味不同了。 大家都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完了,这女孩是当真被撞傻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有人轻轻推开了门。 「绍明,听说你又惹事了?」 声音不急不躁,沉稳从容。 「哥!我不是故意的!」 「爷爷!」 小男生和夏乐突然同时开口。 小男生害怕地不敢抬头看向那边,而夏乐却是在众人的不解目光中沖了上去,抱着人家大腿嚎啕大哭。 「她在喊什么鬼?」 「是真的疯了吧?」 「干嘛呢这是……」 周围的孩子们接连发出惊恐疑惑的声音。 夏乐此时顾不上理智和冷静,更不想去想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可以看到爷爷,为什么还是看到这么年轻帅气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嫩的爷爷。 那是她藏在心底里日思夜想又不敢多去触碰的那个人,是她在世界上最重要的那个人。 就像很多年以前,夏乐看到过一段话——只有至亲至爱离开了人世,人才会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经常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就好了。 那时候夏乐就想,如果真的有鬼,就好了。 她多么多么想再见爷爷一面。 而如今,这个愿望竟然实现了。 爷爷就在这里,在她的面前。 「爷爷,我好想你!」夏乐哭得快要缺氧,嘴里含煳不清地自顾自说着。 浓浓的哭腔令人听不大清她说的话,落在林花花眼里,却是让她逐渐不爽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开!放开!」林花花冲上前,如护犊子般把夏乐从来人身上强行拉开。 夏乐被从爷爷身上拉开,才意识到自己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一哭起来就会一把鼻涕一把泪。 爷爷以前总说她是好孩子,好孩子哭才会鼻涕眼泪一起流。 而此刻,她的鼻涕,黏着爷爷的手臂,拉得老长一条。 场面一度尴尬,夏乐用力吸了吸鼻涕,冒了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泡,再用手赶紧擦了擦。 她看到爷爷的表情明显僵住了几分。 是了,爷爷一直有洁癖。她一激动忘了这回事。 也是这时候,夏乐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她发现她是仰视着爷爷的,而且高度差距不是一点的大。 这就算了,再一看,旁边的林花花也比自己高上许多,再到那边一群小朋友,几乎都要比自己高。 只有先前的小男生和自己还在一个水平线上。 而他们,都是稚嫩的脸庞。 夏乐愣住了。 这是在做梦吗? 还是说她真的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见到鬼了? 或者是,这只是长得和爷爷像,很像,非常像的一个人? 「你,你一个小女生,为什么要往绍华身上贴?不害臊!」林花花扁了扁嘴,没好气地说。 夏乐好不容易收住的情绪,又开始波动了,嘴一扁,眼里又涌上了眼泪。 是这样,这真的是爷爷。 绍华,爷爷叫夏绍华。 爷爷的弟弟叫叔公夏绍明。 奶奶的闺蜜叫姨婆林花花。 是的,是他们,都是他们。 夏乐扭头拉着林花花的衣角哇地一声开始嗷嗷哭了起来:「姨婆,姨婆最心疼我的……」 林花花一脸震惊且懵逼,把夏乐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撇开:「神经病!」 夏乐继续看向爷爷夏绍华,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的叔公夏绍明。 往日里总是肆意潇洒的叔公,此时低着头不敢作声。 忽然,夏绍华收回了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眸转而对上了夏乐的双眼。 两两相望,夏乐觉得爷爷应该是懂她的,从小爷爷就是最懂他的那个人。 可为什么她突然觉得爷爷的眼神和她记忆里的有那么些不一样。 一番对视下来,夏乐有些怂了,缩了缩脖子。 爷爷依然温柔平和、沉稳有力,却不见当年疼他时的慈祥,反而多了几分…… 少年人的不羁? 夏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她毫不迴避夏绍华审视的目光,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夏绍华开口—— 「1949年。」 就算是歷史再过不好的人,也不会忘了这是哪一年。 「新……新中国成立……」夏乐默念道,随后晕了过去。 - 「5月12日,解放军发动以消灭汤恩伯主力、解放大上海为目的上海战役。自4月下旬解放军发动渡江战役以来,已歼灭了汤恩伯的大部分有生力量,其剩下的25个师约20万人退守淞沪地区,企图凭藉永久工事,继续抵抗…… 解放军在作了充分准备之后,发动上海战役…… 解放军于23日晚发起总攻,迅速占领了市区和高桥、吴淞口…… 5月27日,苏州河以北最后一股蒋军被消灭。上海战役宣告胜利结束。」 夏乐悠悠转醒,耳边迴荡的是老电影中字正腔圆的广播男音。 她侧首看去,不远处桌面上是一台天线立的高高的老古董收音机,桌前背对她坐着位白髮苍苍的地中海大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页 大爷正手捧冒着热气的牡丹花搪瓷杯,专心致志地听着广播。 虽然大爷看起来岁数不小,但是坐得端正挺直,颇有不凡风度。 夏乐此时却没心思多想这些,趁着大爷沉迷在广播之中,她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轻轻跳下了床。 找了一圈没找到鞋子,奈何时间不等人,夏乐偷偷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头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后蹑手蹑脚熘了出门。 在她关上门的剎那,大爷终于动了一动。他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只有几只鸟儿展翅翱翔。 他轻轻放下了搪瓷杯。 这个医院的装潢十分古旧,布局和夏乐记忆中小时候乡里的医院挺像,夏乐猜测这里就是那家医院的前身。 而她的家,就在这家医院的不远处两百米。 夏乐此时的个子很小,之前给她看诊的女医生就在桌旁和别人说话,没有发现她。 「我说怎么没见过,听说是老村长的亲戚。」 「老村长不是没有亲人吗?」 「这谁晓得呢,人都赶来了。」 「真是稀奇,一年到头难得见到他老人家一次……」 夏乐不知道她们在交谈什么,只按着记忆找到了医院的出口。 这一下,视野开阔了。 1949年的肖园乡尽收眼底。 蓝天黄土地,杂乱的树和草,老式的泥土木板房,这里,就是1949年的肖园乡。这里,就是1949年祖国的现状。 那一代人,吃过无数的苦,才让我们这一代人得以见到高楼大厦。 这,是爷爷的故土。 夏乐赤脚踩在满是泥泞和石子的土地上,顾不上脚底传来的疼痛感,朝着记忆中家里的方向奔去。 她很想看一看,自己从小长大的那栋青瓦木楼,在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她很想看一看,家门前的那棵树干都要空了的老树,在这个年代,是怎样的茂盛。 她很想看一看,她最爱的爷爷,在这个1949年的旧社会,如何生活…… 更重要的是,她或许可以找到爷爷死亡的真相。 甚至可以改变那一天,让爷爷可以一直和他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下去,安享晚年…… 无数的念头在心头翻涌,渐渐地看见了那棵老树,心头的万千思绪化成了一片兴奋感动到要大哭的洪流。 直到跑到记忆中的家门前,入目的却是一片荒草地。 夏乐愣住了。 第3章 一份旧时的回忆浮现在了脑海里。 那是一个昏黄的傍晚,爷爷把夏乐从教室接回家。 夕阳斜下,一老一小牵着手走到了家门前的老树旁。 爷爷问:「乐乐找得到家吗?」 夏乐抬头看着那棵高耸有着巨大树洞的老树,很笃定地「嗯」了一声。 「乐乐怎么找回家呢?」 夏乐神气地指着老树的树洞:「喏!」 爷爷笑着把小小的她抱了起来:「我们乐乐最聪明了。嗯……叔公小时候可笨了,他总是找不到家。」 「叔公不认得树树吗?」 爷爷摇摇头,看向老树的树梢:「那时候,我们家可没有树树。」 爷爷拉着夏乐手,方向一转,指向了远方的一座山。 「在那座很远的馒头山下,很小,很破……」 夏乐擦去了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朝着那座馒头山跑去。 她是知道那座山的。 那座山在乡里最偏僻的地方,山脚下没有几户人家,山上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坟包。 从小就听大人们说,那座山有鬼、有会偷鸡鸭的野兽、有会吃人的怪物,各种离奇古怪的说法都有,导致那座山在他们这一辈的眼中总是有着不一样的神秘色彩。 小孩子的脑子很活跃,想法总是天马行空。他们时常组着探险小队向着这座山的山顶出发,但往往半途而废。 夏乐跑了很久,中途路过了很多房子,路过了很多人。 乡里人大多都认识彼此,突然看到这么一个陌生小女孩赤着脚在狂奔,不少人惊奇地回头看着她。 路过的这些人,大多都是若干年后路上碰到会恭恭敬敬问好的爷爷奶奶们,又或者是在某个山头路过的坟包。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忽然,前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哥,晚上吃什么?」 「吃屁。」 听到这个十分现代的话,夏乐忍俊不禁。 果然,前方那个坐在板车上一脸天真的就是她的叔公夏绍明。 前方正在拉着板车向前走的,就是她的爷爷夏绍华。 那样发力拉着板车往前缓缓走动的,和记忆中的爷爷重合在了一起。 一阵热流淌过心头,夏乐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看向自己的脚,然后向着前方跑了过去,超过了夏绍华,再在不远处停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想到的是,夏绍华只顾着回头数落着夏绍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他拉着板车直直从夏乐面前路过了,还差点压到夏乐的脚。 幸亏夏乐反应快收回脚才没有出事。 夏乐撇撇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又向前跑了过去。 超过他们,立马假摔在了地上:「哎哟,好痛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页 恰逢这时,路边卖鸡蛋的大婶吆喝着:「绍华啊,怎么今天这么早下班吶,买点鸡蛋给邵明补补呗。」 夏绍华礼貌地点点头微笑道:「家里还有。」 板车又路过了夏乐。 夏乐一下没忍住大哭了出来。 这时,听到动静的夏绍明从板车上探出头,看到了夏乐。 他的表情从疑惑到害怕:「咦,你、你是……」 夏绍华听到动静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到夏乐坐在了地上哭的好不伤心。 还没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就是夏乐的他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这个年代的人应该不懂什么叫碰瓷,于是夏乐腿一横,哭着说:「你,你刚刚撞到我了。」 看到夏乐的脸,夏绍华愣了一下:「是你?」 他的视线移向了夏乐连鞋子都没有的脚,见那双小脚丫被磨得通红,停顿了一下,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夏乐暂时还没想到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但是爷爷教过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到长城非好汉……只要能留在爷爷身边什么都好说。 于是夏乐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毫无厘头地,成了一副这样的画面—— 夏绍华在前头拉着板车,夏乐和夏绍明在板车上大眼瞪小眼。 只要夏绍华一问,你家往哪里走,夏乐就说「你先往你们家走吧,我估计等会儿就想起来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他们到了馒头山下。 夏邵华仿佛到了家门前才回过神,看向了夏乐:「你还是没想起来吗?」 夏乐又点点头:「嗯嗯,可能是因为我饿了,吃饱了或许就想起来了。」 那可怜兮兮的小狗眼,谁看了不不动容。 夏绍华只能妥协:「行吧,那先吃点东西。」 夏乐脸上瞬间涌上了笑容:「好耶!」 夏绍明十分不爽地「切」了一声,然后收到了夏绍华眼神的一记飞刀。 想到是自己逃课打球闯下的祸,把人给撞到了,似乎还把人小女孩给撞傻了,他不敢再说话,吞了吞口水,低头跳下了板车。 夏乐心满意足地跟着也跳下了板车,拍了拍手上的土,目光从上往下从左往右把这个房子给看了个遍。 嗯…… 看得出来,爸爸说爷爷家里小时候很穷是真的。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茅草屋…… 这时,夏乐脑海中突然回忆到了诗圣的一首经典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不知未来在这里住下的她会不会切身体会到诗圣那时的心境? 夏乐已经自觉认为,这里以后也是她的家了。 - 这是一个很小很简陋的房子。 墙壁是用木头和黄泥打造的,地板是原始的泥地,天花板是堆得厚厚的稻草。 整个房子只有一个厨房,一个吃饭的小厅堂,还有一个只放得下一张床和和一个书桌的卧室。 非常小,但因为没有什么家具又有几分空旷。 由于屋子里只有厨房和卧室有两个小小的窗户,大白天屋子里也十分昏暗。 好在爷爷一直有洁癖,即使是这么破旧的屋子也给收拾的井井有条。 夏乐毫不客气地走近屋子里四处打量,看得身为主人的夏绍明有一种自己才是客人的感觉。 他很是不爽地开口:「喂,你在看什么?」 夏乐哼一声:「看看不行吗?」 正好夏绍华从外边抱着一把柴进来,斜斜看了夏绍明一眼,他立马冲进卧室里拿出作业一副要奋发图强的样子。 十分做作。 夏乐凑近看,夏绍明在认真学写字。 那字歪歪扭扭,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此时内心有多么煎熬。 这一幕落在夏乐眼里十分有意思。 记得小时候某个春节叔公来家里做客,正逢她不想写寒假作业在撒泼耍赖。 当时一脸正气的叔公还认认真真和她说好好读书好好上学写作业乃是人生头等大事。 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故事后,小夏乐当即哭得哗啦哗啦认真写作业去了。 而如今,在这看到这不想写作业却被迫认真写作业的叔公,很是好笑。 卧室仅有的桌子就在窗前,也只有这一块有几分光亮。 夏乐拍了拍夏绍明的肩膀,老干部般说道:「男儿当自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收穫了夏绍明懵逼且有几分崇拜的眼神后,夏乐心满意足离开卧室。 夏乐关上卧室的门,夏绍华正担着两个木桶往外走。 夏乐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好奇地问:「这是要干嘛?」 夏绍华没有回应她,夏乐也不气馁,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这一片荒无人烟,但好在他们兄弟俩生活着,也走出了许多路。 夏绍华穿过一片树林,再走过一片田野,来到一片小溪流前。 夏乐这才注意到,爷爷身上这件白色的背心好多地方都破了洞。 和记忆里的爷爷一模一样。 夏乐脚上没有穿鞋子,夏绍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穿着个磨损得很厉害的草鞋,走起路来似乎也没有很舒服。 夏乐又想哭了,她默默跟着夏绍华来到河边,看着他一点一点把水桶装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页 而后,夏绍华看着河流出神。 夏乐不解,也跟着看了看水流。 通过倒影,她这才发现,此时的自己,果然是小时候的模样。 一张小脸肉嘟嘟,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乌黑的眼睛圆熘熘的,还穿着那条妈妈在她十一岁生日那天给她买的粉色小裙子。 正想着为什么穿着这条裙子穿越过来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了动静。 夏乐抬头就看见夏绍华往水桶里丢了什么东西。 木桶似乎也装满水了,夏绍华开始挑起两个木桶往回走。 夏乐兴沖沖跟上去,往水桶一看,果然是有一条鱼,不肥不瘦的,看着就很香。 到现代,人类对土地和资源的各种开发,导致很多原生态都被破坏了。 这条河在夏乐的记忆里只见过小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鱼。 于是她十分惊奇地仰着头看向夏绍华:「你是怎么抓的?」 夏绍华挑着两桶水,步伐依旧十分稳健。 少年人的肩膀十分有力,他一本正经地答道:「用手抓的。」 说了,又好像没说。 但丝毫没有影响夏乐的兴致:「这条河有很多鱼吗?」 「嗯。」 夏乐笑嘻嘻:「你可以教我抓鱼吗?」 「不可以。」 「哼。」 夏绍华的步子比夏乐大,夏乐只得用小跑着跟上他。 原来爷爷年轻的时候这么冷漠哦,夏乐想。 但是她还是很开心,曾经的自己做梦也想不到还能有机会和爷爷相处一起,而且还是和年轻时候这么靓仔的爷爷相处在一起。 夏乐嘴上气唿唿地哼着,心里却是雀跃的不行。 那个年代的厨房比夏乐小时候的厨房还要简陋许多,简直不是他们现代人能想像到的。 厨房里没有水头,只有一个水缸。 夏绍华把水桶里的水倒了进去,把鱼抓了出来,丢进了个破破烂烂的盆子里。 夏乐自觉地担起了烧火的重任,坐在了泥土灶前的石头凳上,把干柴往里塞。 夏绍华在一边杀鱼,看到夏乐在那忙活,以为是小孩的自娱自乐。 谁知他刚把鱼鳞剃干净,就看到那边夏乐已经生好了火,灶里开始热腾腾。 夏绍华走到夏乐旁边看了看火势,烧的很好。 方才看夏乐烧火的过程似乎和他也有几分相同。 夏绍华没有表情的脸上涌上了几分惊疑:「你会生火?」 夏乐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夏绍华继续去处理那条鱼,给鱼切块,问道:「你几岁了?」 夏乐圆熘熘的眼睛转了一转:「十一岁了。」 「那比绍明小一岁。」 「嗯嗯,比你小七岁。」 忽然安静了。 夏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第4章 夏乐赶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往灶里头添柴。 「绍明跟你说的?」 「嗯嗯嗯。」 爷爷自己帮她煳弄过去了。 夏乐偷偷瞄了一眼,夏绍华跟没事似的在不停忙碌着。 她低下头看灶里的火,不敢抬头再和他对视。 全程,夏绍华都分了一缕视线放在夏乐身上。 那么小的孩子,神情却是那么认真。 她乖乖地看火添柴,一下都没玩闹,时不时抬起头看他也是笑眯眯的。 火光倒映在那充满稚气的脸上,让人乍一看颇有几分温暖。 模样比他的亲弟弟夏绍明要乖巧多了。 灶旁不远处有一个破旧的矮木柜,由于没有柜门,夏乐一眼就注意到了。 里边是大大小小粗糙的碗碟,旁边是几个圆垫。 那是专门拿来放在碗碟下隔热的圆垫。 夏乐凑近了过去,拿起来端详它。 稻草编制而成,虽简陋却编得紧实耐用。 从小他们家就用这个稻草垫子放在碗碟下边,每个垫子都是爷爷自己亲手编的。 夏乐的视线转向夏绍华,他正在专心地看着锅里的菜,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夏绍华每做完一道菜,夏乐就自觉用稻草做的垫子放在碗的底部,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到客厅吃饭的小桌上。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得力小助手。 夏绍华看她那么小,端着菜的身形都不稳,本来是很不放心,但看到夏乐乐在其中,他也就由着她去了。 只是看着夏乐用着稻草垫端菜的时候,让夏绍华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好像什么都了解,仿佛她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一样。 - 三菜一汤。 红烧草鱼,炒鸡蛋,炒白菜,丝瓜汤。 菜式很简单,但在这个年代,算是十分丰盛了。 毕竟这时油盐都是奢侈品,普通家庭平日里压根捨不得拿出来用。 夏乐放下热乎乎的菜,烫得用双手捏了捏耳朵。 她跑到卧室门前,刚敲响门,夏绍明就跟旋风似的放下作业了,冲出来。 他的鼻子像狗似的不停地嗅着:「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夏绍华瞪了他一眼,他也没再怂,抱着夏绍华刚放到桌上的米饭碗就大快朵颐了起来。 当夏绍华把米饭放到夏乐面前,夏乐不自觉地说了声:「谢谢爷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页 说完后,两人都愣了一下,只有在勐干饭的夏绍明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夏乐赶紧装作没事一样,用筷子夹起一团米饭。 夏绍华也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夹了块白菜往嘴里送。 夏乐刚吃第一口,鼻子又是一酸。 多少年没有吃过爷爷做的饭了,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老灶台上用木桶蒸出来的饭,爷爷去世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 怎么就这么香呢。 夏乐低头胡乱地嚼着,许久忘记夹菜。 夏绍华注意到了夏乐那边气氛的低迷。 「怎么了?」 这一问,夏乐回过神来,连忙掩饰自己喜悦的悲伤。 她甩甩头,勐地扒饭。 「是菜不好吃吗?」夏绍华问。 夏乐端着碗,又摇了摇头。 一只手伸了过来,再看时,那碗红烧鱼肉被放在了夏乐面前。 「多吃点肉,长身体。」 夏绍华的语气很淡,不带有任何情绪。 落在夏乐耳里,却是和童年时听到爷爷的话一样,充满了关心和爱。 「嗯!」她瞬间精神抖擞,一边应着,一边夹了一大块鱼肉往嘴里塞。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最爱吃的鱼肉被挪远了而气得脸都要垮下去的小绍明。 - 日落西山,天要快要黑了,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夏乐抬起头,头上的天花板,除了茅草和几个支撑的横樑,空空如也。 这个时代的农村家庭,基本都是没有通电的。 「啪嗒」一声,夏绍华划亮了一根火柴,点亮了桌旁的煤油灯。 夏乐上一次见到煤油灯,还是在抗战剧里。 而如今这个时代,煤油灯是家常。 21世纪的电灯是最见怪不怪的了,而在此时却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夏乐正在感慨着时代的变迁,社会发展的迅速,那边夏绍华突然来了句:「你为什么一直喊……爷爷?」 夏乐正在扒饭的手忽然停住了,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夏绍华,半天想不出来自己要怎么回答。 火光映照下,她的脸颊圆鼓鼓,满嘴都是没有来得及吞咽下的米饭。 整个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只有眼角没有擦干的泪是晶莹透亮的。 夏绍华的眉毛微乎其微地动了一动,继续问道:「爷爷怎么了?」 夏乐搅动搅动手里的筷子,低头继续扒饭。 见她这个不愿说的模样,夏绍华觉得基本是自己猜的那样没错了。 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这么懂事呢。 这一天下来,张口闭口就是爷爷。 显然就是失去了一个爷爷,不肯面对现实的可怜孩子。 晚饭过后,夏乐凑到厨房想要和夏绍华一起洗碗。 夏绍华看着夏乐矮矮的个子,根本够不到水池,偏又是一脸认真的模样,再看了看一边趴在地上玩珠子的夏绍明,嘆了口气,让夏乐乖乖在旁边等自己。 夏乐也不泄气,灵机一动找到一旁的抹布,爬到凳子上擦桌子。 虽然个子小,但是干活还是很有一套,等夏绍华收拾好碗筷打算擦桌子时,夏乐已经举着抹布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等夸了。 夏绍华愣了一愣,转头看向夏乐。 夏乐本来整齐扎着的两个羊角辫因忙碌了一天而散得七零八落,干活累得小脸红扑扑的,加上那傻笑,莫名让他有一种当了慈父或者是当爷爷的欣慰感。 这种怪异的长辈的感觉让夏绍华赶紧从夏乐手中拿走抹布,转身逃离现场。 明明自己才18岁而已,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一个不省事的胞弟夏绍明已经让他累得够呛,数次祈祷下辈子不要做哥哥了。 怎么还会有当长辈的欣慰感这种事出现了。 夏乐却不知道夏绍华脑子里边想的是这些。 她见夏绍华面无表情把抹布抽走了,以为是自己擦的不够干净,乖乖地跟在了夏绍华的身后又进了厨房。 就这样,夏绍华收穫了一个进进出出忙里忙外都有的小尾巴。 终于收拾好,夏绍华拿起了个外套披在身上,看向了夏乐,问:「想起来在哪了吗?我送你回家。」 听到回家的两个字,夏乐的眼睛又红了。 脑海里浮现的是无数次爷爷拉着自己的手说「回家」的画面。 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是她长大后无数次治癒自己的两个字,无数次反覆让自己痛苦的两个字。 夏乐呆呆地看着夏绍华,红红的眼睛啪嗒掉下了眼泪。 夏绍华却没注意到这些。 夜风吹来,脖子里灌了冷空气,让人忍不住发抖。 他低头一看,夏乐只穿着一条薄裙子,两只短短的小腿还露在空气里。 夏绍华蹲了下来,把本打算要给自己穿的外套披在了夏乐身上。 这下,突然看到那双圆圆的眼睛又开始掉眼泪了,他愣在了原地。 他是知道女孩子爱哭的。 母亲曾教导过他凡事要多让着女孩子。 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娃娃,一不小心就会掉眼泪。 只是他没想到女孩子竟然会是这么能掉眼泪。 离开故乡后,夏绍华身边再也没有了女性,稍微出现多一点的就是林花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页 但论哭和柔弱这种事,林花花根本沾不了边。 这也导致了他从来没有应对女孩子哭的经验。 尤其还是这么小一个失去了爷爷的女孩子。 夏绍华伸出手,想擦掉那眼泪,但又无从下手。 他的手僵在空中,问:「是想家吗?」 夏乐点点头。 「不哭,这就送你回家。」 夏乐的哭突然一止,心想真是误会了。 可夏绍华却不由分说,推着夏乐小小的身子到了门外。 夜晚的空气凉得像要入了冬,夏乐悄悄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裹紧了。 抬头一看,远处是繁星点点的夜空。 近处是爷爷那张稜角分明的脸。 爷爷可真好看。 难怪家里人总说他们家的颜值是一代不如一代。 小时后她还不服气,生气地争辩自己哪里不如爷爷好看了,自己那么可爱,爷爷一脸的皱纹。 而现在看嘛,18岁的爷爷这颜值要是放在90年那个港星横行的时代,也是不输刘德华郭富城的。 这么想着,夏乐突然嘿嘿笑了一声。 夏绍华不解地看向夏乐,夏乐连忙板正个脸,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你家在哪?」夏绍华问。 「我……我不记得了。」 「再好好想想?」 「真的不记得了。」 「那总不能在这过……」 「哎呀,都怪今天被人撞了一下,我现在脑子都还是嗡嗡的。」正巧夏绍明弹珠子弹出了屋,夏乐看到突然就心生了一计:「有点难受,走不动路了。」 见夏绍华或许还有别的话要说,夏乐连忙又加了句:「板车肯定也是坐不了了!」 夏绍明听到门口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远远地就看见夏绍华飞刀一样的眼神。 他吓得连珠子都不去捡了,跑回了房间里。 「我今天可以先住下吗?求求了。」夏乐乘胜追击。 夏绍华从那边「嘭」地关上的房门收回视线。 夏乐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夏绍华,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更加可怜。 夏绍华沉默了半晌,终于松口了:「那,今晚就……先在这住下吧……」 夏乐:「嗯!」 「明天一早再送你回家。」 夏乐心里哼哼着她的家就是这里还能去哪,面上却是洋溢着真挚的笑容。 「好呀!」 第5章 夜如泼墨,几多祥和的云拂过弯月。 夏乐裹着夏绍华的外套坐在门前的一个很矮的大石块上,双手撑着下巴望天。 星光闪烁的夜里,时不时有几声犬吠远远传来,伴随着风声扫过树梢的叶,越发衬得夜晚宁静祥和。 夏乐的脸上挂着怡然的笑,一双眼睛比月亮还要弯上几分。 身后传来水流的哗啦声,夏乐回神站了起来,小跑到厨房的门边。 她探个头往里看,小小的厨房里雾气氤氲,煤油灯的光线下,只有一个背影在不停忙碌着。 锅里的水咕噜噜冒着热气泡,夏少华用烧柴的灰烬把灶火扑灭。 再把锅里的水舀了些到脚边的一个木桶里,眼睛一抬就看见门口有个小小的身影。 夏绍华在烧水的期间思考了许久夏乐不愿意回家的原因。 各种理由都被他排除后,他从小孩都贪玩的角度想,觉得夏乐只是想留下来和绍明一块玩的可能性最大。 于是夏绍华开口问道:「你不去找绍明玩吗?」 夏乐的眼里涌上了嫌弃,但脸上还是挂着极力掩饰的笑:「绍明要写作业呢。」 夏绍华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他会写作业……」 果然,当夏绍华敲开卧室门时,看到的是他预料的那一幕—— 夏绍明不知从哪又变出来两个珠子在桌上弹来弹去,随着珠子的碰撞,他的嘴也跟着各种奇奇怪怪地配音。 看到门口的夏绍华和夏乐,夏绍明惊慌地把珠子收好。 他看了眼厨房门里冒出的雾气,问:「哥,水烧好了吗?」 然后,他装着和没事人一样,从夏绍华旁边一脚开熘到厅堂的木盆前,翘着脚脱鞋子。 夏乐这才发现,夏绍华自己穿着破烂的草鞋,而夏绍明穿着的却是舒服的布鞋。 虽然这灰色的布鞋早就被洗得泛白,但也看得出夏绍明在这个家的待遇是相当好的了。 夏乐心理莫名不爽,一屁股在夏绍明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她牙痒痒地看着哼着小曲的夏绍明。 发现了夏乐在看自己,夏绍明嗓子里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得意地对着夏乐昂起了下巴。 好像在说,看吧,我哥只宠我。 那模样太欠,看得夏乐忍不住叉着腰「哼」了一声。 夏绍明更加得意了。 然而当他把脚放到水里时,烫得「嗷」一声大叫。 「哈哈哈哈哈哈!」 夏乐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充斥在整个昏暗的小屋子里。 然而三秒后,笑声戛然而止。 夏乐的眼瞳里,倒映出夏绍华端着另一个木盆,放在了她的脚边。 「哥!」夏绍明顾不上水桶里热水的烫,站了起来:「那是我的洗脸盆!」 他怒气沖沖地刚站起来,又勐然坐了下去:「哎哟哎哟,好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页 夏绍华却不理会夏绍明,给夏乐留下了句「先试试水温」就回了厨房。 脚边木盆的上方是连片的热气,向着四周化开。 夏乐心里暖暖的,她缓缓把脚放入木盆中。 水温刚好合适。 她光着脚一整天,好几次被石头磨到痛的不行,都被雀跃的心情忽略了过去。 这下,一盆热水,沖刷了一天的疲惫和倦怠。 好像一切都值得。 看到夏乐心满意足的笑,夏绍明先前脸上的得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满脸的憋屈。 他用力踢了踢水,嘴里念叨着:「有什么好得意的。」 明明是你先得意的。 夏乐一边想着,一边更加得意地沖夏绍明吐了吐舌头。 这下换做夏绍明十分不爽地叉腰一「哼」。 不一会儿,夏绍明泡好了脚,擦干后就往卧室的床上跑。 他裹着被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夏乐也泡好了,但她很是嫌弃夏绍明用过的擦脚布,于是两只脚挂在木盆边晾干。 夏绍华走了过来,把木桶里的泡脚水倒在大门外边,换了新的热水,在夏乐旁边坐着泡脚。 此时他靠在墙边,卸去了白天的冷漠,脸上只留下一片淡然的宁和静,就像是一条流浪的鱼回到了自己的水塘,它没有任何神情,但你知道它这时重获了久违的平和与安详。 夏乐歪着头看向夏绍华脚底下的木桶。 她想到了小时候。 那时的爷爷,也是这样。 他每天都绷着。 夏乐并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的脸上总是透出一股令人难以察觉的疲惫。 也只有每天泡脚的时候,她能看到爷爷脸上的紧绷感都舒展了开,连她都能感觉到那才是他本身的自己。 但…… 那个时候,爷爷总是拉着她在一个盆子里泡脚。 哪会像现在这么见外。 夏乐开口打破了宁静:「为什么我们都要泡脚?」 夏绍华闭眼凝神,听到声音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小不点。 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父亲在世时,总……」 反应过来的夏绍华勐地睁开眼,看向了身旁。 夏乐双脚悬在空中来回晃荡,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他。 那眼神似乎在说「说啊,怎么不说了,快说下去啊」。 后边的话夏绍华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木桶,话语一转:「你家人呢?不和你一起泡脚吗。」 夏乐也看着他脚下的木桶,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厅堂里只剩下沉默。 外边的风声显得多了几分沙哑。 - 夏绍明在被窝里来回打滚,迷迷煳煳快要睡着了。 忽然,他被拎了起来。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眉头紧蹙,嘴里喃喃道:「干嘛呢,干嘛呢。」 被推出房门前,夏绍明睁开了双眼。 视线里,是脸上乐开了花的夏乐,正坐在他们屋子里唯一的床上。 房门关上后,夏绍明不解地看着夏绍华。 大门已经被关上了,厅堂正中央是一片密集的稻草铺在地上,最上头铺了块麻布。 夏绍华先躺了下去,拍了拍身下的麻布说:「睡这里。」 夏绍明打着哈哈靠了过去,躺下来:「哥,我想睡床。」 夏绍华安静了几秒后,回答:「睡地板可以长更高。」 「真的吗?!」夏绍明瞬间精神了起来:「难怪哥你长这么高,我也要长你这么高。」 夏绍华没理会他,侧过身闭上了眼。 「哥,我长大以后也要加入华联队,我要像我的偶像吴成章大哥一样,代表祖国参加奥运会!」 夏绍华笑出了声。 夏绍明有些气馁。 他轻轻地推了推夏绍华:「哥,你也跟他们一样瞧不起我是不是。」 夏绍华侧过身来。 黑暗中,他看不见弟弟的表情,但他知道,少年的眼里一定充满着远方的大海和无穷的星光。 「不是。」 听到夏绍华说出的这两个字,夏绍明一脸难以置信,但眼里的星光更甚了几分。 「你能有自己坚定的信念,哥替你开心。」夏绍华说:「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替你开心。」 夏绍明的脸上涌上了自信的笑。 他躺了下来,心满意足地盖上了麻布被子。 睡意袭来,他嘴里不停地自顾自念着一些话。 「我的篮球队……我可是最厉害的中锋。」 「我要努力,为国争光……」 「我一定要见到我的偶像吴成章大哥,我一定要参加奥运会。」 「跳球要赢啊,中篮,抢篮板,三分球……我不是故意撞她的……她从天上飞下来的……」 睡着了开始说胡话了。 夏绍华笑着摇了摇头,枕着手准备入睡。 半晌,夏绍华没有睡着。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稻草,陷入沉思。 - 外边安静了。 夏乐从贴着的门上,缓缓退回到了床边。 身下的床单是粗棉做的,虽然很丑手感也不是很好,但是比起门外边地板上的麻布,已经很软乎了。 月光从窗子倾泻进来,夏乐的目光在室内扫视了一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页 这就是爷爷曾经住的屋子。 夏乐缩进被窝里,枕头上有一阵微微的皂荚香。 她想起方才听到夏绍明说什么篮球队,感觉云里雾里。 记忆里,叔公似乎是挺喜欢篮球的。 但是她从未听说过叔公和什么篮球明星,奥运选手相关。 从小他们夏家在村子上也算是有名,毕竟有个万事通一样的爷爷坐镇。 但凡他们家出了个国家级别的名人,肯定是要传得乡里乡外的流浪狗都要知道的。 夏乐替外边的小绍明嘆了口气。 看来他的愿望是不会实现了。 可是又一想,夏乐觉得或许是有可能的。 自己虽然是稀里煳涂穿越过来,但想到爷爷的死,夏乐断不可能放任一切由原来的轨迹进行。 至少爷爷去世的那一段,她一定要改变。 怎么改变呢? 夏乐暂时还没想好。 她不知道爷爷死去的那天,自己会是什么个状态。 她本来就是穿越过来,真实身份就是夏乐。等到「自己」出生的那一天,这个世界就有了两个夏乐。 那是不是来自未来的自己就会同时消失呢。 或者是自己干脆就变成了婴儿时期的夏乐? 越想越离谱,夏乐甩甩脑袋,抛开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或许……她可以先从改变叔公的故事下手。 只是,关于叔公的故事,她知道的少之又少。 知道最多的,大概就是爷爷老念叨着他。 然而他老大不小了,也没有个家室,成天就四处旅游。 不知道让爷爷操碎了多少的心。 想着想着,夏乐进入了梦乡。 夜晚静悄悄的,小小的房子里,只有均匀的唿吸声响起。 大堂里突然多了些让人不易察觉的细碎声响,伴随着亮起的煤油灯,直至天亮。 第6章 难得睡了个好觉。 夏乐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盯着天花板足足看了一分钟才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阳光从小窗户落进屋子里,桌子上夏绍明的作业都不见了,只留下坑坑洼洼留有各种划痕的桌面。 夏乐下床,脚底下触感柔软,低头一看,一双和她的脚大小完全吻合的草鞋被她踩在脚下。 当下明白了怎么回事。 夏乐脸上眉飞色舞,穿上新鞋子就往厅堂跑。 开门一看,厅堂静悄悄的,一个人影没有。 大门前,夏绍明正坐在矮石头上,面前是一把上边摊开着作业本的凳子。 他虽然眼观作业手持铅笔,一副认真的模样,心却早就飞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听到屋子里头的声音,他立马合上作业,沖了进去。 「你是猪吗,睡到现在才醒。」夏绍明对着夏乐不满地说道。 夏乐看到进来的是夏绍明,眼里的神采暗了几分,但脸上还是带着期盼的笑容。 「你哥呢?」 「我哥天没亮就被喊去干活了,」夏绍明走向厨房,打开门,指着灶台:「粥热在锅里,你醒了可以吃。」 他像是想了起来什么,继续说:「我哥交代的。」 听到这里,夏乐头顶上的乌云仿佛散开了去。 她左右看了一圈,问:「在哪刷牙?」 夏绍明愣了一愣:「什么牙?」 「我要刷牙。」夏乐说。 「刷牙是什么?」 夏乐恍然大悟。 这个时代的乡下地方,或许没有刷牙这种讲究。 「那……洗脸怎么洗?」夏乐问。 夏绍明领着夏乐到了后院。 栅栏围成的小院子,几个石头在内也围了一圈,黄泥土地是它的背景。 鸡棚在角落,不大不小,窝顶铺着厚稻草,几只鸡在悠闲踱步,远远看到有人来就开始咕咕啼叫。 墙边是一口巨大的缸,夏绍明掀开上边的盖子,打了盆水给夏乐洗脸。 当然,盆不是昨晚夏乐洗脚的那个,而是夏绍华的洗脸盆。 夏绍明看夏乐没多问,也不愿多说。 夏乐三两下完成漱口洗脸,丢下夏绍明沖向厨房找粥去了。 夏绍明回到厅堂时,夏乐捧着半碗粥在喝。 听见夏绍明进来,她头也没抬地问:「你知道你哥去哪了吗?」 「问这个干嘛?」夏绍明坐在一旁,巴巴地望着夏乐喝粥。 「没干嘛,他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嘛。」夏了放下碗说道。 碗里的半碗粥像是镀了层光,夏绍明看着,咽了咽口水:「哦,别怕,他说了今天完工回来会送你回家的。」 「那你知道他在哪上班吗?」 「他今天没去上班,」夏绍明歪着头想了想:「他去帮人家忙了。」 「这样啊……」夏乐的视线转向了自己的脚,草鞋编的很好看,也很舒服,显然是用极了心。 她忽然想起爷爷夏绍华那件破洞背心,连忙问:「哪里可以买衣服?」 「你要买衣服?」夏绍明看了看夏乐的与众不同的粉色裙子,一脸的质疑:「你身上的衣服就很奇怪。」 夏乐撇了撇嘴:「你懂什么。快告诉我哪里可以买衣服,锅里还剩的半碗粥就给你喝。」 夏绍明两眼放光,冲进厨房。 他虽然早上和夏绍华一起吃过早饭,但长身体的年纪挨不住饿,肚子没半会儿就空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页 他端着半碗粥一边喝一边走了出来,嘴里含煳地说:「镇上就有卖布的铺子,有时候会有现成的衣服可以买。」 「不过阳沙镇好远,要翻好几个山头,我只跟我哥去逛过。」 「你不会是要去吧?你有钱吗?」 - 午时,烈日当头。 蝉鸣鸟叫之中,整片树林枝叶繁茂,树下的阴影遮挡不了夏日的灼热分毫。 夏绍明要死要活地跟在夏乐背后,嘴里一边气喘吁吁念着:「我不想去了」,脚下的步伐却一步也没停下来过。 夏乐也好不到哪去,想到几十年后新时代的交通是那么便捷,她苦涩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太苦了,不知道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过来的。」 夏绍明当然不知道夏乐话里的意思,他只知道自己快要累趴下了。 想到夏乐长这么大连镇上都没去过,而自己却跟着哥哥去了好几回,他那张皱着的脸上反倒是有几分神气。 「等下到了你就知道了,镇子上什么都有,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夏绍明说。 「那你说说,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我,我才不说,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时间过去许久,夏乐累得连自己翻过了几个山头都不知道,终于在脚底下都要擦除火星子时,到达了阳沙镇。 阳沙镇距离城里很近,算是除了城市以外这片区域的交通要塞,因此这虽然是个镇的规模,但热闹非凡,人头流动量堪比个小城市。 镇子上大大小小的商铺和摊子不计其数,有些店面古色古香,有些店面西欧装潢,新旧式风格融合的商街,让夏乐的眼里充满了来自现代人的好奇。 相比现代,那时候的普通百姓们穿衣款式千篇一律,大多是粗布麻衣,颜色也冷调单一。 这就显得夏乐身上的粉色小裙子有些突兀。 不少人注意到了夏乐穿着的古怪裙子,一路上收穫了大片的回头率。 夏绍明走到了夏乐前边,看到夏乐那没见过世面的表情,颇让他有了几分自己是当大哥感觉。 他也注意到了那些飘在他们这片的目光,于是悄悄问夏乐:「你这衣服是你家里人给你做的吗?」 夏乐摇摇头:「我捡来的。」 「啊?!」夏绍明又看了看夏乐身上的粉色裙子:「我哥说,我们应该拾金不昧,捡了别人东西要还的。」 夏乐不理会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夏绍明小跑在了前头:「更何况你这衣服真的好……好奇怪的。」 夏乐忍不住锤了夏绍明的肩膀一下:「你懂什么,这叫时髦。衣服不是我捡的,我妈妈给我买的,行了吧。」 夏绍明挠了挠头,表示女孩子真的好难懂。 这样的衣服他从没见过,而且露出了大片的胳膊和小腿,布料都捨不得用,一看就是没人要的衣服。 一个妈妈竟然给女儿买这样的衣服,她家里得有多穷啊。 夏绍明这么想着,望向夏乐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 到了夏绍明口中的卖布料的铺子前,夏乐正向要进去,被夏邵明一把拉到了一边。 「你有钱吗?」 夏乐摇摇头:「没有。」 「有钱才能进去的,这里边都是要花钱的。」 夏乐白了他一眼:「我就看看怎么了。」 「别人会瞧不起我们。」 「管别人怎么看,我们做我们自己就行了。」 夏乐说完,甩开了夏绍明拉着她胳膊的手,视线一转,还没进到铺子,夏乐就看到了透明橱窗里的一件棕色外衣。 简单的设计,领口纹了些细碎的灰色条纹,正面无褶,整体看起来简约而不失沉稳大气。 这件衣服…… 夏乐凑近橱窗,贴在玻璃上,从上往下把整件衣服看了好几遍。 这是爷爷很多张年轻时旧照片里的那件衣服。 她不会认错。 在夏乐趴在窗上看衣服的同时,里边的卖衣服的店员也注意到了夏乐。 他出了门来,不耐烦地对着两个小孩挥手:「去去去,在这挡什么。」 夏绍明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见夏乐没有反应,他拉了拉夏乐:「快走吧。」 夏乐仰头看,面前是个中年,手上还拿着量衣服的尺子,赶人的架势像是要打架一样。 「我可以看看这件衣服吗?」夏乐一脸无辜地对店员大叔眨巴眨巴眼。 店员大叔看到这双真诚的大眼睛,愣了一愣。 他再顺着夏乐的手指,看向橱窗里的那件外衣,脸上缓和的神情又变的严肃了起来。 「不行!」大叔似乎对这件衣服十分重视:「你小孩凑什么热闹,去,一边玩去。」 夏乐发挥自己撒泼打滚的本事:「我就看看嘛,看看怎么了。」 「你知道这衣服多贵吗?」 「猜得到。」 「……」 里边似乎有人招唿了店员大叔,他看了夏乐两眼,又跑回了店内。 「我就说吧,这店不是我们能进去的。」夏绍明说。 夏乐没有接话,正想着这件衣服到底是什么来头时,又有人拉了拉她的裙角。 她回过头,身后是一个和自己个头一样高的小女孩。 小女孩胆怯地看着夏乐,低下了头,手却是倔强地紧攥着夏乐的裙角不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页 夏乐不明所以,「嗒嗒嗒」几声脚步,小女孩后边跟上来了个大人。 她烫着时髦的捲髮,身穿艷色旗袍,薄唇鲜红,对夏乐礼貌笑了笑,半蹲了下来。 「我们冰冰可能是喜欢你的裙子。」女人说。 夏乐看着女人的装扮就知道肯定是富贵人家,再看向那只拽着自己的小胖手,说:「我的裙子很贵的。」 女人点点头:「看得出来。」 「你们是来买衣服的吗?」夏乐接着问。 「是啊,冰冰下个月要过生日了,我们来订一套她喜欢的衣服,」女人回答道:「不过,看起来她好像比较喜欢你的衣服。」 女人把小女孩的手从夏乐的裙角上拿开,谁知道小女孩哇一声抱住夏乐就开始大哭。 夏乐一头雾水,女人也一脸无可奈何,随后她说:「冰冰不闹,妈妈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小女孩停止住哭泣,怯生生地点点头。 女人转身就跑向不远处的糖葫芦摊子,丝毫没有不放心地把孩子丢给了夏乐。 心真大。 夏乐边想边端详面前的小女孩,她呆呆地看着妈妈的方向,两只眼睛透着世上少有的纯净。 铺子里,店员大叔正在和别的客人交谈,夏乐忽然想到了解题思路。 她对着小女孩说:「冰冰,你想不想进去买漂亮衣服?」 小女孩点点头:「漂亮衣服!」 夏乐拉着小女孩,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店里。 夏绍明跟在身后,对这操作很震惊。 小女孩对色彩鲜艷的衣服很有好奇心,这跑跑那看看,却仍不忘紧抓着夏乐。 夏乐看着门前的那件棕色外衣,突然感理解到了带小孩的痛苦。 小女孩看中了其中一块红色的布料,色调和夏乐身上的裙子有几分像。 她放开了抓着夏乐裙角的手,扑到布料上心满意足地狂摸。 那样子,像是不把布料弄坏都不甘心。 夏乐连忙去拉住小女孩,谁知一声大喝从旁边传来,夏乐抬头看,店员大叔满脸不悦地站在身侧。 小女孩被吓得大哭了起来喊妈妈。 「我说你们小孩别来闹,你怎么还进来了。」店员大叔把小女孩一把拉开,心疼地去整理布料。 理顺布料后他松了口气,完全不顾还在哭的小女孩,转头就对着夏乐说:「这不是你们小孩过家家的地方,明白么!」 夏绍明吓得躲在夏乐身后不敢吭声,夏乐向前一步站在小女孩身边,揽着她说:「叔叔,我们只是来看衣服,请你尊重一下我们。」 店员显然是没料到夏乐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说出来的话能这么条理清晰。 他把手里的尺子重重放在桌上,厉声道:「我们这里不欢迎小孩,你们出去!」 高跟鞋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新来的?」冰冰的妈妈手拿着几串糖葫芦,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店员大叔:「我们家小孩不知道给你们铺子做了多少生意,你们当家的对我们家小孩都要恭恭敬敬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欢迎小孩进来。」 第7章 店员大叔愣在原地,惊疑不定地回头去看自己的同事。 另一个店员是一个胖女人,她闻声几步跑到门前,嘴里讨好地说:「这不是何太太吗,好久没见您来了,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吶。」 何太太不深不浅地笑着回应:「冰冰要过生日了,打算做件衣裳。」 「哎哟,我们冰冰又长大一岁了,」胖女人脸上笑成了一团,看向在夏乐怀里哭得脸通红的何冰冰,笑容凝固住,带了几分难堪。 她对着店员大叔说:「这位是何太太,老顾客了。你先去忙你的,这里我来。」 接着,她亲昵地拉着何太太的手臂进来,随口解释道:「新来的,父亲刚走母亲病着,不懂规矩。」 店员大叔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低下头往里边去了。 夏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觉得有几分沧桑,明明那么瘦弱的肩膀,却仿佛扛有千斤重量。 胖女人又蹲在何冰冰的身边,拿起何冰冰喜欢的那块布料:「我们冰冰是喜欢这个吗?」 何冰冰擦着鼻涕点点头,又指了指夏乐。 胖女人的目光瞥向夏乐,在注意到夏乐的裙子时,脸上生动了起来。 她捏了捏夏乐裙角的料子,问:「小姑娘,这小裙子是哪儿买的?」 「我妈自己做的。」 「这款式,我在上海进货见到过好多年轻姑娘穿,我还以为我们这不会有人喜欢呢。」 何冰冰听到这话,点头点的更加用力了,她拉着何太太的手,仰头说:「妈妈,要裙裙。」 她又是指夏乐又是指那块布料,对着胖女人又说了遍:「裙裙。」 何太太懂了何冰冰的意思,她把手上的糖葫芦放在何冰冰手里,又把剩下的两个分给了夏乐和夏绍明,问:「能按照她身上这件裙子做一条吗?」 「谢谢。」夏乐接过糖葫芦说。 夏邵明也跟着道谢,拿到糖葫芦开心地啃了起来。 「可以是可以……」胖女人看向夏乐拿到糖葫芦依旧平静的脸:「不过,需要参考她身上这条裙子才行,裁缝师傅对这种新款式不了解,但是他的手艺想必不在话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页 何太太迟疑地看向了夏乐,不等她开口,夏乐先说话了。 「可以呀,不过我没有别的衣服穿了,你们要先借我一件衣服穿。」 何太太惊喜地说:「这店里你有没有看上的衣服,随便挑,我买。」 夏乐眨了眨眼睛,发现事情顺利地要超乎了她的想像。 她看向了大门前那件棕色的外衣,阳光下的橱窗里,好看得像一副画。 「随便挑一件吧,」夏乐的目光从店里各种成衣上掠过,随手指了指那件棕色外衣:「不过我想问一下,那件衣服,是可以买的吗?」 「那件啊,不卖的,」胖女人笑了笑:「那是我们当家的亲手给他老爹做的,放这展示呢。」 夏乐的眼里涌上了失落,立马啃了口糖葫芦掩饰了过去。 随后胖女人挑了几件女孩子的衣服给夏乐看,夏乐随便选了件就去更衣间换上了。 穿着这时代的衣服站在镜子前,夏乐觉得自己倒是有了几分符合时代的土味。 胖女人在桌旁仔细看着夏乐脱下的粉色裙子,嘴里夸着:「这料子可真不错啊。」 「小姑娘,你这料子哪儿买的?」 夏绍明听到胖女人夸夏乐衣服不错,惊得不小心把糖葫芦籽儿吞了下去。 「不记得了,别人送的。」夏乐答。 出店门时,夏乐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件外衣上。 何太太顺着也看了眼,低下头摸了摸何冰冰的头。 或许是对着裙子的喜爱带动了对人的喜爱,何冰冰依依不捨地赖在夏乐身边。 「老师老师!妈妈,老师!」 在这相处期间夏乐看出来何冰冰的智力似乎和她的年龄不符,在听到她奇怪地喊老师后,不解地看向了何太太。 何太太问:「冰冰是不是想要小姐姐当家教老师?」 何冰冰的小脸乐开了花:「姐姐当老师!」 何太太似乎不是一般人,一眼就看出了夏乐超乎年龄的成熟,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 她蹲下来,看着夏乐的眼睛:「小姑娘,你家住哪?愿不愿意来当我们冰冰的家教老师?」 还有这种操作。 夏乐捏着手里还剩下的半串糖葫芦:「什么样的家教老师?」 「我们冰冰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肯定也看出来了,她一般不和任何孩子交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我们冰冰很喜欢你。」何太太给夏乐理了理穿得歪歪扭扭的衣服,目光转向橱窗里的衣服:「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每个周末来陪冰冰一起学习,冰冰的家教老师刚离开了阳沙镇,我正想给她重新找一个老师。」 「你愿意来吗?」 夏乐也看了眼橱窗,挂在橱窗的棕色外衣静静立在那里,像是在守候着什么。 夏乐紧绷着的脸忽然绽开一笑:「好呀。」 何太太也跟着一笑,从包里掏出了个小本子和笔,在上边写了地址,塞到夏乐手里。 「平时冰冰要上课,周六去医院,那就麻烦你每个周日过来啦。」 夏乐看着字条上的地址,点了点头。 「工资是多少?」 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何太太打心底里很是喜欢夏乐,这个小姑娘不仅长得可爱还冰雪聪明。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夏乐的头,也一同摸了摸夏绍明的头。 「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夏乐一愣。 「可以等你下次来我们家再给我答案。」 说完后,何太太拉着何冰冰的手离去了。 何冰冰每走一步都要回头对夏乐挥手:「老师再见!老师再见!」 夏乐也对着她挥手道别。 夏绍明呆愣在了原地,被摸了头的他突然感受到了许久未感受到的母爱,有几分恍惚。 又被夏乐今天的各种操作惊得更加恍惚。 夏乐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该回家了!」 夏绍明如梦初醒,面对一脸探究的夏乐,眼神有几分躲闪。 「哦哦,好晚了……」 天黑下来之前,夏乐和夏邵明回到了家。 两个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回来的时候比去时走得快多了。 到家门前时,夏绍华已经做好饭了,看到夏乐和夏绍明肩并肩回来,更加确信了夏乐不愿意走就是为了和夏绍明一起玩。 夏乐和夏绍明自觉坐上桌子。 夏绍华的视线落在了夏乐的脚上,看了眼大小刚好的草鞋,他去厨房盛了两碗饭,放在他们面前。 「晚上送你回家吧。」夏绍华突然说。 一天过去了,夏乐已经想好了新的对策,于是她淡定地拿起筷子:「我家里没人。」 「你家人呢?」 夏乐嘴一扁,努力憋出眼角的泪:「只有我自己。」 夏绍华拿着碗筷,没再问下去。 饭吃到一半,天黑了。 夏绍华刚点亮煤油灯,就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绍华,绍华,」门外的人进到厅堂内:「你不愿留下吃饭,我娘让我把家里今天做的菜带给你。」 夏绍华站了起来:「这怎么好意思……」 她走到饭桌前,把像盆一样的大碗放在桌中央:「我妈说感谢你帮忙砌墙,杀了只鸡,给你们兄弟俩补补……咦,这是谁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页 林花花看到桌上竟然有三人,昏暗的光线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凑近看,一张笑着的脸瞬间皱了起来,一脸的惊恐。 「你怎么在这里?!」 夏乐嘿嘿一笑:「姨……花花,你好呀。」 林花花从夏绍华的身边小跑到夏乐面前,夏乐端着碗很是自在地看着惊疑不定的林花花。 「你不是被绍明撞到的女生吗,」林花花居高临下,语气是显而易见的不悦:「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绍华家里。」 夏乐的视线从愤愤的林花花到蒙圈的夏绍明,最后落在了夏绍华平静的那张脸上。 「我叫乐乐,」夏乐咬着筷子说:「快乐的乐。」 听到这个名字,夏绍华不自觉轻声跟着念了一遍。 而林花花却是像炸毛的猫儿一样。 「管你叫乐乐还是快快,我问你,你怎么不回自己家吃饭,大晚上在绍华家里做什么!」 夏乐可怜巴巴地低下头:「我,我……」 「好了,花花,她还小,家里人都不在了,」夏绍华顿了顿,打岔道:「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林花花的脸色突然转好了许多,不等她回答,夏绍华起身去厨房装了碗饭,放在林花花面前的桌上。 林花花虽不爽夏乐,却是毫不客气,像在自己家一样坐了下来。 期间还不忘冷冰冰瞥了夏乐一眼。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没有多说话。 往常最爱吃肉的夏绍明看着林花花那张阴沉沉的脸,吃了几口就熘下了桌。 剩下夏乐和林花花两个人眼神暗中不对付。 一旁的夏绍明自顾地吃饭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好在鸡汤确实很好喝。 夏乐默默地吃饭,在林花花杀人一样的眼神里,还狂喝了许多她带来的鸡汤。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明明姨婆林花花是奶奶的闺蜜,怎么现在看来林花花似乎却是爷爷的朋友。 甚至…… 姨婆看起来还对爷爷有那么点意思。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啊啊啊!!! 第8章 「你家里真的就剩下你一个了?」林花花将信将疑地问。 夏乐咬着筷子回答:「嗯。」 「那我回家帮你和小队的张叔说,他专门管这事,」林花花似乎安心了,她看向夏绍华:「这样就不用绍华为你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夏乐连忙说道。 林花花可没管夏乐什么反应,看夏绍华没说话,就当他是默认了。 林花花对自己的机智佩服得五体投地。 夏乐可不知道张叔是谁,看林花花那沾沾自喜的模样她就大概知道林花花想到了什么歪主意。 夏乐不安地看向夏绍华,夏绍华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没有再说任何话。 饭后,夏绍华照旧收拾好碗筷去洗碗,夏乐想跟进厨房,被林花花一屁股顶开了。 夏乐只好抱着手臂坐在板凳上,气鼓鼓地看着厨房的方向。 林花花也没有拖沓,带来的大碗被洗净后,她抱着碗迅速离去了。 还不忘白夏乐一眼。 看着林花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夏乐不悦地大声喊:「林花花,路上注意安全。」 「要你管。」 人不见了,嗓门仍在。 夏绍华洗完碗出来擦桌子,看到夏乐那张愤愤的脸又瞬间变得阳光灿烂,忽然觉得好笑。 没想到这么小的女孩子也会秒变脸。 夏绍华擦着桌子的手停了下来,有些打趣地问:「会想家吗?」 「会,以前会,」夏乐认真回答:「但是现在不会了。」 看着那双稚嫩的眼眸透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想到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夏绍华有几分感慨。 「本来是想今晚送你回家,但是你说家里没人了……」夏绍华不知怎么和一个这么小的女孩说这么残忍的话,语速略有些缓慢:「今年乡里刚出的规定,所有的都要到镇上接受统一安排,林花花隔壁家的张叔就是乡里小队负责这事儿的。大概明天张叔就会来带你过去了。」 夏乐没好气地嘟囔着:「我才不是孤儿。」 「什么?」 「没什么。」 「镇上统一安排的住处,比这里条件好多了。」 夏绍华看着夏乐在椅子下荡来荡去的双腿,脚上的草鞋经过她一天的折腾已经开始脱落了部分。 小姑娘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大,如果不是家里人都走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可怜兮兮的。 听说镇上统一管理孤儿的地方隔两天就有肉吃,每年还能领一套新衣服。 比他们家强太多了。 那里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当然,这些夏绍华没必要和她这么一个小孩说,说了她也不懂。 夏绍华回到厨房,开始烧热水。 夏乐一个人坐在大堂,闷闷不乐地望着天花板。 自己想方设法作天作地,为的就是留在爷爷身边。 如果不能留在爷爷身边,那就无法弥补自己十岁就失去了爷爷的遗憾,也不能改变爷爷的死亡。 那么,自己穿越的这一趟,就没有任何疑义了。 可恶,没想到千算万算,栽在了姨婆手上。 真是被姨婆给坑惨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页 明明姨婆以前把她当亲孙女疼爱的,她一直觉得姨婆正直大气又温柔,怎么年轻的时候的姨婆竟然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呢! 厨房里传来夏绍华忙活的动静,夏乐都没有心思再去黏着夏绍华了。 这时,卧室的门被打开了一点,探出了个头。 「乐乐,乐乐——」夏绍明鬼头鬼脑地喊。 夏乐来回晃荡的双脚停了下来,回过头:「干嘛?」 夏绍明有些为难地开口:「你……会英语吗?」 「英语?当然会了。」 「哇,你真的会!我就说嘛,没两把刷子怎么给人家当家庭老师,」夏绍明很是惊喜:「你帮我写英语作业吧。」 「不帮。」 很显然,夏乐此时一点心情都没有。 夏绍明也是个机灵的,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他把手作喇叭状捂在嘴边:「我知道怎么从那里熘回来。」 那里不用多说夏乐也知道是指哪里。 她的两只眼睛忽然有了神采:「真的?」 「千真万确!」 夏乐兴沖冲进了卧室,夏绍明狗腿地替夏乐开门关门,让夏乐坐在了凳子上,自己站在一旁。 夏乐翻看了几页习题册,发现都是些非常简单的单词填空,放在现代,小学生都知道写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叔公确实也是小学生。 夏乐抬头望向夏绍明,夏绍明不明所以地看向夏乐,他的脸上有一种自己做错事的惧意。 对视了片刻,夏绍明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夏乐站了起来,指着凳子:「坐。」 夏绍明乖乖坐了下去。 发觉不对劲的他又问:「为什么是我坐?」 夏乐严肃地指着作业本:「你自己写,我教你怎么写。」 「哦。」夏绍明愣愣地拿起笔。 「你看,第一题,题目说了要填水果,oran和e,中间应该是什么?」 夏绍明的笔悬着,跟着复述了一遍:「中间应该是什么……」 「对,你可以尝试用拼音的方法读一下,oran,oran,感觉最像什么水果?」 「oran,oran……orange!」 「对!」 夏绍明兴奋地瞪大眼睛,要动笔时,笔又停住了。 笔尖再次呆呆地悬在了作业本上方。 「怎么了?」夏乐不解。 这明明自己都念出来了,怎么还呆住了。 「那个……」夏绍明慢吞吞开口:「我,我只会读,我不会写……」 夏乐翻了个白眼:「你肯定平时不好好背单词。」 夏绍明挠挠头,有些赌气地说:「为什么中国人要学英语。」 夏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曾经她撒泼不写作业的时候,也这样说过。 她的小脾气发作,把笔重重放在单词本上,大声喊道:「为什么中国人要学英语。」 叔公那时候的回答是这样的。 「因为曾经我们国家的各种技术都很落后,我们需要去国外学习好的东西带回来,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们要努力学好英语。」 那时候的她听懂了,并发誓要好好学英语。 然而爷爷的回答是这样的—— 「如果九年义务教育抛去了英语,那么普通人就更难拥有学会这门语言的机会了。」 叔公听到这句话愣了一愣,脸上逐渐涌现出佩服的神色,对着爷爷竖了个大拇指。 当时的她不理解爷爷的这句话,也不理解叔公的夸赞之意。 直到自己长大了,知道了什么是阶层,才慢慢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想到了国家的在当今的现状,夏乐清了清嗓子,学着当年叔公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因为现在我们国家的各种技术都很落后,需要很多很多人去国外学习好的东西带回来,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所以身为学生的我们要努力学好英语。」 爷爷说过的话,夏乐没有说。 因为就算她说了,以夏绍明现在的阅歷,他也不会懂。 夏绍明似乎听懂了夏乐的话,他讷讷地点了点头。 夏乐又想了想,说:「你想参加奥运会,那都是要和外国人打交道的,肯定要学英语啊。」 夏绍明一副瞭然的样子张大了嘴。 「不然你想啊,要是外国的裁判莫名说你违规,你都不知道他给你甩黑锅了不是。」 夏绍明用力地点点头:「就说啊!我一定要学好英语!」 孺子可教也。 夏乐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夏绍明的肩膀,把旁边的英语书翻到单词页。 「你今晚就背这半页,背不完不能睡觉。」 「啊?」夏绍明搓了搓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么多啊?」 「不多,再不多背点,下一届奥运会就剩下两三年了,就要来不及了。」 「嗯!你说的对!」 「好了,你现在该告诉我,怎么从那里回来了吧。」 夏绍明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 「那地方就在离我们去的布庄铺子不远,听说他们会现在那里集合,一周才会送一批出去,你可以在他们车到之前熘出来,就说……就说是自己不合格。」 「这能行吗?」 「可以的!」夏绍明拍了拍胸脯:「李旭告诉我的,他看到过别人跑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7页 「谁?!谁告诉你的?!」 「李旭啊,」夏绍明说:「就当时和我一起打篮球那个,他也和我一起送你去医院了,你不记得了?」 夏乐吸了口凉气。 没想到,刚来那会儿一群小屁孩里,还有外公的身影。 夏乐出房门前,夏绍明已经开始努力背单词了。 听到一秒都不停歇的背单词的声音,夏乐才满意地关上了门。 夏绍华正好要来看夏绍明的作业情况,听到门内背单词的声音,很是诧异。 「这是……」 「绍明说他从今天开始会好好背单词了,」夏乐解释道:「我教他的。」 夏绍华点点头。 他转身回厨房。 「爷爷,我有作用的,能不能不赶我走?」 夏绍华没有听见。 他端着烧好的热水出来放在夏乐脚边,依旧是用夏绍明的脸盆。 「草鞋还合脚吗?」他问。 夏乐点点头,笑着回应:「合脚,很合脚。」 她继续说:「我们家以前也都是穿草鞋的,特别合脚。」 第9章 这一晚还是和昨晚一样,夏乐睡在卧室里的床上,两个男人在大堂打地铺。 只是这一晚,大堂里的动静变成了夏绍明嘴里不停重复着的几个单词。 夏绍华见弟弟难得这么用功,也不忍心打扰他,于是侧过身体背对着他入睡。 或许是背单词确实在助眠方面有奇效,没多久夏绍明就也睡着了,手里还握着单词本。 夏乐在卧室里看着天花板,很快就想好了对策。 于是她也美美地入梦了。 再醒来,日上三竿。 夏乐揉着眼睛打开门,没再看到夏绍明的身影,反而是夏绍华坐在椅子上看书。 「早上好呀。」夏乐笑着打招唿。 夏绍华从书里抬头瞄了夏乐一眼:「早上好。」 他又重新看向了书:「锅里有热粥。」 果然早上醒来能看见爷爷就是一件很令人开心和感到幸福的事。 「绍明呢?」夏乐随口问道。 「去打球了。」 夏乐飞速到后院洗漱,再回到大堂时,爷爷已经把粥给她放在桌上了,旁边还放了个鸡蛋。 夏乐一边喝粥一边观察爷爷手中的书,书的封面是破烂的黄皮纸,连书名都没有。 她的记忆里,爷爷很喜欢传统的故事,例如西游记,封神榜此类。 小时候,爷爷总爱买这些碟片。 下雨天爷孙俩窝在家里不出去,老旧的vcd机放着碟片,雨声中,两个人一起在电视机前看得出神。 这是夏乐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你在看什么书?」夏乐问:「西游记吗?」 夏绍华怔住了,手中书页内容确实是《西游记》最经典的章节之一「孙悟空三打白骨」。 落在夏乐的眼里,就是猜错了,因为爷爷没有任何反应。 「封神演义?」夏乐又试探性地问。 夏绍华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正在喝粥的夏乐。 最近几天他还真就在思考看完这本《西游记》要不要去借那本《封神演义》来看。 奇怪了,怎么好像她什么都知道? 夏乐给他的感觉,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 不仅如此,她甚至要比夏绍华自己还要懂自己一样。 「绍华!绍华小子!你在家吗?!」 门外突然传来的喊声,打断了夏绍华的思绪。 听到声音,他立马放下书,直直站了起来。 「这么快……」 夏乐回头看去,大门外进来了个老大叔,他戴着个草帽,皮肤黝黑,一头的汗,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他进了屋里后,取下了草帽当作扇子一样扇风。 「绍华,我听林家那姑娘说你这儿捡了个孤儿?」老大叔开门见山,走向了正在喝粥的夏乐:「就是这小姑娘吧?」 「不是捡的,」夏乐有些小脾气上来,连脸都不想抬一下,自顾地继续喝粥:「是我自己跟来的。」 老大叔被逗乐了,哈哈笑了几声,道:「我就说林家那姑娘怎么大晚上火急火燎跑来说,我看啊,你这小姑娘脾气和她是不相上下,能治她。」 夏乐一瞬间不知道老大叔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夏绍华接话道:「张叔,孤儿……是都要去吗?」 张叔从夏乐身上收回视线,对上夏绍华的眼:「是啊,今年嘛,和往年不一样了。」 夏绍华沉默了,他走向厨房。 「张叔,我给您倒杯水。」 夏乐看着夏绍华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夏乐歪着头盯着张叔:「你说,今年怎么个不一样了。」 「哈哈哈,」张叔越看夏乐这小姑娘越觉得有意思:「小姑娘,你看外边的天,有没有发现和以前不一样了?」 夏□□过大门看向远方,那是最纯净的蓝,掺着朵朵白色的棉花糖。 「很蓝。」夏乐下意识地说。 大叔很认同地点点头:「是啊,这天再不是乱糟糟的乌云了,你看这美好的蓝天上,每一朵云都能被善待,就好像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夏乐这小孩听不听得懂张叔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厨房里的夏绍华一定能听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8页 夏绍华端着杯水出来递给了张叔。 张叔早就累得不行,嗓子渴的冒火,看到水就接过去咕噜噜一饮而尽。 夏乐虽然身体是小孩,但是灵魂是21世纪本科毕业打工狗,她一听就知道了张叔的意思。 这1949年,我们的新中国成立了,意味着,创造幸福美好生活的新征程开始了。 所以今年和以前不一样了,并且今年的规定一定也很严格。 「什么时候去?」夏绍华问。 张叔摇着草帽的手停了停:「吃完饭就去吧,早点去还能赶上今天的一批。」 夏绍华的视线转向夏乐,听到这句话的夏乐正好也看向了他。 两人对视片刻,夏乐移开了眼睛,专心地喝碗里剩下的最后几滴粥。 夏乐觉得这是自己吃的最快的一次早饭。 明明想吃得慢一些,久一点,可是碗里的粥一下就一干二净了。 她努力地刮干净碗边上的残渣,整个大堂只剩下勺子与碗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声音。 「吃完了?」 夏绍华走过来一看,夏乐手里的碗亮的跟崭新的似的。 「没吃饱吗?」 夏乐摇摇头,咧着嘴对他笑:「很饱!」 「吃饱了咱就走吧。」张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乎一点时间都不多留给夏乐。 夏乐鼻子一酸,差点要掉眼泪。 她强忍着,抱着碗说:「我还要洗碗的。」 夏绍华从她手中拿走了碗。 「没事,你去吧,我来洗。」 夏乐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感觉自己心里也空落落的。 她一扭头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眼泪也跟着悄悄掉在了地上。 不等夏绍华多说什么,夏乐抬头直直看着张叔说:「张叔,我们走吧。」 - 张叔是个好人。 这一路上,他似乎是看出了夏乐的情绪,不停地和夏乐说话逗她开心。 因为夏乐在她眼里只是个小屁孩,所以他说的玩笑话都是幼稚至极,或许对十岁的小屁孩真的管用,但是对她这个二十多岁的灵魂来说,毫无新意。 阳光肆意地照在山头,张叔把自己的草帽给了夏乐遮阳。 一个大草帽在头上,把她整个头都要遮住了。 夏乐累的不行,戴着草帽感觉自己脑门子热得直冒汗。 「哎哟,你不知道,绍明绍华这两兄弟,好多姑娘喜欢呢。」 听到这种八卦,夏乐的眼睛有了点光彩。 只是,夏绍华倒是有可能,而夏绍明那傻乎乎的样子,真的有小姑娘看得上吗? 「真的?」夏乐半信半疑。 张叔点点头:「嗯!当然了,绍明还小着,倒也生的好看。绍华嘛……我要是有闺女,我肯定得把他抓来当自家女婿。」 夏乐跟着笑了起来。 「我看啊,林花花那小姑娘,喜欢你们家绍华。」 这个夏乐是知道的。 林花花那打直球的样子,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 只是听到张叔说的「你们家绍华」几个字,夏乐觉得高兴。 夏乐终于提起了兴趣,于是问:「那我们家绍华有没有喜欢的人?」 张叔皱着眉摇了摇头:「你们家绍华,一表人才,但是……好像还没开窍。」 「啊?」夏乐有些惊讶:「可是他明年都要结……」 夏乐话说到一半赶忙打住。 爷爷是在1950年结的婚。 而现在,张叔说爷爷没有开窍? 那她的奶奶是哪里来的啊?! 是啊,她来这么多天了,从没有见过奶奶出场。 张叔看夏乐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说道:「你说说,他都老大不小了,乡里人上门给他介绍过多少次对象,他全给拒了。」 「十八岁算老大不小吗?」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看乡里的青年才俊,像他这个年纪的,儿子都会走路了。」 张叔越说越着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夏乐瞭然地眨了眨眼。 这个年代不像现代,那时候还没有法律规定结婚年龄,多数人早早就结婚。 而在现代,人们都追求事业,成家这种事不像旧时代那样被当成人生头等大事。 她记得都二十好几工作几年了还没有谈对象,身边也没人催过她结婚。 想了想,夏乐觉得好像自己回忆起现代的生活好像缺失了某部分回忆。 在脑海里的都是些美好的画面。 「唉,也不怪他,」张叔说着说着忽然就嘆了口气:「他12岁就没了爹,他娘又改嫁了,丢下他们兄弟俩。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照顾那么小的弟弟,都说长兄如父,我看他是真的把这压力完全抗到自己肩上了。这孩子,太可怜了。」 夏乐隐约是知道那么点爷爷的过去,听人这么说了出来,顿时觉得好生委屈。 她的爷爷,童年不幸福,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到了晚年,本应该倖幸福福地享天伦之乐。 结果,遇到了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意外,他永永远远地长眠了。 永永远远离开了她。 他真的是苦了一辈子。 「妮子,你哭什么啊?」 张叔看到夏乐一声没发,好奇地俯身看向她,却看到她埋在草帽下的脸,宁静平和,却又默默泪流满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9页 张叔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也是懂人情世故的。 看到那隐忍的泪,他知道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连哭都是无声的。 「哎,没什么的,妮子。在这之前的世道啊,不太平,老百姓的日子,可不就是水深火热吗,苦的人啊,多了去了。没什么的啊,你别哭了。」 「嗯。」夏乐伸手擦掉眼泪。 「你张叔啊,出生的时候娘当场就走了,爹被派去修建平绥铁路,他都没来得及见我娘最后一面。再后来,听说第一次铺轨就脱轨了,我爹当场就死了。村上捡垃圾的瘸子看我可怜,把我捡回家用米煳一点一点把我餵大……」 夏乐听到这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用汹涌了起来。 「呜哇——」 看到夏乐勇敢地哭了出来,张叔拍了拍她戴着草帽的头。 那张黝黑的面庞上,眼底平缓流动着的,是经世事沉淀后的祥和慈爱。 第10章 两人到达镇上已经是当天下午了。 和张叔这样的大人聊天比和夏邵明那样的小孩聊天有意思多了,一路上,夏乐和张叔聊的十分畅快。 夏乐很是喜欢张叔这个长辈,只可惜自己出生的时候张叔估计早就不在了。 但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能有机会来见一见这些人。 张叔也是打心底喜欢夏乐这个小姑娘。 个子小小,说话软乎乎,但是却有着很多大人都没有的通透。 很多事情,他不用说太明白,夏乐都能瞭然。即使她没有多说,那双眼睛也能给他一定的回应。 这孩子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可惜了,如果不是今年的规定,别说留在绍华家里了,就是自己养着都好。 也难怪绍华会收留她。 两个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张叔大手一挥,把夏乐带到了一个面摊子吃面。 清汤面条撒了几粒葱花,两个人看得都馋的不行。 夏乐一边学着张叔豪爽地吸面,一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吃!」 「那是,这家面摊子开了十几年了,味道那是真没话说,」张叔得意地说:「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夏乐嘿嘿笑一声,大口喝面汤。 这个时代的物价很便宜,张叔付了三毛钱给老闆,就领着夏乐往目的地赶去。 果然如夏绍明所说,那个地方离他们去过的布料铺子并不远。 路过铺子时,夏乐往橱窗看了眼。 棕色的外衣依旧静静展示在那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衣服上,美得像一副油画。 张叔注意到了夏乐的神情,突然地开口,问:「妮子,你不是肖园的人吧?」 夏乐犹豫了会儿,说:「对,不是。」 「我看也不像。」 夏乐不敢多接话,她和这个时代的人比起来,还是有明显的不同。 「等会儿如果有人问你是不是肖园乡的人,你就说是,明白吗?」张叔交代道。 夏乐会意,乖乖地点点头。 随着张叔的一句「到了」,夏乐拿掉头上遮住视线的草帽,定睛一看,面前是一栋两层的砖房。 砖房很旧,墙体有是肉眼可见的裂痕,外围的铁栏锈迹斑斑,各个刷了黄色漆的房门漆都脱落了一大半。 旁边有个牌子上写着「收容所办事处」。 张叔走近看,门并不是虚掩的,各个房门都落了锁。 「有人吗?」张叔对着二楼大声喊。 不一会儿,有个大婶穿着拖鞋走了出来,站在二楼走廊往下看他们俩。 「我说谁呢,老张啊,好久没见你来了。」 「燕姐。」张叔喊道。 大婶的手往上挥了挥:「快上来吧。」 夏乐跟着张叔上二楼,张叔介绍道:「这是这里负责登记的大姐,东北人,人比较直接,你喊燕婶就行。」 夏乐「嗯嗯」一声,开始思考到时候怎么编自己的身世好。 燕婶就站在二楼楼梯口等着他们,一见张叔两个人就开始客套寒暄。 等他们寒暄了几句,燕婶就领着他们往里边最大的办公室走去,这时,她注意到了默默跟在后边的夏乐。 「这娃娃挺水灵的,咋成了孤儿啊?」燕婶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张叔嘆了口气:「是呀,也是苦命的孩子。」 燕婶也跟着嘆了口气:「唉,作孽呀。」 夏乐不知道燕婶嘆的什么气,不解地看向张叔。 张叔没有注意到她的疑惑,脸上仍是一副沉闷的模样。 他们二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人看到苦难者,往往会有同情心。 这种同情心,有一部分是来自人类固有的共情能力。 夏乐不知道的是,燕婶曾经有个美满的家庭,然而就在她的女儿像夏乐这么大时,正逢东三省沦陷的那年。 丈夫为了保护她和女儿,死了。 女儿在逃亡的路上生了场大病,没有保住。 后来,她虽然活了下来,一路奇蹟般地逃到了南方,但是她每天都活得生不如死。 直到被安排在这里工作,帮助无家可归的小孩们,她的内心才逐渐归于宁静。 是以看到夏乐,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张叔听队里的人说过燕婶的过往,所以没有再多说免得引她伤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0页 「你们来晚了一步,送孩子的队伍前脚刚走,」燕婶端了两杯茶水放在桌上给二人:「喝点水,解解渴。」 「还是晚了一步啊,」张叔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没有丝毫的过意不去。 夏乐很难不怀疑张叔是故意带她去吃那碗面条的。 「没事儿,说不定等会儿还会有人送孩子来,」燕婶回到自己的办公位置,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纸和一支钢笔,问:「小姑娘,叫啥名啊?」 「我叫……」夏乐略作思考了下,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大名:「乐乐。」 「乐乐,姓什么?」 「我忘了。」 燕婶抬头质疑地看着夏乐,张叔见状摇头笑道:「你看这孩子,傻愣的,哈哈。」 「多大了?」 「十一岁。」 「是肖园乡的人吗?」 「是。」 「家住肖园哪儿呢?」 「……」 一时之间,夏乐的大脑死机了,嘴里不自觉断断续续说了个地址。 直到所有资料都填完了,燕婶去收拾材料,张叔才拍了拍夏乐的头,悄悄说:「你这妮子,脑子还转挺快,连那片荒地都能想出来。」 夏乐不知道怎么回答张叔,她刚才脑子一乱,说了小时候家里的地址。 那棵苍天古树的位置。 然而现在那里确实是一片荒地。 燕婶把装材料的柜门锁上,拿着一大串钥匙,对着夏乐说:「走吧。」 「去哪?」夏乐问。 「你暂时住的地方。」张叔替燕婶回答道。 夏乐脑海里立马想想到自己小学时住的宿舍,小小的宿舍上下床挤了八个人,除了一个狭窄的过道,连放桌子的空地都没有。 「那我就先走了。」张叔突然说。 夏乐勐然抬头,看到张叔对她笑了笑。 「家里还有老人家在等。」 夏乐想到了张叔说的养他长大的瘸子养父,懂事地点了点头。 张叔看夏乐那不舍的模样,走到了夏乐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他从兜里掏出了个东西放在夏乐手上。 夏乐一看,这是一张十元的人民币。泛黄的纸币,上边从右往左写着中国人民银行几个字。 想到今天吃的一碗面才一毛五,可知这十块钱是多值钱。 「张叔,我不能要。」 夏乐把钱塞回张叔手里,被张叔推了回来。 「不是我给的,是绍华给你的。」 夏乐愣在了原地。 「这应该是那小子一个月的工钱了,他向来不怎么攒钱,怎么突然能拿出这么多。」 夏乐明白,爷爷一定是去提前支的工钱。 以前家里人说过,爷爷年轻的时候要养活一大家子,他又是很捨得对别人好的,工钱每个月都花的不剩。如果遇到急事,他就会找人提前把下月的工钱支出来给他用。 夏乐一直觉得这是个坏毛病,但其实,这应该是爷爷在这个时代的无奈之举吧。 她捏着手中的钱,眼睛发酸,感觉到手心的份量有千斤重。 三人到了走廊上,夕阳正在下落,张叔几步下了楼,夏乐从二头的栏杆上探头看他。 他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寂寥。 夏乐喊道:「张叔。」 张叔立马抬头,笑着对夏乐挥挥手。 「张叔,保重!」夏乐笑着挥手。 - 燕婶领着夏乐,走向二楼的另一头房间,在门口试了好几个钥匙都没有打开门。 「奇了怪了,咋打不开。」 燕婶自言自语,直到把手上一大串的钥匙试了个遍都没有打开这扇门,她装过身来,盯着夏乐看。 夏乐被看得有些发毛,问:「怎么了?」 燕婶的视线望向远方的落日,说:「这个点了,今天应该也不会有孩子送来了……」 夏乐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燕婶开始向楼梯走去,夏乐自觉跟上。 到了一楼,燕婶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房间门,带夏乐进去。 房间很狭小,并不是夏乐想像中的上下铺,而是一张木板床,上边铺着一层麻布。 「今晚你就先住这吧。」燕婶指着床说。 夏乐点点头,只是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像是很久没有打开过这个房门了。 「姑娘,今天送了一批孩子走,好多人都休假了,晚饭到时我给你送过来。」 燕婶留下这句话就转身出了门。 夏乐试着到床上坐了坐,只垫了层麻木的床板十分坚硬,她再试着躺了躺,没有枕头,感觉也还行,能睡得着。 毕竟她也是从小住宿长大的,甚至有些大人还说睡硬的床对腰背好呢。 夏乐躺在这张床上,想到爷爷带着叔公打了两天地铺睡的是比这还僵硬的地板,后知后觉有点对不住他俩。 她翻来覆去,想着怎么才能快速回到爷爷身边,有些犯困。 感觉自己还没入睡,就被拍醒了。 夏乐看着面前的燕婶,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吃饭了,姑娘。」燕婶手中的碗里是一碗热腾腾的米饭,上面铺了一层咸菜。 夏乐应声坐了起来,燕婶顺手把碗筷放在了床上。 「我有急事,要离开会儿,你先吃着啊。」 燕婶扔下这么句话,就火急火燎离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1页 此时太阳快完全落到山后,四周暗得灰沉。 夏乐也没有多问,端起碗就开始往嘴里扒饭。 饭菜入口,咸得夏乐皱起了眉头,赶紧多吃几口米饭。 应该是现在人能吃得上的菜不多,刻意把咸菜做的咸了些的原因。 下午吃过了面条,现在夏乐并不是非常饿,她随意吃了几口就饱了。 感觉反倒还是很困。 于是夏乐把碗放在一旁的地上,重新躺下,头枕着手,进入梦乡。 - 再醒来时,夜半时分,耳边一片静谧,连镇上喧闹的各类声音都听不见了。 夏乐感觉自己是被冻醒的。 没想到这半夜竟然这么冷。 她起身,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个遍,没有任何的被褥。 感觉有点饿了,夏乐看向脚边那个她吃剩了一半米饭的碗,她拿了起来,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感觉身体热了些,夏乐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头,感觉自己异常精神,完全睡不着。 外边突然传来了打雷的声音,接着开始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夏乐在里边冻得发抖。 她把当床垫用的麻布拿了起来裹在身上,还是冻得牙齿打颤。 大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夏乐开始有些担心起夏绍华和夏绍明。 那么个小破茅草屋,这种时候,会不会被这样的大雨浇坏了呢? 这么想着,夏乐似乎听到了爷爷的声音。 她似乎听见了爷爷喊她「乐乐」。 完了,不会是冻得发烧了产生幻觉了吧? 「乐乐!乐乐!」 声音越来越清晰,夏乐勐然丢开麻布,沖了出去,打开门一看,一个穿着蓑衣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雨幕里。 看到这边开门的动静,那个身影转了过来,和夏乐对视了上。 即使穿着蓑衣,雨也打湿了他的脸。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臃肿的蓑衣里似乎藏了些什么东西。 「爷爷!」夏乐忍不住大喊。 第11章 狂风暴雨之中,夏绍华向着夏乐走来。 夏乐看着那双熟悉的墨色眼瞳,沉稳又平和,倒映着门前小小的自己。 夏绍华取下蓑衣,甩了甩水渍,从里边取出了件厚实的棉大衣,裹在夏乐身上。 夏乐惊喜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为什么爷爷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好像还是特意赶过来的。 夏乐的视线下移,看向夏绍华的脚,草鞋沾满了黄土,上边还破着洞,露出了好几根脚趾。 从乡里到镇上要走多远,她是知道的。 这大半夜,风雨交加,爷爷独自一人翻了多少个山头…… 「你怎么会来?」夏乐的语气带着些许心疼,却又是充满惊喜。 「张叔说今晚只有你一个人,」夏绍华显然没怎么在意自己的情况,他看着夏乐身后那个狭小的房间,问:「你就住这里?」 夏乐点点头:「今天就剩下我一个人。」 夏绍华瞭然,把脚伸进雨帘里沖干净,再走进房间,扫视了一圈。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房间,床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麻布,比外边还要冰冷了几分,床脚边还有个吃空了的碗。 他的眉头紧皱,回过头看夏乐。 夏乐身上穿着他带来的大衣,小小的身影被裹的严严实实。大衣是他自己冬天穿的,裹在夏乐身上都都落了地。 那双眼睛却是亮闪闪地注视着他。 「不冷吗?」夏绍华问。 问出口后他又觉得自己问的很傻,这一看就冷的不行。 只是他看着夏乐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小孩会有的委屈,只有见他来到的喜悦夹杂着浅浅的心疼,他又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本来很冷的,现在不冷啦。」夏乐回答。 夏绍华突然感觉胸口很闷,说不上的难受。 外边大雨滂沱,狂风卷进室内,夏乐看着脱了蓑衣的夏绍华里边只有单薄的衣服,于是把门给关了上。 外边的大雨声瞬间被隔绝,室内温度有些许回暖。 先前雨没这么大,夏绍华本来是来打算送完大衣就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张叔说这里今晚只有夏乐自己的时候会那么不放心。 只是越走雨越大,山路本来就难走,加上现在的狂风暴雨,他不敢再贸然再走山路。 他把蓑衣放在角落,想着等雨小点再走,这时夏乐开口了。 「你可以不走吗?」 夏绍华的手停顿了一秒,不用看也知道身后小孩的表情会是多么的期盼。 或许这是他这辈子和这个小孩见的最后一次面。 「好。」他回答道。 夏绍华走到墙边,靠着墙坐下。 外边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即使门关上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也能清晰地看见电闪雷鸣。 夏乐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见夏绍华的头髮还在滴水,夏乐拿起床上那块麻布递给夏绍华:「用这个先擦擦头髮。」 夏绍华愣了愣:「不用。」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夏乐说:「这个麻布我用不到的。」 夏绍华沉默了半晌,回答:「我,不习惯别人的东西……」 夏乐恍然大悟,爷爷有洁癖,她又给忘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2页 时间过去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狭小的房间里只有均匀的唿吸声响起。 夏绍华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夏乐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困意上来了,夏乐辗转之间好像梦到了很多很多东西,光怪陆离,她唿吸越来越沉,连头都跟着痛了起来。 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徘徊,整个人都是一种虚无的状态。 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了额头,把她的疼痛感驱散了开。 「发烧了?」夏绍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看不见尽头的黑色梦境里涌现的一片光芒,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夏乐不自觉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额头上的那双手。 「乐乐,醒醒。」夏绍华轻声喊。 梦境里的光芒大盛,夏乐甦醒了过来。 意识朦胧睁开眼,发现夏绍华就在面前。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大雨,神识逐渐清明了起来。 「你发烧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夏绍华的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心。 听到夏绍华这么问,夏乐努力地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状态。 似乎没有什么大感觉,只是有点无力,以及很冷。 她忍不住发抖,感觉自己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 「还有别的难受吗?」他又问。 夏乐摇摇头:「冷。」 她突然就哭了起来,抱着夏绍华的手臂:「爷爷抱。」 烧煳涂了,又开始想家人了。 夏乐呢喃着要抱,夏绍华看得更加心疼,于是坐在床边,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他把夏乐的大衣裹紧实了些,一点风都不让透进去。 接着他一整个抱住面前这个糰子,静静靠在墙边。 这种天气,半夜是没有医院会开门的。 夏绍华即使着急,也只能干着急。 看着夏乐只有一张拧巴的脸露在外边,夏绍华忽然觉得,只要她健健康康就好。 说来也是奇怪,他向来不会管和自己无关的事,而现在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小孩这么上心。 好像冥冥之中註定,她对他来说,就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一样。 很无厘头,但是又无法用任何说法来解释这种情感。 怀里的糰子忽然睁开了眼,和夏绍华看着她的视线对视了上。 「爷爷。」 夏绍华:「……」 夏绍华:「我在。」 「爷爷,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爷爷,我会烧火,会洗衣服,会帮忙做家务,会教叔公写作业……我自己也会赚钱,我能养活自己……」 「爷爷,让我留下来吧,我很乖的……」 说着说着,夏乐喃喃之间开始哭了起来。 或许是体温太高,嗓音很沙哑,说的话也是煳里煳涂的。 嗓子都哑了,还喊着要不要送她走。 看来她是真的狠不想走。 走之前表现得那么不在意,其实是掩饰自己内心的吧。 夏绍华的手抱着这么个大糰子,有些乏力,嘴上却是柔声回答道:「好好好,不走。」 意识模煳的夏乐听到这句话,彻底放下了心。 呢喃声逐渐平息,只剩下唿吸声在耳边响起。 夏绍华的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上,一张脸上风轻云淡,没有任何的神情。 只是他的手仍然紧紧抱着裹着大衣的夏乐,骨节明显凸起,明明很累却也没有放开手。 雨声渐渐小了下去,雷电消失,外边被大风吹得摇曳的树也平静了下来。 雨终是停了。 夏绍华几乎一夜未眠。 天刚刚转亮时,外边有了些许声音。 门被打开了,燕婶进了门来,看到夏绍华和裹成了球的夏乐,她惊住了。 「你、你是……」 「你好,我是乐乐的哥哥。」夏绍华说。 听到声音,夏乐转醒,看到燕婶站在门前,正和夏绍华说话。 「弄错了,她不是孤儿,是我老家的妹妹,」夏绍华的声音很轻,生怕吵醒夏乐:「我想带她回去,可以吗?」 「这个,可以是可以……」燕婶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面前的青年,那模样,仔细看却是和夏乐有那么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需要办理什么手续吗?」 「跟我来办个证明,回头让老张过来签个字就行了。」 夏乐表面上装作还在睡觉,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爷爷这是替她撒谎了!爷爷是想保护她,把她留下来!!! 要不是被裹得紧实,夏乐这会儿都要忍不住跳起来欢唿了。 夏绍华把怀里的夏乐轻轻放在了床上,替她把露出的脚也遮住后,跟着燕婶出去了。 隐约听见外边传来的对话声。 「小伙子,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丢下这姑娘一个人,我一个要好的姐她羊水破了,下暴雨请不到接生婆,我过去照顾她,这一下就耽误到了这个时候……」 「这姑娘着实乖巧,别的小孩来这都是又哭又闹,偏偏她安安静静地,我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小孩……」 夏绍华办完手续回来,夏乐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好,抱着蓑衣站在门口等他了。 经过雨水一夜的洗涤,空气很是清晰,鼻腔里只有阵阵青草清香,清晨的阳光照在夏乐的脸上,夏绍华觉得她那张脸上堆满了笑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3页 夏绍华也跟着难得地笑了笑,走过来摸着夏乐的额头。 正常的温度,竟然奇蹟般的退烧了。 「走吧,」夏绍华知道夏乐早就醒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说:「回家。」 清晨的镇上,很多商铺早早开了门,人头攒动的大街,夏乐跟着夏绍华回家。 因为天气很热,夏绍华把蓑衣和大衣都拿到了自己手上,夏乐屁颠屁颠跟在后边走着。 这时,几个背着包的小朋友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从前边走过。 应该是去上学的。 夏乐看着这个年代的一群小朋友,男孩剪着寸头,女孩要么绑着麻花辫要么留着齐肩的学生头,和电影里简直一模一样。 夏绍华也注意到了这几个小孩,他们青春活力的样子让夏绍华想到了夏绍明。今天是星期一,夏绍明这个点应该也起床去上课了。 想到这里,夏绍华回头看,夏乐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 夏绍华问:「你想上学吗?」 夏乐回过神:「啊?」 「和绍明一起去上学。」 「上学……」夏乐默念这两个字,想到自己受过的教育程度,再想了想连橘子的英文名都写不明白的夏绍明,觉得自己上学属实是有些浪费时间。 还没等夏乐拒绝,夏绍华又开口了。 「等会儿就去办手续。」 第12章 肖园乡小队办事处。 夏绍华敲了敲门,紧接着里边传来了一声「请进」。 夏乐跟着夏绍华进了室内。 正对着的中央是一个破旧的木桌,上边放着一些书,桌旁坐着两个和张叔年纪差不多大的人。 「绍华啊,」左手边坐着的人戴着眼镜,一眼看到来人是夏绍华,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生动了起来:「难得见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右手边的大叔闻声也从书中抬起头,笑着看来人。 夏绍华把在身后的夏乐拉到身前:「这是我老家来的远房妹妹。」 两个大叔的目光向下移动,放在了夏乐身上。 「还真别说,和你挺像的,」左手边的大叔乐呵呵说道。 右手边的大叔认同地跟着点点头。 夏乐尬笑了两声,说:「伯伯们好。」 「真懂事。」 「果然是绍华家的亲戚,礼貌的很。」 夏绍华也没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客套话,直接说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两位叔,小孩家里都没人了,千里迢迢来投靠我,以后就跟着我一起生活了……我想,给孩子办个入学,可以吗?」 两个大叔相视一眼,望向夏乐,点了点头。 - 夏绍华走在前边,夏乐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手上拿着那张热乎的入学申请表。 夏绍华先是到张叔家说明了情况。 张叔看到夏乐留了下来,高兴的不行。 看张叔这么高兴,夏乐趁热打铁,把刚拿到的入学申请表炫耀似的和张叔分享,更是让张叔夸了好一番。 在张叔家逗留许久后,夏乐和夏绍华从院子里走出来。 夏乐抬眼望向对面。 正对面的,就是林花花的家。 林花花家的房子不比夏绍华的大多少,黄泥土房门前,种着几棵稀稀拉拉的树。 门前竹竿上晾着破旧的床单,随风轻轻飘动着。 竹竿前,一个老妇人正垫着脚晾衣服。 或许是身体不好,老妇人弯腰在脚旁盆里拿衣服再站起来时,身体明显晃动了几下,脚一抖,差点晕倒。 突然,她身后多了道力支撑住了她,没有倒下去。 回头一看,一个小小的身影努力托着她的嵴背。 「婶婶,你还好吗?」夏乐问。 「我还好,谢谢你妮子,」林家婶婶十分感谢地说说,再一看,发现这是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小孩:「你是哪家的小娃娃呢?」 「林婶婶。」夏绍华从不远处走来,喊道。 林婶婶抬头看到夏绍华,恍然大悟。 「绍华,这就是住在你家的小孩吗?」 她昨晚听林花花念叨了一宿了,说是有个坏小孩赖在了绍华家里,今天张叔要把她送走。 而现在看起来,面前的小孩就是林花花口中的那个「坏小孩」。 林婶婶探究的目光在夏乐身上游离了片刻,忽然明白了又是自己女儿在作怪。 「嗯,远房亲戚,来投靠我。」夏绍华解释道。 林婶婶笑了笑,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乐乐。」夏乐回答道,想着林花花的性格怎么和她妈妈差这么多。 时间过的很快,等回到家,又是傍晚了。 夏绍华在厨房做晚饭,夏乐在门前地上用石子画着格子。 小时候,她最喜欢和伙伴们玩跳房子的游戏。 在地上画几个格子,格子内设置各种图案,根据念出的童谣来跳。 只是记忆有些久远了,好多游戏规则她都忘了。 「你在干嘛?」夏绍明放学回来了,看到夏乐蹲在地上,好奇地凑过来看。 「你玩过跳房子没?」夏乐问。 夏绍明看着地上画着乱七八糟的格子,摇摇头,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你没走?」 夏乐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我才不走,从今往后这里也是本小姐的家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4页 夏绍明:「啊?」 「啊什么啊。」 夏绍明扁扁嘴,旋风似的放下书包冲进厨房。 「哥,乐乐说什么这里也是她的家了?」 夏绍华一边铲着锅里的菜一边点头:「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 「啊?!」 夏乐闻声,笑着把画的格子用脚抹了去,也跑向屋内。 整个晚饭期间,夏绍明都皱着眉头盯着夏乐看。 夏乐和夏绍华直接忽略了他,只顾着自己吃饱饭。 - 第二天夏乐起了个大早,一向喜欢睡懒觉的她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 她开门时,夏绍明还在大堂抱着麻布唿唿大睡,夏绍华已经在后院餵鸡了。 后院。 夏乐小跑到水缸边,看到夏绍明正把鸡食倒在鸡棚前的食槽里,一窝的鸡围在他身边咕咕叫。 和夏乐记忆里的还是一样。 她从缸里打水洗脸,听到这边的动静的夏绍华转过头来看。 发现是夏乐,他嘴角浅浅地弯了弯。 「怎么起这么早?」 听到夏绍华的询问声,夏乐已经洗好了脸,她快步走到夏绍华旁边,和他一起看着鸡进食。 「第一天上学当然要起早呀。」 夏绍华十分认可地「嗯」了一声。 餵完了鸡,夏绍华悄悄从鸡窝里掏出了两个鸡蛋。 他揣着两个鸡蛋,再到一旁抱了些干柴往屋子里走,夏乐也跟着帮忙抱了一部分往厨房去。 他开始煮今早的粥,顺手把两个鸡蛋一起放在了锅里。 夏乐坐在灶台前,看着面前的火光,有几分困地打了个呵欠。 夏绍华见状,觉得好笑,问:「要不要再去睡?」 夏乐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睡,我不困。」 煮好了粥,天也亮了,夏乐把还在当猪的夏绍明喊了起来。 夏绍明不情不愿地起了床,坐在桌前。 夏绍华刚把鸡蛋放在他面前,他立马就拿起鸡蛋,敲碎了就开始剥。 另一个鸡蛋被放在了夏乐面前。 夏乐抬头看,夏绍华端着白粥在旁边坐下,只就着咸菜吃。 她把鸡蛋推到夏绍华面前:「我不吃。」 夏绍华也没多说,拿起了面前的鸡蛋,敲碎蛋壳,开始剥鸡蛋。 修长的手指几下把蛋壳剥了干净。 夏乐夹起咸菜,放在碗里,就着咸菜喝粥也觉得很香。 下一秒,一个圆熘熘的鸡蛋,被轻轻放在了她的碗里。 夏乐盯着碗里圆润的鸡蛋看了好一会儿,对着夏绍华露出了个不是很聪明的笑容。 本来是普通的一天。 夏绍明却觉得今天的上学路异常热闹。 平时他和小伙伴们都是结伴放学,但是上学时间大家都是分开的,毕竟大早上很多人都起不来床,经常都是他一个人在去学校的小路上晃。 而今天,他身旁多了个夏乐,身后还跟了个比当爹还要严格的长兄夏绍华。 夏绍明有点怂,今天老老实实地到了学校,没有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到学校的时间比较早,里没有多少学生。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夏家三人,跟在后边交头接耳,时不时讨论一下穿着奇怪的夏乐,时不时又讨论一下个子很高的夏绍华。 夏绍明先去了教室背单词,夏绍华领着夏乐去了老师办公室。 走在校园的路上,看着这一点都不像学校的校园,夏乐颇有几分感慨。 校园里没有高高的旗台,没有成片的绿化,没有整齐明亮的教学楼,更没有超大的塑胶跑道和操场。 放眼望去,只是一片灰沉沉的色调。 这一片全都是又矮又平的土坯房,光线不好,没有安全保障。 再看,校园里的学生,大部分灰头土脸的,头髮乱糟糟,眼睛大部分如深潭死水,从他们身上完全想不到朝气蓬勃这四个字。 这一代的人,这一代的学生,太苦了。 夏乐知道。 夏绍华一边领着夏乐往教室办公室去,一边和她介绍道:「以后你就在这学习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一定要好好读书,做一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明白吗?」 夏乐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 夏绍华看着她那张天真的脸,忽然哽住了。 这种话,他并没有对夏绍明说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对夏乐说。 并且她这么小,真的能明白吗? 夏乐却是很自豪。 这个年代的人,很少会懂读书的重要性,而爷爷却能意识到。 这或许也是后来她的爸爸能当上军官的原因。 更何况无论哪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想着读书出人头地,真正想着读书为国家和社会作出贡献的人少之又少。 而他的爷爷就是这么一个人。 夏绍华又接着说:「别人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就说……」 「夏乐,」夏乐直接打断道:「我就说我叫夏乐。」 夏绍华点了点头,把入学申请书递给了夏乐。 姓名那一栏,写着两个大字—— 夏乐。 即使时间还很早,办公室内,给小树苗们浇灌知识的园丁们都已到岗。 破旧的土坯房,墙体开裂漏水,老师们用报纸把墙上开裂的地方都煳了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5页 在这样坚苦的环境下,这群老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怨气和懈怠,看得夏乐很是感动。 夏绍华带着夏乐到了一个戴着厚厚眼睛的女老师面前。 女老师十分诧异地看着向二人。 「这是?」 「老师好,我叫夏乐。」夏乐露出标准的笑容,把入学申请书递了过去。 夏绍华和老师说完情况后,老师瞭然地点点头,对着夏乐说:「夏同学,欢迎来到四年级,以后我就是你的班主任兼语数英三科的老师了,叫我杨老师就行。」 夏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杨老师,您教三门学科啊?」 杨老师笑了笑:「这里的老师,都是身兼数职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上课时间快到了,夏绍华朝着夏乐挥挥手,离开了学校。 夏乐有些依依不捨,但又觉得有些好笑。 小朋友去学校赖着家长不让走就算了。 她一个二十多岁人,竟然也想赖着家长…… 夏乐跟着杨老师往班级走去,路上不少学生对着夏绍华离去的背影窃窃私语。 「你以后就和你的哥哥夏绍明一个班级了,高兴吗?」快要到教室时,杨老师突然问道。 夏乐:「……」 第13章 几间教室的正中央墙壁上挂着一个铃铛,麻绳系在中心,延伸往下。 上课时间一到,有人拉响铃铛,闹哄哄的学生们立马规规矩矩地回到教室。 夏乐跟着杨老师进了门前贴着「四年级」木牌的教室内。 一进到教室,夏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几乎要忘了思考。 破旧的教室内,光线昏暗,一眼看去是布满岁月痕迹的灰黄墙体。 教室中央并没有想像中的书桌,讲台下只有两张长凳,一前一后,上边坐着两排学生,清一色面黄肌瘦,亮闪闪的眼睛透着好奇,个个昂着头看着来人。 一片陌生的稚嫩面庞中,夏绍明坐在角落。 他跟没看到夏乐似的和旁边的同学眉飞色舞哌啦哌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杨老师用书本拍了拍讲台:「安静!」 夏乐瞬间回过神,保持着良好的站姿。 底下的学生也纷纷坐直,议论声小了下去。 只有夏绍明是个皮厚的,完全没顾及老师说了什么,仍在埋头说个不停。 杨老师按照国际惯例介绍了新同学夏乐,并且友好地把夏乐安排坐在夏绍明的后边。 夏乐一边说着谢谢老师,一边很是头大地走向了第二排。 底下的同学看到夏乐走来,让了让位置。一片窃窃私语之中,夏乐听到了夏绍明那边传来的议论声。 「绍明,那个不是上次打球你撞到的女生吗?」 「不会是找你来寻仇的吧!」 「她不是忘了自己是谁吗,刚刚老师还说她叫夏乐,不会是为了追杀你连姓都改和你一样了吧……」 「绍明,你危险了!」 …… 夏乐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小朋友脑洞也是真的大。 第二排的同学们往边上挪了挪,将夏绍明正后边的位置给空了出来。 夏乐坐在了空出来的位置上,看着夏绍明的后脑勺,想着她一个25岁的灵魂在这里上着小学四年级的课程,还要勉强把心智佯装成小朋友的样子,她就感觉自己要晕了过去。 讲台上,杨老师开始讲课,本节课的内容是方程组。 虽然这种课程对夏乐来说完全是小儿科,但是不影响她对这个时代老师讲课方式的兴趣。 夏绍明僵硬地转过了头来:「乐乐……」 夏乐一巴掌拍在了夏绍明的背上,其中还夹带了自己不少的怒气:「好好听课。」 边上夏绍明的小伙伴们看到向来小霸王一样的夏绍明吃瘪,一个个都惊得长大了嘴巴,就快可以塞下一整个鸡蛋了。 夏乐认认真真听完了一堂课,发现这个时代的课程比现代的课程要提前了许多。 这才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学习方程组了。 不过,因为没有书桌,在板凳上笔直坐了一节课,让人腰酸背痛的。 课件休息时间,教室内一片闹哄哄,夏乐捶着肩膀出了门来透气。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你你你你——」 「你怎么在这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夏乐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顿时一张脸又笑作了一团。 「林花花同学。」 林花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跑过来,被夏乐这么一说,脸上多了几分不自在的厌烦。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林花花从上到下打量着夏乐:「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故意缠着绍华的!你居心叵测!」 「这个嘛,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夏乐回答道。 林花花今年是十六岁,比夏乐大了五岁,个子比夏乐要高了许多。她身后跟上来了两个跟班,皆是和她同仇敌忾,三个人居高临下地盯着夏乐。 夏乐丝毫不怂,抬头毫不怯懦地盯了回去:「林花花,你十六岁了,怎么还在读小学?」 林花花的两个跟班听到这句话傻住了,她们面面相觑,装作没听到一样撇开视线。 关于林花花十六岁还没从小学毕业这件事,一直是林花花的痛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6页 她的毕业考试,每年都是倒数第一,因此在六年级不停留级,三年了,还在这所小学逗留。 其他人恨不得把这件事从脑子里忘一干二净,从来都是闭口不提,没想到夏乐就这么说了出来。 林花花恼羞成怒,眼里几乎可以看到腾起的小火苗:「你!不许再说!」 路过的学生们看到这一幕,都绕开了走。 林花花留级三年,在校园里也算是很有资歷了,向来是大姐大一样的存在。 这新来的才四年级,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来上学第一天就和大姐大作对,真是前所未有。 夏乐无辜懵懂地直视林花花:「为什么不能说?」 「你!」 「咚咚咚——」 上课铃声打断了林花花要说的话。 林花花丢下一个「哼,你等着」,就带着她的跟班回了高年级教室。 夏乐回到四年级的教室内,收穫了一堆不可思议的崇拜眼神。 在座位上刚坐下,夏绍明就转过来,说:「你跟林花花又吵架了?」 夏乐摇头否认:「没有,只是打了个招唿。」 夏绍明撇了撇嘴,转回了头去。 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两个人,见面就犯沖。 在夏绍明看来,总有一天她们两个人要打起来,那个时候,他作为夏乐的哥哥,应该要出来劝架。 而劝林花花的架……夏绍明觉得后背发凉。 - 中午,离得近的同学都是回家吃饭,离得远的都自己带了吃的。 夏乐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正想问夏绍明午饭怎么解决,夏绍明就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两个铁皮盒子,分给了夏乐一个。 夏乐打开铁盒,雪白的米饭上铺了土豆和咸菜,虽然早就凉了但是香味扑鼻。 「哪来的?」夏乐问。 夏绍明给了夏乐一双筷子,说:「早上带来的。」 早上来学校路上,夏乐只顾着看路和惦记入学,完全没注意夏绍明有带了什么。 夏乐把头凑过去看,夏邵明的饭盒打开,里边是黄豆和咸菜。 旁边不少带了饭的同学,凑了过来大家一起分享着吃。 一眼看去,大家的吃食都不咋,不过人多热闹,吃起来也香。 下午上的是语文和自然。 语文课倒是没什么好说,背了几首古诗,杨老师让同学们来解读的时候,夏乐自告奋勇举了手。 夏乐分析得头头是道,让杨老师好一顿夸,底下坐着的学生们各个面露惊艷之色。 夏绍明的表情却是比夏乐还要神气,仿佛被夸的是自己一样。 到了自然课,就不是杨老师上课了。 进来的是个男老师,和大家讲起蝴蝶是怎么变成的时候,夏绍明倒是十分积极踊跃说了自己的见解。 后半节课,老师让大家去操场感受自然。 学生们大喊着「耶」,纷纷往外沖。 说是操场,其实就是教学楼前的一块黄泥平地。 已经是傍晚,学生们在操场上玩的不亦乐乎,夏绍明的小伙伴们拉着他到侧边的小篮球场打起了篮球。 夏乐坐在一旁的地上,看着这群学生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玩耍,再看看身后有些还在上课的班级,很是惬意地往后靠了去。 这一靠,就靠在了一个人身上。 夏乐连忙回头看,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微笑着,脸颊被太阳晒得红彤彤,正昂首远眺着那一侧的小篮球场。 她收回目光,棕色的眼瞳晶莹明亮,她看向夏乐:「夏乐同学,你好,我叫李洁。」 夏乐顺着看了眼篮球场,又看了面前的女生:「你在看绍明?」 李洁顿时惊慌失措:「没有,才没有。」 夏乐玩心大起,调侃道:「你不会是喜欢绍明吧?」 李洁捂着脸:「你可别乱说。」 篮球场上的夏绍明,此时进了一个三分球,他兴奋地和队友一起大叫了起来。 夕阳仿佛给这群少年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滤镜。 果然运动中的男生最美丽,这么看,夏绍明身上的傻气都不见了,只剩下了属于这个年龄的阳光少年感。 难怪少女会动心哟。 夏乐问:「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李洁怔然:「不知道……你别乱说。」 「那不说,万一有别的人也喜欢他……」 李洁的眼神黯淡了几分:「那,喜欢就喜欢吧……反正,他不会喜欢我……」 「为什么不会?」 「你不懂。」 「……」 夏乐一个二十五岁阿姨,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说不懂爱情。 她觉得好笑,不再多扯,正经地说:「有空来我们家玩。」 李洁有些别扭地咬着嘴唇,半晌后,小声地开口。 「好。」 下课的铃铛声响起,校园瞬间炸开了锅,热闹了起来。 夏绍明和他的几个小伙伴却跟没听到似的,几个人仍然在篮球场跑来跑去练习着投篮。 夏乐一路走到了篮球场前,看夏绍明那依依不捨的模样,她愣是等了好半天。 结果,人都走差不多了,夏绍明还没打算放下篮球。 夏乐忍不住大喊:「夏绍明!」 夏邵明闻声回头:「干嘛?」 「放学了!」夏乐指了指校门口,空旷的校园基本看不到人影:「该回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7页 夏绍明顺着夏乐手指着的门口看去,夏绍华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他连忙收拾好自己丢在一旁的鞋子,不敢再多留一刻。 夏乐看着夏绍明这副见了鬼的模样,隐隐有了预感。 她往校门口看去,夏绍华正笔直地站在那里,静静望着他们这边的方向。 夏乐拔腿就跑,完全不顾还要去教室收拾东西的夏绍明,兴沖沖地奔向了校门前。 「爷……哥!哥!」 夏绍华忙了一天,在看到夏乐向自己奔来的这一瞬间,忽然觉得一天的疲惫烟消云散。 第14章 夏乐和夏绍华两人站在学校大门前等着夏绍明。 夏绍华身形颀长,笔直地立在原地。 微风拂过他的髮丝,暖黄色的夕阳下,那张脸如同完美的雕塑,边缘泛着金色的光。 夏乐趁机多瞄了夏绍华几眼,忍不住窃笑。 要是放在现代,这样的爷爷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女。 说不定哪个星探就会看上他,从此他开启星途,他们一家走上暴富之路。 真是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夏乐一边幻想着自己替大明星拦着路人说「不好意思请不要拍照」的画面,一边望向教室的方向。 没多久,夏绍明拎着个破布包从教室沖了出来,到了大门前,他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哥」。 年轻人就是精力好,夏乐看着打了这么久篮球一路跑来却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夏绍明,很是羡慕。 夏绍华看着面前两个小孩,嘴角不自觉带了微微的笑意,很浅,却也能看出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暖意。 他手握成拳,伸在两个人面前。 「猜猜,有什么?」 夏绍明两眼冒光:「钱?」 夏绍华脸上的笑僵了片刻,差点没兜住。 「俗气,」夏乐白了夏绍明一眼,看向夏绍华。 他平静的眼底蕴藏着几缕期盼,很明显,这是他刻意为了他们准备的东西。 夏乐夸张地指向夏绍华的手,惊喜地说道:「一定是好玩的东西!」 夏绍华摇摇头:「不对。」 夏绍明:「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我饿了。」 夏乐一巴掌拍在夏绍明的后背:「你才不饿。」 她圆熘熘的眼睛转了一圈,如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是好吃的!」 夏绍华终于笑了。 修长的手指展舒开,他的手心里躺着两个圆圆的纸团。 显然是给他们两个准备的。 「这是什么?」夏乐十分好奇地拿了一个,在手中端详了好一会儿,猜不出来。 「这你都不知道,」夏绍明从夏绍华手心拿走了剩下的那个,剥开了外层的纸,把里边的东西丢到了嘴里:「花生糖,我最喜欢吃了。」 竟然是花生糖。 夏乐正在剥着纸团的手停了下来。 从小,家里总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透明塑料罐子,里边装满了花生糖。 夏乐总是嫌弃花生糖的甜味不足,相比这老一辈自己可以动手做出来的糖果,她更喜欢店里边摆的各式各样的阿尔卑斯。 她曾经炫耀似的对只喜欢吃花生糖的爷爷说,阿尔卑斯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糖。 爷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着「乐乐说的对」。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赢了,得意的不行。 而现在…… 夏乐握着手心里小小的糖果,觉得这胜得过世界上所有的甜。 这是爷爷最爱吃的糖。 而这个年代,白砂糖都是珍稀物品,这样一颗花生糖一定非常难得。 夏乐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眸子是清透的亮。 「你的那份呢?」 夏绍华愣了愣。 眉头忽然有几分紧蹙。 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把一切都留给弟弟,自己看着他开心就好,忽然被这么一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于是他逃避似的,转身往家的方向去。 「该回家了。」 夏乐小跑着跟上夏绍华的步伐。 「你喜欢吃花生糖,对不对?」 夏绍华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付夏乐这样刨根问底的小孩。 他目光平视前方,头都不带动一下地说:「不喜欢。」 夏乐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她把糖塞回到夏绍华手里,略带霸道地昂着头:「替我尝尝好不好吃,可以吗?」 夏绍华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板着的脸忽然舒展了开。 他拿起夏乐的手,把皱巴巴的糖郑重地放回了她的手心里。 「等你哪天喜欢了再吃。」 跟二人身后的夏绍明,一边嚼着糖,一边美滋滋地比划着名各种投篮的姿势,完全没在意前边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夕阳下,三个人的背影被拉得老长,向着那间小破茅草屋而去。 - 开始上学的日子,每天都很充实。 夏乐学会了早睡早起,拉着夏绍明早早起床背单词。上学路上,经常可以听到两个人互相抽查英语单词的声音。 当然,往往都是夏乐报出一个中文,夏绍明绞尽脑汁地拼读着。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周日。 夏乐并没有忘记自己和何太太的约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8页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镇上,拿着何太太给的地址一路问,终于是在自己快要累趴下时找到了门前有柚子树的大院前。 和肖园乡那些破旧的黄土房还有稻草屋不同,何太太家的房子,是一栋两层高的砖瓦楼,修缮讲究,门前是一条平整的石板路,两侧种着整齐的花花草草。 夏乐站在紧闭的铁栏大门前,踌躇了片刻,还没想好怎么喊人,就看到何太太抱着何冰冰从不远处的拐角走来。 看到夏乐的瞬间,何太太喜上眉梢,抓着何冰冰的手挥了挥。 「快看,那是谁。」 何冰冰转过头,看到站在铁栏前的夏乐,兴奋地舞了舞爪子。 「老师!」 一分钟后,夏乐跟着何太太进了这栋堪称这个时代的豪宅。 何太太让夏乐先在客厅的茶几旁坐着休息,倒了杯热牛奶,让何冰冰端给了夏乐。 温热的牛奶在茶几上飘散着缕缕热气,夏乐却忘了喝。 她看着雪白的墙壁,墙上挂着的壁画,以及各种偏现代风的装潢,眼中只剩下了满满的震惊。 原来这个时代的有钱人,活的竟这么超前。 竟和穷人,差别是这么的大。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一间小小的茅草屋,那里边住着的人,可能这辈子连牛奶都没有闻过是什么味道。 「老师?老师?」何太太喊了好几声,夏乐才回过神。 何太太看着面前的女孩,孩童纯净的眼中极快地划过了一丝苦涩,瞬息消散在了她平静的眼底。 那样的眼神,不是一般孩子能拥有的。 何太太笑了笑,说:「冰冰的课程就要麻烦你啦。」 夏乐站了起来,说:「我会认真对待的。」 何太太颔首,对着何冰冰说:「冰冰,带老师去书房吧。」 何冰冰自觉地拉起夏乐手,就要往书房走去。 「等一下!」何太太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道:「你说的工资……一元钱,够吗?」 第15章 一元钱? 一元钱!!! 一碗面条一毛五,爷爷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十块钱。 而何太太上来就给她这么一个小孩开了一块钱的工资! 仅仅只是一节课的工资……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 夏乐转过头,忐忑地说:「一元钱是不是有点多了……」 身后空空如也,何太太人影消失了,早就忙自己的去了。 何冰冰并不知道夏乐想些什么,更不知道她妈妈口中的一块钱工资代表着什么,她睁着疑惑的大眼睛,透着几分孩子的童真,直直盯着夏乐看。 「老师,我们去上课吧。」 何冰冰拉了拉夏乐的手臂,脸上写满了高兴。 ……夏乐从未见过对上课这么热衷的孩子,何冰冰属实是头一个。 何冰冰一路扯着夏乐的手不肯松开,带着夏乐径直走向二楼她的书房。 推开雕刻精緻的门,明亮的光瞬间涌入视线内。 干净整洁的书房,墙面上挂了许多精緻的壁画,正对着的白色窗棂,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宽大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其中不乏许多外语书。 夏乐看呆了。 饶是90年代出生的她,家里也没有过这么好看的书房。 何冰冰丝毫没有意识到夏乐的情绪,她兴高采烈地拉着夏乐坐在窗下的书桌前,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本算术书。 小手飞快地翻开书页,再拿起一支笔,认真地看了半晌。 何冰冰一动不动。 在旁边坐着被当成了空气一样的夏乐:「……」 半晌后,何冰冰指着书页上的一行,神神秘秘地对着夏乐说:「老师,你猜猜,1加1等于几?」 夏乐:「……老师猜不到怎么办。」 「老师,笨,」何冰冰放下了笔,对着夏乐认真地掰起了指头:「1加1,等于……」 「等于……」 「1、2、1……等于5!」 何冰冰一整个右手对着夏乐大大地张开:「等于5!」 夏乐差点晕过去。 她凑近何冰冰,抓着她张开的右手,让她握成拳。 何冰冰乖乖地照做了。 夏乐说:「跟着老师一起数,好吗?」 何冰冰点头,还没开始数,嘴就已经张得老大。 真是积极的孩子。 夏乐掰着何冰冰的手指,缓缓张开,数着:「1、2。」 何冰冰也跟着念:「1、2。」 「对,所以是几呀?」 「5!」 这孩子,果然没那么简单。 夏乐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教会了何冰冰1加1等于2这件事。 然后,又花了一个上午,教会了她5以内的加法。 何冰冰兴奋地跑下楼,和正在整理衣服的何太太炫耀自己的成果。 何太太听完后很高兴,一个劲留夏乐吃午饭。 夏乐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反覆表明自己不能留下来吃饭,还有别的事要做。 这时,何太太放下了手中的衣服。 「我们冰冰上课从来都不愿意听,之前请的老师,虽然她也很喜欢,但是从来都学不进去,」何太太的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谢谢你,夏老师。」 夏乐从来没想过教一个5以内的加法可以这么有成就感,她连忙摆摆手:「是冰冰自己好学,我只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29页 「你不用多说,我们冰冰的上课情况,我还是了解的。」 「真的,太感谢你了。」 何太太一边说,一边从镶着珍珠的手包里拿出了一块钱,递给夏乐。 接着,她又从身后又拿出来了个布兜,塞进夏乐手里。 「这是?」夏乐的手上挂着布兜,不解地看向了何太太。 何太太脸上依旧是真挚的笑容:「冰冰她爸爸给她买的零食,她说一定要分给你。」 夏乐呆愣地回头,望向躲在门后边探头的何冰冰。 小小的女孩以为没人注意到她,伸出脖子偷偷看了眼夏乐和何太太,发现自己在被注视着,又立马躲了起来。 「这,我不能收。」 夏乐从来没有想过,上个课还有这种待遇。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随便拿人东西的人。 毕竟,拿人手短…… 「老师要收!」 听到夏乐说不能收,躲在门后边的何冰冰急得跑了出来,小脸揉成了一团,憋得通红,就差要哭出来了。 她看看何太太,又看看夏乐,急得跺脚。 何太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 夏乐拎着一个大布兜,翻了好几个山头,在烈日当头时分,回到了村子里。 兜里揣着自己赚的钱就是不一样,连走路都生风。 路过张叔家门前时,夏乐看到张叔的瘸腿养父拄着拐杖在院子里餵鸡。 佝偻的背影,努力地站立在那里,周围的景都衬得沧桑了起来。 趁他不注意,夏乐熘了进去,从布兜子里随手抓了一把零食放在桌上就跑。 刚跑出院子,忽然有人抓住了夏乐的手臂。 「好啊!怎么是你!」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夏乐两眼一黑。 这句话应该是她来说吧。 怎么又是你啊,林花花同学! 「干嘛?」 夏乐一点都没有刚刚偷熘进别人家自己像在做贼一样的觉悟,她一脸正气地对上了林花花的眼,丝毫不迴避。 「你偷偷摸摸去张叔家里干什么去了!」林花花质问道。 「要你管。」夏乐毫不服输。 「不肯说是吧,你不说今天就别想走。」 「不走就不走,」夏乐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石头在墙檐下的阴影里,没有太阳照射,比别处凉快不少。 夏乐招招手:「过来坐。」 林花花:「……?」 正巧,二人僵持的同时,远处有两个人影一高一低走来。 随着越来越近,夏乐渐渐看清楚了,那是张叔和夏绍华。 虽然他们戴着草帽,扛着锄头,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但是夏乐一眼就看出来了,右边那个步伐稳健,身材修长的人,就是她的爷爷。 夏乐站了起来,咧着嘴用力挥手。 「张叔!……哥!」 她确实还没习惯爷爷变成哥。 两人的视线顺着声音看了过来,夏绍华的神情波澜不惊,只有微微勾着的嘴角透露出了他的心情。而在他身旁的张叔,却是迅速地也挥了挥手。 「哎哟,这不是我们小夏乐吗!」 张叔夸张的语气配上动作,活脱脱就是个相声演员,而且是一等一的捧哏。 夏乐正想冲过去,谁知林花花先一步上前告状。 「张叔!」林花花义愤填膺:「你家里进了小偷!」 林花花在前边大声嚷嚷,夏乐站在后边一言不发,张叔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朴实的一双笑眼里隐隐透出几分洞悉世事的精明。 「哪里来的小偷,我怎么没看见?」 林花花指着夏乐:「我看到她偷熘进你家里了。」 这话一出,场面安静了几秒。 夏绍华静静地看着夏乐,神色如旧。 张叔疑惑地看向夏乐,和夏乐坦然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哈哈笑了两声。 「花花,你误会乐乐了。」 「我和绍华去干活,不放心你张大爷,让乐乐帮忙来看几眼嘞,」张叔放下锄头,锤了捶自己的背:「哎呀,干了一天的活儿,真累。」 林花花愣在原地,嘴了张了张,没有再说出话。 夏乐也不多和她计较,毕竟十六岁的林花花看自己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青春期的少女来说,这也是情有可原。 这么想着,夏乐打开了布兜,在几人疑惑地目光中,她抓了一把零食出来,递给林花花。 「好吃的,要吗?」 林花花站在原地,低着头,没有动静。 额边的头髮遮住了她的脸,阴影下,那向来张扬的脸上多了几分难堪和不悦。 「我不要!」 愤怒地说完后,林花花撒丫子跑回了家,重重地关上了门。 剩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而笑。 「小夏乐,跟张叔叔说说,你干了什么好事?」张叔一脸的瞭然。 「等你自己看了就知道啦。」夏乐回答。 张叔好笑地拍了拍夏绍华的肩膀。 「你呀,你们呀,不愧是一家子。」 说完,张叔进了院子内,走到张大爷的身边,扶着他进了屋。 看着这一幕,夏乐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她扭头看向夏绍华,一直沉默着的夏绍华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0页 「走吧,」夏绍华说:「回家。」 - 家门前,打了一天球的夏绍明瘫坐在大石头上。 傍晚的夕阳马上就要落下,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听到前方有声音传来,夏绍明睁开眼,望向声音来处,夏绍华和夏乐两人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拎着个大布兜,正说说笑笑地走来。 等他们到了家门前,夏绍明才举起手中的一条裤子。 夏乐不知道他这是闹哪出,懒得理他,就听见刚放下锄头的夏绍华开口问。 「裤子又破了?」 夏绍明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夏绍华拿下草帽,从夏绍明手中接过那条布满了乱七八糟针线的裤子。 他眯着眼看了半天,回到屋里拿出来煤油灯和针线球,就着灯光仔细端详着。 「不错,今天破的还挺有规律。」 夏绍明:「……」 丢死人了。 夏绍华拿出针线,有些笨拙地开始在裤子上缝缝补补。 夏乐放下布兜,往旁边一坐。 当看清楚夏绍华手里的裤子时,她没忍住笑了出来:「绍明,这么大还穿开裆裤呢。」 恼羞成怒的夏绍明「哼」了一声,说道:「哥,能不能给我买条新裤子?」 夏乐的笑僵在了脸上,想到爷爷日常透支的工资,她沉默着,说不出来话。 夏绍明却不依不饶:「我那些球员好几个都买了新裤子,就我穿着旧裤子,还一跑就破。」 「哥,我也要新裤子,都是补丁的裤子也太难看了。」 第16章 夏绍华像是没听到夏绍明的话一样,只看着眼前的破了洞的裤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一针一线地在夏绍明嫌弃的裤子上缝缝补补。 细长却布满了茧子的手指这头穿一下针,那头扯一下线。 一不小心,针扎破了手,鲜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他却没事一样,继续忙活着手里的针线。 没多久,在夏绍明的嚷嚷声中,满是补丁的裤子又多了许多了一道完整的新痕迹。 夏绍华扯断线,打了个结,面无表情把裤子递给夏绍明,丢下了一句「我去做饭」,拿着针线和煤油灯回了屋子里头。 夏乐的视线下移,看着夏绍华那条连补丁都磨到不能再缝针的裤子,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怎么会有十八岁的男孩子就会针线活的呢。 她自己二十多岁了都不会针线,穿个针眼都穿不明白,破了的衣服,她只会丢掉买新的。 她以为,老了的爷爷会针线,只是老一辈的不愿铺张浪费的心态作祟。 可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过来的。 「哥!」夏绍明抱着裤子,不满地对着夏屋子里头喊了一声。 里边没有回应。 夏绍明把裤子往边上一扔,撅着嘴,视线转了一圈,放在了夏乐身上。 夏乐没有任何表情。 明明大家都只是没有说话,但气氛却异常的奇怪。 夏绍明不懂这是为什么,他只觉得,很多东西别人没有,而他没有,他觉得不公平。 明明他是队伍里篮球打的最好的那个。 天黑了下来,煤油灯被拿进了屋子,外边只剩一片暮色。 昏暗中,夏绍明只觉得夏乐那张脸,和夏绍华一模一样,简直要重合在了一起。 「你看我干什么?」夏绍明泄气地坐在石头上,喃喃道。 夏乐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想说的东西太多了。 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忽然觉得很疲惫,夏乐一屁股在夏绍明身旁的石头上坐下。 「你妈呢?」夏乐突然问道。 话语里没有疑惑的意思,反而像是一种质问。 「我妈?」夏绍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奇怪地望向夏乐。 看到夏乐肯定的目光,夏绍明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他有些心神不定地晃了晃双脚,望向了远处的天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迴避着什么。 半晌,他满是不在意地说道:「我妈有别的家了。」 声音却很小。 「她改嫁了,」夏乐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为什么不带着你们一起生活?」 夏绍明有些犹豫,片刻后十分老成地嘆了口气。 夏乐:「……好好说话。」 夏绍明换了个姿势,往后一靠,双臂张开撑着身体,仰头望天。 这是中二病犯了。夏乐脑门飘过这么几个字。 夜幕降临,空气渐渐转凉。 寂静的夜,厨房传来夏绍华刷洗锅灶的声音。 像一种无形的力量。 「她跟人说我们都死了,」夏绍明平静地说,语气却隐隐透出了几分懵懂的委屈:「她说她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那个叔叔才娶的她进门。」 夏乐震惊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夏绍明那双刻意镇定的眼睛。 她只知道她的爸爸和小姑姑从小就不在爷爷身边长大,听说是被太婆接到老家养了许多年。 但爸爸和小姑姑的成长条件很好,夏乐一度以为,那是爷爷的老家,那是太婆很爱大家的原因。 可现在,事实犹如沉闷的一拳头,砸得夏乐快要喘不过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1页 「为什么?」夏乐问。 「因为只有丢下我们,她才能过上好日子。」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残忍的母亲吗?」夏乐皱起眉头问。 她想到了她的妈妈。 妈妈虽然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她,但是不管发生什么,夏乐知道,妈妈不会丢下她,也不会放弃她。 「不知道,」夏绍明站了起来,甩了甩手臂,看向厨房的方向:「是我哥坚决要和她分开的。」 夏乐怔怔地顺着夏绍明的视线,也望向那间狭小却充满了烟火气的厨房。 「不说了,」夏绍明扭头就走向卧室:「我要去背单词了。」 缓和过来的夏乐,才后知后觉,夏绍明的声音,是带着细微的颤抖的。 那是压抑着的哭腔,隐藏在他仿佛不在意的面具之下。 更别说…… 厨房里的那个人了。 他戴着的面具,连自己都欺骗。 「夏绍明!」夏乐喊道。 已经冲到卧室门前的夏绍明吓得抖了一抖:「干嘛?」 「你饿不饿?」 夏乐拿起身旁的布兜,也跑进屋子里,在夏绍明身边打开。 夏绍明好奇地伸脖子看,看见一袋子花花绿绿的东西,满脸疑惑:「这是什么?」 「好吃的。」 夏乐剥开一个沙利文巧克力包装纸,把巧克力塞到夏邵明嘴里。 夏绍明一脸的嫌疑,但还是乖乖吃进了嘴里:「什么啊?」 没几秒,他两眼放光,先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是什么啊?也太好吃了吧!」 「好吃吧,」夏乐得意地晃了晃布兜里剩下的零食:「背单词去,背明白了就奖励你。」 夏绍明:「……哦。」 - 晚饭过后,夏乐说什么也要帮夏绍华洗碗。 终于,她争得了洗碗权,高兴的不得了,一整个人都精神了。 夏绍华靠在厨房的门边上,看着水池前踩在凳子上洗碗的小身影,脸上的乏累渐渐消散了去,化作浅浅的笑意,萦绕在了眉宇间。 他静静地看着,目光柔和宁静,只有一片清光融在眼底。 夏乐并不知道夏绍华在自己背后一直看着自己。 她好不容易能为爷爷做点事,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碗洗干净了,甩了甩碗边残留的水。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嘿咻。」 从凳子上一跃而下。 「看惯了船上的……」 目光划过,停留在了门口,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门口的人影。 「白帆……」 夏绍华:「好听。」 夏乐:「……」 她连忙把几个碗叠在一起,端着放进了厨子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什么歌?」夏绍华一本正经地问,像是没看见夏乐的尴尬似的。 向来沉稳的青年面庞上,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激动之色,虽然被一贯地克制着,却是明显地让人察觉到了他心中的汹涌澎湃。 就像是一道从未有过的光,照射进了他蒙灰的生活,和黯淡的心。 夏乐却没有看到。 她的手放在凳子上,摸着粗糙的木料,感受着上边磨砂般的岁月痕迹。 她想到小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时,爷爷也不睡。 他总是在寂静的夜里哼唱着这首歌。 那时候的她并不明白这首歌的意义,只觉得这首歌很神奇,婉转的曲调和灵魂深处自然地共鸣着。 她很喜欢听。 而爷爷,也很喜欢唱给她听。 那么多个夜晚,他总是等到她睡着后,才安然入睡。 夏乐背过身去,视线瞬间模煳,眼泪淹没了整个眼眶。 她的爷爷,那么爱她的爷爷,就在面前。 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夏乐。 打小就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孙女夏乐。 她,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能说。 夏绍华察觉到了夏乐的不对劲,他轻声问:「怎么了?」 夏乐没有回应她,仍是背对着他站着。 她不敢开口,怕自己一说话,就要大哭起来。更怕自己一激动,口无遮拦,对着他什么都说。 夏绍华伸出手,想要拍一拍那个小小的脑袋,却又悬在半空中,一如和夏乐第一天相遇的夜里,他在微凉的星空下,想替这个小孩擦掉眼泪,却又无从下手。 停顿一会儿,他的手一转,弯腰把手放在了凳子腿上,拿了起来。 「我先把凳子拿出去。」 夏绍华却是在大堂待了片刻。 他再回厨房时,夏乐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对着他说:「我的祖国。」 「什么?」 「我说,这首歌,歌名——」 「我的祖国。」 夏乐的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夏绍华若有所思点点头,重复念了一遍:「我的祖国……」 - 这一晚,夏乐没有立马入睡。 夜里月光冰凉,如水般洒在窗边,老旧的木板床上,是夏乐拱着被窝翻来覆去的身影。 想到今天夏绍明说的话,又想到那首我的祖国,夏乐怎么都睡不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2页 她索性掀开被子,趴在床边,掏了好半天从缝里找出了个盒子。 这是夏绍华放钱的地方。 她一打开,里边只有零零散散几毛钱。 ……有够穷的。 夏乐从口袋翻出了先前夏绍华让张叔给她的十块钱,再加上自己赚的一块钱,一起丢进了盒子里。 而后,她把盒子按原样放好,蹑手蹑脚到门边,打开门,探头望向大堂。 夏家两兄弟都睡着了。 大堂里迴荡着浅浅的唿吸声,还有夏绍明的砸吧嘴。 夏乐慢慢关上门,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门关上后,月光被隔绝开,夏乐借着门缝下的光线,缓步走到两人身前。 这两兄弟像是嫌弃极了彼此,两人之间,有一大片的地方空着。 夏乐一边得逞地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在这片空地躺了下去。 虽然底下垫着的是麻布和稻草,但是却格外软和,甚至比那张床还要令她舒适。 夏乐十分惬意地闭上眼。 正准备入睡,忽然感觉有点冷。 夏乐打了个寒颤。 夜里温度低,她应该抱着被子出来的。 但是这会儿再进去的话,估计就要把他们都吵醒了。 算了吧。 夏乐环臂抱着自己。 想想很快就要天亮了,这么一晚冻不死。 逐渐进入梦乡。 第17章 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夏乐走在上学的路上,手中提着布袋,里边装的是他们俩的午饭和一些巧克力。 身后跟着磨磨蹭蹭的夏绍明,他从出门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嘴里不停地背着单词,虽然背的不是很熟。 夏乐脸上风轻云淡,心里却乐开了花。 昨天半夜,她迷迷煳煳翻身时,听到了一旁夏绍华醒来的动静。 而后,身上就多了一床被子。 特别温暖,让她一晚上都睡的很香。 到了学校,好巧不巧,在校门口碰到了林花花。 她趾高气昂地白了夏乐一眼,先一步进了学校。 在她身后,一连串跟着几个小跟班。 其中几个有些面熟,夏乐想着应该是第一次醒来时身边围着的那群孩子中的一员。 「哎哎哎——」 夏绍明快步跟了上去,在夏乐不解的目光中,从一群人末尾扯出了一个小个子男生。 男生很是瘦弱,被夏绍明一把拉出了老远。 他疑惑地回过头,当看到是夏绍明时,他兴奋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问:「绍明,今天放学打篮球不?」 夏绍明用力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你带篮球来了?」 男生被拍得踉跄一步,仍是笑着,神秘兮兮地点点头,拍了拍背后背着的布包。 布包鼓鼓的,一看就装了什么书本以外的东西。 「带了!」 「真有你的,李旭。」夏绍明开心地更加用力地拍了男生一下。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夏乐平静的脸瞬间雀跃了起来。 她凑上前,盯着面前的男生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看了个遍,把他看得都有些怂地往前夏绍明身后退了一步。 「李旭?!」夏乐两眼放光,落在李旭眼里像是要吃人一样。 「啊……」李旭呆愣地点头:「怎么了?」 夏绍明也是一头雾水地看向夏乐。 「你就是李旭!」夏乐不顾对方脸上的难色,上前两手扶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用力地晃了晃:「你……」 夏乐张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和爷爷要比和外公亲近得多。 外公是个老读书人,文文弱弱的,身上总有一股子远离世俗的书香贵气,让夏乐从小觉得和他有几分隔阂。 但,外公和爷爷一样,他们都很疼她。 只是现在,外公也和所有人一样,并不知道她是谁。 夏乐收回了手,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旭,要好好学习……」 夏绍明皱了皱眉:「?」 李旭讷讷地又推了推眼镜:「喔……」 「咚咚咚——」 上课的敲铃声响起,打断了这场尴尬的会面。 学校里人头攒动,本是慢慢走着的学生们都开始往教室的方向跑动了起来。 「上课了!」 李旭见状拔腿就跑。 看着远去的李旭,夏乐突然想到了布兜里的零食,也追了上去。 在原地的夏绍明看到两个小伙伴都熘了,也赶忙往教室跑。 夏乐追了好半天,终于在教室前抓住了李旭身后背着的布包。 她气喘吁吁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没想到外公看着这么斯文瘦弱,跑起步来却一点不差。 李旭转过身来,眼镜跑得都要掉到鼻子下了。 他疑惑的双眼里夹杂着警惕,发现是夏乐后,松了口气。 「干嘛?」他立马紧抱鼓得圆圆的布包问。 此时远远地可以看见不少老师都在朝着教室走来,伴随着身边不少同学都跑进教室,气氛十分紧张。 夏乐匆匆抓了几块巧克力,打开了李旭的包。 李旭虽然视包如命,却也没有阻止夏乐打开他布包的行为,只是纳闷地看着她。 一打开包就看见了占满了包里的篮球,夏乐觉得有些好笑,她一把把巧克力塞了进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3页 「好吃的,分你一点。」 说完,夏乐扭头看向身后,杨老师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前。 她连忙说了句「拜拜」,一熘烟跑回了教室。 剩下李旭在原地,惊疑不定地扶着眼镜,看向包里躺着的那几块巧克力。 李旭回到五年级教室,趁着老师还没到,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纸。 他凑近闻了闻,棕黑色的一小块东西,散发着不一样的香甜味。 再轻轻咬一口,从没有感受过的美好味道在嘴里化开,他的眼里涌上了喜悦,立马把一整个塞进了嘴里。 - 中午的下课铃一响,夏乐饿的不行,拿出了午饭。 今天的午饭是煎鱼加萝蔔。 旁边不少也打开了饭盒的同学们,闻到香味纷纷凑过来看。 夏乐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午饭,允许他们一人夹一小块吃。 夏绍明抱着饭盒,坐到了角落,一个人默默地吃着饭。 看着被同学簇拥的夏乐,夏绍明觉得自己曾经的风头快要不保了。 夏乐再拿出了必杀技——巧克力。 学生们更是一个个眼睛放光。 带来的不多,几个人只能分着一块巧克力吃,但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天降的恩赐了。 这时,正好杨老师来班级拿忘带走的教材,这样有意思的一幕就落入了她的眼里。 她好奇地走近了凑成一团的同学们。 「大家在干嘛呢?」 听到杨老师的声音,学生们自觉地分散了开。 「杨老师,」夏乐拿出剩下的最后一块巧克力,递给杨老师:「巧克力,您尝尝。」 杨老师愣了愣,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 她接过巧克力:「谢谢夏乐,没想到这里还能看见巧克力。」 见同学们各个都是好奇的目光,杨老师笑了笑,在一旁坐了下来。 「大家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吗?」杨老师的视线扫过一片学生。 他们在肖园乡这样的村子里生活着,许多人从生下来就没有出过这个小小的村子,不知道外边的世界是怎么样,更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一般人家接触不到的东西。 所以,在这样的地方能见到巧克力,杨老师是没想到的。 学生们捧着各自的午饭抬头,黝黑的脸上,是一片对未知的迷茫。 「巧克力的原料,是一种叫巧克力豆的东西……」 杨老师花了好半天时间,和学生们介绍了什么是巧克力。 看着这一个个感兴趣的面孔,和上课时泯然相反的两种状态,她忽然发现自己授课或许可以再加入一些令学生们感兴趣的元素。 毕竟都是孩子,如果一昧地讲知识,对他们来说,确实枯燥。 「只要我们努力读书,奋发图强,就能从这片大山里走出去。到那个时候,巧克力就不再是大家觉得遥远的东西了。」 杨老师的眼中流淌过一片清融的光,像是冬日的暖阳照在寒冷的大地上,给这片常年冰封的疆土带来了一束从未有过的希望。 说完,她挥挥手和同学们暂时道别,从教室离开了。 夏乐看向杨老师放回她桌上的巧克力,再看向身边陷入沉思和感慨的学生们。 她忽然觉得,这些学生,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而像杨老师这样的人,就是带给这些贫苦孩子们的希望的启蒙者。 他们不畏艰辛,孜孜教导,把自己一点点的光和热都贡献给这群懵懂的花朵。 在这个坚苦的时代,她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教育者,即是万千伟大的人们的缩影。 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有了后来的我们。 夏乐默默将那块留有余温的巧克力,紧紧握在了手心。 下午的课程,和以往不太一样。 每到下午,学生们都昏昏欲睡。 这个时代的学生,除了学习,他们还要做很多的家务和农活,甚至许多人还要帮父母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们。 而今天,杨老师在下午的语文课程中,讲到古诗时,穿插了很多有趣的野史。 学生们精神抖擞,昂着头望向讲台前的杨老师。 这一刻,讲台前的杨老师整个人都散发着光。 放学后,夏乐第一个冲出了班级。 在杨老师惊异的目光的中,夏乐把巧克力放进了她的口袋里,然后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剩下夏绍明在后边追。 「乐乐!夏乐!你回去跟我哥说我今天晚点回家,你们先吃……」 「知道了!」 - 夜晚,煤油灯下,小小的饭桌上只有夏绍华和夏乐两个人。 夏乐刚扒了一大口饭到嘴里,就听见夏绍明的声音远远传来。 「哥!乐乐!」 他满头大汗跑了进来,把装了书的布包丢到一边,迅速坐到桌前。 「饿死了饿死了。」 夏绍华随意瞥了他一眼,夹了一块清炒萝蔔放进嘴里。 「今天打的过瘾不?」夏乐咽下嘴里的饭,说道。 「太过瘾了!」夏绍明狼吞虎咽,嘴里含煳不清:「我们今天把对面打得落花流水!」 「夏队长可真厉害呀。」夏乐看夏绍明一脸的亢奋,于是顺着他夸了一句。 「哪里哪里。」夏绍明不好意思地捧起碗,大口地吃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4页 吃到一半,夏绍明突然停了下来。 「对了,我回来的时候遇见张叔了!」 他瞪大双眼,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哥,张叔让你吃完饭过去一趟,」夏绍明有些怂地看了看夏绍华:「好像是林花花家有什么事。」 夏绍华夹菜的手一顿,问:「什么事?」 夏绍明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继续扒饭:「不知道。」 大晚上张叔喊他过去,估计是挺重要的事。 夏绍华无心再吃饭,放下了碗筷,到一旁拿起外衣,往门外走去。 夏乐和夏绍明同时注视着夏绍华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也放下了碗筷。 看夏绍明意犹未尽的样子,夏乐撇了撇嘴,说:「你先吃饱吧,我跟着去就行。」 「哦哦,」夏绍明觉得夏乐说的有道理,于是他重新拿起碗筷,继续大快朵颐。 夏乐想了想,到一边打开了昨天带回来的布兜,里边还剩下一些巧克力。 她抓了一小半放在远处,拿起整个布兜,向外跑去,跟上了夏绍华。 第18章 听到身后匆忙的脚步声,夏绍华回头看,只见一个撒丫子跑的小黑影跟了上来,手中拎着她这两天视若珍宝的布兜。 「吃饱了?」夏绍华问。 夏乐跟在了他的身侧:「吃饱啦。」 没有路灯,他们的小房子在村子边缘,去张叔家要走好一段路。 好在月光清朗,星河灿烂,身侧有了个小小的人,狭窄的山间小路,走得也不那么艰辛和孤单。 寂静之中,耳边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阵阵蝉鸣。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可好玩了,有那么多小伙伴,」夏乐回答道:「还能读书,将来报效祖国。」 暮色中,夏乐看到夏绍华点了点头。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夏乐心中泛起一阵暖流。 以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走了许久的夜路,终于到了村子里房屋众多的地方。 不比现在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一眼望去,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黑沉沉的夜色里,各家各户只有窗子里依稀透出点点煤油灯的光。 绕过几条弯窄的小道,远远听到传来几声犬吠,终于在快要到村口时,视线里出现了张叔家的院子。 院子前,有个人影坐在石头上,夏乐一眼看出来那是张叔。 「张叔!」夏乐大声喊道:「你在干嘛呢?」 张叔闻声看过来,挥了挥手。 「张叔。」夏绍华也跟着唤了声。 等走近了,才发现张叔正端着碗白米饭,坐在这里独自吃着。 裂了好几道缝的碗里雪白的米粒颗颗分明,却不见一点菜和汤水。 夏乐和夏绍华不约而同静默了。 夏乐看向院子里头的屋子,漆黑一片,连盏煤油灯都没有点亮。 看来老爷子已经睡了,张叔忙活完不愿吵醒他才独自到门口吃饭。 倔强的中年人,连一点菜都捨不得给自己加。 他们都是这样,能为了他人而默默牺牲自己的人吧。 夏乐再抬头看了眼夏绍华,他依旧沉默不语,平静的目光透出几分远离人世间的怜悯。月光下,他清隽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一如他向来是看破一切而闭口不言的那一类人。 「张叔,门口吃饭比屋子里香嘛?」夏乐凑近张叔身边,笑嘻嘻说道。 张叔「哈哈」笑了一声,爽朗的笑声驱散了夏乐心中的酸涩。 看着面前自带喜庆氛围的小身影,张叔忍不住揉了揉夏乐的头髮。 「就你鬼头。」 夏乐眯着眼笑着,享受着被长辈摸头的时刻,她的视线投向了对门的林花花家,破旧的小窗子里煤油灯暖黄色的光格外显眼。 看张叔这幅模样,想来林花花家也没有出什么大事。 张叔三两下扒完了碗里的饭,把碗筷一放,随意擦了擦嘴,说道:「走,去你林婶婶家。」 「发生什么事了?」夏绍华问。 「上次咱俩给她前院刚砌好,谁知这回她家后院又塌了,夜里天气凉,漏风的很,你林婶婶身子不好,一吹得冻感冒了,我就让绍明那小子喊你过来一起给修修墙。」 张叔拎起脚边的竹篓,里边放着许多砌墙的工具,他黝黑粗犷的一张脸上,透着这一代人固有的善良和淳朴。 说着,他话锋一转,问:「怎么,绍明没和你说啊?」 「……」夏绍华的眉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到了林花花家门前,张叔敲响了门,对着里头喊道:「林姐,我和绍华过来了。」 里边清晰地传来了少女欢快的声音。 「来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边打开,林花花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她喜上眉梢,雀跃的一张脸让人觉得她家墙塌了只是错觉。 「你们来啦!」她嘴上说着你们,一双满是光彩的眼睛却一下不动地盯着夏绍华看:「快进来吧。」 说完,她的视线往下,看到了跟在一旁的夏乐。 林花花:「……」 对视三秒,两人无言的眼神交流中隐隐有别人看不见的火星子。 张叔先一步进了屋子内,和林姨说着话,夏绍华紧跟其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5页 剩下夏乐站在门外,和林花花大眼瞪小眼。 「干嘛?」夏乐被林花花盯得有几分不爽:「我来帮你家修房子,你还不让我进去?」 「修房子的是你吗?」林花花反问。 「是我哥,四捨五入就是我呀。」夏乐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 「就你数学学的好,」林花花恼怒,神色突然一变:「绍华什么时候成了你哥了?」 「这你就不懂了,」夏乐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快放我进去。」 正巧,里边传来了林婶婶的声音,她喊着林花花帮忙过去打灯。 林花花冲着夏乐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子内。 夏乐窃笑着跟了进门,还不忘把屋子门给关了上。 林花花的家不大,墙壁由黄泥砌成,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挂着一些零零散散的老物件和手工编织的用品。 屋内陈旧的家具倒是比夏家要多一些,刚好够他们母女俩用。 夏乐一眼看到他们几人围在靠近后院的墙檐说话,林花花举着煤油灯,那里的墙塌了足足有一人高,落了一地的黄泥墙土,旁边地上是被砸坏的碗。 林婶婶指着塌了的墙和他们说着些什么,断断续续的话里夹杂着阵阵的咳嗽。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林花花一边举着煤油灯,一边担忧地看着她,替她拍拍后背顺气。 宁静的夜里,小房子里像是突然热闹了起来。 夏绍华望门前望去,见夏乐抱着她的布兜好奇地四处张望,他的眼底逐渐蕴上一层微不可见的清暖。 夏乐扫视完整个屋子,放下了布兜,凑在几人身后看了老半天。 她觉得林花花有点辛苦,于是她小声问:「我帮你拿会儿?」 林花花扭头看过来,煤油灯的光照在夏乐那张认真的脸上,显得那双漆黑的眸子亮闪闪的。 林花花转回了头,不看她,脸上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别扭。 「不用你好心。」 「哦。」夏乐吃了闭门羹,只能默默站在后边看着。 商量完怎么做,张叔搬来了个矮梯子,夏绍华踩了上去,手上拿着工具,在高处一点一点地和上黄泥。 张叔在下方,蹲在墙角搭着砌在黄泥里头稳定墙面的架子。 夏绍华需要什么工具,他就开口说,说完没两下就有人递给他。 忙活了好一会儿,夏绍华擦了擦汗,又说道:「泥刀。」 立马又有人递了过去。 下方是和泥的张叔,旁边是举着煤油灯的林花花,夏绍华不解地回头看去,只见夏乐一手的泥,在后边把他的工具递了过来。 脸上仍然是傻乎乎的笑。 夏绍华接过工具,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只是眉角微微弯了弯。 他继续砌着墙,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底下的夏乐认真地替他扶着梯子,生怕他一个不稳掉了下来。 良久后,高处的墙补好了,夏绍华从梯子上下来,把梯子移到一边,和张叔一起砌着中段的墙。 煤油灯也不用举高了,被放在一旁的桌上。 于是,几个大人在墙边继续忙活着,夏乐和林花花两个小孩到了大堂前,两人一个坐在这头一个坐在那头,视线都往着彼此的另一个方向看。 良久尴尬的沉默后,夏乐率先开口道:「林花花。」 林花花这才转过头来看她,一脸的傲娇。 「叫我干嘛?」 「你吃过巧克力没?」 「那是什么?没听过。」林花花虽然疑惑,但是脸上依旧挂着嫌弃。 夏乐打开了布兜,拿出了一块巧克力,走到林花花面前递给她。 嫌弃归嫌弃,但是人都到了面前了,林花花只得接了过去。 她看着夏乐手中的布兜,明显就是周日自己拒绝过的东西。 想到周日那天的尴尬,林花花不爽地撕开包装纸,嘴里念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夏乐坐会原位,脸上是颇有兴致的笑:「你尝尝就知道了。」 撕开包装纸,黑棕色的巧克力映入眼帘,林花花皱着眉头,凑近闻了闻。 还挺香。 但饶是很香,她也不忘对夏乐揶揄一番。 「这玩意儿就让你这么激动了?」 说完,她把巧克力一口塞进嘴里,一副见惯了的模样。 片刻后,少女藏不住心事的眼里,浮上显而易见的欣喜和愉悦。 夏乐看在眼里,也不说破,笑着把布兜里剩下的巧克力倒在了桌上。 「这些就都给你吧,」夏乐学着林花花一贯的傲娇说道:「不是给你的,是给林婶婶的。」 林花花忍不住笑了:「切。」 - 终于砌好了墙,确认没有一处漏风后,夏绍华洗干净了手,和张叔、林婶婶走到大堂。 入眼的一幕让三个大人忍俊不禁—— 林花花在这头,夏乐在那头,两个小孩一动不动窝在椅子里唿唿大睡。 听到声音,林花花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看了看三个大人,又看向夏乐。 「是她先睡着了,我才忍不住也睡着了……她真是只猪。」 林婶婶忍不住颳了刮林花花的鼻子:「你也是只小猪。」 林花花亲昵地靠在林婶婶身上蹭了蹭。 夏绍华走近夏乐,蹲了下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6页 面前的小孩睡得很沉,她蜷缩一团,紧抱着自己的布兜。 肉嘟嘟的圆脸上,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嘴巴微微张开…… 流了一下巴的口水。 夏绍华:「……」 他抬手,似乎忘了自己一贯的洁癖,轻轻替夏乐擦去了嘴角的口水。 旁边的张叔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开口打扰。 接着,夏绍华揽过了夏乐小小的身子,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还不忘把布兜也盖在她身上。 出了门,林婶婶一个劲道谢,林花花在一旁看着抱在夏少华怀里的夏乐沉默着。 道别后,夏绍华和张叔在院前分开,张叔走向院子里,刚迈出的步子忽然停顿了下来,望向了夏绍华远去的方向。 青年的背影此时如山般矗立在远方,高大而伟岸,但张叔知道,他不再是孤独的那座冰山。 春暖花开,冰山也会开始融化。 张叔笑着摇摇头,拿起旁边石头上的碗筷,走向了院子里。 第19章 月明星稀,一片青绿色的田间后,就是山脚下那个遮风挡雨的小破屋。 夏绍华抱着夏乐,走在田野间的小道上,他步伐稳健,一双眼睛仔细地看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不小心摔倒。 微凉的夜风里,他听见夏乐砸吧砸吧嘴,时不时呢喃着奇奇怪怪的话。 和她刚来时一样。 「爷爷……」 「爷爷在哪里?」 「爷爷不要去,我不吃。」 「我再也不吃了……」 夏绍华转而看向怀里的夏乐,只用着余光看脚下的路。 小小的孩子,稚气未脱的脸庞上,丝毫不见孩童该有的天真。 她紧闭着双眸,眼睫微颤,眉头拧巴在了一起,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经歷了多么痛苦的事。 两只手臂早就累得发酸,夏绍华却丝毫不在意,他凝视着怀里小小的人儿,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揪在了一起,整个胸口沉闷,压抑,说不上的难受。 不时回到了屋前,夏绍明已经唿唿大睡,一旁的煤油灯的火光在灌进屋子里的风中摇摆不停。 夏绍华轻轻把夏乐放在了床上,掰开手指,把她紧攥了一路的布兜放在了一旁。 视线一转,夏绍华看向夏乐脚上那双自己临时编的草鞋。 经过这么多天,早已被磨损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她踩着这样的鞋子,脚底会不会痛。 屋子里一片祥和的静谧,夏绍华轻手轻脚退出了卧室。 厅堂,饭桌上一片狼藉,吃完菜的碗碟随意堆叠在一起,汤水洒在桌上,都快要凝干了。 夏绍华看了眼沉睡中的夏绍明,他呈一个「大」字睡得四仰八叉,完全没有任何形象。 「……」 夏绍华嘆了口气,默默地收拾碗筷,进了厨房里。 许久后,屋子里的温度上升不少。 夏绍华端着盆热水到卧室,拧干毛巾,给夏乐擦脸净手。 热气氤氲中,夏乐皱着的脸上,眉毛终于是舒展了开。 夏绍华替她盖好被子,捻好被角,端着水出去时,听到夏乐最后喊了声「爷爷」。 而后,她再也没有出声。 夏绍华从床榻上小小的身影上收回视线,轻轻关上了门。 - 第二天上学路上。 「你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是在家里待着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都睡着了,我怎么会知道。」 「你为什么会睡着,你是猪吗?」 「那你为什么会睡着,你不照样睡着了,你才是猪吧夏乐!」 「夏绍明!」 夏乐怒气沖沖地叉着腰,把头扭向另一边,和夏绍明生着闷气。 昨晚她记得自己是在林花花家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就是在自己家床上了。 看着夏绍华忙里忙外的身影,她也不好意思多问,于是把询问的目标转向夏绍明。 谁知道这傢伙一问三不知,一口咬定自己也睡着了。 真是不中用。 夏乐不想理会夏绍明,快到教室时,迈步跑了进去,丢下夏绍明一个人在身后独自委屈。 第一堂课前,杨老师特意嘱咐大家今天要好好表现。 由于重要的日子快要到了,这几天会有省里的领导莅临学校指导教学。 底下顿时一片议论纷纷,对这样从未有过的盛况格外好奇。 下午的课程有体育课。 不管在哪个时代,每到体育课,学生们都好似焉巴的小白菜突然活了过来,异常兴奋地冲出教室。 夏乐却不是如此。 她向来最怕体育课,尤其讨厌跑步。 绕着所谓的操场跑了两圈后,夏乐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篮球场边上,不停地捶着自己发酸的腿。 旁边也有不少女生在篮球场旁也坐了下来,一个个都哭丧着脸抱怨都怪那什么省里的领导,搞得今天竟然要跑两圈。 夏乐一边捶腿一边看向篮球场里神采奕奕的夏绍明。 跑了好几圈还能活蹦乱跳去打篮球,真的不是一般人。 她的眼里涌上了深深的佩服。 李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到了夏乐旁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7页 她静静看着男生们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身子,脸上满是艷羡。 「如果我也是男孩就好了……」 夏乐听见她小声地念着。 「为什么这么说?」夏乐扭头看向李洁,不解地问道。 李洁勐然回过神,有些尴尬:「男孩子可以打篮球呀。」 夏乐看向篮球场上的男孩们,他们肆意地奔跑,挥洒着汗水,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层独有的滤镜,洋溢着青春期别样的少年风采。 想到了现代屡次为国争光的中国女篮,夏乐看向一旁的李洁,俏皮地眨了眨眼。 「女孩子也可以呀。」 李洁愣了一愣,低下头,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夏乐并不明白也并没有多想,李洁的笑里深藏着怎样的含义。她只知道,身为女孩,也同样有无限可能。 这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 直到很多年以后,夏乐才明白,彼时李洁的笑里,藏着这个年代女孩多少的心酸和无奈。 夏乐看李洁失魂落魄的样子,鼓励地拍了拍李洁的肩膀:「加油」。 说完,她抬头认真地看向篮球场,夏绍明和他的小伙伴们正在从这头跑向那一头。 不可否认,夏绍明的确是有实力,他凭一己之力为队伍拿了许多分,这个篮球队长的名头,他当之无愧。 中场休息时,夏绍明到一边拿起自己装水的瓶子,一口气喝了干净。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视线一转,看到了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夏乐。 犹如看见了救星,夏绍明的一双眼里瞬间炯炯有神。 他拿着自己空了的瓶子,快步跑向夏乐旁边。 「乐乐,帮我个忙好不好?」 夏绍明的眼里满是乞求,显然忘了早上和夏乐一路上的剑拔弩张。 「什么忙?」夏乐皱着眉头问。 身后传来了小伙伴催促的声音,夏绍明着急地说:「帮我装点水吧,我要渴死了。」 夏乐想到早上夏绍明那一脸欠揍的嚣张,十分干脆地摇了摇头 「不去。」 「求你了,你是我姐,你是我姐总行了吧!」夏绍明哭丧着脸说。 「叫哥也不……」 夏乐忽然看到了一旁的李洁。 李洁低着头,只用余光看着夏绍明,两只手搓着衣角,一看就紧张得不行。 灵光一闪,夏乐说:「你拜託李洁同学帮你吧,我腿酸,走不动路了。」 被点到名的李洁惊慌地抬起头:「……啊?」 她看向夏绍明,逆着光的阴影里,正好少年那透亮的眸子也看向了她。 李洁顿时手足无措,嘴却是比脑子快:「那……那好吧。」 夏绍明高兴地不行,直接把瓶子放在了李洁手里。 「谢谢李同学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回了篮球场上。 剩下李洁紧紧握着手中的瓶子,呆滞地望向那个远去的背影,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夏乐一眼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少女有心有意,少年傻里傻气。 她狡黠地笑了。 好在有她夏乐这个顶级聪明的现代丘比特。 - 李洁打好了水,仔细地用袖子把沾在瓶身上的水珠擦了个干净。 她紧握着瓶子,走向篮球场。 夕阳的光落在整个校园里,傍晚时分的微风温和轻柔,仿若少女心中的诗一样,美好又甜蜜。 指尖传来阵阵冰凉的触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但心里却是喜悦的。 回到篮球场前,夏乐的身影却不见了。 李洁四下看了几眼都没找到夏乐的身影,于是她站在原地,静静看向球场内飞来飞去的篮球。 「咚——咚——」 篮球落在地上的声响,和她的心跳一样规律而强烈。 李洁安静地候着。 直至放学,篮球场上的几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洁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握着装满了水的瓶子。 这时,身后有一阵不同寻常的交谈声传来。 李洁向后看去,学校的几名老师,正在和几名没有见过的人侃侃而谈。 其中就有他们熟悉的杨老师。 不时有学生经过,都礼貌地和老师问好。 路过篮球场时,他们一行人停了下来。 站在最中间的中年人,他眯着眼,用手遮住夕阳照过来的光,望向了篮球场。 他沧桑的脸上带着笑,眼里是充满兴趣的光。 「走访了那么多乡里的学校,没想到这里也会有学生喜欢篮球啊。」他平稳的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学校里有篮球打的好的学生吗?」 「篮球打得好……」 杨老师的视线看向篮球场。 篮球场上,投中了一个三分球的夏绍明,高兴地挥舞双臂,对着队友发出像猴子一样嗷嗷的叫声。 杨老师:「……」 老领导的目光平和却充满着审视意味,杨老师想到了校长特意交代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顺着老领导的意,让他开心,这样学校才可能有机会发展得更好。 心里一着急,杨老师指着操场,匆忙说道:「那个学生,我们班的夏绍明同学,他打的……就很不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8页 究竟是不是不错,杨老师也不知道。 只是如此形势下,迫不得已地急病乱投医。 杨老师看向又兴奋地跳来跳去的夏绍明,默默擦了擦额边的汗。 老领导却是饶有兴趣地越过了杨老师,又越过了篮球场门口等候着的李洁,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夏绍明那一队人。 忽然,半空中篮球唿啸而来,擦着老领导的面门飞了过去。 一群学生惊疑地盯着突然出现在球场中的中年人。 却是把后边一排的老师和各级领导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20章 夏绍明一把捞起了操场角落的篮球。 他掂了掂篮球,露出一个张扬的笑,走向队友。 路过老领导时,还不忘意思意思地问了句:「叔,你还好吧?」 篮球场上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出乎意料的,老领导紧绷着的脸上,突然涌上了笑容。 他对着篮球场上的一众男孩们招招手:「小伙子们,我能加入你们吗?」 站在篮球架下的一群男孩们早就注意到了入口处一排的人,想起课前杨老师说的话,约摸猜到了几分这个中年大叔的身份。 只有背对着球场入口的夏绍明一脸无知地摇了摇头。 「叔,你身体能行吗?」 一群老师和学生们在风中凌乱。 杨老师悔恨地闭上了双眼。 谁知,老领导神采飞扬,忘龄地甩了甩快秃了的头髮,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来比划比划?」 夏绍明的视线从上到下把老领导整个人看了一遍,眼里泛起共同爱好者的惺惺相惜。 他凑上前:「你也喜欢篮球?」 老领导肯定地点点头。 「哟吼,」夏绍明原地跳起,兴奋地对着一群小伙伴挥手:「让这个大叔加入我们一起吧!y basketball!together!」 刚学会的几个英语单词,巴不得天天挂在嘴边念。 一群小伙伴的眼神里透着明显的古怪,像是抗拒又像是无法抗拒,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可惜神经大条的夏绍明同学并没有发现。 老领导乐呵着,后边一排的老师和各级领导们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只能在一旁傻站着,静观其变。 夏绍明运球,向队友跑去,回首对着老领导十分拽地勾了勾手。 「叔,快来吧!」 众人:「……」 老领导:「来咯!」 在众人惊掉了下巴的目光中,老领导一边跟上一边挽起袖角,一副要开干的样子。 这哪是省里来的老领导,活脱脱就是一个潇洒老男孩。 - 这一场球打的好不痛快。 夏绍明把老领导打了个落花流水,一点情面都不留。 直到散场,夏绍明觉得这一场打下来,自己强了不止一个度。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飞速进步?成神之路? 他兴奋地抱着球准备去还给老师,完全没去想有一种叫做「放水」的打法,他的小伙伴们这场正应用的如鱼得水。 只有他恨不得当做比赛来打。 走到操场门口,夏绍明扫了一眼门口那些聚在一起奇怪的中年人。 他不禁抬头多看了几眼。 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 再看一眼。 「哎,杨老师?」夏绍明挥挥手:「杨老师,你怎么有空来看球哦。」 杨老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老领导擦着一头的汗走了过来,一众老师立马围了上去,关切地问这问那,生怕他身体哪里有不适。 夏绍明怔了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忽然,被一把拉到了旁边。 夏绍明扭头看,对上李洁生涩又慌乱的一双眼。 李洁本来是要提醒夏绍明这个中年大叔来头不小,但当她一对上夏绍明那双眼睛,到嘴边的话就忘了该怎么说。 她连忙把水瓶递给夏绍明,掩饰自己的情绪。 「给。」 夏绍明咧着嘴接过水:「谢谢啦。」 拧开盖子,勐地灌了一口,打了个异常响亮的嗝。 「哈……」夏绍明说:「爽!」 然后继续喝。 李洁看着向着他们走过来的老领导,神色紧张,悄声说道:「绍明,这个人……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啊……」 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 夏绍明喝着水,看向李洁认真的一张脸,突然想到了课前杨老师在讲台上的一番话。 「噗——」 一下没注意,夏绍明被水呛得眼冒金星,咳得满脸通红。 「咳咳咳——」 李洁的手本能地抬起想要替夏绍明拍背,抬到一半突然想到,面前的这个人,是夏绍明…… 手僵了几秒,而后轻轻把手放在夏绍明的背上,感受着少年瘦得嵴骨明显的背。 她的脸上泛着红晕,拍了拍夏绍明的背,问:「没事吧?」 夏绍明晃了晃脑袋:「没事……」 他抬起头看向老领导的方向,正好老领导也走到了面前。 「夏同学,当真是少年风华正茂啊!」 夏绍明莫名被一夸,想到自己方才无数次从对方手里抢过的球,不自觉地看向了那一头—— 老领导的身后跟了乌压压一群的老师和领导,一个个睁着锐利的眼,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39页 尤其是杨老师,那恨不得把他勐捶一顿的犀利眼神,看得夏绍明有些后怕,咽了口唾沫。 「是,是啊……」脑子宕机了几秒,夏绍明说完,又觉得好像这话不够客套,继续说:「……你,您也一样。」 旁边的李洁听了两眼一黑。 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幸亏老领导没有计较。 相反地,在他眼里,这是青少年进步向上的表现。 老领导转过身,遍歷世事的目光深邃而清明。 他负手于身后,对着一众的领导和老师开口道:「曾经,我们敬爱的主席用『□□』这个名字在《新青年》发表过一篇重要的文章——《体育之研究》,全面论述了体育于国、于人之重要性,我对其阐述的观点佩服不已。近年来,各地也在陆续建立体育馆,组建优秀的运动队,国家正在越来越重视体育,尤其是对青少年体育的栽培……」 底下一片老师和领导纷纷努力点头。 暖黄色的夕阳落在破旧生锈的篮球架上,校园静谧的傍晚,篮球场上只剩下老领导铿锵有力的声音。 「不如……」老领导祥和的眼角微微含笑:「近几日,就举办个篮球联赛吧。」 - 夏绍明和李洁肩并肩走出校园。 夏绍明至今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要举办他一直渴望参加的篮球赛,怎么他就成了老领导指名道姓要参加球赛的第一人。 他走在傍晚的微风中,觉得整个人都活得不真实。 李洁并不知道夏绍明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仅仅和他走在一起,自己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的。 「李洁。」夏绍明突然开口。 李洁眨眨眼:「怎么了?」 「你捏我一下。」夏绍明停下了步子,侧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李洁。 「……哈?」 见李洁一脸懵,夏绍明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个女生,还是个和自己好像并不熟的女生。 不是像夏乐那种比男孩还要跳的女生。 只是,看着李洁眼里蕴着夕阳落进去的光,夏绍明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回身子,继续迈步走着,掩饰情绪地「嘿嘿」一笑:「没、没什么。」 两人在分岔路口分道扬镳,李洁停在原地,默默地望着夏绍明远去的背影。 远处的夏绍明,脑子里想的全是夏乐这个小混蛋今天竟然没有等他一起放学。 等到了家门口,夏绍明才看到夏乐的身影。 她和夏绍华一起挑水回来,手里拎着夏绍华捉的鱼,蹦蹦跳跳地跟在夏绍华屁股后边。 她一眼看到了家门前的夏绍明,远远地开口道—— 「夏绍明,我给你留的机会好不好啊?」 第21章 「机会?」 夏绍明站在大门前,眼瞳里是一眼能看到底的一片纯净:「什么机会?」 夏绍华挑着两桶水,稳稳地从夏绍明身边路过。 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进了屋内。 夏乐像是炫耀一般,走到夏绍明面前停顿了一会儿,把手里的鱼举得老高。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看,你哥已经会带我捉鱼咯。 「你说呢?」她窃笑着反问。 夏绍明挠挠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乐看向夏绍明,对方的脸上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懵」字,完全没有任何的掩饰或伪装。 她嘆了口气:「李洁啊……」 夏乐痛心疾首。 叔公的一生都是一个人。 夏乐想着,如果在年轻的时候就给他找好对象,是不是就不会让后来的爷爷替他操心了一辈子。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对感情是真的一窍不通。 夏绍明仍是不解:「李洁怎么了?」 「嘶,」夏乐把举着鱼的手从高处放了下来,抬头定定望着少年纯真的脸庞:「李洁没跟你一起放学吗?」 这一下,夏乐发现夏绍明比前阵子刚认识那会儿长高了一些。 她之前看他只用略微抬头,现在倒是费劲了许多。 只是,这情商增长速度和身高增长速度似乎不成正比。 夏绍明讷讷点头:「是啊,一起放学的。」 「然后呢?」 「然后什么?」 夏乐恨铁不成钢地摆摆手:「没事……」 夏绍明还想问个清楚,谁知夏乐话还没说话,拎着鱼就奔向了厨房,留下他在门口纳闷地望天。 屋子里迴荡着夏乐的喊声—— 「今晚喝鱼汤吧!可以给绍明补补脑。」 然后,夏绍明听到里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他听见。 「是该补补了。」 - 深夜,静谧的屋子里,只有两人细微的说话声。 夏乐打开卧室门,探出了个脑袋。 大堂里,夏绍明正在和夏绍华两人已经躺下了,嘴里仍在说着什么篮球的事。 见夏乐鬼鬼祟祟地观望着,夏绍华坐了过来,一双眼里透着关切。 「怎么了?」 夏绍明也坐了起来,却是兇巴巴的:「你要干嘛?」 夏乐抱着被子,毫不犹豫走到二人面前,站定。 他们二人懂了她的意思。 夏绍华脸上仍然是那副平淡的样子,夏绍明却是假意嫌弃地说:「又要来跟我们挤一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0页 表面嫌弃,眼睛里都要因为有小伙伴说话而高兴地放光了。 夏绍明这个人,一双眼睛向来藏不住事。 夏乐一眼看穿,抱着被子就在二人中间的一大片空地肆无忌惮一躺。 还不忘把夏绍明用稻草垫在一起加块布做成的枕头拉过来,放在自己脑袋下。 一连串做完这些动作,夏乐扭头看向夏绍华,对他咧嘴一笑。 夏绍华的嘴角微微弯了弯。 趁着夏绍明还没闹,夏乐转身看向他,先发制人。 「绍明,你刚刚说什么篮球比赛啊?」 夏绍明不悦的一张脸瞬间喜悦神气了起来:「我要参加篮球联赛了,我可是第一个报名的。」 「篮球联赛?」 这一片乡里就这么一个小破学校,联赛是怎么个联法? 夏乐裹紧被子,略带调侃问:「你们和谁比?」 「这你就不懂了吧!」说到兴致上,夏绍明神色张扬,往下就是一躺,完全不在意有没有枕头这回事。 看到这里,夏绍华轻笑着摇摇头,也躺了下来。 「今天有个好厉害的领导,夸我球打的好,要专门为我举办一场篮球联赛,邀请整个镇上所有的学校都参加。」 少年人吹嘘自己,总会夸大其词。 看夏绍明那副嘚瑟的样子,夏乐本能地说:「你就吹吧。」 说完后,夏乐的脑子一转,忽然反应过来…… 夏绍明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几天学校确实有大领导来视察,说不准,这小子还真就踩狗屎运了遇到了什么大人物…… 只是,专门为他举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扯犊子。 「我没有吹,我说真的!」夏绍明急了,他看夏乐一脸不屑,于是伸手拍了拍夏乐的被子:「不信你明天问李洁,李洁就在场。」 夏乐听他提起李洁,于是灵机一动顺着他的话往下带:「我才不问,李洁肯定帮你说话的。」 「李洁为什么要帮我说话?她本来就看到了那个场面。」夏绍明没好气地说。 「你说李洁为什么要帮你说话,」夏乐的话里带着明显的不寻常意味:「你和李洁一起,就没有感觉到……」 适时的戛然而止,揶揄的语气,连带着后边没说出的话都让人忍不住多想。 莫名地,夏绍明的脑海里出现了傍晚和李洁一起放学回来的场景。 少女真诚的一双眼瞳,不惨任何杂质,纯洁又明亮,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那一瞬间,身边的一切都化为虚无,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彼此。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美好,嚮往,令人忍不住再去回想。 夏绍明的语气有些弱了下去:「反正,明天……明天你自己去问她……」 他把麻布往身上勐地一扯,一副要睡觉勿扰的样子:「骗人是小狗。」 本来夏乐是半信半疑,直到第二天李洁带着兴奋的笑容斩钉截铁地说夏绍明真的要参加篮球联赛了,夏乐才信了这回事。 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扭头看向夏绍明。 夏绍明难得端端正正地坐着,他沖夏乐高傲地扬着下巴,说:「你可以来看我比赛。」 说完,他又加上一句:「也可以让我哥一起来。」 学校老师们的办事效率非常高,当天就组织了一波报名。 对于前所未有的赛事,学生们热情高涨,报名十分踊跃,截止后一看…… 两只队伍。 放学的时候,本校的比赛进程和名单已经贴在了校门前的公告栏上。 夏乐挽着李洁的手,指着名单上的「夏大哥篮球队」,眉头皱在了一起:「这名字……」 李洁的眼睛弯得像个月牙:「好听。」 身后的夏绍明凑了上来,看着「夏大哥篮球队」下方第一行的「先锋:夏绍明」,脸上乐开了花。 「我起的,好听吧。」 夏乐的视线往右移,当目光落在另一支队伍的名字时,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好听……」 只见本校第二组的队名上大写着几个黑字—— 篮球勐汉队。 第22章 学校的篮球比赛定在本周六。 一共有两支队伍参加比赛,胜利方可以代表学校参加镇上的篮球联赛,届时,整个乡镇上的所有学校都会派出队伍参加。 听说比赛打得好不仅有奖品,还有可能参加更上一级的篮球比赛。 这让篮球赛的消息迅速传播了开,也让喜欢篮球的少年们更加兴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夏绍明一改往日的懒散,每天起早贪黑。 他认真刻苦地练球,毫不懈怠,几乎进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忘我境界。 夏乐也懒得等他放学,用了三块巧克力把每天和夏绍明一起回家的重任交给了李洁。 当然,即使不给这个巧克力,夏乐觉得李洁也是百分之一千个愿意的。 而李洁之所以会收下巧克力的原因,她差不多也猜到了…… 放学时分,夏乐刚出教室,远远就看见李洁拿着夏绍明的破水杯,站在篮球场旁认真地看他打球,等着他出来。 手里还拿着她给的那块巧克力。 眼里也是含着星星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1页 夏乐仍不住笑了笑,接着奔向每个周三会出现在校门口接她回家的夏绍华身边。 夏绍华伫立在校门前,挺拔修长的身姿,瞬间就能吸引一众路人的视线。 他却不自知,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片刻不离从教室门口撒丫子跑来的夏乐。 夏乐到了他面前,看着夏乐因为奔跑而红润的圆脸,夏绍华忍不住摸了摸夏乐的头。 很是自然。 「走吧。」他说。 夏乐呆愣住了。 片刻后,她立马雀跃地跟上夏绍华的步子。 张叔每次见面都喜欢摸她的头,而这却是夏绍华第一次伸手揉她的头髮。 夏乐感觉,自己在离青年时期孤独的夏绍华越来越近了。 每天晚上,只有夏乐和夏绍华一起吃饭,倒也乐得闲静。 小小的饭桌上,两人就着不太亮的煤油灯,时不时说两句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吃着饭,但是也十分温馨。 夏绍明最近每天回家都很晚。 他加大了训练,夏绍华也跟着每天都做一些较补的荤菜,再多下点米。 时常在夏乐坐在大堂悠哉悠哉泡脚时,夏绍明才回来。 看着他因一路跑回家而乱糟糟飞舞的头髮,夏乐觉得此时的夏绍明真的很快乐。 他的一整个童年,虽然没有父母,但是有夏绍华这样的哥哥照顾他,其实已经比很多小孩都要幸福了。 至少比夏乐那个年代的童年都要幸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周六到来。 前一天晚上,夏乐依旧赖在大堂打地铺。 一整晚,夏绍明都在软磨硬泡着要夏绍华明天去学校看他比赛。 夏绍华被烦的没办法,只得答应了他。 于是夏绍明美美地去睡觉了。 但是到第二天,夏绍明起了个大早,一看,屋子里却没有夏绍华的身影。 厨房的灶台仍然散发着阵阵余温,打开锅盖,里边是热乎的粥和鸡蛋。 夏乐端着早饭到了饭桌上,看着闷闷不乐的夏绍明,硬是把鸡蛋剥好了丢到他的碗里。 一路上,夏绍明的心情都不太好。 夏乐也没有多说。 很多时候,看着夏绍明,她都会想到儿时的自己。 但是她也只是沉默着,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学校大门前。 破旧的公告栏上贴了一张巨大的横幅,旁边人来人往,人头攒动,比平时上学还要热闹了三分。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乡村里,人们大多忙活于生计,各种赛事和活动十分罕见。 远远地夏乐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李洁,她略有些紧张,紧握着双手,翘首以盼着夏绍明的到来。 等看到了夏绍明和夏乐,她平静的一双眼顷刻间焕发着光彩,挥着手小跑了过来。 「李洁,你这么早就到了。」夏乐打招唿道。 李洁点点头:「乐乐,绍明。」 她笑着看向夏绍明:「绍明,今天要加油呀。」 夏绍明抬眼看向李洁,沉闷的一张脸上,添了几分光彩。 他僵硬地笑了笑:「加油。」 李洁把夏绍明的神情看在眼里,有些不解地望向了夏乐。 夏乐耸耸肩,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 破旧狭小的篮球场前挤满了人。 即使尘土飞扬,设施简陋,也阻挡不了少年们的热情。 篮球场上,球员们都还没上场。 正中央,一群中年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有请省什么长说话。 四周安静了下来,只见一个看起来大概有五六十岁的领导开始了他的发言。 无非是一些官方腔调的致辞。 夏乐和李洁挤在人群最前端,看着篮球场上的动静。 这时,李洁用肩膀推了推夏乐,说:「看到没,就是这个人。」 「这人是谁?」夏乐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就是绍明的……的……」李洁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伯乐,对,伯乐。」 夏乐瞭然地点点头。 原来夏绍明说的赏识他的大人物就是这个大叔。 看起来好像夏绍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夏绍明遇到的对手强不强。 万一比他们要强上许多,那这个难得的机会,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夏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不然为什么后来她从没有听过叔公打篮球多好这回事呢? 夏乐看向夏绍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可惜。 篮球场上,老领导发言完,裁判上场,开始欢迎球员入场。 报完「夏大哥篮球队」这个名字,在一片欢唿声中,夏绍明带着他的球员到了球场中心。 他东张西望,夏乐知道他在找夏绍华的身影。 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哥哥,夏绍明有些气馁。 但是他看到了在最前方快要被人群挤扁了的夏乐和李洁。 顷刻间,少年眉飞色舞,甚至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对着他们两人的方向飞吻。 夏乐:「……」 李洁:「绍明这是在干啥?」 淳朴的李洁同学并不知道飞吻的动作是什么个意思。 「另一队强不强?」夏乐看着此时过于高兴的夏绍明,开始有些担心了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2页 李洁的神色一如平常:「另一队……」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第二组上场!」 「第二组——」 「篮球勐汉队!」 队员开始上场。 夏乐看向篮球场前方。 等等! 那那那不是…… 看到稳稳走在最前方的人,夏乐惊得瞪大了眼睛。 第一个瘦弱得像张纸,腰看起来都没篮球粗的人…… 不是李旭吗…… 她的亲外公! 第23章 「我没有看错吧?」夏乐揉了揉眼睛:「李旭?!」 人声鼎沸之中,李洁依旧沉浸在夏绍明要开始比赛了的喜悦里。 听到夏乐口中念出这个名字,李洁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连头都不带转一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只看着球场上兴高采烈的夏绍明。 她继续随口说:「你认识李旭啊。」 「嗯……」 夏乐看向李洁,她朝气的脸上眉眼弯弯,目不转睛地盯着篮球场上的某个方向。 听她的口气,似乎她和李旭很熟。 而李洁此时全身心都只关注着夏绍明一个人。 反应过来的她,后知后觉地对夏乐说道:「李旭是我堂哥。」 「啊?!」 夏乐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搞错吧,五年级的那个李旭……」 「哦,对……」 夏乐恍然大悟。 一个李洁,一个李旭,都姓李,难怪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渊源。 照这么说,那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是在努力撮合外公的妹妹去和自己的叔公相好? 好复杂好复杂。 夏乐感觉头晕。 「他是五年级,」李洁点点头:「你见过他?」 夏乐缓缓抬头,指了指篮球场刚上去的一队球员。 这一队球员清一色面黄肌瘦,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光是身高和体格就比先前上场的夏大哥篮球队差了一大截。 再想想他们的队名…… 这,哪里和勐汉沾边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取的。 此时,灿烂温暖的晨光下,李旭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队长,你感冒了?」旁边的队友关切地问。 李旭摇摇头:「没——哈欠!」 李洁顺着夏乐所指,视线往那边转了过去。 当远远看到那个打喷嚏的瘦弱身影时,李洁脸上是一片难以置信。 「李旭……他竟然参加篮球赛?!」 夏乐:「……」 这姑娘眼里是多容不下其他人,连自己堂哥都能忽略。 「他是认真的吗?」李洁皱着眉头,语气十分怪异。 篮球场上,李旭和队友互相打气后,走到夏绍明身边。 李旭的表情十分挑衅,一看就是在进行各类比赛传统的开局放狠话环节。 从夏乐和李洁的角度,看不见夏绍明的表情。 只见片刻后,李旭一愣,脸上强装的兇狠瞬间荡然无存。他两眼放光,认真地盯着夏绍明看,最后心满意足地走到了队员身边。 「这下,绍明要稳赢了。」李洁平静地望着篮球场说道。 夏乐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按照李洁对夏绍明的喜欢程度,夏绍明稳赢她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为什么李洁看起来好像有些莫名的失望? 难道说,她不忍心看自己的堂哥输? 夏乐摇摇头。 李洁不是那种人。 比赛快要开始了。 夏乐望向在篮球场旁坐在椅子上一排的老师和领导,他们一边观望着篮球场上动静,一边侃侃而谈。 尤其是最中间的老领导,他一双沧桑的眼睛望着夏绍明的方向,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欣赏。 ……也不知道看上了夏绍明哪一点。 随着一声响亮的「比赛开始」,场上一阵欢唿响起。 球员们纷纷摩拳擦掌,各自进行着简单的热身运动,扭扭头,动动胳膊,甩甩手,动动脚。 裁判举着篮球站在篮球场上正中央,他的左右两侧,两个队伍分别派出了跳球队员。 左侧,夏大哥篮球队,由中锋跳球。 本队中锋——夏绍明同学,他穿着破旧的补丁裤,一个健步出了列,叉着腰拽拽地站在裁判左手边。 王者般的蔑视,企图在气势上压到对手。 对手,右侧的篮球勐汉队—— 李旭刚向前迈了一步,看到对面出了列中圈跳球的是……夏绍明。 他脸上波澜不惊,脚却是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李旭的肩膀顶了顶身旁的队友:「你去。」 队友一脸迷茫:「啊?」 「你去跳球,快去。」 「队长,不是你跳球吗……」 李旭着急了:「让你去就去!」 队友:「哦……」 片刻后,夏绍明和对手球员站在篮球场正中央由树枝画的圆圈内。 中心线上,裁判高举篮球,目光如炬。 夏绍明微微躯身,在即将跳球的神经紧绷之际,他瞥了一眼李旭。 对方正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那眼神明显就是在说:你不是说你不跳球的吗! 夏绍明坏坏一笑。 视线转向上方的篮球,他收起笑容,神色瞬间肃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3页 和先前的痞气判若两人。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篮球被直直向上抛去,跃过了头顶。 下一秒,夏绍明的手啪地拍在了篮球上。 夏大哥篮球队抢得先机,比赛正式开始! 李旭一边推着眼镜一边飞快向着篮球的方位沖了过去。他脑子里冒出了两个字: 果然! 还好他没有去丢这个人。 论跳球,他就没有赢过夏绍明。 真是可恶的夏绍明! 可偏偏,这个可恶的夏绍明还是他的篮球启蒙师傅! 篮球场上,少年们奋力奔跑跳跃,青春气息无限。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充满着无畏和勇敢,朝气蓬勃,神采飞扬。 篮球落地声和撞篮板声,在喧闹中更加令人心中澎湃,橙黄色的篮球在两队之间来来去去,双方竞争无比激烈,毫不相让。 离的老远,也可以看见他们每抛出一次球而洒下的汗水。 围在操场的人越来越多。 喧嚣中,每进一个球,无论是哪方,都会引起各类响彻云霄的欢唿和掌声。 夏乐看得呆住了。 简陋的比赛,没有光滑的地板,没有崭新的篮板,没有拉拉队,没有奏乐,甚至这个时代,口哨都没有,输出全靠吼。 而这样的一场篮球赛,却比夏乐认知里的任何一场球赛都要精彩。 身边围着的这些平时寡言、腼腆、谦卑的人们,他们成日疲于为生计愁苦忙碌。 而在这么一场简单但是超越时代的篮球赛上,他们打开了封尘已久的内心,将那份人人心底都有的炽热与疯狂,尽情展现了出来。 这是多么难得而又珍贵的时刻。 曾经,她只在歷史书上看过这个时代的人们。 黑白照片静默无声,一眼看去,人群千篇一律的守旧、古板,像是和她在两个世界,让她完全无法想像那个时代的人们是怎么一个模样。 而现在,一切清晰地呈现在了她眼前。 曾经的他们,和现在的我们,如同错落的重影重叠在了一起。 人们善良、亲切,既谦逊又热烈,他们不是歷史书上古板的黑白照片,他们是活生生的,鲜艷的—— 这个时代真正认真生活着的,我们的先辈。 《我爷爷的青年时代》萧月野 ^第24章 ^ 最新更新:2023-04-07 15:51:59 晋江文学城 第24章 【倒v开始】 在观众的热情浪潮一波一波来袭后, 比赛很快宣告结束。 这场比赛比分相差不大,可以说是险胜。 但,对篮球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能看出来, 有一方存在了有技术性的放水行为。 人们彼此心照不宣, 对比赛结果仍然抱有相当大的热情。 「恭喜我们的『篮球勐汉队『取得了我们肖园小学史上第一届篮球赛的亚军!」 播报声刚落, 李旭带着他的队员们站成一排,开开心心地向前一步。 他们肩搭着肩,站成一排, 对着四周的观众们鞠躬, 颇有篮球小将的风范。 李旭瞄了夏绍明一眼,对方正抱胸笑嘻嘻地看着他。 李旭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欢唿声口哨声和掌声并起,在喧譁中,播报声继续响了起来。 「恭喜我们的『夏大哥篮球队』取得了我们本次篮球比赛的——冠军!」 播报声还没结束, 夏绍明和他的队员们嗷嗷地跳了起来。 他们旁若无人, 互相给了队友们一人一拳。 裁判员等了许久都不见他们消停, 视线向着边上整齐的「篮球勐汉队」,忍不住对着毫无规矩的「夏大哥篮球队」咳了一声。 好半天后, 「夏大哥篮球队」的队员们才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队伍站得歪歪扭扭,队员神态各异, 毫无风范。 就算了终于安静了, 每个人手上也在对着四周的观众做着各种的小动作。 底下观赛的老师们忍不住擦汗。 想到这样的队伍要代表着学校去参加篮球联赛,已经可以预想到未来就算赢得了比赛也会收穫其他学校鄙夷的目光。 突然觉得十分有必要整改整改他们的队风。 不一会儿,老领导上台发言。 他背着手,脸上洋溢着喜悦,连眼角的皱纹都生动了起来。 虽然发言中, 把两支队伍一起给夸了,但是言语里还是或多或少偏袒着「夏大哥篮球队」。 发言结束后, 开始给两支队伍颁奖。 两支队伍各获得了篮球比赛冠军和亚军的奖状,并且每个人还获得了奖品。 亚军队伍是一人一双棉布袜子,冠军队伍是一人一个搪瓷杯。 夏绍明捧着手中的搪瓷杯,如获至宝,他兴奋地看向夏乐和李洁的位置,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夏乐呆愣地看着他手中的搪瓷杯。 李洁也是满脸笑容地看着他手中的搪瓷杯。 夏绍明突然为难了。 这个搪瓷杯,该送给她们两个中的谁好? 思来想去,送给谁都不太好,于是夏绍明决定这个搪瓷杯还是送给他哥。 这样准没错。 夏乐和李洁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夏乐盯着夏绍明手中的搪瓷杯出神。 雪白的杯身,正中是五朵艷红的牡丹花在嫩绿色的叶片围绕中盛放,色彩强烈鲜明,看起来还有点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4页 和爷爷用了几十年的搪瓷杯一样。 她见过爷爷用这个搪瓷杯喝开水、泡面、装草药汤,几十余年。 这个杯子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手。 夏乐甚至可以肯定,夏绍明手中的杯子底下一定有着红色的「1949肖园」几个字。 她揉了揉眼睛,问:「搪瓷杯,是不是得很贵?」 李洁眼睛片刻都没离开过夏绍明的身上,她点点头:「嗯,这种杯子我爷爷也有一个,宝贝着呢。」 说完李洁又说了一句:「不过绍明手里的好像更好看一点,红红绿绿的。」 - 场上围着的观众们渐渐散去,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篮球场上打扫卫生和闲逛。 夏绍明的队伍由于赢得了比赛,被老师们和领导们喊去了教学楼里商量着接下来的赛事。 夏乐和李洁站在校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等着夏绍明出来。 人群陆陆续续离去,嘈杂声中,身旁突然传来了李旭的声音。 他一只手抱着篮球,另一只手拿着袜子,空出了个手指推了推眼镜,眼里满是喜悦地看着李洁:「小洁,你来看我比赛了。」 说完,他把手中的袜子放到了李洁手里:「这个给你。」 李洁拿着袜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堂哥……」 接着李旭看到了后边的夏乐:「夏乐,你也是来看你哥比赛的吗?」 夏乐:「哈哈,是呀。」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唿唤声。 「乐乐!李洁!」 夏绍明抱着他宝贝的搪瓷杯狂奔而来:「哎哟累死我了,你们等我很久了吧,都怪那个什么省领导,本来老师们说让我们去参加镇上的比赛和另外几个队伍打,说完就可以走了,那个什么老领导非要留我下来单独谈话,说要认我当他当儿子……我说我只有我亲爹,才没有什么当领导的爹,哎不是,你们杵在这干嘛呢?」 李旭:「……」 李洁:「……」 夏乐:「……」 三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但又沉默的不太相同。 回家路上,李旭和李洁两兄妹走在前边,夏乐和夏绍明两兄妹走在后边。 一路上,李旭和李洁静默不语,夏绍明却是叽叽喳喳对着夏乐说个没完。 「怎么会有人上来要别人给他当儿子呢,难道做领导的都是这样的吗?真没礼貌,谁都是一个爹,就算他跟咱一样也姓夏也不能随便给人当干儿子啊……乐乐,干儿子是什么东西?」 夏乐:「……」 这是不是错失良机啊! 「你说你不当他干儿子,他还有说什么没?」夏乐问。 就怕好事没成,把人家领导给得罪了。 夏绍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手里的搪瓷杯,摇了摇头:「没有,他什么也没说,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了。我都生气了他还在笑。」 前边听到后边动静的李旭嘆了口气。 李洁:「堂哥,你在嘆什么气?」 李旭:「唉,既生明何生旭啊……」 李洁:「……」 先到了李旭家门前,一片柚子树下,李旭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家屋子奔去。 夏绍明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身上还没长大的柚子:「李旭,我可以来你家偷柚子吗?」 夏乐看到李旭明显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李洁放慢了脚步,和夏乐并排走着。 没多久到了路口,李洁道别后,就剩下了夏乐和夏绍明二人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你说,哥为什么不来看我比赛?」 夏绍明先前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满面的怅然,又带着一丝轻微的希冀。 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夏乐总觉得夏绍明好像突然变成了个大人。 她看着脚下的步子,回答道:「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呢……」 夏绍明没有再接话,他看着远方的天空,团团白云缓缓移动着,他的眼底是一片显而易见的落寞。 夏乐明白他的情绪。 他最想把这一切证明给那个人看,可那个人却没有来。 换做是谁都会难过的吧。 还没多想,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夏乐和夏绍明同时扭头向后看去,只见从远处跑来的是他们盼了一天的夏绍华。 他一路跑来,没有停下一步,到了眼前,手中是一只橙黄色的篮球。 夏绍明盯着篮球,眼里满是光彩,他喃喃开口:「哥……」 夏绍华显然是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看着二人。 「今天出了点事,没来得及赶回来,」他把篮球放到了夏绍明怀里:「这是给你提前买的生日礼物,也是祝贺你今天……我听说你们拿了冠军,恭喜。」 说完,他又把一个红色的东西递给了夏乐:「这是乐乐的。」 夏乐接了过来,惊喜地说:「我也有!」 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红色髮夹,在光照下亮闪闪的。 夏乐当即把它别在了头髮上:「好看吗?」 夏绍华笑着点了点头。 夏绍明压根没心思管夏乐那边,他看了看手里期盼已久的篮球,又看了看面前的夏绍华,激动得语无伦次。 「哥,篮球,我……」 少年人的情绪藏不住,眼睛一下就红了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5页 他搓了搓眼角,把搪瓷杯递给了夏绍华:「这也是我给你的礼物,你可要爱惜它。」 夏绍华捧着手里的搪瓷杯,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这一幕,夏乐也忍不住鼻子酸,差点掉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说:「喂,夏绍明,怎么没有我的份?」 夏绍明把篮球递给夏乐:「有,我教你打篮球吧。」 夏乐摸着头上的髮夹,摆摆手:「……不必了。」 夏绍明:「哦。」 三个人相视一笑,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你还没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夏乐问。 「张叔突然晕倒了,我送他上医院,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夏绍华回答。 「张叔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夏乐的眼里骤然间涌上担忧:「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是啊,怎么样了?」夏绍明跟着问。 「没什么事,就是低血糖,」夏绍华看向夏乐和夏绍明,突然觉得这才没多久,两个孩子就已经长大了许多:「他经常不吃饭干活,没想到今天天没亮就晕在了地里,被路过的人发现了。」 见夏乐脸上的担忧没有褪去半分,夏绍华接着说道:「别担心,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也不会现在就回来。张叔这会儿已经在家歇着了。」 夏乐低下头:「我想去看看他。」 到了张叔家,夏乐跟在夏绍华身后进了张叔的屋子。 瘸腿的张大爷看到两个小朋友来了家里,从柜子里翻出来干花生,塞给两个小孩吃。 看着这比他们家的土墙还破的屋子,又看着一瘸一拐少了一只腿的张大爷,夏乐捏着手里的花生,心里泛起一阵的苦涩。 她还没说话,在床上虚弱地躺着的张叔就先开口了。 「现在知道了,不吃饭是个坏习惯,记住了吗?以后都要好好吃饭,尤其是你们小朋友。」 张叔乐呵呵,却是憔悴了许多,语气里还是以往风轻云淡。 夏乐拍了拍张叔盖着的被子,一双漆黑的眼瞳认真地望着张叔:「我记住了,张叔,你可要保重身体。」 旁边的夏绍明也用力点头。 张叔哈哈一笑:「会的会的。」 从张叔家出来,这一次没有碰到林花花。 夏乐松了口气。 沿途中,三人静默不语,走过房屋错落的村子,走过黄土泥泞的小路,走过成片绿意的稻田,最后到了馒头山下的那座黄土茅草屋。 夏绍明突然反应过来:「对啊!明天是我生日啊!」 夏绍华拿着搪瓷杯进了屋子,把搪瓷杯放在吃饭的桌上。 夏乐拍了拍夏绍明的肩膀:「自己生日都差点忘了。」 夏绍明对着夏乐挤眉弄眼,兴高采烈跑进屋子,跟在夏绍华身后。 「哥,明天做蛋糕吗?」 「哥,明天吃什么?」 「哥,我想喊几个朋友来过生日!」 「哥,我……」 …… 夏乐走上前,拿起搪瓷杯,端详着整个杯子。 翻过来,底下确实如她所料,写着「1949肖园」。 字的样式和她记忆里完全一模一样。 夏乐坐了下来,思考着她所遇到的一切。 好像很多事情,和她的记忆都吻合。 所以,她究竟可以改变什么? 又该怎么去改变? 第25章 周日的清晨, 天刚刚亮,远处山巅环绕着浓厚的雾,天边隐隐约约露出一块鱼肚白。 鸡鸣声此起彼伏中, 夏乐打了个哈哈, 从床上磨磨蹭蹭爬了起来。 打开门, 环视四周,厨房的灶台上散发着余热,桌子上是夏绍明喝完粥没有洗的碗, 整个屋子空空如也。 夏家两兄弟都不在家。 夏乐径直到后院, 热情地和打鸣的大公鸡打了个招唿,打水洗漱,吃饭。 等洗完碗出来,天已经亮透了。 她手里揣着上一回从何冰冰家装零食拿回来的布兜, 悠然地往外走。 早上的村子总有一种别样的宁静, 走在路上, 唿吸的空气格外清新,连带着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一条大河波浪宽……」 夏乐哼着歌从田野间走过, 这一片少有人烟的馒头山下,她已经可以轻车熟路来去自如, 不用再靠谁给她带路。 巧的是, 路过张叔家时,夏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圆熘熘的眼睛一转,脑子里顿时出现了歪主意。 夏乐蹑手蹑脚地靠在院子外的围墙下,悄悄地探出个头往里看。 院子正中央,张叔正在打磨噼柴的刀, 一旁坐着看的是张大爷,再旁边…… 燕婶! 果然是她! 夏乐竖起耳朵听着里边的动静, 奈何磨刀声太大,里边就算聊得热火朝天,也什么都听不清。 依稀听见里边有说有笑,似乎十分融洽。 听不清里边具体说了什么,但凭夏乐几十年来的智慧看,其中一定有猫腻。 毕竟大大咧咧的燕婶,那脸上挂着的微笑,怎么看怎么像青春期少女的娇羞。 有情况。 夏乐弓着背半天有些腰酸,正想伸个懒腰再凑近停一会,这一下突然撞到了什么。 身后的人也被吓了一跳,怕夏乐叫出来,提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6页 「嘘!」 即使只是听见这个拟声词,夏乐也知道是谁。 她转过头对上了林花花那同样做贼心虚的眼睛,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林花花连忙把手放开。 林花花用力地甩了甩手,生怕手上沾了一丁点儿夏乐的口水。 脸上还要一副十分嫌弃的样子。 夏乐撇了撇嘴,先发制人:「你听人墙角?」 「别瞎说!」林花花连忙辩解,片刻后又后知后觉说道:「你不也听人墙角。」 夏乐往院子里又瞄了一眼,小声问:「这里边什么情况啊?」 林花花摇摇头:「不知道,一大早这个女人就来了。」 夏乐收回视线,自顾自地说:「燕婶出现在这……难道是又有哪个小孩要被带走?」 「你认识她?」 看林花花一脸惊诧好奇的模样,夏乐神气地点了点头:「当然认识了。」 「她是干嘛的?」林花花依旧是那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 夏乐看了看天,觉得时间快要来不及了,理了理衣角,准备继续去往阳沙镇上。 离开前,她玩心大发,吓唬林花花说:「专门抓你这种坏小孩的。」 「你!」 看林花花愤怒的样子,夏乐心情大好,继续哼着小曲离开了。 - 上过几次课,何冰冰的上课状态比一开始进步了许多,现在已经可以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了。 夏乐甚是欣慰,一高兴,离开前大手一挥给何冰冰多出了几十道题。 刚从何太太手里拿过今天的工资,夏乐道谢后准备离去,手还没放在门把手上,何太太突然开口了。 「夏老师,我听说下周六镇上有篮球比赛,场地就在我们家附近的中学,你有兴趣一起去看吗?」 夏乐回过头,何太太抿了一口咖啡,轻轻放下咖啡杯,目光炯炯地盯着夏乐。 夏乐正想答应,反正到时候夏绍明参加镇上的比赛她也是要去现场看的,话还没说出口,何太太那边又开口了。 「到时候也按照上课一样给你发工资。」 夏乐话到嘴边愣住了。 还有这种好事? 「我们冰冰昨天就在说一定要跟夏老师一起去了,这孩子,喜欢你的程度都要胜过我这个妈了。」 何太太无奈地摇摇头,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意。 离开了何家,夏乐想着今天是夏绍明的生日,在街上逛了老半天,却仍是没想到买什么好。 走着走着,到了挂着爷爷那件外套的店铺门口。 夏乐站在门外盯着橱窗里的外套看了好一会儿,想到自己仅有的那么点钱,又想到了当初店员说着这件不卖,想不出什么法子该怎么把这件衣服买到手。 思考片刻,她走进了店铺里,挑了好半天选中一条大小差不多的裤子。 料子摸着很有弹性,一看就很适合运动,送给夏绍明当生日礼物再适合不过。 毕竟他撒泼打滚要新裤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天店里只有胖阿姨一个人在,她只看一眼就眼尖地认出了夏乐。 「小姑娘,是你呀,」胖阿姨笑盈盈地把夏乐选中的裤子叠好,递给夏乐:「你的那条裙子,还在师傅手里对着做工呢,估摸着下个周就可以回到你手上了。」 听她这么说,夏乐一怔,才想起来自己的那条裙子。 来到这里有一段时日了,她都快要觉得身上这件普通素色的衣服是她本来的衣服了。 就像这么久了,她都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了一样。 好像现代的那些记忆只是一场梦,活在这个时候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自己。 夏乐轻轻笑了笑,接过裤子,付了钱离开了店铺。 在门前驻足片刻,看着那件遥不可及的外套,夏乐觉得自己仍旧任重而道远。 这一路上耽搁了许多时间,等再回到村子里已经太阳落山了。 夏乐刚进村子口,就看到张叔的院子门前和林花花家门前坐了好几个人。 还没走近,那些人就簇拥了上来。 「夏乐,你可算回来了。」 「是啊,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你再不回来我们都等不住了,嘿嘿。」 面前这四个男生,好像都是夏绍明篮球队里的队员。 夏乐目光扫视过去,看到了四个男生后边,在家门前叉腰看着她的林花花。 看到夏乐望过来的视线,林花花放下了双手,做了个向前的动作,说:「走吧。」 夏乐一头雾水。 「干嘛?」 「夏绍明过生日呢,还能干嘛。」 林花花又是一脸嫌弃。 连自己哥哥生日的都能忘记的妹妹,真是没良心。 夏乐跟上一众的步伐。 搞这么神秘做什么,不就是过个生日吗? 众小伙伴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夏家的茅草屋前。 夏绍华正端上了一碗菜,看到门口的几人,连忙招唿进来先坐。 三两下,饭桌前围了一圈,几个孩子眼冒金光地看着桌上热腾腾的菜,闻着萦绕着的饭菜香,不停地咽口水。 夏乐手中揣着要送给夏绍明的裤子,看了半天没看到夏绍明,问:「夏绍明人呢?」 「他去喊李旭和李洁了。」其中一人回答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7页 「哦……」 听到了李洁的名字,夏乐十分欣慰。 她悄悄离开了桌子,把手中握了一路的裤子扔在了床上。 出了卧室,听到小伙伴们的欢唿声,夏乐往大门外看去,夏绍明拉着李旭和李洁一路小跑了进来。 「大寿星,生日快乐!」林花花率先说道。 「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中一个男生刚说完,就被夏绍明捶了一圈。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呀!」 …… 一路跑来,夏绍明气息还没稳,脸颊通红,听到大家的祝福,高兴地一双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 既然寿星都到了,大家就开始吃晚饭。 小孩们都按捺不住,匆匆往嘴里疯狂扒饭,夏乐的笑一顿,看向了厨房的方向。 厨房里的夏绍华仍然在忙活着,丝毫没有要来一起吃饭的意思。 家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因为是放在了饭桌上,厨房里只有微弱的光照进去。 昏暗中,夏绍华不停忙碌着的背影显得有几分不合年纪的佝偻。 看大家都在兴头上,夏乐神不知鬼不觉下了桌,熘到了厨房里。 「你在干什么?」夏乐轻声问。 夏绍华转头看了过来,一滴汗从他的髮丝滴落在手背上。 身后明亮的厅堂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传来,小小的厨房显得越发静谧冷清,只有锅灶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夏绍华笑了笑,示意夏乐看他的手边。 那是一盆面粉,刚加了水进去,夏绍华正在费力地把它搅合成煳状。 「等会儿你们就有蛋糕吃了,」夏绍华说:「吃过蛋糕吗?」 看着这需要亲手做的蛋糕,当所有人都在快乐地期待着享受,而只有他却是默默自己一个人付出,夏乐眼眶忍不住泛红。 「没吃过呢……」 听到夏乐这么说,夏绍华手上忙活着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马上就好了。」 「我……我来帮你吧。」夏乐说。 夏绍华看了夏乐一眼。 女孩独自站在门前,弱不禁风的小身影,与门外的热闹似乎格格不入。 夏绍华垂眸,道:「不用,你去吃饭吧,中午是不是又没吃饭?」 夏乐哑然站在原地。 半晌后,她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嗯,知道啦。」 回到大堂,夏乐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旁边的林花花看了眼厨房,又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夏乐,目光是难得的平静。 「快吃饭吧,拖拖拉拉的。」林花花又是嫌弃地说。 几个小孩吃得肚子圆滚滚,在周围七零八落地坐着,夏乐还没有吃饱,在位置上吃一口饭就要眼巴巴看一下厨房的方向。 小伙伴们叽叽喳喳地聊天,纷纷拿出了送给夏绍明的礼物。 收了一圈礼物的夏绍明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急急忙忙把夏绍华送给他的篮球抱了出来炫耀。 李旭一边夸着篮球真不错,一边还是要嘴欠地说几句没有自己的篮球酷炫,惹得夏绍明又给了他几拳,拉着他就要起来现场练球。 「别折腾我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才熘出来的。」李旭靠在墙边,软趴趴地说。 「我就说你小子怎么今天没有一大早出来找我玩,发生什么了?」夏绍明问。 「唉,就是我弟弟的事,」李旭嘆着气,说:「他连着几天发高烧,家里乱成一团,好在今天是遇到了个神医开了个土方子,不然我可出不来。好歹是退烧了……」 听到这里,夏乐的手一停,脑海中一道惊雷炸响,像是平静的天空裂开了一道漆黑不见底的深口,让人心生恐惧。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一段重要的记忆。 「那个土方子是不是拿什么药草敷在他的眼睛上……」夏乐麻木地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李旭瞬间望向夏乐,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夏乐丢下筷子,拉着李旭就往外跑。 「走,去你家!快!」 第26章 夏乐拉着李旭, 飞快地在田野泥路间奔跑着。 像是忘记了自己从小体育就差,五十米永远是班上倒数第一,她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了两条腿上, 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力气。 耳边的风唿啸而过, 与粗重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夏乐, 停、停下来,歇会儿……」 身后传来李旭断断续续的声音。 手中紧拽着的衣角被抽出了去,夏乐回头, 只见李旭手撑膝盖, 身躯半弓,紧皱着眉头看她。 那双望向夏乐的眼睛里,清晰地透着疑惑和不满。 「你到底要干嘛?!」李旭质问。 停下了脚步,夏乐才意识到了跑了这么远的路, 运动量早就超出了身体机能。 此时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随时要跃出胸口, 喉咙干涩刺痛, 唿吸困难,眼前的一切变得有几分模煳, 几乎要晕倒。 而面前的李旭,虽然看起来也比较瘦弱, 但起码, 他是跟着夏绍明天天在篮球场上混的,身体自然要比夏乐好上许多。 夏乐定睛看着李旭:「李旭,过来扶我一下。」 李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在搞什么名堂?」 夏乐深唿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8页 李旭虽然疑惑, 但看夏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静静对他伸出手, 他不自觉地走上了前。 下一秒,夏乐一把抓住了李旭的手臂。 手臂上一沉,力量从肩膀滑到了手掌,李旭被诧异地扭头看去,夏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右手。 「快扶我起来,我要晕倒了。」夏乐说。 李旭愣了一愣,半信半疑地蹲了下去,搀扶着夏乐站了起来。 夏乐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心脏还是异常难受。 这样下去肯定来不及。 她冷静思考了一会儿后,决定把一切都告诉李旭。 「你快回家,千万不要让你弟弟的眼睛上继续敷着草药,会害死他的!」夏乐大声说道。 李旭僵住片刻,对上夏乐笃定的眸子后,他沉默了。 耳边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草木的沙沙声。 半晌后,李旭迈开步子,奋力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夏乐看着李旭远去的背影,逐渐化为一个小点。 这个年纪的李旭,个子不高,身形瘦弱,甚至路边一些杂草都比他要高上几分。 可背影,却同样十分有力。 一如那些年,她看着外公逐渐老去,越发嶙峋的身子骨,嵴背却依旧如山般沉稳屹立。 仅仅是望一眼便也能明了他一生的风骨。 她知道她的外公会信她的。 夏乐往前挪了几步,靠在了一棵老树的树干上,用力闭上了眼睛。 月光下的夜里,整个旷野都尤为寂静。 - 不知过了多久,夏乐终于缓了过来。 唿吸顺畅,心跳正常,除了双腿有些乏力,身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看着李旭家的方向,夏乐的眼瞳闪了闪。 她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跑去。 当快要到李旭家时,过度的奔跑加上紧张的情绪,夏乐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声。 恐惧、震惊、悲痛,在宁静的夜晚融着夜色无限地放大,令人闻之胆寒。 脚下一个踉跄,夏乐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胸口一阵闷痛。 前方,骂声和哭声混杂着小孩的哭嚎接连不断。 夏乐连忙撑着地站了起来。 神经迟了几秒传来手臂和膝盖后知后觉的疼痛,顾不上太多,夏乐向前走了几步,一个不稳,又摔了。 这一次,没有想像中的疼痛。 夏乐转头看去,夏绍华在身侧托住了她。 宛若这世间让她最勇敢的力量,这一瞬间,心里的慌乱消散了去。 那双眼睛关切地看着夏乐,隐隐透出几分心疼。 「疼吗?」夏绍华问。 他的脸上仍然沾着先前做蛋糕沾上的粉末,袖子卷在手肘后,指尖凝固了没来得及洗去的粉块。 显然是没来得及打理就匆匆赶了过来。 夏乐愣了一秒,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不疼。」 夏绍华想继续说些什么,当对上夏乐那向来坚定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最后,他轻声说:「要去李旭家?」 夏乐点点头。 嘈杂的声音中,夏绍华扶着夏乐,两人静静走到了李旭家门前的柚子树下。 树上还未长大的柚子,不少因为照料不当而干瘪,夏乐看了一眼,心中多了几分酸涩。 她把视线投向李家的大门,大门前,李旭的背影孤零零站在那里。 他背对着夏乐二人,手足无措地敲着大门。 细长的手臂,敲一会儿门,就要伸手抹一下眼睛。 「开门!开门!」李旭嘴里不停喊着,声音是带着哭腔的颤抖。 里边的哭声和喊声仍然在继续。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旭跌跌撞撞跑了进去。 他嘴里念着:「弟弟,弟弟怎么样了……」 夏乐和夏绍华站在原地,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前方。 尚未关上的大门,透出几盏煤油灯的光,屋内比一般穷人家要亮堂了许多。 夏乐看到李旭扑在了一个两三岁孩子的身侧,他伸手去摸孩子的脸庞,却因为恐惧和悲痛,不停地发抖。 「弟弟的眼睛呢?他的眼睛去哪了……」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不让我拿下来,都怪你们不听我的……」 「弟弟还这么小,该怎么办啊……」 夏乐感觉到自己心脏揪了起来。 来不及。 她做了最大的努力,却改变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早一点想到,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 可是她忘了很多东西。 夏绍华侧首看向夏乐。 这样骇人的一幕,她异常的冷静。 像是她早就知道了什么一样。 夏乐用力闭上眼,拉了拉夏绍华的衣角。 「我们走吧。」 说完,夏乐转身,一滴眼泪悄无声息滑落,在她收回的手背上,比露在外的手还要冷。 夏绍华垂首,闻言后也跟着转身离去。 夏乐一瘸一拐,没走两步,夏绍华一个跨步向前,蹲了下来。 夏乐讶然,吸了吸鼻涕,问:「你要背我?」 夏绍华颔首:「快上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49页 说完又加了一句:「你走到家天都亮了。」 夏乐擦干眼泪,乖乖地爬上了夏绍华的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赖着他背,从小赖到大。 而这个世界,竟然是他主动背她。 夏乐把头靠在夏绍华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温度。 回家的半道上,田野里远远走来了个人。 离得近了,终于看清是前来找他们的夏绍明。 夏绍明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在关键时候还是挺靠得住。 他看着面前的夏绍华和夏乐,两人都好像不太高兴,又看夏乐身上的衣服破了,不知所措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乐乐还好吧?」 夏乐压下心里的难受,调侃道:「绍明同学还会关心人。」 夏绍明想反驳回去,但是奈何嘴笨,挠了挠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开口,拐了个大弯,说:「他们都吃完蛋糕回家了。」 夏乐:「哦,你有没有送李洁回去?」 「送到分岔路口就来找你们了。」 夏乐:「……」 开窍了,但没有完全开。 「你别担心,我哥给你留了块最大的,」夏绍明噘着嘴,颇为不满地说:「比我这个寿星的那块蛋糕都大。」 说着说着,夏绍明心虚地看了夏绍华一眼。 看到对方瞥他的眼神,他又怂了几分。 「好吧,和我那块差不多大……」 - 到了家,夏绍明先跑进了厨房,急匆匆拿出留给夏乐的那块蛋糕,放在桌上,示意夏乐过来吃。 夏绍华把夏乐放了下来,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进了厨房。 夏乐坐到桌前,看着面前所谓的蛋糕,不过是鸡蛋和小麦粉掺水做的糕点。 再看看旁边睁着个眼睛巴巴望着她的夏绍明,夏乐拿起勺子,把蛋糕分成了三块。 「这块是你的。」夏乐把其中一块推到夏绍明面前。 「这块是你哥的,这块是我的。」 夏绍明顺着夏乐的手看去,最小的那块,夏乐留给了自己。 他难得地有些过意不去,把面前自己的这块推到夏乐面前:「要不你吃这块吧,你还小,要多吃点。」 夏乐有几分惊讶地转头看过去,煤油灯下,夏绍明的眸子亮亮的,那双向来天真的眼瞳多了几分懂事和成熟。 「你这样子看我做什么?」夏绍明眨眨眼,把那块蛋糕又拿了回去:「不吃就算。」 夏乐:「……」 等厨房里的碗筷碰撞声安静了下去,夏绍华甩了甩手上的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夏乐和夏绍明一起喊他来吃蛋糕。 夏绍华也坐了下来,看着夏乐面前两块没有动过的蛋糕和夏绍明面前几乎要啃完了的蛋糕,微微皱了皱眉头。 「祝大寿星生日快乐。」夏乐一边对着夏绍明说,一边把蛋糕放在了夏绍华面前。 「生日快乐。」夏绍华跟着也说了一句。 夏绍明嘿嘿一声,吃得更香了。 「你许愿了没有?」夏乐吃了一口蛋糕,问。 唇齿间瀰漫着蛋糕的香甜,和她记忆里的奶油蛋糕截然不同。 好吃多了。 「许了呀。」 「你不会……是许愿篮球赛拿第一吧。」 「切,」夏绍明擦了擦嘴角,说:「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拿第一需要许愿吗?」 夏乐半信半疑。 「我许的愿望是……」 「算了算了,不说了。」 夏绍明突然多了几分羞怯,匆匆蛮忙下了桌。 刚走一步,夏绍明又扭头看向夏乐的脚。 「乐乐,你是不是出血了?」 一个小时后,三人又到了村子里,那个夏乐第一次醒来的医院中。 吴医生拿着棉球替夏乐清理膝盖的伤口,疼得夏乐龇牙咧嘴。 膝盖破了一大块,沙土混合着干涸的血,凝在了一起。 「摔这么厉害,怎么伤口都干了才来?」吴医生嘴上责备着,手上的动作也是一下没轻:「我记得你,当初摔了差点脑震盪连自己名字都快想不起来的,是你吧?」 夏家三人:「……」 「唉,今晚真是。先前李家的小孩送来,乱成一团,现在你家小孩送来,膝盖摔成这样。」吴医生看了看夏绍华,感慨地摇了摇头。 夏乐也顾不上吴医生的那句「你家小孩」,她连忙问:「那……李家的那个孩子,还好吗?」 吴医生遗憾地摇摇头:「眼睛瞎了。」 第27章 关于这个时代, 大多数的尘封往事,夏乐都是从妈妈的口中得知。 关于妈妈有个瞎了眼睛的老叔叔,夏乐从小就十分好奇。 妈妈说, 从她出生起, 她们家就有个瞎了眼睛的老叔叔, 一直照顾着她们。 他的名字叫李昇,在李家生活了一辈子,未婚配, 未有后, 未出肖园乡半步。 他会挑水,会做饭,会餵鸡餵鸭,在家中有争吵的时候, 他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把妈妈护在身后。 他很温柔, 很平静, 他像是来这个世界轻轻拂过的一缕清风,不属于这个嘈杂的尘世, 终是要归于他的来处。 而他的一生,都只在李家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度过。 他死于46岁, 在夏乐的妈妈刚满20岁那一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0页 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是妈妈一辈子的遗憾。 夏乐一路上都没有心情再说话。 再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三更。 三人这一天都精疲力尽,收拾好后便就匆匆入睡。 梦里,夏乐在去往李家的那条路上,一直跑一直跑。 四下遍布杂草的山间小路上, 空无一人,整个世界就剩下了她自己。 她拼了命地跑, 这条路,却像永远没有尽头。 夏乐停了下来,身边的场景忽然转换成了那条河。 她本能地害怕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河流骤然汹涌,卷着波涛倒来,顷刻间淹没整座桥。 夏乐想要张张开唿救,嗓子却像不属于自己,什么也喊不出。 她救不了自己。 救不了任何人。 …… 夜半时分,夏绍华听见身侧传来夏乐带着哭腔的呢喃。 他的睡眠向来很浅,于是坐了起来点亮了煤油灯。 灯光下,那一头的夏绍明趴着唿唿大睡,在他们中间的夏乐,脸皱得像一张被揉过的报纸团,雪白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明显是困在了梦魇里。 夏绍华替夏乐擦去了汗珠,轻唤了声:「乐乐?」 夏乐的眉头舒展开了些。 夏绍华想到了小时候,母亲还在身边。 那时他已经8岁了,会噼柴,会做饭,而绍明还在母亲的怀里。 那些绍明闹哭着的深夜,母亲总是抱着绍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哄着。 她嘴里总是念着夏绍华听不懂的方言,但听起来却令人倍感安宁。 没一会儿,绍明果然就不哭了。 夏绍华时常静静地看着母亲和弟弟,渐渐被这声音一同哄入睡。 回过神,夏绍华缓缓把手放在夏乐的身上,一下一下,像是母亲当初一样,轻轻地拍着她。 又想到夏乐总喜欢哼着的那首歌,夏绍华思考了片刻后,轻哼了出来。 曲调唱的并不准。 可他的嗓音沉稳又清冽,如同春日的雪后初霁,暖意在天地间徐徐漾开。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阳光……」 他记得那一天夜里,他让夏乐把词儿写给他的那一幕。 他一边讶异于她这么小竟然识这么多的字,一边又在这样的曲调里,看着这令人振奋又心宁的歌词,心里的震撼久久萦绕不去。 他也终于理解,夏乐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首歌。 思绪回到现实,手心下的夏乐停止住了梦中的呓语,神情恢復如常。 她的唿吸声平静地响起,夜晚重新恢復了宁静。 夏绍华静静地望着夏乐。 她身穿着夏绍明的衣服,晚上摔破的衣服被放在了一边,衣服上多了几道新的补丁,是夏绍华在她刚睡着时缝补的。 而夏绍明,在先前回家时看到夏乐送他的生日礼物新裤子,高兴地非要当即穿上睡觉。 良久后,夏绍华轻轻嘆了口气。 煤油灯被熄灭。 - 最近的几日,夏乐穿着夏绍华亲手缝补过的衣服,心情缓和了不少。 只是遇到李旭的次数变少了。 偶尔看到他,也是满面愁容,一点不像他曾经的样子。 夏乐和他打招唿,他只是讷讷地点点头。 夏绍明喊他打篮球,他也摇头拒绝。 李洁看到他,也只能远远地嘆口气。 放学路上,夏乐因为膝盖的疼痛,走得比平时慢了许多。 李洁知道她受伤了,坚持每天陪她一起放学回家。 夏乐总是会在李旭家门口驻足片刻。 柚子树上的柚子长大了一些,但是也坏掉了不少。 李洁陪她静静站着。 往屋子看去,李家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有那么一两回,夏乐看见李旭的母亲抱着李昇在门前晒太阳,阳光下,是她默默掉眼泪的那张沧桑面庞。 夏乐只看一眼,就默默离去。 这几日,夏绍华一切如常。 夏绍明依旧在勤奋努力地练球。 离镇上的联赛越来越近,届时镇上会有四支不同学校的队伍参加,夏绍明虽然自信满满,但是也不敢丝毫懈怠。 只是,他每天练球回来,夏乐都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这让夏绍明很不习惯。 「乐乐,你在想什么?」夏绍明把自己珍爱的篮球放好,坐在夏乐身边一脸好奇地问。 夏乐回过神,看向夏绍明,少年人清澈的眸子,一眼可以望见底。 她勉强地笑了笑:「在想你们能不能拿个第一名。」 「哎!」夏绍明胸有成竹拍着自己的胸口:「这你不用担心,我保证拿个第一名给你看。」 话说出了口,夏绍明对自己的要求就更高了。 在接下里的几天,他每天都是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时常惹得夏乐皱着眉头嫌弃他一身的汗臭味。 不过好在他换洗的衣服还不少。 但是他又非要穿着夏乐给他买的新裤子四处炫耀,好几天了都捨不得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1页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镇上联赛的这天。 一早要抽籤,决定哪两个队伍为对手,然后上下午各一场,抉择出两个胜方。 第二日,两个胜方进入决赛,赢的队伍则为本次篮球赛的冠军。 夏乐提前约了李洁和李旭一起去看比赛,李洁一大早就到夏家门口等着夏乐。 两人见面同时互相问了一句。 李洁:「绍明呢?」 夏乐:「李旭呢?」 「堂哥他说不去……」李洁有些遗憾地说道。 夏乐瞭然:「绍明他一早就先去熟悉球场了,我们走吧。」 刚说完,夏绍华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走吧。」 原本以为已经起了很早,没想到到了场地时,两支队伍已经抽籤结束了。 镇上学校的篮球场比肖园小学的大了两倍不止,所有的设施都是正规崭新的,观众席就在球场外不远处,呈一个坡度,这样所有观众都能清晰地看到球场上的一切。 现场人山人海,甚至还有锣鼓助兴,好不热闹。 李洁两眼放光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回过头发现夏家的两个人都异常冷静,她努力收回了些笑容,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没有见过世面。 夏绍明的队伍比赛被安排在了下午。 看到来观赛的三人,夏绍明神气十足,乐开了花,非要挤着在三个人中间一起看上午的比赛。 他的队友也像跟屁虫似的一连串跟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坐在了四周。 夏乐的眼睛环视一圈,没看到何太太和何冰冰,于是丢下了句:「你们先看」,就径直跑向了球场外。 从球场出来,一路上到了何家,夏乐都没有遇到何太太。 站在何家熟悉的大门前,夏乐看到门前停了一辆车。 这个时代,能得起车的,都不是一般人。 夏乐正想掉头回去,忽然,后边传来了开门声。 「夏老师!」 「夏老师你来啦,」何太太站在门前,有些抱歉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冰冰的爸爸突然回来了,我们没来得及和你一起去看比赛。对了,你哥哥不是参加了比赛吗,有开始比吗?」 「他的赛程是下午,早上暂时还没轮到他们。那何太太你们忙,我就先回球场了。」 「哎好,」何太太有些难为情:「那我们一家下午再过去,到时候再找你,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夏乐看向屋子里头头髮乱糟糟明显是刚睡醒的何冰冰,笑着摇了摇头。 再回到球场时,刚好里边某支队伍进了球。 雷鸣般的掌声传到赛场外,街道旁路过的路人都转头好奇地望向里边。 这一瞬间,夏乐恍惚觉得回到了现代的校园。 到座位上,夏绍明正在叽叽喳喳地和队友冲着篮球场上发生的各个环节鬼吼鬼叫,时不时吹个口哨。 见夏乐回来,李洁关切地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夏乐冰凉的手。 手心传来阵阵温度,夏乐扭头看了一眼李洁。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夏乐又看了眼夏绍华。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一个影子,融合在球场的背景里。 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篮球。 因为夏绍明喜欢,所以他会来看。 不只是这一件事,如果条件允许,任何事,只要夏绍明需要的,他都会做到。 夏乐懂他。 她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人。 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清晰地察觉到他的内心。 就像他一直以来,也是最懂夏乐的那个人。 第28章 上午的篮球赛结束, 肖园乡隔壁的麻樟乡小学篮球队获得了胜利。 夏绍明和他的队员们脸上满是激动之色,一个个都恨不得赶紧进入到明天的比赛,和麻樟乡小学的篮球队来一场勐烈的厮杀。 夏乐对着夏绍明的脑门就是一下:「好了, 该吃饭了!」 夏绍明这才依依不捨地从探讨中不爽地扭头。 这一看, 观众席上几乎只剩下了他们一行人。 夏乐、夏绍华还有李洁三个人, 直直站在身后盯着他们看。 夏绍明连忙站了起来,咽了口唾沫,说:「我们去哪吃啊?」 看到领头的夏绍明站了起来, 其他的队员们也纷纷站了起来, 一行人跟着人流往外走去。 最后,几人在附近找了个面馆子,匆匆吃完就又赶回了篮球场。 趁着人都还没回来,夏绍明带着他的队员们兴沖沖地去前方感受赛场了, 就连李洁也饶有兴致地跑到前排去看。 留下夏乐和夏绍华两个人留在原来的后排坐着。 夏日阵阵凉风清爽拂面而来, 看着在球场上肆意奔跑的夏绍明, 夏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你有想过,以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吗?」夏乐问道。 旁边的夏绍华同样望着篮球场上的少年们, 耳边远远传来篮球在篮板撞击的声音,他静默着, 没有回答。 夏乐以为是自己问的太抽象, 于是又问:「比如,以后的绍明会是什么样,以后的你自己又会是什么样。」 她偷瞄了夏绍华一眼,不经意和夏绍华转头看向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夏乐连忙收回视线。 为了掩饰尴尬,她继续说:「再、再比如, 以后的夏乐会是什么样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2页 夏绍华目光一滞,眸底的墨色更加深沉。 额前细碎的发在风中来回扫动, 遮住了视线,他轻轻甩了甩,定睛望着远空,说:「乐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短短一句话却是那么铿锵有力,夏乐心中泛上一阵暖意,于是不动声色往夏绍华身边挪了一些。 她偷笑着注视夏绍华的侧颜。 此情此景加上这个高颜值男主,简直就是可以做壁纸的动漫名场面。 「那,你有想过,你未来的孙女会是怎么样嘛?」夏乐期盼地问道。 夏绍华秒回:「没想过。」 夏乐:「……喔。」 不怪他。 毕竟十几岁的人,谁会去想那么以后的事情,甚至跳过自己的下一代,去想下下一代是什么样。 夏乐踢了踢脚下的地,没有再多说话。 「但是……」 夏绍华拍了拍夏乐耷拉的脑袋。 「应该是和乐乐一样好的孩子吧。」 - 很快就到了下午的比赛时间。 夏绍明和他的队员们已经气势汹汹站在了球场上,夏乐身边的位置空出了一大块。 恰逢何太太拉着何冰冰走进了场内,目光扫视一圈后,发现了夏乐。 何太太俯首对着何冰冰指了指夏乐的方向,何冰冰看到夏乐后,立马撒丫子朝着夏乐跑了过来。 何冰冰扑进了夏乐的怀里。 「老师!老师好!」 何冰冰显然是跑了一路,额头上的髮丝都黏在了一起,她咧着嘴笑得十分开心,指了指身后。 「老师,爸爸回来了!」 一旁的夏绍华眼中多了几分疑惑和警觉,神色却依旧平静如常。 夏乐抬头看去,何太太走到了面前,身旁还跟了一个穿着灰色法兰绒西装的男人。 男人五官凌厉,稜角分明,竖着整齐的发,身躯挺直,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场。 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一般人。 何太太率先开口:「夏老师你好,这是冰冰的爸爸。她爸爸难得回来一次,你看,冰冰高兴成什么样了。」 何冰冰十分憧憬地点点头:「爸爸,会开飞机!」 何太太宠溺地笑笑,又对着男人介绍道:「竣庭,这是夏老师,冰冰的功课都是由夏老师辅导的。」 何冰冰更加用力地点头:「老师最好了。」 闻言,男人的目光落在夏乐身上,抿着如刀削的嘴唇,神色肃穆。即使听到何冰冰说夏乐好,他的神情也没有变化半分,令人一时半刻无法看透他的情绪。 夏乐毫不迴避地对上男人那令人生畏的目光。 沉默了几秒,气氛有几分僵硬。 篮球场上队员们正在热身预备比赛的动静远远传了过来。 男人眼底划过一丝细微的惊异,转瞬又消失不见。 他伸手向前,厚重的嗓音响起:「夏老师,你好。」 这是要握手? 夏乐讷讷地准备伸出手,一把被拉到了后边。 「我是她的监护人,你好。」 夏绍华和男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何太太惊得说不出来话。 夏乐不自觉轻唤了声。 「爷爷……」 只剩下何冰冰,她好奇地看了眼夏乐,而后天真地拍起了手掌。 「好朋友,拉手手!」 夏乐:「……」 何太太:「……」 这孩子,属实是……童言无忌。 「你好,请问怎么称唿?」男人问道。 夏绍华的身高和男人不相上下,两个人面上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但眼里都明显有着各自的考量。 「夏绍华。」 男人点点头:「何竣庭。」 说完,立马又加了一句:「叫我何先生就行。」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响起了比赛开始的号角声。 何太太「哎呀」一声,拉着何先生的手臂,使了个眼色说道:「夏局还在等着,别耽误时间了。」 何先生如梦惊醒,当即放开了夏绍华的手。 「夏老师,冰冰她爸有个老朋友在,我们得过去一会儿,」何太太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观赛的贵宾室:「冰冰就先麻烦你了,如果有事你就去那里找我们。回头我们请你们大家吃饭。」 夏乐站在夏绍华身后,对着何太太认真地点了点头。 何冰冰挂在夏乐身上亲昵地蹭来蹭去。 对于她的父母要把她丢在这里这事儿,她毫无反应,甚至好像还挺高兴。 「十分感谢。」 「有劳了。」 何太太和和先生道谢后,何太太挽着何先生的手臂离去了。 阳光下,两人的背影十分般配,称之为圣贤眷侣不足为过。 不知道以后奶奶和爷爷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老师,快坐下,看比赛了!」何冰冰拉着夏乐的手说。 拉了夏乐还不够,她又伸手去拉何绍华。 「老爷爷,该坐下了,你挡住后面的小朋友了。」何冰冰接着恼怒地说道。 夏绍华本能回头看了眼,果然,身后一群小孩傻愣地睁着眼,看着挡住了球场的他。 夏绍华轻咳了声,赶忙坐了下去。 夏乐的嘴角一抽:「你喊他什么?」 何冰冰眨巴眨巴眼:「老爷爷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3页 「为什么这么喊……」 「老师的爷爷,老爷爷呀。」何冰冰认真地说道。 夏乐一头雾水。 何冰冰完全不懂夏乐的纳闷,她坐了下来,两只脚一甩一甩地看起了比赛,还鼓起了掌。 虽然以她的智商来说,是看不大懂的。 另一边,何太太嫌弃地白了何先生一眼。 「一板一眼给谁看?还跟人家老师握手,真是在队里待久了。」 何先生一脸的懵,听着何太太斥责的语气,他拍了拍何太太挽着他的手,讨好地笑了笑。 「孩子他妈说的是。」 「人家是老师,先前就和你说过,我们冰冰现在愿意学习都是人家的功劳,那就是自己人,」何太太依旧没好气地说:「可不是你队里的那些兵,任你摆脸色。」 何先生愣了愣:「我摆脸色了吗?」 何太太又白了他一眼。 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何先生弱弱说道:「以后……以后我多注意。」 - 夏乐轻描淡写地把自己怎么和何家人认识,又怎么成为了何冰冰的老师的来龙去脉讲给了夏绍华听。 夏绍华没有过多反应,只是交待了句「以后万事要小心为上」。 夏乐从小听多了家里人说的这句话,乖乖地点了点头,望向前方,李洁挤在第一排,疯狂地和众人一起喊加油。 傍晚,下午场的篮球赛结束。 不出所望地,夏绍明的队伍赢得了比赛。 少年们在周围人艷羡和祝贺的目光里,嗷嗷叫着跑回了台下。 到了夏乐身边,夏绍明看着夏乐怀里睡着的小女孩,好奇地捏了捏她圆圆的脸。 何冰冰如蝉翼般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依旧沉沉睡着。 夏乐一把把他不安分的爪子拍开:「别乱动。」 夏绍明赢了比赛,心情大好,也不跟夏乐较劲,嘻嘻哈哈跑到了夏绍华身边坐了下来。 「哥,我打的怎么样?」 夏绍华直接了当。 「我知道你会赢。」 有了这句话,夏绍明觉得已经是天大的夸赞和鼓励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期盼地问:「明天你还来吗?」 夏绍华颔首:「来。」 听着旁边的对话,夏乐忍俊不禁。 李洁坐在一边,看着何冰冰的睡颜,感嘆道:「好漂亮的小孩。」 夕阳斜下,观众席上的人越来越少,只有零零散散的十余人分布在各处。 这显得夏乐这一行人尤为多。 何太太和何先生总算是从贵宾室出来,看到这一群少年人的鲜活面孔,何太太很是高兴。 就连何先生也是带着笑意。 「孩子们,真是好样的。」何太太夸道。 「是啊,如果去当兵,你们个个也是……」何先生说道一半,勐然止住了。 因为何太太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 何先生咽了咽口水,没有再往下说。 何太太:「……」 没救了。 几个少年都腼腆地用笑容回应,只有夏绍明向来脑子快胆子大,回应道:「谢谢夸奖!」 「都饿了吧?」何太太说:「我们一家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不等他们推辞,何太太继续说:「我说过要请大家吃饭,大家可别让我成了出尔反尔的人。对了,这次篮球赛的主办人是冰冰她爸爸的老朋友了,今晚也和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夏局长。」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老领导走上了前。 「夏同学,当真是出类拔萃啊!」 老领导的眼里,是对夏绍明一如既往的欣赏。 夏绍明的脸色慌张了几分。 这不会是想让他当干儿子做到了这份上吧,连饭都要和他一起吃! 听到边上的动静,何冰冰睁开了眼睛。 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从夏乐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扑向了老领导。 「爸爸抱!」 老领导僵住了。 一片静默中,何先生有几分尴尬地开口。 「爸爸在这……」 第29章 镇上最大的餐馆子里, 何太太预订了最大的一个包间。 第一次到这种餐馆子里吃饭,少年们各个充满着好奇,嘴里不停地发出感嘆声。 夏乐一个现代人, 对这种吃饭的地方自然是见怪不怪。 她看向身旁的夏绍华, 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不管发生任何事,那双平和的眼,永远是那般波澜不惊。 和那群群魔乱舞的少年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了包间, 何太太招唿着大家落座, 何先生则和老领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夏乐左手边坐着夏邵明,右手边坐着夏绍华,她用肩膀顶了顶夏绍明,说:「这个什么老领导, 也姓夏啊。」 夏绍明正和队友炫耀着自己的战术, 被夏乐这么一问, 他脸上的兴奋瞬间变成了不悦。 「当然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夏乐回忆了一下之前, 夏绍明确实说过。 但,他的原话是「就算他跟咱一样也姓夏……」 夏乐还以为这只是个吐槽句式。 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我看他对你挺关心的, 你真没想法当个什么干儿子?」夏乐调侃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4页 夏绍明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要是给人当儿子了, 那……」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夏绍华。 「那我哥不成别人的儿子了……这不行!」 夏乐看了眼正在喝着热水的夏绍华,点了点头:「有道理。」 这时,店里的服务人员拿了菜单进来,何冰冰高兴地先抢走了菜单,拖着椅子一熘烟跑到夏乐身边, 挤在夏乐和夏绍华之间。 「老师,吃菜!」她爬上椅子, 伸出胖胖的手,指着菜单。 夏乐有几分尴尬地看向何太太,何太太笑着说:「夏老师先点吧,你看,只要夏老师在,冰冰眼里就只有她了。」 何太太这番话,惹得几个大人跟着也笑了起来。 整个包间的气氛瞬间了许多。 夏乐也不多客套,拿起何冰冰递给她的菜单,跟着一笑,说道:「那我就先点了。」 何太太点点头:「你点完了就给旁边,菜单转一圈,大家都可以点。」 说完,何太太走到一旁,让服务人员拿红酒上来,看着在场的几个青少年,她又多加了几分让人听不懂名字的东西。 「冰冰喜欢吃什么呀?」夏乐问道。 何冰冰双手叠在一起放在桌上,头枕手,歪着头看着夏乐。 「冰糖葫芦!」 响亮的这一声,又是惹得在场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夏乐随手点了几份价格比较便宜的菜,看了看身旁的夏绍华。 夏绍华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夏乐知会地把菜单递给了夏绍明,夏绍明接过去就和身旁的李洁还有几个队员们讨论起了喜欢吃什么。 夏乐看着面前空空的桌子,陷入沉思。 爷爷好像从来都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 每每奶奶问他「老头子,今天想吃什么」,他总是转过来问「乐乐想吃什么」。 而小夏乐总是有一堆想吃的东西,可以一股脑说一大堆,逗得两个老人家相视而笑。 在年幼的她眼里,爷爷是什么都不爱吃的。 甚至后知后觉,他原来是喜欢吃花生糖,也是在长大后恍然懂得的。 小的时候,她天真,顽皮,在爷爷的呵护下,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公主,全世界都围绕着自己转。那个时候的她,确实不懂爷爷。 而在渐渐长大懂事了以后,她才知世事,明道理。也就是后来,她才真正地懂他。 可他已经不在了。 留给她了无法抹去的悲痛。 夏乐低下头,努力让自己情绪好起来,旁边的何冰冰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伸出小手拍拍夏乐的头,说:「老师,我会吃很多饭。」 夏乐忍俊不禁,对着何冰冰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服务人员拿着一瓶红酒走了进来,放在了何先生的面前。 何太太则从服务人员手里接过两瓶棕色的饮料,分别倒在了几个杯子里,让服务人员端给了几个少年。 见几个少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何太太解答道:「这是汽水,大家可以尝一尝。」 眼前的杯子里,黑棕色的液体不停地冒着气泡,看得几个少年有些心惊胆战。 但既然是可以吃的,肯定不是什么坏东西。 夏绍明凑近闻了闻,虽然这个东西喝的长得奇怪,但是味道却很是香甜。 向来胆子大的他,仰头先喝了一口。 吞下去后,他皱着眉头,砸吧砸吧嘴。 几个少年凑一团问:「怎么样啊?」 夏绍明以一个响亮的嗝回应了他们。 「好喝!」 听到他这么说,几个少年按捺不住,也纷纷开始大口喝下了汽水。 喝完后,一个个瞪大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喝!」 「这太好喝了!」 「这是什么?」 「我还想喝……」 听到那边的动静,服务人员立马上前又给他们空空如也的杯子里加满了汽水。 何太太笑着说:「这是亚洲汽水,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饮料,今天你们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说完,何太太的视线转向夏乐。 夏乐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杯中的汽水发呆。 在她旁边的何冰冰,抱着汽水喝得不亦乐乎。 再旁边的夏绍华,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后,轻轻拍了拍夏乐的肩膀。 「在想什么?」 夏乐回过神,冲着夏绍华抱歉地笑笑,拿起杯子喝下了一大口。 这是这个年代的汽水,和后来的可乐很相似。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我们国家就有自己的汽水厂子了。 这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很开心。 一群从来吃不到这么多好菜的少年,第一次吃到了这么些好东西。 他们自然是愉悦的,更何况几个大人在饭桌上不停地夸着他们今天篮球赛的表现,听得几个少年更是高兴地多吃了大半碗饭。 老领导和何先生喝着红酒,侃侃而谈。 他们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起怂恿着夏绍华和他们一起喝。 即使夏绍华反覆表示自己不喝酒,他们还是不肯罢休。 最终,夏绍华招架不住,浅酌了几口。 他的眉毛都拧在了一块,看得夏乐疯狂憋笑。 甚至,老领导喝高了,都快哭了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5页 他跑到夏绍明身边,拉着夏绍明一定要给他当干儿子。 就差声泪俱下了。 这给夏绍明看傻了,他讷讷地望向了夏绍华。 夏绍华的脸上泛着酒后的红,目光丝毫不动地看着他。 夏绍明缩了缩脖子,说道:「我说了我只有一个爹……」 「哎,你是只有一个爹,我是你干爹,这不一样。」老领导看夏绍明喜欢汽水,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了好几瓶,塞到了夏绍明怀里。 夏绍明连忙说:「我哥还在那呢。」 老领导看了看夏绍华,又看了看夏绍明,当即向着夏绍华走了过去,说道:「那我去问问他。」 可惜,还没到夏绍华面前,老领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夏乐脚边。 好在夏乐反应快,及时扶住了他。 何冰冰:「叔叔睡着了。」 何太太:「……」 何先生:「……」 夏乐:「……」 夏绍华看着吃力的夏乐:「我来扶他。」 就这样,一顿饭后散场,一群人把喝睡过去的老领导送回了他所住的宾馆。 从宾馆出来后,一行人对着何太太一家道谢。 何先生出乎意料地走到夏绍华身边,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家有几口人?」 夏绍华不知道何先生的用意,却也如实回答:「三人。」 何先生愣住了,看向了一旁的夏乐和夏绍明。 「只有你们三个?」 夏乐和夏绍明跟着点点头。 夜里,街边只有凉风阵阵,所有人都只默默走着脚下的路,空气仿佛在一时之间凝固了住。 何先生打了个寒颤,连忙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父母是……不在了吗?」 夏绍华:「嗯。」 何先生嘆了口气。 沉默片刻。 「夏局的小儿子,38年参加了抗战。」 这一句话,让夏绍华不由唿吸一沉。 他的眼瞳微颤,嘴唇紧抿,即使脚下的步伐仍旧平稳,脸上却再也没有先前的冷静。 何先生继续着说。 「从38年的台儿庄开始,一直44年的松山,夏局等了他那么多年,最后只等来了他的一纸死讯。」 「那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可惜啊,次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八年抗战结束,他差一点就可以看到他希望的那一天,差一点,就能回家了…… 「离家那年,他尚且17岁,也喜欢篮球。」 耳畔响起的声音即使带着明显失控的颤动,却让人无法轻怠,不由地心中悲痛,亦肃然起敬。 夏乐停下了步子。 胸口沉闷,像是有什么重重压在了心脏上。 她抬首,望向前方的几人的背影。 他们的嵴樑挺直,步伐一致,凉夜里仍迎着风在向前行进。 即使他们此刻身处在黑暗里,也会昂首跨步向着黎明而去。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人们。 - 山路静悄悄,连几个少年都默然没有再说话。 肖园乡。 刚到村子门口,夏乐就看到了张叔。 他坐在院子前的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旁边说话。 等离得近了,夏乐才发现张叔身旁坐着林花花。 林花花一脸怒气,指着刚到村门口的几人,奈何指了一圈,都是她不好多说的人。 于是最后她食指一翘,对着夏乐说:「夏乐,你去看比赛不叫我!」 夏乐:「啊?」 张叔顺着林花花的意说道:「哎哟,你们几个着实不厚道,害得林家小姑娘生了一整天的气呢。」 他这么一说,林花花的怒火瞬间小下去了很多。 「你又没有来我家找我……」夏乐撇了撇嘴。 「你!」林花花的脾气一下又上来了,但再一想,夏乐说的确实有道理,她无法反驳。 最后,林花花头一扭朝着自己家走去,霸道地留下了一句话。 「明天你们路过我家,必须喊我一起去看比赛。」 张叔笑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夏乐正打算和张叔告别,早点回去睡觉,谁知道张叔忽然拦住了夏绍华。 「绍华,那个……」 刚开口,他转头,看到一群少年齐刷刷转过来都盯着他看。 张叔黝黑的脸莫名红了几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髮:「你们小孩就先回家吧,我和绍华有点事。」 第30章 夏绍华留在了张叔家后, 几个少年浩浩荡荡地向着村子里走着。 分道扬镳之前,几个少年凑在一起密谋了个计划。 全票通过,大家达成一致, 决定第二天实行。 计划确定好, 那么可以安心回家了。 即使在这个时代, 少年们也不忘先保障女孩子的安全,一行人把李洁先送回了家后,再一个个分开。 最后剩下夏乐和夏绍明两个人相伴回到了馒头山下的茅草屋里。 黑漆漆的屋子, 伸手不见五指, 夏乐靠着记忆摸到了放置煤油灯那处,点燃了灯芯。 夏绍明往椅子上一靠,嘴里喊道:「好累!」 没有夏绍华在,整个屋子像是少了点什么。 宛若一个冰冷的空壳。 夏乐往厨房走去, 对着夏绍明说:「过来帮忙舀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6页 「哦。」夏绍明伸了个懒腰, 跟着夏乐进了厨房。 以往的每一天, 都是夏绍华默默在厨房。 一个人打扫收拾,烧柴热水, 再把烧好的热水端到他们面前,他总是任劳任怨, 不求回报。 似乎所有的事情, 对他来说都是应该做的,而所有的事情,在他面前都不是难事。 可他不过也只是个18岁的大男孩。 18岁啊…… 在她那个时代来说,还不过只是个学生而已。 夏乐燃起了柴火,塞进了土灶里, 静静看着灶里的火势逐渐壮大。 周围的温度升了上去,整个厨房只有夏绍明用葫芦瓢往锅里一下一下舀水的哗啦声。 锅里的水满了, 夏绍明盖上了木板锅盖,他靠在灶台旁,望向了夏乐。 半晌。 「看我干嘛?」夏乐虽然没有直接看向夏绍明,但是余光早就发现了夏绍明盯着她发呆了好半天:「我好看?」 夏绍明却没有立马接话。 他靠近夏乐,左走两步看看,右走两步看看,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说真的,我怎么觉得,越看你和我哥越像呢?」 听到夏绍明的这句话,夏乐怔了怔。 火光下,夏乐的五官清晰地落在夏绍明眼里。 她似乎长大了一些。 虽然现在的脸还是有那么一点婴儿肥,五官依旧有几分稚嫩,但相比先前,她显然是长开了许多。 难怪人人都说女大十八变。 只是…… 这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夏乐,怎么会变得越来越像他哥啊? 尤其是有几分清冷的眉眼,除去夏乐稍稍柔和了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夏绍明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夏绍明终于想到了很久以前听村上婆婆阿姨们聊的话题。 这夏乐,就比他小一岁。 不会是她妈那时候在外偷偷生的吧? 夏乐要是知道夏绍明脑子里都是这些奇怪的想法,她一定会当场给夏绍明一个暴栗。 见夏绍明的眼神越发奇怪,夏乐被看得有几分发毛。 她环视一圈,想到了夏绍华一个人在厨房做着蛋糕的场景,直接打岔问道:「夏绍明,要是以后我不在了,你会常陪你哥一起干活吗?」 夏邵明抓不到这句话的重点,一双纯真的眼睛莫名透出一缕慌张,他直直注视着夏乐,问:「你不在了?你要去哪里……」 「我问的是你会陪你哥干活吗?」夏乐强调重点。 夏绍明低下头,喃喃道:「他嫌我烦。」 马上,他又抬起头,问:「你要去哪?」 夏乐对上那双一眼可以望见底的双瞳,少年人的情绪像是一张洁白的纸,一笔一划都会清晰地呈现在上面。 莫名有几分不敢再看那双眼。 夏乐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熊熊燃烧着的柴火。 脸颊被烤得发热,她用钳子把柴火顶进去了些,说:「我哪都不去,行了吧。」 夏绍明一反常态,没有再说话。 没多久,锅灶里传来热水咕噜噜的冒泡沸腾声,夏绍明掀开锅盖,热腾腾的热气瞬间扑了出来。 整个厨房都像是上了一层模煳的滤镜。 他拿出泡脚的盆,把热水一勺一勺舀到盆子里,又加了些许凉水。 「泡脚吗?」夏绍明问。 夏乐还没来得及回答,夏绍明就端着洗脚盆径直往大堂走去。 他踢开鞋子,把脚往盆里一放,舒服地靠在墙壁闭上了眼睛。 夏乐:「……」 想多了。 好半天后,大堂里没有任何动静,一看,夏绍明脚还泡在盆子里,人却已经睡得昏天黑地。 夏乐看着夏绍明流到嘴边的口水,嫌弃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要睡赶紧擦脚再去睡。」 夏绍明翻了半天眼皮子眼睛终于是睁开了。 两只脚甩了甩,他往地铺上一趴,继续唿唿大睡。 夏乐无可奈何,只好帮他把洗脚水给倒了。 等到深夜,夏绍华终于回到家。 夏乐好几次差点睡着,都强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不过总算是等到他了。 趁着夏绍华在给夏绍明盖好被子,夏乐试了试锅里的水温。 还是温热的,没有凉,于是她把水舀出倒在盆子里,让夏绍华用。 夏绍华走近厨房看到的就是夏乐端着水往外走的一幕。 他愣在原地,一时之间,连双手都无处安放。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 「你和张叔都聊了些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夏乐已经裹在了地铺的被子里,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夏绍华问道。 夏绍华静静看着盆子里泡得发红的双脚,轻声回答:「没聊什么,路上碰到有人搬家进村子,帮忙抬东西耽误了些时间。」 「这个时间还有人搬家,」夏乐回想着张叔的神情,渐渐有了猜测:「是关于燕婶的,对不对?」 夏绍华抬起头看了过来,嘴角竟是微微含笑的。 「就你懂的多。」 夏乐嘿嘿一笑,不再多说。 想着和一群人明天一早的计划,夏乐闷头进了被子里,赶紧睡觉。 由于第二天的最终决赛比前一天要晚一个小时开始,今天篮球队的队员们倒是不用跟昨天一样天没亮就出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7页 但是因为今天的计划,他们仍然天没亮就一个个爬起了床。 夏绍华看着连洗漱也眉飞色舞的夏乐和夏绍明两人,他猜测这群小孩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去做。 果不其然,天刚刚亮,一片沉沉的朝色中,一群少年就在路口回合了。 他们一碰面就默契地往李家赶。 等到了李家,太阳虽然还没从山头出来,但天已经彻亮了。 李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敞开,李旭从屋子里背对着众人一步一步挪了出来。 他头髮乱翘,眼底是一片黑眼圈,脸色苍白,整个人无精打采。 仔细一看,李旭手中拿着扫把正在认真地扫地。 听到来人的声音,李旭转过头,看到了一群人站在家门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莫名让人有不详的预感。 李旭有些诧异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们这是干嘛?」 下一秒,「啪」一声,扫把落在了地面上。 夏邵明和他的队员一左一右架住了李旭的双臂。 「你们……」 话还没说完,李旭就被架着往外走了去。 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他,眼眶泛红,脸上却是一片喜悦之色,嘴里念着:「我的扫把,扫把倒了。」 身后,夏乐笑嘻嘻地把扫把捡起,靠在了墙边。 临走前,夏乐往屋子头里深深看了一眼。 李旭的父亲已经起了床,一双疲惫的眼望着少年们的方向。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门前尚未离去的夏乐身上。 对视片刻,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弯了弯,挥手道:「去吧。」 夏乐对着他鞠了鞠躬,往外跑去。 远处,是少年们欢快离去的身影,伴随着他们的欢唿声,在清晨的第一缕光中,令人心神安愉。 近处,柚子树下,夏绍华站在那里。 夏乐跑到他身边,相视一笑,两人并肩前行离去。 - 路过林花花家时,夏乐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句。 没想到刚喊两声,林花花就沖了出来,甚至在她扎着的两个麻花辫上还戴了两朵新鲜的花儿。 看着林花花那望向夏绍华的眼神,夏乐心里警钟大响。 怎么好端端的姨婆,愣是想要做她的奶奶呢! 奶奶究竟在哪里啊?再不出来爷爷可就真被人抢走了。 此时,张叔也从家中走了出来。 夏绍华对着张叔点了点头。 果然和夏乐猜的一样,刚到镇上,就碰见了燕婶。 燕婶望向张叔的眼神,几乎和林花花望向夏绍华的眼神是一样的。 夏乐甩了甩快要不够用的头脑。 这个世界好复杂! 比赛即将开始前,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了赛场上。 相比昨天,今天的赛场盛况非凡,更是热闹。 他们依旧是坐在了昨天的位置上。 落座后,夏绍明拍了拍李旭的肩膀,带着他的队员们昂首阔步,上了赛场。 未过多时,何太太带着何冰冰也到了。 何冰冰今天穿着做好的小裙子,依旧是赖着要夏乐抱。 夏乐看着何冰冰穿着和自己穿越来时十分相似的小裙子,不得不感嘆裁缝师傅的手艺高超。 仅仅是对照着做,这个时代竟然也能做出和她那个时代几乎一样的裙子。 何冰冰雀跃地反覆问夏乐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了,我们冰冰最好看了。」 得到了夏乐的肯定,何冰冰心满意足地蹭着她笑。 何太太表示,夏乐的那条裙子就在他们家,比赛结束过可以顺路过去取一趟。 夏绍华绕着四周望了一圈。 夏乐看在眼里,于是问道:「何太太,何先生和夏局是在贵宾室吗,怎么不见他们?」 何太太摇头,道:「省里有任务,夏局不得不临时赶回去,冰冰她爸去送他。这会儿……应该是上火车了。」 第31章 何太太的话说完后, 夏乐心中一沉,看着垂首无言的夏绍华,她张了张嘴, 对着他小声说:「夏局应该还会回来的。」 夏绍华柔和的眉眼在额发的阴影下仿佛黯淡了许多。 他点点头, 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 转而望向赛场。 赛场上,夏绍明发现了哥哥在看自己,跳着挥了挥手。 坐在夏乐怀里的何冰冰也对着赛场上挥手。 夏乐仍是静静看着夏绍华。 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 她也明白。 昨天夜里何先生的那一番话, 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至此,夏局对夏绍明的执着,他们终于瞭然。 而这样的执着,试问哪一个人听了, 能不为动容? 夏绍华一定是同意了夏绍明给夏局做干儿子这回事。只可惜, 没来得及。 忽然, 一个身影飞快挤了过来,夏乐还没作出反应, 林花花已经在她和夏绍华之间坐下了。 她对着夏乐昂首说道:「你,过去点儿。」 夏乐不悦:「那么多地方, 你干嘛非得坐这里?」 她的视线绕着四周看了一圈, 李旭的旁边明显是有林花花的位置的。 而侧方,张叔和燕婶伸着脖子看向他们这边,明显一副瞭然的样子,对着他们这边意味不明地笑。 「我就喜欢坐这里,要你管。」林花花傲娇地回答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8页 夏乐还想继续和林花花较劲, 这时,夏绍华回过头, 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了林花花一眼。 夏绍华:「很挤吗」 「你们坐着吧,我去那边。」 在夏乐和林花花的目瞪口呆中,夏绍华快步走到最边上的墙根下边,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望着赛场。 场面一时之间有几分尴尬。 林花花十分不爽,把气一股脑撒在了夏乐身上,更是用力往夏乐身上挤了过去。 夏乐的小跟班何冰冰同学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脾气还挺大。 她皱着眉头恼怒地对着林花花说:「漂亮姐姐,我要被挤扁了。」 林花花一愣,回味着那「漂亮姐姐」四个字,脸颊红了几分。 「夏乐,你该减减肥了!」 说完,林花花不再作怪,端正地坐了回去。 夏乐对着何冰冰竖起了大拇指:「冰冰厉害。」 何冰冰被夸的很开心,咧着嘴笑了起来,但是双眼里透着明显的疑惑:「啊?」 赛场上,队员们纷纷做着热身运动,不时目光碰撞在一起立马蹭出了火星子。 虽然夏绍明的队伍很有信心拿下今天的比赛,但是对方麻樟乡小学的队伍昨天的表现也不赖,他们并不敢掉以轻心。 在几人商量完战术后,头碰着头加油打气,少年们四散跑开,一个个情绪激昂,眼里冒着明亮而炽热的光。 跳球开始! 不出意外地,夏绍明跳球抢得了先机。 看着飞奔着的夏绍明,夏乐知道,夏绍华心里是骄傲着的。 他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观望着球场上的少年。 他不懂篮球赛。 但是他懂夏绍明。 - 最后一个进球。 夏大哥篮球队获得胜利。 现场的声势骤然间有如排山倒海,掌声、口哨声、欢唿声和击鼓声,混杂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对少年们最炽烈的祝贺。 夏大哥篮球队的队员们激动地抱成一团,再之后和麻樟乡小学的队伍互相握手后,他们登上了最高的领奖台。 少年们第一次经歷如此大的场面,脸上除了获得胜利的喜悦,还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夏绍明站在队伍最显眼的位置。 他站得笔直,目光远眺着夏乐这一块的方向。 他和李旭相视一笑,又看到一直在为他鼓掌的夏乐,再看到跳着为他挥手鼓励的林花花。 接着,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和不安,不动声色地扫视过整片赛场,最后落在了一个角落。 那里,夏绍华负手而立,淡淡地望着他。 四目相接,即使没有说任何的话,夏绍明也从夏绍华的眼里看出了他一直想看到的神情。 欣慰,喜悦,是为他自豪的。 这是他一直以来在证明给哥哥看的,而现在,他真的做到了。 两个兄弟隔着一整个赛场遥遥相望,所幸隔得远,没有看到彼此都红了的眼眶。 夏乐先哭了起来。 还是哭出声那种。 「我就说绍明这小子行的啊!这场比赛没白看!」 林花花一边兴奋地挥拳,一边听到夏乐的声音瞥了一眼。 脸上仍然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哭什么啊?」 夏乐擦掉眼泪,呜咽着说:「要你管。」 何冰冰连忙凑上来,抱着夏乐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 她小小年纪,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生动,只见她白了林花花一眼,道:「你太兇了!」 林花花还要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勐地想到了小时候自己乱说话,家里人总说童言无忌,可她都是说的真言。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这么久了夏绍华好像对她好像没有任何的怜惜。 难道说,她真的很兇吗? 难道说,她真的不讨人喜欢? 静默下来的林花花,思维已经从她是否真的很兇这件事上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了。 队员们在众人祝贺的目光中,从篮球场上下来,一人拿着一张奖状和发的奖金回到了位置上。 到了面前,他们簇拥着李旭,在李旭的害怕又兴奋的鬼叫声中,把他抱起往上抛了起来。 他们的友情热切而又真诚。 此时,夏绍华踱步走了过来,夏乐也已经收拾好了状态,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群少年。 他们活得潇洒,勇往直前,为了信念可以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们夺目,耀眼,是自带光芒的群体,是充满希望的群体,是祖国的未来。 他们是少年。 这就是少年。 庆贺完后,夏绍明拿着奖状走到夏绍华跟前。 「哥,你看!」 夏绍华接过奖状,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其他人纷纷凑过来看。 红色的奖状上,夏绍明的名字写在了最前方。 奖状正中心最显眼的位置写着两个大字:冠军。 「恭喜。」 - 这天晚上,夏绍华宰了一只鸡,说是要为夏绍明做个庆功宴。 夏乐向来最害怕看到血,在夏绍明嫌弃的目光中,她把他推上前去帮着夏绍华抓住鸡的双脚,自己远离了宰鸡现场,跑回房间关上门。 她走到床前,拿起从何太太家取回的裙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59页 借出了这么久,总算是做好了。 只是何冰冰耐不住对裙子的喜欢,非要在生日之前就穿上。 夏乐仔细端详着裙子,粉色的蕾丝边裙,一针一线都很细密,每一处设计都十分可爱。 为什么会是这条裙子呢? 夏乐始终想不明白,这条裙子有什么意义。 她穿越过来的年龄是二十五岁,而见到小时候爷爷去世的场景时,不过也只是十岁。 怎么都和十一岁的这条裙子毫无干系。 想着想着,夏乐准备再穿上这条裙子,可这一下,她发现自己穿不上了。 她恍然发现,不只是夏绍明,原来自己也长高了不少。 外边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是一头汗的夏绍明。 「乐乐,来帮忙拔鸡毛。」 大鸡的肉比较难炖烂,好歹是赶在了晚饭把鸡汤端上了桌。 夏乐和夏绍明面前的碗里一人一个大鸡腿。 夏乐把鸡腿夹给夏绍华:「我不喜欢吃鸡腿。」 鸡腿又被夹了回来。 「我也不喜欢。」 夏乐又夹了回去。 「你替我吃。」 鸡腿又回到了碗里。 「吃了长个子。」 一旁啃鸡腿啃的不亦乐乎的夏绍明嚷嚷道:「别浪费,你们不吃我吃。」 两个飞刀般的眼神丢了过来。 竟然还是出奇的神似。 夏绍明擦了擦一嘴的油,低下头默默地继续啃着。 明明是他的庆功宴,怎么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局外人呢? 夏乐把鸡腿肉剥离下来了几块,放在夏绍华碗里。 「这几块不好吃,给你。」 夏绍华妥协了,笑着不再多言。 一碗鸡汤很快就被喝完,风残云卷后,桌上的菜也被迅速扫荡光。 此时,门外浓黑的暮色里,张叔的身影忽然出现了。 「大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吃什么呢?」 夏乐笑眯眯喊道:「张叔!」 「哎!乐乐!」 到了饭桌前,张叔看向还在大口扒饭的夏绍明:「绍明小子,今天的表现真不错。」 夏绍明放下干净的碗,仰头道:「张叔,你想学篮球吗?」 惹得哄堂大笑。 「张叔,吃晚饭了吗?我去拿碗筷。」夏绍华说。 张叔摇摇头,按住了夏绍华。 「吃过了吃过了,」他从一旁拉过来一个凳子,坐在夏绍华身边:「绍华啊,我来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夏绍华的视线从张叔按着自己的手,转向了张叔那张笑着的脸上。 「什么事?」 张叔似乎有些难为情,他憨笑了几声,说道:「我和你燕婶,准备……一起了。」 夏绍华笑笑:「这是好事,有定下日子吗?」 「这不,来找你帮忙挑个好日子。你知道的,她过去过的不好,眼下愿意和我一起过新日子,我想尽快定下来。」 夏绍华点点头。 「我晚上就看看日子。」 「哎,好。」 夏乐和夏绍明对视一眼,彼此的眼里是明显的窃笑。 「对了,还有一件事。」 夏绍华抬头看向张叔的眼睛,目光询问着是什么。 「绍华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村里像你这个年纪的,都抱俩娃了,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夏绍华的目光一滞,神色是显而易见的迴避。 「我,不急……」 「哎,这不行,你听我说,」张叔挪了挪椅子,凑近了些:「我替你看上了户人家,那姑娘生的好看,说话也温柔,比你还要勤快,我的眼光准没错,那姑娘和你啊是再合适不过了……」 「咳咳咳——」 夏乐的咳嗽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张叔的话。 「乐乐怎么了?」夏绍华连忙问道。 「那个……」夏乐的脸被呛得通红,心里却是担心着张叔在这瞎扯红线。 张叔啊,你这就是好心干坏事了! 要是爷爷和别人相上了,那她的奶奶怎么办啊?! 想了半天,夏乐没想到该怎么改变张叔的想法。 于是夏乐捏了捏自己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个,张叔,你看我和绍明也不小了,我们是不是该去相几个了……」 张叔:「?」 夏绍华:「……」 夏绍明:「!」 第32章 洗完碗后, 夏乐惯例留在厨房陪着夏绍华一起烧热水。 厨房外头传来阵阵夏绍明在玩珠子的声音。 灶里的火很快着了起来,夏乐刚把柴添好,门外的声音就消失不见了。 她转头一看, 门口夏绍明探了个头, 对着她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 夏乐抬头看了眼夏绍华。 他刚把锅刷干净, 正在往里头一瓢一瓢地添热水,没有注意到夏绍明的动静。 夏乐悄悄熘到了门外。 夏绍明拉着夏乐就往房间里跑。 关上门,一副做贼的样子掏着兜, 在夏乐疑惑的目光中, 他掏出了皱巴巴的信封,递给夏乐。 夏乐一头雾水,但看夏绍明满脸期盼兴奋的样子,她还是接过了信封。 拆开一看, 她惊呆了。 「五十块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0页 「嘘, 小点声, 」夏绍明生怕被厨房里的夏绍华听到,他目光炯炯, 说:「我还以为奖金只有十块,没想到有五十块!乐乐, 你有多少钱?」 夏乐惊疑地看着夏绍明, 她给何冰冰上课这件事夏绍明是从头到尾知道的,但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问过她赚钱这回事。 现在突然这么一问,倒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想干嘛?」 「你不是,喜欢那件衣服吗?」见夏乐好像不太想和他说,夏绍明有些着急:「就是那个铺子里的, 挂门口那件衣服。」 他这么一说,店铺橱窗里那件棕色的外衣瞬间就涌现在了夏乐的脑海里。 她惦记了那件衣服许久, 没想到夏绍明还记得。 「你是想……」 夏乐话还没说完,就见夏绍明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于是她也不拖沓,到墙角翻出了夏绍华装钱的铁盒子。 自从夏乐开始往这个铁盒子里放钱开始,里头的钱就再也没有动过。 似乎夏绍华默认了这都是她的钱。 夏乐数了数时,除去夏绍华当时让张叔给她的十块钱,她赚的课费已经有十一块钱。 加上夏绍明手里的五十块,他们现在的这些钱,就是买两件衣服也不在话下。 只是,想到当时店员胖阿姨说那件衣服是不卖的,夏乐有几分迟疑。 夏绍明猜到了夏乐的顾忌,于是说:「我们以后没事就去那个店晃悠,我有钱了,我就不信他们再把我们赶出来。」 有钱了就是硬气。 看到夏乐脸上的笑,夏绍明更加有底气。 「我就不信我们打动不了他……就算打动不了,我们也能烦死他,烦到他同意把那件衣服卖给我们!」 夏绍明挥着拳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下,他似乎和球场上那个神采飞扬的他重合在了一起,自信,开朗,仿佛他能做成一切他想达成的事情。 两个人击掌,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最近的天气似乎有些反常,连着好几日都是阴天。 一大早,乡里的小队办事人员就挨家挨户告知近日可能会有暴雨,让大家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外出。 夏家三人还在吃早饭,就看到张叔急忙忙跑来说这事。 夏乐看着外边阴沉沉的天气,想着这种山里头,如果下了暴雨可能麻烦还不小,于是一边喝着粥,一边郑重地点头。 但是该上的学还是要上。 夏乐和夏绍明拎着中午的盒饭出门前,看到张叔还坐在一旁和夏绍华聊着相亲的事。 似乎完全忽略了张叔口中说的那个姑娘,夏绍华只在收拾碗筷的同时,看了一眼走出家门的两个小孩。 「早点回家。」夏绍华的声音从屋子里头传来。 「嗯!」夏乐认真答应后,和夏绍明并步离开了。 上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到了傍晚放学,夏乐依稀听身边的人在讨论有两个新来的学生。 有新学生插班也很正常,毕竟夏乐自己就是临时被安排到四年级,何况放在她们那个时代,转学生就更常见了。 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谁知道就听到边上的人说,新来的那个高年级的学生可不一般。 「听说都17岁了,还来读书呢!」 「啊?那不是比六年级的那个林花花还要大,不会和林花花一样成绩差的要死吧。」 「那个女的长得可好看了,17岁还不嫁人,跑来读书,一看就不是好人。」 …… 夏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边的话,眉头微蹙。 果然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一群不知全貌便以恶意揣度他人的人。 她懒得再听下去,匆匆收拾好东西,就和夏绍明一起离开教室。 阴沉的天气,不见半分阳光,天边可以看到不时划过的闪电。 虽然这几天都是这样的天气,但是夏乐莫名地觉得心里多了几分不安,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许多。 一只脚刚走出校门,夏乐突然一顿,扭头往侧方的远处看去。 那个偏僻的墙根角落里,似乎有几个女生围成了一圈,在争执着什么。 其中有个背影,尤为熟悉。 夏乐立马收回脚步,往那边走去。 身后是夏绍明的声音。 「乐乐,你去哪儿?」 夏乐头也不回地说:「你先回去吧。」 夏绍明看着夏乐小跑而远去的背影,一时愣了住。 片刻后,他朝着夏乐追了过去。 - 「我们班从来没有丢过东西,你刚来没几天,红英的剪子就丢了,不是你是谁?」 「每次要剪纸的数学课,红英都会带剪子来,我们全班人都用过她的剪子,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我劝你早点承认,不然我们告老师了。」 夏乐刚跑到几人身后,就听到了几个女生怒气沖沖地说着。 几人站成一排,最中间为首的林花花也开口了:「如果你拿了,还回去,我们可以当做事情没发生,也不会告老师。」 几人的围堵下,她们面前的女生说话了。 「我没有拿,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 她的声音很温柔,和一群气势汹汹的女生截然不同,即使被几人如此逼问着,也不见她有丝毫慌乱,无端地让人忍不住相信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1页 夏乐上前一步,在女生讶异的目光中,站在了她的身侧。 「你们说她拿了你们的东西,那你们就拿出证据来,」夏乐的目光扫视过面前几人:「没有证据,光凭以前没丢现在丢了就能随便冤枉别人吗?」 看到夏乐的出现,林花花眼里的不爽更深了一分。 气氛突然之间僵硬了住,几人明显没想到会突然多出个人来帮着说话。 「我们都不知道红英今天带了剪刀来,」其中一个女生开口道:「她就坐在红英后边,她肯定是看到了红英的剪刀!」 「是啊,除了她还能是谁。」另一个女生附和道。 又是一阵沉默。 「我没看到。」夏乐身旁的女生回应。 「红英的那把剪子对她来说很重要,是她爹留给她的,要真是你拿的,你还回去,这事儿就当没发生。」林花花说:「钟九香,你好好想一想吧。」 夏乐一怔,脑子里如同一阵火花飞速闪过,嗡嗡作响。 她连忙转头看向旁边的女生。 那张白净的脸上,有一双如秋水般的澄澈双目,她扎着和林花花一样的两个辫子,却和林花花完全相反的两种感觉。 即使处在弱势,却没见她有分毫的失态。 钟九香…… 她是夏乐天天念着的奶奶啊…… 「乐乐,乐乐,」这时,夏绍明跑了过来,看到一群人面色不善,他的眼神有几分闪躲:「发生什么了?」 夏乐的眼瞳微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的奶奶,断不可能偷拿别人的东西! 看着钟九香那双望向她的双眸,那么干净纯真,夏乐骤然间心恸,拉起钟九香的手,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不能让她受委屈。 二话不说,她拉着钟九香就跑。 在一群人震惊的目光中,夏乐回头对着林花花喊道:「林花花,这件事交给你了,一定要还我们个清白!」 林花花的眼里是明显的难以置信和不解。 这么一说她仿佛莫名成了钟九香这一派的人。 夏乐再回头喊道:「夏绍明,回去和你哥说我今天晚点回家!」 只剩下被夏乐拖着跑的钟九香,讶然的目光里,是一片从未有过的感动。 - 「你是刚搬来的吗?我以前没见过你。」 「前几天刚搬来的。」 「听说你十七岁了,怎么还来上小学呢?」 「前两年家里出了事耽搁了,本来不想再读,但玉桂要上一年级,我不读书她也不肯去,」钟九香顿了一顿:「我妹妹,钟玉桂。刚刚怕吓到她让她先回家了。」 夏乐瞭然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钟九香忽然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夏乐:「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看不惯他们冤枉好人。」夏乐嘿嘿一笑:「可能这就是合眼缘吧。」 一直没有过多表情的钟九香轻轻笑了起来,这一下,如花盛开。 夏乐看得又是一怔。 原来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如此的貌美如花! 难怪她那向来清心寡欲的爷爷会动心,试问这样一个女孩,哪个人看了不心动,不想保护她? 这样一想,夏乐忍不住问:「九香,你有听说过一个叫夏绍……」 「轰——」 天边兀地传来一道惊雷炸响,打断了夏乐的话。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头顶乌云密布,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转瞬间便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皮肤上是生疼的,这一下,钟九香拉起夏乐的手就往她那侧跑去。 换做夏乐目瞪口呆。 「我家就在前边,先去我家躲躲雨吧!」 第33章 钟九香的家就在村口附近, 离林花花和张叔家大概两百米的样子。 和着黄泥建成的木板屋,是这两年乡里人都喜欢建的样式,比起传统的泥土房, 更加牢靠稳固。 雨大得可怕, 甩在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两人跑到门前,浑身都湿透了。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砸在门前的地里形成一个个泥泞的浅坑。 钟九香撩开自己额前淋湿的刘海, 瞄了夏乐一眼, 两人看到彼此眼中如落汤鸡的模样,默契地相视一笑。 许是听到门前的动静,屋门从里边被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探出了头。 「姐!」小女孩对着钟九香喊道。 「玉桂, 我回来了, 」钟九香走过去, 打开门,对着夏乐说:「先进来吧, 雨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夏乐往远方看了一眼, 大雨之中, 暮色还未至,山岚早已相绕在山头。 天边的闪电越发密集,雷鸣声也接踵而来,乌云的墨色更加深了。 夏乐毫不犹豫地跟着钟九香进了屋子里。 屋门关了上,狂风瞬间而止, 虽然这种房子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但起码把骇人的天气给隔绝了开。 这一下, 夏乐突然感觉到了淋湿的衣物和皮肤接触的地方是一阵沁骨的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片乌黑之中,钟九香点亮了煤油灯,她抬头望了冻得发抖的夏乐一眼,神色有几分着急。 「你等一下。」 夏乐往那处看去,钟九香半跪在一个木箱前急急忙忙地翻找着些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2页 夏乐的视线绕着整个屋子又转了一圈,这才看清这个屋子着实是小的可怜。 连隔间都没有,这个屋子只有一扇门,门外是朝天的大路,门内是做饭的土灶和睡觉的床都在一个空间内。 半晌后,钟九香拿出了一块破洞的布递给了夏乐:「这是我洗脸的毛巾,你要不先将就用用……」 破得简直像一块抹布。 夏乐立马接了过去。 她又拿出了一套衣物放在夏乐面前的桌上:「厚衣服就只剩这套了,你也先将就穿穿……」 夏乐又接了过去。 钟九香讶异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她实在没想到夏乐看起来娇生惯养的,竟然毫不嫌弃她这些破东西。 看着面前一脸乖巧的夏乐,钟九香打心底觉得这女孩真好,于是她笑了笑,说:「你先换,我去下米。」 说完,她到一旁的缸里捞米,刚捞出够他们姐妹俩吃的一瓢,又想到了夏乐还在长身体,应该吃的很多。 她又哗啦啦地多捞了两瓢倒在了饭桶里,满意地抱到池子边淘米。 夏乐看着钟九香忙碌的身影,心里暖融融的。 她不由地紧攥着手上的衣服,挪到了角落,擦干头髮,正想脱下身上的衣服,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不明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一抬头,对上了旁边钟玉桂直勾勾盯着她的天真目光。 夏乐:「……」 钟玉桂见夏乐看向自己,撇了撇嘴,说:「穿呀,再不穿要生病了。」 夏乐:「……你能转过去吗?」 钟玉桂仍然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她,丝毫没有要迴避的意思。 而问题是,她的眼神是那么纯洁,完全没有和陌生人的应该有的隔阂,反倒是让夏乐觉得自己的思想好像不对劲一般。 夏乐忽然想到,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关于钟玉桂的记忆。 只听家里人说,奶奶的亲妹妹一家一直在国外,是以她从未见过他们。 正僵持不下时,那边钟九香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玉桂,你在干嘛?」钟九香把饭桶放进了灶台里,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略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不能看别人换衣服……」 「哦!」钟玉桂满不在乎地跑了开,嘴里问道:「为什么不能,我们不都是女孩吗?」 「那也不行,」钟九香看着钟玉桂懵懂的眼神,解释道:「你想想,要是你换衣服的时候,别人看你,你会怎么样呢?」 钟玉桂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除了姐姐,别人不能看我换衣服。」 钟九香的眼中浮上一抹怔色,随即又消散了去:「差、差不多是这意思吧……」 没了个盯着看的小傢伙,夏乐三下五除二换好了衣服,她把湿了的衣物放在一边,再用毛巾把散开的头髮擦干。 「哈欠——」 这一下,夏乐揉了揉鼻子,没忍住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刚把火烧着的钟九香扭头看了过来,她起身站到了一边,对着夏乐勾了勾手:「乐乐,来,坐这里烤火。」 想来是先前别人喊她名字,钟九香记住了。 夏乐乖乖地走了过来,在灶前烧火的凳子上坐下。 「这衣服还挺合身呀。」钟九香看着在灶台前缩成一团的夏乐说道。 钟玉桂也跑了过来,抱着钟九香的腿说:「我姐姐都捨不得穿。」 夏乐一愣,眨了眨眼睛望向钟九香。 她却只是笑着恼了钟玉桂一眼,也没再多言。 - 雨势太大,夏乐留在这里和钟家两姐妹一起吃了晚饭。 饭后,钟九香在水池边洗碗,夏乐和钟玉桂坐在桌前望天花板。 果然是以后的两口子,都是一个样不让她凑过去洗碗。 外边雷声依旧响个不停,夏乐记挂着夏绍华可能会担心,于是凑到门前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这一下,狂风如开了闸的洪水般灌了进来,头髮丝和打进来的雨水一起勐地扑在了脸上,夏乐还没看清外边是什么模样就连忙龇牙咧嘴地重新关上门。 关上门后,她不住唿出了口气。 这天气,看来是真一时半会儿不会好转了。 夏乐重新回到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在想家?」钟玉桂人虽然小,但脑子不是一般的灵活:「你有爹娘吗?」 夏乐回答:「没有。」 「那你有姐姐吗?」 「也没有。」 「你真可怜,」钟玉桂双手撑着脑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我没有爹娘,可是我有姐姐。」 说完,两个人一起转头看向钟九香忙碌的背影,屋外雷声阵阵,屋内却仿佛只剩下了清脆的碗筷碰撞声。 「你姐姐有没有喜欢的人?」夏乐突然小声问。 钟玉桂的眼里涌上一层疑惑,随后又露出了十分神秘的笑容,学着夏乐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有!」 夏乐心道一声完了,连忙追着问:「是谁啊?」 不会吧…… 她还没来得及撮合爷爷和奶奶,她的奶奶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世界该不会因为她的穿越而乱套了吧?! 「我不认识。」钟玉桂摇摇头,颇是遗憾地说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3页 夏乐半信半疑地瞥了钟玉桂一眼:「你一定在骗我。」 钟玉桂对着桌子就是一拳:「骗人是小狗!」 钟九香洗完了碗,听到两人的争执,好笑地问:「发生什么了?」 钟玉桂恼怒地盯着夏乐,两人却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没什么!」 外头的雨更加大了。 暴雨砸在屋顶,伴随着狂风的呜嚎,让人难免心神不宁。 「你们有没有感觉……」 钟九香还没说完,夏乐和钟玉桂就一起站了起来。 「屋子在晃……」 - 这一场暴雨来的气势汹汹,整个村子仿佛在经歷着前所未有的灾难。 所有人家都紧闭着大门,纷纷把桌椅床柜抵在墙根下,生怕屋子被暴雨毁了去。 看着有些摇晃的屋子,夏乐越来越担心他们的茅草屋。 那个小破屋子,哪里能承受得了这种摧残。 而也就在这一下,夏乐似乎听到了门外不远处有哭声接连传来。 就在她抬起头的同时,钟九香也抬起了头,证明了她不是幻听。 心脏莫名一紧,夏乐顾不上钟九香会是什么反应,扑到门前打开了门。 风卷着雨点砸在脸上,夏乐眯眼,依稀看见几人披着蓑衣在暴雨中跌跌撞撞地走着。 最前方一人,身影娇小,勐地扑在了地上,旁边的几人慌忙把她拉起来,没走两步,又是一软,她向着地跪了下去。 几人都跟着跪了下来,挣扎着一起把她搀扶起来向前走去。 暴雨隔绝了那一头的声音,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部无声的悲惨电影。 突然,其中一人停下了脚步,向着夏乐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接,那人当即放开搀扶着人的那只手,大步向着这边走来。 夏乐的心揪着,望着来人,话卡在了嗓子眼,只呆愣地盯着他看。 到了眼前,来人勐然一跪,不顾狂风暴雨,紧紧抱住了夏乐。 蓑衣的触感令人生疼,即使被拥着快要喘不过气,夏乐也没忍心打断这一幕。 面前的人像是害怕极了她会从他怀里消失不见,用尽了力拥抱她。 夏乐的心却安了下来。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夏绍华的背,开口道:「我吃过饭了……」 空气在暴雨中凝固了住,夏绍华抬起头,看着夏乐清澈的眼眸,一时之间,他忘记了如何言语。 即使穿着蓑衣,他浑身也湿透了。 夏乐看着夏绍华被雨淋湿的发黏成了一片沾在额前,她伸手替他拨开了去,再擦掉他满脸的雨水。 「我没事,对不起……」 夏乐哽咽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夏绍华摇摇头,一双深黑色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宁静的汪洋。 忽然,身后又是一声惊雷炸响,闪电瞬间将整片天地照亮透彻。 夏绍华抬首,看向站在夏乐身后的钟九香。 她静静站在那里。 她的身旁是被吓得捂住眼睛抱着她大腿的钟玉桂。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她那双透亮的眼中,是和他一样的愕然,和掩饰不住的担心。 夏绍华抱起夏乐,对着钟九香鞠躬。 「多谢了……」 说完,他立马转身离去,毫不停留。 夏乐在夏绍华的怀抱里,蓑衣遮挡了外界的风和雨,只觉得天地间剩下了一片清宁。 她探出头,望了眼钟家门前,钟九香仍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去。 夏绍华突然止住了步子。 这一下,夏乐听见了身边的哭声。 那是林花花在雷鸣暴雨中也遮盖不住的叫喊声,撕心裂肺,令人听之不由痛彻心扉。 「对不起,妈——」 第34章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永不停歇的雷雨, 接连不断地吞噬着身边的一切。 身旁人们的交谈都变得朦胧而遥远,夏乐只能依稀听见耳边夏绍华的喊声。 她像是被裹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里,里边是她一人的宁静世界, 外边是令人恐惧的惊雷骤雨。 夏乐不由地收拢手臂, 紧紧拢着夏绍华沉稳的臂膀。 林花花的哭声传入耳中。 夏乐整颗心瞬间揪在了一起, 她探出头,只见最前方的是张叔,他的双臂拖着林花花的肩膀往前走着, 在另一侧, 是同样拖着林花花的燕婶。 林花花什么遮雨的也没穿,大雨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身上,向来骄傲的她,此时宛若一片凋零破碎的叶。 夏乐的声音颤抖着, 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夏绍明跟在一旁, 身上套着大出他身形许多的蓑衣, 同样艰难地向前走着。 似乎感觉到了夏乐的视线,他抬起头, 眯眼望向夏绍华怀里的夏乐。 雨水不停地打在他的脸上,这一瞬间, 夏乐竟觉得夏绍明的脸变得陌生了几分。 周遭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困在其中的人们变得都再不像是他们。 再看时,夏绍明已重新低下了头,认真走着脚下的路。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不久前……一切都好好的。 恍惚间,某个朦胧的记忆片段出现在了夏乐的脑海里—— 她独自站在高耸的天台上,脚下来来去去是接连不断的车流, 头顶是连星星都没有的夜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4页 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向着黑暗, 迈出了一只脚。 …… 夏乐感觉自己浑身冰冷,犹如掉入了冰窖,连唿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忍不住贴近夏绍华的脸,试图让自己感受到一点温度。 终于,在额头触碰到夏绍华的侧脸时,视力恢復了正常,离奇的记忆消散了去。 她听见耳边夏绍华的嗓音,是那么那么近。 他说:「林花花的家……没了。」 - 惨绝的哭声撕裂般穿透了大雨。 夏绍华掀开了蓑衣,把夏乐放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夏乐一眼,开口道:「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重新披上了雨衣,转身疾步走进了雨幕中。 夏乐这才发现,头顶没有了让人窒息的大雨,她此时正站在张叔家的屋子里。 不远处,林花花的哭喊声被吞没在雨声中,一众雨中的人们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一片废墟前。 夏乐忍不住发抖,双腿突然没了力气,向着地面摔去。 就在这时,一双如枯柴般的手堪堪拖住了她,没有让她摔疼。 「好孩子,别怕。」 身后,张大爷为了接住夏乐,放开了拐杖,和夏乐一起跌坐在地上。 他的声音苍老得像是自远方而来,带着世事沉淀后的慈祥,却是悲痛地颤抖着。 「林家房子塌了,七妹没能走出来……」 夏乐恍惚想起,姨婆和奶奶曾带着她到一处偏僻的坟头上香。姨婆对着墓碑磕头,而奶奶静静在旁边陪着她。 碑上一片复杂的字中,只有七妹两个字是年幼的她认得的。 林婶婶温和的眉眼和冰冷的墓碑重合在了一起,夏乐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在身后张大爷的叫唤声中,跌跌撞撞朝着雨里奔去。 漆黑的深夜,一道道惊雷炸响,云层里的闪电不停划过,将面前的一片废墟照得惨白。 林花花用力甩开了身旁拉着她的人,不顾一切地扑在废墟里。 她绝望地哭喊着,徒手去挖开脚下的泥土和石块。 「妈!妈——」 「妈,你在哪里……」 「妈妈,我就来救你了,我来救你了,妈……」 大雨落在林花花弱小的身体上,她的背影在雨幕里孤寂又悲凉,早就被泥土沾满的手臂多出了道道鲜红的血痕,瞬间又被雨水沖刷了去。 夏绍华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这一下,他未作多想,一同上前,在废墟里一块块地挖着脚下的黄土。 众人后知后觉,紧跟着一起挖。 夏乐的眼泪刚涌出眼眶,就被雨水携同着一起落入了泥土里。她全然忘记自己发软的腿,踉跄着奔向废墟里,同所有人一样,挖找着被埋在下边的林婶婶的身影。 后边,钟九香把钟玉桂关回了房子里,也跑来加入了他们。 十指传来钻心的疼痛,夏乐毫不在意,心里只有着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林婶婶,林婶婶一定还活着,只要找到她,她就没事…… 老天并不会因为苦难而对人间施有多余的怜悯,黑暗的夜里,骤雨更加狂烈,如同要将这小小的山村摧毁殆尽。 身上是一片刺骨的冰凉,林花花麻木地挖开一块块石头,一抔抔黄土。 她不知道自己跪在了坚硬的石土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向下挖了多少次,连翻开的指甲她都丝毫没有在意。 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自己不过身在一场最恐怖的噩梦里。 她的手指早已血肉模煳,这一下,她触碰到了泥土下方软和的东西。 一愣,不停挖着的双手疯了似的加快,心勐烈跳动着几乎要跃出了嗓子眼。 最终,她看到了那一张最为熟悉的脸。 掩埋在泥土下,毫无血色的那张脸…… 林花花愣着停下了手,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她什么都看不见。 肺里像是没有了空气,她用力地唿吸着,胸腔却忘了该如何起伏。 她不能唿吸了。 一点都不能。 「妈——」 夏乐勐然抬首,看到向后倒下的林花花,她什么都没想,用尽全力扑了过去。 林花花倒在了夏乐的背上,夏乐闷哼一声,脸重重磕在了一块碎石边。 这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夏乐被拎了起来。 张叔抱着林花花,大步往身后屋子走去,夏乐在雨里强行睁开眼。 面前夏绍华和夏绍明的脸沉在一片黑暗里,一旁是着急地替她拨开脸上泥土和头髮的钟九香。 她什么也看不清。 夏乐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她失控地哭喊着,伸出快要展不开的手,指着身后的深坑。 「林婶婶,找到了……」 - 狂风骤雨已过,山林里的草木经过一天一夜的摧残,零零落落地倒向四处。 平日被人们踏得平整的黄泥路,在雨水的沖刷下,又变得泥泞脏乱,大大小小的坑里积满了雨水和杂草。 仍然阴沉的天空下,人们匆匆忙忙走过。 空气里飘散着燃香的味道。 钟九香穿着一身白布衣,坐在床边昏昏欲睡。 身旁是靠在她身上睡着的夏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5页 夏乐的脸上肿起一块骇人的淤青,她紧皱着眉头,似乎睡得并不深。 床上突然有了动静,钟九香赶忙睁开眼,林花花已经坐了起来,呆愣地看着她。 向来跋扈的眼里,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 「……我妈呢?」林花花问道。 夏乐醒了过来,看到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林花花,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林花花,你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吧。」夏乐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过,她开口,却没想到声音仍带着哭腔,沙哑的吓人。 说完,眼泪滴在手背上,夏乐连忙转过身去,擦掉眼泪。 「我去给你拿吃的。」 夏乐离开后,屋子里又冷了几分。 林花花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不是没闻到燃香的味道,也不是没听到外头杂乱的声音,此时,她整个人像是死机了一样,只睁眼麻木地望向门口处。 她张着干裂的嘴唇,问:「我妈是不是死了?」 钟九香忽然感觉到无力,她只能上前,轻轻抱住林花花。 林花花在她的怀里,瘦弱得像一只断线的木偶。 静默片刻,林花花又问:「是不是死了?」 钟九香的眼泪随着林花花的发问,不停地涌了出来,她强压着哭声,不忍告之真相。 半晌后,钟九香终于回答道:「她死了。」 林花花瞳孔骤然放大,她紧盯着大门,一把推开了钟九香。 她摔倒在地,又爬了起来,朝着门外横冲而去。 门被撞开,林花花重重摔在地上,惊得所有弔唁的人们向着她望了过来。 一时之间,场面只剩下了冗长的悲怆。 「妈……」 - 夏乐从厨房盛了早已准备好的粥,到了卧室,却发现林花花和钟九香都不在。 她急忙把碗放下,洒在外的粥把手烫得发红也顾不上。 一脚迈进大堂,夏乐停了下来。 她看见林花花跪在那里,久久没有抬起头。 张叔、燕婶、夏绍华、夏绍明、钟九香……他们穿着素白的衣,静静地垂首立在林花花身旁。 大堂正上处,斜靠着墙面的木板上绑着林婶婶的尸身,身上盖着一床花绿的棉被,脸上掩着块白布。 像是她只睡着了一样。 周围是前来弔唁的乡邻们,他们或是私语,或是静默,或是怜悯,或是事不关己……夏乐觉得眼前的一幕熟悉得快要让她窒息。 她见过同样的画面,而那具冰冷的尸体,是那个她最为在意的人。 一阵强烈的恐惧情绪时隔许久重新回到了夏乐的身体里。 她的身体不停地发颤,整个人如同一具破碎的空壳。 她缓缓走到夏绍华身后,伸出手,拉着他的手指。 夏绍华回过头来,看到身后的夏乐,他的心莫名被一阵从未有过的酸楚席捲。 他紧紧握住了夏乐冰凉的手,无言。 第35章 厚重的乌云从头顶移开了去, 连日的阵雨后,这片天总算是有要放晴的迹象。 夏乐站在窗棂旁,仰头看着仍在下落的毛毛细雨, 冻得打了个寒战。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睡梦中的人, 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 端着凉了的饭菜, 夏乐从卧室里悄悄退了出去。 大堂角落的圆桌边围坐了几人,满脸期盼地看着退出来的夏乐,一双双未加掩饰的眼里, 担忧之色愈发浓重。 「还是不肯吃东西吗?」钟九香问。 夏乐把碗放在一旁, 坐在了众人圆桌前的空位上。 「吃了两口,都吐了。」 一阵沉默,整个大堂只剩下火盆子里的柴仍在燃烧,发出轻微的响声。 按照习俗, 人过世, 头三日停尸于大堂中, 亲眷好友皆可来弔唁。 而第四日就应下葬入土。 先不说迷信的那类说法,光是夏季里居高不下的气温, 也要担心尸体的腐败问题。 只是这雨接连不断,山路难行, 无法出殡, 导致林婶婶的尸体仍然只能安置在张叔的家中。 这第四日,已然无外人再来,屋子里除了年迈嗜睡的张大爷,就剩下了张叔两口子、夏家三人和钟家两姐妹。 这几天里,他们从未离开这个屋子, 几乎没有阖眼。 气氛沉重之时,钟玉桂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却是神情肃穆。 她认真地问:「能不能给她灌下去?」 童言无忌,没有人在意她离谱的话。 见没人理会她,钟玉桂着急地摇了摇钟九香的手臂,道:「姐,你们给她灌点吃的吧……」 钟玉桂不是不分场合胡闹的小孩,看她这着急的模样,钟九香顿时手足无措,只怔怔地面对着她。 圆桌上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解地看了过来。 钟玉桂的眼睛越来越红,五官拧在了一起,她擦着眼睛哭了起来:「我娘,我娘就是因为没有吃东西死掉的,她就是因为不肯吃东西死掉的……」 众人愕然,随着她的哭声,屋子里的悲悯沉痛像是没有了尽头。 钟九香也掉了眼泪,她连忙替钟玉桂擦去眼角的泪水,哄道:「没有事的,她只是困了,等她醒了,我去给她做好吃的,她会和我们玉桂一样吃很多很多的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6页 夏乐红着眼,看向那边明明自己难过也要替妹妹撑起一片天的钟九香,又看了看身旁的夏绍华,她默默地低下了头。 或许,这就是爷爷奶奶之间的共鸣吧。 这么辛苦又温柔的两个人,最后走到了一起,互相成为了彼此余生的依靠。 夏绍华的余光发现了夏乐的情绪。 她伸出手,忽略了旁边哭出声的夏绍明,只小心地替夏乐擦去眼角无声的泪。 - 夜晚,屋外蝉鸣声阵阵,终是再度响了起来。 夏绍华走到门外,抬头一看,漫天的星忽明忽灭。 雨停了。 「绍华,吃饭了。」 屋内,张叔摆好了碗筷,对着夏绍华喊道。 夏绍华回到桌前,燕婶和钟九香一起端上了最后的两碗菜,一桌子的人或站或坐,皆是沉默着,没有人拿起筷子。 钟九香端着放满了菜的米饭进了卧室内。 良久,桌上的菜都快凉了,里边的门终于是打开了。 众人静默地看着门前,出乎意料地,林花花走了出来。 她瘦了一大圈,整张脸苍白得一张纸。 「吃饭吧。」林花花平静地说道。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兀自坐在了桌前的空位上,拿起碗筷,勐地往嘴里扒饭。 像是一个进食机器,她不停地夹菜,咽饭,眼泪却从眼角接连滑落了下来。 她擦去眼泪,对着众人说:「别看了,快吃饭吧。」 这一顿饭,压抑得让人无法下咽。 当最后一个人放下碗筷,林花花突然上前,抢着要洗碗。 正在收拾着的燕婶看着她那疯了一般的模样,悬着手在半空中,不敢言语。 林花花收拾了碗筷,头也不回地端进厨房。 厨房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和流水声,众人纷纷走到了厨房门前,默然看着她的背影。 只一眼,就能看出她并不常做家务活。 她一边洗碗一边抬起袖子擦眼泪,却是一点哭声都没有发出。 良久后,林花花和众人坐在圆桌前,她冷静地听着夏绍华陈述母亲出殡的安排,不时点头表态。 就这样,林婶婶安排在第二天入棺下葬。 守夜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静悄悄。 林花花仍是一个人在卧室里,没人知道她是睡是醒,却也没人敢去打扰她。 夏绍明在另一个卧室和张大爷挤在了一张床入睡。 张叔和燕婶正在厨房收拾着明天下葬要用的祭品。 夏乐则是靠在夏绍华身上,睡得口水流到了夏绍华的衣服里。 夏绍华被靠着的手臂一动不敢动,他看着夏乐还未消肿的脸,嘆了口气。 完全无视了夏乐的口水,他腾出另一只手,轻轻给夏乐盖上了外衣。 他的视线里,钟九香正在林婶婶前方的空地上烧着一叠的黄纸。 在自古以来的传统里,这便是带着未亡人的思念送达到另一个世界的纸钱。 火光瞬间照亮她的脸庞,转而化为轻飘飘的灰烬,在空中缓缓而上,又缓缓落于某处。 「你和她说的什么?」夏绍华突然问道。 钟九香侧首看了过来,对上夏绍华询问的眼神,瞭然他是指为什么林花花会开始吃饭这件事。 有厚度的纸钱并不能一下就烧完,她把未燃的部分挑起往上,火顺着往上而去,终是把这一叠的纸钱都烧成了灰。 钟九香回到了椅子旁,抱起了靠在墙边睡着的钟玉桂,说:「我说我娘也没了。」 夏绍华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觉得这个理由没有说服力。 钟九香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憔悴地一笑,说:「是乐乐。」 「她让我说,明天林婶婶下葬了,如果她不吃饭,没有力气走到馒头山,也送不了林婶婶走。」 夏绍华一愣,眉头不自觉跳动了一下。 这个理由确实足以让林花花起来吃饭。 只是…… 夏乐是怎么知道他和张叔选中的墓地在馒头山? 他和张叔先前并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 翌日,无晴无雨,凉风卷着雨后的泥土气味瀰漫在山间。 张叔从乡里的小队请来了两个大叔,一同帮忙着出殡,夏乐一眼就认出来是当时给自己开后门去上学的两位大叔。 夏绍华和张叔在前,两个大叔在后,雨后的泥土又松又滑,四人吃力地咬着牙抬棺上山,好几次险些摔倒。 棺后,是披麻戴孝的林花花。 钟九香担心她随时会晕过去,一直在旁边扶着她,夏乐和夏绍明紧跟其后,也生怕会有突发状况。 而这一路,林花花不哭不闹,只是麻木地跟着棺材走着。 最后,众人在馒头山上一处偏僻的地方落了脚。 夏乐回头望去,远处层层山雾在连绵的群山中翻涌,郁郁葱葱的绿树竹林一眼达不到边际,此处虽偏远,却如临仙境,着实是一块风水宝地。 夏乐知道的,夏绍华向来懂风水。 他去世的那年,村子里还没有公墓。 就连他自己的墓地和棺材,都是他生前预先选好的。 棺材重重落地,几人开始用锄头和铲子挖开厚重的泥土。 林花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良久后,棺材被重新抬了起来,再落下时,已经落于深深的泥坑之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7页 直到泥土一铲一铲地落在了棺椁之上,林花花的神色再也无法平静,她发疯似的扑在了那个仅剩下棺盖露着的坑里,慌乱地拨开泥土。 「妈,妈——」 「妈妈啊……」 「你们不要埋她,求求你们不要埋她,万一她醒了呢,万一醒了呢……」 没有人上前去拉住林花花,所有人都被无法掩盖的悲痛包围,任由着她在泥土里胡乱地拍打着,身上的白布孝衣顷刻间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最终,夏乐上前,拉住了林花花。 钟九香也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让她安心走吧……」 林花花的手悬在半空,望着暗沉无际的天无法控制地痛哭。 最后一抔土落在棺上,夏绍华抱着沉重的墓碑,安在了土中。 放上事先准备好的鸡鸭鱼,再依次从竹篓里拿出六个瓷杯,三盏是茶,三盏是酒,置于墓前。 众人手持燃香,对着林婶婶的墓三拜,而后把香插在墓前的泥土,空气中只剩下了燃香阵阵。 林花花一直跪在墓前。 她对着林婶婶的墓磕头,头触地的剎那,她仿佛听见了林婶婶唤她。 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爸爸,林婶婶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她带大。 当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干着各种农活或是家务活时,她什么都不用干,只用每天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林婶婶就会把她夸的像个宝。 她吃得饱穿得暖,什么都不用愁,平日里只对经常照顾他们家的夏绍华上心,什么读书,什么礼教,她统统不在意。 而现在,她忽然意识到—— 她一直活在一个美梦里。 她的妈妈努力给她编织的梦。 现在,妈妈不在了,梦也该醒了。 …… 下山后,众人在村口张叔家门前分别。 林花花回望了一眼身后已是一片废墟的家,转过头来,对着离去的人们说道:「等一下!」 他们不解地回头。 只见林花花摘掉了孝帽,对着众人,向着地上重重一跪。 一声闷响,她的头用力地磕在了地面上,久久没有起身。 整个身子仿若只剩下了枯骨,瘦小得令人心疼。 众人纷纷上前,拉起了她。 林花花成绩一直不好,记在脑子里的词寥寥无几。 只听她嘴里重复地说着:「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谢谢……」 第36章 夏乐抱着一大床褥子从张叔家出来的时候, 钟玉桂正好从家里出来找她。 看到快要被一床褥子给压得没影的夏乐,钟玉桂嚷嚷着「我来帮你吧」,手搭在了褥子上, 却是一点忙也没真帮上。 虽说张叔家距离钟九香家也不远, 但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夏乐早就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她对着个子比她还矮了一个头的钟玉桂,气喘吁吁地说:「你还是去看着林花花吧。」 钟玉桂瞄了她一眼,回答:「她还在睡呢。」 昨日林婶婶下葬后, 林花花回来就一直在睡觉。 她仍旧不肯起来吃饭, 把自己闷在被窝里,不肯多踏足外边一步。 考虑到张叔家统共就两间卧室,加上张叔和燕婶还要一起过日子,钟九香建议让林花花去和她一起住, 实际上也是为了能方便照顾她。 林花花什么都没说, 点头同意了。 和钟家两个姐妹住在一起固然是比张叔家要方便, 但奈何钟家只有一张床,于是今日张叔和夏绍华砍了些木头来, 打算临时做一张床给林花花睡。 夏乐和钟玉桂回到钟家门前时,夏绍华正在门前费力地锯着一块木板。 木屑四处飞扬,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抬头一看,又见夏乐回来了一趟。 张叔也顺着夏绍华的视线看了过来。 这回夏乐抱着厚重的被褥显然比前几回要吃力许多。 夏绍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摘下棉纱手套,匆匆走过来从夏乐手里接了过去。 张叔看在眼里,笑着摇摇头, 低下头继续忙活着。 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夏乐忍不住吐了一口浊气。 看来自己变小也不全然是好事, 那一床被褥在夏绍华这样的大人手里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在她手里简直是要把她给压死。 屋子里,钟九香正在那头水池边洗菜。 她的动作很小心,生怕打扰到床上正在睡觉的林花花。 夏绍华把被褥放在了一旁,问:「还有什么要搬的吗?」 夏乐想了想,回答道:「没有了。」 夏绍华点点头,走出门外,不忘把门给关上。 听到外边继续传来刀具摩擦声,却很轻微,夏乐转首望向钟九香,不禁感嘆…… 这是多么多么温柔的一群人。 - 钟九香已经做好了饭,夏乐踌躇着要不要去叫醒林花花。 这时,钟玉桂鬼鬼祟祟地凑近夏乐,附耳道:「她没有睡。」 夏乐诧异地看向床上那个鼓起的身影,眼底却也带着一丝早已预料到的瞭然。 她走近林花花,在床边坐了下。 林花花弓着身子,背对着夏乐。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远远看着一动不动,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她在不停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8页 夏乐像是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地拍着林花花。 许久,她透着门边的缝隙,看着外边忙碌着的夏绍华,开口说道:「林花花,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肖园乡会是什么样?」 被子下的人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以后的肖园乡,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你要是见到了,肯定不敢相信,」夏乐眼底波光流转,说道:「这些房子都会变成一个个小洋楼,你知道吗,就像大城市里的那样,一栋挨着一栋,干净又漂亮。」 夏乐忽而想到那些年,她尚小,总爱和一群孩子从村头跑到村尾。 玩累了,就跑到村头姨婆家,奶奶总是会在那里,看到她来了,姨婆笑着骂她是个小淘气,然后搬出一堆好吃的给她。 要是待得太晚,爷爷就会来姨婆家寻她们俩。 她抱着零食,坐在姨婆家的院子门前一点一点地吃着,不时抬头看向身旁自己最熟悉的三个大人,他们望着对面那栋小洋楼,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小夏乐心里是满足而幸福的。 只是那个时候,那里早就不是张叔家的房子了,而是她的大伯一家住在那里。 ……为什么是大伯一家住在那里? 手下拍着的被子动了一动,夏乐从回忆中走出来,对上了林花花侧过头定睛望向她的那双眼。 夏乐吸了吸鼻子,说:「林花花,以后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和我一样可爱的小女孩,她不是你的孙女却胜似你的亲孙女……」 在旁边站着的钟玉桂满脸问号地走开了。 到了钟九香的身边,钟玉桂拉着钟九香的衣角,指了指床榻那边。 在忙着用灰扑灭灶里柴火的钟九香疑惑地看了过去,只见林花花瘦得颧骨凸起的脸上,艰难地涌上了一抹笑容。 林花花说:「我妈也和我说过……」 她看着天花板,沉寂的眼底一丝憧憬渐渐浮现出来,仿佛透过那一片杂乱的房梁看见了未来的样子。 「我妈说,以后的村子,路是平的,一脚踩上去,很踏实,就算下雨了也不会沾一鞋子的泥。以后的房子,又大又洋气,不会漏雨漏风,也不会有老鼠蟑螂,就算狂风暴雨来了,也一定不会掉墙土,更不会像我们家的房子一样时不时塌掉。」 「她还说,我以后一定会遇到疼我的人,也会有幸福的家,就算她哪天不在了,我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会在天上看着我幸福。」 林花花哭着笑道:「她早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陪不了我多少年了,和我说过那么多话,都是在交代后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林花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咬着被子哭了起来。 久到她哭累了,终于冷静下来。 掀开被子,她愣愣地看着面前。 所有人,都站在那里,静静地陪着她。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仿佛用行动无声地告诉她—— 他们也是她的家人。 他们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 下午仍旧是阴天,张大爷拄着拐杖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拎着一壶茶。 把茶放到院子前的大石头上,他又挪回屋子里拿出了许多个碗,坐在了一旁。 对门的废墟上,尘土飞扬,一群人正在收拾打扫着乱石黄土。 时不时挖出来几个还能用的家具,拖到一旁角落放置着。 张叔热得满头大汗,朝着张大爷走了过来,随手倒了一碗茶就是勐灌,觉得不够解渴,又连续多灌了两碗。 张大爷对着那头,抬首示意道:「回头重新起屋的时候,你把后院那几块好的木材拿出来用吧。」 张叔端着碗的手一顿,说:「爹,那是你留着给自己做棺材的……」 张大爷瞪了他一眼:「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了的人重要?」 张叔放下了碗,说了声「晓得了」,转身回去了那头。 这一下午,所有人在累得不行的时候,就去对门张大爷那里要茶喝。 张大爷倒也乐呵呵地替几个小辈倒茶,看到来喝茶的是一脸憔悴的林花花,他还特意拉着她坐下来多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了傍晚,村子外头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不寻常的动静。 张大爷年纪大了,自然是有见识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黑色大壳子四只轮子的东西是车。 只有富人或是当官的才能开得起的。 车轰隆隆开进了村子,停在了张大爷面前。 车窗摇了下来,一个面容端庄艷丽的女人探出头,对着张大爷问道:「老大爷,您知道村上姓夏的人家在哪里吗?」 女人旁边,一脸肃穆的男人正握着方向盘,目光森然地盯着他看。 张大爷愣住了,一时不敢开口。 女人继续问道:「就是有个小女孩,名字叫夏乐,她是住在这肖园乡的,我们来……」 「何太太——」 何太太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夏乐喊声,她惊喜地看向另一头,夏乐蓬头垢面,急急忙忙地朝着他们狂奔来。 何太太连忙下车,把后车门也打开,再把何冰冰抱了下来。 何冰冰一下车就扑向了夏乐,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身脏似的。 何太太摇摇头,道:「这场暴雨,听说你们这边好一片村子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69页 说着,她的视线转向了一旁林家的废墟,徒然张着嘴,说不出话。 何先生也下了车,解释道:「冰冰要来看你。」 他顺着何太太的视线看过去,怔怔地说:「你们……还好吗……」 夏乐望向满是黄泥的车轮和沾满了污渍的车身,心底忽然流淌过一阵热流。 他们一定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来到这里看她。 「谢谢,我们、我们都好好的……」夏乐摸了摸何冰冰的脸回答。 何冰冰的脸上看到夏乐时的兴奋荡然无存,她皱着眉头,说:「老师,房子塌了。」 何太太上前,把夏乐和何冰冰一起揽入了怀里。 「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我们一家一定会尽最大的力帮助你们……」 - 何太太一家知道了整件事后,说什么也要帮林花花。 林花花谢绝了他们一家的好意,在他们离去后,和夏乐坐在张叔院前的树下望天。 两人沉默着。 即使林花花什么也没说,夏乐也知道,林婶婶虽然走了,但是林花花骨子里的那股骄傲,是永远不会抹去的。 她看着林花花放在石头上的手,不自觉握了上去。 林花花惊疑地转过头来看她,嘴里一如既往的语气说道:「夏乐,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厉害的人了?」 她却也没收回手,任由夏乐握紧。 夏乐白了她一眼:「上次给你的巧克力,就是人家送的。」 林花花的眼里多了几分温度:「我娘吃了一块,她说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夏乐,谢谢你。」 第37章 无风的夜, 钟家的屋子里挤满了人。 林花花从床上坐了起来,将被子多挪给了床里头睡着的钟玉桂,毫无情绪地看向面前的这些人。 旁边, 钟九香一如往常的寡言, 她端来了几碗水, 给走老远的路赶来她家的几人喝。 她似乎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仿佛事情与她毫不相关,只放了碗在桌上, 转身又回到灶前刷锅, 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夏乐坐在锅灶前,握着钳子打灭里边的火,不时回头看。 其中,最前方的女生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紧张地端起了碗, 还没喝一口, 又立马放了下来。 她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花花, 对不起。」 围在旁边的另外几人也是一脸愧色,纷纷低着头, 不敢多看林花花。 林花花的手抓着床头板, 像是在撑着给自己力气,她的视线划过面前的几人,说:「你们不用说对不起。」 说了这句话后,几人的面色更加难看。 最前方的女生扑到了床边。 「花花,对、对不起, 要不是我……」女生泣不成声,努力让自己能说出完整的话:「那天, 那天出门前,我奶奶把我兜里的剪刀拿去裁窗纸了,都怪我!都怪我粗心,才没发现剪刀并没有带去学校,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九香……」 「要不是你们当时留下来帮我找剪刀,你也不会那么晚回家,或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都怪我,你骂我吧,都怪我……」 听到她的话,旁边的几人都忍不住低下头抹眼泪。 「花花,对不起,也怪我,是我跟你告的状。」 「花花,是我拉着你一定要给红英找剪刀的,你也一起骂我吧,对不起!」 「花花……」 林花花的神情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她的目光有些失焦,像是在看那头的钟九香,又像是在放空。 半晌,她有气无力地说:「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和我妈一样,被埋在那下边……」 「所以说,是我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 离林花花最近的周红英,脸上的泪倏地落下,她愕然地看着林花花,嘴动了动,说不出来话。 她觉得,林花花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场所有人都呆愣着,她们都感受到了林花花的变化,一个一个地不知所措。 林花花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捏着床头板的手越发用力,手指上的关节骨泛白。 她悄悄深唿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个放松的笑容,尽管她自己也知道并不好看。 她没说的是……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和她的妈妈一起被埋在那片废墟之下。 这样,那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就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 她的妈妈,在最后一刻,一定满心想的都是她…… 她怎么能扔下她一个人呢…… 那头,夏乐坐在那里,弓着身子,把头埋进了臂膀里。 钟九香静静望着林花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出去。 屋子外边,圆月的清晖落在山里的这片土地上,像是对这片人间还尚存着几分怜爱。 钟九香两三步坐在了门前的阶梯上,捂着脸一动不动,细看,那双手却是颤抖着的。 屋子前,张叔被召去镇上开紧急会议,就剩下夏绍华一人在替林花花的床做着最后收尾的打磨工作。 他一头是汗,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向门前。 钟九香显然是没有发现他在屋外,独自坐在那,半晌未动。 屋子里的对话,夏绍华不是没有听到,看着仍然在偷偷哭的钟九香,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0页 他摘下了手套,几步走到她的面前。 夏绍华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女孩哭,更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说什么。 漫天繁星闪烁,仿佛天空也蕴藏着不能表露的思绪。 夏绍华轻声开口唤道:「钟九香。」 钟九香一愣,止住了哭声,抬头惊疑地看着面前的夏绍华。 眼泪还挂在她的脸上,看得夏绍华有几分心乱,他不知怎的很想要替她擦去,但又不能这么做。他不是不懂礼数之人。 双手突然无处安放,垂在两侧,寂静的夜晚忽然起风了。 风吹过钟九香额前的碎发,夏绍华那双平静的眸子闪过微不可见的慌乱,他说:「我……我需要一个帮手,你能帮我按着那块床板吗?」 - 门吱呀一声开了,夏乐送着几个女孩出去,一眼瞥见外边夏绍华和钟九香在一起忙活着。 他们相处得泰然自若,一个按着木板,一个用工具打磨上边的木刺,看到这边的动静同时抬头望了过来。 夏乐面上一喜,抬脚就要往那边跑去,但又转而一想到,这是爷爷奶奶好不容易的独处时间。 她怎么能当电灯泡呢? 夏乐收回了步子,咳了两声:「你们忙,你们忙……」 门「啪」地关上了,比开门时的动静用力了许多。 夏绍华眼角含笑,收回视线,对上钟九香那双探究的眼,他的心跳忽然一滞。 他像是没看见一样,匆忙低下头,一下一下地细细打磨着床板的糙面。 钟九香也低下了头,装作没看见。 她出神地望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指甲干净,却因常年的劳碌而布满了茧子。 余光慢慢往上,是青年沉着温和的那张面庞。 钟九香的心像是一粒尘埃,忽然落了地,倏地化作了一颗无名的种子,慢慢地生根发芽。 良久后,一切完工,夏绍华和钟九香合力把床架和床板都搬进了屋子里,安在了原来床的旁边。 钟九香找来抹布,还没动手,夏绍华就从她手上接了过去,开始沿着床架把整个床板擦干净。 她脸上一怔,无声地站在了一旁,认真地端详着夏绍华的动作。 夏乐看着这一幕,心里颇有几分欣慰,转头看向林花花,她竟也在直直地看着,可目光里却是一片夏乐读不懂的情绪。 林花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林花花了。 夏乐突然多了几分担忧。 林花花对爷爷如果还抱有那份感情的话,该怎么办? 奶奶怎么办,林花花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夏乐坐在林花花旁边,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林花花侧过头,眼里带着一丝不解,淡淡地看向她。 「别想了,我不喜欢你哥。」她低声说着,仿佛看透了夏乐的思绪。 夏乐愣在了原地。 「你……你好好休息。」 说完,夏乐一熘烟跑到了另一头,不敢再多看林花花。 怕再看,只会更加心疼。 洗了三回抹布,来来去去擦了几回,总算是把床给擦干净了。 在等着床板晾干的功夫,屋子里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对话里,夏乐明显地觉得爷爷和奶奶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管其中一人说了什么,另一人总能瞭然地迅速接上话。两人皆是温柔至极的人,说起话来,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 夏乐坐在一旁,撑着脑袋观望着,想着时间要是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困意席捲上来,她打了个哈哈,却也没捨得合眼,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等床板终于晾干了,钟九香给床上铺好褥子,拍整后,问林花花:「你要睡哪张床?」 林花花看了眼被窝里睡的很香的钟玉桂,觉得身侧多了一丝暖意,她漫不经心回答道:「绍华做的床,还是留给你睡吧。」 这话里意味难寻,却也有几分明了。 钟九香顿时手足无措,支支吾吾道:「那、那我就,我就睡这张床吧……」 夏乐觉得有趣,看向夏绍华,他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可是夏乐看到他的手指动了动。 向来不愿表露情绪的人,总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不自觉地表现出来。 没过多久,外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门外,张叔敲了敲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一把推了开来。 他跑得满头大汗,扶着门喘气,好几次张口,干涩的喉咙却说不出话。 钟九香连忙去倒水给他喝。 「不用了。」张叔摆了摆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说:「这场雨太大,水位快要超过防汛线了,镇上召开紧急会议,要连夜加筑堤坝。」 他的目光看向平静的夏绍华:「人手不够。再不加筑,很有可能会……」 即使没有说下去,大家也知道后果会是多么不堪设想。 夏乐的手紧紧攥着衣角,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慌乱。 夏绍华丝毫都没有犹豫,站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夏乐,问张叔:「现在就去吗?」 张叔点点头:「现在去。而且……没有三五日,回不来。」 夏绍华颔首,不再多问。 他走到夏乐身边,说:「今晚就在这别回去,邵明一个人在家无碍,明天和他说一声,我过几日回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1页 看着夏乐担心的样子,他笑着揉了揉夏乐的头:「又不是不回来。」 接着,他又到钟九香面前。 这是他第二次对着她鞠躬。 像是放心地把夏乐交给了她。 「乐乐就……劳烦你们替我照顾了。」 钟九香连忙站起来,还没接话,夏绍华转身就和张叔并肩踏出了大门。 钟九香追到门前,喊道:「夏绍华!」 夏绍华回头看了过来。 夜风大了许多,钟九香胡乱地拨开额前的发,说:「那天晚上,我们搬家进村子……谢谢你。」 「尽快回来。」 月光落在夏绍华颀长的身影上,青年的眼里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他颔首,郑重地道了一声: 「好。」 第38章 前几日的暴雨导致这片小山村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安全起见,接下来的半个月学校都处于停课的状态。 想到昨晚张叔走得那么匆忙,夏乐不知道他是否有和燕婶打过招唿, 为了避免她担心, 夏乐一大早就跑到了张叔家里。 张大爷早早起床了, 拄着拐杖坐在院子里的老树下望天。 另一头,燕婶手中抱着一瓢谷子,正在往鸡鸭那处撒过去。 她旁边站着个夏乐不认识的大婶, 二人正在交谈些什么。 夏乐到燕婶面前时, 大婶的话也说完了,一转身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 大婶吓了好一跳,拍着胸脯说:「哎哟,这是谁家的娃娃, 跑这么快呢。」 「绍华家的小姑娘, 」燕婶解释道, 笑着看向夏乐:「小夏乐,有啥事吗?」 大婶走出了院门, 声音从外头传了过来:「我就说这俊俏模样咱村上也就他们夏家的人了……」 夏乐礼貌性地笑笑,看着燕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她连忙开口道:「燕婶, 张叔和我哥去筑堤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燕婶又对着鸡鸭撒了一把谷子:「这不靠谱的,昨儿要不是绍华拉着他过来跟我交代一声,我可不是要担心死。」 夏乐点点头, 果然夏绍华和她想到了一块去。 「筑堤是不是很危险?」夏乐小心翼翼地问。 燕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却不忘给夏乐一个安定的眼神:「不危险, 那都是有防护的,就是辛苦了点儿,一般人不愿意去。我们家这劳碌惯了,倒也不怕吃苦,你们家绍华啊……」 「这村里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绍华这样的青年人,可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能那么享福,跟着他过,那铁定是一辈子都省心了。」 夏乐悬着的心放下了,跟着燕婶一起笑了起来。 她眼神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燕婶,那……你觉得钟家的姐姐怎么样?」 燕婶手一顿,和夏乐的神情忽然一致:「小夏乐,你年纪小小,懂的可不少。」 「钟家姑娘搬进来没两天,这周围人都说这姑娘勤快,我和我家那口子,一眼就知道这姑娘可真真是个好姑娘,和绍华是再合适不过了,可你猜怎么着——」 「我家那口子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你们家绍华啊,愣是不愿意见上一面,你说说,这不是……」 燕婶的话还没说完,被那边张大爷的动静给打断了。 张大爷站起身,一下没站稳,拐杖飞了出去,人差点摔倒。 燕婶瞬间丢下瓢子冲过去扶他。 留下了夏乐傻站在了原地。 旁边的鸭子吃饱了嘎嘎叫着在夏乐身边摇摆着来来去去,夏乐的心里忽然涌上了深深的懊恼。 明明爷爷奶奶早就有机会相见的! 那时爷爷拒绝了就算了,可她竟然也跟着一起帮爷爷拒绝! 原来好心办坏事的不是张叔,是她自己…… - 夏绍明跑到村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夏乐的身影。 他的眼底裹着黑眼圈,显然是一整晚都没睡好。 从昨晚到现在,他心里一直笼罩着一层担忧,不知道夏绍华和夏乐怎么了,两个人竟然都一宿没回来。 于是他一大早就爬起了床,来村里头寻他们。 跑了一路,累的够呛,他大喊道:「乐乐!」 夏乐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到了由远及近的夏绍明。 「夏绍明,你怎么变成熊猫了。」夏乐打趣道。 夏绍明也不想争辩,开门见山问:「你怎么不回家?」 他的视线从张叔家飘向了钟九香家的方向:「我哥呢?」 「他去筑堤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夏乐回答,看着夏绍明和他一样担心的模样,她的眼里不由多了几分动容。 「筑堤?」夏绍明的眉头皱了起来,神色有几分慌张:「筑堤那么危险,为什么要他去?」 虽然夏乐先前也以为筑堤很危险,但是反应并没有夏绍明这么大。 她觉得这是夏绍明独自待了一晚上导致担心过头的原因,于是解释道:「燕婶说,不危险,就是会累些。」 夏绍明喃喃道:「是吗,那……那还好……」 他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着,说:「可是,我哥心脏不好,不能多累,以前他喜欢游泳,医生说尽量不要让他再泡水……」 - 夏乐和夏绍明赶到了钟家的时候,屋子里头只有钟玉桂和林花花两个人在玩猜拳游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2页 林花花猜到了来人,头也没回地说道:「钟九香装了饭菜出去了。」 正玩的起兴的钟玉桂转过头来,附和着说:「你们猜是不是去找你们哥哥了?」 夏乐和夏绍华对视一眼,匆匆关上门离去。 林花花看向了房门,手中的动作未曾放慢,旁边的钟玉桂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说:「你要是想去,你也去呗,我都习惯一个人看家了。」 林花花的动作一停。 「我才没有想去。」 说完,她出了个石头,而对面的钟玉桂出了个布。 她输了。 钟玉桂对着她眨眨眼:「你真不去?」 输了的林花花颇有几分恼羞成怒,拉过被子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 河岸口满是乱石杂草,汹涌的浪潮卷着黄土滚滚而来。 河流上游堤坝处,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人。 人们扛着防汛沙袋,艰难地走向岸旁,递给了他人,一个一个地传到泡在水中的同伴手里。 即使是在夏日,温度不高的阴天里,河口接连不断的冷风,冻得人们直哆嗦。 张叔接过同伴手里递过来的沙袋,咬着牙扛了起来,递给了身旁的夏绍华。 夏绍华从他手里接了过去,即使大半天做着重复的动作,双臂早已累得酸痛,也不见他的神情有一丝的变化。 张叔看着夏绍华泡在水里的半个身子,夸道:「绍华,还得是你小子,会游泳就是不一样。」 夏绍华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叔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道:「你啊,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什么都不惧。我跟你说,这人啊,到了二十岁以后,日子是过的一天比一天快,你看,一眨眼就到我这把年纪了。」 见夏绍华的目光认真地望向自己,却什么都没说,张叔忽然语气一转,说:「你还记得我说的,给你找的那姑娘不?」 夏绍华脸上一僵,目光移开了去,静静望向那头又要到张叔手中的沙袋。 张叔正想继续说,沙袋又到了面前,他接过,沉重的沙袋把他压得一脸涨红。 直到把沙袋递给夏绍华,张叔才吐了口气,仍不死心,疑惑地问:「你不觉得她好吗?我瞅着,你和她相处的也很好啊。」 夏绍华一愣:「相处?」 「是啊,你难道觉得钟九香那姑娘不够好,看不上?」张叔对上夏绍华疑惑的眸子,摇头道:「绍华,不是我说,你也不小了,绍明和乐乐没几年也要到成家的年纪了。有些事,你大可以不用再操心,是时候该想想你自己的事了。」 看夏绍华那好像没走心的模样,张叔苦笑道:「除了钟九香,我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你合适的姑娘了,没想到你小子眼光这么高……多好的姑娘你都看不上……」 夏绍华完全没在意后边张叔说了什么,耳边似乎只剩下了那个名字。 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张叔把他留了下来,和他商量着自己和燕婶成婚合不合适。 张叔为了照顾张大爷,一直未娶,单着那么多年,而燕婶,从东北一路到南方,失去她的一切,好不容易在这里重新生活。 本来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因为送娃娃的事情有了些许交集,再因为替夏乐办手续和取消手续两次事上,二人多了些联繫,一来二去倒也互生了情愫。 这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但,也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一件事。 张叔一直忧虑着,直到那天晚上夏绍华同他说,人要朝前看,珍惜眼前人,他支持他们一起,张叔才下定了决定要和燕婶携手余生。 也就是那天晚上,夏绍华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钟九香。 寒凉的夜里,那姑娘一个人拖着板车,吃力地一步步前行着。 板车上堆着大大小小的杂物,杂物中央有一处柔软,是一个睡得香甜的小女孩。 那姑娘走得很慢,咬着牙,扎着的两个辫子乱蓬蓬地散开,脚下的鞋子破了洞,却丝毫不在意。 累的不行了,她停下来,甩甩手,擦去脸上的汗,又继续向前。 夏绍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似乎和他记忆里的1945年重合在了一起。 那一年,父亲去世刚满一年,母亲谎称自己丈夫孩子都死了,改嫁到了他乡。 临走前,母亲拉着他的手,塞给他钱和纸条,让他们以后去洛乡找她。她说她会偷偷来看他们,也会经常给他们钱。 在弟弟的嚎哭声中,夏绍华目送着母亲离开。 第二日,他拉着板车离开了自己从小长大的桐阳,板车上是反覆问他妈妈去哪了的夏绍明,而板车下是望不见尽头的生活路。 夏绍华什么都没说,把纸条丢进了河里,拐道去往了肖园。 故而,当那天晚上,他看到了和她一样的钟九香,向来冰封着的心似乎突然有了一道裂缝。 他上前,在钟九香一脸的惊疑中,帮他一起拉着板车去了她家。 等他再帮她把东西都抬进家里后,钟九香想道谢,回头一看,人却不见了。 连他的名字,她都没来得及问。 旁边醒了的钟玉桂,揉着眼睛,问道: 「姐,你是不是一见钟情了?」 第39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3页 夏绍华还陷在回忆里, 旁边张叔突然推了他的肩膀一下。 夏绍华回过头,对上了张叔眼里戏嚯的笑,他不解地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片汹涌的河浪上笼着阵阵烟白的水花。 水花阻碍了视野, 朦胧中, 远远地看见岸边有个出众的身影。 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把回忆带到了现实。 可是无论怎么再看,那个身影就站在那里, 丝毫未变。 甚至, 发现了他看过来,她还对着他招了招手。 和周围形形色色忙碌的人们不同,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片绿意的丛林中盛开了一朵清艷红花。 只让人见一眼, 就不能再移开。 夏绍华凝眸, 面上波澜不惊, 嘴上却向张叔确认道:「那是……」 张叔伸出泡在水里的手,指向岸边:「哎哟, 我没看错吧,岸上那个姑娘怎么有几分眼熟?这天气, 岸边可不比泡在水里暖和, 那姑娘在岸边怕不是要冻坏啰……」 这一回,张叔清晰地瞧见了夏绍华眼里涌上了一阵慌乱。 夏绍华向来沉着冷静,好像任何事都无法引起他的情绪。 张叔上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神情,还是在送夏乐离去的那天,他回到村上, 碰到了务农回来的夏绍华。 于是他非常不经意地顺口告知夏绍华,当天镇上办事处只有夏乐一个小孩, 这天气马上要下大雨,不知道她会不会冻坏。 夏绍华当即就把锄头给扔在了张叔家里,借了蓑衣就往外跑。 而现在…… 张叔的视线在钟九香和夏绍华之间来回了几趟,忽然明了了。 他添油加醋地说:「冻坏也没什么,顶多就是发床上躺几天,再不济也就是一个治不好,落下什么毛病,苦也就苦了点……」 一阵水花漾开,河浪扑着到了张叔身边。 夏绍华仓皇地向着岸上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担忧地望着张叔。 张叔明白他的意思,拍了拍胸脯,中气十足地说:「叔身体好着呢,你放心去吧。」 夏绍华的眼里浮现了感激之色,对着张叔微微弓了弓身子,大步向着岸口的方向走去。 「这下我是放心啰……」 张叔欣慰地自言自语,可他还没高兴几秒,一个新的沙袋又被递了过来。 旁边递沙袋的小伙子露着两排牙齿,憨厚地笑着说:「叔,岸上有人传话,说让你们不用管她,她在那等你们。」 说到这里,小伙往岸上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个如淤泥中的青莲一般的姑娘。 他的眼睛亮了亮,急忙又问道:「叔,是那个姑娘吗?那是你闺女吗?她有对象没?咱有机会认识认识吗?」 小伙把沙袋往张叔的肩头一放,就只顾着看岸上去了。 身上勐然一沉,张叔的整张脸拧在了一起。 而现在,他还要在这深水里走多走几步,把沙袋递给夏绍华那头的下一个人。 张叔突然觉得他给自己挖了个坑,还欣喜地跳了进去。 那一头,夏绍华从一个个泡在水中的人身边走过,溅起的水花洒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头髮黏成了一片,却丝毫不在意,仿佛眼里只有岸上的那个身影。 钟九香一手拎着布袋,一手再对着夏绍华不停地挥动着。 看到在水中艰难地向她走来的夏绍华,她心中的忧虑更加深了,手一顿,连忙蹲了下来,在布袋里匆匆地翻找着什么。 岸口离钟九香有一段距离,于是在接近她的时候,夏绍华的身子一拐,游到了钟九香身边。 在钟九香吃惊的目光中,他双手撑着泥地,上了岸。 沾了一手的泥,向来有洁癖的他,眉头皱在了一起,又蹲了下去,把双手清洗干净。 岸边的风不小,吹得一身湿的他不由地发冷。 下一秒,一块暖和的绒布被盖在了身上。 绒布虽然不大,遮挡不了太多的风,但是这一下,身体却开始回暖,整个人不再冻地发颤。 夏绍华回过头,对上钟九香清澈的双眼,他有些不自然地又垂下了眸子。 钟九香看着只能遮盖夏绍华半个身子的绒布,眼里闪过几丝尴尬,开口解释道:「这是玉桂冬天加盖的被子,好像是有点小了……」 「不过我来的路上一直和饭盒放在一起,应该还是热的,你披着还暖和吗?」 夏绍华没有说话。 钟九香忽然心生了些紧张,她双手无处安放,握在了一起,反覆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 「我明天找个大一些的……」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夏绍华。 他一动不动,发梢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沾水的头髮比平时还要长一些,零零碎碎地散在他的额前,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谢……」夏绍华轻声说道。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钟九香心一沉,连忙又拿起了旁边的布袋。 他的手一边翻找着,一边念道:「你一定饿了吧,我带了些饭菜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破旧却干净的饭盒在她手中被打开,还拿了双筷子,递到了夏绍华的面前。 雪白的米粒上是嫩绿的青菜和一片油亮的煎鸡蛋,整个饭盒保温很好,即使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散发着一片热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4页 饭菜香涌入夏绍华的鼻腔里,他抬起了头,越过了盒饭,看向了钟九香。 「你……放心吃吧,张叔的份还在呢。」钟九香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就落下了,笑着说道。 - 「哎,你过去点儿,挤着我了!」 「再过去就露出来了!」 「谁让你吃那么多,个子噌噌地就长这么高。」 「那你还不多给我让点位置……」 岸边的树林边上一个巨大的石头后,夏乐和夏绍明大眼瞪着小眼。 「别争了,你快看,她还带了汤给咱哥喝呢!」夏绍明不愿再和夏乐争执,一抬头看见了那边钟九香又从布袋子里拿出了一壶汤和勺子放在了夏绍华面前。 夏乐看得脸上的笑容更夸张了:「真厉害啊,那是什么袋子这么能装。」 夏绍明却感嘆道:「这个钟家姐姐,人看着瘦瘦的,力气真大!拎着这么多东西还能跑这么远的路。」 身后突然又传来了另一道稚嫩的声音。 「那当然了,我姐看着瘦,力气可大着呢,她以前一个人放牛都可以把跑掉的公牛牵回来!」 听到身后的声音,夏乐和夏绍明都吓了好一跳,两个人做贼心虚地往后勐地一转。 身后,是一脸神气的钟玉桂和满是不情愿的林花花。 夏乐吓得心都快跃出了嗓子眼,连连拍着胸脯道:「你们来干嘛?」 旁边的夏绍明也附和着说:「是啊,你们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们了。」 钟玉桂人虽小,说话倒是颇有一套。 她眉毛一挑,完全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扬声道:「你们自己偷听,还怪——唔!」 林花花捂住了钟玉桂的嘴,脸上是一片紧张之色。 夏乐悄悄探出头看,那边夏绍华仍然在一口一口地吃着饭,旁边的钟九香捧着那壶汤在和他说说笑笑些什么。 幸好没有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 夏乐重新蹲了下来,钟玉桂也知道了情况,于是放低声音,小心地问:「你们哥哥喜欢我姐吗?」 夏绍明挠了挠头:「难道不是你姐喜欢我哥吗?」 毕竟从他和夏乐一路跟过来,看到的就是钟九香先找的夏绍华,又不停地和夏绍华说话。 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的样子嘛! 钟玉桂点点头:「是啊,我姐是喜欢你哥。」 夏乐一怔,饶有兴趣问道:「你怎么知道?」 钟玉桂扬起下巴:「我们搬家进来那天,我路上醒了,看到你哥帮我姐抬东西,我敢打保票!我姐绝对喜欢你哥哥,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姐了,她后来的几天都是……」 钟玉桂忽然停了住,没有再说下去。 她的视线缓缓往上,对上了两双犀利的眼睛。 「钟、玉、桂——」 钟九香出现在了石头前,眼中如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一字一句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姐,你们怎么过来啦……」钟玉桂一边讨好地笑着,一边往夏乐身后躲去。 夏乐抬头看,一脸羞愤的钟九香,旁边站的夏绍华,却是一脸温柔却又饶有兴致的笑。 - 「姐,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 「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次吧。」 「好姐姐,你原谅我嘛,我发誓,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姐——」 一路上,前边的钟九香静默不语,只顾着走脚下的路。 身后的几人远远跟着,只有最中间的钟玉桂,撒丫子跑着跟上钟九香的步伐,不停地乞求着她的原谅。 到了肖园乡,已经是半下午,干完农活的人们陆续回家,村子口有不少人来来往往。 钟九香实在不耐烦,停下了脚步,回头好笑地看着自己人小鬼大的妹妹。 钟玉桂脸上一喜,上前挽住钟九香的手,道:「姐,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不会跟我这种小朋友生气,我以后一定乖乖听姐姐的话,不会再惹姐姐生气!」 钟九香宠溺地颳了刮钟玉桂的鼻子:「可把你能的。」 看到这里,后边一行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没走两步,身侧路人的交谈声传进了几人的耳朵。 「这是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是听村里头开会说的,喏,这户的张叔,他筑堤去了,他的老爹还替他去听了会呢。」 「这款不小啊,咱村上受灾的人家虽然多,但大多都只是掉几块墙土,漏点雨,哪用得着这么多钱……」 说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视线却看向了另一侧的平地,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怕都是刻意捐给这林家的吧。」 「捐款人叫啥来着?」 「什么何先生,夏先生,我可没听过这号人物。」 「那可能只是凑巧吧……」 第40章 那天离开之前, 夏乐念着夏绍华心脏不好不能一直泡水这回事,特意嘱咐了夏绍华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如果实在不舒服就一定要上岸休息。 夏绍华当时对着她点点头,说天气不好让她早些回家。 夏乐勉强是让自己放下了心来。 之后的每天, 有了钟九香给夏绍华和张叔送饭, 夏乐识趣地拉着夏绍明乖乖地守在家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5页 经过了这么些事, 夏乐发现夏绍明似乎成长了不少,这几日他连最喜欢的珠子都不玩了。 没有课上,他就在门前拍拍篮球, 更多的时候都是抱着英语书在门前背单词。 夏乐虽然厨艺不是很好, 但是起码不会饿着自己。 好在夏绍明也不是个挑嘴的,两个人每天吃就吃简单些,要是实在想吃点好吃的,就一熘烟跑到钟九香家蹭一顿饭。钟九香很是喜欢这两个小孩, 巴不得顿顿都给他们多加两碗饭。 而村子自从收到了捐款后, 相对安排了些人手给林花花家重新盖屋子。 林花花不愿沉浸在妈妈离世的悲痛里以泪洗面, 她每天早早起床,没事就搬着把椅子说过去监工, 实际上基本都是自己在认真地一起忙活。 这天,她刚把一个大石头搬到角落, 打算未来当做家门口的凳子用, 回忆起曾经和妈妈一起坐在张叔家的大石头上晒太阳,她就忽而想落泪。 她仰头望天,努力让自己情绪冷静下来。 抬头,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大叔肩背包袱拖着两个大木箱子进了村口。 发生了这样大的暴雨,附近一片的村子都遭受了灾害, 有人离开家乡去投靠亲戚,这事并不罕见。 林花花没怎么在意, 谁知大叔忽然往她身旁砌好的这块土墙就是一靠,对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姑娘,那个……我刚搬进来,实在走不动路了,东西麻烦你先帮我看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取。多谢多谢。」 林花花讷讷地点点头,大叔连连道谢后扛着其中一个箱子向村子里走去。 快到饭点,帮林家盖屋的几人都洗洗手回家吃饭去了,林花花饿的不行,刚站起身想熘,一眼看到旁边的木箱,又不放心地坐回了原位。 继续等着。 可大叔没等到,又等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了村子口。 女人一身脏兮兮,穿着邋遢的粗布衣服,伸着脖子往里头张望,一眼看到了百无聊赖地在打磨木头的林花花。 她本是满面愁容,看到了林花花后,瞬间满脸堆满了朴实的笑。 她招了招手,喊道:「姑娘!姑娘!」 林花花不解地看过去,女人高兴地一路小跑了过来,风掀起了她的衣角,露在外的皮肤她似也不觉得冷,只小心问着:「姑娘,你可认识曹伯甫?」 看着女人这幅奇怪的模样,林花花的眉头不由地紧蹙,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不认识。」 女人仍不甘心,指着一旁的木箱,憔悴的脸上,眼里闪着清晰的光,「这是伯甫的箱子。」 林花花看向那个老旧的箱子,正上方画着一对赤色的鸳鸯,但因是陈迹,看着有些潦草,倒像是两只傻乎乎的鸭子。 女人发现了林花花注意到了箱子,她走过去吃力地把箱子立了起来,一脸的喜悦:「这是我画的鸳鸯。」 林花花正想解释自己并不认识她说的人,不远处夏乐和夏绍明喊她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林花花,吃饭了,」夏乐先出现在了前方,看到林花花和面前的女人,疑惑道:「干嘛呢?」 夏绍明也出现在了一旁,问:「这是谁啊?」 女人转过来腼腆地笑了笑,说:「叫我阿翠就行。」 她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突然停止了住,呆愣地看向夏乐和夏绍明的身后。 骤然间,她的眼眶湿润了,大喊着:「伯甫!」 阿翠向着夏乐的方向扑了过去。 夏乐往旁边一闪,让开了路。 往后一看,阿翠扑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男人十分瘦弱,被她这么一扑差点摔倒,却也堪堪稳住了身子,任由她扑在他身上抹眼泪。 他枯瘦的手悬在空中,半晌后,轻轻拍了拍阿翠的后背,拉开了些距离,吃惊地问:「阿翠,你……你怎么来了……」 阿翠站得更开了些,擦去了脸上的泪,直直看着眼前人:「伯甫,我说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你也莫要丢下我。」 也就在这时,夏乐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虽然许久未见,但是夏乐没有忘记过这张脸。 憔悴又沧桑的脸上带着一股子古板的严肃,一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那是一张她熟悉的面孔。 旁边的夏绍明凑了过来,手掩着嘴小声地说:「这不是布庄的店员大叔吗?」 看夏乐没有什么反应,夏绍明又接着说:「就是那个兇巴巴的店员大叔啊!」 - 纠缠了好半天,店员大叔和那个女人终于离去了。 从他们的对话中,夏乐得知,店员大叔名叫曹伯甫。 他出生于书香世家,家中祖父原是在朝廷奉职。 自他出生起家里人就给他定了一门极好的娃娃亲,对方是村上最为富贵人家的小姐。 可惜命运弄人,曹伯甫还在襁褓里时,清王朝结束了两百多年的统治。但好在家中长辈是个有学识的,即使大清已亡,仍能凭自身学识在在乡里一带开办学堂,颇受人尊敬。 当曹伯甫还是个青年时,为了能够学有所成,他拒绝过早成家,选择读书深造。 可那家小姐还没等来他的学有所成,先等来了他家的噩耗。 1931年,他的祖父听闻张少帅率20万东北军不抵抗,任日军犯我国土,被活生生气死。顷刻间,曹家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6页 彼时,那家小姐仍有意于他,即使家里人令其断绝来往,那家小姐也死活不肯退亲。 而曹伯甫是个读书人,在家道中落时,他更加一心只想报国,却也可惜他只是个读书人,当时的情形下,他空有包国之心,却报国无门。 于是,一蹉跎,那家小姐成了亲。 再到1945年抗战胜利,曹伯甫高兴地撒泼痛哭了一场,等一觉醒来,这才发现自己的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髮。 他恍然回过神,原来父母皆已老去,而那家小姐,孩子也会跑会跳了。 他像是一人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很久很久,而回到了这个世界,他都忘了该如何生活。 也就在那时,阿翠找到了他。 阿翠是那家小姐的丫鬟,自小跟着小姐一起长大。 她没有小姐聪明,也没有小姐漂亮,这么些年一直陪在小姐身边,默默注视着远处的曹伯甫。 她说她早就已对他倾心。 小姐得知阿翠心意时,正抱着孩子在大院里头晒太阳,她一愣,苦笑着取下了自己头髮上的钗子,送给了阿翠。 小姐把卖身契给了阿翠,让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是以往后的四年里,阿翠都在苦苦追随着曹伯甫的身影。 曹伯甫知道阿翠是个好姑娘,不愿耽误她,屡屡拒绝,她却从不言弃。 而到了1949的这一年,曹伯甫的父亲去世,母亲患上重病,他这才彻底明白,何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为了给母亲治病,他当光了家里所有的值钱的东西,最后不得已,心高气傲的他终于低下了头四处求人,只为有个谋生的差事。 最后,是布庄的老闆可怜他,让他去那里卖卖布料衣服,多给了他些钱。 可惜,母亲还是没能救回来。 暴雨后,曹伯甫彻底想开了,一是不愿再留在那个伤心之地,二是为了让阿翠彻底忘记他。 可谁知道,固执的阿翠,一路上风吹日晒,摔了无数个跟头,也要一路打听他的去向,跟着他的后脚到了肖园乡。 …… 饭桌上,夏绍明端着碗扒饭,一看夏乐拿着筷子却一脸沉思,夏绍明用手肘顶了顶夏乐的手。 「乐乐,你在想什么,饭这么香都不吃。」 夏乐回过神,对着饭桌上同时看向自己的四双眼睛,赶忙扒了两口饭。 胡乱嚼着咽下去后,夏乐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觉得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夏乐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她的记忆里,自己虽然长大了,却似乎没有开窍过,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男孩子。 饭桌上一圈都是小孩,只有钟九香是最近在「喜欢」这个话题中心的人。 钟九香夹菜的手一愣,脸上略带了一抹尴尬之色。 夏乐连忙摆手:「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个大叔,曹伯甫。」 刚刚几个小孩回来就和钟九香说了一连串关于曹伯甫大叔悽恻的人生事,由此展开了对富家小姐喜欢他多一点还是阿翠喜欢他多一点的一系列讨论。 钟九香并不太懂得关于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只是听几个小孩争得没完没了,她想了想,要是自己是阿翠那姑娘,一定也会执着地追寻夏绍华的步伐的。 等等…… 怎么会想到夏绍华? 第41章 翌日, 接近午时,饭点还未到,钟九香就已经在灶台前不停地忙活了。 钟玉桂手握钳子坐在火灶旁, 一下看左一下看右, 安静地盯着自己的姐姐忙里忙外。 等饭菜都做好了, 钟九香趁热打包到了饭盒里,再把剩下的饭菜都端到桌上,拎着布袋就往外走去。 她一边开门一边望了一眼自觉坐在了饭桌前的钟玉桂, 交代道:「玉桂, 我去送饭了,等会儿路过我喊花花回来吃饭,你们吃完了放着,碗我回来再洗。」 钟玉桂偷偷捏起一块土豆丢进嘴里, 含煳着说:「去吧。」 钟九香莞尔一笑, 出了门去。 钟玉桂默然地看着钟九香离去的背影, 又往嘴里多塞了几块热乎乎的土豆。 夏乐和夏绍明吃完了午饭到钟家时,钟玉桂和林花花两人正在把剩下的菜放进锅灶里保温。 过了一会儿, 林花花和钟玉桂凑在一起洗完了碗,四个人才一起往林花花家走去 到今天, 房子底下的地板已经铺好了。这种用来铺地的田泥干净又浓实, 混上沙土,晾一段时间就会变得坚硬又平整,村子里的人都喜欢用它来做脚下的泥地板。 墙边固定框架的木板也围了一圈,林花花摸了摸快干了的地板泥,神气地说:「等屋子盖好了, 欢迎你们来住几日,伙食自备。」 众人好笑地拿起了工具, 纷纷开始进入到了盖屋子的这项大工程里。 虽说林家的屋子也不算大,但是那时候纯靠人们手动搭建屋子,不像现代一样可以有各类机械可以用,着实也需要废好一番功夫。 忙活到傍晚时,夏乐的背都快弯痛了,她站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 这一下午,这么多人忙活,着倒也和中午的模样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看来盖屋子这件事还真是慢工出细活。 夏乐想到,爷爷不仅懂风水,也懂建筑。 听说她从小生活的那个青瓦木楼是爷爷自己手动盖的,连村里的水井边上一圈的洗衣池也是爷爷搭建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7页 等堤坝加筑完成了以后,让夏绍华帮林花花家设计一番,再加上她这么一个审美超前的现代人,到时候林家的屋子一定是这个村子上最出众的屋子。 这么想着,屋子还没建起来,夏乐就莫名有了一股子自豪感。 她的目光扫视过这一片区域,似乎可以幻想到林花花家以后是个什么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忽然,前方出现了两道身影。 夏乐定睛一看,原来是曹伯甫,他身后紧跟着不肯离开半步的阿翠。 到了面前,曹伯甫作了一揖,道:「夏家姑娘,当日……是我一时心急,多有得罪,烦请夏姑娘原谅。」 夏乐知道他说的是那次在布庄铺子里闹的那出乌龙。 其实,论起来,那件事后夏乐是有几分后悔和歉意的。 她当时只是想顺理成章地进去,却没想到也会给他造成那些困扰。虽说何太太也没有和他计较,但到底,是夏乐自己生的事。 看着可以对着一个小孩作揖的曹伯甫,夏乐忽然明白了何为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礼节。 于是她一慌乱,也连忙对着作揖了回去。 看得旁边的阿翠掩嘴笑了起来。 后方的林花花和夏绍明却是一脸的懵逼。 「你们干嘛呢?」 - 曹伯甫和阿翠前脚刚走,后脚大路上又来了两个人。 「小夏乐,你们还在忙呢?」 夏乐顺着往外处一看,村子通进来的道上有两人并肩而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傻站在墙角边的夏乐,于是对着她招手问道。 又是小队里的那俩大叔。 夏乐眼角一弯:「两位叔,你们好。」 其中一位大叔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他凑近晃了晃墙架,发现十分稳固后,便满意地看向夏乐,问:「小夏乐,你哥哥还没回来吗?」 话里似乎有话。 夏乐一顿,反问道:「找他有什么事吗?」 大叔看着夏乐这幅莫名有些护犊子的模样,好笑地拍掉了手上的尘灰,卖起了关子。 「有个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们。」 这话一听就令人振奋,旁边的几人纷纷昂起了脑袋,眨眼间就一窝蜂凑到了夏乐身边。 他们个个都好奇地盯着大叔看,连连问有什么好事。 面前几双发亮的眼睛,让大叔看得笑出了声,他指着天空,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个问句的含义,个子最小的钟玉桂立马举着手回答道:「8月12号!」 这并不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 夏乐的思维转了一圈,也没想到最近这是要有什么事发生。 大叔也不拐弯抹角,点点头,接着问:「那你们可知道10月1号是什么日子?」 10月1日是国庆节,而1949年的10月1号,更是每个人都刻在心底里的日子。 夏乐却没有着急回答。 一旁的几个小孩想也没想,一齐应道:「开国大典!」 说完,他们面面相觑,相互讨论着那一天。 听到这四个字,夏乐身上的血液如同顷刻间沸腾了起来,整个人被兴奋和激动填满,久久不能平静。 她似乎透过这四个字,看到了曾经模煳影像里的那一天—— □□城楼上宣告着新中国的成立,奏乐声中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盛大的阅兵仪式和飞过上空的空军编队,人们游行盛情欢唿,高举红旗,庆祝着新中国的成立。 那是新中国的成立日,也是往后每年的国庆之日。 夏乐穿越过来时,满心只惦记着爷爷,而现在,她像是从这个时代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 一切都超出了她本身的期望,从而变成了更大的一场盛宴。 夏乐满怀希望地看向大叔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紧张地连话都快说不清:「是不是,是不是我们能去看?!是不是我们都可以去现场?」 旁边的几人皆是如此神情,就差要不约而同地蹦了起来。 大叔摇摇头。 「6月大伙就知道10月份将在北平举办开国大典,但谁也不敢多想。不过……咱老村长可厉害哩,他拿到了三个名额去北平。」 大叔说着,伸出手指比了个三,神色既敬仰,又惋惜:「虽然说不能我们人人都去现场看,但是咱村上至少有人去了不是,到时候,让去的人跟我们说说,那是怎么个盛况,这辈子也值了。」 夏乐原是兴奋不已,但是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忽地一僵,逐渐转为疑惑:「所以,你们问我哥……」 「咱村上连年遭受洪灾,这次暴雨过后,老村长为了人人能学游泳,筹备了游泳比赛,冠军的奖励就是这三个名额。」大叔说着,视线扫视了一圈,落在了夏绍明和夏乐之间:「绍华不是向来游泳最厉害的吗?只要他去参加,这个第一保准就是你们家的。」 大叔脸上的皱纹都在雀跃,仿佛下一秒就看到了夏绍华夺冠后前往北平的那一幕。 这夏家的绍华小子,怎么说也是他一直颇为看好的青年,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儿子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样,大叔说着说着,神色都神气了几分。 夏乐却是越听越发担心了起来。 先前听夏绍明说夏绍华似乎心脏不太好,他们立马赶去了堤坝那里,在那里看他一切如常,甚至和钟九香相处的很是不错,她也就和夏绍明不再担心那么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8页 但医生说他不能多泡水,难免会让人容易多虑。 看面前人们皆是一脸憧憬,仿佛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夏绍华身上似的,夏乐只好浅浅一笑,说:「好呀,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 - 可是夏绍华没有回来。 当晚,钟九香也没有回来。 张叔倒是回来了,他匆匆收拾了东西,又准备离去。 走出家门前,张叔让燕婶今晚把钟玉桂和林花花接到家里来睡,说钟九香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看张叔急急忙忙的样子,见惯了许多场面的燕婶心里没来由的一慌,问:「老张,出什么事了?」 「没啥事,堤坝那边要加急完工,人手不够,钟九香也一起帮忙了,」张叔看着燕婶那副模样,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摆摆手:「别担心。」 燕婶来到南方后一直学着南方人的腔调说话,而张叔为了让她开心,时不时也会学着他们东北的口音说话,听得燕婶嘴角一弯,可她心里悬着的石头却也没有放下来。 燕婶走上前,双手抓住张叔的冰冷的手,认真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两人相顾半晌,无言。 张叔知道瞒不过她,无奈地嘆了口气。 第42章 向来爱睡懒觉的夏乐, 在曾经的日子里,时常一觉睡到天昏地暗,一天一顿也是常事。 而自从到了这个时代, 她发现自己莫名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作息, 简直不要太健康了些。 一大早天还没亮, 夏乐就到后院里洗漱打扫餵鸡,再把睡梦的夏绍明拉起来陪她一起做早饭。 把米淘好倒入锅里,夏乐瞥了眼灶前的夏绍明, 他虽然还没完全清醒, 好歹把火是给生好了。 夏乐盖上锅盖,打算去后院里掏两个鸡蛋。 刚走到大门外,余光里门前角落的石凳上坐了个小小的身影。 钟玉桂背对着夏乐,垂首弄着自己的指甲, 看起来可怜极了。 「你在这干嘛呢?」夏乐一边往后院走一边回头看向钟玉桂:「林花花呢?」 钟玉桂勐地抬起头, 在看到夏乐的那一瞬间, 脸上一层薄薄的忧色骤然间放大了数倍,等跑到夏乐身边时, 她的忧虑已然溢于言表。 「林花花还在睡觉。」 她沉默了几秒,又接着问:「你哥哥是不是也没有回来?」 「没有, 之前说过没有这么快, 」夏乐远远地看见了鸡窝里有五个鸡蛋,比她预计的还多,高兴了不少,说:「你没吃早饭吧?等会儿我多煎一个鸡蛋,一起吃。」 钟玉桂连忙摇头, 见夏乐这一副淡然的模样,她不安地抓住了夏乐的手臂。 夏乐不解地侧首瞥了她一眼, 这才发现钟玉桂眼圈泛黑,一脸憔悴无神。 钟玉桂这小孩向来活泼天真,鲜少会露出这样无助的神情。 夏乐心里一紧,掏着鸡窝的手却没有停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一问,钟玉桂有些崩不出了,她眼眶发红,声音带着颤抖:「我……我门昨晚在燕婶那睡的,我姐姐,她昨晚没有回来……」 夏乐的手顿了顿,眼里的慌乱一闪而逝,一切如常,而后继续掏出了剩下的几个鸡蛋。 「燕婶有说什么吗?」 钟玉桂用力点着头:「燕婶说张叔回来了,让我们说不用担心,但是,但是我,我还是想我姐姐……我姐姐从来不会晚上不回来的。」 夏乐没有接话。 既然张叔都能回来,为什么夏绍华没有回来? 而且竟然连钟九香都没有回来,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看着面前只有七八岁的钟玉桂,夏乐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先吃早饭,吃完我们一起去找他们。」 钟玉桂吸着鼻子应道:「嗯!」 - 本来夏绍明还是迷迷煳煳的,直到闻到厨房里传来煎鸡蛋的香味,他突然就瞪大了双眼,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饭桌上,钟玉桂红着眼睛喝完了粥,夏乐还把鸡蛋多分给了她半块。 钟玉桂没有说话,只是乖乖地吃完了。 看得旁边的夏绍明惊呆了。 他小声问:「她怎么了?」 夏乐还没回答,那边钟玉桂却是先说话了。 「我听得见。」 夏绍明忙不迭的多喝了几口粥。 钟玉桂自己倒继续说了下去。 「我姐姐昨晚没回家,」她喝完了碗里最后一点残留的粥,说:「张叔回来了一会儿,又走了,你们哥哥也没有回来。」 钟玉桂人虽小,但是聪明程度异于常人。 这么一说,夏绍明就抓住了整句话的重点。 「我哥?他们不会是出事了吧?!」夏绍明放下了碗,嗓门突然大了起来。 夏乐作为在场实际年龄最大的人,她保持着冷静,说道:「吃饭。」 「哦。」夏绍明端起了碗,几口把剩下的粥喝完了。 吃完早饭后,三个人一路忧心忡忡,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堤坝口。 堤坝经过连日的加筑,比他们第一次来时要高出了许多。 汹涌的洪流下,江风不断地袭来,吹得两岸的树木枝丫胡乱摇摆。 一眼望去,江河崩腾,辽阔无际。 整条河上却没有了人影。 显然是加筑堤坝的工程已然完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79页 三人愕然地站在江岸口的风中,冷风冻得人直哆嗦,夏邵明皱着眉头大声问:「他们人呢?!」 他的喊声被吞没进来风和水声中,整个江河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是不是真的出事了?」钟玉桂也跟着喊了出来。 江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夏乐转过身离去,道:「走吧。」 钟玉桂和夏绍明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不解。 他们还是默默跟上了夏乐。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夏乐没有多说话,但是他们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比他们有着更深的难安。 而她身上似乎也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去信服她。 两人跟着夏乐到了镇上,夏绍明清晰地记得这条路似乎去往何家的。 于是到了何家门前,夏乐敲响了门。 两人紧张地站在夏乐后方。 门打开了,何冰冰看到来的是夏乐,一张小脸瞬间雀跃了起来,她一个箭步上前扑到了夏乐身上。 夏乐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门后,何先生和何太太也站在那里,两人惊疑地看着门前的三人。 何冰冰像是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放开了夏乐,乖乖地站在了一旁。 她歪着头,疑惑地看看夏乐,又看看自己的父母。 夏乐也不愿耽误时间,开口道:「何先生,何太太,我遇到了点问题,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只能来找你们了……」 - 何家客厅墙上挂壁的钟在不停地走着,和心跳频率吻合的滴答声让气氛更加凝重。 挂钟下方,夏乐、夏绍明和钟玉桂三人在何家的客厅里坐立不安,连何太太给他们端上的牛奶都一口没喝。 夏乐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夏绍明向来不懂什么是坐姿,此时也坐得端正。 钟玉桂低着头看自己的手,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起,显然此时她亦是十分不安。 边上,何冰冰趴在另一张沙发睡着了,枕着何太太的腿睡着了。 何太太轻轻翻看着一本书,时不时从书里抬头悄悄瞄一眼面前的几个小孩。 一小时后,门被敲响了。 何太太连忙放下书,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何先生神情一如往常,没有半分不妥。 但是他的眼里划过一丝何太太懂得的光。 何太太一愣,稍稍合上了门。 何先生低声说了些什么,何太太听后,眼底涌起了几丝令人难以猜测的动容。 她与何先生相顾片刻,再回到屋子里时,眼底的神色全然被她的笑容遮掩了去。 「冰冰她爸打听过了,没什么事,听说……听说他们这几日要在这周围四处逛逛,等游歷完了就会回去……」 「你们不用过多担心,没什么事的。」 直到三人离开了何家,何太太才卸下了笑脸,忧愁地嘆了口气。 何先生替她倒了杯水,说:「这理由也就只能骗骗小孩了。」 何太太接过水,想喝一口,到了嘴边又喝不下去。 「起码他们是安心了,安心了就行……他怎么样了?」 何先生看向了已经关上的门,深邃凌厉的一双眼里,眸光逐渐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 - 回到村子里已经很晚了。 村口,林花花坐在张叔家门前的大石头上一动不动,显然是没有心思盖屋子。 看到来人,林花花如释重负,目光扫视过面前三人,厉声责问道:「你们去哪了?」 她似乎很是生气,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不满。 可转瞬间,她向来骄傲的眼底忽然多了一层水雾,有些委屈地说:「你们怎么不叫我……」 夏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说些什么,又卡在了嗓子眼。 钟玉桂挠头回答道:「我们去找钟九香和夏绍华还有张家叔叔了。」 林花花扁着的嘴忽然松了开,眼里变成了显而易见的困惑。 「他们怎么了?」 夏绍明颇为不满,接话道:「没事了,他们出去玩了不多说,让我们好一阵担心……」 钟玉桂附和地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等到了钟家的屋子,林花花却把夏乐拉到了一旁。 「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对不对?」 夏乐呆愣着转头看向林花花。 林花花是真的长大了。 夏乐点点头。 她当时一听,就知道了其中的不对劲,何太太的那一番话显然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凭何先生的地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会太难,他随处找人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眼下,他们只告诉了她没事。 另外两个小孩尚小,相信了他们的话。 可夏乐不一样,她是个大人。她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只是,何先生和何太太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肯定也有他们的用意。 说不准,这还是夏绍华的意思。 夏乐望向林花花那双乌黑的眸子,仿佛通过这样的一双眼,看到了她纯真的那颗心。 林花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问:「夏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夏乐不敢再多和她对视,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林花花抿着嘴,依然直直盯着夏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0页 夏乐看向那边嬉笑着的夏绍明,有些乏累地说:「但是我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听说什么了?」林花花问。 夏乐反问道:「你知道吗?夏绍华他心脏不好。」 林花花愕然,对上夏乐的视线,她竟什么也说不出了。 第43章 傍晚的天连晚霞都未见, 夏乐和林花花坐在大门前,远远就看到了燕婶向夏家的屋子走来。 人还没走近,就听见燕婶着急地问:「玉桂在这里吗?」 听到声音, 钟玉桂立马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手上还抱着夏绍明的篮球。 她把篮球丢回给屋子里的夏绍明, 摆摆手说道:「我在这呢!」 燕婶脸上紧张的情绪瞬间消散了去,她如释重负,道:「你这娃娃, 去哪里也不打一声招唿, 要是丢了我可怎么向你姐姐交代呀。」 钟玉桂闻言慢吞吞地上前,抓住了燕婶的手,讨好地摇晃了几下。 「不会的不会的,我都这么大了。」 燕婶无奈地笑了笑, 和钟九香平时拿钟玉桂没办法的样子如出一辙, 接着她转而看向夏乐, 眼里一片道不明的光掠过,像是有话难言。 少顷, 燕婶高声说:「大伙晚上一起到我家吃饭吧,今天刚从地里挖了些地瓜, 吃完饭我们就在院子里烤地瓜吃。」 夏绍明和钟玉桂喜出望外, 当即关上了屋门,和燕婶一起向着村口处走去。 夏乐和林花花跟在最后。 看着前方燕婶身边一左一右的的钟玉桂和夏绍明,夏乐虽然面上没有任何神色,心里像是有沉沉的石头压着似的,怎么都没法真正地开心起来。 晚上, 吃完了晚饭,众人皆是吃个半饱, 就兴沖沖地到了院子里。 大家围成了一圈,分工干活。 燕婶从院子角落搬出了个竹篓,放在了树下的石凳子旁。 林花花随即拿起竹篓一倒,一个个饱满个大的地瓜从里头滚了出来,上边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夏绍明搬了一堆的树枝来烧火,钟玉桂则是捡来了一堆的小石头在火堆旁堆了一圈,连张大爷都来帮忙,拿着钳子在不停地调整火候。 大家都面上带笑,喜气洋洋,只有夏乐坐在旁边望着燃起来的火发呆,笑得不太好看。 张大爷在和几个小孩说着一些古老的故事,吓得他们各种嗷嗷叫,林花花却是往夏乐身边挪近了一些。 她看着夏乐在火光映照下也清冷的眉眼,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夏绍华。 林花花觉得自己真是眼花了,清了清嗓子,轻声问:「还在担心?」 夏乐的睫毛轻微一颤,目光却是丝毫未动。 「嗯。」 「别担心,至少在我和绍华认识的这么些年来,他身体一直很好。」 夏乐没有接话,耳边只有钟玉桂和夏绍明被张大爷说的故事逗得哈哈笑的声音。 燕婶虽然也一直在听张大爷讲故事的模样,但是余光一直留意着夏乐这边。 打从第一眼见到夏乐,就觉得这孩子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她似乎能从她身上看到许多大人都没有的通透。 燕婶恍然想到那天晚上,她刚做好饭就听闻一个要好的姐妹羊水破了,吓得她连忙把饭端给夏乐,就直接离去。 她完全没有去想,一整晚,把那么个小孩独自留在黑漆漆的陌生地方她会有多害怕。 她依稀记得,她离去时夏乐无声望着她的那双眼,泼墨般的夜里,那双眼却像是蕴藏着明亮的光,纯净得令人不由为之动容。 燕婶想说些什么打断一下夏乐那边低靡的氛围,谁知夏乐忽然抬起了头,好笑地看向了林花花。 林花花眨眨眼,不知道夏乐这是哪出。 两人对视片刻,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跳跃着的火光。 夏乐:「林花花,你什么时候开始会说好听的话了?」 「……」 林花花别扭地转过了头去。 燕婶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没多久,火灭了,冒着热气的地上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炭火光。 张大爷用钳子扒开了炭,让夏绍明把地瓜丢进去,之后再把炭火重新扑在了地瓜上。 几个人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团炭,恨不得地瓜马上就能烤熟。 一轮明月挂在头顶,繁星的天空下,忽而生了阵风。 好在炭火旁温度依旧令人舒适。 夏乐和林花花加入了张大爷的故事话题中,时不时对张大爷说的故事提出疑问,倒也其乐融融。 中途,烤地瓜的香味不断地涌入众人鼻腔里,夏绍明好几次想扒开炭火看地瓜熟没熟,都被张大爷制止了,惹得钟玉桂一阵嫌。 良久后,地瓜终于是烤熟了,张大爷刚扒开炭,把地瓜扫到一边,夏绍明就着急去拿,被烫得各种鬼叫。 等地瓜稍微凉了些,每人拿了个地瓜在手中。 掌心中的温热伴随着地瓜的香甜,让夏乐的心情终于是缓和了些。 她撕开地瓜焦黑的皮,对着里边软嫩的地瓜肉咬了一口。 和小时候爷爷给给她烤的地瓜很像,入口即化,香甜可口。那时候爷爷满手的茧子不怕烫,在寒凉的冬夜里替她剥开了滚烫的地瓜皮,再把地瓜肉餵到她的嘴边。 她毫不客气地咬一大口,对着爷爷竖起大拇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1页 爷爷也会给她回復一个大拇指,看得旁边的奶奶直笑。 夏乐知道,她此时,想爷爷了。 可是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先前那么多的事情一样,即时她穿越过来,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种无力感,让她不知所措,甚至怀疑一切的真实性。 这么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这天可真凉啊,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做什么好玩的事?」 院门前,张叔捂紧身上的衣服,从外头走了进来。 众人同时回过头去,看着张叔饶有兴致地到了面前。 「在烤地瓜呢?」张叔伸着脖子看向众人手里的地瓜问。 夏乐猝然站了起来,望向院门前。 月光下,空荡荡的院门口依旧寂静,只有老树的枝叶在夜风中轻晃。 夏乐的嘴里还含着没咽下去的地瓜,她的嘴唇动了动,含煳地说:「张叔,你回来了……」 「是啊,哎呦,这大晚上山路可真不好走,」张叔搓着手,瞄了眼夏乐,乐呵地一笑,说:「乐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呢?」 「我……」夏乐咽下地瓜,嘴里一阵干涩,她问:「我哥呢?」 张叔走到燕婶身边的空地坐了下来,接过了燕婶递过来热乎乎的地瓜,张嘴咬了一口。 「不是在那吗?」 夏乐一愣,望向张叔示意的方向。 院子前的老树下,夏绍华和钟九香站在那里。 他们望着林花花家已经在建的屋子,说着些什么。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夏绍华回过了头来,对上夏乐愣神望着她的一双眼。 夏绍华笑了笑,和钟九香并肩进了院子里。 夏乐手中握着的地瓜,似乎都不烫手了,她讷讷地对着夏绍华一举,说:「烤地瓜,很香……你要吃吗?」 第44章 夜风里, 夏绍华走到了夏乐面前。 许是夜风太凉,他掩着咳了几声,看着夏乐手上的地瓜, 开口道:「确实许久没吃了。」 夏乐一下反应过来, 生怕夏绍华真的从她手上接过她吃过的地瓜, 连忙又从地上拿了两个,塞给夏绍华和钟九香。 夏绍华从夏乐手上接过了地瓜,钟九香正要伸手接, 钟玉桂先塞了一个到她的手里。 「姐, 你们去哪里玩了?好玩吗?下次带我也去行吗?」 钟九香怔了一怔,她温柔的双瞳里倒映着钟玉桂天真的那张脸。 她立马笑了起来,从夏乐手里也接过了地瓜:「你有没有好好听大家的话?」 钟玉桂看着钟九香手里的两个地瓜,哼一声, 说道:「我可听话了。」 她指着钟九香手里的两个地瓜:「姐, 你像以前一样剥给我吃吧!」 「好, 好,」钟九香宠溺地回答。 夏绍华则是和夏乐一起坐了下来, 他的视线扫过一圈和大家打照面,最终落在了夏绍明的脸上。 夏绍明囫囵地吞着地瓜, 见夏绍华认真地看着自己, 他不解地问:「你们去哪了?」 夏绍华摇摇头,剥开地瓜焦黑的皮,咬了一口,说:「最近有背单词没?」 夏绍明:「……地瓜真好吃。」 夏乐在旁边不由一笑,看向身旁的一众人们, 心底的紧张好像顿时消散不见了。 不仅是这担心了一整天的紧张情绪,还有来到了这个时代, 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未来即将要发生的那些事的紧张,对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的紧张。 那些紧张的情绪虽然没有今天如此的强烈,但却一直困扰着她,像是悄悄渗透进了生活的点点滴滴,慢慢侵吞她整个人。 而现在,身边人们在这样的夜里抱着简答的烤地瓜吃着,他们的笑声阵阵传进耳朵里,莫名地,夏乐忘记了自己那些长久以来的情绪。 甚至,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穿越而来的现代人。 她就是这个时代,和他们一起生活着的,简单的,这一代的普通人。 她就是小夏乐。 有朋友,有家人,弥足幸福。 众人散场时,钟九香牵着钟玉桂到了夏绍华面前,告知他近几日要带妹妹回老家一趟,原因是家里人的祭日到了,她们需要回去上香。 夏绍华温和的眼里划过一丝愕然,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随后他点了点头。 「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钟九香笑笑,应了声「好」。 旁边的钟玉桂昂着头看看自己的姐姐,又看看夏绍华,亮闪闪的一双眼忽然弯了起来。 姐姐竟然会特意和别人说这件事。 那说明姐姐一定是特别在意眼前这个人。 而后,钟家两姐妹和林花花一起回到了钟家的屋子里,直到他们关上了屋门,夏绍华才带着夏乐和夏绍明放心地离去。 回家的路上,依旧是三人走在长满了野草的田边。 冷风灌进脖子里,夏乐抬头看向身边的夏绍华,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夏乐的视线,轻咳了两声,转过头来看着夏乐。 夏乐没想到要说些什么,撇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夏绍华先开口了:「是不是担心了?」 夏乐刚想接话,另一边的夏绍明先发声了。 「白担心了,」夏绍明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悦:「担心了一整天,结果你们是去游玩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2页 夏绍华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眼底,转而化为一丝诧色,片刻后又恢復了一片长久的宁静。 「嗯,以后去游玩,一定会带上你们。」 他这么一说,夏绍明脸上立马又涌上了一片惊喜的笑容:「真的吗?那我和乐乐都得带上。」 夏绍华眸色微深,暖意在眼角散了开:「真的。」 等到了馒头山脚下的茅草屋子,夏绍华一如往常去厨房烧热水,这一次,夏乐和夏绍明一齐挤在了狭小的厨房里。 刚掀开锅盖的夏绍华不解地回过头,他的身后,夏乐在认真地生火,夏绍明拿着瓢子在舀水,两人的动作很是熟练。 夏绍华想到了自己这么多天没有回来,他们两个小孩自己生活了这么些日子,他的心倏地一沉。 他从夏绍明手里接过了水瓢,说:「不去玩珠子了?」 夏绍明摇摇头:「不想玩。」 「那去背单词吧。」 夏绍明又摇了摇头。 夏绍华有些无奈,也不再顾呆站在身后的夏绍明,自己忙活了起来。 夏乐坐在灶前,看着夏绍明的举动,她明白,他和她有着一样的担心。担心了那么多天,总要有个宣洩口。 重新盖上了锅盖,微弱的煤油灯光下,三人一起等着水开。 夏绍华转过身靠在灶台边,看向这两个小孩。 都说小孩长得很快,可能是因为以前一直生活在一起,他从未发觉他们俩的变化。 而现在,许多天未见,他们长高了不少。绍明看起来快要有他高了,连乐乐也快有林花花那么高了。 可对于他来说,不管他们长到多大,在他眼里都是小孩。 只不过,他再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再也不愿丢下他们两个了。 夏绍华感觉心越发沉了几分,连带着心脏都有些不适。 甚至,他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们。不然两个小孩怎么会看起来瘦了不少呢。 夏绍华双手扶着身后的灶台,手指用力到骨节凸显,指尖泛白,快要有些抓不稳了。 他缓和了片刻,故作轻松说:「绍明以前一直念着想去北平,这次听说村子里有三个名额……」 夏绍明勐地抬头,眼里被兴奋和雀跃填满,他对上夏绍华的眼睛,说:「哥,你要参加比赛吗?」 夏绍华点点头,又看向夏乐。 「听说有三个名额可以去北平,如果有机会一见开国大典,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看到夏绍华望过来的眼神,夏乐莫名的一阵心慌。 「你想参加比赛吗?」 夏绍华点点头,还没多说,身后锅灶里水沸腾的气泡声传来,他连忙转过了身去。 掀开锅盖,一片白色的水汽扑了上来,舀起热水,夏绍明已然把泡脚的盆子放在了脚边。 第45章 晨光熹微, 夏绍华刚准备出门,就看到身后跟了两个还没完全清醒的小尾巴。 夏乐和夏绍明一左一右,像护法似的跟在夏绍华后边。左边的夏乐刚揉了揉眼睛, 右边的夏绍明紧接着就打了个困顿的哈哈。 走了几步, 夏绍华停了下来。 夏绍明一个没稳住, 撞在了夏绍华背上,夏乐则是勉强稳住了身形没有一起撞上去。 这一下,两个人倒是吓清醒了。 一片沉默。 夏绍华说:「回去继续睡吧。」 夏乐和夏绍明连连摇头。 两个人生怕一不小心又要被丢下似的。 看得夏绍华又是无可奈何又是觉得好笑。 清晨的第一缕光落在了田间, 缓缓向四处晕开, 照亮了青年人沉静温和的眉眼。 夏乐一副看穿了夏绍华,开口道:「你想去送钟九香。」 向来波澜不惊的夏绍华,眉角忽然抽了一抽。 他看向夏乐,深邃的眸子倏然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清光。 夏绍明在旁边听得满脸疑惑又好奇, 他看着自己哥哥神情明显的变化, 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等到了村口, 天已经彻亮了,阳光倾洒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空气中只剩下了草木怡人的清香。 张叔家门前的大树下,钟玉桂坐在一辆驴车上, 两只脚在半空中乱晃着。 她的身旁, 张叔和燕婶在谈论着什么。 看到来人,钟玉桂鬼头鬼脑地指了指自家屋子的方向。 夏乐往钟家屋子那条路看去,隐约看到了钟九香和林花花向他们走来的身影。 驴车前头拿着长鞭的大爷乐得笑一声,说:「这姑娘真有意思,来回跑了几趟都没有把东西带齐。」 钟玉桂听得也跟着偷笑了起来, 她对着众人解释,目光却是没有离开夏绍华半刻:「我姐姐记性可好着呢, 指不定是为了等谁故意的。」 话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惹得众人相视而笑。 夏绍华听了却没有半分的不悦,他只是静静望向来人,嘴角反而也漾开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像是春日里的风拂过,温暖又惬意,令人一见生愉。 钟九香到了面前,身后跟着一起来送行的林花花。 看到夏绍华,钟九香不由攥紧了手中的黄纸,视线却慌乱地撇开了,看向坐在驴车上的钟玉桂。 「玉桂,要出发了,快做好。」 钟玉桂也不揭穿她,嬉笑着坐好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3页 这一回,钟九香似乎找齐了东西,没有再折道回屋,而是径直上了驴车。 赶驴的大爷眼神在夏绍华和钟九香之间来回,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些小年轻对视一眼,他就知道了是怎么个意思。 于是大爷和众人一同看戏似的观望着,也不催促了。 钟九香在驴车上坐好了,对大家一一道过保重,最后视线落在了夏绍华身上。 「照顾好自己。」她说。 夏绍华点了点头:「你也是。」 阳光逐渐刺目了起来,微风中,枝头的树叶纷纷向下打着旋掉落。 眼前的一幕像是开了慢速的电影,看得夏乐有些着急。 怎么不直接点呢这两个人?! 下一秒,大叔拍着长鞭吆喝一声,前头的驴子抬脚就往前跑了去,徒留身后飞起一片的泥尘。 驴车上,钟家两姐妹一同转过了身来。 钟九香轻轻地对着大家挥手,而个子小小的钟玉桂却是努力站了起来。 明明站得不稳,她却不忘气势汹汹地大喊道:「花花!乐乐!绍明!张叔!燕婶!还有我姐姐在看的那个夏绍华!你们要保重呀!」 「……」 钟九香沉着脸把自家妹妹按坐了下去。 - 送钟九香离去后,众人一转,进到了林花花家的屋子。 经过了这么些天,林花花家屋子的基本框架都已经好了,就差四壁堆上完整的墙泥。 夏绍华在屋子四处稍稍研究后,发现了一些需要改动的地方,提出后,张叔后知后觉地对他竖起大拇指。 趁着三个小孩凑在角落围观新长出的小绿芽,张叔一边煳着墙泥,一边凑近夏绍华身边。 他看着认真地刷着墙泥的夏绍华,踌躇着开口:「绍华,我听绍明说,你要参加游泳比赛?」 夏绍华的手一顿,又继续忙活着:「嗯。」 张叔看着夏绍华毫无神色的脸,一时语塞。 身后,林花花嚷嚷着这棵小绿苗一定是妈妈留给她的新生命,夏乐和夏绍明表示贊同地哇哇叫。 张叔凝神后,继续说:「你……这状况,怕是……」 张叔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夏绍华是怎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看着温柔和气的一个人,却是个十分有主见而执拗的。 一旦被他决定好的事情,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可这一次,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 能让夏绍华不顾自己身体而非要去参加比赛拿那个名额,怕是为了…… 张叔的视线看向身后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孩,问:「是为了乐乐和绍明吗?」 出乎张叔意料地,夏绍华摇了摇头。 他的双手沾满了湿黏的泥土,连带着脸上都有些泥灰,令人难以把面前这个脏兮兮的人和那个有洁癖的青年联想到一起。 他看向张叔,目光灼灼中,是他一直以来固有的坚定,清澈得令人不由为之动容。 「为我自己。」夏绍华说。 - 还有三日就要到村子里举办的游泳比赛了,这次比赛的冠军奖励绝对是前所未有。 于是,还未到比赛,村里里大大小小的河流中,时不时都有泥鳅一样的身影窜来窜去。 似乎每个人都在为了比赛疯狂地练习着。 毕竟,那可是开国大典啊! 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去一见! 夏乐在屋子不远处的小河边,看着细细流淌而去的河水,扶着下巴沉思。 这条河因为离村子中心很远,几乎没有人来。 「哗啦——」 白色的水花炸开,溅得夏乐一脸水,湿透的头髮瞬间遮在眼前黏在了一片。 「夏、绍、明——」夏乐咬牙切齿地喊出声。 夏绍明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甩了甩头髮,擦去脸上的水,嬉皮笑脸道:「乐乐,你还好吧?」 夏乐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丢到夏绍明身边。 水花四处溅开,夏绍明一躲,哈哈笑着又钻进了水里。 夏乐十分不爽,抓起夏绍明丢在一旁的衣服擦了擦脸,瞬间又闻到一股子汗味,很是不悦地又丢回了原处。 在一旁石头上坐着的夏绍华安静地笑看着两人打闹。 「你说说,是你哥要参加比赛,他都没练,你非要拖着我们来看你练个啥?」夏乐对着只有一片水声的河流大吼着。 夏绍明又在另一处冒出了头,说:「我也要参加,我当绿叶,衬托我哥这朵红花。」 说完后,他意识到自己嘴快了,有些后怕地看向了他口中的「红花」。 夏绍华的眸子微敛,直直注视着夏绍明,那眼底里笼着一片晦暗不明。 夏绍明咽了口唾沫,立马又潜回了水里。 第46章 虽说夏绍华泳技高超, 向来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但毕竟本次比赛的奖励是如此珍贵的三个名额,夏家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具体来说, 应该是夏家两人。 夏乐和夏绍明贼眉鼠眼地看向前方林花花家屋子前的夏绍华。 他正拿着连夜赶制的草稿图纸和张叔商量着房屋的构建, 时不时敲打一下泥墙, 一丝不苟地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 他们身旁的林花花也侧首看着图纸,对夏绍华说出的话恍然大悟般认同地点点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4页 而林花花的眼里,不再是曾经那般无端的占有, 而是一股子发自内心的赞许和崇拜。 夏乐和夏绍明对视一眼, 一熘烟朝着村子最宽的那条河跑去。 村上最宽的这条河叫做浪坑河,接连着村子和另一头的山边,河水一年四季碧绿清澈见底,随处一眼就能见到大大小小的鱼虾。 除去雨季, 这条河平日里风平浪静, 总是能见到许多人在河流下游洗菜浣衣。 两岸的杨柳枝条垂入河水中, 风吹过河面,泛着点点水波晕开。 夏乐站在河岸前, 停下了脚步。 河边零零稀稀有几个妇人正在浣衣,河中心数不清的人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地游来游去。 夏绍明当即脱掉了上衣扔给夏乐, 双臂摆开朝着河里奋力一跳。 扑通一声, 夏绍明消失在了岸边,好在夏乐提前有准备,往后退了几步没有被水花溅一身。 盛夏的天,团团云层下,河边的凉意消去了暑气, 夏乐抓着夏绍明的衣服,手心竟然开始冒气了冷汗。 她知道, 这条河,在许多许多年后,会有一座水泥的大桥从这头通向那头。 河的对岸,会有一家卖各种饼子的铺子,每到中秋节,他们家就会特别售卖一种桃花流心月饼。 等小夏乐出生,学会走路以后,她会无数次从这条桥上路过,或是赶路或是玩耍,总是在每个中秋节都心心念念那块香甜的月饼。 而最终,夏绍华会溺亡在这条河里,永远地闭上双眼。永远地离开她。 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眼前的场景骤然间变得模煳,夏乐双腿一软,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 「你这是要啃泥?」 脖子被衣领卡了住,不顺畅的唿吸让夏乐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离泥泞的土地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甚至旁边还有一坨狗屎。 夏乐连忙抓住了身后拽着自己的东西,重新站了起来。 奈何身体仍旧无力,夏乐只能抓着那东西不放,愣愣地回过头去。 原来他正抓着一只陌生的手臂,而手臂的主人,另一只手正拎着她后脖颈的衣领。 耀眼的阳光下,面前的青年人逆着光,整个人的轮廓像是融在光晕里。 他诧异地笑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夏乐失神的脸看,丝毫没有觉得半分不妥。 「小屁孩,你抓这么紧干什么?」 夏乐想说些什么,可整个人还是不适,于是她转过身子,两只手都抓紧了青年的手。 「我……头晕……」 青年一愣,收起了原先的嬉皮笑脸,把另一只手放在夏乐的额头上。 「没发烧呀,」他略作思考了片刻:「难道是中暑了……」 夏乐摇摇头,手上抓得更紧了,生怕自己一松手就摔到了身后的狗屎上。 青年发现了夏乐的不对劲,于是他的视线扫过前方河流中成片的人群:「你家人呢?」 夏乐没有回应。 甚至胃里在翻滚,她要吐了。 「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青年嘆了口气,又说道。 听到这话,夏乐莫名有一种自己要被拐卖的错觉,连忙侧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河。 大河中,夏绍明刚从水里探出头,又一个勐扎进了水里,压根没有要顾河岸上的夏乐的意思。 夏乐实在受不了了,指了指远处:「那个,馒头山下的夏家……」 「好嘞。」 下一秒,夏乐突然被一个大力拎着向前走去,差点摔个狗啃泥。 拎着他走的青年脚步一顿,意识到了这样拎着不对。 他抱歉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没有照顾过小孩……」 夏乐:「……」 猝不及防地,夏乐被一把横抱了起来。 她被抱着向前跑了几步,而后身体被勐然一甩,再看时,他已经趴在了个什么东西的上边。 这个东西,软乎乎的,温热的,还哼了几声气。 这,这是…… 「驾——」 被颠簸得整个人都不好的夏乐,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竟然趴在了马背上…… 这是哪来的马啊? 谁能告诉她这里怎么会有马,她又是怎么会到马背上的啊! 她活了那么多年,最怕的就是骑马了。小时候她被爸爸带到部队去骑马结果摔得脑震盪,连着住了好久的院,爸爸和她一起被妈妈骂得狗血淋头。这简直是她心底的噩梦。 「对了,你说的什么山,在哪啊?」 转着缰绳的青年脸上满是骑马的雀跃,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这个什么馒头山在哪里。 夏乐:「……你放我下来。」 青年:「别怕,我会把你安全送到家的。」 「不是,我……」 「你要相信我的马术,我可是专门学过的,我跟你说啊,这匹马可是……」 「呕——」 夏乐吐了。 一口吐在了马背上。 青年呆愣地看着马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抽了抽。 「没,没事,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 村口,林花花家屋子前。 烈日肆意地照在每个人脸上,夏绍华擦去了额头的汗,往边上看去,目光忽地一滞。 再往周围看了一圈,不见那两个小孩的身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5页 他的眼中慌乱一闪而逝,问:「他们呢?」 张叔正在转动支架的手也停了下来,和夏绍华一起四处看去。 「可能是去玩了吧,」张叔应道:「别担心,他们都是大孩子了。」 夏绍华抿着唇,没有说话。 忽然,前方一阵不寻常的声音传来,沉闷地敲击在地上,有规律地阵响。 「马?」夏绍华的眉心微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张叔也一同看了过去,果然,前方道上依稀有个骑马的身影卷着飞扬的尘土急驰而来。 「真是稀奇,咱村里能见到马,」张叔继续转着手里的支架,说道:「咱镇上倒是有户养了马,听说是个富家子弟,也是,没有钱哪家会闲着没事去养马,养头骡子才实在。」 正说着,那匹马到了屋子前,猝然高高地扬起了马蹄停在了二人面前。 马背上,青年人穿着少见的精緻衣裳,一张桀骜的脸上却是满脸讨好的笑。 「打扰一下二位,请问这个满兜山怎么走?」 「满兜山?」张叔满脸的疑惑,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村子上有什么叫满兜山的地方。 张叔那副不解的模样落入了青年的眼里,他迟疑了片刻,喃喃道:「难道说满兜山不在这附近吗……」 看着面前青年这幅明显是外乡人的样子,夏绍华开口,道:「馒头山?」 听到这三个字,和记忆里夏乐说的话对上了,青年笃定地点点头:「对,对!是馒头山!」 夏绍华伸手指了指自家的方向。 一旁的张叔问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青年张扬地一笑,用力一挥缰绳。 「送个小屁孩回家。」 马儿吃痛狂奔而去,也就在这时,马背上一直趴着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勉强地抬起了头。 「爷,爷爷……」 夏乐的声音淹没在了马蹄声中。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张叔,神色怪异地看向远去的马儿。 「绍华,我怎么觉得,那是乐乐啊……」 没人回应他。 张叔侧首一看,身边的夏绍华已经丢下了工具,朝着自家的方向疾步离去。 张叔也连忙追了上去:「绍华!绍华小子!你可注意身体啊,过两日还要比赛!你可悠着点儿!」 - 馒头山下,夏家门前,青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夏乐也下了马,她的脸色十分难看,抬头和青年对视了一眼,默默移开了视线,走到了一旁的树荫下。 青年:「你……」 「呕……」 夏乐扶着旁边的老树又吐了。 青年的神色多了几分尴尬:「第一次骑马是这样,很容易就会吐。」 好半天后,许是该吐的也吐完了,夏乐终于恢復了过来。 头晕的感觉不见了,四肢也有了力气,她站直了身体,望向青年人。 出乎意料地,夏乐问起了青年人的名字:「你是谁?」 树下的阴影里,没有炽热的阳光,只有清风徐徐而来,拂在面上倒也惬意。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反问。 「夏乐,」她毫不避讳,接着眼神示意轮到对方了。 对方肆意地一笑,却是回到了马儿身边,一跃上了马。 「做好事不必留名。」 「拜拜咯,小夏乐。」 他挥手,拉着缰绳让马儿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留下了独自在原地呆愣的夏乐。 良久后,夏乐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望天,夏绍华终是回来了。 他神色平静,脸庞累得泛红,明显是赶了长路。 「绍明还在游泳。」夏乐解释道。 夏绍华静默地看着夏乐,颔首,问:「那人是谁?」 那奇怪的眼神,看得夏乐有几分惶恐。 细细想,那应该是自家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一般的眼神。 第47章 作为一个拥有二十多岁灵魂的人, 夏乐一眼就看出了夏绍华那向来淡然的目光中此刻蕴藏了怎样深意。 可是夏绍华这样稳重的人突然一反常态,就容易令人不知所措了。 更何况,夏乐还真不知道那个「好心人」的名字。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夏乐, 夏乐也毫不避讳地看回去, 爷孙俩站在屋前的太阳下大眼瞪小眼。 夏绍华这双平静的眼, 让夏乐不免又想到那条浪坑河和与之有关的记忆,忽然她的心口又多了几分难受。 于是她撇开了视线。 夏绍华终于没忍住,难得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怎么不说话?」 看夏绍华这如此慎重的模样, 夏乐知道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 这道坎怕是过不去了。 她组织了会儿语言,答道:「我好像中暑了,那个人送我回来。」 说完,又连忙加了一句:「那个人我不认识。」 夏绍华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满脸写着不相信。 这么一会儿, 张叔也赶了过来。 他站在二人面前, 一边擦着汗一边说:「乐乐,咋回事呢, 我和绍华看到你和别人一起骑马回来,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夏乐忍不住也跟着擦了擦额头的汗。 和别人一起骑马回来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确定是和别人一起骑马, 而不是她被丢在马背上颠得半死不活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6页 「张叔, 我不认识那人,」夏乐嘴一扁,装作无辜又可怜的样子:「我说了是我中暑被人送回来的,他不信。」 说着,夏乐朝着夏绍华的方向瞄了一眼, 暗示张叔帮她说说好话。 张叔一眼懂了夏乐的意思,语锋一转, 道:「是啊,绍华,我想起来骑马那小子是谁了。镇上那个出了名的沈老闆,你还记得吗?就前两年粮荒那会儿在咱村上搭过粥棚的沈老闆,他有个常年在外的独子,就喜欢骑马到处跑,准是他。」 听到这里,夏乐一愣。 这看起来痞里痞气的一个人,竟还有个大善的爹。 张叔接着说:「是吧,你看我们乐乐也不会有机会认识那么大一个老闆的儿子吧,肯定是凑巧送回来的……」 张叔越说越没底气。 这个理由也太过撇脚了些。 夏乐和张叔尴尬对视了上,张叔讷讷道:「好像也不是,咱们乐乐连何家都能踩狗屎运结识上……」 也就在这时,夏绍明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奇怪的衣服,像是女孩的样式,大老远就冲着夏乐愤恨道:「乐乐,你怎么把我的衣服扔狗屎里了啊?还好李洁他们一家路过,丢给我了件衣服,不然我怎么见人!」 看屋子前的氛围好像不太对劲,夏绍明拿着臭烘烘的衣服僵在原地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他连忙抓起了门前的桶,一熘烟朝着河边跑了。 「我自己去洗衣服,你们聊你们聊。」 - 到了晚上,趁着夏绍华在烧热水的功夫,夏绍明凑近夏乐身边。 「乐乐,和咱想的一样,那些人的游泳水平都和我差不多,可不就比我哥差远了。你放心吧,冠军准是咱家的的。」 夏乐瞥了他一眼:「你这才见到多少人,万一还有什么外乡人参加呢。」 想到白天的那个青年,听说是个富家子弟,看他今天在河边那架势,肯定也是来练习的。 说不定就是跟他们争抢冠军的对手。 而且这种有钱人家,培养出运动健儿的机会可比普通人家要大得多。 夏绍明摇摇头:「这个比赛有规矩的,只能是我们村上的人参加,别人可没机会。」 趁着夏乐还在发懵,夏绍明好奇地又是一问。 「乐乐,你们白天的时候,好像是在讨论什么不认识的人?给我说说呗。」 夏乐没好气地瞥了夏绍明一眼。 「有什么好说的?不认识。」 第二天,那个不认识的人站在了两人面前。 他换了件白色的衬衣站在河岸边,左手叉腰右手牵马,目光巡视着这条大河。 看到前方走来的是愣愣盯着他看的夏乐,青年戏嚯一笑,说:「小夏乐,你又来了啊。」 同时,他牵着的马也跟着扬了扬蹄子。 夏绍明仰视着青年牵着的那批黑色骏马,感嘆地哇了一声,顶了顶夏乐的手肘:「还说你不认识。」 夏乐停下了脚步,感觉到那匹马正在紧盯着自己,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真不认识。」 青年却好似自来熟,上来就一把揽住了夏绍明的肩膀,开口道:「你也是来练习游泳的吗?一起呗。」 夏绍明欣喜地对上他的眼,点点头:「走走走。」 夏乐:「……」 你们当我是空气吗? 说完,青年毫不客气地把缰绳往夏乐手中一放,就和夏绍明一同朝着河边走去。 两个人动作一致,把上衣脱掉扔在了旁边的树下,捏着鼻子朝水里纵身一跃,连水花都出奇地相似,看得独自留在岸边的夏乐目瞪口呆。 夏乐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她缓缓抬起头,和面前的大黑马对视了上。 大黑马圆熘熘的眼睛动了动,明明像是在看别处,却又像要是在看着她而且随时要把她吃了似的。 夏乐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对着大黑马苦涩地笑着挥了挥手:「嗨……」 大黑马哼出了一声气。 差点把夏乐吓得魂飞魄散。 她惊慌地扔开缰绳,朝着远处跑去。 跑了十米远,夏乐反应过来还没繫绳子。 万一这马跑了不就完了。 她连忙顺着胸口的气,回头看。 大黑马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对弱小人类的不屑。 远远对视半天,夏乐败下阵来。 怎么越看这匹马越可怜,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主人。 夏乐嘆了口气,重新缓缓接近大黑马,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缰绳。 「小黑,你……你叫什么名字?」 夏乐伸手去摸它的鬃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 摸到了后,大黑马看起来心情也很好,甩了甩尾巴,朝夏乐的方向挪近了些。 夏乐感受到了他的亲近,于是更加大胆地摸起了这匹大黑马的鬃毛,连带着脸上都涌上了笑容。 等夏绍明和青年两人游了个痛快上岸后,夏乐已经露着慈母般的笑容,牵着大黑马在远处的树下啃起了草了。 傍晚的夕阳挂在天边,暖黄色的夕阳落在夏乐和马儿的身上,伴着轻风,给这一片荫绿的河岸添了几分诗意。 好似一副优美的油画。 青年看得呆住了,一时之间没忍心开口打破这样的画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7页 直到—— 「哈欠!」 夏绍明一个巨大的喷嚏吓的青年回过了神,连带着夏乐也看了过来。 「乐乐,你在给马吃土呢?」夏绍明一边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一边对着夏乐说道。 一片怔色划过青年的双眼,他的视线向下落去。 他看到了夏乐带马儿吃的草…… 三叶草。 他的马一吃准窜稀。 青年连忙走到他心爱的马儿身边。 夏乐看着他走近,脸上满是纯真的笑容。 「你看它,会乖乖吃草哎。」 青年:「……」 他的马仍在嚼着草叶子,吃的好不快乐,满脸你奈我何的样子。 为了避免自己今天回不了家,青年迅速收拾了一番,骑上马就赶回家去了。 离去前,他转过头来,想斥责些什么,但一对上夏乐笑眯眯的那双眼,到了嘴边的话他又咽了下去。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夏乐摆摆手:「不客气。小黑很乖,我挺喜欢它的。」 「它叫黑将军。」 夏乐上前拍了拍马儿的鬃毛:「这不重要。」 「小黑,拜拜咯。」 青年忿忿地拉着缰绳,瞪了夏乐几眼,一熘烟跑没影了。 奇了怪了。 夏乐越看越觉得刚刚青年的表情像是咬牙切齿的。 而且怎么连小黑跑起来的步伐都似乎没有昨天利索了? 旁边的夏绍明穿好了衣服,坐在石头上晒太阳。 看到夏乐一副轻松的表情,他反而愁眉苦脸了起来。 夏乐似是拍大黑马还没拍够,对着夏绍明的背又是一拍。 「嘆什么气呢?」 夏绍明的神色颇有几分沧桑,道:「冠军之位,恐怕……」 他的目光看向青年远去的背影。 「有点悬啊。」 -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接下来的几天,夏乐和夏绍明仍旧每天蹲点去浪坑河打探对手情况。 好在他们至今没遇到和夏绍华的一样水平的对手。 除了那个青年。 只是再后来的几天,青年都没有再出现过。 夏乐坐在岸边百无聊赖地等着夏绍明,时不时回头看向那一块被大黑马啃秃了的地,突然有点想念它。 那可是会像小狗一样对她摇尾巴的马,可不是那种会把它故意摔到地上的坏马。 等最后到了比赛这天,一大早夏家三人就赶到了浪坑河前。 两岸被围得密不透风,人们皆是兴奋雀跃地守在河前,流水声、交谈声、风声、唿喊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了一起,像是为了这一日到来的多重合奏。 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阳光洒在上边,映着一片粼粼波光,夏乐顺着那片亮闪闪的光,看到了河对岸的那个青年。 他双手插兜,对着这头的夏乐自以为很帅地抛了个媚眼。 说真的,有点娘们唧唧的。 夏乐移开了视线,望向了别处。 第48章 在比赛即将到来之际, 河流上游不少人已经光着膀子在做热身运动,一个个对今天的冠军之位势在必得。 夏乐看了看那头气势汹汹的人们,又看了看身边云淡风轻的夏绍华, 不免露出了担忧之色。 夏绍华一眼知道了夏乐的意思, 但在看到开始绕到一边的小桥朝着他们走来的那个青年, 夏绍华本要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迟迟没有再动。 青年到了面前,紧张的比赛氛围中他一脸张扬的笑尤为明显。 和夏绍明称兄道弟打了招唿后, 他的视线略过夏绍华稍稍停顿了片刻, 最后落到了夏乐身上。 他脸上的笑似乎莫名地柔了些,嘴却是仍然那么碎:「小屁孩,今天不会又晕倒吧。」 夏乐还没回话,青年身后又跟来了个大叔, 他身上挂着大包小包, 嘴里嚷嚷着:「让一让, 让一让,哎哟我的少爷, 可真遭罪……」 到了面前,大叔从包里掏出了个瓶, 递给青年:「少爷, 喝点水吧。」 青年脸上的笑僵了住,神情变得怪异了几分,他扭开头,说:「连叔,我不是小孩了……还有, 不要叫我少爷,现在是1949年, 马上要到新时代了。」 连叔却不气馁,一边「好,好」地应下来,一边继续把水递给青年:「阿霖,喝一点,咱走了那么远的路来,你这千金之躯,可要爱惜些。」 青年的眉角抽了一抽,但见连叔那固执的模样,他拗不过他,只好接过来灌了几口。 连叔这才空出手擦掉了额头的汗,满意地笑了起来。 青年喝完了水,把瓶递迴给了连叔,神采奕奕道:「绍明,今天的比赛我会让着你一点的。」 「你可别让着我,」夏绍明同样扬着下巴瞪回去,笑着说道:「今天我哥出马,你最好是拼尽全力见识一下。」 「你哥?」 青年眼中的笑意寒了几分,视线落到了旁边的夏绍华身上。 同样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一个桀骜不羁 ,一个清冷如霜。视线相接的这一刻,二人之间仿佛达成了无形的默契,却又皆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挑衅。 「现在过去吗?」青年问。 显然是在问他目不转睛盯着的夏绍华。 夏绍华深邃的眸子溢着从不显现出来的光,他毫不退让地直视对方,开口答道:「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8页 莫名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危险气息在周围蔓延开来,直到二人并肩走远,夏乐忽然缓过了神来。 旁边的夏绍明抖了一抖,拍着胸脯说:「乐乐,你有没有觉得这天变冷了。」 夏乐认同地点点头:「好像是有点。」 连叔站在一边,又从包里掏出了另一个装满水的瓶,连连灌了几口才擦去了嘴边的水,满足地说道:「你们这是缺乏运动,像我和少爷一起从镇上大老远跑过来,热得是像在炉子里烤过似的。」 夏乐听着觉得不对劲,问:「你们家少爷的马呢?」 夏绍明也说:「是啊,你们少爷要参加比赛,不得保留体力吗?」 「呸呸呸,」连叔慌忙道:「可别喊少爷,少爷最讨厌别人喊他少爷了。」 夏乐:「……」 夏绍明「……」 连叔嘆了口气,继续说:「可不是我们愿意遭罪用走,黑将军前些日子还好好的,这两天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给他餵了三叶草,拉了两宿呢,愣是没有力气站起来……」 夏乐:「……哈哈,还有这事呢。」 夏绍明:「啊?还有这么缺德的人吶?」 夏乐沉着脸一把揽过了夏绍明的肩膀:「……走!去前边看比赛去!」 - 在比赛马上就要开始时,张叔一家和林花花也到了现场,连着曹伯甫和阿翠也跟着他们一起来凑热闹。 张叔和燕婶一左一右搀扶着站不稳的张大爷,挤进了人群里站在夏乐身边。 张大爷被人挤得晃来晃去,双眼却是放光的,他连连敲着手中的拐杖,感嘆道:「不说亲眼目睹,就是听他人转述一次,也是毕生有幸吶。」 说完,张大爷斜斜看了张叔一眼:「回头绍华小子从北平回来,我们上他家让他给我们说说。」 张叔哈哈笑着应好,道:「爹,听说北平也快要更名了。」 张大爷怔了怔,踌躇道:「改啥名?改回顺天?」 「非也。」 张叔学着老一代人摇头的模样,正想继续开口说,谁知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夏乐突然开口了。 「北京。」 说完后,夏乐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于是装作没在意,继续看向河流上游那头。 张叔愣了一愣,看向夏乐,旁边的张大爷却是眼中闪过一道光,立马仰头大笑了起来。 「北京好啊,北京,北京!」 听到张大爷的笑声,夏乐不免也被他感染,顾不上掩饰自己,转头看向张大爷,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此时,河流上游围满了即将要参加比赛的选手,显然是比赛要开始了。 在所有参加比赛的选手签到完成后,老村长开始了他的发言。 老村长虽然一头的白髮,还是个地中海,但整个人精神面貌非常好,完全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不长不短的宣言,前边大多是说比赛的规则。 夏乐和大伙一起挤在人群中,河流声和交谈声不断地交杂涌入耳朵,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努力竖起耳朵听。 最后的几句,依稀听得清楚。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这是我们敬爱的主席的话,今日我在此引用,也祝愿大伙永远有积极向上的心。」 「那就话不多说,我看已经有许多年轻人急的不行了,开始吧开始吧。」 老村长明锐而慈祥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们,最后落在了最前方已经准备好的众选手身上。 仿佛是赞许,也仿佛是感嘆。 夏乐的目光紧紧盯着夏绍华,他却没有全然脱掉衣服,身上仍然留有着那件破了洞的白背心。 比起他旁边刚刚脱掉一身贵衣裳的青年,夏乐开始心疼起了夏绍华。 不对…… 不是说这个比赛只能村里人参加的吗? 这个青年是怎么回事啊?! 比赛开始—— 众人纵身一跃入水,仿佛激起千层浪。 夏乐惊疑地看向夏绍明,夏绍明也同样震惊地看向她。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夏绍明回答。 旁边的张叔一家和林花花却是惊讶地看着那个青年。 「那是谁啊?怎么和绍华游的一样快啊?!」 第49章 两岸边欢唿声并起, 人们多数为自家人在振臂鼓劲,但在看到最前头两个青年远远甩开了后边所有人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露出气馁之色。 毕竟, 他们二人几乎势均力敌, 不仅仅是速度上的, 还有一些比如是很多年轻女孩在意的外貌上…… 于是现场的欢唿声响彻天地,听得夏乐一边高兴一边脑子也嗡嗡的。 她忍不住问夏绍明:「如果并列第一会怎样啊?」 身旁各类混杂的声音盖过了夏乐的声音,夏绍明一脸懵, 明显是没听清。 夏乐靠近夏绍明附耳又问了一遍。 「应该……应该奖励会平分吧……」夏绍明犹豫不决:「可是名额只有三个, 一人一点五个名额?」 夏乐:「……你数学真不错。」 夏绍明挠挠头,表示没懂。 难道不是这样算的吗? 比赛进行到一半,前方的两人和后边乌压压的一大群人已经明显分了两块区域,但是在后边的人们仍在奋力向前, 烈日下, 河水里的温度是刺骨的冰冷, 却也没有一人轻言放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89页 最前方的两人不时一前一后,但很快又能拉到一个距离, 看得观众们都纷纷紧张了起来。 「绍华,加油啊!」人群中, 忽然有几个人带头喊了起来。 夏乐巡视一圈, 发现吶喊的是小队里那两个一直很看好夏绍华的大叔。 紧接着,唿声从各个不一样的名字,变成了明显的两个名字。 一个是:「绍华!加油!绍华!第一!」 另一个是:「沈少爷!加油!沈少爷!第一!」 夏乐撇撇嘴,果然有个当老闆的爹就是不一样,不是村上的人都能参加比赛就算了, 竟然还能有这么多人为他加油。 旁边为青年加油的唿声越来越清晰,夏乐回过头一看, 在自己身后的曹伯甫,他竟然也在为青年加油。 那一张古板肃穆的面庞上多了几分雀跃的神色,双手不停地挥舞,嘴里大声喊着「沈少爷,加油」。 他旁边的阿翠,见他在为青年加油,喜笑颜开地也一起加入了他的行列。 这时,身旁为夏绍华加油的张叔一家人、夏家两人和林花花反应了过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曹伯甫和阿翠。 几道不明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曹伯甫和阿翠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两个人的唿喊声渐缓,最后停住了嘴,目光回视身边的几人。 「你在为谁加油?」张叔先问了出来。 曹伯甫不明所以,答道:「当然是……沈少爷。」 「……」 旁边的几人都没有说话。 阿翠在曹伯甫身后拉着他的袖子,怯生生地问:「不可以为沈少爷加油吗?」 好半天,林花花开口解释道:「我们在为夏绍华加油。」 夏乐点点头:「夏绍华是我哥。」 夏绍明跟着说:「也是我哥。」 林花花:「也算是我哥。」 张叔:「那算是我弟弟吧……」 燕婶:「那也得是我弟弟。」 张大爷:「那不成我儿了?」 夏绍明:「我有爹。」 …… 在曹伯甫和阿翠的目瞪口呆中,前方传来了比赛结束的欢唿声。 「赢了赢了!」 「他们赢了!」 「他们太厉害了啊!」 人堆里甚至有人击鼓敲锣吹起了唢吶,人们庆贺的声响震耳欲聋。 几人一同回过神,看向已经游上了岸的夏绍华和青年。 层层的人群中,他们二人默默对视着,不停地喘气,湿透的浑身汗水早已融入了河水,显然是真的较上了劲,在比赛中拼尽了全力。 有人递给他们毛巾,二人纷纷接过道谢,一个张扬,一个清冷,一眼就能分辨出两人的迥异。 青年象徵性地随手擦了两下,甩着湿漉漉的头髮,向着夏绍华伸出了手。 他头髮上的水渍甩到了夏绍华的脸上,夏绍华颇为嫌弃地赶紧闭上了眼,片刻后他又睁开幽深的眼眸望向青年。 青年的脸上仍是桀骜的笑,他晃了晃自己伸出的手臂,示意夏绍华该友好握手了。 夏绍华的眼里不悦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伸出手,握了上去。 随着他们二人歷史性一般的握手,现场不少人都开心地为他们地叫喊了起来。 青年似乎十分满意吸引众人的眼球,他索性凑近夏绍华,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人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这种两个强者之间片刻的和谐氛围令人振奋喜悦。 却没人看到夏绍华在听见青年的话后,身体一僵,脸上的神情似是凝固了住。 他望向青年,青年脸上仍是那般不羁的笑,眼底微微含着不为人知的深意,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夏绍华的唇色莫名苍白了几分,他紧抿着唇,直到青年松开了他的手,他仍静静站在原地。 半响后,老村长宣布了此次比赛的冠军,夏绍华的身形才动了一动。 他抬起头,视线一转,看向了不远处虚无缥缈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夏乐对上了他的视线,用力地挥了挥手。 同时,夏绍华身侧的青年,看到了正在挥手的夏乐,他脸上的笑容更加醒目,也对着夏乐挥了挥手。 夏乐的视线移到青年身上片刻,嫌弃地又撇开了。 青年也不懊恼,他仍然保持着笑容,轻轻对着身边的夏绍华说:「人家都对你挥手了,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似乎说的不够尽意,他又说道:「没礼貌。」 夏绍华似是终于回过了神,他淡淡回答道:「谁没礼貌。」 青年哈哈笑了起来:「我没礼貌。」 那一头,阿翠拍了拍夏乐的肩膀。 夏乐不解地看过去,只见阿翠满眼的欣喜。 她向着那边瞟了一眼,示意着说:「你家兄长和沈少爷关系很好呀?」 夏乐摇摇头。 她虽然对那个沈少爷不是很了解,但是一看夏绍华的眼神,她就知道他满脸写着不高兴。 还是非常的不高兴。 「那个沈什么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林花花忿忿道。 曹伯甫连忙接话:「哎,你们当真误会了沈少爷了,沈霖这个人吶,看似顽劣,实则和沈老爷一样,都是难得的大善人。」 曹伯甫这幅模样,夏乐觉得里边有话,于是顺着他的话问:「此话怎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0页 「说来话长。」曹伯甫转而看向了远处沈霖,像是舒心,像是憧憬,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欣赏之意。 直到老村长宣布了此次比赛两人共同摘得桂冠,第一名的位置乃是夏绍华和沈霖并列,在众人的吶喊声中,曹伯甫顾不上身后的这些人,直直向着远处沈霖的位置冲过去。 看着那读书人此刻有如打了鸡血般的振奋,夏乐不自觉张大了嘴。 阿翠望着曹伯甫如同孩童般兴奋地挤在人群中的背影,笑了笑,说:「几位有所不知,当初若不是沈少爷让伯甫去看布庄铺子给了他生计,伯甫就没有法子安葬他的生父,也不能替他娘看病……虽然他娘还是没了,但是沈少爷对他来说,恩重如山。」 说完,阿翠转身随着曹伯甫的步伐离去。 听到这里,夏乐和夏绍明不由对视一眼。 他们听到了什么? 布庄的老闆就是沈霖? 沈霖还是个好人? 那么就是说,他们一直惦记的橱窗里的那件衣服,也就是沈霖给他爹亲手做的了…… - 两人并列冠军,于是冠军奖励的分配成了问题。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沈霖高调宣布了自己只是来凑个热闹,他并不是本村人,也不需要这个名额。 那三个名额让给夏绍华就好。 夏绍华似乎不愿意接受。 但在目光在看到夏乐和夏绍明时,他脸上的神色沉静了下来。 于是他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在众人的祝贺里,今天的游泳比赛完美收官。 人们簇拥着拿到冠军奖励的夏绍华,这一片几乎围个水泄不通。 这可不仅仅是个游泳比赛的冠军,而是能有幸一观开国大典的人! 夏乐正想和众人一起上前祝贺,而这时,忽然她的手臂被人往后轻轻拽了一下。 她下意识转过身,面前果然是比她高了许多的沈霖。 沈霖居高临下,得意的不行。 「小夏乐,我今天厉害吧。」 夏乐白了他一眼:「可把你厉害的。」 沈霖仍旧痞里痞气地笑:「我把名额都让给你们一家了,你不高兴吗?」 闻言,夏乐抬眼看向远处人群中的夏绍华。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那笑意不达眼底,是一片显然的牵强。 「有什么好高兴?」夏乐反问。 「你难道不想去看开国大典。」 「想,但也不是这种想,」夏乐说完,忽然又问:「你为什么要把名额让出来?」 沈霖愣了一愣,很快又收拾好表情,俨然一副让人想揍他的模样。 「我这种富家子弟,想去北平还不容易?」 夏乐转过了身去:「……当我没问。」 说完,她朝着夏绍华疾步而去。 沈霖站在原地,看着夏乐离去的背影,乌黑的眼瞳里,仿佛有一道异样的光愈发明显。 连叔背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了沈霖身侧。 他从包里又掏出一块大的绒布,道:「我说少……阿霖,你可别冻坏,过阵子咱就得启程去上海,要是这节骨眼上你的身子出了问题,我该怎么跟老爷交代呀。」 沈霖接过了绒布,刚想擦头髮,侧首看了看那头已然到了夏绍华面前的夏乐。 和别人的喜悦不同,她满脸的担忧和紧张,似乎在连连询问着什么。 沈霖眼里的光忽然消逝,连带着神情也落寞了几分。 「把这个给他吧。」 连叔回过神时,手中绒布已然回到了他的手上,再看沈霖早已不知去向。 第50章 这几日, 林花花家的房子快要建好了,还没彻底完工,她就已经迫不及待搬了进去。 只是屋子里头灶台还没完全搭好, 她还是得去钟家屋子烧饭, 或者有时也会去张家或者夏家蹭饭。 但对她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连着好几日, 都能看见林花花守在家门前种一些花花草草。 比起村口林家只有林花花一人的身影,偏远的馒头山下,夏家却好不热闹。 夏家窄小的屋子里时不时就挤进来一波人, 连凳子都不够用了, 不少人都是站着。 刚开始夏乐觉得都是乡邻,就也一直在忙里忙外端茶送水,后来她发现家里的水碗根本不够用,索性站在夏绍华旁边听人们叽叽喳喳地交谈。 她不时侧头看着脾气好的不行的夏绍华, 就算再多的人来他也仍能有耐心地应对。 夏乐由衷地佩服。 乡邻们无非是闲聊些有的没的, 夏乐听久了觉得没意思, 就去屋子外头望天了。 她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揉揉肩膀锤锤腿, 一失神,思绪飘向了远方。 小时候的夏天, 他也经常坐在家门前的长凳上, 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她总是在等着爷爷回来。 爷爷有时去山里挖笋,有时去田间除草,回来时,他的背篓里除了本身要装的东西,总还会有各式各样的神奇的玩意儿。 那些东西虽然平平无奇, 但是对年幼的夏乐来说,爷爷的背篓简直就是百宝箱。 背篓一倒, 有时候是山中的野果,有时候是田间的小花,甚至有一次,爷爷带回来了一只受伤的小鸟,说,他们一起救活它。 后来那只小鸟真的在他们家里养好了伤,于是在某个晴天,他们决定一起去放飞了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1页 准备出发放飞它的那天,奶奶却不愿意出门,一定要在家里看电视剧。 电视里正播放着当时最火热的还珠格格,小夏乐看着片头曲里骑马的那群人,皱起眉头说:「奶奶,骑马会摔。」 爷爷却说:「乐乐不怕,爷爷会骑马,爷爷会保护乐乐。」 奶奶指着爷爷笑着说:「爷爷确实会骑马,以前他还骑马追过乐乐爸爸的车呢。」 说完,奶奶自己也一愣,或许是想到了小夏乐曾从马上摔下来的心里阴影,随即关掉了电视,和爷爷一起带夏乐去山里放飞了那只小鸟。 …… 从回忆中走出来,夏乐忽而想到一个问题。 奶奶说爷爷会骑马。 夏绍华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难道说……是和沈霖学的? 这么一想,好像从比赛以后就没有再见过沈霖了。 得什么时候跟他套套近乎,把他那件衣服给诓过来再说。 夏乐狡黠一笑,视线飘向远处郁郁葱葱的田间通往家门前的小路。 小路上仍旧有人接连不断地来。 隐隐约约地,夏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洁还没到面前,就大力挥舞着手臂和夏乐打招唿:「乐乐!」 夏乐站了起来,向着李洁走去。 「你怎么也来啦?」 李洁跟在几人的身后,到了夏乐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来凑热闹。」 夏乐一眼看了出来,揶揄般直接了当地说:「绍明去打篮球了。」 李洁一怔,眼底划过一抹惋惜。 她低声说:「我是来找你们的,他不在也没关系。」 这么一说,倒是让夏乐觉得她话里有话,她连忙问:「怎么了?」 旁边陆陆续续来人从身边经过,在一堆匆忙的身影里,李洁张了张嘴,好几次想开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最后,她摆了摆手,道:「下次再说吧,我先回去啦。」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田间小路那一端的尽头。 夏乐坐回了石头上,翘着脚看向远方的风景。 白云浮动的蔚蓝天空下,山野和田间的绿意交相映衬,静谧而又和谐,整个小山村仿佛是天神安置在人间的一处净地。 美好得令人不知道此时是在画里,还是在梦中。 - 游泳比赛的冠军是夏绍华,去北平的三个名额归属村里最偏远山头夏家的消息在村里头传遍了。 学校刚恢復课程,上学第一天就有一堆人挤在了夏乐和夏绍明身边问东问西。 两人被围在了学校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眼里都写着不知所措。 好在这时林花花也刚到校门口,她立马拿出了她大姐大的派头,这才把人群疏散了开去。 夏乐竖对着她起了大拇指:「林花花,真厉害啊!」 林花花傲娇地哼一声:「那当然。」 可是六年级的林花花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四年级的夏乐和夏绍明身边。 下课的铃铛一敲响,一会儿后立马就有一群人蜂拥而上,甚至许多其他年级的人都跑来了教室门口凑热闹,把夏乐身边围个水泄不通。 就连语文课上,杨老师都让夏乐站起来发表所谓的「获奖感言」。 明明获奖的是夏绍华,她不过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的被说的那个「鸡犬」。 好不容易撑到放学,铃声一响,夏乐和夏绍明两人默契地拔腿就跑,毫不留时间给他人。 当众人到了四年级时,教室里已经没有了夏家两人的身影。 放学路上,一如既往地路过李旭家门口。 夏乐下意识看向那棵柚子树,上边的柚子已经被摘完了,一整棵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梢。 这时,远远地有人喊了夏乐和夏绍明的名字。 夏乐往李旭家屋子看去,李旭正慌忙地穿鞋子,鞋子还没穿好就急沖沖向着他们跑了过来。 虽然李旭脸上的神色不像是有什么坏事,但夏乐还是不免担忧了几分。 她望向屋子里头,里边一片漆黑,阴影之中,隐约可以看见李昇小小的身影。 他静静坐在竹椅上,手中抓着一片柚子,脸朝向自己哥哥离去的方向,仍然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样。 只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 「李旭?」夏绍明讶异地指着李旭:「你逃学啊?」 瞬间,夏绍明脸上的表情又变得贱兮兮。 「真厉害啊,我也想试试。」 夏乐从李昇身上收回视线,白了夏绍明一眼。 她也懒得多理会夏绍明,对着李旭问,语气之中带着浅浅的担忧:「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旭闻言摇摇头,脸上的笑容质朴又无暇,令人一眼就觉得安宁。 他向着两人摊开手,手心是两片泛着晶莹润泽的柚子,一片给了夏绍明,一片给了夏乐。 夏乐接了过来,软乎乎的柚子被李旭捂得温热,这么一小片在这个时代却是很多人想尝都尝不到的。 她撕开表皮咬了一口,柚子又小又不容易剥皮,吃起来甜中带着酸涩,却是最原始的清香。 「听说你们要去北平看开国大典,真是恭喜恭喜!」李旭的视线在夏乐和夏绍明之间来回,眼里满是真挚的笑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2页 「等我回来给你带北平特产。」夏绍明一边啃着柚子一边含煳地说。 身后夕阳似火,一条黄泥小路依旧没有人,显然是放学的学生们还没走到这一块。 夏乐一愣。 所以说,李旭是没去上课? 李旭拍了拍夏绍明的肩膀:「还知道惦记我。」 说完,他脸上的神色忽然顿了住,有些忧虑地看了夏绍明一眼,语气缓了下去。 「不过……不用了,我们一家要去县里给我弟弟看眼睛,我也要去县里上学了,应该,应该没有个几年不会回来……」 夏绍明吃柚子的嘴忽然停了住,寂静片刻,复述了句:「几年……」 「如果能看好,一定很快就能回来,」李旭说着,连自己都有些不信,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夏绍明那愣住的脸,道:「我爷爷做的决定,我们一家都会去县里……李洁也会一起去。」 夏绍明一个没拿稳,手中的剩下的半块柚子掉到了地上。 湿润的柚子一落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沾满了泥土,夏绍明讷讷地看向柚子,仿佛失去了什么。 「县里……县里可比村里好,那你们一定要常回来玩。」 - 在即将到来要去往北平的前夕,李旭和李洁一家却是先行搬离了这个村子。 连临时的道别都没来得及,夏绍明和夏乐赶到时,李旭家的大门已是紧闭,柚子树似乎比以往更加光秃。 旁边路过的姨姨婶婶们,对着这边发呆的夏家两人,好心地说:「李家已经搬走了,连着那头的李家,一整家都搬走了,你们回去吧。」 「真是作孽,那么小的娃儿。」 「唉,李家也是一家子好人,可惜就这么搬走了……」 人们感嘆后又匆匆离开,像是从没来过。 柚子树下,就剩下夏乐和夏绍明两人。 夏绍明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问:「都走了吗?」 夏乐看着他那双纯真的眼写满了疑惑,忽然明白了那日李洁前往他们家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或许没来得及多说。」 许是消息太过突然,夏绍明徒然张着嘴,半天没有再说话。 风拂过柚子树稀拉拉的叶,和以往布满了绿叶的树梢截然不同。 两人静默着,连风声都清晰在耳。 「我……我去打球去。」 等夏乐回过神,夏绍明已经离开了这里。 天空仍然是来时的样子,夏乐望着柚子树,迟迟没有离去。 连夏日的风都变得有些令人生冷。 忽地,有马蹄声逐渐传来,来人在马背上肆意扬着马鞭,仍是那副张扬的模样。 「小夏乐,发呆呢?」 第51章 夏乐觉得好像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想像, 对未知的以后更加茫然无措。 这就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心上,沉闷得令人心慌。 她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沈霖的到来无动于衷。 沈霖也不恼, 敛着眸子看了她片刻, 转而望向明显人去楼空的李家。 阳光洒落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 鞍鞯下的马儿似乎认得了夏乐,头歪向了她,对着她一动不动。 沈霖不禁地眯起了双眼, 片刻后, 若有所思地又收回了视线。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凑到夏乐面前,弯着腰挥了挥手中的马鞭,道:「在伤心嘛?」 马儿似乎也在附和着沈霖, 适时地哼出了声气。 夏乐一怔, 扭开了头:「你好烦。」 沈霖闻言轻笑了两声, 又站直了身子,说:「走, 我带你去个地方。」 夏乐:「不去。」 下一秒,夏乐被一把捞了起来, 丢到了马背上。 沈霖顺势一脚踩在马踏, 瞬间也轻巧地上了马,坐在了夏乐身后。 夏乐惊恐地回过头,对上了沈霖若无其事的一张笑脸。 「坐稳了!驾——」 - 夏乐鬼喊鬼叫了片刻,发现沈霖压根不理会她,于是放弃了挣扎, 认栽。 沈霖带着她穿梭在村里许多她不知道的小道,路边几乎见不到人, 耳边是唿啸而过的风,路过一座座破旧的屋子,就像是电影的画面略过。 再途经田野,抬头就是碧蓝的天和嫩绿的地。 蝉鸣鸟叫声中,马儿扬蹄到了山间,层峦叠嶂遮住了烈日,夏日清爽的风扑面而来,倒是沁人自在。 向来对马有心里阴影的夏乐,这一次好像没有那么怕了。 她缩在沈霖的坚实的臂膀里,感觉无论如何沈霖都应该不会让她掉下去,心安了不少。 不知颠了多久,马蹄终于停了下来。 沈霖翻身下马,把夏乐又一把捞了下来。 夏乐站定在地,看了看沈霖,又看了看大黑马,忍不住问:「他……养好了?」 沈霖牵着马儿往一棵中等树干的绿树走去,把它栓在那里,反问道:「你是说它窜稀在家躺了几天这件事吗?」 夏乐:「嗯……」 把大黑马栓在原地,沈霖朝着树丛间走去,对着夏乐挥手示意。 「这里,来。」 夏乐不明所以,对上沈霖灼灼的目光,不自在了几分,跟了上去。 茂密的树丛满是藤枝和杂草,沈霖用双手撑开了个空隙,让夏乐先钻过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3页 夏乐也不客气,一猫腰就往里钻,钻出来的剎那,天地豁然开阔,是夏乐从未见过的景致。 她站在高高的青山头,往下俯视,整个肖园乡变成了一副仿佛陌生又熟悉的地图,缩小成倒映在她眼球里的一片土地。 村头,那是林花花和张叔对着门的房子,已经小到只能看到屋子的轮廓。 村那头,是他们每天都要去的学校。 离村落很远的馒头山,本来是一条冗长的道,平时要走上许久,此时却好像只要一步就能走到。 夏乐站在山头的风中,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莫名的,眼睛似乎被山风吹得酸涩了起来。 身后,沈霖拍掉身上的叶和灰,走了上来,站定在夏乐身侧。 「这里漂亮吧。」 夏乐望向沈霖,眨眨眼,问:「你怎么知道的这里?」 她从小在这片土地长大,从不知道这个地方,甚至,她俯视着这片故土,都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是哪一片山头。 划过的风中,沈霖也同样纵观着这片土地,答道:「以前喜欢跟我爹对着干,没事就骑马到处跑,气死他……就发现了这里。」 「那你也真能跑的,镇上离这里可不近。」夏乐说。 沈霖哈哈笑了两声:「我说,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着我来这里,你信吗?」 满脸不正经的模样,让人听了也不想多去想他的话。 夏乐撇撇嘴,道:「是不是还冥冥之中碰巧撞见了我?」 沈霖很认可地点点头:「嗯,是这样!小夏乐,你变聪明了。」 说着,他往边上一指:「那条河,我们认识的地方。」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条蓝色的长河,河水从四面八方不知源头之处涌来汇聚在一起,最终顺着村子地势延伸向下,流向远方。 那是之前夏绍明每天练习游泳打探情况的浪坑河,也是夏乐在那里差点摔倒被沈霖抓回家的那条河,更是…… 更是夏绍华最终溺亡的那条河。 是夏乐永远过不去坎儿的那条河。 拂过的风冷冽了几分,夏乐感觉温度骤降了不少,站着的腿都有些发软。 见她没有说话,沈霖从远处的视线转而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是不是害怕?」沈霖目光如炬,神色是从未出现在他脸上过的认真。 夏乐迟疑地对上了他的眼,片刻后,开口道:「没有。」 沈霖仿佛看透了她的逞强,却也不再说破那些。 他语调一转,说起了大道理。 几乎不像是能从他口中能说出来的话。 「人生在世,不可得之事物太多,世上没有一辈子都能顺心遂意的人,与其为了将来困扰烦心,不如活在当下,珍惜眼前。」 乍一听是听腻了的大道理,细究起来,却是如今夏乐确确实实面临着的困境。 说是困境,或许也是她作茧自缚,不肯放过自己。 夏乐侧过头,努力挤出了个笑容。 「沈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霖郑重地点点头,漆黑的眼瞳里只有夏乐的身影。 天上团团的白云缓缓移动着,山顶的两人,静静对望,相顾无言。 - 没几日就到了要动身前往北平的日子。 出发前的头一天,夏绍华做了许多好菜,邀请了一桌子的人。 饭桌上,张叔不停给燕婶和不方便起身的张大爷夹菜,林花花抱着她最喜欢的鸡汤喝得不亦乐乎,夏绍华用眼神训斥着夏绍明不懂基本的饭桌礼仪,曹伯甫和阿翠是第一次来,两人倒是吃得有几分拘谨。 好在这么多人,家里热闹了不少。 夏乐咬着筷子看向面前的一群人,沈霖的那翻话又在耳边响起。 与其为了将来困扰烦心,不如活在当下,珍惜眼前。 越想,夏乐越觉得沈霖不简单。 这可是1949年,他能说出这一番话,显然心性已非同常人。 更何况,这话怎么听怎么对,完完全全就是治她心病的良药。 想到珍惜眼前几字,夏乐的目光一遍又一遍从桌上的这些人略过。 沈霖说的没错,珍惜眼前人,比去担忧那些她似乎无法完全掌控的未来,更加值得。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缓和不少,咽下了一口米饭。 夏绍华夹了块鱼肉放在夏乐的碗里,白嫩的鱼肉一点鱼刺都没有,显然是被夏绍华事先挑完了。 夏乐对着他灿然一笑,勐地扒了几口饭。 正当所有人吃的正开心,屋外忽然有马蹄声传来。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夏乐手中的筷子一顿,往门口处看去时,夏绍华已然一个箭步到了门外。 她连忙放下碗筷也追了出去。 屋外,沈霖把马栓在一旁,神采奕奕朝着夏绍华走来。 「怎么这幅眼神,不欢迎我吗?」沈霖仿若自来熟,对着冷脸的夏绍华说道。 夏绍华的嘴唇动了动,说:「没准备你的饭。」 沈霖道:「这不巧了,我自己带了好酒好菜,都是镇上一等一的。」 他晃了晃手中几袋包着的黄油纸,明显是有备而来。 这时,夏乐也跑到了屋外,看着面前的两人,她呆愣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夏乐,给你带了好吃的。」沈霖走到夏乐面前,把其中几袋看起来不太一样的递给了夏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4页 「这是什么?」夏乐看着手中的黄油纸包,眼中渐显惊疑:「这是……桃花流心月饼?」 沈霖像是被夸一般点头道:「厉害吧,镇上那家店中秋节过完都不卖了,得亏我和那家老闆关系好,他们额外替我做了。话说那家店的老闆老家是你们村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搬回来……走啊,你们愣在门口干什么?」 这么一说,像是夏乐和夏绍华才是客人,他才是这家的主人一样。 夏绍明也追了出来,看到沈霖满手的好东西,哇一声上前接了过去,把他拉进了屋子里。 夏乐拎着自己向来最喜欢吃的月饼,抬头看了夏绍华一眼。 他似乎才回过神,转头对上了夏乐的眼睛。 「去吃饭吧。」 沈霖这种人,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所有人口中社牛的那一类人。 他带了酒和菜来,张罗着给张大爷和张叔倒了酒,又摆了一堆好吃又贵的菜,尤其有那只冒着香喷喷油汁的荷叶鸡,是镇上排队也难买的。 更是让几个大人对他是赞不绝口。 整个饭桌上,只有夏乐和夏绍华是沉默着的。 看他们两个不动筷子,沈霖掰了个大鸡腿就丢到了夏乐碗里。 「小屁孩多吃点,长身体。」 说完,又丢了一个大鸡腿到了夏绍华碗里。 「大人也要多吃点,不然也只能和我并列冠军了。」 夏绍华用眼尾扫了沈霖一眼,沈霖却像是不懂似的,笑着说道:「香到你了?」 夏乐毫不客气,抓起鸡腿就是大口啃。 看着夏乐吃得双颊鼓鼓的一张脸,和那想揍人的眼神,沈霖心情更加好了,夹了一块夏绍华做的鱼肉就往嘴里塞。 他嚼着嚼着对着夏绍华连连点头:「你这厨艺真不错,有时间也教教我。」 「我在上海,吃不惯那边的菜,看来还是得自己学一点好。」 夏乐啃的更用力了。 「你在上海待着,没事跑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回来看看我的黑将军了。」 提到那匹大黑马,沈霖的神色似乎温柔了几分。 「对了,我爹不喜欢黑将军,平时都没人仔细照看他,等我回上海了……」 「等我回上海了,你们帮我偶尔去看一下它好不好?绍华。」 被提到名字的夏绍华一愣,尤其还是被喊的后两个字,听得让人奇怪。 他拿起筷子又把鸡腿夹到了沈霖的碗里。 「我不会照顾马。」 「没事的,」沈霖又把鸡腿夹回给了夏绍华:「去看看他就行,你要是想学骑马,可以让连叔教你。」 说到这里,沈霖意味深长地瞄了夏乐一眼。 「乐乐最好也多去看看,不然看到马儿就怕,下次再吓晕了,可没人救你回来。」 第52章 沈霖走之前留下了张字条, 写明了马场的位置,交代夏乐等他走了,要多去看看黑将军。 他□□的黑将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 对着夏乐眨着眼睛甩了甩马尾, 表达了它的心情。 天快要黑了下去, 再晚点恐怕恐怕就看不清路了,夏乐催促道:「知道了,你快走吧。」 沈霖刚想扬鞭, 又转过了头, 看着夏乐调侃道:「你怎么不捨不得我?」 夏乐不解地回视他:「捨不得你什么?」 沈霖笑了笑,没有说话。 缰绳一拉,黑将军掉过了头,随着沈霖手中的马鞭挥动, 黑将军高高扬起了马蹄, 向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扬起的沙尘中, 夏乐看着黑将军渐渐跑远,连着沈霖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了田间路的尽头。 夏绍明和林花花从门边探出了头。 「夏乐, 你真的没有捨不得他吗?」 林花花比夏绍明大了几岁,一副瞭然的模样说道。 夏乐凝神沉思片刻, 认真地反问:「为什么要捨不得他?」 林花花摇摇头, 转身进了屋内。 「唉,没事。」 夏绍明回头瞥了一眼离开的林花花,眼里是和夏乐一样的不解。 他又望向了夏乐:「她在嘆息什么?」 夏乐最后看了一眼沈霖离去的方向,向着屋子里也走了进去。 她狐疑地说:「我也不懂。」 由于张大爷腿脚不便,怕夜路难行, 张叔一家吃完饭就道别离去了。 阿翠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帮忙洗碗,于是曹伯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拿着夏绍华的书籍来翻阅。 看到夏乐和夏绍明回到了屋子,曹伯甫招招手,道:「小姑娘,小伙子,过来过来。」 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看得夏乐和夏绍明不明所以。 夏乐走近,问:「怎么了?」 曹伯甫合上了书:「你们明日就要启程了,约摸着多久能到北平啊?」 夏绍明满脸兴奋地答道:「我们要先坐马车去省城,然后可以坐火车!听说火车可快了,一两天就能到!」 他又挠了挠头:「乐乐,火车是不是所有人都要在车上烧火才能动,不然怎么叫火车。」 夏乐:「……可能是吧。」 曹伯甫那张古板的脸上却是两眼放光:「等你们抵达北平,是不是能看到主席,看到总理,还能看到好多开国大将军?!然后还有汽车、坦克、大炮、战斗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5页 不愧是读书人,对于还没发生的事已经有了预测,夏乐不由地佩服了起来。 「会有的,都会有的。」夏乐笑着回答。 「那……那到时候,你们回来一定要跟我说说那是如何个盛况……」曹伯甫说着,脸上的兴奋之色越发明显,到最后,他搓了搓眼睛,双手撑着膝盖对着墙面失神地放空。 隐约地,夏乐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和还在颤抖着的嘴唇。 她拉开凳子坐在了一旁。 不知道在这种情景下说些什么才能应得上读书人的气节和慰然。 她只能郑重地应了个:「好。」 - 第二日,村长安排好的马车早早到了夏家门前。 虽然夏家三人早就收拾好了行李,但在看到火急火燎地停在家门口的马车,还是被惊了住。 他们原以为还可以和他人告别。 谁知道车夫刚停稳了马车,就说村长交代了必须从这里立马出发,否则来不及赶到省城坐火车。 三人只好拎着布兜上了马车。 夏乐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车夫掉过了头,载着他们离那个破旧的茅草屋子越来越远。 马车破旧而狭小,泛着一股子不好闻的味道,好在愉悦兴奋的心情胜过了路途的艰难,三人颠簸得乏累,但也仍十分开心。 马车路过了田间,到达了村落里,经过村子的道路,到了村口。 许是时候尚早,林花花家的门还紧闭着,应该是还没起床。 对门张叔和燕婶正在餵鸡,看到奔腾而来的马车,两人抬起头,看到了路过的马车中,对着他们挥手的夏乐。 「乐乐,这就去啊?」张叔大声喊问。 夏乐也高声回应:「是啊,要来不及了!」 马车片刻到了村外,夏乐话音刚落,已然看不见张叔和燕婶的身影了。 张叔和燕婶追出了院门外,对着马车挥了挥手。 「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一定要平安归来!」 远远地,马车里传来的夏乐的声音。 「好——」 一路上,夏乐和夏绍明都兴奋不已,两人一路聊着天,过一会儿就要掀开帘子看一看外边。 车夫似乎见惯了这样的情景,也热心地和两个小孩介绍着路过的一些地方。 反观夏绍华,只是静静看着他们,有时轻轻笑两声,有时闭目休息,仍旧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只是,夏乐莫名地觉得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态,脸色都不如以前好。 想一想,或许是坐马车太累的原因。 山路不好走,舟车劳顿,行了一天的路,到了离村子最近的一个县城。 县城和乡下不一样,即使是到了夜晚,仍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马车到了家旅店前停下,三人下了车,打算在此处休息一晚。 车夫把马车安置在了旅店后院,说是不愿打扰夏家三人的兴致,自己随便去外头找个地方歇歇就行,说完便离去了。 看着两个小孩满是雀跃,夏绍华高兴地带着他们去附近逛了一圈,甚至吃了些他们从未见过的菜式,才回到了旅店休息。 三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床依旧是留给了夏乐睡,夏绍华和夏绍明打着地铺,疲惫得躺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继续赶路。 - 连着几天的赶路,终于是快要到了省城。 夏乐和夏绍明刚出发时的兴奋早就被一路上的乏累磨得所剩无几,当听见车夫说明天就能到省城赶上火车时,两人的疲惫一扫而光,连连高兴地唿喊了起来。 夏绍华见此也愉悦了不少,脸上的神色轻松了几分。 终于是到了即将要到省城的这天。 一大早,不用夏绍华喊,夏乐和夏绍明自觉就爬了起来。 夏绍华捂着胸口,眉心微蹙,脸上神色有几分怪异,看得夏乐和夏绍明好笑。 就算他们起太早,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三人拎着大包小包,和在马车上睡眼惺忪的车夫打了招唿。 车夫打个呵欠,笑道:「今天够早呀。」 马车缓缓驶离县城的城区,夏乐最后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街头,放下了帘子。 这一路上经过的地方,或许,她们以后都再也不会来了。 马儿经过一夜的休息,跑得很快,扬着蹄子就出了城区。 许是快要到了10月1号,路上的行人比以往多了两倍不止,车夫不得不打起精神,驾得格外小心。 正到了三岔路口,一边是去往省城,一边是去另一片县区,车夫刚扬起马鞭想往省城方向拐,忽而听到马车里传来了惊唿声。 「怎么了?!他怎么了!」 「醒醒,醒醒呀……」 「哥,哥!」 喊声让车夫的勐然一慌,马车差点撞上了树,他连忙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 帘子被忽然掀开,夏乐惊慌失措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大叔,大叔我爷爷……我哥他晕倒了,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哪里?!」 面前的小女孩虽然惊慌,但仍保持着冷静询问,看得车夫心也揪了起来。 他驾车这么多年,遇到过不少中暑晕倒的人,大多数都不会有什么大碍,但看到夏乐的模样,他不禁也慌了许多。 他急忙爬进了马车试探了下夏绍华的鼻息,问:「怎么会晕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6页 还有气息,虽然微弱但是尚在。 面前倒下的青年眉头紧蹙,脸色苍白,连着紧闭的双唇都毫无血色。 无论怎么摇晃和唿唤他都没有反应,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算是中暑,气息也不会这么弱,更何况这还是村长口中拿到游泳冠军身强体壮的青年。 「不知道,我不知道,之前还好好的……」夏乐失神地喃喃道 「我哥身体一直很好的!」夏绍明的无关拧在了一起,像是要哭了起来。 车夫毫不犹豫,道:「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县城的中心医院,走!」 说完,他立马回到马车前,大力拉动着缰绳,调转了个方向,向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马车比先前的速度快上了不少,颠婆得令人头痛不已。 夏乐怕夏绍华磕到马车冰冷坚硬的地板,坐在了地板上,紧紧地护着他的头。 夏绍明忧心忡忡地擦了擦眼睛,声音颤抖地问:「没事吧?我哥……他没事的吧?」 就算马车这么颠簸,夏绍华也仍然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眼。 他们从未见过他这般的模样。 夏乐忽然想到这几日夏绍华早已显现出的疲态,还有早上他捂着的胸口,懊悔不已。 或许,他早就难受的不行,为了不让他们失望,让他们放心,他才一直强撑着。 她的爷爷啊,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 看着已经哭起来的夏绍明,夏乐强迫着自己一定要保持着清醒和冷静,却忍不住红了双眼。 她擦掉已经到了眼角的眼泪,说:「没事的,他可能是太累了。」 - 到了医院,连马都来不及栓,车夫背着夏绍华就往里沖。 夏乐和夏绍明紧随其后,一步也不敢落下。 几个医生翻了翻夏绍华的眼皮,当即让车夫把人背进了手术室。 这个年代的县城手术室颇为简陋,夏乐并不知晓进了这个手术室意味着什么。 她站在手术室门前,对着大门一言不发,旁边的车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墙角的夏绍明缩在那里捂着嘴痛哭着。 听得夏乐更加难受,她又开始腿软了,几乎要站不住。 她哆嗦着拉住了路过的一个医生。 「医生叔叔,这个手术室,进去了是不是……是不是事情很严重?」 问得她自己都害怕。 医生定定地望了她一眼,看向那个手术室的门,目光一滞,说道:「小姑娘,别担心,医生都会拼尽全力救人的,相信你的家人一定能很快好起来。」 是真心话,也是慰藉。 即使知道医生是安慰话,夏乐也觉得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是啊,手术室外的人,抱着仅有的希望,恨不得所有人都告诉他们,里边的人一定会好起来。 即使只是慰藉,他们也愿意听。 只有自己经歷过这种事,才明白世上为什么那么多人傻乎乎地相信慰藉的话。 因为那是他们内心最深的希望,不单纯是谎言和真言的差别,而是黑暗中,漏进来一丝的微光。 医生离去后,夏乐动了动脚,这才发现脚已经站麻了。 她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第53章 1949年9月30日上午, 夏绍华醒了过来。 病房里瀰漫着一股子消毒水的刺鼻味,意识恢復时,他艰难地睁开眼, 一片白色之中, 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张叔。 他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 转过头环视了一圈,发现夏绍明在一旁的椅子上仰着头大睡,夏乐则趴在他的身旁抓住他的手。 她的脸色苍白, 似乎睡的不熟, 眉头紧皱着,手却也是不肯放开。 「绍华?你醒了?」张叔守在面前,看到他睁眼了,立马惊喜地轻声唤了出来。 夏绍华鼻子里还插着橡胶管, 伴随着身上伤口还未愈的疼痛, 很是不适应。 他刚点了点头, 旁边听到声音的夏乐就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直直地望向了他。 夏乐惺忪的睡眼在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抓着他的手更用力了。 「你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喉咙一阵干涩, 夏绍华咽了几口唾沫, 笑着答道:「我很好,不用担心。」 他却不知道自己笑得多么憔悴,让人看了都难受。 夏乐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涌上来,她压下了情绪, 也笑着回应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 她放下了一直抱着的一件棕色衣服,走到了夏绍明身边,一巴掌把夏绍明拍醒了。 夏绍明慌乱地坐好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里就念着:「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逗得在场几人都忍俊不禁。 当看到已经甦醒并且好笑地望着自己的夏绍华,夏绍明绷不住了,跌跌撞撞地扑到了病床前。 「哥,哥……哥,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哥。」 他肆无忌惮地扑在夏绍华的怀里大哭着,看得张叔都忍不住擦眼角。 「这不是好好的吗?」夏绍华难得地没有嫌弃夏绍明,伸手摸着他的头,眼里只剩下了平静和温柔。 「哥,我好怕,我不能没有你,哥……」 夏绍华的眼睛也红了,他的手安抚般一下一下地拍着夏绍明,视线却一转落在了夏乐身上。 「乐乐,过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7页 夏乐要哭出来的眼泪好不容易收住了,听到夏绍华喊她,她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立马擦去,也走到夏绍华跟前,犹豫着说:「我……」 夏绍华向着夏乐俯首,另一只手把夏乐揽到了怀里。 「以后,以后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夏绍华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在夏乐和夏绍明看不到的角度,一滴泪从夏绍华的眼里滑落,滴在了雪白的被子上,转眼间消失不见。 张叔擦着眼睛,转开了头去,看了眼那件棕色的衣服,又望向了病房窗户外碧蓝的天。 「今天是几号?」一片沉静之中,夏绍华突然问。 「9月30号。」 听到这里,夏绍华的眼瞳骤然紧缩。 他凝神望向了窗外,喃喃说道:「明天就是……」 - 夏绍华晕倒的那天,夏乐就拜託车夫去找可以拨电话的地方,好在医院里就有一台,联繫到了阳沙镇上的何太太家,并由此把消息带给了在村里的张叔。 何太太接到电话的当日,何先生正要回队里,一家人正打算一同前往邻省送送他。 听闻夏绍华出事的消息,何先生当机立断,去往肖园乡把张叔给捎上了车。 汽车比马车要快上许多,很快就到了县城医院。 奈何归队时间不可拖延,何先生一家匆忙在医院看了一眼尚未甦醒的夏绍华,安慰了夏乐和夏绍明片刻,就不得不立马离开。 离别前,何冰冰依依不捨,非要留个礼物给夏乐,实在是没带东西,于是说什么都要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送给夏乐。 邻省的气温不比本省,何先生何太太怎么劝阻何冰冰都不听,最后还是张叔说给夏乐带了件外套,何冰冰才答应乖乖穿着自己的外套离去了。 夏乐站在病房门前,拿着张叔口中所说的外套,呆愣了住。 衣服整体深棕色,上边是灰色的条纹领子,侧边有整齐对称的两个口袋,衣身利落无褶…… 这是…… 沈家布庄铺子的橱窗里,夏乐惦记了很久的那件外衣。 夏乐捏着衣服的手不由地攥紧,难以置信地看向张叔。 「这,这衣服……张叔,这衣服是……」 张叔关上了病房的门,看了眼还没有醒过来的夏绍华,道:「你们走后,曹伯甫让我等你们回来后转交给你,说是沈公子交代的。」 「他?!他怎么会?」 夏乐低头看着这件外衣,上边连一个线头和一个块多出来的布料都没有,显然精心设计,又下了很大的功夫制作而成。 她清晰地记得店员阿姨说这件衣服是非卖品,是他们老闆亲自做给他父亲的。 自从知道沈霖就是布庄的老闆后,夏乐思考了无数种方式,想要把这件衣服从沈霖那里给骗过来。 只不过既然是他亲手给他爹做的,那肯定很难骗到。 夏乐至今都没想好怎么做。 之前她也各种猜测过,为什么沈霖给他父亲亲手做的衣服会出现在照片里的夏绍华身上。 却没想,最后这件衣服,会是以这样的形式到了她手上。 夏乐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张叔那副根本不像骗人的样子,夏乐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做梦,沈霖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把这件对他来说这么重要的衣服送给她? 更何况,沈霖为什么要送给她?! 夏乐掐了掐自己的手臂,还没用上劲,张叔就一副看穿了的样子,拍开了她的手,道:「你不是做梦,沈公子就是送给你的。」 夏乐看向张叔,怎么看都无法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的虚假之意。 「他为什么送给我?」 张叔嘆了口气,说:「沈公子走了,听说是要出国学知识。临走之前,说是没什么东西送你,就把这件衣服交给了曹伯甫,让他转交给你。可谁知,那日我还在曹家帮忙搭鸡棚,何家人就找到了我说了绍华的事……这不,曹伯甫赶忙把这件衣服让我捎过来,说是够厚实,你要是睡医院里也用得上。」 夏乐听完后,觉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但再一想又觉得很没有道理—— 沈霖和她的关系有好到离别要送礼物给她吗? 夏乐又问:「沈霖还有说什么别的没?」 张叔的眼球转了转,努力地回忆了一番后,肯定地回答道:「没有,曹伯甫就说了这么多。」 想到那个有些古板迂腐的读书人,夏乐觉得可能沈霖还真的说了些别的,只是他那个老古董听不明白罢了。 罢了罢了,说什么都与她无关。 反正这件给夏绍华的衣服,她总算是拿到了。 夏乐在一旁坐了下来,端详着这件衣服,细细地抚摸着布料的纹路。 只是…… 为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她的手顿了顿,一转,摸向了衣领内。 果然,这时候的衣服里边都喜欢多缝个口袋。 口袋里有东西。 夏乐掏了出来,是一张叠得工整的字条。 上边是苍劲有力的钢笔字,写着—— 「2023再会。」 夏乐把纸条翻了过去,发现除了这几个字以外再也没有写别的了。 旁边的夏绍明凑过来看一眼,道:「什么意思?故弄玄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8页 夏乐颔首:「他确实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 正想把纸条丢进垃圾桶,忽然心里似乎有一阵弦莫名触动了半分。 夏乐收回了手,把纸条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她转而望向仍然紧闭着眼沉睡的夏绍华。 莫名地,2006年葬礼上夏绍华白布下紧闭着眼的那张面庞又浮现在了眼前…… 夏乐上前,抓住了夏绍华的手。 靠在他的手边,感受到仍有的温度后,放心地合上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 夏绍华前脚刚问过今天是哪天,夏乐和夏绍明后脚就被张叔推上了马车。 车夫大叔还在啃着烧饼,张叔就凑近了他的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啊?!」车夫大叔听完后,艰难地咽下了一口烧饼,震惊地看向了马车里的两个小孩。 他的目光满是惊疑,又看向了张叔:「我带他们去?」 马车里的两个小孩一同冲着他点点头。 张叔把包袱塞给了车夫大叔。 半晌后,在夏乐和夏绍明期盼的目光中,车夫大叔拍了拍手,挥动了马鞭。 马车摇晃着远去,张叔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了车帘外街道的拐角。 这次重新坐上马车,而且被赋予了任务,夏绍明的那股子兴奋劲儿又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他砸吧着嘴,敲了敲马车的木壁,问:「大叔,那个馄饨店真的有那么好吃吗?连我哥都想吃的东西,一定很好吃。」 车夫哈哈地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夏乐掀开车帘,看着马车前方有几分熟悉的路,狐疑道:「大叔,是不是走错路了?我们是去吉祥馄饨,这不是那日出发去省城的路吗?」 马车颠簸着向前,风声唿啸中,车夫咳了一声,答道:「那个店……就在这道上。」 夏乐瞭然地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这还是夏绍华第一次说有想吃的东西。 虽然她从未听说过,但只要夏绍华想要的,再远,她都一定会给他带过来。 只是,怎么会这么远? 好像都已经出了县区了。 第54章 不知是颠簸了多久,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夏乐晕乎乎掀开帘子,和夏绍明一前一后跃下了马车。 天已经黑了,两人各自揉着发懵脑袋, 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前方。 沉沉的暮色里, 巨大的建筑下人头攒动, 人们如成群的黑色蝼蚁般来来往往。 各式各样的大包小包,嘈杂的各路方言,匆忙路过的人们皆是一脸焦急之色。 人声鼎沸中, 不时远远有震耳的鸣笛声传来。 建筑顶上, 硕大的「火车站」四个字映入眼帘,显得下方人群中的夏乐和夏绍明尤其渺小。 夏乐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紧攥着手中的包袱,似是隐约也猜到了几分。 她看着头顶上「火车站」三个大字,仿佛看见了不远千里外的首都北京, 而时间眨眼而过, 她又仿佛看见了明天下午□□前将要举行的隆重的开国大典。 夏乐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心跳。 那些曾经十分遥远而这一刻几乎似乎近在咫尺的画面, 随着她眼中波澜逐渐平息,转而只剩下了病床上夏绍华苍白无神的那一张脸。 她瞥了一眼身侧还没反应过来的夏绍明, 十分冷静地开口,道:「大叔, 我只想守在我哥身边, 这次去北平……不,现在应该是北京了……」 「就麻烦你,带他去看一看开国大典吧,」说着,夏乐把夏绍明拉到车夫的面前, 又把包袱塞到了他的怀里:「你带他去吧,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一定要珍惜。」 是对夏绍明说的,也是对车夫说的。 夏绍明和车夫皆是一脸惊疑地望着夏乐。 「小姑娘,你得一起去呀。」车夫想到了临行前张叔交代的话,又想到了夏绍华生着病也倔强的那张脸,紧张地说道。 而饶是再单纯,夏绍明也知道了此时是什么状况。 他脸色慌张,好像十分怕自己被丢下,紧紧地抓住了夏乐的手臂。 「你别想!别想你自己留下来让我去,我不去。」夏绍明的语气带了些哭腔:「可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来当好孩子,我也要留下来陪我哥。」 夏乐把他的手打开,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拿到的名额,家里总得有一个人去才值当。」 夏绍明撒起了孩子脾气,高声道:「说了不去就是不去,我要回医院!」 夏乐一怔,转而看向了车夫担忧的一张脸。 「大叔,我们都放心不下我们的兄长,既然我哥把他的名额给你了,那可别错过这个机会,你快去吧,现在上火车或许还来得及。」说完,夏乐毫不拖泥带水,拉着夏绍明匆忙往来时的路而去:「我们就先回去陪我哥了,你保重呀。」 两人肩并肩走着,喧嚣的人群之中,两个孩子的身影十分弱小,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走丢了一样。 身旁的夏绍明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哭哭啼啼地像个小媳妇。 「别哭了,这不是没让你去吗?」夏乐安慰道。 「我不管,你和我哥都想把我丢开。」说着,夏绍明更是委屈了几分,鼻涕都快要流到了嘴里。 而就在这时,马蹄哒哒哒几声又在耳边响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99页 马车停在了两人身侧,马背上,车夫大叔盯着下方的两个小孩,道:「快上车吧,现在回去还能赶在明天中午回到医院。」 - 在车夫大叔表达过无数次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从他们一家到省城火车站,赚村长的这笔路费,看不看开国大典对他来说意义不大后,夏乐和夏绍明坐这才放下了心。 他们坐在马车后边,听着车夫说了一路老故事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黑夜里,车夫大叔打着呵欠仍继续着驾车,直到他实在困得不行,才停在路边休息一阵子,等稍稍醒过来又连忙继续赶路。 马车摇摇晃晃,在第二天午时回到了城区。 城区好不热闹,经过哪里都是锣鼓喧天,炮竹阵阵,人们的欢唿声遍布了整个县城的每个角落。 夏乐和夏绍明一早就醒了过来,听见外边的热闹声,情绪不自觉也随之高昂,两人一路都掀开帘子好奇地看向外边,丝毫不觉得撑着帘子的手累。 看夏绍明眼里满是星光,夏乐忽然问:「是不是后悔没有去北京了?肯定比这里还热闹。」 夏绍明看都没有看夏乐一眼,仍盯着外边的喜气洋洋的人群看。 「那你会后悔不?可能会遗憾,但是肯定不会后悔。」 夏乐认同地点点头。 夏绍明难得能说出这么靠谱的话。 接近下午三时,马车停在了医院门前。 车夫告别后,夏绍明迫不及待地跑进了医院,夏乐忽然想到包袱还在马车上,回头去拿时,看见了司机大叔靠在马车的门边上,望着天沉思。 远处的欢声笑语显得他尤为落寞,看到又折回来的夏乐,他突然开口问道:「小姑娘,你说,五星红旗到底是个啥模样?」 夏乐愣了愣,对上车夫满是岁月痕迹的一张脸,瞭然道:「你等我!」 她钻进了马车,在包袱里捣鼓了一阵子,再出来时,一张纸被放到了车夫的手里。 车夫不明所以地捏着纸张,上边画的是一个整齐的四边形,四边形的左上方,四颗五角的小星星簇拥着一颗大五角星。 「这是旗面,红色的,这是五颗五角星,明黄色的,四颗小的五角星都有一个角是对着中间这棵大五角星,象徵着人民对党的向心之意……」 直到夏乐离开,车夫仍握着纸张久久不能言语。 最后,他抹了抹眼角,把纸张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藏进了胸口的袋子里。 - 向来保持静谧的医院,此时人声喧闹,各个病房里都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但大同小异都是兴奋而激昂的。 当夏乐走到了医院里,远远地听到喧嚣声传来。 走近了,发现医院中央的大堂围了一群探着头张望的人,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有身着病号服的病人,还有的是照顾病人的亲朋家属们。 在医院,大多数的人都是被忧虑所包围,而此时,他们似乎忘记了一切,每个人心里只想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咚咚咚——」 「咚——」 有什么东西敲动的声音,接着传来了围观人们的唏嘘。 「唉,医生,你到底会不会修啊。」 「是啊,本来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你这一弄,啥都听不见了。」 「这可咋办,听不见我可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如果我能去现场看一眼就好了……」 夏乐好奇心作祟,路过时歪着头盯着人群看了好一阵。 「滋,滋滋——」收音机发出了重新恢復工作的声响。 「有声音了有声音了!」 「哎哟,这可太好了!」 「快安静安静,听听说了什么。」 年轻的医生仿佛听不见众人的喧闹,仍在认真地调试着收音机,他满头大汗,看得旁边的另一个老医生忍不住开口打破了面前紧张的局面。 「大伙,现在才两点五十五分,还有好几分钟呢。」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看向了一旁墙壁上的挂钟。 秒针一点一点地走着,像是敲击在了众人的心上。 老医生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如,我来教大伙唱个歌儿吧,听说是阅兵仪式要放的。」 这倒是让众人来了兴趣,纷纷问道是什么歌。 老医生清了清嗓子,有如沉淀了岁月的声线有力地哼了出来,却也有几分不自在。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 老医生还没哼完,突然被人打断了。 「不是,医生,这曲儿是真好啊,但是,但是你怎么不唱词儿?」 「说好的教大伙唱呢?」 老医生有些尴尬地笑着说道:「我,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词儿了……」 人们还没来得及哄堂大笑,这时,人堆里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唱了出来。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老医生一听,所有的记忆有如潮水涌来,他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哎……」 他的视线往四处找寻去。 众人都听见了那个稚嫩却铿锵有力的歌声,连忙朝着各处张望,想看一看到底是哪个别人家的孩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0页 直到整个大堂都看遍了,也没人找到这究竟是谁唱的。 顾不上这些了,老医生兴奋地用手打起了节拍,唱了出来: 「我们的队伍像太阳……」 旁边的众人,也跟着一起唱。 「我们的队伍像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 身后的歌声渐渐越来越多人应和着,环绕着整个医院。 夏乐一熘烟到了夏绍华的病房门前,松了口气。 这首曲子是她从小早操的唿唤曲,也是大学入学军训时广播里一直循环播放的曲子,他们班甚至在合唱比赛上唱这首曲子拿过一等奖。 好在她个子小,上头了一股脑唱完了还能从人堆里熘出来。 不然她这么小就会唱这样的歌,不被猜疑都难。 身后的歌声仍在继续,夏乐伸出手,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钟九香手捧着杯热水,指着窗外大声地说着些什么。 夏绍华坐了起来,钟九香连忙放下了水杯,扶着他到窗边一起看向窗外。 窗外,庆祝新中国成立而游行的人们从街的那头向着医院这头走来。 人们欢唿着,高喊着,笑着,哭着。团结一致地聚在了一起,高举宣言,从街头又到街尾,穿过大街小巷,毫不倦怠。 不断有人加入了游行队伍中,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一切都只是旧回忆,人们欢庆着,告别旧时代,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钟九香和夏绍华并肩站在窗前,她甚至都忘了放开抓着他的那只手,两人默契地静默着,皆是热泪盈眶。 门外,夏乐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的爷爷奶奶。 夏绍明跑了过来,说:「憋了一路的尿,终于放完了,乐乐,你在看什么呢?」 说完,他顺着夏乐的视线看向了病房里。 医院的挂钟敲响,下午三点到了。 大堂的收音机恢復了工作。 人们热烈欢唿。 同在此时,千里之外,首都北京。 □□城楼下的开国大典,主席向着全国人民宣告——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第55章 钟声不断中, 夏乐全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仿佛此时已置身在千里之外的北京—— 首都北京, 那些歷史书上活生生的大人物们, 他们立于城墙之上, 歷经千难万难后,他们的脸上终于洋溢起了自豪的笑。 国歌奏响,万众瞩目中, 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红旗飘扬下,54门礼炮齐鸣28响,振奋着人们的心。 城墙上挂着成片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灯笼下方, 人们朝着凌空而过的空军招手。 城楼下万千民众的摇旗吶喊, 经久不衰的掌声中, 步兵、骑兵、坦克、大炮、汽车等列成方阵,同时, 刚刚组建的空军十四架战斗机、轰炸机携实弹,掠过□□广场, 接受检阅。 这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1949年10月1日。 …… 「乐乐, 乐乐?」 夏乐回过神,身旁张叔抱着几个药瓶,和夏绍明一起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不进去?」 张叔一边说一边走进了病房内,把药放在桌上,窗边的夏绍华和钟九香听到动静, 也从窗边走到了桌前。 「我就说你的这两个弟弟妹妹不会放心走的,」张叔嘴上责怪, 脸上却是笑着的:「这不,又回来了。」 夏绍华的视线落在夏乐和夏绍明两人身上,看得他们两人都头都不敢多抬一下,生怕惹他不高兴。 沉默半晌后,夏绍华捂着拳头掩在唇前轻咳了两声,说:「回来也好。」 钟九香却是时刻把注意力放在了夏绍华身上,见他咳嗽,连忙把先前倒的热水递给了他。 夏绍华接过,道了声「谢谢」,随后打开张叔拿回来的药瓶子,吞下了几粒白色的药丸。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夏绍华喝水的声响,病房外,医院环绕着阵阵的歌声,街道上是游行的人们欢腾吶喊。 病房里的五人都不由被喜庆的氛围感染。 亦是在这份为祖国而自豪的情绪中越发喜悦。 无言半刻后,几人纷纷相视而笑。 - 到底还是年纪小,听着外头那么热闹,夏绍明坐不住了,拉着夏乐就往外边跑。 路过唱歌的人群时,夏绍明要凑热闹一起唱;到了医院外头遇到游行队伍时,夏绍明要跟在队伍尾巴一起振臂吶喊;路过了个篮球场……夏绍明进去了。 他瞬间交到了好几个小伙伴,喊着让夏乐等等她,结果一等就是大半天,简直是乐不思蜀。 篮球场外头,夏乐嫌弃地说:「你自己玩吧,我回去了。」 夏绍明拍着篮球心满意足地回答道:「去吧去吧。」 「早点回来!」 夏乐交代完掉头就走。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夏绍明每天都要念着去打篮球,每天都拉着夏乐陪他一起出门。 要不是为了给爷爷奶奶留空间相处,夏乐真不想大热天陪着他出来跑这一遭。 而张叔,也非常识趣地时不时玩消失。 病房里每日只有夏绍华和钟九香两人。 夏乐预感到,很快了,爷爷奶奶就要一起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1页 毕竟,1950年就是他们成家的年份。 这一天,路过街角时,夏乐忽然止住了步子。 悠扬的曲调在耳边盘旋,夏乐朝着旁边的大树走去,大叔繁密的枝叶下是成片的阴影,很是凉爽。 她探出头看向了大树那一端。 一头白髮的老爷子抱着二胡坐在树下,他身着宽大又破旧的布衣,闭着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缓缓地拉动着胡弦。 和外边街道上的热闹似乎格格不入。 夏乐也陶醉在了他的曲调里,不自觉地坐了下来,跟着数起了拍子。 不久后,一曲结束,老爷子睁开眼,夏乐和他对视片刻,淡然一笑,离开了这里。 翌日,夏乐跟着夏绍明出来,闲着无事又听了老爷子的二胡一阵子。 而第三日,老爷子的二胡拉到一半突然不拉了,睁开眼直直盯着夏乐看。 「小姑娘,你多大了?」他突然问道。 夏乐懵了片刻,对上老爷子含光的眼,回答道:「十一岁了 。」 老爷子捋了捋白花花的鬍子:「我看你很喜欢二胡啊,要不你给我磕个头拜我为师,我教你拉二胡,如何。」 夏乐看向那个已经旧到马上就可以报废的二胡,又看了看他苍老却又神采奕奕的一张脸:「这个……我……」 她不想扰了老人家的兴致,但,她确实是个手残。 夏乐欲哭无泪,一咬牙,说:「我,我家里买不起二胡……」 老爷子脸上是明显的失落,摸着二胡道:「唉,可惜我这个二胡是我老友唯一的遗物,陪了我几十年,以后是要跟我一起入土的,不然我就送给你了。」 夏乐只好安慰道:「没事的,等以后我长大有钱了,我会学的……」 老爷子点点头,又开始捋起了花白的鬍子,一副打量的样子。 「小姑娘,你去过南京没有啦?」 夏乐虽然宅,但是年少时期也去过不少地方旅游。 她尤其是喜欢江浙一带的风景,听着吴侬软语,走在微风的阳光道上,心情都像是一壶甜甜的蜜。 夏乐点点头:「去过呀,南京是个好地方。」 老爷子笑了笑,道:「我一看你,就觉得你身上有南京姑娘那股子灵气。」 他似乎要说些什么,张着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缓缓地再次拉动了胡弦,万千话语,转瞬之间融入了弦音之中。 夏乐跟着他的弦音唱了出来,老爷子似乎也听见了,欣喜的同时,却也仍坚持拉完了这一首曲子。 曲毕,他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道:「小姑娘,你也知道这歌。」 「知道。」 老爷子端坐了身子,眼中满是嚮往:「这首歌是我年轻时候在南京学的,六合你晓得吗?我在六合的金牛山,那里有个厉害的老师傅,我一听这歌儿啊,就喜欢的不得了,求着老师傅把谱子给我……」 说着说着,老爷子的神情一转,似乎痛苦了起来。 「南京呀,南京……」 「我们的南京,唉。」 老爷子用打着补丁的袖角擦去了眼角的泪,他侧过头,看向了街那头热闹喜庆的人群,又向了街角房檐的阴影下,一盆盆盛开的花。 如冰片一般雪白清透的花朵散发着沁人的香气,满缀在青翠的绿叶之中。 「老师傅说这首曲子叫《鲜花调》,小姑娘,我刚刚听你唱的词儿,好像全都是……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 往后的几日,夏乐每日都踩着点去听老爷子拉二胡。 当医生说夏绍华可以出院回家时,几人心中压着的石头终于消失了去,夏乐高兴的同时倏地想到了大树下那个拉着二胡的落寞小老头。 她早早地和夏绍明出了门,坐在了大树下,等着那个小老头来。 可这一次,他出乎意料地晚了许久都不见人影。 眼看着天都快要黑了,夏乐抓住附近见过的路人,打听那个小老头家住何处。 毕竟,这一别,大概就是永别了。 路人一听就瞭然地点点头:「你说罗大爷?唉,人已经走了。」 「走了?」 老爷子不像是不辞而别的人,夏乐不解地看向大树下,那里似乎还有老爷子跟着他学唱茉莉花的影子。 夏乐莫名有了几分委屈,皱着眉头如质问般:「他去哪了?」 路人看向夏乐,她明亮得如同落进了繁星一般的眼眸,让人无法打破她的那份纯真。 于是路人不忍心地指了指街那头拐角。 「巷角里,那个里边有很多人的老房子……」 夏乐颔首道谢,朝着那头走去。 这条街算是县城里繁华的地段,却没想到小巷子里拐进来,会是这样的光景。 老破的旧屋子一栋挨着一栋,砖瓦残破漏风,木板墙角长满了青苔,小小的巷道里,满是涌进鼻腔的霉味,像是终日不见阳光。 夏乐站定在巷尾连门都歪着的小房子前。 这一条巷子的房子已经够破了,没想到最破的还在角落。 人们交谈的嘈杂声从门里传来,夏乐往里望去,窄小的屋子昏暗而拥挤,里边坐了不少的老人。 燃香味环绕在四周,屋子点燃着排排白色的蜡烛,正中央,巨大的棺材静静安放,棺材上放着那一把熟悉的二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2页 夏乐唿吸一紧,五指抓在了墙檐,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老罗也算是寿终正寝,这天太热,还是早日下葬了吧。」 「咱这一片,就老罗是独自一人,也没有血亲,早点下葬对他也好。」 「听说,他是半个南京人?」 「老罗这辈子啊,心里有道坎,说是当年他和故友争吵了一番,撒气偷了故友的二胡离开了南京,后来……」 后来,夏乐没有继续听下去。 来到这个时代后,她变得爱哭了很多。 在这里她遇到了许多,曾经不敢想过会遇到的人和事,一个个的故事,像是一本本在她面前展开的书。 她最开始以为自己会是故事的书写者,随着她的到来,故事会有所改变。 她把故事耐心读进了心里,明白了故事的起承转合,却在看了这么多的故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让故事圆满。 她终于明白了,她的到来,从始至终不会改变任何事。 她不是过一个看客,像在其中,却又游离在这之外。 而这一次,她释然了。 夏乐回到了街角,蹲在了一片花盆前,任由眼泪从脸上掉落进泥土里。 她小心翼翼摘下了一枝茉莉花。 小老头没有亲人,她在这时候唐突去他的葬礼上也只会徒增烦事,不如,就让一切往事,随他的离去化为尘烟。 夏乐和夏绍明离开这片街区时,老旧的房子里,先前说话的老人走了出来。 里边味道不好闻,他出来透了口气。 视线一转,门前的竹椅上,一枝洁白盛放的茉莉花摆在那里。 老人拿了起来,端详片刻,走进了屋子。 他轻轻把茉莉花放在了棺材板上的二胡旁。 「老罗啊,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你摘的,你最喜欢的茉莉花。」 「唉,你自己知道是谁就行啦……老罗,一路走好。」 第56章 一路上, 夏绍明都歪着脑袋看夏乐,好几次欲言又止。 夏乐早就看了出来,却没有心情和他像平时那样开玩笑。 等终于快到了医院, 夏乐看着他那副样子实在是头疼, 忍不住先问了:「你想说什么?」 夏绍明撇开眼:「没什么……」 三秒后, 他又转回了头来。 「哎呀,乐乐,你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哭了啊?发生什么了?」 夏乐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夏绍明拍着胸脯又说:「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 好歹我也是你哥哥不是!」 夏乐心想,还真不是。 你可是我的老叔公。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缓和了许多,朝着医院里快步走进去, 答道:「没事, 眼睛进沙子了。」 夏绍明追了上来:「不会是我去打篮球把你晾了太久你伤心了吧……」 夏乐:「……不是!」 医院里, 仍然是一片暗沉的色调,人们匆匆来往, 空气里瀰漫着刺鼻的药水味。 刚走到病房区,夏乐就看到了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在探头探脑四处乱转。 病房前拥挤的走道上, 不少家属来来去去, 那个身影在人堆里,就像一只乱蹿的苍蝇。 夏乐走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喊道:「林花花。」 林花花惊疑地转过身来,看到夏乐和夏绍明, 脸上紧张的神情才逐渐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夏绍明问。 「绍华不是要出院了吗,我来接你们回去, 」林花花的眼睛环视了一圈,眸中仍有几分惊异:「绍华在哪个病房?这个医院好大,我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问谁。」 夏绍明嘿嘿一笑:「大吧,我第一次来也吓到了,不过那天就顾着哭了……」 说着,三人往夏绍华的病房走去。 远远地,三人就看到病房门前坐着打盹的张叔。 他的头连着点了好几次,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 三人走到张叔面前,围成个小圈凑近看,张叔双眼仍然紧闭着,没有清醒过来。 「张叔。」林花花嘘声喊道。 快要进入梦乡的张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睫毛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睁开眼。 「张叔!」夏绍明大声喊了出来。 张叔勐地一抖,这才醒了过来,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三人被他的动静逗得一起笑了起来,张叔也跟着一笑,说:「你们回来啦,哟这是谁,花花也来了。」 林花花捂着嘴笑:「张叔,我来接你们回去。」 张叔扶着墙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和手上的灰,说道:「好啊,多亏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这么多人怎么回去呢。」 被表扬了的林花花更加高兴了:「反正路费都是老村长包了。」 几人笑着退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钟九香手里拿着本诗集,正和夏绍华一起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相处得十分融洽。 读到其中关乎「情」或是「爱」之类的字眼时,钟九香总是会悄悄低下头或是看向别处,避开夏绍华的视线。 她以为夏绍华全然不知。 而她不知道的,每当看到她这以为隐藏的动作时,夏绍华总是静静地望着她。 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没看到,夏绍华望向她时,嘴角浅浅的笑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3页 当病房门被推开,两人正好在不经意间视线撞到了一起,连忙各自撇开,好在门外人进来的动静打断了这份尴尬。 夏乐一眼看出了夏绍华和钟九香之间道不明的那份情愫,她跑到病床前,十分不经意地往钟九香手里的书一瞥,《勐虎集》几个大字出现在了面前。 徐志摩的诗集。 夏乐凑近,嘴里说着「你们在看什么呀」,眼睛往诗集上瞟过去,隐约看见了前几行: 「我等候你, 我望着户外的昏黄, 如同望着将来, 我的心震盲了我的听。 你怎还不来? 希望 在每一秒钟上允许开花……」 钟九香却是没有意识到夏乐的动作,更不会想到十一岁的夏乐会懂这些。 她见张叔这样的长辈进来了,连忙站了起来,又看到了跟进来的林花花,她很是高兴地走过去拉起了林花花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医院本来就比外边要冷一些,林花花的手冰凉,握在钟九香的手里,让她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林花花对上钟九香关切的眼,有些不自在,但她很是喜欢被人在意的感觉。 她眼睛亮闪闪的,回答道:「我来接大家一起回家。」 床边,夏乐仍在偷偷瞄着那本诗集。 「任何的痴想与祈祷 不能缩短一小寸 你我间的距离! ……」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想到爷爷奶奶刚刚一同翻阅着这本诗集,嘴角就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当事人自己没察觉。 一旁病床上的夏绍华的视线却半刻没离开她身上。 直到夏乐窃喜地笑出了声,自己发现不对劲,连忙抬头看向身旁。 没人发现她。 正想低下头继续看。 「看够了没?」夏绍华轻声说。 夏乐一惊,怯懦懦地对上夏绍华深邃的那双眼。 她连忙把诗集合上:「看够了看够了……啊不,我看不懂。」 「看不懂让九香教教你?」 「不用,不用,我还小。」夏乐连忙摆摆手。 那边被提到名字的钟九香转过了头来。 「怎么了?」 夏绍华笑着说道:「没什么,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这天的晚饭,大家买了许多好菜,在病床前搭了个小桌子,围了一圈吃香的喝辣的。 反观病床上的夏绍华,只能喝点清粥,冷着脸看身旁的一群人。 最后,在这样暖融融的氛围里,他也忍不住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 回肖园乡的路上,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前边是临时来的车夫载着林花花、张叔和钟九香,后边是一直跟着的车夫大叔载着夏家三人。 夏乐说什么也要和钟九香换位置,钟九香红着脸死活不同意。 但好在回程的路上,有大家一起,也热闹了许多。 「乐乐,你为什么对钟九香意见那么大?」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众人昏昏欲睡,而一旁的夏绍明突然问道。 夏乐一头雾水:「此话怎讲?」 而坐在中间的夏绍华听到这话也仿佛突然醒了,睁开了眼瞥向夏绍明。 夏绍明看了眼夏绍华,有些心虚地凑近了夏乐耳边,小声说道:「你老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还非要和她换位置,我猜你肯定是和她过不去。虽然你这种想法不好,但是……但是放心,我是你哥,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夏乐毫不避讳地白了夏绍明一眼:「你还是别猜了。」 而出乎意料的,一旁的夏绍华也开口跟着说:「你还是别猜了。」 夏绍明:「……哦。」 快要到了阳沙镇,路都变得陡峭了许多,不过生活在山里的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摇晃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前方,依稀传来了异常的声响。 夏乐掀开帘子,前方车夫大叔放好了缰绳,一跃下了马车。 她正想跟下去看,夏绍华把她拦了住,自己下了马车去。 夏乐和夏绍明向来也不是省事的,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几人目送着前方远处张叔坐着的马车依旧向前驶去,而他们的马车的正前方…… 路当中竟然坐着一只黄色的小狗拦路。 炎热的骄阳下,地面都被烤得发烫,小狗吐着舌头,似乎发现了众人在看自己,它歪着头看向了面前的几人。 「去去!」车夫大叔跺着脚,想把小狗赶到一边去。 小狗缩了缩脖子,停止了吐舌,但也仍在原地坐着。 它颤抖着,看了看众人,看了看别处,又看向众人。 车夫上前就要抓住他往旁边扔,刚抓起来,夏乐的喊声忽然从后方传了过来。 「等一下——」 车夫疑惑地转过头,夏乐几步跑到了他的面前,盯着小狗看了片刻,朝着身后勐然一转身。 「哥,我们家能不能养狗啊?!」 夏绍华摇摇头:「我不会养狗。」 夏绍明跑到了夏乐身边,从车夫大叔手里把小黄狗抱了过来。 「哥,你都可以养我和乐乐,肯定也会养狗的。」 夏乐:「你这个比喻……」 最终,夏绍华看着两个小孩灿烂的笑容,点头同意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4页 重新回到马车上,因为这只小狗耽搁了一阵子,车夫不得不家加快了速度。 小狗被夏绍明抱在怀里,怯生生地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望着狭小空间里的三人。 「我们是不是该给它取个名字?」夏绍明抱着小狗一下都不肯松开手,把小狗立了起来对着夏绍华招手:「快和家里的老大问好。」 「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夏乐伸手摸着小狗的额头问。 夏绍华望着小狗,答道:「男孩。」 「你怎么知道?」夏绍明不解地看向夏绍华。 夏绍华沉默不语。 夏乐也看了过去,直到看到夏绍华的望向的地方,她忽然明白了。 夏乐咳了咳,笑出声:「取个可爱一点的名字吧,你看他虎头虎脑的,多可爱。」 夏绍明把小狗转向了自己,用鼻子蹭了蹭小狗的鼻子。 「小黄,它这么黄,就叫小黄,等长大了就可以叫大黄了。」 「这多俗气……遍地都是小黄大黄的。」夏乐也一下不停地摸着小狗的毛,眼里满是喜欢,她忽而望向身旁一直没有动作却也盯着小狗看的夏绍华:「哥,你起个名字呗。」 夏绍华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眼。 「你们起。」 夏绍明眼睛一亮,也起闹道:「哥,你起吧!你起的肯定好听,就你起。」 夏绍华用沉默表达了自己不起这个名。 半晌后,四周只剩下了马蹄声和马车吱呀吱呀的声响。 夏绍华的余光注视着夏乐认真望着小狗的那双眼,突然开口道:「礼物。」 在两个小孩惊疑又兴奋的目光中,他复述了一遍。 「就叫礼物吧。」 第57章 马车在阳沙镇上停了下来。 此时天边挂着灿烂的晚霞, 林花花率先跳下了马车,往后一看,并没有另一辆马车的影子。 她有些担心地拉着车夫问:「他们人呢?」 车夫把马车栓在路边的树上, 头也不回地说:「不就跟在我们屁股后边吗。」 说着, 他看向后边, 一条通向镇外的大道上,只有数不清的商铺和来往的行人。 「哎,之前还跟着的呀, 去哪了?!」 钟九香和张叔也走到了身边, 听到他们俩的对话,钟九香眼里的忧色不减,却仍镇定地说:「等等吧,或许遇到了什么事, 说不准马上就到了。」 像是应验她的话一般, 夏家三人乘坐的马车立马出现在了路的那头。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了面前, 夏家三人依次从马车上下来,最后下来的夏绍明, 抱着个黄色的东西往众人面前炫耀似的熘了一圈。 「这是我们家的新成员,」夏绍明把小狗高高举起:「它叫礼物!」 「这小黄狗哪来的?」林花花好奇地凑上去, 却有点怂地只停在了小狗面前, 然后往夏乐身边靠了一些。 「礼物?真好听……」钟九香也走近,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十分享受,不停地昂起头任由她摸,逗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此时, 张叔眼里却是和众人截然相反的情绪。 「绍华,你以前不是怕狗吗——」面前这其乐融融的画面被打断了, 张叔煞风景地问了出来。 听到这里,几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看向夏绍华。 夏绍华和小狗面前的钟九香对视了片刻,又看向了一旁安静站着的夏乐。 他直直回视张叔的目光:「以前是怕,后来……现在不怕了。」 小狗适时地呜咽了两声。 夏绍华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走到了夏绍明的面前,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小狗的头。 小狗十分通人性,它甚至抬头望着夏绍华的同时舔了舔他的手。 夏绍华一愣,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笑,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 在阳沙镇草草吃完了晚饭后,众人正想上马车望回赶。 夏乐一眼瞥到了旁边坐落的一家照相馆。 照相馆门前贴着许多时髦女郎的照片,她们似乎习惯了被注视,个个涂着大红唇,望着镜头,目光纯净而自信,看得夏乐不由赞嘆。 墙上也有很多全家福,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拍照还很陌生,照片上的家族成员们都是比较呆滞的神情,夏乐又不由笑出了声。 她这副满是兴趣的样子落入了夏绍华的眼里,他问:「去看看?」 想了想现在一张照片多昂贵,又想了想夏绍华肯定已经所剩无几的积蓄,夏乐收回了视线,道:「不看了,着急赶路回家呢。」 钟九香看在眼里,笑着道:「我一张照片都没拍过呢,去看看吧。」 「嗯。」夏绍华侧首和钟九香默契地相视一笑。 两人领着夏乐往照相里走去,身后张叔、夏绍明还有林花花也满是好奇地跟了上来。 满墙是各式各样的照片和精心的布置,林花花和夏绍明两人东张西望,嘴里接连不断的「哇哇哇」。 夏绍华和钟九香向来沉稳,两人亦是满眼感嘆。 两人中间的夏乐,讷讷地跟着,虽然拍照这回事对于她这个现代人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了,但是这个时代的拍照方式和后来大相迳庭,她忍不住也跟着抬头朝着四周惊喜地张望着。 店里头黑色的幕布遮盖着三腿照相机,听到来人的动静,拍照的老师傅从幕布里探出头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5页 「几位,照相不啦?」 夏绍华环视了一圈店里不算亮堂的环境:「晚上能拍清吗?」 老师傅嘿一声笑道:「现在都用镁光灯,这晚上啊拍的比白天还清。」 夏绍华应了下来:「那好。」 老师傅换好了镁光灯泡,瞥了眼几个对着新奇东西十分感兴趣的小孩,对着夏绍华和钟九香笑着问:「看不出来你们结婚这么久了,是要拍全家福吗?」 在场的几人都一愣。 沉默中,夏绍华颔首,道:「对。」 就这样,几人坐了在了相机前。 从来没照过像的人们紧张不已,浑身哪哪都觉得不对。 夏乐挤在夏绍华的左手边,在大家都提着心的这时,突然喊了声「等一下」。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夏乐就一个箭步往外穿,等她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件棕色的外套。 她跑得太快,累得一直喘气,直直到了夏绍华面前,把衣服递给了他。 夏绍华虽然不知道夏乐这是在做什么,但仍然接了过去。 「你穿上这个吧!」夏乐神采奕奕,重新坐了下来,昂着头对夏绍华说。 一分钟后。 老师傅喊着「三、二、一」。 夏绍华端正地坐着望向镜头。 夏乐露着大白牙笑着。 夏绍明张望着高处墙壁上的摆件。 钟九香浅浅含笑。 林花花的目光落在夏绍明怀里的小狗身上。 张叔正好眨了眼。 「嘭——」 炽亮的白光一闪,空气里只剩下了淡淡的烟雾。 这一刻定格了下来。 老师傅告知,照片等五天后来取。 - 马车刚踏入村子的道上,张叔家屋子的门前就有几人在等着。 张大爷拄着拐杖,嘴里念着:「回来了?是他们吗?」 燕婶在一旁,欣喜地应道:「是是,他们回来了。」 阿翠高兴地看向身侧的曹伯甫,曹伯甫眼里是同样的喜悦,他揽过阿翠的肩膀,说:「回来了,回来了!」 马车停在了面前,马车上下来的几人唤着马车下方人们。 张大爷笑着应着几个小辈的唿喊,等张叔到了面前,他直接视而不见,转而视线落在了最后下来的夏绍华身上。 他一棍子敲在了夏绍华的腿上。 几人诧异地望向张大爷和夏绍华,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这一棍打的不轻也不重,夏绍华直视着张大爷,目光丝毫没有变化,反倒是张大爷敲了这一棍,不知是累还是气得咳嗽了起来。 「你小子,你小子……咳咳咳……」 燕婶连忙给张大爷拍背顺气。 张叔一眼看穿了自己老爹的脾气,毕竟刚知道夏绍华病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又气又担心,但,他自己也年轻过,自然明白夏绍华这么做的原因。 况且夏绍华骨子里比谁都要倔,认定了的事情,无论他人说什么,他也不会改变。 于是张叔开口道:「爹,年轻人的事,咱就甭操心了,还是自己身子要紧。」 「你懂什么!」张大爷一棍子又敲在了张叔的背上。 张叔嘴一合,大气也不敢再出一个。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夏绍华没有像以往一样固执己见。 暮色中,他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夏乐稚气全无满是忧虑的一张脸上,像是定下了心。 他垂眸,放低了语气,道:「张爷,我……我知道错了,往后不会再有这种事。」 张大爷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夏绍华这么快就服软了。 他吹鬍子瞪眼,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一片安静中,夏绍明放在地上的小黄狗穿过了众人脚边,最后站在了张爷的面前。 它小小年纪似乎就懂得护主,对着张大爷就是汪的一声。 张大爷吓了一跳,低下头发现是一只狗,立马兴奋地丢开了拐杖去抱它,亲昵地蹭着小狗的脸。 反而把张叔和燕婶吓坏了,两人一个立马去捡拐杖,一个连忙去扶着他,生怕他摔了。 众人目瞪口呆。 原来张大爷是这么个爱狗的人…… 在张大爷怀里的小黄狗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嗷嗷地叫唤了出来。 十分钟后,打了打了,气也出了,张大爷抱完了小狗,心满意足地回屋睡大觉去了。 夏绍明怀里的小狗还在委屈地呜咽着,看得众人忍俊不禁。 林花花到自家院门前,打开了门,对着众人招手。 「我家屋子已经落好了,要不要进来看看?」 夏绍明放下了小狗第一个往里沖。 小狗撒丫子跟在它身后进了院子。 等夏乐跟着夏绍华一起进了屋子时,看到满院子种的花花草草,还有一些先前从土里挖出来不能用的家具,她忽然多了几分感慨。 屋子里头,煤油灯被点亮,如今的林家屋子,比先前逼仄的屋子宽敞多了,甚至新添了很多实用又好看的家具,其中不少是夏绍华事先帮她做好的。 大家纷纷赞嘆,不停地夸着林花花家的新屋子真好看。 林花花刚开始还神气又高兴的,到了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默然地用微笑回应。 直到众人离开了她的家,她道别后关上门,独自坐在床边,忽然哭了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6页 她用了很长很长时间收拾好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忽然如潮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是生命中失去了最重要东西那般最强烈的悲伤,是独自一人面对琐碎生活的痛苦,却也是歷经苦难而顽强重生后勇敢,和仍有人风雨同行的慰然。 门外,夏乐抱着一包花生和喜糖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林花花的哭声。 她悄悄地把东西放在门前,离开了林花花家的院子,关上了院门。 回家路上,夏绍明一路都在感慨曹伯甫和阿翠竟然真的会在一起并且还在他们离开时结了婚这件事。 「曹伯甫不是不喜欢阿翠吗?为什么会结婚?要结婚干嘛不早结?」 田间小路只有夏日的晚风吹过,草叶沙沙作响。 「你还小,你不懂爱情。」夏乐回应道。 「你比我还小,」夏绍明不悦地挠了挠怀里抱着的小黄狗:「礼物,你说是不是?」 夏绍华看向夏绍明怀里的小黄狗,难得耐心地回答了夏绍明的问题。 「日久也会生情。」 夏绍明想也没想就说:「你和钟家姐姐也是日久生情?」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害怕地瞄了夏绍华几眼,往离夏绍华远的地方挪了两步。 谁知,夏绍华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的目光淡然沉静,只落在脚下通向远方的小路。 夏乐可没有夏绍明那般惧怕兄长,她趁热打铁,调侃道:「他俩是一见钟情。」 半晌后。 夏绍华颔首,道了声:「嗯。」 「应该是。」 第58章 自从一行人回来后, 隔三差五就又有人往馒头山下的夏家跑。 就算老村长和夏家人说了无数遍他们并没有到达北京的现场,还是有没及时得到消息的人跑来凑热闹。 夏乐和夏绍明带着小黄狗偷偷熘出了家门,美其名曰避避风头, 实则…… 村口, 夏家两人喊上了林花花, 三人兴沖沖跑到了钟家时,钟九香正在忙着擦灶台。 老旧的灶台都快要被擦得发亮,看到三人一狗急匆匆往家里跑, 钟九香忍俊不禁, 问:「什么事让你们俩跑这么急?」 当听到夏绍华一个人在家里接受着众人围堵时,钟九香不放心地擦了擦手,表示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帮帮忙。 「我哥一个人应付得来的。」夏乐摸着小黄狗的头,观察着钟九香的动作说。 「万一忙活不过来呢……那么多人, 我去帮忙煮个热水也好。」 说着, 门外就不见了钟九香的人影。 前一天刚被从老家送回来的钟玉桂嘿嘿一笑, 说:「看把我姐急的,啧啧。」 「乐乐,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故意说的呢?」夏绍明后知后觉问。 夏乐、林花花和钟玉桂在场的三个女孩相视一笑,跟在钟九香的后边出了门去。 一小时后, 馒头山下的田地里, 四人一狗挤在路边高高的杂草后。 小黄狗可不知道四个人在搞什么名堂,看到田地里飞来飞去的蝴蝶和小麻雀,扑得不亦乐乎。 夏乐看着家门前陆陆续续离开的人以及时不时出现在门前的夏绍华和钟九香,窃笑着问:「你们觉得,他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夏绍明:「还在第一步吧。」 大家觉得有道理, 都点点头。 林花花:「两情相悦。」 大家又点点头。 钟玉桂:「明天就可以结婚的那一步吧。」 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家一听都把头转向了人小鬼大的钟玉桂。 「看我干嘛, 看那边呀。」 钟玉桂指向了那头山脚下夏家的茅草屋,那里夏绍华和钟九香正一起收拾着门零零散散的板凳。 一不小心,两人伸手去拿了同一张凳子。 两只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两人同时抬头,片刻的失神后,他们互相望着彼此,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然后,他们二人慢慢靠近。 看到这一幕的几人忽然觉得钟玉桂说的是对的。 他们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看着那边的动静,生怕吵到他们,期盼着他们做出点什么。 而这时,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身后,小黄狗扑蝴蝶扑着扑着,到了他们前方。 夏绍华像是有预知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停止住了动作,视线向着他们这边一转。 欢快地扑着蝴蝶的小黄狗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再顺着往边上一看,四个小孩呆愣愣又期盼的眼神落入了他的眼中。 钟九香也顺着夏绍华的视线往这边看了过来。 几人隔空对视,夏绍明眉头一紧,第一个想开熘。 而偏偏,他是第一个被点名的那个。 「夏绍明,你们在做什么?!」 看着屋檐下一脸严肃的夏绍华,几人纷纷打起了退堂鼓,迈着脚想往后退。 反观旁边的钟九香,她的手仍在夏绍华拿着凳子的手上,望向几个小孩的眼里,却是含着温柔的笑的。 「热不热?过来喝点水吧。」 - 几个小孩没日没夜地盼着夏绍华和钟九香修成正果,可他们两个实在是稳如泰山,即使两人望向彼此的眼中已经是明显的含情脉脉,仿佛下一日就要修成正果,但,无论他们怎么盼,这两人就是没有任何要处对象的动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7页 反倒是张叔和燕婶要成婚的消息先传遍了整个村子。 张叔一直以来在村子的小队里替大傢伙办事,又是个古道热肠的,他结婚的消息一传出来,村子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叔和燕婶结婚的前一日,院子里头树下的大圆桌上,夏乐刚用红纸包好一块糖,旁边的夏绍明就偷偷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夏乐视而不见,转头望向院子大门前,夏绍华正扛着一个大桌子进来,身后又陆续跟进来了几个搬桌腿和凳子的人。 夏绍华今天仍然穿着那件棕色的外套。到了院子里,他放下桌子,张罗着其他人摆好凳子,又立马出了院门外。 他们这边的习俗向来如此,哪家要办什么酒席,全村上下的桌子都是可以随便去借的。 桌子旁同样在包着喜糖的林花花一脸嫌弃地白了夏绍明一眼:「喜糖还没撒,就要被你吃完了。」 夏绍明嘴里含着喜糖,含煳地应道:「我才吃了五块!」 他的头一转,看向对面同样也嘴里含着喜糖脸颊圆鼓鼓的钟玉桂,指着道:「你怎么不说她,她也吃了。」 林花花往钟玉桂那一瞥,对方两个腮帮子鼓了一大圈活脱脱像一只青蛙,却对着她肆无忌惮地呲了呲牙。 林花花面无表情地又看向夏绍明。 「玉桂才几岁,人家还在长身体,小朋友就要多吃点!你看看你,你都多胖了!」 钟玉桂闻言开心地咧嘴笑着。 听到自己被说胖,夏绍明一愣,望向了自己的肚子。 好像,他确实胖了一点。 但这能怪他吗?都怪别人送给他哥出院那么多出院后的补品!什么鸡鸭鱼肉,他哥都扔给他吃了。 夏乐却是完全忽略了这几个小孩的动静,她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出了院子跟在了夏绍华的身后。 到下一户人家门口时,桌子已经被收拾好了放在了大门前,夏绍华和这户人家打了声招唿就扛了起来。 他一转身,看到个小小的身影在旁边角落里吃力地搬起来两张凳子。 夏乐搬着凳子,正想往旁边挪点给他们让路,谁知夏绍华扛着桌子在他面前就停了下来。 爷孙俩对视三秒,夏绍华说:「走吧。」 好像他的眼里还有一点无可奈何。 夏乐欢喜地拖着两张凳子跟了上去。 前边同样搬着凳子的几个人回过头来看看夏乐,笑着对夏绍华夸道:「绍华,你家的小孩真能干啊。」 夏绍华只是笑笑,余光一直注意着身侧那个小身影,生怕给磕着摔着了。 这天晚上,虽然是还没到婚礼当日,但张叔家已经就很热闹了。 众人在张叔家吃了晚饭,大人们还在忙活着,几个小孩就坐在院子里聊天数星星。 整个院子已经放满了桌椅,就等着明天婚礼坐满前来吃喜酒的人。 夏乐听着身边小孩们叽叽喳喳地聊着结婚多好,回过头看向亮堂堂的屋子里,张叔和燕婶在和张大爷商量着明天婚礼的一些事项,夏绍华拿着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忙到很晚,他们都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几个小孩纷纷打起了瞌睡,林花花一副大姐的样子,带着他们去她家先小憩去了。 夏绍明怎么也拉不走夏乐,于是把小黄狗留下陪夏乐,跟着几个小孩去了林花花家。 树下的桌上只剩下了倔强的夏乐一个人。 她强撑着,脑袋搭在手上一个劲往下晃,看得旁边的小黄狗都有些不放心地挪近了些。 睡意袭来,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趴在了桌上唿唿大睡。 钟九香远远瞧见了这幅画面,好笑地用手肘碰了碰旁边在记着帐的夏绍华。 夏绍华停下笔,不解地看着钟九香。 「你看。」钟九香指了指大树下的那个身影。 夏绍华看一眼便瞭然了,当即离开了原地。 到了树下,他静静看了片刻后,脱下了外套,盖在夏乐的身上。 钟九香也走出现了一旁,轻声问:「要不让她先去我家睡?」 夏绍华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夏乐,和钟九香一同往钟家走去。 这天夜里无风无月,村口通向村子里这条昏暗小道上,几乎看不清路。 好在钟九香提前拎了和煤油灯出来,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夏绍华抱着夏乐,仔细看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个不小心崴脚就把怀里的人吵醒。 钟九香的步伐没有夏绍华大,却也努力地跟上他的步子,让灯把脚下的路照清晰些。 三人身后是紧跟着寸步不离的小黄狗。 夏乐意识朦胧中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到了自己在夏绍华的华怀里,即使他在走着,也不觉得晃,反而觉得舒适和安心。 隐隐约约她听见了夏绍华和钟九香交谈的声音,很小,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让她一瞬间以为这是在她小时候。 那段快乐的时光里,她无忧无虑,不管发生了什么,爷爷永远会护着他,永远是他的后盾。 好像有了爷爷在,她就有了全世界。 片刻后,她才逐渐反应过来,这不是那段日子。 这是她穿越过来的1949年。 爷爷奶奶还年轻着,而她只是他们眼里的妹妹,十一岁的小夏乐。 而不是他们的孙女小夏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8页 夏乐重新闭上了眼睛。 现在,她再也不会为之伤神。 因为,不管她是谁,只要他们还在身边,只要她还能和他们一起,一切就都好。 这么想着,夏乐安心地再次沉沉睡去。 第59章 这一晚, 夏乐睡得香甜,连梦都没有做,直到钟玉桂跑进来拿衣服, 夏乐才被她的动静吵醒了过来。 钟玉桂拿着件红色的外衣, 吓了一大跳, 连忙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你怎么在我家睡觉。」 夏乐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说:「你在干嘛呢?」 钟玉桂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我姐说别人办喜事要穿得红一点才行。」 夏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向大门外, 天才刚刚亮,连一点阳光都还没出现。 跟着钟玉桂出门的时候,夏乐掏了掏衣服里的兜,从里边掏出了个红色的蝴蝶髮夹。 这是夏绍华在夏绍明生日那天也一起送给她的, 她一直视若珍宝, 除了当天戴着给夏绍华看了一眼, 一直都藏得严严实实,从不拿出来。 而今天, 是张叔和燕婶的好日子,她没有红色的衣服, 别个红色的髮夹也是一份心意吧。 没两下到了村口, 天虽没完全亮,张叔家门前已经十分热闹了,人们忙里忙外,面带笑意,在看到钟玉桂和夏乐两个小孩一前一后进了门, 脸上的笑意更甚了,纷纷瞭然地看向了那头一起清点着东西的夏绍华和钟九香。 听见门前的一点声音, 夏绍华抬眸扫了一眼,久违的红色蝴蝶夹子出现在视野里,他的嘴角弯了弯,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低下头继续记着帐目。 钟九香也注意到了那边,她随口道:「乐乐的髮夹真好看。」 夏绍华的手一顿,问:「你喜欢?」 「啊?」钟九香对上夏绍华的视线,有几分不解,却在灼灼的目光中有几分不自在的慌乱:「喜,喜欢啊……好看的。」 夏绍华在帐本上记下了刚刚清点的盘子个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钟玉桂到了两人面前,她抱着红色的外套,一把塞给了钟九香。 「姐,你穿的太少了,小心着凉,」她像是长辈一般的语气交待道:「红色的,喜庆。」 钟九香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了,谢谢我们玉桂。」 钟玉桂闻言心里很是欢喜,但脸上还是忍住了快要溢出的笑,看了眼和自家姐姐在一起忙碌着的夏绍华,匆忙说了声「我去跟乐乐玩」就一熘烟跑了。 夏绍华看着和钟玉桂一起坐在了板凳上说着话的夏乐,又看了看身后已经在帮忙洗菜洗碗的林花花,最后看了眼对门林花花家打着呵欠走出来一脸没睡醒的夏绍明,突然有感而发,道:「女孩要比男孩懂事些。」 钟九香想也没想:「我也觉得生女孩好。」 说完后,两人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各自低下头忙活自己的去了。 太阳缓缓从山头显露,整个小山村在晨光中甦醒,天色明亮,温度渐暖。 来的人越来越多,张大爷拿着拐杖一个劲敲在林花花旁的盆上,赶着让她一个小女孩别洗东西,去发喜糖。 林花花擦掉脸上的水渍,眨着眼说:「知道了张大爷。」 随后,她抱着昨天大家一起包好的一大摞喜糖来到了门外,看到那头坐着的夏乐和钟玉桂,如同遇到救星一样,让她们过来帮忙发喜糖。 夏乐和钟玉桂上赶着帮忙,除了喜糖,筐里还有些花生,夏乐见一个人空着手就抓一把送过去,分发了好半天也没有发完。 这时候,钟玉桂突然凑过来,说:「听说新娘都打扮的很好看。」 夏乐当然知道,却也不想扰了小朋友的兴致,好奇地问:「哇,那燕婶今天会是什么样?」 钟玉桂放下了手中的喜糖:「我们去看看呗?」 林花花兴致勃勃地放下了筐:「走走走。」 三人趁着人多,偷偷摸摸跟着到了贴着囍字的房门前,此时门仅仅开了个缝,钟玉桂这个胆大的率先偷偷到了门缝那往里看。 夏乐和林花花也凑过去,生怕自己看不到新娘子的模样,还没看清里边是个什么样子,房门却从里先被打开了。 张叔站在门前,低头诧异地望着三个小孩,随即瞭然地笑着问:「想看新娘子?」 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说是喜服,其实不过是红色的外衣披在了身上,一头黑髮抹得油光发亮,十分精神,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三个人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张叔。 钟玉桂用力点点头:「可以看吗?」 张叔把门敞开,往外走,对着三人摆摆手说:「去看吧。」 三人毫不客气蜂拥而进。 房内,燕婶身着一袭红袍,坐在窗前的板凳上,身后是两个在替她绾头髮的两个年轻女孩。 从镜子里看到三个女孩出现在身后,燕婶还没开口,几个女孩就凑到身边叽叽喳喳。 「婶婶,你好漂亮!」 「燕婶婶,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张家婶婶了?」 「果然新娘子都是最好看的……」 「什么时候我也能当漂亮的新娘子。」 「婶婶,我祝你和张叔白头偕老!」 等三个女孩离去后,燕婶又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09页 身后两个还在忙着绾髮的年轻女孩也被逗乐了。 「这三个活宝真可爱。」 「要是我以后有娃,也要生个像他们这么可爱的……对了,婶儿,你有计划什么时候生娃吗?」 听到这里,燕婶脸上的笑止了住,转而是一片浓浓的沉思。 「我和老张年纪也不小了,这事儿啊……」 - 午时,鞭炮声响中,宾客皆至。 张叔家院子内摆满的桌子几乎是座无虚席,嘈杂的人声中,张叔从院门外把燕婶抱进了院子里头。 跨过火盆,二人行礼后,向着大堂正上方坐着的张大爷敬茶。 喝完了这盏茶,就是一家人,张大爷笑着笑着就哭了,抹掉眼泪连连说好。 人群起闹,欢唿着庆贺新婚。 夏乐和几个小孩挤在人堆里,身侧的夏绍明附耳道:「乐乐,我爹不在了,那我哥结婚的时候是不是只能给咱俩敬茶了?」 夏乐面无表情答道:「你去问你哥,你看你会不会被揍。」 夏绍明一听便明白了,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礼成,众人回到席位吃喜酒。 大堂内被收拾干净,摆进了三张桌子。 大堂最上方的主位是留给新郎新娘最亲的长辈坐的,张叔和燕婶拉着夏绍华和钟九香就往那桌去。 夏绍华和钟九香拗不过他们夫妻二人,等夏乐一行也被重新拉到大堂时,只看到了夏绍华和钟九香脸上是和她一样的无可奈何。 于是,张叔婚礼的第一桌主位上,坐着张大爷、张叔、燕婶、夏绍华、钟九香、夏乐、夏绍明、林花花、钟玉桂几人,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只有相视而笑。 林花花身旁的位置是空着的,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张叔给那个空位摆上了碗筷和一盏茶。 见林花花似懂非懂却又困惑的模样,张叔解释道:「留给林姐的。」 林花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而后她举起一碗茶,道:「张叔,我替我娘敬你一杯,祝你和燕婶新婚快乐。」 张叔和燕婶一同举起了碗,三人一饮而尽。 这场喜酒吃下来,几个小孩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菜一道一道上来,还没完全上完,他们就吃饱下了桌去玩耍。 夏乐虽然吃饱了,却没有下桌,留在桌上听着几个大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忽然,袖子被人拉了拉,夏乐往后看,小黄狗趴在地上啃着骨头,身后的夏绍明悄悄道:「乐乐,外边有人找你。」 「谁?」 「好像是那个沈霖的什么人……」 夏乐跟着夏绍明穿过了院内一桌桌的人群,人声鼎沸里,院外大叔下站了个往里张望的瘦老叔。 看到夏乐的一瞬间,连叔挥着手,脸上的表情雀跃了起来:「小姑娘,乐乐小姑娘!」 「就是他!」夏绍明说:「不知道他找你做什么……沈霖不是都走了吗?」 夏乐没有说话,来到院门外。 骄阳刺眼,她一眼看见了旁边栓着的黑将军,问:「连叔,有什么事吗?」 黑将军看到夏乐,摆了摆尾巴,熟悉地又是哼出了一声气。 连叔用衣袖擦去额头滴落下的汗,将怀中一直抱着的布包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夏乐。 这精緻的布包,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东西,夏乐不敢轻易接过,只能不解地望着连叔。 连叔连忙解释道:「是少爷让我一定要转交给你的!」 「为什么要给我,这是什么?」 「哎哟,少爷没和我说,只让我一定要给你……乐乐姑娘,你就收下吧,行行好,你若是不收下,少爷知道了我就没饭吃了。」 连叔一副可怜至极的模样,让夏乐莫名觉得好像看到了沈霖就在面前,他仍是那副不羁地笑着,用尽一切法子让夏乐甘拜下风。 「姑娘,少爷本来是在9月底就出国的,那天听闻你们没去成北京,少爷连船都不上了,立马就拐道从上海去了北京……」连叔见夏乐一脸懵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把布包丢给了一旁的夏绍明,转头就上马,道:「这是少爷从北京寄来的东西,千叮万嘱一定要交到你手里,至于是什么只有姑娘你自己看了。不过少爷还说了,他把东西寄出后就继续上了去国外的船,让你勿挂念。」 马蹄声一响,夏乐抬头看去,黑将军已经扬着蹄子跑远了。 夏绍明举着布包,看夏乐讷讷的样子,给她也不是,不给也不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等她说话。 身后钟玉桂和林花花带着小黄狗站在院门前,钟玉桂吃撑了靠在门边,说:「乐乐,人家送你的就收下呗。」 林花花瞥了钟玉桂一眼:「你还小,有些东西不能乱收的。」 钟玉桂不服气地顶了回去,道:「这么好看的包包,肯定是那个人自己用尽了心意做的呀,要是我我就收下了。」 林花花好笑地颳了刮钟玉桂的鼻子,认同道:「有道理,是我我也收。」 听到这对话,夏绍明开口道:「乐乐,要不你就……」 夏乐一把把布包从夏绍明手上拎了过去。 第60章 夏乐拿着布包, 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大堂内。 夏绍华在和张叔谈论着什么,侧首轻扫了一眼夏乐手里的包,又继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0页 不一会儿, 到了敬酒的环节, 张叔和燕婶二人先和桌上的几人举杯一饮而尽, 随后离开了本桌,拿着酒和茶去往了下一桌。 夏乐喝下了一碗茶,跟着离开了座位。 她从旁人手里接过了那壶敬酒的茶, 随着张叔和燕婶一起敬酒。 大家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 纷纷举杯祝贺着这对新人。 燕婶手中杯子里的茶没两下就空了,夏乐屁颠屁颠地替她又添满。 着实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所有宾客都敬完了酒。 这一轮下来,喝酒的张叔脸早就涨得通红。 这是他最重要的日子, 恨不得把所有的喜悦之情都融在杯盏里的酒中。 夏乐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人都看了个遍, 这些朴实又善良的老一辈, 像是世间瑰丽的宝藏,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跟着笑, 笑着笑着又想偷偷瞄一眼那头的夏绍华和钟九香。 她把他们的样子都记在了心里。 完事后,张叔悄悄给夏乐塞了个红包。 夏乐连忙摆手拒绝, 她只是凑个热闹, 可张叔哪容她多说,一把塞到她手上扭头就和别人去唠嗑了。 手心中的红纸叠得随意,摊开看,里边静静躺着十元钱。 这可不是小钱。 恍惚间,夏乐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张叔那天, 临走前,张叔塞给了她十元钱。 虽然说这是夏绍华给她的, 但其中何尝不是有张叔的心意。 夏乐把钱叠好,塞到了衣服内缝的口袋里,又把蝴蝶髮夹从头上取了下来,一同塞了进去。 下午,收拾完残局,许多桌子都被还回了原处,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桌子还在大树下。 等到晚上,仍旧有许多人来吃晚饭。 晚饭后,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夏乐想像中烦人的闹洞房环节。 大家吃完晚饭又把剩下的桌子尽数还了回去,对着张叔和燕婶道贺后,夏绍华带着夏乐和夏绍明在院门口和众人挥手道别。 今夜的气温刚好,不冷不热。 夏家三人忙碌了一天都十分睏倦,连带着蹦跶了一整天的小黄狗走路都有些踉跄,几人用了比平常还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里。 夏乐把沈霖寄来的布包往床上一丢,急忙去厨房烧热水。 等她洗漱泡脚后回到床上,夏绍华已经把被子换了另一床新的,那个布包也被静静放在了床的另一头。 夏乐跳上了床,拿起布包钻进了被窝里。 她摸索着开口的手一停,对着沈霖寄过来的东西猜测了一番。 北京的土特产、小孩喜欢的玩具、女孩子喜欢的饰品……或者是书籍? 猜了一圈,夏乐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这才继续打开了扣得紧紧的布包。 出乎意料的,里边只有一抹鲜亮的红色,和一张纯白的纸。 缓缓摊开,这是一面很小的五星红旗。 旁边的信上写着寥寥几字—— 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我在人群中替你挥动的国旗。 夏乐目光一滞,视线移到了小旗子上。 映着这抹红的眼瞳忽而朦胧了几分,她久久地凝视着这面小小的五星红旗。 莫名地,她发现自己脸颊湿了。 - 隔日中午,因着前一日的婚礼有许多剩菜,众人又到张叔家吃了顿午饭。 饭桌上,张叔前脚刚夸完夏绍明吃饭很乖从不用人操心,后脚夏绍明就第一个吃饱了一熘烟下了桌。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夏绍明说今晚回来要给大家带回来惊喜。 不过众人早就猜出来了所谓的惊喜是什么——照片在今天洗出来了,夏绍明到了镇上取了回来。 当他辛辛苦苦跑了那么久的山路带回来照片,发现大家早就猜到了,一点惊喜没有带来,神情冷静了几分。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没有气恼,反而高高兴兴地坐在了一旁。 夏乐和众人一起凑到灯旁看照片,刚看到自己在照片上呆愣的目光,忽然被夏绍明抓着袖子扯到了一旁。 「乐乐,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他神秘兮兮,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好事一样。 「谁?」夏乐的脑子飞速转了一圈,说:「李洁?」 夏绍明摇摇头:「我遇见何冰冰和何太太!」 「然后呢?」夏乐毫无反应。 她并不认为夏绍明遇见何冰冰和何太太能激动成这副模样。 「我还看到了我的偶像!」 「你的哪个偶像?」 夏乐绞尽脑汁想了想,曾几何时夏绍明似乎是说过自己有个偶像。 至于叫什么名字,她早就不记得了。 「对!我的偶像,吴大哥!」说到这里,夏绍明满眼都是憧憬:「就是我的偶像,他在镇上封闭的那个很大的篮球场!我看见何冰冰和何太太也在里边!」 夏乐恍然大悟。 那几个夜里,夏绍明说要像吴大哥一样去参加奥运会的壮志豪言仍歷歷在目,她问:「他认识何太太吗,你去打招唿了没?」 夏绍明激动地跺了跺脚,连眼里都泛着泪花:「他们离我太远了,我喊了听不见!」 夏乐点点头:「我懂了……明天我带你去找何太太?」 话还没说完,夏绍明连连「嗯嗯嗯」,勐地抱住了夏乐。 第一次见他激动成这样,夏乐觉得好笑又心疼,伸手拍了拍夏绍明的后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1页 只不过,她的印象里,这几年的中国男篮境况并不好。 夏绍明如果真的走上了这条路,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的坚苦等在前方。 - 阳光灿烂的午后,何太太听了夏乐的话后十分感兴趣地看向了夏绍明。 她表示等会儿那些他想见的人就要去打篮球,可以带他们去球场一见。 一路上,夏绍明惴惴不安,甚至走起路来感觉两只脚都在打架。 他靠近夏乐小声地问:「那个,我到时候可以和他们一起打篮球吗?」 前方给何冰冰打着小伞的何太太转过头来笑着说:「可以的,年轻人有什么不可以?」 夏绍明一瞬间鼓足了劲,信心满满地点头道:「嗯!」 何冰冰听着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也可以?」 何太太沖她眨眨眼:「当然可以了。」 到了夏绍明说的篮球场,何太太收起了伞,带着几人坐在了一旁的板凳上。 藏在路边一排大树后的篮球场十分宽敞,里边设施陈新而干净,像是时时刻刻都有人来打扫。 四周围着两人高的铁栏,入口处大门那落着把铁锁,似乎需要等人来开。 没多久,有人拿着钥匙来到了球场。 看到了树下的何太太,那人热情地打了声招唿,匆匆到门前开了锁。 夏绍明凑在那人身后盯着,像是要亲眼见证这把锁的打开。 当进了这个篮球场的门时,他像是做梦一样,嘴里不停念着「我进来了我进来了」,惹得何太太都忍不住满脸的笑意。 何冰冰则是一手拉着何太太,一手拉着夏乐,三人站在球场边缘的树下,看着夏绍明向着篮球框下奔去。 他像是感受着这个球场,不时摆出几个投篮的动作,而后又绕着球场跑了一圈,累得满头大汗也不停下来。 许久后,夏乐都站得累了,夏绍明仍是乐此不疲。 看他那副模样,夏乐生怕他等会儿没有力气再打篮球,于是大声问:「绍明,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夏绍明毫不犹豫道:「嘿嘿,不用不用!」 就在此时,有几人由远及近,陆陆续续进了球场。 夏乐往出口处望去,几个青年人穿着单薄的背心,抱着球进了门来。 而球框下的夏绍明,却是站着一动都不能动了。 他愣在原地,双脚像粘了胶,紧张不安地看着进来的几人。 直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才反应了过来。 「夏绍明,夏绍明?」 最前方的一人,拍着篮球到了夏绍明的面前。 夏绍明咽了口唾沫,险些要高兴地哭了出来,道:「你,你是……你是……」 青年神采飞扬,在指尖转动着篮球,定定地望着面前的男孩。 他饶有兴趣道:「听说你想跟我一起打篮球?」 夏绍明连连点头,点到脖子都发酸了:「你……真的是吴大哥!」 青年哈哈一笑,对着夏绍明挑了挑眉,说:「来吧!」 不远处树下的夏乐,热得挥手不停地给自己扇风。 但看到这一幕,夏乐觉得,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 只是,若干年后的夏乐,回忆起今天这改变了夏绍明一生的这一幕,只剩下了轻轻的嘆息。 不知于他而言究竟是如何个模样。 - 这天晚上,夏绍明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说起和他敬仰的偶像吴成章打球,他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就差跳上桌还原那一幕了。 连夏绍华飞刀般的眼神都镇不住他,夏乐只好一把把他按回了凳子上让他乖乖吃饭。 晚饭过后,夏绍华在厨房洗碗,夏乐发现夏绍明不见了,找着找着到了门前,发现他正坐在石头上望天。 看到夏乐出来,他脸上的落寞忽而消失,转而化为一片趾高气昂,道:「乐乐,你说李旭知道我和吴大哥打球会不会嫉妒死我?」 「或许吧。」 「哈哈,李洁知道肯定也会很高兴。」 「我觉得也是。」 「乐乐,吴大哥说可以带我去省里训练参加篮球比赛哎。」 「恭喜你咯,夏绍明同学。」 第61章 夏绍明把自己可以去省里参加篮球训练甚至以后可以参加各种比赛的消息告诉了夏绍华。 别说夏绍明, 就是夏乐都替他忐忑。 毕竟,在这个体力劳动为主并且物质和娱乐都贫瘠的时代,体育赛事的受众并不多。 更何况篮球似乎还在国内处于萌芽阶段, 迈出这一步对普通人来说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谁都没有想到, 知道了这件事的夏绍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而当天晚上饭后, 夏乐正捏着大家合影的照片笑呵呵地看着,忽然夏绍华喊了声她和夏绍明的名字。 夏乐疑惑地看向夏绍华,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壶子米酒, 还拿出了一盘花生, 一起放在了饭桌上。 夏乐自觉走到桌前,看着这阵仗,约摸是猜到了夏绍华要干什么。 「要喝酒吗?」 夏绍华凝视夏乐片刻,转身回了厨房里, 拿出了一壶茶。 他把老旧的茶壶罐子放在夏乐面前:「你喝茶。」 夏乐觉得好笑, 摸了摸鼻子道了声:「哦。」 夏绍华倒了碗酒, 刚放在桌上,一旁早就做好的夏绍明胆怯地开口了:「哥, 我没有喝过酒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2页 夏绍华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继续倒了一碗酒。 「哥, 我不会喝酒。」夏绍明又说。 夏绍华倒了两碗酒,一个酒碗放在了自己面前,另一个酒碗放在了夏绍明面前,说:「去给你爹倒酒。」 夏绍明这才明白了夏绍华的意思,于是抱着面前的酒碗去了大门外, 嘴里喃喃着「爹,喝酒了」, 缓缓斜着碗把碗里的酒倒入了门前的泥土地中。 倒完后,夏绍明回到了桌前,夏绍华已经给夏乐和他一人倒好了一碗茶。 随后,夏绍华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夏绍明不解地问:「哥,你不是也不会喝酒吗?」 夏绍华淡淡答道:「今天高兴,喝一点。」 夏乐歪着头看着这两个兄弟,心情极佳。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浓浓的茶香瞬间化开,她第一次觉得茶是这么清甜,望向旁边的夏绍明时,他却是皱着眉头灌下去了一大口,简直暴殄天物。 门外的夜漆黑而冰凉,门内,三个人围着这张小桌子静默不语,皆是目光放空想着各自的事情。 半晌,夏绍华突然开口问:「你想好了……一定要走这条路吗?」 夏绍明像是期待已久了这个问话,急忙认真地对上夏绍华的视线,点头如捣蒜。 「哥,我喜欢篮球,」他直言道:「我一定可以打出名的,哥,你相信我!」 夏绍华也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他放下了碗,转而又看向了夏乐。 「乐乐相信他吗?」 夏乐装作很是怀疑的模样看向了夏绍明,把他急得是各种给她使眼色。 她也学着夏绍明的样子勐灌了一口茶,道:「当然相信啦。」 夏乐脸上满是高兴的笑,只是越笑,心中仿佛就有什么压着越来越沉重。 直到笑容悄然从脸上褪去,她又勐地喝下了一口茶,掩饰住了自己的不安。 夏绍明得到了夏乐认同的话,正想以此给夏绍华表示自己的信心,而此时,夏绍华却是举着碗碰了碰夏绍明手里的碗。 夏明愣住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夏绍华到底对他是认不认同,只能呆愣地看向自己碗里所剩不多的茶。 「我和乐乐一样,相信你。」 说完,夏绍华一饮而尽。 夏绍明捧着碗,扁着嘴角大笑了起来。 「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 自从夏绍明得到了夏绍华的认可后,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他每天斗志昂扬地出门,又神采飞扬地回来。 甚至,夏乐都觉得他累瘦了。 毕竟篮球是个十分耗力气的运动。 就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夏绍明可能要去省里训练参加比赛的这件事。 夏绍明更加刻苦,早出晚归,恨不得当球场上最努力的那个人。 只是,他努力过了头。 当他脚崴了肿得老大躺在了家里静养时,夏乐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给何冰冰上课,一边笑话他的脚比篮球还大。 夏绍明终于有机会睡回了他久违的床,他靠在窗户边掰着花生吃,乐观地说道:「没事,谁让我是篮球人呢。」 说着,他又问:「乐乐,要不要带点花生路上吃?」 夏乐嫌弃道:「你自己慢慢吃吧。」 夏绍明看着夏乐匆忙的样子,又望了望窗外阴沉沉的天气,眉头一蹙,拍掉了手上沾着的花生皮。 他认真地说:「乐乐,反正衣服咱哥都已经穿上了,要不你以后就别赚这个钱呗,翻山越岭的,多辛苦。大不了等我以后参加奥运会,赚大钱了,都给你花。」 夏乐关上门,对着屋里喊道:「那我先谢谢你的好意了。」 夏绍明从窗户上探出脑袋:「乐乐,我说真的……你看这天气,要不今天就别去了。」 看夏乐不理会他,他垂首看向了窗户下方的墙缝。 两块衔接的黄泥墙里,黑压压的蚂蚁从墙缝一串串地爬了出来。 一看就是要下雨。 「乐乐,乐乐……」 夏乐已经走远了。 半小时后,路过张叔家门口,夏乐习惯性往张叔家的院子里头看。 老树下,燕婶正在匆忙地收着晒在院里头的被子。 看到夏乐,她笑着说:「乐乐,来找你哥吗?他和老张去河那头的地里种东西去了,这天气看起来不太好,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夏乐也笑盈盈地回应道:「知道了婶儿。」 等燕婶还想说些什么,院门外已经没了人影。 「这小姑娘,跑的真快。」 - 夏乐确实是跑的飞快。 天气似乎不太好,大早上还是晴朗的艷阳天,说变脸就变脸。 奈何先前和何太太说好了继续上课,加上何太太屡次帮了她的忙,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不去就不去的。 只是希望,如果要下雨千万要在她回家后再下。 夏乐一边祈祷着,一边用了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阳沙镇。 何太太家门前,何冰冰揣着块蛋糕,等候着夏乐的到来。 何太太在给院子里头的花浇水,看到何冰冰那副模样,摇摇头笑道:「老师马上就到了。」 何冰冰头也不回应道:「那也要等老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3页 直到夏乐出现在门前,何冰冰才兴高采烈地把蛋糕递到了夏乐手里。 「老师,手都酸了。」 夏乐接过蛋糕,伸手揉了揉何冰冰肉肉的胳膊:「冰冰辛苦了,谢谢你。」 何冰冰嬉皮笑脸地把夏乐推进了屋子里,嘴里反覆害羞地说着:「不辛苦不辛苦。」 何太太完全无心正在浇的花,只顾着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 当目光落在了冒出了些水滴的花盆时,何太太下意识望了望天。 满天的乌云落入眼中,她脸上的笑止了住,连忙去把院子里的东西给收拾好。 书房里,夏乐在给何冰冰出着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外边的天空。 所幸的是,虽然天气看起来不好,但预想中的雨终是没有落下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夏乐发现何冰冰变化了不少。 明显地开窍了许多。 当她离开前对着何太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时,何太太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 她仍然是那样从容冷静,说:「冰冰一直有在去医院,前段时间,医生说,冰冰可能有机会恢復……」 得到了这个回答的夏乐高兴不已,她望向书房那头正在翻看着乐谱的何冰冰,倏地觉得自己体会到了什么是老母亲的心情。 何太太走近,拉住了夏乐的手:「还有,你一直对冰冰的悉心教导,让她也变化了很多,我们一家真的很感谢你,夏乐。」 手中传来的温度,让夏乐的心更加温暖了几分。 她抬头对上了何太太泛红的眼,道:「其实,是我应该感谢你们……」 归家途中,夏乐几乎是一路跑回去的。 即使何太太看天色不好一直留她下来,但她还是想要回家,于是马不停蹄地就往回赶了。 还没到傍晚,天色就已经暗的吓人,风越来越大,连着山路两侧的草树被风吹得乱晃。 夏乐按住在眼前狂飞的头髮,看着几乎要黑下去的天,内心闪过了一丝慌乱。 那日暴雨林家房子塌了的回忆浮现在了脑海里。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垂头认真看着脚下的路往回跑去。 刚到了村子口,天边一道闪电划过,眼前的路忽然一亮,而后又彻底黑了下去。 惊雷随即炸响,仿佛就在不远处,夏乐踉跄一步,赶忙捂着耳朵往里跑。 想到了从小爷爷就教她,雷雨天不能站在树下,夏乐一路上都避开了有树的地方。 当穿越了一片田野终于快要到家门前时,夏乐看到了焦灼地守在门口的夏绍华。 又是一道雷响,雨点瞬间落了下来。 夏乐跑了一路,满身的汗还没来得及蒸干,就又被雨浇了一身。 还没跑到家门,夏绍华就已经快步跑到了面前。 厚重的蓑衣被罩在了身上,夏乐只感觉到手臂被勐地一拉,一股力量带着她往家里跑去。 到了屋檐下,总算没有雨点砸在了身上,夏乐掀开蓑衣,面前是什么遮挡物也没有淋湿了一身的夏绍华。 他撇开湿得遮住眼的头髮,脸上没有一丝责怪,连自己湿透的衣服都没顾及,一双眼里透着满满的关切,问:「冷吗?」 夏乐打了个寒战,连牙齿都在发抖。 记忆里,她做错事,爸妈会打骂她。 她生病了,爸妈会训斥她。 她考砸了,爸妈会责怪她。 爷爷走后,再也没有人在她遇见不好的事时,第一反应是关心她。 是以后来的那么多年,她都活得小心翼翼。 害怕出错,恐惧与人相处。 而她长大后那么多年后,早就忘了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永远只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夏乐垂下了眼眸,摇头道:「不冷。」 夏绍华没有说话。 夏乐又抬起了头,有些讨好地笑了笑:「是有点冷。」 夏绍华二话不说,进了屋子拿出厚衣服就往夏乐身上披。 雨越下越大,夏绍明拐着脚从房间里出来,说:「乐乐,我就说让你别出去吧,多不安全。」 听到这里,夏绍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仰头看向了外边越来越大的雨。 「你们在家里等我。」 说完,他披上了蓑衣,匆忙走进了看不见路的雨幕里。 第62章 雨不停地下, 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寒风颳过,连一直待在屋子里头的夏绍明都忍不住缩着脖子喊冷,夏乐连忙躲进屋子里, 关上了大门。 雨声被隔绝在门外, 夏绍明又拐着脚去房间躲回了被窝里。 房间里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 「还是被窝里舒服啊。」 夏乐站在房间门口, 看着夏绍明悬在床边的脚,忍不住走近些观察。 那天他在球场上摔倒,去了镇上的医院, 医生说骨头没事, 只是肌肉拉伤了需要休养。 他真就敢当没事,当天一瘸一拐就想自己走回来。 幸好那天沈家的管家连叔在医院看自己的老寒腿时,听闻了他摔伤,于是找了个人驾着骡子拉的车把夏绍明给送了回肖园。 这个人情, 仍然是夏乐欠着的。 这个夏绍明真是让她欠了一堆的人情。 夏乐有些气不过, 拍了拍夏绍明裹了一大圈纱布的脚, 问:「之后还能去省里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4页 「哎哟!」夏绍明表情狰狞地坐了起来:「乐乐,轻点轻点。」 他看着自己臃肿的脚踝:「没这么快去嘛, 只是拉伤,暂时没法走路而已, 骨头没有摔坏, 来得及来得及。」 听到这话,夏乐是放心了。 「你可要好好地去,我还等着你赚大钱给我花呢。」 不等夏绍明多回答,夏乐关上了房间门,坐在了大堂的板凳上。 这种天气, 屋子里头和晚上几乎差不多,整个大堂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轮廓。 偶尔划过一道白亮的闪电, 又让周围的一切顷刻间刺目,片刻后一切又消散不见。 很是让人焦虑心慌。 雨声愈发细密,环绕在屋子周围,连着雷声都变得朦胧了。 夏乐望着天花板,数着秒期盼夏绍华赶紧回来。 想来,夏绍华肯定是担心张叔或者其他人的安危才跑了出去。 夏乐知道夏绍华是个怎么样的人。 所以她也从没想过阻拦,只想着,他能做完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平安回来就好。 长久的雨声中,夏乐依稀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沉闷,嘈杂,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最后化成了一道耳鸣般的声响在耳边经久不散。 又像是自己的幻听。 夏乐敲着旁边的房间的门,侧头问:「夏绍明,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夏绍明闷在被子里,探出头回答:「好像听见了……」 夏乐连忙起身,披上了蓑衣和斗笠就开门往外走去。 狂风像是利刃划过脸庞,门外的雨飘进了房檐下,朦胧的雨里,夏乐似乎看见了门前多出了一条湍流的河。 怎么可能呢? 这空旷的田间,怎么会多出条河?! 是幻觉吗…… 夏乐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逆着风艰难地朝着那条河走去。 还没走两步,那条河却是先拓宽了,眨眼就淌到了脚边。 没有了房子的遮挡,即使雨幕让人视野模煳,但夏乐还是看清了。 高山上,山洪从高处急剧而下,河面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急。 望不见尽头的河从山上流淌向远方的地势低处,即使夏家的屋子在地势高处,那条急袭的洪流还是向着这座小小的房子涌来。 雨水冰冷拍在脸上,夏乐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沉重的唿吸声汇在了一起。 她连忙扭头向着屋子跑去,一个没踩稳,摔在了地上。 顾不上疼痛,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着屋子奔去,嘴里疯狂喊着:「夏绍明!夏绍明!」 夏绍明刚跳着到了门口,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惊得傻了眼,问:「乐乐,乐乐,这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说完,他转头就往房间里去。 这个时候还心想着躲起来! 夏乐冲到了屋檐下,用力一脚踢开了门,恨铁不成钢地拽着床边的夏绍明就往外跑。 「乐乐,你轻点……」 夏乐根本顾不上去看他,一脸怒意地拖着夏绍明进了雨幕中。 雨大得让人睁不开眼,她摘下斗笠戴在夏绍明的头上,嘴里怒吼着:「夏绍明,再不逃命会死的!」 被她拉着的夏绍明被眼前的一切吓得不敢说话。 而这时,河流已经拓宽到了屋子前。 河水来势汹汹,最深处一眼就超过了他们这个年龄孩子的身高。 夏乐意识到了,此时他们两个小孩,离死亡是多么的近。 恍惚间,对岸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 如同黑夜中寻得的一线光,夏乐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她惊喜地回应道:「张叔!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 山洪的力量十分骇人,夏乐焦急地站在原地,从一片雨里,她看到了张叔带着块木板向着他们艰难地游过来。 河水漫到了他的胸口,他不时扶着被山上被沖刷下来的巨石,又不时拼尽全力向前游两步。这么一点距离,他却用尽了力气才到了他们面前。 张叔浑身是水,拖着衣服往下坠,脸上、手臂、大腿被划了数道口子,他却浑然不觉,只用力地摸着夏乐和夏绍明的脸:「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得到了两人没事的回应后,张叔才松了口气,二话不说拉着他们俩就往河里去。 可他低估了这骇人的山洪,这块木板只能带上一个人。 夏绍明没有反应过来,而夏乐却是明白了张叔的这一愣。 「叔,我腿脚好着,你先带绍明过去!」 张叔低头看向身旁小小的夏乐,大雨之中,他连对方的神情都看不清。 而此时此刻,他张着嘴,忘了怎么开口。 「来不及了,叔!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带他先过去,我腿脚好的,洪水来了我可以跑!」 「张叔!求求你了!来不及了!」 张叔不知道自己怎么带着木板上的夏绍明游到了河中央,夏绍明哇哇的哭声让他回过了神。 山间泻下的洪流像是人间最勐的凶兽,他不敢掉以轻心,甚至连回头去看一眼夏乐都做不到。 他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而每一次感觉到力量枯竭时,也只才前进了那么一点点。 甚至,他险些和夏绍明一起被沖走,好几次都是被撞向了石头上,勉强稳了住,连痛觉都无法顾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5页 像是麻木了,只知道前进的一个机器。 当终于上了岸,张叔往地上一趴,连站都站不起来。 夏绍明头上的斗笠早就掉了,他趴在地上,抱着怀里的铁盒子大哭着。 「张叔,张叔,你快去救乐乐,乐乐……」 张叔已经精疲力尽到意识都要涣散,听到夏绍明嘴里念着的乐乐,他勐然又清醒了过来。 巨大的水流声中,他从地上撑着站了起来,扭头又带着木板扑向了迅勐的洪流里。 山洪毫无怜悯,张叔刚重新回到河里,水势已然没过了他的肩膀。 他看不见那一头的夏乐,却依稀看见,夏家的那座屋子,在洪流中轰然倒塌,化成了一片杂乱的残垣,汇入了其中。 这一片区域被完全淹没,夏乐已然不见了身影。 一块巨大的石头砸了过来,张叔的背部勐地一阵剧痛。 他像是一片残叶,被洪流沖了下去。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张叔。 「快来帮忙!快!」 「啊呀!这是老张啊!」 「老张,老张你醒醒!」 「老天作孽呀,夏家的房子没了……」 许多人出现在了这里,大雨中,夏绍明一个人都认不出来是谁。 他哭到没有了力气,手指被泡得发白,仍然紧紧地抓这怀里的铁盒子。 几人合力把张叔拉了上来,查看着他的情况。 不少人对着那头已然消失的夏家房子感嘆,不少人又注意到了夏绍明。 「小朋友,你是哪家的孩子?」 夏绍明的整张脸已经完全失去了他平日的模样,只剩下满脸的泪和雨水,他举着铁盒子,说:「我是夏绍明,我的妹妹还在河对面,求求你们救救她……我有钱,钱都给你们,求求你们去救她……」 他慌乱地打开铁盒子,肿胀的手失去了力气,滑开了好几次才把铁盒子打开。 里边静静躺着一个小小的五星红旗、一张叠起来的纸、一个蝴蝶髮夹,还有许多零零散散的钱。 一瞬间,夏乐那张天天嫌弃他的脸似乎又出现在了面前。 「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她……」 众人深受触动,只是当望向那头已然被洪流淹没得剩下了一片汪洋的地方,所有人眼中只剩下瞭望不到尽头的苍凉和沉痛。 「绍明,你妹妹,恐怕是……」 「不要说了!」 张叔突然醒了过来,还没完全恢復意识,开口便愤怒地打断了他人的话。 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无力,却勉强着站了起来。 「你们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先带他去村里头,再这么下去非要生病不可!」 众人呆愣着望向张叔,他向来脾气好,他们从未见他这副模样。 即使大雨不停下落,张叔的背上却仍有着漫开的血渍,像是连雨水都沖刷不净。 张叔咳了几声,捂着胸口,道:「愣着干什么,快带他去,再把夏绍华喊回来!」 「你们几个留下来,跟我一起去找……对面还有个孩子!」 第63章 初中那年, 爷爷过世许久,夏乐一家举家搬迁出了肖园乡,一是因为家里经济情况比从前好了许多, 二则是因为乡里没有中学。 而阳沙镇上的中学教育远远落后于城市, 于是一家人郑重商量完后, 离开了这个小山村。 当然,是大人们商量完的结果。 那年夏乐背着厚重的书包,哭着不愿意离开这个自己长大的小山村。 可是大人总说, 他们都是为了孩子好, 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为人子女,从小学得最好的大概就是坦然接受一切。 夏乐后来的学习成绩确实很好,她一路上了重点高中, 再上了非常好的大学, 大学毕业后, 又顺利找到了很好的工作。 或多或少证明着大人当年的决定是对的。 只是,这些年来, 这个小山村的回忆,时时刻刻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越来越深, 却也越来越缥缈。像是一场虚无的梦。 在她的认知里, 山洪这样的自然灾害应该是离自己非常遥远的事情。 从上一辈的口中得知,1998年发生了特大洪水,暴雨下得没完没了,眨眼之间,整个肖园乡一半的房子都被沖走了。 那场暴雨来势兇勐, 堪比人间地狱。 数不清的人在那场暴雨中丧失了生命,数不清的人一夜之间没有了家。 而夏乐, 就是在那场洪水中出生的。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家的房子虽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洪水冲击,但是却在洪水中屹立不倒。 甚至她的爷爷还好心收留了许多流离失所的乡邻。 人们都说是爷爷平时好事做多了,上天保佑。 而姨婆却告诉夏乐,那是因为他们家的房子在1949年重建过一次,那一次,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搬到了村上,并且爷爷亲自设计了房屋的搭建,从头到尾自己动手,为的就是住的安心。 小时候的夏乐听得只觉得爷爷厉害,从未想过,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在1949年经歷了这样的山洪。 而此时,洪水漫过了大腿,夏乐望着游到了河中央的张叔和张叔拼命拖着的夏绍明,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叔每向前一步,都会迅疾的水流往下沖走一小段,在这样的洪水中,他们这样鲜活的人就像是一只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6页 夏乐知道自己在害怕。 在狂风暴雨里这么久,她早就被冻得忘记了寒冷。 此时,她却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在明显地发抖。 她害怕张叔过不去那条河,害怕夏绍明会抓不住而被沖走,又害怕着夏绍华会不会发生什么事,纷杂的情绪汇在风浪里似乎要覆盖了自己的理智。 模煳的雨幕里,死死抱着木板的夏绍明嚎啕大哭。 夏乐依稀是有灵犀般地看见也听见了。 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洪水已然漫过了半个身子。 高处,山洪仍然狂勐不绝地袭来。 夏乐后退了几步,望了一眼还在河中央的那个朦胧背影,一咬牙,转身往身后夏家房屋那块地势高处跑去。 脚下的洪水是极大的阻力,仅仅向前走几步,就已经是筋疲力尽。 她不敢想像,这样的阻力中,张叔在那条洪流中的每一步是有多艰难,更不敢想像,张叔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头。 心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停地期盼,只要他们能平安渡过去就好。 夏乐费劲了全力,当双手扶在夏家的泥墙上终于有了支撑点时,忍不住吐出了口浊气。 水势越来越大,即使夏家是这片山脚下唯一一块地势较高处,也瞬间被山洪包围了住。 夏乐眼睁睁看着卷着杂物和山泥的洪水沖开了大门,涌进了房子里。 大堂摆放着他和夏绍华、夏绍明每天吃饭的桌子,泡脚的木盆,正中央的地上似乎还有他们三人打地铺睡的痕迹,眨眼间,一切被吞入了洪水里,消失不见。 她看过许多灾难片,也看过国内外一些自然灾害的影像,人类的共情能力让她无数次为之悲痛落泪。 但,那些灾害是别人经歷的,她以旁观者的角度,怎么样和也亲歷者会有所差异。 而现在,她亲眼目睹自己视若珍宝的一切消失在眼前,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渺小到不堪一击。 她是那么弱小,那么无能为力。 夏乐忘了唿吸,大脑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这时,面前那扇她曾无数次开关过的夏家的大门,抵不过洪水的力量,连声响都没有,被直直捲入了洪流里。 夏乐心中一紧,抬头望去,夏家的整座房子,在洪水中摇摇欲坠。 她看了看被冲到了身边的大门,又看了看这座房子,当机立断向着木板门上爬去。 好在这处地势较高,山洪没有低处的湍急,她费了翻功夫,好歹是在洪水漫过胸前时爬了上去。 勉强稳住了脚下,夏乐看向那头,洪流中已然看不见张叔和夏绍明的身影。 应该是过去了。夏乐这么安慰自己。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夏乐本能扭头看去,阴沉的雨幕中,夏家的房子轰然倒塌,散成了无数的残垣,在洪水中被骤然侵吞不见。 她不敢有过多的动作,甚至不敢轻易去擦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水,怕一不注意脚下这本来就不稳的木板门就翻了。 如果翻了,她肯定也活不了。 周围滔滔的洪流卷着无数的黄泥和杂物从身边一同向下流去,她一个人漂在洪水中央,仔细地看着周围,求生的欲望被无限放到最大。 这一片都没有人,就算有人从村里头赶过来,她也肯定被冲出去了很远。 指望别人来救她,基本上是不可能。 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夏乐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抓着木板,一秒都不敢掉以轻心。 良久后。 四肢冻得僵硬,连着牙齿都在打颤,夏乐抬头望着四周,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哪里。 大雨中一切都朦胧不清,但她能看得出来,这里她从没有来过,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似乎是从山洪汇了入了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河里,两岸看起来依稀有几颗光秃的树。 说不定靠近岸的地方会有些歪脖子树,如果木板能飘到岸边,她一定就能自救。 只是当下洪流在还在急剧往下,木板如果能飘到岸边,只有等到地势低缓的地方。 夏乐早就没有了力气,而想到这一条自救路的她,像是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一缕曙光,让她有了盼头。 她努力打起精神,观望等候着关键自救的时机。 「嘭——」 还没来得及等到那个时机,前方的杂物忽然撞到了什么,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夏乐伸手撇开脸上的水,仔细看,才发现,前边是一片巨大的乱石。 一旦她身下的木板门撞上去,先不说会不会散架,她一定会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入水中。 心跳声清晰地迴荡在耳边,夏乐急忙往身边看,灰茫茫的洪流中,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 似乎活下去的路,被堵死了。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夏绍华。 她还没来得及等到改变他死亡的那一天。 没来得及等到她的爸爸妈妈出生。 没来得及参加爷爷奶奶的婚礼。 甚至……没来得及亲口告诉他,她就是他最宝贝的孙女小夏乐。 好像,好像这么死了,真的会有很多很多遗憾。 可是,她也无能无力。 就像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的无能无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7页 乱石越来越近,到了面前时,夏乐闭上了眼。 她死了的话,那个向来要强的夏绍华……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 相比白天暴雨中的天色阴沉,到了傍晚,天很快就黑了下去。 一众人的叫喊声中,有人跑到了馒头山下的那片汪洋前,扑通一声半个身子踩入了水中,被身后的人死死往后拉了去。 「绍华!」 「绍华,小心!别过去!」 「绍华,张叔带着人往下去了,你别着急,如果你的妹妹还……应该能找到,你先冷静,冷静下来。」 相比身边皆是穿着蓑衣或是穿着防水衣物的人,夏绍华只穿着他一直以来穿着的那件破了数个洞的衣服,他一身早被雨淋湿了透,在跳入洪水的剎那间,身上被刮出了数道伤口。 洪流依旧湍急像是要吞没一切,夏绍华的身形几乎要稳不住,被洪流卷着往下沖。 他完全不在意,甚至后边好几人拉住了他,他都像不要命一样地要往洪流里去,连作为人基本的理智都完全丧失了。 水没过了他的胸口,他勐然回头看向拉着他的众人,怒吼道:「放手!」 「我说放手!」 所有人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但人们知道这洪流到现在已经不比下午,只要进去基本上是没有命再回来,一个个就算是被吓了住,却也死死地拉着夏绍华。 「绍华,你妹妹她吉人自有天相,会好好的……而且,你们家房子都被沖走了,她那么小,肯定不会留在对面,要也是被冲去了下游,不如你去下游寻张叔他们,说不定能找到你妹妹。」 夏绍华的眼眸被黏在额前的发盖了住,他泡在洪水里,嘴唇苍白,眼神涣散,全身被颳得没有一处不在作痛。 而现在,他感觉到自己整个心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从发间那么一点点的间隙中,望向山脚下的那个方向。 昔日里的家,没有了。 而夏乐,生死未卜。 他作为哥哥,去保护了那么多人,却唯独…… 没有保护好她。 …… 「绍华!绍华晕倒了!」 「快,快来搭把手,他动过手术,身体还没痊癒,快带回村上去! 第64章 一片又一片的急流划过, 像是在身边,又像是在远方。 意识逐渐清明,最先恢復过来的是听觉。 身边似乎环绕着各类细微的杂音, 有隔在外的雷雨声, 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有人轻声交谈的话语声,夏乐听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了眼。 这是一个狭小又漆黑的木屋, 依稀可以从墙缝和屋顶的漏洞里看到外头朦胧的光线。 屋顶还在漏雨, 地面放了不少的盆子在接着雨,等盆子装满了,旁边守在火堆旁的人就端着盆子把水倒出外头。 火光照耀下,整个屋子映照着暖黄色的光, 就算是这样的雨天, 屋子里也不算寒冷。 夏乐发现自己裹在一个被窝里, 她撇过脑袋,看向还坐在原地的老奶奶。 老奶奶似乎在缝补着衣物, 完全没有注意到夏乐已经清醒了过来。 门被重新关上,倒水的人回到了火堆前。 「咦?!」 惊疑声打破了小房子里的宁静。 「阿婆, 她醒了。」面向夏乐的中年女人摇了摇老奶奶的手说。 老奶奶转过了身来, 她的满头银丝在火光下尤为显眼,满是皱纹的脸上叠着笑容,张口说了些夏乐听不懂的话。 中年女人听完后点点头,对着夏乐说道:「阿婆只会讲本地话,她让你莫怕, 等下救你的人就回来了。」 夏乐不解:「救我的人?」 中年女人放下手里的针线,到一旁灶台生起了火, 一边忙碌着一边解释:「你被水冲到了河岸,还好是被发现了,不然肯定就没命了。」 夏乐一愣,失去意识前木板撞到巨石的巨大冲击感骤然出现在了脑海里,那种距离死亡极其近距离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一阵后怕。 对了,张叔和夏绍明呢? 还有夏绍华,他们怎么样了? 夏乐陷在沉思中,而女人说起死亡,语气十分平淡,就像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 莫名让夏乐担忧了起来。 她对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更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旁边还在编织着东西的阿婆开口又对女人说了些什么话,女人连连「嗯」了几声,又和夏乐说:「这外头都被大水淹了,死了很多人,水里什么东西都有,碰了怕是要得病,你就先好好待着别着急回家,等水退了你们再走。」 你们? 这是说明,救她的人还在吗? 听到这里,夏乐轻轻松了口气,然而胸口仍是像扛了千斤的石头般沉闷得令人窒息。 她望着跳跃的火堆,问:「你知道救我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女人摇摇头:「我男人都叫他曹先生,看起来是个文人,说是……」 说是曹先生的祖父是她丈夫的恩师,恩重如山,即使是在这洪水中地里庄家全被淹死粮食紧缺的情况下,家家闭门自顾不暇,她的丈夫还是坚决收留了曹先生和曹先生救下来的小姑娘。 而那位曹先生也是个好人,仅仅只是路过,就可以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去一片洪水中捞出来一个生死不明的小姑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8页 这短短两日,洪水席捲了这整片土地,发着各类杂臭味的洪水让所有人避之不及,她的丈夫却和曹先生不顾反对毅然踏出了家门出去救人。 家里只留下她和婆婆一起守着还没醒过来的夏乐。 夏乐听完了女人说的话,对事情的原委大概有了了解。 这种情况下,这一家人收留了她,真真是莫大的恩情。 夏乐掀开了被子,还没来得及下床,老奶奶就伸手按住了她。 老奶奶瘦得像枯枝的手上满是厚厚的茧子,她对着夏乐一笑,轻声说了些什么。 即使夏乐听不懂,但隐约是猜到了几分。 女人煮好了一碗米粥,稍凉后放在了夏乐的手里。 「阿婆说,你好好休息,身体好起来就行。」 在老奶奶和女人的注视中,夏乐飞快喝完了粥,又躺回了床上。 热乎起来的胃让她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任由思绪放空, 三人等了一整天,直到入夜后,门外才传来了动静。 旁边的老奶奶已经躺着睡着了,夏乐早就下了床,和女人一起坐在了火堆边。 听到声响,女人赶忙到了门前打开了门栓。 最先进来的是个夏乐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他皮肤黝黑,被冻得直搓手。 跟在后边的人一眼看到了坐在火堆前的夏乐。 他兴奋地跑到了夏乐面前,完全没有了平时古板庄严那副调子,凑近把夏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了几遍,道:「乐乐小姑娘,你醒了,感觉如何,可否有不适之处?」 女人替她的丈夫擦去了脸上的脏泥,男人看着这边的动静,说:「小姑娘你可终于醒了,曹先生这一日都在担心你。」 夏乐看着曹伯甫,他的脸上沾满了又黑又黄的泥,与平日里干净温和的读书人模样大相迳庭。 她的眼睛忍不住多了几分酸涩,这一刻,曹伯付的面容似乎和夏绍华重合在了一起,他心疼她,担心她,反覆确认着她有没有事。 夏乐摇头,道:「曹伯甫,这么危险你们还出去救人……你们,你们怎么样?」 曹伯甫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反过来被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关心,反而有些拘谨了起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果然,还是这幅老调调。 - 一连住了十日,洪水终于消退了去。 这几日,几个大人不让夏乐出门,她就时不时探出头静静地观望着门外的远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会知道洪水带来的灾难是这么的令人悲痛。 田地、庄家、粮食、房子……所有人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存体系瞬间就被一场巨大的洪灾毁于一旦。 即使雨停了,洪水也迟迟不散去,空气中瀰漫着各种恶臭味,上一秒看见完好的家具从面前漂过,下一秒就是一只家禽腐烂的尸体。 洪水所过之处,各类容易让人患病的感染源,让后续的重建工作又难上加难。 第十日的清晨,洪水消退了去,天还没亮,曹伯甫和夏乐站在房子前和这一家人挥手道别。 这是一片人烟稀少的村落,在洪水的沖刷后,更显得凄凉。 短短几日的相处,夏乐对面前这一家人的感激之情已然溢于言表,尽管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家人也跟着一起哭,或许是捨不得夏乐,或许是悲伤于周围的惨状。 直到离开了村子很远,脚下的路又变得难走了许多,洪水沖刷过的土地还是一片淤泥,踩一脚都难再抬起。 夏乐本来停止住了哭,走着走着又忽然想到了可能还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的夏绍华,哭得更伤心了。 曹伯甫嘆了口气,道:「乐乐小姑娘,你可莫把眼睛哭坏了,洪水过后眼睛是最容易出问题的。」 夏乐吸了吸鼻涕:「我们离肖园有多远?我不想我哥担心我。」 「我也怕阿翠太过担心,」说着,曹伯甫看向了远处的天:「回去是有点路程的,那日我从肖园回故乡办事,坐骡子车都坐了好半天,若不是认得你这件衣裳,当时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岸边漂着的是你……这也被沖的太远了……」 原本大半天就能到达的路,因着洪水冲过的原因,好多地方都不能直接走。 等到了肖园乡,已经是当天的傍晚。 重新站在这个小山村熟悉的大门前,夏乐和曹伯甫两人皆是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 村口地势较低,洪水还没完全消退,几乎是半人高,好在村口张叔和林花花家的房子还是原来完好的模样,让两人悬着的心放下了许多。 面前的水看起来似乎到了曹伯甫的大腿。 他看了看夏乐,这身高只到自己的腰腹部,如果她自己走过去…… 怕是走不过去。 夏乐也抬头看曹伯甫,大片的水前,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沉默。 而此时,林花花出现在了对面。 她讶然地望着这头的两人,片刻后,她喜极而泣,大声喊了夏乐和曹伯甫的名字。 夏乐擦去涌出来的眼泪:「林花花,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林花花,我哥怎么样了?绍明呢?张叔呢?」 「我,我去告诉绍华!」林花花完全无视了夏乐问的话,一激动就扭头就跑远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19页 听到这里,夏乐知道他们都没事。 她吐出了口气,又掉了几颗眼泪。 曹伯甫把她的手从眼睛上拿开:「尽量不要摸眼睛,会发红。」 「哦,谢谢你。」夏乐应道。 半晌后,两人一致决定,由曹伯甫背着夏乐走过这片水。 夏乐在曹伯甫的背上,紧张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前挪,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了把自己也摔进了水里去。 当曹伯甫终于一脚从水里踏到了地面上时,夏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夏绍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地跑了过来,连鞋子都没有穿。 这样寒凉的天里,他身着单薄的衣服,头髮蓬乱,脸色苍白,下巴也隐隐有了鬍渣。 他的身后,张叔、夏绍明、林花花、钟九香、钟玉桂、燕婶、阿翠,甚至连拄着拐杖的张大爷和那只名叫礼物的小黄狗也都跟了过来。 夏绍华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在了夏乐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周围一片寂静,夏乐听见耳边夏绍华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夏绍华从没有过这般失态,于是旁边几人只是看着,没有人开口打破这一幕。 半晌后,夏绍华冷静了下来。 他放开了夏乐,半蹲在原地,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一刻都不愿放过,生怕她哪里受了伤。 夏乐从未见过这样的夏绍华,他的手心冰凉,双手明显地颤抖着,本来就清瘦的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大圈,连着黑眼圈都要有了。 夏乐呆愣了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这么些日子,他一定是担心坏了。 夏绍华的嘴唇张了又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也和夏乐一样掉着眼泪,这一瞬间,爷孙俩有了那么点相似。 最后,他撇开头,不让夏乐再看他这幅模样,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夏绍华看向了曹伯甫。 对上他这样的视线,纵使是曹伯甫这样的读书人,一时之间也哑然无言。 夏绍华站了起来,和曹伯甫对视片刻。 他的膝盖勐然一弯,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中,对着曹伯甫郑重地跪了下来。 膝盖重重的落地声里,夏绍华的头磕在了地上,他说:「曹先生,你救了我妹妹的命,也是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若有机会,夏绍华定会以命相报!」 第65章 经歷过这样一场劫难还能好好活下来, 夏乐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到家了。 只是,人的幸运大概也是有限的。 夏乐刚醒来的时候还有许多力气,在外乡住着那么些天, 每天都盼着回家, 倒也一切都如常。 谁知道, 一回到肖园乡,她就病倒了。 林花花家的床上,被子里紧紧裹着一个小身影, 旁边围着一圈人, 气氛无比低迷。 用曹伯甫的话来说,这个小姑娘身体早就受不了了,这么多天她都是强撑着一口气回来。 听到这话的夏绍明当场就哭了,他抱着个脏兮兮的铁盒子, 嘴里念着都怪自己。 而夏绍华, 却只是垂首静默不语。 张叔见此, 坐在一旁嘆气,钟九香悄悄退出了屋子, 擦着眼睛去了厨房做饭。 厨房里,林花花在熬着张叔从老中医那里弄来的中药, 看到钟九香进来, 她问:「乐乐情况好点没?」 钟九香上前收拾着地上的杂物,摇头道:「还在发烧。」 「都这么些天了……」 林花花怔了一怔,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透过厨房狭小的窗子,依稀可以看见山岚轻轻拂过, 天色渐渐转好。 暴雨虽然摧毁了很多东西,但是终究会雨过天晴, 而等到放晴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在。 在她看来,只要人在,就什么都好。 「不知道多久才能好起来……」钟九香自顾地说。 林花花没有接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歪着脑袋看着外边的天,手里的钳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 良久后,林花花突然目光炯炯地看向钟九香。 这样的眼神,莫名让钟九香发毛。 林花花有些踌躇道:「我以前听我妈说,他们那辈的人要是家里有人病了,办点喜事沖沖喜就可以好起来。」 「你……什么时候和绍华成婚?」 钟九香手里的盆子「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连忙弯腰捡起,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停地吹去上边的灰。 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夏绍华和张叔站在门前,似乎是听到了屋内的对话。 夏绍华凝视着林花花,疲惫的脸上带着一分迟疑,却又带着一股子莫名的认真。 「沖喜……」他喃喃道。 - 夏乐觉得自己睡了这辈子最长的觉。 不知道为什么,无尽的睏倦像是一片吸满了的水的海绵包裹着她,她很想清醒,却又被困意挤压得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在朦胧中醒来,看了两眼身边的人,意识还没完全恢復,就又沉沉睡去。 好像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只是个会睡觉的躯壳。 一连就是许多日。 而这一次,她梦见了许多东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0页 梦里,那是十一岁那年。 在她生日那天,她高高兴兴地穿着妈妈买的粉色小裙子,一个人偷偷爬到了埋葬爷爷的那座山上。 山路难走,她几乎是摸着石头和乱枝走了一路。 鞋底沾着厚厚的黄泥每前进一步都吃力,小裙子早就被杂乱的树枝划破,即使滑倒了数次,她还是努力爬到了爷爷的坟前。 她坐在那个高高的坟包前,说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想给爷爷看她的裙子。 十一岁的她只是想和爷爷一起过生日。 可是爷爷,只剩下了这一个孤零零的坟包。 坟包前的墓碑刻着他的名字,锐利的笔锋犹如一道天人永隔的利刃将他和夏绍华分割在了生与死的两端。 可笑的是,封建陋习中,墓碑上连女孩的名字都不能被刻在孙辈那一列处。 夏乐恍然想起,那天她哭到眼睛都痛了,下山的时候一脚滑进了水塘里。 再醒来,就是在医院。 她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呆愣地望着面前围着一圈的人。 所有人都骂她不懂事,骂她不要命。 只有奶奶默默坐在角落擦眼泪。 夏乐想,或许那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后边人生的十余年,大概才是自己的一场梦。 梦见自己长大,梦见搬家离开村子,梦见上了大学,梦见毕业工作。 也许正是因为那时候自己已经死了,她才会穿着那条记忆里的粉色小群子穿越到这里,见到那些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人。 她是个很现实的人,是个无神论者。 可这一次,她信了自己的穿越,信了自己经歷的这些旧时代的事,说到底,是信了自己已经死了吧? 耳边似乎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再一看,夏乐发现自己依旧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躺在医院雪白的病床上,只是这身衣服看起来好像比十一岁那年大了许多。 她看见自己被纱布缠着一圈又一圈的手臂,又看到了身旁埋着头痛哭的妈妈,在旁边急得来回跺脚的爸爸。 还没多看几眼,画面又是一变。 她的身上插着各类的管子,而妈妈只是趴在一旁睡着了,爸爸正在一旁翻看着病歷。 他们两人的黑髮瞬间皆变成了半头白髮。 夏乐心中一紧,连带着胸口都隐隐作痛,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爸妈的样子。 …… 「乐乐,乐乐你醒了?」 「醒了吗?」 「对,醒了醒了,你快去喊你哥!」 夏乐的视线还是模煳的,却能听清是林花花和夏绍明在说话。 「乐乐,乐乐,你看得清吗?」 几根手指在面前划来划去,夏乐晃了晃脑袋,说:「看见了,这是三。」 林花花惊喜道:「你真的醒了,太好了!」 她连忙把夏乐扶着坐了起来:「你,你都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夏乐回答。 林花花也不跟夏乐较劲,毕竟她听说大病初癒的小孩都会缺根筋,像夏乐这种本来就没筋的,她只能多迁就着她。 没多久,夏绍华进了屋子,看到坐在床边的夏乐,他连忙上前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没有发烧。 夏绍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静静看着夏乐,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万千道不明的情绪。 夏乐笑着对上夏绍华的视线:「我好着呢,不用担心。」 说着,夏乐看向旁边站着的钟九香。 「我睡着的时候……」 「隐约听见……你们要准备成婚啦?」 - 夏绍华和钟九香定在明年的春天结婚。 这个消息公布开后,在场只有钟玉桂是不高兴的。 她皱着眉头,看向旁边沖他扬着下巴的夏绍明,很是不悦地说道:「就算他俩成了,我也不会喊你哥哥的。」 「我不管,他们成婚了你就是得喊我哥哥。」 「我不喊!」说完,钟玉桂气鼓鼓地坐去了一旁林花花的身边。 正在雀跃地拍着手的林花花转头来瞥了夏绍明和钟玉桂一眼,不解道:「干嘛?!」 说完,她又转回去看向那俩人,疯狂地拍手叫好。 留下了满脸是「我有靠山」的钟玉桂和还是有些惧意的夏绍明。 夏乐高兴的不行,眨了眨眼,冲着旁边的张叔说:「张叔,你是大媒人吶。」 张叔苦笑道:「别说了,当初我是怎么介绍他俩都不想见对方一面吶,谁承想……」 说着,张叔看了旁边乐呵的夏乐一眼。 夏乐唇色苍白,眉宇间携着一缕疲惫,即使在笑着,整个人也十分憔悴。 张叔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的坏掉的瓷娃娃,外边看着只有轻微的裂缝,而里边却是破碎得不成样子。 他心疼地说:「乐乐,要是累了你就先去休息吧。」 夏乐若无其事道:「不累呀,我好着呢……咳咳……」 张叔深深嘆了口气。 此时,众人正在村上医院不远处的一片平地上,这一片聚集了许多的人,零零散散分布在四处。 夏绍华看了许久后,把建房子的地方定在了这里。 「为什么选这里?」夏乐问。 夏绍华看了一眼远处的医院,道:「这里不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1页 夏乐咳了一声,开玩笑说:「怕我跑得累吗?」 夏绍华眼中浮上一抹忧色,却也努力稳着情绪点点头:「你真聪明。」 看着周围那么多的人,夏乐几乎可以想像以后这一片会是多么的热闹。 不再是馒头山下只有他们那一栋小房子了。 不会再孤独,但是…… 但是也莫名觉得,曾经只有他们一家子的时光,也很好。 「你会想念馒头山下的房子吗?」夏乐又问。 她醒了后,也和众人一起去看过那片地方。 经过洪水的沖刷,那里早就看不出曾经有过一座满是生活气息的小房子。 被泥泞遮盖的厚厚的一片地上,只有杂石和一片重生的野草。 夏绍华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夏乐。 他想说,只要一家人在就什么都好,但最终,他没有说出口。 只是轻轻摇头道:「不会。」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出口,夏乐也懂他,她瞭然地弯了弯嘴角,没有说破。 钟九香一眼看懂了这俩人之间勉强没有道破的那份担忧,伸手拍了拍夏乐的肩膀:「乐乐,今晚想吃什么,我们回去做饭去。」 夏乐心领神会,一把挽住钟九香的手臂:「我要吃炒白菜,丝瓜汤也要,还有鸡蛋吗?鸡蛋炒黄瓜也好吃……」 说着,两人往钟家的方向走去。 夏绍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笑。 他拿出了丈量长度的木尺,开始规划着名未来一大家子人生活的房子的雏形。 第66章 由于夏乐身体一直没有好转, 当学校复课的时候,她仍然病恹恹地躺在家里,每天就逗着小黄狗玩。 虽然说上这小学的课程对她来说没有意义, 但是许久没去学校, 她还是有几分想念学校里那些有趣的人。 杨老师作为一个走在时代前沿的老师, 她很是理解在家躺的夏乐,于是让夏绍明每天把夏乐的那份作业也带回去,还叮嘱夏绍明给病患妹妹辅导功课。 夏乐听了嘴角忍不住一抽。 最后, 每天夜里, 都是夏乐抓着煤油灯辅导着夏绍明的功课。 好在夏绍明是个勤奋的孩子,他腿好了后又开始每天的篮球训练,白天上课之中挤出时间练,晚上回到家里还坚持着学习。 到现在, 他的英语成绩已经一跃到了班级前三, 而篮球这方面……听说他的偶像已经在筹划带他去省里了。 夏乐的身体像是不会好起来一样。 她只在期末考试时回学校, 写完卷子就回家。 仅仅只是从学校走到家里,她都觉得体力跟不上, 随时都要晕过去。 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体和之前的差异,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看着担忧着她的众人, 她总是笑盈盈地回应, 用自己的神情告诉他们,她很好,不用担心。 但她的状况,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曾经生龙活虎的小姑娘,现在每天的脸色都白得像张纸。 何太太知道了夏乐的事, 深表痛觉,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何冰冰三番两次来探望她。 久而久之, 阳沙镇到肖园乡的路变得好走了许多。 听说是何家花了大价钱找人来修整了这条山路。 日復一日,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房子在年前就重建好了,一家人赶在过年搬了进去。 住在村子上比老远的馒头山下方便了许多,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围在夏家的院子里守夜,有了这么一群人一起,倒也其乐融融。 眨眼间到了夏绍华和钟九香成婚的这一天。 夏绍华早就定好了今天,听说这是个非常好的日子。 天还没亮,夏乐和夏绍明就爬起了床,两个人什么事都没有,搬着板凳到了院子里光守着。 等阳光洒了下来,明亮的春光连着空气都味道都带了几分香甜。 夏绍华和钟九香都是很低调的人,于是这天并没有像张叔和燕婶的婚礼那样大张旗鼓,两个人只宴请了熟悉的人们吃了顿饭,夏家的院子里,只摆了一张桌子。 燕婶是今天的主厨,阿翠给她打下手,就连夏乐这几个小孩都兴致勃勃来帮忙,等到了午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好菜。 张叔作为长辈,自然需要出来主持场面,他像是自己的儿子儿子结了婚一样,一边哭一边致辞,哭到后来实在难看,一头埋进了燕婶的怀里。 燕婶只好抱着他,像哄小孩一样,看得大家忍俊不禁,却也潸然落泪。 钟玉桂看着嗷嗷哭的张叔,又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自家姐姐,不解地咬着筷子,凑近夏乐和林花花,问:「他们这是哭啥呢?」 夏绍明听到,也跟着问:「是啊,哭啥呢?」 林花花看着这两个一头雾水的脑袋,解释道:「因为要有了个新家庭,一个家,多么不容易……」 夏乐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个,她颔首表示贊同,道:「听说女孩子嫁人都要哭的。」 钟玉桂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含煳地说:「切,要是我结婚,我肯定不会哭,这有什么好哭的。」 夏绍明又跟着说:「我也不会哭。」 「你俩懂什么。」林花花皱着眉头说。 「我懂,只要我姐在身边,我就不会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2页 「等你嫁人要离开你姐姐呢?」 「嫁人为什么要离开我姐姐?!」钟玉桂的声音高了一些,随后又弱了下来:「就算我嫁人了,我,我也会把我姐姐一起带走。」 说着,钟玉桂气势汹汹地挥了挥拳。 林花花和夏乐相视一笑,继续看向在给大家敬酒的夏绍华。 夏绍华和钟九香今日皆是穿着一身红色。 夏绍华的明显是张叔结婚时穿过的那件,而钟九香则是她曾经拿给夏乐穿过,她的妈妈留下来的一件简陋的红衣。 红衣比先前夏乐穿的时候还多了些图案,都是钟九香自己绣的。 因为没有另外的宾客,这场酒席吃的大家尤其开心,当曹伯甫和张叔都要把夏绍华给灌倒了时,门外突然传出了个声音。 「请问,这是夏绍华家吗?」 小黄狗看到陌生人,也开始叫了起来。 众人不解地往外头看去,就连夏乐也觉得纳闷。 只有夏绍华和夏绍明听见这声音忽然愣了住。 夏绍明正在啃着一块骨头,这下头低得更低了。 夏绍华手中的杯盏回到了桌上,他冷着脸看了眼夏绍明,随后往外头瞥了一眼。 外头院门处,有个妇人探着头往院子里看,当视线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夏绍华时,她喜笑颜开,拉着后边的人进了院子里来。 她身后拉着一个怯生生的男孩,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等到了面前,只敢躲在妇人的背后。 妇人似乎十分紧张不安,她犹豫着,开口道:「绍华,听说今天是你成婚的日子,我……我来看看你。」 夏绍华一动不动,甚至没有抬头看她。 妇人有些尴尬,又看向了夏绍明。 「绍明,都长这么高了。」她努力地挤出笑容,也许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笑得不好看。 夏绍明看了看夏绍华,又看了看妇人,有些不知所措,说道:「娘……」 一听这声唿喊,妇人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拿着帕子擦掉眼泪,把身后的小男孩拉到跟前:「喜子,快喊哥哥……」 「这是你二哥夏绍明,那是……那是你大哥夏绍华。」 众人皆是呆愣了住,不敢言语。 夏乐看向了小男孩,长得倒是夏家两兄弟有三分相似,却又少了他们身上那股子劲。 王喜子乖乖地喊了声:「大哥,二哥。」 夏绍华这才抬起了头,看了眼她的母亲,又看了眼所谓同母异父的弟弟。 听到这里,钟九香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虽然夏绍华从未对她说过关于他曾经的事,但是夏乐这个成天窝在家里没事做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钟九香会意地端起了两碗茶水来到母子俩身边,道:「娘,我是绍华的媳妇,我叫钟九香。」 王刘氏接下茶水,这个儿媳妇怎么看是怎么满意,高兴地擦着眼泪,连连点头说好。 张叔瞅了眼夏绍华,知道他的脾气,于是话不多说,张罗着母子俩也落座了。 这场饭吃下来,后半部分倒不如先前的自在。 饭后,所有人都识趣地离开了,连夏绍明都带着王喜子去屋子里参观。 院子里头,只剩下夏绍华和王刘氏坐在桌旁。 静默之中,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尤为清晰。 「你们兄弟俩,这些年……还好吗?」王刘氏率先开口了,她的视线绕过了院子一圈,又回到夏绍华身上:「我看着是好,盖了屋,娶了媳妇,有这么多人一起也热闹。」 夏绍华没有接话。 「娘知道你辛苦,这些年,娘也一直觉着对不起你们俩,好在你们现在日子是过的好,不然娘这一辈子都……」 「好了,」夏绍华突然开口打断道:「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不必再提。」 他的语气很轻很淡,却令人听了心中压抑。 王刘氏踌躇着:「绍华……」 「娘,」夏绍华举起手中的酒杯:「我敬你一杯。」 王刘氏一愣,紧绷着的脸上舒展开了笑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同样举着酒杯,说:「娘希望你,一生都可以过的好。」 「会的,」夏绍华一口喝了下去:「你也是。」 - 往刘氏带着王喜子离开肖园乡,一路上,王喜子都在哭闹,捨不得离开刚认识的几个哥哥姐姐。 「你要是喜欢,下次娘还带你来。」王刘氏说道。 王喜子破涕为笑,忙不迭地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红色的纸,递给了王刘氏。 王刘氏打开一看,里边是叠得整齐的十八块钱,比自己偷偷放在桌上给夏绍华的十块钱喜钱还多。 「哪来的?」 「哥哥姐姐们给的,」王喜子回想着夏乐和夏绍明把东西塞给他的那一幕,又想念起了他们:「哥哥姐姐们是好人。」 王刘氏重重嘆了口气,将钱收好,放进了钱袋子里。 「他们啊,都是好孩子,都是娘不好。」 王喜子看着王刘氏脸上不停滑下的泪,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娘,别哭了……」 小园乡,夏家房子内。 夏乐和林花花几人围在一起讲故事,时不时哈哈大笑,隔壁房间,夏绍华喝多了倒在床上,钟九香煮了碗热茶放在了一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3页 夏绍华五分醉五分清醒,坐直了身子看向钟九香。 「喝点热茶吧?」钟九香问。 夏绍华摇摇头,道:「我还清醒。」 钟九香点点头,打开了窗子通风。 阳光照了进来,空气里飘散着点点尘灰。 她坐在了桌旁,夏绍华泛红的眼落入了她的眼中,她缓缓开口,道:「其实,有些事……你心里闷,可以和我说。」 夏绍华看向钟九香,狭小的房间里,两个人的视线一对上,即使已经成婚了,倒也有些不自在。 钟九香怕再说夏绍华心情更加不好,于是不再多言。 她静静地坐着,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着自己的话。 夏绍华忽然一笑,红着的眼眶里,一滴泪悄悄滴落。 他这一笑,连着整个房间的凝固的空气仿佛都化了开,融进了春日的暖阳里。 「好,我一定说。」 第67章 1950年6月, 夏日里骄阳似火。 夏家的屋子里,众人沉默着看着夏绍明。 夏绍明拎着一个大箱子,穿着新买的衣服, 目光掠过众人。 他想说些什么, 又不敢说, 最后,对着角落里盘着腿傻坐着的钟玉桂说:「我走了,玉桂, 不要想我!」 钟玉桂恼火地白了他一眼:「谁会想你, 他们几个才会想你吧!」 夏绍明又看了眼夏绍华和夏乐。 钟九香拿来了一包花生,让夏绍明打开箱子带着去省里吃。 夏绍明嘴里念着「谢谢嫂子」声音却越来越抖,像是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哭腔。 「别哭了,」夏绍华说:「东西有没有忘的?」 夏绍明重新拎起箱子, 道:「都收拾好了。」 他往外走, 路过夏乐身边, 突然嗷一声丢下箱子,抱着夏乐大哭了起来。 「乐乐, 你要快点好起来,健健康康的, 有机会来省城里来看我!」 那头的钟玉桂对着夏绍华小声说:「不是他回来看我们么。」 夏绍华瞥了钟玉桂一眼, 对方吐了吐舌头,和夏乐曾经调皮的模样如出一辙。 夏乐拍着夏绍明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该走了,等下来不及赶上你偶像的那趟车了。」 夏绍明捡起箱子, 郑重看了家里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小黄狗摇着尾巴跟在他的后边, 像是要同他一起去一样。 夏乐在后边追着喊:「别那么快呀,我们送送你!」 村口,还是那个熟悉的车夫大叔,这次,他驾着个骡子,在张叔家门前和张叔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等着夏绍明过来。 看到一堆的人,车夫大叔笑着对张叔说:「真热闹啊。」 张叔回应:「可不嘛,这绍明小子,和他哥一样,争气。」 当夏绍明到了村口时,骡子车旁边已经里里外外围了许多乡邻。 他们一边祝贺着夏绍明,一边一人掏出了几个鸡蛋,凑了一大袋,送到了夏绍明面前。 夏绍明拎着一袋子的鸡蛋,嘴张着半晌,却只是哑然。 他从未想过,村里会有这么多在看好他,在意他,甚至掏出了平时都捨不得吃的鸡蛋送给他。 夏绍明本来心里藏着的那份不舍,更是被无限放大了开。 他拎着鸡蛋,对着众乡邻们鞠躬,道:「谢谢大家,我一定会努力的,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欢唿声和掌声同时响起,喧闹中,人们纷纷喊着夏绍明的名字。 夏绍明上了骡子车,视线望向了人群后方的夏家人。 夏乐对上了夏绍明的视线,用力地挥了挥手,看夏绍华明明很不舍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夏乐索性也举起了夏绍华的手,对着夏绍明摆了摆。 夏绍明笑了起来,用着口型对着他们说:「保重。」 「哥,你捨不得绍明,就说出来嘛。」周围的人群十分嘈杂,夏乐用了不大不小的音调说。 夏绍华低头看了夏乐一眼。 自从夏乐病了一直没好后,就什么话都敢说了。 夏乐刚出现在身边的时候,他觉得她古灵精怪,但久了后,发现她把很多事情藏在心里,内里是个和他极为相似的。 她其实有着许多大人都没有的成熟和稳重。 而那次洪灾过后,她又变得调皮了许多。 他猜测或许她是被吓到了。 经歷过面对生死的事情后,她敢于勇敢做她自己。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好事。 夏绍华一笑,道:「不用说,他懂。」 夏乐点点头,不置可否。 钟玉桂接话道:「不说怎么会懂?」 惹得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钟九香解释:「心里有彼此的人,很多话不用说都会懂。」 钟玉桂似乎不认可这个道理:「心里有,但是不说肯定就不懂。」 钟九香哑口无言,看向夏绍华,明显在搬救兵。 夏绍华道:「那你知道你姐姐最喜欢谁吗?」 「当然是我啦。」钟玉桂笃定道。 「你看,你懂的。」 钟玉桂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败下阵来:「……好吧。」 四个人离开了人群,一同返回了家中。 夏乐坐在窗边,打开了夏绍明留下的铁盒子。 这个铁盒子有些年龄了,最初是夏绍华放钱的盒子,后来变成了夏乐放钱的盒子,在那次洪水后,被夏绍明带了出来藏了起来,现在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4页 里边放着的都是她的东西。 只有那张六人的合影,被夏绍明带走了。 - 夏绍明离开了后,家里明显没有之前热闹了。 夏乐时常会打开铁盒子,想像着洪灾当时夏绍明抱着盒子以为她死在了对面的心情。 其实夏绍明心里也有很多的情绪,只是他从来不会说出来。 不知道夏绍明现在过的怎么样。 就算可以走上自己喜欢的那条路,但人生从来没有那条路是坦途,他一定也有很多自己的苦。 夏乐这么想着,觉得好像来到这里以后,她遇到了很多人,也慢慢看着很多人离去。 她曾经是个很害怕身边人离去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坦然面对了呢? 夏乐看向身边正在生火的夏绍华,切菜着的钟九香,还有翻着诗集的钟玉桂。 或许……是因为有他,有他们这群人在。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门。 夏乐离得最近,打开了门。 林花花端着碗菜站在门口,径直走进了屋内。 「我能来蹭饭吗?」林花花笑嘻嘻道:「反正这桌子这么大,多我个不多。」 钟九香打趣道:「那得帮忙一起做饭才行。」 林花花把碗放在桌上就往灶台前沖:「我这一年学的最多的就是做饭了,给你们露一手!」 夏乐和钟玉桂爬上桌子,一看,是一大碗的鸡汤,还冒着热气。 闻起来,味道和当初林婶婶做的鸡汤味道一样。 两个人忍不住咽口水。 「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 燕婶挎着装满了青菜的篮子进了门,张叔搀扶着张大爷跟在其后。 「今天拔了许多菜,放着浪费,一起吃顿饭吧。」张叔说。 话还没说完,又有人出现在了门前。 曹伯甫和阿翠出现在了门前,曹伯甫提着坛酒,阿翠则是拎着一袋月饼。 「路过看到这边这么热闹,加我们两个……不算多吧,哈哈。」 这顿饭极为丰盛,有菜有肉有好酒,连孩子们最喜欢的月饼都有,大家吃的十分开心。 夏家大堂里的桌上坐满了人,即使吃饱了,众人也没有离去。 院子里,张叔早就搬好了几个板凳,大家肩并肩挤在板凳上,看着清冷的夜里,云层后慢慢浮现出的皎月。 月亮是满圆。 「今天是……」夏乐迟疑道。 「中秋。」众人一齐回应。 夏乐不自觉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她看向了身旁的夏绍华,钟九香靠在他的肩膀,月光下,两个人仿佛镀了层金光,简直是人世间极美好的一幅画。 她仍然没有忘记,那一年的中秋节,她永远失去了爷爷。 而现在的中秋节,爷爷就在她身边。 这么多人都在她的身边。 知足了。 第68章 距离上一次中秋节, 日子眨眼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来,一切如常,每一天都过得平淡而寻常, 像是一碗清甜的温水。 夏乐很是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 虽然身体变得弱不禁风, 动不动就感冒发烧, 但是每一天都很过得充实而快乐。 期间,夏绍明也寄了信回来。 他的信往往要在寄出过后很久才能到达村里,每一次夏乐都是抢着拆信的那个, 久了, 大家都习惯让夏乐把信里的内容读出来。 「大家安好!我在外,一切如旧。近来长高了许多,也学会用英语和外国人交流了,还在这里遇见了李洁, 生活很好, 勿念。」 夏乐读完信纸上的这么一小段话后, 抖了抖信纸,望向了旁边的其他人。 「还能遇见李洁, 真不错。」 「没了?」钟玉桂的小眼神飘了过来。 「没了。」夏乐把信纸递给钟玉桂。 钟玉桂接过,看了两眼就丢给了旁边一脸平淡却视线却又一直落在信纸上的夏绍华。 「你弟弟的, 给你。」 夏绍华看着落在手上轻飘飘的信纸, 淡然地把纸放正,仔细端详了起来。 钟九香凑到夏绍华旁边,道:「这是绍明寄来的第三封信了吧?」 夏绍华颔首。 「字一点没进步。」 夏绍华看完了,钟九香从他手里拿过信纸,叠好, 小心翼翼塞进了信封,最后放进了安置着夏绍明书信的柜子里。 重新关上柜门后, 钟九香似笑非笑地靠在一旁,望向家里的这几个人。 这一家人一个不说,倒也没一个不想念夏绍明。 饭后,夏乐和钟玉桂一人提着一个木桶,跟着钟九香去附近的小溪边洗衣服。 钟九香一开始很是反对夏乐出门来吹冷风,但是夏乐窝在家里久了,她也拗不过她天天想跟着往外跑,勉强是答应了她跟出来。 三个人刚放下桶,就看到燕婶大老远也抱着个木盆子走来。 燕婶胖了许多,穿着宽松的衣服,抱着木盆的步伐笨重又吃力,看得三人都担心又受怕。 钟九香和夏乐连忙一左一右抓住了燕婶的手,看得燕婶哈哈笑。 「你们吶,这么紧张做什么。」 夏乐看着燕婶圆滚滚的肚子,应该是有那么七八个月了,看起来大的吓人,她紧张地说道:「燕婶,你要不还是别洗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5页 「哎,又不是第一次当妈了,洗点衣服能有啥。」燕婶一会儿看看左边的夏乐,一会儿看看右边的钟九香,再看看前边站在木桶旁边一脸懵懂的钟玉桂,忍不住笑了起来。 都是一群没当过妈的女孩。 「我前几日还看到是张叔洗衣服……」钟九香喃喃道。 「年纪大了,身子遭不住咯,」燕婶径直走到小溪边,捏了捏钟玉桂圆圆的脸,打趣道:「他这些日子老是有事没事喊头疼,有时候还会噁心,我都说啊,倒像是他怀了。」 听到这里,钟九香和夏乐都跟着笑了起来,但是夏乐还是不大放心,又问:「张叔着凉了?」 燕婶点点头,把衣服打湿,用棍子敲打在衣物上:「多半是,这症状就跟我以前受凉了一样。」 她还没使两下劲,张叔的声音就从一旁传了过来。 「哎哟,我说你呀,都让你别动这些了,要是这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燕婶闻言抬头瞥了张叔一眼:「能有啥闪失,我身子好着。」 张叔无奈道:「好好好,那你赶紧起来,我躺这么些天了,该动动胳膊舒展舒展了,我来洗就行。」 两人对视片刻,张叔上前把燕婶拉了起来。 他笑着蹲下去,重复着燕婶之前的动作。 水渍向四处溅开,差点洒在了燕婶的鞋子上,惹得燕婶嫌弃地边上挪开了些。 钟九香这才放心地回到了木桶前,开始搓洗起了衣服,夏乐凑过来想一起洗,钟九香用胳膊把她挡开。 「你这身子还是少碰凉水。」 「噢。」夏乐乖乖蹲在一旁,看钟玉桂笨拙地也学着燕婶的模样拿着木棍敲打衣服。 张叔洗完了衣服,和燕婶一起对着三人道别后,两人并肩回了家。 钟九香让钟玉桂帮忙抓着衣服那一头,自己在这一头使劲拧干水,等所有衣服都半干时,三人才提着沉沉的桶离去。 许是白天太累,当晚三人就一早入睡了。 夜里,夏绍华还没睡着,屋子另一边的房间里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夏绍华毫无睡意,点亮了煤油灯,正巧这时,房间门打开,夏乐抱着铁盒子站在了门前。 「你也没睡。」夏乐一眼看到了拿着煤油灯的夏绍华。 夏绍华颔首,从夏乐手中的盒子上收回视线。 他当然知道那个盒子是什么。 适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奔跑的脚步声,随即敲门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尤为震耳。 夏绍华打开门,漆黑的夜里,林花花穿着件单薄的衣服,一脸惊恐地站在门外,显然是睡梦中惊醒,急到衣服都来不及换。 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夏乐连忙放下盒子,挤在了门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花花看着面前的夏绍华和夏乐,着急地说:「张叔和燕婶,他们出事了……」 夏绍华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直接关上门,跟着林花花往外走。 「出什么事了?」 白天张叔和燕婶互相打趣的那一幕还歷歷在目,夏乐不敢相信他们会出什么事,只能紧跟在一旁,同样着急地盯着林花花。 林花花快步向前走着,语无伦次道:「张叔,张叔他昏过去了,燕婶跑到门口,她喊人,有人去找医生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听到动静赶紧来找你们……」 夏绍华跑了起来。 夏乐和林花花跟着跑动了起来,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张叔家大门前。 院子里的老树不少已经不能再生出叶子了,枯枝下,院子里头围了许多人,挡住了房子内映出来微弱的光线。 三人绕开人堆往里走去。 大堂内,张大爷靠在门边,连拐杖都没有拄,瘫坐地上。 他满面憔悴和悲伤,不少人上前去扶他,都被他一手拍开。 燕婶捧着肚子,勉强地站在一旁,她手扶着墙,目光寸步不离那头的床上。 夏乐害怕地紧贴在夏绍华身后。 莫名的,她的预感又在作祟,像是马上就要发生他最害怕的结局。 夏绍华向后伸出手,拍了拍夏乐的头。 夏乐抬起头,对上夏绍华的视线。 「别怕。」夏绍华说。 夏乐捏着自己的大腿,冲着夏绍华点了点头。 此时,那头传来了动静,一个年长的医生从床边直起了身子,他拎起了药篮子,向外走来。 他身后紧跟着夏乐熟悉的吴医生。 他们二人脸色不好,一言不发。 燕婶红着眼,脸色惨白,问:「医生,那个,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年长的医生几次欲言又止,看向了瘫坐着的张大爷,又看向了脸上毫无血色的燕婶。 向来看惯了生死,最后他只嘆了口气,道:「来不及了,人差不多已经走了,准备后事吧。」 他身后的吴医生还年轻,对陌生人的生老病死还是会为之动容,她擦了擦眼角,鞠躬,道:「请节哀……」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夏乐笔直站在原地,听到这些个字眼,脑子像是死机了。 那个一直那么照顾她照顾大家的张叔,那个淳朴又善良的张叔,那个总是凡事都替大家操心和长辈一样的张叔…… 不在了? 他要……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6页 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从小到大,夏乐从没有听身边人提起过张叔。 爷爷奶奶没提过,姨婆没提过,爸爸妈妈更没提过,这个人,像是只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平凡人物,没有任何与未来相关的事情,与那个世界的她毫无关联。 只是,她到了这里,遇见了这么个人。 像家人一样,那么好的一个人。 怎么会,说没就没呢? 夏乐不自觉捶着头,懊恼悔恨的情绪像泄了闸的洪水般顷刻涌了上来,窒息,疼痛。 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些,也可以接受所有她明知道会发生却改变不了结局的事情,以为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的生活,而此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游离在了这个世界之外。 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个世界。 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控制。 她接受不了。 「……啊?!」燕婶难以置信,大喊了一声,气没有提上来,整个人向下倒去。 夏绍华眼疾手快,和旁边的人一起上前搀扶住了她。 燕婶喘不过气,脸色难看的吓人,她哆嗦着,指着床上笔直躺着的张叔。 张叔一动不动,像是一个空空的架子。 「搞错了吧?怎么会呢,医生,医生你再看看,不会的,他白天还好好的……」 医生摇了摇头。 绝望如同浪潮一般淹过头顶,燕婶眼前一片朦胧,她依稀从人群里,看到了那头瘫坐着的张大爷。 张大爷一双骨瘦如柴的手捂着眼睛,身体不住地颤抖。 像是他认了这个事实。 也像是,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第69章 房子里乱作一团。 不少人呜咽了起来, 接着各样的哭声越来越大,令人分不清是叫喊还是哭泣。 燕婶抓着旁边搀扶着她的手,连手臂都没有了力气。 她已经分不清那都是谁谁伸过来的手, 只想着要站起来, 可两条腿却软得不受控制, 不停地打颤。 她仰着头接连叫出了悽惨的几声。 众人的视线这才从床上一动一动的张叔身上转到燕婶身上。 夏绍华抓着燕婶,他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看着燕婶难看的脸色, 忽然想到了什么, 问:「是不是……」 「孩子?」 众人这才想起来燕婶还是个肚子里有孩子的孕妇。 燕婶闻声,勉强侧头看向夏绍华,她紧咬着苍白的嘴唇,额头不停往外冒汗。 她用尽了全力支撑着身体, 五官拧在一起, 在看到夏绍华的瞬间, 眼中闪过了一丝安定。 「孩子……我,我可能是, 要生了……」她虚弱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旁边的人都反应了过来。 「这里有帮忙接生过的人吗?!」 「快,快去找周家的婶婶!她会接生, 快去!」 「周家婶婶不在……」 「梁婆婆会接生, 找梁婆婆!」 「烧热水来,快去烧热水!」 - 夏乐坐在桌前,明明很饿,可是看着面前的一碗白米饭,却连筷子都不想动一下。 面前的桌上, 众人忙着夹菜,聊天, 咽下米饭,又夹起饭菜,筷子和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夏乐看得越发反胃,悄悄地离开了饭桌。 她从院子到了大堂。 这时是饭点,人们都在用饭,大堂里只有燕婶在正中央,旁边是静默着夏绍华。 感觉到有人进来,夏绍华瞥了一眼门前,发现是夏乐,他的眉梢动了动,接着皱在了一起。 仿佛看穿了她一点饭都没有吃。 燕婶仍在那里跪坐着,一动不动。 她已经生产完,肚子消了下去,本来应该休养的她却只跪坐在这里,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 她像是一张会碎掉的纸,令人看一眼便心疼不已。 夏乐走到燕婶面前,看向前方被安置在木板子上的张叔。 他静静地躺着,脸色难看的像张蜡纸。 已将完全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那是她曾经那么熟悉的张叔,和亲人一样的张叔。 夏乐哽咽着说:「我来给张叔烧点钱……」 他到一旁的箩筐里,拿出黄色的钱纸,蹲在燕婶侧方,将钱纸放在火盆子里。 火光瞬间腾起,没两下钱纸被烧成了黑色的灰烬,向着空中飘散去。 夏乐想安慰燕婶,可她明白,无论怎么安慰,燕婶都不会从悲痛里走出来。 更何况,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怎么能安慰得了别人呢? 夏乐站了起来,退到一旁夏绍华身侧,同他一样静静地守着。 他们身后有一个小小的箩筐,里边放了一床被褥。 夏乐往里头看去,一个很小很小的婴儿躺在那里。 小婴儿两只眼睛闭的很紧,沉在睡梦中。 夏乐悄悄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很软,很滑,像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藏。 这么一个小婴儿,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 眼泪不自觉又充满了眼眶,挡住了视线。 夏乐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掉在了小婴儿的脸上。 小婴儿仍在沉睡,夏乐轻轻把他脸上的泪水擦去。 不一会儿,外头的人们陆续吃完了饭,纷纷又挤进了大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7页 也有些刚听闻消息赶来的人,一起跪在张叔前痛哭流涕。 人们哭喊着,表达各自的悲痛,声音嘈杂得让夏乐耳膜发痛。 许是太过震耳,身后的小婴儿被惊醒,哇哇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淹没在大人门的哭声里,没有人去注意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的啼哭。 他的到来,像是不幸的。 可他却是那么无辜。 夏乐拉了拉夏绍华的手:「他醒了。」 夏绍华转过身,往箩筐里望去。 两个人呆滞地看着这么一个小婴儿,不知如何是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 幸而这时候,钟九香牵着钟玉桂进来了。 两人对着张叔拜了拜,走到了夏绍华身边。 当看到箩筐里的小婴儿时,钟九香眼神一顿,上前把它抱了起来。 小婴儿在她怀里,扭着头哇哇哭,看得她有几分着急。 她拍着小婴儿的后背,有几分瞭然似的问:「是不是饿了?」 夏乐和夏绍华都没有接话,两人都不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这里确实没有人理会这个小婴儿,夏乐点了点头说:「应该是。」 钟九香喃喃道:「这么小一个孩子,多可怜……」 她抱着小婴儿,二话不说往边上的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张大爷独自坐在椅子上,他仿佛融在了这一片的黑暗里,只望着天花板发呆。 「张大爷,这孩子……」 外头的光线照进了房间里,张大爷闻言看了过来。 他双眼凹陷无神,紧抿着唇,连头髮都是杂乱的。 「这孩子,应该是饿了,我带他去别家吃点奶水。」钟九香焦急地说。 张大爷望着钟九香怀里抱着的小婴儿,点了点头。 「你带走吧,」张大爷说:「带走就行。」 钟九香也点头,道:「那我就带走了。」 夏乐跟在钟九香的背后,绕开人群出了院子。 钟九香找到了附近家里孩子还在喝母乳的人家,询问是否能帮忙餵一下孩子。 这个时代的人,大都善良热心,听到是张叔家的孩子,立马就抱过去餵了。 小婴儿喝到了奶水,啼哭声瞬间就止了住。 夏乐和钟九香在一旁等着他吃饱。 夏乐忽然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钟九香嘴角弯了弯,道:「玉桂那时候,也是这么被好人餵大的。」 等小婴儿终于吃饱了,钟九香把它接了过来,两人连连向着帮忙餵奶的婶婶道谢。 「唉,真是苦命,听说是早产了,双胞胎另一个是……」婶婶看着钟九香怀里的小婴儿,抱起了她自己的孩子,摸了摸孩子的头髮。 钟九香点了点头,把怀里小婴儿的衣物整理好,挡住外边的风:「他爹走了,哥哥没保住。」 钟九香和夏乐带着小婴儿重新返回了张叔家的院子里。 从院门口往里望去,大堂里依旧是挤满了人。 而这样一个小婴儿,去那样的环境里,只是受罪。 钟九香拐道往自家走去。 「我还是先养着吧。」 - 张叔下葬后,很长一段时间,燕婶都没有出过门。 小婴儿养在了夏家,因为没有名字又尤其瘦弱,大家都只叫他小不点。 夏家几人很是喜欢这个小孩,连着已经长成大狗的礼物都喜欢绕着他转。 这天,燕婶终于出了门来,到了夏家敲响了门。 从小不点出生以后,燕婶就一直不愿看他。 每每看到他,她就会想到脑梗去世的丈夫和生下来就死了的另一个孩子。 她不是个好母亲,那些年不是,现在也不是。 小不点被钟九香抱到了燕婶面前。 当时刚生下来像只老鼠一样的小婴儿,在被钟九香到处求人奶水帮忙餵养到现在,已经长成了白里透红的可爱小糰子。 经歷过这么多的苦难,燕婶像是一夜苍老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脸,却是没有要抱他的意思。 「你想抱抱他吗?」钟九香问。 燕婶摇头,一言不发,转身便离开了夏家。 直到三个月后,小不点已经会咿咿呀呀胡乱对着夏家几人说话,燕婶的死讯也传了过来。 张大爷不让人搀扶,独自拄着拐杖到了夏家。 夏绍华刚从厨房出来,张大爷就丢开了拐杖,对着夏绍华和钟九香跪了下来磕头。 两人连忙上前扶起张大爷。 张大爷这么一个老人家,早已经哭到了眼泪干涸,他的手臂不停地搓着眼,道:「她也走了,她就是吊着一口气陪着我这个丧子的老骨头……」 「是我对不起他们,当年他爹娘没了,我收养他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过他们家的病,我还是养了他,这些年以为他身体很好,不会有事,到底是我对不起他们……」 「我也是半个脚踩到棺材里的人了,我唯一的孙子,就託付给你们了,待我走后,张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你们的,真真是对不住啊……」 张大爷声泪俱下,看向了房间的门前。 夏乐抱着小不点,从门里头向着他们走来。 到了跟前,夏乐把小不点放在了张大爷的怀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8页 张大爷抱着小不点,哭着哭着笑了起来。 「谢谢你们把他养的这么好……」 张大爷离开夏家前,给小不点取了名字。 叫明河,张大爷说既然过继给了夏家,那就得姓夏,就叫夏明河。 夏家几人站在门前,看着张大爷拄着拐杖向外慢慢走着的瘦弱背影。 「张明河。」夏乐看向夏绍华和钟九香,说道。 夏绍华颔首:「张明河。」 是的,她的大伯,那些年时常帮衬他们家的大伯,叫张明河。 曾经夏乐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大伯不跟他们姓夏。 而现在,她终于是明白了。 第70章 1952年, 夏绍明寄来了信,信中内容是他可以出国去芬兰的首都参加世界瞩目的奥运会了。 读出信中内容,夏乐激动得连信纸都快要拿不住了。 夏绍华和钟九香也高兴地笑出了声, 只有坐在旁边写字的钟玉桂纳闷地问:「芬兰在哪里?」 夏乐学着钟九香以往的模样, 把信纸叠好, 放置进了柜子里。 「在欧洲,离我们国家老远了。」 钟玉桂歪着头:「那过去不是得很久吗,赶得上吗?」 夏乐一听, 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知道过去要多久, 也不知道奥运会究竟是哪一天。 只是照目前来看,如果赶不上的话,着一群人应该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劲过去吧。 毕竟,这个时代出国可不是一件小事。 尤其还是代表着新中国首次参加奥运会的这群人。 「应该赶得上吧。」 然而事实却出乎了夏乐意料。 1952年, 芬兰赫尔辛基举办的奥运会, 新中国首次派遣运动员参赛, 但是由于迟到,新中国代表团一行人赶到赫尔辛基时, 大会已进行了10天。 最后,他们只赶上了男子游泳的一项比赛和最后的闭幕式。 参赛的十六支队伍中, 中国队以弃权的方式, 终结了比赛。 这是他们这群人一生的遗憾。 夏绍明返回中国的时候,他的偶像兼伯乐的吴大哥把他接回了训练处,安慰他说,机会还会有。 夏绍明点点头,看向窗外。 少年人眼中的光似乎不復当年, 却又有了另一层意味。 知道消息的夏家人,在书信里让夏绍明回家休息一阵子, 并且夏乐强烈表示,礼物想他了。 夏绍明笑着把信纸收好,转身又入了训练场。 李洁一如既往抓着瓶水在不远处等着他。 后来的这三年,夏绍明在训练中仍然刻苦勤奋,而李洁,也申请了勤工俭学,来到球场当清洁工。 两个人在日復一日的相处中,当年懵懂的情愫忽而如春日里的草木般茁壮成长。 只是谁都没有道破,仍然一如往常地默默相伴着。 而这一天,夏绍明收到的家书中,提到了钟九香怀孕了的这件事。 夏绍明就要当叔叔了。 夏绍明一兴奋,请了一天的假和李洁出去逛街挑了一整天的小孩用品。 而远在肖园乡的夏家,夏乐和钟玉桂每天围在钟九香的身边,期待着肚子里小孩的出生。 夏乐想,家里的老二是夏乐那个听说从小就不着家的小姑姑,那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名字就是夏明真了。 夏乐问钟九香:「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钟九香看着自己才四五个月并不算大的肚子,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女孩吧。」 夏乐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笨,这都不懂,」钟玉桂瞥了夏乐一眼:「这叫母子连心。」 旁边的张明河学着钟玉桂的话,跟了一句:「母子连心。」 钟九香好笑地颳了刮张明河的鼻子。 正巧夏绍华到镇上帮连叔一起给黑将军洗了澡回来,他拎着两只烤鸡,看着这一幕,笑着进了厨房,开始淘米生火做饭。 以前一直都是他和钟九香一起做饭,而自从钟九香有孕了后,他就再也不让她进厨房沾这些油烟了。 他一边忙活着一边观望着大堂里的四人。 那一年和母亲分道扬镳后,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幸福的家。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重新拥有了呢? 是和钟九香成,还是在夏家的房子重建以后,又或者,其实是夏乐到来的那一天? 夏绍华还没想个明白,锅里的水忽然开了,他连忙把切好的菜倒入锅里。 只是嘴角弯起的弧度,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 时间来到了夏乐期盼着的小姑姑出生的这一天。 这一天比大家估算的都要早了几天,好在夏绍华一直处于警觉之中,即使时间提前了,倒也没有引起慌乱。 夏乐和钟玉桂、张明河,焦急地坐在大门外的石阶上,听着里边传来的各种动静。 钟玉桂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抓着夏乐的手连连问:「我姐姐不会有事吧?她是不是很难受?她不会有事的吧?」 夏乐即使知道未来奶奶的身体也很好,却也忍不住跟着担心:「没事的没事,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张明河搓着小手不安地问:「生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夏乐心里发酸,不知如何作答。 等了许久,夏乐坐到腿都发麻,里边终于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29页 像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往门边跑去。 门被打了开,林花花对着三人说:「进来吧,是个小妹妹。」 说着,林花花又看了一眼夏乐和钟玉桂:「乐乐和玉桂应该说是有了小侄女了,你们俩要当姑姑了。」 夏乐笑嘻嘻凑近看,应该说是她有了姑姑了。 那边,夏绍华抱着襁褓里的小孩,脸上忽然有了他平时从没有的笑容。 是那样的喜悦和肆意。 「有想好孩子的名字没?」林花花问。 「早就想好了,」钟玉桂有气无力地靠在床边,笑着说:「夏明洁。」 夏乐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这是谁? 小姑姑不是叫夏明真吗? 「好听。」林花花说。 「好听,」钟玉桂没有去看小宝宝,而是爬到了床边蹭着钟九香:「就是没有钟玉桂好听。」 钟九香瞥了自家妹妹一眼,明明已经长高了许多,还是当初那般小孩稚气慢慢的模样。 「是,是,钟玉桂好听。」 钟玉桂满意地笑了起来,问:「姐,你还疼吗?」 钟九香摇摇头:「不疼,别担心。」 林花花从夏绍华手里接过了小宝宝,几个小孩在她身旁围成了一圈。 夏乐抓着小宝宝的手,看着那张看不出未来长相的脸,忽然多了几分迷茫。 夏绍华坐在床边,心疼双手抓住了钟九香的手。 「是不是还在疼?」 钟九香还是摇摇头:「都说了不疼了。」 夏绍华把她的手放在脸旁:「我知道很疼……」 「那今天给我做丝瓜汤吧。」钟九香说。 「好,」夏绍华说:「你……辛苦了。」 - 这个家里有了张明河,也有了夏明洁,明显地感觉不够住了。 巧的是,这时镇上的小学正缺老师,而何太太当即向校长推荐了夏乐这个连连跳级从小学毕业后又连连跳级从中学毕业的优秀人才。 夏乐仅仅去面试了一次,校长就把她定了下来。 作为学校的实习老师,她有自己的宿舍,可以不用住在村上的家里,避免了来回麻烦。 此时,夏乐已经是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 十六岁,在这个时代,都可以成家了。 而夏乐至今未收到过任何媒人介绍对象此类的事,看样子她觉得是夏绍华从中替她挡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夏乐收拾好东西,从夏家离开的时候,夏明洁已经三个月大了。 夏绍华沉默着替她收拾好了东西,甚至把她心心念念的铁盒子都塞进了她的包里。 他替夏乐收拾了一堆东西,却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在这个时代,能当老师,明明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好事,而放在了夏家,此时气氛却十分低落。 钟九香也像当初给夏绍明塞花生一样,弄了一堆吃的包好放进了夏乐的包里。 夏乐看着这夫妇二人一个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钟玉桂剥着钟九香拿出来多余的花生,剥开,把子儿塞进了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的张明河嘴里,说:「姐,乐乐只是去镇上教个书,又不是去太远,走两步路就到了。你们怎么搞的她和绍明那个去了三年不回来的一样……」 钟九香一愣。 说的也是。 夏绍华却丝毫没有听进去。 夏乐的东西收拾好了后,他掂量掂量扛了起来。 「走吧,」夏绍华看向夏乐:「我送你去学校。」 就这样,夏家留了个钟九香在家里照顾三个月大的夏明洁,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往了阳沙镇。 镇上的学校,就是当初夏绍明第一次参加篮球赛的那个学校,对比肖园乡的小破学校,这里简直气派了不少。 第一次看到这样篮球场的张明河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我以后,也要来这里上学!」他嚷嚷着:「我也要,打篮球!」 听得几人忍俊不禁。 到了学校里给教师们分配的屋子,虽然不算宽敞,但是一个人住还算是不错。 只是这间屋子许久没有住人,落了许多灰。 夏家几人立马动手一起搞卫生。 住在隔壁的老师刚好路过,看见眼熟的几人,她探着脑袋道:「这不是乐乐吗?」 听到声音,夏乐回头看向门前。 「杨老师!」夏乐惊喜喊道。 「真的是乐乐啊!」杨老师推着眼镜走了进来:「你们这是……原来如此,校长说新来的实习老师安排在我隔壁,就是你哥啊!」 夏乐:「……」 夏绍华:「……」 钟玉桂麻利地擦着桌子,头都不抬地解释道:「不是哦,新来的实习老师是夏乐夏老师哦。」 杨老师:「……」 快四十岁的杨老师愣住了。 第71章 杨老师作为夏乐曾经的老师以及如今的前辈, 担任了带她熟悉一切的任务。 在此期间,杨老师也逐渐接受了小自己好几轮的学生夏乐成为了自己同事这件事。 夏乐虽然没有什么教学经验,但好在是个现代人, 加上给何冰冰当了这么久的家教老师, 也对教师的这份工作应付得如鱼得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0页 周一到周五给学会们上课, 平时的晚上就批改作业和备课,周末就窝在寝室睡懒觉,看看书, 或者在镇上四处逛逛, 晒晒太阳。 她一个月回肖园乡两趟,看到夏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她也由衷地高兴。 夏明洁在这一年里也长大了一些,从当初刚生下来一个小猴子模样的娃娃变成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妞。 她一岁多了, 会叫爸爸妈妈, 也会自己走路了, 前些日子钟九香还教她学会了叫姑姑,夏乐一回去听到软软的一声姑姑, 都要抱着她狂亲好几个来回。 虽然实际上这个一岁零三个月大的小姑娘才是她的姑姑。 小姑娘也是个开心果,没事就喜欢对着大家傻乎乎又甜甜地笑, 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夏乐时常感慨, 这么可爱的姑姑,怎么会是曾经众人口中是个脾气臭脾气犟一出国就几十年不回家的那个倔姑娘呢? 夏乐再离开家时,把曾经夏绍华送给她的蝴蝶发卡别在了夏明洁的头上。 而在学校里,为时一年的实习期结束后,学校决定给几位同一时期来的实习老师举行转正仪式。 根据学生和老师们的评价, 对几个实习老师的实习期表现打出了不同的分数,最终决定了转正工资在哪个水准。 作为一个思想先进的现代人, 和年纪最小且长得最嫩的夏老师,毫无疑问地夺得了头筹。 听说学校也准备在仪式上给杨老师这类带着实习老师的前辈们颁发奖状。 仪式还没开始,杨老师就先一步到夏乐的寝室,一边把夏乐在桌上放着的花生剥着吃,一边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她。 而夏乐,对这个结果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落在杨老师眼里,就是夏乐这个年轻人真不错,宠辱不惊,是个非常难得的可堪重用之才。 不愧是她自己教出来的学生。 这场所谓的转正仪式,说是仪式,其实不过是喊众老师的亲朋好友来现场看一看成果罢了。 夏乐诚挚地邀请了夏家一家人和何家一家人来这个仪式现场。 然而到了这天,留给夏乐亲属的几个坐席上,只有何太太带着何冰冰一早出现在了那里。 直到仪式即将结束,夏乐都没有等来夏家人。 夏乐觉得不对劲。 她是让钟玉桂替她跟家里人转达的这个消息,钟玉桂虽然平时很调皮,但本质上是个严谨的小姑娘,不是像夏绍明那种转头就把事情忘在脑子后的笨蛋。 仪式结束后,夏乐抱着学校发给实习老师第一名的奖品一床新被褥到了坐席上何太太的身边。 何太太搂着何冰冰,母女俩一起高兴地看着夏乐。 何冰冰已然长成了和夏乐一般大的漂亮姑娘,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疗,她的病情也好了许多,思维也正常了不少。 何冰冰站了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见夏乐就兴高采烈,只不过现在的她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扑到夏乐怀里要抱了,而是亲昵地挽着夏乐手臂,说:「夏老师,你一直都这么厉害!」 夏乐被她逗乐了,眉头舒展了不少,但神情里还是透着掩饰不住的不安。 何太太看出了端倪,她望向身边空着的座位,若有所思道:「家里人都没来吗……」 夏乐点点头。 「我,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话音刚落,校长就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他和何太太寒暄了几句,问了问何先生安好,而后一股脑地对何太太夸夏乐。 夏乐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第一名除了教学的本事上,或多或少也沾了点何家的关系,于是只是静静站在一边,校长夸她的时候就礼貌性地笑笑。 等校长寒暄完离开,钟玉桂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礼堂外。 她一脸焦急,显然是有什么事。 夏乐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把被褥递给了杨老师,麻烦杨老师帮她带回寝室,然后跑到了如无头苍蝇般的钟玉桂身边。 钟玉桂的眼睛肿着,一把抓住了夏乐的手:「乐乐,家里出事了……」 - 镇上的医院,急救室大门前。 夏绍华靠着墙,钟九香整个头埋在他的胸口,旁边是坐在凳子上擦眼泪的张明河,林花花把张明河揽在怀里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 夏乐跟着钟玉桂一路跑到医院,即使路上钟玉桂已经把情况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但是看着面前的一幕,夏乐的心脏还是骤然一缩。 她害怕地问:「进去多久了?」 钟九香没有反应,夏绍华正想开口,急救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医生从门里走了出来,目光巡掠过众人,匆忙地问:「你们都是孩子的家属吗?」 众人本能地一致点头。 医生一怔,又说道:「孩子先天心脏有问题,只有做手术才有可能活下来,目前……我国在心脏外科手术方面,仍是一片空白,国外倒是有此类心脏手术的案例,听说近年来上海的仁济医院有着手这方面的研究,只是那些厉害的医生,基本只给上层的人看病……」 医生嘆了口气:「概率太低,救不活的,况且她已经…… 」 「救不活……」钟九香重复了最后这一句话,身体一软,向下倒去。 她失去了意识。 夏乐听着医生说的话,觉得脑子一片晕眩,险些也和钟九香一样晕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1页 她上前,抓着医生的衣袖,问:「怎么会呢?我国心脏手术不是已经很成熟了吗?连心脏移植都可以,怎么会连个小孩都救不了,怎么会?」 医生一脸怪异又疑惑地看着夏乐,看惯了生死的眼中又带着一丝对病人家属的同情。 夏绍华抱着钟九香,无暇过来劝阻像是失去理智的夏乐。 林花花上前,把夏乐拉开了去。 夏乐惨然一笑,跌在了地上。 她一定是疯了。 这是1954年,心脏外科手术还是一片空白。 这不是她所认知的21世纪新时代。 想到了那个甜甜的小娃娃人生还没开启就要结束,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夏明洁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 因为,里边这个小娃娃,活不到那以后。 …… 「我有渠道找到仁济医院的医生!」 后边突然传来了何太太的声音。 脚步声传来,何太太快步跑到众人面前,她身后跟着一脸害怕的何冰冰。 显然她们是先前没跟上夏乐和钟玉桂。 何太太气喘吁吁道:「我丈夫在军区,他的朋友有在仁济医院就职的医生,可以帮忙联繫到那边!我现在就去联繫他!」 说完,何太太脱掉高跟鞋,掉头就要跑去。 医生惊得愣了住,却也摇头遗憾地解释道:「太太,你们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 何太太停下脚步,转过身。 「小孩,已经来不及救活了。」 - 夏明洁被埋葬在了馒头山上。 这本是万物復甦的春天,她却悄然离开了人世。 似乎草木也有灵性,她小小的墓旁开了许多小小的花。 这座山上,埋葬着很多夏乐熟悉的人。 林婶婶、张叔、燕婶,现在多了个只有一岁多的夏明洁。 他们化作一个个小小的坟包,只有墓前的碑代表着他们来过这个世界。 夏绍明知道了消息,也从省城里赶了回来。 几年不见,他长高了不少,曾经身上的幼稚天真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如今的成熟稳重。愈发像夏绍华了。 一家人这么多年不见,来不及寒暄,就上了这山头,送只有一岁多的小娃娃一程。 夏绍明连自己的亲侄女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他穿着整齐的衣服,弯腰在墓碑前,将这块墓碑擦的干干净净。 夏乐把曾别在夏明洁头髮上的髮夹轻轻放在了墓碑前。 墓前一片安静。 钟九香没有来。 她在家中成日以泪洗面,甚至一度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是她没有给她一个好的身体,作为母亲,她连自己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她悔恨,痛苦,连着几日可以滴水不沾。 而夏绍华,他一直强撑着,努力照顾着钟九香,守在她的身边。 他不能倒下。 虽然他从未在众人面前失态过,可夏乐时常见他独自躲在角落里失声痛哭。 怎么会不痛呢。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夏乐拍了拍夏绍明的肩膀:「该走了。」 夏绍明已经长得和夏绍华一样高了,夏乐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就拍在他的后背。 夏绍明最后望了一眼山头,跟着众人的步伐一同下了山。 山下,何太太和何冰冰在夏家门前等候着夏乐。 何冰冰似乎是知道了此时氛围的不对劲,没有像以往一样去贴着夏乐。 何太太说:「乐乐,我们此行,是来道别的。」 何冰冰看向了自己的妈妈,向来天真的眼里多了似懵懂的伤感。 「冰冰她现在的情况,需要离开这里,去她爸爸身边治疗,我们要搬走了。」 「冰冰捨不得你,但是……为了她,我们也别无选择。冰冰自己编了一顶帽子,说是要送给你。」 何太太说完,何冰冰用力地点点头,把怀里一直抱着的一顶帽子递给了夏乐。 粉色的,上边有蝴蝶结,和夏乐穿越来时何冰冰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很是相似,几乎是完整的套装。 夏乐接过帽子,摸了摸何冰冰和自己一样高的头。 「谢谢……」 她终究还是哭了。 第72章 夏乐知道, 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打击无疑是天大的。 可是她没有当过母亲,无法切身体会到那样的悲痛。 她和钟玉桂看着钟九香日渐消瘦, 却无能为力。 夏绍华时常会做些补的给她补身体, 她往往只是稍尝一口就吐了。 张明河体贴地每日替她端来水, 她只抿一口,连着礼物围着她摇尾巴,她也没有摸它的头一下。 他们都知道, 她是心病, 不是任何医术能治好的。 他们把家里所有和夏明洁又关的东西都烧了。 那些东西,应该陪着她一起走。 也不能再让那些东西,再去引起钟九香的回忆。 而夏绍明,回来没几日, 因为队伍召唤, 又立马要打道回去省城。 临走之前, 夏家只有夏乐送他到了县口。 马车要行去之际,夏绍明说:「乐乐, 以前觉得你是个丑小鸭,没想到长大了还变成漂亮姑娘了。」 夏乐也毫不客气回应道:「彼此彼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2页 「告诉哥, 这些年, 有没有男人追你?」 「没有。」夏乐如实回答。 「我们乐乐这么好看,怎么会没有?」夏绍明一脸不信,随即神色一变:「那个沈霖呢,他找过你没有?」 夏乐摇头:「他这些年跟你一样都没有回来过,找我干嘛?」 夏绍明「啧啧」两声。 「我还以为他是个靠谱的呢, 没想到和我一样不靠谱。」 夏乐被他逗乐了:「你知道就好。」 「哎对了,」夏绍明又说:「李家人最近有回来吗?我听李洁说过阵子他们一大家子就要回肖园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姓氏, 夏乐一愣。 「李旭和李洁他们都回来?」 是不是她的外公也该要遇见外婆了? 夏绍明点点头:「是呀,到时候你得帮我问个好哦。」 说完夏绍明上了马车,对着夏乐挥挥手。 「乐乐,我走啦。」 他摆手飞吻,道:「不要想我。」 夏乐转身,留下句「鬼才想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马车消失在尽头,听不见任何的声响,夏乐才回过头。 她默然看着那片马车途经而扬起的尘土,半晌都没有动。 良久,沙尘进了眼,她搓了搓眼睛,这才缓步离去。 马车上,即使马蹄声很大,马车里边人的哭声还是让车夫听了见。 车夫一边挥着马鞭,一边说:「我说小老弟,要是捨不得,那会儿就说出来呗,抱着家人哭一下也成啊,大男人何必这么扭捏。」 夏绍明长大以后身上一直围绕着的稳重气息已然消失不见。 他哭着,仿佛和那些年肖园乡里那个天真懵懂充满着梦想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不行,我要是哭了,我妹妹会哭的比我还伤心的。」 夏绍明擦去眼泪:「我不愿让她伤心。」 车夫没有说话,马蹄声依旧稳稳传来。 直到夏绍明都要以为车夫蒸发了,车夫才继续开口,道:「你不说,她也伤心,我都看出来了。」 夏绍明愣了愣,喃喃道:「或许吧……」 车夫看着远方的天,和还要赶许久的前路,豁然伸了个懒腰。 「这人世间的面啊,见一面就多一面,有空就多回村里看看家人。」 夏绍明笑着应道:「好的,叔。」 - 夏家的事情,不知怎地传到了王刘氏那处。 虽然这些年没有养在身边,但夏绍华终归是她亲生的,母子连心,她听着也连连心痛,一咬牙,把自己还有两个儿子活在人世的事,告诉了他的丈夫王厉。 和她想的一样,王厉大发雷霆。 但出乎意料的是,王厉气的不是她还有两个儿子把他蒙在鼓里这件事,而是她这些年一直把两个孩子丢在外边,任他们自生自灭。 当天,王厉就带着王刘氏和王喜子出发前往夏家。 等终于赶到了夏家,王厉见到了夏家众人,连连替王刘氏曾经的作为道歉。 可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夏绍华早就已然释怀。 其实,他也从未责怪过她的母亲。 芥蒂解开,王厉当即表示以后会多和夏家来往。 因着王刘氏在怀王喜子之前,也曾失去过一个儿子,于是王厉离开前,让王刘氏留了下来,帮忙照顾一阵子钟九香。 王刘氏变着法教夏绍华做些开胃的菜,钟九香也终于有胃口多吃了点。 她还时常带去摘菜时,让夏绍华带回来好看的花花草草。 甚至,她经常和钟九香说着些夏绍华小时候的事,让钟九香失去色彩的眼里多了几分兴致。 一个月过后,钟九香的脸色又重新红润了起来。 她开始会主动和大家说话,偶尔还会摸摸礼物的头。 虽然次数不多,但终归还是向着好的地方发展了。 王刘氏离开夏家的时候,钟九香依依不捨到门前和她道别。 她走后,夏绍华也学着母亲的模样,每日哄钟九香开心。 他会时常给她做些有意思的菜式,出去看到好玩的也会编好故事给她带回来,时常带她去附近走一走,看看山水和花草,偶尔还会一家人一起去镇上的学校看望已经远近闻名的夏乐夏老师。 1956年,镇上的第一家影院开业了。 倒不是像如今宽敞大荧幕的电影院,那只是个小小的放映室。 但已经足够令人兴奋和好奇。 而开业的第一场电影,就是最近刚上映的《上甘岭》。 由于第二天有很重要的课,届时有许多别的镇上的老师来听课,夏乐无暇抽身,只好把买的三张电影票其中一张送给了杨老师,并让她帮忙把另外两张带给夏绍华和钟九香。 当天晚上,镇上电影院的这条街道来来往往多了许多人。 杨老师带着迷茫的夏绍华和钟九香入了场,看着手里的票,两张是第三排连着的座位,一张是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 她识趣地把连着座位的票给了夏绍华和钟九香,拿着那张夏乐给自己买的角落的票坐在了最后。 夏绍华和钟九香落座后,对视一眼,一同看向了前方挂着四四方方的幕布,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新奇东西。 电影开幕,在众人的惊唿声和掌声中,「长春电影制片厂」几个字跳动在了粗糙的幕布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3页 接着,一片嘹亮高昂的歌声中,旁白响起,接连不断的炮火声中,画面切到了接线员身上…… 令人惊心动魄的电影播到一半,外边是炮火连天,坑道里,战士们讨论着战术,像普通儿郎一样愉快地聊着天,伤兵听着战友帮忙念着家书,女卫生员王兰正在往水壶里倒水。 似曾相识的旋律突然想起。 王兰唱道: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水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画面切换到坑道里战士们的脸庞,即使他们一个个身上负着伤,仍然充满希望地一同笑着唱出了这首歌。 他们挤在狭小的坑道里,面对着未知的生死,却丝毫不见怯懦和畏惧。 「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春光……」 他们仿佛从小小的坑道口,看到了外边,祖国的大好河山。 蓝天、长城、黄河、祖国的河山、港口、工厂,不停在荧幕上转换,最后画面又回到坑道口,战士们从那个窄小却能透进光的口子往外望着蓝天,即是望着我们的祖国。 等夏绍华发现时,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他忽然察觉到,这是夏乐给他唱了无数次的那首歌。 那首他最为喜欢的歌。 而这首歌,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耳朵里。 那次游泳比赛上,沈霖的话忽然重新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夏乐她……其实真的是你的至亲?」 - 电影散场时,所有人都陆续离场,纷纷感嘆道电影真好看,电影真是个好东西。 杨老师看得哭了好几回,她默默看了一眼还在座位上坐着的夏绍华和钟九香,招唿都没打就撤回了学校。 等所有人都离去了,钟九香忽然看向了夏绍华。 她也哭了,却伸手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 「绍华。」 夏绍华像是从思绪里勐然回到了现实,他抱歉地笑笑:「让你看到我失态了。」 钟九香一愣,道:「绍华,你不必在我面前一直装的那么辛苦。」 夏绍华的视线停滞在了钟九香的脸上。 「我们是夫妻,是世上的另一半,是一家人。我知道你从小就为他人不停地让步、付出,咱妈都跟我说了,你从小苦到了大……我希望,未来我们能携手共同面对一切,你不必再隐忍,而是真真正正地,同我一起。」 一连说了这么长的话,钟九香忽然觉得有些过于矫情了。 很多话,她藏在心里很久了。 明洁的死不是他的错,也不是她的错,他们尽了最大的力守护她,只是他们命不好,没能留住她。 这些日子,夏绍华的痛苦和隐忍,她都看在眼里。 现在,她终于有勇气把一切都说出来。 她看向夏绍华,拉起了他的手。 「走,我们回家吧。」 负责放映的员工进来收拾起了卫生,钟九香拉着夏绍华往外走去。 到了门外,夏绍华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轻轻地抱住了钟九香。 「遇见你,我何其有幸……」夏绍华说。 影院外街道的大树下,匆匆赶来的夏乐,披着件外套,站在夜风中。 她静静地望着前方的一幕,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旁边有路人认出了她,问道:「哎哟,夏老师,你也来看电影哇?」 夏乐点点头,笑着转身离去。 「看完了,该回去了。」 第73章 由于回学校太晚, 加上夜里风寒,夏乐回到寝室就开始不停咳嗽。 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久了夏乐倒也有了先见之明, 在预感到额头温度似乎有些不对时, 她就开始疯狂找水喝。 打开水壶, 发现里边只剩下了一点底,夏乐倒出水,喝了两口还没解渴, 杯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这个点, 水房也关门了。 凉风从窗口灌进屋子里,夏乐默默到窗边,关上窗户。 「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如夏乐所料,门外站着的是杨老师, 她裹紧外套, 拎着自己的水壶, 一脸无奈地看着夏乐。 「乐乐,是不是又感冒了?」 夏乐摇摇头, 目光转向杨老师手中大红色的水壶。 「你说说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 还这么拼。连着几天熬夜做教案也不休息, 你这是在耗自己的命。」杨老师一边斥责,一边到桌旁,拿起夏乐的水壶往里倒了水,气恼的脸上是流露在外的关心:「话说以前你还在肖园上小学那会儿,我看你也能蹦能跳的, 以为你身体和你哥哥夏绍明一样好,怎么现在……」 水壶里的热水倒入她的水杯中, 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杨老师的面庞在煤油灯暖黄色的光下,让夏乐恍然觉得时间好像回到了1949年。 那年,她第一次去肖园小学,杨老师领着她去教室,在课堂上无数次夸过她的举手发言。 转眼间,过去了这么久,而那些画面,仿佛也就是昨天。 夏乐一眼看出杨老师这是特意为她留的热水,笑了笑,走近拿起水杯说:「谢谢杨老师了。」 相处了这些年,杨老师知道夏乐的脾气,也不再多数落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4页 只是看着夏乐这样,杨老师难免心疼。说到底当年也是自己带的学生,就算如今是同事,也会总不自觉拿她当晚辈对待。 杨老师盯着夏乐那张气色不好的脸,突然想到了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她在肖园乡的家人。 晚上电影院的那一幕浮现在了杨老师脑海里。 「对了,今晚的电影你家哥哥和嫂子看了很喜欢,他俩的感情也很好,你大可放心。」杨老师瞥了夏乐一眼,说道。 夏乐吹开杯子里的热气,回答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呀,就是操心太多了。」杨老师丢下这句话,走到门边:「早点休息,脸色差的明天见不了人了。」 夏乐点点头,看向了桌上的水壶:「杨老师,你的水壶——」 杨老师关上了门,门外传来了她的声音。 「留给你的,多喝热水。」 夏乐好笑地回应她:「知道了!」 等听到隔壁关上的房门,夏乐渐渐收起了笑容。 她捧着温热的水杯坐在桌前,放空地看着桌上快要燃尽的煤油灯。 时间不知多去多久,直到给自己灌了足够多的水,夏乐才昏昏沉沉地缩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她醒来第一反应是摸了摸额头。 幸好,低烧退了。 夏乐连忙起床收拾,匆匆到食堂吃了个馒头就赶往教室。 - 今天上午的公开课顺利结束,其他学校来听课的许多老师都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夏乐终于松了口气。 由于成效非常不错,校长给夏乐放了半天的假。 夏乐给学生们布置好作业,再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后,开开心心地走向了学校后门的收发室。 今天是偶数月的月初第一天,也是每个月夏乐收到何冰冰书信的日子。 夏乐刚到收发室,还没问登记的大爷有没有自己的信,老大爷就揣着两封信递了过来。 「夏老师,你的信。」 夏乐狐疑地接了过来:「两封?」 一封信上写着夏老师亲启,是何冰冰一贯的书信风格。另一封信上什么也没写,信封脏兮兮又满是摺痕。 何冰冰没道理一封信分两封寄过来。 老大爷看出了夏乐的疑惑:「有一封是国外来的,我多少年没见过国外寄来的信啰。」 夏乐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迅速在登记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揣着两封信就回到了寝室。 何冰冰的信一如往常,说着她最近遇到的新鲜事,还要表达一下自己想夏乐了。她的字端正又整齐,比以前好看了不少,连着表达能力也越来越好,病情是肉眼可见的在慢慢痊癒。 看得夏乐忍不住扬起嘴角。 随后,夏乐拆开了另一份破旧的书信。 「乐乐: 你好!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五封信,前边的四封不知你是否有收到,现在这封也不知你是否会收到(听说太平洋有海盗、船有事没事会卷到海里、有的船员没有厕纸还会偷拿信纸用、港口还会扣押东西,诸如此类。),但我还是会坚持给你写。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听闻你如今在镇上当老师了,我由衷地替你高兴,也为你头疼,毕竟老师是个神圣的职业,然而教小孩……我听着是着实头疼。 光阴似箭,我的学业即将结束,正准备返回祖国,不出意外三五月就回来了。连叔给我写的家书里时常会提及你的近况,望你能好好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务必知道还有很多人都关心着你。 勿念。 沈霖」 夏乐怔怔地看着这封信,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实在又瞧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这明明是沈霖一贯的作风,总是莫名地让人觉得他好像跟自己很熟悉一般。 但终归,在这个时代,有人愿意费这么大劲写信给自己,都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夏乐小心翼翼把两份信收好,压在抽屉底层,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毕竟,早上只匆匆吃了一个馒头,她是真的饿了。 - 吃完午饭,夏乐闲着在学校里优哉游哉散步消食。 已经到了快要上课的时间,校园里满是赶往教室的学生。 没走几步,耳边传来各类惊唿声和议论声,夏乐跟着群众的视线,往学校大门口望去。 她看到一匹大黑马栓在了校门口。 旁边赶路的学生们纷纷驻足张望着,显然是对罕见的黑马十分有兴趣。 夏乐以为自己看错了,搓了搓眼睛又看了一遍。 那匹大黑马…… 好像很眼熟。 「夏老师,夏老师!」 门口的值班老师大老远看到夏乐,连连招手喊着夏乐过去。 夏乐走到学校大门前,指着大黑马,对着值班的老师道:「这是……」 大黑马「哼」一声,熟练地向着夏乐甩了甩尾巴。 「夏老师,你家人来看你来了,你怎么从里边出来了,没碰到他们吗?」值班的老师满脸的新鲜和稀奇:「这是你家里养的马啊?真俊吶,我可以摸吗?」 夏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应该可以摸,它脾气还不错……」 值班老师二话不说伸手就摸了摸黑将军的油亮的毛髮,黑将军十分给面子地任由他摸。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5页 但夏乐隐约觉得大黑马那倒映着她身影的眼睛里,有那么几分嫌弃。 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乐乐,你在这啊。」 夏乐欣喜地转过身。 夏绍华和钟九香从校园里向她走来。 「你哥哥和我出来散散心,顺便带着黑将军出来熘一圈,看看你。这马儿的脾气可真差,愣是除了你哥哥和连叔以外谁的面子也不给……」说着,钟九香的话卡在了嘴边,看到了值班老师停留在黑将军身上的手。 值班老师听到这话愣了住,手动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看来,乐乐的面子,它也是给的。」夏绍华笑着接话道。 他那双一如既往温和的眼里,在看向夏乐时,多了几分不明的情绪,很浅,却也深有意味。 - 日子平淡而舒适,为了多和家人相处,夏乐尽量多空出了时间,没事就望肖园乡跑。 而这一天,李家人终于搬回了肖园乡。 夏乐听到消息早早赶往村口,她的身后跟着天天喊着「姑姑姑姑」的张明河和一脸傲娇的钟玉桂,以及已经成为了大黄狗的礼物。 等他们到了村口,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风追着树叶落下,林花花家的大门打开了。 林花花冲着几人招了招手:「走吧。」 「去哪?」夏乐问:「你有看到李旭回来吗?」 「还能干嘛,当然是去凑热闹,」林花花仍旧一脸嫌弃:「你怎么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还是这么呆,而且,而且都是当姑姑的人了。」 说着,林花花看向身边穿着开裆裤抠着鼻孔一脸憨的张明河。 张明河傻兮兮笑了起来:「花花姨。」 林花花的眉角抽了抽,看向了和她一样看起来就聪明的钟玉桂。 果然还是看到玉桂她的心情会顺畅起来。 「李家已经搬进去了,李旭带回来了个对象,听说已经在外边结过婚了。」林花花的眼里转而满是好奇:「快走,去看看!」 夏乐的双眼不由瞪大。 「已经结婚了?这么快!」 她的外婆出现了! 夏乐拉着林花花拔腿就跑,完全顾不上后边的钟玉桂和张明河。 而林花花此时也被满满的好奇围绕着,一时之间,她也只顾着和夏乐一起跑,甚至夏乐拉着她的手都没有嫌弃。 看向前边拉着林花花飞奔的夏乐,还有已经追着跑的礼物,钟玉桂两眼一翻,只好担起做长辈的责任。 随即她拉着张明河就跟着她们的步伐跑去。 可,她是有洁癖的啊!谁来告诉她 ,她拉着自己大侄子的扣完鼻屎的手,怎么才能释怀啊! 李家门前,柚子树已然枯萎。 虽然李家人离开数年,但时常有乡邻来帮忙打理院子,倒也不会过于荒芜。 而此时,因为有了许多人气,整个院子尤其热闹。 门前,李旭依旧如往常那般,拿着扫把清扫垃圾。 听到了外边传来的脚步声,李旭如有感应般往外头看去。 夏乐和林花花气喘吁吁出现在了李旭的视线里。 「乐乐!」李旭扶着扫把,高兴地对着夏乐挥手。 她的身后,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圆脸姑娘,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也向着门外看了过来。 「我听阿旭说过你们!」那姑娘兴高采烈地说:「乐乐,花花,对不对?」 夏乐喜极而泣,哽咽着念道:「外公,外婆……」 第74章 晚上, 大家在李家一起吃了晚饭,纷纷说着各自的近况。 李旭在外的这几年,只一门心思学习, 再也没有碰过篮球。 当听闻夏绍明正式走上了篮球这条路后, 他满脸的激动和雀跃, 仿佛是自己完成了儿时的梦想。 「不愧是我的夏大哥!」李旭满脸憧憬,像是在这个小房子里,看到了那年的那场篮球比赛。 而坐在一旁仍然什么也看不见的李昇, 听到这里也非常兴奋。 他睁着空洞洞的双眼, 说:「我也想看!」 四周的声音止住了片刻。 李昇再不是当初在父母怀抱里的小孩。 他有了自己的思想,会表达,会有喜怒哀乐。 只可惜,他在那么小的时候, 就失去了双眼, 还没有自己的意识, 就无缘再看一眼这个花花世界。 寂静之中,李旭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像是忘了李晟什么也看不见一样, 说道:「阿昇,等绍明回来了, 哥哥带你去看!」 李昇高兴地拍起了手掌:「好!」 这一瞬间, 李昇失去了双眼的阴霾在李家消散了去。 众人也跟着雀跃。 这天的晚饭尤其的香,临走时,李旭喊住了夏乐。 「等绍明回来,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夏乐看了眼旁边的李昇, 如许诺般说道:「到时候我一定带着他来看望你们。」 李旭点点头,又说:「让他给我家里人磕头。」 夏乐也点点头, 突然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啊?」 林花花也不明所以地看了向了李旭。 李旭没好气地说:「他拐走了我的堂妹,完全没有经过我这个堂哥的同意。这傢伙,已经和李洁私定终身了,不得来给我家人磕几个头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6页 - 回家的路上,张明河一直拉着夏乐的手问个不停。 「姑姑,什么是私定终身?」 「把人拐走的不是坏人吗?」 「姑姑,我也会被人拐走吗?」 夏乐:「……你问问你花花姨。」 张明河又眼巴巴看向林花花。 林花花:「别,还是问你姑姑吧,你这有两个姑姑呢。」 张明河看了看夏乐,又好奇地看向钟玉桂。 钟玉桂盯着张明河又想挖鼻屎的那只手,往边上挪了一小步,道:「可以回家问你爸妈。」 到了家里,张明河撒丫子跑在了几个人前头,奔向了正在烧热水的钟九香。 「妈,姑姑说什么私定终身,是什么东西?」 钟九香往锅灶里递柴的手一顿,眼神不悦地看向了门口进来的夏乐和钟玉桂。 夏乐一熘烟跑向了自己的房间,把难题留给了被姐姐审视着的钟玉桂。 钟玉桂欲哭无泪:「姐,你别听小孩子乱说。」 房门被迅速关上,夏乐往床上一趴,整个人极其放松。 果然,还是在家里最心安。 半晌后,夏乐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 这些年来,生活平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现在,外婆出现了,外公也回来了,连着叔公也有对象了,说不定再过个几年,她的爸爸妈妈也要出生了。 那是不是代表着,以后的日子也会更好? 门外是家人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张明河追着钟玉桂「姑姑姑姑」地叫着,他像极了一只快乐的小鸽子。 夏乐忽然想起来夏明洁。 她那么小,会说的字没几个,但她很喜欢甜甜地喊「姑姑」。 如果夏明洁还在的话,这会儿家里应该会是有两只小鸽子「姑姑姑姑」地喊吧。 夏乐趴在枕头上,想着小女孩温暖的笑,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 或许是晚上吃的太咸,半夜里夏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渴的起床找水喝。 这个点,家里人都应该睡了,谁知打开门,大堂的四壁都是被煤油灯照亮的通亮。 夏乐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悄悄走近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手里张明河拖了底儿的鞋子,道:「在给明河修鞋呢?」 夏绍华瞥了夏乐一眼。 「不是睡了吗?」 夏乐点点头:「睡了,又醒了。」 夏绍华给鞋底煳好,试了试够牢固后,显然是明白夏乐此时不愿去睡只想陪着他,于是又说:「明天不是要回去上课,去睡吧。」 夏乐看向夏绍华那双比当年还要糙了许多的指腹,想起那年,他也是这么给她编草鞋,修草鞋,给夏绍明补裤子,给他们做饭,洗碗……他总是这么辛苦,即使他和夏绍明都长大了,他却仍然是当年那个不辞辛劳的他。 「我想陪陪你。」夏乐脱口而出。 这一瞬间,她像是忘了思考,也像是忘了自己本是个什么都只会藏心里的人。 她就这么直接了当地,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不只是夏绍华愣了住,连夏乐自己都愣了。 周围的温度凝固了住,只有煤油灯下的影子在微微颤动。 寂静片刻,夏绍华的眼里划过一丝欣慰,道了句:「好。」 夏乐不敢再说话。 修好了一只鞋子,夏绍华拿起了另一只,认真端详着上边开裂的部分,再用湿布把鞋子上的泥垢擦干净,煳上粘胶。 夏乐就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他的动作。 直到两只鞋子都修好了,夏绍华才望向夏乐:「你……」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夏乐不解地问:「怎么了?」 「听说许多小孩长大后都会想起一些曾经失去的记忆。」 听到夏绍华这么说,夏乐感觉到似乎有一丝不对。 她不敢轻易开口。 见夏乐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夏绍华又说:「你还记得,你真正的家人吗?」 仿佛一块完好的墙面忽然有了裂缝,夏乐恍然惊觉,这些年,在她的眼里,她是夏家的一份子,是他们的至亲。 而在夏家人眼里,就算这些年他们仿若至亲,可她终究还是当年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孩。 就像如今的张明河,他是这个家的至亲,但终究没有血脉相连。 可是…… 可是她是他的亲孙女,是真真正正的血脉相连。 而张明河,就算不是他们亲生的,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 难道这些还是抵不过这个时代人们心中的那份所谓的血亲情感? 夏乐觉得空气冷了几分,竟然有些发抖。 一时之间,连着夏绍华都变陌生了几分。 夏乐站了起来,心里被慢慢的失望和委屈裹满,她看着夏绍华冷静从容的那双眼,说:「嗯,我记得。」 夏绍华倏地怔了住。 他的神色忽然有了明显的变化,是不解,是震惊,是失落,似乎还有一些夏乐解读不了的情绪。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永远是当年那个死皮赖脸留下来的……」 「乐乐。」夏绍华突然喊住了夏乐。 夏乐侧首看向他。 夏绍华吸了口气,道:「你能记起来也是好事,告诉我在哪里,我带你去寻他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7页 夏乐气恼地擦去眼泪,没有说话。 「有过明洁,我方知父母的不易。如果可以,我想求你的家人,让你真真正正地入夏家的族谱。」 夏乐擦眼泪的手停了住,惊疑地又看向了夏绍华。 夜风从窗户缝里漏了进来,吹得煤油灯一闪一闪。 「这些年你喊我这一声哥,我总得当之不愧。」夏绍华垂下眼,看着自己满是茧子的手,轻声说。 夏乐破涕而笑:「你是我爷爷。」 夏绍华抬眸,对上夏乐的视线。 沉默,安静得连房间里睡着的人的唿吸声都能听见。 夏绍华忽而开口道:「我真的是你爷爷吗?」 这一次,他满脸的认真,再不是从前那般满脸写着她在胡言乱语。 夏乐心头一慌,讷讷道:「我,我开玩笑的,你知道我一直以来都这么开玩笑,我……」 夏绍华摇摇头,那向来风轻云淡的脸上,依旧是他那份认定了就不改变的执着。 「沈霖说,你是我的至亲。」 夏乐从不知道有这茬,一时之间,脑子停止了思考。 她一急,掩饰般说道:「沈霖这傢伙,你又不是不懂他,成天说瞎话的。」 夏绍华认可地颔首,转而看向了忽明忽灭的煤油灯,伸手护住了灯芯。 「但是……我懂你。」 「乐乐从来都不会欺骗我。」 明亮的灯芯映在夏乐的眼瞳里,她的视线忽闪,眼眶早已湿润透了。 她小的时候,爷爷教育她,不能欺骗别人。 她听进去了,却也没完全听进去,于是后来,她只记得,不能欺骗爷爷。 整个童年,她在他面前永远是那般肆无忌惮,因为她不会欺骗他。 想要爷爷来接放学,她不会说不想;喜欢哪个同学,她大方和爷爷说;做错了事,也勇敢和爷爷承认。 只要她不欺骗他,她就是好孩子。 于是那年,她馋那块月饼,她也拉着他的手说想吃。 夏乐模煳的视线里,只剩下了夏绍华朦胧的身影。 她继续擦掉眼泪,道:「有时候,不会欺骗也不一定是好事。」 「你说的对,」夏绍华回答:「但也要看当事人自己的想法,或许无论欺骗与否,他都甘之如饴呢?」 夏乐道:「你年轻的时候和老了的时候,说的话真的是有点差别。」 夏绍华一笑,看了过来,饶有兴趣道:「我老了是什么样?」 「脸上都是皱纹,但仍会把头髮梳好,挺臭美的,长了白头髮,总让我给你拔掉,到后来拔不完了……大道理总有很多,但是比现在要可爱点,起码爱和人说话,还变得爱笑了……」 说了一连串,夏乐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 她看向夏绍华,他撑着头听着,倒是没有过多反应,只听得津津有味,满脸都是笑意。 「还有呢?」 「脾气也很现在一样倔。」 「我很倔吗?」 「你问问我奶奶。」 「好像也是,她现在就经常说我倔。」 说着,突然也就安静了。 这一时的突然安静,俩人面面相觑片刻,一同笑了起来。 「好了,该去睡了。」夏绍华说。 夏乐转过身,伸了个懒腰。 「你也早点睡。」 她径直走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直到躺在床上,她的心跳还是快的吓人,像是心脏要跃出了嗓子眼。 可心里还是如同有一阵暖流淌过。 果然,夏绍华没有当真,只当是和她开玩笑。 可是,她真的很开心。 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玩笑话,她却仿佛穿越了几十余年的时空,和本身永远也见不到的青年夏绍华见了一次面,谈了一次心。 这是她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夏乐任由眼泪从眼中滑下到太阳穴,最后流进头髮里。 夏乐不知道的是,房门外,夏绍华熄灭了煤油灯,却只是默默坐在原处。 漆黑的夜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却悄然地,也滑下了一滴与她相似的泪。 第75章 那天夜里的对话, 就像是一场梦。 夏乐和夏绍华依旧如平常一样相处,对那些话闭口不提。 时间眨眼过去,到了除夕这天。 夏乐起了个大早, 蹲在角落里清点着年货。 礼物摇着尾巴坐在一旁看着她不停地忙活。 等天彻亮了, 夏乐和夏绍华两人拎着一堆的年货就往曹家赶。 自从那年曹伯甫救了夏乐的命, 爷孙俩每年除夕这天都会上门给他们拜年。 今年,阿翠生了个大胖小子,夏乐特意从镇上买了许多婴儿的用品带过来。 曹伯甫和阿翠也习惯了夏乐和夏绍华每年过年这个时候来, 一大早便也敞开着大门候着他们。 到了门前, 一路跟着的礼物停住了脚,懂事地坐在了门口。 夏乐摸了摸礼物的头,跟着夏绍华进了曹家的大门。 一进门,阿翠就把孩子抱过来给夏乐看, 对着孩子说, 这是他的干妈。 阿翠怀胎五月的时候, 肚子就很明显了,夏乐得知了她有了身孕, 没事就买一堆东西往曹家跑,拉着阿翠以后让孩子认她这个干妈。 夏乐看着面前在睡梦中的小婴儿,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8页 「有起名字吗?」 「孩子还未出生伯甫就起好了, 」阿翠高兴又骄傲地说:「叫卫国,曹卫国。」 果然是这代人会起的名字。 夏乐看向旁边和夏绍华寒暄着的曹伯甫。 或许那个时代的她,听着这类的名字会觉得普通,甚至有些老土,可如今, 她不这么认为了。 卫国这二字,对曹伯甫, 对这一代的人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字,也是他们的亲身经歷过那么多的苦难后最渴望,最重要的字。 阿翠看夏乐的目光有些凝滞,有些着急地问:「怎么样?是不是不好听啊?」 夏乐回过神,对上阿翠纯朴的那双眼睛,说:「好听,这名字一听就是国之栋樑。」 阿翠脸上的笑容舒展了开:「那太好了。」 拜过年后,曹伯甫和阿翠送他们到门外。 礼物仍乖乖地坐在原地等候着,看到夏乐和夏绍华出来了,它雀跃地绕着他们转圈,惹得曹伯甫和阿翠笑了起来,说着以后也得养只小狗陪着孩子长大。 爷孙俩匆匆又赶回夏家,要开始准备今天的年夜饭了。 是的,果然不管是在哪个时代,他们家的年夜饭都是要准备一整天的。 夏乐仍然记得每年过年,大早上天还没亮,爸爸就要起床放鞭炮。 接着村里村外响起接连不断的鞭炮声,比鸡鸣还早,象徵着新年的到来。 接着,就是一家人从早上开始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钟九香烧好了热水,让夏绍华去院子里抓鸡。 院子里动静不小,夏乐不敢看杀生的场面,只等他们放完血把鸡丢入开水里,鸡毛烫得容易拔了她才搬了板凳到旁边开始一起拔毛。 不一会儿,钟玉桂和张明河也醒了,两个人也加入了拔鸡毛的行列。 夏乐坐久了有些头晕,刚站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就看见了门前出现了黑将军的身影。 她惊疑地看向马背上的人。 不是沈霖。 连叔背着一堆东西,艰难地从马背上下来,嘴里念着:「哎哟,要掉了要掉了,夏家姑娘,你看半天不来帮个忙哇。」 夏乐笑着上前替连叔拿下身上挂着的一堆年货,道:「连叔,今年怎么比往年早。」 张明河也跑了过来,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连叔,于是抱着连叔的腿喊他,连叔欢喜的不行,拆开一个糖包就把里边的糖果塞到张明河嘴里。 有了糖吃的张明河开心得手舞足蹈,一个劲说「新年好」。 「今年不一样咯,今年我要出国了!」连叔把剩下的几个大包小包全挂在夏乐的身上:「都是你们家爱吃的。」 「出国?」夏乐疑惑地复述了一遍。 上半年,沈霖来信说自己再有个三五月就回国了,结果,到了年底也没消息。 直到前阵子,他又来了封信。 这次可不是美国来的信。 这傢伙竟然打道去了英国。 「去英国找沈霖?」夏乐问。 「少爷得知了英国的化纤工厂有许多国内没有的先进技术,他想学成再归国,老爷向来反对少爷的各种做法,但这一次,老爷选择了支持他。少爷的梦想是造一个数一数二的纺织厂,夏家姑娘,你别看少爷平时吊儿郎当的,其实他内里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吶。」 夏乐点头表示认同,沈霖一看就是个鬼机灵的主,可不是个迷煳的人。 「我们老爷好几年没见到少爷了,他年纪大了,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说什么也要去英国陪少爷过个年,我也得陪同他去。虽说这到英国得要好久了吧,但是少爷也就之后这阵子能有些时间。这不,今天夜里就要启程了。我提前来给你送点年货,也是顺了少爷的心意。」 夏乐说:「你们少爷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每年都如此,真是麻烦你了……」 连叔摆摆手:「少爷的事就是我的事,不麻烦不麻烦。」 夏家几人都留连叔下来吃午饭,但是连叔要赶着回去收拾东西,寒暄了几句就道别离去了。 钟玉桂和张明河一起拆着连叔拿来的各种油纸包,每拆开一个就要发出一声感嘆。 张明河年纪小,连叔每年往家里送好东西都会提到沈霖的名字,一来二去,他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而且,在他的眼里,沈霖一定是个厉害的大好人。 不然怎么每年连叔都带这么多好吃的来,每年都说是沈霖的心意呢? 晚上的年夜饭,林花花一如既往在夏家和大家一起。 饭桌上,张明河突然问:「姑姑,沈霖是你什么人?」 夏乐愣住了。 旁边夏绍华的筷子也停了下来。 夏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林花花却是揶揄道:「你姑姑的故人。」 「什么是故人?」张明河问:「你们说的私定终身的就是故人吗?」 夏乐:「好好吃饭,别乱学词语!」 …… 吃完饭,夏绍华身为长辈,开始给家里的小辈发红包,夏乐也拿出准备的红包发给钟玉桂和张明河。 当夏乐手中也收到了红包的时候,她怔怔地看向了夏绍华。 夏绍华解释道:「小孩都有。」 夏乐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像大人们总说,家里的孩子不管长多大,在大人眼里永远都是小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39页 夜里,家家户户都亮着火光。 夏家的院子里,大家围坐一圈,正中心是一个燃烧着的火柴堆。 火光下,每个人的脸庞都温暖而平和。 这是新一年的守岁。 第76章 1959年。 自习课上, 夏乐正在翻阅学生们前交上来的作业。 炎热的夏天,光是坐着都让人焦躁不安。 这个没有风扇和空调的时代,学生们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和躁动。 阵阵蝉鸣声中, 夏乐似乎听见学生窃窃私语。 她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学生对着她用手指了指门前, 又低下了头继续写作业。 夏乐往门前一瞥,钟玉桂站在门边上,对着她俏皮地挥了挥手。 她生的好看, 越长大越是出落得水灵, 此时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裙子,站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夏乐放下手中的笔,走到门外,把钟玉桂拉到一边。 「你来干嘛?」 她长得出众, 来过学校几次, 几乎全校的老师都要认识了她, 会放她进来也不足为怪。 只是钟玉桂也不是个会随意胡闹的人,她在这个时间点来找夏乐,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夏乐仍然忘不掉那年钟玉桂急匆匆找到她告诉她家里出事了的那一幕。 钟玉桂此时只是轻轻笑着,脸上丝毫没有焦急的神色。 她俏皮地说:「夏老师, 今天要不要回家吃饭?」 夏乐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她想了一圈, 实在没想到今天有什么特殊的。 随后夏乐想到,最近家里出现新鲜的事,就是面前这个妮子——她谈恋爱了。 夏乐把钟玉桂从上打量到下。 「不会是你有什么喜事了吧?要结婚了?」 钟玉桂白了夏乐一眼:「想什么呢!我的学业都没完成。」 夏乐转念一想,也是。钟玉桂这些年的成绩一直非常好,她的偶像是那些科学家, 梦想是成为女科学家,而她这样的性格, 是断不可能为了婚姻而放弃自己的理想的。 夏乐笑了笑:「说吧,到底什么事。」 「哎呀,晚上你回家吃饭就知道了!」钟玉桂依旧卖关子。 好在她一直在笑,看起来是好事。 夏乐也就放心地回到了教室里。 晚饭的饭桌上,夏绍华、钟九香、林花花、张明河、夏乐、钟玉桂以及钟玉桂的小男友,几人吃的正开心。 他们俩恋爱的这半年,钟玉桂时常把他带回来吃饭。 钟玉桂的小男友是隔壁镇上的,和钟玉桂在学校里认识。 他人长得白净,也不爱说话,听钟玉桂说他是个书呆子,沉迷学习自拔那种。 当初知道了钟玉桂的小男友是这样性格的男孩子,夏乐惊讶不已。 毕竟钟玉桂这种调皮的性格,夏乐以为起码是要个比他还霸道的才能镇得住。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不错,两个人性格互补,还都是喜欢读书的,相处起来肯定也很和睦。 夏乐咽下饭,对着钟玉桂道:「说吧,什么事儿?」 「你没发现吗?」钟玉桂神秘兮兮地说。 「发现什么?」 「哎,难怪花花总说你是笨蛋。」 夏乐瞄了林花花一眼。 对方只顾着喝汤,满脸写着不关自己的事。 看到夏乐这幅模样,钟九香笑了起来。 「好了,别瞒乐乐了,」钟九香认真地看着夏乐:「乐乐,你……要重新做姑姑了。」 夏乐手中的筷子差点没拿稳,连忙放下,走到钟九香身边。 钟九香也站了起来,任由夏乐看。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看得夏乐连忙又让她坐下。 「我,我……这有多久了?大概什么时候能生?」夏乐差点喜极而泣,连话都要说不清楚。 「应该冬天你就能见到他了。」夏绍华回答。 - 这一年的冬天尤其漫长。 而在最冷的十二月时,夏明真出生了。 夏乐抱着小小的夏明真,满脸是欢喜。 这是她的亲姑姑,虽说她曾只在爷爷的葬礼上见过她,但确是她记忆里的姑姑。 夏明真是个比夏明洁要闹腾的。 她总是在夜里大哭,白天睡觉,时常呛奶,身体也弱。 还在襁褓里,夏乐就看出了小姑姑那让一家人提起就头疼的性格。 而在这年冬天,夏绍明也回来了。 这是他参加了篮球队后,时隔多年第二次回家。 而这一次,他穿着黑色的外套,站在寒冬萧索的冷风里,默默无言。 夏乐在他面前,看着他那张憔悴的脸,像是苍老了许多。 而他一头的黑髮里,竟然生了不少白髮。 「我对不起李洁……」夏绍明痛哭。 李洁死了,在去往夏绍明一场重要比赛的路上。 她说那天有事,于是瞒着夏绍明,独自偷偷去往很远很远的赛场。 也就是那天,夏绍明在那场比赛打出了最好的成绩,一连几天的赛程结束后,夏绍明出了名,而当他欢喜地回到住处,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洁时,却寻不到她的人影。 十天后,夏绍明跑遍了整个城市,终于在一处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包,找到了李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0页 这个年代,什么都不发达,连个人出事了,都不能及时联繫到她的亲属。 人们都讲究落叶归根,而李洁,却葬在了这陌生的他乡。 夏绍明跪李洁的坟前,哭到嗓子都哑了。 一连半月,他都不愿离去。 然而新的赛场开始了,夏绍明提出了辞行。 他无法再拿起篮球。 夏绍明到了李家,跪在了李家人面前。 在李家人哭天抢地中,夏绍明长跪不起。 夏乐跟着他一起跪在李家人面前,默默流着眼泪。 三天后,夏绍明离开了肖园乡。 夏乐没有留他,夏家也没有一人留他。 「你去哪?」夏乐问。 夏绍明放弃了自己最爱的篮球,放弃了梦想和事业,他孤零零地朝着村外走去,和那年他壮志满满离开肖园乡时截然相反。 到了村口,夏绍明表示自己要徒步走出这座山,从肖园乡走到阳沙镇,再从阳沙镇走到市里,走到邻市,再走到李洁的坟前。 李洁的梦想是,他们赚了足够的钱,四处游山玩水,甚至在很久的以后能周游列国。 夏绍明说,他想守着李洁和她的梦。 最后,他看了一眼张叔家的院子,朝着家里人挥了挥手,朝着村外这条曾经走了无数次的路,缓步离去。 「保重。」 - 夏明真打小就调皮淘气,是村上出了名的小霸王。 因为失去了夏明洁,夏家人都对她宠爱有加,导致她更加无法无天,连向来脾气大的林花花和钟玉桂都拿她没办法。 甚至,夏明真还成日里说是钟玉桂教的好,她都是跟钟玉桂学的。 被莫名甩了黑锅的钟玉桂一脸写着想揍人却又拿自己的小外甥女无可奈何。 夏明真谁的话都不停听,但却出奇地会听两个人的话。 一个是她那在阳沙镇教书的姑姑,毕竟她的姑姑都二十好几快三十了都没嫁人,在他们这可是个奇女子,在她眼里,她的姑姑就是这个家里最酷的人。 另一个,是她那远在他乡的奶奶。奶奶每次来看望她都会给她带许多好吃的,偶尔也会把她接到他们家玩,他那叫王喜子的叔叔去外地工作了,到了奶奶家,她就是家里唯一的宝贝。而且,奶奶家这一带有很多出名的科学家,听她的小姨说,科学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存在,这让她更加嚮往不已。 夏明真在村上是出了名的聪明,夏乐觉得自己这个小侄女兼小姑姑的智商可能远远超于普通人,于是徵求了夏绍华和钟九香的意见,把让夏明真到镇上的学校上学。 在夏乐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这夫妻俩终于同意了。 于是夏乐给自己的寝室里安置了个新的小床,由她负责照顾夏明真,甚至还申请新学期到低年级任教,为的就是当自己这个混世魔王的小姑姑的老师。 然而夏乐发现,无论教给夏明真什么,她都能很快学会,并且立马可以进入到下一段的教学中。 这简直超出了夏乐对正常小孩的认知。 她甚至询问了很多老师,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无一例外,没有人遇到过。 短短两年,夏明真已经学完了所有课程,已经可以毕业了。 而这时候,她才十岁。 夏乐思来想去,认识的人中,也就何太太见多识广一些,于是在下一次给何冰冰写信时,另外给何太太也写了一封。 何太太来信,说夏明真应该是传说中的那类「神童」,什么是神童呢,就是那些极其有天赋的数学家,科学家等等。最好是给她找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这样她能迅速成长起来。 夏乐惊住了,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远在他乡听闻了这个消息的王刘氏和王厉,惊讶之中,托着关系找到了隐居在附近的大人物,告诉了他,他们家里有这样一个孩子,天生聪明,希望能拜他为师。 于是这年,夏明真十岁,离开了肖园乡,去了奶奶所在的洛乡。 小小年纪的她,拜了那位大人物为师,从此开启了她与众不同的那条漫漫人生路。 而她的小姨听闻了这件事后,差点哭晕在家里。 哭的倒不是她的小外甥女小小年纪就离开了家,而是,同样梦想成为科学家的她怎么就没这个命呢! 第77章 【倒v结束】 说到底, 夏家人还是不放心,时不时要去洛乡看望夏明真。 夏明真也是个争气的,夏家人每每过去, 都会听到各种夸赞。 这妮子真的是块读书的料。 没过两年, 钟玉桂要离开了。 彼时, 她和她的未婚夫完成了学业,想要深造,而当下唯一的选择, 就是出国。 钟九香笑着说恭喜她, 背地里却偷偷抹了数次的眼泪。 离开前,钟玉桂最后摸了摸礼物的头。 礼物再不是当年追在几人后边跑的小黄狗,它已经老的不成样子,只能趴在地上舔了舔钟玉桂的手, 它连路都走不动了。 钟玉桂知道, 此去不知何时能再团圆。 而礼物, 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向来骄傲的钟玉桂,终于哭了出来。 她的未婚夫抱了抱她, 随后两人携手并肩里开了夏家。 钟九香像没事人一样收拾着碗筷,夏绍华到她身边, 和她一起收拾残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1页 「我是替她高兴的。」钟九香说。 夏绍华点点头:「我明白。」 「但是……」钟九香弯下了腰, 眼里的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但是怎么就这么心痛呢……」 夏绍华拥住了钟九香,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出了声。 夏乐和张明河站在厨房门外,两人对视一眼,悄然离开了。 - 随着家里孩子一个个长大离去, 夏家变得冷清了许多。 当夏乐也回镇上开始教书时,夏家就剩下了夏绍华、钟九香还有张明河。 时间到了1971旬, 夏乐算着时间,觉得也该是她的爸爸要有消息了。 果然,这次是张明河到学校,把钟九香有了消息传达给了夏乐。 夏乐激动得请了半天假,拉着张明河到镇上买了一堆东西,赶往了肖园乡。 到了家里,她不停地围着钟九香转,似乎要守着她一般。 看得夏绍华忍俊不禁。 如今夏乐算起来都三十二岁了,还是如当初孩子般的模样。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刻,只觉得岁月静好。 次年,夏乐的爸爸出生了,取名夏明奕。 夏乐激动不已,买了许多糖分给村里的家家户户,连着生产都钟九香坐月子,她都守在身边。 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夏乐好几次都忍不住去捏他的脸。 这就是他的老爸吗?他那个不苟言笑天天板着脸的老爸? 小的时候看起来也是很好欺负的嘛。 同年,李家也传来了妈妈出生的消息。 夏乐又带着一堆礼物去李家看望,把李旭给吓的不行,这东西多的都不像是探望,像是要给他们买上一年的吃食。 这一年,夏乐过得尤其开心,走在路上都能听见她哼小曲。 路过夏乐的老师们都纷纷感嘆,不结婚就是好啊,夏老师三十多岁了还是一个人过,精气神可比他们要强多了。 - 在夏明奕满一周岁时,夏乐买了许多菜,和钟九香一起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夏明真也回来了,说是特意请假给弟弟过生日,还用自己的奖金买了玩具给夏明奕当生日礼物。 夏明奕才一岁就板着个脸,夏乐越看越觉得头大。 好不容易到了这个时代,没想到还是要看老爸的脸色。 这天,老黄狗礼物趴在一旁,看着夏家人其乐融融,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没多久,张明河相上了个姑娘,两人在这年成婚,于是,他搬回了村口的张家住,夏绍华还特意给他打了许多的新家具。 小孩总是长得特别快,一眨眼,夏明奕已经到她一半高了,模样和夏绍华十分相似。 他和夏绍华一样不爱说话,但比夏绍华年轻的时候冷了许多,因为他还不爱笑,总是板着个脸。 夏乐时常捏他的脸让他多笑,他嫌弃地把夏乐的爪子一把拍开。 「不能摸男孩子的脸,你不知道吗。」夏明奕不满道。 「哎,你小子……脾气怎么这么臭。」夏乐叉着腰说道。 「你还是先琢磨琢磨你自己的婚事吧。」夏明奕瞥了夏乐一眼,转头回了房间。 夏乐苦笑。 于是,吃了瘪的夏乐又去了李家。 她的妈妈李颜可不是她老爸那个臭脾气。 此时,李颜正在院子里头吃力地爬树,夏乐一进到院子,看到这一幕直接愣了住。 她的妈妈不是温婉淡定天天教她要大方端庄的吗?怎么她的妈妈还会做爬树这种事…… 这不是,和她小时候如出一辙。 李颜看到了夏乐,招唿着:「夏阿姨,能不能帮我一起摘柚子?」 李旭那年回来后,重新栽了几棵柚子树,如今,柚子树上的柚子各个长得又大又圆,看起来应该很甜。 夏乐挽起袖子:「来了!」 两个人爬在树上,都朝着最大的那棵柚子努力靠近。 一不小心,李颜脚一滑,险些掉了下去,还好夏乐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但是夏乐的臂力无法将她拉回树下,李颜马上就要掉了下去,而院子外忽然出现了夏明弈的身影。 「李颜!」夏明奕惊唿着沖了上来,连鞋子都跑掉了。 他张开双臂站在树下一副要接着的样子。 夏乐从没见过他这幅慌张的模样,想笑但是又担心李颜,于是咬牙大喊:「臭小子,你快喊人啊,你哪接得住!」 夏明弈仍然张开着手臂,对着里头大喊道:「救命!李叔叔,李婶婶!你们在家吗!救命!」 听到喊声的李旭出门看到情况,立马奔了过来。 也就在这时,李颜掉了下来。 李旭还没接住,李颜就摔在了夏明弈的身上,两个人摔倒在地。 几个大人都吓傻了,连忙上前看两个孩子有没有受伤。 谁知道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竟然一同笑了起来。 夏乐从柚子树上缓缓下来,忍不住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到一旁拿起来刚摘下的柚子。 「李旭,有刀吗?剥个柚子吃。」 李旭摸着李颜的脑袋,看着她摔了还傻笑,生怕是摔傻了。 确认女儿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才松了口气,和夏乐一起去厨房切柚子皮。 「你呀,都多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李旭笑斥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2页 「这不好吗?」夏乐给柚子皮切了几刀,剥开。 李旭沉默半晌,说:「也挺好。」 随后他又问:「绍明最近怎么样?」 夏乐剥着柚子皮的手一顿,又接着剥,道:「挺好的,听说最近去了首都,圆当年没有看成开国大典的梦。」 李旭点点头,不再说话。 柚子皮不厚,剥开就有一阵清香,看得夏乐口水直流。 她将柚子瓣分开,给了李旭一半,捧着剩下的一半除去找两个小孩一起分享。 李家的院子里,洒满了阳光,夏明弈和李颜坐在柚子树下,李颜正在开心地说些什么,夏明奕低着头,时不时转头看她一眼,又继续低下头。 想不到她的爸爸妈妈竟然是,两小无猜。 夏乐把柚子分给他们,李颜开心地说:「谢谢夏阿姨!」 夏明奕接过了柚子,抬头看了夏乐一眼,像是质问一般,道:「姑姑,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眼神,仿佛是她将他的小媳妇弄摔了一样。 夏乐听得直翻白眼。 她的老爹真是个老婆奴!还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那种!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夏乐反问。 「我……我来,我来看柚子树。」夏明弈慌张地回答,说着,他又偷偷瞄了一眼李颜,生怕被看穿。 而李颜,只顾着啃柚子,完全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夏明弈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恼怒地看了眼夏乐,用力地啃着柚子。 夏乐可把他的小眼神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她坐在一旁,转而看向头顶的柚子树。 那年他还在肖园读小学的时候,估摸着也就比夏明奕现在大不了几岁,每每路过李家,她和夏绍明都要抬头看几眼这柚子树。 春去秋来,柚子树上的柚子长了又长,最后整棵树枯萎,老死。 而新的树,又会重新栽在这里。 这是这片土地源源不断的继承和新生。 「姑姑,为什么我们家没有柚子树?」夏明奕突然问。 他顺着夏乐的视线看着柚子树,觉得柚子不仅好吃,树也好看,要是自己家门前也有就好了。 「你喜欢就入赘他们家,他们家有就行了。」夏乐看都不看夏明奕,调侃道。 夏明奕半天没有接话。 夏乐以为他在生气,谁知道向来正经的他此时涨红了脸,又偷偷瞄了李颜一眼。 李颜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他。 两个人对视着,李颜啃着柚子肉的嘴停了下来,嘴角还沾着柚子粒。 空气中只有柚子的香甜味道,连着少年人的视线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是呀,」李颜说:「我们家有柚子树,你入赘就行了呀。」 夏明奕愣了住,手中的柚子没拿稳,一下滑落在了地上。 当晚,李家的饭桌上,李颜乖乖地往嘴里扒饭,看到旁边给妈妈夹菜的爸爸,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爸爸妈妈,我可以让夏明奕入赘到我们家吗?」 李家的长辈们全呆了住。 「小颜,这……这,入赘?」 李颜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继续扒饭。 半晌后,她又抬起头。 「入赘是什么啊?」 第78章 第二天夏家的饭桌上, 夏明奕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虽说他平时也一副满脸写着勿扰的样子,但今天的勿扰多少夹杂了一些怨气。 钟九香一眼看出来自己儿子神情不对劲, 盛了碗汤放在他旁边, 瞥了夏乐两眼。 夏乐冲着钟九香眨眨眼, 表示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夏明奕接过汤,连「谢谢妈妈」都不愿意说了, 只自顾地喝了几口。 放下碗, 他越想越是生气,不满地看了夏乐一眼。 夏乐一边夹着菜,一边瞪了回去:「干嘛?」 八岁的夏明奕终究还是藏不住心情,蹙眉道:「你干的好事, 现在他们都问我什么时候入赘李家!」 夏绍华的筷子停住了。 钟九香惊疑地看了过来。 夏乐自顾地扒饭, 咽下:「谁问你了?」 「李颜她爸爸, 她爷爷,还有林姨, 林姨也来问我。」 「这消息传的挺快呀。」夏乐道。 夏明弈如飞刀般的眼神又丢了过来。 和夏绍华当年如出一辙。 「好了好了,姑姑给你道歉。」夏乐好笑地给夏明奕碗里夹了块肉。 是夏明奕最喜欢吃的青椒炒肉, 夏乐每次回家都会特意去镇上的肉摊子挑好一点肉带回来。 她老爸当年最喜欢吃奶奶做的青椒炒肉, 她记得一清二楚。 夏明奕的气焰下去了一些,就着碗里的肉扒了好几口饭。 「下次回来给你带书?」夏乐问。 夏明奕小小年纪就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军事题材。 她老爸这么小就有长大以后在部队任职的苗头了。 夏乐知道老爸后来会考上了军校,毕业后就在部队,再后来和妈妈结婚, 有了她。 「成!」 看着夏明奕重新变得高兴的眼神,夏乐咬着筷子, 怔了片刻。 一切都在朝着原有的轨道进行着。 她的视线转而落在了夏绍华身上。 面对夏乐和夏明奕之间常年有的拌嘴,夏绍华嘴角含笑,眉宇间仍然是那样的温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3页 离2006年还很远,此时他们都还年轻。 而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子,而她是否……还可以改变那一天? - 再次收到何冰冰的来信,信中提及,她下个月要结婚了,婚礼就在她爸爸那边,希望夏乐能来参加。 何冰冰的病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经痊癒,时至今日,她和现在的对象也在一起了许多年,如今终于要修成正果,夏乐由衷地替她高兴。 想到在部队的何先生,又想到对军事十分感兴趣的夏明奕,夏乐给何冰冰回信,信中说自己一定会去参加,到时候也把自己的小侄子带过去。 这天的课程结束,夏乐收拾好东西,到镇上的书局买了基本夏明奕喜欢的书,又挑了些肉,找了熟悉的车夫驾着骡子送她回肖园乡。 当夏乐把下个月想带夏明奕去参加何冰冰婚礼的消息告诉夏绍华时,夏绍华二话不说答应了。 他知道夏乐这么做的用意。 钟九香对何家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听夏乐提过几次,她有几分担心,问:「远吗?」 夏乐把买的肉放在灶台旁,再从包里掏出书递给夏明奕,回答道:「不远,就在邻省,坐火车过去半天不到。」 夏明奕捧着一堆喜欢的书,即使他向来稳重,此时脸上也高兴得满是笑容,一双眼睛像是蕴藏着星光,他抬头凝视夏乐片刻:「谢谢姑姑。」 从一开始听不惯老爸喊自己姑姑,到现在一听到就很高兴,夏乐忍不住捏了捏夏明奕的脸。 此时满心欢喜的夏明奕也忽略了夏乐的动作,只不停地翻开书页看。 钟九香看到夏明奕那副少有的模样,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 夏乐提前给自己请了一周的假,校长批假也批得特别痛快。 毕竟夏老师任教的这些年勤勤恳恳,不辞辛劳,很多时候他都怕她累出病,巴不得她能多休息几天。 于是到了出发的前一天的傍晚,夏乐赶到肖园小学,给夏明奕也申请了一周的假。 在肖园乡任职的老师们多少认得镇上的夏老师,加上有些年纪大些的老师当年教过夏乐,这个假也批得十分容易。 夏乐拿着假条从办公室里出来,想到这趟出门可以放松放松,心情十分愉悦。 没走两步,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夏乐往后看,在校园乡任职了几十年的校长拎着水壶出现在她身后,似乎是打水回来,正好碰见了她。 「夏乐同学……噢不,夏老师,别来无恙。」老校长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许多建没见到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夏乐当年其实很少见到校长,也就是夏绍明篮球赛那段时间见了他多一点,对他的印象并不深。 加上那时的校长正中年意气风发,以及夏乐自己从学生到老师身份的转变,如今看校长怎么看怎么觉着和当年判若两人。 但毕竟是长辈,夏乐还是恭恭敬敬地说:「校长你好。」 夏乐是算着放学的时间点过来,准备顺便一起接夏明奕放学回家,并不想多耗时间。但看老校长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觉得他应该是有事找她。 「是有什么事吗?」 老校长点点头,有几分拘谨,却也看出来了夏乐并不想多留,于是说:「那个,近几年许多教龄长的老教师都离开了村里,去往了外处,就像杨老师一样,她现在是在你们学校教书的吧?这些老师陆续离开了后,新的老师缺少了教学经验,加上现在时代变化太快,教学工作变得困难了许多,学生们的成绩是一年不如一年……唉,这其中我有很大的责任,我没能把那些老教师留下……」 老校长的神色里懊悔夹杂着悲凉,化为了一声长嘆。 他定定地望着夏乐:「夏老师,我说这些不是想向你抱怨,而是想请你帮忙。」 老校长所陈述的问题不仅仅是这个时代会产生的,即使是夏乐小时候的那个肖园小学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这样时代和社会更迭,贫富地区的差异,造成了贫困地区教育更加落的问题,不是像老校长这样的一个人能解决的。 夏乐隐约猜到了几分老校长的意思,想到还在这里上学的夏明奕和李颜,以及那些和他们同样大的孩子们,也贊同地点点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您尽管提。」 老校长喜笑颜开,道:「我想搞个教学模式,让外边的老师和村里的老师、同学们有交流的机会,比如你们镇上的老师偶尔来给孩子们讲讲课,或者是我们村里的老师去听听你们外边的课。这是我目前想到的方法,具体的我还要再琢磨琢磨,也要你们这些老师帮帮忙出谋划策。」 夏乐颔首:「我们学校经常也有其他镇上的老师过来听课,我们也会去其他学校听课,却是可以取长补短。等我休假完这次回来会把您的想法和我们学校的老师们沟通一下,争取可以给咱们的教学工作带来实质性的进步作用。」 老校长连连点头:「哎,好,好,谢谢你夏老师。」 下课的铃铛敲响了,夏乐和老校长道别,向着教学区走去。 学生们从教室蜂拥而出,一片喧闹声中,夏乐默默穿过人群,到达了夏明奕的班级门口。 不少学生连连回头看突然出现的陌生的大人,也有些认得夏乐,嚷嚷着:「那不是夏明奕的姑姑吗!在镇上当老师的那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4页 夏明奕从教室里不急不慢地出来了,听到外边的动静,抬头巡视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夏乐身上 「姑姑?」他一脸的惊疑:「你来干什么?」 「你猜猜。」夏乐走近。 「不会是来接我放学的吧。」 「怎么了,姑姑不能接你放学是吧。」 夏明奕踌躇着,神色有几分怪异。 夏乐正云里雾里,夏明奕的后方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来,道:「夏明奕,走吧!你呆呆的干嘛呀,不是说一起回家吗?」 说着,李颜看到了外边的夏乐,她笑着打招唿:「夏阿姨!」 「哎,小颜。」夏乐看到李颜的笑心情就会好上几分。 她摸了摸李颜的头,转而揶揄般看向夏明奕。 一眼看穿了自己老爸在搞什么名堂。 「走吧,回家吧,」夏乐挥了挥手中的请假条,道:「我是来给你办请假条的,你还想不想去了?」 夏明奕「哦」了一声,乖乖地跟着夏乐往外走。 李颜跟在夏明奕身旁,看着夏明奕苦大仇深的模样,不解地悄悄问:「夏明奕,你不喜欢你姑姑吗?」 夏明奕正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夏乐的后脚跟,听到李颜这么问,他被吓了一跳。 「为什么这么问?」 李颜看着夏明奕板正的一张脸,想到他对自己还算平常,但是一对上夏乐或者其他人表情就会变得很严肃,于是认真道:「你对你姑姑好兇,一看就是不喜欢她。」 夏明奕缓缓抬首,看着夏乐的背影,喃喃道:「我,我没有……」 李颜没有听见夏明奕嘴里念叨的话,如大人般苦口婆心说:「夏明奕,你不能不喜欢自己的姑姑,我爸妈说了,大人都是为了小孩好的。就算你姑姑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她也是真的爱你,是为了你好的,只是她的方式可能不对。」 看着夏明奕那双眼睛迷茫地看向自己,李颜以为自己说的道理他听进去了,十分神气地扬起下巴:「所以我们做小孩的,要学会理解大人,也要和他们多交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好。」夏明奕收回视线,应声。 李颜心满意足:「你可不许再讨厌你姑姑了哦!」 早就听到后边动静的夏乐,一路上忍着没有转过头去,脸上表情异常的奇怪。 她真的就要憋不住笑了! 第79章 到了家里, 一家人给夏明奕收拾好了行李,夏乐匆匆带着夏明奕赶往阳沙镇。 钟九香站在门口看了好半天,直到姑侄俩的背影消失在尽头, 她都不愿回到屋子里。 夏绍华正在清扫着地面上的杂物, 道:「别担心, 乐乐会照顾好他的。」 钟九香点点头:「他第一次出远门,我……」 「孩子们都会长大的。」夏绍华把垃圾装进了簸箕里:「不如,我们明天去看明真?」 钟九香一愣, 脸上逐渐浮现了笑容, 担忧随之消散了去。 「那我可要好好准备一下,明真最喜欢吃你种的大白菜,还有鸡蛋也得带一些,」钟九香开始翻找起了东西, 自顾地说:「给她老师也捎点, 还有她奶奶一家……」 阳沙镇上, 夏乐带着夏明奕到了学校,穿过一片绿荫, 再绕过教学楼、篮球场、食堂,最后到了教室宿舍。 一路上的许多东西都是夏明奕没见过的, 他的眼睛亮闪闪, 似乎在观察着,却也一言不发。 到了寝室,杨老师依旧给夏乐送来一壶水,看到夏明奕,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怎么长得这么可爱。」 听到可爱这两个字,夏乐和夏明奕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姑侄俩对视一眼, 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无言以对。 夏乐一边道谢,一边回答道:「这是我侄子。」 她看着夏明奕对着杨老师依旧板着的那张小脸,又加了句:「他不爱说话。」 杨老师点点头:「小男孩不爱说话没事,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肯定有姑娘喜欢。而且啊,这男孩,遇到喜欢的姑娘就会爱说话了。」 夏乐从那张欠扁的脸上收回视线,苦笑着默念道:「也不见得。」 杨老师知道夏乐第二天要出远门,于是交代了夏乐早点休息,就回了自己的寝室。 夏乐把地面打扫干净,再从柜子里找出被褥和枕头放在了地上,在此期间,夏明奕乖乖坐在凳子上,等夏乐铺好了地铺,他立马就躺了上去。 「你不睡床?」夏乐问。 她是准备自己睡地上,让自己宝贝的小侄子睡床上的。 谁知道夏明奕直接就躺在了地铺上,一副我说了算的模样。 「我不睡,你的床我才不睡。」夏明奕傲娇地回答。 夏乐懒得跟他争辩,到窗前抖了抖被子,躺进了被窝:「爱睡不睡。」 许是今天太累了,两个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夏乐还在睡梦中,就听见旁边夏明奕的声音。 「姑姑,起床了。」 夏明奕站在床边,看着面前睡得死死的夏乐,连连喊了几声对方都不愿意醒过来。 他伸手拍了拍夏乐的脸:「姑姑,再不起床赶不上车了。」 听到这句话,夏乐惊醒,坐了起来,看向了夏明奕。 夏明奕嫌弃道:「天都亮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5页 夏乐一算时间,再不快点真的要错过火车了。 她连忙掀开被子,开始收拾东西。 等两人早餐都没吃火急火燎到了火车站时,发现还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夏乐才松了口气。 她带着夏明奕在旁边热气腾腾的蒸笼旁买了肉包子和豆浆,两人坐在火车站前的石墩上大口吃着,紧张的心情终于缓解了下来。 一片嘈杂声中,夏明奕啃着肉包子,突然说:「姑姑,我觉得你得找一个对象。」 正在吸着豆浆看着面前来来往往路人群的夏乐差点呛到。 她斜眼看向夏明奕。 夏明奕继续说:「你需要个人照顾你。」 夏乐一边咳着一边忍俊不禁,自己老爸这么小就会觉得她需要人照顾,真不愧是当她老爸的。 「找对象可没那么简单,」夏乐嗤笑道:「世界上除了亲人,没有人愿意单方面照顾你,找对象是双方都要付出的,可累了。」 「姑姑,你这么想是不对的,」夏明奕也吸着豆浆,一本正经道:「互相照顾不是很好,你看我爸爸妈妈。」 夏乐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能说:「你爸妈,那是例外。」 「李颜爸妈也很好。」 「好吧,你们两家都是例外。」 说着,夏乐撇开了视线。 真的是!她的老爸这么小就会把她说得哑口无言。 「姑姑,你一个人,太孤单了,」夏明奕不死心接着说道:「大家都很关心你,爸妈经常担心你一个人在外过的好不好。」 夏乐点点头敷衍道:「你还小,多关心你自己的学习。」 「爸妈经常偷偷去你们学校看你,我昨晚研究过了,应该就是在操场外那块铁栏杆那里,正好可以看到教室。」夏明奕接着说。 夏乐怔住了,捏着豆浆的手指动了动,说:「真的?」 夏明奕认真点头:「真的,我听见他们说过无数次了……你穿了漂亮的裙子、你旁边有找你搭话的男老师、你心情好像不好、你没有带水杯去教室、你把学生领到办公室去补课……你每次做过什么,他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夏乐鼻子一酸,连着嘴里的东西都变得苦涩了起来。 爷爷和奶奶,真的是偷偷去看了她无数次。 可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们偶尔会履约来看黑将军,再顺路来看望她。 夏乐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多说,火车进站的提示铃忽然响起。 她连忙擦着眼角,拉着还在啃包子的夏明奕就往站李狂奔而去。 - 第一次坐火车的夏明奕很是好奇,而同样第一次坐这个年代老式火车的夏乐也是一脸新鲜。 但是这种火车不比高铁,坐了半个小时夏乐已经开始屁股疼。 坐了半个下午,夏乐已经腰酸背痛,反观旁边的夏明奕,他只静静地看着窗外风景,比夏乐表现得还淡定。 到了站后,两人下了火车,站外何冰冰带着她的丈夫亲自来接夏乐。 看到夏乐的一瞬间,何冰冰喜极而泣,她的丈夫拉都拉不住,她上去就抱着夏乐开始哭,哭着哭着又笑了。 夏乐替何冰冰擦去眼泪,笑着说道:「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脾气?」 何冰冰回答:「明明是太想你了。」 说着,何冰冰看到了夏乐身旁小小的夏明奕, 「这就是你说的侄子吗?」何冰冰捏了捏夏明奕的脸:「和你哥哥有点像,和你也有点像。」 夏明奕被捏了脸,脸色又沉了几分。 「对,他叫夏明奕,」夏乐拉着臭脸的夏明奕上前:「跟阿姨问好。」 夏明奕不情愿道:「阿姨好。」 他又看向何冰冰的丈夫:「叔叔好。」 何冰冰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丈夫还在,于是连忙互相介绍了起来。 寒暄完后,他们一行上了车,车从闹市中驶过,开往了人迹较少的郊区。 没多久,车停在了一片四合院前。 还在婚礼的前一天,房子里边已经就是热闹非凡,见车停在门前,立马有人来替他们打开了车门。 夏乐和夏明奕下了车,看着面前气派的四合院,两人看直了眼。 何冰冰和她的丈夫亲自带着夏乐去他们的住处放置行李,随后又带着他们出来和亲眷宾客们打招唿。 许多年不见何太太和何先生,如今再见,他们的脸上比当年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但两人依旧气度非凡。 何太太看到夏乐,和何冰冰见到夏乐一样抹起了眼泪,连连抓着夏乐的手问这问那。 当看到旁边的夏明奕时,和宾客交谈着的何先生饶有兴趣地问:「你就是夏明奕?」 夏明奕对上颇有威严的何先生也丝毫不露惧色,抬头直直对上他的眼,回答:「我是夏明奕。」 两人对视片刻,何先生突然笑了起来,对着旁边看着他们的宾客道:「这小子真不错,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旁边人跟着一起笑,不少人奉承着确是如此。 只有何太太和何冰冰两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嫌弃。 随后,何先生又问:「你不是喜欢军事吗?我带你去部队逛逛怎么样?」 旁人都以为小男孩会退却,谁知小男孩脸上的神色瞬间生动了起来,惊喜地回答:「去!现在就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6页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何先生拉着夏明奕就往外走,夏明奕头也不回地任由他拉着往外走去。 一群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是谁说何先生不苟言笑,还讨厌小孩来着? 何先生走到了门前,突然步伐一止,转头对着何冰冰的丈夫说:「陈崎,你也一起来。」 陈崎一怔,立马跟上了自己的老丈人。 留下了何太太和何冰冰陪着众宾客,以及旁边看着他们远去的夏乐。 「别担心,」何太太看着满脸写着担忧的夏乐,拍了拍她的手说:「竣庭一直很关心你们家,对你喜欢军事的侄子更是好奇,早早就说了要带他去参观参观,不能放过明奕这样的人才。」 夏乐听着放心地笑了起来。 何太太又对着满脸不安的何冰冰说:「你爸爸应该是有话要对未来的女婿说,借着明奕的机会罢了,不用担心。」 何冰冰意会地点点头:「爸爸他……」 「放心,不会为难你的郎君的,」何太太一眼看穿,嗔笑道:「去给夏老师倒杯水,夏老师赶了一天的路了。小的时候夏老师每次来你都上赶着端茶倒水送吃的,长大了怎么倒忘了。」 何冰冰哑然看向夏乐,道:「哎,我这……我现在就去倒。」 说着,她小跑到一边去给她的夏老师倒水了。 「乐乐,夏绍明如何了?」何太太突然问。 夏乐看着何冰冰的视线一顿,转而不解地看向了何太太。 「没有别的意思,夏局明天也会来,我估摸着……他挺想见到绍明的。」 第80章 何先生和陈崎带着夏明奕在晚宴前赶了回来。 夏明奕那张向来板着的小脸此时满是雀跃, 连着陈崎的神色也比去时要自信上了许多,只有何先生表情一如先前。 晚宴准备开始,何冰冰带着夏乐和夏明奕到了他们桌的坐席, 夏乐知道主位一般是新人的至亲长辈才能坐的, 连连拒绝, 可何冰冰不由分说,一定要夏乐坐在他们那桌,甚至还交代道明天也要坐这桌。 这张桌子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人, 几乎都是新人双方的至亲。 夏乐和夏明奕落座后, 彼此对视一眼,都有几分不自在。 在上菜前,夏乐悄声问:「是不是玩的很过瘾?」 夏明奕点头,郑重道:「我以后也要当军人。」 「志向远大。」夏乐评价道。 「保卫家国应该是普通人基本的理想, 不算远大。」夏明奕老沉地应道。 「嘶。」夏乐觉得有些离谱。 这话真的是一个八岁小孩口中能说出来的吗? 她不在家的时候, 她的爷爷奶奶到底给这些小孩教了些什么啊? 一个夏明真小小年纪励志当科学家, 一个夏明奕八岁已经决定以后要成为一名军人了。 而这些小孩,一个比一个语出惊人。 她这个大龄长辈反而像是比他们这些小孩落后了一大截。 难道说, 是何先生跟他说了些什么? 「何先生带你逛了一圈,有说什么吗?」夏乐问。 「部队里可有意思了, 有很多我喜欢的东西, 」夏明奕说起这些目光炯炯:「他没和我说什么,除了跟我介绍各种东西,一半都是在告诫他的女婿好好对他女儿,不要辜负她。」 这么小的孩子也能听出来这些。 夏乐一笑,道:「真有意思。」 夏明奕瞥了夏乐一眼:「我要是有女儿, 我也会这么做。」 夏乐张着嘴,顿时说不出话来, 连着心都是怦怦跳个不停。 语塞半晌,夏乐总算回过神,道:「你这么小,就想着以后有女儿……」 「我不小了,」夏明奕说:「我以后一定会有个女儿,等和何先生一样成为了军人,我也可以保护她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此时,正好开始上菜了,服务人员端上了菜盘子,放在了圆桌正中央。 桌子太大,夏明奕根本够不着放在中间的菜。 人们已经开始夹菜,而夏明奕只是眼巴巴看着。 夏乐嘴角一扁,难看地笑了笑,擦着湿润的眼角,夹了菜放在夏明奕碗里,道:「那我只能祝你如愿了。」 - 第二日,夏明奕天还没亮就把夏乐喊起了床。 「姑姑,你不是说要陪新娘子化妆的吗?」 夏乐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给自己收拾清楚后出了门。 夏明奕跟了上来。 夏乐问:「你来干嘛?不去多睡会儿。」 「我怕你走丢了。」夏明奕回答。 夏乐:「……」 她的老爸,真的不是和她一样穿越过来的吗? 夏乐觉得头大。 于是她说:「2008年我国成功举办了……」 她瞥了眼夏明奕。 夏明奕一脸懵:「举办什么?」 「好吧,你不是穿越来的。」夏乐说。 「你在说什么?」夏明奕不解。 夏乐懒得解释,四合院有许多房间,这里住了许多前来的宾客,她回忆着昨天何冰冰说的房间,往那处走去。 天还没亮,房间里透着明亮的光。 这里竟然有电灯。 夏明奕不知道什么是电灯,好奇地看着那处亮光,却也没多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7页 夏乐敲门,里边传来了何冰冰的「请进」,随后她轻轻推开门,看着妆容已经完成了一半的何冰冰说道:「我来了。」 何冰冰笑着说道:「你来了。」 夏乐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何冰冰。 夏明奕坐在她旁边,也一言不发地看着。 化着精緻妆容的何冰冰和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判若两人,连着那些年的时光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似的。 夏乐突然感嘆:「时间过去的好快……」 何冰冰应道:「是啊,转眼间都过去这么些年了。」 她的头不能乱动,眼珠子转了一圈,从头顶的电灯一直看到了夏乐身边的夏明奕。 「那时候还没有电呢,」何冰冰感慨:「你哥哥嫂嫂也还没结婚,你身边天天有个跟屁虫夏绍明,我都记得。」 听到夏绍明的名字,想到了那些年大家都傻乎乎的,夏乐笑了笑。 夏明奕问:「是叔叔吗?」 夏乐点点头:「对。」 「他是你的跟班?」夏明奕不相信。 「就跟你现在一样喜欢跟在我屁股后边。」 「我才不是你的跟班。」 听到这边声音的何冰冰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到了正午,来了许多人,鞭炮声响后,何冰冰和陈崎在大堂内给父母敬茶。 夏乐这才知道,陈崎是孤儿,当年被捡到养在部队里,和在这里养病的何冰冰认识,两人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了。 拜完父母,午宴开始。 也就是这时候,有人火急火燎地赶来,连着头髮都赶得乱糟糟。 他一来,何先生就笑着和他抱着互相捶肩。 「怎么才来?等会儿要多喝点啊。」何先生说。 「路上车子出现了点问题,我先自罚三杯,哈哈哈。」夏局笑得脸上的周围都显得喜气洋洋。 「来来来,」何先生带着夏局入座:「咱兄弟俩许多年没见,三杯不够,五杯起步!」 夏局坐下了和同张桌子坐着的人们打了招唿后,问起了新郎新娘。 何冰冰带着陈崎到了夏局面前打招唿,夏局十分高兴,从衣服里头掏出了两个红包递给了新人。 随后他继续和何先生商量着喝酒,刚喝下一杯,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夏乐,以及夏明奕。 「姑娘,我看你有几分面熟,还有你旁边这个小孩……」夏局犹豫着说。 何先生点点头:「是当年你去视察时肖园乡夏家的人,夏乐和她的侄子夏明奕。」 夏局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说我这双眼睛还管用,夏家姑娘,你哥哥夏绍明怎么没来?你这个侄子……是夏绍明的孩子吧?」 夏乐还没开口解释,夏明奕就直言道:「我不是我叔叔的孩子,我是我爸爸夏绍华的孩子。」 夏局一愣,笑的更开心了,连连说好。 「我就说你这长相,和当年你家人小时候像得很!这股子机灵劲儿都一样!」夏局说:「你叔叔呢?他怎么没来。」 夏明奕和夏绍明并不熟悉,甚至没有见过两次面。 夏乐回答道:「夏绍明现在在四处旅游,如果他早知道了您会来,他也一定会赶过来的。」 夏局很是开心:「还是旅游好,见见大好河山,可不比见我这个糟老头子好多了,他有这份心,我也领情了,哈哈哈。」 夏乐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何冰冰见这边十分融洽,放心地和陈崎去敬酒了。 她礼貌大方地和宾客聊天,对饮,夏乐看着,欣慰地多吃了几口菜。 夏明奕给夏乐递过来了杯饮料:「姑姑,你吃慢点,别噎死。」 「你小子,会不会说话。」夏乐一边斥怪着,一边又满是笑容地接过了饮料,咕噜噜地喝了几口。 等午宴快要结束了,许多人都已经陆续离去,夏局喝得半醉,跑过来拉着夏明奕问他有没有干爹。 夏乐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一幕,又是难过又是好笑。 夏明奕没有说话,看向夏乐,满脸写着姑姑救我。 何先生过来拉住了夏局,道:「你喝多了,去休息吧。」 夏局点点头,别人拉他他也不肯走,在衣服的内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了个小红包。 他悄悄地,却用着自己不知道的大音量说:「这个本来是准备给你叔叔的,现在给你了,你好生拿着,不要还给我。」 见夏明奕不肯接,他硬塞到他怀里,在何先生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远了。 夏明奕揣着红包,不知所措地看向夏乐。 夏乐耸耸肩,道:「是给你的,不是给我的。」 夏明奕苦着脸。 夏乐笑道:「开玩笑的,等他醒了我们去还给他。」 夏明奕这才开心地点了点头,把红包小心翼翼地揣进了兜里。 - 夏明奕一直揣着红包焦灼地等到了晚宴,这才听说夏局醒了,他高兴地拉着夏乐去找人还红包。 谁知,这次夏局又悄悄走了。 和几十年前的那一次不告而别一样。 夏乐带着夏明奕找打了何先生,说起这个红包的事。 何先生只说:「这是他给你们的,是他的心意,你们拿着,他心里会更好受。拿着吧。」 夏明奕拆开,里边有和何冰冰的份子钱一样的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8页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的他吓傻了,连忙丢给了夏乐。 夏乐把钱收好,道:「以后有机会,你亲自还给人家……或者你把他给你叔叔,又或者你自己缺钱,这就是你的。」 夏明奕点点头:「我不会用这个钱的。」 晚宴后,又少了一批人。 但还有是大部分的人留了下来,毕竟部队就在不远处。 而晚宴后的闹洞房环节却是和别人新婚不一样,这群人围成了一圈,唱起了歌儿。 唱着唱着,就不知不觉唱成了军歌。 连着训练体能跑步路过的一些当兵的都驻足在门外,一起唱了起来。 在激盪的歌声里,夏乐看向夏明奕,他很聪明,跟着唱了一会儿就学会了曲调,灯光下他的眼中含着亮闪闪的光芒,满满的都是对未来和梦想的期盼。 由于请了五天的假,在婚礼结束的第二日,夏乐带着夏明奕辞行。 何冰冰依依不捨,如同当初一样,抱着夏乐哭。 「好了好了,都是大人了,不哭了。」夏乐依旧替何冰冰擦掉眼泪。 何冰冰点点头:「以后有机会常来,我要是回阳沙镇了,也会去看你们的。」 夏乐点头应下了。 五天的假期,出去一天回家的车程,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玩耍。 夏乐带着夏明奕,在城里潇洒地逛了两天。 最后一天,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搭上了回家的火车。 夏明奕在火车上就拆开了新买的几本书,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困到打瞌睡的夏乐真是由衷地佩服,但凡她当年有她爸的这股读书劲儿,清华北大不得任她选吶! 火车到站后,夏乐连夜把夏明奕送回了肖园。 看到夏明奕满面喜悦地回来,钟九香高兴地又做了许多好菜。 夏乐正在拆新买的东西,夏明奕捧着书到了夏绍华面前,趾高气昂地指着书上的图,道:「爸,我要去这个学校。」 夏绍华同意道:「可以,但是你要好好学习。」 得到了肯定的夏明奕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去的。」 夏乐听到对话,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书上黑白的配图,旁边几个大字写着——石家庄高级陆军学校。 夏乐看着觉得有几分熟悉。 好像是什么学校的前身来着。 1986年,村里家家户户通了电。 当村里的孩子们都在为通了电这种大喜事雀跃时,夏明奕仍然埋头在学习。 有了电灯,他晚上看书就不再用煤油灯,眼睛也没有那么累了。 当次年期待的考试成绩出来时,夏明奕的笔试成绩如愿过了线。 可,他却在面试中落选了。 夏明奕的成绩十分优异,许多好的大学都可以任其挑选,夏家人怕他太过悲伤,连忙挑了几所非常好的大学,让他多看看。 夏明奕乖巧地都看完了。 但是第二天,夏明奕突然出现在了夏乐的寝室外。 「姑姑。」 夏乐惊疑中,隐约猜到了几分,问:「是找我要钱的吗?」 夏明奕咬着牙点了点头,问夏乐能不能把当年夏局给的红包借他急用。 夏乐想也没想,到寝室里找出了铁盒子。 夏明奕知道,姑姑一直有个很重要的铁盒子,里边有很多她视若珍宝的东西。 从一堆东西里,夏乐拿出了那个红包,递给了夏明奕。 夏明奕问:「你不问我做什么吗?」 夏乐回答:「不用问。」 夏明奕接过了红包,红色的纸,摸一下手上就会沾染一片红色,里边包着许多钱。 他对着夏乐用力鞠了一躬,转身便离去了。 他离开的半小时后,夏绍华赶到了夏乐的寝室外。 夏乐说:「他去他一直想去的那所军校了,半小时后的火车。」 夏绍华转身就走。 「你别拦他,」夏乐连忙说道:「那是他的梦。」 「我不是拦他,」夏绍华头也不回说道:「她妈妈特意做了他喜欢的花生糖,我给他捎了点,路上吃。」 夏乐呆坐在原地。 原来,她的爸爸,和爷爷一样,也喜欢吃花生糖。 可是她却从发现过。 甚至,她也从未在意过爸爸喜欢什么。 好像在很长的岁月里,她所有的念想都给了离去人世的爷爷,而忘记了身边所有同样爱着她的亲人。 第81章 可以进站后, 黑压压的人群一股脑涌进火车车厢。 闷热的车厢里,各类杂乱的声音充斥在耳边,人们你挤我, 我挤你, 多数人都有同伴, 鲜少是像夏明奕这样一个人挤在人堆里。 这样一个少年,在人群里倒也醒目。 夏明奕紧紧抱着怀里的包,目光四下张望着寻找自己的座位。 好在他身高占了优势, 没多久就找到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终于能坐下来,夏明奕松了口气。 座位靠窗,旁边的座位上是个带着孩子的妇女,孩子不停在哭, 惹得她顾不上吃东西, 一直在轻拍孩子的背哄他。 看到这一幕, 夏明奕莫名联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是不是那时候的爸妈,也是这样哄他? 妇女手忙脚乱给孩子又餵吃的, 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夏明奕,连连给他道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49页 夏明奕笑了笑说了声「没事」, 转而看向了窗外。 这是他第二次坐火车, 时隔七年,他曾经从没想过,火车会给自己命运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第一次坐火车,他只有一米出头的个子,跟着姑姑懵懵懂懂地走, 到了目的地参观了部队后,他坚定了自己的梦想。 第二次坐火车……今天, 他要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夏明奕撑着脑袋放松地看着外头,身下的火车渐渐发动,向着前方缓缓驶去。 火车出了车站,正在提速阶段,路边的景慢慢从眼前划过,置身其中,人人都只是景中过客。 夏明奕向着远处看去,大片的草木像是一片绿色的汪洋,以前他从未发现,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景色竟然也是这么好看。 而下一秒,大片的绿中,似乎有一个黑点在向着这边急速而来。 夏明奕呆愣地看着,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黑点逐渐放大,清晰可见,那是他熟悉的人和熟悉的马,以他们最快的速度,在这片草地上向着他靠近。 是他的爸爸和那匹名叫黑将军的老马。 夏绍华驾着黑将军跟在了火车侧,他的视线不停地掠过车厢,找寻着儿子的身影。 火车尾有小孩见到,雀跃地探头喊:「大黑马!大黑马!」 孩子的家人连忙把孩子拉进去,一片风声中,夏绍华着急地问:「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男孩?个子很高,穿着黑色的衣衫。」 孩子的家人听着有些熟悉,今天进站确实碰到了个很高很瘦独自一人的男孩,于是指了指前边:「有,有。」 夏绍华道了声「多谢」,往前方看去。 前方,火车吭哧吭哧慢慢提速,夏绍华看见中间的车厢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探出了头。 那个身影拼命地挥动着手,大喊:「爸爸,我在这里!这里!」 夏绍华连忙驱使黑将军提速往前,夏明奕那张清瘦的面庞逐渐清晰。 夏绍华举着手里的布袋,大声说:「给你带的花生糖,路上吃!」 花生糖被从车窗丢了进来,夏明奕抱着一袋花生糖,哭出了声,道:「爸,我很快就会回来。」 火车驶出这一带,速度超过了黑将军的最大速度,它跑得越发吃力,最终落了火车越来越远。 夏绍华对着夏明奕点点头,高声说:「要平安回家。」 夏明奕用力地点头回应,抱紧了这一袋还有父亲温度的花生糖。 他的父母无数次说过,只要家人平安健康就好,曾经他觉得平安健康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吗,直到如今他长大才明白,平安健康,是所有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许。 这是他对父亲郑重的承诺。 黑将军终于消失在视野里,火车载着夏明奕和他的梦想,向着远方行去。 - 距离夏明奕离家已经有三天了,夏乐说不担心是假的。 她刚结束了今天的课,走在路上思考着夏明奕这一去大概要吃多少的苦,就收到了通讯室有她的电话的消息。 这个时候,学校已经有了第一部 电话,刚装了一年,话费高的让人头疼,用的人很少。 夏乐连忙赶到通讯室,紧张得手都在抖,她拿起话筒,问:「夏明奕?」 电话那头传来了夏明奕的声音:「姑姑。」 夏乐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道:「还知道打电话呢,你怎么样了?」 夏明奕的声音如常,平淡得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夏乐猜不到他现在大概是什么状况。 「我在郊区的一家旅店住着,吃好喝好,不用担心,」夏明奕说:「姑姑,你帮我和我爸妈说一声,我很好,让他们也别担心。」 夏乐回答:「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又问:「钱够用吗?」 夏明奕回答:「够用,还有很多……姑姑,等我长大赚了钱,再还给你。」 夏乐被逗笑了:「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 「嗯,我明白。那我先挂了,这个电话费有点贵。」 「好,拜拜。」 「拜拜。」 夏乐放下电话,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 通讯室就是曾经的收发室,有了电话后改了通讯室这个名字。 整理信件的老大爷抬头瞄了夏乐一眼,调侃道:「夏老师,是你在国外那个老朋友来的电话吗?」 「是我侄子。」夏乐心情很好,解释了一声便匆匆赶往食堂吃饭去了。 电话那头,夏明奕给旅店老闆付了电话钱后,到边上的热水壶里打了杯热水,在供客人吃饭的桌边坐了下来。 他打开背包,从里边翻出已经冷掉的馒头,撕开就着热水咽了下去。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本笔记,他一边吃着一边不停翻看。 老闆坐在台前抠着脚,看着夏明奕陷入了沉思。 男孩认真地看着笔记,连啃馒头也啃得津津有味。 他开了旅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尤其他这旅店价格低廉,大部分选择来这里住的都是穷人。 而面前的男孩,住的是一间狭小却同时可以睡十余人的大通铺,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出门,晚上回来就打瓶热水,啃馒头,关键是,他每每都在翻看那本笔记,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0页 明明看打扮也不是穷到只能啃馒头的人家,长得也是出类拔萃的。 老闆开口问:「小伙子,你是哪的人啊?」 夏明奕仍然在看着笔记,完全没注意到是在和他说话。 老闆到夏明奕桌对面坐了下来。 夏明奕从笔记里抬起头,眼中透出一丝迷茫:「怎么了老闆?」 老闆挑了挑眉,示意他手中的馒头:「你就每天吃这个啊?」 夏明奕的视线落在了手中雪白的馒头上:「……啊?怎么了。」 「我看你还在长身体,不能天天吃这玩意儿。」 夏明奕轻声道:「……我喜欢吃馒头。」 老闆一愣,哈哈笑了两声,连连说着「你等等」,跑向了他自己的小屋子里。 等他再出来时,端着一盘子花生米和咸菜,放在夏明奕面前。 「就剩这些了,你陪我一起吃一点,唠会儿。」 夏明奕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盘子,连嘴里的馒头都忘了吞下。 老闆把盘子继续往他面前推了推:「别嫌弃,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有个人陪我唠会儿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一聊就到了天黑,旅店老闆得知了夏明奕的经歷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夏明奕很是高兴,从包里掏出了自己一直捨不得多吃的花生糖分给了老闆。 老闆吃得都快哭了,说当年他妈妈在世也经常给他做,他一边吃着一边捶着桌子流泪,看得夏明奕也越发想念远方的家人。 - 夏明奕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里待了三天,他每天早早就到军校门前,可不管他怎么说,门卫都不肯放他进去。 他蹲了三天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老师,更别说和他们说自己想入学的想法。 而就在第三天晚上,旅店的老闆告诉他,军校有个退休的老副校长,年轻的时候经常住他这旅店。 老校长至今都很喜欢在他们隔壁的面馆吃面,一般没两天就要来,他可以带夏明奕可以去那碰碰运气。 两天后,旅店老闆带着夏明奕如愿蹲到了老副校长。 夏明奕拥有了重新面试的机会。 当夏明奕回到阳沙镇上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镇上的学校找姑姑。 夏乐正在食堂愉快地干饭,杨老师领着夏明奕找到了她。 看着飢肠辘辘的大侄子,夏乐连忙给他打了两份饭。 夏明奕依旧板着张脸,看得夏乐以为他没有成功如愿,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大口吃饭。 半晌后,夏明奕抬头,说:「姑姑,我面试过了,下个月就可以去军校上学了。」 夏乐惊得长大了嘴巴:「啊?」 「你没听错,」夏明奕说:「我的梦想成真了!」 夏乐终于从夏明奕的眼里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喜悦,惊喜地抓住了夏明奕还在扒饭的手,道:「还吃什么饭吶!赶紧回家找爸妈去啊!」 肖园乡,村口林花花家门前,钟九香正和林花花择菜。 夏绍华在一旁,给林花花家新搭的鸡棚多装上一圈的围栏。 林花花和钟九香说说笑笑,一如往常,只是钟九香的笑里难免多了几丝担忧之色。 林花花看破也不说破,只是一个劲多说些好玩的逗她开心。 然而真正开心的事就来了。 林花花指着门前两个熟悉的身影,对着钟九香和夏绍华说道:「你们看那是谁?」 第82章 这天晚上, 听说了夏明奕考上军校的消息,大家都齐聚在了夏家。 张明河身为夏家的长兄,很是骄傲地拿着夏明奕当榜样, 告诫自己的子女要向小叔叔学习。 曹伯甫和阿翠闻言看向自己的孙子, 告诉他也要像夏明奕一样努力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曹卫国和他的媳妇去镇上办事还没有回来, 小朋友跟着爷爷奶奶,只有三岁,眨着忽闪的大眼睛看向大人们。 林花花则是和钟九香一起做菜, 她笑得比钟九香还要开心, 一个劲说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玉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儿子考上了军校。 夏绍华从屋子里找出了两瓶酿了许久的米酒,让夏明奕帮忙给每人都倒一点。 夏乐坐在夏明奕旁边,看着他二话不说乖乖地给大伙倒酒, 忽然发现, 自己这向来说一不二的老爸, 竟然会听爷爷的话。 等菜都齐了,大家围在饭桌上, 喝酒,吃菜, 聊天。 喝了不少酒, 夏乐莫名有几分兴奋,她看向桌上同样喜气洋洋谈天说地的大家,捏着酒杯,又望向了身旁的夏明奕。 夏明奕不喜欢喝酒,杯子里的米酒几乎没有动过, 夏乐看得有几分迷煳。 印象里,她老爸逢年过节都会开几瓶酒喝, 平时经常也会在酒局喝得醉醺醺回来。他挺着将军肚,总是大半夜让妈妈顶着寒风下楼接她,无数次让夏乐看了心生厌烦。 每每她躲在门后看着在厕所里呕吐的爸爸,和那个担心又不停啰嗦的妈妈,心里满满地被不安和失望包满。 何曾想,大腹便便的爸爸,当年也是这么个清瘦上进,又滴酒不沾的少年? 夏明奕注意到了夏乐的视线,放下手里的筷子,悄声问:「姑姑,你喝多了?」 夏乐回过神,摇摇头,反问道:「你不喜欢喝酒?」 夏明奕直接了当:「不喜欢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1页 夏乐怪异地一笑:「你以后会经常喝。」 夏明奕怔了片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而后点了点头,道:「或许以后会有很多需要喝的时候。」 夏乐捏着手中的酒杯,没有说话。 里边纯白色的米酒浮着颗颗分明的米粒,酒里倒映着头顶橙黄色的灯泡,越发显得米酒清甜香醇。 夏乐忽然发现,米酒也挺好喝。 那么讨厌酒的她,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好喝了? 是因为她岁数大了,懂得了酒精能暂时麻痹人的神经遗忘痛苦,还是因为她见到了少年时的父辈,理解了他的努力和辛苦? 夏乐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花生糖的?」 夏明奕不解地扭头看向她:「从小就喜欢了。」 见夏乐脸上神色复杂,夏明奕更是疑惑,问:「姑姑,你不知道吗?」 夏乐低下头,半晌没有再说话。 夏明奕静静看着她,饭桌上满是欢声笑语,大家纷纷说着些开心的事,而他的姑姑,默然地低头,久了,他发现她的肩膀在轻轻颤抖。 夏明奕看到几滴晶莹的泪从夏乐脸上滴下,她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整张饭桌上其乐融融,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在哭。 他的姑姑,虽然一直在他们中间,她知书达理,温柔风趣,但他总是感觉,她和他们是不同的。 她像是游离在他们之外,她是一个孤独的个体,以乐观的姿态,悲悯地生活在他们的世界中。 夏明奕轻轻伸手拍了拍夏乐的背。 夏乐脸上的泪停了住,她知道夏明奕发现了她的情绪,于是连忙擦掉了眼泪,后知后觉地收拾好自己的状态。 很久以前,夏绍华也是这么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无形地告诉她,不要害怕,他在。 而如今,夏明奕亦是如此。 夏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看我干嘛,吃饭。」 饭桌那头,钟九香早就发现了夏乐不对劲,想要起身去问怎么回事。 她的脚刚动了动想站起来,就被夏绍华给按了住。 夏绍华对钟九香摇了摇头。 钟九香瞭然地重新坐好,拿起碗筷吃饭。 直到夜晚,整个夏家的屋子恢復了宁静,钟九香才说:「我近来发现乐乐和明奕都不像从前一样黏着你了,反而他俩相处得多。」 夏绍华淡然地望着面前的天花板,道:「孩子们终归要长大,我们做长辈的,无需操太多的心。」 钟九香:「……我还是操心。」 夏绍华笑了起来:「明奕会照顾好乐乐的。」 钟九香点点头,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转头看向夏绍华:「不是应该乐乐照顾好明奕吗?哪有侄子照顾好姑姑的。」 夏绍华一愣,也不打算解释,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他踌躇着,拍了拍钟九香的肩膀。 「我做过一些奇怪的梦。」 「什么?」钟九香问。 「我梦见……乐乐是我们的孙女。」 钟九香被逗笑了:「哪个孙女?是明河的女儿还是明奕的女儿?」 见夏绍华没有接话,她继续打趣道:「乐乐和明奕这么要好,应该是明奕的女儿吧。」 「是。」夏绍华也觉得自己做的这个梦听起来荒诞可笑,但或许,是否当了真,只有他自己知道。 沉沉夜色中,他轻声说:「睡吧,你不是说明天一早就去镇上打电话给明真告诉她明奕的好消息吗。」 想到马上就可以把夏明奕的好消息告诉夏明真,钟九香的脸上浮现了母亲的慈爱,接连说了几个「好」后,慢慢进入了梦乡。 - 夏绍华和钟九香一大早就出了门,听说是要去镇上打电话。 夏乐和夏明奕两个人在桌前喝着粥,姑侄俩大眼瞪小眼。 要去军校了,这一去就不知何时能回来,喝完粥后,夏明奕说他要出门办点事。 夏乐自然是毫不犹豫跟上了,并苦口婆心说她和李颜她爹熟,带上姑姑一起去是明智之举。 夏明奕败下阵来,主要是就算他拒绝,她的姑姑也能自己找到李家,并且,她的姑姑对去李家的路比他不知道熟了多少倍。 李家。 夏乐刚到院子里就把李旭拉去了屋内,把外头的独处时光留给了夏明奕和李颜。 李旭一头雾水看着夏乐,夏乐则是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那边看。 她的爸爸妈妈这会儿也该是互相的阶段了吧,算一算时间,1995年他们才结婚,这得还有多少年啊……该不会他们两个都是憋着不说急死人的那种吧。 看夏乐一副焦急的样子,李旭问:「夏老师,大伙都说你学识渊博,温柔端庄,学识渊博我是信的,温柔端庄……夏老师,你应该是动若疯兔。」 「你说对了,」夏乐毫不否认:「不愧是我和一起长大的,还是你了解我。」 李旭苦笑:「我可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我离开了那么多年,唉。」 说着李旭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去,看了看李昇紧闭的屋门,又看了看外头的院子树。 院子树下,两小无猜的少男少女已然长大,二人即使什么都没有表露,但他做长辈的,一眼也看了出来。 只是,当回想到当年,难免会伤感。 李旭喃喃道:「如果小洁还在……现在和绍明,也会很好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2页 听到李洁和夏绍明的名字,夏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屋子里头静悄悄,连着温度都降了几分。 夏乐努力笑了笑,缓和气氛,道:「你是想绍明了吧,放心,他这些年看遍了山川河流,估计没多久也该回来了。」 李旭的嘴角也弯了起来:「他总是这么洒脱,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 院子里,李颜看着静默不语的夏明奕,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也同样默然地低头看着地面。 阳光落在身上半天,连着皮肤都被烤得发烫。 夏明奕好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说才显得不别扭,直到他抬起头看到屋子里头的夏乐和李旭,夏乐笑着和李旭说着些什么,神情泰然自若。 是啊,她的姑姑向来都是那么勇敢,他怎么能怂呢? 夏明奕鼓起勇气,说:「李颜,我要走了。」 李颜的学习成绩不好,毕业之际她就准备好了留在家里,而夏明奕一直是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个,她早就料到他一定会是高飞的鸟儿,迟早会离开这里。 他的优秀,一直在告诉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颜勉强地笑了笑,说:「恭喜你呀。」 夏明奕的神情怪异了几分,道:「我是……要走了。」 李颜点点头:「……是呀,恭喜你。」 夏明奕语塞,心里忽然多了几分沉闷。 他又看向屋子里,夏乐此时和李旭肩并肩站着,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同时向着他们看了过来。 夏明奕顿时紧张了几分,嘟囔道:「我走了,你就不会难过吗……」 他以为李颜不会听见,谁知道李颜向来耳朵灵,听见了立马回答:「好像是有一点难过。」 夏明奕愣了三秒。 没想到被李颜听见了!这也太丢人了! 等等…… 李颜说什么?她说她有一点难过? 夏明奕缓缓转头,看向李颜。 「你,你难过什么……」 李颜吸了一口气,问:「你觉得呢?」 夏明奕说:「我觉得你应该是有一点捨不得我走。」 李颜点点头:「你猜对了。」 夏明奕心里犹如万马奔腾,一股雀跃的情绪即将涌出心海,他喜形于色,就差要说出那几个字。 谁知道,李颜又开口了。 她有几分委屈地说:「但是夏明奕,如果……如果你以后结婚了,要给我发请帖……」 夏明奕还没来得及高兴。 「啊?!」 第83章 夏明奕要离开的前一个夜晚, 圆如玉盘的月挂在天边,和闪烁的繁星相互映衬。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李家一片静悄悄, 只有厨房里传来的洗碗声和远远传来的阵阵犬吠迴荡在耳边。 为了省电, 大堂的灯早早就关了, 只剩下走廊悬樑上的灯泡散发着暖黄而明亮的光。 李颜本是一个人在柚子树下望天,忽而见他那常年除了做家务就躲在房间不出来的叔叔到了身边,李颜连忙去搬了把靠背椅子来, 让他坐下。 她的叔叔什么都看不见, 听见她说给他搬了凳子,于是摸着墙坐了下来。 李颜歪着头看着李昇。 其实叔叔长得和他爸爸很像,唯一不像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自她出生,叔叔就是个没有眼睛的, 小时候的她偶尔还会被叔叔吓哭, 直到懂事了, 她才明白他的苦。 他明明是个大人,却没有能完全自我生存的能力, 只能跟着他的哥哥一家人生活着。他明明姓李,却活得像是寄居在这里的半个外人。 那双翻白而空洞的眼窝, 无数次让李洁感到心疼和难过。 她时常会幻想, 如果当年她的爷爷奶奶不信那些偏方,或是当年的医生再厉害一点,是不是叔叔就会有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一片静谧之中,李昇侧过头来对着李颜,他没有眼睛, 可李颜知道,他是在看着她。 「小颜。」李昇轻声唤李颜的名字。 李颜应道:「叔叔。」 李昇点了点头:「我听说, 夏家的么儿考上军校,要出去啦?」 听到这里,李颜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她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李昇接着说:「难怪我最近觉得你不太对劲,好像心情不怎么好……」 李颜怔怔地张着嘴,连她的爸妈都没看出来她心情不好,身为盲人的叔叔反而看出了她的状态。 没等李颜接话,李昇又说:「小颜,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被这么明显地说了出来,李颜一惊,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连忙扶好凳子,支支吾吾道:「哪、哪有……我才没有,叔叔,你不是看不见吗?」 李昇笑了笑,说:「叔叔眼睛看不见,心看得比谁都清楚。」 李颜看着李昇的笑愣了住。 其实她的叔叔笑起来很温暖,每每他笑起来,都会让她忘了叔叔的眼睛看不见。 李颜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片刻后,嘆了口气,道:「可是,可是夏明奕他很好……他是个非常好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的时候觉得我们一辈子都可以在一起玩,长大后才知道,嗯……怎么说呢,叔叔,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李昇沉默片刻,说:「你说的没错,人和人是有差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3页 李颜垂头看着自己的双脚,踩在泥地上是冰凉的。 「可是在感情这回事上,差距其实不值一提。」李昇感慨道:「爱是一种感觉,超越了一切的感觉,一个人如果遇到了真爱,他是能克服万难,不顾一切去拥抱那个人的。」 李颜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了住,这一瞬间她忘了唿吸,回过神只觉得心跳的异常厉害。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小,不适合谈什么情情爱爱,在家人面前更不可能谈这些。而且夏明奕对她来说,是近在迟尺却遥不可及的一个人,她从来都不敢奢想爱情。 而现在,她的叔叔告诉她,爱能克服万难,爱可以超越一切,她的叔叔……是在鼓励她,勇敢去追求爱情吗? 她喜欢夏明奕,没错。 李颜没有回话,李昇尴尬地笑了笑,刻意说道:「小颜,别看你老叔叔一把年纪了没谈恋爱,其实心里跟你一样憧憬爱情咧,等哪一天叔叔遇到了自己的真爱,说不定动作比你还快,三两下就告诉人家自己的心意啰。」 李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昇听到她的笑,终是放下了心。 李颜大胆说:「叔叔,我想去做一件事……」 「想去找他?」 「嗯!现在就去!」李颜激动地说道。 李昇站了起来,拍拍裤子,悄声说:「走,叔叔陪你去,别让你爸妈知道。」 李颜用力点头:「嗯!」 她上前扶住了李昇,二人缓步向着院子外走去。 头顶灯泡的光线下,两个人的影子从长到短,最终消失在了李家门外。 然而,就在两人刚出门走了没几步,月光下,迎面也有两个人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对面的两个人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直到抬头发现了他们的身影,那两人才停下了对话,愕然地看着他们。 对视片刻,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仿佛凝结在了周围。 李昇什么也看不见,却像是心知肚明,侧首问:「小颜,是夏家人?」 李颜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是啊……」 她对着前方两人招了招手:「夏明奕,夏阿姨,你们好啊,这么晚是要去哪里……」 夏明奕站在原地没有动,夏乐一把把他推向前。 夏明奕挠了挠头,道:「李颜,那个,我、我是……」 「他是来找你说话的。」夏乐恨铁不成钢地接话道。 她的老爸,平时那么厉害,结果碰到老妈,一下又被打回了毛头傻小子。 对面的李昇看不见,却抬头对着夏乐说:「是夏乐吗?」 夏乐讶然地看向李昇,她和李昇从未有过接触,没想到他竟然认得她。 李昇又说:「我听闻你的事情很久了,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得了,明显是把独处时间留给这两个少男少女。 夏乐瞭然地应道:「好啊。」 她转头拍了拍夏明奕的肩膀:「替我们照顾好小颜啊。」 …… 「你怎么知道他们互相喜欢的?」 「我听过他们说话,他们在院子里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的屋里。」 「你竟然能听出来。」 「乐乐,我是瞎,不是聋,也不是傻。」 「说的也是。」夏乐想了想,说:「你这些年看不见,过的很辛苦吧,要不……」 她知道李昇的未来,也知道他过世后妈妈那些年时常提及的遗憾,于是琢磨着开口,道:「要不,要不你考虑成家吧,可以帮你留意适合的人……」 夏乐说出这番话后,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可这一瞬间,她好像只剩下了自私。 自私,所以不愿让李昇孤苦过完后来的日子,所以不愿让妈妈难过和遗憾。 可她知道,李昇不会答应。 李昇笑了笑,道:「乐乐,虽然我们曾经没有说过话,但是我时常听他们提你。我大哥时常提到你,说你那些年会陪他们一起练球,会给他带好吃的巧克力,会时常喊他一起玩,他说你是个特别聪明又可爱的姑娘。我侄女也时常提到你,说你和别的大人不一样,你温柔有趣,还长得漂亮,她很羡慕夏明奕有你这样的姑姑。」 夏乐默然地看着李昇,心底触动,不知如何接话。 李昇继续说:「可是乐乐,你这么聪明,却在这件事上想错了。」 「我不会成家,我已经有家了,我大哥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虽然我是个残疾人,好像怎么看都是需要被人照顾的弱势群体,但是我也有自己的理想和坚持,我不想耽误别人,只想简简单单陪着我大哥到老。这些年我看着小颜长大,她就像是我的亲生女儿一样,我希望看到她健健康康长大、结婚、生子,如果可以,我还想陪她到她的孩子出生,喊我一声舅公,想这辈子也就知足了……乐乐,乐乐?你哭了?」 夏乐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晚上太冷了,有点着凉。」 「是啊,我经常让小颜多穿点,你们女孩子没有人照顾着总是容易感冒生病什么的,生病不好,你看我,听说当年也就是发个烧,结果变成了这样。要不咱们喊两个孩子回去吧,再待下去你要冻着就不好了。」 夏乐刚想答应,那边夏明奕和李颜正好也聊完了。 他们一人喊姑姑,一人喊叔叔,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夏乐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4页 夏乐最后看了一眼李昇的背影,轻声喊了句:「舅公。」 李昇已经和李颜转过了身,向着家的方向走了回去。 夏乐也转过身,和夏明奕一左一右往来时的路走着。 她抬起头看了眼夜空中的繁星,那些星体反射着炽亮的光线,有些星体看似明亮,实则离地球很远很远。 听说很多星体反射的光来自数十年或者数百年上千年前,那么她曾经生活着的21世纪,是不是也有很多星星的光,是在今时反射过去,被那时的她看见了呢? 不远处的李昇,在李颜的搀扶下,向着家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他突然停下了步子,转而望向了身后夏乐和夏明奕离去的背影。 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他什么也能看见。 李颜也随着他空无的视线看了一眼夏明奕和夏乐离去的背影,和李昇不同,此时她和夏明奕已经互相表明了心迹,她的心里只剩下了甜蜜。 她答应了明早去给他送行。 想到了这里,李颜只想快点回去睡个饱觉,明天第一个到村口送他,于是说:「叔叔,你在看什么?咱们走吧。」 李昇讷讷点了点头,转过了身,继续走着他脚下一直以来不平整的路。 第84章 李颜一晚上没睡好, 次日天还没亮,她就穿上了平时捨不得穿的好看衣服,第一个到达了村口。 清晨的小山村还在雾气中没有甦醒, 连着涌进鼻腔的空气都带着寒凉, 李颜放空地盯着远处夏家的方向, 来回踱步后坐在了林花花家门前的石头上。 一直等到天亮,村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夏明弈也在李颜的期待中出现在了面前。 夏家人拎着大包小包, 装着穿的吃的喝的用的。尤其是夏乐, 她一边走一遍还往夏明弈的包里塞东西,简直是恨不得把家里的东西给搬空。 李颜看到连忙上前一起帮忙拿行李,听见夏明弈一边走一边对着夏乐抱怨:「姑姑,我是去读书, 不是去度假, 更不是搬家。」 夏乐敷衍地点头「嗯嗯嗯」几声, 又突然想到什么,说:「饭盒是不是没带?到时候要自己去食堂蒸饭, 不带就没饭吃了。」 说完,夏乐一扭头就想往家里跑, 被夏明弈拉了住。 「姑姑, 饭盒可以到学校再买。」夏明弈嘆了口气直言道。 夏乐似乎刚回过神,讷讷道:「也是。」 旁边的夏绍华和钟九香见此互相看向了彼此,二人相视一笑,没有多言。 接着,夏明奕的视线落在了李颜身上, 四目相接,他颇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头, 脸上漫上了莫名的红晕。 「李颜。」 「夏明奕。」 二人默契地同时开口。 愣神片刻,李颜说:「我,我来送送你。」 「好,」夏明奕不知道说些什么:「谢谢你来送我。」 村口的人多到从张家站到了林家,夏乐站在人群中,看着前方意气风发的少年夏明奕,以及身后并肩的夏绍华和钟九香,恍惚觉得时间似乎是个轮迴。 那一年,夏绍明也是个满怀着希望的少年,他提着大箱的行李站在村口,全村的人都来给他送行。 他抱着一摞村里人送的鸡蛋,望着村外的大山,一双眼里,怀揣着的是对未来无限的期望。 然而,时间眨眼过去这么多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夏明奕离开了村子,他没有什么东西,把自己写了一堆笔记的本子送给了李颜。 夏乐在旁边抱胸看着连连感嘆,还有这种操作。 夏明奕和李颜附耳悄声说:「我想……我想努力拼一次,你能等我回来吗?」 李颜有几分害羞,却也郑重地点点头:「嗯!我等你。」 夏乐侧身听见了他们的话,夏明奕说完转过头来看向夏乐,夏乐连忙撇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姑姑。」夏明奕又开口道:「姑姑,等我回来一定会把钱还你,或者是还给那个人。」 夏乐忍俊不禁:「好啦,知道了。」 最后,夏明奕到了父母面前,看着他们的已不復年轻的面容良久,像是要把他们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里。 他俯首,嗓音颤抖地开口道:「爸爸妈妈,我走了!你们保重!」 钟九香已经开始擦起了眼泪:「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们,我和你爸爸会好好的。」 说着钟九香瞥了夏绍华一样,见他一言不发,忍不住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跟孩子说句话呀。」 夏绍华凝视着夏明奕,开口道:「好好读书,想家了就给村里打电话。」 夏明奕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在众人的目光中,夏明奕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村外。 数年后,夏明奕学成归来,和李颜订了婚。 时间再到1995年,夏明奕终于和李颜领了有两个人名字的结婚证。 婚礼那天,夏乐起了个大早,陪着李颜做头髮化妆,再陪着他上了出嫁的摩托车。 喜宴上,从不沾酒的夏乐喝得一边笑一边吐,看着比两位新人都要高兴。 然而,夏老师是远近闻名的老师,婚礼上也有许多人是慕夏老师的名而来,甚至他们想借着这层关系让自家子女入学到夏老师的班级里。 当见到传闻中的夏老师如此豪迈,许多人都看呆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5页 夏明奕正在给一桌亲朋敬酒,目光往夏乐那处瞄了一眼,笑着和众人解释道:「那是我姑姑,她向来拿我当自己的孩子看,我结婚,她高兴。」 这一桌有一位满头白髮的老大爷,他抿了口酒,道:「我知道你姑姑,她和你叔叔一个性子,活泼得很。」 说着,他的视线向四处看去,纳闷道:「明奕,你给我还了那笔钱,说好的你叔叔会来参加你的婚宴,人呢?」 夏明奕一拍脑袋,道:「我爸说他在回来的路上了,怎么还没到?夏伯伯,您再等等,我敬您一杯。」 刚说完,家门口出现了个人影。 刚吐完的夏乐一见那人就挂着满脸笑向着门口走去。 「夏绍明,你还知道回家呀?」 夏绍明穿着喜庆的红色大衣,提着一堆的礼品站在门前,搓手道:「乐乐,怎么咱们都这岁数了,你还看着这么年轻吶?」 - 1998年的春天,阳光正好。 夏乐正在寝室的阳台给种的盆栽浇水,楼下的人群熙熙攘攘,夏乐放下花洒,靠在一边看了许久。 几年前学校的旧楼新修重建,他们原来住的那栋旧矮楼换成了更加现代化的高楼。 好巧不巧重建赶在了分房福利取消之前,夏乐任职的时间长,分配到了一小间房。 杨老师也分配到了一间房,可惜由于她年龄大了考虑到往后腿脚不便,只能选择低层一点的房间,和夏乐不再挨着住。 当然,这也不妨碍杨老师一如既往地来找夏乐聊天扯皮。 「乐乐,我听说前阵子的优秀教师评选,你又让他们把你的评选名额给下掉啦?」杨老师嗑着瓜子,试探性地问:「我是年纪大了没法子参选啰,你这么这么年轻,怎么还不想往上升?」 夏乐把垃圾桶踢到杨老师脚边,好笑地说道:「我哪里年轻啦?我都年过半百的人了,杨老师,也就你觉得我年轻。」 杨老师抓着瓜子的手顿了一顿。 好像是啊,夏乐还是她的学生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快要五十年了。 怎么一眨眼就过去了五十年,她都没有察觉到。 杨老师拍拍手上的瓜子屑,看着夏乐那张十分年轻的面庞,道:「要不是我看着你过来,我还真看不出你五十多岁了。」 夏乐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这些年年龄在增长着,但是模样却保持着三十多岁的样子,反观身边的人,一个个开始老去。 连着爷爷奶奶,都和她曾经的记忆里越发相似了。 而时间已经是1998年。 她在这里过了这么几十年的温暖时光,还没准备好,就已经到了自己出生的那一年。 曾经她无数次担心,自己出生的这一年会有什么变数,而在这里经歷了这么多的事情,在和家人相处的漫长时光里,她忽而发现,自己慢慢学会了很多东西。 甚至,她已经可以坦然,并且勇敢地接受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一切还未知数。 夏乐也和杨老师一起磕起了瓜子,道:「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生孩子吧。」 这些年,许多人质疑过夏乐保持着年轻的容貌,夏乐一直拿自己没生过孩子当幌子,杨老师都听惯了。 但是杨老师还是忍不住感慨:「没生孩子就是好啊,你看我,没两天就要往家跑,年轻的时候为儿子操心,老了为孙子操心,一辈子都是操心的命。还是你这样潇洒,唉……」 说着说着,杨老师又开始说着家长里短,夏乐只是静静听她说,时不时回应两句。 当年杨老师年轻时还在肖园乡任教,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模样。 或许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经歷的事情多了后,总归是会有变化的。 杨老师离去时,有些瞭然地说了句:「乐乐,以你的能力,早就可以往县里调了,你之所以不愿意往上升,是因为家里人吧?」 夏乐坦然应道:「杨老师,看破不说破啊。」 杨老师笑笑,关上了门离去。 没两天,夏乐正在上课,课上到一半就见通讯室的老大爷站在门口对着她招手。 老大爷似乎有些着急,见夏乐没理会她,连连小声喊:「夏老师!夏老师!」 许多学生都听见了动静,纷纷往门口看去。 课没法继续上了,夏乐连忙和学生们说了声抱歉,往门外走去。 老大爷说:「夏老师,你们乡里来电话了,说是你侄媳妇身体不舒服,现在去医院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夏乐隐约猜到了是什么原因,和老大爷道了谢,让他安心回去后,重新回到了教室上课。 下课后,夏乐立马收拾好东西,找了别的老师给自己代接下来的课,向着医院赶去。 镇上的医院比当年宽敞明亮也规范了许多,夏乐打听着找到了李颜所在的科室。 刚在科室门外站住了脚,夏乐就听到里边传来惊唿声。 「医生,我真的……有孩子了?」 「是的,恭喜你了,你看这小小的一团就是。」 「他健康吗?」 「目前看起来一切都好。」 「哎好好……太好了。」 「你怎么不问孩子性别?」医生笑了笑,道:「别的家长第一反应都是问男孩女孩,像你这样问健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6页 李颜擦掉了惊喜的眼泪:「都好,都好。」 第85章 夏乐扶着李颜出医院, 钟九香和夏绍华两人走在他们后边,看得满眼是笑。 「姑姑,我这才几个月大。」李颜看着夏乐的侧颜说道。 夏乐的神情满是担忧, 听李颜这么一说, 目光望向了她平整的肚子。 好像确实用不着这么担心。 这时候的她估计人形都没有。 只是, 想到这个肚子里的小生命就是自己,夏乐就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把自己包围了住。 她放开了扶着李颜的手,尴尬地笑了笑:「那也要注意身体。」 李颜像是哄她一般点了点头:「好哦。」 这些年由于各类原因, 夏明奕常年待在部队里, 鲜少有机会回来。家里只有夏绍华和钟九香照顾着李颜,夏乐很是不放心,没事就常回家看看。 夏明奕上一次回来还是三个月前的春节,再上一次就是中秋节, 虽说他已经尽量抽出时间找假期回家, 但夏乐还是担心李颜一个年轻人跟着众长辈难免会孤独, 可谁知道夏乐每次回家发现李颜都是那副开心的模样。 李颜住在夏家,时不时也往李家跑, 甚至还经常和林花花混在一起,完全没有和长辈们一起生活的生疏感。 尽管已经结婚了, 她仿佛依然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夏乐一直觉得这似乎和记忆里的妈妈不太像。 但就在刚才, 在门外听了那么一番话,她忽然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每个妈妈曾经都是小女孩,但有了孩子后,那个小女孩就会不见,只剩下了妈妈。 夏乐叫了辆计程车送他们三人回肖园。 汽车甩着尾气转眼间消失在了街角, 夏乐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时间过的太快, 现在爷爷奶奶已经开始老去,妈妈的模样也和她从小看到的那样重合,连着她自己也觉得身体素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发不如从前。 或许再一眨眼,就会到了2006年的那一天。 已经到了放学时间,不少学生路过认出了夏乐,接连和她打招唿。 夏乐这才回过神,往着学校的路一步一步走回去。 - 母亲节这天正逢周日,夏乐买了一堆李颜平时要吃的补品回肖园。 这些补品,她记忆里都有,那时妈妈总是念叨着,她怀着夏乐的时候吃了一人高盒子的补品,可惜夏乐体质还是那么不好。 夏乐放下东西,环视屋子一圈,没看到李颜。 平时这个时候,李颜听到动静已经跑出来接她了。 厨房里,钟九香和林花花摘着夏绍华地里拔回来的花生藤,听到了夏乐回来,林花花探出来个头对着夏乐说:「小颜回李家耍去了。」 夏乐颔首道:「我去找她。」 李家门前,夏乐刚到就看见了李颜的身影。 李颜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小节树枝,正在用树枝翻着燃烧的黄纸钱。 纸钱片刻后燃烧殆尽,白烟中只剩下了四处飘散的灰。 听到了夏乐喊她的名字,李颜扭头看了过来,随即又站了起来,夏乐怕她一下子起身站不稳,连忙上前扶着她。 李颜解释道:「我给叔叔烧点钱用。」 她的眼瞳里倒映着空中仍飘着的灰烬,眼角有些泛红,却仍是坚强地笑了笑,说:「今天是他的祭日,昨天我梦见他给我买糖果,一模口袋,一毛钱都没有,你说好不好笑?」 夏乐的目光看向地上余下的纸钱灰,这样的梦,她也有过。 那时她梦见爷爷如从前一般去学校看望她,带着她出去吃好吃的,路过一个烧烤摊,爷爷说给她买烤串吃,打开钱包一看,只剩下了一块钱。爷爷用仅剩的一块钱买了串羊肉,递给了夏乐,自己则在一旁看着。 醒来后,夏乐默默地看着天花板流泪。 她明白妈妈此时的感受。 「咱们多给他烧一点吧。」夏乐拿起旁边剩下还没有烧的黄纸。 李颜点点头,拿起火柴重新点火。 「我那几年时常去看他,他不愿我去,但其实我每次去,他都很高兴。」 李昇后来身体越来越差,连着腿脚也不行了,他不肯留在李家,死活要去村子上的养老院。 李家人拗不过他,遂了他的愿,只是他们仍是不放心,时常会去看望他。 养老院建在很远的山脚下,离李家的路程比当初夏乐从村上去馒头山下的夏家还远,李颜每次去都跑得满头大汗。夏乐跟着李颜去看过李昇那么几次,到了后期,李昇已经瘦得皮包骨,走不了路,说话都困难。 他奄奄一息时,还惦记着想看到李颜成家,看一眼她的孩子。 夏乐那时候握着他只剩下了骨头的手,轻声对他说,他已经看到了。 李颜在连连掉眼泪,只当夏乐是在哄李昇,而李昇那双没有眼珠的眼却仿佛在直直望着夏乐,他艰难地点头,嘴里含煳不清地念着:「真好,真好。」 眼前火苗一下腾起,黄纸钱慢慢在火焰的包裹下又化为四散的灰,夏乐说:「他看着你长大,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看,不愿你去大概是怕你看到他那模样心里难受。」 李颜认同地说:「我明白,他总是这样,宁愿自己一个人受苦,也不愿我们为他操劳。只是……他太苦了,我好后悔那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怎么就让他一个人孤单单地走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7页 烧完了纸钱,夏乐扶着李颜去门口坐着,轻车熟路地去厨房给她倒了碗温水。 看着李颜哭红了的鼻子,夏乐心口也跟着发闷,她安慰道:「离开人世对他来说,或许也是解脱。」 李颜接过了水,喝下一口,说:「是啊,他……」 李颜话没说完,门口出现了个人影,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门前,夏明奕出现在了柚子树下,向着李颜和夏乐二人走来。 李颜连忙站了起来,她眼角还挂着残余的泪,眼里却满是惊喜。 她向着夏明奕小跑了过去,夏乐静静地看着,没有拦她,吓得夏明奕赶忙大步向着她跑了过来。 夏乐的眼瞳里,倒映着夏明奕和李颜二人在院中紧紧相拥。 那时夏乐第一时间把李颜怀孕了的消息告诉了夏明奕,向来沉稳的夏明奕在电话那头激动到差点当晚就要翻墙回家。 只是假太难批,他提前做了很多的事,这才批到了假,赶在了这时候回来。 他并没有把回来的消息告诉李颜,夏乐也没有说。 李颜一直装作不在意他有没有时间陪她,可所有人都明白,她很想念他。 许久后,夏明奕松开了拥着李颜肩膀的手,拉着李颜走到夏乐面前。 他笑着开口道:「姑姑,我回来了。」 第86章 时间悄然飞逝, 一不留神就已经到了秋天。 夏乐把这个月给何冰冰的信送到收发室时,秋风卷着染黄的叶从玻璃窗外簌簌落下。 她把信交给老大爷,驻足在窗边看了片刻。 老大爷整理着寥寥的几封信件, 望向夏乐的背影说:「夏老师, 几十年了, 也只有你一直坚持着写信。」 夏乐回过头应道:「可不是电话费贵嘛。」 老大爷似是认同地点点头,又说:「我听人说,再过个十几年, 科技发达了, 用那个什么电脑就能写信,寄出去的信件别人一下就能收到,可了不得。夏老师,要是真有那时候, 你就可以不用老往这里跑了。」 夏乐哑然笑笑, 片刻后道:「真神奇, 到时候您可要给我好好介绍是怎么个用法。」 「嘿,到那时候, 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在不在了。」老大爷随着夏乐的视线望向窗外的天,十分潇洒地笑着说。 从收发室出来, 外边的空气比室内要凉上许多, 空气骤然降低,夏乐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现在已经是下半年,算着时间没几日就是李颜的预产期,正和自己的生日差不多日子。 夏乐很是担心。 夏明弈工作特殊,在李颜最需要她的这些日子, 他无法陪在他身边。 李颜也从不介怀,她体谅着他, 自己背地里默默受着苦。 她无法入眠,时常吃不下东西,甚至走路都要扶着墙,曾经那个活泼好动的女孩眨眼间就变成只能常常躺在床上的孕妈妈。 她肚子大起来后,上边的皮肤撑开,出现了一道又一道丑陋的妊娠纹。 夏乐心疼不已,她从不知道妈妈怀着她面临着这么多的痛苦,也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女性生育是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甚至要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 夏乐一边看着李颜肚子里日渐长大的自己,一边恨不得没有自己出现免得她受苦。 自从预产期接近,夏乐就安排好了,这两天忙完后就去陪着李颜。 夏明奕那边也准备好了会提前几日回来陪李颜待产,约摸着也就是这两天。 为了过两天能安心陪着李颜,夏乐找了几个老师帮忙调课,导致这几天自己上课上得头晕脑胀。 又是一个喷嚏,夏乐揉着鼻子,觉得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又降温的缘故。 身后传来车辆行驶而过的声音,校园里很少有车,就算有也是某些上级的领导来视察,夏乐自觉往路边挪了几步。 车忽然停在了她的身侧。 夏乐匆匆地向前走,只想快点回到办公室喝点热水。 车窗摇了下来,有人喊了夏乐的名字。 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包裹着层层复杂的情绪,是久别重逢,又恍若是隔世的相遇。 夏乐纳闷地回头看去,有人从车里探出头,弯着眼角看她。 那张脸存在着夏乐最底层的记忆里,多少年未见,岁月辗转而过,久别数十年和年龄增长后的陌生感让夏乐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她睁着眼静静看着对方,却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那人以为夏乐是没认出来他,于是和司机交待等他片刻后打开了车门。 他从车里一步跨下,站在夏乐面前,满是欣喜地说道:「乐乐,你长这么大了啊。」 夏乐撇撇嘴,看着他一笑脸上就有的皱纹,道:「沈霖,你老了好多。」 「难怪我一直打喷嚏,原来是你回来了。」 沈霖穿着一身正经的西服,即使年龄大了身材也保持着当年那般模样,随着年龄增长,他脸上的那股子锐气早已消失不见,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还让向来桀骜的他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秋风中,树叶簌簌落下,掉落在了夏乐的头髮上,沈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替她拿掉,夏乐一个侧身避开了去。 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再不是当年那个矮了他许多,任他欺负的小女孩。 她长大了。 或许曾经能拿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可是现在他们两个都是年过半百的大人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8页 沈霖笑了笑,解释道:「我回来得匆忙,有很多事现在没法和你说……明天你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这时,车里的司机摇下了前边的车窗,看着表道:「沈总,再不走赶不上和领导见面了。」 沈霖侧首瞥了司机一眼,司机连忙又摇上车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你有事先去忙吧,」夏乐说:「明天应该没时间,我还有一堆课要赶着上。」 沈霖点点头,打开车门往里去,似是没听见夏乐的话般说道:「明天我来找你。」 车门「嘭」一声关闭,发动机随之启动,车径直向前开去最终停在了道路尽头的行政大楼前。 夏乐远远看见沈霖匆忙下车,往着阶梯上走去。 那边停了好几辆黑色的车,听说是市长今日来视察,沈霖想必是找到这个机会谈些什么。 夏乐摸了摸自己的头髮,拿下了掉落在头顶的叶,向着办公室走去。 行政大楼前,司机跟着沈霖上楼,回头瞥了一眼来时的道路。 可以看见方才那个似乎是老师的女人匆匆进了远处的教师办公楼。 他跟在老闆身边这么多年了,从那时在国外留学遇见,到现在老闆创业从商,见过很多人对老闆示好,从未见过老闆有刚才那般神态。 他们刚回国,听到消息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赶着来见市长,生怕错过了时间,而这个时候,他都要让他停下来和那个人说一句话。 ……难道说,刚才那个人就是老闆曾经时常梦见还让老闆总是亲自去寄信的那个人? 夏乐捏着叶片,在秋风里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 第二日,夏乐起了大早,推开窗,今天外边乌云密布,像是随时会下雨。 她到办公室顺了一遍教案,踩着早读的时间到二楼的班级里看学生。 学生们都很自觉,夏乐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满意,阴沉的天气压低,她走到走廊深唿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 视线一转,一个一身黑的人影落入了夏乐的眼眸里。 夏乐:「……」 楼下,沈霖对着夏乐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你先忙,我在这里等你。」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树下的公共长椅,走到那处坐下,掏出了本书看。 夏乐嘆了口气。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总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沈霖这么大年纪了,那股子说一不二的气势还是和当年一个模样。 上午连着上了三节课,站久了有些乏累,中午放学后夏乐在教室坐了一会儿,等学生都走光了才慢吞吞从教室里出来。 隔壁班的小胖男生跑着到了面前,说:「夏老师,刚刚有个人说给你买了午饭,让你去办公室工位上吃。」 小男生一边说一边嘴里嚼着泡泡糖,夏乐一眼就知道沈霖拿什么收买了人家帮忙跑腿。 「他还说,他去午休了,让你不要担心他。」 夏乐听了好笑,对着小男生说:「谢谢你,快去吃饭吧。」 小男生很是高兴,一熘烟跑没影了。 夏乐瞥了那处长椅一眼,没有沈霖的身影。 她回到办公室,拆开了沈霖买回来的盒饭,这一顿比她过节吃的都丰盛,于是喊了边上几个同样带了饭的老师们一起吃。 饭后趴着小憩了片刻,又到了上课时间,夏乐连忙又往教室赶去。 到教室门前,她随意地往楼下看了一眼,座椅上,沈霖仍然端坐着看书,丝毫没有在意路人的眼光。 夏乐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和踩着铃上课的学生们一起进了教室。 一天的课终于上完时,夏乐这回第一个出了教室,阴沉的天空下,沈霖坐在椅子上对她又是挥了挥手。 她把东西放回办公室,到了沈霖面前。 「我明天要回去陪家里人,今晚得收拾东西,没空陪你出去吃饭,」夏乐直言道:「我请你吃食堂,去不去?」 沈霖合上了书,连连点头道:「去,我还没吃过食堂呢。」 正在放学的点,去往食堂的道上挤了许多的学生,夏乐和沈霖汇在人群里,两人并肩向前走,惹来了路过的几个老师侧目。 「夏老师,有情况啊?」老师们挤眉弄眼。 夏乐有些尴尬,还没解释,沈霖就笑着回应道:「我是她哥哥。」 老师们这才瞭然地点头,纷纷表示,夏家人的颜值就没有个落下的。 到了食堂,由于今天是两个人,夏乐找不到座位,一咬牙带着沈霖去了教师食堂。 教师食堂比学生食堂贵了不少,平时她基本不来这边吃饭。 入座后点了几个菜,沈霖开门见山道:「夏老师,和你吃顿饭怎么和当年一样得用迂迴战术。」 夏乐也毫不掩饰:「沈老闆,你怎么老想和我一起吃饭。」 沈霖笑了两声,看向了一旁正在上了菜的桌子。 「还真有点饿了。」 「你之前不是说还要个几年才回来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夏乐问。 沈霖丝毫不隐瞒,答道:「我拿到了一些高端纤维的技术,正逢时机,就立马赶了回来,筹备着在镇上办个工厂。但是办个厂也没有那么简单……今天才有时间过来寻你。」 夏乐本也无权过问沈霖的事,只是觉得好歹他们也写了那么些年的信,连回来都不提前说一声,心里怎么说也有几分不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59页 没想到这下沈霖一股脑全说了,反而让她有几分不自在。 由于人不多,很快这边的菜就上齐了,快要吃完饭的时候,沈霖说要去个洗手间,回来时已经把帐给结好了。 两人再从食堂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天边有几道无声的闪电划过,路过的人接连讨论着今晚可能会下暴雨,到了分岔路口,夏乐催促着沈霖快些回家。 沈霖坚持要把夏乐送到教师宿舍楼下。 夏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夜风越发大了起来,夏乐裹紧了衣服,向着宿舍楼走去。 沈霖走在身侧,两人沉默着,天边忽而传来了雷声。 到了宿舍楼下,夏乐转头看着沈霖,道:「你快回去吧,不然要淋成落汤鸡了。」 沈霖点点头,转身离去。 夏乐刚走一步,沈霖又叫住了她。 「乐乐,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夏乐不解地回过头去,只见宿舍楼前昏黄的灯下,沈霖站在原地,他的眉眼平静温和,却蕴着几分道不明的深意。 不知道为什么,夏乐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分从未有过的动容,她从台阶上又三两步走了回来,站在沈霖面前,抬首望着他。 「你想问什么?」 沈霖的眼里,倒映着夏乐的身影,在灯下明亮而纯净。 他轻声问:「乐乐,你相信梦吗?」 看着沈霖这幅认真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在拿她取乐,夏乐怔了片刻,迟疑道:「你是指?」 沈霖颔首,又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梦里见过你。」 夏乐惊疑地望着沈霖,他深邃的目光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你梦见我什么?」 「我梦见你来自未来,」沈霖说:「那个年代,镇上也有了高楼大厦,遍地都是汽车,人们不用写信,不用拨公用电话,拿着一个小方块就能听到彼此的声音。我曾在梦里,见过……说出来有些不礼貌,我看见你在夏绍华的葬礼上,哭得晕死了过去,来到了这里。」 夏乐心头勐然一跳,瞳孔微颤,讷讷道:「你还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你歷经千辛万苦留在了你爷爷的身边,虽然那是个梦,但是我觉得很真实,于是那年我第一次去了肖园乡,发现了真的有你的存在。乐乐,曾经我总是做这个奇怪的梦,直到遇见了你后,那个梦再也不会出现了。」 「于是那些年,我总是想去照顾你,对你好一点,后来我发现你身边有很多疼爱你的人,他们都对你很好很好,我也放心了。」 夏乐的眼眶忽地湿润了,她紧抿着唇,努力地抬着头看向天空,不让眼泪掉下来。 「乐乐,这个梦困扰了我很多年,今天算是我跟你坦白了,你就且听一听。梦境嘛,总是扑朔迷离的,不必当真……」沈霖见夏乐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擦去,手伸出了一半,却又连忙收了回去:「对不起,说了些奇怪的话,让你难过了。你快回去吧,天凉了,不要感冒了。」 说着,沈霖压下心头的担忧,怕再待久了夏乐更加难过,于是垂眸片刻后,转身离去。 「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乐乐,我先走了。」 「沈霖。」夏乐突然叫住了沈霖。 沈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夏乐,他眼里的失落立马转换成一片笑意,问:「怎么啦?」 「如果我说,你做的梦,都是真的呢?」夏乐坦诚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但是……这些都是真的,我确实来自未来。」 夏乐想到沈霖当初留给她的字条,原来那上边简单的「2023再会」,是沈霖当年藏在心底的千言万语。 而那时的她竟全然没有当回事。 沈霖默然片刻,道:「那我要感谢当年的自己,选择相信了那个梦,这才能遇见你。」 夏乐擦去了眼角的泪,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霖。 「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的秘密的人。」 沈霖点点头:「你也是第一个,知道我做了这样一个梦的人。」 夏乐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心底藏着的事说了出来,好像心里压着的石头也悄然消失了。 那些年,她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 夏乐深唿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疲惫一扫而去。好像那些纠结了大半辈子的秘密,在有人知道了后,也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般难以承受。 相反,她如释重负。 夏乐擦去眼泪,当下决定,她要把一切都和夏绍华说清。 他相信,夏绍华一定会和沈霖一样懂她。 「快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说这些,」沈霖也随着夏乐一同笑着:「直到2023年,我们都会再见面的。」 夏乐啧啧了两声,笑着重新上了阶梯。 沈霖远远听见她的嘟囔声传来。 「真的假的……」 以及「谢谢你,沈霖。」 第87章 夏乐站在走廊拐角, 悄然看着沈霖离去。 许多年不见,沈霖的背影一如当年那般挺拔,完全看不出来他已经上了年纪。他缓步向着校外走去, 似乎对将要下大雨的天气毫不在意。 夏乐走到寝室门口, 正好沈霖也走到了道路的拐角, 他转过头来看向了教师宿舍楼的方向,吓得夏乐连忙进了寝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0页 关上门,夏乐拿起水杯勐灌了几口凉白开, 这才平復下了情绪。 窗外的雷声伴着闪电越发密集, 夜风从窗户涌进室内,顷刻间就砸下了豆大的雨。 自从那年经歷了山洪,夏乐对暴雨天气格外警惕,就算是听见雷声都会不自觉地害怕。但他们这片山区落大雨是常有的事, 久了夏乐也逐渐学着习惯这样的雨。 只是难免会心慌。 夏乐匆匆关了窗, 再把窗帘拉上, 听着雨声被隔绝在了窗外,这才开始安心地收拾接下来几天要带上的东西。 这个年代一切都很简单, 夏乐收拾半天,发现行李箱也不过才放了一半。 然而曾经的她就算去旅游也能装上满满两个大箱子。 夏乐的目光环视一圈, 最后落在了最底层的抽屉里。 拉开抽屉, 里边躺着的是她藏东西用的铁盒子。 夏乐从盒子里拿出了些钱放进行李箱的兜袋里,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都带在了身上。 她的视线转向了那片小小的五星红旗,不用看她也知道,旗子下边是那张早就泛黄的纸。 把铁盒重新放回抽屉, 再把收拾好的行李箱关好推到一边,夏乐往床上一趟, 准备早点睡,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起床回村子。 然而她刚躺在床上合眼,外边一声惊雷炸响,吓地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雷雨声似乎越发大了,狂风吹得窗户都唿唿作响。 敲门声混在雷声中响了起来。 夏乐下床,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杨老师。 这次,杨老师没有进夏乐的房间,她穿着雨衣仍是淋得一身湿,一手撇去了脸上的雨水。 夏乐心中一惊,雷雨声太大,她只能高声问:「杨老师,怎么淋成这样?」 「雨太大,雨衣也没用,」杨老师大声说:「乐乐,你之前不是说要回家一阵子吗,是明天走吗?」 夏乐点点头,看了一眼走廊外的大雨,道:「明天走。」 「要不你还是别回去了。」杨老师伸手指了指外头:「雨太大,外边的水已经淹到膝盖了,很危险。刚刚校领导开了紧急会议,气象局的消息说这次的暴雨可能会是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雨……」 夏乐张着嘴说不出话,她向前走了几步,呆愣地看向楼下的地面。 接连不断的雨从天上浇下来,这一片的地已经被淹没,花坛、走道、草地都消失不见,只有楼前停着的自行车还能看见坐垫和把手。 闪电划过,被照亮的整个校园如同汪洋,水面映着天上的光。 夏乐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连着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她记得这样的夜里,林花花家的房子化为了一片废墟,他们在废墟里挖了许久,挖到手脚麻木,几近失去知觉。 她也记得是这样的一天,她让张叔先救走了夏绍明,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山洪中心,眼睁睁看着生活了许久的夏家消失在眼前。 她记得捡回一条命醒来,看见被洪水毁尽了的村庄和飘散着的各类尸动物体,鼻腔里瀰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那时候,她对死亡和灾难的恐惧到了极点。 她也记得,自己问夏绍华,搬出肖园乡吧?这里太危险,一旦下了暴雨,各类自然灾害就会接踵而来。她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那时夏绍华沉思了良久,道,离开肖园能去哪里?桐阳?洛乡?这一片的土地都是如此模样,他生在这片土地,这里还有很多需要他用余生去回报的人,这里便是他的根。 他拒绝了夏乐搬往省城的建议。 夏乐觉得他固执到不可理喻。 可夏乐依旧选择听从他的决定,留在了这里,拒绝了省城所有学校抛出的升职邀请。 直到许久后,漫长的岁月过去,夏乐在和那么一群人朝夕相处之间,忽然就理解了他。 只是,她忘不了那些记忆。 面这样的天气。她仍然有着本能的恐惧。 这样大的雨,家里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安的感觉笼罩在了心头,夏乐越想越慌乱,连着飘进走廊落在身上的雨都无心顾及。 也就在这一瞬间,隔世封存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袭来,疯狂地挤进了脑海里。 …… 「受颱风影响,7月3日至5日,我市持续降雨,其雨量之大、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长,是自1998年特大洪水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建议广大市民朋友不要外出……」 老旧的电视机调在了本市新闻的频道,电视机前四五岁的小女孩看得十分认真。 她指着电视问:「妈妈,1998年,生日。」 旁边正在织着毛衣的女人说:「是的,我们乐乐是1998年出生的。」 小女孩不解地看向女人,圆圆的大眼睛忽闪着,说:「11月3日。」 女人把针线放下,抱起了小女孩,道:「11月3日是假生日,我们乐乐是在洪水里出生的。」 说完,她似乎有些不满,喃喃道:「都怪那些人要图个吉利,说我们乐乐和洪水犯沖,连着生日都改,就连取名字都不让带有水字旁……」 「唉,那场洪水啊,是我们母女俩幸运,可是,还有那么多不幸的人……」 …… 夏乐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在杨老师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 「乐乐,乐乐?你怎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1页 夏乐稳住了心神,嘴里不停念道:「我、我要回去,我必须得回去……」 夏乐转身进了寝室里,拎着行李箱就往外跑,连门都没有关。 杨老师傻眼了,大声喊:「你这时候怎么还死脑筋,命都不要了?」 夏乐没回应她,眨眼间消失在了楼梯口。 第88章 冰冷的空气像是一夜之间回到了严冬。 雨水被狂风吹着捲入楼道里, 夏乐拎着箱子三步做两步从楼梯跑了下来。 头髮被风吹得煳在眼前,还没走出宿舍楼浑身就已经湿透了。 一楼,每扇房门都紧闭着, 楼道口的喇叭正在循环播放暴雨来袭请不要外出, 地面上散落了满地的衣物, 头顶只剩下光秃秃的衣架在风中被来回推动。 夏乐脑海里不停回放着妈妈说生她的时候差点和她一起死在了暴雨里,前所未有的不安感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她一脚踩进水里,拎着箱子向前奋力走去。 雨水正如杨老师所说淹过了膝盖, 恐怕再用不了多久就会比半人还高。 旁边的自行车经不住狂风骤雨已经接连倒下了, 不停有树枝掉落在地面。 教师宿舍楼有人注意到了夏乐,他们冒着风雨跑到阳台大声喊她。 唿声融在雨夜里,缥缈得让人不知道能否被听清。 但是夏乐听见了。 她却无暇顾及其他,连头也没回, 直直向着教学楼而去。 教学楼一片漆黑, 好在地势相对来说比较高, 夏乐一脚踩在走廊上,从水里走了出来。 寒风吹来, 夏乐打了个冷战,向着拐角那头的通讯室奔去。 通讯室的老大爷就住在里边的一个小房间里, 平时就算是再晚, 只要敲门他都会起来。 水渍从外头走廊延伸通讯室门前,夏乐连连敲门,可无论她把门敲的多响,里边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肯放弃,就差把门给砸了。 这时, 里边的电话声响了。 就算老大爷睡得再沉,敲门声听不见, 可室内的电话声他总归能听见。 里边仍是一片平静。 老大爷不在。 夏乐的手从门上收了回来,一咬牙,重新跑回外边的水里,向着学校大门而去。 大门前,雨水淹进了值班室,向来亮着灯光的值班室今晚也是一片黑暗,铁门紧锁着,没有人给夏乐开门。 夏乐把箱子放在脚下,尝试翻过铁门,可满是雨水的铁门太滑,她压根没法爬上去。 刺骨的寒凉从小腿钻入了五脏六腑,夏乐冷静片刻,把箱子从铁门上头扔了出去,走到了铁门侧边。 这里有一块比较大的缝,她曾经看过低年级的学生迟到了从这里钻进来。 没有过多犹豫,夏乐吸气抬脚把自己半个身子挤了过去。 就算再瘦,成年人的身体也无法和孩子相比。 夏乐挤在墙和铁门的缝隙中,胸腔被挤压得几乎要变形,仿佛随时就会窒息。 粗糙的墙面把后背的衣服磨破了,即使下半身泡在水里,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的皮肤传来钻心的疼痛。 冷汗顺着脸上的雨水一同下落,下一秒,夏乐钻了出来,受惯性作用扑进了水里。 她立马从水里爬了起来,捡起旁边的箱子就往附近的街道跑去。 大街上只有寥寥几个在雨中奔跑的人和不时一闪而过的车灯,跑了许久夏乐终于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旅店,她连招唿都没来得及打就直奔电话前。 在老闆的目瞪口呆中,夏乐焦急地拨着村上小队处的电话,等待那边接听的同时,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湿透的钱递给老闆。 老闆接过钱,摊开在桌上晾着,见她慌张的模样,也没有开口打扰她。 第一遍没人接听,夏乐又拨了第二遍。 当那边传来了人声时,夏乐听出了是在小队工作的曹卫国,激动得差点要握不住话筒,她赶忙问:「我是夏乐,村里一切都还好吧?夏家……夏家有没有出什么事?」 「夏老师,你怎么了?」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却清晰地传来曹卫国的声音:「你家里好好的,不用担心。」 夏乐一愣:「是吗……」 她松了口气,可挥之不去的不安感还是吞没了那片刻的放心。 夏乐说:「那其他人呢?你们曹家,村口林家张家,还有村上其他人,都还好吗?有没有发洪水?」 「我们都好好的,洪水还没发,估摸着也快了,到时候大伙会组织往村上地势高的人家暂住……」曹卫国说到一半,声音突然止了住。 那边好像有人喊他。 话筒传来被放下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响起,混乱之中,好像有什么事发生。 话筒再度被拿起,那头的曹卫国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夏乐,你侄媳妇她……她大出血,人没有意识了。你家里人来不及已经用板车拉她去镇上医院了,刚走不久,你别着急,我们这会儿也赶出去,你先去医院等着,我……」 「夏乐?夏乐?!」 旅店老闆看着夏乐把话筒丢下扭头就往外跑,啧啧了两声感嘆现在人素质真低,伸手把话筒放回了原位。 - 夏乐的身体颤抖着,四肢早就被雨水泡得发白,她用着仅存的力气拖着箱子在街头的水中向前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2页 她无法想像肚子那么大的李颜要在板车的颠簸中淋着雨被送往医院,更无法想像年迈的夏绍华和钟九香推着板车翻过那些山头。 来往的车都是飞速从眼前开过,偶尔几辆稍慢的计程车也挂着暂停的牌子,夏乐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望着。 许久后,终于有一辆还在运营中的计程车从街道那头开过来,夏乐连忙伸出手拦它。 可司机像是没看到似的卷着雨水从夏乐眼前直直开了过去。 一辆、两辆、三辆…… 每一辆车都像是个冷漠的过客。 不知是第几辆车,夏乐毫不犹豫,几步向前站在了车身前方。 剎车灯勐然亮起,车停在夏乐身前几公分的距离。 司机摇下车窗指着夏乐破口大骂。 夏乐不停地俯首道歉,把行李箱里的钱掏出来塞到车窗里。 「师傅,求求您,我家里出事了,求您送我回家,求您帮帮我……这些钱都给您。」 司机愣着看向那些钱,神色有几分缓和,道:「你要去哪?」 「去肖园!」夏乐说:「半道就行了,我家里人在路上,求您送我一趟……」 一听在肖园,司机当场就又骂了几句,把钱塞回给了夏乐。 肖园是这一片山里离镇上最远的村子,要翻好几个山头,还会发山洪,几十年前的几次暴雨死过不少人。 这样的天气,没有人会不要命往那里开,一不小心就得送命。 司机摇上车窗,也就在这时,夏乐在一片水里跪在了他的面前。 「师傅,我妈妈要死了,求求您帮帮我,我妈妈要死了……」 司机的眼神一滞,手在车窗的转轮上停住了。 车里的收音频道播放着今日暴雨还会持续加重,届时许多地方淹没,全镇面临停电断水的危险,请所有计程车停止载客。 司机一咬牙,对着夏乐不停磕头的身影道:「快,上车!」 - 车身推开一片片水波,雨刷疯狂地扫着车前窗,计程车在黑夜无尽的雨里从街头主干道终于到了通往各村的路口。 再到前往肖园乡的窄道上,地势变高,周围没有了大片水的阻力,却因为山路难行而速度没有丝毫变快。 视线能见度低得可怕,车身不停颠簸着,车内气压无比沉闷。 夏乐浑身湿透,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双眼放空地看着前方。 司机一边仔细地伸着脖子看路,一边骂着:「他大爷的鬼天气,说暴雨就暴雨,这山路怎么开?怎么开?!」 他又侧首瞥了一言不发的夏乐一眼,气恼道:「你身上的水都漏我车上了,见鬼,我婆娘看到副驾驶脏了又要骂人!」 他却是一边骂着又一边悄悄给车内开了热风。 夏乐轻声道:「谢谢。」 司机砸了咂嘴,不再说话,认真地注视前方打着方向盘。 去往肖园乡这条熟悉的山路在这样的暴雨夜里反而有几分陌生了起来,路边的草和树在风雨的摧残下胡乱地倒在地上,又卷进泥土里,像是被什么碾压过去一般。 平日里干裂的黄泥地在雨水中化为踩一脚就能陷进去的烂泥,夏乐几乎可以感受到,在这样的山路每走一步会是多么的艰难。 车身摇晃着向前开,中间熄火了许多次,司机从一开始熄一次就骂天骂地到后来沉默着重新启动发动机。 不知道过去多久,车灯下,近处出现了夏乐预想中的身影。 夏绍华在前边艰难地拉着板车,板车两个把手之间繫着的麻绳缠在他的臂膀,勒出了一片明显的血痕。雨水顺着他缕缕白髮流淌而下,车灯照过去,他也没有停下半步,仍在吃力往前走。 钟九香在后边推着板车,她摔了许多次,满身泥泞,却也满眼只担心板车上的人。 板车上,李颜躺着一动不动。 她像是睡着了,身上盖了许多的布和乱七八糟的蛇皮袋挡雨,像极了当初夏明洁从手术室里披着白布出来的场景。 夏乐看一眼,心头就有如剜肉般的痛。 「师傅,停车!」夏乐的手握在门把手,高声喊道。 「这、这是你家人吗……哎!」司机显然没想到看到的会是如此令人揪心的一幕,他立马停下车,甚至抢在夏乐之前到了夏绍华面前。 夏绍华抬眼看着司机,眼中划过一丝不解,再看到跟在身后跑来却摔倒的夏乐,他的神色像是极寒之地的冰层裂开了一道缝,连忙喊:「乐乐!」 夏乐从地上爬起来,到了板车前,慌乱地拨开李颜头上盖着的那些布。这些盖着的布和袋子把她护的很好,她的身上并没有淋湿。 看着李颜紧闭的眼,夏乐摸了摸她的脸,还有温度。 夏乐终于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快,快上车!」司机大喊道。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李颜抬上了车后座。 钟九香在生完夏明奕后身体弱了很多,推着板车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她有些体力不支,夏绍华又连忙去扶她。 几人上了车,计程车在前方的宽敞地掉了头,向着镇上开去。 一路上,夏乐和夏绍华都沉默不语,连着司机都不再开口说话,沉闷的车里,只有钟九香一个人不停地在祈祷着老天保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3页 风雨更大了,计程车好几次都险些从山边掉下去,好在终是平安抵达了镇上。 在计程车从路口出来的这一剎那,一辆黑色的车从另一头疾驰而来。 两辆车反向而过。 朦胧的车窗上,沈霖的侧脸异常严肃,他疯狂地打着反向盘,向着去往村子的路而去。 夏乐和沈霖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一次的擦肩而过,便是他们在这个时代的永别。 - 到了医院,司机好人做到底,帮着一起送李颜进了妇产科的急诊室,而后,他只留下了路费,把其他所有的钱都退还给了夏乐。 夏乐呆愣地抱着满是雨水的行李箱坐在急诊室门口,旁边夏绍华和钟九香也同样沉默着。 他们经歷了多少次这样的场景? 她似乎经歷过许多次了。 好像这个年代的人,总是和生病和死亡时时联繫在一起,而他们总是想努力地活下去。 而在那个时代…… 夏乐忘了。 时间过去许久,李颜没有出来。 夏乐不停地发抖,她明明知道自己会好好地来到这个世上,明明知道会母女平安,可是她还是怕。 万一一切都朝着既定的路线走去,却因为夏乐本身作为例外,改变了她自己能平安出生这件事的结局呢? 再万一,万一连着李颜的命运都改变了呢? 如果会像电视剧那样,出现保大保小的抉择……夏乐不敢想。 但她知道,不管夏绍华和钟九香怎么选,不管钟明奕怎么选,她自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李颜。 她很爱她的妈妈。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曾经恨过她,为什么恨呢?还是想不起来。 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经歷了那么多的生与死,夏乐总算明白了,原来啊,她心底最底层最底层的愿望,一直都很简单。 不过是阖家团圆,家人平安。 安静的走廊,不时有人结伴而过,他们或是安静,或是哭泣,又或是嘴里念叨着什么。 他们不约而同往左侧尽头的楼梯上走去。 夏乐抬头看着那些人痛苦又麻木的脸庞,转而看向了夏绍华和钟九香。 夏绍华的视线看了过来。 夏乐望着他那双与隔世记忆里完全一样的眉眼,哽咽着说:「我去给夏明奕打电话。」 说完,不等夏绍华开口,夏乐就站了起来,往走廊右侧跑去。 夏绍华的眼瞳动了动,侧首看向了夏乐留在原地行李箱。 旁边,钟九香拉住了其中路过的一个老妇人问:「请问,你们是去哪里?」 「去天台的楼梯。」老妇人白髮苍苍,面目慈祥,她双手合一,说道:「天台有菩萨,磕一百个头,菩萨会保佑的。」 她身侧陪着他去往天台的年轻男人红着眼说:「妈,爸爸已经救不回来了……迷信的东西,你就别到处说了。」 老妇人不在意自己儿子说的话,只向着楼梯走去,不停念着:「菩萨会保佑的,心诚则灵,菩萨会保佑的。」 她的儿子擦着眼睛跟着她上了楼梯。 钟九香立马就想从座位上爬起来,夏绍华把他按了回去。 「迷信的东西不必信,」他的眼眸里泛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我……我去趟厕所,你留在这里守着她出来。」 钟九香怔怔看着夏绍华,一起生活了半辈子,她是懂他的。 于是她瞭然地点了点头。 夏绍华转身往和夏乐离开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89章 整个医院只有一台电话, 放在医院的通讯室里。 夏乐按着护士指引的方向走到通讯室门前,狭窄的小房间里挤满了人,队伍从玻璃窗前排到了室外。 有人沉默放空, 有人痛哭流涕, 也有人满脸欣喜。 夏乐规规矩矩站在队伍最末, 等着队伍慢慢前进。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终于轮到了夏乐,她交完钱开始给夏明奕所在的部队打电话, 电话转接多人, 最后到了夏明奕的上级那处。 「夏明奕没跟你们说吗?他最近表现很好,提前批到了假,今天就走了。大概下午三点上的火车,说是明天就能出站, 后天就能到家。」 夏乐怔了片刻, 说了声谢谢, 挂断了电话。 她匆匆返回急诊室前。 钟九香紧张地盼着急诊室里的动静,见夏乐回来, 连忙问:「明奕有说什么吗?」 夏乐摇了摇头:「他今天下午就出发了……」 钟九香哑然,放空地看着面前雪白的墙。 两人一起静静等候着, 半晌不见夏绍华, 夏乐环视一圈,还没问,钟九香就开口了。 「他去求菩萨了。」 「求菩萨?」 「天台。这里我守着,你去看看他吧。」 夏乐向着左侧的楼梯走去,不时有人从楼梯下来。 楼梯灯光微弱, 她一步一步往上走,上方传来阵阵沉重的声响, 随着她离得越近,也越发密集清晰。 再往上两层,有人跪在地上,一步一个磕头向上而去。 夏乐愣住了,震惊地抬起头。 视线向上,数不清的人都在做着一样的动作。 如果是曾经,夏乐或许会以为这是什么恐怖片现场,而现在她的心久久地被震撼包围,无法言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4页 那些人皆虔诚地祈祷着,他门愿付出一切换回所爱之人平安。 夏乐跟在他们后边,没有人注意到她。她顺着楼梯缓缓上了天台。 天台上,暴雨仍在肆虐,角落有一尊不知谁放在这里的老旧泥像。 即使隔着雨幕,夏乐也能一眼认出,泥像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夏绍华。 她扶着门框愣在原地,看着夏绍华对着泥像一步一个磕头。 夏乐整个心被剧烈的痛觉填满,眼泪顷刻间模煳了视线,她想喊夏绍华的名字,可是喉咙却像是被紧紧攥了住。 她接受了新时代的教育,满心只有唯物主义理念,曾经看着他们求神拜佛,她总觉得他们傻。 可她不是他们,年幼的她并没有经歷过生老病死,总是自作聪明地对待一切。 而她现在才知道,人太有限。 很多事情,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于是,只能用一颗真诚的心去祈祷一个好的结果,去求得片刻内心的安宁。 一道炽亮的闪电从天边划过,恍惚间,夏乐似乎透过雷雨声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那哭声很响,很有力,是希望,是期盼,更是生命的延续。 彻亮的光下,夏绍华勐然回头,看向了楼梯口。 他起身,向着夏乐跑来,却是从夏乐身侧直直向着楼下奔跑而去。 夏乐这才发现,自己好像…… 好像不是自己了。 - 黑暗无边无际,视线里什么都没有。 黑暗中心,忽然亮起了光,夏乐甩了甩头,迷迷煳煳朝着光亮走去。 近看,那是一个老旧的放映机,它正对着幕布,正发出白色的光。 夏乐不自觉地坐在了幕布前方的凳子上。 这个凳子有些熟悉,似乎和当年爷爷给他做的专用小凳子。 老式的放映机里,胶带滚动声响了起来。 黑白的画面呈现在幕布上,夏乐看一眼,就怔了住。 上边的每一幕,都是封存在她脑海里的记忆,随着画面缓缓推进,很多很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重新回到了她的生命里。 …… 夏乐从小身体就不好,时常莫名就发高烧,怎么也退不下去。爸爸不在身边,妈妈生了她后身体也一直很差,于是那一个个寒冷的深夜,都是爷爷背着他去敲开村上医院的大门。久了,医生每每听到敲门,都不耐烦道夏绍华带着孙女又来了。 稍微长大一点,上了幼儿园,她听了小朋友们说村子里的馒头山上有怪兽,吓得半夜不敢上厕所。于是那些夜里,只要她想上厕所,就会把爷爷摇醒。爷爷白天很累,夜里睡得很沉,她要摇许久他才会醒。他总是一个激灵醒来,毫不犹豫带着她去厕所,站在外头等她。那么多个被摇醒的时候,他从未烦过她。 有时候,幼儿园的小朋友有了新颖的玩具,她很羡慕,却不敢开口和身体不好的妈妈说。爷爷总会旁敲侧击问她喜欢什么,当得知她有很想要的玩具时,他总会在百忙之中,托人帮忙买回来给她。 再后来,有人嘲讽她爸爸常年不回家,肯定是不要她,她哭着回到了家里,爷爷干完农活回来,问清原因,和她说,爸爸是去为她争取更好的生活了,爸爸很爱她。隔天,那家人就带着取笑她的孩子上门赔罪来了。 上了小学,爷爷每天一早给她煮粥,她吃得腻了,爷爷就一大早走很远的路去买包子豆浆。 夏天,她被蚊子咬了许多包,爷爷给他挠痒。冬天,晚上她和小伙伴玩耍,一身冷气回到家,爷爷总会提前准备好热水给她泡脚。 最后画面转换到爷爷葬礼的那一天。 灵车从火葬场回来,小小的夏乐丢下了正在吃饭的碗,向着灵车奔去。 看到这里,夏乐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走近,看着屏幕上黑白的画面里,爸爸默然抱着一个盒子从车上走下。 他们告诉她,那是爷爷的骨灰。 她那向来像是她的山一般的爷爷,变成了这么这么小的一个盒子。 再后来,他们把爷爷骨灰盒装进棺材里。 里边还有他生前爱看的书籍,穿戴的衣物,还有许多她不认得的东西。 奶奶抱着一个铁盒子站在一旁,问要不要把手上这个生锈的铁盒子也放进去。 叔公上前,从奶奶手里夺走了铁盒子,说,这个不用带走。 这是他留给他们仅剩的念想。 再后来,送灵的队伍老长,人们抬着棺材向着馒头山出发。 夏乐悄悄跟在队伍后边,走到一半被人抓了出来。 他们说,女孩不能跟到坟前。 夏乐哭喊着要一起去,被妈妈抱回了家里。 她大哭大闹,问为什么不让她去,明明爷爷最爱的是她,为什么不让她去。 妈妈只是默默抱着她,泪流满面。 …… 脸上一阵冰凉,夏乐发现自己哭了。 她伸出手触碰幕布,黑白的画面如同在看老式电影,然而那却是她的人生。 画面上,棺材向着馒头上而去,鞭炮声中,纸钱纷扬而起。 这一瞬间,幕布像是有极大的吸力,夏乐一个没站稳,跌了进去。 - 湍急的水声在耳边迴荡不去,夏乐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这座浪坑桥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5页 四周一片漆黑,远处只有几乎人家亮着的点点灯光。 头顶是一轮皎洁的圆月。 桥的前方有一个人影。 那是夏乐最为熟悉的夏绍华的身影。 夏绍华拎着一袋月饼,他似乎没看见夏乐,向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夏乐刚开口,还没来得及喊他,桥下突然传来了唿救声。 他往桥下看了一眼,立马丢下了手中的东西。 夏乐腿一软,紧张地大喊:「别去!」 夏绍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夏乐,看向了她身后,家的方向。 最后,他从桥上跳了下去。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水花向着四处溅开,夏绍华向着河里两个溺水的孩子疯狂地游过去。 秋天的水有多急,他再清楚不过,他知道再耽误下去,两个孩子只会没命。 夏乐摔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扶着桥边站了起来,她全身瘫软,伸出头往桥下看。 夏绍华向着那两个孩子游过去,那么短的距离,却几次被水流沖开,险些撞向桥墩和乱石。 夏乐立马向着桥前方下往河岸的小道奔去。 河里两个孩子的唿声已经消失,夏乐在奔跑的同时不停地向那处看去,两个孩子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而夏绍华马上就要接近他们了。 当夏乐站定在岸边时,夏绍华救上来了一个孩子,孩子呛出口水,睁开眼看着他。 夏绍华如今已经是年迈,他几乎没有了力气,却毫不犹豫又扑向了河里。 夏乐心痛得无法唿吸,她站在救上来的孩子旁边,她在大喊大哭,这个孩子却只是呆愣地望向河里。 再后来,夏绍华拼尽全力把第二个孩子送到岸边,却全然没有了力气。 他没能上岸。 第一个被救的孩子跑过去,把另一个孩子从河里拉了回来。 而夏绍华自己,却在湍急的河流里,随着河水被往下沖了去。 夏乐一边嚎哭,一边在岸侧追着河流里夏绍华的身体跑。 最后,到了岸口,夏乐眼睁睁看着夏绍华被河水冲到了她看不见的流域,她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圆月,没命地嚎啕大哭。 当晚,第一个被救的大孩子把第二个被救的孩子带回了家,父母连夜把他们送往了医院。 出于害怕和愧对,他们对发生的事闭口不谈,甚至让两个小孩什么也别往外说。 两个孩子在父母的教唆之下,点头学会了保持沉默。 而他们的爷爷,曹卫国,在夏绍华的葬礼上哭得跪下捶地,却对此一无所知。 - 昏暗的天,老旧的桥,鞭炮声接连响起,人们默然抬着沉重的棺材向前走去。 夏乐发现自己再次站在了这座桥上,可这一次,天是亮的。 她停驻在原地,漫天的纸钱灰洒落在四周,她的视线转而看向了身侧。 夏绍华站在她身边,和她一同静静看着远去的棺材。 夏乐的眼泪不停往下掉,她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救别人?」 面前夏绍华的身体是缥缈的,像是一团雾气,夏乐知道,夏绍华已经死了。 这一次,或许是他的灵魂,来和她作最后的道别。 「曹家于我有恩,」夏绍华说:「那一年,曹伯甫先生在山洪中救下了乐乐,我曾对天发过誓,他的恩情,我必会以命相报。」 眼泪又模煳了视线,夏乐捂着胸口,道:「只有你会这么傻地遵守什么誓言,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大家怎么办?你怎么能丢下我们……」 夏绍华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夏乐的头。 可他的手明明却从夏乐身上穿了过去。 「我们乐乐长这么大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是我对不住乐乐……好孩子,这些年你过的很苦,我时常也会想,如果我没作出当年那个决定,我们乐乐一定会幸福快乐地长大。可事情已然发生,没有转圜的余地,就算再重来一次,我也仍会作出当初那个决定。乐乐,你应该是懂我的,就像如果同样的事换做你经歷,我知道你也会如我一般作出选择。」 「乐乐啊,爷爷很想很想看着你长大,可是没有机会,这一次见到你,我觉得很幸运,这已经是上天给我莫大的恩赐了。乐乐,我希望你永远快快乐乐,就像我当初给你起个名字一样,只喜欢你这一生幸福,快乐就好。」 「爷爷……」 「乐乐,再见。」 眼前的画面骤然如碎片般崩裂消散而去。 夏乐伸着手,愣愣地抓向夏绍华方才站过的地方,可一切,却化作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第90章 【全文完】 「乐乐, 爸爸今天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梨,哎,这时候, 你是不是要说只喜欢爷爷切的梨?哈哈, 其实爸爸也喜欢你爷爷切的梨。」 「你不知道吧, 你出生前,咱们家门口种了一棵梨树,每年都会结又大又甜的梨。你爷爷呢, 就带着我们一起爬树摘梨, 那真是很美好的回忆。可惜啊,你出生那年,遇到了特大洪水,好多人都没有了家, 于是你爷爷就让他们来我们家住, 把梨树给砍了, 给他们做床板,做桌腿。」 「那是他亲自栽的梨树, 他当然不忍心,但是他是个太善良的人……他总是跟我们说, 梨象徵「离」, 砍了好,砍了就会一切都好,可是后来我时常见他在门口望着梨树发呆。而他的善意有了福报,洪水过后,那些人感恩他, 一起筹钱买了一棵特别大的树,移植到了我们家门口。那棵树陪着你长大, 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后总是喊它树爷爷,你长大后,树心都空了,估计没几年就要倒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6页 「妈妈生乐乐的时候,也是受了很多的苦的。都怪爸爸,没法回来陪妈妈,你是不是也在怪爸爸?」 「乐乐出生的时候,下着很大的暴雨,爷爷奶奶拉着板车把妈妈送到了医院,妈妈难产,连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而那时候爸爸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只有爷爷奶奶在门口守着。医生说,你很有可能生不下来,会死在肚子里,你奶奶吓得差点哭晕了过去,你爷爷就去天台,他给菩萨磕了一百个响头,把你给求了回来。」 「虽然说爸爸不是个好爸爸,从小没有陪在乐乐身边,但乐乐,爸爸知道错了。」 「乐乐,你要记得,你是爷爷一步一个磕头,从菩萨那里求回来的好孩子啊……」 「乐乐……」 …… 「你又在和她说那些话吗?」 开门声响起,有人从外头走来,掖了掖被角。 旁边先前一直说话的人吸了吸鼻涕,道:「我多和她说一些,她就有可能会醒。医生说,她身体已经完全恢復了,之所以一直不醒,是因为她不想醒来。」 「不想醒来……」那人念了一句,沉默半晌,道:「是我对不起她。我一直以为她很健康,她会读书,会玩游戏,会笑,会帮助他人,我以为她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我从未想过,她的心早就病得这么厉害,是我忽略了她的感受。」 「应该是我对不起她和你才对。这些年,我一直很少回来,发生这种事,都是我的责任。」 「……明奕,要是她醒不来怎么办?要是乐乐一直这么睡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夏乐睁开眼,雪白的一片墙壁入眼,鼻腔里充斥着医院浓浓的消毒水味。 在病床边的,是夏明奕和李颜。 她的爸爸妈妈。 「她一定会醒来的,我们不会放弃她的……」 听到夏明奕这么说,李颜哭了起来。 夏明奕轻轻把李颜揽入怀中,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夏乐坐了起来,借着墙上贴的镜子看向自己。 二十多岁的模样,是她这一世记忆的停留点。 她回到了这个时代。 夏乐转而看向面前的两人的背影,开口道:「爸,妈。」 - 夏明奕给在肖园老家住着的钟九香打了电话,告诉她夏乐醒了。 钟九香高兴地什么事都不愿做了,让夏明奕立马给她买票过来看夏乐,还要顺带买林花花的。 夏明奕却告诉她们两个老姐妹,不用过来,夏乐说要自己一个人回肖园看看老房子,到时候出来路口接一下她就行。 班车摇摇晃晃向前驶去,夏乐在从阳沙镇去往肖园乡的路上,侧首看着窗外的风景。 几十年过去了,山路再也不像当年那般难行,那些泥泞的地早就变成了平整宽敞的柏油路,路边装了很高的围栏,这条路每天有各类车辆来来往往,甚至路边还开了几家吃饭和修车的商铺。 阳光从车窗照在夏乐的脸上,惬意安然,一时之间,过往的那些事,就像是上辈子一样。 她记得,爷爷死后,她的情绪极其糟糕,在次年生日,她独自爬山到了爷爷的坟前看他,下山时摔了下来,家里人这才发现她竟然一直都无法释怀。 于是远在肖园的奶奶怕她难过,给她买了只小黄狗,奶奶给小黄狗起名礼物,让夏乐要好好照顾它。 夏乐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她默然着读书,考试,毕业,工作。 在许多年后,夏乐进入职场工作的第二个年头,礼物老死了。 再后来的某天,夏乐独自站在天台,直到看到脚下来去的车流,她才恍惚回过神。 她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她收回脚,回到了家里,可是到了后来的某一天,她还是忍不住,吃下了过量的某些东西。 于是,她被送往了医院。 也就有了,那一场离奇却又美好的梦。 她知道,那不是梦。 醒了后,她忽然懂了很多东西。 生老病死是无法避免的,而活着的人,应该带着那份思念,勇敢地向前走。 想到久违的故乡,出院后,夏乐立马让爸爸妈妈给她独自一人回去的机会。 班车摇摇晃晃在肖园乡村口外一公里的站点停了下来。 下车后,夏乐一眼看见路边停了一辆小三轮车。 奶奶和姨婆两人正坐在三轮车上嗑着瓜子,听到有车到了,他们一同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夏乐笑着走到了她们面前,却又是红着眼眶,道:「奶奶、姨婆,我回家来啦。」 - 林花花骑着三轮车,载着夏乐和钟九香。 她不停地说着些乡里的见闻,听得夏乐跟着笑,钟九香却是好几次不满地打断她,说给小女孩说这些做什么。 夏乐握着钟九香的手,道:「奶奶,我不是小女孩了,我都二十好几了。」 钟九香说:「那也是小女孩。」 夏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三轮车从村口进去,路过林家,张家,村里的房子早就变成了一排排的小洋楼,连着中间的大路都比曾经宽敞。 夏乐看得呆了住,连连发出赞嘆声。 到了夏家,门前那棵苍天大树早就倒塌了,只剩下一排光秃秃的泥土,钟九香在上边放了几个盆栽,里边种着些漂亮的花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第167页 听说夏乐回来了,张明河带着一家子来夏家,一张圆桌坐满了人。 饭桌上,夏乐看着墙边被奶奶用来装猪油的那个老旧搪瓷杯,轻轻地笑了笑。 钟九香说,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也就是这天,曹卫国带着已经成年的两个孙辈,也来到了夏家。 他让两个孙子跪下磕头,把当年的原委说了清楚。 夏乐静静听着,原以为钟九香会震怒,而她只是挥了挥手,说,都过去了。 原来当年她早就知道真相,而她是最懂夏绍华的那个人,于是,她选择了顺着他的意。 这天晚上,夏乐坐在梦里那些年住着的房间里,从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了熟悉的铁盒子。 里边没有那个小旗,没有纸条,只有一叠钱和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夏绍华端坐着,夏绍明抱着小黄狗四处张望,钟九香微笑,林花花看向小狗,张叔闭着眼。 他们中却空出了大概一个人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那是梦里夏乐坐着的位置。 夏乐摸着照片,眼泪掉在了上面。 - 这一年,夏乐背上了背包,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计程车面前和爸妈告别。 夏明奕一会儿要给她带这个,一会儿要给她带那个,看得夏乐忍不住笑。 似乎梦里,当年她也是这么给要去军校的夏明奕塞东西。 夏乐上前,和他们二人拥抱在一起,说了声再见。 计程车甩着尾气离开了小区,李颜和夏明奕对视一眼,两人决定去超市买点菜,吃点好的过过二人世界。 计程车在机场的国际航站楼前停下,夏乐拖着行李到里边列印了去往英国的登机牌。 行李安排好了拖运,她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时间还早,找了家店进去吃面条。 只是……机场的吃食太贵了,夏乐扫完码付了钱,坐在一边感嘆着当今的物价,转头看向了旁边头顶的电视。 电视里的播放着2007年中国第一颗探月卫星嫦娥一号在太空的画面。 「为了歌颂伟大的祖国,振奋民族精神,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卫星将在到达绕月轨道后,于距地球38万公里以外的太空向地球播放一组由全国人民选出的歌曲。」 当熟悉的曲调迴响在耳边,夏乐握着手机愣了住。 她不自觉地跟着哼了起来。 「一条大河波浪宽……」 刚哼了一句,面条就上来了。 夏乐连忙拿起筷子,先填饱肚子再说。 等到吃完了面条,差不多也到点了,夏乐抽出纸巾擦了嘴,向着登机口走去。 时间一到,开始登机,她把登机牌交给工作人员,莫名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回头望了一眼。 后边的队伍排得老长。 登机牌重新回到了手心,夏乐道了声谢谢,往里走去。 直到飞机起飞,登机口忽然出现了个站的笔直的老人家。 他似乎十分不悦,冷着脸不理会后边不停说话的跟班。 跟班擦了擦汗,用手机给那头的人发消息:怎么办怎么办,今天路上堵车老闆没赶上去英国的飞机,完蛋了,这下我要被开了! 那头的人回覆:稳住啊,沈总好歹也是上市公司的老总,也就是看着脾气臭,其实心善肚量大着呢,这点小事不会跟你计较的。 前边的沈总突然打了个喷嚏。 - 2023年,英国利物浦皇家爱乐乐团的某场交响乐演出上,夏乐踩着点匆忙进入了会场。 为了听这首《一条大河》,她实在是付出太多了,连今天的课都翘了。 旁边的座位都坐满了人,一眼可见这场演出有多么火。 夏乐一边感慨着一边坐下。 右侧,一个和她有着一样肤色的老大爷拄着拐杖认真地看着舞台。 夏乐瞥了一眼就觉得这人气度不凡。 只是这里世界各国的人都有,她也不会贸然跟别人招唿。 直到整场演出结束,夏乐出了会场,准备往学校里赶。 就在此时,旁边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乐乐。」 夏乐回过头看,方才坐在边上的老大爷正静静望着他。 那双弯着的眼眸熟悉到夏乐移不开眼,她手中的包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老大爷上前,给她捡起了包。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沈霖说。 「2023再会……」夏乐讷讷道。 沈霖点了点头。 「2023。」 「现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