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演的》 第1页 《不像演的》作者:伯正【完结+番外】 文案 点击就看心机绿茶直掰弯 【绿茶哭包少女攻x温柔纵容直男受】 影帝颁奖典礼开始前,即将斩获奖盃的陆声遭遇车祸。 本该身亡的他,却在电影《春光,春光》剧组通知试镜的电话铃中,再次睁开眼。 他重回到了19岁。 那年没拍成这部电影,始终是心中难释怀的遗憾。 再来一次,他要将遗憾补全。 试镜片场,陆声与另一位主演李庭撞个正着。 那人有张举世无双的惊艷脸蛋,还有令人为之头大的骄纵性格。 上辈子初见时,陆声只当人是个漂亮小屁孩,后来二人却成为别人眼中势如水火的对家…… 看着眼前17岁的青涩小孩,陆声决定,这次要跟人保持良好关系,绝对不再闹僵。 可那人看他的眼神总是不对劲。 试镜当天,李庭将陆声堵在洗手间,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双眼通红,却不发一语。 拍戏期间,李庭抱着枕头到陆声床边,语气可怜:哥哥,我总是睡不好,你陪陪我吧。 接受採访,李庭对着众多话筒坦然自若:理想型不用再问了,就我哥那样的。 好怪,不像演的。 起初,陆声想:弟弟黏人点没什么,我多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后来,陆声想:嗯?亲亲抱抱睡睡也属于照顾一下的范畴吗? 李攻陆受 重生he绿茶攻温柔受甜宠 第01章 :既像初遇,也像重逢 「陆声,陆声?」 头好痛。不知道是哪里破了口子,有什么温热液体在顺着脸颊止不住地向下淌,是血吗? 「可以听得清吗?」 身体也痛。事情发生得太快,一瞬间内,只看得见迎面而来的大货车车头,周遭一切都变得缓慢,随后才是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撞击声、摩擦声、爆炸声…… 「这边是《春光,春光》导演组,你一个月前提交的简歷已经通过了,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今晚六点半来试镜?」 ……为什么会有说话的声音?救援队?可他现在明明在法国啊,法国警察也会说中文么? 「试镜地点在华港酒店45层4509号房间。」 全部意识正一寸一寸的从身体中抽离,他恐怕真的要死了,还真是不甘心啊。 「是信号不好么,怎么一直没有声音……」 陆声试图听清这些说话声,可思绪过于混乱涣散,他无法分辨出完整的字词,只能下意识地试图发出声音:「嗯……」 电话挂断了。 与此同时,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裹挟,迫使他勐地睁开了眼睛。 所有痛感一点一点地消失,他惘然地打量四周,不是被撞瘪的车厢,不是四壁雪白的医院病房,而是……他从出生到19岁一直居住的房子。 陆声低下头,发现右手里握着一个手机,似乎是多年前的款式——那时触屏手机刚兴起没多久,屏幕只有如今的一半,乍看很不习惯。 屏幕亮着,仍停留在刚刚结束的通话页面。 他轻轻滑动手指,退回主页面,蓦地注意到日历图标上显示的时间。 2012年5月25日。 那年陆声19岁。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该彻底意识到了不对劲。 两天前,陆声飞去了一座位于大西洋东岸的一座美丽滨海城市,参加那里的第72届国际电影节。飞机起飞的一剎那,他还想过,如果这次可以捧回影帝奖盃,就当作送给自己的26岁生日礼物。而三小时前,他和助理从酒店出发,坐上驶向颁奖典礼场地的车。车祸也是路途中发生的。 事故发生的一剎那并没有知觉,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渐渐闭上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原来人是可以感知自己的生命在流逝的。 这种程度的车辆碰撞,一车人毫无生还可能,足以被判定为特大交通事故。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明明身在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家里,却生平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陆声索性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等再抬起头时,他看着镜子中的人,一瞬间愣住了。 他这张脸本就不显年龄,巴掌脸,杏仁眼,微笑唇,哪怕已经到了快奔三的年纪,仍看着像二十出头,说是大学生也不是没有人信,可就算再怎么显年轻,和真真正正该读高中和大学的那种年轻到底是截然不同的。 镜子里的当然也是他,只是面部线条更加柔和,嫩得能掐出水,眼神也更澄澈清炯,简直是十成十的少年气。 陆声终于错愕地浮现出一个猜测。 他恐怕重新回到了19岁。 一个一切都尚未开始的年纪。 等等、还有刚才那通电话……人在极度震惊的状态下难免手忙脚乱,陆声重新拿起手机,解锁了三次才打开,赶忙给刚刚的号码回拨。 那边接通得很快,陆声试探着问:「您好,我刚刚这里信号很差,麻烦您再重复一次可以么?」 对面的态度十分耐心:「陆声是吧?刚才还纳闷儿怎么接通了没动静呢。是这样,我们是《春光,春光》导演组,审核了你之前投的简歷,各项条件都符合,如果你方便的话,今晚六点半就可以来华港酒店试镜。」 第2页 「……好,没问题。」陆声怔怔地应着,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他记得这部电影,这是七年前的他第一次接触到拍电影的机会,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那年,一个人跟他说:「这部戏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可以去试试,我想和你一起拍电影。」 陆声说:「好,我们一起拍。」 陆声既欣喜又兴奋,当晚便投了简歷到导演组邮箱,一个月后,也相应地得到了试镜邀请。 只是他没能去成。 患癌多年的母亲去世,父母本就早早离异,陆声只能一人忙前忙后地料理后事,再无精力与心思去顾及其他。 再后来,陆声从他人口中听说,导演迟迟选不出心仪主演,《春光,春光》最后竟然没有正式开机。 现在算来母亲已经离开七年,曾经感到巨大沉重的悲怆早已变成心口上陈旧粗糙的伤疤,不再痛了。尽管陆声并不后悔自己当初做的选择,但没有拍摄《春光,春光》这件事,也的的确确成为了他心中难以释怀的遗憾。 陆声沉默着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将钥匙揣进衣兜,乘上了终点站为市郊华港酒店的公交车。 五月份的天气已渐渐开始热了起来,陆声坐在车厢内靠窗的位置上,被窗外流动的热风拂出了一层薄汗,他望着不断向后退的景物,思绪又一次蔓延开来。 《春光,春光》的导演叫庄平。哪怕是对电影一无所知的人,提起庄平这一名字,对方也会瞭然地点点头——「噢噢我知道,就是那个大导演嘛!」无论什么时候,庄平的名字似乎已经成为了人们可以放心观影的保障。 当年,庄平另闢蹊径,大刀阔斧地在职业生涯中做出全新尝试,一改往年更偏理性与现实主义的纪实风格,联合团队构思了一部走纯粹文艺路线的同志电影,正是这部《春光,春光》。影片立项初期便备受瞩目,所有人都在猜测,同志和文艺这俩要素一叠加,这片儿估计是庄平拿来再次沖奖的。 陆声没看过剧本,只了解大概的剧情走向。 故事讲了一个叫方森的少年冲动之下杀掉自己酗酒家暴的父亲,一路搭乘黑车逃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偏远小县城,在那里的理髮店遇见了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理髮师杨阮。为了躲避警察的追踪,少年犯索性在理髮店的储物间住了下来,阴差阳错下竟和理髮师产生了微妙的感情。方森原本性格狠戾桀骜,加上心里清楚,这场出逃只是他偷来的一段时光、终究只能躲过一时,因此与杨阮的关系便更添了一层绝望与撕扯。 而陆声要去试的角色,是那位理髮师杨阮。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到终点站,陆声乘电梯抵达华港45层,找到了4509号房。 门关着,陆声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内遥遥传来一道声音:「请进。」 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有点凉。陆声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4509是个面积不小的套间,为了试镜又特意清理出一块空地,几个角落各有一台摄像机,中间则摆着导演的监视器。长桌对面坐了四个人,分别是正副导演、编剧、执行导演,还有一把椅子空着,不知道是谁。 如果是真正的19岁的陆声,看见这般全国顶尖、甚至国际顶尖的团队,完全不紧张、不怯场是不可能的。而现在的陆声早已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次试镜,合作过的导演什么咖位都有,到后来,他也变成了无需亲自试镜、可以自主挑选角色的演员。 陆声朝面前几人礼貌地鞠了一躬:「老师们好。」 接着,陆声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他没有刻意打扮,为贴合戏中角色,只穿了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不做任何修饰,声线也是干净清爽的胸腔音,再加上神色自如、松弛有度,很轻松的便能给人留下良好印象。 庄平对着陆声点了点头,没说任何废话,直接打开剧本,指着其中一段问:「试试这段,可以么?」 庄平让陆声表演的一段是故事开头,坐在路边的杨阮看见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方森,并邀请人进屋剪头髮。 场中没有方森,陆声需要对着一团空气完成这段两人的戏。 无实物表演对陆声来讲不是难事,他快速地调整了情绪,在心中构建场景,进入到角色中。 杨阮正坐在美髮店前面的台阶上吃一根奶油冰棍,其实是方森先注意到他的—— 方森被一位匆匆跑过的行人狠狠撞了个趔趄,他揉揉被撞痛的肩膀,再一抬头,见眼前是家美髮店。 春光美发。 名字真俗,方森想。 不谈命名如何,光靠它破旧的门头招牌也无法招徕任何客人,然而方森竟没急着往前走,纯粹是被门口台阶上坐着的人吸引了视线。 那人看着十六七岁,头髮有点长,额前刘海拿纯色小发卡别着。整个人骨肉如玉琢般剔透,顺着雪白伶仃的尖下巴向上看,是双含着一泓春雨的眼睛,湿润,柔和。 杨阮小口啃着手中的奶油冰棍,奶油快化了也不着急,再伸出鲜红舌尖轻轻舔去。他嘴唇也是鲜红色,令人无端想到绽口的樱桃。 似是注意到另一道目光,杨阮歪头朝来者看去,毫无戒心地问:「你要理髮吗?」 男生的声音是方森从未听过的一种质感,字与字之前像煮熟的糯米般有少许粘连,又异常轻柔。 第3页 方森摇头,仍然不开口。 男生并未显露任何情绪,只是眯着眼睛笑。他看着方森,又把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软言软语道:「你要理髮吗?」 一开始,方森并没打算进去。 说怪也挺奇怪的,他再次对上那男生的眼神时,总觉得里头蕴藏着什么教人无法拒绝的魔力,再加上好言好语,一时间让方森没能说出个「不」字。 现在再想说出口已然来不及,方森便跟着男生走进了屋子。 杨阮将冰棍啃净,带方森走进最里面去洗头,示意他在躺椅上躺好。 杨阮看了看方森,说:「口罩,摘一下。」 方森平躺着反问道:「不摘不能洗?」 「一会儿还要剪头髮的,摘下来更方便。」杨阮不见愠怒之色,语气仍然慢悠悠轻飘飘的,好像从来不会为任何事生气,也不介意别人什么态度。 方森依言照做,把口罩收进裤兜中。男生在方森颈下垫了一块白毛巾,「这样更舒服,不会硌。」 接着,杨阮拧开喷头调试水温,小心翼翼问道:「烫不烫?」 「不。」 「嗯。」杨阮用温水淋湿一遍方森的头髮,而后往手心里挤一泵洗髮水,缓缓抹在髮丝上。 他开始轻轻揉着方森的头皮,给对方仔细地把头髮洗净。 之后方森便坐在了椅子上,杨阮站在他身后,拿起操作台上的平剪。 方森没说想怎么剪,只说修短一点,杨阮便将方森的上半边头髮拿夹子固定住,又用手指夹出下面的一缕头髮,细细削剪起来。 剪髮的过程中,没有一人开口说话,杨阮全程眼睫低垂,丝毫不在意方森紧张而戒备的神色,全部的注意力只放在对方的头髮上。 杨阮的理髮技术又快又好,二十分钟过后,就给方森理出了一个简单清爽的短碎发。 这段戏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演完之后,陆声重新回到桌子正对面站定,等庄平发话。 庄平沉默了一会儿,神情若有所思,半晌后才开口:「我看过你的简歷,你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但之前没什么代表作,对吧?」 陆声点点头,说是。 他妈妈是话剧演员,耳濡目染之下,他早早开始对表演感兴趣。五岁那年,陆声在一部电视剧里演了男主的小儿子,当时却并没有一举走上童星的道路——母亲其实并不想让他进入娱乐圈。 直到后来,母亲查出癌症、身体越来越差,想法也逐渐发生转变,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孩子只要健康快乐就好,便放手让陆声去做喜欢的事。 然而在这一圈子里,没资歷没背景的新人想出头实在太难,陆声念书那会儿,下课后基本就泡在各个片场里,仍然只能扮演一个又一个套角色。 「好,那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和另一位主演搭段戏,我看看效果,」庄平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资料,又看向旁边空着的椅子,不禁嘀咕一句:「啧、李庭这小子今晚跑哪去了?一直联繫不上,也没个谱。」 原来那个座位是给李庭的…… 陆声的脑海中可以浮现出李庭的很多模样,意气风发的、沮丧失意的、狡黠灵动的、万众瞩目的,可印象最深的还是七年前,他对李庭说我没法跟你一起拍电影了,李庭眼眶通红、哽咽着说:「陆声,我恨死你了。」 庄平再次拿起手机准备联繫李庭,结果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被人推开,闯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男孩,像是一路跑过来的。李庭站在门口,双手扶住膝盖,嵴背弓着,等喘匀了气儿才解释道:「抱歉、路上出了事,耽搁了不少时间。」 庄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等着这小孩编出个理由。 「车祸,」李庭顿了顿,又解释道,「不是我坐的那辆车,我没什么事。」 听见车祸二字,陆声一惊,一阵后怕袭来,他勐地看向李庭,结果竟发现李庭此时此刻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他像是被那两道视线烫了一下,心脏也微微抖了抖。 庄平见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让李庭也整顿一下,二十分钟后跟陆声搭戏。 陆声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李庭的后背。 这是一个带有安抚性的动作,李庭缓缓抬起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声的眼睛,终于轻声开口:「哥哥。」 作者有话说: 本文求海星,请不要留情地尽情砸过来吧(许愿) 专栏新文《公主病》求收藏! 第02章 :act up tonight 大概是为了让陆声和李庭更好地磨合一下,方便接下来一起试戏,导演组与摄影组的人离开了房间,去走廊里聊天抽菸,把偌大一个房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其实陆声已经有很久没有与李庭单独相处过,就像同样有很久没听到李庭叫他「哥哥」一样。 可是此刻不自在的只有他一个人……是啊,毕竟眼前的李庭还是17岁的他,自然也会以为陆声仍是19岁的陆声。 那年正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候。 陆声想,他重活一次,陪李庭拍了电影,这回两人的关系总不会再闹僵了吧——现在他还是李庭眼里最贴心可靠的哥哥,而不是那个食言的坏蛋。 陆声又看了李庭一眼,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没事?」 第4页 李庭摇摇头:「没关系的。」 看样子没说谎,身上也没什么擦伤碰伤,陆声放心下来,这才一个人去了洗手间。 尽管套房里有配套的设施,但他还是选择去走廊尽头的公用洗手间。这几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太过密集,比起与他人共处一室,陆声更想独自平復一下情绪。 反反覆覆地洗了三遍手,随着不用动脑的机械性动作,陆声终于感到自己逐渐恢復了平静,他又抽出几张纸巾,擦掉双手上面的水珠。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人是李庭。 陆声没多想,以为对方要上厕所,便对着迎面走来的李庭笑了一下。却不料自己下一秒就被人攥住手腕,不得已地退后几步,可身后只有洗手池,陆声的腰抵在池子的边缘,被坚硬冰凉的大理石硌得生疼。然而疼的不只是腰,李庭几乎使了十成的劲儿,若不是两人相熟,陆声几乎会以为李庭想要捏碎他的骨头。他有些不解,抬眼望向对方,心中竟又是一震。 眼眶周围的红仍未消去,目光中满呈着凄凉眼色,带着股不合时宜的肝肠寸断。 李庭只是这样看着陆声,一语不发。 陆声被这一眼惊住,先犯了职业病,他一时不禁想,这样一帧镜头如果投射在大银幕上,恐怕底下的观众也要跟着心碎的。 可李庭为什么要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陆声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更习惯下意识地安慰别人:「小庭,怎么了?」 「……」这一问像是令李庭回了神。李庭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并且这种失态还给别人造成了困扰。 他立刻松开了手,看着陆声手腕上那道被自己攥出的红痕,又微微皱起眉毛,「抱歉、我没想……」 半晌后,李庭才低低吐出一句:「陆声,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试镜了。」 「怎么会,」陆声语气很认真,心里却有些心虚,「我不是答应过你么,肯定会来的啊。」 李庭沉默片刻,像是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最后他说:「好。」 两人一起回到房里,正好也到了庄平规定的双人试戏时间。各个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就绪,庄平再次翻开剧本,找出双人互动的一段指给两位演员。 这一部分剧情刚好跟在陆声试的那段之后。 方森那一晚竟在理髮店留下了。他本就没地方去,又在躲避警方的追捕,不敢找宾馆住,怕出示各种各样的证件,更怕有更多的人记住他的脸。这样一处破败狭小的理髮店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杨阮这人看着毫无脾气,方森不太客气地顺嘴一问:「你这儿能借我留宿一天么?」 杨阮偏头看向方森,眼睛缓慢地眨了几下,像是要琢磨这几个字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可以的,不过你要住我的宿舍。」 「嗯,行。」只要能容身就可以,方森没那么多讲究。 说是宿舍,其实只是地下室一层的一个储物间。门口堆了几个大箱子,里面满是杂物,箱子紧挨着床。房间里没有窗户和厕所,谈不上干净整洁,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一种地下室特有的味道。 杨阮甚至没有思考过这个过分俊美的男生是好是坏、有没有害人之心,就这么留下了他,没有告诉老闆娘。或者说,在他的世界里本就没有好坏之分,他天生比常人迟钝,对外界一切的感知都要更延迟。 剧本写得很简洁,只说「方森与杨阮睡在了同一张床上,杨阮听见方森的哭声,并安慰了他」。至于其他的细节完全没有交代,全凭藉两位演员自由发挥。 李庭读完剧本后,事先向庄平借了一包烟。 方森只是躺着,睡意全无。他不敢闭上眼睛,每当视野完全陷入黑暗,他仿佛就能看见怎么也止不住的鲜血,是从他生父身上流出来的。 辗转反侧几十次,方森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烦躁,他勐地直起身,从外套里摸出一盒早已变得皱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夹在手指间,垂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 毫无徵兆的,方森掉了眼泪。 陆声饰演的杨阮虽乖乖躺在远处,却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响声吵醒,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发现李庭点菸与抽菸的动作异常熟练,跟烟龄多年的人无异。他心中诧异,险些要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17岁的李庭别说抽菸了,就连烟味都嫌弃得要命。这又是什么时候学的?李庭还是个未成年,为了拍戏做做样子也就算了,可不能真沾上这些对身体不好的习惯。陆声觉得自己事后有必要跟李庭提醒一句。 最后杨阮是被烟味彻底呛醒的。 储物间不通风,乍一闻到这么浓烈的味道,杨阮连着咳嗽了一阵,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方森刚刚哭过,泪水还没干,他听见了杨阮的咳嗽声,但不知为什么,没有掐灭菸头。 心情不仅没有任何平復,反而愈发糟糕……可能也掺杂了点别的什么,说不上来。 杨阮醒是醒了,只是一直不说话,单手托着腮,看起来像在发呆。 既然那人一声不吭,方森更不会主动开口。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杨阮突然说:「你看起来,不开心。」 「有么?」方森冷哼一声。 借着月光,杨阮细细地打量方森的脸,上面还残留着交错斑驳的泪痕,他确认道:「有。」 第5页 「……那就有吧。」 杨阮并没有问方森为什么哭,也没对他说别哭了,只是坐在方森的旁边,悄悄地拍着方森的嵴背。 「小时候我一哭,我妈妈就是这么做的。」杨阮很认真地说。 一支烟快要燃尽了,方森这才把烟递至唇边勐吸了一口,尽数喷到了杨阮的脸上,接着狠狠掐灭掉菸头。 杨阮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很委屈,他又咳嗽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见方森的神色稍稍有所缓和,杨阮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帮方森擦掉眼泪。 方森——或者说是李庭一滞,整个人变得僵住。酝酿出哭戏的情绪算不上多难,他可以把握好哭到什么程度,又该如何收回去,可现在竟有些剎不住车。 先前本来是无声的落泪、咬住下唇哽咽,而杨阮的动作像是某种催化剂,令方森积压许久的诸多情绪找到了一个宣洩口,落泪变成啜泣、啜泣又变成恸哭。 长而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沾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幅淋过雨的画。 杨阮全程没有说话。陆声不知道戏中的杨阮会怎么做,但在那一刻,他把李庭的头抵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毛绒绒的髮丝一瞬间扎得脖颈有些痒。 眼泪一滴两滴落在陆声的颈窝里,烫得人想抖。 谁都没有说话,陆声却莫名感觉得到,现在不是方森在哭,是李庭在哭。 这人今晚确实不太对劲…… 另一边,庄平喊了cut。试戏不是正式拍摄,庄平没平时那么吹毛求疵,对于两人刚才的表演,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他只是想看看两人相处时的状态能否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现在一看,这两人算合得来,一举一动自然而然,以后拍更亲密的镜头应该不会太尴尬,这点庄平很满意,更令他隐隐兴奋的是,李庭今年17,而这个陆声也才19,都这么年轻,还有极强的可塑性,难免会令人想要不断挖掘。 只是庄平敏锐地察觉出一点,李庭最后一段戏演得有些过了……有必要哭成这样吗?但庄平一向尊重演员对剧本的不同理解,也乐于看到多种多样的表演,只要别偏离太多,他会先让一整条演完。 更何况陆声这段戏接得也没什么违和感,更像是……哄小孩儿。 今晚的试镜和试戏到这里就已经全部结束,庄平让陆声先回去,又说后续的消息会通知给他。 「你怎么回去?」李庭问陆声。 「公交车,现在还能赶个末班。」陆声说。 李庭停顿了一下,他本想让司机直接一起把人送回去,一是担心陆声不答应,二是觉得庄平八成要留下自己谈话,那句邀请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注意安全,哥哥。」 「好,改日再见。」陆声对他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女通讯录恋姐,男通讯录恋哥,可以理解。 今天也试图被大家投餵一些海星——! 第03章 :兰城 接到李绍元的电话时,李庭正在陪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如果说这帮人的爹妈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延续到下一代,说得体面一点叫富二代官二代,客观一点叫败家子,并且败家的方式堪称别出心裁各不相同。 其实李庭对他们层出不穷的聚会和娱乐活动不感兴趣,更不参与,但别人邀请他他也不推脱,毕竟发呆这事儿可以不分场合。 房间里吵得人脑仁生疼,李庭出门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清来电人的名字时,有一瞬间想直接把电话挂掉。 ……算了,给亲爹一个面子吧。 如果让李庭用一句话概括他和李绍元的关系,就是「认识,但是不熟」。 听起来像是见不得光的私与管不住下半身的混帐生父的关系,然而李庭却是李绍元的独生子,俩人之间板上钉钉的血缘关系是真的,李庭心里不承认李绍元是他爸也是真的。 他爸妈在一起是出于商业联姻,感情稀薄得比不上注水猪肉,生下一个孩子权当交差,自那之后他爸妈俩人就各玩各的,一个恨不得一口气包养八个小白脸,一个天天搂着不同的漂亮女人进酒店。 所有人对此习以为常,只有李庭发自内心想吐。 更可笑的是,李绍元还立了个规矩,每月月末家庭聚餐一次,美其名曰维繫家庭感情。 李绍元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小庭,今晚别忘了回家吃饭,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菜。」 李庭煞有其事地反问:「哦,我爱吃什么菜?」 这么刁钻的问题李绍元怎么知道,如果要问他最近身边的小蜜爱用什么香水,他倒是答得出。李绍元只好尴尬地笑笑:「是不是和朋友出去玩了?我让赵叔开车接你。」 李庭甚至懒得「嗯」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赵叔从后视镜一看李庭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少爷又上来脾气了。也是,家里是不缺钱,可一点儿家的样子也没有,孩子咋能开心得起来?赵叔一边开车,一边试图活络气氛:「小庭,听说你过阵子要去拍电影啦?啥类型的片子?我到时候可得领我们全家去电影院看!」 呃、同志片……李庭谨慎地思考半天,换了种说法:「叔,是文艺片,在影院看可能有点无聊。」 赵叔丝毫没听出李庭的言下之意,还是乐呵呵的:「文艺片好啊,我老婆可喜欢了,咱小庭长得这么俊,当大明星肯定能红。」 第6页 当大明星么,嗯,不感兴趣……李庭靠在后座椅背上,迷迷煳煳地闭起了眼睛。 李家本宅坐落于城郊静水湾,汽车顺着一条静谧蜿蜒的小道沿山而上,一路翠柯交翳,林木矗矗,隐隐透出几声鸟鸣。 车子在栅栏门前停稳,李庭穿过庭院与花园直接进了正门,这才发现客厅里赫然坐着来蹭饭的庄平。 庄平跟李绍元是多年挚友,念大学时俩人便相熟起来,也不知道金融系和编导专业是怎么玩到一块儿的,李庭从疑心庄平大概是把所有审美都用在拍电影上了,难免看人走眼,才交上李绍元这种人品堪忧的朋友。 庄平坐沙发上,李绍元坐他旁边,两人聊得正欢,见李庭走进家门,齐刷刷地向这边望过来。 「……你们继续聊。」李庭意识到自己恐怕来得不是时候,正想转身上楼,却被庄平喊住。 庄平:「别着急走,过来坐会儿。」 闻言,李庭顿时老大不情愿,慢腾腾地挪到沙发附近,挨着庄平坐下,离李绍元八尺远。庄平不知李庭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还以为李庭是乐意跟他黏煳,嘿嘿乐了两声:「这孩子打小就跟我亲。」 李绍元举起桌上的茶杯啜饮一口,一双眼睛盯着李庭,又端出一副严父姿态:「去拍戏就好好拍,在片场可不能像在家里这么任性。」 紧接着,李绍元又对庄平说:「你别看着咱俩的关系就手下留情,多敲打敲打他。」 「哎呀,小庭没问题的,试戏的时候表现得不错。」庄平笑李绍元多此一举,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平板,叫李庭一起过来看。 饰演杨阮这一角色的演员,还没有被正式敲定下来。 李庭是一早被确定好的,需要费心思筛选的只剩另一位主演,而选角难度却一点没降低,庄平几乎亲自把各大电影学院跑了个遍。 首先年龄要在15至25之间,太小不行,片子里有不少亲热镜头,小孩把握不好,太大也不行,毕竟杨阮就是个十八九的少年,找个30的就算演技再好都嫌违和。其次则是气质要干净,换句话说,给人的感觉不能太世故,不是你染个黑髮穿个白衬衫就叫清纯,气质这东西说起来有点玄乎,得看眼缘。最后则是最重要的一点,拍电影,演技得过关吧,一举一动要经得起镜头的无限放大,至于演员本身自带的故事感,庄平已经不太敢奢求了。 这段日子里,庄平带着整个核心团队翻来覆去地看试镜录像,倒也不算没有意外之喜。 其实在试戏时几人就对那个叫陆声的新人颇感兴趣,陆声当天的表演相当成熟,跟非科班出身的李庭不同,陆声的做派更像是从一部部戏里泡出来的。可人家的简歷却又写得明明白白,演过的几个片子都只是跑龙套,试戏时能演出那样的效果,庄平大概只能归结于天赋。 两位主演平番,全部选用新人演员必然有风险,但再三衡量之下,庄平认为这个风险他和他的团队可以承担。 李庭问庄平:「还没有选好人么?」 「心里大致有谱了,」庄平说,「你猜是谁?」 心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然而李庭嘴上却说:「我不猜。」 庄平笑眯眯的:「就是你当初跟我推荐的那位。」 当初李庭说要给他推荐一个人的时候,庄平很意外,他很少见李庭对什么事这么上心。 在早些年,庄平便有过让李庭来拍电影的想法,有个说法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先天条件确实是为大银幕而生的。但李庭5岁学古典舞,跳了十几年,摆明是奔着舞蹈演员去的,庄平也不太好意思挖人墙角。 直到几个月前李庭的半月板损伤,所有人看着他消沉了一段时间,结果李庭突然对庄平说:庄叔,你那部《春光,春光》开始选角了吗,我想拍戏。 过了一阵子,李庭又说:庄叔,还想给你推荐另一个人,他演得特别好。 当前期准备工作完成时,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大帮人几个月的忙前忙后。演员签约、官方媒体公布、剧组跑宣传、开机发布会……明明还没正式进组,但早已开始了耗费心神的漫长过程。至于电影拍摄的地点,团队提前勘景数月,最后选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叫兰城的北方小县城。 剧组分了两拨过去,第一拨人很少,其中便有陆声与李庭,庄平通知两人,让他们先提前适应一下环境。 出发的当天,陆声提前很久赶到机场,结果没等一会儿,李庭也来了。为了更加贴合角色,李庭看起来又瘦了一些,两腮也微微凹陷下去。 李庭拖着个32寸行李箱,身后还跟了一位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年轻人说自己叫杨励,叫小杨就好,是庄导派来照顾他们两人的助理。 这趟路途不光遥远,简直称得上波折。庄平提前说过,拍戏条件会有些艰苦,还真没诓他们。先是坐飞机落地省会,又乘动车抵达地级市,最后坐大巴车摇摇晃晃了四个小时,满打满算折腾了十二个钟头,几乎完整体验一遍影片男主的逃亡路程,才算是到了他们要拍电影的地方。 大巴车那段路最煎熬,进县城的路还没有开始修,仍是早些年那种不平整的土路,坑坑洼洼,布满沙石尘土,中间甚至还扎破了一个车胎。一车人就这样不住地上下颠簸,陆声庆幸早晨从家里出发前没吃多少,飞机上就已经消化得干干净净,胃袋空荡荡,就算有想要呕吐的感觉,恐怕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第7页 陆声看了一眼坐他旁边的李庭,此时也是脸色煞白,双眼紧闭,一副不太好受的样子。 像是察觉到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李庭睁开眼睛,突然捏了捏陆声的手指,「哥哥,你难受吗?」 「有一点,但还能忍受,咱们快到了,」陆声说,「你呢,要不要喝点水?」 说完陆声便要去翻找自己的水杯,却被李庭抢先一步,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后递给陆声,「我带了矿泉水。」 陆声说了声谢谢,接过来灌了好几口,李庭随后又自然而然地接过瓶子,将剩下的水喝光。 「诶,我以为你不会和别人用一个杯子……」陆声有些意外。 他知道李庭很「娇气」,这种娇气倒不是说李庭本人有多么难伺候,相反,这人能不分场合安安静静地发呆一整天,但过于优渥殷实的家境又令他没吃过任何苦,在吃穿用度方面相当讲究,陆声甚至怀疑李庭到底能不能忍受眼下艰苦的拍摄条件。 大巴车开进街里才变成水泥路,车子最后在一处店面的招牌前停下,陆声透过车窗一望,正是春光美髮店。 剧本中的字句似乎一瞬间化为现实,满是风沙的小城,破旧又灰扑扑的店面,还有……生活在这里的两个少年。 一行人走下车,庄平拍了拍手,对两位小演员说:「你们俩呢就住在这儿,剧组其他人住当地的宾馆,明白了么?」 见两人一个迟疑一个惊恐,庄平又哭笑不得地补充:「当然不是让你俩真的住地下室仓库!顺着楼梯上去,二楼是正常居民区,我提前安排过,最里面的一间房已经收拾过了,那才是给你们住的。」 庄平把一个钥匙放进陆声的手里。李庭问:「两人住一间?」 「那不然呢?」庄平似乎觉得李庭问了句废话。 陆声以为李庭是在介意没有私人,拍了拍李庭的肩膀解释道:「导演也是想让我们更好地适应和磨合呀,也没什么的,你别担心,我晚上睡觉从来不打唿噜……」 「哥哥,」李庭打断陆声的长篇大论,笑起来时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和你一起住,我一点也不介意的。」 第4章 kuromi 两人跟庄平道别,眼看着其他工作人员乘着大巴车离开。随着引擎声轰鸣、一阵车尾气在空中消散后,独留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走吧,我们上楼。」陆声对李庭说。 二楼也零零星星开了几间小店,最外边是家牛肉面馆,再往里面走则有间洗脚房,这会儿还没什么客人,有店员倚靠在门框上抽菸,隔着白茫茫的烟雾,她用余光瞥见迎面走来的两位年轻男孩。 看模样不像是这里的人。 人影走近了,她好奇地问他们:「听说你们是来拍电影的?」 「可以这么说,」陆声点点头,又对陌生人笑着解释,「但也可以把我们当成一直住在这里的邻居。」 庄平希望他们两人「入戏」,越深越好。 在庄平眼里,这二人还尚未有称得上圆熟的表演技巧,一个根本没拍过戏,只能靠体验生活来输出,一个作品积累不足,需要更自然地运用天赋。 总而言之,他对着李庭和陆声再三嘱咐:「别怪我啰嗦,开机前这段时间,别以为光读熟剧本就够了,记得多在附近转转,多跟当地居民沟通交流,观察不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想像杨阮和方森又是怎么生活的。」 李庭面无表情:「庄导,你好像在带孩子。」 毕竟不是私下里的场合,李庭还是乖乖改了口,没像以前一样直接叫庄叔。 庄平难得被呛了一下,险些气急,他狠狠地捏了捏鼻樑:「可不就是带孩子么!」 「庄导你放心,我们保证好好完成任务,」陆声给李庭使了个眼色,「对吧?」 「嗯,我很听话的。」李庭说这话时又看向陆声,微微笑了笑,像是在期待对方有所表示,陆声别无他法,只能当着庄平的面摸了摸李庭的头髮。 庄平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店员几乎调动了自己23年的全部阅歷,也想不出哪位野鸡导演会选择来兰城拍赔本电影,可能搞艺术的思路跟普通人对不上也正常。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放在当地已经相当新奇。 她的视线又在两人脸上轮番打量了一个来回,小伙子模样确实一个赛一个的好,只是自己一来没在电视上见过、二来看这俩人拍电影也没什么大阵仗,当即下定了结论——肯定不红。 不过万一哪天就红了呢?她眼珠一转,开口道:「你俩过后一人给我留张签名照呗?我好挂店里。」 李庭谨慎地抬眼看了看这间洗脚店的招牌,六个大字极为醒目——红牡丹洗脚城。 几乎是同一时刻,陆声的心里浮起一阵隐秘的担忧,以后的顾客会不会对他和李庭的身份产生什么误解啊…… 「没问题。」陆声脸上依旧挂着笑,客客气气地应了下来。 二人继续向里面走,从牛肉面馆里飘出来的阵阵香气几乎满溢整间走廊,正好也奔波了一天,陆声便问道:「饿不饿?」 李庭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小声抱怨:「我不能吃,庄平不允许我吃太多。」 比起试镜那天,李庭的模样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为了更加贴合方森的形象,李庭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头髮也留长到肩膀,没有刻意打理,这时则随意扎成了半丸子头,一张脸完完整整的显露出来。 第8页 他长得很俊,却并非英俊,而是一种挑不出瑕疵的标緻,高鼻薄唇,两条长眉几乎是贴着狭长眼睛斜飞入鬓,瞳珠浓黑,像化不开的墨。在他不发一语只盯着人看时,甚至有股难以察觉的邪气。 「他还让小杨助理整天盯着我,吃了什么都要向他如实汇报。我每天只能吃水煮鸡胸肉、开水涮青菜、没酱料的沙拉……哦,顶天加餐一颗小番茄。」 好吧,陆声当然能理解演员为了角色控制体重,但17岁不该是一个男生饭量最大的时候么! 他还记得李庭24岁时的官方身高是186,17岁时则是182,万一现在饿大劲儿了,那四厘米没长回来可怎么办?不像他自己,17那年长到了一米八,26还是一米八,他就老老实实地报了180,结果外界纷纷质疑:怎么可能有180的男生?陆声一定是谎报身高,他真实身高应该是175-179…… 陆声决定这辈子他报182。 「反正导演现在也发现不了,我们就悄悄吃一点,怎么样?」陆声提议。 「长胖一点点都会被他发现的,」李庭摇头,「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回房间再喝点水就饱了。」 「那怎么能饱?!」 陆声想,庄平好狠心。 这么想的时候,陆声似乎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些事情——上辈子,如果娱乐圈搞出什么「最敬业最自律明星」的评选,陆声大概可以得到投票断层第一。无论是同行还是粉丝,几乎都对他说过同一句话——「你对自己真狠」。 他好像也没资格埋怨别人狠。 在大众眼里,陆声的业务能力与职业态度挑不出什么毛病,过分合乎标准、甚至有点假,只可惜时运不济,每年都只差一点点,一次次地与影帝奖盃失之交臂。 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照旧对自己狠下去。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陆声说完就匆匆跑下了楼,十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拎着个巨大的塑胶袋。 两人进了房间,陆声打开塑胶袋,李庭看过去,里面有面包、牛奶、薯片、巧克力、夹心饼干……热量要多高有多高。陆声自己有十年没主动碰过任何零食,选购的时候自然也犯了难,不仅早忘了许多东西的口味,也不清楚李庭爱吃什么,只能每样随便拿了点儿。 「年轻人新陈代谢快,不怕。」陆声一边说着,递给李庭一块红豆沙馅的小面包。 李庭默默接过,颇为无奈地小口啃起来。 房间很小,不到40平,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不可避免的带着破旧的痕迹,墙皮脱落得斑斑驳驳,露出灰秃秃的墙体。整体条件算不上差,却是真的简陋。 不过好在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子里有单独的卫生间,没有厨房,除此之外只剩两张单人床,两张床中间隔着一个孤零零的床头柜。 电影杀青前,他们需要一直住在这里。 行李从身上卸下来,随意地堆在地面上,两人短暂地休息了一下,李庭问陆声:「你睡哪张床?」 陆声把靠窗的那张床留给了李庭,自己选了另一张。 临近入睡时间,陆声先进去卫生间洗漱,这才又发现一个极为严峻的新问题——这间房子到了晚上居然会断热水! 尽管现在已经入夏,他们还是没有贸然沖凉水澡,而是各自用凉水沾湿毛巾,将就着擦了擦身子。 陆声从小长大的城市属于中国四大火炉之一,一到夏天热得人心烦意乱,从早到晚身上仿佛没有不黏腻的时候,他家早年又没安装空调,他只有守着一台年龄比他还大的老风扇,就这么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天。 但兰城不一样,这里纬度高,连蝉鸣都听不到,也并不靠水,夜里凉爽且干燥,不需要任何制冷设备就已经很舒适。 如果可以,陆声希望这个夏天过得再慢一点。 陆声见李庭换好了睡衣,打开房间角落里的硕大行李箱,从中面不改色地拿出一个库洛米玩偶。 他莫名觉得那只库洛米有些眼熟,又盯着它看了一小会儿,渐渐的,回忆一点一点翻涌,慢慢占据整片脑海。 「这么久了,原来你还留着它……」 「我睡觉习惯抱着东西。」李庭看了一眼怀中的玩偶,再次抬眼,盯着陆声发怔的表情,轻声问,「哥哥,你的话好奇怪,这不是你前几个月送给我的么?」 是啊,他都忘了,在李庭眼里,这一切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而不是足足过了七年。 第05章 :杀人红尘中 第一次遇见李庭那天,尽管已经过去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陆声却还是记得很清楚。 他还是电影学院的大二学生,那段日子正在一个古装剧里演尸体,身穿厚重的铠甲,裹了一层又一层,一张脸被尘土和血浆涂抹得斑斑驳驳,一整天下来很不舒服。对此,陆声其实没什么怨言。他习惯性地在心里安稳自己,进行聊胜于无的鼓励——很多影帝影后不也是从龙套演起的么?万一哪天就被导演给发现了呢? 可惜事实证明,一个尸体演得再敬业,导演也不会多看一眼。 导演满心满眼都是那位一条戏能ng好几十次的男主角,每当导演喊出「再来一条」的时候,陆声只能无奈地重新躺好,等待着道具箭簇重新射中自己,一下午迫不得已地死了一次又一次。 那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陆声结束群演的工作,换掉戏服、吃了盒饭,还不忘领了一天八十块的工资。 第9页 就在他往外走的时候,被一个人给叫住了。 那人陆声认识,是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群演男生,两人在休息时偶尔会闲聊一两句,相处得还算愉快,陆声一直叫他小陈。 小陈:「陆声,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第二天刚好是陆声休息的日子,他点了点头。 小陈解释道:「我前一阵买了张舞剧的票,但家里临时有事看不成了……我又想不出把票转让给谁,正好跟你也挺熟的,想着如果你有空还能去看看,至少不浪费嘛,就当我送你的。」 陆声接过票,答应小陈自己会去看这场演出。 因为母亲是话剧演员,以前常常跑遍全国巡演,陆声从小到大跟在她身后,看了无数场话剧演出,然而看舞剧还是第一次。 陆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门票,独舞,地点在s市大剧院。 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这里歷史悠久,几乎已成为当地的地标建筑之一,同样也是诸多大型歌剧舞剧全国巡演的首站场地。他不禁猜测,能在这里表演独舞,恐怕是相当有天赋的舞蹈演员吧。 门票上印了剧照,一张年轻男生的背光侧脸,线条流畅完美,鼻樑挺拔且笔直,是亚洲人中罕见的深邃轮廓。 男生身着一套收口剑袖上装,头髮束成高马尾,眼睫低垂,正欲拔剑,剑处则有寒光若隐若现。旁边用毛笔行草浓墨重彩的写下三个大字——《侠客行》。 剧名下面则用小号字体标註了演员的名字,李庭。 一个很简单也很好记的名字,所以陆声一下子就记住了。 第二天傍晚,陆声早早赶到s市大剧院门口,提前入了场。随着愈发接近演出开始的时间,陆续进场的观众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偌大场地竟座无虚席。 直到灯光一瞬间熄灭,眼前变得一片漆黑,舞台上的一束灯光紧随其后亮起,照在舞台正中央那人的身上。 那人轻飘飘地抬眼,恣睢一笑。 那是陆声第一次真切看到,原来有人可以这么生动的诠释「神采飞扬」四个字。 整支舞以《侠客行》一诗为灵感,虚构出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主角原本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却苦于无聊枯燥的诗书礼教,年纪轻轻时便从家中出逃,开始了四处流浪的游侠生活。 他手持长剑一柄,尚且有着初次离家的青涩天真,也像门派里刚下山的小少年,初入江湖,只有剑与酒相伴身侧,行事却已沾染了几分风流潇洒。 陆声在舞蹈方面是个纯粹的外行,造诣仅限于小学时代不划水地跳广播体操,但人类天生具有欣赏美的事物的能力。台上人的身姿矫若惊龙,轻盈灵动不似凡人。几小时里,众人的目光只在舞台上停留,甚至不舍挪眼,这完全是人作为视觉动物的本能。 陆声微微出了神,他想起自己正跑龙套的那部古装剧,男主的人设原本也是个江湖侠客,可除了扮相有意靠拢,哪有半点逍遥飘逸?吊威亚要靠替身,念台词要靠配音,至于看起来挥洒自如的武打动作,则全凭藉后期剪辑和特效,实物堪称惨不忍睹。 直到今天见到李庭,陆声才彻底体悟出这类角色的神韵与灵动,原来这才叫做……託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李庭早已习惯这种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感觉,他神色松弛自如,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个练习过数不清多少次的舞蹈动作。可随着每一次翻转跳跃,落地的一剎那,从双腿处传来的钻心痛楚便加深一分。一种撕裂样的疼痛,骨肉相互撕扯,李庭甚至可以清晰听见膝关节处骨与骨之间摩擦的咔咔响声。不行、演出还没有结束,不能让观众发现异样……他暗地里紧咬住牙关,面上则不得已地舒展眉目,冷汗顺着额头和脸颊一滴滴掉落在舞台上,更像心中无声的眼泪。 舞蹈编曲在结尾的那一刻融入了一声剑鸣,在声音响起的一剎那,金声铮铮,少年侠客手中的剑也仿佛破空而来,只留下一道冷冽银光。 场中一时静寂了两秒,随后彻底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 台下没有人知道,那是李庭最后一次独舞。 陆声第二次遇见李庭,是在医院。母亲因癌症住院后,陆声就成了医院的常客,整日学校、片场、医院三头跑,忙碌到险些不剩喘气的时间,他还在病房自备了一把摺叠椅,如果来不及赶回学校,就直接睡在病房里。 陆声打心眼里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同时他也觉得,应该也没有人会喜欢这儿吧?可偏偏人生老病死,每个环节都与它紧密相关。 他苦中作乐的方式便是在各个楼层与科室间流窜,观察来来往往每一个人,权当做表演积累。实习期的新手医生、跑来跑去的小护士、迎接新生儿的父母、送走长辈的黑髮人……就这样,他也一眼看见了身穿病号服、坐在走廊长椅上发呆的李庭。 李庭髮丝凌乱,遮挡住大半张脸,身材比初见时单薄,嵴背不復舞台上那般挺拔,而是微微弓着,整个人缩成不占地方的一团。 站在长椅的不远处,陆声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过去打招唿。但那样会不会有点奇怪啊,人家也不认识他……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人用双手盖住脸,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手肘撑在大腿上,肩膀不时耸动着,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第10页 陆声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坐在李庭旁边的空位上,待到啜泣声渐渐停止,他才自然而然地开口:「你好啊。」 李庭抬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忽然就见旁边多出来一个大活人,还主动跟他搭话,难免令人感到莫名其妙:「我认识你么?」 「你不认识我,但我……我是你的粉丝。」陆声说。 初见时惊鸿一瞥,说是粉丝应该也没错。 李庭又定定地盯着陆声的脸看了几秒,像是在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没骗人,我看过你的演出!」陆声卸下身上的背包,在里面翻翻找找,最终从夹层里找出那张仍被平整保存的舞剧票根,「喏,就是这场。」 「……那场是最后一场。」李庭沉默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医生说我以后都没法再跳舞了。」 「啊?怎么会……」陆声的神色凝滞了一瞬,这才缓慢地注意到这一楼层的指示牌,骨科。 他一时间想出很多句安慰人的话,却又觉得它们都太轻、太无关痛痒。他怕话里不自觉地带上局外人高高在上的傲慢,索性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攥住书包带子,同样十分低落地垂下头。 反倒是李庭再次开了口:「喂,你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我作为一个粉丝,突然得知偶像受伤这种晴天霹雳一样的噩耗,肯定是要难过的啊。」陆声说。 对方噗嗤一声笑了,也没有认可陆声自封的粉丝身份,问他:「你叫什么?」 「陆声。陆地的陆,声音的声。」 该说不说,这陆声虽然出现得奇奇怪怪,但居然还挺会哄人的…… 李庭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他接过陆声递来的纸巾,按了按哭过之后变得红肿的眼睛,语气已经变得平静:「陆声,你明天会来么。」 明明是个问句,说得倒像是祈使句。 听了这话,陆声倒是感到有点意外。他眉毛一挑,笑了笑:「来呀,我每天都来的。」 「那我还在这里等你。」李庭说。 次日,陆声吃过午饭,照旧先去了母亲的病房,看着护士给她换完药,才回到昨天与李庭约定好的地方。 两人这次没有坐在长椅上聊天,李庭直接让陆声进了他的病房。那是个单人间,面积不小,房间十分空旷,空地上摆放了几件没搭完的大型乐高。 李庭重新拿起散落的积木零件,问陆声:「要不要一起?两个人更快一些。」 李庭说搭积木很适合消磨时间,陆声觉得确实没错,两人一下午花费了好几小时,并且还分工合作,都没有完成一件完整的作品。 这个过程中,李庭一直安安静静的,不爱主动开口,手上动作却很快。陆声一边给他递零件,一边问:「对了,你今年多大?」 对方说了出生年份,陆声在心里一算,原来才17,这么年轻。 他看着李庭,一股责任心油然而生:「那我比你大两岁呢,你可以叫我哥。」 李庭的声音很轻:「哥哥。」 陆声被这一声哥哥喊得喜形于色,恍惚间怀疑自己真的白捡了一个漂亮弟弟。不错,是他赚了。 自那之后,每天来李庭的病房已经成为了陆声的习惯。 两人不只是拼积木,也会各做各的事,中途累了就互相聊天,或者陆声陪着李庭一起发呆。 陆声有时也会给李庭带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渐渐摆满了对方的床头柜。有一次,陆声带来一盒蛋挞,是他来医院前在甜品店排队买的,刚烤好没多久,还没打开盒子便已香气四溢,李庭好奇地看了一眼,说自己并不常吃。 「可以理解,毕竟要跳舞嘛,得控制身材,但现在允许你小小地放纵一下,」陆声说,「其实我也不常吃甜的,但我看这家店排队的人好多,可能味道会不错?正好我们一起吃。」 陆声拿起一个金黄酥脆的蛋挞,递到李庭嘴边,另一只手则端起盒子接在下面。 这一动作陆声纯属做习惯了,母亲癌症晚期后食慾锐减,进食也比以前困难许多,每次吃饭几乎都是陆声拿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才能勉强吃下去几口。而现在陆声也没想那么多,完全忘记了李庭是个生活能自理的青少年。 李庭愣了愣,微微睁大眼睛。陆声凑过来时离他很近,一双圆杏眼因笑意微微弯着,睫毛纤长而浓密,一直延伸至眼尾,像是自带了一道眼线。陆声皮肤很白,皮肤清透素净,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找不出什么瑕疵,那只捏住蛋挞的手同样白皙干净,手指细长,看不到分明凸出的骨节。 李庭甚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唿吸,他闻得到蛋挞浓郁微焦的甜香,也闻得到陆声衬衫上传来的植物清香。两种气味掺杂在一起,有一瞬间,李庭误以为陆声也是一道等待人去品尝的甜品。 他慢慢低下头,就着陆声的手咬下一口蛋挞。 「好吃吗?」 「……很好吃。」李庭低声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挞。」 「评价这么高吗,那我也尝尝,」陆声自然而然地啃了一口手中剩下的半个,「真的好吃,而且还不那么甜。」 陆声又拿起一个,无意识地重复刚刚的动作:「还要吗?」 李庭接过送至嘴边的蛋挞,有些无奈:「哥哥,我可以自己吃的。」 第11页 陆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李庭可以感受得到,陆声这几天是在有意识地逗他开心,哪怕陆声四处搜集的那些冷笑话一次都没把他逗笑。 他的家庭关系堪称支离破碎,也没有兄弟姐妹,狐朋狗友没来犯贱招人烦已是谢天谢地,这样对他的人,陆声还是第一个。 明明他们本来也是陌生人,陆声不过是看过他的一次演出,不过是觉得他跳得还不错,所以呢?陆声完全没有做到这一步的义务。 李庭想不明白为什么。 眼眶又开始一点一点犯酸,于是李庭悄悄侧过了身子,不想被陆声发现。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极轻微的食物咀嚼声,李庭一向习惯细嚼慢咽,他慢慢地吃完三个蛋挞,才开口道:「哥哥,我快要出院了。」 「嗯?这不是好事吗?」陆声抬起头,真心实意道:「祝你早日康復。」 「你还会继续联繫我么?」 「当然会啊,你给我留个联繫方式。」 那时微信刚刚兴起没多久,还远没有成为能与某企鹅鼎足而立的聊天软体,但陆声觉得它页面清晰简洁,就跟李庭交换了微信帐号。 陆声定睛一看,李庭的叫「不喝冰美式」。 那天,陆声还向李庭说出了盘旋在他心里好几天的一句话。陆声问李庭:「对了,你要不要考虑来拍戏?」 这话说得像个星探——如果他真的是个星探,陆声想,恐怕也会想方设法地把李庭签走。这样好的条件,哪个星探肯放弃这样的机会啊? 那时的陆声恐怕还不知道,他这句话会对李庭的人生、李庭和他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 拍戏?李庭对拍戏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门熟路,哪怕他自己从来没演过。 毕竟李绍元跟庄平关系那么好,庄平也疼他,偶尔会带着他去片场瞧新鲜,再时不时吹几句耳边风,一来二去,连带着庄平的其他导演朋友,还有他团队里的其他人,编剧、助理、摄像师……这帮人都认识一个叫李庭的小孩儿。 李庭笑了,反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呢……李庭受伤、无法继续再跳舞,这无疑是件相当令人遗憾的事。陆声同样设想过,若是哪天自己不能拍戏,也必然会陷入消沉。 少年剑客的剑折了,可是谁规定行走江湖只能用剑?哪怕丢了所有武器,身无长物赤手空拳,也并非不能在刀光剑影中厮杀,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 所以哪怕是不再跳舞,李庭这么年轻,完全可以选择其他的艺术表现形式,继续留在人们的视野中央。 陆声想了想,郑重又认真地说:「外形条件这种表层的就不说了。舞蹈和表演其实也是互通的吧?你在台上跳舞的时候,哭也好笑也好,所有观众,包括我,都会完完全全受你感染,变成和你同样的情绪,绝不仅仅是因为你跳得好,这样的天赋对于一个演员来说都是很难得的……还有,在医院第一次看到你那天,你坐在长椅上掉眼泪,我会感到相同的难过,也会不想让你难过。」 李庭沉默许久,又问:「你是演员?」 「呃……算是吧。」陆声摸了摸头,有点大言不惭。 「演过什么?」 背景走动的人群,路人甲,尸体,炮灰。 陆声嘆了口气,选择实话实说:「最近在演一具尸体。」 「哦,原来你是在跑龙套。」 「但我不会一直跑龙套啊!继续熬下去,以后肯定会有好多部代表作,不光要拿影帝,然后把各种奖项拿个大满贯……」陆声开始冷静地畅想,还不忘拉着李庭一起画大饼,「怎么样,心动没有?我觉得你也可以。」 大概是觉得硬塞到嘴边的饼实在有些难啃,李庭一时被噎住,礼貌地开口:「好,期待看到你的作品,我也可以做你的粉丝。」 「哎呀,不要光期待看到我,你也考虑考虑嘛。」陆声义正辞严道。 一饼未平一饼又起,烙饼师傅都没这人勤快。陆声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打起精神,眼睛也跟着亮起来:「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拍到同一部戏呢,嗯,不知道会是什么类型的……」 闻言,李庭心中微微一动。他发现陆声很喜欢说「我们一起」。 从一开始的一起吃蛋挞,到现在的一起拍戏,这四个字像有股特殊的吸引人的魔力,仿佛只要什么事情是和陆声一起,就会和一个人完全不一样,甚至让人产生难以察觉的期待。如果是和陆声一起拍戏的话……或许也不错?这人每天在他面前笑盈盈的,他也想看看他的更多模样。 「……那我可要慎重地考虑考虑。」李庭微微侧开脸,耳廓有些泛红。 后来,陆声又给李庭讲了许多他在片场见过的事,好笑的,尴尬的,出人意料的……李庭谈不上听得有多认真,时不时附和两声,更多时候左耳进右耳出,却更喜欢静静地看着陆声。他喜欢这人活灵活现跟他讲话的样子,眼角眉梢浮现起一股十分灵动的神采,就像是陆声自己说过的那样,可以轻易让人感受到与他相同的情绪。 陆声的语气和眼神极为坚定:「李庭,让所有人看到你横空出世吧。」 李庭出院那天,陆声也送了李庭一个礼物,正是那只库洛米玩偶。选择它的原因也很简单,陆声觉得这只小兔子看起来坏坏的,又时常令身边的人担心,本质上非常可爱,和李庭有点相似。玩偶被装在精美的包装盒里,李庭看不到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只是……外边套着的三丽鸥包装袋似乎出卖了什么。 第12页 又过去一段日子,这期间两人没再见过面,全靠线上偶尔联络。 有一天,李庭发来一条微信,突然找上了陆声。 不喝冰美式:哥哥,我有个角色想介绍给你。 陆声:嗯? 不喝冰美式:有个导演最近在筹划一部新电影,缺个男主角。 不喝冰美式:我觉得那个角色还挺适合你的。你要来试镜吗,我可以去沟通。 陆声:哪个导演? 不喝冰美式:庄平。 陆声:谁???庄平??? 那部电影便是《春光,春光》。 每每思及此,陆声遗憾的不只是他最后没能去试镜,也同样遗憾这部电影最终没有出现在观众面前。 至于在这之后的事……陆声也不愿去仔细地回想了。 人一旦回忆起旧事,难免感到像是做了一场梦。 可惜梦总有醒的时候。 第06章 :装模作样的今夜 陆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李庭坐在他床边。 见陆声醒了,李庭才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开口道:「我在想要不要叫你起床。」 「没关系,我没有起床气,随便叫。」陆声试着直起身子,结果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不仅是因为昨天舟车劳顿,更因为昨晚睡得不太好,比醒着拍一整天戏还累。 一开始他做的梦还规规矩矩的,梦见七年前他去看李庭的独舞、两人在医院遇见、搭乐高、约定好一起拍戏……一直到某个时间节点才停住。 如同一个总是无法通关的游戏关卡,回忆也像有了保护机制,总会自觉自动地绕开它。 以至于后面的梦完全脱离现实生活,陆声开始被一只暴虐迅勐龙追杀,从荒原逃到丛林,一路上九死一生,正当即将被一口吞掉的时候,才堪堪被吓得睁开了眼。 陆声走去洗手间洗漱,问李庭:「现在几点了?」 「七点出头,还早。」 「一会儿下楼吃个早餐吧。」 「嗯。」 昨天抵达兰城的时候已将近入夜,两人手里又都拎着行李,就没有想着四处转转。而现在清闲了下来,有了许多可以去慢慢做的事情。 小县城的节奏总要更慢些,街上的行人不多,也并非步履匆匆的模样。他们顺着春光美髮店所在的这条街一直向前走,一路上乏善可陈,没有任何值得被人记住的景色。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城,灰扑扑的街道,零星散落的店铺,正像庄平所说,这就是座无聊的城市。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无聊」,才是吸引整个剧组选择它的原因。 直到身上微微出了些汗,两人才随便走进一家早餐店。 「老闆,两屉素馅小笼包,两杯原味豆浆。」陆声在收银台前点了餐,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寻找二维码,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才想起现在是2012,人们还在使用现金。陆声再一摸裤兜——居然没带零钱。他只好向李庭求救,对方像是早有准备,利索地结了帐。 「这顿就当是我请哥哥的。」李庭说。 陆声笑了,大度地一挥手:「好,下回换我。」 「用别的东西来还也可以。」 这回陆声没听懂:「嗯?」 李庭却没再说什么。 一顿早餐吃得很舒心,可两人心里都清楚,虽然开机前放任他们俩自由行动,但绝不是来度假休息的,身上分别还带着任务。 熟读剧本揣摩人物这种最基本的先不提,陆声和李庭还要去楼下的春光美髮店学习剪髮。 今天是正式去学习的第一天。 其实不光李庭为角色蓄起了长发,陆声饰演的杨阮同样头髮偏长,他有一阵子没打理,已经垂到了肩膀,额前的髮丝也微微挡住了视线。两人现在这造型如果放在任意一所高中,活脱脱教导主任心中的反面典型。 穿上理髮围裙,刘海用小发卡别起来,陆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也像看到了杨阮。 李庭不需要学得多精细,相比之下陆声便要刻苦许多。店里客人不多的时候,是老闆亲自教他们,一开始是些理论知识,从熟悉美发服务程序学起,再到了解人体毛髮、头骨、皮肤的常识,接触理论知识的同时,也逐渐开始上手美发技术操作。 那段时间,陆声白天在店里当洗头助理,负责给各路客人洗头,回了楼上看《头皮生理学》《毛髮生理学》,十分认真。 所幸他们只需要学到剪髮这一步就够了,不然李庭怀疑凭藉陆声的敬业程度,再多学习几天恐怕还要承包店里的烫染业务。 这样的日子很累,也很无趣。陆声清扫地上剪落的头髮时,晾晒洗干净的一条条毛巾时,坐在店内啃冰棍休息时,也渐渐感到自己不再是陆声,而是那个从小生长在这里、只靠理髮这门手艺吃饭的杨阮。 他和杨阮一样,在等这日復一日的无趣生活中,期待着突然闯进他视野中的那个人。 而李庭这些日子的变化也被他看在了眼里。 李庭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言行举止比以往多了些粗糙与不修边幅,因常年练舞而异常笔挺的嵴背也微微驼起来,渐渐从一个吃穿不愁的小少爷变成所有人眼里的问题少年。 他不在店里的时候,也会去附近的职校,跟那里的男生一起打篮球。如果陆声当天不忙,李庭也会拉上他,但陆声不太擅长打篮球,只是坐在场边看,出乎陆声的意料,李庭居然跟其他人相处得还不错。 第13页 这段时间里,吃饭通常是选择附近的小餐馆,但一共没几家店,架不住天天去总会吃腻,两人又开始想要自己开火。 他们早已把兰城这巴掌大的地方摸得熟门熟路,知道市中心有个规模不小的菜市场,当地挺多居民都爱去那儿买菜。 菜市场还一直没去逛过,陆声和李庭挑了一个傍晚散步过去,正好可以路上现想吃什么,最终决定清淡点儿,一盘茄汁娃娃菜,一盘虎皮青椒。 陆声本以为李庭会是那种压根没有亲自买过菜的人,恐怕连菜场到底有什么摊位都不清楚,然而李庭对此驾轻就熟,竟还知道「晚上买菜价格便宜,因为摊主不愿意把菜放过夜」的道理。 看着陆声一脸意外,李庭有些不满地撇嘴:「哥哥,不要总是低估我啊。」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说过的话、争取不被陆声看扁,接下来无论是挑选蔬菜、跟商贩讨价还价,都是李庭一个人做的。陆声在旁边看着他,又产生一股微妙的割裂感。 这令陆声回想起陪李庭去职校打篮球的那天,尽管李庭眼底神色疏离,却可以很快速地与那帮男生建立起颇为熟络的、称兄道弟的关系,请人喝汽水、凑一块抽菸,一言一行也并非平时稚气未脱的样子,俨然是个游刃有余的成熟男人。 而现在,李庭正在问摊主不新鲜的西红柿可不可以更便宜点,陆声甚至看出了几分市侩与精明。 眼前的李庭似乎与他记忆中17岁的李庭并不重合,他又不是不认识那个时候的李庭,性格有些孤僻、不擅长与人相处,却很爱跟自己撒娇,那时的李庭会做现在这些事吗…… 一时之间,陆声也分不清,李庭是真的变成熟了,还是为了拍戏才做到这一步。 陆声记得上辈子李庭拿影帝很早,不到20岁,看来这影帝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原来现在就已经初见端倪。 两人住的房间没厨房,只好去隔壁牛肉面馆的后厨,老闆早已眼熟这两个小伙子,很爽快地答应了借给他们用。 李庭主要负责给陆声打下手,流利地调酱汁、给青椒去籽、将西红柿和娃娃菜切段,不像一个从没下过厨的人。 陆声心中疑惑更甚。 今年的李庭明明不会做饭……陆声十分确信。他还记得,李庭以前上过一档生活综艺,因笨拙的下厨操作被各路网友一通冷嘲热讽,李庭正是在那档综艺中才学会做饭。 就在陆声热锅倒油的功夫,李庭离开厨房,去外边点了支烟。两块五一包的芙蓉软红,是方森爱抽的烟。 陆声望了一眼李庭的背影,忍不住问:「李庭,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又是什么时候学会抽菸的? 李庭转过身,靠在门框上,微微眯起眼睛:「我本来就会啊。」 「不对啊,可是……」 可是什么?陆音效卡壳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总不能说:「可是你明明22岁才学会怎么把菜切成规整的形状啊。」 要是真这么说了,李庭恐怕会以为他脑子不清醒在说胡话。 「没什么,只是我瞎猜的,以为你根本不会下厨……」陆声囫囵把话圆了回去,视线又落在李庭双唇间那一根菸头上,提醒他,「还有,试镜那天就看你吸菸很熟练,拍戏需要也就算了,你才17,可千万别多抽。」 「嗯,不拍戏的时候都不抽了。」那一点星火晃得李庭浓黑的眼珠也微微发亮,李庭干脆利落地掐灭了烟,将菸蒂丢进垃圾桶,又回到陆声身边。 李庭一只手撑住料理台,贴近陆声时竟让他感到一股压迫感,若有若无的菸草味萦绕在鼻尖,陆声听见李庭再次忽然开口,语气轻飘飘的,「陆声,其实你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第07章 :伤口正在癒合期 又过去小半个月,剧组大部队抵达兰城。 庄平如期验收成果,一个人上楼,来到陆声和李庭的房间。他没提前通知二人,准备搞个突袭,于是就这么直接敲响了房门。 两人当时正在屋内读剧本,听到敲门声的一剎那,互相对视一眼,心有所感似的,不约而同地猜到了来者是谁。 然后在下一秒,两人把床头柜上还没吃完的那袋零食塞到被子里盖住,发出一阵叮铃咣铛的响声,这才乖乖打开门。 「庄导好。」开门的是陆声。 庄平笑了笑:「嗯,我来看看你们。」 多余的话不用说,庄平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知道这状态可以开始拍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李庭似乎没有比刚到兰城时更瘦削,跟着陆声住了一个月,面部线条反倒还柔和了一点点。 视线转移到被子包裹着的可疑凸起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庄平心中冷哼一声,无情地将被子掀开。 好傢伙,全是高热量零食。 陆声:「我们也……没吃太多。」 李庭:「嗯,没吃太多。」 庄平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忍不住拿手揉了揉:「三天后开机,每人再各瘦两斤。」 那袋零食到底还是被庄平没收了。庄平拎着塑胶袋,在房间里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坐,看着他们问:「相处得怎么样啊?」 还没等两人出声,庄平又自问自答:「看起来挺好的。」 话被人抢了,陆声和李庭只好点点头。 「相处得好当然好,但是也不能太好,我还想看到更多的情绪。」庄平问李庭:「尤其是你,懂么?」 第14页 其实李庭似懂非懂。更多的情绪……是指方森对杨阮么?还是他和陆声?但李庭没有一时间琢磨出太多,还是说了句懂了。 「不,你不懂。」庄平十分肯定,不过他也不急于在今天继续深究下去。毕竟拍电影是个漫长过程,等正式开拍了,或许李庭才会真正明白。 《春光,春光》是一部胶片电影。陆声在听说这一消息时,难免感到有些新奇——如今电影制作领域的行业标准早已变成数字摄影机,事实上,他已经多年没看到国内哪个导演在坚持用胶片拍摄电影了。这其实也是庄平第一次尝试胶片拍摄,既然纯文艺路线的片子于他而言也是第一次,索性就将两个初尝试结合在一起,看看能做出什么名堂。胶片会带来其特有的画面颗粒感,虽然本质上是种技术限制,但庄平认为放在《春光,春光》中却刚刚好,可以变成它视觉审美特色的一部分。 开机当天是个阴天,天空低沉沉的压下来,有风,却吹不散层层叠叠的云,和第一场戏想要营造的氛围竟不谋而合。剧组上上下下对此十分满意,准备工作都利索了几分。 第一天没陆声的戏份,陆声就在旁边看着化妆师给李庭上妆。尽管影片需要纯素颜的效果,但不可能真的一点妆都不上,化妆师给李庭浅浅打了一层底,把眉毛画得更加有毛流感,该遮的瑕则是一点儿没遮——本来也没什么可遮的,反而还多用眼线笔晕染出了两道黑眼圈。 随着庄平喊出「action」,清脆打板声响起,第一场戏正式开始。 导演认为这场戏的情绪没什么难度,便没有跟李庭讲任何东西。 大巴车的车窗脏兮兮油乎乎的,不知多久没擦洗过,又或者上面的污垢已经根本洗不清。透过这层说不上来什么颜色的玻璃,方森只能勉强将外面看个大概。 其实也没什么看头,外面像是刮过了一场沙尘暴,风沙仍未止息,肆虐地拍打在车身上,方森能听到唿啸而过的尖锐风声。 视线重新落回车厢内,乘客很少,几乎所有人都昏昏沉沉地睡着。这种乏味的旅程,除了补觉也没什么其他可做的事。 方森也想同他们一样,彻彻底底昏睡过去。 可是不行。 他必须强打起精神来。 因为他在逃命。 算是吧……逃命,方森在心里忖度这两个字,听起来足够狼狈足够慌乱,很符合他的现状。除了神经紧绷着以外,方森此刻头痛得要命,是类似于一把尖刀插进脑髓,刀柄还被人转动搅和的痛法,根本无法正常入眠。 这样的头痛持续了两天。 对于两天以前发生的事,方森本能地不去想,不愿意拼凑出那段完整的记忆。只是闭上双眼后总会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躺在地上的人手捂创口,温热的鲜红的血液汩汩外冒,怎么也止不住,也有一部分血溅到了方森的眼睛里。那人合上双眼前,仍死死盯着方森。 方森却出乎意料地镇静。他处理了尸体,又回到自己房间,干脆利落地收拾好行李,手却是抖的。 说是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携带的东西,连一个双肩包也装不满。随后方森包一背,出了城,一路搭着黑车辗转。摩的,客车,最后是现在乘坐的大巴。 终点站叫兰城,一个方森从来没听说过的小地方。方森对目的地没有要求,他只想逃得远一些、再远一些,而这里离他的家足够远。 也不对它抱有任何期待,流落到这儿仅仅是因为兰城离方森逃出来的城市非常、非常远。 方森心底里清楚,他只能躲过一时,运气不好的话,或许连一时都没有。但那些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管他呢。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很微弱,方森微微侧过头,见是斜后方的两位女生,她们一直在看向他,似乎已经注视了许久。 方森长得很俊,是那种日常生活中会受到不少优待的俊,只是在他沉默注视着什么东西时,黑眼珠如深潭般不可见底,总会令人感到阴森森的。邻里间有时爱嚼舌根,住他家对门的姨总和别人私底下念叨,方家那孩子长得刻薄,怕是命也薄,不吉利。传来传去又落回方森耳中,方森当时听了没什么感觉,现在反而觉得那人说的没错。 总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方森被瞧得不怎么自在,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平日里他习惯了被人看,或是被指指点点,那些目光和言语不是出于善意,他们会说他妈职业不正当,有娘生没娘养,说他爸整日只会出去酗酒打牌,回家了打自己亲儿子,是个孬种,也会说生在这种家庭的他自然好不到哪去——成绩稀烂,品行不端,沾染一身坏毛病,总带着一身伤,显然是个社会败类预备役。 那些话听得太多,久而久之,方森渐渐也麻木了,甚至会放任自流地想,是啊,我的家烂透了,所有人都烂透了,我有什么一个人清白干净的义务么?我同样变成一个烂人才是正常的好吧? 方森刚刚转头时,目光与其中一位女生相撞,她大大方方地与方森对视。她染一头金髮,髮根处窜出一截黑。浓妆掩盖了本来的样貌,粉底氧化暗沉,眼线晕开,黑乎乎一片,每一处都是旅途烙下的疲惫印记。 「帅哥,留个联繫方式吧?」她问。 我敢给你敢要么,方森想,我现在可是杀人犯。方森不想开口说话,只是很缓慢地摇了摇头。他靠回椅背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第15页 迄今为止,方森走过了十九个年头,活得不明不白。他本以为生活会这样永远浑浑噩噩下去,唯独没有想到,随着水果刀刺入那个人渣的身体,生活正式开始脱轨,变得更糟。 大概又过去两个小时,日头西移,大巴终于驶达兰城,方森慢吞吞地拉上背包拉链,戴好卫衣帽兜跟口罩,跟着零星几个乘客一起下车。 兰城天气干燥,常年刮着大风。 日落时分天空阴沉,阔朗朗的街道上行人极少。小城处处显露陈旧,像蒙着层灰扑扑的暗调滤镜。 方森没处可去,便顺着车站向前走,途径几个小旅馆也没法进去住,要住宿就得出示身份证,他不敢。 可是落脚的地方总该找一个,愈想愈烦躁,他索性跨步迈进一家商店,随手从货架上拿下一包烟,路过冷柜时又取瓶冰汽水,从钱包掏出些零钱付了款。跑出来前现金备了足够多,但方森没仔细数过,能用多久还是未知数。 出店铺后将烟点上送至唇边,他人憋狠了,这口烟吸得又深又急,由喉入肺呛得直咳。好容易缓过这股劲儿,他继续直行,漫不经心地打量两旁,发现根本毫无头绪。 去哪?住哪?能做些什么?这几日怎么办? 一个接一个现实问题不断浮出,没等方森想出个囫囵答案,他就停下了脚步。 更准确来讲,是被一个匆匆跑过的行人狠狠撞了个趔趄,不得不停下。撞他的人脚底抹油般熘得飞快,方森甚至没看清他什么容貌。 方森蹙眉,揉揉被撞痛的肩膀,再一抬头,见眼前是家美髮店。 春光美发。 名字真俗,方森想。 第08章 :一瓶百无聊赖 杨阮邀请方森进屋,又方森剪了个简单清爽的髮型。那一夜,方森就在春光美髮店留宿了,和杨阮一起睡在简陋破旧的储物间里。 其实方森根本没睡着,连眼睛都没闭上几次。杨阮起初睡着了,中途却被烟味呛醒,又听见了方森的哭声,也睁开了眼睛。如果放在平常人身上,恐怕难以短暂地再次入睡,结果就在杨阮给方森擦干净眼泪后,竟迷迷煳煳地再次睡了过去。 这令方森感到有些意外。一片漆黑中,他看不清杨阮的睡颜,只是在心里想,这人还真是心大啊,陌生人在旁边都能睡得这么踏实,就不怕他是个坏人么? ……不对,在其他人眼中,他已经是了。 他没有枕头,被子也只够杨阮一个人盖,方森孤伶伶地平躺在床板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杨阮就像是被体内的生物钟给叫醒的。洗漱过后,杨阮回到一楼,换好了工作时穿的衣服,把店铺的卷闸门拉开,正式开始一整天的营业。这种时候,方森在旁边难免显得碍手碍脚。他没想打扰杨阮工作,又想不出还有哪儿能去,索性默默观察着杨阮的一举一动。杨阮也不管,目不斜视,一旁的大活人如同一团空气,仿佛昨天主动给店里揽客的人不是他一样。 方森越看越觉得奇怪。他发现杨阮的每个动作格外一板一眼,拿起和放下漱口杯时,把手的角度一模一样,像是体内被输入了一套既定程序,除固定路径外,没有其他选择。 不仅如此,刷牙、换衣服、系围裙这些简单的日常动作,杨阮也比常人要做得慢一些,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看来是个……慢节奏的强迫症?杨阮是个怪人,这点方森可以肯定,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他是个坏人,还要更糟糕一点。 前一天空腹太久,一阵阵飢饿感持续袭来,使方森迫切地想要填饱肚子。 方森看了一眼正在店里发呆的杨阮,重新戴好口罩和棒球帽,帽檐照旧压得很低,他什么也没解释,直接走出了店门。 然而杨阮什么都没过问,似乎不在意方森去哪,到底是「去去就回」还是「一去不回」。 方森没敢走多远,一是怕不认识路回不去,二是不想被更多人发现——尽管兰城已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这里离老家有两千多公里,小到在中国地图上都看不到,大清早的街道上更是没几个人,可自打离开家门的那一刻,一颗心脏便已悬在嗓子眼,再也没有落回胸腔里的时候。 他随便找了家正在营业的早餐店进去,买了几个包子,没挑口味,然后又回到春光美髮店里。 杨阮坐在椅子上,正定定地看着什么。方森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得到对面的店铺。 方森实在没忍住:「你在看什么?」 「屋檐下的燕子。」杨阮说,「有两只。」 他再次定睛一看,还真的有两只燕子。如果杨阮不说,恐怕方森永远不会发现这些东西。 「这几个包子给你,算是谢谢你留我一晚上吧。」方森手里有两个小塑胶袋,里面各有三个包子,他将其中一个袋子塞到杨阮手里。 杨阮似乎也不知道「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要乱吃」,捧起一个包子便咬了一口。 随后,杨阮微微蹙起两条细眉,连咀嚼吞咽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怎么了?」方森吃了一个,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就正常包子啊。他饿了太久,一时间吃得又急又狠,三个包子转瞬间便下肚,甚至感觉还不够塞牙缝。 「这家店……没吃过,不喜欢。」杨阮摇摇头。 方森有点惊讶:「你还能吃出哪个店的?这东西不都一个味儿么。」 第16页 「不一样。」 反正也闲着没事,方森便问:「你常吃的是哪家?」 「日欣的笋肉包。」 还挺挑…… 虽然没听出哪个日哪个欣,但这小城本身没多大,应该就在春光美髮店附近。方森对杨阮说他下次去买。 对于不太喜欢的东西,杨阮吃了几口就停了,再加上人瘦胃小,他吃完后包子还剩两个,最后通通进了方森的胃袋。 今天是星期三,店里清闲一些,上午和下午只有九个客人,那些人只提出要剪髮,没有特殊的要求。方森便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看杨阮给他们理髮——毕竟他不懂这些,上手了也是帮倒忙。 杨阮手上动作熟练,话却不多,只偶尔提醒客人抬头低头闭眼睁眼,语气轻柔绵软,与方森昨天初次见到杨阮时相同。 一楼店面中的电视开着,没客人的时候,杨阮会看几眼里面演的电视剧。 可杨阮显然对此兴致缺缺,眼睛盯着屏幕,却更像在想别的事,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剧中的男女主角正激烈吵架,店铺外不时传来摩托车驶过的巨大轰鸣声,明明算得上吵闹,可方森莫名觉得这世界静得可怕。他清了清嗓子,主动问道:「对了,这店里就你一个人?」 无论昨天还是今天,方森都没看到过店里出现第二个员工。可这杨阮据目测像个未成年……难道春光美髮店并非僱佣童工,而是童工直接当老闆? 杨阮不紧不慢地回答:「不忙的时候只有我,忙的时候老闆娘会叫上其他人过来帮忙。」 还有老闆娘?方森这才稍稍紧张起来。也是,如果杨阮真是这家店的老闆,怎么会住在地下室……说实话,他其实动了厚着脸皮长期留宿的心思,杨阮本人对此显然并不在意,似乎没什么事情能影响杨阮——现在一想反倒可以理解,店里的大事终归不是杨阮来做主。 但再多出一个人的话,恐怕会很麻烦,又不是所有人都如杨阮这般心大。 「那老闆娘怎么不在?」方森又问。 「去旅游了,今天回来。」 话音刚落,还没等方森再说什么,春光美髮店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发出嗒嗒的清脆响声,同时浑身上下裹挟着一股浓郁甜腻的香水气味。她随意地将挎着的女士皮包丢在沙发上,自然也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的方森。那男生模样极为醒目,她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以为方森是店里的客人,顺口问了句小杨怎么没干活。 「帅哥,想做什么髮型?」她问方森。 方森没有与人对视,而是盯着地面,像在冥思苦想:「呃,我是……」 他本打算编个理由煳弄过去,想说自己是杨阮的朋友,但话刚出口便卡了壳,他根本不知道杨阮叫什么。 「他在我的宿舍住。」杨阮轻飘飘地答道,态度坦然,语气轻松,仿佛他养在宿舍的是只小猫小狗,而不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性。 老闆娘:「你们是什么关系?」 方森这时才得以接过话:「我是他朋友,过来借住几天。」 老闆娘姓胡,全名胡春梅,她让方森直接叫她胡姐。 胡春梅一个人住在春光美髮店的二楼,她结婚没多久后老公意外去世了,年纪轻轻时成了寡妇,独自一人将女儿拉扯大,所幸理髮手艺不错,开了这家理髮店,维持生活不成问题。 这么多年里,她也交过几个男友,却始终没到步入婚姻的那一步。女儿前阵子嫁了人,她也跟着出去旅游了一圈,就让杨阮一个人看店。 看到方森的时候,胡春梅其实很惊讶。倒不是因为杨阮说这是他朋友,杨阮这人她清楚,这十几年里,她根本没见杨阮在兰城认识过什么人。通过方才谈话间细微的口音差别,胡春梅也听得出,方森并非兰城人。 但这些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方森穿了条深灰色运动裤,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展着,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懒散。胡春梅的视线忍不住在方森的脸上逡巡,杨阮已是她见过的模样最精緻的男生,可杨阮又过于秀气了,而十八岁的方森已经具有了成熟男人的一切特徵,会使他的外表更具迷惑性,无法猜出准确年龄。胡春梅的目光顺着脸孔一路向下,从稜角分明的下颌线,再到凸起分明的喉结,还有小臂上微微鼓胀的道道青筋…… 一般是胡春梅负责做饭,但刚旅游回来懒得开火,她便去外边买了三份现成的盒饭回来。 一楼支开了一张圆形的饭桌,胡春梅坐在方森旁边,而方森另一边则是杨阮,就这么被夹在二人中间,令方森愈发不自在。 他举棋不定,迟迟没有拿起筷子,开始思考留宿在春光美髮店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好了。从他逃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 思绪纷乱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方森感觉出对方的手指很凉。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双莹澈的眼睛,是杨阮。 杨阮提醒他:「吃饭吧。」 方森打开盒饭的盖子,米饭盛得满满当当,其余几个格子里是鱼香肉丝、红烧胡萝蔔、滑藕片。外边卖的盒饭习惯重油重盐,三道菜品仿佛冒着一层腻腻的油光,不知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心情不佳,方森有些吃不下。 第17页 「小杨,你拿上我的钱包,去对面买两包盐回来。」胡春梅突然说。 「哦。」杨阮放下筷子,慢慢地擦了擦嘴,走了。 买盐当然只是个幌子,胡春梅只是想暂时支开杨阮而已。她没再接着夹菜,而是转头看着方森。一只脚从尖头高跟鞋里伸出,五根脚趾涂着艷红色的指甲油,被肉色玻璃丝袜包裹住,渐渐向前探去,脚尖轻轻抵住方森的小腿肚。 方森被桌下的动作吓得一惊,筷子一松,夹住的藕片掉在桌上,却也顾不上去管。 他哪能想到胡春梅怀了这样的心思? 那只脚不老实,见方森只是低头沉默不语,便得寸进尺,缓慢而有节奏地贴着他的腿摩擦起来。 平心而论,胡春梅的模样不赖,身材丰腴,算得上徐娘半老。她烫了头,精心打理过,老式纹眉下透出些青绿色,早已不是当下的时尚。或许会有人认为胡春梅这样的女人有别样风情,可方森一时间只感到更加烦躁。 方森不是没经歷过性爱。 第一次是在过了十八岁生日没几天之后,跟一个认识有段时间的女生,他还记得是在一件破旧的小旅馆房间,汗水顺着两人的脸颊滑落下来,至于更多的,方森却记不起来了。性不是他人生中的必需品,爱当然更不是,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只是为了在混日子的间隙里打发时间,仅此而已。 如果眼下没有别的顾虑,面对胡春梅的邀请,方森未必会拒绝——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和谁做都一样。 而现在方森只是看着胡春梅,眼神淡淡的,神情却似笑非笑:「胡姐,我阳/痿。」 胡春梅不信,但也懂了方森拒绝的意思,识趣地没再继续下去。为了缓解尴尬,胡春梅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小杨?」 「没多久。」 「他是我表姑奶奶的孙子,爹妈没的早,智力也有问题。」 方森一顿,重复道:「智力有问题?」 「可不是么,当时医院里还给开过证明呢。」胡春梅起身,拉开一个抽屉翻翻找找,拿出一张纸。方森其实并不好奇,他对所有人称得上一视同仁的漠不关心,但也遥遥瞥见了一眼单子上的内容。 轻度智力障碍。 方森没有说话。如此一来,他反倒觉得自己一整天的疑惑都有了答案。常人的行动大多依赖于思考,而杨阮的神经网络似乎无法准确地感知外界信息,自然也无法有效地转化为思考,从而导致意识思维匮乏。 但如果胡春梅不说,方森也不会往这方面想。杨阮可以生活自理、正常与人沟通,还有门赖以生存的手艺,除了过分心大……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后来这事渐渐传开了,别家孩子都叫他傻子,更过分的叫法也有。谁都不乐意和他玩,说怕被传染上、也变成傻子。」胡春梅说,「幸亏理髮手艺好,我这不开理髮店么,正好把他接过来帮忙。」 胡春梅摇摇头,给杨阮的人生做了个言简意赅的总结:「啧啧,真可怜。」 方森不接话,也不在乎。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往嘴里扒拉白饭,却蓦地感觉心脏被那三个字给刺了一下。 他从很多人的嘴里,听过很多次这句话。 没想到再次听见,也还是会痛啊。 这时,杨阮从马路对面回来了。他无声无息地推开春光美髮店的门,对屋内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胡春梅吃完了饭,自己先回到了二楼的房间休息。杨阮则重新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方森吃饱了,没着急从桌前起身,而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杨阮。 杨阮大概也是嫌菜太油腻,专挑了白饭来吃。每次杨阮夹起来的米饭都很少,一小口一小口地送进嘴里,却要嚼上很久。他皮肤白,双颊上还挂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就更显得雪嫩,仿佛有种糯糯的质地,此时两腮微微鼓起来,竟让人……有点想戳一下。 作者有话说: 友友们,投点海星就当给庄导贡献票房了! 第09章 :用心感受的今夜 饰演胡春梅的是位70后香港女演员,名字叫白霏。白霏年纪轻轻时便来了内地发展,普通话说得十分流利标准,几乎没有任何口音,与片场所有人自如地交流,再加上性格放得开,大家都很喜欢她。 白霏是相当标准的浓颜,为了更加贴合胡春梅的形象,化妆师把妆画得更「艷俗」了些,很有上世纪妆面特有的味道,细眉、红唇、浓黑上挑的眼线,一举一动皆是万种风情。 庄平喊了cut,方才还暗流涌动的三位演员停下动作,同时稍稍松了口气。 李庭接过助理小杨递来的矿泉水,喝得急了些,一口气灌了小半瓶。而后小杨又给陆声拿来一瓶,让陆声也注意多喝些水,陆声对他说了声谢谢。 白霏理了理自己浓密蓬松的捲髮——这个髮型也是化妆师今天帮她做的,她很喜欢,她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两个年轻后辈,不仅感慨一句:「现在的小孩长得这么标緻哦,好养眼,说起来我女儿也同你们一般大。」 陆声一向嘴甜,很适时地说:「还是霏姐更漂亮。以前班上每人家里都贴着姐姐的海报,这么多年过去,今天再一看,跟海报上一模一样,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一句话就把白霏哄得心花怒放,自打步入中年,她便听不得别人喊她阿姨,如今听了陆声一声「姐姐」,还能短暂欣喜一会儿。 第18页 李庭相对陆声要寡言许多,这时也只能点点头,认同哥哥说的话。 白霏想逗逗眼前这个略显阴郁的小帅哥,问李庭:「怎么样,霏姐风韵不减当年吧?」 李庭一时间陷入沉默,似乎是想到了刚才拍戏时的画面,渐渐憋红了耳朵。 陆声发现李庭这人害羞竟然还是后反劲儿。 刚刚那场戏是方森与胡春梅的暗中较量,白霏是前辈、经验丰富,庄平担心李庭接不住白霏的戏,气场会被压一头,于是在正式开拍前,还把李庭叫到身边问了问。 庄平在片场时会严肃很多:「你来给我说一说,这场戏你该演出怎么样的感觉?」 庄平很喜欢问演员这种问题。 「震惊,游刃有余,还有一点……厌恶。」李庭说。 「为什么?」 李庭展开了讲:「方森没想到胡春梅对他有那样的心思,他对胡春梅没感觉,当然不喜欢这种骚扰,本能地感到牴触。不过那种时候,方森心里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情况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区区一个胡春梅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嗯,差不多,一会儿面对前辈感到紧张是正常的,感觉可以慢慢找。」庄平又说了一遍之前说过很多次的话,「想像你彻底变成了方森。」 李庭点点头。 庄平话锋一转,出了另一道题:「那你不如再来说说,方森对杨阮是怎么样的感觉?」 不知怎么回事,李庭没有立即作答,而是遥遥地望了一眼角落里正在被上妆的陆声,思索片刻后,才说:「没有感觉。」 对方没有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正式开拍后,从监视器中看到的画面效果令庄平感到很意外,李庭并没有任何怯场,他反应很机敏,稳稳噹噹地托住了胡春梅递来的每个眼神,同时又恰如其分的展现了方森在面对挑逗时的淡漠与漫不经心。 二人你来我往,平分秋色。 每一段几乎都是一条过。 若不是庄平心里清楚李庭直到今年上半年还在跳古典舞、压根没接受过正统的表演训练,他还真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进组前偷偷参加了什么秘密特训,或者是突然参透了各种武功秘籍,一下子从青涩新人变成了成熟的演员。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陆声。 试镜那天,陆声还尚未觉察出太多,只以为是自己与李庭关系亲密的缘故,便于李庭真情流露,结果来到兰城开机后,李庭有些时候的表现确实不像一个从未拍过戏的人。 如果庄平哪天问他,你的演技为什么看起来和年龄不匹配,他尚能回答出真实原因——因为我重生的,真实年龄其实26了——不过要是真这么说了,恐怕也没人信。 陆声又想起李庭曾对他说过,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他自以为死过一次就能把很多事看清楚,但对李庭的了解其实还远远不够。 此时此刻,庄平看着面对白霏正双颊泛红、憋不出回答什么的李庭,哪儿还有半点刚才拍戏时的影子? 庄平不禁将剧本捲成筒状,笑着轻轻打了一下李庭的脑袋:「你这小子,被霏姐逗一下就受不了了?明天可还要拍床戏呢。」 闻言,陆声和李庭皆是一怔。 目前为止,《春光,春光》的拍摄都是在按照剧本所写的顺序进行,如今方森杨阮胡春梅三人吃过了一顿饭,当天晚上,就是方森与杨阮的第一场床戏。 庄平又看着陆声和李庭:「你们两个感觉状态可以么,能不能行?」 能不能行……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会儿还真不太好说。 毕竟是拍亲热戏,不同于其他的互动……这倒也没什么,真正令陆声感到头大的,是跟李庭一起。 尽管陆声很多次在心里对自己说,眼前的李庭就是当年的李庭,可他还是总忍不住想到24岁的他——那个人们口中处处与他作对的「对家」。 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陆声当然拍过这种戏,然而那些经验也未必派得上用场——他只合作过女星,一男一女,怎么拍都不至于黔驴技穷,可《春光,春光》是部同志片,而杨阮还是在下面的那一个。 同时陆声敢肯定,17的李庭更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李庭硬着头皮说:「要不庄导你再讲讲?」 庄平却说:「李庭,记住你下午说过的话,方森对杨阮『没有感觉』,这个是对的。所以你们需要一场没有感觉的亲热戏。」 没有感觉,就是没有心动的苗头,自然更不会擦出爱情的火花。 助理小杨给二人的两瓶矿泉水已全部见了底,而二人依旧在座位上纹丝未动,还在琢磨那一番话。 片场收工了,和往常一样,其他工作人员回宾馆,陆声和李庭回楼上的小房间。 两人早早洗漱完毕,坐在同一张床的床沿上,决定提前找找感觉。 这个找感觉当然不是指陆声真的要和李庭做点什么,说起这个,陆声不禁更头大了。 他是个直男。 这辈子第一部 戏直接下海,陆声当时只想着不留遗憾,其余的并未想太多。他根本不在意《春光,春光》会对他以后的发展、剧本、外界评价产生什么影响。 直到今天,才算是进组以来正式遇见的第一个小难题。 房间里很寂静,无人开灯,窗帘没有完全拉严,泄进来一缕皎白月光。李庭微微侧过头,望着陆声的侧脸,开口道:「哥哥,其实我提前存过一些……那方面的片子,要不要一起看看?」 第19页 「嗯,看看吧。」陆声点点头,「其实我还没看过呢。」 也不能说完全没看过。上中学时班上同学传阅资源,中间夹杂过几部同性的片子,陆声无意间点开看过几眼,下定了一个结论: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此时此刻,陆声正直无比地挺起了腰杆,打起精神来盯着屏幕——反正是观摩学习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10章 :潮湿唿吸 李庭便打开了手机,从已下载的文件中点开了一部同性电影。其实还有更直白的教学资料,但李庭总觉得在两人都有些尴尬的情况下,一下子就那么毫无遮拦,似乎不太合适,还是得先来点缓冲。 这部电影有一百分钟,在进入他们想学习的重头戏之前,尚且有充足的时间来酝酿情绪。 一部有点小众的片子,拍摄地点在南法,前十分钟镜头冗长,陆声甚至没看出来到底谁是主角。李庭显然也有些心不在焉,他抱着一团被子,问了陆声一个问题:「哥哥你有过恋爱经歷么?」 陆声轻轻笑了一下,语气有些自嘲:「这要看怎么界定恋爱了。」 「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女生喜欢我,我记得她头髮长长的,垂到腰下面,柔顺黑亮。我不能说对她没有好感,她坐我前桌,我总能闻到她洗髮水的味道,很好闻。后来就这么在一起了,但我们心里也清楚,绝对没有到喜欢得不行、这辈子非他不可的程度,而且高中生小情侣嘛……大家多半都是图个新鲜、玩玩而已,我们牵过几次手,上大学后变成异地恋,很快就分开了。」陆声说。 那个女生算是他的初恋,后来他进入娱乐圈,见过太多因戏生情的荧幕情侣,很快便公布恋爱、婚约,甚至有了孩子,可最后大多数人还是会走向离婚。他在戏里跟太多人恩恩爱爱轰轰烈烈分分合合,经歷过贪嗔痴、求不得,可人总是要出戏的。出戏后的生活总是被大量忙碌行程塞满,他也渐渐淡了找人陪在身边的兴趣。 哪怕是这种略显无聊的高中生情史,李庭也听得十分认真。李庭像是眨了眨眼睛,眼眸在黑夜中竟比月光还要湿润明亮:「真的好羡慕哥哥的女朋友,还能陪在高中的你身边,如果我是她,肯定不会只甘心牵手、又这么轻易结束的。」 ……嗯?这话怎么怪怪的? 陆声忍俊不禁,顺着李庭的话问:「那你想干什么?」 一个语出惊人,一个洗耳恭听。 李庭顿了一秒,纤长的睫毛垂着,微微遮盖住眼睑,这使他的整个眼部轮廓在夜色中晦暗不清,更多了些耐人寻味的味道。有一个答案即将脱口而出,可是就像没有积攒足够的勇气,最后仍是变成一句嘆息:「算了,毕竟我又不是她,无论我想什么,都不可能实现。」 语气听起来竟然有点幽怨。 「怎么想的这么悲观,」陆声笑着说,「你的愿望,也一定会有人愿意替你实现的。」 李庭又说:「我没有恋爱过。」 陆声有些无奈:「李庭,你才多大,不着急这个,而且你用为这种事犯愁吗?」 别看李庭现在说这句话乍一看委委屈屈的,但陆声可是清晰记得,李庭那几年的花边新闻并不少。 什么陪某女星同游日本,与某超模同看高定品牌大秀,参加某当红小花生日派对并将其护送回家……陆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还挺清楚,可能是每次在热搜上看见李庭的名字,他就习惯性点进去看一眼,再加上那些狗仔拍的照片居然还挺配的,画面里男帅女美,他又多看了两眼。 不过就算和再多人不清不楚,到底也是营销号为博人眼球传出的绯闻,当不得真。陆声自然没有真的相信。 「怎么不会犯愁呢。」李庭声音很轻。 陆声想不出该回答什么,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房间有一瞬间静了,早已被两人共同忽略的电影终于切入了正式剧情。 一个男大学生主动邀请他心仪的男人在周末来家中做客,对方是一位34岁的心理谘询师,擅长在各种关系中举重若轻,自然也可以轻易看穿男大学生长期以来的拙劣勾引。 至于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陆声和李庭一概不知,等他们再将视线转移回屏幕时,两人已经在男大学生的家中发生了关系。 画面里的二人一开始在共同吃一份水果味冰淇淋,夏季的午后分外明亮,冰淇淋渐渐融化在唇舌交缠中。 接下来,二人互相为对方脱衣服,两具一丝不挂的男性躯体展现在眼前,一人精壮健硕,一人纤细柔弱。再之后的事情无非就是那样,两人用手臂环住对方的后颈,共同倒在沙发中,很快便听见了急促的喘息声。 屏幕内外的两个场景实在割裂,一边是朗朗晴天白日,南法夏季炽热耀眼的阳光洒满地板,窗户没有关,偶尔有微风轻轻拂动窗帘,而另一边则是昏暗不明的夜,唯一的光亮只剩月色,老旧简陋的小房间中,陆声和李庭肩膀挨着肩膀,微微屏住唿吸,注视着属于他人的情动与结合。 「陆声,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漂亮的女演员,你也会跟她们拍吻戏、拍床戏。对吗?」李庭忽然开了口。 他说这句话时,整张脸全部朝陆声的方向转过来,似乎凑得更近了些。 陆声也看向李庭,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是因为屏幕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呻/吟,还是李庭看他的目光,总而言之,他竟感到了一丝紧张与心烦意乱,令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第20页 他一直都知道,李庭长了双桃花眼,卧蚕饱满,眼头深邃,眼尾弯出似醉非醉的弧度,即便没有情绪时也很漂亮。 李庭之前洗了头髮没擦干,髮丝湿漉漉的,一滴水珠欲落未落,唿吸也像是裹了淡淡的潮湿水汽。陆声还闻见了洗髮水的味道,一股清甜的香气。很好闻。 眼神这么无辜,问题却咄咄逼人,在这种时候,陆声又不觉得李庭是下午片场的那个成熟男人了。 「你脑子里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陆声嘆了口气,同时有点坐立难安。他索性关掉了电影,起身去洗手间取了条干爽毛巾,让李庭擦擦头髮。 李庭不依不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以后接什么样的剧本、拍什么样的戏,我现在说不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况且人家女演员没有自己的考量吗,就一定是跟我拍么?我现在能确切知道的是,明天要和我拍这种戏的人是你。」 陆声自认为他这个回答已经天衣无缝,结果李庭今晚就像吃错了药,问话接踵而至,一个比一个尖锐。 李庭又说:「哥哥,以后你跟人结婚的时候,会请我喝你的喜酒吗?」 陆声彻底愣了。 这次陆声真的感到有些不可名状的恼火,他断定李庭在没事找事。什么跟女演员拍吻戏床戏,什么结婚请喝喜酒……陆声自己都没想过这些事,他看李庭今晚是吃错了药。 陆声直接没回答第二个问题,撂下一句:「你这小孩抽哪门子风?」 说完这话,陆声也无心再去看正在播放的同志电影,而是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 以前都是陆声擅长做主动哄人的那方,现在也有了一点小脾气,李庭一时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李庭垂下头,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着头髮,抿紧嘴唇不发一语,像是被谁给欺负了一样。 好吧……陆声不得不承认,无论李庭是不是故作可怜,一旦李庭露出这样的委屈神情,他就会变得心软。心软的同时,还会进行自我反思:算了,他一个当哥哥的,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他本想跟李庭说「要不要帮你擦擦头髮」,最终还是狠下了心肠,决定不能总惯着孩子。他索性一翻身背对着李庭,眼不见心不烦。 头髮总有擦干的时候,李庭缓缓地嘆了口气,把毛巾放回洗手间,又重新回到床边,开口道:「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你别生气。」 陆声不说话。 「晚安,好好休息。」李庭又说:「哥哥,我没有拍这种戏的经验,你明天好好教教我吧。」 第11章 :隐而不见的坠 晚饭过后,外边的天色彻底暗下去,杨阮又在一楼看了会儿电视,只不过这次的频道由狗血电视剧换成了动物世界。 杨阮像是用它来催眠的,没过多久便感到眼皮发沉,他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方森:「我要回房间睡觉了。」 一张四开大报,正反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就在杨阮看电视的功夫,方森已经囫囵吞枣阅读完了。他从小就不爱读书,突然间看这么多汉字简直头昏脑胀,但他还是想留意一下最近的新闻——尤其是和命案相关的那种。胡春梅订阅的报纸是兰城日报,上面只有当地发生的大事小事,没什么可看的,方森稍稍放心了些。 听了杨阮说的话,方森合上报纸起身:「好,我也回去。」 那个还没有普及智慧型手机,还没有人能想到,十几年之后,每个人的生活都会和一小块电子屏幕紧紧相连。 杨阮没什么娱乐活动,他白天上班干活,吃过晚饭有时看看电视,有时则坐在店外的台阶上吹风,经常有人在门口跳皮筋,杨阮就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他没有玩过这些,跳绳、跳皮筋、弹玻璃球、丢沙包,都是小孩子们常跟玩伴做的游戏,但他连游戏规则都不清楚——从小到大并没有人愿意跟他玩。他们嫌他说话慢吞吞的,理解能力也差,反应更是总比其他人迟钝一点,直到那些孩子被父母告知,别总搭理那个傻子。渐渐的,就再没人和杨阮说过话了。许多年来,陪伴杨阮的一直是几把剪刀,小巧,锋利,它们总是被杨阮使用得很灵活。如果身边的物件也可以称作朋友,杨阮的朋友就是这些可以当作兇器的东西。 在方森来兰城以前,有很多消磨时间的活动。反正混日子么,哪需要考虑太多。他在附近的撞球厅认了个干哥,有时帮忙看店、值夜班,干哥一天给他一百块钱,还有更多时候,他需要帮干哥去打架,如果点儿背碰上下手黑的人,好几天的工资要搭进医药费里。方森还记得干哥跟他说过,自己这帮小弟里,最欣赏也最忌惮的就是他,因为他像个疯狗,根本不要命。方森觉得听着不太像夸人的话。 杨阮回房间很早,八点多钟,还能偶尔听见屋外孩童玩闹嬉戏的声音。方森难得这么闲,他开始觉得杨阮住的地下室储物间也不错,至少可以给他一种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方森见杨阮脱掉白天穿的t恤,换上一件无袖背心,那是杨阮的睡衣。 换衣服的过程中,杨阮并没有避讳什么,倒不是因为方森跟他性别相同,而是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事情也是需要注意的,所以他根本不在意。 屋子太小,在极有限的空间里,方森的目光不自禁地落在杨阮身上。杨阮用双手扯住老旧宽大的t恤下摆往上拽,一整截腰腹完全露在外面,他本就肤色浅,这里又是不被太阳晒到的位置,更显出一股朦胧洁白的莹润质感,就像……夜色中被香水温过的珍珠。 第21页 杨阮微微侧过身,薄薄一层皮肤覆盖在身上,凸显出根根分明的肋骨,他很瘦,是抽条期特有的纤细身段,方森怀疑那腰也就自己一拃宽。 从嵴背到腰肢,是一道凹陷下去的弧度,而再向下,则是一条圆润饱满的曲线。杨阮又穿上了一条小短裤,那条短裤已经被洗得薄透,每当他弯腰的时候,短裤紧紧贴在身上,方森甚至可以看清杨阮内裤的颜色。 方森突然不想再盯着杨阮看下去,并开始不合时宜地感到口干舌燥。 他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年龄,并认为自己产生冲动没什么错——十八岁,一个看到什么都会想到性的年纪。 换完睡衣,杨阮向方森这边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他也想给方森拿一件睡衣,可他每件衣服都有它自己的用途,实在拿不出多余的给方森穿。方森看出杨阮的迟疑,没多说废话——睡衣又不是什么必需品,他干脆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光裸着上身躺回床上。 杨阮没再说什么,默许了。 可干躺着有什么意思,方森翻了个身,看着杨阮被挤压出一小块软肉的脸颊,又想到傍晚吃饭时还觉得杨阮的脸像糯米糰子,于是伸出一根手指,真的在上面戳了戳。 「你干什么?」杨阮不解。 「好玩。」 「哦。」杨阮不知道这种事原来也会好玩,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也学着方森的样子,伸出手指,去戳方森的脸颊,最终得出自己的结论,「不好玩。」 一点也不软。 方森有点想笑,他问杨阮:「喂,你叫什么?」 只听见胡春梅叫他小杨,可能是姓杨吧。 「杨阮。」 「柔软的软?」方森又问。 杨阮很认真地摇摇头:「不是的。」 杨阮拉过来方森的一只手,用细细的手指在对方宽大的手掌上滑动着,先写耳刀旁,又写一个元:「是这个阮。」 掌心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也不知道这人的体温怎么总是这么低。常年握各种理髮剪的缘故,杨阮的手并不细腻柔软,每根手指上都有一层茧,甚至有些粗糙。 「爸爸姓杨,妈妈姓阮,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杨阮说。 方森不禁想,好巧,我也是。他没有从杨阮这句话中听出任何特殊的情绪,从胡春梅之前那番话里,他得知杨阮的爸妈去世很早,杨阮大概也没来得及和他们产生多少感情。方森听见杨阮问他:「那你呢,你叫什么?」 「……」如果放在平时,方森会如实回答,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还没忘他是因为什么才来兰城的。 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方森不准备向任何人透露本名,就说自己姓林,剩下的让杨阮随便叫。 「林……」杨阮看了看方森的脸,又垂着睫毛想了好半晌,这副模样很乖,「那我叫你林哥吧,你看起来比我大。」 「行啊,叫呗。」 叫林哥确实不是不行。以前就有人叫他方哥,哪怕年龄其实比他大,这么叫是因为他打架够狠,会让其他人心里发憷。 方森问杨阮:「你成年了没?」 毕竟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结果杨阮说他前两个月已经满了十八岁。 原来他们还是同龄人,但方森才不会告诉杨阮。既然占了便宜,还不如占到底,方森说:「那我确实比你大啊,我二十多。」 「十八岁……不是应该还在上学么?」话虽然这么问,不过他自己显然没有任何立场讲这些。他早就习惯三天两头逃学,一学期出现在教室里的时间凑不够一星期,老师也清楚他爹是个什么德行,不仅放弃了他,也放弃了通知家长。 杨阮咬咬下嘴唇:「只念完了小学。小学一点也不好。」 方森两条手臂交叠着垫在脑袋下面——他今天也没有枕头,杨阮把几件衣服叠好了让他枕,方森却嫌还不够高。他微微把头侧过去看杨阮,看那张没有血色的玲珑的脸,杨阮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仍用着平静的、没什么起伏的腔调,但方森注意到杨阮拧起了两条秀长的眉。 胡春梅说过的话又浮现在方森的脑海中,即使杨阮没再多说什么,方森也猜得到,大概是老师与同学欺负过他。 尽管意识到了这点,但方森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匀给其他人。但他现在心情算不上差,又或者认为胡春梅居高临下的态度令人不爽,于是对杨阮说:「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别忍着。」 你又不欠他们什么。 方森向杨阮传授自己的办法:「揍他就行。」 ……当然,这个办法还是要酌情。杨阮这细胳膊细腿的,别反过来被人揍就不错了。 杨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方森,像是在琢磨方森话中的意思,半晌后才轻轻摇头:「没有人欺负我。」 到底什么才是欺负呢?杨阮其实并不懂。自打他有记忆以来,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相差无几,如果将此作为基准,确实没有更加过分的事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 方森突然感到有些累,不只是累,还有烦躁。和杨阮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 他难得在这个无聊的夜里积攒出一点耐心,说过的话比前一周加起来还多,可是无异于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得到任何他期待的反应。 第22页 现在那一点耐心逐渐告罄,方森基本可以认清,杨阮就是个软绵绵的没什么脾气的人,逆来顺受,可以接受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事。 一旦下了这样的结论,不禁又令方森想做些其他的,具体是什么无所谓,只要别太无聊就好。 这一想法愈演愈烈,几乎没经过思考,就转化成了切实行动。 他可以清醒地感知到,自己最近的一切行为完全省过了「考虑后果」的步骤,不受任何理智的压制,完全依靠本能。 方森冷笑一声,突然起身,看向杨阮的目光很淡,不含任何温度。一只手慢慢扼住杨阮的咽喉,另一只手则从对方背心的下摆处探进去,一点一点上移,像一条灵活的蛇。 感受到唿吸正在被人刻意逐渐剥夺,还有腰间传来皮肤摩挲的触感,杨阮睁大眼睛,终于开始挣扎起来,不安地扭动身体。 他的力气不大,不擅长反抗,压在身上的人极具压迫感,他轻而易举就被对方完全控制住。 一开始,杨阮张开嘴想要唿救,然而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不住地干咳,窒息感格外鲜明,头脑发晕,视线开始模煳,即将变成一片漆黑。 方森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杨阮的脸上,他看着杨阮的表情由疑惑、震惊,再变成痛苦,眼眶里蓄起止不住的泪花,对啊,这样才对,这才是方森想要看到的。他收了力度,松开手掌,杨阮这时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别有用心地低头,嘴唇贴近杨阮的嘴唇,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像是会有一个吻即将落在杨阮的唇角。 可惜方森学不会怎么亲吻别人。 停在杨阮腰间的手最终拍了拍他的后背,方森开了口,语气有些恶劣,像是小孩子作弄别人的把戏:「这就叫欺负你,懂么?」 作者有话说: 拍电影这一卷的戏中戏部分比较多,我认真写,大家随便看看~ 第12章 :欺负你 考虑到最大限度地调动演员状态,摒弃其他干扰因素,庄平决定这段戏清场拍摄。他还没忘告诉两位演员,这是看在他们第一次拍这种戏才照顾了一下,之后他们要学着适应各种各样的情况。 傍晚时开始正式拍摄,太阳一点一点西沉,地下室储物间有一盏小灯,摄像师却没有开,整个团队需要这种暗朦胧一点的效果——视物困难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不清不楚,两个少年的躯体隐匿在暗处,情。动与纠缠也显得说不清道不明。 先是拍摄第一段。杨阮与方森在饭后回了房间,李庭看着陆声换衣服,陆声面对着镜头脱下身上的t恤,露出如白桃花瓣一样的身体,他的神色太过懵懂,对暗处的窥视毫无察觉。大概这就是庄平选角时想要的清纯感吧?李庭好像懂了一点。那陆声真是有够纯的,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时到底在流露出什么。 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白皙细腻的肌肤,李庭的思绪渐渐开始发散,跳转到另一个场景。每晚他跟陆声在收工后回到二楼,陆声同样习惯先换上睡衣,毫不避讳地脱掉衣服,房间也是那么小,想刻意错开视线都难。 今天已经不是李庭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陆声的身体了,朝夕相处的日子不长不短,恐怕他连陆声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那时他在想什么呢,很难两三句完全概括,他恨过陆声的不知情,并且不肯承认,其实他产生了与方森一样的想法。 可难免觉得不够。 对话拍摄也十分顺利,剧本阅读过太多次,每句台词更像是演员的真实反应。陆声总是可以稳稳托住李庭任意一个微小的反应,哪怕杨阮是个有些反应迟钝的角色。二人的情绪浮在空中,一切对话水到渠成,用一种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文艺片腔调,直到陆声说出那句「没有人欺负我」,李庭的情绪才产生变化。或者说,是剧本需要他产生变化。 但庄平很快便敏锐地发现,李庭的状态不算太好。 不难看出,变化应该在一瞬间发生——方森不由分说地扼住杨阮的脖子,不说杨阮,甚至他自己都未来得及思考,就已经这么做了。 可李庭的反应却总像慢了半拍,握住陆声脖颈的手也不敢使劲儿,过于小心翼翼,不得不ng了好几次。 「暂停几分钟,你们两个再调整一下,状态不对。」庄平说。 按理来讲,到今天为止,李庭应该已经吃透了方森这个角色,至少不应该在这样的镜头上出现失误。 庄平问李庭:「你之前说方森对杨阮是『没有感觉』,现在你来把这四个字仔细解释一下。」 理论知识没什么难度,李庭不需要过多思考,很快给出回答:「这个时候方森对杨阮谈不上什么珍惜和爱护,就是一时冲动,全凭冲动在做事。」 庄平直白道:「这不是挺清楚的吗,粗。暴一点!」 尽管李庭刚才没有真的让陆声感到窒息,但为了拍摄,也不是一点力气都没使,对方的脖子还是被他掐出了几道红痕。 陆声也觉察出李庭似乎有所顾虑,他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李庭的脸颊:「小庭,怎么啦?」 「怕弄疼你。」 果然是因为这个。一遍遍被掐住脖子肯定不舒服,陆声也想让导演尽快满意。陆声露出一个表示理解的笑容,试图安慰李庭:「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你放心大胆地使劲儿,我一点都不痛。」 第23页 李庭一眼戳穿陆声在说谎,不禁慾言又止。 「没关系,反正是拍戏嘛。」陆声说,「如果不达到最佳效果,导演会一直喊停的,我们争取一条过。」 「……好吧。」李庭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两人嚮导演示意可以继续,陆声重新躺下去,依旧是刚才的姿势。 陆声向李庭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又捏了捏对方的手掌,让他好好发挥。 李庭闭上眼睛,深唿吸了一次,重新逼迫自己去进入角色。 或许是陆声的话确实有平静人心的功效,这一次李庭没有表现出犹豫,如同方森本应表现出的那样,突然暴起,死死扼住陆声脖子的那只手逐渐收紧力度,手背上鼓起道道青筋,像要挣破皮肤。 这回陆声终于直观体会到,李庭前几次下手有多轻,跟这次相比简直称得上敷衍。 剎那间,陆声便感到强烈的不适,窒息感令人想要干呕。眼前一阵阵地持续发黑,意识也似乎在随之流逝,一切的一切让他不受控制地想到另一场景中的另一个人……恍惚间,陆声产生了一定程度的错乱,眼前的人仿佛也不再是李庭,他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两只手紧紧攥住李庭的手腕,察觉到力度有松动时,立刻挣开束缚。与此同时,陆声下意识地想要做出反击,他一侧头,直接咬住了对方的手。 刚刚察觉到陆声反应过激的时候,李庭便立刻松开了手,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陆声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道声音在此时响起:「陆声,是我。」 陆声这才陡然惊醒——他刚才都做了什么?!明明室内温度不算低,他却不禁打了个寒颤。陆声立刻坐起来,扯过李庭的那只手检查伤情。 那一咬几乎用了他全部力气,在李庭的手上留下一道显眼刺目的咬痕,破了皮,伤口正在慢慢向外渗着血珠。陆声一时间心疼得无以復加,神情沮丧地垂下头:「对不起。」 两人轮番状态不佳,不能急于一时,庄平不得不再度暂停进度。 李庭出去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口,又回到房间里,见陆声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自责模样。他坐到陆声旁边,听见陆声又一次开口道歉:「对不起,我……」 有那么一刻,陆声想要向李庭解释,刚刚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应激反应并不是针对李庭,可他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因为那是他上辈子的事,李庭却对此毫不知情。他摇摇头:「真的不好意思,刚才不太适应……重来一次我不会再这样了。」 是啊,都是上辈子的已经过去的事了……他重活一次,或许就不用再经歷这些了。 「没关系的哥哥,不要向我道歉。」李庭再一次变得沉稳而陌生,学着陆声安慰他的语气,轻声说,「拍摄的事情先别着急,好好休息一下。」 李庭又去取来两瓶水,还有两小块巧克力,他撕开外面那一层锡箔纸,让陆声先吃下。 巧克力微苦,口感醇厚,慢慢融化在舌尖,才渐渐觉出一点甜味。陆声的情绪一点一点回归平静,李庭说完那句话后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等最终确认陆声没什么事之后,拍摄终于重新开始。 「这就叫欺负你,懂么?」 杨阮的咳嗽持续了一阵子,方森看着那张更加煞白的脸,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摸了摸杨阮的头髮:「没事……没事了啊。」 杨阮看向方森的眼神多了几分戒备,可即便如此,杨阮也没有像方森教他的那样做,没有对别人还手。他一点一点挪到角落里,蜷缩起身体,怔怔地重复方森的话:「……你欺负我。」 「是啊,我欺负了你,那我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方森看着杨阮,别有用心地询问。 短暂发泄过后,方森又找回了几分耐心,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拭掉杨阮脸上的眼泪。见杨阮这次没有抗拒,他便靠近些许,继续下一步的动作——方森握住杨阮的手指,微微张开嘴,将手指轻轻咬住了。 杨阮的手指纤细,没有任何凸出的骨节,指甲也贴着肉修建得圆润整齐。 「啊……」杨阮小声惊唿,向方森投去茫然的目光。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异样……杨阮双颊泛红,愈发感到羞赧,他想要抽出手指,却被方森按住了。他不禁抬起头,看向方森的眼睛,发现方森的目光很深,像会下蛊,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一併吸入其中,让杨阮有些不敢与方森再对视下去。 其实杨阮没有觉得多舒服,只是晕晕乎乎的,陌生又新奇。结果就在下一秒,方森松开了他,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边,一触即离,却彻底将什么东西在这房间内点燃。 这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更像安慰或是鼓励,给听话小孩子的一颗糖果。 方森的手重新放在杨阮的腰间,一寸一寸抚摸,他开口,声音很低:「脱衣服。」 第13章 :直男只会令人伤心 就算再迟钝,杨阮也可以隐隐感觉到一些事情正在发生。 他毕竟是个生活可以自理的成年人,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他知道大人生小孩前会做这样的事,但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生小孩吗? 单薄宽松的背心已经被人推到前胸,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杨阮又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他听见方森说:「杨阮,其实你可以拒绝我。」 第24页 杨阮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眨着眼睛。 「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没禽兽到那种程度。」方森这一次没有对杨阮温吞的反应感到烦躁,而是比以往耐心地问杨阮,「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如果你说不知道,我不会再继续。」 这一次,杨阮给出了回答。 「我知道的,林哥。」杨阮轻声说。 方森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披上外套匆匆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方森又回到房间里,手里拎着一个小塑胶袋。杨阮向袋子里面望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眼神也怯生生的。 经过刚刚那一番波折,接下来的拍摄要相对顺利一些。 房间清场,只留下了导演、摄像与灯光师,两人脱掉衣服,李庭继续下一步的动作,顺其自然地将陆声压在小床上。他没有使用全劲儿,而是用手臂支撑在枕头两侧。 镜头拍摄不到李庭此刻的眼神,只有陆声一个人看得见。 尽管二人在戏中进行到这一步,李庭的目光却不是这种场合该有的炽热,甚至有些冷淡——他没忘庄平说过的「没有感觉」,甚至时刻强迫自己去贯彻。此外陆声还发现,李庭很擅长将眼神拆分出层次,并非单一的情绪。乍一接触对方的视线,只会感觉冷冰冰的,更深处还有更多的茫然与挣扎。 李庭很短暂地蹙了一下眉,有汗珠顺着他高挺的眉骨滚落进眼睛里。镜头给了这一幕特写,而后又移到他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 陆声被人遮挡住,隐隐约约露出半个白皙的肩膀,他无师自通地用手臂环住李庭,对方的后背上有他用指甲留下的痕迹。 方森与杨阮今晚发生关系,春风一度,露水情缘,没人知道第二天睁眼后会发生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杨阮起初并不适应过于强烈的异物感,身体不住地抖,方森只好先换成手指去探索,让杨阮慢慢地放松。 拍戏自然是借位更多,李庭并没有真的对陆声做什么事。但李庭的手指也实打实地在自己身上移动,触感和痒意那么真实,陆声只觉得自己比杨阮更加僵硬。 他几乎快要一动不动,只是神经紧绷地注视着眼前的枕头,偶尔因为发痒而颤抖一下,显得局促不安。所幸他的表现也算杨阮在这一段戏中的正常反应,杨阮的的确确十分生涩紧张。所以导演便由着他继续发挥,没有中断拍摄。 在方森正式进来的时候,摄像师手持镜头,对准了他们脚边褶皱的床单,还有陆声紧紧攥住床单的手指。 床头摆放了一个小花盆,里面种着几支三色堇,是一个花市老闆送给杨阮的。老闆是春光美髮店的常客,时常给杨阮带一些花市里没卖空的花。 花朵放了好几天,尽管杨阮天天浇水,它依旧快要枯萎了,镜头微微抖动着,更像花瓣在颤抖。 没有人知道廉价的套在中途就破了,压根一点作用没发挥。方森低头一看,这才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经过这一番折腾,破旧的床板几乎快要承受不住,发出吱嘎吱嘎的尖酸叫声,方森便停顿了一下,问杨阮:「胡姐不会起来吧?」 杨阮摇摇头:「她睡觉很沉的。」 说实话,两人其实都并未获得多少快感,一个太过青涩,一个只能尽量小心翼翼,但方森在此时此刻还是比之前更加冷静了一点,陷入一种短暂的空虚中。 他坐在床沿发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才默默地去楼上打了一盆热水,问杨阮会不会自己清理。 杨阮摇头。 行吧,毕竟事是自己做的,这会儿也没资格嫌麻烦……方森皱着眉嘆了口气,没多说废话,叫杨阮过来。在这个过程中,杨阮一直很安静,只有被弄得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发出小声的哼哼。 如果说陆声之前是紧张、不适应,到后面则是已经麻木,意识仿佛与肉体分离,令人无法感知自己正进行着什么。他完全要感谢之前丰富的拍摄经验,知道庄平想要一种怎样的感觉,也知道自己在镜头里怎样将它展现出来。 陆声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切只是拍戏,他们现在面对的是黑黢黢的摄像头,之后要面对的则是无数观众,可是无论重复强调多少次这种想法,也没能彻底消解心中的异样。 他凭藉着本能与李庭互动,其实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只能感知到有这么个人在旁边,汗水爬满了整个后背,陆声心里不禁想,之后还有两场亲热戏,他可怎么办才好。 昏昏沉沉中,陆声听见庄平喊了一声cut。 这场戏居然拍了整整七个小时,傍晚开始,凌晨结束。活动范围只有小小一张床铺,没有多余的转场和运镜,却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李庭突然说:「哥哥,对不起。」 陆声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对不起?」 李庭面色凝重:「你的恐同不会更严重了吧?」 「不是,我怎么就恐同了?」陆声险些呛了一下,不太服气地辩解:「恐同才不会接这种片子吧?」 「可是你刚才真的好不自然,好僵硬,好抗拒,是不是我做得太过分、冒犯到哥哥了啊……」李庭的声音逐渐低下去,难掩话语中的失落。 陆声佯装镇定:「咳、不自然吗?还好吧,又不是真的……」 「所以你不能接受真的?」 第25页 这话问的,假的都够他受了,真的……和谁啊? 陆声在心里打了个寒战,有些难以想像那种场景。他觉得自己也是有闲心,居然还顺着李庭说的话设想了一下!陆声有点疲惫了,有气无力地扶住额头,解释道:「……李庭,我是个直男。」 「哦,知道了,果然直男只会令人伤心。」李庭说。 就在陆声再次感到不对劲想要反问的时候,李庭却笑了笑,及时做出补充:「我开玩笑的啊,世界上几十亿直男呢,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庭和陆声简单地吃了几口小杨送来的夜宵,两人这几天一直饿着没饱过,胃的容量也跟着变小,没吃几口就已经吃不下去。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其实小杨觉得他们吃得太少,但转念一想吃撑了也难受,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收拾好了餐盒。 片场里消耗掉太多情绪,回房间后难免变得没什么话想说。陆声先是走进卫生间,胡乱地沖了个凉水澡——来兰城这么久,他早已习惯了沖凉水澡,也得亏年轻人火力旺,不怕受凉。 出来的时候,陆声看到坐在床边的李庭,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的手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李庭撕下创可贴,抬起头看着陆声:「哥哥,你咬得我好痛啊。」 闻言,陆声顿时面露愧色,有些担忧地拧起眉毛。伤口那么深,肯定很痛……这一切都怪他。他走回床边,托起李庭的手仔仔细细检查一番,牙印还没有完全消除,好在伤口已经不再冒血珠了,开始结了第一层痂。 「怎么办,会不会留疤?」陆声不禁问,「你是疤痕体质吗?」 「好像是吧,」李庭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以前跳舞也受过伤,多多少少也留了点疤,没关系的。」 陆声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他拿起手机,叫小杨去附近药店买了管去疤痕的药膏送来。仔细看了一遍说明书,陆声跟李庭强调:「一天涂两到四次。」 李庭还是刚刚那副毫不在意的态度:「我笨,记不住。」 剧本台词记得住,这个记不住?陆声才不信李庭说的话,对方摆明了就是想偷懒。 公众艺人最好还是不要有显眼的疤痕,更何况还是他咬出来的……陆声嘆了口气,认命道:「那我帮你涂。」 「嗯,好啊。」李庭坦然应允。 果然是想偷懒! 伸过来的那只手洁白修长,只有伤口在上面显得格格不入,陆声挤出一点药膏,又均匀地抹开。 李庭感到有股丝丝的凉意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很舒服,在陆声低头涂药的时候,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陆声看。 尽管有些卑劣,可李庭不得不承认,他喜欢看陆声心有愧疚、试图弥补的样子。或许也只有这样,陆声才会主动向他投来超出平时的关心与在意。 这会忍不住让他想从陆声这里索取更多。 李庭垂下眼睛,看似无意地说:「伤口不能沾水,洗澡该怎么办?」 「拿毛巾擦一擦可以么?」 李庭欲言又止:「自己会有够不到的地方……」 此时陆声还并未意识到话中有套,一个直男也无法轻易理解李庭九曲迴肠的小心思,他只当李庭是真的在苦恼,便自然而然地说:「那还是我帮你呗,一直到你伤口恢復好。」 李庭摇摇头:「不行,这太麻烦你了。」 陆声直接一挥手,拍板决定:「多大点事,跟我还瞎客气什么。」 陆声说到做到,他让李庭先脱掉上衣,自己则打了一盆水,沾湿毛巾,先给对方从后背擦起,然后是两条手臂。 他自己觉得这事儿是真的没什么,毕竟俩男的么,结果却发现李庭的身体相当僵硬,居然跟自己晚上拍床。戏那会儿差不多。 这有什么可紧张的?李庭没去过公共澡堂吗?哦,不对,李庭从小在南方长大,家庭条件又阔绰优裕,凡事被照顾得妥帖细緻,还真有可能没去过。陆声自己虽然也是南方人,但架不住满打满算活了26年,工作后大部分时间定居在北方,该体验的也都体验过一遍了。 但这又不是真的公共澡堂,只有他跟李庭两个人罢了。 毛巾擦过李庭的胸膛,一点一点向下移,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陆声好像没发现李庭的身上留下过什么伤疤。他忍不住小声嘀咕:「不是说疤痕体质么,也没看到啊……」 李庭面不改色,喉结微微滚动,再开口时依旧坚持自己的说法:「太暗了你看不清,确实是啊。」 陆声没去计较那么多,拍了拍李庭的肩膀:「上身擦完了,脱裤子。」 李庭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他手忙脚乱地又将裤子向上提了提,像是怕陆声亲自上手来脱一样。他抢过陆声手里的毛巾,语无伦次道:「算了哥哥,我觉得伤口沾点水也没事,我还是自己去沖个澡吧。」 说完之后,李庭一闪身进了浴室。 只留下陆声一人莫名其妙。 那晚没再发生其他事,只是李庭那天的洗澡时间比以往都要长。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解锁了,没看到的可以再看一下。 第14章 :第一句实话 次日,杨阮罕见地没有被生物钟唤醒,大概是出于上一晚的疲累,这一觉他睡得很沉。方森先他一步醒来,这会儿还没到开店营业的时间,他便没有立刻叫醒杨阮。 第26页 简单洗漱过后,他又莫名其妙想起杨阮之前说过的,喜欢吃日欣餐馆的笋肉包。 方森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依旧没忘戴上棒球帽跟口罩。胡春梅正慢慢悠悠地走下楼,方森迈出店门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了胡春梅一眼,问她:「问一下,日欣怎么走?」 「哦,过了前面那个红绿灯,右拐直走。」 方森点点头,又听见胡春梅说:「你去买早餐啊?给我也带两根油条。」 小城市找路确实方便,方森按着胡春梅的话走,连问路都不需要,很快就看到了日欣餐馆,他自己没什么想吃的,索性就和杨阮一样也买了笋肉包。回到春光美髮店的时候,杨阮还没出现在一楼,胡春梅一边给自己敷面膜一边纳闷儿,嘴里嘀咕着:「杨阮今天怎么回事,我下去看看……」 「呃、别麻烦了,我下去就行。」听到胡春梅的话,方森不自然地一顿。说实话,他不太确定胡春梅如果真的下去了,会看见怎样一副乱七八糟的画面……影响估计不太好。 方森眼疾手快,赶紧把手里其中一个塑胶袋放在桌子上,打断胡春梅:「胡姐,你的油条,还给你买了杯豆浆。」 不等胡春梅回话,方森就拎着另一袋早餐急匆匆地走下了楼梯。 推开房门,杨阮果然还没起床。杨阮睡姿很乖,被子老老实实的盖在身上,只露出雪白光洁的胳膊和小腿。可惜方森这人向来不解风情,就算昨夜两人实打实地发生了关系,他在此时此刻也生不出怜香惜玉的心思。 方森清了清嗓子,直接喊杨阮:「喂,起床吃饭。」 「嗯……」杨阮迷迷煳煳中听见了方森的说话声,眼睛睁开一条缝,勉强看清一个人影。杨阮没有起床气,不过在方森眼里,说「没有脾气」其实更恰当,尽管没有睡饱,杨阮还是依言从床上直起身子,慢吞吞地揉揉眼睛:「还是困,身体也不舒服……」 不用细问也知道到底哪不舒服,方森选择性失聪,让杨阮赶紧去换衣服:「包子都快凉了。」 听到包子二字,杨阮不禁看向放在一旁的塑胶袋,包装口没系严实,隐隐约约能闻见热气腾腾的香味。方森适时地补充:「这回是日欣的笋肉包。」 闻言,杨阮换衣服的动作果然加快了几分,看得方森不禁有些想笑,真有那么好吃么? 两人回到一楼吃早饭,方森不像杨阮那样习惯把心情写在脸上、表现在一举一动里,比如现在,杨阮一吃到喜欢的东西,虽然仍是小口小口地咀嚼,却明显要专心致志许多,吞咽的速度也比往常快。 方森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思虑重重,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昨夜未必干了正确的事——他是逃到兰城来的,本不该拥有一个安稳的落脚点,一直留在春光美髮店也不是个明智之举,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人多眼杂,再加上如果与杨阮胡春梅的相处时间增多,难免会露出更多破绽和马脚…… 昨晚确实是一时冲动,发生就发生了,没必要过多追究,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他只需要跟胡春梅说,只是来找杨阮玩一阵子,过几天就回去。至于杨阮这边则更好应对,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他什么都不必说。 一个人突然出现和消失会对杨阮产生任何影响吗?杨阮在大街上招唿他进店里,不介意他留宿,不介意跟他做爱,那会把他的离开放在心上吗,显然也不会。 以杨阮的性格,恐怕没过几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吧。 正好。 方森一边机械性地咀嚼着食物,一边暗自下定决心,今晚一定不能再留这里,最好白天就找个机会走掉。 刚刚吃得有些急,杨阮歇了一下,又拿起旁边冷掉的豆浆,咬住吸管打量着方森,方森只是时不时低下头啃一口,脸上没有表情,但杨阮看得出来方森在想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得出来。杨阮微微偏过头去,问方森:「你觉得好吃吗?」 「就那样吧。」方森回答得有些敷衍。不说好吃难吃,他刚才揣着心事,其实都没尝出嘴里的东西有什么味道。 「哦……」杨阮重新低下头去,没再说话,杯中豆浆已经快见底,他狠狠一吸,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声音。 这一声打断方森的思路,方森这才察觉出什么——杨阮好像对他的答案有点……不满意?杨阮的小脾气称得上罕见,方森转过头,不露声色地盯着杨阮看——杨阮的脸颊微微鼓起,像是在跟谁赌气的样子。比他平时没脾气的时候好玩。 见状,方森好整以暇地改口:「挺好吃的。」 杨阮并不信,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今天客流量很小,半天没进来一个人,他索性一直靠在沙发上没挪窝。吃饱喝足后就容易犯困,再加上他本身也没睡够,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昏昏沉沉地阖上眼,头一垂,竟搭在了方森的肩膀上。 杨阮居然就这样又一次睡着了。 肩膀上突然多出一颗脑袋的重量,方森一怔,有些不太自在,他想移开身体,结果垂眼看见对方毛绒绒的发顶,到底还是没动弹。 胡春梅觉得新奇:「小杨今天这么困?以前可从没这样啊。」 「昨晚陪他看漫画来着,睡得晚。」方森面不改色地瞎编。 胡春梅看了沙发上的两人一眼,莫名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第27页 之前还从未见杨阮和谁的关系这样亲密过,这男的不知名不知姓,到底是从哪儿冒出的这么个人? 方森沉默了片刻,正准备跟胡春梅说出自己那套早已编好的理由,然后趁着杨阮睡着时直接走人,话到了嘴边,又感受到旁边人在他肩头处的布料上轻轻蹭了蹭,咕哝一声,像在梦呓:「林哥,既然你不喜欢笋肉包,以后请你吃其他口味的……」 昨天胡春梅说杨阮笨、傻,方森还没感觉出有什么,只当杨阮比其他人更加粗神经。 可现在方森换了想法,他觉得胡春梅说的也没什么错。 杨阮这小孩确实够笨,又笨又好骗,以后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余地。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在了心里的哪一块,方森心里一阵泛酸,他用手轻轻托住杨阮的脑袋,勐地意识到,自己原本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或许太残忍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对杨阮说出来到兰城后的第一句实话:「杨阮,其实我喜欢吃鸡蛋灌饼,还是我请你吃吧。」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还是戏中戏,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无聊捏(每天都在担忧) 第15章 :清醒沉沦 自那之后,方森还是留在了春光美髮店里,也没有再去深究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既然选择留在这儿,方森当然也没好意思干吃闲饭,而是在店里做一些打杂的活,扫扫地、洗洗毛巾、跑腿买饭,还算得上清闲。 方森有时也会敏锐地察觉出,他正在用这种清闲麻痹自己,这会让他选择性地遗忘掉一些事,仿佛他一直以来过的就是这样一种生活——在兰城长大、念书,成绩恐怕也不太好,于是早早出来打工,也很早就遇到了某个小傻子。 如果真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又这么过了几天,方森开始问杨阮:「要不你也教教我剪头髮?」 毕竟他看杨阮给人剪头的时候也挺轻松的。杨阮工作时话不多,听完客人的要求点点头,也没有多余的询问,直接就开始动手,三两下剪好,几乎没有让客人不满意的情况发生。在杨阮旁边看久了,方森总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 杨阮将信将疑地看了方森一眼,欲言又止,打心眼里没觉得方森能干得来这种活儿。方森就逗他,向旁边拨了一下杨阮的刘海:「你看你头髮也挺长的了,多挡眼睛啊,正好我帮你修一修呗。」 说白了就是他闲得没事做,这点水平总不好直接对顾客上手,只好拿杨阮的头髮开刀。 一开始也没有谁教过杨阮怎么剪头髮,还是胡春梅见这小孩有点这方面的天赋,才把他接到这里帮忙,又教了他更多本事和技术。单单从这个角度看,或许他还要感谢胡春梅才对。 听了方森像模像样的意见,杨阮依旧不为所动,干脆从店里取出几顶没修过的假髮,套在模特的头上,摆到方森面前。接着,杨阮又递给方森几把他最常用的剪刀:「我说,你动手。」 方森按着杨阮说的话,挑起一缕假髮,一点一点修剪起来。 先是粗剪出层次,然后是从右鬓开始修剪轮廓,最后才是调整薄厚、修饰定型。 幸亏杨阮向来有耐心,也没明着嫌弃方森笨手笨脚,一连指导了好几个小时,方森终于停下剪刀,大言不惭道:「效果是不是还行?」 「这一行不适合你。」杨阮看着假髮沉默许久,给出一条中肯的评价。 杨阮丢下这句话,一个人去隔壁商店买了根冰棍降血压。 直到方森把那几顶假髮全部糟蹋完,杨阮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他,准许方森对他自己的头发动手。 尽管这一次还是有杨阮在旁边不断提示,但学徒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真当自己是解牛的庖丁,一通操作下来,村口牵条狗啃的都比他剪的齐整。 杨阮坐在椅子上,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产生类似崩溃的情绪。他撇撇嘴,立刻低下了头,言简意赅道:「好丑。」 「哪有……」方森嘴硬不信,跟着一起看向镜子,这才知道原来其实良心未泯,竟然也是会感到愧疚的。 这次是真对不起人家。 他给杨阮剪出来的效果的确……不那么美观。 这应该是方森认识杨阮以来,见他最接近生气的一次。 不过以杨阮的性子,生气也是闷气,这个人好像从来就学不会发火。方森撑住椅子的扶手,俯下身凑近杨阮,去看他的表情,果然是气鼓鼓的,像只河豚。 发现方森在盯着自己看,杨阮立刻别过脸去,一句话也不想说。 方森搜肠刮肚,想不出什么哄人的好词,他的目光从对方蹙起的细眉一路下移,再到那双总像含着一汪水的眼睛,纤长眼睫也垂着,像栖息片刻的脆弱蝴蝶。 其实他最喜欢杨阮的地方就是眼睛,被杨阮默默注视的时候,他会感到自己也获得了片刻的平静。在此之前,方森从未设想过,原来一个男生也会长着这样一双杏眼,很漂亮,也很动人。 最终,方森还是实话实说:「你人好看不就得了?」 可惜杨阮不吃这套,只是咬住下嘴唇,怏怏不乐地开口:「你好讨厌。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像是小学生赌气会说的话。不过杨阮确实只上到小学,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妥。方森有些忍俊不禁,也去商店买来一根冰棍,撕开包装纸,送到杨阮嘴边:「你不是喜欢吃冰棍么,消消气。」 第28页 「……」杨阮低头一看,不仅气没消,反而愈发加重,「我根本不喜欢这个口味的冰棍!」 「好好好,你不吃我吃。」方森也没客气,直接咬掉一大口。他一边嚼着口中的冰,一边揉了一把杨阮乱糟糟的头髮。 这一次,方森认真地说:「那我请你吃其他好吃的好不好?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我还没去过兰城其他地方呢,让胡姐给我们放一天假,出去转转吧。」方森说。 杨阮盯着方森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点头。 说完这句话,方森的心里竟也浮起一点不为人知的期冀。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这座小城这么无趣,方森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两人选了周末的一天,向胡春梅请了假。方森是个如假包换的外地人,可杨阮对兰城也称不上多熟,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里,大多数时间都在春光美髮店中度过,没有留下多少关于其他场合的回忆。 好在兰城很小,称得上繁华的地段只有老城区,而美髮店就在老城区附近,步行过去只有十几分钟的距离。 既然这里对二人来说都有些陌生,方森便领着杨阮随意走进了一家不用排队的火锅店。在杨阮的记忆里,他还没有吃过火锅——某一年的除夕夜,胡春梅的女儿来店里看望胡春梅,提了几箱牛奶跟苹果,胡春梅一见时候不早,便提议她们两人和杨阮一起在店里煮火锅,随便涮点牛肉羊肉吃,正好暖暖身子。 结果被胡春梅的女儿当场拒绝:「妈,我不想在这儿,还是咱俩出去吃吧。」 胡春梅也没办法,和女儿出去过年,留下杨阮一人看店到正月初七。临走前,胡春梅对杨阮说,这几箱牛奶和苹果可以随便吃,杨阮没说什么,洗了一个苹果,啃几口之后莫名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情。再后来,一整箱苹果全部放坏烂掉了。 方森点了两个小锅,杨阮坐在他旁边,方森帮他调节了控制火候的开关,锅中的浓汤一下子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雾气浮上来,湿湿的,模煳了二人的五官,直到水彻底被烧开,方森向杨阮示意:「想吃什么就自己往里面下。」 杨阮点点头,拿起筷子迟疑了半晌,最终向锅里面丢了一片娃娃菜。 「不是,就吃这么素啊?」方森把一整盘虾滑都下进了杨阮面前的锅里。他扭头看了杨阮一眼,杨阮之前的头髮到肩膀,被他几剪子下去改造之后,长度在下巴附近,不太整齐,像是被教导主任亲自剪了头髮的初中生,总让人憋不住想笑。额前的碎发还是用小发卡夹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巴掌大的脸。方森又不做声地盯着杨阮看了一会儿,直到杨阮投来疑惑茫然的目光,然后才移开视线。 杨阮一点一点吃着盘子中的菜,又听见方森语气生硬道:「你多吃点,看着像营养不良。」 这顿饭他们吃了很久,都超出平时饭量许多,到最后杨阮罕见地感到有些撑,走出店门的时候,他扯住方森的衣角,放缓了步子。 方森也便跟着他一起放慢脚步,默许了杨阮略显亲昵的动作。 「谢谢你,」杨阮的声音不太大,「火锅,很好吃。」 「这有什么,以后……」方森说到一半,蓦地停住。 他本来想说,以后带你吃别的也可以。 在那一刻,他甚至想了更多,不就是请杨阮吃几顿饭么,这没什么难的,他当然可以做到,如果杨阮还有想做的其他事,他也可以带杨阮去做。 可是「以后」这么遥远的字眼,不是现在的他有资格谈起的东西。 ……还是算了。方森及时地清醒过来,彻底打消方才冒出的念头。既然做不到,他也不想让别人因他的话产生不该有的期望。 方森改了口,幅度微小地牵起一侧唇角:「嗯,真的很好吃。」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茶艺大师重新登场(嗯,是指我们李庭) 第16章 :碎玻璃 「哥哥,看镜头。」 「餵、等等,先别……」 陆声顿了顿,感到有些无奈和抗拒,摆摆手让李庭先别按快门,向他示意自己还没准备好。李庭看上去很有耐心,还真的等了一会儿,又说:「那再笑一下吧。」 两人刚结束当天的工作没多久,陆声坐在自己那张小床上,本来打算换完衣服去洗漱,现在只好略微侧过头去看向镜头,把脸侧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浅浅笑了一下,露出其中一侧脸颊上的酒窝。 房间的窗帘只拉上了一半,夕阳余晖将散未散,把陆声的髮丝与睫毛染成暖融融的栗色,李庭站在门口,离陆声尚有一段距离,他对着那抹浅淡笑容举起手中相机,看着取景器中的人,郑重地按下快门。 「嗯,好看。」咔嚓一声响起,闪光灯一亮,李庭再次开口,「要不要再换个姿势?」 「够了啊,摆不出来。」陆声摇了摇头,不禁说,「你又看不到拍出了什么,怎么知道好看不好看?」 李庭有些狡黠地一笑,眨眨眼睛:「我就是知道啊。」 就在前两天,李庭从带到兰城的几个大行李箱中翻出一台胶片相机,奥林巴斯om1,纯手动机械操作的款式,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塞到箱子里的,大概是在家里收拾东西时就顺手放了进去。相机里已经被放入了一卷柯达5207电影胶片,李庭重新开始使用这台相机,陆声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李庭的第一个拍摄对象。 第29页 胶片的最大魅力无疑在于其色彩与颗粒感,尽管在数码时代完全可以通过后期调色和滤镜实现这一效果,但如今还在玩胶片的人依旧迷恋于不同的胶捲、不同的扫描仪相互组合带来的不同效果,除此之外,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人其实看不到自己摄下的图片,也正是出于这点,才会在看到沖扫出的成片那一刻获得最大限度的惊喜,每张照片承载的心情和故事感也就愈发厚重饱满。 凭心而论,陆声并非不适应镜头,毕竟还要靠这个吃饭的,入行这么多年无论是街拍还是红毯,都从未留下过任何一张崩图。只是李庭早不拍晚不拍,好巧不巧在他头髮被剪坏的这段日子里来了兴致,这让陆声哭笑不得,对李庭说:「我简直怀疑你是故意的。」 在庄平的电影中使用替身显然不可能,方森给杨阮剪髮的那段戏由李庭亲自操刀——他本身没什么技术可言,与最终需要呈现的效果不谋而合,这一段就这么一镜到底顺利拍完了。 自那之后,李庭每当看到他自己的手笔时,都会有点绷不住笑意:「还没见过这样的哥哥呢。」 就像方森安慰杨阮一样,李庭当时说了差不多的话:「反正人好看嘛,什么髮型都合适的。」 哼,陆声在心中冷笑,每一个给顾客把头髮剪毁的髮型师都会这么说。 陆声心想,他每天又不是完全不照镜子,能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么? 李庭嘆了口气:「如果你心情实在不好,杀青后也可以随便剪我的头髮……只是我长得也就那样,很一般,还不如别人上镜,变丑之后更不会有人喜欢了。」 ……这人在信口雌黄什么?陆声发现自打进组以来,这小孩的嘴里就时常冒出一些胡言乱语,总是不太对劲儿,他上辈子也没发现李庭是这样的人啊? 不过陆声很快又想到,他并不能算得上了解李庭。上一世他拒绝参演《春光,春光》之后,他与李庭的交集其实并不多。有时会在各种各样的颁奖典礼或晚会上遇见,视线一相撞便又各自移开。陆声对李庭的了解来源渐渐变成了或大或小的屏幕,营销号通稿中的李庭、接受娱记採访的李庭、影院大荧幕中的李庭……他可以见到李庭很多面,但那些又怎么会是真正的他呢? 除去拍戏之外,李庭简直吝啬于在镜头面前展现自己,他极少上综艺,平日里总是表现得格外冰冷漠然、毫无情绪,用无数套提前准备过的发言稿应对一切,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在敷衍。但又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毕竟人家本职是个演员,分内工作已经做得相当到位,也没有不配合其他人的工作,只是从这人口中挖不出任何料而已。 李庭学会了成熟稳重、滴水不漏,也不会再叫他「哥哥」。很多时候,陆声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明明他们的关系本该像现在这样……李庭每天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尽管他搞不懂李庭到底在想什么,只好听之任之。 思绪回神,陆声赶紧自证清白:「你赶紧打住,我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虽然陆声确实不愿意留存太多这一时期的照片,但是他也没有哪次真的拒绝李庭的请求。 ……或许也是出于上一世的愧疚。 再后来,李庭也会把相机带到片场,遇上合适的机会就拍一张,不只拍陆声,还有其他愿意出镜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春光,春光》剧组向来关系融洽,众人也打心眼里愿意照顾两位后辈,见状,陆声也感到有些手痒,问李庭:「我也来给你拍,好不好?」 「当然可以啊。」李庭叫陆声过来,教他如何更换对焦屏、调节感光度、读取快门参数,陆声认真学了一会儿,对李庭比了个ok的手势。 李庭坐在春光美髮店门口的台阶上,两条长腿随意屈起,头髮散落着。他披了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外套,左手握着一瓶喝到一半的北冰洋汽水,似笑非笑地望向镜头,更像是望着镜头后面的人,整个人看上去很舒展,也很放松。 有那么一刻,陆声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正在使用一台胶片机——他很想立刻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成片。如果没有出现拍摄失误,他甚至希望这个画面可以成为宣传剧照。 「哥哥,我没说错吧?」 「没说错什么?」 「就算不知道成片是怎么样的,眼睛也会告诉你,你满不满意自己看到的一切。」李庭笑着说。 他确实很满意……所以李庭也很满意那天看到的他吗?陆声低低「嗯」了一声,莫名因李庭这句话感到有点面庞发烫。李庭将相机重新收好,和陆声一起上楼,「等我们把这一卷都拍完,就让小杨送去沖洗出来。」 其他工作人员还没有全部收工,大多在收拾道具或打扫卫生,摄影师正在整理面前的几件仪器,恰巧目睹了两人互相拍照的全过程,忍不住评价道:「这两人关系还真是好啊。」 「是啊。」庄平给自己点上一根烟,跟着应和了一句。这两人关系到底如何,他这些天切切实实地看在眼里,两个如野草般恣意生长的年轻男孩,一举一动浑然天成。李庭这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对方什么性格他早就一清二楚,李庭离群、孤僻、自傲,几乎没有真正交心的玩伴,这还是庄平第一次见李庭这么依赖一个人,或者说,这么亲近一个人。感慨这一点的同时,庄平也惊讶于二人见的化学反应。 第30页 《春光,春光》的编剧是庄平的一位朋友,她一开始创作这一剧本的灵感,是李庭没有受伤、仍在跳舞的时候,她和庄平一起去剧院看李庭的演出,当时节目尚未开场,李庭独自一人在后台压腿,眼睛盯着自己的足尖,额前的髮丝垂下来,神色冷淡疏离,没给周遭匀出半点视线。她和庄平站在门外,只看见少年的侧脸,到底没有出声打扰。 回去的路上,编剧就对庄平说:「我要写一个气质跟这孩子相同的主角。」 《春光,春光》真正写成之后,大家反倒无法想像出杨阮是什么样子。他太柔软,太纯真,太轻盈,又那么不谙世事,像一块可以完整裹住利刃的绒布,却又不会被刺伤。 这也是给杨阮选角时大费周章的原因。 如果李庭是一块边缘锋利曲折的碎玻璃,他们找不到能与之完美契合的另一块。 直到他们遇见了陆声。 「演员选得是真好,」庄平笑了笑,抖落一点菸灰,对摄影师说,「先不谈演技怎么样,但我敢说,这片子除了他俩,别人演不了。」 作者有话说: 就是因为别人演不了,所以上辈子《春光,春光》没有开机,庄平很遗憾,陆声很遗憾,但最遗憾的另有其人。 是谁呢。 第17章 :留不住 当天夜里,兰城落了一场雨。 这座城市气候干燥,一年到头降水不多,像今天这样的滂沱大雨则更加罕见。雨珠急促密集地敲击着窗户,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不时有沉闷遥远的雷声传来。陆声又去检查了一下窗户有没有关好,从窗外望去,只看得见晦暗昏沉的天色,他拉上窗帘,回头看见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李庭。 李庭穿了一身丝绸材质的香槟色睡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有系牢,松松垮垮的敞着,露出一部分凸起分明的锁骨和胸骨,头髮也没有擦干,湿发微微遮挡住视线,又被李庭不甚在意地拨到后边,用手指梳出了一个更加随性的背头造型,仿佛随时可以赶去拍杂志硬照。 李庭听见窗外的雨声,顺口问:「雨下这么大了?」 「嗯,应该是入秋之后第一场雨。」陆声看了李庭一眼,提醒他,「对了,记得给手涂药膏。」 距离陆声把李庭的手咬伤其实已经过去了一阵子,一开始李庭犯懒耍赖,撒着娇黏黏煳煳地说自己总是想不起来,陆声就任劳任怨地给李庭涂了好几天药,直到现在伤口的印记早已消了七七八八,李庭也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没有继续麻烦陆声。但陆声就像养成了某种习惯,还是会每天主动提醒李庭几次。 等陆声也沖完澡出来,见李庭正坐在床边,翻看着手中的剧本。 《春光,春光》的剧本,两人已经不知看过多少次,原本只是薄薄一本书,几乎快要翻厚了一倍,其中不乏批註和勾勾画画,比学生时代记笔记还要上心。说起这个,他们在念书的年代确实也没个正形,远远不及现在的用功。 陆声一早确定了想学表演,心思更多放在艺考上,闲暇之余也爱去母亲曾经工作过的剧场看演出,高考时文化成绩竟也不错,是大学里那一级的第一名——这件事情在他上辈子时不时会被粉丝们拿出来吹一吹,在这个遍地都是九漏鱼的娱乐圈里,他们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然而问题是,在遍地九漏鱼的娱乐圈里,立个学霸人设又有什么用呢? 相较于陆声,李庭更纯粹一些,他一打开书本就犯困,不是学不懂,是真的懒。再加上还要跳舞,练功和演出占据大部分时间,压根没去学校正经听过几天课,也正是基于此,受伤之后,李庭仍旧没有回校念书的兴趣,碰上被陆声一忽悠,索性来拍电影了。 李庭念了几句台词,陆声听出是他们明天要拍摄的段落。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终于没有忍住,出声接在李庭的下一句台词后面。 对方沉默片刻,合上剧本,轻轻地嘆了口气。 陆声问:「干嘛嘆气?」 李庭:「今天导演表扬我,夸我演得不错,状态也对劲。」 「这不是好事么?」陆声纳闷,「还是说庄导一夸人就让人感到心慌啊?这个我也经歷过,别太紧张。」 「但是我心里很难受……」李庭继续说。 陆声疑惑:「为什么?」 李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剧本的封面,接着低声开口:「哥哥,你也知道的吧,我没学过演戏。庄导一直告诉我,如果本身没有掌握任何技巧,可以去试着变成戏中的人,去真正活成方森。我也没看过什么跟表演相关的书,一看就困嘛,但我能感觉到导演大概想让我学习斯氏体系?所以我一直在试着这么做,可这个过程让我感觉……太压抑了。」 在李庭眼中,方森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註定是个活得不明不白的人。即便来到兰城后遇见杨阮,也没有让方森变得多通透,反而愈发拧巴,他的心就像兰城常年灰濛濛的天空,如今涌现出太多未曾有过的异样情绪,令人诧异恐慌,方森只能感觉得到,却看不透。 李庭看得懂,观众看得懂,可观众无需感同身受。 而最近几日会有一场方森情绪波动最大的戏,也是《春光,春光》的第一个高潮剧情。 演员的情绪无疑会十分受其影响。 第31页 斯氏体系,也就是斯坦尼提出的一种「体验派」表演理论,他主张「演员不是好像存在于舞台上,而是真正存在于舞台上,不是在表演,而是在生活」。 感受人物、再去成为人物,是件太过消耗情绪的事。李庭自认他向来称不上感情充沛,在他作为李庭本人的时候,无法一心二用地将感情匀出去一部分、无法分给其他任何人。只有「变成方森」,只接触杨阮、体会到跟角色相同的挣扎和茫然,他才可以展现出相同程度的痛苦,刚巧,庄平需要他在这部戏中一直痛苦。 陆声当然明白庄平是什么心思。一个演员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表演方式,既然李庭没有地学习过,就需要一点一点逐渐摸索。如今的方法对李庭或许有些残忍,但从效果来看,却是显而易见的恰到好处。 他入行这么久,对表演驾轻就熟,一开始也试着体验过角色,后来发现他其实更擅长模仿,感受和把握其他人的情绪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渐渐的,他并非融入角色之中,本质在冷静地旁观,哪怕在拍摄时入戏过深,在导演喊了cut之后,也可以用很短的时间抽离。 陆声安静地听李庭说完,沉思半晌,试图开导一下李庭:「可能是你年纪还小,又是第一部 戏,难免会有情绪陷在戏中出不来的感受,等多拍了几部就会发现,这对演员来说其实是种常态,哪怕在片场经歷了那么多,到头来其实根本留不住什么东西的。」 李庭看向陆声,眼底里似乎又浮现出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陆声,你只比我大两岁,不过也才19,这也是你的第一部 戏。」 糟糕。又忘记了。 全心全力扮演一个19岁的人实在太难,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可李庭却像对此习以为常一样,甚至及时地纠正了他说的话,不免令陆声感到有些蹊跷。 有时候,陆声会想好好地问一问李庭,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难道要以「给你讲个事,其实我死过一次」做为开头么? 「留不住么……」李庭眼睫低垂,像是在对陆声说,又像在喃喃自语,「哥哥,可是我有一定要留住的东西啊。」 「极为偶尔的时候,意外会比明天先来,」这是陆声上辈子快死时悟出的道理,他继续说,「但也只是偶尔。如果每天都这么想,恐怕会很疲惫的。所以我很快想明白一件事,人还是要珍惜当下,无论发生着什么。你现在经歷的一切,迷惘也好、困惑也好,就当是为以后积累经验了,对吧?也许下一次再拍类似的戏,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关掉床头灯后后,房间彻底变得一片黑暗,两人回到各自的床上休息。窗外的雨仍旧没有变小的趋势,雨声本该是绝佳的白噪音,可在室内过于寂静的情况下,竟让人有些心烦意乱。陆声一直闭着眼睛,却始终难以入眠。寒意一点一点渗透进室内,令人清晰地体会到,原来这就是北方的深秋。之前觉得厚度合适的被子已经显得单薄,明明已经把自己裹得很紧,还是感到冷。 就在陆声辗转反侧的时候,听见隔壁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黑暗中看不清什么东西,陆声只听得出是李庭起身下床、穿上拖鞋,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庭停在了他的床边。陆声翻过身来,手一伸摸到床头灯的开关,暖黄色的光线霎时间盈满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他见李庭抱着自己的枕头,有几根髮丝不听话的翘起来,完全不似刚走出浴室时那般落拓。 李庭看着陆声,语气听上去十分可怜:「哥哥,我失眠睡不好,你陪陪我吧。」 看来今天晚上失眠的不止陆声一个人。 朋友或兄弟之类的关系睡在同一张床上并不罕见,陆声倒是不介意这个,更何况他一直把李庭当作异父异母的弟弟来看,但这是张单人床,两个成年男性一起躺在上面会不会有点挤?等等,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其中一人还是个未成年,只不过身高比他还要高罢了。 就是这一剎那的迟疑,结果被李庭敏锐地捕捉到,还没等陆声说什么,李庭的手指反倒先攥紧了枕套布料,失落比方才更甚:「哦……我懂了。」 「什么?」陆声没反应过来。 李庭轻轻摇了摇头:「是我太占地方了,如果我能再娇小一点,哥就愿意跟我一起睡了吧。」 「……」 突然之间,陆声感到十分茫然。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人们常说三年一代沟,他26李庭17,照这么一看,确实满打满算三条代沟,但这鸿沟是不是深到有点难以逾越了啊…… 曾几何时他也只比李庭大两岁而已,或许是当时交流太少,没想到重生一次,竟然会如此搞不明白七年前年轻人们的说话方式。 他想,他需要一款李庭翻译器。 陆声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别瞎想,没有不让你一起睡,是怕你嫌挤。」 李庭将枕头放在床上,两只枕头挨得很近,他爬上陆声的床,对方又把被子分过来一半,盖在两人的身上。 原本还觉得天有点凉,现在旁边忽然多出另一人的体温,这感觉倒也不坏。 陆声听见属于两个人的唿吸声,他重新闭上眼睛,准备再次酝酿睡意,又感到有一条胳膊搭上了自己的腰,是谁的胳膊显然不言而喻,那人渐渐地靠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到最后,陆声的嵴背紧贴着李庭的胸膛。他听见李庭说:「其实我睡姿很不乖,而且不抱着什么就睡不着,你现在反悔也可以的。」 第32页 「李庭,你好好说话。」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慢慢抵在陆声的肩膀上,李庭改了口,声音很低,带着一点斩钉截铁的坚决:「算了,你不可以反悔。」 说完这话,房间重新恢復寂静。起初,陆声还略微不适应这样被人揽在怀中的姿势,而且他总觉得似曾相识,这种汤勺式睡姿,好像情侣间经常会使用…… 身边人的唿吸逐渐变得平稳而均匀,是熟睡后特有的安稳,热乎乎的鼻息喷洒在陆声耳侧,与李庭身上沐浴露的香气共同构成一股暖融融的好闻味道,令人舒心。 维持一个姿势躺太久,陆声难免想要翻个身,可李庭搂得很紧,几乎是将他禁锢在他的臂弯中,陆声可活动的空间极为有限,又担心翻身的动作会惊醒李庭,最终还是选择作罢。 陆声不禁心想,李庭这「失眠」还蛮好治的嘛,这不是入睡得挺快的? 然而他却依旧没有睡着,还一动不敢动。 真是邪门。 作者有话说: 斯氏体系的名词解释来自网页。 小小一条评论,就可以一键加速让李庭快点追到哥哥哦! 第18章 :不要抱我那么紧 第二天,化妆师给陆声上底妆的时候,抓着粉扑的手一顿:「小陆这是怎么啦,这么重的黑眼圈!」 进组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陆声是这样的状态来片场。 「没什么事,睡得有点晚。」陆声说。 嗯,一宿没睡而已。 李庭坐在陆声旁边的位置上,闻声不禁向陆声望过来,目光里满含愧疚。 陆声虽然没有转头,但化妆檯前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将李庭的小动作暴露得清清楚楚。陆声故意没有与李庭对视,今早刚起床的时候,他自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而李庭简直称得上神清气爽,还黏黏煳煳地叫了好几声「哥哥」,给陆声气得想翻白眼。 「哥哥,我错了……」李庭示好般地递过来一个小包装袋,里面有几块不同口味的曲奇饼干,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甜腻香气,是他早晨特意去商店买的。 他又继续说:「我错在不该非要上你的床,也不该非要抱着你睡觉。」 「认错倒是不至于,」陆声嘆气,人有些无奈,「李庭,你下次不要抱我那么紧了。」 「!」此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化妆师原本在细緻地给陆声画眉毛,这下次彻底狠狠手一抖,笔尖蜿蜒出去,在眉毛附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深灰色的痕迹。 化妆师一边说着「哎呀不好意思」,一边立刻拿起化妆棉沾上卸妆液,手忙脚乱的同时,还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眉毛画失败了事小,擦掉重来就好,然而李庭刚刚那句话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是可以听的吗,她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啊?但那能怎么办,除非把她的记忆人为抹掉,不然她应该是没办法主动忘记那句惊人发言的! 其实她从事化妆与造型行业已经有好几年,合作过不少明星,算是个圈内人,工作过程中也没少听过一手爆料,毕竟工作人员并非粉丝,时常与各种艺人接触,很多明星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会卸下镜头前所谓的人设,一些八卦甚至是无意中说出口的,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从理论上来讲,化妆师知道她本不该如此大惊小怪,显得她像在听人闲话一样,再加上比这更勐的料她也不是没听过——他妈的,不行,别管其他人怎么样,眼前这个料,她还是得再好好消化消化。 尽管初听十分震惊,但仔细一想想,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两个青春期的男孩,拍着这种类型的片子,住在一起那么多天,又都长得标緻俊秀,似乎发展成如今的关系也是情有可原。 怪不得陆声刚到片场的时候看起来很疲惫,怪不得黑眼圈重,怪不得说自己睡得晚。 唉,庄平导演知道吗? 她渐渐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开始重新审视并接受这一切,并且再次拿起眉笔,对陆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给你重新画一下哈。」 陆声很温和:「没关系的,不要着急。」 今天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来道歉。 明明也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事,陆声根本没觉得有什么,还是他给人的感觉太兇? 想不明白。 在春光美髮店里进行了这么多天的拍摄,今天终于更换了场地。 方森和杨阮吃完火锅,没有立刻回到店里,他们并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休假,都在心中期盼它可以无限延长下去。 两人就沿着街道慢慢地走,方森环顾了一下街道两旁的店面,心里琢磨着再带杨阮做些别的事。 ktv?不爱唱歌,没意思。撞球厅?不行,杨阮肯定不会玩。网吧?这个倒是可以,但杨阮没带身份证。旅店?那还不如回杨阮的宿舍歇着。 又走出一段路,方森看到一家电玩城。像是开业没多久,占地面积竟然还不小,从外边遥遥望过去,可以看到里面五彩斑斓的灯光,同时也有沸反盈天的特效音乐声传入耳朵。兰城哪里都让人感到破破旧旧的,但这家新建的店居然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方森在门口站了片刻,问杨阮:「要不要进去看看?」 杨阮点点头,小声说好。 他们走了进去,本来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便没有直接去兑换游戏币。 第33页 电玩城里熙熙攘攘,杨阮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他一直跟在方森的身后,怕自己跟丢,捏住方森衣角的手指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度。这时有一群高中生抱着装满游戏币的小桶,兴致勃勃地冲过来,与杨阮擦肩而过,结果大概是杨阮人太瘦弱,被那股迎面而来的巨大力量带得趔趄了一下,半边身子磕在旁边的游戏机上,发出一声钝响。 牵住方森衣角的手指松开,而电玩城里实在太吵闹,方森一时间没有发现,自顾自地向前走了一会儿,习惯性地回头时,才发现杨阮不见了。 他心里一惊,立刻顺着原路返回,在偌大场地中寻找杨阮的身影。 所幸杨阮一直停留在原地未动,方森向杨阮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杨阮揉了揉手臂,神色看起来有些委屈,下意识地跟方森埋怨:「刚刚被人撞到,磕在了机器上,好痛。」 方森皱起眉毛:「那他们有没有跟你道歉?」 「没有……」其实杨阮没有自己主动想过这种事。在简单的肢体相撞后,那几人就离开了,并没有留下一句「对不起」,而杨阮也从未想过去追究。事实上,他对别人的过错似乎并不在意。 如果今天被撞的人是方森,他必然懒得去追回那一句道歉,不够麻烦的,况且的确也不是多大的事,下一秒钟他估计自己都回想不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事放到杨阮身上就不行,方森本能地不想看到杨阮白白被人欺负。 ……就算真有谁可以欺负杨阮,那也只能是他。 「谁撞的你?」方森说。 杨阮不想再闹大这件事,摇了摇头:「算了吧林哥,我感觉也没有很痛了。」 方森又重复一次:「谁撞的你?」 那几个高中生还穿着校服,在人群中很显眼,他们没有走出去多远,而是停留在了几台投篮机旁边。 见方森态度坚决,杨阮只好给方森指了投篮机的方向:「个子最高的那个。」 「你在这等着。」方森说完这话,直接向几人中最高最壮的那位走去。那人站那儿活像一堵墙,但方森没说任何废话,扯住那人的后衣领一拽,语气很冷:「过来跟我朋友道歉。」 谁被人突然来这么一下子都要急眼,更何况是年轻气盛的男高中生:「哎我操,你他妈谁啊?」 高中生只想把突然冒出的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甩开,结果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根本让人无法挣脱。 除去手劲大,对方阴沉的脸色显然更令人发憷。 「不是,你朋友又谁啊?」 「就刚被你撞到的人。」 经方森一提醒,高中生这才想起来,刚才确实碰到了一个人,脸都没看清,只知道是挺瘦一男孩儿。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你傻逼吧,屁大点事。」 方森不禁冷笑,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靠拳头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一笑,两颗尖锐的虎牙就若隐若现,「少废话,说句对不起就完事,别逼我揍你。这儿不方便动手,出去也行。」 还真没见过这么简单粗暴的人……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高中生也只好对着杨阮不情不愿地开口:「刚才对不起啊。」 杨阮脾气很好:「哦,没关系的。」 事情解决得比方森想像中要轻松,方森又带着杨阮在电玩城里转了转。 刚才那件小事并没有影响杨阮的心情,杨阮一边慢悠悠地走,视线同时会被各种各样从未见过的游戏设施吸引。 比起杨阮,方森稍显兴致缺缺,大概是因为在电玩城里早就太无敌,这些设施在方森眼里简单好上手,玩几次就会失去兴趣。 但毕竟是难得一次的休假,而且杨阮表现得很好奇,所以方森还是充满耐心:「感兴趣哪个就尝试一下呗。」 杨阮的目光扫过跳舞机、模拟射击、3d捕鱼、摩托赛车,最终停在了一整排娃娃机上。 「好,那我们去夹娃娃。」方森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现金钞票,兑换了五十个游戏币。他把小桶塞到杨阮怀里,大方道:「都是你的,挥霍去吧。」 「我不会。」杨阮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这有什么难度吗?我教你。」方森笑笑,「这样,你先选一台机器。」 这里面娃娃的款式还算多种多样,只是方森百思不解,杨阮作为一个颇有审美的理髮师,尽管脑袋确实不太灵光吧,平时给顾客设计髮型也算信手拈来,是怎么在一众花枝招展的玩偶里相中这么个……布娃娃的? 在方森眼里,这只布娃娃长得过于前卫了。 双麻花辫,红裙子,黑眼珠空洞无神,嘴巴则是用针线缝上去的,刚好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方森点点头:「行,正好你抓上来放床头辟邪。」 方森想让杨阮试着自己动手,一开始只用语言指导:「抓一次要用两个币,你投进下面的小孔里,然后操控这个摇杆,等抓夹停留在你觉得可以抓到东西的位置后,就按这个按钮。」 似懂非懂地听完原理,杨阮照做,这是他第一次玩,手法还很生疏,抓夹首次扑了个空。 他显得有点懊恼,鼓起脸颊,第一时间转头对方森说:「明明很近了,只差一点点!」 方森抱着手臂站在杨阮身后,神色不见波澜:「嗯,再来一次。」 就这样,杨阮又试了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第二十四次,全部都一无所获。 第34页 「……」杨阮的自信心彻底受挫,他看着掌心里仅剩的两枚游戏币,忽然不忍心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他再次下意识地看向方森,犹豫着问:「你可以吗?」 方森噗嗤一声笑了:「嗯?我当然可以啊。」 听了这话,杨阮便没有任何留恋地将两个游戏币塞给了方森,很信任方森一样,用一种坚决的语气说:「那你来。」 杨阮本想识时务地退到后面,结果却被方森一把按住肩膀。方森从身后贴进杨阮,下巴微微抵在杨阮的肩上。 眼前这个男孩比他还要纤细一圈,看起来那么伶仃单薄,刚好可以被笼罩在他的身影里。 他垂眼刚好看到杨阮苍白细长的脖颈,还有因太瘦而格外分明凸起的颈椎棘突。 方森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谁稍稍一使劲,这几截骨头就会被捏碎。 在方森的指挥下,杨阮再次握住摇杆,随后,方森的手也搭住杨阮的手,将对方的手指握进自己的掌心里。 游戏币再次被丢进去,只是这回由方森来全程操控,方森神态自若,仿佛「抓娃娃失败」是一件本就从未设想过的事,他移动摇杆轻轻晃了晃抓夹,而后开始逐渐移动,最终精准地固定在一个位置,与杨阮最终的设想略有偏差,就在杨阮想要出声提醒方森的时候,方森却按下了按钮。 杨阮本来以为,这次也会像之前的二十四次一样,可出乎意料的是,方森竟然成功了。 布娃娃掉进了出货口,杨阮眼睛一亮,弯下腰取出来,欢跃地抱在怀里。他总是喜欢坦率地说出心中所想:「你好厉害。」 明明也不是多特别的四个字,但方森在听到的那一剎那,还是微微怔了一瞬。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在方森的记忆里,他爸只会骂他兔崽子白眼狼,邻居会用一些高端词彙,如社会败类、预备犯罪分子,如果真要硬让人评价他做什么比较出类拔萃,恐怕只有打架斗殴和惹是生非吧。 他从未想到过,原来在杨阮心里,夹起一个娃娃也可以被称作是厉害的事。 方森微微侧开脸,说杨阮少见多怪,又用一声清嗓来掩饰自己的侷促:「这有什么,少见多怪。」 「很厉害的,林哥。」杨阮还是这么说。 方森沉默很久,有那么一剎那,方森想要对杨阮坦白很多。 比如他其实不姓林,比如他为什么会来到兰城,比如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怔怔地站了半晌,脑海中思索很久,几番挣扎之下,最终还是只问出一句:「杨阮,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吧?」 「嗯。」杨阮微微点头。 「那我在美髮店留宿这么多天,也没个其他落脚的地方,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杨阮抬眼看着方森,仍是那副单纯无辜的神态,像是在认真地思考,又或者根本什么也没想。方森在心里笑了一声,笑自己煳涂,反正这小傻子的脑迴路跟常人又不一样,能指望他想明白什么? 杨阮开了口,用一贯的柔软语调:「但是我不讨厌你。」 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说完这句话,杨阮凑过去,在方森的脸颊处轻轻亲了一下。 如果刚才被夸奖只是令方森感到不自在,现在方森简直称得上茫然——确实,他跟杨阮什么都做过,他只当是失控那一晚,以后不会重蹈覆辙。可是谁也没想到,只是轻飘飘的一个吻,居然也会令人心旌动摇。 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杨阮自己的耳廓泛起红色,也没有去看方森到底是什么表情,他移开视线,结果就是这一眼,竟让他看到一个令人惊恶的身影。 那人站在角落,身边还有两三人。他左脸上有一道长度约十厘米的刀疤,弯弯扭扭的横亘在脸上。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杨阮,并且比杨阮看到他要早得多,甚至是在这角落里暗中观察了许久。 他看见有个男生握着杨阮的手夹起一个娃娃,也看见杨阮转头亲了那个男生,两人看上去像是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 刀疤脸的视线如同毒蛇的蛇信子,杨阮甫一被触碰到,便立马想要闪躲着缩回去,像受惊的兔子。 杨阮当即重新拽住方森的手指,用一种央求的语气小声说:「我们现在回去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被催更使人羞愧,赶紧爬上来发文,所以友友们,留评&催更是有用的,投海星也有用tt 给主角约了稿子,很喜欢嘿嘿,人设图放在了微博(@恕不归正),诚邀大家前去看看嗷!一般来说更新也会实时播报的~ 第19章 :置身在万花筒里 显而易见,杨阮是一个很不会藏情绪的人。大多数时候,他总是挂着一副懵懂又游离于人群之外的表情,像下意识套上的面具,他躲在它后面观察这个世界,当面具出现裂痕的时候,那点为数不多的喜怒哀惧便显得异常分明。 方森将杨阮短短几秒钟内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察觉出杨阮的异样,虽然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但并没有当场询问,而是在杨阮牵住他手指的那一刻,带着杨阮离开了电玩城。 等二人回到春光美髮店后,方森又想起杨阮刚才的畏惧神情,问他:「那男的是什么人?」 他一想到刀疤的面相和通身散发的气质,愈发觉得那人不像善茬——可能这也是某种程度的同行相轻——他自己本就是个经验丰厚的资深混混,尽管自己也净干不招人待见的事,却不妨碍他有闲心去见缝插针地看不上同类。 第35页 刀疤看杨阮的眼神像在看老熟人,也像猎人暗中窥伺他的猎物,带着股别有用心的侵略性,又压根懒得去掩藏。 让方森感到很不舒服。 听见方森的问话,杨阮勐地抬起头,身体像僵住一样动弹不得,心脏却因紧张而剧烈跳动起来。 杨阮视线闪躲,咬了咬下嘴唇,很快地摇摇头:「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这番态度明显的否认却令方森更加怀疑,他反问:「那你紧张什么?」 有一瞬间,杨阮变得紧绷而戒备,神态与在电玩城受惊时如出一辙。 杨阮怀里还抱着那只方森给他抓的布娃娃,无意识地揪住了布娃娃的麻花辫,用手指缠来缠去,却始终不再说话。 方森盯着杨阮看了许久,嘴角一撇,轻轻嗤笑出声。 他看出杨阮的勉为其难,也明白追问下去恐怕还是没有回答,终究退让了一步:「算了,你不说,我也不强迫你。」 可以理解,方森心想,谁还没点瞒着的事,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对杨阮做到坦诚。 更何况……他和杨阮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知根知底的关系。 那日之后,方森强迫自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接着又过去几天,就在方森已经快要忘记有刀疤这号人的时候,他们竟然又一次碰面了。 只是这回,是在春光美髮店附近。 刀疤的本名叫孙彬。那日方森带着杨阮离开后,孙彬也跟了出去,那二人自然猜不到自己竟然会被尾随,反侦察能力欠缺,并没注意到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一直跟了个大活人。 孙彬一直跟到春光美髮店门口,看着两人进了店内,他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停下脚步,靠着电线桿抽了根烟,若有所思。 单单这一天看到的并不能让孙彬确定什么,他只知道了有春光美髮店这么个地方,但不一定代表这就是杨阮的居所——也许那二人只是来这里理髮也说不定。 再后来,孙彬连续几天来这附近踩点,终于发现一些端倪。 孙彬有时会看见杨阮旁边那个高个男生。那男生总是在早晨出门,出门时穿一件深灰色外套,用棒球帽和口罩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他每天都会轻车熟路地去一家叫日欣的餐馆,买的饭不是一人份。除了带饭,那人也帮忙跑腿取快递,像是店铺里负责打杂的学徒。 本来,孙彬对方森毫无兴趣,直到有天,他看见了方森口罩下的脸。 这是孙彬第一次知道方森长什么样。电玩城那天的灯光实在令人眼花缭乱,只看了个大致轮廓,很快便忘了。然而那之后的一天,方森在路上拉下口罩打了个喷嚏,停下脚步揉了揉鼻子,大概是为了透气,没有立刻把口罩戴回去。 剎那间,孙彬想起另一个与杨阮有关的人。 两人的五官实在过于相似,活像孪生兄弟,如果不是神色截然不同,孙彬几乎要怀疑杨阮身边还是同一人。 几天时间已经足够孙彬了解很多。孙彬知道了杨阮和方森都住在春光美髮店,杨阮在店里当理髮师,方森是个无业游民。至于杨阮跟方森是什么关系,他尚且还说不清。 一直以来,孙彬都对杨阮怀有上不得台面的心思——电玩城那天,孙彬将杨阮看得很真切,杨阮还是同以前一样瘦弱单薄,整个人却有着肉眼可见的变化。杨阮穿一件浅蓝色衬衫,已经洗得几近发白,下摆被扎进牛仔裤里。那条牛仔裤剪裁合身,紧贴着柔软腰肢和两条笔直细长的腿,又被双臀撑起圆润饱满的弧度。 杨阮大概是不适应人太多的场合,总是紧紧地牵着方森,目光也黏在那人身上,满是依赖,像绵绵春思,也像清晨里裹着潮气的薄雾。 杨阮是漂亮的,这个孙彬一直知道,而杨阮成年后还增添了几分清纯媚态,可杨阮察觉不出自己无意识的勾引。 尽管杨阮那样的眼神不是对着孙彬,孙彬却硬。了。 他只想独占、甚至是毁掉这份漂亮。 然而在看到方森什么模样后,孙彬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先跟这人聊聊。孙彬随便挑了一天,提前在日欣餐馆里坐下,果不其然,见到方森走进门,熟练地点了几样早餐。 付完钱,方森拎着吃的离开,孙彬立刻抬脚跟上,没有任何预兆地出声:「哥们儿,抽根烟么?」 方森险些被这一嗓子吓个激灵,一回头,视线撞到孙彬脸上的扭曲刀疤,觉得有些眼熟。 他先是反应了一会儿,而后才有几帧零碎的记忆跳进脑海。 ——他确实对这张脸有印象,除此之外,他还想起杨阮当时的恐惧神色,还有……杨阮对他的问话避而不谈。 几乎是立刻,方森心中浮现出一丝不悦,面上仍是那副冷淡疏远的样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孙彬对方森不耐烦的态度并不意外,他大度地干笑两声,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又道:「先别着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方森迈开步子向前走,孙彬跟着方森一起走出日欣餐馆,方森见这人阴魂不散,又乜斜他一眼,语气冷硬:「我没空。」 「也不是多大的事,」孙彬不急不缓,表面上平静叙述,实际却意有所指,「杨阮以前有个姘头,你跟他长得挺像的。」 方森的脚步一顿,冷笑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36页 「赏个脸呗,跟我走一趟,我带你看看那小子长什么样。」孙彬别有用心地勾起唇角,语气暧昧模煳,「杨阮看起来挺喜欢你的嘛,就是不知道他喜欢的到底是谁喽。」 方森不上套:「关我屁事。」 孙彬不气反笑:「也是,杨阮被其他人干的时候你也没见过。」 「……」方森神色一凛,终于咬咬牙,骂了句操,「少他妈废话,杨阮的事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孙彬又从烟盒中抖出一根烟,熟练地掏出火机点火,这根烟却被递到方森手里:「反正不关你的事,就前边那个中学,挺近的,去看看又不吃亏。」 兰城清晨的空气微凉,萧索的秋风穿街走巷,可惜没能冷却方森心里的懆急烦乱。 眼前这个碍人的刀疤脸不提杨阮好像就他妈不会说话一样,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手段确实低劣又见效——至少他在逐渐恢復理智时,发现自己已经跟在刀疤脸的身后走出了一段路,手里还拎着装了鸡蛋灌饼和笋肉包的塑胶袋。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再次占据脑海,他凭什么被这人三言两语就煽动着跟人走?脚步渐渐慢下来,又产生一瞬间的犹豫,明明他大可以转头离开,回春光美髮店去,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杨阮的姘头」五个字却更加挥之不去,牢牢地霸占住其他想法的生存空间。 他对杨阮的过去一无所知,此时此刻竟产生了不合时宜的窥探欲。 一座巴掌大的城市,想去哪儿都不远,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来到一所中学的正门口。 方森抬眼一看,兰城五十八中。 学校大门旁边有个极为醒目的宣传栏,这是五十八中的光荣榜,上面张贴了所有优秀毕业生的照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孙彬在光荣榜前站定,目光扫过一整面墙,抬手指向其中一张照片,「喏,自己看吧。」 作者有话说: 方森:我只是闲着没事干才跟过去,不是因为别的 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一切尽在下一章—— 第20章 :是哥哥咬的 杨阮是一个忘性很大的人。 与其说他记性不好,不如说他对外界的感知向来滞后迟钝——从小到大,许多经歷过的事情既不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也无法在心里留下任何痕迹,自然就记不住。 然而有一段日子杨阮是有印象的。 就是他来到春光美髮店之前、还在上学的那几年。 许多人觉得自己的学生时代无聊,翻来覆去就那几件事,老师上课千篇一律念经,作业永远做不完,考试更令人身心俱疲……事实上,杨阮已经没有这些事情的记忆了,他也从不认为自己上学的日子「无聊」。 那段日子一点也不平淡乏味,他永远在提心弔胆。 忘记了到底从哪天开始,班上出现了第一个人叫他「傻子」。没有人会记得最开始说出这话的是谁,但这称号却口口相传地在里散播开,席捲速度甚至堪比一场瘟疫的蔓延。 渐渐地,有人想出了侮辱性更强的外号,用一种怪声怪气的语调去嘲嚯,新名字取缔了原先的「傻子」,更取缔了杨阮的本名,成为杨阮在学校里的代号。 再后来,他的作业本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个本子要么被人撕碎,要么被丢在水池里,那些人好像乐此不疲,这样的事情俨然是学生时代的绝佳佐料。 杨阮几乎每过两三天就要去商店买个新本子,再后来,杨阮索性不写作业了。 ——写了也是白写。 不完成作业自然交不上去任何东西,老师便将杨阮叫去办公室,质问道:「杨阮,我知道班级里会有同学跟你开一些玩笑,小孩子嘛,都是闹着玩玩的,别往心里去就好,但你怎么能这么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呢?」 杨阮说:「作业本,被撕了。」 老师推了推鼻樑上的镜框,而后看向杨阮,镜片反射出两道冰冷寒光,杨阮看不清对方的视线与表情,但他听见老师说:「不写作业只是学习态度问题,但你扯出这种拙劣的谎言,就是品行问题了。且不说到底有谁会这么做,我们退一步来讲,假如这件事是真的,撕掉你的作业对别人又有什么好处?而且怎么偏偏就挑你的作业下手?嗯?就你的本子镶金边了?人人都争着抢着要?杨阮,听老师一句劝,你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 杨阮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离开了办公室。 其实这些事情杨阮都可以忍受。当提心弔胆成为一种常态的时候,人也会麻木的。杨阮甚至不知道该去怨恨谁怪罪谁,他只是不懂,他不明白这一切是不是他本应该承受的。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偏偏只是他呢? 别人爱叫他什么就叫吧,傻子也好脑残也好弱智也好,他当听不见就好了,在他椅子上撒图钉、粘嚼过的口香糖也没什么,他落座前检查一下就好了,无论在他桌肚里放的是死掉的老鼠还是蟑螂都无所谓,死物又不会动,他当它们不存在就好了,他不断地麻痹自己,脑海中想起老师说过的话——小孩子嘛,都是闹着玩玩的,别往心里去就好。只要他自己不放在心上,这些事就都算不了什么。 可是杨阮害怕孙彬。 孙彬常年坐在班里的最后一排,他总是带着其他几个男生将杨阮围在厕所,一开始他们只是将他当作免费的人形沙袋。有时在课间,有时在放学后,会有路过的同学目睹孙彬的暴行,但是没有人管。 第37页 数不清楚有多少次,杨阮被那几人重重地推搡到脏污不堪的地面上,被迫承受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和鞋印,再带着满身青紫和流血的伤口慢慢爬起来。 就这样过完了好几年。 兰城小升初是按学区划分,不需要进行统一考试,杨阮便顺其自然地上了最近的五十八中,他本以为这会是个崭新的开始,却没想到自己随机分配到的同桌是孙彬。 上中学后,孙彬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揍他,老师在台前写板书的时候,孙彬会在台下摸杨阮的腿。 校服裤子布料很薄,身上传来的触感异常清晰,杨阮受了惊吓,本能地向后缩。 可这是在课堂,他不知道自己能退到哪儿去,慌乱之中,后背撞到后座同学的书桌上,碰掉一摞课本,噼里啪啦的声音引起了一场小规模的骚乱。 老师回过头,厉声道:「后边在干什么?不要扰乱课堂纪律!」 孙彬的手甚至还没移开,他按着颤抖的杨阮,压低声音对杨阮说:「听到了么,不要扰乱课堂纪律。」 孙彬还是会把杨阮拽去厕所,凶戾地扯住他的衣领,这回孙彬没有揍他,而是勒令他把衣服全部脱掉。 杨阮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做出微弱的反抗:「不要……」 下一秒,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他脸侧,杨阮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摔倒在地面上。 他感受到对方用鞋尖勐踢了一下他的腹部,这是人浑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腹壁薄软,内脏集中,也没有骨骼的支撑保护,杨阮只觉一阵强烈尖锐的痛楚袭来,他低低地哀叫一声,意识仿佛随着疼痛一点一点变得涣散。 孙彬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杨阮,他蹲下身,欣赏了一会儿杨阮倒在地上挣扎的惨状,而后轻蔑地笑笑,捏住杨阮的下巴,强迫对方重新睁开眼睛:「要么现在把衣服全脱了给老子看看,要么就喝一口便池里的水。」 那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杨阮本就瘦弱,此刻更加没有挣扎的余力,就在孙彬的手重新探上他的身体时,一道清亮又饱含惊愕的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 孙彬的动作一顿,二人一齐望去,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得体、面容俊秀的年轻男生。 那天夏一航刚刚办理好转入五十八中的手续,原本只是碰巧路过这间厕所,却意外目睹了这一幕。 这是夏一航第一次见到校园霸凌,原来那些新闻、那些传言,都远远比不上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的万分之一。 夏一航扶起倒在地上的杨阮,把外套披在杨阮的身上,问他:「同学,没事吧?」 杨阮半昏迷中听见有人对他讲话,他看向了夏一航的眼睛,却没有力气开口。他的唿吸太轻巧太安静,夏一航也是第一次知晓,原来真的有如瓷娃娃般易碎的人,而且还是个男生。 他抱着杨阮的动作不禁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怀里的人就碎掉了。 「校医务室在哪?我带你过去。」夏一航说。 夏一航陪杨阮在医务室给身上的伤口清理、消毒,又给杨阮买了一份便利店的盒饭,看着杨阮吃完一半。 做完这一切,夏一航依旧不放心。在杨阮离开后,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第二日,夏一航又十分巧合的出现在杨阮所在的班级,取代孙彬成了他的新同桌。 那天以后,夏一航突兀且严丝合缝地闯入到杨阮的生活里。 关于夏一航,其实杨阮可以回忆起不少。他听见过有同学说,夏一航的爸爸是副市长,五十八中的图书馆和实验楼,就是夏一航爸爸捐的。 那些概念对于杨阮还很模煳遥远,但杨阮非常确信,夏一航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有夏一航在班上,孙彬居然没有再对他做什么了。 杨阮还记得,夏一航对他说过:「你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当时杨阮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是没有人可以预料到,当一个人误以为自己即将步入正轨时,恰好是生活走向出其不意的开始。 那是个星期五,夏一航被临时通知傍晚有家庭聚餐,便在最后一堂课上提前收拾好了书包,放学铃一响,他对杨阮说:「今天有点事,不能送你回家了,还是老样子,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杨阮向夏一航示意自己明白,不要担心。 这些天一直是夏一航送他回去,夏一航不在的时候,他就会用家楼下报刊亭的电话告诉夏一航,他到家了。 杨阮独自一人走出校门,过了一条马路,正要拐入小巷,突然有人从身后冲出,令杨阮来不及反应,对方用胳膊勒住他的脖颈,一把捂住他的口鼻:「闭嘴,别动。」 是孙彬的声音。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外边的主街道只有零星几个路人,何况是一条狭窄昏暗的小巷。没有人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孙彬一手控制着杨阮,另一只手拧开一个矿泉水瓶,捏着杨阮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一口气灌下大半瓶的液体。 水里被孙彬提前加过料,是他前几天去一家舞厅里要来的,对方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这一小袋子粉末下去,强扭的瓜都能给你变甜。 孙彬灌得又急又狠,不断有液体顺着杨阮的下巴淌下,杨阮剧烈地呛咳几声,胸腔上下起伏,眼角被逼出几滴生理眼泪。他不明白孙彬到底要对他做什么。意识逐渐涣散,明明天气这么凉,身体却还是一点一点燥热起来,又像卸了力一般,一点一点瘫软下去,很难受。 第38页 晚宴结束时,已经过了九点钟,夏一航无意中瞥见餐厅的时钟,心脏却漏跳一拍——杨阮还没有给他打电话。 夏一航顿感不妙,当即拦下一辆计程车,先去敲了杨阮家的门,人果然不在。一时间,他的心中焦灼更甚,只好拜託自己在警局工作的叔叔派出些空余人手,一起寻人。 也幸亏兰城地方小,这才在那条小巷里找到杨阮。 当然还有孙彬。 一束手电强光照射过来,夏一航先是看清地上的杨阮,眼眶霎时红了一圈,浑身上下像是被封在一个巨大的冰块中,寒意从心口开始慢慢渗透。 下一刻,他遏制不住地沖向前,一把将孙彬按倒在地。 夏一航身手敏捷,他自幼学习格斗和散打,连续斩获数年的青少年组比赛冠军,面对孙彬并不发憷,他鲜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冲动时刻,可当怒意到达了顶峰,没人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夏一航常年随身揣着一把奥地利m390摺叠刀,刀刃逼近孙彬的皮肤,他颤抖着出声:「孙彬你这个畜生……我杀了你!」 「可以啊,杀呗,」孙彬并不把这句话当真,甚至主动暴露出脖颈——夏一航就算自己真的敢下手,也不可能不考虑他拿当副市长的爹,「快点,等着呢。」 「小航!」 身后传来叔叔的唿喊声,有人要冲上来拉住他。 夏一航下手一抖,锋利的刀尖瞬间划破身下人的脸颊,鲜血汩汩涌出,他被刺目的红晃了眼睛,手中的刀咣当一声落地。 夏一航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十几年里第一次恸哭出声。 那晚杨阮发起高烧,迟迟不退,连续三天昏迷不醒,等他重新恢復意识时,甚至回忆不起当初到底经歷了什么事,只有模模煳煳的几个片段。 孙彬被学校开除,没有再继续读书,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是否还留在兰城,夏一航在他脸上留的伤口结成了一道刀疤。而杨阮这边的变故却仍未停止,几个月后,杨阮的父母在工地上意外丧生,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上学,也不再跟任何人开口说话。 没过多久,还是夏一航主动找上了杨阮,却是来同他告别的:「杨阮,过阵子我要搬家了,去广州。」 太久没开嗓,杨阮的声音发涩:「……广州?」 「嗯,广州是个离兰城很远的城市。」夏一航鼻尖一酸,微微侧开了脸,「杨阮,对不起。」 杨阮摇摇头,他不明白夏一航为什么要对他道歉。他把手搭在夏一航的手背上,轻声对他说:「谢谢你。」 杨阮也离开了五十八中,被胡春梅接到春光美髮店中打工。 他没有再见过孙彬,也没有再见过夏一航。 「卡!我们一会儿再保一条。」 原本拽住陆声衣领的人立刻放松了力道,陆声双手撑住地面,虚弱地喘气,有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下来。 那人刚想要扶起陆声,手还没等碰到身体,却被人抢先一步,下一秒,陆声的肩膀被人揽住,一件外套也盖在了陆声的身上。 甚至不需要特意转头看是谁,陆声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是他和李庭住的小房间里,茉莉花香沐浴露的味道。 来的人是李庭。 陆声微微放松了些,却还是罕见地无法从方才拍摄的情绪中迅速抽离,李庭让陆声拉着他的手起来,带陆声去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刚一坐下,李庭就端来一个马克杯,一股浓郁的暖香在空气中瀰漫开来,李庭把杯子塞进陆声手里:「喝点热巧克力。」 杯壁温度很高,但不烫,李庭仔细地试了温度,用来暖手刚刚好。 陆声双手握着杯子,喝下一口,又对李庭说了声谢谢。 李庭看着稍显疲态的陆声,试图挑起一个轻松的话题:「考考你,你知道为什么方森跟夏一航长得像吗?」 「为什么?」 「因为演员都是我。」 「……好冷的笑话。」陆声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李庭换了扮相,仅仅是服饰和妆造的变化,令他看上去便像换了个人。 他原本穿着五十八中的蓝白色校服,现在那件校服外套披在了陆声身上,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款式简约整洁,扣子严丝合缝扣到最上面一颗,看起来俨然是个纯良无害的优秀学子,而不是那个住在地下室里的在逃少年犯。 杨阮被校园霸凌的几场戏是在兰城找了个中学实地拍摄的。饰演孙彬的演员叫卢文哲,他前段日子不在,刚刚从上个剧组杀青,便一刻不歇地赶来了兰城。 重活一次之前,陆声也知道卢文哲这位演员。对方跟他年龄相仿,主拍电视剧,奖项也拿过几个,有一部分固定受众。大红大紫谈不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李庭。 想到这儿,陆声不得不承认,李庭的气运远非绝大多数人可以相比——那年《春光,春光》没拍成,陆声走回拍小成本电视剧的老路,而李庭在庄平的引荐下,直接进入另一位名导的电影中客串,经此一役,算是直接跻身电影圈。 自那之后,李庭的片约从未中断过,只是他接得不勤,那些片子陆声都看过,他发现李庭的经纪人眼光不错,手段也讨巧,李庭饰演的每个角色都放大了李庭身上的某种特质,与大荧幕十分契合。 在这个时候,卢文哲也走到陆声身前,有些抱歉地开口:「小陆,真是辛苦了,我下一条一定争取不拖后腿……」 第39页 「没关系,」陆声轻笑着安慰他,「其实是我状态不好,不怪你。」 一直以来,庄平可以感受出陆声是个技巧很纯熟的演员,他塑造人物时会让人觉察不出表演痕迹,唯独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露出破绽,比如上次跟李庭拍床戏,再比如这次被卢文哲霸凌。这两处剧情有个共同点——杨阮都受到过粗暴的对待。每当对面的演员有所动作时,陆声就不再是杨阮,他会本能地爆发出远超杨阮的挣扎和反抗,像某种不可自控的应激障碍。 只有一条一条地重来,慢慢进入角色状态,让陆声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在拍戏,他才会重新变回剧本中的杨阮。 上一次陆声咬伤李庭的手,尽管连续涂了好几天药膏,但李庭的手上还是留下了一道很淡的疤。李庭对陆声说没事,挺好的,说这话时李庭眼底有笑意,那颗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因为是哥哥咬的。」 陆声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开始拍摄之前,李庭也来了片场,他一直站在庄平旁边,跟庄平一起看着监视器画面中的陆声,每ng一次,他都会第一时间跑过去、赶到陆声身边,告诉陆声还有他在这儿。 除去感激,陆声还有些愧疚,他不愿意因自己的问题连累这么多人陪他一起折腾。李庭看出陆声的欲言又止,立刻道:「不要说话,也什么都别去想。」 这招确实很好用。陆声慢慢深唿吸了几次,情绪这才逐渐变得舒缓。 而卢文哲初来乍到,并不知道陆声这个毛病,还疑心是自己在拍摄时的表现令人不舒服,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卢文哲想了想,掏出自己的手机:「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过后我请你吃顿饭,不然我心里始终不太好受。」 他看着陆声颜色浅淡的唇,被水杯热意熏烫成浅粉的指尖,不知为什么,唿吸开始有些难以被察觉的急促,他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怕太大声的言语惊扰到这个人。 卢文哲自己也没意识到,单独请一个人吃饭本就具有微妙的指向性。 他更加忽略了一点,他说话的时候,陆声旁边还坐了另一个人。 「嗯,好啊。」 「我哥他不用微信。」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人的语气坦然自若,另一人却冷若冰霜。 卢文哲顺着那道冷淡的声音看过去,正对上李庭的视线。 李庭看向他的眼神很直白,也懒于去隐藏那些拐弯抹角的情绪。那双桃花眼平时总是半睁半阖,总是提不起什么精神的样子,此刻睁圆不少,瞳色漆黑如墨,定定地看着他,简直像只护食的猫。 在拍校园实景之前,卢文哲也跟李庭演过对手戏,戏里李庭就是一副针锋相对的做派,怎么戏外也……没缓和太多? 陆声轻轻咳了一声,主动打开二维码页面递过去,同时开口,像是对李庭说的:「既然在一块拍戏了就是朋友,多联繫联繫也好。」 这是给李庭递了个台阶,示意他可以一起加上卢文哲。 李庭不情不愿地哼哼一声,靠在椅背上没动弹,并不给面子。 最后竟是庄平打破现场尴尬的气氛,他拍了拍手,让众人回神:「好了好了,我们继续拍摄!今天加快进度,这段必须拍完。明后两天我们放假休息。」 有人问:「怎么突然放假?」 「嗐,郑总过生日,在n市有个酒局,点名邀请我们剧组过去吃饭,这面子总不能不给吧?」 确实。李庭点点头——他可以对卢文哲爱搭不理,但对郑琇仪不行。 毕竟郑琇仪是他老闆。 作者有话说: 对于更新频率十分抱歉,用大肥章弥补一下!之后试图规律一点,不过固定周几更新还没有想好…… 还是希望在看的大家多多评论啦,么么么么 第21章 :轮不到我干涉 跟他们初次来到兰城时的费力过程相同,这次出城、去n市也费了一番波折。 有助理提前为大家订了票,第二日一早,众人先是乘大巴车,之后才轮到高铁、飞机。如果不出现延误情况,一路顺利的话,夜里可以抵达n市,正好直接参加郑琇仪的晚宴。 这一套路程下来相当累人,一般人跋山涉水大半天,估计只想要躺下直接休息。而陆声心里清楚,今夜郑琇仪的晚宴才是最耗费精力的。 乐颂传媒是国内最负盛誉的娱乐经纪公司之一,无论在影视还是音乐领域的贡献都有口皆碑,十几年内先后推出过大批高国民度的艺人,业界地位有目共睹。郑琇仪正是乐颂传媒的老总,陆声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在她眼里,郑琇仪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力排众议,在不到而立之年创立乐颂,又将其打造成名声显赫的娱乐帝国,很令人敬佩。 如今郑琇仪过生日,在娱乐圈并不是个小场面。前来赴约的除了各路艺人,还有许多制片方、投资人、其他娱乐公司的董事。庄平让两个后辈参加这场酒局的意图很明显,这二人太年轻、资歷尚浅,尽管第一部 作品是跟他合作,之后的路会相对轻松些,可圈子里的这些事谁又说得准,想要少绕些弯路,多结识些人总不是坏事,如果运气更好些,能遇上伯乐指点和贵人相助,更是可以轻松的改变人生轨迹。 虽然李庭已早早签进了乐颂,但庄平知道,陆声这孩子目前是没有签约公司的,他向来是惜才的人,自然也想让这位有天赋的演员有更好的发展。 第40页 陆声也没法说,他早就不是真正的新人了。哪怕现在顶着一张不到20的脸,只有他一人知道自己26,起起伏伏这么多年,高低算半根老油条,他心里相当清楚晚宴上他要面对什么,也明白去结识什么人会对事业有益,更清楚该用怎样的一言一行示人,这对精通人情世故的他向来不是难事。 如果放在以前,陆声愿意为自己去争取一些东西,可在重活一次之后,陆声也开始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产生怀疑——一个影帝奖盃而已,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拿不到又能怎么样呢。他甚至想过,拍完《春光,春光》就退出这个圈子,去找点新的兴趣,当个咖啡师,或者开个蛋糕店,然后悄悄给自己的所有朋友免单,这样的生活听起来也不错不是吗,原来人真的会随着成熟而一步步妥协,在此之前,陆声简直想像不出不当演员会过怎样的日子。 但当咖啡师、开蛋糕店也仅仅只是一个设想,陆声依旧要打起精神去面对郑琇仪的晚宴。 陆声现在感到有些疲惫,他前一晚没休息好,此时此刻坐在摇晃颠簸的大巴车里,和上回一样,那股反胃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却没有人再给他递上一瓶矿泉水。 李庭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耳机一插一言不发。然而陆声坐在司机身后,两人相隔一整个车厢的距离,但凡是个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闹矛盾了。 前一晚他们刚吵过架,吵得莫名其妙。 至少在陆声看来是这样。 昨天他们结束拍摄,卢文哲问陆声:「反正顺路,要不要送你回去?」 陆声听不出弦外之音,客气地拒绝:「不用麻烦了,我没有住在酒店。」 「那你……」 卢文哲问到一半,被人接了话。 「他和我住在一起。」李庭见缝插针道,语气有点凉飕飕。 见卢文哲露出疑惑的神情,陆声又跟人解释:「我们俩就住春光美髮店的楼上,导演安排的。」 「噢,你们俩一个房间啊?」卢文哲问。 李庭嘴角一扬,眼底却不见半点笑意:「嗯,对啊。」 言下之意无需赘述:你还不快走? 收工后,二人回到每晚住的小房间,开始收拾行李。李庭打开一个尺寸较小的行李箱,一件一件地放衣物和日用品。在这期间,陆声扔在床上的手机振动了好几次,是微信收到消息时的提示音。陆声原本正在刷牙,听见声音从洗漱间里走出来,他担心会有什么要紧的通知,立刻解锁屏幕,结果发现是卢文哲发了微信。 [卢文哲:回房间了吗?] [卢文哲:今天你演得很好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卢文哲:对了,以后我有演技上的问题可不可以向你请教啊?如果你觉得麻烦就算了!] [卢文哲:我之前还没去过n市呢,不知道饭局之后能不能给点自由活动的时间……] [卢文哲:你今晚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 [卢文哲:晚安。] 对方发了不少,陆声一条一条地浏览过去,他从洗漱间里出来得有些急,这会儿还叼着牙刷,嘴里含着尚未吐掉的泡泡。 陆声向来是看到消息就回,于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屏幕上敲字。 [陆声:回房间了。请教谈不上,欢迎找我交流。n市很美,更适合空闲的时候去旅游。晚安。] 这个时候,李庭不冷不热地问:「谁啊?」 「卢文哲。」陆声随口一应,按下发送键,又回到洗手池旁漱口。 李庭看着陆声的背影,只觉得这一切都变了味儿——他哥哪怕不顾上刷牙,也要回陌生人的消息。才刚认识几天啊,就上心成这样? 「他跟你说什么了?」李庭追问。 说了一堆废话。陆声也不知道该怎么概括,只好说:「就随便聊聊呗。」 李庭盯着陆声,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给我看看。」 「啊?」 李庭重复道:「聊天记录,给我看看。」 陆声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这话怎么听都不太对劲。一来,李庭想要光明正大查看他跟别人的聊天记录,本就显得不合适;二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李庭的语气倒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另一半。 「正常聊天而已,没必要。」陆声说。 李庭却反问:「既然是正常聊天,那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这话并非全无道理,实际上却是胡搅蛮缠。陆声没有轻易被李庭的思路带偏,语气十分冷静:「李庭,可是我也有自愿选择出示与否的权力,我没有一定要这么做的义务。」 如果放在往常,李庭可能就不再说什么了,今天却一反常态,直接伸出手:「不行,给我看看。」 陆声不想跟人吵架,只想用最便捷快速的方式解决掉问题,反正聊天记录而已,看了能怎么样?他直接拿起手机,点开与卢文哲的聊天页面,塞进李庭手里:「好,看吧。有你想看的么?」 拿到手机,屏幕还亮着,一条新消息刚好弹出。 [卢文哲:希望之后能和你一起在空闲的时候去旅游。] 李庭冷笑一声,他这么一笑,就又变成了那个让陆声感到陌生的李庭。 「别说,还真有。」李庭一边开口,一边干脆利落地删掉卢文哲的联繫方式。 第41页 陆声甚至根本来不及阻止,这回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李庭,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耸耸肩:「想干的已经干完了,手机还你。」 「等一下,给我一个理由,我不懂你干嘛这么做。」陆声说。他想,因为李庭年纪小,他平时确实处处让着李庭,但也不代表这小屁孩就此可以无法无天。 李庭蹲在地板上,望向坐在床沿的陆声。 没想到这傢伙再次语出惊人:「陆声,你是不是根本看不出谁对你有意思啊?」 这一问倒是给陆声来了个措手不及。他甚至没有迅速反应过来,有意思……是指卢文哲对他?李庭那边又说:「你不觉得这很像男生追求女生的常见套路么?想送你回家、为以后的聊天先埋下藉口、又约着之后一起旅游,这你都看不出来?」 陆声不合时宜地回想,上辈子也有人说过「喜欢」他,用的却不是这些手段。思绪混乱极了,陆声不禁回答:「朋友之间不可以做这些事吗?」 大概是蹲久了有些累,李庭又直接坐在了地板上,两条腿伸得很长,他歪着头,不紧不慢道:「那我再问你,我们是朋友没错吧,那我每天晚上非要跟你在一张床上睡觉,这也是正常的?」 ……这人怎么又牵扯到他自己身上了。 从理论上来讲,没人规定好朋友之间不可以在一张床上睡觉。 当然,也确实没几对好朋友天天这么干…… 陆声一时语塞:「这……也没什么吧?」 李庭似乎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如果是卢文哲对你提出这样的请求呢,你也会答应么?」 当然不会。陆声心想。 尽管陆声不能准确地概括个中缘由,但他可以本能地给出判断,李庭是不一样的。 然而此刻的陆声对李庭无穷无尽的逼问已经感到疲累,竟又回了一句反问:「卢文哲也没有恶意,和他聊聊天还是错吗?」 反问只会是无止境的,并且解决不了任何事。 二人只会一个接一个的向对方抛出问题,但从来没有真正回答什么。 李庭:「万一有呢?陆声,你就没遇见过对你有恶意的人么?」 陆声彻底愣了。 当然有,正是那个说「喜欢」他的人、一个毁掉他和别人的人生的人。可是李庭怎么会突然这么问……简直就像在逼他回忆起一些事,又在用那人来警告他。 陆声皱起眉头:「李庭,你什么意思。」 之前陆声沉默了太久,加上没有正面回答「会不会和卢文哲一起睡觉」,李庭直接误以为是陆声的默认,他移开视线,像在赌气:「我懂了,谁都是你朋友,是你朋友就可以同床共枕,对吧?好,你交友轮不到我干涉,就当我今晚什么也没说。」 不出所料,陆声的语气再次染上怒意:「能不能好好说话?」 结果李庭这次直接闭上了嘴,一声不吭,眼眶却红了一圈。 作者有话说: 李庭:生气生气生气生气 依旧欢迎大家积极留言~ 第22章 :并不体面的相遇 直到一行人抵达n市,李庭和陆声之间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事在所有人看来相当罕见稀奇,这两人平时什么关系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李庭每天就像个大型挂件,恨不得粘在陆声身上,而陆声又是个脾气顶好的人,仿佛不会有什么事能惹他生气。如今他们能冷战这么久,还真是令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没人敢问。 晚宴设在n市郊区的一座酒店内,郑琇仪排场不小,包下了整整五层。时间太赶,陆声和李庭只能在保姆车里换好提前准备的衣服,更多造型来不及做,只能顶着两张素颜进了会场。 大厅内金碧辉映,一切都在今夜里显得分外光彩夺目,入目皆是笔挺西装与飘扬裙摆,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腻人的脂粉气和酒香,舞台上有管弦乐队在演奏,小提琴音色悠扬缠绵,流淌在一次次的推杯换盏之中,十成十的纸醉金迷。 这样觥筹交错的场合对陆声而言并不陌生,可他也明白自己不该在这时展现得游刃有余,那显得为时尚早,他始终没忘记这会儿他只是个19岁的新人。 陆声的目光里适时流露出一丝好奇,却不露怯。他和李庭跟在庄平身后,身板挺得笔直,彼此间没有一点交流,处处透着股不自然,这二人活像两个刚上岗还不太适应环境的保镖。 别人不认识这两个新面孔,但没人不认识庄平。一路上不断有人向庄平打招唿,陆声几乎都能叫出名字。 不相熟的对着庄平只是端着酒杯遥遥示意,相熟的则直接开口问:「庄平,新戏筹备得怎么样了?这次可真够神秘的,我都找不到其他人去打听,这回本尊出山,可别藏着掖着,通通给我们如实交代……哎,这俩小伙子是你的新演员吗?赶紧介绍介绍!」 「对,」庄平一侧身,露出被遮挡住的陆声李庭,「这是付导,你俩自己跟他说吧。」 来者是庄平的同行,全名付超,他和庄平年龄相仿,然而比起庄平如今的名利双收,付超要显得大器晚成些。他去年才拍成第一个让自己收穫声望的电影,国内少见的科幻题材,直接拿了个最佳导演奖。 李庭:「李庭,今年17。」 相当言简意赅。陆声本来只是心里有些想笑,一个没留神,竟然直接轻笑出了声。这一声直接惹得李庭向他看了一眼,目光中含着几分埋怨,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你怎么可以笑我? 第42页 陆声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猝不及防撞上李庭直白的视线,二人沉默着对视片刻,同时侧开了脸,虽然气氛仍是不上不下的,但陆声莫名觉得,他们二人的关系在那一刻缓和了一些。 陆声:「付导好,我是陆声,今年19岁,是第一次拍电影。」 付超的视线在两位新人身上来回逡巡,得出个结论:「庄平,换口味了。」 这话在旁人听来可能显得不太对味儿,像是名导与新人演员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但付超说的「换口味」的确只是字面意思。庄平以往爱拍纪实题材的片子,也更偏爱年龄三十往上、相貌身材成熟的男演员。很显然,眼前二人与那样的类型大相迳庭。 先别管如今是什么风格,庄平话里暗含了一丝炫耀的意味,嘴角噙着笑直言道:「你就说怎么样吧。」 付超也不拐弯抹角,感慨道:「你运气还真是不错,上哪儿找的条件这么好的苗子,还一下就是两个!」 「唉,也不用太羡慕我。」这回庄平满意了,笑笑,「以后有机会让他们去你那儿试镜。」 郑琇仪坐在里间的蓆子里,她性格爽朗泼辣,眼睛也尖,一见到自家公司的艺人来了,立马招唿几人坐下。 李庭在她面前就乖巧许多,收起了之前那副欠揍的样儿:「郑总好,祝你生日快乐,我给您准备了个小礼物。」 「嗨呀,叫郑姐就行。」其实按年龄差距得叫郑姨,但郑琇仪就喜欢别人叫她郑姐,能显年轻点,「什么礼物,我看看。」 李庭便从西装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一枚精巧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条手鍊,vca本年限定,镶嵌在链子上的珠宝在吊灯下流光溢彩。 「我自己挑的,好看吗?」见郑琇仪看上去心情不错,李庭又适时地说,「看你手腕空着,我给你戴上吧。」 郑琇仪应允,李庭便细心地拉开龙虾扣,按照郑琇仪的手腕粗细调节好,为她繫上了手鍊。 陆声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不禁思路发散,李庭这做派,倒还真像个会讨富婆欢心的小白脸。 郑琇仪拍了拍李庭的肩膀,问他:「你也快过生日了,对吧?」 李庭对此不甚在意:「还早着呢,不急。」 闻言,陆声心中的反应要比李庭强烈许多。陆声立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记得李庭的生日是在11月10日,离现在还有不到半个月,确实不算远。 等过了这个生日,李庭就18岁了。 尽管这个年龄在陆声心中仍是个小孩儿,但无论怎么说都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确实应该好好准备一下。 告别了今晚的寿星,陆声揉了揉眉心,露出些轻微的疲态。本就奔波了一整天,直至现在也无法神经松懈,说不累是不可能的,他准备去楼上的露台吹风醒神。李庭本想跟着陆声,却被突然冒出的三五个人牵绊住了脚步。 李庭只好停在原地,遥遥地望了一眼陆声离开的背影。 一直到这时,两人之间都没说过一句话。陆声知道李庭在看着他,同时一狠心将回头的冲动克制住,他在心中赌气般地想,他又没有主动告知李庭自己去哪儿的义务,给彼此一点冷却时间也好,或许等再回到剧组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和好了。 楼上的人要更少一些,比起充满客套的应酬,大多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陆声走去露台,还剩一小段距离时,他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两个人的对话。 一人的语气有些战战兢兢:「裴总,可不可以别现在放进去……我等一下还要见人……」 另一人的声音则低沉镇定:「怎么不行?上次你不是很爽么?」 陆声没兴致打扰这些人的花样,本想直接走掉,可那声「裴总」、还有另一人熟悉的声音,竟让他的思绪短暂地停止了正常运转,姓裴的人不多,后面能加上一个「总」的人就更少,在这圈子里,满打满算只有裴知尧一人而已。 正是这一瞬间的猜测和迟疑,令他几乎僵在原地,像个意外卡顿的npc,结果就在下一刻,一道添了几分寒意的声音传来:「谁在外面?」 与此同时,厚重的窗帘被一只手拉开,陆声避之不及,三人有片刻的大眼瞪小眼,空气仿佛也在那一刻凝固。 明明寂静无声,陆声的脑内却像被人悄然投掷了一颗核弹,整个人被剎那间迸发出的冲击轰炸得片甲不留。 此前他想过很多次,他重活一回,又没有犹豫地选择了之前的人生轨迹,有的人迟早会遇到。但他心里仍尚存一线期冀,既然这一世和上辈子并不完全一样,无论好事坏事,有些变化正实实在在的发生——比如他的母亲去世得更早、他如愿拍了《春光,春光》、他和李庭没有分道扬镳,那么裴知尧可不可以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 看来这个心愿的确很难实现,上帝他老人家笑得前仰后合,大手一挥,给陆声和裴知尧安排了一个并不体面的相遇。 这次他遇见裴知尧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三年。 而他们的两次相遇竟也类似,都是在这样一场穷奢极侈的晚宴上,裴知尧先注意到了他。 就在那一刻,陆声涌现出一股生理性的反胃,他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干呕的冲动压制下去。 裴知尧用手指拭去旁边人眼角处的零星泪珠,吻了吻对方的眼睛,安慰道:「乖,出去吧。」 第43页 小明星眼泪汪汪、不大情愿地离开了,他后面还塞着东西,走路姿势不太自然。那人离开后,裴知尧这才看向陆声,他身着剪裁合身的高定黑西,靠着椅背,双腿交叠,两手交叉搭在膝盖上,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一副堪称范例的上位者做派。片刻后,裴知尧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好,我是博誉影视的裴知尧。」 其实他省略了几个字。 ——我是博誉影视的老闆裴知尧。 但陆声怎么会听不懂,那小明星方才说「裴总」,简直昭然若揭。 博誉影视可以与乐颂传媒齐名,上辈子的陆声还因进了博誉而欣喜过,毕竟每个人都对更大更好的平台有所憧憬,直到2015年,博誉高层领导换人,裴知尧上任。 现在是2012年,眼前这个裴知尧居然已经坐到了那个位置上。 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是路过的保洁员工。」 作者有话说: 李庭:哥哥丢下我,更生气了。 依旧欢迎大家积极留言~ 第23章 :我只是害怕 李庭在被那一群人缠住之后,人还没认清几个,就迫不得已地被灌了许多酒。 对于这些冒出来的人,李庭其实也没觉得多莫名其妙。 就算没进娱乐圈,该认识李庭的人还是认识,毕竟是s市李家的小少爷,又曾在年纪轻轻时在舞蹈界崭露头角,走哪儿都众星捧月惯了,向来不缺人往身边凑。 这也就罢了,然而李庭是个酒量相当差劲的人,只是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也没人会当真,只会把它当作李庭为了逃避喝酒而找的藉口。 但说来很奇怪,李庭平时并非滴酒不沾,相反,他并没有多抗拒喝酒这件事本身——因为酒量烂,所以更容易醉,醉了之后整个人都会变得头晕目眩,他很享受痛苦在天旋地转时顺着血液从身体流出去的感觉,在那种时候,所有负面情绪都会被人丢弃得一干二净。 难怪常言借酒消愁,话是没错,可也要分情况。独酌是美事一件,听起来就有股清幽惬意的闲情雅致,被人灌酒劝酒可不那么美妙,喝什么也没的选择,红的白的啤的混着下肚,胃里像有团火在烧。后来李庭也不再那么被动,他像是在赌气,又像在发泄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干杯,反正已经不太好受了,那再难受点也没什么吧,又不是没有经歷过这样的感受,他宁愿这样,也不想让自己还有精力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庭喝酒上脸,没过多久便全身泛起了红,身上被西装遮得严严实实,脸上便尤甚,活像被煮熟的虾子,由内至外的散发着热气。 李庭猜测此刻的自己一定不太美观。如果让他以这个样子见人,还不如让他去死。 走路也压根走不出直线,李庭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没稳住,得亏被旁边的人扶了一把,才没栽倒在地。眼前的一切都带着重影,李庭也不知道扶他的人是谁,只能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说:「不行,不能再喝了,我得歇会儿。」 旁人一脸欲言又止,心想这李小少爷是不是脑子喝煳涂了,到后来哪是别人逼他喝酒,分明是他自己想把自己灌倒在这儿啊! 强烈的反胃感一阵阵涌上来,李庭眉头一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当即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最后一丝力气冲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他一把拉开隔间的门,再也忍不住,将方才喝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大概是身体太久没受过这样的刺激,呕吐的反应也尤为激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李庭几乎快要虚脱,髮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西装也变得皱皱巴巴的,他很少有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刻。 恍惚间,李庭竟然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怎么还喝出实体幻觉了呢,李庭想。他按下沖水键,又蹲在原地出神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结果那人又拍了拍,同时开口说了话,语气担忧:「小庭,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 李庭进洗手间时太匆忙,根本没意识到隔间门没有关严,连身后出现了个人都不知道。 别人说的话在此刻的李庭听来时断时续,如同缺帧的镜头画面,但并不影响李庭分辨出说话的人是谁。 毕竟全世界会这么称唿他的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陆声在离开露台后,又回到了下面一层。人头攒动间,根本看不到李庭的影子。 尽管他和李庭还在冷战,但他在这个时候又格外需要李庭,准确来说,是需要有个人在他身边,匀走一部分他的注意力,这样他才不至于不受控制地想起刚才遇到的那个人。李庭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陆声心想,只要李庭出现在他眼前,他愿意跟李庭主动道歉。 方才高度紧绷的神经仍未彻底放松,掌心上也早已冷汗密布,湿哒哒的,之前无暇顾及,现在才觉出几分不自在。陆声嘆了口气,转身走向洗手间。 刚一迈进门,陆声就听见有人呕吐的声音。他不确定那人是否需要别人的帮助,走上前去看了看,结果发现居然是李庭。李庭已经全然不復跟他吵架时的神气,看起来虚弱无助,像一根在酱缸里腌制了三天三夜的咸菜。见状,陆声立刻跑回场内取了瓶矿泉水,再折返回洗手间,拍了拍李庭的后背。 李庭用手撑住墙壁,想要站起身,然而双腿又酸又软,根本没有哪处使得上劲,还是陆声扶住了李庭,让李庭靠在他的身上。 第44页 李庭缓了一会儿,垂头喃喃:「哥哥。」 陆声回道:「嗯,我在这儿。」 闻李庭这一身酒味儿,陆声也能猜到他刚才经歷了什么,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把瓶子递给李庭,「先漱漱口吧。」 李庭听话地点点头,漱了口又去水池边吐掉,反反覆覆几次,一整瓶矿泉水很快见了底。他拧开水龙头,又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水流冰凉彻骨,接触到皮肤时刺得人打了个激灵,李庭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但好像又没有。如果陆声不出现还好,可他偏偏出现了,又用和曾经一样轻声细语的语气对他说话……真是讨厌,这样就能让他消气吗? 陆声拿纸巾擦掉李庭脸上的水珠,却被李庭一把紧攥住手腕。陆声疑惑地抬眼,对上那双瞳色黑沉的眼睛,又从里面窥见了几分委屈神色。那人的睫毛轻轻扇动几下,眼眶开始一点一点地泛红。啪嗒,有眼泪砸在陆声的手背上,一滴,两滴,陆声听见李庭轻声说:「我都这么难受了,你干嘛还要丢下我……」 陆声一瞬间就后悔了。他想,是啊,李庭年纪还这么小,哪经歷过这种场合,他又是那么黏人的人,自己却扔下他一个人离开,确实很过分。李庭被灌那么多酒、喝到跑来洗手间呕吐,该有多难受啊?一想到这个,他的心仿佛也被人揪着,隐隐作痛。 陆声霎时间心里一软,也顾不上什么吵架不吵架、冷战不冷战,柔声说:「是哥哥不对,哥哥跟你道歉。」 其实陆声还有更多问题想问,但洗手间到底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李庭这样显然需要回酒店休息。陆声想了想,又说:「我们先回酒店,好不好?」 也不知道李庭听清了没有,陆声耐心地重复了一次。 这回李庭点点头。 「能不能走得动,要不要我背你?」陆声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他虽然人瘦,力气还算不错,背李庭走一段路应该绰绰有余。 李庭却摇头:「我很重的,怕把你压坏……」 「你浑身上下都是骨头,哪儿重了。」 「骨头才重嘛。」李庭认真地反驳。 陆声别无他法,向李庭伸出一条胳膊,嘱咐道:「那你搀着我吧,小心一点啊。」 李庭很配合,像只树袋熊一样缠了上来,动作自然得像在心里排练过不止一次。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晚宴。这一年网约车的服务还远远没有日后那么便利,陆声的脚步停在酒店门口,转头对李庭说:「我们就在这里打车。」 等了将近半小时,才有一辆空着的计程车经过,陆声对司机说了他们所住的酒店,而后给自己和李庭扣上安全带。插扣发出咔嗒一声响,李庭却好像因这一声而惊醒,他看向陆声:「哥,我不想坐车。」 「听话,这离我们的酒店很远,没法走回去。」陆声以为李庭只是在撒娇,「是不是怕晕车呀?让司机师傅开慢一点,你可以靠着我的肩膀,困了就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到了。」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车子已经开了出去,陆声给车窗留了一道缝隙,有夜风透进来,但并不寒冷。兰城的秋干燥、风大、冷得干脆利落,n市却不一样,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湿润的,甚至这个时候还没有彻底降温,秋色怡人缱绻,引人逗留。 不知不觉间,李庭握住了陆声的手,他的身体依然因酒精而微微发热,陆声手心微凉,握上去很舒服。 一片寂静里,陆声摸了摸李庭手上的疤,那道疤很小、很淡,或许永远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李庭沉默着靠在陆声的肩膀上,闭了会儿眼睛。陆声也不知道他睡着没有,身体一动不敢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还护住了李庭的头,怕他因颠簸更加难受。 前方路口有个红灯,司机踩下剎车,车身摇晃了一下,幅度不大,李庭像是被惊醒了,眼睫一颤,勐地睁开双目,下意识问道:「我们在哪儿?」 「我们在n市,回酒店的路上。」 李庭反应了许久,缓慢地点了点头,却又重复了一次之前说过的话:「哥……我不想坐车。」 「是难受了吗?」 「没有,不难受。」这次李庭回答得很快,「我只是……」 我只是害怕。 李庭停顿片刻,似乎本想把这句话说完,但他垂头看了看两人仍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慢慢安定下来,终究什么也没说。 随后,陆声听到一句「算了」,声音非常轻。 话说一半,什么坏习惯!陆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有那么一刻,他是想追问下去的,可他转念一想,对着一个醉鬼又能问出些什么呢?恐怕听到的只是些醉话。 就算他心里疑问再多,也要等今晚之后再说。 作者有话说: 庭,真的很爱哭。(ps。他给自己灌酒也是因为知道某人一定会担心) 陆声:时常感觉全世界都知道些什么,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 依旧欢迎大家多多留言~ 好吧我这个更新频率也不太好意思说这话了…… 第24章 :不止一次 车子终于开到了酒店,陆声本想扶着李庭下车,但李庭坚持要自己走,结果还没等两条腿都迈出车门就趔趄了一下,被陆声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陆声嘆气道:「小庭,还是悠着点儿吧。」 第45页 他们的房间在同一层,两个房间紧挨着,酒店的走廊里舖着一层柔软的厚地毯,像踩在棉花上,李庭更加感到脚步虚浮,眼看着就要往旁边的墙壁上撞。 一旁的陆声操碎了心,好在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房间,他转头对李庭说:「把你的房卡给我。」 「房卡……」李庭的反应比平时要慢一些,他停下脚步,琢磨了一会儿,又摸了摸上衣和裤子的口袋,「好像没揣在身上。」 不知道是忘记了带,还是在晚宴上弄丢了。 毕竟他那会儿挺不省人事的。 「没关系,那就去我那屋。」 其实陆声本来也不放心让李庭一个人呆着,去谁的房间根本没有差别。 他刷卡开了门,把卡片插进卡槽中,房间瞬间明亮起来。连衣服也没顾上换,陆声又给酒店前台拨去一个电话,让他们尽快送上来几杯可以解酒的酸奶和浓蜂蜜水。 李庭摇晃几步,就近瘫在床边的懒人沙发上。这时他终于有了一种实感,一路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眼皮同时开始发沉——但他嫌弃自己一身的酒味儿,不愿意就这么睡着,于是不满地小声嘟囔道:「讨厌、我身上好臭,好想洗澡……」 「嗯?要现在去洗澡吗?」陆声听见门铃声,开门接过了服务生递来的托盘,用手指试了试杯子的温度——已经不烫了,现在喝刚刚好,「等下,先把这杯蜂蜜水喝了。」 李庭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起来李庭很喜欢喝这种甜甜的东西?陆声转念一想,也对,既然李庭的微信都叫「不喝冰美式」,大概真的很嗜甜。 陆声把空杯收走放在桌上,再转头时,又见李庭烦躁地扯了下自己的领带,像是想解开又解不下来。李庭的动作一滞,手指仍攥着纹丝未动的领结,神色显出几分不耐,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他髮丝凌乱,随意的垂在额前,遮挡住一部分视线。陆声定定地盯着李庭看了几秒,忽然不合时宜地犯了职业病,如果哪个杂志封面需要类似的主题,可以扛着长枪短炮过来,直接拍一下此时此刻的李庭。 就沖这张脸,想必怎么拍都不会出错…… 「你先别乱动,我帮你解开。」陆声说着,向李庭走过来。李庭闻声停下动作,扬了扬唇角,借着醉意顺势扯住陆声的胳膊,向他这边一拽。 李庭没使多大力气,陆声却借着那股惯性直接坐在了李庭腿上。 哦不对,直接骑在了李庭腿上。 「哎、别闹……」陆声皱了皱眉,这是在干什么? 生气倒谈不上,只是有一瞬茫然。 他低下头去,还不忘帮李庭拨开额前的碎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完整地露了出来。李庭比他高,平日里几乎没有机会用俯视的视角去看他——好吧,他承认这人的确没有死角,但陆声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他们现在这个姿势好像不太对劲。 哦不对,不如说李庭从来没有对劲过。 让他琢磨不透才是李庭的常态。 为了稳住身体,陆声下意识地扶住了李庭的肩膀,接着,他感到有一条胳膊自然而然地揽住了他的腰。 一道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就这样解。」 不等陆声有所动作,那只原本搭在陆声腰上的手慢慢上移,动作轻缓地扣住陆声的头,手指也穿插在了对方柔软的髮丝间。 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湿热唿吸相互交缠,李庭不着痕迹地向前倾身,喉结轻微滚动,同时垂下了眼睫,目光停留在陆声那两片饱满的唇瓣上——只要再近一点点,他们就可以双唇相贴。 ……再近一点点就够了。 陆声会推开他吗? 李庭不知道醉鬼在今晚有没有被宽恕的特权。 这不是在片场,他们不是在拍戏,他也就失去了继续得寸进尺的理由。 眼前这个人出戏那样快,戏里戏外分得极清,方森对杨阮做什么都可以,那李庭对陆声可以么?恐怕不行。 李庭心里清楚,陆声肯包容他、照顾他,只是因为陆声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陆声需要的是一个乖巧的弟弟,他可以一直尽力扮演下去。 不过这样实在太累,他总有不想演得太尽心尽力的时候。 出于对醉鬼的纵容,此时此刻的陆声简直称得上百依百顺。他的想法很简单——让李庭快些洗漱早点睡觉,然后结束掉这个兵荒马乱的晚上。 陆声的手指很灵活,拉着带结向下扯,自然地拽出了带尾,然后轻轻一甩,轻而易举地将领带解开,然后对李庭说:「剩下的都能自己脱吧,这个就不帮忙了啊。」 「帮一下也不是不行。」李庭说。 陆声并未当真:「醉成这样了还有力气贫嘴……好啦,快去洗澡。」 价格不菲的领带被随意丢到一边,李庭一撑沙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进了浴室,不久之后,屋里响起连续的水声。 陆声在浴室门外站立了一会儿,没听见有人摔倒或者打翻东西的声音,还成,他初步断定了李庭可以自己洗澡。 结果四十分钟过去,水声仍一直响着,这几乎是李庭平时洗澡时间的二倍,陆声这才开始怀疑,自己刚刚那个结论是不是下得有点早? 敲敲门,没人应,陆声便直接推开了门,果不其然,这倒霉孩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他操心的机会。 第46页 李庭闭着眼泡在浴缸里,淋浴喷头一直没关,水源源不断地从浴缸里向外边溢出来,他背靠浴缸,身体正一点一点向下滑,下巴甚至已经没进了水里。 这个浴缸不大,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性在里面相当侷促,李庭的两条腿还不得已地屈着,胳膊垂在浴缸外面,看着就不大好受,也真难为他这么艰苦的条件还能睡着。 陆声重重地嘆了口气,关掉开关,拍拍李庭的脸:「李庭,起来!不知道快呛水了么!」 「嗯……」李庭无意识地哼哼一声,眼皮掀开一条缝,看见一道模煳但熟悉的影子,「哥哥?」 「以后别叫哥了,直接改口叫爸爸吧。」陆声说,「我真想揍你。」 李庭拿起条毛巾擦了擦身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好,我肯定不还手。」 「你还敢还手?」 李庭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笑意渐渐褪去,半晌后才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昨晚上你更应该说这话。」陆声不想看这人光着身子在他眼前乱晃,索性移开视线,丢给李庭一件浴袍,「还有,你以后千万别一个人喝酒,我必须得看着你。不然怕你直接享年17。」 说完,陆声想了想,做出更加简短的总结:「唉算了,以后直接别喝!」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从白天的舟车劳顿,到晚宴上见到裴知尧的惶惶不安,再到无痛当爹,陆声经歷了疲惫、紧张、操劳,现在反倒有股诡异的清醒,莫名其妙地,他想起了李庭昨晚说过的一句话—— 「我懂了,谁都是你朋友,是你朋友就可以同床共枕,对吧?好,你交友轮不到我干涉,就当我今晚什么也没说。」 他在圈里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朋友确实不少,但陆声此时此刻扪心自问,就单单从今晚干的种种事来看,能让他做到这份上的,只有李庭一人而已。 可以说他天性正义善良,也可以说他责任感太强,陆声做不出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事,可是但凡把李庭换成其他别的什么人,他都根本想像不出自己能骑人腿上解领带。 说实话,陆声自己都有点惊讶。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睡衣,李庭只好裹着浴袍躺进了被窝里。陆声躺在李庭旁边,方才消失的困意还是没找到回家的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不知道李庭是不是在浴缸里养足了精神,这时也醒着,每隔几秒就要翻个身,陆声猜他可能还想打一套军体拳。 陆声无奈地打破沉默:「李庭,之前还真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 「是不怎么样,我也不常喝,」李庭没否认,还抛出个新问题,「你知道我上次喝成这样是因为什么吗?」 「因为什么?」陆声顺着他问,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一件事,「我天,这还不是第一次?!」 「是第二次。我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想喝酒,这样我什么都不用去想,人也晕乎乎的,很快就会失去意识,所以泡澡的时候才会睡着……」 「就算你把酒精当麻醉剂用,也得控制一下剂量啊。」陆声说。 李庭在黑暗中自嘲地笑笑,决定酒后吐一次真言,「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上次喝成这样,也是因为你。」 什么时候?不对,什么意思?既然难过才喝酒,又因为他才喝,那个「也」字同样耐人寻味……他居然还让李庭心碎了不止一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庭再次开口,「哥哥,你确实有一次让我很伤心、很难过,但我早就不怪你了。」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更太慢了抱歉!最近开始持续备考(周期可能略长,取决于啥时候考出来),课业上还有一堆乱78糟的作业,留给码字的时间比之前少了些。所以也不敢乱立g说一周几更,做不到的话我会很羞愧,这种渣男行为是不值得提倡的! 总之俺会尽力平衡,反正再慢也不会比现在更慢了(真的)。 依旧欢迎大家积极留言,催更也欢迎~(谁懂,真的会因为催更变得更有动力) 来个无奖竞猜,李庭第一次醉得不省人事(即陆声让李庭最伤心的一次)是因为——? 第25章 :刀尖舔蜜 第二天,陆声比李庭醒得早一些。 虽然昨晚入睡费了番功夫,但睡着后却比预想中睡得沉,陆声本以为,他会同曾经很多时候一样,连续做上好几个混乱的噩梦,然而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身边始终有另一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鼻尖还似有似无地萦绕着李庭身上的沐浴露香气,这一切都让他很安心。 原来自己是可以接受睡着时身边有其他人的……陆声想。 陆声睁开眼睛,发现他又被李庭抱在怀里,依旧是熟悉的快要勒死他的力道,还一晚上没撒手。 陆声一边想着「李庭你是不是想谋杀你哥」,一边同时感到了某种异样。 是从下半身传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直顶着他。 这股异样实在令人难以忽视,陆声用余光扫了一眼李庭,见这人浴袍的腰带早已散开,衣襟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敞着,里面则不着寸缕,跟裸睡也没什么两样。 至于顶到他的是什么东西,显然不言而喻。 意识到这一点时,陆声的脸上霎那间浮现出一片红,那股不自然的感觉不褪反增。 第47页 其实在拍摄《春光,春光》第一场亲热戏时,李庭也起了反应,他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了来自另一个男人的侵略性,那时候自己也同现在一般羞赧,可当时毕竟是在片场,李庭和他都只是在扮演另外的人。 在片场里,陆声总是更加游刃有余,然而在此时此刻……他完全无法做到冷静从容。 陆声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拍拍李庭的手臂,小声说:「李庭,该起床了。」 对方哼哼两声,有些不情愿地睁开双眼,一副没睡够的样子,而当他看清旁边躺着的是谁之后,那股怨气好像立刻削减了几分。 陆声清清嗓子:「你先松开手,还有……好好整理一下衣服。」 整理衣服?李庭放开陆声,也跟着从床上直起身,他一低头,看见了裸露在外的整片胸膛,和精神抖擞的某处部位。 李庭:「……」 李庭:「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他心里暗叫不妙,这并非他本意,衣服什么时候散开的他也不知道,自然生理现象也不受他控制,总之那里肯定碰到了陆声,就是不知道这位直男能不能接受,会不会认为朋友之间做这种事很正常。 陆声上脸庞的热度不减,视线也不知道该放哪儿,索性看向地板:「嗯,我知道。」 李庭重新系好腰带,不太放心地试探道:「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毕竟房间里实在没有多余的衣服可穿,这浴袍又这么松……你不会觉得我很轻浮吧?」 「我没怪你。」陆声说。他跑去浴室洗了把脸,终于清醒了一点。 与此同时,陆声还想起几件昨晚就想好好问一问李庭的事。比如李庭为什么会抗拒坐车,他之前又因为什么能让李庭那么伤心……这些还只是他昨晚的疑点,如果算上在兰城的好几个月,他还想问更多。 眼下他们没有其他事要忙,是个提问的好时机。陆声简单打了个腹稿,然后走出浴室:「小庭,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嗯?问吧哥哥。」李庭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等待陆声发话。 「你别紧张,我也只是……」正当陆声准备开口时,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想问的话来不及问出口,陆声只好先过去开门。 从猫眼向外望去,门外站着的人是助理小杨,一手拎着一个袋子,陆声让小杨先进屋,小杨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我刚刚敲隔壁的房门,半天都没人应,原来你们俩在一块儿啊!」 「我们昨晚一起回来的,李庭没带房卡,我就让他来我这屋了。」陆声解释道。 小杨点点头:「这样啊,我给你们俩带了早点,趁热吃。」 李庭还坐在床上,察觉到浴袍又有渐渐松开的趋势,胸膛裸露在外的面积越来越大,于是立马扯紧了衣襟,还一把抓起被子往身上一盖,一副良家少男被捉姦在床的紧张神色。陆声在一旁看着,哑然失笑,这会儿怎么开始担心被人看去了?昨晚在浴室里光着身子的时候不是很坦然么? 不过一直披着这件掉链子的浴袍显然也行不通,陆声问小杨:「可不可以再给小庭拿几件日常穿的衣服?麻烦了。」 「好嘞,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助理就是干这个的嘛。」小杨麻利地答应,还不忘嘱咐陆声和李庭尽快吃早餐。 出了门之后,小杨的脑子里又浮现出这两人的神态,画面挥之不去,他居然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了一点蹊跷。陆声给他开门时,双颊和耳朵都很红,可屋内的温度明明一点也不高,至于李庭,也是一直遮遮掩掩的,要多不自然有多不自然,像是恨不得原地蒸发。 小杨本是个不爱多想的人,但架不住《春光,春光》是个露骨的同志电影,片场里俩人就黏煳得要命,小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很难遏制一颗过度发散的心。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这二人是什么关系,逢场作戏也好,因戏生情也罢,都不是他一个小助理该负责的事,给李小少爷拿衣服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陆声打开桌子上的塑胶袋:「看看小杨给我们买了什么。」 小杨带来的早餐很有n市特色,牛肉锅贴,蟹黄汤包,酒酿元宵,还有一碗皮肚面。陆声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好,看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碳水炸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小杨买的时候估计只想着「男孩子饭量大,千万不能饿着」,却忘了他们是需要时刻控制热量摄入的男艺人。 李庭闻着香味儿凑近了些:「啧,庄平知道了估计要骂死我们。」 陆声笑笑:「还好他不知道。」 拆开一次性筷子,陆声夹起一个锅贴,蘸了蘸醋,一口咬下去,外皮焦香酥脆,内馅却汁水丰富,十分鲜香。陆声忽然说:「我老家那边也会吃锅贴呢,而且过早非常有名,花样特别多。」 「嗯?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喜欢的那可就太多了,我想想啊,三鲜豆皮、汽水包、蛋酒、鱼汤煳粉……」陆声报了会儿菜名,笑笑,「太久没回过家,还真有点想。」 李庭一只手撑着头,听得饶有兴致,与其说好奇那些从来没吃过的食物,倒不如说是此刻陆声神采奕奕的样子格外吸引他。陆声这时的笑跟平日里程式化的微笑不同,更添几分灵动与狡黠,让李庭想起了当时在医院里,陆声向他谈起他的演员梦。或许这就是陆声的天赋,无论什么事,当演员、拍电影、过早……经由他的口说出,总会令人更加心动。 第48页 不,归根结底……是陆声让他心动。 他眼睫颤动,轻轻开口,像是在埋怨:「你都没有带我去过你老家。」 「等杀青之后,有空就带你去,好不好?」 在李庭眼中,陆声也很擅长许下承诺,以「有空」这个假设作为开头,以「好不好」作为结尾,用一贯轻柔温和的语气,轻而易举地给他编织出一场又一场梦。 无一例外,李庭总会当真。 他怀揣着那些尚未兑现的诺言,似刀尖舔蜜,也似飞蛾扑火。 陆声设想了一下,李庭从小长大的那片区域更偏甜口,怕是不太能吃辣,还真不知道李庭跟他到了江城能不能适应。 但他还是默默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对李庭食言过,如今重活一次,总想付出更多去弥补。 如果真有一起去江城的那天,他一定要带李庭去他曾经最喜欢的小吃摊。 几乎在两人吃完早餐的同一时刻,小杨再次敲门,送来了几件运动服:「今天要坐车回兰城,穿点舒服的。」 运动服舒服归舒服,也是真的其貌不扬。李庭接过衣服,去浴室换好,再出来的时候看着不大情愿:「我平时不怎么穿运动服,不太习惯。」 「确实,你应该all ck才对嘛。」陆声说。 李庭眉毛一扬:「你怎么知道我喜欢all ck?哥哥,你很了解我啊。」 陆声还记得上辈子有个微博帐号热度很高,叫「李庭私服同款bot」,里面的投稿大多是李庭的机场图,街拍也不少,陆声看过很多张,无师自通地领悟了庭式穿搭的精髓。 一言以蔽之,什么不舒服就穿什么。 到底还是个爱扮酷的小孩。 陆声笑道:「我们住一起这么久,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才比较奇怪。」 回兰城的路上,两人又坐到了一起。车上其他人当即瞭然,哦,这是又和好了。 上车后,李庭很安静,看上去兴致不高。陆声以为李庭还在为穿了不喜欢的衣服而闷闷不乐,便出声安慰道:「你穿什么都很好看的,没骗你。」 「哥哥,我没有在为这件事情不高兴,」李庭笑笑,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讲……我刚刚突然不愿意回去接着拍戏,因为不想继续做方森。」 《春光,春光》的剧本他们早就烂熟于心,陆声很清楚,等他们回去之后,要拍的第一场是…… 李庭问陆声:「你会害怕么?」 「会。」陆声很坦然,「我一直害怕这样的戏。」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李庭脸上的失望更甚,他不愿意让陆声感到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害怕,哪怕其实是方森带给杨阮的感受,他也很难狠下心去这么做。 「我还想过,如果可以一直做夏一航就好了。」 「你就是啊。」陆声轻轻揉了揉李庭的头髮,「方森,夏一航,他们两个都是你,无论是戏里的角色还是真正的李庭,我都分得清的。」 这时,李庭却话锋一转:「你现在还没签公司,对吧?」 陆声差点没跟上如此跳跃的话题,下意识回道:「嗯,还没有。」 李庭顷刻间变得急切起来:「跟我一起来乐颂传媒,怎么样?」 乐颂传媒,李庭的经纪公司……陆声陷入沉默,没有立刻应允,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给出一个有余地的回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李庭又重复了一次,语气比方才更加坚决:「来乐颂,陆声。」 作者有话说: 乐(yue)颂传媒 李庭:陆声,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眼里很像一个给员工画大饼的领导,机票钱我出,现在就回你老家行吗? 依旧欢迎大家积极留言~ 第26章 :放弃规则 结束郑琇仪生日宴这一小插曲之后,《春光,春光》剧组回到兰城,重新开工,演员们再次全身心地投入进拍摄中。明明也就离开兰城两天的功夫,兰城又不打招唿地降了温,刚一从车上下来,李庭便结结实实地打了两个喷嚏。 n市那晚,李庭喝到头晕呕吐,泡澡时又直接在浴缸里睡着,第二天便察觉出自己发起了低烧。虽然不是什么重症,后续小毛病却一堆,头痛迟迟不消,鼻子不通气,说话也带上了鼻音,现在又碰上兰城降温,小病看起来竟然也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人一旦身体不舒服,心情多少也跟着受影响,李庭本来就看卢文哲不太顺眼,偏偏跟这傢伙的对手戏还没完。 这段日子里,他把卢文哲视为潜在情敌,跟这人说话的语气本就称不上和善,现在更是在原有基础上打了个对摺。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庄平斥责太情绪化,结果却十分出乎意料,这几段戏都是一条过。 庄平在监视器后面一直沉默着,他当然看出了李庭的躁动不安,不过整体状态还算对劲。只要后面跟陆声的那几场不出什么纰漏,整部电影最难拍的地方就算过去了。 方森跟在孙彬身后,一直被他领到兰城五十八中的门口。他完全是靠着方才那一时冲动,才会跟着这个刀疤脸一直来到这里。 孙彬在铁门旁边的光荣榜前停下脚步,指向上面其中一张照片:「喏,自己看吧。」 照片已经被日光晒得微微褪了色,方森向前走了几步,最终停在一个可以看得相当清楚的位置。 第49页 其实他视力很好,根本不用凑这么近,但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理在作祟,既然已经来了,他倒是想看看,对方口中那个跟自己长得像的杨阮的姘头到底他妈的长什么样。 一排一排的照片当中,有一张尤为醒目,就算孙彬不明说到底是哪一张,方森自己也辨认得出来。 那男生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甚至让他怀疑他妈当年生的是不是双胞胎。 不过,如果他们站在一起,也不会有任何人把他们认错——男生的气质却与他截然相反,身上校服整齐,髮型修剪得清清爽爽,拍照时下巴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干净的笑。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简短的字:优秀学生代表,市三好学生,夏一航。 尽管只是被定格的一瞬间,也不难想像出,这人在学校里恐怕也是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单单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他最厌恶这一类人。 他觉得他们又假又装。 方森心里清楚,哪怕穿上一样的校服,他这辈子也拍不出这种照片。 毕竟任谁看他一眼,都能从他脸上自动分辨出五个字。 牢犯预备役。 现在他做过杀人犯法的事,估计摘掉「预备役」三个字也近在眼前…… 优秀学生代表和杀人犯,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又有什么用,照样还是过着云泥之别的人生。 有些东西方森不想承认,但那一刻冒出的真实想法让他没法自欺欺人,也让他五味杂陈。这种情绪于方森而言很陌生,甚至难以追溯具体原因。 因为听说这男的和杨阮有关系?还是因为这样一个光鲜体面的人会反衬出他的不堪? 又或许二者皆有。 假如这一切是那个刀疤脸在设套,他费尽心思地接近自己、又语焉不详地透露出杨阮的过去,再带他来看原来世界上还有个叫夏一航的人,那他的确成功了,方森想,他不知道孙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结局毋庸置疑,他输得很彻底。 方森转身,嗤笑一声:「哦,就这啊?杨阮交个前男友也要向我汇报?」 对方越是这样句句带刺,孙彬脸上的笑意就越深,他很满意方森的反应。 孙彬漫不经心地从衣兜里摸出一台手机,走到方森旁边:「别急,还有更好看的。」 那时候智能机才刚刚出现,孙彬手上这台是山寨机,该有的功能倒是都有,只是降了点儿档次,按什么键都需要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孙彬点开相册,翻出一段视频,然后把手机塞进方森手里,慢条斯理地退开一点,欣赏起方森脸上的表情。 这山寨机在录像时卡得要命,画面也并不清晰,不过给方森看已经足够了。 视频开始播放,起初画面很暗,镜头晃动了几下,而后才对准一个人。方森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是杨阮。 杨阮的皮肤白得晃人眼,方森一直都知道,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刺目。 为什么杨阮会出现在别人的视频里? 杨阮衣不蔽体,有只手掰开他的腿,在杨阮光。裸的腿上游移,又像是为了过瘾一般,在上面揉掐出一道道红。痕。 随着镜头慢慢上移,正对上杨阮的脸,方森得以看清了杨阮到底是什么表情,难以置信的是,杨阮脸上不见半点抗拒神色,目光缠绵迷离,脸颊泛起潮红,双唇微启,真正的桃腮杏面,俨然一副沉浸在欢愉中的模样,还企图对眼前的人索取更多。 镜头再一次抖动,掌镜的人解开了裤带,方森又亲眼注视着杨阮那两条细白的腿主动缠了上来。 方森没有见过这样的杨阮。 这样急不可耐、情。动至极的杨阮,原来是被别人拥有过的。 整个视频不长,三十几秒,播到这里刚好结束,别有用心地给人留下一点遐想空间。方森沉默着看完,深黑瞳珠不见一点光亮,面色阴沉可怖,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无意识地掰动指关节,发出一声声脆响。他听见孙彬问:「这回怎么样,够可以吧?」 一次播完,视频开始自动循环。 这视频是孙彬把杨阮拖到小巷那天拍的,他一直留存着,甚至有三个备份,每一份都至少看过成百上千次。 毕竟这一小段来之不易,还让他脸上被夏一航留了道疤。 那天的细节孙彬记得很清楚,他不想看杨阮反抗挣扎,强迫着给他灌下一瓶加过料的水。药见效比他想像中还快,没过多久,杨阮的身体就软得不成样子,很让人心痒。 可方森不会知道这些,他只会以为杨阮是心甘情愿、予取予求,并且坦然对别人敞开双腿。他自己也没有在视频中露脸,这小子恐怕只会认为跟杨阮搞在一起的人是夏一航。 突然之间,孙彬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巨响,思绪被打断,他转过头去看,见方森一把将手机狠狠掼在地上,眼神阴寒瘆人。 粗制滥造的机身瞬间四分五裂,似乎是觉得还不够,他又抬脚踩上去,一点一点碾得粉碎。 尽管是个a货,但孙彬平时挺宝贝这台手机,还时不时拿给几个手下小弟显摆一下,这会儿他竟一点也不心疼,看到方森气急败坏,让他从心底里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他笑了,说出提前编造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杨阮特纯啊?这视频学校里人手一份,杨阮背地里不知道被这姓夏的干过多少回了。你看,他这不是很享受么。」 第50页 情绪愈发高涨,眼角笑出了眼泪,孙彬的声音也跟着拔高:「你以为杨阮是什么人?他就是个骚。货,婊。子!」 那天方森很晚才回去。他在外面乱转了一整天,任凭自己被兰城深秋刺骨的寒风吹得浑身僵硬,可是根本没用,没有任何事能让他静下心。脑子乱得要命,那段视频的每一帧在脑海里见缝插针地播放,孙彬的话更是阴魂不散,方森本以为只是听那人放屁几句而已,转头就能忘掉,但他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 一股气始终堵在心口,非但压不下去,还伺机而动着,等候一个发泄的契机。 这巴掌大点的城市实在太小,没头没脑地走了这么久,不知道是哪条街哪条路不长眼睛,居然让他兜兜转转又绕回了春光美髮店。 过了打烊时间,店里已经没有客人,杨阮一个人在房间里扫地,动作慢吞吞的,却十分细緻。就在这一刻,方森站在门外看着杨阮,想起之前的一件事。 那时他刚决定留在店里打杂,杨阮让他帮忙扫地,而方森游手好闲惯了,一身懒骨头,杨阮总是嫌他扫得不干净。 杨阮检查得很仔细:「地上还是有碎头髮。」 「哦,有就有呗。」方森眼皮一掀,长腿一支,懒洋洋的,还是坐在沙发上不动弹。 杨阮被他气得双颊鼓鼓,看了方森一眼,方森就恶劣地笑笑,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杨阮,像班里一贯爱捉弄人的男同学那样,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等待着杨阮能说出些什么来。 但杨阮什么都没说,自己拿起扫帚,把地上那点碎头髮清理得一干二净。 方森忽然又觉得有点没劲。 自那之后,方森在扫地时会更留意一些。他对杨阮说:「这活儿不用你干了。你水平也就那样,跟我比还是差点。」 而此刻方森想,是啊,杨阮是不会生气,也学不会说「不」的,谁对他做那样的事情都可以,无论怎么过分都可以。 原来一直以来被耍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怪不得杨阮会主动邀请他进来剪髮,怪不得杨阮一直不介意他在这里住,甚至不会拒绝跟一个认识没两天的男人做。爱。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杨阮对另一个人的好感,只是顺延到他身上罢了。 那他在杨阮这里到底算什么?一个长得像旧情人的按摩棒吗? 方森推开门,带进来一股室外的凉气。 「这么晚才回来,明明是去买早饭……」现在晚饭的时间都过了。杨阮没吃到喜欢的早餐,一整天都有点不开心,但看到方森现在回来了,他好像又有点开心了。 杨阮走过来碰了碰方森的手指,很冰,于是杨阮就用自己热乎乎的掌心裹住方森的手,想让对方也暖和起来。 结果方森一把甩开了他。 这下没有收着力度,杨阮趔趄了一步,而后愣在原地,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他不懂方森为什么离开那么久,为什么脸色这么差,想不明白的同时,他还很委屈——方森干嘛甩开他? 还是杨阮主动开口:「……你怎么了?」 方森冷笑,漠然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着杨阮:「杨阮,原来你他妈一直把我当傻子啊。」 杨阮依然听不懂方森在说什么,可是随着方森阴着脸一步步逼近,他开始忍不住感到害怕。 作者有话说: 更新太慢带来不好的追更体验真的很对不起!无论说多少次抱歉也没有办法消除心里的负罪感…… 等下月考完期末我一定每天勤勤恳恳干活 一开始想的是戏中戏部分十万字以内就能完结,结果一写起《春光》就忍不住写好多,第一次达成在一篇文里讲两个故事的体验 当然关于李庭和陆声想讲的就更多了,所以由此可见这篇文估计要比我预期的长 tut 依旧期待评论! 第27章 :我告诉你,晚了 杨阮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柜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这一下撞得他有点痛,但他根本顾不上去在意,眼前方森的脸色差得可怕,这加剧了杨阮的心慌——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方森。 其实,从他见方森第一面起,方森就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要么则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恶劣神情。 起初杨阮有点怕他,后来才慢慢适应。他也见过方森生气的样子,是那次在电玩城,几个高中生撞到了他却没道歉,方森也是这样沉着一张脸,最终让为首的男生跟杨阮说了「对不起」。 不对,这次和那次还是不一样的……就算是那个时候的方森,也绝不是现在这样的表情。 杨阮想躲,可就这么一点大的空间,已经退无可退。他背靠着柜子抬头,对上方森如同质问一般的目光。方森背着光源,一张轮廓深邃的脸被晦暗光影切割,他本就眉骨高,眉毛像是贴着眼睛斜飞入鬓,不做任何表情时只会显得很冷硬,偏偏又长着一双桃花眼,甚至称得上冶艷。 可是杨阮不敢与方森对视,方森的喜怒无常让他感到抗拒和不知所措,他悄悄在心中下了定论,他不喜欢现在这个方森。 慌乱中,杨阮又碰到灯的开关,房间顷刻间变得漆黑一片。 杨阮有些夜盲,黑暗中无法视物,只能靠摸索来辨认方位。恐惧会无形中放大对他人的依赖,然而此刻他身边只有刚刚把他甩开的方森。 第51页 不留神间,杨阮在心慌意乱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有血珠渗出来,一股腥甜的味道,「……你今天,好奇怪。」 「是么?杨阮,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方森终于开口,嗓子哑着,字句玩味,「不过也很公平,毕竟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到底什么样。」 明明方森进屋已经有了好一会儿,可杨阮莫名觉得他带进室内的那股寒气久久不散,令他忍不住发抖。他声音很软很轻,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林哥,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是真听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煳涂,嗯?」方森脸上挂着讥笑。 仅仅三十几秒的视频,就打碎了他心中杨阮的样子。他原本以为杨阮纯得要命,别人碰都碰不得,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人上赶着自轻自贱——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给整件事再添上几笔。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烂人一个,烂人配婊子,天经地义。 方森上前一步,捏住杨阮的肩膀,用仿佛要将人骨捏碎般的力度,杨阮顿时吃痛地皱起眉,可二人体力差距悬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余地,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方森看着挺清瘦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股力气将杨阮搡到沙发上去,紧接着,方森压了上来,一把扯下杨阮的裤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一声惊唿还来不及喊出口,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尽管过了营业时间,理髮店的大门还没有落锁,随时都可能有人推门进来,狭小的店面没有任何遮挡,沙发与外面的街道隔着一层玻璃门,唯一可供二人藏身的只有室内的黑暗。 方森仿佛没有意识到这点,又或是觉得这样更加刺激,开始变得不计代价——他拉开裤链,一条腿不由分说地卡进杨阮双腿间,没有任何徵兆地长驱直入。 「啊!」突如其来的剧痛直接将杨阮逼出了眼泪,他失声惊叫,方森的手死死钳着他的手腕,令人只能徒劳挣扎,「我不要……你走开!」 杨阮确实比其他人要迟钝,可他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方森没有理由,也不应该对他做这样的事。 「哦,现在让我走,当初非要拉我进这个屋子的不是你么?杨阮我告诉你,晚了!怎么,难道我是条招招手就能来摇摇尾巴就乖乖走的狗吗?」方森居高临下地睨着杨阮,面色隐隐流露出恨意,几乎口不择言,「哈哈哈,杨阮,我是不是不该这么说,毕竟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还难说呢!以前的相好跑了,所以就找个新的,是吧?现在我走了,你又要去找谁?我想想啊,如果那天你在大街上看到个其他男的,是不是也要主动贴上来给人操啊?」 杨阮看不见方森什么表情,也不愿意看到,他猜也一定与方森的言语一样狰狞可怕。就算找来一把世界上最锋利的匕首插在他心上,也不会比听见方森说这些话更痛。 真的很痛,心脏比身下更痛。像被人生生剜下一块,只留下鲜血淋漓的创口。 此刻的方森近乎偏执,只是自顾自地说:「杨阮,我他妈也是真傻,能被你骗这么久。你到底还被别人搞过几回,身上该不会有什么性。病吧?操,那反正我也干过了。」 这种时候,或许方森为什么会发怒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沙发上,洇湿一小片布料,杨阮在这一刻意识到,原来他在方森心里就是这样不堪的人。 这个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兰城,住进春光美髮店,教他要学会反抗,分担所有的杂活,带他去吃火锅,见不得他被欺负,给他夹上来喜欢的娃娃。杨阮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有春光美髮店不足十平米的地下杂物间那么一丁点,这些在别人眼里可有可无的事,于他而言全部是第一次。 杨阮还在心里悄悄琢磨过,林哥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其实对他很好很好的,比胡春梅要好很多,就跟……跟夏一航差不多,尽管他有好久没见过小夏哥了。 林哥和夏一航长得很像,杨阮第一次见他时就这么想,可这两个人完全不同,被孙彬欺负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依赖过夏一航,却不会产生跟小夏哥牵手、亲吻、做更亲密的事的念头,这一切如果换成林哥来做,杨阮是很愿意的。 而现在,又是方森亲手将这一切撕得粉碎、面目全非。 那些曾被杨阮珍藏过的记忆片段终于开始出现裂痕,一点一点加深扩大,终究碎成一地狼藉。 方森一边说着发泄般的话,动作也愈发粗。暴。他听见杨阮的呜咽声,时断时续,一张脸泪痕斑驳,身体也不住地抖,胸膛上下起伏,如溺水的人一般急促地唿吸着。 此时的杨阮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孱弱,像一根轻轻一用力就会被折断的苇草。 啜泣声一直没停,像是心存最后一丝期冀,杨阮小声地哀求:「我疼……你能不能、能不能抱抱我……」 他流血了。 方森听见了杨阮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但也只是那一瞬间,仅此而已。 方森没有任何反应。 狠下心来是他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事。这次也一样,和往常的每一次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疼啊。 这场凌迟不知持续了多久,杨阮已经哭哑了嗓子,几乎快要不能出声:「我讨厌你,我恨你。」 第52页 方森起身,用最平静的语气讲出最后一句话:「随便,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关系。」 沙发脏得不成样子,上面有泪痕,血迹,还有其他液体,脏污不堪地交汇在一起,共同涂抹出荒诞不经的今夜。 杨阮的身体无力地从沙发滑到地面上,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小幅度地颤慄。 方森走出春光美髮店,就像他杀掉亲生父亲那晚一样,冒出一个相同的想法,这次离开这里,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在外面沿着河道走了一夜,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到哪里去。 没有任何人同他讲过,原来从某一刻开始,他的人生会被写满另一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虽然写得心虚,但期待大家的留言 (想骂人也行) 第28章 :我来做你的灯 在之前,李庭问过陆声,拍这样的戏会不会害怕,陆声当时坦然地告诉他,会。 但事实上,情况比他的预期更糟——自打提前遇见过裴知尧之后,他有时会心神不宁。 偶尔想起与裴知尧在晚宴上的对视,更是会生理性反胃。 除了这件事,陆声还想起过,李庭那天在车上对他说,让他去签乐颂,用的是祈使句。 语气那么直截了当,看向他的目光也丝毫不掩藏期盼,陆声极少见到李庭有这么执着的时刻。在他的印象中,无论李庭面对什么,都是副无所谓的做派,如果套用后来很流行的一个词,叫松弛感。他知道李庭有背景有底气,能让他轻而易举地进入娱乐圈,也能让他毫髮无伤地在这个染缸中立足。 可是他不行。 在很长一段望不到头的日子里,他根本没有什么身与名,让他去败与裂。 李庭的反常举动令陆声感到惊讶,有那么一瞬间,陆声望着李庭的眼睛,心底响起一个声音——直接答应他吧,很简单的,只需要点点头就好了啊。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有股蛊惑人心的魔力,陆声微微启唇,几乎要将答案脱口而出。 这无疑是一条皆大欢喜的捷径,能让自己轻松一点当然没什么不好,任谁都看得出来,乐颂是个相当好的公司,顶级的资源和艺人,而且里面还有李庭。他想,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陆声沉默许久,压制住所有念头,没给出任何答覆。 他眼睫低垂,余光瞥见李庭亮起来的眼睛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全然不复方才的流光溢彩。 李庭紧紧地盯着陆声,无意中捏紧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已经被捏变了形,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而后他又缓缓松开手指,声音也冷了一点:「你必须来。」 那天,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回到兰城继续拍摄之后,李庭也没再提起过。 李庭不再说了,陆声反倒不时想起这件不了了之的事。他想到那天的李庭,就会想到乐颂、签公司、他之前的经纪公司博誉,继而又想到裴知尧。 比如现在,他衣衫不整地被李庭压在沙发上,唿吸急促,冷汗沾湿了李庭的手,数个黑黢黢的镜头对着他们,像是要为这一场暴行作证。 面对这一切,他依旧神思涣散地想起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房间漆黑一片,隐约可以看见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唯独声音被收录得异常清晰。 当人看不见的时候,身体感官变得更加灵敏,他出于本能,挣扎、反抗,发出呜咽和呻。吟,又不受控制地掉下眼泪。 其实和剧本中的杨阮一样,陆声同样患有夜盲症。编剧写下这些或许只是无心之举,却不知道在戏外也达成了巧合。上辈子知道这事的人很少,严格算起来只有他母亲、经纪人,和裴知尧。尽管在陆声心里,裴知尧并不属于「人」的范畴。 一直以来,他对黑暗环境有股天然的恐惧,在任由自己变得狼狈的过程中,陆声紧紧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只觉得他跟着杨阮死过了一回。 今天拍到这里就算是收工了。一场戏拍得人精疲力竭,陆声的整个口腔也变得鲜血淋漓,一股浓郁的铁锈味瀰漫开来,令人反胃。他虚弱地倒在沙发上,维持着蜷缩身体的姿势,听见庄平喊出那声让人解脱的cut。 在灯光重新亮起之前,李庭给陆声披上了一件外套。 情绪经歷太大消耗,陆声一时间没能起身,骤然亮起的光太晃人,他一开始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最后索性闭上眼。恍惚间,他感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脸,动作很轻:「哥哥,你哭了。」 陆声一怔,原来他还在流眼泪。他长长地唿出一口气,没立刻睁眼,「是啊……我猜猜看,你是不是也在哭?」 「嗯。」李庭没否认,他的眼眶确实还红着。他也学着陆声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坐到陆声身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你好爱哭。」陆声轻笑一声,「受伤不能跳舞的时候,电影试镜的时候,跟人吵架的时候,喝完酒太难受的时候,都会哭。我拍完这段都这么伤心,你肯定跟我一样。」 「嗯,我跟你一样。」 就在剧组工作人员收拾道具的时候,房间再次一黑,就这样毫无徵兆地停了电。 这还是片场头一次发生电路故障,场面顷刻间变得有些混乱,原本走动的一个人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撞到坐在沙发上的陆声,又连连道着歉起身。陆声跟对方说了没关系,好不容易放下的一颗心却又高悬起来。慌乱之中,陆声摸向旁边,摸了个空——刚刚还坐在他旁边的李庭不见了。 第53页 这让陆声心一空,第一反应是起身去找李庭。 陆声甚至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黑暗里完全看不见的人,他这会儿站起来其实是添乱。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用手去摸索周围的事物,同初次学步的婴孩一般笨拙。 明明他对春光美髮店要多熟悉有多熟悉,可一到黑暗里,所有的东西都好像变了样,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像个深陷吊桥效应中的人,迫切地想要找到李庭,仿佛李庭是漩涡中心的唯一浮木,「小庭,你在吗?」 李庭原本只是去取放在桌子上的水杯,还没等回来,周围一下子漆黑一片,他安静地喝空了杯子里的水,视线始终落在陆声身上。 他夜视能力极佳,很快就适应了眼下的环境,但他并没有立刻走上前,而是站在原地观察着陆声的一举一动,将那人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停电到底算不得什么大事,其他人已经重新恢復了有条不紊,只有陆声还在茫然无措,像是根本看不清……不,根本看不见。 直到心里的数秒结束,李庭才走到陆声跟前,动作悄无声息,看着陆声一步两步离他越来越近,他提前微微张开手臂,任凭陆声冒失地撞进他怀里,「哥哥,我在啊。」 陆声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又渐渐放松下来,下意识地攥紧李庭的衣袖。 他闻见那股熟悉的清爽香气,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这才觉得安心。 「之前没发现,原来你这么怕黑。」李庭说着,拍了拍陆声的后背,在陆声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勾唇一笑。 「我也有夜盲症。」陆声慢慢道,「很巧合,对吧。」 李庭用手托住陆声的腰,又说:「而且,你好像特别怕我不在啊,只是一小会儿没在你身边而已,就这么着急要找。」 闻言,陆声一愣。是啊,李庭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他大可以坐在沙发上原地不动,等着来电就好,而不是慌慌张张地起身,去寻觅李庭的身影。 李庭那句话像是突然提点了他,让他开始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意外和震惊,以前每一次突然陷入黑暗时,他还可以做到维持表面上的镇定,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手电筒,避免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只有那样,他才会获得安全感。 而现在,「安全感」从一个虚无缥缈的名词,在一点一滴中,变得具像化,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不只是李庭一个人不对劲,连他自己也开始不对劲起来了。 「那以后当你陷入黑暗里的时候,都会有我陪着你。」李庭俯下身,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陆声的耳廓,引起怀中人一阵颤抖,「我来做你的灯。」 一片黑暗里,二人维持着相拥的姿势,陆声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过了一会儿,李庭放开陆声,若无其事地开口:「陆声,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作者有话说: 「我哪来的身与名,让我去败与裂。」——《后会无期》 从12.15开始稳定更新,保底周万,在此之前随缘掉落(其实还是有规律可循的) 戏外怎么这么纯情啊! 依旧期待评论嘿嘿~ 第29章 :免费算命 李庭跟陆声说的地方是一处集市。 这还是某天他路过二楼的红牡丹洗脚城时,从店员口中听说的。 尽管已经在这住了数月有余,每次看见这家店的招牌,李庭还是会心中一噎,这家店老闆的取名审美,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前卫了。 这段日子里,附近几家店的员工们都习惯了这俩小孩,碰上不忙的时候,还能和他们闲聊一会儿。 那天,李庭离很远就瞧见几个年轻店员凑在一起,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人看见李庭经过,主动打招唿道:「早啊小帅哥。」 「早上好。」李庭毫不谦虚,「才小帅哥啊?」 对方就捂嘴笑起来:「是指你年纪小啦。」 几人的话题又继续下去,李庭在旁边听了几句,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每年十一月的时候,兰城都会举办一场大规模的市集。 他问:「这个集市好玩吗?」 「有时候卖点稀奇古怪的东西,还行吧,毕竟兰城本身也没什么可玩的,」对方说,「每天闲着也没什么意思,就想去凑凑热闹。我准备叫上我男朋友一起。」 「你在这里住几个月可能觉得挺新鲜,住几十年就会觉得无聊了,所以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啊,」又有一人问李庭,「哎对了,你那个电影拍得怎么样啦?还等着你当上大明星呢。」 李庭笑笑:「然后好把我和我哥的签名照挂店里是吧?」 此言一出,很快有不同的人接话:「多签几张,我要倒卖。」 电影一时半会儿是拍不完的。 不仅如此,还拍得两人一个比一个苦大仇深。 但那个店员的一句话提点了李庭,他们也可以去找点别的事做,就当换换心情。 第二天结束拍摄后,李庭竟然不知从哪儿找来一辆自行车,他推着车走到陆声跟前,「我们走吧。」 陆声不免感到意外:「你这车哪儿来的?」 「提前跟人借了一辆,」李庭拍拍后座,「上来。」 第54页 李庭先跨上车,两条腿稳稳噹噹地撑住,看向陆声。 「我们去哪?」 但李庭没立刻回答他。他心里是这么琢磨的——先骑车去集市,如果一看就没什么意思,他再载着陆声在城里随便转一圈。 陆声从没坐过别人的车后座,一时间还不太适应,他刚一坐上去,又听见李庭开口:「一般坐在车后座的人,是不是都是侧着身坐的?」 侧着身坐……陆声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像青春偶像剧里男主载着女主那样么? 人家那么坐当然赏心悦目,但他从来没见过俩男的也这样。 不仅如此,也没见过俩男的在大街上共乘一辆自行车。 光是想想,陆声就险些掉一地鸡皮疙瘩:「这个就不用了吧……」 陆声浑身不自在,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索性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李庭提前查过路线,早就烂熟于心,他轻车熟路地在一条条小道间穿梭。 这些小路还没被正式地修过,坑坑洼洼,布满了沙土和碎石子。其实外边还有一条宽敞的大路,李庭却没有选择去走。 李庭的手一直虚虚握在剎车把手上,始终没真正地捏下去。 车速不减,道路又颠簸,陆声只当是没到考驾照年龄的小年轻为了炫耀自行车技,无可奈何道:「小庭,慢一点。」 「哎呀,真讨厌,这个剎车失灵了。」李庭故作懊恼地说,「哥哥,要不然你抱紧我好了,当心别摔下去哦。」 「……」 这什么劣质自行车,剎车坏了多危险啊!陆声没办法,只能依言照做,环住对方那一截劲痩的腰。 两人肢体接触的一瞬,陆声好像听见李庭笑了一声,又似乎什么也没听清。 车子就这样驶出小巷,来到一条相对宽敞的马路上。今晚朗月疏星,夜风也不像平时如刀子一样割人,反而十分凉润,陆声发现,即使不干别的事,就这么跟李庭一起骑车吹风,心绪也会平静下来。这样纯粹自在的日子是他许久不曾拥有过的,让人十分珍惜。他开始打量道路两旁干枯的树和低矮的楼,忽然开口:「我小时候住的那片老城区和这里有点像,只不过路比这边还要窄一些。」 李庭「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陆声就继续说:「生活条件差点倒是没什么,不过我住的那栋楼附近两个路灯都是坏的,一到晚上我什么也看不见,现在一回想,真的很危险。」 「那你当时该怎么办?」 「我和我妈一起生活,我妈忙着跟剧团一起巡演,很多时候没空管我,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自己上下学,小学生嘛,什么都不懂,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在晚上看不见,就一直没跟大人说过。直到一天那片道路施工,路面上全是碎石子,我摔倒后把脸磕破了,回家后发现自己一脸血,我妈送我去医院后才知道我夜盲,再后来,她给我买了个手电筒。」 李庭想起自己刚才故意走了一条满是碎石子的路,顿时一阵心虚。 「以后就不会这样了。」李庭说。 话音刚落,李庭也骑到了目的地。是一处露天的集市,外边大门被缠上了一圈彩灯,从外边看去相当醒目,倒是很像那么回事。 李庭把自行车停在大门外,和陆声一起走了进去。里面卖的东西和大多数集市相差无几,五花八门的一大堆,服饰、小吃、日用品,还有几个小摊,卖着自称商周实则上周的古玩。 两人有一阵子没来过这么具有市井气息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挺新鲜。他们并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跟着人潮一起往前走,只是随便看看,耳旁充斥着不同种类的吆喝声。不知不觉间,一条街就这么逛了个七七八八。 越往前走摊位就越少,人流也不像刚进来时那样密集,没过多久,他们已经快要走到街道的尽头,这时候,二人竟不约而同地瞧见了同一个小摊。 那人的招牌实在太过醒目,白色大纸壳板,一手毛笔字粗放潇洒,称得上铁画银钩,上面写着:免费算命,限一人一次。 陆声原本是不信命的。 不过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他亲眼所见的迷信的人也大有人在,什么改名转运、大师算卦、烧香拜佛,更邪门的也不是没有,在家中设神坛、去国外请小鬼,好吃好喝的供奉着,祈求古曼童保佑自己事业亨通。 在陆声眼里,那些太虚。 可是连「死了一次结果重生回19岁」这种放小说里都嫌俗套的事,却能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他身上,这会儿再看见这些东西,仿佛也觉出了几分玄乎之处。 总而言之,现在别人可以不信邪,他不行。 毕竟他已经用亲身经歷证明过,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人在相信科学的基础上,有些其他的东西,还是可以适当信一信的。 同时,李庭的脚步也慢了下来,视线落在那几个毛笔大字上,神色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玩意真是免费?该不会唠上几句就开始哄骗他们交钱吧? 两人不禁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这摊子肯定不靠谱,谨防上当受骗从我做起」。 逗留在附近迟迟不走的两人终于引起老闆的注意,但他只是看了陆声和李庭一眼,既不解释任何东西,也不去主动招揽生意,像是根本不在意有没有顾客。 第55页 最终,还是李庭觉得这老闆挺有态度,心想来都来了,免费的算算又不吃亏,反正说好听的他就信,不好听的他就当没听着。 于是李庭主动问:「师傅,真是免费吗?」 「嗯,刚开张,算着玩玩。」老闆面色平静,懒洋洋地开口,「你们想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 陆声:这个世界确实是有点邪门的。 李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横批:各怀鬼胎 依旧期待大家的评论~ 第30章 :是想恋爱了吗 两人一顿,他们只是图个新鲜,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想算什么。 跟陆声一样,李庭也曾经对一些迷信嗤之以鼻,从来没有过主动请人看相算卦的经歷,更不可能真的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但他有个,是个爱好广泛、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女生。那人有段日子沉迷塔罗,为了锻鍊技术,整天兴致勃勃地给周围一圈朋友分析一大堆,自然也包括李庭。 只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没一句准的,再加上李庭也听不懂那些神叨叨的话,一直以来都是随便听听,听完就忘。 李庭:「能算什么?」 「就事业啊,财运啊,情感啊,这些东西。」老闆还算耐心,最后颇具哲理地补充,「唉,人活着不就这么些追求么?」 「也对。」李庭点点头。 陆声:「那帮我看看事业发展吧。」 李庭:「给我算算感情运势。」 一瞬间,两人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陆声顿时转头看向李庭,难掩脸上的震惊——能从这人的口中听见「感情运势」这四个字,给人带来的冲击确实不小。要怪就怪这人花边新闻实在太多,尽管都是些捕风捉影,但足以给人留下「这人很爱玩」的印象。 李庭对着媒体镜头向来什么也不解释,除了拍戏的时候,永远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没少被骂过目中无人。两人多年断联,早就失去了可以随意开启一段聊天的藉口,陆声对真正的李庭一无所知,更没处去问。 他不清楚爆料的真实性,不了解李庭到底谈没谈过女友,更不知道李庭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在李庭的世界里,只是个曾经认识的陌生人。 当然,这些终究是上辈子的印象,现在陆声对李庭已经彻底改观,眼前的这位,分明就是个泪腺发达的黏人精。 黏人精除了每天看剧本练台词之外,就是整日跟在他哥后面乱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娱乐活动,如今这么个人突然冒出一句「给我算算感情运势」,实在很难不引人猜想。能问出这个问题,李庭是想恋爱了吗? 不过也不难理解。 十七八岁的男生,脸蛋又长得这么好,从小到大想必不缺乏追求者,现在进了娱乐圈,周围最不缺少的就是年轻靓丽的皮囊,李庭哪天跟谁看对眼了也说不定。 作为李庭异父异母的哥,陆声又忍不住操心起来,叮嘱道:「小庭,有喜欢的人、或者有恋爱的想法很正常,只不过你现在是上升期,就算真恋爱了也要把两边兼顾好,别牵连工作,公开之前千万要谨慎考虑,还有,平时注意别被拍到……」 「哥,恋爱这事,八字没一瞥呢。」李庭打断他,语气有点生硬。 李庭又说:「我也不想那么瞻前顾后,就算真的被拍到也没关系。」 「……嗯?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较好吧,你想啊,你粉丝肯定不想看到这种爆料,再说,人女生也不想被拍到吧?什么地下停车场啊、小区门口啊、酒店电梯啊,这些场合都要留意一下。」 「陆声,」李庭只觉自己险些一口气顺不上来,这人平时不是挺聪明么,怎么发散思维就能这么歪呢? 他上前一步,离陆声更近,直接抓起陆声的一只手,「我一直相信一句话,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我谈了就不在意被拍,你看,就算我们像现在这样,也不会有人误会什么的。」 陆声平静地指出:「小庭,因为我们都是男的,大家只会认为我们是关系好,出来一起逛街。」 「嗯,这不就得了。」李庭说。 「可是……」 「没有可是。」 李庭盯着陆声的脸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他们确实在不伦不类的牵手,甚至说不上来,到底是凭藉着哪样关系。 可是这样已经足够珍贵。 他们还没红,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没人能认出他们的脸,不用拿口罩和棒球帽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他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光明正大牵起陆声的手。 在老闆的指示下,陆声和李庭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还被老闆仔仔细细地看了手相。 一套流程煞有其事,也不知道最后能给出什么真知灼见,不过外行看热闹,两人什么也不懂,能做的只有乖乖配合。 过了十几分钟,老闆才缓缓抬起头。 他先是看向陆声:「你的八字和五行相生,非常有利于事业发展,你在工作上会有很多好的机会,甚至是别人追求不到的,记得要把握住。此外,你性格沉稳、不骄不躁,只要不出差错地一路走下去,一定能取得相当大的成就。」 第56页 陆声听完,心想,这帮算命的,是不是统一批发这些好听的套话来说?要不是他活过一次知道自己啥发展,恐怕还真的信了他的邪。 说准吧,也准,他的确性格沉稳不骄不躁,说不准吧,陆声真想告诉这老闆,你知不知道我之前被叫行业冥灯? 至于这称号怎么来的,更是有人在微博发布了一条九宫格长图,将陆声一路走来的经歷娓娓道来——此人前几年一直跑龙套,没有伯乐赏识,后来好不容易接到像样的角色,剧没播两天,结果因为主演翻车被迫下架了,八百年不录一次综艺,结果项目突然宣布作废了,总算当上一次高奢品牌宣传大使,结果品牌因为立场问题直接凉了,年年获得影帝提名,结果年年喜提陪跑了。 那个博主言语幽默,字句辛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陆声都乐了:天哪,世界上真有这么倒霉的人啊! 哦,那人好像是我自己。那没事了。 评论区的陆声粉丝们也纷纷哭天喊地,声称他们陆哥要颜有颜要实力有实力,性格温柔做人低调,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偏偏运气不太行,怎么就拿不到区区一个奖盃呢?反观某李姓二字男星,年龄跟陆声差不多,天天拉着个脸像谁欠他钱似的,水平也就那样,半路出家的三脚猫而已,却走了狗屎运,影帝他也配? 那会儿陆声和李庭是对家,正主一整年话都说不上一句,不耽误粉丝撕得如火如荼。有些李庭的粉丝点进评论区,本就是为了明里暗里踩陆声一脚,看到指桑骂槐自然不乐意,当即阴阳怪气道:那能怎么办,有些人天生就是没爆红的命呀,命里无时莫强求,认吧。 陆声的思绪被算命老闆的话扯回现实中。 算命老闆又看向李庭:「感情线深刻清晰,说明你对感情十分自信,一般情况下,对自己的心仪对象也能做到主动出击。尽管听上去很好,但未必就真的一帆风顺,可能这个过程会有点坎坷,如果能顺利克服的话,会有一个美满的结果。」 李庭心想,虽然说得像套话,但还算中听,信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李庭粉丝这么说话才比较对味:蒽,那能肿么办呢,ls就是没爆红命的小哥哥一枚吖,认吧~ 依旧期待大家的留言! —— 每天撕日历等待12.15,因为之后就可以多多更新嘞,真的真的很感谢一直在看的朋友们。 第31章 :并不是他想掉眼泪 那天,孙彬给方森播完手机中的视频,看着方森离开的背影,只感到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舒坦。他想,他退学后这几年他不太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了。 孙彬站在原地,点了根烟吸完,当晚就哼着小曲儿去了平时常去的场子。 看门的那人认识他:「哟,今天来这么早啊?」 「心情不错,来看看你们这儿有没有新鲜玩意。」 那人听见这话,脸上微微变了神色,被孙彬敏锐地捕捉到:「怎么了?」 「哎,你别说,今儿还真有,」对方把孙彬拉到一旁,故弄玄虚地笑笑,压低声音,「龙哥今晚有一批新东西送过来,你不试试?」 龙哥今年三十几,算是兰城这片儿的地。头。蛇。其实他也不姓龙,真名没人清楚,只是左肩上纹了一大片青龙纹身,黑压压的一大团盘在肩膀上,看着挺有威慑力,所以大家一直叫他龙哥。 龙哥的打拼经歷,在混混界还是相对成功的。 这人初中辍学,早些年干点小偷小摸的事,后来胆子大了,跟一帮兄弟又去南方闯,算是彻底见识了市面。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想落叶归根,要么就是想着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南方赚了一票钱之后,又大摇大摆地回了兰城,拉拢起一批人。 孙彬认识龙哥的时候,龙哥已经名声响亮,不满足于手头里这点钞票,开始干起更进一步的事。 风险大,但来钱更快,甜头有了一次就止不住。 这场子就是龙哥开的,除了明面上那些生意,还能干什么,孙彬心里清楚。 他不仅心里清楚,还试过。 第一次不算是主动碰的,他被那帮人哄骗着,在很多人满含撺掇的视线里,狐疑又紧张地尝试了第一次。滋味不太好受,晕头转向的,还吐了,远不像别人说得那么快。活。他知道这玩意绝对沾不得,心想,就这一次了,以后再也不碰。但是人在河边走,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渐渐地,孙彬也开始觉得那帮人真没骗他,他真的开始觉得那滋味美妙起来,比干杨阮那次还欲。仙。欲。死,让他时常想要反覆体会。再后来,他也开始跟人一起去蹲龙哥的货,龙哥说会卖他们便宜点儿。 一听今晚有新傢伙,孙彬愈发兴奋,在场子里玩了一个通宵,直到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一颗心脏仍狂跳不止。 大脑皮层异常活跃,一股强烈的快。感从下。腹向全身蔓延,孙彬只感到自己飘。飘。欲。仙,让他急于去做点别的什么事。 几乎不用思考,孙彬便向春光美髮店走去。 他没叫上任何人,毕竟他想做的无非也就那么几件事,不想让太多人围观。 而且孙彬猜,杨阮身边那小子估计已经不在那儿了。单单是想到这个,孙彬就忍不住嗤笑,杨阮那小婊。子,倒是挺会招惹人,只不过招的一个两个都是野狗,能把他自己给咬个半死。 第57页 方森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还能去哪。 从他迈出春光美髮店的那刻起,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尚未被沖洗的黑白底片,没劲透了。 他甚至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这个时候让他去警察局,也不是不可以。 他开始沿着河道一直走。兰城有一条护城河,只是现在到了秋冬季节,河水已经干涸,露出下面土黄色的河床,光秃、贫瘠,一切都如同这座城市一样荒凉萧条。 没劲透了。 方森好像感觉不到疲惫,中途没有停下休息过,只觉得自己尚有可以被透支的精力。但凡有一点点可供喘息的时间,他还是会想起杨阮。杨阮的眼泪,杨阮流的血,杨阮说「我恨你」,还有杨阮这个人。他又想,恨我是吗,恨就恨吧,关我屁事。 眼睛又开始酸,只是风吹得人眼眶发痛,并不是他想掉眼泪。 不知道走了多久,亮色一点一点地从浓厚的夜幕里晰出来,天光渐破,方森站在原地停了几秒钟,抬头看向那一束泻下来的光,像是终于失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 四周空无一人,他索性不管不顾起来,仰面朝天躺倒,抬起手捂住了脸。 直到一个环卫工人路过,用鞋尖踢了踢方森的腿,方森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沾了一身的灰,却毫不在意。方森迈开腿,又走起来,越走越快,双腿像是不听大脑的使唤,只认准一条路。 到最后变成了跑。 他在心里想,他就再看杨阮最后一眼。 没什么别的原因,前一晚上弄得太狠,看杨阮那个样子,他再去确认一下杨阮现在是死是活。 哪怕为自己想出了合情合理的原因,方森还是觉得自己有够贱的。 杨阮蜷缩着身体,在沙发上坐了一夜。血迹在沙发上凝固,变成一块怎么也擦不掉的污渍。如果过后胡春梅问他怎么回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直到几只在大门屋檐下筑巢的鸟发出声响,听见雏鸟婉转清脆的叫声,杨阮才微微回过神。 四肢变得酸痛僵硬,杨阮艰难地穿上拖鞋、从沙发上起身、卸下沙发罩。他机械地做着这些事,神色木然,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抽走了他的三魂七魄,只余下一具迟钝的空壳。 有件事他应该感到庆幸,胡春梅前一天对他说,最近又要回女儿家住几天,不在这边,让他管着点店里的事。 他今天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给人理髮的,只能不经过胡春梅的批准,给春光美髮店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歇业一天。 尽管胡春梅核查帐单的时候,要是发现少了一天的营业额,一定会把他痛骂一顿的。 但现在,杨阮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未来会发生的事,身下依旧很痛,随着走动伤口再次撕裂开,仿佛某种对他的警喻,也让他无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个连全名都不知道的人。 店里没有洗衣机,杨阮只能用手把垫子上的脏污一点点洗净,最后还是留下了一点浅淡的痕迹,像是烙在了他的心上,灼烧出一个小洞。 等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中午,杨阮把沙发罩拿出去晾好,同时后知后觉地感到飢饿,如果放在平时,他还可以顺路去买一份午饭,而现在他的整个胃部痉挛着,一抽一抽的痛,他踉跄一下,险些站立不住。 杨阮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停在原地,剧烈地干呕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结果下一刻,有人扣住杨阮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同时开口:「杨阮,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杨阮转过头,目光惊惶,看见一张曾经很熟悉的脸。不知道是出于兰城的低温,还是某种应激反应,他又一次开始发抖起来。 是这个人给他取并不好听的外号,支使其他同学撕掉他的作业,下课后将他拖进厕所,毫不收敛地对同龄人显露所有恶意。他对于上学那几年的全部糟糕回忆,都同这个人有关。而现在,这人的脸上平添了一道刀疤,更显阴森可怖,也愈发令人作呕。 孙彬像是在狞笑,脖颈上青筋毕露,一突一突地跳着。他忽然激动难耐起来,一只手握住杨阮的脖颈,动作轻柔地上。下。摩。挲,拇指紧紧按在杨阮的喉结处:「杨阮,你怎么又落到我手里了啊?」 作者有话说: 久等。明晚八点继续,感谢阅读! 暂定更新频率是每周2567晚八点,其他日子可能会根据榜单任务进行加更,但都是晚八点。 依旧欢迎评论! 第32章 :你流眼泪了 看到孙彬的一瞬,杨阮几乎感到毛骨悚然。 还在上学的时候,他以为当一件事成了常态,他就应该去习惯、去变得麻木,只是现在本能涌现出的惊恐感受告诉他,永远都不可能。 杨阮在同龄男生中更清瘦一些,不像孙彬和方森那样高大,对方轻而易举便能将他掌控,而且他不知道孙彬会对他做出什么。 身体止不住发抖,牙齿磕在下嘴唇上,「你就是个疯子、神经病……」 「嗯,我承认了,还有没有别的词儿?我爱听。」孙彬笑了,慢慢贴近,「不如你说说,你身边的哪个他妈不是神经病啊?!哦,夏一航不是,还他妈扔下你跑了。最近又跑一个是吧?反正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就怪阴森的,你跟他上。床感觉不阳。痿啊?」 第58页 杨阮的身后就是墙壁,脖颈还被孙彬握在手里,根本无处可逃。他看着孙彬脸上那道刀疤,乱成一团的思绪中,有一句话在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 是方森对他说过的。 那是方森留在春光美髮店的普通一天,两人在地下室杂物间里,方森躺在他身边,侧过头看着他:「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别忍着。」 「揍他就行。」 方森教给他这个道理,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自己却走得一干二净。 可杨阮记住了、也想起了这句话,一双秀丽柔润的双眸此时像一把不见血的刀,冷冰冰地剔着孙彬,他抬起手,趁孙彬一时不注意,「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 这一下使出了杨阮积攒的所有力气,这也是他从有记忆到十八岁以来,第一次还手。 尽管作用微乎其微,远远不敌对方给他伤害的万分之一,恐怕还会招致更加凶暴的对待,但杨阮还是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一剎那的记忆给了他转瞬即逝的勇气。 孙彬的脸上浮起红痕,他难以置信,杨阮到底哪儿来的胆子扇人耳光?! 霎那间,孙彬简直怒不可遏,勐地拽住杨阮的头髮,逼迫他抬起头:「操,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还真是胆子肥了。不过别着急,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杨阮被他扯得发痛,他可以忍受此刻肉体上的疼痛,唯独对孙彬口中「好玩的」感到异常惊恐。 孙彬摸出一根针管,针头竟是对准了杨阮的颈动脉。这种方式有个别名叫开天窗,一旦药注射进去,会直接顺着血液进入大脑,快感来得最强烈,对人的危害也最大,甚至可能当场毙命。 孙彬自己从来没体验过,此时此刻他想跟杨阮一起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会爽死,「一起下地狱吧杨阮,这几年你过得倒是舒坦了,也让你感受感受我是怎么活的。」 杨阮瞳孔涣散,盯着针尖看了几秒钟,眼睫颤抖着阖上双眼,他知道,这一针下去,他的一切,他未来的人生,就全都完了。 孙彬最后欣赏了一会儿杨阮的神色,最后吐出一句:「唉,真该让你那小男朋友也来看看,可惜他看不到喽。那人也是够傻的,我给他看你被我操的视频,结果他当时就受不了了,我现在想起他的表情还想笑。」 他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又陷入了高亢的情绪中,双眼微凸,语速愈来愈快,然而他话音未落,紧接着,有人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胫骨上。 那一下绝不是一般人能踢出的力度,既狠且准,像是练过,孙彬支撑不住,被踹过的那条腿直接一软,跪倒在地上。 在那个瞬间,他甚至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不是没打过架,经验不算少,立刻意识到,自己竟直接被踢折了。 手里的针管掉在地上,被人踢出去数十米远。他仰头,只觑见方森尖削的下巴,那人没有留给他任何反应时间,下巴、胸口、肝脏的位置又分别挨上了几拳,力度有增无减,每一下都蓄了十成十的力气。 方森看似清瘦,爆发力却相当恐怖,下手从不知收敛,当年被他直接揍成残疾的不在少数,论打架他还没输过,这也是为什么他大哥偏爱让他去镇场子的原因——这么一个不要命的疯狗,如果能为己所用,难道不是如虎添翼么?但大哥并不信任方森,平时处处提防着——兇器确实能派上用场,当然也容易把自己割伤。 孙彬瘫软在地上,只觉得完全喘不上气,唿吸粗重得像个破旧的风箱,刺耳嘈杂。下颌脱臼了,嘴巴怎么也合不上,像是要掉下来,血沫从口中溢出,顺着脸又淌到地上,看上去狼狈至极。他偏过头,吐掉嘴里的血,滚落出一颗松动的牙齿。 孙彬已经彻底没了还手能力,几乎半死,方森没再管他,也不屑再多说一句话。他不怕把孙彬打残,因为他知道,孙彬这样的人,根本不敢去报警。 杨阮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经歷接二连三的过度惊吓后,他像是吓傻了,双眼木然空洞,全无神采,原本白净的脸被灰尘沾染,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面塑像。 方森走到杨阮身边,想扶起他,结果手指还没有碰到杨阮的身体,对方就向后一缩,本能地逃避与方森的肢体接触。方森的心脏像是被人捏紧了,攥出酸苦的汁水来,他喉头一动,只能发出嘶哑艰涩的字句:「杨阮,不怕,没事了。」 杨阮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 「还走得动吗?我来背你,好不好?」方森在杨阮面前蹲下来,又让杨阮趴在自己的后背上。杨阮迟疑了很久,始终没有动作。方森维持着一个姿势,静静等待着杨阮,始终没有再去触碰他。 过了许久,直到方森以为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时候,才感到身上有了另一人的重量,他稳稳噹噹地起身,托住杨阮的双腿。杨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很轻,「你流眼泪了。」 方森没有想过,杨阮开口第一句,会是这样的一句话,又想,难怪视线会这么模煳啊。 「因为我也恨我自己。」方森低声说。 他没有带杨阮回春光美髮店,而是沿着反方向走出一段路,走到一个电话亭前,确保附近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监控摄像,才摁下一串数字。 那边很快接起了电话,方森沉默许久,缓缓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调恢復镇静:「是公安局吗?我要报警。榆林路13号春光美髮店后面那条街,我路过的时候,看到……」 第59页 他简短地概括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对面的警察拿起纸笔做了记录,又问了方森几个问题,方森的回答都很简单。 「好,大致情况我们了解了,谢谢你啊。」 「……不用谢。」 方森挂掉电话,背着杨阮去了一处废弃的街边公园,是他在某次买早餐的路上,无意中发现的。这里荒无人烟,外面被一层又一层的杂树遮盖,连小孩子也不爱来这边玩。方森把杨阮放在一把长椅上,自己则坐在椅子的另一头,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他向他保证:「杨阮,我不会再伤害你。」 杨阮又变得沉默,但这个新环境让他表现出新奇,他的目光转移了数次,从光秃的树杈,到生锈的健身器材,再到地上的野草。 这座城市平日里尖锐唿啸的风在这一刻也停止了,世界静得可怕。 旁边的方森在心中斟酌几个来回,最终开口:「杨阮,不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话,你能记住多少。其实……记不住更好,忘了我这个人最好。」 「其实我不姓林,我真名叫方森,方向的方,森林的森。我当初来兰城,是因为我杀过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有。 今天也想让大家给一些……啵蒸需要的东西…… 好像很久没有求过海星了,今天求求海星吧! 第33章 :我也很乖 「李庭,你的手怎么弄的?痛不痛啊?」 片场休息的间隙里,陆声叫住了李庭。 「嗯?」李庭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破了道口子,正在往外流血。大概是刚才拍打架那段戏时划破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陆声不说还好,他这么一提,李庭好像真的感觉有点疼。 尽管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他并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借题发挥的好机会。他眼睫一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有一点疼……不过这点小伤也不算什么的,没事,不用管它。」 听见李庭说疼,陆声的一颗心也揪起来,他皱了皱眉,托起李庭的手检查起伤口。 虽然不算多深,但是划了挺长一道,还是要处理一下。他朝片场的工作人员要来药箱,先是给李庭清洗了伤口,又从小箱子中取出棉签和碘伏,「痛的话就跟我说一声。」 当棉签刚一碰上李庭的手背,李庭就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故意错开陆声的眼神,露出一副「我没事,我很好,不要担心」的神情,却又什么都不说。 陆声见状,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那我轻一点,很快的,你再稍稍忍耐一下。」 最后,陆声还用无菌纱布在李庭的手上缠了一圈。 这一通操作下来不够费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伤得有多严重,简直小题大做。如果是李庭一个人发现了这点小伤,估计连消毒这一步都懒得做,清水沖一下就完事。而现在他看着陆声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缠纱布,又有点控制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 庄平在室外吸完一根烟,回来时刚好目睹这一幕,陆声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包扎,旁边李庭活像嘴角抽筋儿了,要笑不笑的样子,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他走到两位演员旁边,纳闷儿地问:「不是,李庭,你怎么这么娇气,又没空手接白刃,还要小陆帮你包扎?而且这些东西你不是小时候就学过么?」 李庭清了清嗓子,险些白眼一翻。他从来没觉得庄平这人这么碍事过。 倒是陆声好脾气地回道:「小庭不娇气的,他没有让我做这些,是我自己觉得还是处理一下伤口比较好。」 当初,庄平特意让这两人住在春光美髮店的二楼,是为了更好地磨合他们,促进关系升温,结果现在一看,完全是超额完成目标,别说「升温」了,火候好像有点大。 他看了看给李庭说话的陆声,语重心长地开口:「小陆啊,你别太惯着他、护着他。他年纪这么小,性格也刁,家里都没人敢惹,从小到大根本没被锤鍊过,以后怕不是还以为所有人对他都像你一样呢。」 「才不会,我又不是真的小孩。我知道只有我哥会这么对我。」李庭反驳,又反问陆声,「哥,你觉得我是小孩么?」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陆声本想在第一时间说「是」,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些别的东西。到嘴边的话没能脱口而出,变成短暂的迟疑。 几个月前,他们刚来到兰城时,他和李庭一起去这边的菜市场,李庭熟练地与商贩砍价,游刃有余地切菜做饭,他甚至还看见李庭抽菸。鼻尖萦绕着李庭身上的菸草气息,听见那人对他说:「陆声,其实你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一星期前,他们在n市那晚,李庭告诉他,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灌酒,每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的时候,就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 几天前,片场突然停电,他落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李庭说他来做他的灯。 从年龄来看,李庭确实太年轻,但如果只因为这个就认定他是「小孩」,确实失之偏颇……他黏人、睡觉爱抱着玩偶、吃东西也是小孩子口味,只是在许多未曾想过的时刻,李庭远远比陆声想像中要成熟。 想到这些,陆声的语气更认真了一点:「不是。」 这二字一出,庄平看着李庭的表情,心想如果这人长了尾巴,一定会翘到天上去。 第60页 那天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陆声和李庭拍完废弃公园中的戏,准备收工往回走时,李庭忽然叫住陆声,「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陆声停下脚步,「好像是……有什么在叫?」 还没等两人仔细分辨到底是什么,下一秒,一团小黑球从旁边的杂草从里窜出来,一路挪动到陆声脚边。 原来是一只猫。 这只猫通体漆黑,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其他颜色的毛髮,个头又小,迈开四条短腿的时候就像个会动的毛线团。它的眼睛则是剔透的金,像两块流光溢彩的宝石。 小猫蹭了蹭陆声的裤腿,直接停在了他的脚边。陆声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毛色这么纯正的黑猫,同时也惊讶于居然有小猫能这么亲近人,面对两个比它高了将近一百八十厘米的两脚兽,竟一点也不害怕。 他忍俊不禁,这真的不是一只猫猫形状的小狗么? 陆声对这团小东西心生喜爱,他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小黑猫的下颌,同时叫它,「咪咪。」 小猫听见唿唤,又用脑袋蹭了蹭陆声的手,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当时便让陆声心里父爱泛滥,语调里带了几分惊喜,「我叫它咪咪,它居然会回应我哎。」 李庭在旁边冷静地分析:「可能是因为十个看见陌生小猫的人里,有八个喊的都是『咪咪』,它听习惯了。」 陆声:「……」 李庭问:「那狗狗你叫什么?」 陆声不假思索:「汪汪啊。」 果然不出李庭所料。 李庭哑然失笑:「哥,你取名还真是省事。」 「意思到位了就行。」陆声说。 过了一会儿,小猫侧躺在地,伸直了四肢,露出一半的肚子,发出轻微的唿噜声。陆声笑了:「宝贝好乖呀。」 旁边的人抬了下眼,毫无徵兆地开口:「我也很乖。」 陆声疑惑地看向李庭,言简意赅道:「真的?」 「真的。所以……」李庭抿了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所以那个称唿,能不能也对我说一下? 算了……太肉麻。李庭轻哼一声,心想,他只是对这种腻歪的称唿不屑一顾,才不会因为陆声听不懂他心里的算盘而生气。 在这时,陆声忽然发现,小猫原来一只爪子受了伤,只是被漆黑一片的毛髮遮盖着,很难发现。凑近了看,上面还沾着一点新鲜的血迹。李庭也蹲下身,举起它的爪子检查了一下,开口说:「应该是它跟其他猫打架的时候受的伤,不算严重,还不用去医院。我们自己就可以帮它处理。」 看在它眼光不错的份上。 陆声看着李庭:「所以,你想不想……」 「可以,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先养着它。」李庭眼底含笑,自然而然地答应了这个并不深思熟虑的决定。 既然准备带回家,两人还是带着猫去了医院,处理伤口、体检驱虫。这只猫还有了个新名字,没「咪咪」那么敷衍,但也不遑多让,叫小咪。 小咪大概天生自来熟,不仅很快适应了新环境,还对二人展现出同等程度的好感,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每天都要被两人轮流揉搓一番。某天午后,李庭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打盹儿,头靠着椅背,午后的阳光把他烤得暖融融的,也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大猫。小咪趴在李庭的膝盖上,身体蜷缩,正眯缝着眼睛睡觉,李庭的手还轻轻搭着猫的后背。陆声心想,小猫这么信任李庭,有没有可能是同类相吸? 他没有上前打扰一人一猫,而是转身离开了屋子,准备下楼再去买几袋猫粮。 听见关门声音的一瞬间,李庭睁开了眼睛。腿上的猫还在熟睡,李庭垂眸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几分钟过去,陆声还没回来,小猫先醒了,它没着急立刻从李庭身上跳下去,而是转了转头,金色的瞳孔对上一双眸色黑沉的眼睛。 李庭笑了,捏起小猫的爪子:「小咪,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小咪:「喵。」 下一秒,李庭握住猫爪,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锋利的爪子破开皮肉,血珠当即滚落出来。 怀里的猫发出一声短促的叫,从李庭的怀里挣脱出来,又焦躁不安地围着李庭的裤腿打转。李庭俯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小咪的脑袋,像是在笑:「没关系,不会怪你的,不要担心哦。」 作者有话说: 猫:6 攻脑迴路清奇,所有行为不建议任何人模仿。 还是期待评论~ 第34章 :一个笨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是陆声回来了。李庭敛去脸上笑意,向门口望过去。陆声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塑胶袋,里面装着养猫需要用的不少东西。见状,李庭走上前,主动伸手去接过袋子,还在冒血的伤口明晃晃地暴露在陆声眼前。 陆声一低头就看见了李庭流血的手,语气既意外又震惊:「这又是怎么弄的?」 这下他哪还敢让李庭提重物,立刻把塑胶袋放在地上。陆声低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围着他们来回走动的小黑猫,当时便猜到了什么。 只是小咪明明是很亲近人的,不久前还乖乖地趴在李庭的腿上睡觉,怎么这么快就做出了翻脸不认人的事情?陆声百思不得其解,唯独有一点更加确信,猫果然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生物,无论是小咪还是李庭。 第61页 看到陆声似乎发现了「罪魁祸首」,还没等陆声开口说什么,李庭先拽了拽陆声的袖子:「你不要怪它,它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自己不小心。」 话都被人给说完了,陆声也不好再说什么,嘆了口气,转头语重心长地告诫小咪:「以后不可以再随便挠人了,知道吗?」 小咪听不懂陆声在说什么,委屈地嗷呜了一声。 李庭微不可察地蹙起双眉,像是在小声抱怨:「哥哥,好痛哦。」 陆声想了一下,立刻做出决定:「我们得去打疫苗,越快越好。」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换上衣服提上鞋,「走吧。」 附近刚好有家医院,步行过去将近二十分钟,李庭走在陆声旁边,还没忘悄悄地观察了一下陆声的脸色。倒是没看出什么,李庭便放心了些,「对不起,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这又不怪你。」陆声说。 「……嗯。」李庭心虚地点点头,「但我自己去也可以啊,不用你跟着跑一趟。」 「我都出来了,还说这些。」陆声有些无奈,笑了笑,「还有,你不是向来什么事情都要跟我一起做么?」 尽管如此,但陆声并没有嫌麻烦。 自打陆声有记忆以来,自己一直是单亲家庭中长大。母亲一个人把他带大不容易,在外工作的时间要远远多于陪伴他的时间,他早就习惯了什么事都是独自去做。一个人去学校报导、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一个人煮饭做菜,当时人还小,自然也有孤独寂寞的时候,他有时也会想,如果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会不会好一点?他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哥哥吧。就算是跟对方拌嘴吵架,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发呆。再后来,母亲确诊癌症,也是他一个人忙前忙后地照顾,似乎这么多年以来,凡事先为别人考虑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照顾别人」在陆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医院今天没什么人,取号和排队花的时间很短,李庭坐到医生面前,静静地看着对方给自己彻底清洗、消毒,脸色平静,只是另一只手还攥着陆声的衣袖。 直到注射完毕,医生才闲聊一句:「你这伤口,是自己家宠物猫挠的?」 「嗯。」 医生又盯着那道伤口看了看,「虽然确实是猫爪留下的印子,但是感觉不像小猫自己挠的啊……」 陆声不太理解:「怎么了?」 李庭平静地拿起椅子上陆声的外套,披在对方身上,面不改色道:「哥,回去吧。」 被人这么一打岔,医生也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他停顿几秒钟,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开始叮嘱李庭,忌酒精、忌辛辣,伤口不要碰水感染,一些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 「好,没问题。」李庭始终很配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两人还有工作要忙,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片场拍戏,他们不太放心留小咪一猫在家,便暂时寄养在了隔壁洗脚城里。 小咪本身自来熟,去了新环境依旧如鱼得水,店员们也很欢迎这只亲近人的小猫。 陆声轻车熟路地推开店门,跟屋里的几人打了招唿,有人问他:「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弟弟呢?」 「他被导演拉去讲戏了。」陆声笑着回答,「偷偷开小灶,没带我。」 这会儿还没到洗脚城客流量大的时间,陆声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看一个店员正拿着一根逗猫棒陪小咪玩。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有个特别的姓氏,她姓米,大家一直喊她小米,自打猫来了这里之后,她根本分不清别人是在叫猫还是叫她。 小咪玩累了,主动摊开肚皮让人抚摸,小米一边手法娴熟地撸猫,一边跟陆声说:「等你们离开兰城以后,应该就不方便养猫了吧?其实也可以把小咪留在这边,如果时间长了不方便,我把它领回家也行,毕竟我们的名字好有缘呢。」 「而且我家里还有一只猫,整天恨不得要拆家似的,正好把小咪领回去,两只猫放一块,让它们互相消耗精力……」说到家里的猫,小米伸出自己的手,给陆声展示手上伤口,「我家那只很不老实,养了两三年,一生气就抓我。不像小咪,从来不挠人,乖得要命。」 陆声一听,不免心中疑惑:「真的吗?但是小咪也会挠人啊,我弟前几天就被小咪挠了,我还带人去打了疫苗。」 「小咪挠了李庭?怎么可能!」小米表情惊讶,「昨天有个客人不小心吓到了猫,它都没什么别的反应,特别招人疼。」 这只小猫黏人、温顺,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陆声本就不懂小咪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伤害李庭,被小米这么一说,一时间心中疑惑更甚。 陆声看向小米伸出的手,手背上的一道伤口,从上往下,上深下浅。 「那又是怎么回事……」陆声独自琢磨,又想起那天他和李庭去医院,医生讲话讲到一半,说不像小猫自己挠的。 不是猫干的,还能是人干的不成? 不对。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在一百多年前,福尔摩斯在大洋彼岸提出过这么一个观点:在一切合理的答案都被逻辑排除后,剩下的那个出于主观、被贴上「不可能」标籤的答案,即为正解。 无论一件事情看上去再怎么离谱,总会有发生的概率。 第62页 那李庭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声依旧想不明白。 他离开洗脚城,准备回到自己和李庭住的那间屋子,还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有一个人影立在门口,高高瘦瘦的一道影子投射在墙壁上。 单凭影子也能看出侧脸线条优越,鼻樑高挺,除了李庭不会有第二个人。陆声走近他,发现李庭虽然拿着钥匙,但只是在把玩着钥匙扣上的小挂件,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陆声问他:「怎么不进去?」 「在等你。」李庭说,「从猫眼往屋里看是黑的,一看就没人。」 陆声让他开门,「等了多久?我又不是不会回来,在外面干站着多无聊啊。」 「没多久,不到五分钟,」李庭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声音很低,却足够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如果是等你,就不无聊。」 两人进了门,陆声开灯,随口一提道:「我刚才去店里看了看小咪,人人都夸小咪很乖,从来不会伤人呢。」 李庭懒声道:「哦,是么。」 「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跟你过不去,它明明那么喜欢你,」陆声拉过李庭那只受伤的手,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对了,我看看你的伤口恢復得怎么样了。」 那道抓痕已经结痂,陆声比平时看得更仔细了些,同样是从上往下,却跟小米的不同,李庭是上浅下深。陆声沉思片刻,抬眼看向身边的男生,对方只是向往常一样垂着眼,平静地与他对视。这人只要没开口喊哥哥,就看不出任何外露情绪。陆声捏了捏李庭的手指,直言问:「李庭,你这个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庭语气淡淡:「没怎么,就是猫挠的啊。」 但李庭越是这样风轻云淡、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陆声就愈发觉得奇怪,他的神色比平时更严肃,声音也冷了一点:「李庭,你最好实话实说,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闻言,李庭才稍稍显出半分迟疑:「……你真的讨厌别人骗你?」 「对,」陆声的回答十分干脆,「不然呢?没人喜欢自己被蒙在鼓里吧。」 李庭从善如流,立刻改了口:「好,那我承认,是我自己弄的。」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在叙述喝水吃饭一样简单的日常琐事。 陆声愣住了。他没想到李庭会这么迅速地承认,但他更不理解的是,李庭为什么要这样。 陆声伫在原地,半晌后才想起质问:「为什么?」 他听出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所以你自己伤害自己是为了什么?很好玩吗?你说话。」 「陆声,我没有骗你,你不要生气了。」李庭抿了抿嘴唇,「我不该让你担心,也不应该这么麻烦你,对不起。」 「我生气是因为这个?!」陆声提高了嗓音,恨不得直接拽起李庭的衣领,「我生气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 在陆声二十几年的生命里,能回忆起来自己发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根本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对着李庭这样说话。一想到李庭曾经口口声声跟他说「我也很乖」,陆声简直想要冷笑,他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就是李庭口中的「乖」吗? 陆声说完这话,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过后,他仍是冷淡道:「李庭,你今晚回你的床上睡。」 当晚,陆声早早地上床休息,还把李庭的枕头丢回了对面的床上。李庭揽过枕头,侧躺在自己的床上,不远不近地望着陆声的背影。这也是他第一次见陆声这样强硬。自打到了兰城以来,他总是在有意无意试探着陆声的底线。他怕陆声不喜欢同性,怕陆声感到抗拒,怕陆声下意识逃避,也想学着做一个乖巧安分的弟弟,又不甘心。强扭的瓜到底会不会甜,李庭不知道,但他更希望陆声可以快乐,哪怕陆声最后动心的人不是他也没关系。 可陆声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呢?陆声对他总是温和、包容,像是根本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李庭渐渐想起更早之前的事,每一件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轻而易举就能回忆出全貌。当初,他对陆声说自己失眠,非要跟陆声挤在一张床上,陆声默默地给他腾出了一块地方。后来,他不满卢文哲对陆声的骚扰,删掉了陆声的微信好友,陆声和他冷战了大半天。而现在,他故意让自己受伤,却是陆声最生气的一次。 他想,陆声应该真的是个笨蛋。 他喜欢着一个笨蛋。 作者有话说: 李庭:哥哥不喜欢我骗他,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做得对吗? 依旧期待评论~ 第35章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第二天,陆声起床的时候,发现李庭人已经不在了,床铺平整,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 只是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盘子,里面是被削皮切片的苹果,摆盘精心,果肉上还地插着一根牙籤。果盘旁边还有张便签,上面的字迹工整:哥哥对不起。这个苹果很甜,你尝尝。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其实经过一个晚上之后,陆声的气已经消下去了一点,尤其是想到李庭一笔一画写下这些字的时候,他还有点忍俊不禁。 陆声本身不是个爱置气的人,但他仍觉得自己不能太纵容李庭,更不能让这小屁孩继续无法无天下去。 一回想发生过的种种事情,陆声得出一个结论,他就是对李庭太温柔了!想到这里,陆声到底狠了狠心,没碰那盘苹果。 第63页 最近的戏大多是外景,李庭早早去了片场,来得太早,周围甚至没什么人,化妆师还没有到,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 他闲着没事做,索性又把剧本后半段读了一遍。尽管故事已经读过了无数次,早就知晓方森和杨阮的结局,但拍戏的过程又与阅读不一样,毕竟需要全身心地经歷一次。演员总会有ng的时候,情绪一次次被中止,却要立刻重新调整好,再次饱满地投入进角色中,从某种程度上讲很残忍。 有时候李庭也会感到庆幸,好在陆声不是个体验派。演着杨阮那样的角色,还要逼迫自己去活成杨阮,恐怕痛苦的程度会翻倍。 李庭还记得庄平之前对他们说过,《春光,春光》他会亲自去剪。事实上,庄平并非没有自己专属的剪辑师,他认同这样一个观点,艺术不能仅依靠一人去完成,有时候导演拍自己的片子只是「自娱自乐」,而剪辑师可以保证更加冷静客观。 但《春光》是不一样的,它不需要冷静客观,它更像是情绪的载体,创作者的情绪、演员的情绪、观众的情绪,所有人的情感被封存在两小时的镜头中,安置在一卷一卷的胶片里。没有人知道成片的效果会是如何,李庭合上手中剧本,心中暗忖,等到上映之后,他要和陆声作为观众去看一看这部片子。 陆声是个成熟的演员,工作中不会携带任何私人情绪,直到一整天的戏份结束,陆声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庭,才明白了什么叫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人的存在感太强,想忽视掉都难。陆声又一次搜刮自己二十几年的记忆,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与人冷战的经验。 他一向喜欢有问题就解决,在关系亲密、能交心的人尤甚。那么他和李庭的关系……或许上辈子难以界定,但从现在来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李庭早就称得上是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人。 这原本是陆声希望发生的事,没想到也会带来其他的烦恼。 李庭像是看出了陆声的不自在,他默默地起身,移开了一点距离,给两人中间留下一道不远不近的空隙。但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陆声身上,主动开口道:「哥哥,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陆声心想,他已经摸透了李庭的行事规律。 李庭总是认错很快。 然后不知道下次又会干出什么事来。 陆声板着脸问:「你自己说说看,你错哪儿了?」 李庭像是个被老师给划了考点的学生,准确无误地回答道:「我不该伤害我自己,不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哥哥,我听你的话,我会乖的。你不让我做,我以后不会再做了。」 陆声一听这话就头大,并且对真实性存疑——对于李庭说的话,应该没法拿常人的标准去衡量。 这次,陆声没有轻易动容:「你再好好反省反省吧。」 胡春梅每个月会固定回女儿家里住几天,大包小裹地送去一些熟食、水果、自己包的饺子,然后才回店里忙工作。一天清晨,胡春梅跟女儿道别,拎起几个垃圾袋,披上大衣下了楼。 一直以来,小区垃圾桶的前面有个巨大的告示牌,只是上面长期被贴满了各种色情gg,要么就是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电话号码,而今天胡春梅丢垃圾的时候,却发现乱七八糟的小gg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 她瞥了一眼,上面还有张大头照,再定睛一看,竟然是通缉令。 这种东西在兰城很新鲜。胡春梅心中难免有点好奇,于是没着急走,又开始看白纸上的黑字。 方森,男,18岁,户籍地为……身份证号……2009年9月,xx省xx市xx区xx街道发生一起持刀行兇杀人案件,经工作,确定方森又重大嫌疑,现在逃。联繫人:张警官。联繫电话…… 那地方跟兰城离着十万八千里,通缉令怎么还贴这儿了?胡春梅这么想着,视线落在照片上。 结果就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胡春梅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勐地一僵。 照片中的男生很符合大众眼里对「问题少年」的刻板印象,刘海微微遮住眼睛,穿着一件连帽外套,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神色冷漠不驯。照片不算清晰,但不难看出,这人有张相当出众的脸,辨识度很高,以至于胡春梅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是最近住在春光美髮店里、杨阮旁边的那个男生。 那人对她说自己姓林,是杨阮的朋友,来这边借住几天,一直住到现在。 一开始,冲着这人的一副皮囊,胡春梅确实想过和人发生关系,但不代表她愿意让店里长期留下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但这人跟杨阮一起住在地下室,不占多余的地方,也总帮店里干各种各样的杂活,还不用她开工资,免费的苦力不要白不要,她明面上就没再说什么。私下里,胡春梅却悄悄问过杨阮:「小杨,你知不知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连人家的全名都不知道?」 杨阮却什么都不说,转头又跟外人黏一块去了。 被清早的寒风一吹,胡春梅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杀人案件……所以那人其实是个杀人犯,还一直窝藏在她的店里?!再一细想,她跟一个杀人犯相处了这么多天?! 意识到这点之后,胡春梅拎包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几乎是立刻,她衍生出了无数猜测,比如今天被人灭口,明天胡某某被打码的尸体就出现在新闻里…… 第64页 她坐立难安起来,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摁下纸上写着的那串号码。 「喂,是张警官吗?我、我要告发,那个方森一直就住在我们店里!嗯?你问什么店啊,就是春光美髮店……哦,在榆林路。你们现在就去,他可能还在呢!还有啊警察同志,我跟那个杀人犯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胡春梅语无伦次地交代一通,对面警察耐心地安抚了她的情绪,又保证会立刻展开调查,并让她随时准备做笔录。 「我呢,从小就没见过我妈,不记得她叫什么名,也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家里连张她的照片都没有。她生完我就跑了,留我一个人我爸那儿。我以前也怨恨过她,既然不带我走,为什么还要把我生出来,但情感上我又能理解她,小孩儿么,就是个拖油瓶,带着干嘛,还不如离开人渣一个人潇洒。其实她做得对……我爸确实是个人渣。」 「他没有正经工作,每天游手好闲,除了酗酒就是打牌,赢钱的时候能有个笑脸,输钱了就揍我。但他输的时候要比赢多得多。加上他还是个醉鬼,下手没个轻重,不知道的还以为让他赔空家底的人是我呢。我小时候太瘦,根本没力气还手,浑身上下基本没一块完好的皮肉。甚至有的时候,家里实在吃不上饭了,他就让我去商店偷,我不想做,他还是会揍我。总之吧,这种家庭长大的人,想根正苗红也难,我从小也算是『别人家的孩子』,只不过是特别经典的反面教材。长大之后,我每天也只是在混日子,想不明白生活的盼头到底在哪,还总是会想,要不然跟人渣同归于尽算了。」 「再后来,我爸又在外面犯了更大的事,他欠下一大笔债,追债的人跑到家门口堵了好几天。当时我已经没有住在家里,他告诉那帮人去找我要钱,那些人才暂时离开。直到他们找上我,我才听说这件事。挺好笑的吧,世界上还真就有我爸这么窝囊的人。可是我也拿不出钱,就算我真的有,又凭什么给他还债?那天晚上,我去找我爸理论,没超过两句又开始动手,但他现在打不过我了。我把他按在客厅地面上,他的手还掐着我的脖子,那个时候,我看见旁边的茶几上有一把水果刀。」 「我就是用那把水果刀……捅了他。」 全部讲出这些事后,方森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旁边的杨阮,第一次感到如释重负。 在方森讲述的过程中,杨阮一直很安静,方森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但他不需要杨阮做出什么回应,只要杨阮还坐在他身边,能听他把这些话说完,就足够了。 过了许久,杨阮才开口:「你叫方森,我记住了。」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冷风吹过,温度也降下来,杨阮不受控制地微微打了个哆嗦。方森脱下自己的外套,拿在手里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这件衣服上面沾满了灰尘,还有打架时被溅上去的血,他嫌脏。但他更担心杨阮会感冒,到底还是把外套披在了杨阮身上。 他们应该回去了。 可是又该去哪? 方森总有一种预感,从他打出报警电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 他们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一个公交站的时候,方森的脚步一顿,他看见站牌上赫然贴着一张a4纸,上面印着他的照片。或许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方森并没有任何震惊情绪,杨阮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看到那一行「持刀行兇杀人案件」。 站牌前没有人在等车,四周也没有路过的行人,方森自嘲地笑笑:「我做了这样的事,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人?」 杨阮摇摇头。 「也不怕我吗?」 杨阮还是摇头。 「杨阮,我可以送你回到店里,那些欺负过你的傻逼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这点你可以放心。」方森收回落在通缉令上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杨阮,神色罕见的柔和,「不过……阮阮,还有另一个选择,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作者有话说: 还是期待评论哦 第36章 :发我看看,帮你鑑定 在之后的几天里,除去拍戏之外,陆声和李庭依然没有什么交流。 十一月十号是李庭的生日,剧组也刚好在那一天放了假。并非刻意为之,只是巧合。但李庭自己早忘了这事,并且从未觉得哪一天像今天这么难熬——之前陆声还只是不理他,今天甚至连个人影儿也看不见。 清早一睁开眼睛,旁边床铺就是空的。他原本以为陆声只是出去吃早餐,结果他等了一上午,已经过了午餐的时间,陆声还是没有回来。 李庭顿时有些坐立难安。他不耐烦地抓了抓头髮,拿起手机。 手机刚一打开,便立刻弹出一大堆信息,都是来自别人的生日祝福,狐朋狗友的、亲戚长辈的、剧组其他人的……李庭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他生日。 杂七杂八的消息将屏幕占得满满当当,李庭耐着性子翻到最下面,始终没出现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李庭舔了舔嘴唇,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点开与陆声的聊天界面,手指悬在键盘上空,试探着编辑了几条信息,才按下发送键。 [不喝冰美式:哥,你去哪了,在忙什么事情?] [不喝冰美式:吃午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别人最近给我推荐了一家馆子,我还挺想尝尝的。] 第65页 没有回覆。 [不喝冰美式:好,那我自己去吃了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李庭一点也没有要去吃饭的心思。他在房间里等了一阵子,终于按捺不住,又改成拨电话。一颗心脏高高悬起,连续短促的忙音响了好几回,陆声依旧没有接。 兰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陆声一个人到底会去哪儿呢……李庭不死心,在通讯录里翻找一阵,找出助理小杨的号码,拨了出去。出于工作需求,小杨接电话总是十分及时:「怎么了小庭?」 「杨哥,你知道陆声在哪儿么?」 「嗯?你们两个不是住在一起么,」小杨说,「你俩天天跟连体人似的,这问题还轮得着问我?要是哪天我找不见你,倒是该去问问小陆才对。」 李庭:「……」 李庭:「他应该是早晨出门了,一整天都没回来。」 小杨:「现在才下午一点半,算什么一整天。」 李庭:「发简讯不接,打电话也不回。」 「那就是手机没拿在身边,或者太忙没空看,再不就没电关机了呗,」小杨毫不留情地补刀,「不是我说,小庭啊,你能不能给你哥一点自由?小陆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一个人在外面能有什么危险,还能迷路走丢遭打劫啊?万一人是陪女朋友去了呢,哦虽然小陆好像还没有女朋友……」 「好的,杨哥。」李庭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不仅没得到答案,反倒被说教一通。李庭在心里暗骂,这都什么事?不过陆声确实没有女朋友,这点李庭可以确定。但是现在重点是这个么……李庭直直地倒下去,仰面朝天,整个人陷在床褥里,一条手臂搭在脑门上。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躺了很久,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塞了一大堆东西。一个人发呆本就容易胡思乱想,更何况陆声还在与他冷战,又偏偏在今天一声不吭地走掉了,还不知去了哪。 ……陆声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吗? 他本身是不在意生日这种节日的,但自己不过是一回事,别人记不记得、会不会放在心上,又是另一回事。李庭想,或许陆声今天只是因为忙,才没有来得及祝他生日快乐。他不需要陆声送任何生日礼物,只要陆声说出那四个字,他就会很开心。 李庭不禁有些懊恼。是他最近认错态度还不够诚恳么?陆声只说让他反省,却没说要反省到什么时候。早知道这么麻烦,他当初才不会选择做这种事。 来来回回地翻身好几次,李庭嘆了口气,又一次抓起手机,只不过这回是打开了手机自带的贪吃蛇小游戏。这段时间里,陆声不同他讲话,他只能靠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这游戏又不用动脑子,很适合消磨时间。他最近在贪吃蛇里疯狂上分,玩家「哥哥什么时候理理我」的后面,赫然显示着他近期的战绩排名,一个明晃晃的数字1。 结果一直玩到天色黑沉,眼睛又酸又痛,李庭索性下楼去买了包烟。 「好,确信没有问题的话,这边就帮您包装起来了哦。」前台店员看着眼前这位面容精緻俊秀的年轻男生,笑容都比平时甜了几分。 陆声点点头,语气温和:「好的,麻烦你了。」 事实上,从这位男生进门开始,店员就已经在留意他了。 这是一家diy蛋糕店。平时客流量不算大,到了周末才有所好转,来的人基本都是情侣或者闺蜜,很少见到只身一人的顾客。所以她才多看了陆声一眼,结果直接令她眼前一亮——怎么会有男生的脸这么小、皮肤又这么白?她当机立断,摸出手机低下头,快速地给朋友发送一条简讯:天啊,今天我们店里来了个超好看的男生!!! 朋友语气冷静:发我看看,我帮你鑑定一下。 可是偷拍别人很不礼貌……店员悻悻地收起了自己的手机,心里还是有点痒。这个男生在店里坐了一下午,她也在前台不远不近地看了他一下午。 陆声想给李庭亲手做一个蛋糕。 兰城的蛋糕店只卖成品,款式更是平平无奇,陆声还是在手机上查到,兰城所在的地级市有家可以手工制作蛋糕的工作室。从兰城到这里要乘坐四小时的大巴,所以陆声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去了车站。 他从来没有过自己动手做甜点的经验,好在店里的教程十分详细,他只需要一步步照着去做就好——先把奶油均匀地挤到蛋糕胚上,用抹刀刮平奶油表面,然后是挤蛋糕周围的一圈的奶油边,陆声看隔壁那对情侣做得行云流水,还以为挺轻松简单,没想到自己上手却完全不一样,手抖得像罹患帕金森,挤出来的花纹大小不一,形状扭曲,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到了最后一步,也就是在奶油表面画上图案,陆声再次犯了难,这可画点什么好? 不如画小动物好了,比较可爱。如果要问陆声,李庭像什么,陆声会觉得李庭更像某种猫科动物,狡黠、懒洋洋、不爱亲近人、只对特定的人摊开肚皮,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但是一旦想起猫,陆声就会想到小咪,紧接着想起李庭利用小咪对自己痛下黑手。 陆声沉思片刻,最后在蛋糕上画了一只小猪。 画完图,周围还留了一圈空白,陆声拿起装奶油的裱花袋,歪歪扭扭地写下一行字:祝小庭18岁生日快乐。 这些全部做完,陆声又觉得小猪旁边还是很空,不忍心看它太孤单,便又画了一颗红色的爱心。 第66页 直到做完这一切,陆声又盯着蛋糕端详了一会儿。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哪儿来的自信嫌弃成品蛋糕的卖相平平无奇? 现在重做一个还来得及吗? 算了……反正最后也要进肚子里,是蛋糕的味道就可以。 陆声认命地捧着蛋糕去了前台,让店员把蛋糕包装起来。店员动作熟练,低头时看到了蛋糕上面的字。她当时心中瞭然,怪不得用心地做了这么久,原来是送别人的生日蛋糕,还有这个小猪旁边的爱心,一定是女朋友吧……原来他女朋友叫小庭,名字还挺好听的。 陆声拎起蛋糕盒,跟店员道谢,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对方鼓起勇气开口道:「打扰一下!我想问问……我们可以合影一张吗?」 「可以啊,没问题。」陆声并没对这一诉求感到意外,自然而然地答应下来——以前在街上被粉丝认出来的时候,也会有人提出想要合影,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尽管他现在煳得亲妈不认,但这女生眼光不错。他配合地转过身,对着镜头熟练地露出笑容。又想到这不是工作上的模式化拍照,嘴角更加上翘了一些。 陆声离开后,店员重新打开手机,立刻将这张合照给朋友发了过去:什么水平,请鑑定。 朋友:联繫方式要到了吗? 她忿忿不平地敲下一行字:没要。唉,人家已经有对象了! 门店恢復寂静,店员嘆了口气,一只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呆,开始羡慕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庭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想不出什么骚话了,大家自由发挥吧! 第37章 :他可能不会喜欢我 烟抽到第三根,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李庭掏出来一看,来电人居然显示着陆声的名字。 心脏重重一跳,手指慌乱间按下接听键,还险些被手中的菸头烫伤。 菸灰掉落在地上,电话被接通,李庭喉头一紧:「喂,哥哥?」 陆声的声音听起来不冷不热,李庭听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情绪。陆声说:「衣服穿厚点,下楼。」 「哦……好。」 既然叮嘱他穿厚一点,是不是说明还在关心他?挂断电话后,李庭乖乖地照做,他嘴里还咬着一支将灭未灭的烟,一把捞起一件毛绒外套穿在身上,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梯,临到要走出正门前,才想起被陆声看到自己抽菸恐怕不太好,于是干脆利落地摁灭菸头,把菸蒂丢进了垃圾桶里。 陆声站在楼下,戴着一条米白色的羊绒围巾,小半张脸都埋在里面,只露出一双杏核眼,看见李庭时会微微弯起来,看起来分外乖巧,像是个中学生。 李庭还注意到,陆声的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像是……蛋糕? 还没等李庭开口说什么,陆声就先笑了,他举起手中的蛋糕,郑重道:「小庭,祝你生日快乐。」 李庭一时语塞,有点没搞明白眼前的阵仗:「哥……」 夜晚的风又凉又急,李庭感觉他只是无意识地张嘴了一会儿,就灌下去好几口西北风。陆声见状,把围巾解下来,又缠在了李庭的脖子上,对他说:「之前你带我去了集市,今天我也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吧。你跟着我来。」 就这样,李庭跟在陆声的身后,见陆声轻车熟路地穿过了几条街道,又爬上一栋居民楼的户外楼梯,一层一层地蜿蜒上去,直到登上顶楼,是一处开阔的天台。 这里可以完整地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这个时间万家灯火通明,远处有群星闪烁。两人找了片空地坐下,李庭仍然有些难以相信短短半小时内发生的事情,他吸了吸鼻子,看向陆声和蛋糕盒,这才问出压在心底一整天的疑惑:「你今天去了哪儿?」 「去亲手给你做了一个蛋糕,那家蛋糕店好远,来回费了点时间。」陆声说,「但是我的手艺也就那样,一会儿你可千万不要笑话我。」 陆声没说蛋糕店在另外一座城市。 李庭摇头,笑笑:「不会。」 李庭紧接着又说:「我给你发简讯、打电话,你都不理我。」 「白天的时候一直在做蛋糕,没有顾上去看手机,不是故意不理你。」陆声说。 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释。 陆声前几天与他冷战,却想着要在这一天给他准备惊喜。 「好啦,总之先切蛋糕吧。」陆声俯下身,准备掀开蛋糕盒,结果靠近李庭时却先嗅到了一股味道,在冷空气中不甚明显,却不难被人察觉出来,「你抽菸了?」 「等你的时候抽了几根。」李庭坦诚道。 陆声一顿,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十七岁?十六岁?还是十五岁? 对方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只是含煳其辞:「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想缓解一下。」 「……」 眼前这个小孩,今天刚满18。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李庭是个一旦心情不好就会抽菸酗酒的未成年?到底是谁教他的这些!陆声想了想,应该是李庭认识的那群富二代作风太混乱,这才教坏了李庭。 「我记得你不喜欢烟味,以后不抽了。」李庭看着陆声,将衣兜里的烟盒拿出来,塞进陆声手里,「这个就放在你那里吧,你来管着我。」 第67页 陆声把烟盒收好,不禁哑然失笑。李庭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喜欢烟味,尤其是二手菸。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他刚刚靠近李庭时,总觉得李庭身上的烟味和别人身上的烟味……好像不太一样。 这样微妙的感觉难免让人想去追究,陆声隐隐感知得到,也许李庭在他眼里,本身就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蛋糕盒被打开,李庭看到了那只粉红色的小猪,还有下面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他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陆声:「这个小猪,是我么?」 「是你。」 李庭不甘心:「为什么是猪?」 因为你有时候会惹我生气。陆声想。 「因为小猪很可爱啊。」陆声说。 李庭:「你觉得我会相信?」 陆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等等,我们好像落了一个环节,切蛋糕之前是不是还要插蜡烛许愿?」 他取出几支蛋糕店赠送的蜡烛,插在蛋糕上,又从李庭衣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过单独给谁过生日的经验,难免显得有点手忙脚乱。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李庭,笑着说:「小庭,许个愿吧,哥哥帮你实现。」 「许愿」于李庭而言,是个太过陌生的词。在其他小朋友还在坚信会有圣诞老人给自己送礼物的年纪,李庭就明白了这些都是家长哄骗小孩的招数,可即便如此,他那对常年不回家的父母甚至懒得敷衍他一下。李庭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们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他可以勉为其难地配合他们,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因为他真的很想要那份礼物。可是没有人会替他实现愿望。久而久之,李庭便也不再去想根本不会发生的事。 而现在,李庭真的有一个心愿。他思索片刻,「许什么愿都可以帮我实现么?」 「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一定。」 「好。」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我希望陆声永远平安健康。」 陆声一怔,错愕地睁大眼睛。他一时间难以置信,过了很久才想到要说点什么,低声喃喃:「李庭……是许一个你自己的生日愿望。」 天台的夜晚十分寂静,像是只能听见唿啸而过的风,陆声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蜡烛跳动的橙红色火光,有那么一刻,还听得见自己变得剧烈的心跳。 「嗯,对,」李庭一口气吹灭蜡烛,对着陆声笑了笑,语气坚定,「就是这个。你要帮我实现啊。」 咚咚。咚咚。一下。两下。 陆声把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缩进衣袖里,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哪有许愿时把愿望说出来的,那样不是就不灵了嘛。」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么……」李庭重新闭上眼,又追加了一个新的愿望。 只是这回,是在自己的心里开口。 ——我的愿望是,希望陆声的愿望全部实现。 陆声不太爱吃甜,吃了一块蛋糕后便有点吃不下去。旁边的李庭倒是吃了很多,毕竟一整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再加上烟抽得嘴巴里发苦,没忍住多吃了一点。直到一块蛋糕被吃掉了七七八八,完全超出平时被规定摄入的热量,陆声觉得自己白天也算没白忙活,两人收拾了眼前的残骸,一起走下天台。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在天台上被冷风吹得精神抖擞,现在反而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睏倦。陆声先一步钻进被子里,还没立刻睡着,先听见有人轻轻说了一句:「陆声,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该说不说……李庭这小孩还挺好哄。陆声莫名有点心里发堵。平心而论,他今天送给李庭的,一定是一场拿不出手的生日派对,没有香槟礼花,没有堆积成山的礼物,没有衣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只有破破烂烂的天台,冷风疏星,和一个卖相不佳的蛋糕,之前每一年的今天,李庭恐怕从未这样寒酸过。 就这样的条件,李庭却问他怎么对他这么好。 李庭:「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没骗你。其实我一直不会去主动记自己的生日,因为根本不喜欢过,也很讨厌别人为它强行庆祝。你知道我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吗,一年跟我见面不到三次的我爸妈,为了向所有人彰显他们是一对好父母,会特意在这一天替我举办一场生日聚会,邀请很多我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强制我出席陪他们演戏,假得要命。其实我妈不想太早生孩子,我爸倒是觉得没什么,可能他搞出的命案不止我这一条。我妈准备流掉我,结果去医院一查,她子宫内膜太薄,不适合打胎,最后还是把我给生下来了。每一年的生日聚会规模很大,可真的很无趣,在舞室练一整天基本功都比这个有意思。满场的奇怪香味熏得我头晕想吐,那种十几层的蛋糕也好难吃,还不如你做的。所有来宾都出手大方,送我很多生日礼物,但从来没人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更不会有谁说『许个愿吧,我帮你实现』,只有你这么说过。」 陆声不禁在心里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穿着西装的小李庭,被迫站在爸爸妈妈中间,板着一张脸,还要一口一口地吃掉难吃的蛋糕。 还真是怪可怜的。 「如果我在场就好了,可以偷偷把你抱走,然后带你出去玩。」陆声看向坐在床边的李庭,想了想说,「你要问为什么对你好,可能是因为把你当成真的弟弟吧。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讲过,我以前一直想有一个弟弟妹妹,这样就能不那么孤单,可以把另一个人当成我的小玩具,不过我也会当一个很好的哥哥。」 第68页 李庭幽幽地问:「你只把我当你弟弟,哦不,小玩具啊?」 「你现在得算是大号玩具。」陆声跟李庭开玩笑,又补充道:「你还是我的朋友。嗯……最好的朋友。」 李庭:「你只把我当你弟弟和好朋友啊?」 陆声:「那不然还能是什么?」 是啊,你就不能自己思考一下?李庭沉默几秒,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髮,而后深吸一口气:「陆声,今天我想当别的。」 「当什么?」陆声问。 「不然这样好了,你就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李庭不敢借着生日过分得寸进尺,只能委婉地说,「我也不会把你当作哥哥,我们就当作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然后跟对方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 看起来很公平。 既然一时半会还无法入睡,陆声便没有拒绝李庭的提议。 秘密这种东西,大概每个人都不缺,甚至能按斤批发售卖。陆声挑了其中一件来讲:「其实我这人一直以来都特别倒霉,像个灾星似的,越看重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可是直到某一天,我有了一个可以重来的机会。明明是件好事,可我还是会觉得很累。」 陆声听见李庭轻笑了一声,他侧过头去看,见李庭似笑非笑地望向他的眼睛,「你能重来,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我的秘密听起来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可能不会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李庭:大号玩具?什么玩具? 第38章 :原来奼紫嫣红开遍 「老闆,开间房。」 前面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老闆应声抬头,看见两个人影。眼前站着两个男生,一高一矮,高点儿的那个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长什么样,矮点儿的那个倒是露着脸,巴掌大的脸白净清秀,一双眼睛更是漂亮得醒目,他还从来没在本地人里见过这么标緻的男孩。 老闆拉开抽屉,在里面翻翻找找,取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扔在柜檯上,「大床房行么?」 「行。」方森没多说话,问了价,数出几张钞票,刚好不用找零。他低头看了一眼贴在钥匙上的房间号,然后拉起杨阮的胳膊,「我们走吧。」 在美髮店的那段时间里,方森除了给人打杂,也跟不同的人打听过一些事。店里每天人来人往的顾客那么多,囊括三教九流,他只是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哪里还招人打工,什么住人的地方不需要身份证登记,这样的问题夹在「附近哪家餐馆好吃」之中,没有人记得住。 这家旅店像是鲜少有顾客光临,入了夜也不开灯,走廊灰暗狭长,一扇扇窄小的门紧挨着,地毯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刚一踩上去,灰尘就漂浮起来,杨阮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他们住最里面的那间,打开房门,方森按下灯的开关,头顶一个小灯泡艰难地闪烁了两下,差点歇菜,终于半死不活地亮起来。他环顾整个房间——说是大床房,也没剩别的什么,一张床几乎填满了整间屋子,没有床头柜,没有洗手间,甚至差点没有可以落脚的空间。屋里瀰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床单不知道洗没洗过,墙皮早已泛黄脱落,棚顶有一块还在向下漏水。 两人立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一切。方森深唿吸了几次,险些转身直接去跟老闆退房。他自己当然不是个娇气的人,对住所没有任何需求,哪怕让他去桥洞下面凑合也不成问题。但他不忍心让杨阮住这样的地方。他选这家旅店不是为了贪便宜,他兜里还剩一些钱,是离开家之前带出来的,足够他和杨阮换个宾馆、选个干净整洁的房间,但他一个通缉犯有什么选择余地?他选择这里就是知道它不正规,想入住只需要交钱,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他需要这样的地方。 这一刻,方森突然开始后悔问杨阮要不要跟他走。杨阮没有拒绝他,但杨阮凭什么跟着他一起吃苦?难道杨阮的人生还需要吃更多苦吗? 方森耐心地把剩下的钱一张一张整理好,对杨阮说:「阮阮,这里条件太差了,这些钱你拿着,附近还有别的宾馆,你选一家干净的住。」 杨阮看着递过来的一叠钱,有些迟疑:「那你呢?」 「我就住在这里。房间号你记住了没有?如果有事,随时过来找我。」 杨阮撇撇嘴,看起来并不高兴:「我不要。」 「那怎么办?」方森习惯性地抬起手,想去揉杨阮的头髮,结果却触碰到对方前额滚烫的皮肤,指尖顿时抖了一下,「你发烧了。」 这个温度绝对不是低烧,方森嘆了口气,更加不放心让杨阮一个人离开。杨阮本来就呆呆笨笨的,万一烧得更傻了怎么办?方森进屋,重新铺了床单,换到相对干净的另一面,让杨阮去躺到没有棚顶漏水的那一侧。杨阮这回乖乖照做,方森给杨阮盖好被子,又轻轻地摸了摸杨阮的脸颊:「我去买药。」 刚要离开,手指却被人勾住,方森对上杨阮那双柔润的眼睛,听见他问:「你还回来吗?一个人在这里,不喜欢。」 方森向他保证:「很快就回来。」 房间里没有钟錶,杨阮不知道方森口中的「很快」到底是多久,能做的只有等待下去。事实上,如果方森不说,他也根本没有察觉出自己在发烧。好像一旦被人指出了生病这种事,身体才会延迟难受起来。杨阮听着水滴掉落在地面的声音,意识逐渐昏昏沉沉,如同快要入睡的前兆。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是方森回来了。方森买好退烧药和矿泉水,还有两碗清汤馄饨,一想到杨阮脏掉的外衣外裤,又去买了一套新衣服。他动作很利索,做完这些事也没花多久,然后才回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第69页 听见开门的声音,杨阮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身影。 「吃退烧药前要先垫垫肚子。」方森在床边坐下,打开其中一个饭盒,飘出一股浓郁鲜香的气味,他递给杨阮,「小心,还有点烫。」 杨阮接过饭碗和塑料小勺,安安静静地吃了几口。方森坐在他旁边,像是饿得狠了,几乎没怎么咀嚼,一份馄饨很快就见了底。没一会儿,杨阮也放下勺子:「吃不下这么多。」 方森一看,里面还剩一大半。他清楚杨阮的食量,对此习以为常,自然而然地接过杨阮的饭盒,将剩下的馄饨和面汤吃得一干二净。 吃过退烧药,困意捲土重来,杨阮重新躺下,感受到另一人也钻进了被子里,还向他这边靠了靠。 这张床只能勉强躺下两个人,再加上方森又贴过来,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方森不想让杨阮感到害怕,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自己的胳膊搭在杨阮的腰上,轻声央求:「我这边一直漏水,只能离你近点。」 既然杨阮没有做出抗拒的反应,方森就当他是默认,于是变本加厉起来,试探道:「阮阮,我想抱着你,好不好?」 杨阮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在方森听来应该是「嗯」。 他低笑一声,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极尽珍视。 杨阮在方森的怀里翻了个身,两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他忽然毫无徵兆地睁开双眼,发现方森一直在看着他。 或许是住在走廊尽头、隔壁没有其他顾客的缘故,此刻的房间相当安静。方森想,如果这一刻能够静止、能够无限延续,哪怕代价是要他余下的寿命,他也会心甘情愿地拿去交换。 奢望之所以是奢望,就是因为不会实现,方森心里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如今已经可以做到坦然接受这一切,唯独不愿面对离别。 「方森……困,但是睡不着。」杨阮睁着眼睛小声说。 方森伸手贴在杨阮的额头上,发现温度比刚才低,便稍稍放心了些。这家旅店破是破了点,好在供暖正常,不至于让杨阮在夜里着凉。 虽然将近两天没休息,但方森这时候并无睡意,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仍未放松下来。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能跟杨阮说什么。 他向来不擅长该怎样与人展开一段对话,下午在公园里对着杨阮自顾自地说了那么多,这会儿早就没了存货。 可他却总想确认怀中抱着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想多听一听杨阮的声音。 「阮阮。」方森又开口。 「嗯?」 然后就没了下文。 其实方森只是想喊杨阮一声。他喜欢这个新称唿。他还记得,自己当初问杨阮的名字,问他第二个字是不是柔软的软——如果真是这样,跟杨阮本人倒是也很符合。每次他喊出阮阮,心里想的都是另一个字。 方森沉默了很久,问杨阮:「你恨我吗?」 「恨过。」杨阮慢慢地说,「那个时候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你……喜欢我吗?」 听见杨阮说恨过自己,方森没有感到意外,他做过不可饶恕的事,即便杨阮记恨他一辈子,也是他罪有应得。 第二个问题则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开始惧怕听见杨阮的答案。他这样糟糕恶劣的人,有什么资格能获得杨阮的喜欢? 方森咬咬牙,自暴自弃道:「算了,这个问题不用回答,我……」 「喜欢。」杨阮的语气和刚才一样,「只有昨天不喜欢,昨天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我也喜欢你。」方森几乎急不可耐地回答,像个躁动的、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急于捧出自己的一颗心,「杨阮,我以后会一直对你好。」 无人入眠的夜晚,破旧不堪的旅店房间,稍显拥挤的双人床上,方森急切又郑重地对杨阮说了「以后」。 多么充满希望的字眼,可是又该去哪里兑现呢。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想说的话有很多,简而言之就是感谢陪伴!希望2023继续相伴,也希望大家可以收藏一下我的预收文《公主病》~ 戏中戏还有一章完结。 第39章 :不是在演戏 李庭带到兰城的那一盒胶捲已经被两人拍完了。李庭把胶捲从相机中取了出来,交给小杨拿到照相馆去沖洗。三天过后,店家寄回底片,又将扫描过后的图片发到了李庭的邮箱中。 李庭一张一张点开查看,陆声就坐他旁边,跟他一起看着屏幕。 「像不像在拆盲盒?」李庭问陆声。 陆声笑了:「还真挺像的。」 在两人操作胶片机还不太熟练的时候,没学会调节参数,只会对着东西按下快门,如今看了成片才发现要么漏光要么失焦,废片不少。越往后看,水平才逐渐稳定起来,画面逐帧在眼前闪过,人像,风景,还有最近领回来的小猫,看到图片的时候,还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心情。 照片中的人一开始还穿着短袖,到最后一张已经变成了棉服,几个月的时间浓缩在胶捲里,像一段被封存的回忆。 陆声也看到了自己镜头下的李庭——尤其是当初最为期待的那一张——成片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无论是构图还是色调都十分完美,画面中的李庭与屏幕前的陆声对视,微微扬起一侧的唇角,笑容随意懒散,竟也可以让此刻的陆声心跳加速。 第70页 照片全部看完之后,陆声对李庭说:「能不能传我一份?我想挑几张我们的照片,之后发在社交平台上。」 「没问题,这就发给你,」李庭原封不动地转发了原文件,随口问道,「想发在哪儿?朋友圈?微博?」 陆声想了想:「发微博吧。」 他这时的微博还是一个素人帐号,没发过任何内容,只有几个被塞进来的粉,只不过他自己顶着初始头像,用着默认,看着实在也不像一个活人。但是这类帐号迟早会被公司要求经营起来,陆声点进设置页面,把改成了自己的本名,又从胶片中选了一张风景照作为头像,是春光美髮店前的路灯。那张照片拍得有点虚焦,画面中心只有朦朦胧胧的一层光晕,陆声却不捨得删。或许是因为有人说要做他的灯,而他只需要一点光热就足够。 李庭的语气像在开玩笑:「哥哥,这么早就开始想营业的事情了啊?」 营业,对陆声来说是个陌生的词。不是他不懂什么意思,而是在他将近十年的职业生涯里,除了自己要尽力维持公众人物的正面形象,还真没有过和谁一起营业的经歷。他曾经有两次跟女演员在戏里扮演情侣,第一次还没等有水花,整部剧因为其他主演翻车被迫下架,第二次更惨烈,cp超话刚一建好,女演员隔天就被营销号爆出了恋情,本就虚假的荧幕情侣只能草草be。 尽管自己从来不是正主,但陆声对炒cp那套流程心知肚明,不就是戏里演完了戏外接着演吗,本来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谁不会?可是他现在的情况是出道即下海,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营业对象有且仅有李庭……陆声又觉得一切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至少跟他以前认为的并不一样。 他给李庭亲手制作生日蛋糕,他和李庭一起养着一只猫咪,他想在微博发他和李庭的照片,这些不是在演戏。 陆声沉默了一会儿,李庭继续说下去:「那你发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也要发,最好是同一天同一时间哦,这样效果最好,然后我们有意无意露个同款,上节目多对视几次,等你生日的时候我再卡点送上祝福,基本上就齐活儿了,谁见了不说一句『我cp一定是真的』,哥哥,我总结得到位吧?」 说这些话时,李庭没有任何表情。 陆声一语不发,越听越不是滋味——他明明根本没想过这么多。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李庭说喜欢一个人,当时他没细问,况且李庭也未必会直说,现在一回想,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一边还要卖腐,不割裂么?所以李庭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他仍未回神,心不在焉地开口:「小庭,如果你不喜欢这种事,其实没必要强迫自己……」 李庭淡淡道:「嗯?哥你误会我了,我没有说过不喜欢这种事啊?而且以后也免不了要跟其他人营业,我该提前适应才对嘛。」 以后的营业对象…… 是啊,李庭这辈子又不止拍《春光,春光》一部戏,他会遇见更多的人,也与其他人留下引人遐想的瞬间。总有人精准地捕捉每一处蛛丝马迹,作为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这是没办法避免的。然而光是想到这一点,陆声感到自己的心脏像变成了一颗柠檬,被无形的手攥紧,榨出酸涩的汁。他抿了抿嘴唇,略显生硬地终止这个话题:「好了,别想那么多,先好好把戏拍完吧。」 李庭将陆声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无声地笑笑,下了对方递过来的台阶:「一会儿有没有空?我想跟你对戏,你帮我讲讲戏也可以。」 陆声答应下来:「好,对哪一段?」 「我就随便发挥了,毕竟哪一段你都能接,对吧?」 「那当然。」陆声立刻说,语气中藏了点不显山不露水的骄傲。在与他年龄相近的演员里,陆声还找不出能让他接不住戏的人,以前有位名导评价过他,他的表演很有韧性,灵动但不张扬,温和但不木然,总是能稳稳地托住对方的情绪,给出导演最满意的反应,即便是面对大前辈和老戏骨,依然可以做到游刃有余、有来有回。 如果说李庭到底哪里让他捉摸不透,除了这人总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就是这人的演技了。哪怕以陆声阅人无数的经歷来看,李庭的表现算得上十分优秀,也正是这份优秀让人感到蹊跷——李庭年纪轻轻,不是科班出身,几个月以前才半路出家,声台形表挑不出一点问题,多少入行多年的人还尚且做不到。在外人眼里,这些恐怕可以用「李庭之前是舞蹈演员,表演经验丰富,在演戏行业依旧天赋异禀」来解释,而陆声看过上辈子李庭十七八岁时的片子,青涩掩藏在天赋之下,远不及现在的成熟。在镜头下,一切都会无处遁形。这些疑问在他心里盘旋许久,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他想,如果找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向李庭坦白一些事,尽管听上去会太过荒谬。 「阮阮。」李庭开口,目光随之落在陆声的身上,「你恨我吗?」 陆声反应过来,这是今天两人拍摄的其中一段。拍摄地点在当地的一家小旅馆,他和李庭挤在同一张床上。这种事陆声不是第一次经歷,他们第一次拍床戏的时候,贴得比现在还要近,当时他心慌、僵硬、大脑一片空白,而现在李庭只是抱着他,像很多个夜里那样——李庭经常放着自己那张床不睡,非要来和他一起挤,他总是又无奈又纵容。现在如果不是有镜头对着他们,陆声几乎要生出一股不是在拍戏的错觉。他们讲完台词,当导演喊出cut之后,李庭翻了个身,用手捂住了眼睛。陆声听见身旁传来很轻微的啜泣声。 第71页 有其他工作人员跟庄平开玩笑:「庄导,你这片子拍得人心里太堵了,我们看着都难受。」 陆声轻轻拍了拍李庭的后背,没说话。如果其他人看了都会难受,李庭本身作为体验派的演员,又被导演要求活成戏中的角色,长期在暴躁和低落的情绪间来回挣扎,只会更加痛苦。在方森看不清自己的心时,李庭作为旁观者却早已通晓一切,如今方森说出了喜欢二字,但李庭在掉眼泪。明明两个人互相喜欢,还是会难过。世界上永远有着比感情更复杂的事。 「恨过。」陆声自然而然地接上,声音很轻,「那个时候再也不想见到你。」 两人面对面坐着,李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人,然后抬起手,摸了摸陆声鬓角处的头髮,语气认真:「那你喜欢我吗?」 视线相互交错,陆声则发现眼前的李庭与正式拍戏时不同。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陆声心想,是神色吗?方森既畏惧听见杨阮的回答,又抑制不住心里的期待,而李庭问出这句话时,双眸明亮,字句坚定,声调沉稳,像是已经预料到会有肯定的答案。 但李庭在紧张。陆声看得出来,因为李庭摸他头髮的手正微微发抖。 细微的差别不禁让陆声产生了怀疑,他开始分不清李庭在问谁。是方森在问杨阮,还是李庭在问他?如果是后者,他又该怎么回答?不,会不会这一切根本只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或许他一头热地想了这么多,结果到头来发现李庭真的只是在对戏而已。 最终,陆声选择了杨阮的回答:「喜欢。」 话音刚落,那边的李庭毫无徵兆地起身了,「忽然好睏啊,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我要去洗澡了,哥哥你也早点休息啊。」 情绪断在一半,陆声抬头看向李庭:「你怎么回事?」 李庭拿起自己的毛巾向洗手间走去,还不忘敬业地补上最后一句:「我也喜欢你,我以后会一直对你好。」 陆声记得原台词。 ——杨阮,我以后会一直对你好。 李庭落下了一个称唿,两句话连在一起,不知道是百密一疏,还是有意为之。 只留下陆声愣在原地,被李庭几句话磨得没了脾气。 第40章 :「你们……睡了?」 睡前,李庭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登录上微博。他还在当舞蹈演员的时候註册过一个帐号,现在头像被换成了小咪的脑袋,一颗圆滚滚的黑色绒球。换完头像,李庭又註册了个新号——毕竟这年头谁没有小号?懒得动脑思考,他随意在键盘上按了几下,给新号取了名字:今天也在生气。 做完这些,李庭正要关机睡觉,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几条微信消息。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明矜发来的。 明矜和李庭的关系,从学术角度来讲,叫青梅竹马。两人的母亲是好闺蜜,怀孕的时间也相近,在两人还是腹中胎儿的时候,就已经隔着母亲的肚子遥遥相望。 李庭从小跟他妈不太熟,和明矜倒是关系不错——尽管他是不会亲口承认的。 在童年时期,一直是明矜单方面缠着李庭,李庭却不太喜欢搭理她。他觉得这个小女孩话太多,人又吵闹,偏偏又爱来他家里玩,打扰他一个人拼积木也就算了,还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比如给他扎辫子、戴乱七八糟的发卡,说这样好看;再比如玩过家家,别的小孩都是你当爸爸我当妈妈,明矜则对李庭说,你当被囚禁在古堡里的公主,李庭反问那你当什么,明矜说我当吃掉公主的恶龙,我们还需要一个骑士,因为骑士会来救公主,我就可以把骑士一起吃掉啦。 李庭:「你很烦。」 明矜:「嗯嗯,所以呢?」 李庭:「所以明天不要来我家。」 明矜:「但是家政阿姨会给我开门耶。」 最后公主把恶龙扔出了家门。第二日,恶龙如常登门拜访,把昨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明矜不喜欢拼积木,她喜欢逗李庭玩儿,每当李庭皱起眉毛,或者露出烦躁无奈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暗喜,心想哎呀这个小孩真是太好玩了,干嘛总是板着脸,多无趣啊。 后来,李庭渐渐习惯了身边总有明矜叽叽喳喳,有次两人一起去少年宫,阴差阳错下,李庭走上学习跳舞的道路,明矜把所有兴趣班尝试了一遍,没一个能坚持下来。李庭开始整日泡在练功房,他从不认为练习基本功是枯燥痛苦的事,只觉得清净,比有人来烦他舒服很多。再后来,李庭登台演出,观众席总有明矜的身影。 [烦:喜欢我送的生日礼物吗?我看包裹已经送到你家里了。] [烦:这可是我在官网卡着点抢的。] [不喝冰美式……你送了什么?] [不喝冰美式:我最近在剧组,没回家。] [烦:哦。忘记你去拍戏了。] 很多时候,明矜还不能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位发小已经转行当了演员。高一结束之后,明矜一家就已经移居国外,时差加上远距离,让她不知不觉间和李庭减少了联繫,以至于当李庭受伤彻底无法跳舞的时候,她是最晚知道的人。尽管远在海外,明矜也知道李庭当时有多消沉。李庭不与任何人沟通交谈,所有消息一概不回,整日发呆,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一股脑地给李庭买了许多积木,漂洋过海地邮寄过去,李庭甚至懒得拆封。直到有一天,李庭忽然对明矜说,他要去拍电影了。明矜不清楚李庭在这段时间到底经歷了什么,但既然李庭愿意做出改变,她也会由衷替他开心。 第72页 明矜发了张图片过去,李庭打开一看,是一个品牌新出的秋冬新款靴子,纯黑色的简约款式,全球限量50双。而他刚好很喜欢这个牌子。 [不喝冰美式:喜欢。谢谢。] [烦:对了,你在哪里拍戏?] 此话一出,李庭凭藉多年对明矜的了解,敏锐地嗅到一股大事不妙的味道。 这位大小姐八成是动了来这边的心思,美其名曰探班,实际只会把这里搅得一团乱。 [不喝冰美式:深山老林,很没意思,别来。] [烦:那我就去问庄叔,他肯定会告诉我的。] 如果明矜这会儿还在国外,断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好巧不巧,她前几天放假回了国,跟一圈老友叙完旧,才想起还有个如同患有自闭症的髮小。自从李庭对她说完要去拍电影,就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至今生死未卜。 见明矜打定了主意,李庭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明矜不要打扰剧组的工作。两人又寒暄几句,大小姐纡尊降贵来探班就这样被敲定了下来。 不过两人确实很久没联繫,见一面也不是不可以。李庭翻了个身,看见旁边熟睡的陆声,勐然间意识到另一件事。明矜来兰城,也一定会见到陆声。他了解明矜,对方自然也同样了解他,明矜一来,就会发现他们在拍什么类型的电影、看到他们住在一起、察觉出他在陆声面前正在扮演一个乖巧的好弟弟,然后居心叵测地问他,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啧。好麻烦。李庭不禁在心里嘆气,刚才好不容易涌上心头的一点唏嘘感慨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明矜动作很快,隔了两日便抵达兰城,庄平提前派过助理去接她,当明矜到片场的时候,李庭和陆声正在补拍几个镜头。补拍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收工很快,导演刚宣布大家可以休息,明矜就在人群之外大声喊了李庭的名字,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手。李庭和陆声一起望过去,同时眼前一亮。 明矜很漂亮,李庭一直都清楚,而现在她已经褪去年少青涩,堪称娇艷欲滴。她净身高有175,又踩着双细高跟,愈发纤细高挑,常年精心养护的头髮光泽黑亮,烫了捲髮,随意地披在肩头,单单往那里一站,就已经十分惹眼,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一同来拍戏的女明星。 陆声下意识道:「哇,她好漂亮。」 第二眼再看,陆声才发现这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并非老套的搭讪手段,而是他真的见过她,毕竟这女生有着这样的外形,恐怕见过也很难忘掉——到底是什么地方呢……过了一会儿,陆声终于回想起来,原来是在李庭的花边新闻里。 他还回想起了那条新闻标题。 ——「李庭与新晋超模共赴米兰时装周,举止亲密疑似热恋」。 陆声看过营销号的配图,画面中的李庭一袭高定黑西,明矜则身着黑色开叉拖地长裙,露出同样是纯黑色的高跟鞋,两人站在一起,活像二位即将要去执行任务的杀手。当时正在下雨,李庭为明矜撑着伞,大概又因为路滑,还微微扶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一幕刚好被镜头记录了下来。 毫无疑问,这个画面十分养眼。陆声不得不承认,他们看上去般配极了。 「哥哥,还没跟你介绍,这位是明矜,我发小。」李庭对陆声说完,又去同明矜介绍,「这位是陆声,这部电影的另外一位主演,也是我的朋友。」 明矜同样也在打量陆声,陆声友好地笑笑,与明矜握了手。 虽然是熟人见面,但场面出人意料地有些冷,陆声只好主动肩负起活络气氛的工作,问明矜:「明矜吃饭了吗?坐那么长时间的车来兰城,肯定累了吧,正好我和小庭也才收工,要不要一起吃点?」 于是三人去了一家餐馆,之前李庭和陆声单独来过几次,店面干净,口味也吃得惯。落座之后,陆声习惯性地用纸巾擦干净桌子,正准备替三人拆开餐具,而李庭却先一步接了过来,「我来吧哥哥。」 李庭动作很熟练,撕开餐具外面的塑料薄膜、拿开水沖洗,然后细緻地将碟子和碗筷分别摆在陆声眼前,像是这么做过很多次。对面的明矜只觉得稀奇,李庭到底是什么时候会干这些活儿的?这傢伙不是一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吗? 明矜实在没有忍住,看向李庭:「你叫他哥哥哎,你都没有叫过我姐姐。」 实际上两人同龄,明矜的生日比李庭早几个月。 李庭:「不肉麻么?」 明矜握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可能叫姐姐会更害羞,」陆声笑了,又一次缓和气氛,「明矜和小庭年龄应该也差不多吧?」 「比他大五个月。」明矜说。 陆声:「既然你们两个同龄,你可以跟着他一起叫我哥。」 相比起常年对人爱搭不理的李庭,让人如沐春风的陆声显然迅速搏取了明矜的好感,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刻改口:「哥。」 李庭眉头一皱:「不许叫。」 这陆声怎么回事,天天到处又认弟弟又认妹妹的,占人便宜没够啊? 不乐意的不只李庭一人,明矜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你怎么这么霸道?!只有你能叫?!我偏要叫。是陆哥主动让我喊的哦。」 李庭声音很冷:「你能不能明天就走?我掏钱买车票和机票。」 第73页 陆声在旁边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回地拌嘴,感觉十分新鲜。自打明矜以来,李庭连话都说得比平时多了些。尽管每一句跟「好声好气」四个字一点不沾边,李庭整个人却是放松的。陆声一时忍俊不禁,抬手在李庭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好幼稚啊小庭。」 听上去像一句责备,实际手上根本不捨得使劲儿,掸去衣服上落灰的力度都比这个大。明矜看在眼里,沉默着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明明只是普通的白开水,她却莫名觉得味道苦涩得要命。有句话怎么讲来着,认了哥哥的髮小泼出去的水……李庭变成如今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跟这个笑眯眯的陆姓男子必定脱不开关系。 说话间,服务生陆续端上来几盘菜,陆声还在招唿明矜,让明矜不要客气随便吃、吃不够还可以继续点餐,李庭却没多说话,直接夹了好几样菜放进陆声的碗里,「你自己也多吃一点,这些都要吃掉。」 碗里都是陆声喜欢吃的菜,辣椒要比其他菜放得更多一点。其实陆声最近的体重没有变化,反倒是李庭比之前更加消瘦,刚才拍戏时李庭抱着他,只穿一件单衣,单薄衣料下的身体很硌人。明矜当然也在片场看见了那一幕,她好奇道:「我刚才看了一会儿你们拍戏,你们两个在扮演情侣么?」 李庭:「是啊。」 明矜不意外电影的题材,只是很难想像出李庭在一段恋爱关系中的样子,「什么剧情?」 「问这么多干嘛,还没杀青,导演不允许剧透,」李庭说,「到时候去看不就知道了,正好贡献一下票房,不知道国内能不能上映,哦不过也没影响,反正你在国外。」 一顿饭吃完,外边的天色也彻底黑下来,他们沿着原路往回走,又到了春光美髮店。李庭和陆声直接上楼就能回房间,但明矜不住这里,陆声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再加上刚好走到楼下,于是便主动邀请她:「上来坐会儿吧,你和小庭这么久没见,正好聊聊天。」 幸好陆声平时有收拾房间的习惯,屋子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屋后,明矜环视这个小房间,条件十分简陋,除了两张单人床以外没有任何家具。她又看向那两张床,其中一个光秃秃的,只铺着一层床单,而另一张床上满满当当,放了两个枕头、两张被子,还有一个库洛米玩偶。其实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但明矜还是及时地收回了视线,生怕自己再看下去会长针眼。 李庭问明矜:「要不要玩儿猫?」 到兰城短短几小时,发生的每件事都在刷新明矜的认知,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呃、你们还养猫了啊,怎么跟过日子似的……」 陆声解释:「本来是只流浪猫,看它受伤就领回来了,平时白天拍戏太忙,一直寄养在旁边的店里。它很黏人很可爱的,我去把它抱回来。」 陆声离开后,李庭不可避免地对上明矜充满审视的目光。明矜想,如果她再看不出来李庭对陆声到底什么意思,简直白认识这人18年。她也懒得再兜圈子:「赶紧从实招来,什么时候喜欢人家的?」 本来也没想着遮遮掩掩,李庭坦然开口:「在医院的那段时间。」 医院……也就是受伤不能跳舞的时候。正是那段时间过后,李庭才说他要去拍电影。明矜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什么,「你是因为陆哥才来拍戏的?」 「是因为他。」 她当时欣慰于他的改变,也想过他为什么会选择去当演员,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原来是有人陪他走出了那段难捱的日子。 「那什么,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啊,真的是最后一个,」明矜又扫了一眼并排摆在一起的两只枕头,压低声音,生怕陆声在此刻推门而入,「你们……睡了?」 「……没有。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哦。合着还是单相思。只是顺序和其他人不一样——在别人还在犹豫要不要告白的时候,李庭已经抢先一步做到了跟人同床共枕。 明矜:「所以就盖着棉被纯聊天?」 对面的人沉默许久,才勉强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作者有话说: 明矜:忽然发现自己的髮小似乎有两幅面孔。 第41章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给,你今天的工钱。」 方森眼皮一掀,接过包工头递来的那几张钞票,不用数,一搭眼就知道比昨天给的少。一共就这么点少得可怜的工钱,竟然还要被人从中剋扣,方森一想就恨得牙根痒痒,他先把拿到手的钱揣进衣兜,没好气道:「剩下的钱呢?」 包工头装傻:「什么钱?」 「比昨天少了五块,拿人当傻子啊?」方森没好气,「你今天要是不把钱补上,我他妈就赖这儿不走了。」 「哎不是,就五块钱,咱不至于啊,」包工头既想息事宁人,也想赶紧将这个难缠的傢伙打发走,他搓了搓常年被烟燻得发黄的手指,比了个数钱的动作,「最近老闆手头有点紧,真不是我不想给你们发工资,小兄弟,我也很难办啊。」 「到底是老闆拿不出,还是你自己私吞了,嗯?」方森没信这番解释,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罢休,他眯了眯眼睛,一脚踹在包工头身前的桌子腿上,开口就是一段熟练的胡扯,「我还真就至于。你也说了就五块,老老实实给了不就得了?实话告诉你,老子以前在外边混的,最不怕的就是事儿,去年刚从看守所里出来,少他妈惹我,我不怕再进去。」 第74页 包工头当然也懂得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毕竟光脚不怕穿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摊上这样的人算他倒霉。他爆了句粗,不情不愿地又从皮夹里掏出一张五元钱,丢在方森眼前:「给给给,拿了钱赶紧滚。」 方森沉默着捡起地上的钱,干脆利落地走了。纸币上沾了灰尘,但他不在意,一併放进衣兜里。 五块钱能做的事情不少。 五块钱足够解决他和杨阮两人的晚饭,还能多给杨阮买一根雪糕。 这段时间,方森和杨阮一直住在那家旅店里,之前从老家带出来的钱总有快要花光的时候,方森刚好看到附近有片工地正在招工,按日结算工资,一天三十五块。 上岗几乎不需要门槛,这份钱赚得却不轻松,他只是个杂工,干的都是拌水泥、搬运钢筋砖头、提灰桶的活儿,一整天下来浑身酸痛,第二天还要接着去,不去就一分钱拿不到。几天下来,双手磨破了,流血后开始结痂,又变成一层一层茧。 在工地的休息间隙,方森偶尔也会想,同样是打杂,在春光美髮店比在这儿舒坦不知道多少倍。那时候他每天只需要洗洗毛巾扫扫地,顺便看杨阮给客人设计髮型,出门买饭取快递就算是活动筋骨了。至于更久远的那段日子,他还是个全职混混,整天看场子、打架,干的哪样活儿都比现在来钱要快,只是说出去不好听,但怎么也不至于为了五块钱跟人扯皮这么久。 不过方森也会感到庆幸,幸亏自己还年轻力壮,可以来干出卖力气的工作,毕竟是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只要肯想办法就饿不死。他又想到杨阮的细胳膊细腿,可吃不来这种苦。 前几天的工钱还没花完,加起来又是一笔积蓄,方森一直把钱揣在身上,这样会让他安心。方森从工地向旅店走,中间会路过一家蛋糕店,他留意过它很多次,却从未进去过,这种店面的门脸总有一种刻意装点过的,他这种人在里面只会格格不入。 但方森今天忽然很想进去看看,原因非常简单,他还从来没有去过蛋糕店。店内明亮温暖,货架上摆放的糕点也精緻可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愈发诱人,他看着它们,一时间有些茫然,每一种口味他都没吃过,最终他随便指了几款奶油蛋糕,对售货员说:「这几个都带走。」 方森推开旅店房门,发现杨阮正在屋里望着墙壁出神,听见开门的声响才转过头来。他每天去工地打工,杨阮却没什么事可做,以前他的生活被理髮和发呆填满,现在只剩下发呆。只有见到方森时,杨阮的脸上才会浮现出与独自一人时不同的神色,但方森心里清楚,杨阮其实不喜欢整日待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房间里,只是杨阮从来没有开口说过。 方森对杨阮笑了笑,主动亮出手里的盒子:「阮阮,我今天买了蛋糕。」 「蛋糕……」杨阮的眼睛微微亮起来,带着好奇的目光望过去,随后问方森,「你今天过生日吗?」 「没有。」 杨阮有些疑惑。以前爸爸妈妈告诉过他,人在过生日的时候会吃生日蛋糕,但是一个蛋糕不便宜,所以他们总是给他煮长寿面。长寿面也很好吃,他便不再去想蛋糕的事了。 「可是今天也不是我的生日呀。」杨阮不太懂。 方森却告诉他:「不过生日也可以吃蛋糕,我们就当是在庆祝平常的一天。」 杨阮似懂非懂,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好像还没有问过你吧,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在春天,日期不记得了。」 春天。 这座北方小城的冬季总是降临得很早,就在前几日,兰城落了一场雪,夜里飘飘洒洒地落下来,第二天地面上已经铺满了厚厚一层。它的冬季同样格外漫长,数月里只有低温严寒与北风肆虐,人们裹在笨重臃肿的厚衣服里,没有人去想春日会在哪一天到来。但方森没有办法等到春天了,他知道。眼下的日子看似如一条直线般毫无波折,可是谁的心里都明白,他们不能、不应该一直这么过下去,杨阮不主动对他提起,不代表他心里不会感到折磨煎熬。 该结束了,他不想再躲了。 可惜现在不是春天……真遗憾啊。 几种不同口味的小蛋糕摆在眼前,杨阮拿起叉子,先是尝了一口上面缀着草莓的那块,奶油融化在唇齿间,他从未尝过这样香甜醇厚的口感,这样的感觉简直令人惊奇,他小心翼翼地叉起顶端那颗红润的草莓,送至方森唇边,「你也吃。」 「你先吃,都是给你买的。」 杨阮却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执意要让方森吃掉这颗草莓。方森拿他没有办法,张嘴咬掉了。冬天的草莓其实不算太新鲜,但方森还是觉得很甜,他静静地看着杨阮,看杨阮流露出欣喜满足的神色,看杨阮因为咀嚼食物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他看了很久,直到杨阮慢慢地停下动作,又一次说:「你也吃。」 「……嗯。」方森低下头去,不想让杨阮看见自己发酸发红的眼眶,他拿起叉子,叉起很大一块塞进嘴里,费力地吞咽起来。 这几块蛋糕两人吃了很久,直到杨阮说自己吃饱了,他们才停下来。方森注意到,杨阮的嘴角还沾着不小心蹭上去的奶油,他用一只手扣住杨阮的后脑勺,一点一点缩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后伸出舌尖,轻轻地在杨阮的唇角处舔了一下。 第75页 奶油慢慢地在舌尖融化开,那截灵活的舌头又触碰到皮肤,异样的感觉让杨阮忍不住瑟缩,又酥又痒,睫毛也跟着颤抖,他闭上眼睛,感到方森的嘴唇偏移了位置,最后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两人舌尖交缠,杨阮尝到了奶油的甜,还有一股陌生的味道,又咸又苦,是方森的眼泪。 不知亲吻了多久,等两人分开的时候,杨阮微微喘着气,双唇被吮得湿红髮亮,他靠在方森怀里,仰起脸去看他,目光要比刚才更加绸缪缠绵,他问方森:「我们以后还会去别的地方吗?」 他也说了以后。 方森用鼻尖蹭了蹭杨阮的鼻尖,声音低哑:「阮阮也不想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杨阮又开始感到痒,被方森蹭得轻笑起来,「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也想继续给别人剪头髮。」 方森沉思片刻,也开始构想起来,沉声道:「那不如去南方吧,那边经济更发达,机会总要多一些,你手艺这么好,肯定会发展起来的。」 在杨阮心里,只有模煳的地理方位,南方于他而言太过虚无缥缈,他知道兰城的南边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城市,可是他从来没离开过兰城,更没去过充满希望的地方。人难免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犹疑不定,不过被方森这么一讲,杨阮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他接着问:「南方是什么样的?」 「我想想啊……」方森回忆起他以前生活过的城市,缓缓对杨阮说,「就拿我老家来说吧,那里夏天更长,比兰城热很多,空气总是又潮又湿,洗了衣服也晾不干,隔几天再闻都臭了……我一直不太喜欢夏天。这几年经济发展得很快,道路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高楼,脖子仰酸了也看不见顶端在哪,各种各样的人进进出出,人夹在里面比蚂蚁还小。整座城市就像个大盒子,里面塞满不同的人,很拥挤,很忙碌,人们也过着不同的生活,就看你怎么选择。新闻报导天天说,这是个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城市。如果你去了不喜欢,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每个城市都不一样的,阮阮想去哪就去哪。」 方森说了很多,杨阮一直安静地听着。方森对他说,阮阮,你要过更好的生活,杨阮也记在了心里。后来两个人倒在床上,仰脸望着天花板,谁也没有说话,房间寂静很久,最后也是方森开口打破了沉默:「既然我们今天吃了蛋糕,你不如来许一个愿望吧。关于现在的,或者关于未来的,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想要的礼物……许什么都可以。」 闻言,杨阮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一个人发呆的时候还会想很多事,突然被人一问,反而想不出太具体的东西,他沉默半晌,最终摇摇头,说自己没有愿望。 方森直起身,语气听上去竟然有些焦急:「人怎么会没有愿望呢?你再好好想一想。」 在问杨阮有什么愿望时,方森便已经暗下决心,无论杨阮说了什么,他一定尽全力去实现,杨阮想去哪儿,他出狱后会想方设法带他去,杨阮想要什么礼物,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得搭个梯子爬上去给阮阮摘下来。 可是杨阮说没有愿望。 方森又重复了一次:「阮阮,你再想想。」 「不对,其实有一个。」 「什么?」 「想看你多笑笑。」杨阮咬了咬嘴唇,「你总是哭。」 方森愣了。 猝不及防地被这样一个答案砸中,身体开始因难以置信而发抖。 「……是吗?」他艰涩地问。 「嗯,我晚上经常听到哦。」杨阮说。 是吗。 他来兰城的第一个夜晚,和杨阮一起躺在地下室的小床上,杨阮听见他的啜泣声,对他说,你不开心。他从孙彬眼前救起杨阮,杨阮趴在他后背上说,方森,你流眼泪了,又用手帮他擦掉。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里,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因哪件事流泪过,那时他又怎能预料得到,在未来有一个小傻子,愿望居然会是想看他多笑笑。方森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触碰到温热的液体,还有已经干涸的泪痕。 杨阮贴过来,抱住了他:「方森,你不要再哭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作者有话说: 之前总是忘了说,有一首很贴方森的歌,是《坏孩子的天空》。 第42章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第二天,杨阮醒来时,发现方森已经穿戴整齐,他以为方森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去工地,结果方森却对他说:「今天带你出去玩。」 方森带杨阮去了城北一座水库。偌大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人,乳白色的浓雾一缕一缕缠绕在山腰间,偶尔能听见近处传来几声鸟鸣。山上的树叶落了,露出灰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几天前下的雪覆盖在上面,将一切掩藏得干干净净。两人沿着河道走,看着自己唿出来的气体在空气中凝结成小水滴,雪地上印出两串有规律的脚印,一大一小,两串脚印挨得很近。 旁边可以听到水声,湖面上没有落雪,闪着粼粼波光。杨阮喜欢盯着水面看,走着走着便停下来,看见有细碎的光影洒在水波间,是流动的,闪烁的,让他的心情一同变得明亮起来。方森陪杨阮一起站在原地,他的手搭在护栏上,身体向前倾去,有风吹过他的脸颊,他的声音穿过风声传到杨阮耳朵里:「如果我们现在一起从这里跳下去,你知道叫什么吗?」 第76页 杨阮莫名地感到恐惧,他害怕方森真的做出这样的事,于是轻轻拉住方森的手。 方森回头看他,笑着后退了一步,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我们一起跳下去,那就叫殉情。不瞒你说,就在刚才那一秒钟,我确实动过这个心思,但是我不会真的这么做,我捨不得你跟我一起。我烂人一个,死了也就死了,我的阮阮以后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其实……在我来兰城之前,想的很简单,只想找个地方逃避一段时间,然后就去自杀。可现在遇见了你,我也开始想要好好活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方森说着这样的话,杨阮心中的恐惧却愈发加深,他攥着方森的手越来越紧,仿佛自己攥着的不是一具血肉之躯,而是一缕轻烟薄雾,一旦他放开手,方森就会消失了。 白茫茫的天地中,两个人陷入了某种无声的对峙,下一秒,杨阮听见了尖锐的警笛声。 在他们来水库之前,方森就已经拨出报警电话。他知道警察找来的速度会很快,但他依然有时间可以和杨阮说几句话。警车停在他眼前,几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开门下车,方森全程没有任何反抗,他看着自己被铐上手铐,金属的质感冰凉硬冷,那一刻他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想,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他很满意了。另一边,有两个警察按住杨阮,杨阮的情绪显然比方森更加激动,他双眼通红,剧烈地挣扎了两下,又被人制止住。杨阮看着方森,隐隐约约明白了到底正在发生什么。 在这个时候,方森想到杨阮昨天许下的愿望——事已至此,他可以帮助杨阮实现它,眼泪已经在昨天被流尽,之后的路皆是坦途。方森忽然喊了杨阮的名字,扬起唇角,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杨阮,别忘了我说的话,也别忘了我。」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以后要去兑现。 五年后,s市。 「天啊,杨老师的技术还是这么棒,我今天也太美了吧!」明亮宽敞的造型室里,女艺人提起裙摆起身,凑近眼前的镜子,反反覆覆地欣赏了几次,「这个造型肯定在今晚出圈,你就等着看热搜吧。」 杨阮收拾好杂乱的桌面,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嗯。」 女艺人叫上正在一旁等待的助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造型工作室。出道几年以来,她的gg、活动、私服造型一直由navyblue工作室负责,navyblue在业内称得上享誉盛名,审美出众,水平顶尖,但凡经手过navyblue做造型的艺人,无一例外都对它赞不绝口。在navyblue一众造型师里,如果论起资歷,杨阮其实还排不上号,但她最喜欢与杨阮合作,他在妆发方面似乎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天赋,总是善于精准地找出一个人外貌上的优点,并将其大放异彩。她每一个被粉丝接连夸赞的造型都出自杨阮之手,只不过这人实在不爱说话,如果别人不主动同他开口,他大概可以独自沉默一整天。不过这也算不上缺点,充其量是个特点,一点也不影响她对杨阮的欣赏——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杨阮长得好看,而她刚好比较喜欢好看的人。 桌面重新整理得干干净净,杨阮打开手机一看时间,穿上外套出了门。原本在这位女艺人之后,还有一个预约,但被杨阮在昨天推掉了。 他今天还有事要做。 一件很重要的事。 五年前,方森在兰城被警方逮捕,又由老家s市的警方押解回本地受审,最终判刑五年。 杨阮在离开兰城前,回了春光美髮店一次,是去同胡春梅告别。胡春梅像是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她问杨阮准备去哪儿,杨阮说s市,没说原因。但胡春梅知道,因为方森在s市。 胡春梅没有多说什么,她给杨阮拿了个信封,里面是一叠钱,算是杨阮这么多年来的工资和奖金。除此之外,她还给了杨阮一个联繫方式。她刚好认识s市的一位造型师,如果杨阮去了那里直接找那人,说不定会少走些弯路。杨阮按照胡春梅说的话做了,他找到那个人,两人见过几面之后,那人又将他引荐给了navyblue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就这样,杨阮还算顺利地拥有了一份新工作。前几年一直在给其他老师做助理、当学徒,从去年才亲自给人做造型,开始被人叫杨老师。 今天是方森出狱的日子。 方森服刑的监狱被建在s市市郊,杨阮乘着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中间还打了个盹儿,梦见方森问他中午吃什么。 他睁开眼睛,险些被自己的梦逗笑,但也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的答案,没过一会儿便有了答案,他决定带方森去吃火锅。 车开到终点站,杨阮在广播的指示音中下车,向s市监狱的大门走去。 将近正午的日头明亮到近乎灼目,杨阮在附近选了棵树,去树荫下乖乖站好,明明是来接人的,却更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这棵树上的花开得正繁茂,一片深深浅浅的粉,杨阮叫不出是什么品种,只觉得明丽绚烂。他仰起头,看着透过繁杂枝叶投射下来的阳光,忽然意识到,现在是三月份。 十几分钟过去,铁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高挑,瘦削,头髮被理得很短,是方森。 杨阮一眼就看到了他,方森向他走过来,一步,两步,越来越近,杨阮再也等不下去,一颗心脏剧烈地跳动,他迈开双腿,同时奔跑过去。 第77页 方森提前张开双臂,稳稳噹噹地将杨阮接住,「阮阮。」 有风拂过,抖落一树肆意盛开的花,纷纷扬扬的花瓣洒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 严冬过后的春日悄然已至。而方森关于春天的全部幻想,早已被他拥入怀中了。 作者有话说: 电影正式杀青啦。原本想把结局停在两人分别的雪地,方森不知道两人还会不会再见面,但下定决心会一直寻找杨阮,不过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又补了一段,应该更贴合这部戏的名字吧。 第一卷 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主要就是讲他们拍戏,本来只打算写八九万,结果没收住写了这么多,估计之后的章节也会不受控制…… 第一卷 的名字叫「游园惊梦」,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因为《牡丹亭》题记中有一句「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而陆声和李庭在年少时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游园惊梦。 总而言之,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小李小陆闯关娱乐圈啊! 第43章 :「我看得到。」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时发出细微的咔嚓一声,陆声打开房门,回到许久未见的出租房。电影杀青之后,他没有回老家的那处居所,而是回到了相对方便的s市——他之前在这座城市的电影学院念书,也在这边租过一个小小的单人间。 房子空了好几个月,地面和家具上满是灰尘,尽管一路舟车劳顿,陆声也只能重新打起精神,把屋子细緻地打扫干净。幸亏面积不大,彻底清洁一番也不算个大工程,做完这一切,陆声换好衣服,甚至没顾上去洗漱,直接倒在了床上,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或许是拍戏几个月以来的疲惫彻底得以释放,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下午。陆声睡眠质量向来不佳,很少会一觉睡这么久,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仍然感觉没有完全恢復清醒。 陆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以前总是太忙,少有这样的时刻,就算是重活一次,依旧没得到休息,毫无衔接的进了剧组,在那里他哪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时间,一直被另一个人满满当当占据着——每天入睡前看到的人是李庭,次日一睁眼,眼前还是李庭。 现在再一回想,竟会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当初他接到《春光,春光》剧组的试镜电话时,同样是在这样一间破旧灰暗的小房间,一切尚未发生,他两手空空。而如今,他已经是庄平电影中的男主角了。没有哪个艺人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可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就连陆声也不可以。 陆声没忍住勾唇笑了笑,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真正的19岁的陆声身上,恐怕他会欣喜若狂,但他的心境早已发生了变化,甚至与出车祸那时相比也有所不同。 他确实热爱拍戏,热爱表演,甘愿忍耐多年的籍籍无名,一辈子投身于这一事业里,同时,他也过分迫切地想拥有一座奖盃来证明自己。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死在前去颁奖典礼的路上,甚至永远没有机会得知影帝的名号花落谁家。至于现在……在外人眼中,人们只会看到他年纪轻轻便与名导合作,只要他自己不出什么差池,以后的路只会顺风顺水。 陆声却不再去想,拍了庄平的戏能给他带来什么、他会靠着这部片子取得什么成就,放下这些东西之后,他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即使以后不继续当一个演员,走到这里,已经值得了。 可是…… 陆声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地想,他家里的沐浴露,和李庭身上的味道不一样。好像不如那一瓶好闻。每晚他们二人离得太近,他总能清晰地感知到关于李庭的一切。他的气味,他的声音,他的唿吸。现在身旁空空荡荡,可他早已习惯了枕边还会有一个人。 房间没有开灯,窗帘也闭合着,陆声在一片黑暗里,重新闭上眼睛,静默地出神。离开兰城前那一夜发生的事又重新浮现在了脑海里。 当所有人的戏份结束后,剧组在兰城举办了杀青宴,一顿饭吃到后半程,李庭却忽然离席,陆声只当他是去洗手间,结果直到饭局结束,李庭还是没有回来。 陆声心中不免疑惑,向人打听李庭的下落,可其他人也是才发现李庭不见了,根本不知道这人去了哪里。 所以李庭会去哪儿呢?陆声站在酒店门口,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弯月高悬,零零散散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跟他给李庭过生日的那一晚很像。那天陆声不告而别,李庭等了他一整天,而现在李庭不见踪影,他仿佛感受到了一阵同样的心焦。等等,李庭过生日那天……他带着李庭去了天台,他们看到朗月疏星的夜色……对了,天台!李庭会不会去了天台? 这个预感在陆声心中愈来愈强,他来不及多犹豫,直接向天台的方向跑去。顺着蜿蜒曲折的台阶一层层跑上楼,大气还没喘上一口,陆声就看到墙边有一个蹲着的人影儿。不是李庭又还能是谁。他一步一步走过去,那人听见脚步声,像是不太情愿看见陆声一样,直接将头扭到了一边。 这可怜见儿的……陆声不禁失笑,李庭现在不想见他么? 他没有说话,在李庭身边蹲下了。 半晌过后,李庭才开口,陆声听出他的鼻音很重,仍在哽咽着:「你过来干嘛?」 「我怎么不能来啦,也没见这天台外面贴着『陆声禁止入内』的封条啊?」陆声逗他一句,又说,「没吃完饭就发现你不在,我可不是得去找你吗?结果你猜我刚才发现了什么,居然看到一个花季少男在这儿独自偷偷抹眼泪,你说稀不稀奇?」 第78页 陆声转过头看向李庭,而李庭的头却垂着,即使夜色可以帮李庭掩盖住通红的眼睛。陆声开口:「小庭,怎么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原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这人很通情达理的,也不会逼你讲。」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会儿啊,结果还被你发现了。」李庭又吸了下鼻子,声音闷闷的。 陆声不以为意:「我们俩什么关系,被我发现又不会怎么样。」 李庭停顿片刻,才慢慢将原因和盘托出:「我这几天……在你面前哭过太多次了。怕你嫌我烦。」 陆声反倒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李庭带着不满的目光向这边看过来,陆声这才敛了神色。这几天电影收尾,两人一边拍方森和杨阮的结局,一边给之前的戏份补拍镜头,无论戏里还是戏外,李庭总是流眼泪更多的那一个。其实换做以前的陆声也不会想到,那个总是被人说「不知道拽个什么劲儿」的男明星,意外的很爱哭,甚至从他这辈子见李庭的第一面开始——思绪回到他去试镜《春光,春光》那天,李庭急匆匆地推开房门,眼眶通红地叫他「哥哥」。没来由的,陆声心尖一颤。人总说桃花眼含情,看着别人的时候总要显得更深情些,在陆声眼里,李庭那样一双眼睛,流泪的时候也同样摄人心魄。 也同样会让人……捨不得。 「不会,」陆声说,「不会嫌你烦。」 李庭那边也收拾好了情绪,抬手一把抹干净脸上的眼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就是知道。」陆声笑笑,站起身来,主动张开双臂,「小庭,不哭了。来,抱一下吧。」 蹲久了难免腿麻,李庭险些一个趔趄,借着这股惯性,直接将陆声搂住了。 李庭感受到陆声很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他知道陆声是见不得他哭的,所以在有些时候,眼泪可以是他装可怜的手段,可今天偏偏不是这样。杀青宴上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告诉他该出戏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方森。借着另一个人的人生,他曾名正言顺地亲吻过陆声的嘴唇,听陆声亲口说出过喜欢。 他用双臂圈住陆声的腰,闻到陆声脖颈间跟他相同的沐浴露味道,令人忍不住想要去深嗅,「陆声……我还想和你一直拍戏,可以吗?」 陆声一怔。他不知李庭说这话是无意还是有意——一定是无意吧,李庭再神通广大,难道还有读心术不成,又怎么看得出他想过「不会继续做演员」呢? 一时间,陆声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回答。他想,自己应该是要深思熟虑一下的,可一旦问出这话的人变成了李庭,他的冷静与理智就会砍半。 「好。」陆声答应了李庭,又试图用其他的话语去掩盖刚才一瞬间的慌乱,「……怎么样,是喜欢上拍戏的感觉了吗?」 「你要一直演下去,拿很多很多的奖。答应我。」李庭没有回答陆声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不过,就算没有奖盃,你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我看得到,所有人都看得到。」 一句话就像投进湖心的小石子,顷刻间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陆声身体一颤,在同一时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长久以来的心事被人一语道破,他喉头一紧,连带着声音也发哑发涩:「好,我答应你。」 s市的出租房里,陆声勐地睁开眼睛。 单单是想到李庭说过的话,一颗心脏仿佛就要急切地做出回应。是啊——一直拍戏——是他对李庭说过的。李庭曾经因为他的一席话去拍电影,看似只是几个月后,实际却隔了七年时间,他答应李庭继续做演员。 陆声坐起身,下床穿上拖鞋,走到行李箱边,慢慢地翻出曾经被他塞在角落的一张名片。 上面清清楚楚印着「博誉影视」四个字。 当时在n市,郑琇仪的生日晚宴上,裴知尧递给他的。 陆声拿起手机,对着那串号码拨了出去。 作为国内顶尖的娱乐公司,博誉影视的总部坐落在一片林立高耸的大楼中央,从外面看,冰冷、商务,是过路人对这栋楼的第一印象。室内同样窗明几净,员工各司其职,有序地在大厅内一趟一趟来回穿梭。 作为陆声曾经签约的公司,这地方他实在来过太多次,比逛家门口的菜场还熟。 他穿戴整齐,丝毫不见其他艺人第一次进博誉大门时的紧张感,态度轻松随和,在其中一位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乘坐电梯直达公司顶楼的会议室。 自打他拍庄平的戏以来,陆续有几家经纪公司向他递出过橄榄枝,不乏业内知名的单位,李庭也曾经直言过,让陆声去他所在的乐颂传媒。平心而论,陆声对这一邀约当然动心过。他又不是受虐狂,为什么要拒绝一份送到眼前的轻松生活? 可是就在他决定继续从事演员这一行业的时候,同样也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他还是要去与博誉影视签约。 偌大的会议室,陆声坐在宽敞会议桌的一头,看向另一边身穿考究西装、笑容道貌岸然的裴知尧。裴知尧戴着一副无框平光镜,镜片后是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眼,他彬彬有礼地开口,语速不紧不慢,声音有一股金属般的冷调质感:「陆先生,看一看我们的合同吧。」 陆声也扬起唇角,露出与他第一次进博誉影视时一模一样的、柔软干净的笑容。 第79页 那时他心中充满期冀,坚定地认为进了这样一家大公司,一定会在娱乐圈里闯出一番名堂。 此时此刻他与裴知尧对视,脸上笑容愈深,心想,等着吧,这回我会亲手送你坐牢。 从博誉出来时是正午,明亮的日光晃得人眼前一阵阵发晕,陆声乘着公交车回去,心中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轻松。临下车前手机弹出一条简讯,居然是快递的取件提醒。他不明所以——明明最近也没买东西啊? 他以为是误发错了人,但保险起见,还是亲自去了躺家门口的快递站,按照简讯找到一个箱子,便签上的收件人确实是「陆声」两个字。取回家拆开一看,里面物件不少,他一样样拿出来,室内香薰、缬草安神片、薰衣草枕头喷雾,还有一盒蒸汽眼罩。 都是些缓解失眠的东西。 知道他有失眠这个毛病的人并不多。 到了深夜,陆声照常准备上床入睡,却又忽然想到白天收到的那个快递。寄件人的署名很简洁,一个大写的字母l,他自己姓陆,简写就是l,而他认识的熟人里,其实还有一个人的姓氏简写也是l。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测。 枕边的手机在此刻震动起来,上面显示着视频通话的邀请页面,联繫人是李庭。 陆声按下接听,随后打开檯灯,「晚上好啊小庭。」 「哥哥,快递收到了吗?」李庭那边也开着一盏灯,整个人立在光晕里,身披一件藏青色浴衣,将他的肤色衬得很白。 「果然是你送的,」陆声轻笑,「谢谢你,费心思了。」 虽然就在同一座城市,但两人这段时间各忙各的,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也有在断断续续的联繫,陆声得知李庭前一阵正在考驾照,终于还算顺利地拿下了驾驶证。 「对了小庭,」陆声想起另一件事,「今天明矜发微信告诉我,你们明天会有一个聚会,她问我去不去。」 「是有这么个事……」李庭解释道,「是那帮人为了庆祝我拿驾照,准备去赛道飙车,顺便再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 陆声:「噢,这样啊,这不是好事么?那怎么不是你来邀请我呀?」 「……」李庭在那边沉默很久,如果不是眼睛还在眨,陆声几乎要以为自己卡了。李庭最终嘆了口气:「哥哥,那些人举办的都不是什么正经聚会,他们玩儿的东西都很低俗的,我怕你觉得不舒服。你不想去就不要去。」 陆声这边则想,自己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什么阵势没见过?一帮青少年的聚会而已,还能玩出什么花来?如果李庭遇上什么麻烦,他还能及时拉一把。 其实,陆声想去那场聚会还有另一个不方便直说的原因。 一个多月没见,他有点……想李庭了。 挂断电话前,他干脆利落地对李庭说:「时间和地址发我,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是粗长的一章! 还是很想看到大家的评论啊啊啊 第44章 :游戏开始 s市国际赛车场坐落在市郊,面积广阔,设施完备,拥有f1级别的赛道,也是国内规模最大的赛车场之一。 尽管现在并不处于赛季,赛车场依然不会随意对外开放,只是有人在今晚包下了整片场地,供他们几人来飙车玩。 场地戒备森严,地面上立着一排警示锥形桶,明晃晃地告诉外人,今晚这里有大人物。 ——要说大人物其实也算不上,只是帮当地名不见经传的公子哥。这帮人作风却不低调,手握爹妈给的一大笔钞票,整日只需琢磨怎么吃喝玩乐,只要别自己玩儿脱走上歧路,足够挥霍到下辈子。 陆声前去时正赶上晚高峰,路上堵了很久,他只好发消息向李庭解释,说自己会迟到。李庭没有介意,只是让他不要着急,注意安全。 等陆声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跑完了一圈,车子正停在边上休息。 也有还在赛道上的车飞驰而过,声浪阵阵,震得人耳膜发痛,心跳似乎也跟着加速——陆声是个对车没什么兴趣的人,对车的唯一需求只是代步,平时常开一辆价格适中性能实用的suv,放在大街上也不起眼,即使后来存款那串数字越来越长,他也没想过要买豪车来装点门面,但即便如此,他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赛道边停着几辆刚跑完一圈儿的车,放眼望去,兰博基尼aventador,阿斯顿马丁dbs,麦拿轮p1……每一辆都被精心改装过,其中不乏全球限量编号的车型,随便停在路边便足以引起长枪短炮来街拍。 在一众超跑里,陆声还是被一辆法拉ferrari吸引了视线,经典红色喷漆在夜色里依旧十分醒目,也相当符合法拉利给人的第一印象。 欧翼式车门向上开启,李庭从驾驶位走下来,摘下头盔,一双眼眸微微一亮,他走到陆声身边:「哥哥。」 「好久不见。」陆声笑着打招唿。 陆声看看边上的正红色跑车,又看了看李庭,刚拿驾照就开法拉利拉法,好傢伙,真是够骚包的……但李庭会选择开这样的车子,好像也不让人意外。 这时,其他人也纷纷下了车。陆声看到了明矜,剩下的人他不认识,大概就是李庭口中的狐朋狗友。 一个多月不见,李庭的视线在陆声身上多黏了一会儿。陆声平时的打扮总以舒适为主,今天穿了身奶黄色连帽卫衣,脚踩一双帆布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穿搭,校园里揪十人得有八个和他撞款,唯独一张脸生得出挑,神态更是落落大方,站在一群人里也毫不露怯,反倒有股矜持从容。 第80页 看向陆声的当然不止李庭一人,他同时被数道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人的脸确实过分秀致了,身量却修长高挑,秀挺端正的往那儿一杵,周身气质与他们几个截然不同。 李庭不悦地皱眉,搞不懂这些人在瞎看什么,他清了清嗓,开口:「这是我哥,陆声。之前跟你们说过。」 一人问:「亲哥还是表哥啊?」 又被另一人顶回去:「你他妈第一天认识李庭啊,他有这些亲戚吗?朋友呗。」 一个打了眉钉的男生对李庭说:「你哥看着比你年轻。」 李庭翻白眼:「本来年龄也差不多。」 「我没买车,也不太懂这些,」陆声笑笑,温声说,「你们继续玩,不用管我。」 大家跟陆声打过招唿,钻回车里前,又不忘跟陆声说:「你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啊,有什么吩咐就说,哦不对,直接支使李庭也行。」 陆声就笑着点点头。他觉得反倒是这些人对他太客气了,和李庭说的「低俗」「玩得花」好像不太沾边,殊不知在他到场前,李庭三令五申地跟其他人强调,注意分寸,别太过火,不要跟他哥乱说话,尤其平时嘴上没把门的那几人,别一开口就扯那些下三路的话题。 几人乐着答应了,心想,这李庭跟谈了个对象似的,反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让他上心成这样。结果亲眼见到后也确实理解了七八分,陆声一看就像校园里会碰见的学生会主席,就算李庭不反反覆覆地嘱咐,他们也生怕对着人说出什么冒犯的话。 场边又渐渐只剩下陆声李庭两人,李庭又去取了一个头盔,问陆声:「哥哥要不要开我这辆?或者坐我副驾?」 陆声心里涌起一股不为人知的担忧——你车技过关吗…… 但他没问。而是接过头盔戴好,上了李庭的车。 坐在副驾驶的感受与刚才在场外围观堪称天差地别,赛车在主直道上可以达到350公里每小时,一脚油门踩下去,引擎轰鸣声响起,令人肾上腺素在剎那间飙升,陆声的手心微微出了汗,但身旁的李庭却目光沉稳,操作熟练,进弯,过弯,出弯,每一步细节严谨到位,尽管陆声自己没有玩车的爱好,却也懂一点赛车的知识,他们刚才过了一串连续弯路,车子不见一点打滑,绝不像个新手能做到的程度。几圈跑完,像是为了炫技,李庭再次提速,一只手抓住手剎、拉紧锁止扣,然后立刻将手剎拉死,在后轮进入锁死状态时,左手一打方向盘,车尾甩过去,一个漂亮的手剎甩尾。 车子最后稳稳噹噹地停在路边,过了很久陆声才感到心率渐渐恢復正常,经歷过极限运动后,他竟然有股类似心有余悸的感觉。 最后,陆声才道:「小庭做什么都很厉害呢。」 李庭已经摘下了头盔,陆声只是无意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李庭的耳尖正在微微发红。 李庭居然会因为他的夸奖而害羞……陆声像是找到了眼前这个大号玩具的某处开关,有意逗他,又说:「跳舞那么棒,戏也演得好,没想到车技也这么优秀……」 话没说完,李庭就直接用手捂上陆声的嘴,「好了哥哥,别再说了……」 覆在脸上的这只手修长、骨感,带着温热干燥的触感,陆声只觉得那一刻好像有股细小的电流穿过身体,让他乖乖噤了声。 这群人没那么轻易尽兴,从赛车场离开后又去了附近一家酒店,是打眉钉男生家的企业,房间随意开,他们径直坐电梯升上顶楼的套房,冰箱里提前被塞满各种类型与口味的酒,洋酒本土酒一应俱全,每一瓶价格不菲,如果来个不懂酒的人,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喝流动的金子。 陆声对这种局向来缺乏兴致,但中途退出不大礼貌,他今晚也没有别的事需要做,更何况李庭还在场——他没忘记要履行一个好哥哥的责任,如果李庭今晚遇上什么麻烦,他还准备站出来替人解围。李庭的酒量和酒品到底什么样,陆声心知肚明,他全程紧紧地盯着李庭,生怕这人沾上一滴酒。 为了迎合气氛,陆声给李庭倒了一杯果汁。 人的情绪在经过酒精发酵后会变得外放,原本还收敛着的狐朋狗友们放肆起来,大家原本东倒西歪地瘫在沙发上,唱k的唱k,打牌的打牌,突然有人提议:「今天这么多人,别光喝啊,来玩游戏吧!」 听见这话,几个东倒西歪的人微微直起了身子。陆声还不明白什么意思,李庭先一步拒绝:「我和我哥不参与。」 「哎那可不行啊,」大家一起煽风点火,「我刚才可看到了,你们两个刚才一滴酒都没喝,咱也不是说要劝酒,但也得让大家都有点参与感不是?二位给个面子赏个脸呗?」 李庭:「……」 显而易见,「别太过火」这四个字已经被这些人就着酒喝得一干二净。 其实李庭不是个会在聚会上扫兴的人,也不介意相熟的人拿他开涮,但陆声还在这儿,让他难免有所顾忌。 陆声像是看出了李庭的为难,主动说:「好,没关系的。」 对方从一旁的茶几上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叠纸牌,还有一盒飞行棋,「每张纸牌后面都对应着一个问题,抽到之后回答就可以,但要把问题和答案都如实公布给大家。」 规则听起来实在过于简单……回答问题而已,不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中的真心话吗? 第81页 陆声心想,这有什么难的,却没看到对方脸上讳莫如深的微笑。 在场一共十几个人,陆声和李庭坐的位置相对靠边,而抽取卡牌是从另一边的人开始。第一个人对这种游戏已经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将卡牌上的问题念出了声:「你身体的哪个部位最不禁碰?腰,一碰就痒。下一个。」 一听到第一个问题,陆声便已经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游戏。虽然仍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但他还是感到了不甚明显的紧张——大家是想看到有人表现出窘迫或是羞赧的,他只需要维持住表面上的放松,像其他人一样自然地回答就好了——况且面对这样的问题,陆声也确实答不出什么东西来。 一个个轮过去,桌面上的卡牌也越来越少,终于到了陆声的轮次,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牌,亮出问题:你的第一次在什么时候? 陆声居然松了一口气。果然没什么可答的,陆声心如止水,实话实说:「还没有过。」 李庭微微抬了下眼。 「哇真的吗?」有人问。 估计这些人第二天醒来会集体断片,陆声说话索性也放开了些:「当然是真的。要把用手也算进去吗?那个早一些。」 还有人拍了拍李庭的肩膀:「瞧把你之前给紧张的,其实你哥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害羞啊。」 李庭就坐在陆声的旁边,陆声回答过后,就该轮到他抽籤。他从桌面上摸了一张:「『你最喜欢的姿/shi?』,这个还真不太好说,因为我和我哥一样什么都没经歷过嘛,也就还谈不上最喜欢什么,我回答最想尝试哪一种好了。」 众人不管醒的还是醉的都往这边看了一眼,李庭一口气说这么多字的时候非常罕见,聊的又是这种平时不好打探的话题,值得一听。 李庭手肘撑着大腿,下巴抵在十指交叉的双手上,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看向李庭的人当然也包括陆声。刚才自己回答问题还不觉得有什么,陆声此刻心里的反应比刚才还要强烈数倍。是因为回答问题的人是李庭么……所以李庭到底会喜欢哪种,不对,他为什么要去猜这个? 没等陆声猜多久,那边已经给出了答案,李庭无声地用唇语吐出两个字,笑着解释道:「我想让他坐在我身上,这样我能把他的表情和反应看得更清楚,我想面对面地看着他。」 整个房间直接安静了几秒钟。 直到此起彼伏的「我靠」打破寂静。 「目前先这样,以后可能还有新的想法。」李庭最后总结。 陆声读懂了李庭说的是哪两个字,一字不漏的听完整句回答,面上浮起一层薄红。再加上离李庭坐得最近,声音传到耳朵里还要更加清晰。李庭的音色条件在他遇见的所有艺人里称得上出众,低缓沉郁,吐字清晰,像某种造价高昂的乐器被奏响时形成的共振。庄平拍电影向来要求演员原声收音,这把嗓子适合念出剧本里长段的独白台词,同样适合枕边的呢喃耳语。 陆声想,他果然一点也不了解李庭。 这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然而每次却能感到相同的挫败,这一次似乎还掺杂了别的东西,毕竟是私密一点的话题,而李庭的回覆既坦诚又出人意料,让人忍不住在脑海中去设想那样的画面,他只感到面庞开始微微发烫,本能地想要用什么来掩盖自己的跼促,他抓起自己刚才喝过果汁的水杯,径直就要往唇边送,丝毫没意识到里面是空的。在这之前他已经喝光了一整杯饮料。 手被人按住,李庭拿过陆声手里的杯子,又塞了一杯进去:「哥哥,喝这个吧。」 陆声这才看到那只空空荡荡的玻璃杯。 还没降下去的脸颊温度这时烧得更甚,陆声慌乱中说了谢谢,仰头喝掉李庭递过来的果汁。杯中冰块还没有彻底融化,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声响,又一併顺着冰凉的液体滑入喉管。明明喝的是鲜榨橙汁,却比摄入了酒精的人还要昏眩。 桌子上只有两个杯子里盛着橙汁,李庭递过去的自然是他喝过的那一杯,陆声并不介意,直接一饮而尽,试图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物理降温。 第一轮游戏就这样结束,但这竟然只是小打小闹的开胃前菜,那一盒飞行棋被人取出来,一张地图在桌子上铺开,骰子滚落在中央,每人面前摆了一颗象徵着自己的棋子,「刚才是『真心话』,现在到『大冒险』咯。」 飞行棋的规则很简单易懂,但指的是常规意义上的飞行棋,而眼前这个…… 陆声看见地图中每一格位置印着的字,面色愈发不自然起来。 ——用嘴给对方投食。 ——和对方一起进卫生间单独相处一分钟。 ——面对面坐到对手身上直到惩罚解除。 还有更难为情的,陆声看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没仔细去读。 这都什么跟什么…… 宣布规则的人继续补充:「大家也看到了地图上有『对方』两个字,也就代表在这轮游戏里,你是与另一人全程绑定的,每一项任务都需要跟那个人一起完成。所以下面是选择伙伴的时间,当两人同时选择彼此才会生效。我下面会关灯,然后倒数三十秒,直接去握住你想选的人的手,开灯时两人如果同时握住了对方,那么配对成功。多出去的人这局围观就好啦。」 陆声飞速在心里琢磨,这屋里除了李庭和明矜没人认识他,人们总不至于在这种游戏里选个完全陌生的人当搭档,明矜会选择她身边的女性闺蜜,李庭估计会选择他,如果他不想参与这局游戏,随便去抓个没选他的陌生人就好了。房间黑暗下来,场面一时间相当胡乱,笑声,骂声,尖叫声,而李庭果然在混乱中握住了他的手。 第82页 一时间心跳如擂鼓,陆声开始迟疑起来,李庭却不给陆声任何犹豫的时间,直接抓起他的另一只手搭在自己手上。 下一秒,灯光重新亮起。 那人环视一圈,宣布道:「好,游戏现在开始。」 作者有话说: 李庭:无所谓,我会出手。 (笑死,真正意义上的「出手」) 第45章 :他要他永远乖乖听他的话 陆声看着他和李庭搭在一起的手,内心第一时间憋出一句话——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可别误会我啊! 确认两人已经绑定参加游戏之后,李庭松开了陆声,并及时地解释道:「刚才场面太乱,不小心就碰到了你的手,哥哥不会介意吧?」 ……这位小同学,你管直接握上来叫「不小心碰到」吗? 陆声腹诽着,但也没有真的去计较这件事,玩个游戏而已,况且他和李庭俩人性别都是男,抱一下摸一把也没什么可扭捏的。陆声默默地给自己洗脑,就当只是朋友间寻常的互动,而不是令人产生遐想、面红耳热的游戏规则。 游戏开始了。上一轮抽卡牌的游戏是从沙发其中一端开头,这一轮则刚好反过来,改换成陆声李庭这边先掷骰子。 陆声看着不断在桌面上滚来滚去的小方块,如坐针毡,只想让这个夜晚快些结束。 第一对要完成任务的绑定组合是两个男生。二人看起来是对好哥们儿,面对这类游戏相当坦然,即使看到要完成「被对方打十下屁股」这样的任务,仍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起身趴好,另一人撸胳膊挽袖,结结实实地招唿了十个巴掌上去,心狠程度堪比严父对犬子上家法,揍得对方鬼哭狼嚎,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公报私仇。任务刚一完成,俩人又回沙发上坐好,不分彼此地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国粹不绝于耳,笑完闹完,又变成没有间隙隔阂的样子。 陆声在旁边看完全程,心始终不上不下地悬着,两人的轻松态度并没有让他感到更加松弛,反而,他意识到一件更加怪异的事情——他刚才费力劳神好半天,劝自己放轻松,这才勉强做好心理建设,可人家那对儿好兄弟压根儿省去了这个过程——他们是真的打心眼里认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和他完全不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陆声只会感到紧张。 即使他和李庭刚杀青一部尺度不算小的同志电影,镜头前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他对李庭的身体不陌生,任何一个部位他都曾看到过……难道最该放松的不是他才对么?那为什么又会像现在这样,心里说着无所谓,实际上心脏却在七上八下地乱跳。 不等他继续思考太多,那颗骰子已经传到了李庭的手里。 李庭朝着桌面随手一丢,骰子停止转动时,向上的那面赫然有着六个小圆点。 有人感嘆了一句,李庭手气真不错,但陆声只能在一旁无声地反驳——这个游戏的手气好坏才不是看数字大小!全要看抽中的任务你是否接受。所以他和李庭的任务是……陆声的视线抢先一步落在地图上,从起点开始往前数了六个格子,最终停在李庭的棋子落在的位置。 舔。吻对方从脖子慢慢到耳朵,不低于10秒钟。 陆声险些唿吸一滞。 怎么真就有人能这么倒霉,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在其他人眼里,这个互动显然要比刚才那个有看头许多,纷纷起闹:「愿赌服输啊!」 李庭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声,对方那双湿漉漉的眉眼向他觑来,一时竟让他忘了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他抿抿唇,没有太多多余的动作,慢慢扣住陆声的肩膀,嘴唇贴在陆声耳边,低缓道:「陆声,我要吻你了。」 「……嗯。就十秒钟,我可在心里数着呢,赶紧速战速决。」陆声闭眼,自欺欺人地屏蔽掉周围所有视线,却不知道两扇纤长睫毛正止不住地抖,将自己的紧张一干二净的出卖给了李庭。 李庭的头慢慢俯下去,靠近那一截细白脖颈,这里的肌肤在灯下仿佛白腻的瓷,喉结凸起一个小尖儿,微微上下滚动着,这让李庭玩心骤起,探出舌尖,既轻且快地在陆声的喉结上舔了一下。闭上眼的那方看不见李庭的动作,只有传递到身体的触感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勐地一颤,手心渐渐被细密的汗珠浸满。 李庭的动作还在继续。陆声随即感到有两片柔软的唇瓣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熟悉又陌生的触感,熟悉在他于戏中早已尝过李庭双唇的滋味,陌生在他从未被触碰过这一部位,脆弱的地方完全暴露在人前,又受人掌控,竟让他生出一股正在引颈受戮的错觉。 李庭的心中所想与陆声又何尝不同,他沿着一条清晰可见的血管一路轻吻而上,其间数次幻想着用尖锐的虎牙刺入陆声的皮肤,将跳动的血管咬破,流淌出滚烫香甜的血,而他甘愿一饮而尽——那样陆声就会永远乖乖听他的话了。 这一过程于陆声而言无异于缠绵的折磨,他轻。喘着,下意识地出声:「小庭、唔……」 旋即,他又意识到自己这时恐怕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音节,慌忙噤声,生怕会有更不堪的声音被人听了去。 李庭在陆声的下颌处落下一吻,再往上,是陆声微微张开的双唇,李庭的动作却停了。 第83页 两人短暂地分开,李庭又重新靠近,舔了一下那道唇缝。 陆声的手指紧攥衣角,他用了很大力气,手背上绷起漂亮的筋骨。他预料到过自己会不自在,却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让他几乎快要无法控制自己,「嗯、等一下,别……」 一句话到底还是没能完整地讲完。 两人刚才喝过同一杯橙汁,如今两股相同的味道纠缠不清,鼻尖同时嗅出了李庭今天喷的香水,一股清新的柑橘调,很适合李庭这一年纪的男孩,他心绪恍惚,不知橘调香水与橙汁算不算得上相得益彰。 十秒钟早就过了,甚至不知到底过了几个十秒,李庭点到为止,没有一个动作进一步深。入,距离完成任务只剩下触碰陆声的耳朵,他像是无心恋战,也像见好就收,只轻轻咬了一下对方薄薄的耳廓。 「哥哥,我完成得怎么样?」主动邀功一般,李庭捏了捏陆声的手指,没成想反倒被陆声狠狠掐了一下胳膊上的肉。 眼见陆声一双眼睛被逼得通红,可怜极了。 而李庭在陆声的注视下,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 这一次,陆声终于对某些东西有了清晰的认知。这一切不对劲,不应该。可他同样也清楚地意识到了另外一个事实。在游戏开始前,他紧张不假,可真的只有紧张么?不……他心慌、不安,然而在李庭对他作出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分明是不抗拒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更新 飞行棋游戏的任务来自一张网图,我把图贴在wb了,感兴趣的友友可以看看,每一条都很值得一写(流口水),只是长佩不能播罢了 第46章 :得寸进尺 搬家公司的工人从货车上卸下最后一个大箱子,放在客厅的门口处,李庭又重新清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跟几人说了声辛苦了。 这是李庭在当地添置的一套新房,也是他准备在未来一段时间长期定居的住所。 他选择这个小区不是看中了地段,更不是因为吹得天花乱坠的环境,其实原因只有一个,这里隐秘性极佳,整个小区总户数98套,据他所知,圈内有几位一线艺人与出品人也都曾在这里置业。 房子已经提前精装过,可以直接拎包入住,李庭本身对房屋风格没那么多龟毛要求,不准备再进行二次改造,只是从原来的住处收拾出一些东西,一併打包送到了新家。 时间已过傍晚,李庭瞥一眼客厅里几个码得整整齐齐的大箱子,难免有点犯懒,于是没有着急立刻拆开。正好肚子有些饿,便直接转身进了厨房。 李庭在独处时总是吃得很简单,向来是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前几天买了些菜囤在冰箱里,现在不剩多少,李庭把仅有的几样全都取了出来,进行最后的收尾。 李庭动作熟练地切好时蔬和鸡胸肉,简单加了几样调料腌制,然后将烤盘送进烤箱。 等待的过程中,他还抽空看了一眼手机,微信置顶的那位联繫人仍然没有发来任何新消息。 大概需要等四十分钟,李庭没别的事可做,又拐进卧室逗猫玩——剧组离开兰城时,李庭把小咪也领回了家。陆声当时与他探讨过谁来养猫这个问题,最后共同商量出一个方案,小咪住李庭家里,因为房间宽敞,方便猫撒欢儿上蹿下跳,至于其他的费用则是两人aa制。 卧室墙角摆着一个猫爬架,很受小咪的青睐,它原本正在上面跳来跳去,看见李庭进来,直接一跃而下,娴熟地冲着李庭亮出肚皮,等待李庭来摸它。 李庭一边揉着黏人小黑猫,一边跟猫四目相对,他看着那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瞳孔,又想起另一人的眼睛。不同于他的瞳孔这么漆黑,陆声的眼睛是浅棕色,光线好的时候看起来像更为透亮的琥珀色,比世界上最昂贵的宝石还要清莹秀澈。 一个人住太无聊,李庭总是对着猫自言自语:「小咪,你的另一个爸爸又不理我了,怎么办?」 和之前在剧组那次冷战不一样,这回两人没有彻底断联。如果李庭给陆声发消息,陆声会回復,只是相当简洁;如果李庭在晚上给陆声打视频,陆声也会接,只是没聊上几句话就说自己困了想睡觉,然后挂断电话。只留李庭在电话这头失笑,陆声找的藉口还真是拙劣,明明是个总失眠到后半夜的人,这毛病这么快就治好了么? 李庭一清二楚,陆声在躲他,是从真心话大冒险那晚开始的。 那天的聚会散场是在凌晨两点,眉钉男生作为酒店少东家,提前给每人安排了一套房,玩儿累了直接拿上房卡回去休息就可以。 大多数人醉成了一滩烂泥,李庭和陆声滴酒未沾,称得上唯二完全清醒的人,他们把几个已经不能走的人挨个扶回房间。做完这些,陆声对李庭说:「小庭,今晚我就不住这儿了,我回去睡。」 酒店走廊昏黄的灯光下,李庭盯着陆声看了一会儿,没问原因,只道:「那我送你。」 陆声拒绝:「不用麻烦你,我自己……」 李庭打断他:「这离你那个小区起码四十公里,现在是两点四十五,你要回去我不拦你,只是公共运输停运,也打不到计程车,你怎么回去?」 陆声被李庭问得哑口无言,到底还是又一次坐上了那辆法拉利。 凌晨的道路一片开阔,全程没有堵车,李庭一路顺畅地将陆声送到家门口,「哥哥,到家了。」 第84页 「……谢谢。」陆声思绪纷乱,手指因分神变得不太灵活,试了两次都没能解开安全带。 李庭凑过来一点,咔嗒一声,安全带的插头脱离卡槽。 做这个动作时,两人手指相触,而陆声再次闻到了那股让人神魂恍惚的柑橘香水味。 他对李庭道谢,匆忙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单元门。 李庭本来还打算问一句「哥哥不请我上去坐坐吗」,话来不及到嘴边,陆声就先一步落荒而逃。 手指有规律地一下下敲击着方向盘,李庭一个人窝在车里出神——他还不能准确地辨明陆声现在到底是什么情绪。 难道吓到他了?被人亲了抱了才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接受和男的做这些?李庭漫无边际地猜测着,脑海中又浮现出聚会上的场景,他分明清晰地给了陆声警告,对他说过「我要吻你了」,并且陆声没有推开他。 李庭可以肯定,对于跟他的肢体接触,陆声是不排斥的。同时,李庭也可以确定另一件事,今晚的事必定给陆声带来了内心的波动。既然这样,还是不要把人逼得太紧为好,李庭想。 陆声看着与李庭的对话框,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失语。就算李庭是个傻子,也该察觉得到他最近的态度颇为冷淡,更何况李庭还是个那么敏锐的人。 这几天里,李庭一开始还会主动挑起话题,或者在晚上准时打来视频,问他有没有好好休息,可是他一直躲躲闪闪,始终没能和李庭有太多交流。渐渐地,李庭也不再说话了。 陆声心里有苦难言。 一直以来,他坚定地认定他是一个直男,不仅因为青春期的时候会对异性心动,也因为裴知尧的有所企图让他感到噁心。 可是李庭不是别人,他一直把李庭当弟弟看,照顾着,纵容着,再加上他上辈子失约,没有履行和李庭一起拍电影的承诺,心里攒着一股愧疚,每当李庭对他提出要求,他总是第一时间先心软,任凭李庭予取予求。 与此同时,他也对那一晚的李庭心生过怨怼。 他恼李庭游刃有余的态度,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人失态,也曾有一瞬间想要问对方,又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么熟练的吻技。 但他又无法真正去怪李庭,聚会是他自己要去的,游戏是他亲口说参加的,李庭提醒过他那帮人喜欢乱来,也在第一时间替他拒绝了玩游戏的请求,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他陆声自作自受,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就在陆声心烦意乱的时候,手中的手机开始振动,一阵电话铃打断他的思绪。 来电人是他的经纪人,柳芊雪。 陆声看着这个名字,心中感慨更甚。 他上辈子的经纪人就是柳芊雪,从籍籍无名到家喻户晓,里面当然也有她的一份力。 当初柳芊雪当上他的经纪人时年龄并不大,算是业内非常年轻的经纪人,但同时也代表着她资歷尚浅,博誉影视不乏金牌经纪人,带的是顶流、是大腕儿,可陆声跟这几个字起码隔着十八个银河系。 博誉把十八线龙套陆声分配给初入职场的菜鸟柳芊雪,只让人想起一句老话——啥锅配啥盖。 柳芊雪心里也觉得自己跟陆声同病相怜,勤勤恳恳打工多年,都没混出什么名堂。她时不时就会感嘆一句:「你是我带的第一个艺人,我也只带过你这么一个,等小陆你红了,没准别人也能夸我一句『柳姐眼光真好啊』。」 陆声安慰她:「你眼光本来就好啊。」 柳芊雪嘆气:「唉,酒香也怕巷子深。」 她是惋惜他明明条件好有实力,却始终碰不上一个真正被人看见的机遇。 陆声同样郁闷,但不想把这种情绪传给他人,只好故作轻松:「慢慢来嘛。如果实在没机会……下辈子我争取早点红,你要是不打算转行,还来给我当经纪人好不好?保准让你风风光光的。」 柳芊雪没绷住:「赶紧呸呸呸!我不要你这空头支票,赶紧这辈子就给我红!」 时过境迁,现在的陆声再回想这些,竟只剩一个想法——话果然不能乱讲,自己这张乌鸦嘴是他妈开过光吗? 真有够邪门的。 这次陆声签博誉,本没抱太多期冀,他拿不准公司什么安排,无法预料会被分配给哪位经纪人,结果偏偏就是这么巧,冥冥之中像为了让他兑现那句话,上天又给他安排了一场相遇。 陆声接通电话,柳芊雪先开口:「明天上午九点,来公司一趟。」 「什么事?好的坏的?」陆声问。 柳芊雪:「你猜。」 这是柳芊雪的口头禅。 陆声当时心下瞭然:「那就是好事,因为坏事你根本不会让我猜,只会想方设法地瞒着。」 柳芊雪明显在那边愣了一下:「我去,你怎么知道?」 因为此陆声非彼陆声啊。陆声笑了笑,又意识到另一件事,他如今真实年龄是26,和现在这个柳芊雪其实是同龄人。 柳芊雪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现在有个综艺资源,公司问你感不感兴趣,让你明天来看下详细的节目资料。」 「能不能透露下什么类型?」 「演员综艺。」 陆声应下:「好,我明天先去看看。」 第二天,陆声准时抵达博誉的大楼。他乘电梯上了指定楼层,柳芊雪就在走廊拐角处等着他,脸上简直喜笑颜开,乐成了一朵花儿。 第85页 陆声也沖她笑笑,罕见地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没像以前一样叫她「柳姐」,喊的是「小柳」。 这会儿心情好,柳芊雪没空计较陆声的没大没小,而是直接一拍他的肩膀:「小陆,你是我带过的第一个艺人,你可真是我职业生涯的开门红!」 听见这话,陆声的心情反而要比刚才沉重一点,笑得也不如刚才自在,他更正道:「姐,我还没红呢。」 「第一部 戏就演庄导电影的男主角,你不红谁红?」柳芊雪说,「这综艺找你其实也是因为这个,走,我先带你去会议室。」 陆声在会议室里落座,眼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份列印好的节目资料,他先在封面上看见了综艺的名字,《另演相看》。 名字倒是挺特别,陆声继续翻下去。 这综艺对他来说算是横生枝节。没重活一次之前,也有过演员真人秀邀请过他,但陆声没接。记忆里那几个真人秀不叫这个名字,规则和嘉宾都不相同,如果他参加《另演相看》,那么就会同拍摄《春光,春光》一样,是完全陌生的体验。 《另演相看》採用导演选角的形式,四位国内名导坐镇,根据在场几十位演员的风格并结合个人喜好进行挑选,组成自己的队伍,层层考核逐轮筛人,最终评选出节目的冠军。赛制很好懂,看点完全在于演员们的表演,以及演员之间、演员与导演之间碰撞出的火花。陆声将四位导演的名字挨个看过去,四人有男有女,风格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作品人尽皆知。 光是看这几个名字,陆声已经对这档真人秀的制作了解了七七八八,说是定心丸也不为过。果然不出陆声所料,节目会在卫视上星播出,知名视频网站同步直播,背靠品质有保障的制作方,诚意给得很足。 看到目前这里,陆声还算满意,第一遍翻看粗略,第二遍又细緻地浏览,边看边问柳芊雪:「嘉宾都有谁?」 「最终名单还没确定,」柳芊雪根据自己的经验猜测,开始指点江山,「不过几十号人呢,不能一锅乱炖,肯定要按咖位区分出来,有名利双收的戏骨前辈,有如日中天的中生大花,还得再来点青年演员吧?还有……」 一串儿报菜名似的排比句听得陆声头昏脑胀,他立刻打断,并及时认领了自己的剧本:「还有我这种垫底的草根儿。」 「哎呀,怎么能这么讲呢?」柳芊雪再次搬出刚才的理由,「你可是演过……」 「演过庄导电影的男主角,」陆声再次接话,慢条斯理道,「一来电影还没播,二来不一定能在中国大陆的影院播,我没作品,别人也不认识我,说自己是底层不算妄自菲薄。」 「没关系,综艺边拍边播,大家马上就要看到你了!」柳芊雪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你要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 她对《春光,春光》的选角过程有所耳闻,双男主的片子,一位主演已经确定,一位还悬而未决,一边是别人恨不得把门槛踏破来试镜,另一边是庄平领着团队亲自去各个电影学院筛选,即便这样,庄平都没选到合心意的演员。后来这事儿突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了,庄平到底选了谁,业内众人都想见见。 「嗯,这个倒是有。这档综艺我会参加。」陆声笑笑,「捧个冠军回来怎么样?」 柳芊雪自顾自给陆声画饼,没想到对方给她画了块儿更大的:「你认真的?」 陆声:「你猜。」 玩笑归玩笑,得到艺人的意愿后,公司将会与节目组一併拟出一份合同,还有与节目组的协议,柳芊雪让陆声回去等待具体的日期。 陆声又闲了下来。其实他恨不得现在立马签合同,明天就拎包直接录制,马不停蹄地进入工作状态,这样他就没空再去想那件困扰他好几天的烦心事。 他和李庭已经有整整三天没联繫过。 但一直这么下去显然无法解决问题,况且这一切说穿了只是他一人在别别扭扭地想东想西,李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却对人摆出一副逃避的态度,对李庭不公平。 陆声嘆了口气,重新掏出手机,点开与李庭的聊天页面。 李庭躺在床上,盖一条桑蚕长丝被,人毫无睡意,猫也精神抖擞,跳到他身上来,用猫爪踩着人形猫爬架。李庭捞猫入怀,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你来说说,你另一个爸爸消气没?」 小咪:「喵。」 过去这么多天,陆声对他躲也躲了、晾也晾了,恐怕经歷了好一番心理斗争,而他又这么识时务,一察觉到对方的不自然,立刻改放长线,他自认挑不出问题。陆声不了解他,他却足够了解陆声,这人好像从未学会过「怪罪别人」,天塌下来都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揽,对关系亲密的人尤甚。 陆声是一个永远会优先考虑他人感受的人。 ……明摆着让人得寸进尺。 李庭对小咪说:「我觉得差不多了。」 小咪:「喵喵。」 李庭抱着小咪直起身:「来,咱俩拍张照。」 然后开始编辑消息:哥哥,我最近搬了新家,还没有开过火,你有没有空过来看看呀?你太忙的话就不打扰你了……[可怜][可怜][可怜] 接着给陆声发送了那张他和小咪的照片。 [不喝冰美式:小咪也想你了,你来看看它嘛。] 第86页 陆声本就盯着微信页面发呆,消息提示音接连响起三次,居然都是心里正在想的那人发来的。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那张照片上,明明是猫占了图里的大半空间,他却首先注意到抱着猫的李庭。 画面里,李庭穿着舒适的居家服,髮丝微乱,露出小半张脸,眼眶红红的。 和前几天不一样,陆声这次回復很快,也印证了李庭的猜想。 陆声:搬家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陆声:把想吃什么菜告诉我,周六我就过去。] [不喝冰美式:好,谢谢哥。] 李庭轻笑一声,手指揉了揉小咪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演员真人秀赛制有借鑑已播出的综艺。 奇怪,明明写的也不是攻啊(沉思) 换新封面啦,好看吗? 第47章 :他为什么也会吃这些药? 已经答应周六去给人温居,陆声在那天起了个大早,留出相当充裕的准备时间,刷牙洗脸、穿衣打扮、检查提前採买的东西,一切收拾妥当后才出门。 毋庸置疑,自打离开剧组之后,二人聚少离多,陆声会开始提前期待与李庭的每次见面,也会因几小时的相处而放松心情,只是两人刚刚结束一段关系微妙的冷战——甚至算不上冷战,但也让陆声一时之间琢磨不出怎样再次面对李庭。 尽管陆声心里清楚,他只需要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就可以了。 李庭提前告诉过他住在哪个小区,名字叫御檀壹号。看到这几个字时,陆声便明白了具体地址。李庭会选择这里不奇怪,毕竟户数稀少,又不乏台前幕后的圈内人,当然更重要的是……李庭能直接掏出全款。 陆声以前来过几次御檀壹号,拜访过恩师,看望过好友,对这里并不陌生。但他是第一次知道李庭也住在这里。思及此,陆声不免在心中嘆气,毕竟他们的关系一度那样生疏。多年不联繫,只是从各个媒体与社交帐号中窥得一角,看到的是被层层粉饰过的生活。 他当然想听李庭亲口讲自己过得好不好,可惜弯弯绕绕太多,早就错过了可以开口的机会。 御檀壹号安保森严,李庭跟门卫打过了招唿,站在正门口候着,远远地看见陆声走过来,一只手抱着一盆蝴蝶兰,另一只手还拎了不少东西,他便上前几步,走到陆声的身边,「重不重?我拿着吧。」 陆声也没跟他假客气,递过去其中一个大袋子:「这些是给小咪买的。」 李庭接过来,手感沉甸甸的,他透过透明的塑胶袋分辨出好几样东西,冻干、猫草、猫罐头、猫抓盆……几乎一应俱全。 他家里给小咪准备的东西已经足够,可陆声却更加细心,李庭甚至还看见了几件造型可爱的小衣服。 给小咪买这么多,那给人买的呢?就一盆花啊?陆声手里还剩下两个袋子,他不知道陆声是否还有言外之意,于是矜持地收回视线,心想,反正迟早都会看到的。 两人并肩走进小区,进门先是一座花园,在一条石板路里穿梭将近十分钟,一路上有花有树,还绕过了假山和喷泉,压根没看见一座房子,更像是在顶着正午的日头逛旅游景点。陆声虽说来过几次,依然算不上了解这里的构造,光是这迷宫似的地形就能把人绕晕。 他走得脑门儿上浮了层薄汗,早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思,这会儿觉出自己那个老旧破小区的好,直言道:「下次要是再有人来做客,你开车出来接吧。」 李庭笑了:「好,没问题。」 陆声一边走,一边也打量着旁边的李庭,发现对方今天的和往常不太一样,他鲜少见李庭这么打扮。头髮简单地用吹风机吹过,一身菸灰色粗线毛衣,鼻樑上架副透明框平光眼镜,十分舒适简洁。 这样看起来多精神啊,年轻人还是要有点年轻人的样子……陆声像个眼见叛逆孩子改过自新的家长,赞许地点点头,开口道:「今天这身不错。」 「看你爱这么穿,我也跟着学学,」李庭笑着问,「哥哥更喜欢这样的吗?」 陆声贴心地送上一份新鲜马屁:「无所谓更喜欢哪个,小庭长这么好看,穿什么都适合的。」 李庭轻哼一声,没轻信这套敷衍说辞。 终于进了家门,陆声先是看见客厅地上的几个大箱子,有的甚至还没被拆开,他想起之前问李庭的那个问题,不禁又问一遍:「搬家之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都没帮上忙……」 李庭却说:「就是不想麻烦你才没说,不然搬家公司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话说得倒是也没有错,陆声便不再与他争辩,放下手中的袋子和花盆,「对了小庭,这些是要送给你的。」 他在客厅里选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将蝴蝶兰摆放好,简单地侍弄了几下,「家里已经养了动物,再来盆植物增添一点生机,蝴蝶兰很好养护,浇水的时候记得观察气根,如果变成灰绿色就说明干了。既然你能把小咪照顾得这么好,养盆花肯定也不在话下。」 李庭爽快地答应下来,接着,他看见陆声从另一个手提袋中取出一个盒子。 对此,陆声解释道:「这是送给你的18岁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李庭颇为意外地挑眉,「我生日过完了啊,我们不是一起过的么?」 第87页 「当时只是给你做了个蛋糕,没来得及正式准备什么,实在太简陋了。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值得一份更隆重的礼物。」陆声说,「这次补上的礼物认真挑选过,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其实那个蛋糕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李庭怔怔的,在陆声的指示下拆开盒子上的丝带。 盖子掀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块patek philippe 5159,经典的万年历腕錶。罗马字时标,中心大秒针,錶盘上手工雕饰的放射纹路,每处的设计极为精妙。 这只万年历是李庭没有的款式,他心里也清楚是什么价格,半晌后才慢慢道:「哥哥破费了……我很喜欢,但下次还是给我做蛋糕吧。」 「没关系,不用替我心疼钱,我直接从《春光》的片酬里扣的。」陆声笑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以后每个正式场合都戴着它好不好?」 「嗯。」李庭轻轻点头。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陆声提起装满食材的购物袋,和李庭一起走向厨房。二人穿过一条走廊,陆声的目光被一排落地酒柜吸引,脚步无意识地放缓,从上到下端量柜子上摆放的酒瓶——斯米诺伏特加,艾雷岛威士忌,唐胡里奥龙舌兰……种类繁多,价格不一,实在令人震惊。 他还记得李庭说过,只有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想把自己喝醉,而这一墙的酒则让他彻底感到愕然。 李庭注意到陆声看向酒柜的视线,本想用「这是装修时自带的」来搪塞过去,随即想到陆声不喜欢别人骗他,于是换了种轻松的说法:「这么摆着挺好看的吧?」 「小庭……」陆声一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家中独酌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放别人眼里恐怕还要夸一句闲情逸趣,但陆声始终没办法忘记李庭在洗手间里流着泪呕吐的那一幕,忖思中,陆声倏然意识到另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无论是酗酒还是用猫爪把自己挠伤,李庭总像在用一种自毁的方式宣洩情绪,通过这种方式消解内心悲痛,可是他看到后会心疼。 静默许久,陆声才缓缓开口:「小庭,以后心里难受不要一个人喝闷酒了,叫上我一起吧,什么时候都可以。」 李庭偏过头去,用一个新话题掩盖自己一瞬间的失措:「哥哥,你先坐,在屋里随便转转也行,我去倒两杯茶。」 「反正我闲着也是没事干,」陆声问,「那我去帮你收拾一下那几个箱子?」 里面好像也没有不方便见人的东西……李庭没拒绝,「好,一会儿茶泡好我叫你。」 陆声重新回到客厅,先从已经被拆开的那个箱子入手。 之前李庭只是拿剪刀划开了封口胶带,还没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陆声打开箱子,看见最上层的东西时,整个人一怔,神色远比刚才更加凝重。 里面是几个药盒。 盐酸舍曲林片。阿戈美拉汀片。右佐匹克隆片。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 直至现在,陆声看见这几个名字,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它们的功效、副作用、服用剂量。事实上,他熟悉的药物远远不止这些,他曾经持续用药很久,甚至在离世前也没有真正停下。 可是……李庭为什么也会吃这些药?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快过年了,啵蒸也想拥有热热闹闹的评论区,考虑到有时候不知道说啥,特此提供几个选项! a。按爪 b。撒花 c。已阅 还有最符合本人精神状态的…… d。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48章 :「陆声,我恨死你了。」 陆声像是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又拿起药盒仔细确认了一下上面的字,所有信息印得清清楚楚,跟他记忆中别无二致。 捏着药盒的手微微颤抖,陆声深唿吸一次,隐约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随即将药盒放回原处,转过头来,佯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过。 虽然他查看这些箱子是李庭允许过的,但陆声仍不确定李庭是否会介意他发现这件事。如果李庭没有要提起的意思,那么他不会主动过问太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陆声想,那就是无论李庭到底经歷了什么,他作为李庭身边关系亲近的人,会一直肩负陪伴与关心李庭的责任。 李庭走到客厅,将手里的托盘放在茶几上,「茶沏好了,可能有些烫口,先晾一晾吧。」 陆声收拾好情绪,与李庭一起在沙发上坐下,身体舒服地陷进轻软的垫子里。 托盘里放着两杯乌龙茶,茶汤色如琥珀,飘出丝丝缕缕的热气,有浓郁甘甜的香味在室内瀰漫开来。 同时,陆声还注意到茶几上还放着几个剧本,有翻阅过的痕迹,他便问李庭:「是在挑选新戏么?」 「嗯,最近是收到了几个本子,准备抽空一起看看。」李庭说。 陆声向来对各种各样的剧本感兴趣,也好奇李庭可以接到什么样的资源——李庭背靠顶尖娱乐公司,本身与名导关系匪浅,其经纪人也不同于人脉少资源差的柳芊雪,眼光毒辣,下手稳准狠,是业内知名金牌经纪人,层层光环加持之下,李庭能接触甚至挑挑拣拣的资源是无数十八线艺人梦寐以求的。 陆声曾经勤勤恳恳当了好几年十八线,自然也想要一饱眼福。 不过陆声心里清楚,李庭当演员这几年接戏不勤,这种情况下能拿那么多奖,绝不只是靠背景。台下的评委和银幕前的观众不是傻子,那些成就到底要归功于李庭本人是十分优秀的演员。 第88页 陆声笑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要不我帮你看看?」 「没问题。」李庭将几个本子递给陆声,补充说,「都是电影剧本,经纪人已经帮我筛选了一轮,还剩下这三个他觉得不错的。」 按理来讲,李庭第一部 作品尚未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还谈不上「咖位」。但李庭的经纪人比李庭还要替他爱惜羽毛,早已预料到电影上映后会引起怎样的反响,率先提高选戏标准,能被那位经纪人留下的本子必然有其亮点。 封面上分别印着三部戏的名字。《白玉》,《浮尘海》,《天煞孤星》。 这三部戏中,陆声最熟悉《白玉》。 上辈子两人分道扬镳,《春光,春光》无疾而终,陆声接着去剧组跑龙套,而《白玉》变成了李庭参演的第一部 电影。后来,陆声特意去把《白玉》找来看过一遍。同样是以感情线为主、涉及霸凌题材的文艺片,《白玉》与《春光》的导演团队风格大相迳庭,李庭饰演的角色也截然不同。 在《白玉》中,李庭扮演的角色正是校园霸凌的发起者,也是这角色让李庭拿下了那年的最佳男配。当时观众们对这角色的评价高度统一:这角色真他妈噁心人,但这演员也是真他妈帅啊。 见陆声正在翻看《白玉》的剧本,李庭不禁出声:「哥哥,我不想选它。」 「为什么?」 李庭:「要我演校园霸凌的反派诶,我像那种人吗?这我可演不出来。」 陆声:「……」 陆声心道,小庭,你演得确实挺像的,哥哥看了都想亲自揍你两拳。 李庭笑了笑,随后正色道:「它和《春光》的类型有点重复,而且近期确实不想再碰霸凌相关的题材了……还嫌我在上个剧组哭得不够惨吗?」 茶水已经变成了适宜的温度,陆声抿唇轻呷一口,一时间唇齿留香,他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继续看后面两个剧本。 《浮尘海》是家国情怀浓厚的古装戏,《天煞孤星》则是预计在假期档上映的商业喜剧,两个本子皆是上乘之作,同时班底过硬,的确难以抉择。无论选择哪个,对李庭今后事业的发展都是有利无害。 陆声不得不佩服起李庭那位经纪人来。但转念一想,人也不能太吃里扒外,于是赶紧在心里又说了几句柳芊雪的好话。 两个剧本读毕,陆声问李庭有没有明显的偏向。李庭摇摇头:「都值得一试,可惜凑一块儿了。」 他接戏有侧重点,剧本和角色优先,班底其次,而后是剧目类型,最后才是片酬,既然李庭还没有做出选择,他可以根据自己的考量帮李庭想一想。 然而认真思考的时间还不足五分钟,陆声竟脱口而出:「接《浮尘海》吧。」 这回轮到李庭反问:「怎么讲?」 ……因为他的一点私心。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陆声直言:「客观来讲,《浮尘海》里你的角色虽然是男三,但戏份很重,以身殉国那段会是个高光镜头,足够亮眼。主观来讲,你的角色是个乱世中为国为民的侠客,我对你的这类扮相有滤镜。」 一句话唤起两人脑海中的不同回忆。陆声想到的是s市大剧院里,舞台上身姿矫若惊龙的少年侠客;李庭则想起医院走廊里遇见陆声,陆声为了证明自己是他的「粉丝」,给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票根。 陆声:「去看你最后一次演出的那个时候,我正在古装剧里跑龙套演尸体,男一号就是个江湖侠客,可是他演技好差。我看见你在台上跳舞,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不是你来演这个角色。」 李庭轻轻抬了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剧本的封面,喃喃着:「那我现在也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没更早认识你一点呢?」 陆声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了。」 茶水在聊天谈话间见了底,空了一上午的肚子终于在这时发出叫声,陆声站起身,把两个空茶杯放回托盘,「我去准备午饭吧,毕竟答应过要给你露一手。」 之前陆声让李庭告诉自己想吃什么,李庭也真的列出了一串菜单,陆声提前对着上面的名字一一採购食材,一併拎到了李庭家。 「那我给你打下手好了。」李庭一起跟着陆声进厨房。 李庭在陆声的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找着能插手的机会,又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索性刷起刚才泡茶的茶杯来。 余光里看见熟练切菜的陆声,李庭不合时宜地生出二人相濡以沫的幻想,更忍不住吐露心声:「哥哥,你觉得这间房子怎么样?」 陆声没犹豫:「嗯?很好啊。」 李庭乘势而上:「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不收你房租,你帮我养花餵猫就行。」 菜刀一偏,险些切到自己手指,陆声心有余悸,「那怎么行……」 李庭目睹刚才危险的一幕,额角青筋一跳,直接冲上来按住那只握着刀的手:「你当心一点!不行就不行,我又没强迫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好了,你不要再捣乱了,别耽误我干活。」陆声心里暗骂自己的过失,嘴上却要埋怨另一个人,像是心里笃定对方根本不会气恼。 明明挨了句训,李庭脸上却笑意愈深,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他退回到一边,无所事事地拿起洗了一半的茶杯,接着问:「哥哥,还有件事,之前问你要不要签乐颂,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89页 菜刀一顿,这回离手指还有段距离,陆声停下手中动作,没有直接回答。李庭像是看出了什么,不依不饶:「不想来乐颂吗,那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几个其他公司的联繫方式,水平都很不错的,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小庭,」陆声打断他,「我签了博誉。」 喀嚓一声,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李庭手中的茶杯落地——他曾在拍卖会上高价收来这套茶杯,19世纪的蓬巴杜浮雕款式,如今变成了一地碎片,他却浑然不觉,也根本顾不上去心疼。 身体似乎也不受大脑控制,他本能地蹲下身用手去捡地上的碎片,锋利的边缘割伤手指,鲜血一瞬间涌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痛。 「为什么?」李庭抬起头,死死瞪着陆声,赤红的双目像在滴血,「为什么?!」 「我……」陆声愣住,甚至不知该解释什么。 博誉是家大公司,他一个前途看似一片大好的小艺人签去那里,任谁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恐怕还要祝贺两句。可李庭的反应这么大……不,李庭的反应简直是过激。 「这事没和你商量一下是我不对,辜负了你的一份心意,但是博誉也还可以……」陆声几乎快要语无伦次,忽然看见李庭的动作,立刻便要制止,「小庭,你干什么……快放开!」 但是已经晚了。 李庭握着瓷器碎片的手越攥越紧,汩汩鲜血顺着指缝淌下,他还红着眼睛,却像笑了一下:「陆声,我恨死你了。」 这句话陆声在上辈子听过一次,一直没能忘掉。 可他从没想过,还会再听第二次。 作者有话说: 除夕了,提前祝所有人新年快乐! 还是很期待评论,如果想不出来说啥,可自行查看上一章的四个选项嘿嘿嘿 第49章 :「你还有我啊。」 那一刻,陆声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李庭流血的那只手上。 流血的分明是另一人,他却像感受到了一股同样的、钻心的疼。他想帮李庭包扎一下伤口,对方却并不领情,面无表情地起身,直接向门外走去。 陆声便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去追,「小庭,我们好好谈一谈。」 李庭双眼通红,脸上却不见泪痕,像是竭力忍耐情绪。他的思绪一片混乱,耳鸣声愈发强烈,让他甚至不知道陆声正在开口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向外走,直到陆声又重复了一次:「小庭,我们好好谈谈吧,算哥哥求你了。」 不知道李庭究竟是听清了哪几个字,脚步一僵。片刻后,他暴戾地扯出餐桌前的两把椅子,椅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坐。」 两人面对面地坐下,彼此都尚未整理好情绪。相对情绪失控的李庭,陆声更冷静一点,只是他不明白,李庭现在跟他闹脾气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答应李庭的邀请?因为他签公司之前没有与李庭商议?还是因为……他选择了博誉? 如果原因是前两个,那么这件事情就会变得很好解决,李庭虽然爱生闷气,但不是个难哄的人,两人之前也算朝夕相处了那么久,陆声摸出些哄人的诀窍——只要他温言软语地说几句好话,再摸摸李庭的头髮,李庭就会消下去一半的气,隔天又会喊他哥哥。 可是李庭会因为这种事发这么大火么? 如果是因为他选择了博誉…… 陆声试探着问:「为什么生气?」 李庭对陆声的问题避而不谈,反问:「那你呢,陆声,你为什么要去那家公司?」 陆声垂下眼睫,陷入长久的沉默。 在那一刻,陆声想出不止一种回答,却不知要回答哪一个。 他不是不可以对李庭坦诚所有。没有拍《春光》的原因、博誉、裴知尧、车祸……一切的一切,他愿意对李庭一件件解释清楚,可眼前这个李庭听得懂吗?他才十八岁,还是个干干净净、涉世未深的男孩,陆声想,李庭听完这些话,恐怕只会一头雾水吧。 至于更糟糕一点的情况,李庭会不会认为他精神失常? 曾经迫切想要忘记的旧事一件件浮现,陆声闭上眼睛,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与裴知尧的初遇。 是在一场晚宴上。 那时的陆声已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三四个年头,没混出任何名堂。即使进了一家名头响亮的娱乐公司,一切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公司里有一大票炙手可热的艺人,好资源永远只会流向不缺资源的人,谁还会在意一个嗷嗷待哺的十八线?可那会儿的陆声还浑然不知,屡败屡战,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抓得住的机会,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会被看到。 说来也心酸,那次是陆声第一次随着剧组一起赴宴,出席这样纸醉金迷的场合——他刚刚杀青一部小成本电视剧里男四号的戏份,这件事情已经足够一个十八线激动很久。陆声特意翻找出自己最正式得体的一套衣服,脸上表情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天真。 他与其他几位主演一併进入包厢,剧组里的人他都眼熟,餐桌尽头还摆放着几个主座,那几人他不认识,不过大致也能猜到,不是出品人就是投资方。 陆声的座位离那几人很远,也给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们提供了条件。一共有四人,其中三人的造型如出一辙,秃顶,抽雪茄,大腹便便,游泳圈几乎快要将身上昂贵的西装撑破。唯独一人在他们中间显得格外亮眼——不仅如此,就算拿他跟这一桌年轻演员来比较,那人依旧称得上出挑。 第90页 那人看不出具体年龄,穿着铅灰色西装,一张白净俊秀的脸很显年轻,周身气质却十分沉稳端正,头髮梳成三七分,鼻樑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如果只看这些,恐怕没有人会以为这是个利慾薰心的商人,反倒还要觉出一股书卷气来。然而这人长了一双丹凤眼,又微妙地将这份书卷气破坏掉,眼型狭长,眼角尖锐而眼尾上挑,这样一双眼睛无论注视着什么,都会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他也抽雪茄,动作比旁人更慢条斯理,等人贴心地剪掉茄帽、拿小火将雪茄头点燃、送至他手里,他才接过,轻轻嗅上一口。 陆声便多留意了那人一眼。 一开始,一桌人还只是正常地攀谈,中途不乏有人夹菜敬酒,看似与寻常酒局无异。 直到剧组导演给女一号使了个眼色,暗示道:「小刘,去敬我们陈总一杯,没有他可就没有我们这部剧啊。」 女一号提着裙摆起身,接过导演递来的酒杯,慢慢地向陈总走去。 陆声费了好半天劲,才将陈总跟其中一人对上号,那三人任谁看都脸盲,怎么看都像三胞胎,只能靠衣服颜色来区分,陈总穿着黑色西装,坐餐桌正中间。 女一号终于走到陈总身边,一把细声细气的嗓子开了口:「陈总,我敬您一杯。」 旁边一位不知什么总别有用心地笑笑:「哎呀,小刘还是年纪太小,不懂规矩,给人敬酒还用导演提醒你么?」 陈总也笑,压低声音:「那怎么办?」 「陈总,抱歉……」女演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惊慌,局促不安地僵在原地。 陆声依稀记得,这女生今年好像才刚满二十岁,在片场里总脆生生地叫他陆哥。二十岁,分明是个本该在大学校园里无忧无虑的年纪,或许和他一样是心怀当演员的梦想才走上这条路,而不应该身不由己地捲入这场骯脏的交易。 这种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太常见了。桌上其他人皆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抱着看乐子一样的心态,亲眼目睹一张白纸被染脏,不仅隔岸观火,甚至幸灾乐祸。 陈总佯装大度地笑了两声,接着摆摆手:「好了好了,要不咱们这样吧,我不能辜负小刘的心意啊,这杯酒我先干了。今晚我也给小刘倒几杯酒,小刘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话说完,陈总还真的取过酒瓶,给桌上的一个空酒杯斟满,与此同时,一只手慢慢搭上女演员的腰,又慢慢向下摸去。 暗示明显的动作让她微微颤慄,没有人在赴宴前告诉过她今晚会发生什么,可所有人却对今晚之后会发生什么心知肚明。 女演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在众目睽睽下保全最后一丝体面:「陈总,我、我酒精过敏……」 酒杯重重的搁在餐桌上,里面的液体摇摇晃晃的洒出来,陈总敛去方才的笑意,无声地用目光审视着她,明里暗里传递出四个字。 ——不识好歹。 房间安静了数十秒,就在女演员即将拿起酒杯时,一道声音响起:「陈总,我替她喝。」 刚说完,陆声便感到一阵后悔。 他到底在瞎逞什么英雄?若是可以只手遮天的大人物也就罢了,他一个没背景没地位的煳咖,尚且不能自保,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他来出这种风头? 没错,这种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太常见了——可是存在未必就合理,陆声又太过了解自己,如果今天他没做出这个选择,只会让他更后悔。 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陆声直接起身,绕过整个桌子,夺过女演员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今晚给小刘倒的酒,我全都替她喝了。」 这话一出,彻底覆水难收。 陆声想,他完了。好不容易演一次男四号,那点为数不多的镜头搞不好也要一剪没,得罪了这些人,从此他陆声以后无异于被封杀,不会再有任何人给他机会。 没戏可演事小,大不了换个工作,然而那些人的花样…… 半路杀出这么个人一搅合,难免有人忿忿,陈总却让人少安毋躁。一时间,三胞胎和丹凤眼一齐向陆声看过来。 冷汗爬满整个后背,浸湿了衬衫,陆声尽力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 「好,有种。」陈总冷笑一声,而后上上下下地将陆声打量一番,又渐渐觉出点儿意思来。 眼前这男生唇红齿白,腰肢纤细,估摸着也别有一番滋味。但这小子当这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他不准备就这么善罢甘休。陈总想了想,开口道:「既然你要替她,不只是酒,全部都要替。明白了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丹凤眼忽然在这时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出来打圆场:「看把这孩子瞎的。老陈,先别着急问那么为难人的问题。」 丹凤眼看着陆声,继续问:「我在演职人员名单里看过你的名字,你叫陆声对么?」 「……是。」陆声并未感到松了口气,心中疑惑更甚。这人到底是谁,居然会特意去记这些演员的名字?况且……陈总看起来也忌惮这人几分。 「陆声,」那人似乎再次陷入思考,「我好像在别处也见过这个名字。你是博誉的艺人?」 陆声心里一震,下意识地睁大眼睛,给出与刚才相同的回答:「是。」 「噢,那还真是巧啊,我是你的新老闆。」丹凤眼笑笑,自己也喝了一口酒,「老陈,那就别难为我的人了,也给我一个面子。」 第91页 就在最近这几个星期,陆声的确听其他员工讨论过新老闆上任的传闻,只不过压根没往心里去。他来博誉三年,别说新老闆,就连旧老闆都没见过几次,全公司估计只有柳芊雪认识他。 陈总不甘心,却也只能将这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牙根痒痒道:「嗐,多大点儿事。年轻人嘛,以后多注意点,别总是这么冲动。」 第二天,陆声才知道博誉影视的新董事名字叫裴知尧。 那晚看似是裴知尧帮他挡下陈总这个麻烦,但陆声明白,事情恐怕还没有结束。 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果然不出他所料,预感很快便得到证实。 至于后来的事……裴知尧擅长不遗余力地毁掉他拥有的一切,他的尊严,他的梦想,他的至交,但凡是陆声在意的,那人总要亲手一一夺走,又要将它碾碎。 陆声神思恍惚,渐渐从回忆中回神,他看向对面抿着嘴唇的李庭,重新作出决定。 说他以卵投石也好,蚍蜉撼树也罢,他已经承受过太多了,不想因此给李庭带来额外的麻烦,也不想让李庭承担任何不可预知的风险。 「那你呢,陆声,你为什么要去那家公司?」 想到李庭问他的这个问题,陆声深吸一口气,缓缓给出最终的答案:「好,那我就告诉你。因为我想红,博誉又是国内最顶尖的公司之一,我选择它有什么不对吗?」 陆声看着李庭剎那间变得面色煞白,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不忍心再看下去,只好移开视线,狠下心肠,继续说出那套早已打好腹稿的假话:「李庭,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你不一样。你家底厚,跟名导私交甚笃,手握别人这辈子够不到的资源,当初转行也那么轻而易举,那我呢?我都不知道我亲爸是谁,亲妈也没了,我还剩下什么?」 李庭只是怔怔地盯着陆声,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你还有我啊。」 陆声眼眶发酸,调动全部意志才忍下眼泪。 是啊,他还有李庭,一个全世界最爱撒娇最爱掉眼泪的小屁孩,他又怎么忍心让这样的李庭出意外啊? 「李庭,你的确帮过我很多。如果没有你,我也拍不了庄平的电影,可我不想再欠你这么重的人情了。」陆声说。 李庭几乎有些想笑。 陆声,这就是你说的「好好谈谈」吗? 陆声为了维护不可救药的英雄主义,选择推开他。也正是心怯陆声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李庭才会提前挽留,却还是没能留住。 李庭心道,陆声,片场里不是演技很好么,怎么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啊? 你好好看清楚,你眼前这个李庭,他真的一无所知吗? 可是有些话陆声对他无从开口,他同样不知道如何挑明。 至少在今天,在此时此刻,他还会选择陪着陆声把戏做足。 「好,原来这才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我明白了。」李庭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嘴唇被他狠狠咬住,渗出丝丝缕缕的血,万念俱灰般开口,「陆声,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作者有话说: 就是。 过年吃太多大鱼大肉也不好,来点小虐调剂一下吧(不是) 看到小情侣吵架不要慌,来点评论一键加速和好! 第50章 :「我要追他。」 《另演相看》的录制工作很快提上了日程,初步预计在春节过后正式开工。而陆声一个人没滋没味地在s市过了春节。 原本是打算和李庭一起过的,就连两人要做什么事,陆声也在心里细緻地计划过,结果计划改不上变化,他又一次把两人的关系搞砸了。 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的屋子更显寥落。他随便煮了一袋之前冻在冰箱的速冻饺子,当作年夜饭。这间房子连个电视都没有,不过陆声也提不起看春晚的兴致,就着外面的鞭炮声吃了几个饺子,不仅没尝出是什么馅儿,连醋都忘了蘸。 那年城市里还允许燃放烟花爆竹,年味儿要比后来浓厚很多。之前总觉得这声音太吵闹,现在反倒庆幸起来,如果连这点氛围都没有,那就太冷清了。 陆声心不在焉,桌上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聊天框和朋友圈热火朝天,不少人送上了新春祝福,老同学、远房亲戚、剧组认识的员工……陆声一一客套地回应,提前编辑好一句话,转发时换个称唿就完事。 可是置顶的那个聊天框却一直没有弹出消息。 陆声自嘲地笑笑,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当初是李庭亲口说出「我不想再看见你」,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李庭主动冰释前嫌? 目光在二人的聊天页面上停留很久,陆声顺着日期一直向前翻,又想起他们还在剧组的那段日子。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乌托邦,陆声愿意单方面将这个名号颁给春光美髮店二楼的小屋。拍戏的过程艰苦,数月里,外界一切纷扰被隔绝在外,所有人实打实地沉浸在一帧一帧的镜头中。 电影可以给人造梦,拍戏的过程又何尝不是在精心编织一场梦境。 如今戏散了,拍戏的人也落得形同陌路的下场。 陆声曾经想要的东西不多,不过是想要在热爱的领域闯出一片天地。 可是他终于意识到,这一次他贪心了。 第92页 他想继续拍戏,想让恶人罪有应得,除了这些,他还想要李庭。 不只是护李庭周全,还要李庭一直在他身边,继续用撒娇卖乖的语气喊他哥哥。 他惹李庭生气,就重新去好好哄,他让李庭伤心,就亲手一点一点将那颗碎掉的心粘回去。 再勇敢一点吧,陆声。他想。 象徵着新一年到来的钟声响起,与此同时,陆声率先打破沉默的对话框。 [陆声:小庭,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陆声没有其他安排,清早直接打车去了一趟墓园。 这天来上坟的人不多,陆声向墓园深处走去,找到他母亲的墓碑。 墓碑前挂着一张陆母生前的照片,是她二十岁出头时照的,算起来,跟陆声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相仿。照片上的女生梳着两股麻花辫,一双明眸转盼流光,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陆声这张脸随了她八九分,如果拿他与照片中的陆母放在一块儿比较,任谁见了都要误以为这是对兄妹。 他端端正正地摆上供品,还有一束郁金香。他知道他妈妈不喜欢假花,更偏爱沾着露水的鲜花,于是每年他都会变着花样送上一束。 陆声盯着墓碑上「陆秀芝」三个字,出神许久。 半晌后,他才开口:「妈,我又来看你了。今年发生的事不少,我一件一件给你讲。可能有点语无伦次,你别介意,理解了意思就行。」 「年中的时候,我出了一场车祸,你听了先别担心,我本来以为当场就要跟你团聚了呢,结果没想到,再一睁眼又回19岁了——如果你发现儿子突然变得很年轻,不要惊讶,可不是我老黄瓜刷绿漆啊。再后来,我还去拍了庄平导演的电影。你不是最喜欢看庄导的戏了吗,是不是也挺为我骄傲的?上映之后你在天上应该能看到,咳,只不过尺度有点大……你儿子我可是为艺术献身了。哦还有,我知道你肯定要问另一个主演是谁,他叫李庭,是我……」 说到这里,陆音效卡顿了一下。 是我朋友?是我认的弟弟? 说什么都对,说什么却又都不够准确。 陆声索性略过介绍李庭到底是谁,继续说下去:「他年轻,有天赋,有机遇,是我曾经最羡慕也最欣赏的那一类人。我们之前闹僵过,好几年不联繫,人人都管我们叫『对家』,所以我这回早就打定主意,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一开始确实很顺利,他很黏我,整天哥哥长哥哥短,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心软。那个时候没料到愿望实现得这么快,我总是想,我要陪李庭走很久很久,至于到底是多久,想不出来。可到头来我还是搞砸了,我让一个人伤心了两次,妈,我是不是真的很过分啊?很多人夸过我人缘好、擅长交朋友,但我一次又一次在同一个人那里栽跟头……」 「又絮叨这么多,不扰你清静了。你也知道我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只有这次,我希望你能在那边保佑我和他……就保佑我们顺顺利利吧。」 最后,陆声对着陆秀芝的墓碑三拜三叩。走出墓园时,心情比昨夜轻松。 这个春节不舒坦的当然不止陆声一人。 跟陆声冷战这几天,李庭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只剩下撸猫。就在他险些把小咪的毛全部薅秃时,被他爹李绍元的一通电话叫回了李家主宅。 除了小行星撞击地球导致七十亿人集体升天以外,这事基本上没法避免。 李庭如丧考妣,连行李也懒得收拾,抱着一只猫坐上了司机赵叔的车。 车子离静水湾越来越近,后座上的李庭闭起眼睛,在心里默念十六字箴言,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孩子还小,人都死了。 临下车前,他终于调动毕生演技,挤出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笑脸。 客厅沙发上坐着几人,李庭只认得出其中有他爸妈,剩下一概不认识,于是只好统一问候道:「过年好,祝大家新年快乐!」 声音中气十足,神态热情洋溢,今年奥斯卡金像奖非他莫属。他不禁腹诽,怪不得陆声让他转行当演员呢,还挺有先见之明。 还没等其他人对这句虚伪的问候做出反应,李庭又抢先说:「我去给大家倒点茶水吧?还要不要喝点别的什么?」 说完便要开熘,结果却被李绍元给叫住:「已经喝过一轮了,过来坐一会儿,陪长辈们聊聊天。」 李庭面上还维持着灿烂的笑容,实则小腿肚子里转筋,心道:爸,你倒是先告诉我这些长辈是谁啊? 李庭:「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帮帮忙……」 李绍元打断,冷哼一声:「帮忙?添乱还差不多!快开饭了,你少进去瞎折腾。」 胳膊拧不过大腿,李庭不情不愿,坐到李绍元旁边,无所事事地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橘子剥着玩儿。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李绍元摆出一副慈父姿态,拍了拍跟他完全不熟的儿子的肩膀,开口道:「小庭,在剧组拍戏辛不辛苦啊?看看你,都累瘦了。」 李庭:「我进组前也是这么瘦。」 「正好趁着过年好好补补,」李绍元接着说,「对了小庭,这回一家子聚齐,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准没好事。李庭想。 李绍元笑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你知道爸爸的朋友徐叔叔吧?徐叔的女儿今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我和你徐叔是这么想的,让你们两个在最近见上一面,一起吃顿饭。」 第93页 过年被亲戚逼着相亲,听上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李庭瞠目结舌:「我今年才刚18!」 「这种事早点考虑又没有坏处,你看我和你妈,不就是早早结婚了?」李绍元说。 互利共赢的商业联姻,貌合神离的表面夫妻,从小到大永远在他人生里缺席的一对父母。 李庭明白跟李绍元说不通,又换了种说法:「我这人比较内敛,对留学生不感兴趣,更喜欢在中国本土读书的。」 李绍元霎时拉下脸来,面色铁青,其他人觉出不对,立马出来打圆场:「哎呀这大过年的,小庭还是孩子,快赶紧吃年夜饭吧。」 好不容易挨过这顿家庭聚餐,李庭回了卧室,把自己摔进床褥里。仰脸朝天躺了好一会儿,他才摸出手机,回復其他人发来的新年祝福。 刚回復到明矜,立刻有一条新的消息弹出来。 [烦:过几天要不要去滑雪泡温泉?] [不喝冰美式:不去了,没什么心情。] 明矜心里有些意外,她知道李庭是个不怎么爱玩的人,不过但凡有人在春节期间邀请李庭,李庭一定不会拒绝——比起陪着一群不熟的人演戏,还是跟狐朋狗友厮混更自在。 她以为李庭和陆声有了别的安排,灵机一动,回覆:那叫上陆哥一起去呗。 [不喝冰美式……] [不喝冰美式:唉。] [烦:] [不喝冰美式:没什么。] [烦:跟你说话真够费劲的,等着,大年初三姐亲自给你探监。] 明矜从小不知道来过李家多少次,对这里的地形摸得和自己家一样熟。 李家保姆也很喜欢这个机灵漂亮的姑娘,听说明矜要过来玩,提前烤了一盘卖相精緻的甜点,让李庭拿给明矜尝尝:「你们小孩儿都喜欢吃这些甜的。」 两人去了露台上吹风,明矜叉起一块伯爵茶奶油塔就往嘴里送:「说吧,你和陆声怎么回事?」 李庭把怀里的小黑猫来回揉圆搓扁,面无表情道:「吵了一架。」 明矜靠在椅背上,抱起双臂,当即下了定论:「肯定是你惹人生气了。」 「能不能别这么胳膊肘向外拐,」李庭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惹我生气?」 「那还真是新鲜啊……」明矜将信将疑,试图从李庭嘴里撬出一句完整的答案,「你倒是仔细讲讲呢。」 李庭手上揉猫的动作没停,小咪终于忍受不了这份折辱,发出一声猫叫,从李庭的腿上跳下来,又被对面的明矜搂进怀里。 手里没了可以解压的玩具,李庭顿时感到有些空虚。 但他对明矜的问题却始终避而不谈。 见李庭不想开口,明矜也不再逼迫他,换了种问法:「要不然你告诉我,和好的概率有多少?」 对方思考了一下,「百分之九十九。」 明矜下意识地认为不是多严重的矛盾,稍稍放心了些,「剩下百分之一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还在生气。」李庭淡淡道。 事实上,这些天里陆声的表现已经相当出乎他的意料。李庭原本以为陆声会彻底走掉,不会留下任何解释,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这次陆声主动向他道了歉,还对他说了新年快乐。 每晚睡前,他还是会习惯性地翻二人的聊天记录,陆声这几天总像是没话找话,哄人的技巧笨拙生疏,又句句戳人心窝。 ——小庭,新年快乐。 ——小庭,是哥哥那天说错了话。其实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这句话是真的。 ——小庭,你送的香薰和蒸汽眼罩很好用。你自己一个人住也要注意休息,记得好好吃饭。 ——小庭,不伤心了好不好?等以后有机会,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如果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李庭一直没有回覆陆声。 他眼睫低垂,又拿起桌上的一个摆件把玩着,像是随口一问:「明矜,你觉得陆声人怎么样?」 明矜当即警觉起来。李庭是随口一问,她可不能随口一答。 她需要巧妙地拿捏说话的度——两人正在闹矛盾,李庭还生着陆声的气,她不好在这时把陆声夸得天花乱坠,但闹矛盾又不是彻底决裂,她如果说陆声有哪里不好,李庭保准第一个跟她急。 短暂思考后,明矜慎重道:「很温柔,特别照顾周围的人,对你也很好。你会喜欢他一点也不奇怪。」 李庭自言自语:「他对我好,对所有人都好,只是不肯好好对待自己。」 「靠,冷战也这么肉麻。」明矜险些掉一地鸡皮疙瘩,「既然你得这么辛苦,干嘛不给人一点表示?」 李庭:「他恐同。」 「……嗯?」这回明矜差点笑得肚子抽筋,「李庭,你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少跟我胡扯!真心话大冒险那天可是全都看到了啊。俩人亲得快拉丝儿了还恐同?」 「我以前总是怕吓到他。」李庭说。 「那现在呢?」明矜问。 李庭把手中的摆件重新放回桌上,下定决心般开口:「我要追他。」 ……他不能忍受再失去陆声一次了。 明矜挑眉:「追到手的概率有多少?」 李庭扬唇:「百分之百。」 作者有话说: 第94页 陆声(在坟前):妈,你可要保佑我们两个啊(许愿) 陆秀芝(在天之灵):好怪,怎么跟谈了个对象似的 来点评论加速小庭追到手! 顺便邀请所有人去偶滴微博欣赏约的绝美稿图? 第51章 : 「什么是绿茶男?」 大年初七当天,《另演相看》正式开工。 录制地点就在隔壁城市,陆声便没有收拾太多行李,一切以简洁为主。临行前,陆声向李庭报备了自己的行程,尽管他其实没有这么做的义务。但录制综艺需要的时间并不短,两人又会有几个月无法见面。陆声想着,万一李庭在这期间消了气,也好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直到飞机起飞的前一刻,陆声仍在查看手机上的消息,但他始终没有等来李庭的回覆。 ——看来他之前对李庭的判断还是出现了偏差,李庭不仅不好哄,气性还很大。 他对李庭说「你送的香薰和蒸汽眼罩很好用」,这句话是骗李庭的。事实上,在这些天里,无论他使用什么助眠产品都无济于事。他开始整夜地失眠,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会有两句话反覆循环。 一句是「陆声,我恨死你了」,另一句是「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不知道这两句话是否可信,然而光是去猜测它的真实性,就已经格外耗费心神。一颗心惴惴不安,等待来自另一方的最终判决,原来滋味竟是这般难捱。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还要考虑继续服用助眠药物。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陆声闭上眼睛,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此时的机舱完全称不上安静,后座有一对小情侣在吵架,远处有小孩子的哭闹声,这些东西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了陆声的注意力。嘈杂声伴随着飞机的轰鸣,陆声居然迷迷煳煳地睡着了,只是落地后头痛得要命。 抵达当天,节目组会派车接嘉宾回酒店休息,然后于第二天上午开始录制第一期的内容。参加这档真人秀的嘉宾的房间集中在22到24层,陆声拿房卡开门,简单洗漱过后,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躺床上又仔细看了一遍《另演相看》的详细资料。 《另演相看》的最大亮点在于演员们在舞台上即时演绎各类片段,但第一期离上台表演还早,明天的录制任务相对轻松一些,只是嘉宾间相互熟络、选择导师,并分配第一次公演时表演的影视作品。 在陆声出发前,柳芊雪曾嘱咐他:「小陆啊,以你的演技去那儿好好表现,肯定不会出问题。但是既然咱上一次节目,话题度还是越高越好,没忘记公司给你安排的人设吧?」 陆声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什么人设?」 「锋芒毕露的天才新人,」柳芊雪说,「说通俗点,就是某些场合需要没事找事,同时还有着过硬的实力。」 陆声:「……」 「锋芒毕露?天才新人?没事找事?」陆声无奈道,「这哪点跟我像?」 倒是跟李庭很符合。 「像不像你本人不重要,人设而已,尽力往上靠就行了。」柳芊雪补充,「噢还有,有一点忘了说,为什么给你塞这个剧本呢,主要也想营造一种反差感。你看啊,你长得这么清纯,走人畜无害那一挂,结果一开口——我去,原来是个硬茬!一准儿爆红。」 陆声:「按你这个操作,爆红不爆红不清楚,先准备好给我撤黑热搜的钱吧。」 「那些总归是公司的计划,姐就送你一句话。」柳芊雪笑笑,「做你自己。」 第二天一早,陆声准备提前动身前往演播厅。就在他关上酒店房门的时候,隔壁房间同时走出一个人。 那男生长相可爱,顶着一头小捲毛,看起来也是《另演相看》的参赛嘉宾。只是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了很久。 两道关门声同时响起,双方视线交错,男生要比陆声更加自来熟,开口时却还带着一股哭腔:「你好啊,你也是来录真人秀的吗?」 「嗯,我叫陆声。要不要一起走?」 尽管这男生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陆声却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有些想笑。 这人本就长了双下垂的狗狗眼,再配上那头捲毛,陆声不禁想起了好几个捲毛小型犬的品种。比熊,马尔济斯,迷你贵宾…… 「我叫付小昂,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付小昂瓮声瓮气的,「那我们先去酒店一楼吃个早饭吧?毕竟要录一大天呢,我怕我饿晕在台上。」 「也好。」陆声答应下来,还有些意外,「你听说过我?」 「因为你演了庄导的新戏嘛。我可喜欢庄导了,可惜他没在《另演相看》里当导师,不然我一定进他的战队。」付小昂说。 两人乘坐电梯下楼,期间付小昂像是又一次悲从中来,揉了揉眼睛,发出一声哀嚎:「我靠,光顾着哭了,一会儿还得录节目呢!我眼睛肿成这样可怎么办啊?本来单眼皮就容易肿,这回更没法见人了!」 「你先别急,应该还能临时补救,」陆声给出提议,「一会儿找前台要个冰袋,冷敷一下消消肿。」 付小昂:「呜呜呜陆陆你真好……」 酒店在早晨供应的是自助餐,付小昂落座后只顾着冷敷眼睛,又央求陆声帮他带一份饭:「我不挑食不忌口,你想吃什么拿两份就行,多来点我也不介意。」 第95页 十几分钟后,陆声端着两个托盘迴到座位上。见付小昂的情绪已经平復了一些,便好奇地打听:「所以你怎么了?」 「唉,说来话长,」付小昂一捶桌子,忿忿不平地开口,「我发现我女朋友噼腿——哦不对,现在是前女友了。」 陆声适时地流露出遗憾:「啊,怎么会这样呢。」 提起这件事,付小昂的情绪重新激动起来:「而且你知道吗,拐走我前女友的是个绿茶男!」 绿茶,中国的主要茶类之一,用高温破坏鲜茶叶中的酶制成……啊错了,绿茶,特指一类群体,人前楚楚可怜岁月静好,人后处心积虑善于心计,是一种当下广为流行的人设。 然而陆声向来是只闻其词,对其中的玄妙之处一窍不通,于是虚心求教:「什么是绿茶男?」 付小昂嘆气:「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吧。」 「我前女友是圈外人,在读研究生。平时我工作忙,跟她异地的时候比较多,正好被那人逮住机会趁虚而入——我们就叫他小茶吧。小茶是我前女友的同门师弟,平时两人接触比较多。有一次,她想买个包,我答应她出差时从专柜给她带一只,结果断货了没买成,小茶一听说这事,马上跟她讲『啊,你男友不是明星吗,应该赚很多钱的吧,怎么连这个都不给你买啊?姐姐,等我奖学金下来,我给你买好不好?』。呕,还『姐姐』,这年头有人这么说话吗,肉不肉麻啊?还有一次,我们两个吵架,小茶看出来她情绪不好,请人喝奶茶的时候说『姐姐,是不是跟男友吵架了?如果心里很难受的话,跟我说说好吗?』,然后我前女友和小茶连麦打了一整晚游戏!还没完,我前女友最常用的那款香水是我送她的,小茶不知道,但自己也买了同款,说『这款香水好好闻啊,这样我和姐姐就是同一种味道了』。操,这两人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啊!」 陆声一边听,一边陷入沉思,连搅拌咖啡的动作也迟缓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从付小昂对小茶的描述中,他居然品出了一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回房间再喝点水就饱了。」 ——「真的好羡慕哥哥的女朋友,还能陪在高中的你身边,如果我是她,肯定不会只甘心牵手、又这么轻易结束的。」 ——「是我太占地方了,如果我能再娇小一点,哥就愿意跟我一起睡了吧。」 人前整天喊他哥哥。 人后用猫的爪子挠伤自己。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付小昂灌几口水润嗓子,最后总结:「总而言之,小茶那人的确挺精明的,能察觉别人的情绪需求,然后精准地给出安慰。起初,我前女友都没发现小茶是想挖墙脚,只觉得和这个人相处好放松好舒服哦。然后呢?呵呵。」 察觉别人的情绪需求,给出安慰…… ——「那以后当你陷入黑暗里的时候,都会有我陪着你。我来做你的灯。」 陆声捏着搅拌棒的手彻底停了。 ……他发现这件事不能细想。 「我怎么感觉……只从功能性来看,其实『绿茶』一点也不错?」陆声顿了顿,发表自己的见解,「没有支持挖人墙角的意思。」 「如果对方非常非常喜欢你,那自然很好咯,指不定俩人还以为是什么小情///趣呢。」付小昂冷哼,随即反应过来,「哎不对,你为什么要帮那个绿茶男说话啊!」 陆声呛了一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两人收拾了餐盘,走出酒店餐厅,又在前台撞见另一个人。 那人戴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穿一身长款风衣,头髮精心打理过,整个人在人群中很醒目。 他看了陆声和付小昂一眼,随即又收回视线。隔着两片墨镜,两人没解读出这人到底在传达什么情绪。 那人的助理前去给他办理酒店入住,他靠在一旁的行李箱上,低头看着手机。 付小昂扯了扯陆声的一角,凑到陆声耳边小声嘀咕:「这人叫周鸣,最近势头不错,也是来录这档真人秀的,不过你别跟这个人走得太近。我以前跟他在一个剧组呆过,这人整天耍大牌。传闻他爬床了一个名导,不知道是哪位导演,但别人不敢拿他怎么样是真的。」 陆声不置可否,没多说别的,只是嘱咐付小昂:「这些话也就跟我说说,不要到处乱传,毕竟你也说了是『传闻』,万一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付小昂仍然对周鸣颇有微词:「身正不怕影子斜,那怎么没人传我被名导包///养呢?」 「别纠结这件事啦,我们先去坐车吧。」陆声说。 两人谈话间,周鸣似乎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视线落在陆声的身上。等助理办理好手续,他转身走出酒店大门,径直向自己的专车走去。 节目组为参赛嘉宾统一安排了包车,付小昂再度评价周鸣的作风:「嘁,老前辈还跟我们一起坐包车呢,就他一个人搞特殊。」 周鸣与陆声擦肩而过,同时压低声音道,「喂,庄平看上你哪点了?该不会是活儿特别好吧?」 作者有话说: 庄平:大家不要误会我,我作风很端正的哈。 本章的绿茶语录来源于网际网路,小庭语录是他真情实感的流露,嗯。 第96页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嘿嘿嘿 第52章 :这么小心眼 陆声和付小昂在包车后排坐下,付小昂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陆声:「哎,陆陆,我刚才看周鸣那小子在你耳边说了句话,他在那儿嘀咕啥呢?」 陆声揉了揉太阳穴,不愿再去回想刚才那件莫名其妙的事,于是随口敷衍道:「噢,他说『原来你就是陆声啊,久仰大名,我是你的忠实粉丝』。」 「净瞎扯……先不谈你演的戏还没上映,他莫非是那种不在乎作品的生命粉啊?再者说了,退一步来讲,他要真是你的生命粉,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付小昂明显不信,靠在椅背上继续分析,「依我看,他肯定是又到处寻衅滋事了,对不对?啧,整天没个消停的时候。」 陆声放弃了接着往下编,直说道:「寻衅滋事称不上,他好像对我有些敌意。」 「这就对了!要不然我怎么让你离这人远点呢?既然刚好说到这儿,那我就再给你爆个料——」付小昂压低帽檐环顾四周,后知后觉地问,「现在应该没有摄像机在录吧?」 「……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陆声又一次被付小昂逗笑,早晨这几小时的心情起伏比心电图还曲折,「放心吧,现在还没有。就算真拍下来,后期也会剪掉的。」 付小昂早就按捺不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尽数告诉陆声:「他确实看你不顺眼,因为你的起点比他高太多了。你也知道《春光》选角条件很严苛吧,又是试镜又是去学校挑选,阵仗弄得特别大。虽然我很喜欢庄导,但我还是没参加这个角逐哈,主要是外形不合适,我一看就不是青春伤痛型,人肯定扫一眼就把我pass掉了,要是庄导哪天拍个校园小甜剧倒是可以考虑我……扯远了不好意思,周鸣当时也去了《春光》的试镜,客观来讲,他这人的演技水平也不是完全没有,没在第一轮被筛出去,还被纳入了候选名单。结果呢,你一出现,这庄导是喜出望外心花怒放啊,其他庸脂俗粉还不是只有落选的份?周鸣又实在想拿到这个角色,不惜亲自爬床庄导,吃了个闭门羹。还不惜让公司掏钱请编剧改剧本,让人再加个角色进去,编剧也一口回绝。所以不难理解,他就是眼红你,少跟这人接触总没坏处。」 听完来龙去脉,陆声顿感五味杂陈——他居然也能有被人说「起点太高」的这一天么?然而看似人人艷羡的开局,竟是通过他死而復生换来的,这种原因又该如何为外人道?不过他确实对付小昂透露的这一消息毫不知情,在心里感慨几句,又像哄孩子般开口:「好,我答应你,离他远远的。」 关于周鸣的话题告一段落,付小昂方才说得口干舌燥,此刻也熄了火,两人陷入片刻沉默。忽然之间,陆声难以自持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庄平找到了比他更加合适的角色,李庭和别人一起拍摄《春光,春光》,又会是怎么样? 如果放在上一世,他会坦然接受,没有任何其他想法,甚至会祝贺李庭可以由此开启自己的演艺生涯。 可他如今真尝过了与李庭拍戏的滋味,他竟然同样开始无法接受另一位主演的名额被他人占有。 恐怕比起周鸣,他的不好受还要有增无减。 然而二者的原因却截然不同。周鸣是因为他「顶替」了他的位置,无论后来出现的人是谁,都会被周鸣记恨。他却更贪心一些,要《春光,春光》永远属于他和李庭,还要他们的名字并排出现在片尾的卡司表上。 他又想到一幕幕亲身经歷过的镜头,剧中的人物在破旧狭小的小床上温存,而他却切实地感受到李庭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李庭干燥的嘴唇亲吻过他的脸颊,李庭的手指摩挲过肌肤时引起的颤慄…… 如果李庭是与另外一个人经歷这一切……陆声强行抑制住发散的思绪,让自己别再继续想下去。 他从未发现过自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幸好这件事最终没有出现第二个假设,他无需为一件既定事实感到担忧。 即将抵达录制场地,付小昂随口一问:「陆陆,你一会儿选哪个导演啊?我们最好选两个不一样的,先避开同组竞争。」 陆声:「我想选岳振凯导演,你呢?」 付小昂松了口气:「我比较喜欢徐岁老师。」 本着平均分配的原则,《另演相看》请来的导演有四位,刚好两男两女,有年轻的新锐电视剧导演张景天,有在编剧和导演领域兼修的徐岁,有「演而优则导」的跨界导演齐敏如,还有在国内知名度仅次于庄平的岳振凯。 陆声想选择岳振凯,不是看中了对方的名气,而是在这四位导演里,他唯独没有与岳振凯合作过。尽管岳振凯的拍摄风格未必跟他最契合,但他也想多尝试些新的东西。 在录制正式开始前,一众嘉宾先在化妆室完成了第一期的妆造。 今天他们无需扮演其他角色,妆造风格便依据个人气质而定。节目组给陆声搭配了米色衬衫和同色系针织,还有一顶格纹贝雷帽,脸上则画了淡妆,用来提气色。 演员们的进场顺序按照资歷来分配,有名气的用来压轴,业内新人充其量算开胃小菜——但同样有不少观众看腻了老帮菜,想看看圈子里如今有哪些新鲜血液,至于夹在中间的中流砥柱,一方面想获得前辈已经拥有的声望,另一方面又怕被后辈迅速赶超,也都卯足了一股劲儿。简而言之,每个咖位各有看点。 第97页 陆声被分在了小年轻那一批,这批新人大多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要么主演过几部青春校园偶像剧,要么在大导的片子里有几帧为数不多的镜头,陆声在这里面算是个特例,第一部 戏在名导的电影里挑大樑,却没人知道成片到底什么样。相比起其他已经出现在大众视野的人,他还要更神秘。 录制按部就班地进行,陆声出场的顺序靠前,早早进了场,面对四位导演做自我介绍。 「四位老师好,我叫陆声。作为一个稚嫩的新人演员,于我而言,职业生涯的每一次指点都非常宝贵,所以我很珍惜这次参加节目的机会,也迫切地想跟四位老师与其他演员朋友们切磋交流。」 平心而论,在真人秀里,陆声这番自我介绍并不出彩,说好听点叫滴水不漏,说难听点叫中规中矩,估计柳芊雪看了要直摇头——说好的让你制造爆点呢? 好在他态度诚挚,言辞真切,除了那句「稚嫩的新人演员」,其余全是真情流露,陆声暂且给自己打了个及格分。 跨界导演齐敏如开始活跃气氛,她惊唿一声,赞嘆道:「哇,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好看的吗?一定有很多人想跟小陆搭戏吧!」 陆声抿唇笑笑:「没有没有,但愿如此。」 台上的主持人继续走流程:「陆声,下面来选择你的心仪导演吧。」 陆声点点头,说出早已做好的决定:「我选择加入岳振凯导演的队伍。」 新锐导演张景天一针见血:「直接选了一位这么重量级的人物。」 「毕竟小陆第一部 戏是跟庄平合作的,眼光高也正常,」编剧与导演双栖的徐岁煽风点火,「我们几个是没法入眼喽。」 「几位老师的水平毋庸置疑,作品更是有底气,以后的戏如果缺人可千万要给我留个位子。」陆声也开玩笑,而后正色道,「我不擅长岳导演的拍摄风格,所以想挑战一下自己。」 最后,岳振凯宽厚地笑了笑:「好了,你们几个也别总逗人家,欢迎你加入我的队伍。」 陆声入席,坐在了岳振凯后排的座位上,其他几位导演的身后也零星坐着几位新人演员,几人互相简短地打了招唿。 他出场太早,之后只剩下看其他人的自我介绍,付小昂跟在他后面出场,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徐岁的队伍。 通常情况下,每款综艺总有那么几个经久不衰的人设,叫嚣全场的,挑战自己的,撕掉星二代标籤的,还有充当祭天炮灰的……这些东西已经不稀奇,陆声在台下有些犯困,直到周鸣出场,他才留神听了一下。 周鸣的自我介绍竟出人意料地正常,风格与陆声相似,屏幕前的观众只会以为这是个真诚谦逊的新人。 周鸣握着话筒笑道:「我很崇拜岳导演,一直梦想着能跟他合作,所以这次我想给自己圆梦。」 说完,周鸣又朝着四位导演鞠了一躬,然后向座位席走来。 这人放着前面那么多空座不坐,偏偏坐到最后一排的陆声身边。 在镜头的监视下,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陆声面色上没显出任何情绪。 周鸣:「你好啊,我们以后就是队友啦。」 陆声便友好地笑笑,说:「希望合作愉快。」 直到空着的位置逐渐被人坐满,周鸣都没有主动开口与陆声交谈。尽管如此,陆声还是不免感到头痛,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让大家久等了非常抱歉! 这周榜单任务还是一万五,不出意外的话这周六日一二三都会更新,时间大概是中午/下午~ 感谢大家的积极留(催)言(更),让啵蒸感到更有动力了捏 第53章 :人生如戏不能演吗 待所有参演嘉宾选择完毕后,共有十三位演员加入了岳振凯的队伍。 但是今天的录制还没有结束,岳振凯又将这十几人领到节目组为导演单独准备的房间,布置下一轮的任务,也就是分配第一轮公演时表演的剧本和角色。 「我这次选了六个经典影视桥段,然后会把你们十三个人分成五组。」岳振凯说,「你们看看这几部戏,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说来一起听听。」 考虑到加入队伍的演员各不相同,这六部戏风格各异,大多数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作品。 演员们打开思路,开始讨论起来,没过多久,有人大胆地指出想参演其中一部。 岳振凯会优先遵从演员的意愿,其次则是演员的适配度。他考虑了一下,最终满足了那位演员的诉求,又从队内给他挑了个搭档,那两人便成为第一轮的搭档和竞争对手。 陆声看着这六个剧目,心里也在琢磨,但他其实没有明显的偏好,毕竟他上这个节目的初衷之一就是发掘更多可能性,所以无所谓拿到什么剧本,他好好去演就是了。随着白板上的影视作品一个个被划掉,目前还剩下三个,岳振凯也终于点到了陆声的名字。 然而同时也点到了另一个人。 「周鸣,陆声,你们两个年龄相近,外型也好,一起试一下《亲兄弟》怎么样?」 《亲兄弟》是一部七年前上映的家庭生活剧,故事围绕着一对名为陈星和陈空的亲生兄弟展开。 陆声和周鸣是队伍里为数不多的年轻男演员,岳振凯选择他们两个演这部戏也是情有可原。陆声对演《亲兄弟》没有异议,至于这个搭档……他虽然不像付小昂那样反感周鸣,但经歷了早晨那件事,心里总归不太自在。 第98页 他想,付小昂说周鸣演技不差,如果他们能成功地在舞台上完成演出,至于台下那些是是非非,他不会有闲心追究。 终于,所有人确定了第一轮演出的剧目。有些组合立刻分好了角色,如男女情侣、老夫老妻,分配时毫无悬念,而陆声和周鸣这一组不同,他们需要商讨出由谁来分别扮演兄弟。 在《亲兄弟》中,一对父母养育了两个儿子,哥哥叫陈星,弟弟叫陈空,这一家庭原本关系和睦、兄友弟恭,结果一场罕见的疾病导致了弟弟陈空失明,也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家庭轨迹。岳振凯选择了里面其中一段,是一家人在饭桌上的争吵,也是《亲兄弟》的其中一处高潮剧情。 陆声翻看着剧本,一边陷入思考。 哥哥的性格外放、直来直去,弟弟则细腻内敛,失明后变得更加脆弱敏感。如果从以往角色的塑造和外形风格来看,陆声认为自己更适合扮演弟弟陈空。 周鸣长了一张俊气不失精緻的脸,而陆声比他少一分攻击性,多一分柔和。平心而论,周鸣作为当红流量,长得还算不错,没什么可以挑三拣四的地方。但陆声已经见过了这一类型的顶配李庭,再看其他人总觉得不过尔尔。 岳振凯:「你们想怎么分配?」 陆声:「岳导,我都可以的。」 周鸣:「我也是,让小陆先选吧。」 「既然你们两人都说『都可以』,这就不太好办了啊……」岳振凯习惯性地用手中的笔敲击着剧本,开口道,「不如我们就保守一点?周鸣演哥哥,陆声演弟弟,跟你们原本的外型契合,入戏也更容易。」 周鸣点点头,笑着说:「我没有意见,小陆的长相确实很适合弟弟那个角色。」 见其中一人採纳了提议,岳振凯即将拍板:「那就这么定下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着的陆声却忽然出声:「岳导演等一下,我刚才看完剧本,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要不然我来扮演哥哥陈星吧?」 岳振凯问:「为什么?如果是你的话,明显演弟弟会更轻松。」 「但是导演,想轻松我就不会来这个节目了,我来这儿不就是想给自己『找麻烦』吗?」陆声笑了笑,「我想演哥哥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为我自己——您刚才也说了我演弟弟会更轻松,是因为我已经演过一个性格内向、心思柔软的角色,甚至他们都有生理或心理上的缺陷,但那样不就太同质化了么?第二个原因是考虑到观众们的观感,大家见到我和周鸣,都会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哥哥我是弟弟,结果戏一开场,我演的居然是脾气火暴的哥哥,也更有节目效果。」 「好,你很有自己的想法,」岳振凯赞许道,「我原本想着,一个演员如果继续演同一类型的角色,更能够直观地看出有没有演技上的进步,但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反倒快要被你说服了。」 周鸣适时地搭腔:「我也觉得这个点子不错,演陈空这样的角色对我来说是个新尝试,感觉也和我们节目的名字不谋而合呢,『另演相看』,当然要拿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岳振凯笑着拍手:「好,好,有时候我真是忌惮你们年轻人,我这种老傢伙快要追不上喽。那我们就这么定了,陆声演哥哥陈星,周鸣演弟弟陈空。」 今天的录制到这里终于结束。录制从上午开始,收工时已经是晚上,陆声和付小昂在大楼门口汇合,一同回了酒店。 酒店大厅内的两个电梯还没有降到一楼,陆声和付小昂在其中一个电梯门口等候。过了一会儿,陆声用余光看见周鸣也向这边走来,在另一个电梯门口站定。 这时的周鸣戴着口罩和棒球帽,一张脸几乎遮得严严实实,要不是陆声迫不得已与周鸣相处了一整天,根本认不出这人是谁。 周鸣与两人相隔不远,他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这几人听清楚:「有的人看着不爱吭声,没想到挺会给自己加戏。」 付小昂用同样的音量回话:「你丫少说两句话能憋死啊?」 陆声:「如果你想给自己加,其实我也没有意见。」 付小昂:「确实,毕竟看你挺能演的。」 三人全部面向电梯,没有视线交错,简短地完成了一次唇枪舌战。 两扇门同时打开,三人走进不同的电梯厢,陆声按下23,他和付小昂都住在这一层。而周鸣却按下了47——这是导演房间所在的楼层。 周鸣压低帽檐,头缩进衣领里,大步流星地向某一个房间走去。 他在门口停下,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房门被打开一道缝隙,里面露出岳振凯的脸。 「进来吧。」 周鸣进屋,迅速地摘掉帽子和口罩,解开大衣的扣子,「录一整天,他妈的累死我了。」 「先坐下歇歇,吃点水果。」岳振凯说,「之后的几天都不会太轻松。」 「今天你突然说安排我演哥哥,陆声演弟弟,差点没给我吓死。」周鸣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颗苹果,啃了一口,「我们不是说好的么?弟弟那个角色高光戏份多,会让我来演。」 「总不好做得太明显。如果让演员自己提出来换角色,反倒显得不是我们自己的安排。」岳振凯解释,「其实我也是在赌,赌你的搭档会不会有新想法。」 第99页 「没事找事……」周鸣冷哼一声,又反问,「那他要是没有呢?」 岳振凯:「我也会想一个新的理由,换成你来演弟弟。」 「这还差不多,毕竟睡也不能白睡是吧,」周鸣耸耸肩,「你的新电影开始筹备了么?我想要一番。」 「一番估计不行,男二可以。」岳振凯一扬下巴,指向浴室,「去洗澡吧。」 作者有话说: 陆声:想小庭…… 李庭:想哥哥…… 小庭正在为出场蓄力中(目前还在家里撸猫),大家不要急。还是期待评论摩多摩多! 第54章 :舞台变故 距离第一次公演还有一个星期,留给演员们的准备时间不算太宽裕。 第二天一早,陆声来到排练室,房间里还没有其他人,开灯、简单地打扫屋子,他开始一个人练台词,这是他保持多年的习惯。 岳振凯提前请了两位前辈助阵,正是当年在《亲兄弟》里扮演陈星陈空父母的两位老演员。二人在现实中也是夫妻,挽着手进了屋。见这二位演员走进房间,陆声立刻从椅子上起身,鞠躬打了个招唿。 「哎呀,太客气了,」两人赶忙笑着摆手,「我们两个就是来作配的,主场交给你们小年轻,你们只管尽情去表现。」 「好。」陆声也跟着笑起来。 陆声在人前一向不紧张不侷促,几句俏皮话就把两位老人哄得心花怒放,气氛很快变得轻松活络。 扮演陈母的女演员慈眉善目,看向陆声的目光满是嘉许,轻声细语道:「我们俩来得匆忙,还没有看过台本,你这孩子看着这么伶俐乖巧,应该是演弟弟吧?」 「不是,其实我演的是哥哥。」陆声说,「我们几人商讨过,都认为这样更有反差的效果。」 ……怎么戏里戏外都在给人当哥? 「不错,倒是有点意思,」陈父的演员同样有些意外,他又问陆声,「那你『弟弟』怎么还没来?」 因为我弟还在跟我冷战,说什么也不理我,我也很发愁……哦不对,人问的是戏里的弟弟。陆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隔壁房间隐隐传来演员对台词的声音,周鸣还在瞎磨蹭什么? 陆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要不再等他一会儿吧?」 结果一直等到午饭时间,仍是连周鸣的影子都没看见。 几人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简单吃过盒饭,先过了一遍戏。陈父陈母的台词都在前半部分,之后全部是两兄弟之间的对手戏,陆声对着一团空气口干舌燥地讲了一下午,恨不得把不知道死哪儿去的周鸣拉过来暴揍一顿。 直到傍晚,周鸣才姗姗来迟。那副墨镜像是半永久焊在了脸上,进屋后也没摘下来,他环视一圈,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个陆声,又变得不太客气:「就你一个人啊?那俩配角呢?」 「来得挺早啊,我以为今天见不着您纡尊降贵呢,」陆声的语气很冷,「还有,两位老师是德艺双馨的前辈,你语气放尊重一点。」 两位助阵演员陪陆声对完戏,陆声不忍心让他们在这里待到太晚,便让二人先离开一步,告诉他们等日后人齐了,再继续排练。 「无所谓,反正也会给我剪掉。」周鸣不屑一顾,用嘴里的口香糖吹了个泡泡,「行了,我也得赶紧把今天这段录完,还有别的通告忙着赶。」 陆声:「阎王那儿等着投胎的都没你这么赶。」 说完,周鸣脱下外套,露出里面一件白色衬衫——是昨晚岳振凯帮他选择的,说这样会更贴合戏里陈空的气质,录制时也会更加博取好感。 紧接着,周鸣从包里取出一个眼罩,又招唿摄像小哥把镜头拉近,对着镜头戴上眼罩,露出一抹纯真无暇的笑,「为了更加适应角色,接下来的几天我准备像盲人一样生活,希望可以尽快找到感觉。」 他用手摸索着在屋里走了几圈,随后摘下眼罩,让摄像跟着他去走廊里,拍他蒙眼穿过走廊去洗手间。 陆声在一旁瞠目结舌,一时间竟发现了演员的另一种可能性——原来兢兢业业诠释好每一个角色的,可以称为演员,在镜头前后分别扮演两种人生的,同样可以称为演员。 他想,尽管自己从业多年,但到底还是道行尚浅了。 再次回到房间,周鸣端起一盒还没拆封的盒饭,假模假样地拿起筷子,对镜头说:「哎,看不见吃的是什么,感觉饭都不香了。但是没关系,每次扮演新角色都是一次新的体验。」 象徵性地吃了两口,周鸣停下动作,将饭盒放在一边,「刚才这些应该能剪出来几分钟吧?只要让人以为我全天都是这个状态就行。」 一整天本就憋着一股火气,陆声终于在这时忍耐不住,看到周鸣即将离开,大步上前扣住对方的肩膀:「你不能这样。」 「关你屁事。」周鸣一翻白眼,甩开陆声的手,没好气道,「不是,还真以为所有人都能跟傻逼似的天天来排练啊?那我他妈就告诉你,老子没空。听懂了吗?」 「不好意思,没什么语言天赋,只能听懂人话。」陆声冷着一张脸,态度十分坚决,「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当作没听到过,你今天无故缺席排练,我也可以不追究,但是现在离正式演出也不剩几天,别让所有人因为你一个人浪费时间。明天我必须在排练室看见你。」 第100页 周鸣嗤笑:「那你就接着等呗,这我可管不着。」 那之后的几天,周鸣果然说到做到,从未出席一次排练。直到正式登场的前两天,周鸣总算拿出一点正经态度,待舞台场景布置完毕后,四人才正式开始彩排。前一晚反覆磨合几次,所幸没出太大的纰漏。 但这并没让陆声真正地放心下来。 事实上,有件事一直令陆声感到十分蹊跷。 岳振凯名下有五个小组,这几天里,岳振凯一直在跟进其他四组的进度,视察排练、提供指导,唯独来到这间排练室的次数很少。 对于陆声向岳振凯请教的问题,岳振凯也给予了耐心的指导,温和中透出严厉,还夸他有表演上的天赋,俨然一位称职负责的老师。 可陆声还是觉得奇怪——如果说周鸣是目中无人,连前辈演员和业内名导都敢晾在一边,那岳振凯作为一个素来要求严格的导演,居然会放任手下的演员这么消极怠工么? 陆声一直揣着这样的疑惑,终于等到正式演出那天。 出场顺序由抽籤决定,陆声破罐子破摔,让周鸣去抽取。周鸣回来,摊开手里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1。 一个简单的数字可以蕴藏无穷无尽的可能性,陆声两眼一闭,当场在心里解读——原来是一轮游的一。 灯光亮起,场记板拍下,四人提前坐在舞台上的餐桌前,等待导演喊出一声action。 演出正式开始。 一家四口人如同往常一样,围在桌前吃饭,曾经他们一家人在饭桌上总是有说有笑的,可自打陈空失明后,就再没出现过谈笑声。 是父亲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前阵子我约了一位医生,正好单位最近有休假,我想带着小空再去省会看看眼睛。」 省会的那座三甲医院,他们已经去过了不知多少次。 母亲点点头,面上旋即浮现出略带担忧的神色:「不行,你一个糙人自己领着小空我不放心,我也得请假跟过去。」 「你们领导准许批假么?」陈父问。 「哎呀,为了孩子的事,肯定能批下来的。」陈母说。 陈空听着父母的谈话,只是默默吃饭,一语不发。母亲以为陈空格外喜欢这盘菜的味道,又主动帮忙夹了几筷子,把陈空面前的小碗堆得满满的。 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陈星失落地撇了撇嘴。 其实他才是全家最喜欢吃这道菜的人,可是父母恐怕早就不记得了。 父母的眼睛里,现在只有陈空一人。 父母原本对等的关爱骤然开始倾斜,全家以弟弟为中心开始忙前忙后,打水漂似的耗费着人力财力,母亲甚至险些打算辞职,就为了想在家里照顾他。 陈星与父母的全部交流只剩下被教育——「要记得更加关心你的弟弟」。 「好的,知道了。」陈星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 事实上,陈星确实有点儿可怜他这个弟弟。 年纪轻轻就看不见了,是个生活处处不便的残疾。 每次一想到这儿,陈星又会觉得好受一点。 可是心里依旧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好像已经想不起来全家上次一起逛公园、陈空黏在他身后喊「哥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其实陈空早已经吃得很撑,但他不想率先起身离席,也不想开口说话,他只想把自己的存在感在饭桌上降到最低,只能一直埋头扒饭。 一碗饭很快见底,母亲终于对着陈星开口:「小星,去帮弟弟盛饭。」 陈星抿了抿嘴唇,没动弹。 父亲又催促他:「帮个忙怎么了?快去。」 陈空只感觉如芒刺背,这个家庭的氛围让他终于忍受不住——他抬起头,突然出声:「爸、妈,不用了。」 「吃饱了吗?那你先回房休息吧,一会儿我和你爸收拾桌子就行。」母亲看着陈空,语气很温柔。 陈空垂下头,手指不自然地绞在一起,他小声说:「我的意思是……你们不要再带我去医院看眼睛了,我知道没用的,只是在浪费所有人钱和时间而已。我真的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父亲反驳道:「你怎么就知道没用?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跟你妈就不可能放弃!更何况花的是我们的钱,够用,你别操心这个。」 陈空又沉默了——他就知道,无论他对父母说什么,都没有任何用。 父母已经打开了手机,准备订去省会的机票。 「钱真的够用么?」陈星忽然冷冷道。 「陈星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陈星骤然拔高了声音:「难道你们没有听到陈空说他不想去吗?!」 母亲:「什么说话态度?」 父亲:「你插什么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陈星突然抓起陈空面前的空碗,对着地上狠狠一摔! 瓷碗瞬间变得四分五裂,留下一地碎片,像一家人分崩离析的心。 陈星盯着父母的眼睛,说出不知在心里酝酿过多久的话:「自从陈空的眼睛看不见以来,我们家花了多少钱在这上面?是,你们花钱花得心甘情愿,因为想给你们的好儿子治病,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家已经欠债了!我不想看你们再低声下气地去向其他亲戚借钱,我也不想你们一次次跑去医院只是听医生说」没什么希望了「,这一年里你们关心过我哪怕一点点吗?明明我也是你们的儿子!上次期中考试,我头一回考了年级前五,就为了听你们夸我一句,哪怕敷衍敷衍我也好,可我连一句敷衍也没等到!我明年高考,我想考什么学校你们知道吗?你们眼里根本就只有陈空,我知道他需要人照顾,可你们能照顾这个拖油瓶一辈子吗?」 第101页 陈星的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吼着喊了出来,已经有了轻微的哭腔。 话音落地,很长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没有陈空的话,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陈星继续说。 父亲扬起了巴掌,狠狠地瞪着长子:「你再说一遍?」 这一次,陈星的语气异常平静:「我说,如果陈空不存在就好了。」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了陈星脸上。 陈空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有些茫然地伸手去抹,却发现无论怎么擦,都没法将那些泪水彻底擦干净。 陈星眼眶微红,紧紧咬着嘴唇,毫不在意迅速肿起的脸颊。 母亲擦着眼泪离开了餐桌,父亲重重地发出一声嘆息,点上了一根烟——最近一年,他抽菸总是抽得很兇。 一时间,餐桌前只剩下两兄弟。 失去最宝贵的视力以后,陈空便更加依赖听觉和与人沟通的能力,可他生平第一次恨起来,语言原来也如此苍白:「哥……对不起。」 陈空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陈星旁边,想要去牵陈星的手。 却被狠狠地甩开了。 这个动作更像借位,陆声根本没有使劲,只是佯装甩开周鸣伸过来的胳膊,周鸣也只需要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而后念出接下来的一段长台词。 但陆声却亲眼看着周鸣踉跄一下,身体重心不稳,竟是直接向地上那一摊瓷器碎片栽去! 不,这绝对不应该……陆声微微瞪大眼睛,难掩惊愕神色。 就凭他刚才的力度,连过年跟人拉扯红包都争不过,周鸣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怎么可能被他拍打了一下胳膊就摔倒? 只有一种可能。 周鸣是故意这么做的。 台下观众不明所以,只会以为是他推了周鸣一把,才导致周鸣在舞台上出现事故。 是啊……录制节目可以靠后期剪辑来颠倒黑白,不然周鸣也不会是那副猖狂态度,完全依靠剪辑来营造敬业的形象。 可舞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眼见为实,所有人都会看到他确实与周鸣发生了肢体接触,而周鸣也正是因为他的举动才摔倒、受伤。 陆声下意识地想去拉住对方,而周鸣直接抢先一步,单只手撑住地面,碎片扎进手掌里,一瞬间鲜血淋漓。 可是演出还没有结束…… 陆声迅速整理好情绪,除了配合完成整场表演,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周鸣痛得紧紧拧起了眉,咬紧牙关重新站起身,继续说出陈空的台词:「哥,其实我也想过,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陈空说。 陈星沉默不语。 「你说,妈当初生我的时候,会不会想的就是让这个孩子给哥哥做个伴儿?」陈空垂下头,一字一句说得坚定而又珍重,「我一直在回想我们以前的一些事,我发现,也许你的人生里可以没有我,可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你。」 「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会骑自行车的时候就载着我冲下坡,结果摔得好惨,明明我们两个人腿都痛得走不动路了,你还非要背我回家。还有一次,我在学校里受了欺负,是你帮我把那人给揍了一顿,那天晚上你带着我去屋顶看星空,跟我说『因为你哥我的名字里有个星字,所以你每次抬头看星星就是看到了我』……从小到大都是你保护我、照顾我,我一直躲在你身后,总显得特别没用。有件事我从来没对你讲过,其实我在每一年许下的生日愿望都是想成为像哥哥一样的人,今年也是,以后也是。哥,你明年高考,我知道你一直想去a大医学部,你肯定能考上!a大校园是不是特别漂亮啊,我也想在里面读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可我现在……我连星星都看不到。」 按照原剧本所写,陈星因陈空的话深受动容,两兄弟也在这时冰释前嫌。陆声上前一步,拥抱住周鸣。周鸣的嘴唇凑近陆声的耳朵,轻轻吐出几个没有被麦克风传出去的字:「陆声,你输了。」 最后一幕镜头,周鸣的头抵住陆声的肩膀,同样回抱住陆声,喊了一声「哥哥」。 陆声有些想吐。 作者有话说: 陆声:只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喊。 李庭:(四章没出场了)(好无聊)(踢飞路边的石子)(揉秃手里的小猫)(可能是我的片酬太贵了,啵蒸掏不出来吧)(算了体谅一下)(可是好无聊)(踢石子)(想哥哥)(察觉到哥哥被人欺负)(立刻加载出场进度100%) 第55章 :「你怎么在这儿?」 「cut!」岳振凯在台下喊,象徵本场演出到此结束。 四人又重新走到台前来,向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但陆声的冷汗已经爬满整片后背,浸湿身上的衣衫。今天台下坐着不少周鸣的粉丝,他简直难以想像,这件事经过发酵与发散过后,会形成怎样的舆论。 「感谢陆声和周鸣精彩的表演,」主持人也跟着鼓掌,「二位演员有没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 主持人先把话筒递给了离自己更近的周鸣:「你先来讲吧。」 「好,我想想啊……其实我不想说太多俗套的,什么『谢谢大家支持』之类的,听上去太假大空了,可是话到嘴边,我还是只能说出这么多。首先,要谢谢岳导演的栽培,当然,我还要感谢两位前辈老师在表演方面给予我的指点,如果没有他们,我不可能进步得这么快。除此之外,我也要感谢我的好搭档陆声,他是一个敬业负责的演员,在他的感染下,我总是情绪饱满地投入每一次排练……」说着说着,伤口处又传来剧烈的疼痛,周鸣忍不住皱起眉,「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今天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疏忽失误,我很自责。」 第102页 「是啊,现在一想还真是心有余悸呢,当时我的心脏都快要停跳了。」主持人感慨一句,随后问陆声,「那陆声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声沉思片刻,握住话筒开口:「我想感谢我自己,谢谢你选择继续坚持表演,也想感谢劝我做出这个决定的人,不然我也就不会来参加这个节目。无论《另演相看》这趟旅程走到哪里,我都不后悔,也会记住这次经歷教给我的东西。」 主持人微微点头,继续进行流程:「看来我们两位演员都对这次合作感触颇深啊,那么我们四位导演对刚才精彩的表演有什么点评吗?」 各类选秀节目的点评方式都遵从「各打五十大板」原则,我夸夸优点,你说说缺点,我觉得这位演员好,你却偏爱另一位。说来说去,倒像是什么也没说。 徐岁:「陆声的表演在我看来没有任何瑕疵,我会喜欢同这种类型的演员合作。」 齐敏如:「这两个角色一个『外放』,一个『内收』,两位演员的风格也是这样,只不过刚好与他们所演的角色对掉,而他们也都撑住了,这点做得不错。」 张景天:「小陆看上去确实不像个新人,技巧和情绪都太纯熟了,一个人很难同时拥有这两点,可他不仅拥有,还能收放自如。我看节目资料里写着你的年龄是……19?真是后生可畏啊。周鸣在这方面相对青涩一些,但是该有的东西都能给到观众,我认为在这个年龄段的演员中也是很优秀的。」 徐岁:「小陆的确很让我惊喜,很难想像他之前只有过一次正式的拍戏经歷。」 「哈哈,不然也不会被庄导挑中了吧?」张景天笑了两声,「虽说人都说同行相轻,但我不得不承认,庄导确实是国内最会调///教演员的导演。」 齐敏如赶紧将谈话引回正题:「哎,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岳导演也很会啊!是吧岳导?你看完这两位演员的表演,心里有没有什么感受?跟我们说说。」 二位演员在第一轮谁去谁留,最终决定权要落在他们的导师手里。 岳振凯开始点评,各说了两人的长处与不足,最后总结:「从整体来看,我很满意,也很想让二位都继续留在我的战队,可惜天不遂人愿。」 主持人适时地接话:「唉,要到岳导『忍痛割爱』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岳导演,请在纸板上写下你最终选择的演员的名字。」 岳振凯拔开笔盖,很久都没有落笔,显然内心正在经歷一番艰难抉择。 ——不过,按照他自己的话讲,叫「总不好做得太明显」。 他眉头紧锁,还是写下了一个名字。而后,他将纸板翻过去,递给主持人。 主持人掀开纸板一看,眉毛一扬,照例先卖个关子:「让我来看一看啊——首先,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个人的名字是两个字。」 台下响起一片笑声,主持人吊足了众人胃口,终于施施然将答案揭晓:「那这位二字演员到底是谁呢?这个人就是……他就是今天光荣负伤的周鸣!周鸣,恭喜你,进入到下一轮的考核!」 周鸣一瞬间热泪盈眶,又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大家!我真的没有想到岳导会选择我……」 「宣布结果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我的内心已经很煎熬,想必陆声也会留有遗憾吧,」主持人感慨道,「陆声,离场之前,还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陆声言简意赅:「无愧于心,无愧于行,就算今后不在这个舞台上,也希望能给所有人带来更好的作品。」 尽管是一人淘汰一人晋级,但两人都需要回到后台,周鸣刚离开摄像头的拍摄范围,一张脸立刻拉下来:「操,疼死我了。」 陆声则是真的不理解:「周鸣,有必要吗?你处心积虑到这种程度,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啊,怎么没有?不仅有,还不少呢。」周鸣晋级后心情不错,便开始耐心地给陆声掰扯,「拜託,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竞争对手,你淘汰对我来说是好处,过了今晚你被人骂,对我来说同样是好处。陆声,你那部电影还没播吧?不知道大家发现主演是这种人品之后,还会不会去贡献票房啊?你看看,好处还不够多吗?」 陆声:「你就不怕你做的这些事将来会遭到反噬么?」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可真清高!这圈子里哪个人是干干净净的啊,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周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做的什么事?好,既然到这一步,我也把实话告诉你,我跟岳振凯上///床,他保我晋级决赛圈、拿前三名,也会在新电影里给我预留一个名额,这笔买卖挺划算吧?」 周鸣接着说下去:「我只不过是做了其他人都会做的事,如果这样也会『反噬』,那十八层地狱都不够其他人受的。陆声,你就敢保证自己清清白白?」 「我还真敢。」陆声说。 周鸣嘴角一撇:「那你牛逼呗。说实话,不管你当初拿到那个角色的手段正不正当,我都看你不顺眼,看人不爽需要理由吗?感觉你水平也就那样,想不通庄平到底相中你哪儿了。」 「那我建议你趁早找个三甲医院,去眼科治治眼睛。」 一道含笑的声音骤然从二人身后传来。 陆声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激灵,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却直接撞进那人的怀里。 第103页 陆声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他僵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喃喃道:「小庭……你怎么在这儿?」 李庭顺势揽过陆声,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点开与庄平的聊天页面,当场发送语音消息:「庄叔,有人质疑你眼光啊。」 作者有话说: 小庭持续发力中 来点评论一键加速反派下线! 第56章 :「你这些话很像表白啊。」 陆声不知道李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周鸣心中疑惑更甚。 事实上,周鸣很早就听过李庭的名字,不仅因为他是另一位电影主演,更忌惮于这人身后错节盘根的背景关系。 周鸣的脸色苍白几分,罕见地迟疑了片刻,一时间竟没急着回话。他反反覆覆地将两人打量几次,最终选择了转身走掉,直接与两人擦身而过。 陆声不清楚那人是否还打着其他算盘,向周鸣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才如梦初醒般地回神,怔怔地转过头,视线重新落在李庭的脸上。 刚才与周鸣的对峙令他不解、愤怒,而李庭的出现,则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绪。他切盼着想说些什么,堵在心里的东西太多,嘴上却抢先冒出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你……你是真的小庭吗?」 说完,自己也有些绷不住,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 「我真的是小庭啊,」李庭笑得两眼弯弯,牵起陆声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不信你摸摸看。」 灯光昏暗的走廊里,两个男生靠在墙角,微微俯身的那位面含笑意,而另一人则被他挡住,从外人的视角看去,像是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陆声的手指在李庭的面庞上游移摩挲,从微微凸起的眉骨滑到直挺的鼻樑,又触碰到两片柔软的薄唇。 一片寂静里,李庭用眼睛仔细地描摹陆声的脸。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抓住陆声的手,先一步打破沉默:「哥哥,验完货没有?」 陆声仍旧沉默着,半晌后,才轻轻吐出一句,像呢喃,似嘆息,「李庭,我很想你。」 李庭用指尖轻轻挠了挠陆声的掌心,陆声感到有点痒,想要抽回手,又被李庭再一次握住了。 他任由李庭握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向外边走去。 录制节目的现场总是人多口杂,有些事情还是换个地方才更方便讲。 陆声带李庭回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进房间后,李庭说:「你不是问我怎么会在这儿吗?其实之前《另演相看》邀请过我,但它和当时另一个通告的时间重合,经纪人就帮我推掉了。结果后来通告泡汤,我又看到你说要来录制。那个时候已经确定了参赛嘉宾,我就去问经纪人,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他说办法还真有。别人目前不知道,我可先告诉你了啊,」李庭凑近一点,悄悄告诉陆声,「第一轮演出之后还会有一次復活赛,不仅要和其他被淘汰的演员竞争,还会加进来几位踢馆选手,从这些人里再选拔晋级第二轮的人。所以我就被塞进来了。你看,是不是来得正好?」 「这样啊……」陆声还没有充分消化这些信息,反倒先捕捉到一点,「你看到我说要来录制……我给你发的那些消息,你全都看到了?」 「嗯。」李庭笑着点头,「每一条都看了哦。」 他想对李庭说的那些话已经在线上传达过一次,但既然现在李庭就在身边,他不愿意错失这次机会。 陆声深吸了一口气,当面解释道:「其实我不太在意别人对我的评价,哪怕周鸣对我有误解,我也没怎么生气,只觉得好笑。但是……那天在你家里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却始终心神不宁。我总在想,李庭会不会真以为我是那样贪图名利的人?我不能免俗,不是一点不在乎名利,那玩意谁都想要,但至少于我而言,你远远比那些东西重要。说那些伤人的话,本想让你误会我、离我越远越好,结果反倒是我作茧自缚,自食苦果。这些日子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总是失眠、做噩梦,几乎每一天都在煎熬……李庭,你刚刚又喊我一声『哥哥』,那你还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开口前太紧张,连声线都在发抖,陆声鲜少感到如此忐忑,一颗心简直像在打鼓——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安全感,全部来自李庭。 他夜盲,畏黑,总是习惯性地依赖于光源,可一旦察觉到那束光渐渐移远,他又会重新回到那片黑暗里,重新被不安席捲。 「哥哥,你没发现吗,你这些话很像表白啊,很容易让我误会的。」李庭说,「朝夕共处那么久,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一直都知道。」 ……我对你的了解,或许比你自己还要更加清楚。 有这句话已经足够,可人总是不知足,总想得到进一步的安抚,陆声仰脸看着李庭,又说:「那你说恨我、不想见我……你之前还说过,叫我不要不理你那么久,可是明明你冷战的时间比我长多了……」 李庭:「只许你说胡话,不许我说气话啊?」 像是为了迫切地证明自己,陆声下定决心,对李庭说:「李庭,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我选择博誉的原因,只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李庭却摇摇头,轻轻摸了摸陆声的头髮。这个动作仿佛有一股令人内心平静下来的魔力,陆声感到自己的心率渐渐回到正常的范畴,他听见李庭说:「既然你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我也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至于是什么原因,不必现在就告诉我,其实你还没有准备好,对不对?这件事就算正式翻篇,只是下次你做出重要决定之前,也跟我商量一下,好吗?」 第104页 「……好。」 说来也奇怪,有时候遇上点事,自己一个人硬抗其实也不觉得有什么,被人轻声细语地这么一哄,反倒要忍不住掉眼泪。直到一滴泪珠砸在手背上,陆声才觉察出自己的异样。他又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颊,摸到温热湿润的液体,可他没有去擦。他忍不住想,自己明明是个习惯咬紧牙关的人,眼泪从不是他优先选择的发泄出口,可是不代表这样的人不会感到委屈。陆声心道,既然难得有一次这样的经歷,那就再好好地哭一会儿吧。 结果李庭却先按捺不住。除了在片场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陆声哭。他想去取摆放在床头柜的纸巾盒,结果一着急,盒子又被他打翻在地上。 他顾不上那么多,直接用手拭净陆声脸上的泪痕,「哥哥,怎么还哭鼻子了啊?以往都是我哭,还不好意思让你看到,现在你终于也被我抓包了一回。」 陆声拿李庭说过的话来噎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哭一会儿啊。」 「可是我看见会不忍心。」 话说出口,李庭一顿,忽然意识到……原来陆声每次看见他掉眼泪,也是同样的感受么? 李庭也笨拙地学着陆声以前哄他的语气:「好啦,不哭了好不好?都哭出鼻涕泡泡了,多影响形象啊。」 「我才没有……」陆声吸了吸鼻子,才发觉李庭是在骗他,不禁小声嗔他,「你好讨厌。」 李庭狡黠地眨眨眼:「那也没办法了,谁让我真的有哥哥疼呢。」 作者有话说: 先解决一点小误会,再手撕反派 一个日更五天的小女孩今天也想拥有一些评论(鞠躬) 第57章 :「邀请我同床共枕吗?」 从s市空腹飞到录节目的城市,李庭一路上就吃了一块飞机上发的小面包,落地后直接赶往《另演相看》的舞台现场,结果又撞上周鸣寻衅滋事,一直没能休息,更别说吃点东西。 忙前忙后的时候还觉不出有多饿,现在才发现自己差点前胸贴后背,早知道应该提前垫垫肚子的。李庭隔着一层衣服揉了揉自己的胃,又逗陆声:「哎呀,我不该那么早原谅你的,后悔了。」 陆声一惊,生怕李庭这么快就反悔,便急切地追问:「又怎么了?」 李庭表情严肃,说出的话却让陆声忍俊不禁:「哥哥,我肚子好饿,如果你请我吃炸鸡,我就正式原谅你。」 陆声原本再次冒出许多糟糕的猜测,听见这话,高高悬起的一颗心彻底缓缓放下,这才确信了李庭是真的消了气。 他如释重负地笑笑,好声好气道:「好,我去给你买。还想吃别的什么吗?」 「一起去吧。」李庭说,「之前搜了一下,这附近刚好有家评价不错的炸鸡店。」 两人一起出门,去炸鸡店打包了两份不同口味的炸鸡,回房间之后,陆声递给李庭一罐冰镇可乐,自己随手用酒店的茶包泡了杯茶。 炸鸡的包装盒拆开,从里面飘出炸物特有的浓郁香气,而陆声暂时还没有吃东西的胃口,索性掏出了手机。 刚一解锁屏幕,发现多了十几个未接来电,几乎都是柳芊雪打来的。陆声这才想起,他之前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压根没听到这些电话。 陆声起身,走到窗边,给柳芊雪回拨过去。 那边迅速地接通,柳芊雪的嗓门分贝惊人,几米开外的李庭都听得一清二楚:「陆声,你和那个周鸣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两个之间有点误会,他搞了点小动作。」陆声揉了揉眉心,精简地解释,又问,「刚刚没看手机,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未等柳芊雪转达,陆声同时也点开微博,发现今晚的热搜已经被两件事给霸占。一件是「周鸣录节目受伤」,另一件则是「周鸣在舞台上被陆声推了一把」。 相关的词条下面,自动推荐了当事人周鸣发的微博。 半小时前,周鸣发了一张照片,图里是被缝了好几针的手,定位在医院,配字:呜呜不幸受了工伤[流泪][流泪][流泪],不过能跟大家合作真的很开心~! 当初那些瓷器碎片实打实地扎进了周鸣的手掌里,伤口很深,这张缝过针的伤口照片看起来相当骇人,不仅把评论区的粉丝心疼得够呛,路人看了也心生怜爱。 [天吶,宝宝这是怎么弄的?伤口这么深……看着都心疼。] [哥哥最近是不是在录真人秀来着,@另演相看官方微博,节目组是脑子进了水吗,连嘉宾的安全都不能保证???] [等等,别误伤,应该不是节目组的问题,你们去看这个营销号刚刚发的视频。@xx娱乐] 周鸣算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流量之一,今天台下的人大多数是他的粉丝。按理来讲,舞台现场严禁录制和外传,但不排除周鸣提前买通了人从中作梗的可能,舞台演出的视频这么快流传到网络上也不稀奇。 陆声点开视频,视频画质不算清晰,看得出拍摄人的座位离舞台有段距离,不过依然可以分辨出台上的人和动作。 从兄弟争吵开始录制,然后是周鸣想拉住陆声、陆声与周鸣发出肢体接触、周鸣摔倒、用手撑住地面。到这里,视频也就结束了。 营销号发布视频的时间就在周鸣发微博的后几分钟,就在人们好奇周鸣到底怎么受伤的时候,紧随其后,贴心地送上一份解释。 第105页 一段短短几分钟的高煳视频,足以将人们的猜测引至同一个方向。 陆声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周鸣和岳振凯的提前安排。 营销号下的评论区很快被周鸣的粉丝占据,陆声又随意地浏览了几条。 [我去,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原来是被人推了一把……那人他妈的谁啊?] [我查了一下节目组官微当初发的宣传,叫陆声。] [哪来的一百八十线,听都没听过,真是煳人多作怪。] [难怪要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吸别人的血,为了黑红无所不用其极,不怕遭报应么?] [要我说这种人能不能退赛啊???委屈了宝宝节目里受欺负,我都嫌晦气。] 陆声这边将情况看了个七七八八,柳芊雪也在电话另一端复述完毕。 柳芊雪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中途拧开矿泉水,一口气灌下去半瓶,末了问陆声:「他这一看就是故意的,有够噁心人。明面上被欺负的人是他,真正占理的其实是我们,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撤热搜?」 陆声:「还没开始想。但那些热搜先别撤,本来人人都以为是我害了周鸣,现在撤热搜,这不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么?」 柳芊雪嘆了口气:「你说得也对。」 陆声靠在窗台上笑笑,安慰她:「柳姐,你之前不是还说『既然上一次节目,话题度还是越高越好』么?现在话题度是真有了,送上门的热度不要白不要。那句话怎么讲来着,黑红也是红,你看我微博还因此涨了点粉呢。」 ——尽管都是来骂他的。 柳芊雪有些迟疑:「你心态居然这么乐观……唉行吧,干这行是得有颗大心脏。至于事情怎么解决,过后再一起想办法。你注意搜集一点可以用到的证据,实在不行,也可以让公司这边准备律师。对了,你现在在干什么?」 陆声镇定道:「吃炸鸡。」 柳芊雪:「?」 挂断电话前,柳芊雪下了最后断言:「小陆啊,就沖你这份心态,你不当顶流都没天理。」 陆声从窗边慢吞吞地回到餐桌前,重新坐回椅子上。他没动桌上的炸鸡,而是忍不住又看了一会儿当前的舆论风向。 一旁的李庭却出声:「哥哥,别看那些了。」 方才跟柳芊雪那么气定神闲,面对李庭才显露出几分疲态,陆声说:「刚才是跟经纪人说大话,其实我心里没什么底,也确实没有想好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这个你不用担心。」李庭摘下一次性塑料手套,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餐巾纸擦擦手,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根录音笔。 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轻敲击着笔桿,李庭开口:「周鸣在后台对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录下来了,保证一字不漏。」 见陆声微微睁大双眼,露出震惊神色,李庭继续说:「周鸣当时跟你叫嚣,如果我告诉他我录了音,那当然很爽,但周鸣就会心有忌惮、选择私了,而不是继续发微博、买通营销号,也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阵仗。如果我现在将这份录音发到网上,让别人看到周鸣和岳振凯原来是这样的人,当然也很爽,不过还不够。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一般喜欢追求极致的效果。没办法,人都有点完美主义嘛。」 「哥哥,还记得明天晚上会发生什么吗?」李庭提醒他。 短暂思考片刻后,陆声说:「明天晚上……《另演相看》第一集 播出?」 经过李庭这样一番话的提点,陆声心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猜测,好像明白了李庭想要做什么。 李庭给陆声留出了充足的思考时间,最后缓缓揭晓自己的真正目的:「第一集 会放出演员们选择导师,还有不同小组幕后排练的过程。如果我猜得没错,周鸣一定不会配合排练,态度嚣张恶劣,但他确信被节目恶剪的人会是你。」 顺着李庭的话,陆声继续往下说:「因为周鸣背靠岳振凯,而岳振凯又是《另演相看》四位导师中咖位最大的,他们两人在这节目里为所欲为,自然也可以把控剪辑的方向。」 一档节目从开始录制、再到出现在观众眼前,早已经歷过一层又一层的粉饰,而剪辑正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剪辑的可操作性太强,说有颠倒黑白的力量也不为过。有人从中获利,就有人成为利益交换中的牺牲品。 「所以……今天大家知道了我害周鸣受伤,明天再一看节目,确信我跟他不对付,再从结果倒推原因——他是清纯无害的白雪公主,我是白雪公主的恶毒后妈,有理有据。第一期播出后,我的风评也会跌至谷底。」陆声说。 「没错,就是要这样。今天还只是放出现场演出的偷拍,尚且有人将信将疑,而到了明晚,所有人都会知道陆声到底是个多『恶毒』的人,你的话题度会在那时达到顶点。而我手里的录音足够岳振凯和周鸣两人身败名裂,假如这件事败露,节目组自然也想和他们撇清关系。所以我会提前用这份录音让节目组拿出原本的录制内容,他们一定不会拒绝。等到第一集 播出后,将录音和原片一起上传,你等着触底反弹吧。」李庭打了个响指,「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去办,你放心好了。我会掌握好时机,需要再委屈你一阵子,让人进一步误会你,但不能委屈你太久,不然别人就会以为被误会的才是真的你。」 第106页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绕,但陆声却能听懂。几乎是立刻,陆声回忆起曾经经歷过的种种,被造谣、泼脏水,无数强加于他身上的莫须有的黑料……这些一度导致他的事业停滞不前,整整两年的空白期,对需要长期曝光的艺人而言无异于致命伤害。那段时间里,陆声没有通告,没有剧组邀他去演他们的本子,没有任何人向他伸出橄榄枝,因为这一切都会被同一人切断。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有着远超于周鸣与岳振凯的险恶居心。 是啊,当一件虚假的事被重复太多次,也会变成真的。可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陆声忽然喉咙一哽,鼻头和眼眶又一次发酸,「小庭……」 他看着眼前的李庭,太多句话堵在心里,却都词不达意。 「别跟我说那些感谢的话,不想听。」李庭凑上前,捏了捏陆声的脸颊,「宝宝,说点别的。」 陆声愕然:「你、你叫我什么?」 耳廓泛起一层不自然的薄红,又接着蔓延到双颊,被一个比他年轻这么多的男孩喊宝宝,让他无法自控地面庞发热、像是快要原地自燃。 可是他发现,自己非但不排斥,还有种难以言喻的……开心。 「节目组有没有给你安排房间?时候也不早了,你今晚就留在这里休息吧……」陆声轻轻扯住李庭的衣角,效仿李庭在兰城对他说过的话,拙涩地挽留,「小庭,我失眠睡不好,你陪陪我吧。」 「邀请我同床共枕吗?」李庭双手捂住脸,狠狠地上下揉搓了几下,深深吸了口气,「哥哥,你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 之前还在兰城的时候,他吃准陆声这人心软,整天靠撒娇和陆声挤在一张床上。如今这句话从陆声的嘴里说出来,竟然有着不亚于一颗核弹的杀伤力。 那晚陆声和李庭盖着同一张被子,两只枕头离得很近。经歷了一整天的波折,如今整个人陷进松软的床褥里,疲倦与舒适同时将人淹没,陆声闭上眼睛,第一次感到困意来得这么快。 又或许只是因为李庭在他身边。 靠在李庭的臂弯里,陆声听见李庭低声承诺:「陆声,我不会再让你经歷这些。」 陆声原本昏昏欲睡,听见李庭这句话,意识变得稍稍清明一些,与此同时,也觉出了几分蹊跷。 「不会再让你经歷这些」……李庭为什么会知道上一世的他经歷过什么? 事实上,重新遇到李庭的这几个月里,陆声的疑惑远不止这一个。他想继续将这些事情串联下去,直到水落石出,可他终究还是没抵挡住困意,先一步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李庭:哥哥这么主动……快要忍不住了,怎么办。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哇~ 第58章 :大快人心 第二天,李庭睁开眼睛的时候,陆声还在他的怀里沉睡着。酒店房间的窗帘透光,阳光把陆声的皮肤照得透亮,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连对方脸上的细小绒毛也清晰可见。陆声的睡相一直很乖,被李庭抱住之后,只会自己挑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好,熟睡时还会不自觉地继续往他怀里钻。要不是李庭中途醒过一次,还发现不了陆声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不禁在心里暗笑,原来性格这么坚韧的一个人,也会有想依赖别人的时候啊。 而陆声依赖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李庭知道陆声鲜少能睡得这么踏实,没捨得将人叫醒,但只有自己一人醒着又无聊,于是手上便不老实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陆声酒窝的位置。 他哥这一张脸清瘦小巧,下巴尖削,双颊皮肤却十分柔软,李庭觉得手感实在不错,忍不住继续轻轻戳了几下。 陆声没醒。 李庭像是把一向成熟稳重的哥哥也当成了自己的小玩具,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不甘心只碰脸颊,手指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换了个地方,又开始去拨弄陆声的睫毛。 他倒是有闲心,甚至数起了陆声的睫毛到底有多少根,结果数着数着就变得心猿意马,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触碰,只想得寸进尺。 李庭想,毕竟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趁着陆声发现不了,他就亲一下,应该没关系的吧? 心里仍是不太放心,李庭凑近陆声的耳朵,小声开口:「哥哥?」 陆声还是没醒。 对方无声的纵容令李庭终于下定决心,他慢慢地俯下身,还没琢磨好这个吻要落在哪里,身下的人却有了动作。 陆声像是感到身体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始终动弹不得,他没睁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先费劲地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囔:「小庭,别闹……」 眼看就要如愿以偿,李庭不想这么轻易收手,然而还未定他想出下一步欺负人的对策,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同时还伴随着付小昂洪亮的嗓门:「陆陆,快开门!周鸣那孙子没把你怎么样吧?我都快担心死了!」 陆声仍迷煳着,没反应出门外的人到底是谁,只觉得吵闹,又因为睡眠被人打扰而心生不快,顺手扯过被子遮住脑袋,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李庭被付小昂吼得心烦意乱,也被陆声这幅可爱模样逗得发笑,两种情绪掺在一起,一张脸肌肉抽搐,整个人险些精神分裂。 他强压住心中火气,悻悻地从床上撤下来,在陆声起床之前,先一步趿拉上拖鞋给人开门,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心理准备。 第107页 门刚一打开,付小昂便要进屋,被人不客气地拦下,一抬眼,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根本不是陆声。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敲错了门,连忙道着歉后退几步,再一看门牌号——也没找错屋啊?千真万确,这分明就是陆声的房间。 付小昂的目光在门牌号与李庭身上来回逡巡,大脑飞速运转着,李庭则走出房间,干脆利落地将自己和付小昂都关在了门外。 不等付小昂发问,李庭解释道:「他还在睡觉。」 「哦哦、这样……」付小昂点点头,呆楞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切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等等,你是?」 他眼珠一转,用手狠狠敲了两下脑袋,强迫自己大脑重启,然后才继续打量眼前这个男人、或者说是男生——昨晚陆声那么主动地邀请李庭留下,李庭一时犯懒,没回自己的房间取睡衣,入睡时穿着陆声带过来的另一条睡裤,上半身则什么也没穿,刚才着急过来开门,李庭只随手抓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还没来得及系上扣子。 付小昂的视线顺着李庭的锁骨向下移,看见对方形状分明的腹肌和两条若隐若现的人鱼线……有那么一刻,他差点忘记要问这人是谁,心中的疑团剎那间被另一个问题取而代之——这人身材倒是不错,腹肌到底怎么练的?他怎么就死活练不出来? 不过付小昂并没放任自己的思路跑偏太远,很快又回到正轨,接着分析下去——这男的衣衫不整,髮丝凌乱,睡眼惺忪,显然是刚起床,而陆声还没睡醒…… 《另演相看》节目组为嘉宾准备的房间都是大床房,所以这人昨晚留在陆声的房间,他们又睡在同一张床上……付小昂当机立断,一拍大腿,下了定论:「我明白了!你是陆陆的……男朋友?」 「还不是。」李庭说。 付小昂心想,这位仁兄,你先把衣服好好穿上,或许还能增加一点说服力。 他贼心不死,又说:「那就是准男朋……」 李庭打断:「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一个两个的瞎问什么?他和陆声不过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关系罢了。 「行行行,我不打听这个,我过来主要是担心他跟周鸣那件事。昨晚就想来看看他的,结果剧组要办庆功宴,还不能不去。」付小昂嘆了口气,问道,「陆声情绪怎么样,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别担心,陆声没什么事。至于周鸣……」李庭停顿一下,随意给人安排了个靠谱的去处,「周鸣昨晚被我扔大西洋里餵鲨鱼了。」 付小昂沖李庭竖了个大拇指:「挺好,鲨鱼吃饱没有?」 李庭靠着门框,懒洋洋地笑笑:「要不把你也丢进去给鲨鱼加餐?」 「别把鱼给撑着……总之陆声没事就好,我怕他太难受,还给他带了份甜品呢,」付小昂把装着流心泡芙的纸袋子递给李庭,「不是都说吃甜食能让人开心么,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李庭接过来:「好,他怕长胖,我替他吃。」 付小昂:「……」 虽然这人的每一句话都很欠揍,但付小昂觉得还挺有意思,他不禁又看了这人几眼。 突然之间,仿佛故障的电路重新接通,付小昂彻底反应过来:「啊!你是不是……和陆陆一起拍电影的那个人?他跟我提过你,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一听这话,李庭才稍稍打起精神,刚要问陆声是怎么提起他的,就听付小昂话锋一转:「呃,我又不确定是不是你了,虽然照片和真人长得一样,但性格实在是对不上……」 「跟陆声拍电影的人就是我。」李庭不耐烦道,「他怎么说我的?」 付小昂原封不动地复述陆声的原话:「『很乖,爱撒娇,特别可爱,长得好看,演技也好』。我当时还问他,再帅能有我帅吗,陆陆就说『风格不一样』,还给我看了你的照片。」 啧。李庭气得牙根儿痒痒,心里暗骂一句,陆声还真是脾气好,这么照顾小捲毛的感受,连一句「还是小庭更帅」都不肯说? 但既然陆声在外人面前这么夸他,让李庭的心情微微好转,他当即承认下来:「我就是又乖又可爱啊,有什么不对吗?」 付小昂简直听不下去,直接转身拐进隔壁,「砰」的一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李庭勾唇笑了笑,把衣服扣子系好,下楼去给自己和陆声买早餐。 等他再次回到房间,发现陆声居然还躺在床上。李庭还是头一回见陆声这么赖床,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对方像是听见了脚步声,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慌急地去捉李庭的手,同时发出一声梦呓:「小庭,别走……」 李庭声音很轻:「不让我走啊?好,不走。」 陆声心满意足地哼哼:「嗯……」 李庭又问:「喜不喜欢我?」 用着开玩笑的语气,他问出一个没有勇气知晓答案的问题。 「嗯?」也不知道陆声听清了哪几个字,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小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继续用同一个音节回应,「嗯。」 果然还是没醒。 李庭沉默半晌,捏了捏陆声的手指:「哥哥,起床吃早饭吧。」 昨天刚刚结束第一次舞台的录制,节目组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同时拟定后续的安排。整整一个白天,陆声和李庭没什么别的事可做,吃过早饭后,又开始继续着手策划对周鸣与岳振凯的反击。 第108页 一切正在按照计划进行,李庭顺利地拿到陆声周鸣这一组的录制原片,挑选了其中几段进行剪辑。分别是周鸣不配合排练、周鸣面对工作人员趾高气昂,还有周鸣对二位前辈演员的轻视态度。 那段录音不长,李庭几乎没有对其进行剪辑,而是贴心地加上了字幕。 他们所需要做的并非添油加醋,仅仅是还原真相,就已经足够了。 万事俱备后,《另演相看》的第一期准时在晚八点播出。果然不出二人所料,节目组选择偏袒周鸣,将周鸣蒙着眼罩集中录制的那几段全部放出,给人营造出周鸣敬业的假象,同时被剪进正片里的,还有陆声对周鸣的呵斥与冷眼。 画面中,两人在排练室门口对峙,陆声神色冷淡,而周鸣像是受了委屈。 恐怕只有两个当事人和在场的工作人员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周鸣粉丝与路人网友的愤慨抵达顶点时,两段视频悄无声息地被投入网际网路。 没有经手其他媒体与工作室,陆声直接将那段录音和精简后的节目原片发布在了自己的帐号上。 配文很简单,是他在舞台上发表淘汰感言时说过的一句话。 ——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他想,从选择这条路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真的做到了。 视频成功上传,一石激起千层浪。 虚假表象终于被人彻底撕开,真相被袒露在众人眼前,远比昨晚那两条不痛不痒的热搜更吸人眼球。 「周鸣,有必要吗?你处心积虑到这种程度,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拜託,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竞争对手,你淘汰对我来说是好处,过了今晚你被人骂,对我来说同样是好处。陆声,你那部电影还没播吧?不知道大家发现主演是这种人品之后,还会不会去贡献票房啊?你看看,好处还不够多吗?」 「你就不怕你做的这些事将来会遭到反噬么?」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可真清高!这圈子里哪个人是干干净净的啊,啊?我做的什么事?好,既然到这一步,我也把实话告诉你,我跟岳振凯上///床,他保我晋级决赛圈、拿前三名,也会在新电影里给我预留一个名额,这笔买卖挺划算吧?我只不过是做了其他人都会做的事,如果这样也会『反噬』,那十八层地狱都不够其他人受的。陆声,你就敢保证自己清清白白?」 「我还真敢。」 「那你牛逼呗。说实话,不管你当初拿到那个角色的手段正不正当,我都看你不顺眼,看人不爽需要理由吗?感觉你水平也就那样,想不通庄平到底相中你哪儿了。」 这段录音已经足够震撼,紧随其后的,是周鸣在《另演相看》排练室的真正表现—— 「就你一个人啊?那俩配角呢?」 「两位老师是德艺双馨的前辈,你语气放尊重一点。」 「无所谓,反正也会给我剪掉。行了,我也得赶紧把今天这段录完,还有别的通告忙着赶。」 「你不能这样。」 「不是,还真以为所有人都能跟傻逼似的天天来排练啊?那我他妈就告诉你,老子没空。听懂了吗?」 「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当作没听到过,你今天无故缺席排练,我也可以不追究,但是现在离正式演出也不剩几天,别让所有人因为你一个人浪费时间。明天我必须在排练室看见你。」 「那你就接着等呗,这我可管不着。」 周鸣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极尽讽刺,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无数正义网友的脸上。 就在陆声发出视频之后,引得不少人立刻转发。 [@付付付小昂:天道好轮迴,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送给所有人。陆陆,哥们儿挺你嗷!//@陆声: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李庭-ting:我哥又火到谁了。//@陆声: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这两人像是提前串通过,分别抢占了第一和第二。李庭还在为自己不是第一而耿耿于怀,陆声一边笑他幼稚,一边继续翻看转发列表,看见了饰演陈父陈母的二位演员、最近几天新认识的演员朋友……甚至还有庄平。 [@庄平:我认为我的眼光没有问题。//@陆声: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短短半小时之内,风向已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去,惊天大瓜,我快吃不过来了,今晚註定是个不眠夜……] [周鸣前老粉不请自来,当年眼瞎,现在成功治好了,请大家放心。] [好傢伙,综艺的名字叫《另演相看》,参赛选手也这么让人另眼相看,绝了。] [虽然不认识这两位演员,但这个周鸣说话和做事的态度真的有惊到我,想像一下我在职场上遇见这么个同事,少说折寿十几年。] [周鸣被岳振凯包///养???卧槽,你们还记不记得岳振凯七八年前就宣布过已婚?也就是说,这几年里岳振凯一直都……] [呕呕呕,啥锅配啥盖,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噁心。] [娱乐圈没一个好东西,谁支持谁反对?] 群情激愤下,自然也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了陆声身上,只是与昨晚铺天盖地的辱骂截然不同,当人们重新开始审视这一切,成倍的赞美涌来,又会致力于将一个新的人捧向神坛。 第109页 这未必是件好事,但陆声无法控制他人的想法与言行,只欣幸于自己可以一直坚守本心。 [不管怎么说,有人能把这些揭露出来,是真的很勇敢啊!去搜了一下,这位演员目前好像还没有上映的作品,之后我会持续关注的。] [录音里不是说他是庄导新电影的主演吗,如果是真的,那的确可以期待一下。] [是真的,庄平也转发了这条视频!] [我是个俗人我先说,陆声长得真好看啊,我已经盯着视频里他的脸看十几分钟了……内娱能不能多来点这么端正的男演员?请允许我先成为他的颜粉。] …… 昨晚,李庭让陆声不要浏览那些令人糟心的评论,今天他却没制止。这么大快人心的事,后续发展同样值得持续关注。 不仅如此,李庭还切换到小号登陆微博,但凡看见有人夸陆声,他还会悄悄给人点个赞。 事情发酵一整晚,陆声和李庭也等了一整晚,终于等来三个紧赶慢赶发布出来的道歉公告,分别来自《另演相看》节目组、周鸣工作室、岳振凯工作室。 随着道歉一起而来的,是周鸣与岳振凯宣布退出《另演相看》录制的消息。 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击掌:「收工!」 作者有话说: 陆声: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呀 李庭:今天签到会有2023颗海星哦,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如果大家忘记送给我和哥哥也没有关系的,我不会伤心难过的。 第59章 :特殊服务 当天晚上,除去观察事态变化、等待最终结果,陆声还需要回復不同人接连不断发来的消息,几乎没有一刻神经松懈的时候。 盯着眼前那一块小屏幕看了太久,又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渐渐才觉出腰酸背痛,双眼也干涩得要命。 直到整件事彻底告一段落,陆声才关掉了手机。 李庭坐在陆声的旁边,敏锐地注意到陆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于是他坐得离陆声更近了些,双手主动搭上陆声的肩膀,施加些许力度,替他揉捏起来。 对方手法娴熟,很快舒缓了肌肉的酸痛,原本是得当的力度,只是陆声一直不太适应按摩,这时不禁出声:「嗯、小庭,轻一点……」 那道声音太轻太软,心上像被猫抓轻轻挠了一下,李庭动作一顿,而后稍稍调整,「这回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陆声微微阖上眼睛,整个人逐渐放松下来,放任自己享受送上门的免费服务。 两人距离很近,均匀绵长的唿吸相互交织,再次抬眼时,陆声正对上李庭浓黑如墨的双眸,那双眼盛进了细碎闪亮的灯色,像是会漾出粼粼波光。 他被这样一双眼睛望得晃神,原本到嘴边的话都忘记了是什么,只能没话找话似的感嘆:「我们小庭怎么这么贴心?」 李庭严肃道:「这属于特殊服务,不对外提供的。」 「除了按摩还有什么?」 「那就要等你慢慢开发了。」李庭想了想,举了个例子,「你现在就还体验着另一个项目啊,陪床哄睡。」 哦,功能还挺全面。陆声笑着反问:「既然是特殊服务,需不需要加钱?」 「不需要,对你是免费。」李庭认真对陆声说,「不舒服的时候就告诉我,我再帮你捏。」 李庭的语气轻松,而陆声听后,却独自陷于沉默。他回想几天以来经歷的波折,这些事原本与李庭无关,可李庭不仅在一个意料之外的时刻出现,还出现得那么及时,自那之后,也是李庭让他不要担心,自己忙前忙后地处理好所有,直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好好休息。 如果没有李庭,这件事情绝不会以这样完美地解决,甚至有可能不了了之。陆声不愿意欠人情,谁对他有恩,他总想要加倍去还,可是他发现,自己早已欠下李庭太多东西,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尽管李庭不会与他计较,陆声的心里始终过意不去——这个男孩比他年龄更小,有些事本不需要李庭去一起面对,但他却不容分说地替陆声担下了一切。 陆声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为一个人做些什么。他也想体验被李庭依赖着的滋味。 可是李庭的人生还缺少什么呢?别人求而不得的,他早已拥有,至于李庭想要的……电光石火间,一句话在陆声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一晚,他在兰城为李庭庆祝生日,李庭提议双方交换秘密,当时李庭低声开口:「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可能不会喜欢我。」 只这一句话,点到为止,再没了下文。这句话陆声一直记得,只是没有细想,直至此时此刻才被重新翻出来,试图去琢磨出些许名堂。 前半句话已经足够出人意料,后半句则更令他讶异——他的小庭有哪里不好,怎么可能会不被人喜欢?到底是谁这么有眼无珠? 如果李庭喜欢的人也喜欢上他,或许他会更加开心吧。 可是…… 陆声忍不住想像李庭与另一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酸楚。 那样的画面,又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时至今日,陆声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他心底里无声地承认,他对李庭的独占欲,早已超出了正常朋友间的范畴。 沉思良久,思绪变得愈发纷乱,陆声将那些难于启齿的想法抛在脑后,最终化成轻嘆滚过喉咙,只唤了声李庭的名字。 第110页 李庭低笑一声,像是看出陆声心里在想什么:「陆声,你要是实在想感谢我,就拿个冠军回来,怎么样?」 陆声顺从地点头:「……好,我们一起加油。」 被李庭这么按摩了一会儿,困意似乎也渐渐涌上来,眼皮开始发沉,陆声怕自己直接睡着,便让李庭先停下,「我先去洗澡了。」 「好,去吧。」李庭停下了动作。 陆声慢慢起身,拿起几件换洗的衣服,向浴室走去。走到半路,陆声却忽然停下来,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看屏幕太久的原因,眼睛里像是有强烈的异物感。他又眨了几下眼,被突如其来的刺痛感挤出了几滴眼泪,「怎么回事……」 「怎么了,是眼睛不舒服吗?」李庭见陆声捂着眼睛,立刻问道。 陆声点点头,但其实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的眼睛本身就比常人敏感,无法适应黑暗和强光,平时在眼部周围上妆时,也会更加不适。如今一下子用眼过度,可能一觉醒来就会恢復了。 他放下触碰眼睛的手,说:「应该是长了麦粒肿,常有的事。」 但李庭却不太放心,他上前按住陆声的肩膀,俯身察看陆声眼睛的情况,看见对方眼眶泛红一圈,眼球布满红血丝,其中一侧的眼皮也微微肿起来。 陆声又一次与李庭对视,没来由地感到畏怯与赧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二人视线交错,他总会感到自己的心率正在不受控制地攀升。 微微错开李庭的凝视,陆声加快脚步迈向浴室:「别担心,小问题,过后涂一点药就好啦。」 浴室的门被关上,李庭在门外说:「那你先洗澡,我去一趟楼下药店。」 陆声刚想问他知不知道该买哪几种,随后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响。他转念一想,李庭那么大一个人了,就算不清楚也可以去问店员,只是他有两款固定使用的眼药水,相比之下没有太强的刺激性,李庭并不知道。 李庭回来得很快,还没等陆声把头髮上的洗髮水沖干净,隔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听见了房卡刷门的声音。 陆声不怎么喜欢用吹风机,拿毛巾随意地擦了两三下,走出浴室时,听见李庭对他说:「哥哥,先买了这几种,跑了三家药店才买齐,你看看能不能用。」 药品被李庭提前在茶几上摆放好,从药膏到眼药水,一目了然。陆声只看了一眼,擦头髮的动作逐渐放缓,最终停了下来。 除去治疗麦粒肿的常规药物以外,陆声平时习惯用的眼药水有两种,用来缓解眼疲劳。 或许李庭刚巧想多买两瓶眼药水,又刚巧选中了这两瓶,可无论是外包装还是生产厂家,都与他以前经常使用的那两款一模一样。 这些……难道都是巧合吗? 他和李庭已经在兰城朝夕相处过几个月,然而他分明记得,自己当时是没有随身携带这些东西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没有身体突发不适的状况,便一直没想起来需要添置常规药物。 李庭又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些事的? 其实他不是没有透露过这些——时间追溯回他出车祸之前,陆声蓦地想起,他曾经发布过一支vlog,是当初答应过的粉丝福利。拍摄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展示一整天的工作,候场休息时,陆声还录了简短的翻包过程。他在视频里逐一介绍:「这个收纳袋里的东西都是我会随身携带的,非常实用,大家有需要的话也可以识图搜索一下,不是gg哦。」 而这两瓶眼药水,只有不到一秒钟的镜头。 作者有话说: 最近开学的饱饱是不是很多啊,想念大家tt 明后天也有更新!追更留评的饱饱都会被我亲亲(明示) 第60章 :醋意 付小昂发现,陆声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比如现在——他和陆声坐在一家小餐馆里,两人面前各摆着一份牛肉粉,他已经快要把自己碗里的汤汁喝得一干二净,陆声的那份却一口未动。 这人像是压根没闻到从碗里飘出的香气,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汽水瓶里的吸管,望着桌面上的餐巾纸盒发呆。 付小昂慢慢停下动作,顿时觉得一个人嗦粉也没那么香了。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提醒陆声回神:「陆陆,你怎么不吃啊?粉儿都要泡软了,你之前不是说你特别喜欢吃牛肉粉吗,难道是这家店不合口味?可能确实不如你家那边正宗,但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啊……等等,你该不会厌食了吧?!我天,你可别吓我,我真的见过不少人怕发胖,吃一点点都要去催吐,最后患上进食障碍的……不对,你只是最近炫饭不专心,之前还是很正常的……」 唠叨这么一长串,陆声总算听进去几个字。他终于抬了下眼,微微点头,拿起筷子:「嗯,吃饭。」 陆声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醋瓶,想给牛肉粉提鲜,结果倒醋的时候竟然再次走神,直到付小昂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陆声才发现瓶里的醋已经倒空了一半。 付小昂就眼见着陆声就这么夹起一筷子醋泡牛肉粉,直接往嘴里送,面不改色地咀嚼、吞咽,他看着已经觉得酸牙,而陆声则像是失去了嗅觉和味觉一样,对此毫不在意,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其间,陆声也不是没有其他动作,他中途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消息,然后慢吞吞地开口:「小庭刚刚说,他中午没法和我们一起吃饭了,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第111页 付小昂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碗:「其实……我倒是也真没等。」 不过付小昂又很快地注意到,陆声说出那句话之后,脸上的神色明显愈发失落。 他隐隐约约冒出一个猜测,难道陆声是因为李庭放他们鸽子而心情不快?付小昂知道这两人平时关系好——何止是普通的好,都他妈天天睡一张床上了,这事儿真有点超出他一个钢铁直男的理解范畴——但据他这几天的观察,陆声和李庭既没有吵架冷战,也没闹别的什么矛盾,可这陆声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付小昂还是更习惯之前那个陆声。为了修补陆声与李庭之间的关系,他罕见地说了几句李庭的好话:「哎呀,就一顿午饭而已嘛。他不来,不是还有我陪你吃吗?况且李庭最近确实忙,他们那一组的戏不好拍,我看那俩人已经快要连轴转了,抽不出身也可以理解。咱不管他,你好好吃饭,要不我再给你点一份?你现在这碗得是啥味儿啊……」 「不用麻烦了,我就吃这一碗吧。」陆声这才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吃起碗里的粉。 粉酸,心里更酸。都不是什么好滋味儿。 整件事要从一周以前说起。 岳振凯与周鸣宣布退出《另演相看》的后续录制,节目通告也需要作出相应的调整,当务之急便是找出一位合适的导演顶替岳振凯的位置,成为《另演相看》的新导师。 这一工作进行了三日有余,最终确定下来,新来的导演叫付超。 先不谈比起曾经名利双收的岳振凯,就算与其他三位导演比较,付超的名气也要差出一大截,像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陆声对付超这个名字隐隐有些印象,直到见了本人,才想起他和李庭是见过这个人。几个月前,庄平带着他和李庭去参加郑琇仪的生日宴会,庄平说付超是他的朋友,又将他与李庭推荐给了付超。 付超偏爱科幻题材,这种题材在国内相对冷门,他不愿意将就自己去拍烂片,数十年里产量低迷。直到前年,付超才算真正拍出了一部有着强烈个人风格的代表作。他和他的团队没什么积蓄,那部电影靠着四处找人借钱才拍成,所幸票房没亏本,让付超连本带利的还上了欠的债。 到后来,片子拿了奖,导演也拿了奖,唯独人欠些知名度。付超答应《另演相看》的邀约,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想与节目互相成就。 人员调整完毕后,《另演相看》继续录制下去,经歷了陆声与周鸣那一场风波,节目的关注度直线飙升,一跃成为同期收视率最高的真人秀。 陆声顺利地通过了復活赛,而李庭作为踢馆选手也不负众望,成功晋级。其他三位导演的队伍已经满员,陆声和李庭别无选择,一起补位进了付超的队伍,阴差阳错下,就这么成为了队友兼竞争对手。 对此,陆声并无异议,既然他的目的是夺取总冠军,无论遇到什么搭档,只要顺其自然、见招拆招就是了。而李庭又是他最熟悉的演员之一,如果能在舞台上与李庭有更多合作,又何尝不是一种惊喜。 第二轮竞演仍是四位导师的组内淘汰赛,如今剩余人数变成了之前的二分之一,等到这一轮过去,还会再度砍半。到这个阶段,每位导演的队伍只剩下七人,陆声和李庭所在的小组不同,各自接到了不同的剧本。与第一期的小试牛刀不同,这次两人的任务颇有难度,陆声要扮演一位初入刑警支队的年轻警察,李庭的戏则是民国背景,与另一位演员一起饰演一对梨园中的师兄弟。 自那之后,两人分别投入到紧锣密鼓的排练中,一天从早到晚看不见几次对方的人影儿,却会在深夜里相拥而眠。 李庭出手阔绰,隔三差五请客,几乎承包了整个节目组的咖啡钱,有时还会给每人多点一份甜品当作加餐。 休息的间隙里,李庭常常一手端咖啡杯,一手拎蛋糕盒,去陆声小组的排练室找他。两人就对着墙面镜席地而坐,你一勺我一勺的分食完一块蛋糕。 陆声每次都叫李庭别再破费,对方满口答应,到第二天,又献宝似的再给陆声带来他爱吃的芒果千层。 陆声想,世界上恐怕不会有比李庭更狡猾的人了。 可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对眼下的状况分明是享受的……李庭送他的蛋糕总要比自己买来的更美味,他也只有在李庭身边入睡才能整晚安眠。后来李庭开始忙起来,陆声就让李庭专心排练,不要为别的事情分心。 也是在这个时候,李庭的身边多出来一个人。 这人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李庭在戏里的小师弟。一个年轻清秀的小演员,名字叫莫予。 按理来讲,李庭和莫予作为一对搭档,走得近些也是理所应当——如果人人都像周鸣当初跟他那样,才叫不正常。 起初,陆声没觉出哪里不对。渐渐地,他开始发现莫予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李庭附近,那人使用的理由也非常正当,只说想请教一些剧本中的问题。 这倒不是莫予在说谎,在他领到新剧本的当晚,嘴唇上就冒了个小火泡——他们要扮演的是梨园名角儿,正式登台的时候,自然也要真刀实枪地唱上几段。可这种台下十年功的绝活,他不仅要速成,还要短时间内学得有模有样,的确是个相当艰巨的任务。 第112页 莫予不愿演砸这齣好戏,只能通过加倍的刻苦训练来弥补,白天跟着节目组聘请来的戏曲老师学完,收工后,自己还在继续琢磨。 李庭见莫予心焦,于是主动提出帮忙:「我之前学过一段时间戏曲,白天你先跟着老师练,剩下的我教你。」 莫予不疑有他。这几天,他也将李庭的表现看在眼里,对方确实不像个初学者,无论是身段、眼神,或单单一个运手运指,都会自内而外透出些别样韵味来。 尽管李庭说他曾经也只学来一点皮毛,但莫予觉得应付他这种外行已经绰绰有余了。 一开始,莫予对李庭只是心存感激,然而相处时间一久,这份感激中渐渐催生出情愫,他黏在李庭身边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也开始试着聊一些除了剧本之外的话题。 莫予问李庭:「听说你第一部 戏就拍了庄导的电影,庄导是不是特别严厉呀?」 李庭的回答很简洁:「严厉。」 莫予继续没话找话:「其实这几天我还好奇另一个问题,你是小时候学过戏曲吗?」 李庭道:「以前主要在学古典舞,其他的也学过一点点。」 莫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他又道:「李庭哥,你请了大家那么多顿饭,我也请你一次好不好?」 李庭摇摇头:「不用麻烦了,跟人有约。改天吧?」 莫予站在原地,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他知道李庭每天都会去找的人是陆声——自打前阵子那场风波过后,整个节目组就没有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人。 他与陆声有过几次简单的接触,那男生见谁都是一副友善的笑脸,唯独面对李庭时,笑得会更甜一些,像要渗出蜜来。 莫予不清楚李庭和陆声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他不甘心,也不愿就这样轻易地放弃——无论结局如何,他都可以坦然接受,前提是自己已经尽力争取过。他重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剧本,随手翻到折角的一页,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註,是他写的人物分析。他上前一步,开口问李庭:「现在离正式演出没剩几天,但我心里特别没底,总觉得我把控人物情绪还不太到位……李庭哥,你能帮我讲讲这段吗?」 很显然,主动提出增加排练时间不是一个过分的请求,李庭看了一眼莫予指出的那一段戏,没有拒绝:「可以,那我们再来过一遍。」 李庭垂眼,掏出手机给陆声发了一条消息。 [不喝冰美式:哥哥,今天中午跟莫予一起排练,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和付小昂先吃吧,不用等我。] 为了饭后消食,陆声和付小昂决定从餐馆走回演播厅。路上,付小昂沉思良久,终于问出一个问题:「陆陆啊,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陆声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转头看向对方:「怎么突然这么问?你当然是我朋友啊。」 「是兄弟就跟我讲讲,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付小昂一把拉住陆声,往回拽了一下,「你看,这都快撞电线桿了,自己还意识不到呢!」 「抱歉……」陆声默默避开电线桿,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开心的原因,到底是因为李庭没能来吃这顿午饭,还是李庭正在跟莫予排练? 共同排练而已,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同事关系,可他却感到如鲠在喉。陆声回想起莫予看向李庭的眼神,甜丝丝的,那么直白热烈,像裹着小勾子,搅得人心旌摇盪。 他昨天与付小昂路过李庭那间排练室,从房门里隐隐透出声响,有对话,也有唱词,李庭唱一句,莫予就跟着他学,他还听见屋里有人在笑,两个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刺得他耳膜发痛。 「我爷爷特喜欢听戏,小时候总跟着他在收音机里听,我看看能不能听出来……哎,他们唱的这段是不是《宇宙锋》啊?」付小昂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听了一阵,嘴里念叨着几句唱词,「怒气儿我把这云鬟扯乱,只气得牙关儿咬破舌尖,我手中有兵刃决一死战,将这些众狂徒就斩首在马前……」 陆声冷哼:「唱什么《宇宙锋》啊,依我看,直接唱一出《霸王别姬》得了!」 第61章 :「你看不出他在追你吗?」 「陆陆,你要是真有什么烦心事,跟我一说,没准儿我还能给你开导一下。你这样下去多影响生活和工作啊!」付小昂说,「我刚失恋的时候,你不是也开导我了吗?哎等等,你现在这个状态,就跟我失恋那会儿一模一样!我每天茶饭不思、走路撞墙、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听到「失恋」二字,陆声微微抬眼,自己尚且还没「恋」过,难道就已经开始「失」了么?平心而论,陆声也不喜欢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与其放任自己继续浑浑噩噩,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 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陆声清了清嗓,对付小昂说:「小昂,其实我还真的有个问题要请教你。」 付小昂洗耳恭听:「嗯?你说。」 沉思半晌后,陆声搬出一套经典句式:「我有一个朋友,最近正好有些感情方面的困扰。」 付小昂险些没憋住笑意,心下当即瞭然,自动翻译了这句话——好,这是陆声自己遇到了感情问题。 付小昂配合道:「你朋友怎么啦?」 「他感觉……他喜欢上了一个人。」陆声一边打腹稿,一边继续说,「可是我朋友有时也搞不懂,他对那个人,到底是一种什么类型的喜欢。小昂,你觉得喜欢一个人都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第113页 「这个问题很简单啊。」付小昂回想自己那段恋爱经歷,尽管结局惨烈,却又与许多爱情故事一样,有一段甜蜜的开头,「每天都想见到她,一看到她就很开心。她沖我笑一下,我心率直奔一百二。就算平时太忙不能总见面,心里也痒痒,想给她发好多好多消息,又怕打扰到她。我平时挺抠门一人,给她买东西从来不心疼钱,她送我的礼物我恨不得供起来……啊,还有,如果她跟别的男生走得太近,我会吃醋,哪怕是她路过篮球场多看了一眼前锋,我都会心想『那小子也就那样,没我帅』。无非就这么些事呗,我坠入爱河的时候真像个傻冒。」 一提到「女友与异性接触」,无异于触及付小昂的伤心往事。他握了握拳,咬牙切齿道:「靠,这事真不能总回想,我跟绿茶男不共戴天!」 陆声喃喃:「这样啊……」 「所以你的朋友都很符合这些情况咯,」付小昂稳扎稳打,试图帮陆声进一步解开心结,「那你朋友到底在烦心什么?」 「我一直……咳、我朋友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直男,因为他从小学到高中,但凡能让他有点心动的,全都是女生。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空思考恋爱这种事,也就一直没谈过朋友,但他现在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付小昂点评:「薛丁格的直。」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朋友才总是分不清楚,他对那个人究竟是哪种喜欢。」陆声说。 付小昂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自己无意打探别人的隐私,只是想帮助友人早日认清内心——他看向陆声,严肃地问:「你朋友和那人有没有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提醒一下,不是指勾肩搭背的普通接触啊。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朋友又是什么感觉?」 「接吻?」 应该算是吧。 在片场拍戏的时候。 还有那一晚……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 陆声陷入沉默,回想着每一次与李庭双唇相触的感受,「我朋友觉得很舒服,也很害羞。在此之前,他还从没设想过会和谁做这样的事。」 「至于其他的肢体接触……」陆声补充道,「他们每天晚上都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我朋友也特别喜欢那人抱着他。因为他会很安心。」 先是亲嘴打啵,又是一张床睡觉,如果陆声再讲下去,剩下的内容估计都得收费了吧?付小昂立刻出声,让陆声打住:「你朋友,还有你朋友喜欢的那个人,纯纯男同,不掺一点水分的那种。」 陆声:「好,我会转告他的。」 付小昂嘆气,先一步撑不住了:「陆声,你真的很不会撒谎,我都替你着急……容我客观地评价一句,在这方面的演技,你和李庭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陆声反问:「小庭怎么了?」 「没事,没事,」付小昂皮笑肉不笑,重复陆声的原话,「小庭没怎么,只是又乖又可爱,还特别会撒娇罢了。」 心事骤然被人戳破,陆声也不恼,毕竟是自己亲口说出了那些话,他不会没勇气承认。只是陆声没想到,莫予会先一步找上他。 莫予将陆声约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自己提前到了几分钟。 等陆声落座后,莫予翻开菜单,问陆声:「你喝点什么?」 「冰美式就可以。」陆声说。话一出口,他几乎是立刻想起李庭的微信暱称——不喝冰美式。 因为这个实在过分醒目,陆声一直没有给李庭改备註。他也问过李庭,为什么会想取这么个名字,李庭当时直言:「太苦,不爱喝。」 之后陆声便记住了,李庭就是小孩子口味,更喜欢吃甜甜的东西。 莫予点点头,又合上菜单,对服务生说:「两杯冰美式。」 莫予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向来喜欢把一切摊开在明面上讲。他先喝了一口免费赠送的冰水,开门见山道:「其实之前就想问你,不过没有合适的机会……你是李庭的男朋友吗?」 陆声实话实说:「不是。」 「真的吗?」莫予挑起一侧的眉毛,语气有些惊讶,「如果你们不是情侣,我这应该不算插足别人的感情吧?那我可要正式地追求他了。」 果然。 听到这个回答,陆声并不意外。李庭的本职工作是位演员,有着与他不相上下的精湛演技,无论有意无意,李庭总是可以轻易地俘获任何一人的好感。 没有人会不喜欢李庭。 包括他。 那么是哪种喜欢呢……陆声想,不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不是朋友对朋友的喜欢。 而是……想要与他恋爱的那种喜欢。 在那一刻,陆声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原来他也是喜欢李庭的,比自己想像中还要更喜欢。 然而有一件事陆声没忘——李庭还有一位正在暗恋的人,甚至那人可能不会喜欢他。陆声思索片刻,补充一句:「小庭说过他有喜欢的人,我不确定。」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莫予捂着肚子,几乎快要笑出眼泪,忍不住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睛,「陆声,你到底是真煳涂还是装煳涂呀?」 时至今日,陆声也觉得他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我应该是真煳涂吧,比如你这句话我就没懂。」 「……」莫予无可奈何,默默腹诽,李庭喜欢的这人虽然脸和演技都不错,就是有点儿笨。 第114页 既然追李庭这件事已经彻底没戏,莫予便直接对陆声解释:「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你是不是他男朋友么?你难道看不出他在追你吗?他给别人买咖啡蛋糕,都直接选相同的牌子和口味,只有给你那份是单独挑的。我跟他提过不喜欢吃提拉米苏,他没有一次记住,可是他一直记得你爱吃芒果千层。就算一个人出手大方,是个散财童子,也不至于每天有闲心请所有人吃吃喝喝吧?他只是想借着请客的名义,单独给你送这些东西罢了。」 最后,莫予一语道破:「所以,李庭喜欢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留给大家随意发挥(鞠躬) 第62章 :只有一个李庭 李庭喜欢的人……是他? 陆声一怔,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就在他神思恍惚之际,服务生端着托盘走到了他们桌边,轻轻地将两杯咖啡放在两人的面前。 一时间,没有人再主动开口说话,陆声端起杯子,眼睫低垂,借喝水的动作掩盖自己的僵木。 二人之间,反倒是莫予表现得更轻松。莫予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色转暗,阴云渐渐布满了整片天空。他靠在椅背上,随口说:「早晨看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雨,看样子是快要下雨了。」 「嗯。」陆声点点头,神不附体地应答。 这几天他意乱如麻,其实根本没有留意过每天的天气预报。 莫予仰头将杯中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干脆利落地从桌前起身,披上一件外套,「出门的时候没带伞,我先回去啦。你也早点回去吧,一会儿雨下大就不好办了,听说今晚是强降雨呢。」 见对方说要走,陆声抬眼看向莫予,一向口齿伶俐的他难得失语,只能嘱咐一句:「好,路上小心。」 对方的神色坦然自若,他盯着陆声看了几秒钟,笑了:「陆声,要勇敢一点啊。」 莫予又说:「揭发周鸣岳振凯的时候不是还很勇敢吗,怎么一到谈恋爱就变得这么麻烦?」 不等陆声再说什么,莫予就转身走出了咖啡馆。陆声欣羡地望着莫予离开的背影,心道,真潇洒。 是啊,莫予说得没错,他从来不是一个不勇敢的人,相反,他自认可以做到比别人承受更多。 回顾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籍籍无名没有让他心灰意冷,万人唾骂也从未浇灭心头热血,他甚至在生命重来一次的时候,又一次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可是一旦涉及李庭,陆声的顾虑总要更多。 那天,他独自一人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默默地喝光了一杯冰美式和一杯冰水,冰凉的液体仿佛顺着血液一併涌向四肢百骸,心跳的频率却丝毫不降。 他听着窗外淅沥不断的雨声,从未有哪一刻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李庭。 就在这一想法冒出头的时候,陆声不愿再等下去,他快步迈出咖啡馆的大门,却忘了向店员借一把雨伞。 几乎是一路跑回了《另演相看》的排练场地,陆声自打高中体测一千米之后,就没这么卖力过。他跑得太急,嗓子里像有一把火在烧。直到进了大楼里,陆声双手撑着膝盖歇了好一会儿,直到气息逐渐平缓下来,才向李庭的排练室走去。 明明跑过来的时候一秒钟都不想耽搁,这时的陆声反而没了方才的勇气。他神色忡忡,没来由的怯弱与紧张让人放缓脚步,只能慢吞吞地向前挪动。一段短短的距离被他拖得无限漫长。陆声想,如果他见到了李庭,该说点什么? 又或许……什么都不必说。 快要到排练室门口的时候,陆声隐隐听见从门内传出的声音。 房门没有关,他透过虚掩的门缝向屋内望去,看到房间里只有李庭一个人。 灯只开了一半,李庭站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伴着窗外雨声,正在唱一出曲词。 陆声没有在这时推门而入,而是静静立在门外。他分辨得出,李庭唱的不是与莫予一同排练过的《宇宙锋》。 他在唱《桃花扇》。 陆声一愣。 就在那一刻,他被某个更为荒谬的真相击中了。 此前所有的困惑与不解都在此刻化成一柄利刃,直戳进他的心脏,鲜血直流。 陆声瞪大眼睛,勐地后退两步,慌乱中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他索性靠着墙壁,任由自己慢慢蹲下身,抬手捂住了眼睛。 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陆声按了按自己的眼睛,紧紧咬住嘴唇。 李庭对莫予说过,自己学过一点戏曲,却并没有向莫予解释具体的原因,只说是学舞时接触过皮毛。 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李庭根本没法说。 他曾经接下过一部电影,主角既是个戏痴,也是一代名伶,一辈子活在爱恨情仇的戏文里,活在咿呀婉转的唱词中,最终竟也同他扮演的角色一样,落得了个痴傻疯魔的下场。 为了演好这一角色,李庭在进组之前,跟着数位名师学习一年有余,才最终在银幕里成就了这位绝代名伶如露亦如电的一生。 到后来,这部电影入围三大国际电影节,直接让当年的李庭拿下了人生第一座影帝奖盃。 直到现在,陆声也一直记得那部电影的宣传海报——李庭一身华丽繁复的戏服,脸上只余斑驳残妆,立在舞台的明暗交界之间,而台下却无一位宾客。 第115页 李庭看向镜头,那样叫人肝肠寸断的眼神,却没人知道他究竟在看谁。 影片上映后,李庭接受採访,有人问他在塑造角色时在想什么,李庭沉默片刻,只说了三个字。 ——「求不得。」 戏中主角寻死前,唱的最后一齣戏正是《桃花扇》,那时他身患重疾,已是惨绿愁红。 空无一人的房屋中,他却重整衣冠,用一把嘶哑了的嗓子唱着那哀江南。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在真正录制这一段的时候,李庭唱错了词。后来又补录了几次,导演却始终不满意,认为情绪不够到位。最后正片中还是将出错的那段剪了进去,「容易冰消」变成了「已经冰消」——主角那时已经疯疯癫癫,年少的风头无两化为梦幻泡影,如今的他不要说唱错词,就算嗓音沙哑、风华逝去,也无人在意。 陆声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液体是雨水还是眼泪,他随手拿袖子擦了擦。他想,小庭,这段词有那么难吗,怎么这回又唱错了啊? ……他明明早就应该发现的。 为什么试镜《春光,春光》那天,李庭会情绪反常,为什么李庭有着远超出这一年龄的精湛演技,为什么李庭学会了熟练地做饭和抽菸,为什么李庭会记得他最常用什么眼药水…… 因为从始至终,陆声只认识一个李庭。 第63章 :「陆声,我喜欢你。」 「这么久了,原来你还留着它……」 「哥哥,你的话好奇怪,这不是你前几个月送给我的么?」 「他也没有恶意,和他聊聊天还是错吗?」 「万一有呢?陆声,你就没遇见过对你有恶意的人么?」 「哥……我不想坐车。」 「是难受了吗?」 「没有,不难受。我只是……」 「直到某一天,我有了一个可以重来的机会。明明是件好事,可我还是会觉得很累。」 「你能重来,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我的秘密听起来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可能不会喜欢我。」 「你要一直演下去,拿很多很多的奖,答应我。不过,就算没有奖盃,你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我看得到,所有人都看得到。」 …… 陆声蹲在墙边,将脸埋在摊开的掌心里,脑海中闪过与李庭重逢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 有些话他已经忘记了,有些当时听了感到莫名蹊跷,却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随着旧事一件件浮现,陆声才惊觉,无论是车祸前的曾经、还是重回十九岁的现在,只要是关于李庭的一切,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们误会过、冷战过,浪费掉七年时间,他的目光却始终无法控制地追随着对方。无数次,陆声想要透过层层粉饰看清李庭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现在他恍悟,其实自己已经看到过了。 他身边18岁的李庭……不,应该说是24岁的李庭,一直都是当初那个在医院病房里安静拼着积木的小孩。 室外雨声滂沱,陆声却觉得这世界很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声只觉得双眼酸胀,恍惚间听到耳畔有人在叫他,喊的却不是他的名字。 李庭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哥哥?」 陆声抬头,两只眼睛还红肿着,他也无暇去管,就这样愣怔地用目光去描摹眼前的故人。 走出排练室的门,李庭就看见走廊里的陆声,「哥哥是在等我吗?你……怎么哭了?」 李庭与陆声对视,心脏忽然重重地一跳——陆声显然在门外有些时候了,不可能没有听见里面的声音。 但李庭什么都没说。他也蹲下身来,视线与陆声齐平,伸出一只手揉了揉陆声的头髮,语气轻柔:「笨蛋,最近怎么这么爱哭?」 陆声没计较前两个字,声音闷闷的:「……以后都不哭了,不许笑话我。」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刚才门内门外发生的一切避而不谈,陆声揉了揉鼻子,换了个话题:「你肚子饿吗?我还没吃晚饭,要不要一起吃点夜宵?」 「好,走吧。」李庭先起身,向陆声递过去一只手。 蹲久了难免腿麻,陆声起身时险些没站稳,身体比大脑的指示更先一步抓住了李庭的手,又被对方紧紧反握住了。 那只手掌有力,温暖,是陆声最熟悉的触感。 两只手牵在一起,李庭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陆声的手背,像某种无声的安抚。 尽管目前尚且没有一个词语可以准确定义二人的关系,他们就已经做过了许多亲密的事。 可是到了如今,似乎谁也不甘心止步于此,却没有谁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李庭从储物柜中取了一把雨伞,领着陆声向外边走去。 他没有问陆声为什么要在这样的雨天里出去吃夜宵,又或者是吃什么、去哪吃,只要是陆声想做的事情,他都会陪着他去做。 不等李庭过问,陆声已经提前想出了自己想吃什么:「小庭,我们吃烧烤吧?好久没有吃过了。」 第116页 李庭点点头,撑开了伞,不动声色地把伞面向陆声的方向倾斜。 大楼附近有一处公交站,两人等了几分钟,坐上这座城市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子途经夜市,他们在这里下车。 平心而论,在强降雨天气出来吃大排档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店家显然不认为这样的天气里会有多少人光顾,纷纷提早打烊,一整条街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个摊位还在营业。陆声和李庭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走进了离得最近的一家店铺。 说是店铺,其实只是个临时搭起的小棚子,桌椅板凳早就被雨点溅湿,积着一滩雨水。 桌面上没提供餐巾纸,两人身上也不过只有一把雨伞,于是也管不上那么多,直接就坐下了。李庭拿过菜单,熟练地勾画了几样他和陆声爱吃的东西,又让店员拿来两瓶啤酒。 等餐的过程又陷入沉默,陆声盯着油腻腻的桌面发呆,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才能显得没那么不自在,「小庭最近这么忙,是不是压力很大啊?看你总是在排练室待到很晚,也要注意好好休息。」 「嗯,排练确实花了不少时间,」李庭说,「不过做喜欢的事情就不会太累。」 ——陆声当初让他考虑一下转行拍戏,不过是给出了一条可供选择的建议,起初他进入这个领域的确受了陆声的影响,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经歷一个又一个剧本的浸染,李庭早已将拍戏看作成真正热爱的事业。 冰啤酒比烤串先送上来,李庭开瓶、灌下一口,随后反客为主:「哥哥,反倒是你最近的状态有些奇怪。」 陆声心虚:「我、我怎么了?」 李庭笑得让人捉摸不透:「是啊,你怎么了。我也很想知道。」 又一次,陆声被李庭的三言两语搅弄得心乱如麻。 大概是各怀心事的缘故,一顿饭远没有想像中尽兴,两瓶啤酒却很快见了底。 雨势越来越急,天空像是被撕裂开一个洞,有人从洞中泼下一盆水,像要淹没整座城市。震耳欲聋的雨声敲击在两人的心上,似乎预示着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发酵、即将发生。 从大楼出来的时候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现在一看外边的雨,那点儿热气终于熄灭得一干二净。李庭嘆了口气:「怎么办,我们好像很难回去了啊。」 陆声打开手机,「我试着叫一下车。」 那一年的网约车服务还没有开始全面普及,再加上雨天打车的人是平时的数倍,计程车供不应求,陆声反反覆覆地切换了好几个软体,订单又一次次被取消。 两人在风雨飘摇的小摊里不知等了多久,陆声最终放弃,「要不然……再去路边试试能不能打到车?」 话一出口,陆声也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他们面临的选择只剩下两个,要么去碰碰运气,要么走回酒店。还不如选择前者。 撑伞的人仍是李庭。不过这把伞在这时已经不起任何作用,在骤雨狂风中左右歪斜。 他们停在路口,陆声环顾四周——步行街被夹在两个繁华商区中间,左右各一座占地面积广阔的商场,两座商场的led显示屏上投放着不同产品的gg,也分别选择了不同的当红明星来代言,两位明星隔着十字路口面面相觑,脸上都挂着虚假又得体的公式化微笑。 看着那两人,陆声不禁想,曾经的他与李庭也是这样,二人的高定地广仅隔一条街的距离,心却离得好远。 从烧烤摊走过来,二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被淋湿的地方,心烦意乱的时候被结结实实浇上这么一通,积压的情绪仿佛得到释放,借着雨声滔天,两人竟同时开口。 「小庭,其实我……」 「陆声,你最近……」 陆声把话咽回肚子里:「你先讲。」 闻言,李庭不再继续遮掩,目光灼灼看向陆声,陈述着一句客观事实:「陆声,你最近在吃醋。」 「陆声,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很不擅长藏心事。」李庭笑了,「我最近和莫予忙着排练,平时相处的时间太多,而你在吃莫予的醋。之所以会发生这件事,如果你还没有想明白,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陆声睫羽一颤,紧紧攥住了李庭的衣角,一切心事一览无余,「小庭,其实我都明白的。」 不置可否,陆声想向李庭表明自己的心意。告诉李庭他对他的珍视、在意、爱慕,郑重地将复杂而又纯粹的感情诉之于口。 可是在那之后呢? 两个人两情相悦,之后的事仿佛也是顺理成章,然而这条路并不好走,没有人会不清楚。 「明白得这么晚,果然好笨……」 雨伞掉落在地上,溅起一地水花,李庭将陆声拥入怀中,双臂紧紧箍住对方单薄的身体,「陆声,我喜欢你。明明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我却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说过这几个字,因为我一直在害怕。怕你更喜欢女生,怕心里的想法吓到你,怕这个怕那个,偏偏又想让你感受到你在被我喜欢。所以我总希望你能更多地依赖我一点,所以我在看到你吃醋的时候会开心,这样我才能知道,无论是好是坏,陆声的情绪都在因我波动,他也很在乎我。」 「我一直很在乎你。」陆声轻声说,「一直都是。」 李庭继续开口:「我明白你心里会有不少顾虑,所以我不会强求你立刻给我一个万分肯定的答案。」 第117页 李庭微微俯下身,逐渐缩进二人之间的距离,直到双唇不过分毫之距。 最终,一个吻落在陆声的唇角。 「等这次舞台结束,我会去国外拍一个gg,大概离开一星期,你可以在这个期间内仔细考虑。」李庭说,「等我回来,我要你允许我以男朋友的身份吻你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小庭对小陆的称唿:哥哥——宝宝——笨蛋(齁死谁了我不说 这俩的感情线不用担心,根本不会虐 久等了抱歉!最近太忙了tt 第64章 :「哥哥,你在干什么?」 淋了一整晚雨,第二天醒来,陆声只觉得头昏脑胀,浑身上下提不起力气。 半梦半醒间,陆声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脑门,温度滚烫,即便手边没有体温计,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发了烧。离第二次公演还剩不到两天,陆声在心里嘆了口气,下次可不能这么胡来了…… 尽管冒着大雨跑去吃大排档远远算不上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李庭说的那些话让他始终无法让他心头平静。 所幸发烧没有影响排练进度,陆声又是个进入工作状态便不会分心的人,最后,第二次公演最终顺利进行,他和李庭也分别从各自的小组晋级,进入到下一轮次中。 李庭的行程很赶,当晚结束录制,次日清早便要动身前往机场。他接下了一个户外运动品牌的推广,gg拍摄地点位于绵延雪山环绕的g国。陆声记得,李庭曾经就与这一品牌有过合作,他对官博发布过的一条视频短片印象深刻,李庭踩在滑雪板上起跳、俯冲,所经之处扬起一阵纷飞雪屑,背景则是湛蓝天空与皑皑雪山。 那段视频陆声看过很多次。 直到现在,陆声还能清晰地记起每一个镜头,边想边感嘆,小庭果然拍什么都好看。 到了出发当日,李庭醒得很早。天还没亮,整座城市笼罩在沉沉的夜幕里,只隐约从东边透出些稀薄的微光。 他起床的动作很轻,特意留心着不要吵醒陆声,结果刚一穿上拖鞋,余光就看见陆声也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李庭不解:「现在还没到五点呢,起这么早干嘛?」 「送你去机场。」陆声说。 困归困,陆声的动作却很利索,干脆利落地下床,三两下就在睡衣外面套上一件卫衣,转身向洗手间走去。 「还有司机和助理啊,不用麻烦你的……」李庭望向陆声的背影,顿时有些无奈,「陆声,你还没退烧吧,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没关系,回来还能睡回笼觉。」陆声吐掉嘴里的泡沫,继续漱口,含煳不清地说,「你都开始忙着接代言挣钱了,我当然也得有点危机感,哪儿能天天在家抠脚啊?」 李庭自然而然道:「好,那我不去了,将来哥哥养我。」 陆声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不过,他同时在心中设想了一下,自己既然养得起小咪这只小黑猫,再来一只李庭也不是不行。 迅速地穿戴完毕后,陆声对李庭说:「走吧。」 李庭在前一晚收拾好了行李,直接拎起箱子就可以出门。飞机需要在其他城市中转经停,旅途预计长达十四小时,行李也一切从简,只有几件日用品。 送他们去机场的车停在酒店楼下,两人在后排落座。车子平稳地行驶出去,陆声又开始感到眼皮发沉。旁边传来李庭含笑的声音:「是不是又困了?刚才让你继续休息,你还不听。」 「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李庭从后排座位上拿过一个u形枕递给陆声,让他垫在后颈处,「在车上睡哪有床上舒服。」 陆声乖乖地接过垫好,强忍着困意,不小心透露一句实话:「我就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就这么黏人?」李庭微微抬眼,看向陆声秀致的侧脸,忍不住又逗他,「那不如这样,我也不给你一星期的时间考虑了,你现在就给我答案。」 陆声装傻:「什么答案?」 手指被人捏了两下,陆声转头,看见李庭正色道:「要不要当我男朋友。」 两人肩膀靠着肩膀,彼此间距离很近,陆声注意到李庭的睫毛不仅浓密,而且很长,一直延伸至眼尾,眨眼时就像两片振翼的蝴蝶。 一旦长时间地被李庭注视,陆声发现自己总要败下阵来,永远是率先缴械投降的那一个,他面露赧色,难为情地说:「你说过让我考虑一周的,不能现在反悔。」 李庭脸上笑意更深:「好,那我等着。」 既然已经胜券在握,他不介意再多等陆声几天。他可以确信,陆声给他的答案,必定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李庭又说:「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小礼物。」 「你忙你的,不用给我准备这些。」陆声摇摇头,他看到李庭微微凹陷下去的双颊,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不放心地叮嘱,「你也多多注意休息,就算吃不惯那边的东西也要好好吃饭,别挑食,营养一定要均衡,你最近都累瘦了……」 李庭按住陆声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顺从地应下:「嗯,都听哥哥的。」 这个时间还没有赶上早高峰,一路绿灯,眼看离机场不剩多少距离,李庭又凑到陆声面前,别有用心地开口:「既然你喜欢我,又不肯让我现在就当你男友——我姑且就算你的试用期男友吧,你能不能给点表示?」 第118页 陆声顿了顿,没有立刻做出反应,李庭却很有耐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二人温热的唿吸交缠,最终,陆声双目轻阖,缓缓凑上前去,吻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他说:「小庭,早点回来也可以。」 李庭刚要打开车门,手一停,车门被外边刮过的风带回来,险些又夹到李庭的手。李庭蹙起眉,语气听上去不太开心:「……真不想走了。」 「好啦,注意安全。快去努力工作吧。」陆声莞尔,对着李庭挥了挥手。 今天没有其他工作,陆声回到酒店后,先补了一觉。生病后比往常睡得更沉,也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饱,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陆声仰面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每一条筋骨都是酥软的。 他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心中盘算着日期——明明李庭才刚离开几个小时,他居然已经开始盼望着李庭回来。 但他没有忘记李庭说过的话。 李庭说要他给他一个答案。 陆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盯着眼前的檯灯继续出神。 他和李庭刚开始拍摄《春光,春光》的时候,李庭问过他有没有过恋爱经歷,他说,这要看怎么界定恋爱。 他在高中时与一位女同学互有好感,两人越走越近,牵过几次手,高中毕业后变成异地,又很快地分开。现在想想,也不过是高中男女生的小打小闹,或许还不足以被称作「谈恋爱」。 如今他已经26周岁,离今年的生日不剩几个月,过了生日就是27——四捨五入一下,他27年的生命里,的确没有跟爱情两个字沾过边。 以至于,陆声从来没有真正地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他爸,至今不知那位渣男是圆是扁,他妈独自一人将他抚养大,显而易见,那两人之间并不存在爱情。 单亲家庭长大的陆声很小就懂得察言观色,他不是没好奇过关于爸爸的事,然而找遍家中也翻不出任何一张照片,他便瞭然,这是个根本不需要在他们家出现的人。所以,他从不主动过问,早早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永远都在当妈妈心中最乖巧听话的小孩。 可惜乖小孩也有很多烦恼。 尽管童年时不吵不闹,青春期从不叛逆,现在到了临近而立的年纪,陆声突然开始茫然。 陆声继续想下去,想他拍过的一部部戏——籍籍无名时不挑本子,什么都接,狗血的、滥俗的、无脑的……后来事业有了起色,他也曾在镜头中演绎过不属于他的、盪气迴肠的感情。思绪愈来愈发散,他也想到方森与杨阮,甚至还想到付小昂与他分手的前女友。 他不清楚,恋爱究竟是轻松还是阻难,带来更多的是甜蜜还是争吵。 可是一旦面对李庭,陆声竟发现,无论即将面对什么,他都想试试看。 一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整个人仿佛变得更轻松。之后的几天里,陆声没再去胡思乱想其他的事,工作之余也会跟李庭视频聊天。 两人有七小时的时差,李庭每次都会提前计算好时间,挑在自己收工后、陆声入睡前的这段时间和陆声说说话。有件事让他很欣慰,那就是陆声失眠的情况比之前改善了许多,有几次在挂断电话前就已经睡了过去。 这一晚,视频通话是陆声主动打给李庭的。李庭当时还在更衣室,一件衣服刚脱到一半,手机就在裤兜里振动起来。 他脱下身上的衣服,随手放在一边,也来不及再找出一件新的换好,直接塞上蓝牙耳机,接起了电话。 画面连接,陆声看见李庭,先微微愣了一下,「小庭,你在什么地方啊……怎么没穿衣服?」 「更衣室。」李庭将镜头拉远,以示自己的清白,「只是没穿上衣而已。衣服刚换一半你就来电话了,我敢不接吗?你要是不介意看,我可就继续了啊。」 ……直播更衣? 李庭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忽然感觉这似乎是个不错的致富途径。 不过观众只能有陆声一人。 李庭选了个地方将手机架好,凑近屏幕时,他发现陆声的脸上泛着酡红,不禁问:「哥哥,你喝酒了?」 「嗯,今晚小昂找我出去吃饭,就跟着他喝了点儿。」陆声说。 「又是那个傢伙……」李庭皱了皱眉,不客气道,「你以后记得连名带姓的叫他。」 又是小庭又是小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付小昂是亲兄弟呢。 李庭转过身,拿起一件新的t恤换好,随后又脱下自己的裤子。 只是正常换衣服而已,李庭没觉得有哪里不自在,反倒是屏幕另一端的陆声微微屏住了唿吸。 他不是没有看过没穿衣服的李庭。一来,李庭拍过大尺度镜头,身体肌理也曾在大荧幕前分毫毕现,二来,他与李庭在兰城同居数月有余,二人在对方面前换衣服从不遮遮掩掩。 可是……通过这种方式看,还是第一次。 微信视频的画质不算清晰,李庭也没有刻意挑选拍摄的角度,多出的几分随意性,竟让这一切显得像是在偷拍,而陆声正是屏幕之外的窥视者。 李庭像是刚刚运动过,身上出了一层薄汗,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内///裤包裹住挺/翘/饱/满的臀///部,两条光///裸的腿笔直修长,十分漂亮。 第119页 陆声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停留在李庭身上,几乎看得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喊,「李庭……」 他蹭了蹭床单,愈发感受到身体某处部位变得越来越燥热。 汗珠从额头渗出,脖颈绷起青筋,酒精在体内发酵,陆声罕见地在心里爆了句粗,自暴自弃地把手伸进了被单下面。 陆声咬紧嘴唇,还是失控地泄出了声,明明是微弱的声响,却被李庭敏锐地捕捉到。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陆声身体一抖,快///感在此刻直接攀上顶峰。 李庭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好整以暇地望着陆声:「哥哥,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嗷! 有些小情侣不能见面,只好独自做手工活 嘿嘿嘿来点评论为哥哥添柴加火 第65章 :「我一定要陪着他。」 「哥哥,你在干什么?」 陆声尚未从绵延的快/感中回神,蓦地听见李庭出声,这句话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让他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几乎不敢与屏幕中的李庭对视,借着还没散的醉意,自暴自弃道:「李庭,你明知故问……」 「哥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还看着我……真的很让人害羞啊,」李庭勾唇笑笑,脸上则看不出半点害羞神色。 这样的陆声让李庭心痒,然而两人相距七千六百公里,无论做什么都只是扬汤止沸。 随后,李庭低头看手錶,又说,「那边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陆声一张脸通红一片,热度不减,过了一会儿,才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挂断电话后,陆声从床头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掉手上残留的黏稠液体。 他呆坐在床上,大脑中仍然一片空白。他想不通,只是喝了点酒而已,度数也不高,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呢? 可是这份冲动带来的感觉……原来是那么让人上瘾。 如果放在以前,陆声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他与李庭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在上一世,他草草地放弃了《春光,春光》的试镜,没有来得及留给李庭更多的解释,自那之后,两人就渐渐断了交集。但陆声可以明显地感知到,李庭在刻意迴避他——他总想要去试图弥补,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声总是情不自禁地去留意与李庭有关的信息,尽管他们已经不再见面、互不联繫。 直到李庭拿到人生中第一个影帝奖盃。那一年,陆声与李庭一起被提名,共同出席那一场颁奖典礼。镜头在几位男演员的身上切换无数次,李庭看着大屏幕,脸上始终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最终,获奖名单尘埃落定,李庭的名字响彻全场。在那一夜,李庭被无数鲜花与掌声簇拥,陆声坐在台下鼓掌,看着台上成熟且游刃有余的李庭,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快要忘记李庭还是个很年轻的男孩。 他想,他的小庭这么年少有为,真好啊。 一场盛宴结束后,人潮渐渐散去,陆声在后台遇见只身一人的李庭。明明是值得庆祝的时刻,李庭的背影却显得有些落寞。他上前了几步,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庭回身时,二人四目相对,陆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李庭,几句话在心里反覆斟酌,终于挑出了一句最稳妥的问出口:「小庭,恭喜你。看到你获得这份荣誉,真的替你感到开心。」 说完后,心里难免又顾虑,他作为一个今夜的失意者,向对方道上一句祝贺,李庭是否会觉得他虚伪? 李庭静静地盯着陆声看了几秒钟,语气平静地说:「谢谢你,也祝你前程似锦。」 一来一回,再客套不过的对话。 陆声发怔,几乎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他们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李庭,在医院走廊里啜泣的李庭,第一次试探着喊他哥哥的李庭,与现在他眼前的李庭重叠在一起,让他再度不甘心地开口,说出在心底积压许久的那句话:「李庭,我没拍《春光》,不是我不想,其实是因为当时……」 李庭只是沉默着。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李庭的名字,叫他去参加后续的晚宴酒会。李庭应下,与陆声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没关系的,陆声,我早就不在意了。」 一颗心缓缓沉下去,陆声僵在原地,甚至分不清楚这句话是真是假。 再后来,陆声几经辗转,才从他人口中得知了李庭的邮箱。陆声曾给李庭发去一封邮件,约李庭在一家私人餐厅见面。陆声提前预定好了座位,从傍晚等到深夜,却始终没有等来李庭。 满桌佳肴美馔一点一点冷掉,陆声再也没了动筷的心情。 他望着窗外的夜景,看见粼粼江水被晚风吹出层层波纹,心中被各种各样的杂乱情绪填满——李庭有没有看到那封邮件?如果看到了,又是为什么没能来赴约?是因为太忙吗?还是还在生他的气? 或许他应该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而复杂,相遇与分离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只是有的人断了也就断了,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心口发痛啊。 直到现在,陆声已经确信,从始至终他认识的李庭只有一人,有些问题的答案似乎也显而易见。 第120页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早就不在意了」的李庭,原来才是最在意的那个人。 唯独一件事令陆声如鲠在喉。他能重回十九岁是因为出车祸死亡,那么小庭…… 无论是哪种方式,都指向一个必然结局。 陆声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一早,陆声是被付小昂的电话叫醒的。陆声迷迷煳煳地接起,问对方:「什么事?」 「陆陆,要不要一起吃早饭?」付小昂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陆声答应:「好,等我一下。」 陆声洗漱、穿衣,与付小昂一起走下楼,在酒店餐厅里落座。付小昂说:「其实这个好消息我也是听说的哈,有人说综艺中间插播的节目贊助商gg会找我们来拍。」 贊助商不只一个,陆声又问:「哪个产品?」 「手机。」付小昂说,「通告估计快下来了。」 陆声点点头,拿起手机,查看刚收到的新消息。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通告发布得比想像中更快,选定了节目中的几位人气选手拍摄手机gg,陆声还在其中看到了李庭的名字。 为了消磨时间,他又切换到微博,随意地浏览起来。刚点进去一看,只见一件事霸占了全部的热搜词条。 ——g国发生7.5级地震。 咣当一声,陆声的手机砸在桌面上。 他难以置信,目光停留在屏幕里的短短几行字上,双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中国地震台网自动测定:03月09日01时29分在g国附近(北纬xx。xx度,东经xx。xx度)发生7.5级左右地震,最终结果以正式速报为准。 手指向下滑,陆声紧接着看到被推送过来的最新报导:g国强震已导致该国1239人死亡,21560人受伤。其中3名中国公民死亡,72人受伤。 ……可是李庭还在g国。 陆声紧紧盯着3与72这两个数字,他完全不敢继续设想,李庭会不会成为这两串数字中的一个「1」。 而陆声根本无法接受。 无论是他还是李庭,都没办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痛了。为什么?陆声忍不住质问,他们总要经歷这样的事? 他抓起手机便沖向门外,付小昂并不知道李庭这几日在外面拍gg,这会儿一头雾水地跟上,在他身后大喊:「陆陆,到底怎么啦?」 「……我要打一个电话。」陆声面色惨白,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手已经抖得快要无法按键,陆声反覆尝试好几次,却总是误拨。 眼泪砸在屏幕上,又被手指晕开,他终于从通讯录中翻出了李庭的号码,电话拨出去了,陆声闭上眼睛,祈求着李庭会像往常一样,在下一秒就将电话接起,可是天不遂人愿,他等来的只有持续不断的嘟嘟声。 陆声不死心,重新拨打一次,依旧没有人接。 他红着一双眼睛,向付小昂解释:「小庭现在还在那里,我很担心他……」 担心他受伤,甚至是…… 后面的话,陆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的天,那怎么办?」付小昂也彻底傻了眼,怎么就偏偏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他一想到陆声与李庭的关系,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不、不过你先别急,新闻里不是说了么,救援队到得很快,好多人已经获救,李庭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尽管如此,陆声的心脏却始终悬着,「可地震的时间是在半夜,人们都睡觉的时候……」 「你不要再瞎想那么多了!」付小昂扶住陆声的肩膀,「现在情况那么混乱,李庭没接电话也正常,等他安定下来,一定会第一个向你报平安的。」 陆声摇摇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不行,我要买机票。」 付小昂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里,陆声从来不是一个这么冲动的人。 他下意识便要阻拦:「你要去g国?!不是,陆声你可千万别胡来啊!先不谈你在这边的节目录制,还有一大堆其他工作,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全问题?如果再有余震波及到你怎么办,你去不是添乱吗?!」 「节目就算不继续录也没关系,违约金我来赔,但是g国我必须去。」陆声轻轻拍了拍付小昂的手背,就当是对朋友关怀的无声道谢。 他的语气却十分坚决:「无论会发生什么,哪怕是最坏的事,我也一定要陪着他。」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不会虐不会虐 今天就回学校了,烦,争取再加更一章 第66章 :「不,我是他爱人。」 其实付小昂说得没错,字字句句都在为他着想——g国局势混乱,谁也说不准最近还会发生什么,况且扔下国内这边的工作也是陆声失职的表现。然而陆声态度十分坚定,事实上,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便打定了主意。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也要与李庭一起面对。 飞往g国的航班频次很少,最近一次起飞时间是在凌晨两点半,需要中转香港和伦敦,总共耗时23小时。陆声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买下了这趟航班的机票。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见到李庭。 在前往机场前,陆声又给李庭打了几次电话,均未接通。他又试着去联繫李庭的助理以及团队,其中有一次,电话被人接起了,但是信号却时断时续,还不等陆声问些什么,通话就断了。 第121页 无数次尝试以失败告终,陆声也不再继续做无用功,既然没办法取得联繫,他就亲自去探寻。 陆声坐在飞机的座位上,在巨大的引擎轰鸣中闭上眼睛。这二十几年里,他经歷过失去至亲、梦想破碎、殒命身亡,也同样经歷过死而復生,还触碰到过那样一颗炙热滚烫的真心。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心捧给李庭,还没有当李庭真正知晓他的心意,命运的轨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一场天灾改写。 陆声不禁设想,这一切是否也在告诫他,凡事不要再过分地瞻前顾后。因为他永远无法预料,下一刻钟究竟会发生什么。 歷经一天一夜的奔波,陆声终于抵达g国首都,也是本次强震的震源中心。等到真正到了现场的时候,陆声反而变得冷静起来,毕竟慌乱和焦虑无法解决问题,他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陆声先是联繫g国当地的大使馆,又被告知受伤的中国公民都被送往到了哪几所医院。 对方一共说了三个医院的名字,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了一点头绪。陆声道过谢,准备按照地图一个个地去找。 所幸陆声在到达g国时,距离地震已经过去了将近两日,在这期间里,没有发生大规模的余震,医院已经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忙碌混乱。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称得上不幸中的万幸,那三位死亡的中国公民中,没有李庭的名字。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面对这样的灾祸,他没办法奢求更多。 在前两家医院,陆声一无所获,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地址,陆声顾不得感到疲累,又立刻向那里赶去。他不会说当地的语言,只能用英语询问前台,这里有没有一位名字叫李庭的中国男孩。 护士小姐的英文不算太熟练,只能维持两人最基本的沟通,她向陆声解释,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送来的大多是情况稳定的轻伤患者。而后,她又耐心地替陆声查看最近两日的伤患名单,告诉他李庭现在住在哪一间病房。 「你是对方的家属吗?」她问。 陆声摇摇头,「不,我是他爱人。」 按照指示,陆声一路上楼,走到护士说的病房门前。 他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颗心却在胸腔里左跌右撞,始终不得安宁——尽管提前被人告知这里的伤患大多是轻伤,但医疗鑑定轻伤的范围实在太广,从「被水果刀划破手指」到「颅骨凹陷性或者粉碎性骨折」都算得上轻伤…… 房门关着,他抬手轻叩两下,跑过来开门的竟是个小女孩。 陆声打量着眼前这位小女孩,忽然感觉她看上去有些眼熟。过了片刻,他才认出来,小女孩是g国童星eleanor,这次与李庭一起拍摄了户外运动品牌的gg。 eleanor还没有陆声的腿高,长了一张典型的西方面孔,金髮蓝瞳,像个精緻可爱的洋娃娃。 陆声留意到她的胳膊和腿上有几处轻微的擦伤。 eleanor仰头看着陆声,起初是戒备神色,然而眼前这个哥哥看起来非常有亲和力,她微微放心了些,问:「你是谁?」 陆声俯身与她平视,认真解释道:「抱歉,我不会讲这里的语言。」 eleanor费力地回想李庭教过她的几句中文,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位医生正准备来查房,陆声简短地对医生解释了情况,一併跟着进门。 很显然,活蹦乱跳的eleanor属于免检产物。陆声随着医生的视线看向屋内,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李庭。 李庭双眼紧闭,身上很多处地方缠着雪白的绷带,正在输液。陆声又开始焦急起来,问医生:「他现在怎么样?」 「病人身上有多处挫伤,轻微脑震盪,其中左臂和两根肋骨骨折。」医生对陆声说,「不过他伤得不严重,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如果能谨遵医嘱好好静养,可以恢復得很好。」 医生给李庭换了一瓶药,陆声看向仍然闭着眼睛的李庭,不禁再次问:「那……他现在是在昏迷吗?」 「病人在送过来的时候的确昏迷过一段时间,昨天刚刚甦醒,他现在只是在休息。」 「……好。」陆声点点头。医生的解释让他安心了一点。 「你不要怪李庭哥哥,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eleanor轻轻拽了拽陆声的衣角。 她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用中文继续表达,好在她有一半的澳洲血统,英文讲得很流利,「当时房子摇晃得好吓人,有东西砸在我们身上,他还让我不要害怕……」 仅仅是听eleanor的讲述,陆声已经感觉一颗心被钝刀一下下剜得鲜血淋漓。 他蹲下来,摸了摸eleanor的金色小捲毛,柔声道:「eleanor去走廊里玩一会儿好不好?哥哥有几句话想单独对李庭哥哥说。」 「好!」eleanor天生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听陆声这么一说,就一蹦一跳地出了病房。 小姑娘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李庭两人。 陆声坐在李庭的病床前,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摹刻眼前这个让他一路上担惊受怕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李庭在冲上去的时候,到底在想着什么?还是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出于本能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在心中愈发清晰…… 第122页 他不能没有李庭。 更承受不起失去李庭的代价。 陆声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李庭,他不敢惊扰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圈住了李庭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他注意到李庭在梦中蹙起眉,睫毛也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发出轻微的梦呓声。 陆声听不清李庭在念叨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轻轻拍着李庭的手背,轻声细语地反覆安抚:「小庭,哥哥在呢。」 结果反倒是李庭先惊醒。他勐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可他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那人说的是「小庭」,一定是陆声在叫他。 恍惚间,李庭听见陆声又一次开口:「小庭,你是醒了吗?」 李庭几乎以为自己仍在梦里,直到他垂眼,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陆声……」李庭费力地开口,差不多昏睡了整整两日,一把嗓子变得干涩嘶哑,「哥哥,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你……你真的是陆声吗?」 陆声向李庭递过去一杯早已倒好的温水,自己却毫无徵兆地湿了眼眶。可是他前不久答应过李庭,以后不会再哭了。他不想让眼泪落下来,竭力忍住,同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的是什么话,难道这么个大活人还能是假的么?」 「我刚刚梦见你了,一睁开眼又看到你,有点分不清……」李庭轻声说,「原来不是梦,真好啊。」 眼泪掉落在被单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陆声又喊了一次李庭,既想说「我好担心你」,还想问「伤口是不是很痛」,可到了这种时候,他竟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但无论陆声心里想说什么,李庭都可以透过陆声的眼泪读懂。 李庭抬起自己没有打吊针的那只手,轻缓地蹭了一下陆声湿润的脸颊。 「哥哥,吓到你了吗?不要害怕,我没事的啊……」李庭笑了笑,望着陆声的目光轻软,「这些伤也是轻伤,一点都不痛。真的。」 陆声一直记得,明明李庭是个蹭破了点皮都要向他撒娇的人,现在一身伤口,却对他说不痛。 他哽咽着,「你又骗我,怎么可能不疼啊……」 沉默许久后,李庭忽然问:「陆声,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陆声没懂:「……什么?」 定定地盯着陆声看了几秒,李庭缓缓道,「我当初听说你出车祸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受。」 作者有话说: 这章基本是在回校飞机上码的,差点晕机 好痛苦,好邪门,怎么在学校里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倒地) 第67章 :怎落笔都不对 贯穿李庭的整个童年时代,最常听到的形容词是「孤僻」。 那时太小,李庭还不懂这两个字该怎么写,却已经无师自通般地隐隐懂了它的含义。像他这种不爱讲话、总是独来独往的人,就可以被称为是孤僻的小孩。他甚至也听得懂这个词的词性,因为大人们说这句话时总带着惋惜的表情,总要摇摇头再开口:「哎呀,这小孩从小就这么俊,人又聪明伶俐的,可惜就是太孤僻了,以后上学和进入社会可怎么办呀?」 「上学」和「进入社会」于李庭而言,同样是两个很陌生的词。 于是他不再关心大人们讲什么,只是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继续去搭眼前的乐高模型。 沙发上,他妈妈叶蓉仍在和另一位他叫不出名的远房亲戚交谈着,谈话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李庭的耳朵里。亲戚说:「我这人说话直,你别太往心里去,你们夫妻俩有没有带这个孩子去做过检查?会不会是高功能自闭症?」 叶蓉抹护手霜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尽管她作为一个母亲绝对算不上称职,但是这句话,她听进去了,并认为这的确是个可以採纳的建议——毕竟她和李绍元之间哪有什么感情,结婚只是出于双方利益所迫,况且李绍元长得人模狗样,她自己本就是个名声远扬的美人,想必他们的孩子一定难看不到哪儿去。 ,她与李绍元也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过得倒也算快活。不过叶蓉这才意识到,或许事情没这么简单。显而易见,李庭是他们两人用来交差的产物,但如果这个一胎质量不过关呢?叶蓉谨慎地思考了一下,家中人也不会愿意接纳一个生理或心理有缺陷的孩子,那么她与李绍元还需要重新备孕,再生一个孩子。 这种事情断然是叶蓉不想看到的,她怕痛,怕身材走样,生下李庭已经是她最后的妥协,她一定要确保李庭在各个方面都是一个正常的男孩,这样才不会扰乱她如今轻松自在的生活。 就这样,李绍元和叶蓉领着李庭去了医院,从里到外完完整整地检查过了一次,结论是一切正常,李庭是个非常健康的小孩。检验报告单一出,两人才彻底放心。 他们在外人面前是一对恩爱夫妻、慈爱父母,有时也会带李庭去参加家庭聚会。每到这种场合,总会有人提议:「来让孩子表演个节目吧!」小孩子们也个个机敏乖巧,有人唱歌跳舞,有人弹奏乐器,也有人熟练地背诵唐诗,终于轮到李庭,他只是一抬眼,干脆利落地拒绝:「我不会」 说完,李庭便接着把玩手里的三阶魔方——积木块头太大,拼图碎片太多,只有魔方小小一个,随身带着玩正合适。 第123页 在一众男女老少的目光里,李庭三两下就将魔方拼回了原样。 ——好吧,这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才艺呢? 叶蓉和李绍元看在眼里,也不恼,哪怕李庭这样会让他们没面子,但至少他们知道,李庭不是一个病人。 至于其他的,李庭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夫妻俩感情本就浅淡,能匀给孩子的自然更稀薄。 李庭也没什么玩伴。如果能称为朋友的,严格来讲大概只有明矜一人。可他又嫌明矜太吵。两人爱好不同,性格不合,明矜整日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让他头痛。 直到阴差阳错之下,李庭开始接触古典舞。 孩子能有兴趣爱好总归是好事,叶蓉和李绍元稍感欣慰,给他请了几位老师。自那之后,李庭的生活才算完全发生变化。 起初,李庭对跳舞谈不上有多喜欢,没几个孩子能在一开始撑住练功的苦,就连他也掉过不少眼泪,还总是想,跳舞又累又不好玩,他再也不要跳了……不过李庭对念书同样不感兴趣,台上老师再怎么声情并茂,他都忍不住走神,低头再一看课本,更加犯困。虽然这两件事都比不上自己在家拼积木,但比起在学校的板凳上枯坐,他还是更喜欢泡练功房。渐渐地,李庭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老师们夸他有天赋、悟性高、灵气足,脸蛋和身材又出挑,是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如果继续顺着这条路走,一直深造下去,会是一个成功的舞者。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李庭暂且想要成为一位成功的舞者。 他从不含煳每次训练,考级、参加比赛、不断地捧回奖盃。他也开始举办个人演出,那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喜欢这种感觉的——这种在聚光灯的照射下、万众瞩目的感觉。 双腿最开始感到疼痛的时候,李庭没有放在心上,何况他最近在准备一次重要的比赛,根本不敢减少练习时间。 直到那股剧痛越来越无法忽视,险些让他从舞台上跌落,他才去了医院。 李庭捏着那几张薄薄的检验报告单,只觉得荒谬。他才真正爱上舞蹈没多久,职业生涯初步启程,怎么就要这样草草结束了? 他心里清楚,几乎所有的舞蹈演员都是一身伤病,但还是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他过早地经歷这一切? 然而,李庭坚持要完成已经准备好的最后一场演出。 医生的语气十分冷静:「如果你这次执意要上台,以后都没办法跳舞了。」 李庭沉默半晌,最终说:「好,那就再跳最后一次吧。」 那场演出变成了他最后一次独舞。舞台上的少年侠客神采飞扬,没人知道他会带着怎样的遗憾告别刀光剑影的江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李庭开始住院接受治疗。其实他比自己想像中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时常感到空洞虚无。跳舞这件事短暂地出现在他生命里,又被残忍地剥夺。他无法对任何事情提起兴趣,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 那一年他17岁。 时至今日,李庭回忆起那个年纪,只有两件印象深刻的事。一件是他不再当一名舞者,另一件则是他遇见陆声。 陆声出现在那样平常的一天。医院的走廊嘈嘈杂杂,蜷缩在椅子上掉眼泪的李庭狼狈得不像话,陆声仿佛自来熟一样,开口对他说:「你好啊。」 李庭心想,我好吗,我一点也不好。 不过……陆声看起来很想陪他聊天。 眼前的男生长了一张韶秀干净的脸,嗓音清润柔软,李庭不得不承认,面对陆声这样的人,的确很难令人忍心拒绝。 鬼使神差般地,李庭忽然也想有人陪自己说说话。 反正他与这男生互不相识,就当作倾诉一下……当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反而会感到更轻松。 陆声开始每天准时地出现在他的病房。其实李庭不是没有好奇过,陆声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在医院里。但他不会主动过问,一个天天往医院跑的人,发生在他身上的准不是什么好事。 只要陆声每天下午陪他聊聊天、搭一会儿积木,这就足够了。 李庭从来没有接触过陆声这样的人,说话轻声细语,脸上总挂着盈盈笑意,仿佛没什么事会使他动怒生气。在陆声面前,李庭总要斟酌一番措辞,才显得自己的语气不会那么生硬。 相处时间一久,陆声开始同李庭聊起很多。他们年龄相近,也算有不少共同话题。绝大多数情况下,陆声说,李庭听。 李庭可以察觉出,陆声原本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面对一个更沉默寡言的他,只能由陆声主动寻找更多的话题。说来也奇怪,他没法适应明矜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却总对陆声讲的事物兴致盎然。 那时的李庭情窦未开,还意识不到什么叫做「喜欢」。他的青春期只被跳舞这一件事占据,尽管收到过数不清的告白与心意,他却只会讲一句对不起。 但他注意到陆声的皮肤很白,不是常年不晒日光的、没有生机的苍白,而是会透出些许红润血色的粉白,他的嘴唇也是很淡的粉色,上唇偏薄,下唇丰润,不做任何表情时也像在笑。 十九岁的年龄刚好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骨骼基本定型,撑出细瘦却又格外坚韧的轮廓。 大概是出于劳神过度,陆声几乎要比同龄人瘦出一圈,李庭常常注意到他眼下的两道青黑,还有单薄衣衫下形状分明的肩胛骨。 第124页 时间一天一天地推移,离他出院的日子越来越近。与此同时,他心底浮现出一阵没来由的恐慌和焦灼。 人与人之间,相聚别离,是那么普通的事。或许他跟陆声拥有过一段再寻常不过的际遇,时限一到,就要结束了。 直到后来,李庭无意中读到过这样一句话。 ——「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 可是当他面对离别,却想抓住,想挽留,无论用何种方式。 或许……这样的感觉就可以被叫做喜欢。 出院当日,陆声问李庭,要不要换条道路,去试试拍戏。陆声还告诉他,他想成为演员,最好是成为一位成功的演员。 倏然之间,李庭想起自己的舞蹈老师曾言,他会成为一位成功的舞者。他不禁反问:「什么才叫成功?」 陆声认真答:「如果非要量化的话,那就是拿影帝吧。」 李庭追问:「所以你想拿影帝?」 说完才意识到,听上去像瞧不起人。他有想解释,然而陆声却知道李庭没有恶意,坦然道:「当然想啊。」 李庭语气笃定,言之凿凿:「你一定可以。」 陆声就笑了:「哪有这么容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呀?」 李庭当然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他只是本能地希望陆声可以心想事成。他看着陆声,小声开口,「……要是我能给你颁这个奖就好了。」 陆声没听清。 李庭抿住嘴唇,却不肯再重复一次。 既然陆声这么热爱表演,而庄平又是李绍元的朋友……李庭便想,如果自己可以在陆声从事的领域帮他一把,那不是更好么? 庄平听闻李庭有拍电影的意愿,既惊喜又意外,他知道庄平还缺另外一位演员,于是顺水推舟,又把陆声推荐给庄平。 他满怀期冀,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春光,春光》。他还想,他从没有过演戏的经验,还可以向陆声请教。那么陆声就不只是带领他成为演员的人,还会是他在这个行业的第一任老师。 试镜当天,李庭等了陆声一整晚。一个又一个演员走进房间,唯独看不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陆声不会来了吗? 李庭想知道原因——无论陆声向他解释什么,他都会毫不迟疑地相信。 可他甚至没有等来一个解释。 他清楚记得,陆声在听说拍这部电影时,分明是欣悦又激动的,况且这可是庄平的片子……他连续几天辗转反侧,只想到一种可能——陆声不能接受这样的题材。 也对,陆声现在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第一部 正式的作品却是这种类型,能不能上映还是未知数,之后的路恐怕也会受限、会顾虑更多。 李庭紧攥手机的手缓缓垂了下去,屏幕上是他和陆声的空白对话框。如果陆声会因为这样的事感到困扰……那么他也没必要再打扰他了吧。 除去在一些场合偶然碰面,他们没有再联繫过。 跳舞的梦想破灭后,李庭又在演艺圈柳暗花明。他的资源一向好得惊人,演艺事业顺风顺水,甚至比旁人更早地取得了属于演员的最高荣誉。 同样,就像当初逐渐喜欢上舞蹈,他再次寻找到了一份全新的热爱。 与其相反,陆声一路发展得并不顺遂,一直不温不火。李庭依旧会下意识地留意有关陆声的消息,却总是一无所获。有句话讲得没错,只有没有名气的人才没有「黑料」。 李庭望向屏幕里那张总是挂着笑意的面庞,分辨不出如今的陆声是否真的快乐,又是否遗憾过当年做出的选择。他忍不住想起自己说过的那句,要是我能给你颁这个奖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更希望,那些未曾照亮过他的星星,全部毫无保留地降落在陆声头上。 作者有话说: 「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本章又名:《清纯小庭暗恋日记》 呜呜呜最近人好少,在看的饱饱们可不可以留下一条小评论 第68章 :谁说世界早已没有选择 李庭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他有时甚至盼望着陆声也同他认识的其他男艺人一样,在某天骤然被爆出恋爱新闻——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断掉心中念想。 他总是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陆声接了什么戏、出席了什么活动,然后巧妙地避开,始终与陆声保持一个冷淡又安全的距离。 可有些碰面是无法避免的,他们共同坐在颁奖典礼的台下,二人座位相隔很远,李庭遥遥望向陆声秀丽的侧脸,不过也只看了一眼,不敢再多看了。 那晚是他第一次荣获最佳男演员,喜悦之余,却不料与陆声在后台再度相遇。 陆声脸上挂着微笑,真诚地对他讲,小庭,恭喜你。看到你获得这份荣誉,真的替你感到开心。 他回道:「谢谢你,也祝你前程似锦。」 他注意到,陆声的表情在那一刻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语气也随之变得急切起来,想要向他解释什么。李庭只是静静地听,听陆声讲出当年未能试镜的原因。 可这场短暂的谈话被人突然打断,那一刻,李庭与陆声告别,竟然微微松了一口气,生怕听见那个自己一直在躲避的答案。 第125页 几个月后,李庭在检查邮箱时,意外地发现一封被系统自动拦截的邮件。 发件人是陆声。 那次颁奖典礼后,陆声又试图约他出来见面。李庭看着邮件中那一串详细的地址,不敢设想陆声那天在餐厅中等了他多久。 他仰面躺在床上,任凭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自己吞噬。几年前,陆声欠他一部电影,而现在,他欠陆声一顿晚餐。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二人总要错过呢?李庭不明白。或许这是某种冥冥之中的暗喻,同时警示他的不自量力,显扬他与陆声的缘悭分浅。 生活当然还要继续下去,李庭照旧接戏、拍戏,也目睹陆声捲入过一场与裴知尧有关的巨大风波。 那件事平息之后,陆声的事业才算真正有了转机与起色。陆声开始不断凭藉优秀作品出现在大众眼前,人们也渐渐发现,演艺圈中这两位年龄相近的男演员。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陆声与李庭的名字常常被外界放在一起比较。 两人一个天之骄子,一个琢玉成器,走不同的影视风格,共同点则是实力不俗、脸蛋过硬。在两人粉丝纷争不休的时候,同样有无数人期望,他们要是能一起合作该多好。 ……可惜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2019年,南法,坎城国际电影节。 作为中国内地最年轻的坎城影帝,李庭受邀担任本次电影节的颁奖嘉宾。同年,陆声参演的电影入围角逐,陆声本人也在最佳男演员的候选名单中。 坎城电影节一向被称为西方文化的战场,每个环节堪称备受瞩目,开幕式红毯、新闻发布会、竞赛影片首映、映后酒会……当然还有闭幕式,也就是颁奖晚会,本年度的最佳演员将会从入围主竞赛单元的演员中评选出,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这一头衔将会花落谁家。 其实,这不是陆声首次被三大国际电影节提名,只是造化弄人,每次都勤勤恳恳地陪跑,与奖项擦肩而过。经歷了几次失望,陆声早已放平心态,哪怕依然会心有不甘,也习惯了接受任何结果,而李庭却比陆声本人更加紧张,同样也比陆声本人更希望他如愿以偿。 一切环节准备就绪,大厅内灯火通明,嘉宾陆续入场。李庭已经提前到场,坐在座位上等候。就在这时,场地内却突然爆发了一阵小规模的骚乱,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在讨论着什么事。 来宾们国籍各异,李庭没办法听懂别人说的话,却能听懂夹在谈话中的那个中国名字——「陆声」。 说不清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李庭开始有些慌乱,他顾不得许多,直接插入其他人的谈话,用英语问:「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见你们在聊我朋友……」 一位华裔女演员告诉李庭:「十字大道刚刚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大货车撞上一辆汽车,但你的朋友……在那辆汽车上。」 她身边的男士摇了摇头,「事故起因还没有调查清楚,伤员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送往医院,就判定为当场死亡……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庭面对着两人,像听见一个不痛不痒的玩笑,他几乎笑出了声:「愚人节过去一个多月了吧,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李庭僵在原地,流淌在四肢百骸的血液正一点一点变得冰凉,他攥紧拳头,声音却蓦地提高了几度:「你们他妈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样的消息无疑会让所有人痛心,二人并没有计较李庭的无礼与失态,只当他无法接受发生在好友身上的飞来横祸——这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 女士轻轻地嘆了口气,也感到眼角有些湿润,她从手提包中取出一条手帕,递给面前的李庭,「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李庭没接,身体比大脑先一步驱使着自己作出反应,就在同一时刻,他迈开双腿,向正门冲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嘈乱,耳畔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判定为当场死亡」,声音愈来愈大,几乎震耳欲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徒劳地给自己洗脑,别人随口透露的话怎么能当真? 可是没人会拿别人的死亡开玩笑,这一切又全都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 他冲到门口,立刻有两位保安眼明手捷地将他拦下,公事公办道:「李庭先生,你要做什么?颁奖典礼就快开始了,请你回到座位上……」 「颁个屁,老子不颁了!」李庭目眦欲裂,脖颈上绽开条条青筋,大吼着,「为什么拦我?!让我出去!」 没有人料到这位知名的中国演员竟会如此怒不可遏,一时间,有人侧目,也有人举起手机录像。 仓皇间,李庭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搡在地。他跌坐在地,双目通红得像要滴血,只会翻来覆去地说同一句话,「求求你们了,让我看看他,我想看看他……」 有人把李庭搀扶起来,带回到他原本的座位。李庭还听见有人同他讲,「李庭先生,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也要配合活动的安排。」 你们真的能理解吗?你们根本就不理解。李庭的头低在两膝之间,背部拱起一个弧度,在座位上蜷缩起身体。他用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全身都跟着轻微地颤动。 他上一次这么哭,是17岁那年在医院的走廊里,忽然出现的陆声就像照亮他的一束光。 第126页 可现在那束光也消失了。 颁奖典礼照常举行,终于进行到颁发最佳演员讲的环节,在主持人公布最终名单前,人们仍在猜测究竟是谁会摘得桂冠。 上台之前,李庭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他站在台侧,脸上是大方得体的微笑,手中捧着即将送给本届影帝的奖盃。 主持人看着获奖名单,却突然停顿了一下。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声音竟变得微微颤抖,「……这是一个幸运的消息,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预感——主持人停顿片刻,宣布结果:「本年度最佳男演员的获得者是,来自中国的演员陆声!」 「然而同样令人遗憾的是,陆声先生他……于今天下午不幸离世。或许这就是天妒英才吧。」主持人继续讲下去,「所有人都会记住他在《无酒无人》中精彩绝伦的表现,更会铭记他多年来为电影事业作出的贡献。」 《无酒无人》是本次电影节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影片,与此同时,身后的大银幕开始播放《无酒无人》的节选段落,李庭回身望去,又像是在透过这一方屏幕回忆故人的音容笑貌。 「下面,有请李庭为陆声颁奖!」 李庭捧着奖盃走到舞台中央,舞台另一端却没有陆声的身影。一剎那,台上所有的灯光打在李庭一个人身上,他只觉得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心脏。 「什么才叫成功?」 「如果非要量化的话,那就是拿影帝吧。」 「所以你想拿影帝?」 「当然想啊。」 「你一定可以。」 「哪有这么容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呀?」 「……要是我能给你颁这个奖就好了。」 等李庭回神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晚结束,李庭回到下榻的酒店,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向来酒量烂,很快就不胜酒力,还是固执地继续打开下一瓶酒,然后冲去洗手间呕吐,反反覆覆地重复很多次,直到步子开始摇晃,整个人摇摇欲坠。最后,他摔下了楼梯,在台阶上迷迷煳煳地睡了一觉,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想,如果能回到一开始就好了,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他会有能力改写他们的结局吗? 再次睁眼时,李庭只感到头痛欲裂,随后才意识到,周遭的场景发生了变化——他原本是在酒店台阶上睡着的,怎么醒来时会在国内的家里? 他跌跌撞撞地下床,洗脸时又发现自己的相貌也变得不一样——镜子里的人有一张他17岁时的脸。 李庭一下子惊醒。他来不及思考这种超现实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立刻查看日历,上面显示着2012年5月25日,是陆声原本要去试镜《春光,春光》的日子。 手机在身边叮铃咣铛地响了好半天,李庭打开一看,几条未接来电都是庄平打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庄平发来的几条简讯。 【臭小子,跑哪去了?打电话不接,发简讯也不回!】 【你之前推荐的那个演员不错,但是得让你们俩一起试一段戏。】 【大家就等你一个人呢!地址没变,华港酒店4509,赶紧过来!】 李庭深吸一口气,三两下换好衣服,冲到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半小时后,他敲响4509的门,气吁吁地解释:「抱歉、路上出了事,耽搁了不少时间。」 李庭抬眼,与房间里的陆声视线交错。 他心脏一颤。 ……不同于上一次的不告而别,这一次,陆声真的来了。 一屋子人等着他的解释,李庭下意识道:「车祸。不是我坐的那辆车,我没什么事。」 陆声向李庭投去担忧的目光,又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李庭的后背。 李庭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声,轻声脱口而出:「哥哥。」 「陆声,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什么?」 「我当初听说你出车祸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受。」 陆声愣住了。 他没有想过,李庭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那么直接,又那么血肉淋漓。 他当时听闻李庭在异国生死未卜,已经像被人抽走了七魂六魄,而他离世那么突然,那个时候的李庭…… 他恨不得放在心尖上去疼的李庭,却比任何人都要痛心入骨。 「哥哥,但我也不希望你懂,」李庭说,「那种滋味,只有一个人经歷过一次就够了。」 不等李庭说完,陆声就直接俯下身,吻住了李庭的唇。 第69章 :正在热恋请勿扰 两人冒着大雨跑出去吃烧烤那天,李庭的吻落在了陆声的唇角,一个矜持又克制的位置。他不是不可以在那个时候得寸进尺,分明只需要再向旁边偏几毫米,他就可以吻在陆声的嘴唇,并且他知道,陆声不会拒绝他。 不过李庭也并非多么贪得无厌的人,他还是想等真正确定与陆声的关系以后,再去兑现那个承诺。 但在此时此刻,一间充满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他们正在接一个毫无章法的吻。 陆声几乎完全没有接吻的经验,尽管和李庭在《春光,春光》中拍摄过吻戏,但拍戏总归表演成分更多,那时全程由李庭掌控着二人之间的节奏,陆声只需要顺从、配合,在漆黑的镜头前展现出自己最懵懂也最动情的样子。 第127页 同样,陆声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接吻也并不需要什么经验。他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去探索另一人的唇舌,过程磕磕绊绊,却无师自通。 可这一吻又实在太苦太咸了。 两人都尝到了彼此的眼泪,任凭泪水从脸颊落下,淌进嘴里,再咽下去。或许所有的苦都吃尽后,就只剩下甜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脑袋微微分开,陆声仍旧哽咽着,开口说:「李庭,我爱你。」 像是觉得还不够,陆声又重复了一次:「我爱你。」 哪怕只是在一个月前,陆声还想像不出,有朝一日他会对谁在戏外说出这句话。 他清楚这三个字到底有多么重的分量,在这个时候,没有比这三个字更恰如其分的话语。 人的身体像是拥有某种特殊的保护机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忘记自己承受过的剧烈疼痛,陆声如今只记得出车祸时他流了很多血、很痛、像是快要死掉,只剩下模煳的印象,至于到底是什么感觉,已经回忆不起来了。而现在,有一种明晰尖锐的痛苦替代了它,他完全不敢去设想,那天李庭究竟经歷了什么。有些事情,李庭从来不会对他细讲。 从前陆声只觉得李庭神秘、让他看不透,可现在陆声什么都明白了。李庭哪有那么难懂,哪怕早就长大成人,也还是像他们初遇时一样,是个孤僻的乖小孩。 既然他的小庭已经这么勇敢,这一次,他想做比李庭更勇敢的人。 一直以来,李庭的存在让他分外心安,哪怕被喊哥哥的人是他。 他也想给李庭很多很多的安全感,还有很多很多的爱。 几个字刚脱口而出时那么坚定,过了一会儿才感到害羞,陆声坐回病床前的椅子上,错开视线,没有与李庭对视。 然而李庭的反应远比陆声更剧烈,他像是被呛了一下,勐地咳嗽起来,断了两根肋骨的身板显然经受不住这一番折腾,再一次钻心地痛起来。一时之间,李庭整张脸上的五官恨不得皱在一起,毫无表情管理可言。 李庭气急败坏地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不让陆声看见自己此时的窘迫,声音隔着一层被子传过来,「陆声,你怎么这么讨厌,干嘛抢我台词啊!」 如果说刚才还剩下一点没散尽的心伤,陆声现在则彻底破功。他哭笑不得,想要掀开被子,结果李庭用能活动的那只手紧紧抓住被沿,不给陆声得手的机会。 「你都不知道我设想过多少次,到底该在什么场合对你说这句话,」李庭郁郁不乐,不满陆声的捷足先登,埋怨道,「你不是最迟钝最后知后觉了吗,怎么还能被你给抢先了呢……」 陆声:「……」 随后,陆声才破涕为笑,认真地说:「小庭,我以前确实很笨、很迟钝,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但这一次我会陪你很久很久,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直接告诉我,就不会再发生了。既然小庭做什么都很厉害,也教教我怎么恋爱,好不好?」 「不教,你自学,不许偷懒,我这个人是非常严格的。」李庭慢慢地从被单中探出头,义正辞严地开口。 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比起昏睡时的面无血色,李庭的双颊渐渐透出粉色,多了几分生机。他伸出手,用小拇指勾住陆声的手指,低声说,「陆声,我也很爱你。」 ——你看,就连我的生命也与你紧紧相连。 他们都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也是註定了他们将会相爱。 还不等完全适应「李庭的男朋友」这一新身份,陆声随即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他对李庭说,「对了小庭,你才刚醒过来没多久,快给其他人报个平安吧,不要让大家太担心。」 「哦,对。」李庭的手机早就已经自动关机,人在病床动弹不得,只能让陆声帮忙拿去充电。手机开机后,才联繫了几个关系亲密的人。 刚才忙着跟李庭互诉衷肠,陆声自己也是刚想起报平安这一茬。 如果说李庭在g国遭遇地震还属于工伤范畴,那么他紧跟过来似乎就显得过于冲动。临走前太匆忙,只有付小昂一人知道消息,但他已经离开两日有余,想瞒也瞒不住,恐怕社交圈内已经没人不知道这件事了。 刚一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消息几乎要把人淹没,陆声耐心地挨个回復,又给柳芊雪回拨了电话。 陆声刚入行不久,没名气没咖位,远不像同行那般前唿后拥,他身边的「团队」满打满算只有柳芊雪一人。 除了当陆声的经纪人,柳芊雪仿佛还兼职了他的生活助理,事事都要亲口过问,更像把陆声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待。他习惯了给人当哥,鲜少被当成弟弟照顾,因此也始终将她当成自己的半个亲人。 拨出去的那一刻才想起国内这时是凌晨,结果柳芊雪立刻接通,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陆声,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还有两幅面孔,当初公司把你签进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是这么不让人省心的艺人呢?」 陆声有些心虚,心想可能不止两幅面孔。 现在,他的秘密又多了一个…… 碍于他和李庭所从事的职业,至少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内,这个秘密还要一直隐瞒下去。 「柳姐,我没事,马上就回国。我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了,做什么事心里有数。」陆声说。 第128页 让人为他担心,甚至彻夜不眠,陆声始终心有愧疚。他柔声安慰道,「那边也好晚了,这几天让你这么担心,你也好好休息吧。」 「你有数个屁,还不够胡来么!您老是不是忘了还有个真人秀没录完?还有哪个嘉宾敢像你这样耍大牌?」柳芊雪气哼哼,「总之陆声你记住,我要是哪天心脏有问题,就是被你给吓出毛病的。」 经人一提醒,陆声立刻查看了节目通告。《另演相看》如今赛程已过大半,每位导演队伍中的人员越来越少,最近录制的两期并没有设置淘汰赛,而是学员与导师互换队伍,又请来几位知名演员助阵,拍摄合作舞台,整体氛围比较轻松,更像一出大型联欢晚会。这样一来,既可以放缓进度,也可以给最终的决赛留足悬念。 竞演类节目的进度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如果李庭和陆声回国的动作足够快,还能赶得上下一期淘汰赛的录制。 其实,在陆声决定动身来找李庭时,的确做了最坏的打算——退出真人秀录制,付违约金。但既然能赶上比赛的进程,陆声就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只是李庭的伤…… 像是看出陆声到底在担心什么,李庭说:「我们回国。我的骨折不严重,一点也不疼,回去照样能休息,国内医疗条件还比这边好呢。」 李庭又撇撇嘴,「这里的饭菜也好难吃。」 陆声不禁想,那几天他们每晚视频聊天,李庭一直说自己吃得好睡得好,估计也是骗他的。就像现在,还要继续骗他骨折一点也不疼。他心里又酸又涩,很不是滋味。 陆声说:「等我们回去,你想吃什么哥哥都给你做。」 回程时乘坐私人飞机,可容纳18人的湾流g550,机舱里只有李庭和陆声两人,难免显得空空荡荡。陆声坐在李庭旁边,看见李庭打开了手机上的单机贪吃蛇。 虽然只剩一只手能动,李庭依然操作娴熟,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在屏幕里灵活穿梭。也是在这个时候,陆声用余光看到了李庭的游戏。 ——「哥哥什么时候理理我」。 不是他故意要看——他虽然夜盲,可白天时视力相当好,想不注意到那行字反而有点难度。 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实在令人难以忽视,李庭分神片刻,手指在屏幕上误触了一下,蛇头撞上墙壁,结束了本轮游戏。 尽管被陆声发现了这个,李庭的态度却相当坦然自若——他所有帐号的取名方式相当随性,只遵从一个原则,那就是当下的感受。 他讨厌冰美,微信干脆叫「不喝冰美式」;他总生闷气,微博小号取了「今天也在生气」;开始玩贪吃蛇时正在和陆声冷战,所以他希望陆声赶快与他和好。至于现在……李庭当着陆声的面,把游戏改成「正在热恋请勿扰」。 私人飞机的餐食根据个人口味定制,大致分为中餐西餐两种,同时提供餐后的酒水与甜点。陆声不挑食,但本质上有着一个中国胃,再具体一点,中国胃中无辣不欢的那一类。不过李庭如今作为伤患,有诸多忌口,忌肥甘厚腻、忌辛辣寒凉、忌酒精刺激……至于不能吃什么、可以适当吃什么、应该多吃什么,陆声记得比李庭还清楚。 李庭本就在饮食上挑三拣四,这回更郁郁寡欢。 最后,两人面前分别放着一碗胡萝蔔排骨粥。陆声试着尝了一口,软糯鲜香,味道很不错。然而一旁的李庭却迟迟未动,只是垂着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声看出他是不喜欢胡萝蔔,于是主动舀起一勺,低头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合适后,又将勺子送至李庭嘴边,「小庭,尝一尝吧?」 李庭笑了笑,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份送上门的贴心服务。就这样,一顿饭两人吃了很久,倒是把陆声累得够呛。李庭则心满意足地舔舔唇角,「谢谢哥哥。」 飞行时间还剩下八小时左右,为了打发时间,两人又靠在一起看提前下载好的《另演相看》,你一言我一语地点评。聊着聊着又不禁感慨起命运神奇,两人冷战那几年里,也流行过一段时间演员综艺,但远没有《另演相看》出现得这么早。况且就算真的有一档同名真人秀,以那时陆声和李庭的咖位,根本不会在里面相遇。 节目播到第二次公演舞台,陆声看着屏幕里扮演一对师兄弟的李庭和莫予,想起自己当初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醋劲儿,又有些忍俊不禁。 饭后难免食困,陆声的眼皮开始逐渐发沉,他看向李庭,此时也同他一样昏昏欲睡,甚至已经先一步闭上了眼睛。他的脸正好枕在李庭的肩窝,片刻后,忍不住轻啄了一下李庭的脖子。 这一吻弄得李庭有些痒,他睁开眼睛,回吻陆声。一来二去,两人又亲在了一起。 一回生二回熟,自打两人正式交往以来,陆声也数不清这是他们第几次接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比起第一次的青涩生疏,他的技术已经熟练很多。 唇舌动情交缠,难捨难分,喘息声也相互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到后来,李庭扣住陆声的肩膀,稍稍用力,将两人分开一小段距离,「不能再亲了……我现在可不方便自己解决。」 是啊,其中一只手还打着石膏呢。 陆声:「我可以帮你啊。」 李庭无言以对:「哥哥,我只是个含蓄的18岁小孩,我们进展慢一点,好吗?」 第129页 陆声并不留情:「你24岁半了,少装。」 李庭勾起唇角,黏黏煳煳地凑近,接连问好几次:「陆声,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陆声一直很有耐心,李庭问一次,他就回答一次「是」。 「我有时候还觉得自己在做梦,总觉得这些都不是真的……」李庭笑了,终于在陆声不厌其烦的安抚中放下心来,「真好啊,我们在恋爱。」 作者有话说: 事业粉们不要担心,这不就回去接着干活了吗!工作和恋爱两手都要抓,嗯 有件事必须要吐槽,什么学校三月中旬期末考试啊,还要准备上半年的其他考试,随时随地解锁新崩溃 非常想通过写文来放松一下,结果现实就是完全不能兼顾,更崩溃了…… 要不然明天给自己买个小蛋糕吧。 第70章 :记得帮我买个敬业热搜 抵达国内机场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陆声和李庭没有走贵宾通道,沿着普通的廊桥向外走,快要出闸口时,隐隐感受到室外的凉意,于是陆声停下来,替双手不方便的李庭拉上了外套的拉链,结果竟有不少闪光灯向这边扫过来,一时间,快门声此起彼伏。 李庭懵了,悄声问一同回来的小助理:「不是私人行程么,怎么还有媒体来蹲点?」 小助理更茫然:「不清楚,真是防不胜防。」 「除了记者,还可能会有粉丝,」陆声表面上相对镇定一些,心里却同样在苦恼,「不过他们应该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有审稿,不会很难缠。」 李庭去g国拍gg这件事原本几乎没人知道,他悄无声息地去,再悄无声息地回来,根本掀不起一点水花。结果偏偏g国发生地震,事情才闹大了一点。好在人平安无事。而陆声紧随其后去了震源地,无异于给这件事的热度继续火上浇油。再加上两人都是当红综艺的人气选手,又在同一支队伍中里,除此之外,陆声前不久打脸流量小生和国内名导还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如果两人同时出现,的确有着不小的话题度。 陆声和李庭继续向外走,期间,不断有人抛出问题:「李庭,你这次在国外受了伤,还会继续参与真人秀的录制吗?」 「会继续录制,并且很期待总决赛,」李庭笑了笑,跟记者们开了个玩笑,「记得帮我买个敬业热搜。」 也有人问陆声:「陆声,在李庭出事后,你跑去g国也很让大家惊讶,可以告诉我们你这么做的原因吗?」 陆声的回答很简单:「担心。」 隔着航站楼的玻璃门,李庭隐约看见外面停着团队来接他们的车,心里踏实不少。他本想加紧走几步,结果却忘了自己肋骨骨折,只能慢吞吞地挪动着步子。 李庭脸上挂着标准的营业式微笑,随手指向旁边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对记者和粉丝们说:「这么晚了喝咖啡不太合适,我请大家喝热巧克力吧?大家也都早点休息。」 结帐前,李庭也给自己和陆声买了两杯。 捧着温热的纸杯钻进车里,车门关闭,将纷扰隔绝在外,重回一片安静的天地。 陆声低下头喝了一口杯中热饮,默认的糖度对他来说有点过甜。李庭见陆声喝了一口就停下,立刻自然而然地接过来,替陆声继续喝。 陆声想起李庭刚才在机场中的表现,笑着开口:「小庭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呀。」 之前的李庭但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几乎有一套固定公式,all ck,冷脸,回答敷衍,又不至于惹怒别人——因为李庭可以直接把天聊死,甚至不给人酝酿出怒意的时间。喜欢他的人自然无所谓他态度如何,不喜欢他的人有另一套说辞,认为他既然在这圈子里赚钱就该拿出营业的样子来。 但在陆声眼里,无论李庭选择哪种方式,只要李庭自己感到轻松自在就够了。 陆声说:「你刚才……」 李庭接话:「有点像你,对不对?」 「嗯。」陆声点点头,「好巧啊,我的回答也更像你。」 「因为我就是在模仿你嘛,总被说甩人脸色也不合适,我也想看起来成熟稳重一点,」李庭顺势靠在陆声的肩膀上,继续说下去,「我半路出家刚转行的时候,不懂表演,也没有人教我,只能自己摸索。后来才渐渐摸出点门路,总结一下就是『一靠观察,二靠模仿』,别人怎么演我就怎么演,不光是看其他优秀的演员,也总看现实生活中的人。」 李庭很少主动讲起过去的事,陆声就静静听着,鼻尖萦绕着一股甜丝丝的巧克力香气。他知道,尽管李庭现在说这些话的语气很轻松,但当年一定吃了不少苦。 陆声微微调整坐姿,争取让李庭靠得更舒服一些。他用柔软的掌心揉李庭的头髮,客观地评价,「你很有天赋,是我心里最会演戏的演员之一。」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艺术之间是共通的吧。」李庭总觉得陆声摸他脑袋的手法跟他撸猫时如出一辙——小咪总是被他摸几下就犯困,而他此刻也有点昏昏欲睡。陆声说过,在他身边会感到安心,可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李庭打了个哈欠,补充一句,「不过,你在我心里可以去掉『之一』。」 回到酒店后,他们其实也来不及休息多久,需要立刻接上《另演相看》当天上午的录制。经过前几轮的角逐之后,演员还剩下18人,还要再进行两次比赛,将人数缩减到10以内后,最终进行总决赛的较量。 第130页 陆声和李庭都是有经验且敬业的演员,调整状态很快,自然地衔接上了繁忙的工作。只不过陆声还需要陪着李庭在收工后去医院,复查身体状况。 医生每次叮嘱李庭多注意休息,李庭表面上乖乖巧巧地应下,出了医院大门立刻坐车赶往《另演相看》演播厅。陆声看在眼里,也理解李庭这么做——如果换做是他,想来也不会因为受了点伤就放弃比赛。但理解归理解,陆声还是心疼。尤其有时路过排练室,有时看到李庭因忍耐疼痛而拧紧双眉,那份心疼就愈发深重。 这段时间,他不敢与李庭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怕自己深夜里无意识翻身时碰到李庭。 可是陆声又不放心和李庭睡在两间屋子,毕竟还要时时刻刻照顾对方,于是主动提出睡沙发。 李庭不同意:「干嘛这么委屈自己啊?这床这么大,我们一人躺一边,而且你睡相又很乖……」 不对。李庭陡然停住,忽然想起只有自己发现的那个小秘密——陆声睡熟了喜欢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之前两人没捅破窗户纸,他一直有意克制自己,现在两人的关系名正言顺,会发生点什么还真难讲…… 陆声显然还不清楚这件事,但态度坚决:「你一个病号跟我犟嘴什么?」 李庭不再说话了。陆声在沙发上睡了两星期。 随着一轮竞演结束,导演队伍中的人数也跟着削减,两人至今没有在真人秀中合作过。陆声看着自己和李庭每次成功入围,心里难免浮现出一个猜测:他和李庭不会在总决赛碰到吧? 最后一次淘汰赛过后,陆声与李庭分别从各自的小组中晋级,全场一共留下九位演员——付超队伍中还剩陆声和李庭。 他的猜想就这样成了真。 作者有话说: 在这俩人恋爱之前,总看到有人说想看doi 现在小情侣美美恋爱中,李庭:骨折了真是不好意思呢^ ^ 第71章 :演什么都不像演的 不谈作品风格如何,付超本人其实相当随性散漫。他对队内演员一视同仁,没有特殊偏好,无论最终留下谁,于他而言没什么不同。 不过随着比赛进程不断推进,人数逐渐削减,谁会进入决赛圈也变得愈发容易推测。付超几乎可以确定陆声和李庭会留下来,于是提前做了准备,尽可能按照陆声和李庭的个人风格,打造一个适合他们的剧本。 总决赛的表演方式与前几轮比赛不一样,每位导演分别根据原创剧本拍摄三十分钟以内的短片,先由评委选出组内最佳演员,再由现场观众投票选出年度最佳演员。 除去决赛影片已经提前录制完毕,其余流程全部採用直播方式揭晓。 付超将陆声和李庭领到导演休息室,告诉他们:「我之前请了一位编剧老师写决赛片子的剧本,这个周末咱们一起吃顿饭,边看边聊吧。」 李庭问:「哪位老师?」 「闻诗兰编剧。」付超说,「我跟闻编软磨硬泡了好久,她才答应动笔。」 听见这个名字,陆声和李庭的神色稍稍严肃了些,原本瘫在沙发上的李庭也挺直嵴背,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闻诗兰的名字在这一行人尽皆知,毕业于北电戏文专业,是当之无愧的业内金编。闻诗兰如今年龄不小,几乎见证了过去三十多年来的影视发展,早些年,她为央视写过不少主旋律题材大戏,近几年转变风格,更偏爱市井生活,但无论哪个时期,都观众缘极佳。除此之外,闻诗兰的作品还成就了一众知名导演,其中也包括庄平——庄平的处女作正是由闻诗兰执笔,初次在荧幕上亮相,便一炮而红。 「闻老师写的本子一定相当精彩,」陆声坦陈道,「我未必撑得起来。」 「说实话,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到现在我还没见过剧本成品呢,但我非常期待。」付超笑笑,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俩的水平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别有压力,不要求超常发挥,拿出平时的状态就没问题。反正是演戏么,就当跟它玩儿。」 两人点点头。 趁着付超去洗手间的空隙,他们紧绷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变得松弛了一点。陆声与李庭面面相觑,不禁感慨一句:「感觉离上部戏杀青还没过去多久呢……结果又要一起拍戏了。」 毕竟身处同一个队伍里,一起竞争在所难免。李庭微微靠近陆声,用那双黑亮的眼眸盯着他,脸上浮现出笑意,「怎么,你于心不忍啊?准备给我放水?」 陆声直言:「那倒没有,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无论决赛夜的合作对象是李庭还是其他人,陆声都会尽全力呈现出最好的表现,不仅是尊重作品、观众,更是尊重自己的对手。 不过……陆声扪心自问,如果是面对李庭,他的确很难做到心无旁骛。 「ok fine,我明白了,比赛第一爱情第二是吧,」李庭被陆声这一句大实话深深戳伤,沉默半晌,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哥,你这就叫猫哭耗子假慈悲。」 陆声环顾房间,见既没监控,也没有正在录制的摄像头,于是当机立断,捧起李庭的脸颊亲了一下。 李庭哼哼一声,勉强消了气——虽然他觉得亲脸颊或多或少有些敷衍,但如果真刀实枪地接吻,恐怕付超破门而入时两人都无法察觉——还是不要给付导留下心理阴影比较好。 第131页 他跟着道:「好,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周末的饭局定在一家私房菜馆,名字叫云山堂,云山堂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接受私人预约。赴约前一天,陆声陪李庭去医院拆了手上沉甸甸的石膏。 李庭本身是轻微骨折,伤口不严重,复诊时拍了张片子,医生仔细检查一番,说他骨骼癒合得很好。 石膏拆除后,医生又对两人说了不少注意事项,陆声怕过后忘掉,又一一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李庭低头,看着自己重见天日的右手,又试着活动了一下关节,心情一时间颇为复杂。 这段日子里,他借着「手受伤做事不方便」这个理由,明目张胆地让陆声为他做了许多事。陆声向来为人细心,本就是二人中更擅长照顾人的那位。小到挤牙膏、吹头髮,大到提重物、换衣服,根本不需要李庭开口,陆声完全在主动地忙前忙后。 一开始,李庭还挺享受这股腻歪劲儿,被人处处惦记着的感觉妙不可言,再后来,李庭实在过意不去,他发现比起「年轻两岁的弟弟」,陆声更像把骨折的他当成了一个……巨婴。 李庭不是个娇气的人,本不需要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看着陆声因他受伤而受累,更是不忍心。在这种相处模式下,李庭偶尔会恍惚,这跟他们在一起之前到底有什么不同? 但现在的陆声会说喜欢他,会与他接吻,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一起做更亲密的事。 现在石膏终于拆除,两人都松了口气。这个时间节点称得上恰到好处,刚好不会影响李庭全身心地投入到决赛影片的拍摄中。 从医院出来后,他们坐上车,被助理送到云山堂。 云山堂地段隐蔽,外观看着不像餐厅。不止名字取得雅致,装修更加考究,处处透出古拙幽娴的韵味。 陆声和李庭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手里还拎着送给闻诗兰的礼物——闻编毕竟是圈内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他们作为小辈新人,哪好意思空手去见她。 送礼当然也有讲究,到底是份心意,贵重与否在其次,最重要的当属是否投其所好。为此,李庭专门回过一趟本宅,取出书房中的一套绝版古籍。陆声也精挑细选,拿上了一盒手工捏尖的太平猴魁。 二人被服务生引到包间门口,进门一看,屋里已经坐着两人,竟然是付超和庄平。那两人像是坐了有段时间,老友碰面相谈甚欢,气氛已经十分热络。庄平看见陆声和李庭,立刻招唿二人过来坐。 见到老熟人,李庭便显得不那么客气,直接问庄平:「庄叔,怎么哪儿都有你?不是说要亲自剪片子吗,完工了没?」 「啧,」庄平说,「孤家寡人的,过来蹭顿饭不行啊?」 说来很巧,庄平和付超年龄相近,至今还都在打光棍儿。这俩人也不是没谈过女友,最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手,兜兜转转,发现还是琢磨拍电影更有意思。 「我跟人取经呢,」付超说,「庄平不是拍过你们么,我正好打听一下。」 李庭:「打听出了什么重大情报?」 庄平笑笑,当众揭短:「哦,我跟付导说你火候还不到位。」 李庭清楚自己斤两,这时只是开玩笑,不自谦道:「我还不到位啊?都快烤煳了。」 喝一口热茶,庄平慢慢道:「顶多七八分熟吧。你演得很好,大部分观众看不出毛病,拍电影倒是也够了。但挑剔一点儿的人会讲,『这演员演得挺像』。」 「噢,」这个评价很客观,李庭还算满意,又问,「那我哥呢?」 庄平总结:「小陆啊,小陆演什么都不像演的。」 陆声不太好意思地摇摇头:「我还没到那种程度。」 他不是体验派,喜欢站在旁观视角去揣摩人物、总结方法,而非完全代入,难免会有细节无法兼顾。 「不过你们现在这么年轻,都还有相当大的进步空间,未来不可限量。」付超说。 眼看快要到约定的时间,闻诗兰终于进了包间,她看着屋里的四个男人,又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抿唇一笑,细声细语道:「没想到你们都来得这么早,倒显得像是我迟到了。」 「哪儿的话,」几人纷纷起身迎接,「闻老师快请坐。」 闻诗兰年过花甲,两鬓染上白霜,然而整个人的精气神很足,穿一套真丝衬衫与半身裙,腰杆直挺,双目炯炯。 她在桌前坐下,从包中取出几份列印好的剧本,依次递给几人,仍是用刚才不紧不慢的语气开口:「当初付超让我随便写写,不用太认真,我年纪大了,就随便写着玩儿,你们也随便看看。」 然而在场的谁都知道,闻诗兰口中的「写着玩儿」,才是一句彻里彻外的自谦。 封面上印着这部戏的名字——《终君何恨》。看名字像古装戏,翻开一看果真如此。双男主,朝代架空,考虑到三十分钟内的时间限制,剧情不算多复杂,但环环相扣,并且将闻诗兰刻画人物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还得是闻老师功力深厚。」庄平最先读完,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付超可从没拍过这种题材,这下有难度喽。」 付超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别提了,闻老师之前口风紧得很,连题材都不肯透露,只说『你等着就好』。没想到一下子给我出这么大的难题。」 第132页 「不过你别说,这本子很适合他们,能出效果,」庄平说,「这俩小孩演得好这两个角色,就看他们内部怎么分配了。」 闻诗兰看着眼前两位俊美的年轻人,脸上笑吟吟的,「光我们几个老傢伙在这儿吵吵嚷嚷,两位男主角还没说话呢。」 陆声参加《另演相看》以来,呈现的作品无一例外是现代戏,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档真人秀里接触古装剧本。 他放下《终君何恨》的剧本,陷入沉思。 《终君何恨》中,两个主要角色分别名叫傅砚秋与沈霁衡,都极具特色,不分伯仲。 傅砚秋是朝堂中的异姓摄政王,位高权重,手段毒辣,哪怕是朝廷内的真正皇族,也不得不依附于他。比起真正坐上九五至尊之位,他却更迷恋在幕后玩弄权术,自然也想在宫中培养一位完全由他操控的傀儡。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令人惊心破胆的人物,却是个身体羸弱的病秧子,还有一副雌雄莫辨的冶艷面容。 后来,在剷除异己的过程中,阴错阳差下,傅砚秋害死了沈霁衡的至亲。沈霁衡的母亲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嫔妃,连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不受人待见。自那之后,沈霁衡蛰伏在傅砚秋身边,一晃就是十年。 傅砚秋只当沈霁衡是个无能痴儿,一步步扶持他上位,却不料自己只是对方布局的其中一环。 显而易见,无论饰演哪位角色,都是个不小的挑战。 与此同时,陆声听见李庭问他:「哥哥,你想演谁?」 「嗯?都可以。」陆声反问,「你呢?」 李庭没说自己想演什么,只是看着陆声,眼睛亮晶晶的,难掩期待,「你来演傅砚秋吧,好不好?」 陆声一顿,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李庭的外形条件会更加适合这个角色。他不禁又问:「为什么?」 「这可是蛇蝎心肠的美人反派诶,你不挑战一下自己吗?」桌下,李庭轻轻扯了扯陆声的衣角,「好吧,其实是我想看嘛。」 作者有话说: 李庭:想到哥哥演这样的角色就兴奋了起来^q^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内! 第72章 :「你身边有脏东西。」 听见李庭这么说,陆声有些意外。李庭说的居然不是自己想演什么角色,而是想看他演怎样的角色。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李庭捏住陆声衣角的那只手松开了,下一刻,他又用手指去摩挲陆声的手背。 即使只是肌肤相触,没有亲眼所见,李庭也相当清楚陆声的这一双手——白润纤长,指尖则是略带血色的健康淡粉,蓝紫色的血管脉络明显,掩藏在薄薄一层皮肤下面。 而李庭喜欢用手指亲自去摸这些微微凸起的筋络,用一种亲密但不情色的手法。 其实,不单单是手,李庭了解陆声身体的每一寸,很擅长用自己的方式去慢慢开拓探索,也更加期待陆声因他而产生的种种反应。不过这时候房间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三人,李庭不敢过火,只能浅尝辄止,最后,他轻轻挠了一下陆声的手掌。 指甲划过掌心,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陆声忽然想起,在几个月之前,李庭刚搬家的时候,自己去李庭家做客,帮他看了几个剧本。几个本子全部质量在线,他却唯独对其中一部戏青睐有加,那时他坦诚地告诉李庭,是因为自己想看李庭演少年侠客。 至于现在……李庭则提出了一个同样的请求。 对于李庭,陆声几乎是一向有求必应,这次当然也应允得十分爽快,只不过他的心里还在继续琢磨,李庭原来会对他演傅砚秋感兴趣么?他本人跟傅砚秋简直千差万别……不过既然有了这个机会,陆声很愿意尝试一下。 角色就这样迅速地确认完毕,几人之间的话题也从剧本和电影逐渐转向日常生活,气氛融然欢洽,期间也聊到《春光,春光》,庄平透露会尽快完成后期剪辑和配乐,然后在次年年初报名截止前将成片寄给电影节主办方。 a类第一梯队电影节要求严格,三大尤甚,因此一部影片只能选择其中之一投递作品,还需要结合影片本身的风格慎重考量,有的放矢。但是这些事已经跟陆声和李庭两位演员实际上没有多大的关系,两人也不会为这种事操心,毕竟庄平是个入行多年的成熟导演,《春光》开拍前恐怕就已经被规定好发展道路,他们需要做的不过是期待成片,以及后续的一系列提名。 几人交谈间,菜品被陆续端上桌。这顿饭局是付超张罗的,这会儿也是他率先招唿大家赶紧动筷,「今天就是朋友间私下吃顿饭,咱们也别整那套让人头大的流程,场面话我也不多讲了,大家吃好喝好就行。」 付超本身对酒桌文化深恶痛绝——这个圈子最看重资源和人脉,在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导演时,也曾被迫在酒桌间陪笑、点头哈腰,只为了拉一点微薄的贊助——更憋屈的是,到最后也没成。 云山堂的招牌菜品是生醉红膏蟹,也是这一家的拿手绝活。蟹肉清香鲜甜,蟹黄饱满浓滑,香气四溢。螃蟹虽然味美,吃起来却相当需要耐心,一时间,陆声还没反应过来李庭已经拆了石膏,还当对方双手活动不便,先一步帮李庭处理好一只螃蟹,又将蟹肉盛到一个汤匙中,递到李庭唇边。 李庭停顿片刻,却没有制止,吞掉蟹肉后才出声提醒,「哥哥,我可以自己来的。」 第133页 陆声愣了一秒,随后注意到李庭的唇角处蹭上汤汁,又眼疾手快地抓起桌上的湿纸巾擦干净。他这才勐地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已经把这些动作养成了习惯。 陆声清了清嗓子,掩盖自己的侷促,「哦对、忘记了,你自己来吧……」 「嗯,我帮你剥。」李庭说。 整套流程做下来,把庄平和付超看得一愣一愣。 陆声为人体贴、细心,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陆声和李庭关系匪浅,这也是有眼睛就看得出来的。但是两个大男生坐在一块,其中一个自然而然地给另一个餵东西、擦嘴,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庄平算半个过来人,毕竟在兰城片场跟这俩小孩相处了数月,几乎可以将这两人明面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剧组里常常有人调侃,李庭怎么这么黏他哥,简直像小陆身上的大型挂件,大家只当是同龄人玩得好走得近,没往心里去。 只有庄平想得深了一点。他看着李庭从小长大,深知李庭到底是怎样的性格,这小孩性格孤僻,真正玩得来的朋友只有明矜一人,结果这人去年简直性情大变,不仅转行拍戏、主动向他推荐演员,还跟那男生走得很近。 《春光》杀青后,庄平也没有料到李庭会突然参与真人秀的录制,再一看《另演相看》的人员名单,果不其然有陆声的名字。 就算是关系再好的朋友,能腻歪成这样的也不多。 电光石火间,庄平冒出一个猜测。 饭局中途,陆声离席了片刻——今晚这顿饭不是个酒局,众人以茶代酒,但两者都是液体,喝多了的结果都一样,只会想跑厕所。 云山堂占地面积不算太大,布局却十分复杂,陆声在迷宫一样的楼层间绕了许久,这才发现洗手间的标示。 陆声走出隔间,回到洗手池前,就在他按压洗手液的泵头时,用余光瞧见又有一人走进了洗手间。这本来不算什么,一个公共厕所而已,当然是谁都能进,只不过……陆声面向镜子,佯装整理仪容,目光实则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几秒,顿时心生嫌恶。 进来的人是裴知尧。 裴知尧衣冠楚楚,西装三件套整齐又熨贴,是他一贯出现在人前的模样。他径直向洗手池走过来,目视前方,二人的视线在镜面中相撞,是陆声先开口,「裴总,晚上好。」 云山堂需要预约,但并不是什么人都接待,一般情况下,在这里攒局的,或多或少跟影视圈沾点关系。 裴知尧作为博誉影视的老闆,出现在这儿显然合情合理。然而陆声却站在原地愣神,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件旧事。 在他车祸前的记忆中,裴知尧来云山堂的次数不多,那几回他也并不在场。后来,他听同公司的人无意中提过一句,当时跟裴总一起去云山堂的是小花孟安荷。一年半以后,陆声又在新闻中看到关于孟安荷去世的报导,原因是生理性抑郁症发作、坠楼自杀。 将时间线切换回现在,孟安荷还没有开始走红,仍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新人。 陆声拧开水龙头,沖洗手上的泡沫,听见裴知尧问他:「你那档真人秀的录制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陆声答。 「之后有什么安排?」裴知尧又问。 「收到了几个剧本,还没开始仔细看。」陆声说。 裴知尧比陆声高出将近十厘米,他垂眼打量陆声,望着那张神清骨秀的面庞。 这人有一双柔润清亮的杏眼,是随了母亲。而裴知尧的丹凤眼遗传自父亲,仅仅从外貌上分辨,没人猜得出陆声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事实上,他生父裴远大概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外边到底有几个私生子。同样,裴远不知道他跟那个叫陆秀芝的话剧演员睡过一觉后,就搞出了人命,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叫陆声的儿子。 甚至陆声自己也不知道。 裴知尧的生母去世很早,裴知尧对她几乎毫无印象。「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在裴远身上也没应验,不到六十岁患癌,一次次化疗,在病床上混身插满管子,临终前,身边只有裴知尧一人。 雪白一片的病房里,裴知尧亲手拔了裴远的唿吸机,亲眼看着亲生父亲的生命在几分钟之内结束,内心毫无波动。他想,其实裴远应该感谢他。一个人活到这一步,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那还不如让他早些解脱。 在整理裴远遗物时,裴知尧陆续调查出几位与裴远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其中就包括已故的陆秀芝。更巧合的是,陆秀芝还有个一心想在娱乐圈闯荡的儿子,就在他的公司。 很多时候,裴知尧都相当坚信,他千真万确与裴远有着血缘关系,不只是通过一张dna鑑定报告,而是因为他继承了裴远的劣根性,毫无保留——他想玩一玩自己这个弟弟。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一寸寸地在对方单薄的身躯上来回逡巡。陆声今晚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也许是包间室温有些高,他解开了衬衫的第一个扣子,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凭藉着身高优势,裴知尧同样注意到,对方半遮半掩的衣衫下,藏着一枚吻痕,就落在陆声的颈侧。 看起来陆声已经被人碰过了。 这种事在这圈子里不稀奇,但裴知尧心中还是生出几分不悦,他没有想到陆声这么快就适应了这套规则。 第134页 裴知尧上前一步,与陆声鞋尖相触,他用手指捏住陆声的下颌,不加掩饰地开口,言语间极具压迫性:「陆声,你身边有脏东西。」 作者有话说: 怎么一眨眼就星期日了?!(摇头)(惊恐)(尖叫)(不愿接受) 下周更新日历:周一周二周三都会更新,周四不确定 第73章 :「你不想要我吗?」 脏东西?陆声竟然有点想笑。不禁心道,那不就在我旁边么? 手指碰到那人的一刻,裴知尧亲眼看着陆声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下一秒,陆声后退一步,挣脱开裴知尧钳制住他的手指。 再次对视时,陆声的神情明显变得疏离冰冷,只淡淡道:「裴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声微微偏过头,看见洗手池的一侧摆放着一个陶瓷花瓶。 尽管他本人并无任何暴力倾向,但在那一刻,他却只剩下一个念头,格外想要抄起花瓶敲碎在裴知尧的头上。 对着镜子,陆声看见自己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还有李庭之前留下过的那枚吻痕。过了许久,陆声慢慢地系上衬衫的衣扣,感到情绪平復些许,这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轻声细语道:「裴总,照你这么讲,没有人是干净的呀。」 裴知尧没再说什么。两人陷入无声的对峙,随后,陆声听见裴知尧离开洗手间的脚步声。 陆声双手撑着洗手台,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干呕。 回到包间前,陆声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又抽出几张纸巾抹掉脸上的水珠。直到反覆确认自己看上去与平时无异后,才敢推门走进去。 一桌人仍在有说有笑,陆声坐回李庭身边,心绪却彻底被打乱,没办法再次融入这般轻松愉快的气氛中。中途付超叫他的名字,他甚至也没有听见。 一顿饭吃到很晚才散场,闻诗兰的丈夫开车来接她,又问要不要稍上其他几人。庄平却先一步开口:「你们俩带上付超吧,他跟你们住的地方更顺路。我提前叫了车,李庭和陆声跟我走就行。」 被点名的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到大事不太妙。 来接庄平的是他的生活助理,问他们先去哪,李庭说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的名字。七座车空间宽敞,三人同坐后排,庄平看看陆声,又看看李庭,视线在两个小辈之间来回扫射几次,直接开门见山:「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李庭望向车窗外,假装看风景——可惜外边是漆黑一片的夜色,压根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反而显得他像个东张西望的傻瓜。 算了,傻就傻吧,他索性选择一傻到底,用茫然的语气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还要我说得再直接一些么?」庄平笑了,意味深长道,「小庭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些事你爸妈看不出来,但是瞒不了我。」 眼看着纸已经包不住火,见此情景,陆声嘴唇一抿,心一横,抢先说:「是我特别喜欢李庭,非要逼着他跟我在一起的。」 李庭:「……嗯?」 李庭这回真的有点茫然——一直拿单相思剧本的不是我吗? 「啊?」庄平突然被当成了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也没太反应过来,赶紧解释一句,「不是,我没有想拆散你们的意思啊?」 陆声瞪大眼睛,重复:「……啊?」 「不好意思,我、我理解错了……」陆声低下头去,闭紧嘴巴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但他搞出的这个小插曲也算缓解了两人心中的紧张感,李庭也跟着笑出声,扭头问庄平:「你想从哪个环节开始听?」 庄平十分确信拍摄《春光,春光》时这两人不是情侣关系,于是说:「前情我也不想过多了解,你就直接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地震之后。」李庭说。 庄平又想到陆声在地震发生后就跟着去了g国,顿时瞭然了前因后果,点了点头。 「你俩真不用紧张,我这人一向主张自由恋爱,你们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比我考虑过更多。」庄平说,「我也不想讲那些说教性质的话,不过既然从事这种行业,平时还是要谨慎一些,等以后事业有成了可能还好一些,但你们现在还是太年轻了。」 「嗯,我们都明白的。」陆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开始反思,他和李庭没有交往的时候,就已经不断被人看出端倪,先是明矜,后来又是付小昂、莫予,至于以后会不会被人发现……还真难说。 陆声有些无奈,这是他第一次谈恋爱,毫无疑问也会是唯一一次,阵势搞成这个样子,原来一个人恋爱后的表现真的会这么明显吗? 果然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无论是李庭还是他,都一样。 车子将陆声和李庭送回下榻的酒店,他们在车里戴好帽子与口罩,与庄平告别。 直到回了房间,李庭看向陆声,不动声色地质问:「陆声,自打你重新进包间之后,神色就一直很奇怪,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吧,」陆声摇摇头,「我先去洗澡了。」 陆声当然知道自己这么讲简直毫无公信力,李庭会相信他那才是见鬼,可他不知道该怎么与李庭解释,本能地先想到要逃避。于是他快步走向浴室,关上了门。 没过一会儿,浴室内响起水声。李庭站在门外,若有所思。陆声并不是第一次对他展现出这种态度,之前几次他只由着陆声躲在壳子里,但不代表他希望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 第135页 好在他从来不缺少面对陆声的方法。 陆声泡在浴缸里,打开手机在搜寻引擎中输入「孟安荷」,作为一个不为人知的艺人,孟安荷的相关词条并不多,比起其他当红流量的热度堪称云泥之别。他很熟悉这样的境况,原因很辛酸……他当年甚至没有自己的词条。陆声很耐心,切换了几个不同的app仔细检索,终于刷到一条孟安荷的相关通告。 孟安荷即将担任一部都市爱情偶像剧的女二号,在陆声的记忆里,孟安荷正是因为这部剧才走进了大家的视野中。 那么按照正常的事件发生顺序来推断,孟安荷也会在一年后跳楼自杀。 盯着屏幕,陆声微微拧起眉。 就在这时,他听见敲门声,李庭的说话声同时传来:「哥哥,你忘了拿浴袍和换洗的衣服进去,我递给你吧?」 「哦好、你直接进来就行……」在李庭进门前,陆声给手机锁了屏,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得到陆声的允许,李庭走进浴室,看见浴缸里的陆声。他把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放在架子上,看似不经意道,「那我走了,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再叫我就好。」 不出他所料,原本欲言又止的陆声在这时出声喊住他,「小庭。」 「怎么了哥哥?」李庭回身,停下脚步。 陆声沉默了片刻,硬着头皮说:「别走,你先……过来一点。」 李庭相当配合,真的走过去,在浴缸边蹲下身,与陆声保持平视。 他挑起一侧眉毛,故作不解,「还有什么事吗?或者有话要对我说?」 「小庭,我刚才反省了一下我自己,」陆声缓缓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因为没人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但其实我自己都没有做到这点,却这样要求别人……」 李庭没有说话,只是听陆声继续讲下去。 「所以我想,我也应该更坦诚一点,尤其是面对我最信任的人。」陆声在心里组织一番措辞,而后直言,「在云山堂的洗手间里,我遇到了一个讨厌的人。我进博誉也是因为那个人。」 「是么?你讨厌的人可不多。」李庭忽然笑笑,伸手揉他耳垂,「好,那我明白了。我不问了。」 陆声心里一动。 陆声静静地看了李庭几秒钟,忽然扯住李庭的衣领,迫使李庭低下头。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足以将二人的距离拉近。 下一刻,他主动贴上了李庭的双唇。 和李庭恋爱有时会让陆声变得不像自己,陆声时常认识到这一点,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毫不抗拒这种滋味,反而觉得突如其来的冲动会令人上瘾。 李庭总是那么包容,尽管在陆声眼里,这种包容更像有意为之,实则在引诱他堕入深不可测的深渊。 他无疑是个好学的学生,早早学会了如何在李庭布下的深渊中寻找欢愉。 李庭嗓音含笑,听起来还有几分无可奈何,「哥哥,你把我的衣服都给弄湿了啊。」 一件短袖而已。 「那就脱掉,」陆声看着李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容不迫地勾起唇角,用比平时更加轻缓柔软的语气问他,「你不想要我吗?」 作者有话说: 李庭:(抓狂)不要逼我!虽然手上石膏拆了,可是肋骨骨折还没有彻底痊癒啊! 希望追更的宝宝们多多留评嘿嘿嘿 第74章 :是情动之至,也是飞蛾赴火 「陆声,你别逼我。」李庭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哥哥,像是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啊,」还是那样轻柔的语气,陆声又一次重复,「李庭,你不想要我吗?」 想。当然想。不知想过多少次。 但李庭隐隐有些崩溃——这个时机,这个地点,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干这种事的最佳选择。至少与李庭最初的设想不太一样。 此刻的陆声显然不冷静,李庭分辨不出陆声究竟只是在撩拨,还是真的想跟他做。可是无论怎样,陆声偏偏在这么不合时宜的场合,轻而易举地勾起他心底积压许久的浴念。 陆声才是最坏的那个人。李庭想。无论是地震后病房里的那句「我爱你」,还是主动提出发生更亲密的关系,竟然全都被陆声抢先一步,更是让他措不及防。 浴室的门紧锁着,屋内水雾氤氲间,李庭的视线又一次落在陆声身上,濛濛水汽像是给这人打了层自然的柔光滤镜,本就细腻光滑的皮肤竟有着失真的效果,白皙到近乎晃眼刺目。 陆声伸手搭在李庭已经湿透的短袖上,一点一点缓慢移动,感受着薄薄衣衫下精实的肌肉形状。 热气逐渐溢满整间屋子,局势似乎愈发失控,就连陆声本人都说不清他自己在做什么,既然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只需要任凭身体本能反应的驱使,接下来的一切都只是顺其自然。 他们对「性」本身并不陌生,毕竟这是每个生命降临在世界上的必经之路,然而真正面对之时,不免心生忐忑。过不了多久,陆声的实际年龄就要到27岁,而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是一张白纸。至于李庭……也没好到哪儿去。 尽管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情侣关系,真的到了这一步,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生出一股偷食禁果的紧张感。青涩,笨拙,傻兮兮的,不见半点儿平时在片场时的伶俐。 第136页 比起问李庭想不想要他……实际上却是这时的他想要李庭。想要与他紧紧相贴,与他真正地融为一体。 李庭起身,抹了一把脸上刚才被蹭到的水珠,掀起衣摆脱掉碍事的上衣,露出一具年轻蓬勃的身体。他向陆声确认,「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真的准备好了?」 「我真的准备好了。」其实未必——但陆声自知他只剩下这一个回答。陆声说,「小庭不相信哥哥么?」 陆声今晚见到了裴知尧。李庭不知道裴知尧是不是对陆声说了些什么,但他无比确信地知道,陆声现在非常需要他。所以陆声才加倍展现出对他的依赖,不管不顾地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是情动之至,也是飞蛾赴火。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会让李庭的心变得酸涩又钝痛。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李庭只能往前,无法回头。 李庭将手伸进浴缸里,试探了一下水温,已经变得有些凉。他又去给陆声拿了一条宽大的毛巾,问道:「在这里,还是去床上?」 很显然,浴室不是一个舒适的环境,浴缸硌人,墙壁冰凉,地面湿滑,陆声没怎么犹豫就做出了决定,「不要在这儿。」 他们回到了卧室。李庭表面镇定,内心相当慌乱,不亚于念书时老师突然宣布随堂考试,而他连第 一 章讲了什么都不知道……不对,眼下情况怎么看都比考试要容易一些,至少他活了二十几年,多多少少观阅过教学材料。不过李庭难免又多想了一点——拍片儿跟现实里不一样吧? 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东西都还没准备。李庭继续沉思,这酒店房价不低,屋子里估计该有的都有,只是尺寸未必合适……没关系,他可以将就着用。如果他在这时转身离开房间,恐怕陆声真的会怀疑他不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不放心扔下陆声一个人。 李庭从床头柜里取出那几样没拆封过的用品,慢条斯理地挨个拆开,整齐地罗列在桌上。 他重新看向陆声,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道:「哥哥,我好笨的……你不是很想和我做吗,那你来教教我吧,我该先用哪一个?」 陆声想,他好像还是更熟悉李庭这样的语气。 ……大概是听了太多次,习惯了。 即便如此,听见李庭如此直白地讲出来,还是有些难为情。陆声移开视线,用手指向最边上的小瓶子,声音很低,「……这个。」 李庭顺着陆声指尖的方向看过去,拿起那个小瓶子,一字一顿地念出上面的字,「噢,润……」 「好了,不用再说了!」陆声直接打断他,脸颊烫得要命。 「哥哥,你懂得真的好多哦,」李庭像是逗哥哥上瘾了一样,笑得十分玩味,「好,那就听你的,先用它吧。」 漫长的一夜从接吻开始,只是不同于大多数时候那般克制,多了几分放纵,甚至是狠劲儿,陆声原本批在身上的浴袍垂落在被褥间,他主动用手攀上李庭的肩膀,汲取着对方的气息,像干涸沙漠中的旅人遇见清泉,被浸润,被滋养,而他也在李庭的怀里融化。 二人在今晚明明滴酒不沾,本该是清醒的,而陆声却感到自己的头比平时更眩晕,像要缺氧。 原来这种事情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做这种事情……是这样的感觉。 这个晚上,他们把「喜欢」和「爱」翻来覆去地讲了很多次。陆声从未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是如此匮乏,不,或者说……他当时已经没有办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但凡能出口的,也全被混乱的气息搅得支离破碎。可他还是想说些什么,哪怕语言不够漂亮,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就足够了,「李庭,好喜欢你……」 漫长的夜晚结束后,陆声还看见李庭掉眼泪,眼眶通红,浓长睫毛上缀着水珠,反而更像是被欺负的人。陆声没忍住轻笑一声,心道,小庭果然还是这么爱哭。 李庭就主动凑过来,黏黏煳煳地揽住陆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对方颈窝间,叫了几次陆声的名字,又喊他「宝贝」。 两人挤在同一个枕头上,陆声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我以前总看到你跟各种各样的女艺人传绯闻,有时也会怀疑你已经恋爱过。」 以前?李庭反应过来,是指陆声还没出车祸的时候。 但凡是李庭与其他女艺人一同出现的场合,抓拍偷拍必定紧随其后。就连李庭本人也相当匪夷所思——他与明矜那样关系亲密的朋友被人误会,似乎还情有可原,有些人与他仅有一面之缘,不过是一起在展台前签了个名,居然能编出那么多挺像回事的爱恨情仇。 李庭又琢磨了一下陆声的话。原来陆声也在悄悄关注他…… 「没恋爱过,你是我的初恋,」李庭笑笑,「所以我水平怎么样?」 闻言,陆声抄起旁边那只枕头盖在李庭头上,「快睡觉吧,晚安。」 作者有话说: 审核,求求你了,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单拿每一段出来都是相当阳光健康纯情积极的,放在哪里看都没什么问题的啊,高抬贵手吧! 第75章 :一人掌控,一人受制 【友情提示:上一章解锁了,不要忘记去看噢!】 决赛夜影片《终君何恨》的拍摄终于在近期被提上了日程。 考虑到时间、经费一系列问题,付超辗转了几个地方考察,最终将拍摄地点定在了隔壁城市的一处景区内。 第137页 毕竟《终君何恨》只是条短片,从片长来衡量算是微电影,场景远不如真正的电影那样丰富,不需要花费过多心思。于付超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怎么把这故事拍出来。他通宵了好几个晚上,提前画好分镜剧本,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正式开工。 开始拍摄前,陆声已经在心里隐隐期待了好几天。除去《另演相看》的前几场舞台剧,这还是他在《春光》杀青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拍戏。他是打心眼里热爱这份行业,优秀的本子于演员而言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旦想到其中某个角色是由他来亲自演绎,那股兴奋感与成就感更加不言而喻。 要说陆声还期待什么,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可以与李庭合作。这次短片拍摄算是两人的二搭,他们心里都清楚,出了《另演相看》真人秀,以后还能合作多少次是个未知数。 毕竟陆声和李庭会有各自的工作,两人的通告、接到的剧本并不重合。为了不断给观众带来新鲜感,他们不能永远出现在同一个镜头中,也会拥有新的荧幕搭档。 《终君何恨》的剧本是陆声和李庭一起读的,云山堂那晚只是粗读,后来又拿回去仔细琢磨了很久。无需其他人监督,两人自发开始排练,常常上一秒还在聊天,下一秒就开始对戏,无缝衔接。 这是排练顺利的时候。 当然也有忍不住胡来的时候……在那种情况下,会以滚到床上收场。 仔细想来,他们的初夜其实是始料未及,然而在二十多岁的年纪,有些事情尝试了一次就会食髓知味、深深上瘾。 在这之前,陆声的自制力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他粉丝常常夸他自律、清醒、有上进心,可现在他却无法大言不惭地说出这句话……在有些事面前,再强的自制力也会甘拜下风。 节目组需要分别录制四个小组的片场花絮,至于内容和形式是什么,可以交给他们来自由发挥,于是几人一合计,这个任务就落在了陆声身上。 化妆造型工作室门外,陆声手持相机,镜头没有对准自己,像平时录制vlog那样,他同时开口解说道:「今天我们要拍摄《终君何恨》的定妆照,现在是小庭正在做造型,还没有轮到我,那我们就先一起看看里面的情况吧。」 说完,陆声推门走进去,第一眼见到李庭坐在椅子上,刘海被两个彩色小发卡别住,有位化妆师正在给他上妆。 陆声走过去,又把相机对准镜子,把李庭的脸一併录了进去。陆声说,「哇,很帅气。为什么会化这样一个妆容呢?李庭,你自己来给大家解释一下。」 「好,没问题。」李庭从善如流,微微凑近镜头,展示自己颧骨和嘴角的「伤口」,耐心地向并不存在的观众解释着,「拍照时每人会有两套造型,这是我的第一套,也是我的剧中角色沈霁衡早期的样子。至于我演的这个角色……我想想啊,还挺反差的,在宫里他要靠装傻保护自己,但至于他的本性,怎么形容呢,用当下流行一点的说法来讲,比较『小狼狗』吧?所以妆造老师说想要更加野性的感觉,帮我重新修整了眉形,眉峰比之前要明显很多。哦还有,沈霁衡有一半西域血统,是个混血,我还戴了深灰绿色的美瞳,很酷。」 难得见李庭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陆声揉了一把李庭的头髮,又听见化妆师笑着说:「小李的五官太精緻了,其实不太容易改造。不过想适应这类角色还是没问题的,但要是哪天小李去演特别清纯的角色,那就比较让化妆师头痛了。」 「清纯角色?那可以让我哥本色出演啊,我没有必要班门弄斧。」李庭接话。 两人同时想起《春光,春光》中的杨阮,一个自内而外如同璞玉般纯粹无暇的男孩。 毫无疑问,美貌在娱乐圈是当时无愧的硬通货,不过对于演员们来讲,赏心悦目固然重要,有辨识度也有利于迅速吸粉,可是当某种指标达到极点时,反而会使戏路受限。一般情况下,一个拥有端正耐看的「剧抛脸」的人,会更适合做演员。 除非一个人拥有精妙绝伦的演技,再加上配套妆造的调整,才足以让人忽视其他一切,只注重于角色本身。 这也是李庭一直努力的方向。 化妆师犯了职业病,视线又落在正录像的陆声身上,忍不住点评道:「小陆这张脸就很适合上妆,能适配更多的风格,脸型流畅,五官量感和面部留白适中,哪儿哪儿都恰到好处。」 李庭再次捧场:「我哥长相合适,演得又那么好,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陆声被这两人夸得不好意思,抬手用指关节蹭了下自己的鼻尖,「好啦,你们少洗刷我了……」 过了一会儿,陆声才想起另一件事,立刻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全麦面包,撕开包装袋,塞到李庭手里,「今天起得早,你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先垫垫肚子。」 随后,陆声还拿出几袋包装精美的小饼干,分给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大家都辛苦了,吃点小零食放松一下吧。」 李庭听见有人小声感慨「陆声好细心好温柔啊」、「他的女友粉是不是很多」,并在心里表示了贊同。同时还夹杂着些许不为人知的得意——是啊,没错,陆声温柔又细心,长得还那么好看,上哪去找这样的人。女友粉?这样的人是我男朋友,你们就不要再想了。 第138页 等李庭上妆完毕后,就轮到了陆声。这回换成李庭掌镜,看着化妆师在那张白净小巧的脸上细细描摹。 既然李庭刚才说了自己对人物的解析,上行下效,陆声也跟着讲:「我演的傅砚秋是个位高权重的王爷,我本人性格跟他相差蛮大的,不对……不能说是『蛮大的』,基本上是截然相反了,让我演傅砚秋是李庭想出来的主意,我们两个和付超导演都觉得这种挑战真的很有意思。唔……说回我的造型,我和傅砚秋不仅性格不一样,就连长相也是两种风格。」 「你们看,化妆老师给我画了暗红色的眼线,她说要从视觉上拉长眼型,还要突显出傅砚秋那股……蛊惑人心的感觉?」说到这里,陆声没忍住笑了笑,「很显然,我本人是没有他那种功力的。如果是小庭演这个角色,应该都不需要上妆吧?而且他学过古典舞,光是往那里一站,气质就已经非常符合了。」 两人上妆完毕,戴好假髮,换上各自角色的服装,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去摄影棚拍照。 拍完单人照之后,到了双人拍摄的环节,他们用这两套造型分别在不同的场景拍摄了几张照片,当作《终君何恨》的宣传剧照。 陆声和李庭本就拍摄经验丰富,自身条件相当上镜,又十分有默契,并没用摄影师过多提点,轻而易举地拍出了工作人员想要的效果。 「很好,非常有张力,」摄影师很满意,在机器上一张张回放刚才拍下的照片,画面最终定格在其中一张图片上,他指着照片对两人说,「这一张是我最满意的。我有一种预感,它会成为这部片子最终的双人宣传照。」 陆声和李庭一起凑过去看,见那是他们方才在「地牢」中拍摄的一张图。 房间密不透光,画面色调灰暗阴沉,唯一的亮色是沈霁衡身上一袭赤色龙袍。傅砚秋的衣衫上沾满牢中灰尘,面容苍白毫无血色,浓黑如墨的髮丝散乱的垂着,与面色形成极其鲜明的色彩对比。他这个模样不见半分平日里的矜重较贵,神色却与平时无异,乜斜着眼前的人,丝毫不遮掩轻慢与漠视,哪怕在此刻他已经被沈霁衡的手扼住了喉咙。 镜头对准二人的侧身,动作上看,分明是一人掌控,一人受制,可当镜头再拉进、对准他们侧脸时,才会发现,实际上则完全相反。 沈霁衡仅用一只手便轻松握住傅砚秋的脖颈,虎口卡在那人的喉咙处,手背上血管凸起、筋骨毕现,足以见得力道有多重,可他同时微微拧紧了眉头,双目紧闭,一副竭力忍耐痛苦的神情。反观傅砚秋,唇角上扬,眼睫则低垂着,看向沈霁衡的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个下一秒就可以将他置之死地的人。 「其实,拍人像跟拍电影有时候挺像的,无论是导演还是摄影师,都很期待在人的身上发掘故事感,」摄影师开口,「就比如这张图吧,你们在我按下快门前就已经给足了情绪,我能感知到,观众也能,所以拍出来的成片才吸引人,才会让人产生想要深入探究的欲望。」 那天的拍照工作收工很早,次日,《终君何恨》第一场戏开始拍摄。 两星期后,决赛夜短片正式杀青。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解锁了,晚上还会有一更 记得多多留评! 第76章 :决赛夜 《另演相看》总决赛将採用全程直播的放送形式,今晚一过,这场为期三个月的大型比赛就算是正式落下帷幕。 这段日子,陆声和李庭只顾得上自己这边的拍摄,忙得脚不沾地,但同时也得以在微信朋友圈里了解到其他剧组的相关消息。 节目请的这四位导演本就风格不同,如今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四人没有提前商议过,却呈上了四种题材的片子,又不约而同地与他们原本擅长的类型大相迳庭。 新锐电视剧导演张景天打造过多部爆款偶像剧,这次大胆挑战了一回悬疑推理。在编剧和导演领域双栖的徐岁擅长歷史正剧,结果一反常态,直接放眼未来,试图探讨人与ai的对立关系。由演员转行导演的齐敏如相对青涩,尚未形成自己的风格,成名作是文艺爱情片,这回完成由爱情向亲情的跨越。凭藉一部科幻电影一炮而红的付超,则带来了一部古装戏。 导演们在最后关头纷纷挑战自我,简直是将这档真人秀的名字「另演相看」贯彻到底。没有人预料到最终的情况会是这样,以至于节目组官方微博发预告时公然玩梗:四位导演集体跳出舒适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小编也很疑惑! 决赛夜直播将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当天中午,《另演相看》官微分别为四个小组各自发了一条预告,付超组被放在最后一个发出来。 【@另演相看:付超导演终极作品《终君何恨》】 「笔砚秋光洗,衣巾夏藓沾。」 「况復秋雨霁,表里见衡山。」 编剧:@闻诗兰 导演:@我是真的付超 演员:@陆声@李庭-ting 助演:@@xxx 第一条微博的配图分别是两人的单人照跟合照,第二条微博则是一段三分十五秒的预告短片。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正片还没播,光是看几张图片和一段视频呢,评论区与转发区就率先爆了。 【啊啊啊啊啊看我刷到了什么好东西!支持帅哥多搞点古风扮相,丑男就算了】 第139页 【说实话当时看到付超组留下的是他们俩我就已经很激动了,因为真的很吃这二位的颜,没想到居然是古装戏,更激动了!】 【付超拍古装戏能行吗……哈哈哈怪不得官微昨天说「跳出舒适区」呢,付导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我才发现编剧请的是闻诗兰老师!哇,真的是大制作】 【救命救命,你们看中间那张图,李庭捏着陆声脖颈的那只手……还有陆声脸上那抹笑……我说真的,这片儿能不能换个地方播?】 【前面的姐妹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好吧我也支持网盘见】 【虽然宣传图绝美,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去看预告片!我直接口水淌一地^q^】 【晚上会准时蹲点的,莫辜负】 …… 夜幕降临,观众陆续入场,后台里,九位演员还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付小昂看到陆声,立刻飞扑过来,抱住了陆声的胳膊——只是有一点美中不足,陆声身边还有一个碍眼的傢伙。 「陆陆,好几天不见,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付小昂一把抱住陆声,脑袋埋在陆声的胸口处蹭了蹭。 陆声和付小昂在酒店的房间原本紧挨着,但这段时间为了拍摄《终君何恨》,陆声和李庭一直住在隔壁城市的酒店,与付小昂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 陆声好脾气地笑笑,任由付小昂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仿佛在看一只可爱的捲毛狗狗。他一边说「我也很想小昂呀」,一边伸手揉了揉付小昂手感极佳的小捲毛。 李庭「啧」了一声,眉头一皱,不由分说地扯开正在撒娇的付小昂,「你干嘛啊?快放开他。」 「李庭,请你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不要以为能追到陆陆就了不起了!」付小昂沖李庭翻白眼,「哦还有,陆陆答应跟你在一起,还不是因为经过了我的提点?你俩都应该感谢我才对!」 听到这话,李庭不气反笑:「我都能追到陆声,这还不够了不起啊?」 付小昂不依不饶:「呜呜呜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好端端的一颗大白菜就这么被……」 「过不去那就忍着吧,」李庭狠狠地在付小昂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再多说一句话,我让你一会儿没法上场。」 眼看这二人马上就要真刀实枪地打起来,陆声赶紧上前拉架,「好啦好啦,你们两个都注意一点,一会儿所有人都听到你们在说什么了。」 那二人这才收敛,这才意识到刚才实在有点放肆。于是乖乖闭紧嘴巴,绝不再多说一句话。 候场期间,付小昂又注意到陆声和李庭今晚的装扮,没忍住说,「你们今天穿的好像情侣装哦。」 为了确保整体和谐,节目组给每支队伍按照同一种风格搭配服装,比如徐岁导演那一组整体走学院风,跟付小昂搭档的女演员穿着衬衫和格子裙,付小昂则是白衬衫配卡其色休闲长裤。相比之下,付超导演组的风格更加冷峻,两人身穿西装,一黑一白,没有过多装饰,雷射切割的线条流畅锋利。李庭在领带侧缘别了一枚钻石别针,陆声则在手腕上戴着一块鎏金编织錶带的古董表。活像下一秒就要直奔秀场。 在付小昂眼里,他自己能进总决赛九强是一份意外之喜,但又一直觉得陆声挺进决赛是势在必得,望着李庭和陆声离开的背影,付小昂默默心想,自己当初没有跟陆声加入同个队伍果然是正确的决定。陆陆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片场里却有股春风化雨般的压迫感——一想到这里,付小昂又有些钦佩跟陆声合作了两次的李庭——怪不得能把人追到手,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晚上七点,《另演相看》决赛夜正式开场,线上同步进行直播,一大批提前蹲点的观众立刻涌入直播间,在弹幕上刷起了喜欢的选手的名字。镜头分别扫过四位导演的队伍,到陆声与李庭这一组时,弹幕明显要比之前密集一倍,变成了大型嚎叫现场。 【一想到他们两个要同台竞争我的心就好痛啊呜呜呜,节目组能不能给双黄蛋冠军啊???】 【不过有一说一,这两人同框对我眼睛很好,支持他们多多合作】 【这套白西装好衬陆陆啊!一般人穿这种纯白色都很显黑的,但感觉陆陆快要白得发光了】 【庭这件黑色西装也很帅,只看脸完全是冷脸酷哥——嗯,如果忽略他一直往他哥身边贴贴的话……】 【请问这是情侣装吗?给cody加鸡腿!】 【谁来在他们俩中间p个「囍」字?】 在暖场环节,四支队伍分别表演了不同的节目——说白了就是九个人唱四首歌。 陆声五音不全,原本有点抗拒这种事,然而节目组信誓旦旦地向他担保:舞台会有现场垫音,不会让他们真的全开麦。陆声这才放下心来。 陆声和李庭在台上合唱了一支抒情歌,而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等待影片放映。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两人也没有看过《终君何恨》的成片,对于这部片子的期待感丝毫不亚于各位观众。 前三位导演的片子播放完,终于轮到了他们。 付超在导演席喊一声action,下一秒,全场陷入漆黑,大银幕上缓缓浮现出四个浓墨重彩的大字——《终君何恨》。 影片开始了。 【要来了要来了!】 第140页 【好激动!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元安十二年,宛朝皇都落了一场大雪。雪在这里并不稀奇,每年冬天都见得到,却没有哪一回像今年这般大。片状的雪花被啸鸣北风裹挟着,噼头盖脸地砸下来,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向外望去,整个天地是一片茫茫的纯白。 而在承王府的昭阳殿内,则是另一方天地。 院墙用御寒的花椒与泥土搅拌后涂抹,掐丝珐瑯火盆中烧着松枝,火势正旺,毕剥作响。子时,油灯中的灯花已尽,沈霁衡立于灯前,在油脂中混入香料,重新将灯点燃,这样油灯燃烧时会伴有裊裊清香——傅砚秋最喜欢这股味道。 沈霁衡转身看向榻上的傅砚秋,那人单薄细瘦,总是一副恹恹神色,是常年受病痛折磨的缘故。 傅砚秋身上盖着一条狐皮毯,雪白柔软,没有一丝杂色,而他的肤色几乎与身上毛毯别无二致。 影片后期做了统一调色,整体色调偏暗,更添质感。大银幕上,陆声的脸掩映在晦暗不明的跳动烛火间,双目低垂,周身瀰漫着一股阴冷的疲态。 全场寂静一片,所有人都在认真观影,李庭盯着屏幕,里面的陆声与平日截然不同,这也是当初他执意要让陆声饰演傅砚秋的原因。他很难不被陆声身上流露出的其他气质吸引,他想,在其他人眼里恐怕也是一样的。 试想一下,一个平日里温润有礼的美人忽然间展露出一副蛇蝎心肠,并不会惹人逃离,反而是种更为致命的吸引。只是没过一会儿,他的视线又落回了身边的陆声身上,那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十分清澈明亮,总像是蒙着一层水光。 他还是更喜欢在他身边的、完全属于他的陆声。 李庭与陆声的座位紧挨着,在摄像机拍摄不到的地方,李庭轻轻捏了一下陆声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陆声早就习惯了李庭私底下这些小动作,对这人向来纵容放任,反过来也轻轻摸了摸李庭的手背。 与此同时,线上的观众还在持续刷屏。 【看预告照的时候就已经被这套扮相惊艷了一把,结果动态比静态还要好看一百倍啊啊啊】 【李庭你拍戏时真的忍得住吗???】 在这样的天气,无论身上穿得多厚,用着怎样的保暖物件,傅砚秋都会觉得冷。人一冷就犯懒,不爱动弹,偏偏傅砚秋又习惯了支使别人,这天下恐怕还找不出什么需要他亲自动手的事。于是傅砚秋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唤沈霁衡,「过来。」 沈霁衡就顺从地走过去,等待傅砚秋说出第二句话。 傅砚秋声音很轻,语调平缓,「帮我泡杯热茶。」 沈霁衡听见这话,只是仍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傅砚秋纳闷儿,又一次催促,「你人傻了?」 不对,傅砚秋觉出自己的话有失偏颇,这沈霁衡在众多皇子里本就是个傻的,唯独伺候人时手脚还算勤快。 可这傻子沉默半晌,在傅砚秋耐心耗尽前抬起头,慢吞吞地吐出一句:「王爷,深夜不宜饮浓茶。」 傅砚秋只觉得稀奇。自打沈霁衡留在他身边以来,这是他听过的唯一一句没顺着他的话。 稀奇之余,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声音不自觉凉几分,傅砚秋道:「怎么,明日就要当皇帝的人,看烦了我这个病秧子?」 这么多年,他扶持沈霁衡,等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他不想出任何差池。 大概是因为久病缠身,日子像是能一眼望到头,傅砚秋虽醉心权势,却对九五至尊之位不感兴趣,相比之下,退居幕后操纵全局,才是他傅砚秋最贪恋的事。 「不敢。」未等傅砚秋再说什么,沈霁衡起身,迳自走向一旁的小桌子,备上茶具,将沸水沖入壶中,给傅砚秋泡了一杯茶。 房间恢復静默,两人不语,看着溢出壶口的白色泡沫和上下翻腾的茶叶逐渐舒展开来,闻到了空气中的淡淡茶香。 就在这时,傅砚秋忽然感到自己太阳穴如同被针刺了一下,有一瞬清晰的刺痛感。他头痛已有数十个年头,但今天分明服过了药,撑三四个时辰不成问题,现在还不该到发作的时候。 不过傅砚秋也无心追究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头痛和眼疾算不得什么,谁还没点小病小灾? 他体内有一种更难解的毒,一旦发作,四肢百骸如万虫啃噬,极为难耐,而他几乎每次都会因撑不住这股剧痛而昏厥。 这毒跟了他几年?记不清了。同样,傅砚秋也记不清自己为此请过多少医士,费过多少钱财,可那群人个个如酒囊饭袋,都说没法解。直到去年,一位多见广识的老医士同他讲,这种毒极罕见,于体内扎根后便无法根除,毒性勐烈,发作时更是生不如死。偏偏又从西域传来,中原人没有解开的法子。 那天,傅砚秋本想问问自己还能活多久,想了想又作罢。问这干什么?不仅晦气,还自讨没趣。 生死自有定数,他傅砚秋但凡还活一日,便要快活一日。 不多时,沈霁衡捧着茶回来。可这人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动作慢慢腾腾,等那杯茶到傅砚秋手里时,傅砚秋早没了喝的兴致。 他蹙起两条细眉,接过茶杯,只浅啜一口,而后手一扬,一杯热茶尽数泼在沈霁衡的身上。 「罢了,不想喝了。」傅砚秋道。 第141页 被烫水溅到的皮肤开始迅速泛红,沈霁衡一声没吭,眉头也没皱一下。见沈霁衡这个样子,傅砚秋倒是又不感到陌生了。他眯起双目,重新打量眼前的人。 沈霁衡高鼻深目,无论怎么看都是张相当俊俏的脸,眉睫色如鸦羽,但凑近了看,瞳孔却透出点邪性的绿。其他沈氏皇子中,没人拥有跟他相似的相貌。 这双深绿色的瞳孔,大概是随了沈霁衡那位胡人母亲。 作者有话说: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哇! 第77章 :冠军揭晓 这股没有预兆的头痛竟愈演愈烈,痛感甚至远超平日,很快地,傅砚秋便觉察出不适的地方不只是头部,心口和四肢的刺痛同样令人难以忽视。一时间,傅砚秋眉头紧锁,面色苍白如纸。他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几声,竟咳出了一股鲜血。落在雪白的狐皮毯上,分外刺目。傅砚秋平素爱洁净,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可这时的他已经顾不上去在意那团血污,剧痛令人的意识逐渐消弭,傅砚秋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一旁的沈霁衡盯着傅砚秋,视线幽暗不明。 傅砚秋不知这次自己昏迷了多久,再次醒来时,所在之处并非昭阳殿,他竟身在一间地牢中。 【这个地方是不是在预告照中出现过?】 【没错就是这个场景!实不相瞒那几张剧照已经变成我的壁纸了】 地牢里没有窗子,一点光亮也透不进来。 大脑仍是一片昏沉,傅砚秋费力地睁开双眼,仔细地打量周遭环境。傅砚秋虽喜怒无常,但展现出来的却总是一副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模样。对于意料之外的事,傅砚秋也显得极为缜密冷静。 小小的空间里阴暗潮湿,地上的草垛原本是用于防潮保暖,效果却聊胜于无。 傅砚秋从草垛里慢慢地撑起身子,眨了眨眼睛,发现视线一片模煳。 原来他体内的毒会逐渐侵蚀所有器官。这副病体残躯,不知道还能撑到何时…… 【美人入狱.jpg】 【小傅:虽然心里有些慌,但还是要表现得镇定一点】 【是被沈霁衡关起来了吗?】 【嘿嘿嘿肯定是】 忽然,房间里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傅砚秋的听觉尚未损坏许多,当即分辨出有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进来之后,重新给门落了锁,慢慢朝傅砚秋走过来。对方身量颀长,就算看个大致轮廓仍立如芝兰玉树。 是沈霁衡。 傅砚秋眯着眼睛打量沈霁衡,见这人已经黄袍加身,便推算出自己昏迷了至少一日有余。看来就在他神志不清的这段时间里,外边已经彻底变了天。他曾经给出过承诺,会一步步扶持又痴又傻的沈霁衡上位,尽管一切的确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可自己此刻身陷囹圄,事已至此,任是个傻子也能想明白,他的计划早已出现了漏洞,沈霁衡也绝非同他常年示人模样那样,是个任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他究竟算漏了哪一环…… 饶是傅砚秋,也没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通。 沈霁衡一步步向傅砚秋走过来,地上厚厚一层灰尘随着他的脚步扬起,他像是丝毫不在意身上这套天下第一尊贵的衣裳沾染了牢房里的积灰,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在傅砚秋面前站定。而后,沈霁衡俯身,轻轻摸了一下傅砚秋早已凌乱不堪的髮丝,又凑到对方耳边,轻唤傅砚秋的全名。 二人之间,向来是一人颐指气使,一人毕恭毕敬。沈霁衡从前只会忠顺地叫他王爷,也从未做出过任何逾矩的事,更遑论如此狭昵的举动。 傅砚秋没躲,仰头对上那双深绿色的瞳孔。 「傅砚秋,你等这一天很久,」沈霁衡道,「但你恐怕不知道,我等这一天也很久了。」 他看着傅砚秋,任凭思绪飘回数年前。 回到了……二人初遇那天。 【啊啊啊啊能不能拍点我们想看的,我先坦白了我想看监狱y】 【前面的姐妹你在想peach……别问,问就是纯纯兄弟情,啊不,师徒情……好吧我也想看】 【其实倒是也没错,戏外兄弟情】 【想看+1】 《终君何恨》的回忆部分算得上整部片子的主体,以沈霁衡的视角展开,占据很重的分量。沈霁衡第一次遇见傅砚秋,是在天子的一次寿宴。那时他坐在房屋的角落里,看着傅砚秋当众抚琴一曲,一头青丝随意地拢起,细白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即便是遥遥一望,也足够他心底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那日宴会散场后,傅砚秋又无意中撞见沈霁衡被其他皇子欺侮,出手替他解了围。沈霁衡的心里对傅砚秋又多添一份感激,他想,虽然宫中人人都传傅王爷是个阴毒人物,可真的遇上了……全然不似其他人形容的那样。他母亲是不受宠爱的胡姬,而他则是宫中身份最低微的皇子,母亲从他年幼时便教育过他,要学会伪装、学会自保,可即便如此,在其他人眼中,谁都可以踩他沈霁衡一脚。他第一次得到来自别人的暖意,竟是傅砚秋给予他的。 【所以小沈对小傅是一见钟情?】 【对大美人一见钟情也是很正常的吧】 【沈(内心os):他好温柔我好爱】 寿宴过后,傅砚秋又在京城留了几日。一来二去,沈霁衡与傅砚秋的相处也更多了些。当时傅砚秋一心摄政,原本定下扶持贵妃的儿子,同时解决其他隐患,而眼前这个痴痴傻傻的沈霁衡,连令他亲自动手解决的必要都没有。可是谁也没料到,沈霁衡在与傅砚秋相处的过程中,无意中露出过破绽。沈霁衡意识到自己的疏漏,连忙圆了回去,却还是被傅砚秋觉察出端倪。 第142页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傅砚秋还是对沈霁衡起了杀心。他托人在沈霁衡的餐食中下了毒,然而毒药竟然被沈霁衡的母亲误服,沈霁衡则毫髮无伤。 母亲的死令沈霁衡内心大恸,他在暗中同样展开调查,这才发现真相更加震悚——放眼整个宛朝疆土,这种毒草只生长在傅砚秋的封地中。 他从未想过,这个自己一见就有了无限好感的人,居然想杀自己。 ……原来傅砚秋教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傅:温柔吗?我装的。】 【小沈心痛: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杀我?】 【啊啊啊这里想夸一夸李庭的演技!他真的太会诠释这种隐而不发的哭戏了,要的就是这种眼睛和眼眶通红,但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的感觉!】 【合理推测小庭估计拿哥哥练手过好多次,熟能生巧罢了】 皇宫中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嫔妃,沈霁衡成了没有人庇护的皇子,尽管傅砚秋更想直接取沈霁衡的性命,但他决定暂不採取下一步的行动,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他不认为眼下的沈霁衡能成气候。 再后来,贵妃的儿子骑马时摔下马背身亡,朝中另一方势力与傅砚秋抗衡,迫使他务必寻找一位新的皇子接替贵妃之子的位置。然而其他皇子各怀心思,终归不愿受制于人,兜兜转转,傅砚秋主动找上沈霁衡。 他如救世主一样出现在沈霁衡的面前,对他说:「等你的兄弟即位,即便你是个没用的皇子,也一定会死,但我可以让你成为九五至尊,成为那个掌握生杀大权之人。」 【啧啧,傅砚秋真是个出尔反尔的坏男人】 【好傢伙,傅砚秋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真的很心疼沈霁衡……母亲能给他的关爱有限,在皇宫中又备受冷眼,为了明哲保身只能守拙,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伙伴,结果却引来杀身之祸,不仅如此,还被那人当作争夺权力路上的垫脚石。】 沈霁衡对皇位并无兴趣,他接近傅砚秋,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报仇。 就这样,沈霁衡在傅砚秋的身边待了许久。而沈霁衡在傅砚秋面前展现出的乖顺,令傅砚秋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掌控他。年復一年,沈霁衡却发现自己心中的异样更甚。杀母之仇本来只应该有恨,但沈霁衡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从心底占有傅砚秋。他曾经想过,如果他在自己即位之后,傅砚秋能安分些,不要再这样醉心权势,他可以不杀他。 他母亲曾传授过他一样保命的东西,是来自西域的一种蛊毒,在中原无人能解。沈霁衡心道,是傅砚秋在一步步挑战着他的底线。下毒,是傅砚秋曾经对他使过的手段,他也想让傅砚秋尝一尝……痛彻心扉、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知道傅砚秋平素体弱多病,身患隐疾,全靠各种各样的汤药来调理。再沾上此毒,只会必死无疑。他将毒药融在给傅砚秋点的安神香中,每当傅砚秋毒发,沈霁衡会产生一股隐秘的快感,可这快感远不如想像中那般强烈。 【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小子!】 【其实这个故事没有赢家,只有两败俱伤的结局】 【谢谢,从开场开始心里难受,一直难受到现在】 地牢里没有窗子,一点光亮也透不进来。 沈霁衡抬手,手指抚过傅砚秋的髮丝。他开口,声音低哑,「傅砚秋,有时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 傅砚秋不语,只是抬眼看着沈霁衡。从他的目光中,沈霁衡读不出什么情绪。每当傅砚秋这样看着他,总叫他想起曾经宫里的一只猫,名字叫白玉娘。那只猫瞳孔湛蓝,毛髮雪白,由别国使臣进贡,又被老皇帝日日夜夜养在身边,集万千荣华宠爱于一身,养出了顶矜贵也顶刁钻的性子。傅砚秋也同那只名为白玉娘的猫一样,令人琢磨不透。 沈霁衡又自顾自地继续问下去,「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权势?天下?还是二者都不想要?」 傅砚秋又一次咳嗽起来,比昏迷前那次更加激烈,这次也咳出了血,血丝顺着唇角淌下,可他的语气仍然不紧不慢,「沈霁衡,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这天下怎样我没关心过,我想要的,从来只是自己快活。」 「那你得到了吗?」下一秒,沈霁衡扼住傅砚秋的脖子,逼问他,「傅砚秋,那你得到了吗?」 五指一点一点攥紧,沈霁衡缓缓道:「你看看这间牢房……你会甘心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傅砚秋,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答应饶你一命。」 沈霁衡松开傅砚秋,对方雪白的脖颈上浮现出清晰可见的指痕。他又低头在傅砚秋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这一回,傅砚秋的反应终于变成沈霁衡希望看到的样子,他唿吸急促起来,难以置信地扬声:「沈霁衡……你怎么敢?!我一定要杀了你……」 沈霁衡笑了。他转身离开牢房,重新锁上了门,「王爷,好好休息吧。」 傅砚秋死于新皇登基后的第三日。 皇都的鹅毛大雪还没有停。温暖如春的宫殿内,沈霁衡正在烧一封信,眼看火舌快要燎到手指,旁边的太监惊唿出声,沈霁衡才回神,扔掉手中的纸,眼看着最后几个字被捲入火中。沈霁衡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独自立在窗前,望着纯白一片的天地。 第143页 傅砚秋的死因是毒发身亡。起初,沈霁衡想杀傅砚秋只是因为恨,浓稠强烈到无法稀释的恨,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傅砚秋这种人死后无法托生才是最好,就让那人一辈子当个孤魂野鬼。他给傅砚秋写了一封信,下笔后又生出悔意,把第一封信撕得粉碎。沈霁衡又写了第二封,写在特殊的符纸上,烧给了傅砚秋。他喃喃自语道,「傅砚秋,我知道你内心有太多的疑惑,有不甘,所以我让你做个明明白白的鬼,这样……这样你就能托生了。」 白雪茫茫,天地无声。 《终君何恨》至此正式结束。最后一个镜头是李庭走出屋外,独自一人立于雪中,他伸出手心,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随后,场馆内巨大的屏幕黯淡下去,依次浮现出导演与演职人员的名字,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久久没有消散。 李庭拍这段戏时陆声其实在现场,当时已经相当惊艷,然而观看成片的效果还要更加震撼,光是这样看着屏幕中李庭寂寥的侧脸,陆声感到眼眶隐隐有些湿润,他不由得转过头,本能地看向坐在他身边的李庭,结果李庭也刚好在看他。 「哥哥,」李庭小声喊了他一声,见陆声神色凝重,又问,「你在伤心吗?」 「有一点……」陆声抬手蹭蹭眼角,平復了一下心情,「而且我觉得你演戏又进步了。」 闻言,李庭笑笑,「多亏哥哥教得好。」 就在两人交头接耳的时候,谁也没想起来镜头这时镜头已经切回了台下席位,在各位演员身上来回切换,其他人正襟危坐,紧张地听主持人宣布接下来的流程,只见付超导演组这二位头靠着头,嘴巴贴着耳朵,不知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人面带笑意,另一人还有点脸红。 弹幕又一次密集地刷了起来。 【好哇你们两个,说悄悄话被抓包了吧!】 【热恋中的小情侣是这样的,实在控制不住,大家谅解一下】 【小庭跟哥哥说了什么啊?哥哥都害羞了】 【李庭,别太把大家当外人,说出来也让我们听听】 接下来的环节是由评审团选出《另演相看》的年度最佳影片,经过一番商讨后,这个奖项颁给了徐岁导演的作品《谋杀》。在这之后,即将迎来整个综艺最激动人心的环节,揭晓《另演相看》的年度总冠军。如果说刚才的「年度最佳影片」里包含了节目组与评审团自己的考量,会优先考虑颁给业内资歷更深的导演,然而评选总冠军的权力不在这些专家手中,全权交给台下的500位观众,绝对公平,一切以演员的表现为准。 所有影片播放结束后,留出五分钟的投票时间,观众拿起手边的打分器,按下对应演员的数字序号,就代表给他投了一票,并且不可以弃票。等到数据统计完毕,最终结果交到主持人手中,再由主持人公之于众。 宣布结果时,需要所有演员全部回到舞台上。在上台前,陆声看向李庭,真心实意地说:「小庭,如果是你夺冠,我也会非常开心的。」 「不,冠军会是你,」李庭开口,「就算我们平票,也会是你夺冠,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声不解:「为什么?」 「陆声,因为我心中的那一票永远是给你的,所以还是你票数更多。」李庭说。 陆声蓦地睁大双眼,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他几乎快要遏制不住吻李庭的冲动。九位演员开始准备登台,快要到陆声和李庭的时候,李庭快速地凑到陆声耳边,压低声音问他:「哥哥,如果你这次拿了冠军,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那股温温热热的气息拂在耳畔,有点儿痒,陆声不禁瑟缩了一下,忍不住反问道:「我好像从来都没拒绝过你吧……什么事?」 陆声不由得心想,李庭对他什么时候不是予取予求?他可是连一句重话都没对李庭说过。李庭分明就是看准了自己从来不忍心拒绝他,更不忍心看见李庭难过。 「那就是已经答应我咯?」李庭笑笑,语气变得更加轻快,「先保密,反正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主持人开始从第九名依次向前公布票数,这几人的票数差距很小,每个人的得票都不多,这也就代表着高位选手的票数几乎是断层的。毋庸置疑,陆声向来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有自信,但他不是个盲目自负的人,决赛圈的演员各个演技不俗,他也未必就是那个断层获胜的人。直到主持人念到前三,还是没出现陆声和李庭的名字。 主持人在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公布了第三名的名字与票数,那位演员的票数是54。 「显而易见,剩下的两人就是本年度《另演相看》的冠亚军,」主持人说,「说实话,在看到他们的票数时,我是非常惊讶的。这两人的票数是其他选手的好几倍,可他们二人之间的票数差距却很小。」 陆声与李庭对视了一眼,平静的神色下暗流涌动。 【天啊我比跑八百米之前还紧张!】 【急需人工唿吸……】 【无论谁拿奖这不都得回去doi庆祝一下?】 【cp粉舞一晚上了吧?能不能收敛一点?看多了真的很烦】 【不能。顺带一提,左下角有关闭弹幕的按键哦】 「下面,我们将要揭晓《另演相看》的冠军与亚军!」主持人拔高声音,激动地说,「他们分别是:陆声,170票!李庭,168票!」 第144页 在场观众一共500人,台上九位演员,他们二人的票数占了338,李庭比第三名多出114票,付超导演这一组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断层碾压。 主持人话音刚落,陆声还没来得及显露更多情绪,就被李庭一把抱住了。李庭看上去比陆声激动许多,连带着声线也有些发抖:「哥哥,你果然是冠军!」 陆声的手轻轻在李庭后背上拍了拍,脑袋抵在了对方的肩膀,「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呀?」 【啊啊啊啊恭喜陆陆!也恭喜小庭获得亚军!付超导演组太牛了!】 【哈哈哈小庭又哭了,哥哥像个哄孩子专业户,没想到拿冠军后的第一件事是要哄弟弟】 【陆声夺冠,李庭看起来是真的比陆声还开心,不管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就沖这点都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感情一定非常好】 陆声从颁奖嘉宾的手中接过冠军奖盃,对台下鞠了一躬。他没有打获奖感言的腹稿,但每一句话都是这段时间里自然而然的感情流露,从一开始的被人污衊、全网诋毁,到现在捧回冠军奖盃,这条心路歷程确实比旁人更加复杂曲折。 直到决赛夜结束,真人秀正式落下帷幕,陆声仍有一股不真实感。他们回到后台,陆声还心心念念着另一件事。他问李庭:「你之前想让我答应的事是什么?」 李庭又一次抱了过来,不同于台上的拥抱,这回用了更大的力气,陆声感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于是立刻环住了对方的脖颈。 同时,李庭郑重地开口:「和我同居吧,陆声。」 作者有话说: 好想老婆们 第78章 :「我也想被抱抱。」 同居? 其实仔细算一算,自打陆声车祸后回到几年前以来,他和李庭几乎一直在同居。先是在兰城朝夕相处的几个月,之后又一起录综艺,住一个酒店房间。和李庭住在一起,于陆声而言,完全是一件如同吃饭喝水自然而然的事。 现在综艺结束了,照常理来讲,他们也该回到各自的住所,下次合作的机会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毫无疑问,又是一次漫长的分别。可是他们的关系在这期间发生了变化,陆声有十分正当的理由可以住进李庭的家。甚至……人生余下的几十年里,他们都会一起生活。 见陆声沉思着,李庭还以为陆声在权衡利弊,立刻补充道:「小咪也会想它的另一个爸爸啊,总是打视频多不方便,你搬过来,我们正好一起养它。」 陆声故意没接话,还想听听李庭接下来会说什么。 李庭垂下眼睛,一副有点沮丧的样子。他小声开口:「哥哥,你同意了会答应我一件事的……还是你觉得同居其实不方便?或者担心会被拍到?没关系,我不止有御檀壹号那一栋房子,如果你不愿意……」 没等李庭说完,陆声就直接用双手捧住李庭的脸,用力地揉了揉。 那张巴掌脸勉为其难被挤出一点脸颊肉,还被揉搓成了金鱼嘴,李庭就站在原地任陆声摆弄,默默地投去疑惑的目光。 陆声笑了,「李庭,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啊?虽然我总是顾虑太多,但如果因为这个连恋爱中再正常不过的事都做不了,那还有什么意义?我很想和你同居的,特别特别想。」 李庭牵住陆声的手,原本想亲他一口,偏偏这时听见不远处传来两三人的脚步声,只好放弃偷亲计划,却没捨得松开拉着对方的手。 那几人走近了,其中一人扯着嗓门喊:「陆陆!小庭!」 陆声和李庭回过头,发现走过来的人是付小昂,还有其他两位演员。 付小昂上前两步,亲昵地搂住陆声的肩膀,跟他说:「陆陆,先恭喜你夺冠哈,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一会儿有个聚餐,去吃涮串,你俩来不来啊?噢,或者你一个人来也行,不带李庭更好。」 「你别总是对他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李庭把付小昂从陆声身边拉开,又皱起眉头,「还有,你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你不想看到我,我见了你还吃不下饭呢。」 付小昂冷哼:「我拉拉扯扯?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刚才偷偷摸摸牵手。」 李庭冷笑:「我偷偷摸摸?那叫光明正大好吧,我可是他……」 见周围还有别人,李庭费了好大劲硬是把「男朋友」三字,改口道:「我可是他弟弟。」 陆声其中一只手依旧被李庭牵在手里,只好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付小昂的小捲毛,「小昂,我们今晚就不去啦。订了明天一早回s市的机票,想早点回酒店收拾行李。」 「哦哦、那好吧,你回去要多注意休息啊,感觉你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更瘦了,」付小昂又拍拍陆声的肩膀,「咱们之后有空再聚,不过得让李庭请客。」 李庭:「想的美。你吃的那份自己掏钱。」 两人告别付小昂,乘车回酒店,李庭在路上想起陆声对付小昂说的话,不禁问他:「你刚才说那句话真的假的?」 「哪句?」 「订了一早回s市的机票。」 「当然是假的。」陆声说,「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去聚餐,所以编了个理由推掉。」 陆声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上的订票软体:「不过现在变成真的了,我先把票买上。不然明早被付小昂发现我们还没走,我可编不出新的理由。」 第145页 「……我确实不想去,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被人戳破心思,李庭还是相当坦然自若,轻笑出声,「那你能不能看得出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陆声:「应该是补觉吧。你这几天这么累,一定很缺觉,而且刚才评审团投票的时候你都快睡着了。」 「哥还是很了解我的嘛,」李庭的头埋在陆声的颈窝处蹭了蹭,「那我要你抱着我睡。以前都是我搂着你的,我也想被抱抱。」 陆声一直很难招架李庭这股腻歪劲儿,被人这么一说,更是酥麻了半截身子。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好好好,抱抱。」 第二日一早,两人回到s市。陆声提前预订过一家装修公司,把自己那间出租房里的物件打包运送到了御檀壹号。 这次再回到御檀壹号,陆声还发现这里比起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了些新变化。又认真观察一下,才发现李庭早就准备好了双人份的各类用品,拖鞋、毛巾、牙刷、杯子……甚至还按照陆声的尺码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物。 陆声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出声。过了半晌,他才想起来问李庭:「小庭,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去录制《另演相看》之前。」李庭说。 那时两人还没有在一起……不,不仅如此,更准确一点,他们那个时候还在冷战。 他知道李庭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冷淡,实际上是一个心思十分细腻的人,脑子里还有很多天马行空的古怪想法,或许是旁人没办法理解的,但陆声一直自认他是能够完全读懂李庭的人。 可是李庭却独自攥着一份不知成功概率是多少的爱意,独自为喜欢的人挑选生活用品。陆声的视线又落回到那些小物件上面,尽管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一定是李庭精挑细选过的,做工精良,风格简约,给陆声的那一份又刚好是陆声喜欢的淡蓝色。 陆声从来都没有想过,李庭居然会做到这一步。陆声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数年前向李庭展现过善意,真的就值得李庭付出这么多吗? 也是在这一剎那,陆声勐地回想起另一件事。也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发现李庭一直在服用治疗抑郁和失眠的药物。 陆声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持续用药,以至于在李庭家里见到这些药品时只觉得疑惑,他不知道李庭到底经歷过什么。可现在一切都一清二楚……陆声更是不敢想像,李庭这么多年里内心承受的挣扎,恐怕他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陆声在心里暗自发誓,他会好好地接住来自李庭的爱,再妥善地收纳起来,回报给对方同等的、甚至更加浓重热忱的感情。 他再也不会让李庭需要这些药。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李庭做这个世界上最健康快乐的人。 李庭拉着陆声在各个屋子里转了转,像个邀功的小孩子,继续说下去,「哥哥,你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家具风格喜欢吗,需不需要我再调整一下?」 「李庭,不许再说这种话了。无论你做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我永远不会对你『不满意』。」 不知道为什么,李庭表现得越是贴心、温柔,陆声反而越难过,像是有什么东西牢牢地堵在心口,连带着唿吸不畅,还想……还想流眼泪。可他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伤感,于是他佯装恶狠狠地说:「下次再让我见你这么可怜巴巴,我就揍你。听到没有?」 「嗯?要揍我?」李庭看着陆声,一双眼睛弯起来,里面盛满笑意,「也不是不可以,想打哪儿?」 其实李庭没有告诉陆声的是,在两人重生之前,他想通自己喜欢陆声之后,一直在家中准备着双人份的生活用品,也是跟现在陆声看到的一样,是他喜欢的淡蓝色。 尽管李庭心里清楚,这间房子陆声永远不会住进来,可他还是忍不住幻想,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幻想陆声住进来的场景。 好在,这个幻想最终还是实现了。 这是重点吗?陆声一时语塞,仿佛吃东西突然被噎住,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缓缓看向李庭,顺水推舟道:「打你屁股。」 说完,陆声还真的轻轻拍了拍李庭的屁股。 那只手被李庭紧紧攥住手腕,不轻不重的力道,刚好让人无法挣脱。 「没想到哥哥还有这种爱好啊,那要来试试看么?我会很配合你……」李庭凑近了,用那把天生优越的好嗓子勾惹对方,「因为你自己说过,小庭很、乖、的。」 「我开玩笑的!」陆声与李庭错开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肚子好饿,我们赶紧做饭吧。」 如今真人秀的录制已经结束,距离两人各自进组还剩一段时间,中间留出了几天,正好可以好好休息。 陆声久违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无所事事」。 他们每日睡到自然醒,生物钟已经让他们失去了睡懒觉的能力,不过可以随心情赖床。然后他们一起洗漱、开始准备餐食,饭后升糖犯困,就倒在沙发上,看电影,陪猫咪玩,或者打游戏,做一切消磨时间的事,等到傍晚,他们常常去湖边散步,吹晚风,再去超市採购李庭喜欢的小零食。入夜之后,他们会亲吻、做爱,最后相拥而眠。 这样的生活平淡美满,但唯独有一点——陆声最近感到李庭不太对劲。自打陆声住进御檀壹号以来,李庭看手机的时长显着增加。其实李庭没有非常明显的举动——在两人相处的情况下,比如散步或吃饭时,李庭一向专心致志,然而到了睡前,两人会各自捧着手机玩上一会儿,一旦到了这种时候,李庭总会全神贯注地看上许久。 第146页 他和陆声面对面躺着,陆声看不到他的屏幕,只能注意到李庭的表情偶尔变得很微妙,有时还会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陆声觉得很奇怪。 作者有话说: 来个有奖竞猜,小庭每天在看什么? 第79章 :上头 其实陆声也有想过要不要直接问问李庭,到底在看什么才这么入迷,但他又觉得这样有点小题大做,并且会显得自己没有给予爱人足够的私人空间,最终还是作罢了。 他表面上不为所动,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有消除,层出不穷的猜测还越来越多,只是始终猜不出个所以然。 又是一个晚上,陆声正准备睡觉,刚想关掉床头檯灯,结果发现李庭还维持着刚躺床上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看。 陆声一想到在黑暗中玩手机对视力损害太大,于是没有关灯。但旁边的李庭用余光注意到了陆声起身的小动作,开口问:「哥哥,你要睡了吗?那我把灯关掉吧。」 「你……不睡吗?」陆声反问。 「还没困呢,再等一会儿……」李庭眨眨眼睛,看起来有些心虚。说完,他刚要伸出手,就被陆声按了回去。 「那就先别关灯了,不然太伤眼睛,」陆声说,「亮着灯我也能睡着,没关系的。」 「哥哥晚安。」李庭低头亲了一下陆声的脸颊,钻回被窝里,又一次看向手里那一块小小的屏幕。 李庭好像根本没有听出陆声的弦外之音。陆声简直哭笑不得,心道,李庭平时不是最擅长用这种语气说话了吗?嘴上说「没关系」,其实心里别扭得很。怎么如今变成他跟李庭这么讲话,李庭就真的以为他一点也不介意?想当年,李庭还口口声声说「直男只会令人伤心」,现在陆声认为这个说法可以改一改,毕竟gay也会令gay伤心。 倒不是介意关不关灯这种小事,只是……他不想李庭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分走,哪怕一秒钟。 陆声清清嗓子,别有用心地补充:「小庭啊,侧躺玩手机也有很多危害的。比如斜视眼干啦,左右眼视力偏差啦,肩颈骨骼变形啦……」 他知道李庭一向对外貌相当在意,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发生的。说不定他这么一提点,李庭就乖乖睡觉了。 「好,我注意一下。」李庭很配合,换成平躺的姿势,双手举起手机将屏幕移远,脑袋和身体保持在同一直线上,动作标准得堪比被老师教握笔姿势的小学生。 陆声:「……」 陆声真的很纳闷儿——到底什么东西有这么大吸引力,能让李庭都不抱着他睡觉了?其实陆声心里有点泛酸。可他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哪门子醋——陆声颇为赌气地想,既然李庭不说,那么他也不主动问,反正他一个人又不是睡不了觉! 他没胡思乱想多久,困意就渐渐涌来,最后迷迷煳煳地睡着了。事实上,只要是李庭这个人躺在他身边,就已经有着最佳的安神效果。 凌晨两点半,陆声突然听见一阵笑声。像是实在没忍住,但随即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在睡觉,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只不过陆声还是醒了。 卧室里的檯灯仍然开着,温暖柔和的光倾泻下来,盈满整个房间。陆声慢慢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李庭看。 对方一句话没说,李庭却无端察觉出一股压迫感。他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觉得这种感觉无异于上课看漫画被班主任发现。 李庭被陆声看得心里发毛,也自知理亏:「对不起啊哥哥,把你吵醒了……我、我这就睡觉!」 「李庭,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陆声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你最近该不会在搞网恋吧?谁啊,也给我介绍一下呗?」 过度沉迷、时常傻笑、离不开电子设备,很好,符合网恋的一切特徵。 「没有没有……哎呀,这个很难解释的。」李庭开始试图煳弄过去,讨好般地轻啄了一下陆声的嘴唇。 确实很难解释。李庭想,难道他要对陆声说自己这些日子其实嗑cp上瘾了吗? 嗑的还是……他自己和陆声。 虽然正主亲自下场吃粮这件事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李庭发现网友们的产出的确十分有趣,尤其是cp粉……李庭对此相当满意,这些人简直各个拥有一双发现真善美的眼睛。 整件事还要从几天前《另演相看》的决赛夜说起。这档真人秀在卫视上星播出,本就有极高的国民度,而陆声和李庭分别拿下冠军和亚军,是其中人气最高的选手。在观众眼里,这两人作为新人演员,年龄相仿,外型和演技都堪称无可挑剔,又在同一支队伍中,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关系……好得出奇。 在总决赛之前,陆声和李庭一直在不同的小组,没有同台竞争的机会,自然也不会一同排练,观众只有在节目组放出的后台花絮中才得以窥见端倪。这两人的外貌太突出,单拎出其中一个已经很醒目,更何况还总是同框——只要陆声出现的地方,就必然有李庭的身影。不仅嘴上一口一个哥哥,动作更加亲密,像陆声身上长出来的大型挂件,要么把脑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要么双手紧紧搂住哥哥的腰,而陆声看起来丝毫不抗拒这些肢体接触,在镜头前总是好脾气地笑着,态度耐心,语气温柔。 只有这几段视频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决赛夜的《终君何恨》一播,直接将两人的热度推向新的高峰。从决赛夜当晚开始霸占热搜,词条换着花样连续数日占据高位。 第147页 戏里勾心斗角、相互算计,张力直接拉满,戏外黏黏煳煳、卿卿我我,纯爱战士应声倒地。一对cp两种吃法,网友每天嗑生嗑死,李庭混迹其中,发现人们上头时的反应竟然如出一辙。他和陆声的cp名叫风声鹤李,这词不像他们如今的关系,却意外地符合上辈子他们还在当对家的时候。那会儿才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拉郎的cp超话都没有。如果那个时候粉丝们大胆一点,他哪用得着辛辛苦苦暗恋这么多年? 哪像现在……他用小号每天在风声鹤李超话签到,勤勤恳恳地给优质产出贡献热度,同时默默在心里想,可惜《春光,春光》没法在大陆地区上映,不然届时这里的场面只会更壮观。 就在刚刚,李庭刷到一条视频。是《终君何恨》中傅砚秋与沈霁衡的二创剪辑,光是看封面已经不简单,李庭特意摸出耳机插上,这才发现bgm是fifty shades of grey中那首经典的crazy in love。他在看视频的过程中用手捂住嘴巴,克制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没想到还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李庭,活了二十四年半,第一次体会到嗑cp的感觉。 所以,这该怎么跟陆声说? 作者有话说: 李庭:get不到风声鹤李吗?没关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大家都是在不停的相遇和分别的过程中找到真正志同道合的人,祝你未来一切都好。再见,没品的东西。 fifty shades of grey,就是《五十度灰》嘛,懂得都懂,小庭大半夜看这样的视频笑出声也是有情可原! 上一章评论区里好多庭学大师,我非常欣慰。由于是有奖竞猜,请猜对的朋友们来这章评论区找啵蒸酱兑换一个亲亲 第80章 :我嗑的cp是真的? 李庭欲言又止。他琢磨了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 李庭想不通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对陆声解释这一切,最后只是抬起手,蹭了蹭陆声的脸颊,又一次想要矇混过关,「哥,你瞎想什么呢……网恋?我就算要网恋,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都刚好在出差。」 「至于我在看什么……」话到嘴边,再次卡壳,李庭只好委婉地说,「哥,如果你最近刷微博频繁点,应该就知道了。」 李庭躺在床上,有些烦躁地翻身,同时意识到另一个棘手的问题——他先前盯屏幕太久,困意早就消退得一干二净。 尽管现在接近凌晨三点,但他觉得自己恐怕要失眠一整夜。 陆声伸手关掉檯灯,向李庭身边凑近,胳膊环住李庭的腰,也嗅到了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沐浴露味道,很好闻。李庭顺势掀开自己那条被子盖住陆声,像往常那样将对方抱在怀里,忍不住小声嘀咕:「陆声,我好像睡不着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不老实。」陆声说。陆声本就是个觉浅的人,中途出现这么一个小插曲,现在也精神了不少。 说话间,李庭觉察出被子下面的异样——陆声不动声色地用腿勾住了自己。两人的腿交缠在一起,身体贴得很近。 陆声今晚没有穿睡裤,上身只穿了一件李庭的t恤,领口处很宽松,露出一大片白净皮肤,还有形状漂亮的锁骨,t恤是oversize的款式,只遮到腿根,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几乎完全暴露在外面。 前几天陆声突发奇想测量身高,181,居然还比上辈子多长高了一厘米,尽管这点差距可以忽略不计。严格来讲,这个身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不上特别出众,但他胜在比例极佳,无论是腿身比还是大腿与小腿的比例都十分优越,让他从视觉上看起来远不止真实身高的数字。 李庭不得不承认,这两条长腿的确赏心悦目,他虽然不确定陆声在只有他们两人住的家里穿成这样是不是有意为之,但陆声正在用光//裸的腿贴着他蹭来蹭去,一定是故意的。 陆声一边蹭,一边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细碎的吻先是落在李庭的嘴唇,而后一路向下蔓延,又去亲吻李庭的下颌与喉结。 李庭百思不得其解,他以前为什么会误以为陆声真的是不解风情的直男? 这他妈不是很会撩拨他这种不谙世事的纯情男孩吗? 「……我看你才最不老实。」李庭按住陆声,沉声说,「这么晚还要折腾?」 陆声却反问:「不愿意陪我折腾么?」他微微起身,低下头去,又一次含住对方的唇瓣,这回用了更重的力度去细緻地碾磨。灵活的舌头撬开对方的牙关,探向更深处。 李庭毫不设防,轻而易举地被陆声攻陷,他顺从地回吻,承受来自对方的攻势,用手扣住陆声的后脑勺,心甘情愿地陪对方消磨一整夜时间。 在两人正式交往之前,李庭长达七年的漫长单相思过程中,有且仅有过陆声这一位性幻想对象,他自然也设想过无数次与陆声做爱的情景,而当他们真正在一起之后,陆声在情事中的表现和反应其实很让人意外——李庭发现陆声是个对欲望十分坦诚的人,有什么想法就说什么,言语甚至有点直白,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李庭还是常常被陆声的一些话弄得面红耳赤。 他的哥哥,比他想像中还要可爱。 事已至此,这一晚显然已经没有睡觉的必要。李庭问他,「每天穿这么少,是方便我脱掉么?」 「是呀,只给小庭一个人看,」陆声莞尔,「小庭想怎么样都可以。」 第148页 那件单薄的t恤最终还是被扔在了卧室的地板上。 …… 两人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先睁开眼的人是李庭,陆声还在他的怀里安睡。对方睡得很熟,睡颜乖巧安稳,李庭静静地盯着哥哥看了一会儿,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昨晚陆声才算懂了什么叫「祸从口出」,口口声声问「不愿意陪我折腾么」的人是他,后来被折腾得浑身疲软的人也是他,到最后还要被李庭抱着去浴室清理。 那个时候的陆声反倒难为情起来,他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性,也没到不能下床走路的程度,被小男朋友照顾到这个份上,怎么看都有点太……腻歪了。 他有些别扭地问李庭:「小庭,我会不会太重啊?你把我放下来吧……」 太重?陆声哪回上镜不是单薄得像一张纸片儿,次次有大批粉丝留言「陆陆能不能多吃一点啊」,李庭摸着都觉得硌手,恨不得把这人再养出点肉来。 「不放,你也一点都不重,」李庭说,「抱着操//你都不成问题。」 没过多久,陆声也醒了。一睁眼就刚好与李庭四目相对,哪怕跟他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但在近距离注视着他时,还是会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击感。刚起床本该是一个人一天中最邋遢的时候,可眼前这人竟找不出一点死角和瑕疵,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微微笼罩住那双天生多情的眼睛。一旦被这个人认真地注视,大概无人能倖免于心慌意乱。 陆声从床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快到傍晚了……我们怎么睡这么久?」 李庭语气平静:「嗯,毕竟我们是上午才开始睡的。」 两人躺在同一个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飢饿感越来越清晰,李庭主动开口问陆声:「要不要叫份外卖?」 「可以,正好懒得做饭。」陆声点点头。 李庭又问:「想吃什么?」 陆声想了想,「寿司。」 李庭也摸出手机,准备联繫自己在本地最喜欢的一家日料餐厅,刚一解锁,瞬间弹出来的数条消息差点让这台手机卡死,其中还夹杂着几条未接来电,是他经纪人打来的。 李庭不明所以,但是先点好了餐。就算真发生了什么大事,也得填饱肚子再说。结果就在这时,经纪人又打来一通电话,这回李庭及时接起,听见对方在那边问:「李庭,你怎么回事?」 「嗯?什么怎么回事?」听人这么问,李庭还真的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他每天安安分分忙着恋爱,跟陆声的恋情除了几个关系亲密的朋友外没人知道,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事让经纪人这么着急。 经纪人听出李庭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你刚睡醒?啧,先去看看微博热搜吧。」 对方的语气并不严肃,李庭稍稍放心一些,至少上热搜的不是什么负面消息,不然以他经纪人的脾气,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态度。 「微博热搜?」陆声也听见了李庭经纪人说的话,他同样一头雾水,乖乖地依言照做,点开了微博。李庭也凑过来看,刚一搭眼,心里瞬间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到底发生过什么。 #李庭手滑点赞# #李庭大号冲浪# #风声鹤李是真的# #嗑自己的cp是种什么体验# 李庭顿时陷入沉默——天啊,他昨晚看cp超话时居然忘记了切小号! 他立刻去查看自己的点赞记录,不幸中的万幸,他没有点赞过那条视频,不然才是真的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 昨晚他只点赞过一张同人图,是《另演相看》决赛夜陆声夺冠后的双人拥抱,两人的西装一黑一白,眼角眉梢溢出欣喜愉悦。整张图只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人物的灵动神采,贴切地诠释出意气风发四个字。 看到这张图的那一刻,李庭就保存到了手机相册里。 至于昨晚看的其他内容,没有在大号中留下痕迹。 但即便如此,李庭这个行为还是给各路网友带来了相当大的震撼。 简简单单一个点赞,能留出的遐想空间却难以想像——单看这张图,的确可以用友情兄弟情各种杂七杂八的真挚感情来解释,如果忽略旁边「风声鹤李超话」六个明晃晃大字的话。 此外,李庭点赞前,这张图在cp超话内的热度并不高,只有在当时按照发布时间顺序逐条浏览才能被看到。几乎可以确定李庭是这个超话的常客,继续推断一下,众人也不难猜出李庭还有一个小号,指不定看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想到百密一疏,嗑昏头了忘记切号,这才露出破绽。 这下也直接解开了陆声最近几日的疑惑。他虽然不喜欢主动关注网际网路上的纷纷扰扰,但身在这个圈子里,又怎么可能对粉圈真的一无所知。他知道自己和李庭的真人cp热度很高,不过没有想到李庭居然会对二创这么入迷…… 李庭抓乱自己的头髮,脸也埋进枕头里,罕见地爆了句粗,「操,真的好险。」 一旁的陆声忍俊不禁,就在李庭还在抓心挠肝痛定思痛的时候,陆声已经点进cp超话看了看,发现里面确实有不少有趣的内容,怪不得李庭每天都要看上好久。 超话里的cp粉简直被突如其来的糖砸得措手不及,恨不得展开头脑风暴进行分析,最终得出一条重大结论——我嗑的cp是真的! 第149页 不管怎么看,这一行为本身无伤大雅,但是质疑的声音也不在少数。 【我说真的,这两人的营销力度能不能收收,买这么多热搜看了烦】 【原本看节目时还挺有好感的,现在觉得搞成这样没必要】 【炒cp炒得也太刻意了,假得要死……】 【第一次见李庭这么卖力营业的男星,演点好的吧,这一看就是作秀】 【这两人是不是还拍过庄平的一部同志片?估计为下海提前预热呢吧】 果然,网际网路看多了会心烦。 陆声直接点开同人图原博,用大号留下一条评论。 【陆声:谢谢,画得很漂亮。】 评论完这张图片,陆声就干脆利落地关掉了手机。 送上门的免费热度不要白不要,既然会有人觉得李庭是在作秀,那么他不如直接把作秀这个名头坐实。还有人说李庭想蹭总冠军的热度倒贴,他也不介意把「倒贴」变成双向奔赴。 归根结底,陆声心里也清楚,目前为止外界的正向反馈远远大于负面影响,几个娱乐性质的热搜,大家看了一笑而过就散了,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只不过,陆声确实在某个瞬间产生了一种念头。他和李庭……如果真的公开会怎么样? 演员与爱豆的性质不同,没有谈恋爱即塌房这种说法,但是他和李庭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热度方面与其他流量明星没有区别,在这种时候爆出恋爱新闻,是件非常不明智、甚至愚蠢的事情。 更何况两人的性别还一样。 然而陆声与李庭本身的情况更加复杂。陆声上辈子见过大风大浪,又置之死地而后生,要说对演艺圈还有什么执念,一是想亲手摸一回影帝奖盃,二是想把裴知尧送进监狱,如果这两件事全部实现,让他退圈也不是不可以。他还会在乎网络上那点无关痛痒的评价?至于李庭,年纪轻轻获奖无数,同样死过一回,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如今愿望成真,怕是恨不得拿着喇叭把自己与陆声的关系昭告全世界。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压制下去,陆声想,他还不至于真的这么冲动。 经纪人也只是提醒了李庭几句,让他下回谨慎一点,不要因为切错号捅出别点娄子。 「不过今天给你打电话还有件别的事,」经纪人对李庭说,「一个品牌推出了两款新香水,点名要请你和陆声来代言。」 接着,经纪人报出一个蓝血高奢品牌的名字。 「这种代言没有拒绝的道理,有百利无一害,我已经先替你接了。」经纪人说。 闻言,二人皆是一怔。他们曾经也分别拿过不同蓝血红血品牌的title,有的分量很重,但那都是在已经成名后,才有这种资格。现在他们不过是参加过一档真人秀,唯一拍过的一部电影还没有上映,那个品牌的香水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找上他们,确实出人意料。 李庭没有异议,先答应下来:「好。」 李庭也从陆声的眼中读出同样的疑惑,于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款产品一直有改变自身营销路线的想法,它们想要更贴合年轻人的市场需求,近几年也不断在做推出新品的尝试,包括这两款香水,创始人看过你们拍的短片《终君何恨》,他认为你们无论是从外型还是气质来看,都十分符合产品想打造出的概念。」经纪人解释道,「具体的事宜我们还需要当面再谈,你记得叫上陆声,越早确定下来越好。」 「好,没问题。」想了想,李庭又补充:「其实……陆声就在我旁边。」 「唉,你们……」经纪人停顿片刻。李庭本身刚睡醒,陆声又在他旁边,不难想像这两人根本就是睡在了一起。经纪人捏了捏鼻樑上的穴位,语重心长地嘱咐,「不管你们现在就是玩儿玩儿还是真的情比金坚,都要多注意一点。尤其你们现在热度不低,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凡事更谨慎些没坏处。」 「嗯,我们都明白。先挂了啊,拜拜。」李庭说。同时在心里想,他和陆声可不是玩玩。他还要跟陆声过一辈子呢。 也是在这个时候,送餐的人打来电话,李庭去开门取餐,卧室里的陆声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慢吞吞地换衣服。 昨天晚上那套居家服显然不能再穿了,陆声打开衣柜,准备挑一件新衣服。尽管已经被人仔细清理过,陆声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骨头酸软,脚步虚浮,明明平时也没疏忽过体育锻鍊,怎么最近就变成了这样?李庭一进门就看见陆声站在衣柜前,衣衫不太齐整,屁股上还有昨晚残留的指痕。 陆声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转头一看,是李庭转身离开了,还不忘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陆声立在原地,不禁有些想笑,他利索地拿出一件新睡衣换好,出门去和李庭吃饭。两人饿了太久,一顿饭吃得很快,还没等细细品出什么滋味,肚子反而先被填饱,身体像被提前输入过一套程序,吃饱后脚步就会自动迈向沙发——再反应过来时,两人又齐刷刷地瘫在了沙发上。 李庭突然听到手机响起了几声微信收款提醒,发现是陆声给他转了三笔钱,每条转帐的数字0都得数上好半天。李庭茫然:「不是,你在这儿拿我洗钱呢?」 「其中一笔是刚才的饭钱。」陆声说。 第150页 「饭钱也用不了这么多啊,」李庭更加不解,「那剩下两笔呢?」 陆声挑眉,语气坦然:「昨晚很舒服,就当小费吧。」 李庭差点被噎住。他十分自觉地扮演起被哥哥包养的小白脸的角色,干脆利落地点下收款,然后把手机丢在一边,脸埋进陆声怀里:「那好吧,哥哥,我不想工作了,你赚钱养我。」 他们笑着吻到一起,在黄昏的余光中浪费掉假期的最后一天。 第二日,陆声和李庭一起签下香水代言的合同,又与品牌方确认了拍摄gg的时间和地点。 除了需要拍摄香水gg,同时还有一家杂志邀请他们拍特辑、双人封面和内页,是五大女刊之一。不管怎么说,两人能在一起拍杂志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于是这件事也被迅速地敲定下来。 也是在这场谈话里,陆声和李庭了解到,品牌新推出的香水以「茶香」为主题,最先推出的两款分别是最经典的红茶和绿茶,如果后续反向良好,还会继续开发不同类型的茶香香调。 「这是我们的产品理念,还有相应的gg脚本,」品牌方负责对接的人把两份文件分别递给陆声和李庭,解释道,「你们可以先了解一下。」 「茶香?确实是个很有趣的想法呢。」陆声翻开脚本,见红茶香水与绿茶香水有两套不同的拍摄风格和剧情。 两组主题的拍摄地点都在室内,「红茶」将拍摄于一栋欧式宫廷风格的建筑里,而「绿茶」则对应着中式风格的古风宫殿,同一时空的不同场景下,西方的小王子和东方的王爷各自在宴会上感到倦怠,却同时被一股神秘而奇妙的香味吸引,他们循着香味踏出宴会厅,又像做梦般遇见了彼此。 品牌负责人对陆声说:「我们都看过陆声在《终君何恨》里『傅砚秋』的扮相,也一致认为那个形象与这款『绿茶』香水十分契合。」 陆声却摇摇头:「既然都看过了,再看一遍还有什么意思?」 「让小庭来代言这款绿茶香水吧,」陆声说,「他可以本色出演。」 李庭暗自在心里琢磨了好一会儿,总觉得陆声说的不像什么好话。 作者有话说: 省略号的部分也发了,还包括初夜那一章(///▽///) 说起绿茶香水,之前脑补过如果这俩人有信息素会各是什么味道,小庭是抹茶蛋糕,哥哥是茉莉花茶~ 呜呜呜虽然我更得慢,但是我超粗长!老婆们看在这个份上多多评论一下好不好! 第81章 :双马尾 短暂休息后,陆声和李庭再次迅速进入到工作状态中。gg拍摄地点定在另一座城市,在他们所在的s市南边,两地的相距不算太远。 此前,陆声向品牌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让李庭担任本次gg的古装扮相。对方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考虑到两人的可塑性极强,可以轻松地适配各类造型,于是整个团队经过一番商讨,最终採纳了陆声的提议。 拍摄前一天,他们一早抵达化妆间开始做造型。为了配合红茶香水中「小王子」的概念,陆声这次需要先漂发,再把头髮染成浅亚麻金色。 在理髮师给陆声的头髮抹漂发膏时,旁边的李庭也正从镜子中看着他,同时好奇地开口:「哥以前漂染过吗?」 陆声知道,李庭问的是出车祸之前。 「漂发没有过,今天是第一次。」陆声回答,「但是我染髮还挺频繁的,因为公司一直想让我展现出更加有亲和力的形象嘛,但纯黑色头髮看起来又太沉闷,所以髮型师会经常给我染栗色和棕色。」 在陆声的记忆里,他倒是见过李庭染不同颜色的头髮,也是出于各种各样的拍摄需求,其中不乏一些在日常生活中看起来有些夸张的颜色,然而有那样一张脸撑着,染什么样的发色其实都不会出错。陆声在心里想了想,如果李庭没有听他的话做演员,去当爱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以持续给别人带来新鲜感,不过以李庭的性格,恐怕不会喜欢和别人一起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吧? 「你染浅金色……我还真有点想像不出来是什么样子哎。」李庭在脑海中构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几小时后直接看成品,「不过肯定会很好看吧。你皮肤白,这个发色本身也很衬肤色的。」 与此同时,李庭也在任凭另一位造型师摆弄——他正在接头髮。原本可以直接用戴假髮套解决,但是李庭试戴了一下后,造型团队一致觉得假髮套的效果太过失真,不如真的把李庭的头髮接长,就像是李庭自己原本生长的头髮一样。 陆声在原声发色的基础上漂了三次,然后再接着上浅亚麻金的染膏,整套流程耗费了好几个小时。而李庭接发也同样需要很久时间,两人几乎是同时收工,在椅子上面面相觑,看着彼此都感觉有点陌生。 李庭随手把头髮拢到耳后,看着换了新发色的陆声,真情实感地点评:「比我想像中还要合适。」 理髮师当时正在给陆声吹头髮,也同样对染出来的最终效果感到很惊喜,不禁跟着李庭一起感嘆:「今天只是先染髮,正式拍摄那天还会用捲髮棒再卷一下,跟现在是不同的风格。直发看起来很乖巧,但捲髮会更加俏皮可爱。」 李庭频频点头,同时掏出手机给眼前的陆声拍了一张照片。 第151页 房间内响起咔嚓一声,陆声还没有来得及调整表情和姿势,就被李庭照了下来。也不知道李庭会不会把他拍丑……陆声不甘示弱,同样打开摄像头对准李庭,李庭像是早有预料,直接对着镜头做了个wink。 这是曾经的李庭面对镜头时绝对不会做出的表情,陆声低头看着手机中的相片,莫名体会到几分欣慰——李庭自打和他在一起之后,好像是变得更活泼开朗了一点。 他喜欢看到李庭这样的变化。 不对……李庭怎么样他都很喜欢。 终于到了正式拍摄的日子。整支gg预计分三天拍摄,第一天拍李庭的部分,第二天则是陆声,最后一天进行剪辑整合,以及部分细节镜头的补拍。 当天,他们来到工作场地,发现一张茶几上摆放着几瓶新款茶香调的香水,用来给大家试闻。 香水的瓶身採用水晶玻璃材质,一瓶深红,一瓶墨绿,上面有着凹凸不平的规则纹理,整体瓶身被设计成了倒心形,小巧精緻,一只手就可以轻松握住。液体中还加入了细碎的流沙,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随着瓶子的摇动会变化出不同的颜色。 在此之前,陆声和李庭还没有亲自闻过这两瓶香水的味道,难免有些好奇,他们分别取出放在一旁的试香纸,喷了少许液体上去。 红茶香水的味道浓郁醇厚,带着一点淡淡的烟燻感,前调是清晰鲜明的粉红胡椒与香柠檬,慢慢过渡到以茶叶和无花果为主的中调,最后辅以麝香和核桃增添香味的层次感。而绿茶香水却与红茶截然不同,如果说「红茶」更适合秋冬,那么绿茶这一瓶无疑最契合眼下春夏之交的季节,它偏甜,闻起来十分清新,又不同于市面上常见的花果香,清爽的茶味中和了甜腻,甚至显出几分清冷感。 陆声几乎是立刻喜欢上了这两款香水,更重要的是,这两种味道居然与他和李庭的自身气质也非常相符。 陆声拿起红茶香水的小瓶子,又抓住李庭的手腕,在上面轻轻喷了两下。 红茶的香气瀰漫在空气中,李庭笑了笑:「哥哥,可是今天要拍摄绿茶香水的gg啊,喷这一瓶做什么?」 「嗯,我知道,」陆声凑近一点,小声对他说,「但是……这样就可以给你留下我的味道了。」 李庭一顿,心跳在一瞬间加速,他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有几人在这时走进房间,跟陆声和李庭打了招唿。 两人抬头一看,最前面的人是负责这次gg短片拍摄的导演,名字叫alfredo,是一位义大利人。他们对这张面孔并不陌生——当然,如果要按照现在「演艺圈新人」的身份来看,他们与alfredo其实是素未谋面的。 alfredo入行已有三十年,在这段时间里,一直与这一品牌有着密切的合作经验。大多数人得知alfredo这个名字,是从一条gg短片开始。当时alfredo入行没多久,首次担任gg导演,女主角则是欧洲当红女星luciana。拍摄之前,没有人料到那条gg短片会一举成为gg界中的经典,从此又被奉为香水gg的教科书。 luciana在短片中健康性感,蜜色皮肤搭配红唇,一头海藻般浓密黑亮的大波浪捲髮,踩着一双十五厘米的尖头缎面高跟鞋,穿过一条漫长的酒店行政走廊,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观众的心上。自那之后,luciana代言的那一款香水也成为了众多女性初入职场时的第一选择,一直持续了三十年,地位从未被撼动过。 alfredo与这个品牌互相成就,自然对它有着极深的感情,这一次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也想亲眼见一见这两位年轻的中国男孩。 事实上,在抵达拍摄场地前,他就已经被充分勾起了好奇心。一来,他看过《终君何恨》,两位主角的表现在他眼中已经足够迷人;二来,他在欧洲的时候就有所耳闻,庄平拍了一步小众题材的同志电影,主角正是选用了这两位演员,而庄平是他最欣赏的中国导演。 见到陆声和李庭的第一眼,alfredo的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这支gg短片已经成功了一半。 alfredo敢肯定,如果这二人在拍摄过程中正常发挥,那么成片将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二巅峰。如果演员与导演都超常发挥,那么成片会直接成为后无来者的真正巅峰。 「你们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东方男孩,」alfredo用略显生涩的中文对二人讲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下来琢磨了片刻,「『漂亮』,我使用这个形容词是正确的吗?在我的记忆里,形容男生的似乎有一个更加贴切的词……抱歉,我的中文不太好,你们不要介意。」 「或许您想说的词是『帅气』吗?」明明是想给alfredo科普中文,陆声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讲好像有点自卖自夸的嫌疑,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无论是『漂亮』还是『帅气』,用于形容一个人时都没有绝对的正误之分,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我们很荣幸也很开心。」 alfredo点点头:「原来如此。」 「在正式拍摄的时候,我们可以用英文交流,这样您指导起来也更方便。」李庭也说,「其实我学过一点点意语,如果您不介意我水平太烂的话,说自己的母语也ok的。」 简单聊天过后,等待李庭完成妆造,拍摄就正式开始了。 宫廷里的宴席持续到深更半夜,仍然没有要结束的迹象,李庭扮演的小王爷独自一人灌下几杯果酿酒,早早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放下手中的酒盏,先一步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卧在了榻上。 第152页 李庭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或许是两个时辰,因为外边的天色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透亮。听了一整夜的丝竹之音尚未在脑海中散尽,再加上喝过了酒,整个人依旧昏昏沉沉的,自内向外地透出一股慵懒的倦怠。 李庭缓缓撑起身子,披在身上的蚕丝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他只穿了一件青绿色的丝制里衣,衣襟上绣着繁密精美的花纹,面料则薄如蝉翼,薄薄一层丝衣下面,一具年轻蓬勃的身体一览无遗。他脸上因酒醉后浮起的红晕未褪,狭长眼眸低垂,一头青丝散乱着,与白如新雪的皮肤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 环视房间一圈,他感到有些意兴阑珊。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嗅到一股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清淡香气,倒像是他平日里最爱喝的茶香。这么想着,他忽然有些口渴。 李庭走下床塌,赤脚踩在地面上。镜头从他的足尖开始慢慢向上移,他的脚步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只灵巧又矜贵的猫。随后,他停在桌案前,修长手指把玩着一只琉璃玉瓷茶杯,没有唤侍女进来为他泡茶,自己动手沏上一壶,可这香气却与他闻到的并不相同。 两条长眉微微蹙起,李庭继续向外走去,一直走到庭院中。在踏出门的那一刻,周遭场景竟发生了变化,李庭看到自己的眼前有面镜子,里面映射的却不是自己,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面处处是他没见过的新奇物件,人们也金髮碧眼,穿着与他完全不同的衣物。那些人饮酒、跳舞,同样在进行一场狂欢。 下一秒,这样的场景骤然消失了,画面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 这是陆声成年后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在晚会开场前,他在自己的卧室中被三个女佣提前打扮过。她们说,今晚会有一位邻国公主到访。但凡见过她的人,还没有一位不会被她的美貌所倾倒。听见这话时,他正在被人套上一件腰封,完全无心在意传闻中的邻国公主,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勒得喘不上气来。 陆声看着眼前镜子中的自己,纯白色衬衫,鱼骨绑带腰封,纯黑色的缎带缠绕在白净的脖颈上,系成一个饱满的蝴蝶结,头顶则戴着一顶穗状镶钻王冠。他感觉镶钻这么多的王冠有点重,压得他头疼,刚拿下来没多久,又在别人的要求声中戴了回去。 远方教堂的钟声敲响数下,他已经听见了楼下宴会厅内传来的悠扬音乐声。说实话,他对这样的场合丝毫没有兴趣——他不喜欢喝酒,不喜欢跳舞,更不喜欢繁文缛节。可如果他再不出场,总会有人上来一遍遍地催促,让人心烦意乱。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沿着长长的旋转楼梯一路走下去,轻快脚步踩着愈发激昂的奏乐声,有种巧妙的相得益彰。走到楼梯拐角时,陆声的脚步蓦地顿住。楼下的人都在喝葡萄酒,他为什么会闻到一股红茶的味道? 尽管陆声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可他却本能地被这股味道吸引,他加快几步走到楼下,寻觅它的源头。 他穿过人群,不断有女士跳舞时飞扬的裙摆擦过他的小腿,也有人举杯邀他共饮,他无心留恋这一切,可这偌大一间大厅,他该怎么去找寻那样一缕香气呢? 不知不觉间,陆声走出了大厅,来到室外花园中。微凉夜风拂起他额前的髮丝,陆声凝神,竟发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面镜子。 就在这时,他在镜子里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他们看见了彼此。 心有灵犀一般,跨越时空的两人同时伸出手,指尖轻触到镜面,剎那间,愈来愈浓郁的香气瀰漫,分明是茶,在这个夜晚却显得比酒还要醉人。 为期三天的gg拍摄结束,在最后一天晚上,陆声和李庭回到酒店房间里,被各自的公司要求趁着热度双人直播营业。 既然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李庭答应得很爽快,立刻就去直播平台註册了一个帐号。算起来,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直播。在直播正式开始前,陆声其实有点紧张——前有李庭手滑点赞,他担心自己也会一不留神搞出什么纰漏。 这场直播算是临时起意,开始得很突然,李庭提前五分钟发了条微博,附上直播间的连结。 【@李庭-ting:和哥哥一起播一会儿。】 李庭把手机架好,调整摄像头的角度,一切确认无误后,便正式开始了直播。尽管没有提前大规模宣传,架不住他们最近自带热度,在第一时间涌入直播间的观众数目还是相当可观。 李庭又坐得离摄像头稍微远了一点,只占据半个屏幕,确保他和陆声可以一同出现在画面里。 陆声率先跟进来的观众们打招唿:「大家晚上好,今天是星期五,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哦。」 陆陆小庭晚上好! 【啊啊啊怎么播得这么突然,还好我刚才刷微博看到了通知,不然就错过了】 【双人直播可不可以多来点!】 李庭也跟着开口:「晚上好。今天没什么事,聊会儿天。」 【所以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出现在酒店房间里?】 【嗐,小情侣开房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姐妹们说话都注意点啊,我担心直播间被封……】 没想到这些人一开始的关注角度就这么刁钻,陆声只好哭笑不得地解释:「因为是工作出差呀,不然还能住哪里?」 第153页 【嗯?那为什么是一间房?】 「这不是废话么……因为我们现在正在一起直播,下播了就各回各房,懂不?」李庭抢先回答,「啧,你们怎么这么多问题,能不能问点儿不那么傻的。」 各回各房……陆声在一旁听得有点想笑,其实团队确实为他们安排了两间一模一样的套房,只不过永远有一间等于摆设。 恐怕他们不只是住一间房,还睡同一张床。 【陆陆小庭能不能看到我,我这个问题不傻!一进来就注意到了,你们两人一个染头髮一个接头髮,快如实招来是怎么回事?】 【对对对我也想说这个,陆陆这个新发色好亮眼!而且平时主动染这种发色的人不是特别多吧?难道在准备新剧?】 【染这个发色的人不多,主动接头髮的就更少了诶,再加上陆声刚才说「工作出差」,肯定是憋着个大动作】 【我是直男,但我有话要说,李庭长发还有点让人心动是怎么回事】 【你最好真的是直男……】 浅金色头髮确实很醒目,而且与陆声平时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风格大相迳庭,很多人刚进直播间时就注意到了这一点。陆声笑着耐心道:「猜对了,我们做头髮的确跟最近的工作有关。至于到底是什么,这里先卖个关子,过几天大家就可以看到啦。」 李庭搭腔:「嗯嗯,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糟糕,我被陆声种草了这个发色,眼看夏天快来了,到时候我也去染个同款】 【漂发痛不痛啊?】 「这个其实要因人而异吧,」陆声说,「我自己的话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可能也跟理髮师的技术有关系?不过小庭也漂过头髮,他说他当时觉得好痛的,可能是因为他太娇气了。」 说完,陆声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太严谨。毕竟在外人来看,李庭现在不过也就18岁,入行还没多久,职业生涯里哪出现过任何漂发的造型? 算了,就让大家以为李庭在年少无知时葬爱过一回吧。 好在没人注意到这一点,这些人都在嘲笑李庭怕痛。 【哈哈哈哈哈哈娇气,好微妙的形容词】 【我已经搞不懂了,李庭在陆声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认识的李庭跟我们认识的好像不太一样】 【真的吗我不信,合理怀疑就算怕痛也是装的】 「第一,我不娇气。第二,我感觉痛纯粹是染膏的问题。」李庭对着观众们义正辞严地纠正。但唯独有一点他没有反驳,毕竟……有些时候怕痛的确是装的。 两人和直播间的粉丝们闲聊了一会儿,中间李庭感觉披着头髮有些热,便想把头髮扎起来。他平时会把扎头髮的小皮筋套在手腕上,可现在低头一看,小皮筋无影无踪,可能是刚才洗漱的时候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旁边的陆声看出了李庭想要做什么,主动取下套在自己手腕上的头绳,递给李庭,「你要扎头髮吗?这个给你。」 「谢了啊,」李庭自然而然地接过,随即反应过来,「等等,怎么在你这儿?」 「因为你每天都随手乱丢嘛,我看到就会顺手帮你收起来,」陆声朝对方晃了晃手腕,上面还有另一根崭新的小皮筋,「而且我每天还会戴一根新的,以备不时之需。」 【天吶陆陆好贴心,这是什么品种的天使啊?】 【卧槽,我觉得这段对话信息量有点大】 【同感,该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们听没听过一个说法,假如一个男生的手腕上有小皮筋,多半代表他有女朋友,那陆声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 【嗯……不言而喻,他有一个长发的男朋友】 就在众人纷纷调侃陆声的贴心仔细以及两人这种行为很像情侣时,有一条彩色加粗的弹幕非常醒目。 【既然李庭现在是长发,那不如扎个双马尾给大家看看吧!!!】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其他人的广泛响应。 【好主意好主意,刚好陆声手里有两个小皮筋,一边扎一个】 【哈哈哈哈哈那我等着截图】 「不是,你们这都什么危险的想法?」李庭皱起眉,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拒绝道,「双马尾?想得美,绝无可能。」 【陆声,你不想看吗?你快给李庭吹吹枕边风】 「双马尾……」陆声喃喃自语,神情若有所思。 李庭:「好过分啊,哥哥,我们不能再纵容直播间这种风气了!」 陆声转头看向李庭,弯起眼睛,轻言细语地开口:「其实我也有点想看呢。」 李庭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手一撑桌子才勉强维持住平衡,「你……你真的想看?!」 「嗯,是呀。」陆声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如果小庭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李庭定定地盯着陆声看了几秒钟,忽然没忍住笑了,他朝陆声摊开手心,「好,我答应你。另一个皮筋也给我吧。」 李庭起身,从洗手间的洗漱台上拿起一把梳子,然后又回到摄像头前,开始梳头髮。 【我的天,今天这个直播如果错过了我真的会后悔一百年!】 【李庭你小子别太双标,别人想看双马尾是「绝无可能」,哥哥想看就是「我答应你」,你自己不觉得打脸吗?】 第154页 「哦,我现在觉得没扎过双马尾的人生不完整。」李庭说。 头髮梳顺以后,在陆声的指导下,李庭笨手笨脚地分发缝,扎起两条高马尾。这还是他第一次梳这种髮型……不对,更准确来讲,这是他第一次扎辫子。 有陆声在一边把关,整个过程进展还算顺利,李庭成功地绑出了两条成功的马尾辫。 李庭对自己的脸一向用客观公正的态度来看待,从没妄自菲薄过,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是自己扎双马尾也根本不可能会显得丑,于是又坦坦荡荡地面向直播间观众:「怎么样?」 【糟糕,这个男人扎双马尾竟该死的适配!!!】 【已截图,新头像预定】 【别说,这髮型显得脸更小了】 【接长发后才发现小庭这发量可以的,估计再熬夜个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哥哥,好看吗?」李庭又问了陆声一次。 陆声打量眼前的李庭,愈发体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美是雌雄莫辨」,过了半晌他才说:「你怎么样都好看的。」 「时间也不早了,今天的直播就先到这儿吧。」李庭没有拆自己的头髮,保持着这个髮型跟观众们道别,「拜拜。」 陆声:「拜拜,大家晚安。」 说完,李庭立刻关掉直播间。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伸长胳膊够到桌面上的一个小镜子,又对着镜子照了片刻,得出结论,「好像是还不错。」 「但是……」李庭放下镜子,对着陆声扬起唇角,「陆声,想看我扎双马尾是有代价的。」 作者有话说: 又是粗长的一章馁,留评论的事就拜託了!(对手指) —— 1.红茶香水的气味描写参考自宝格丽红茶。 2.跟这章没啥关系的题外话: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小庭比起文章开头好像没那么茶了,因为说到底当初装可怜撒娇不过是他的一种手段(当然现在也爱撒娇啦),获得哥哥百分百的爱之后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演得那么用力了。但他发现陆声正在往这个道路上发展……所以这两个人恋爱后确实是会向对方的性格靠近的,庭变得更活泼开朗(?),陆陆则是有了一点小心机( ′▽『) 第82章 :恃宠而骄 李庭话一出口,陆声就觉得准没好事。 但陆声转念一想,当初说想看李庭扎双马尾的确实是自己,而李庭又那么配合,一点儿也没含煳,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满足了陆生的要求。就算李庭现在想让他补偿些什么,陆声觉得满足一下小朋友也不是不行。 于是陆声问:「可以,什么代价?」 陆声好像总是这样。李庭想,陆声总是先答应自己,然后才问什么事。 摆明了让人恃宠而骄。 李庭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先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拍了两张自己的双马尾自拍,发到微博上去。他解释道,「直播截图不一定好看,那些人还不如直接来看我自拍呢。」 做完这些,李庭才回答陆声的问题:「代价就是……算了,先陪我下楼吃夜宵吧。」 前三天为了上镜效果,两人都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之后陆续还有其他的工作安排,还要继续严格控制饮食。陆声一直心疼李庭没能好好吃饭,爽快地答应:「走。」 李庭拆了辫子,像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扎了个低马尾,又用卫衣的帽兜遮住。陆声考虑到自己这一头白毛在黑夜里实在太显眼,从衣架上抓起一顶棒球帽扣在脑袋上,对着镜子一看,还是会露出一点浅色的髮丝。 其实直到现在,陆声依旧没有完全适应变浅了的头髮,有时照镜子还会愣一下,不过好在gg拍摄已经结束,他可以染回深色了。不过……不知道李庭需不需要立刻把接发拆掉,李庭再过几天又要进组,剧本是过年前陆声帮他挑的,古装戏《浮尘海》。按理来讲,既然都是古装造型,头髮一时半会儿还不用拆,但是这些都不是李庭一个人可以做决定的,他还是要听从剧组的安排。 大概是出于一点小私心,陆声希望李庭的长髮可以保留得再久一点。 李庭只是想去酒店楼下的便利店,不需要走太远。两人戴好口罩下了楼,李庭让陆声站在酒店门口等他就好,「两个人一起走太容易被认出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好,你去吧。」陆声点点头。 陆声留在原地,刚准备掏出手机看一会儿,结果听见一道声音:「你好,你……是陆声吗?」 听声音是个女孩,陆声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生,穿着一件碎花连衣长裙,夜色中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可对方像是很笃定一样,又重复一次:「你是陆声吧?」 出门在外,陆声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您认错了。」 「不……我绝对不可能认错!你最近染了这个发色,还有你这件衣服,也是你之前穿过的!」女生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愈发激动起来,「陆声,我一直是你的粉丝,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尽管面前这女生看起来细胳膊细腿,但陆声始终认为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不敢轻易与别人发生肢体接触,他礼貌地回绝:「不好意思……」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女生直接上前一步,拉住了陆声的胳膊。被陌生人突然拽住,陆声本能地想挣开,结果对方竟变本加厉,先一步抱住了他,同时开口:「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承认呢?」 第155页 月黑风高夜,从便利店回来的李庭离好远就看到陆声正跟一个人拉拉扯扯,他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两人面前,「你们在干什么?」 女生像是因李庭这一嗓子受了惊,连连退后两步。她没有想到李庭会突然出现,也不再纠缠,可她的手伸进随身背的帆布包中,好像要拿出什么东西,「陆声,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不必了,我哥从来不收礼物。」李庭皱眉,直接拒绝女生,然后拉着陆声走进酒店大门。 女生并没有尾随过来,直到进了电梯,陆声才重新开口:「在我等你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出现问我是不是陆声,我一开始没承认,而且下播后我换了件衣服才出门,结果她直接指出这件衣服是我以前穿过的。她又问可不可以拥抱一下,我也没答应,但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如果这些都可以用粉丝情绪激动解释,她最后说送礼物,才是最让我觉得奇怪的……谁会天天在包里揣着要送给别人的礼物?她明显早有准备……就算不确定今晚这个时间我会下楼,也能确定这几天我就住在这家酒店。她每天来蹲点,总能碰上我出门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遇到私生粉了?」李庭皱了皱眉,一起开始思考,「确实有这个可能性。虽然最近没遇上什么其他事,但架不住现在什么人都有,小心一点没有错。」 「住在这里还安不安全?」 「这家酒店的总经理是我朋友,我可以保证房间里绝对没有问题,」李庭说,「至于别的我不敢保证……好在这是我们住这里的最后一晚,明天一早就走,私生粉应该来不及掀风作浪。」 「……但愿如此吧。」陆声点点头,神色看起来仍有些凝重,像是未能完全因李庭的话放下心来。 李庭能理解陆声的感受,他曾经也遇到过私生粉,过激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又相当难缠。如今随着二人的曝光增加,只会被更多的人注意到,也自然免除不了越来越多的纷争。他想哄陆声开心一点,于是在进房间后主动亲了亲陆声的脸颊:「你不是还有我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陪你一起面对,嗯?今天的事你别担心,我会再托人查一查。」 这回陆声笑了,心口也跟着发涨,「李庭,你别什么麻烦都往自己身上揽。」 「男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李庭说,「而且和你有关的事就不算麻烦。」 陆声不再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问李庭:「……所以你之前说的代价是什么啊?」 「陆声,你说你是不是笨蛋,」李庭难掩语气中的笑意,「如果你不说,我可能还想不起来这件事,你干嘛非要主动提?」 陆声:「毕竟话说一半不是什么好习惯,我今天必须给你改掉。」 那天晚上,李庭拿出一条纯黑色的缎带,「哥哥,你还记得这个吧?」 当然记得。这是陆声在拍摄gg时系在脖子上的那条缎带,但陆声不知道李庭竟然会把它带了回来。 「拍完gg我就去问造型师,这条缎带可不可以送给我,他很爽快就答应了。你皮肤这么白,深色的配饰很衬你,但是哥哥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看到这条缎带的时候,就觉得它其实不该系在你的脖子上,」李庭语气如常,一双眼睛弯起来,一副看似无辜无害的神态,「它应该把你的两只手腕绑住,或者蒙在你的眼睛上。」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之前答应大家补的两段这样那样已经发了哦!这章后续先主打一个自行脑补吧(鞠躬) 第83章 :「只黏过你一个。」 在gg拍摄还没结束的时候,两人有一次在休息室里险些擦枪走火。 当时陆声刚刚做好造型,用于拍摄的几台机器却忽然出现故障,几位工作人员只好让陆声先稍等片刻。李庭带着陆声重新回到休息室,咔嗒一声,是门被锁上的声音。 两人进门后的第一个动作是环顾四周,没找到摄像头。 一会儿还有工作,李庭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当然不能在这时真的做什么,可是一旦与陆声在封闭的空间内二人独处,有些事情的走向就会不受控制地发生变化——哪怕李庭起初还没有什么想法,在陆声别有用心的引导下,脱轨也在所难免。 陆声把头上那顶碍事的穗状镶钻王冠摘下来,放在茶几上,意有所指地问:「你说,那几台设备什么时候被修好?」 「哥哥,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李庭坐回到沙发上,休息室的沙发太矮,两条长腿只能憋憋屈屈地支着,他歪头反问,「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李庭往旁边挪了挪,「过来坐吧。」 「……说得好像我只会想那种事情一样,心里有鬼主动锁门的可是你。」陆声撇撇嘴,向李庭走过去,但他没坐旁边的空位,而是主动坐在了李庭的腿上。 跨坐的姿势,两人刚好能面对面看着彼此。 李庭毫无防备,见状立刻调整了一下坐姿,同时扶住了陆声的腰,让陆声在他腿上坐得更稳些。现在他看陆声需要仰头,对方的脸刚被化妆师上过淡妆,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精緻,浅金色的头髮也像理髮师之前说的那样,做成了捲髮的造型。 这样的陆声于李庭而言有些新奇,而李庭的视线却被陆声脖颈上系的黑色缎带吸引,他伸出手,捏住蝴蝶结的其中一端,轻轻一扯,顺滑的缎带一瞬间散开,松松垮垮的搭在陆声的脖子上。 第156页 他想,这条缎带应该有其他的用处。 「嗯……你玩这个干什么。」陆声有些不解,但既然李庭喜欢,他也就由着他去了。他揉揉李庭的头髮,如实坦陈道:「之后你进组,我们又会分开好久,总想着跟你多待一会儿……」 「陆声,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黏人。」李庭忍不住轻笑出声,扣住陆声的后脑勺,迫使对方微微低下头,也自然而然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陆声闭上眼睛,感受着李庭衔住他的下唇瓣,一点一点地用力厮磨,他刚才被化妆师涂过口红,不用想也知道,现在李庭的唇上也一定被同样的色号蹭得乱七八糟。他不知不觉间又向对方的怀里靠了一点,轻轻地开口:「只黏过你一个。」 他们吻得动情,李庭的吻渐渐下移,停留在留意很久的修长脖颈上,双唇蹭着那一片皮肉,尖利的虎牙像是随时能在这里留下一个咬痕。 陆声觉察到李庭的动作,脑海中尚存的几分理智让他意识到现在不是无法无天的时候,于是推了推李庭的胸口,制止道:「别留下印子,一会儿还要拍摄呢。」 其实就算真留下什么印子,涂点遮瑕膏也能掩盖住,但从休息室出去后就要在脖子上涂遮瑕,明眼人都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 ……还是低调一点吧。 「是啊,哥哥,你也知道一会儿还要拍摄,但你偏偏要坐在我腿上,还一直动来动去,把我都给蹭硬/了。」 李庭确实没开玩笑,不过他也没打算真的做什么,但陆声好像并不这么想——陆声手向下伸去,隔着裤子布料摸到那一处地方,「要我帮你吗?」 李庭:「你怎么帮?」 陆声:「我可以用嘴。」 陆声也没有在开玩笑。门外还能清晰地听见工作人员交谈的声音,而门内的他们正在做什么却无人得知,这种环境无形中加深了兴奋感,会愈发让人想要尝试本不该在这里发生的事。他从李庭的腿上下来,真的慢慢低下了头。结果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随后传来助理的声音:「小陆,机器修好了,我们开始拍摄哈。」 李庭当即按住陆声的肩膀,让他重新在沙发上坐好。 「陆声,你消停一点吧,没见过你这么急/色的人……」李庭一边说,一边帮陆声把刚才散开的缎带重新系成蝴蝶结,接着在对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快去好好工作。」 「稍等,马上就来!」陆声回应着门外的工作人员,又看向休息室的镜子,好在刚才确实没有做过火的事,只是两人的脸上蹭到了口红。 他抽出两张湿巾把自己和李庭脸上的口红印擦干净,然后才走出休息室的门。 「但是你现在可以用嘴帮我。」李庭的声音骤然拉回陆声的思绪。 陆声感受到那条光滑的、触感极佳的黑色缎带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连室内的灯光都透不进分毫。当双眼不能视物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加灵敏,一切节奏全部要交给对方来掌控,但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想着,陆声慢慢解开对方的裤链,跪在柔软的地毯上。 …… 结束时已经是凌晨,距离出发去机场的时间还剩两小时。觉是没办法睡了,两人躺在床上,陆声像往常那样窝在李庭的怀里。也许是因为今晚遇见了一个言行举止奇怪的「粉丝」,陆声心里一直不太踏实,也连带着回想起许多旧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对方垂下来的长睫毛,开口说:「小庭,你知不知道一个叫『pr day』的地方?」 李庭回道:「听说过。」 「pr day」中文译名「极昼」,是一家私人会所,从不接待普通客人,单单是陆声和李庭身处的圈内,也只有一部分人拥有去pr day的资格,另一部分人则会沦为被消费的对象。至于其中具体细节,李庭则算不上有多了解。 「pr day的老闆就是裴知尧,」陆声平静地叙述,「他经常把博誉的艺人和练习生送到那里去,用这种交易换取自身利益,但那个地方戒备很森严,不会流出任何录像,当事人受裴知尧的威胁,也不会主动到处声张,了解的人并不多。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事,是因为裴知尧也来找过我,他让我在『跟着他』和『被送去pr day』之间选一个,我当然都不愿意,可他又找不出有什么能拿来威胁我的——毕竟我没亲人,我妈早就去世了。尽管光脚不怕穿鞋的,但裴知尧还是能发现我真正在意什么,我最在意的就是不能继续拍戏。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很容易被拿捏,他先是断掉我所有的影视资源,同时编造一些莫须有的黑料扣在我头上,哪怕你本人清清白白,编也要编出点花样来,那些爆料估计你都看过,我就不赘述了。」 陆声继续说下去:「所以今天遇上那个『粉丝』,我难免会多想一些,不……我有个猜测,说不定她就是裴知尧找来的人。如果是裴知尧知道我的行程、住哪家酒店,倒是也合情合理,安排一个『女粉丝』跟我在酒店门口拉拉扯扯,再添油加醋渲染一番,是个人都会觉得我在上升期恋爱,甚至是睡/粉。我们刚有点名气、接了几个有分量的代言,《春光》也已经送去参赛,在这种时候使手段抹黑我,确实是裴知尧能做出来的事。」 李庭默默听完,也跟着沉思许久,「你打算怎么办?」 第157页 「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坠楼自杀的女演员,名字叫孟安荷,她就是博誉影视的人。」手机闹铃在这时响起,提醒着两人到了该穿衣洗漱、准备出门的时间,陆声随手抓起一件t恤给自己套上,对李庭说,「她现在还活着,我必须去找她聊一聊。」 作者有话说: 反派下线倒计时 重生后的陆陆和小庭超级顺利,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现在就好这一口) 第84章 :答应我一件事(一更) 自打与付超庄平在云山堂吃饭那天遇到裴知尧后,陆声联想到孟安荷有可能出现在那场饭局上,回去后他在网络上搜索了孟安荷的近况,了解到她不久前接了一部新戏,正是那部戏开始让孟安荷小有名气,也是在那之后,她的心理问题愈发严重,最终导致了自杀的结局。 陆声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规划,再加上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陆声不敢耽搁,回s市后就主动找上了孟安荷。作为同公司的艺人,要到孟安荷的联繫方式很容易,令陆声没想到的是,孟安荷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跟陆声见上一面的请求。 考虑到公共场合会不方便,陆声将地址选在了李庭推荐的一家私人茶室里。到了二人约定的日子,孟安荷提前抵达半小时,结果发现陆声比她到得更早,正在座位上等候。 这是孟安荷第一次在线下见到陆声,见到真人她才意识到,原来隔着屏幕真的会削弱一个人的气质,陆声展现在观众眼前的形象已经足够温雅,没想到面对面地接触起来才发现陆声本人更加和风细雨。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等了很久……」孟安荷连忙道歉,难掩语气中的愧疚,在陆声的对面坐下了。 陆声摇摇头,面上浮起柔软的笑意:「孟小姐,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四点,而你到这里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完全不用对我说抱歉呀。不过我确实在这里坐了一段时间,因为听小庭说这里环境好、又安静,没人打扰,他以前心烦意乱的时候会在这里待一整天,我就想着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闻言,孟安荷也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事实上她进门时就已经能感受到这里的清幽,古朴的装修透出一股禅意,陆声选择的二楼座位刚好是观景位,地台沙发,枯山水端景,窗外是茶室自带的庭院,一片绿意盎然,苍翠修竹掩映着清澈见底的池塘,还能看到在水中游动的锦鲤。 「的确是个舒服的地方,装潢也很漂亮,」孟安荷点点头,随即又注意到陆声刚才说出的那个人名,「『小庭』是指……李庭吗?」 「对,是他。」陆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每当他提到李庭时,脸上都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抹笑意。尽管只是听人说起这个名字,就已经足够让他心情愉悦了。 「我看过你们的综艺。」孟安荷说,「一开始只是打发时间看的,后来发现比我想像中还有意思,没想到你们年纪轻轻,演技就这么成熟了,尤其决赛夜那个片子,我哭得用掉了一整包纸巾呢。」 唉。因为其实也不算「年纪轻轻」。陆声想。 「哈哈,我们自己也掉了不少眼泪。尤其是小庭,他泪点很低。」陆声见孟安荷不再向刚进来时那样拘谨,主动打开菜单递到孟安荷面前,「你喜欢喝什么茶?」 孟安荷:「碧螺春。」 「好,现在这个季节也合适。」 暮春时节,喝过春茶才算是过了春天。 直到一壶茶水被送到桌前,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品茶,各自啜饮一杯后,唇齿间留有余香,孟安荷在这时开口:「陆声,你找我应该不只是要请我喝茶吧?」 孟安荷莞尔一笑:「当然,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介意。」 在两人互相沉默的那段时间里,陆声在心中盘算过如何开口。眼前的孟安荷比他在手机屏幕中看到的要更消瘦,如今已经快要入夏,孟安荷只穿了一件短袖,露出的两条胳膊纤细到几乎可以被轻松折断,仔细看去手臂内侧还有新旧交叠的伤痕,不知道是怎么留下的。她面色苍白,粉黛未施,难掩神色憔悴。 如果是眼前这个孟安荷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比起「女明星」这一身份,孟安荷反而更像一个清秀纤瘦的女学生。陆声不是不清楚,在孟安荷面前提起这些事情已经过于残忍,更何况……如果他想寻求孟安荷的帮助,无异于让对方在公众面前自揭伤疤。 也有那么一瞬间,陆声想过不提起这件事,就像孟安荷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请她喝杯茶,随意地聊聊天。再然后呢?眼睁睁看着她在一年后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吗? 于情于理,陆声更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 如果孟安荷回绝,他会尊重她的意愿,不再多劝一句,但如果他自己没有试图挽留过这样一条生命,会让他的良心遭受更强烈的谴责。 轻轻一声,茶杯被搁在桌子的一角,陆声在心里斟酌一番措辞,终于说道:「孟安荷,你知道『pr day』这个地方吗?」 不出陆声所料,听见这个名字的一剎那,孟安荷就变得脸色惨白,桌下的双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勐地抬起头,换上一副戒备神色:「你想问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安荷,我没有恶意。」陆声在此刻格外感谢自己天生看上去就比较亲和,以至于十分的诚恳能展现出十二分。他语气轻柔,不疾不徐地说:「事实上,我一直有一个计划,那就是送裴知尧去坐牢。」 第158页 闻言,孟安荷一怔。尽管她不知道陆声突然提起pr day会所有什么目的,可一旦沾上这个地名,能有什么好事?可她没有想到陆声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她更加摸不透陆声叫她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这个人,天生就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陆声继续说,「有些事情在这个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关于你的事情,我也是意外得知的。」 孟安荷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一下子拂落桌面上的几只茶杯,瓷器破碎声剎那间此起彼伏,她像是在那一刻唿吸不畅,胸膛剧烈起伏着,「你都知道……你们都知道!」 陆声顿觉自己说错了话,「安荷,你先不要担心……别人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只有我。只有我。所以来找你的人是我,因为我想跟你坦诚地谈一谈。」 陆声想,如果想取得一个人的帮助,那么就要先交付出同样的信任。虽然不知道孟安荷听完他的话会作何感想,但除去「如实交代」这一条路,他已经别无他法。 「不瞒你说,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经歷过跟你一样……不,跟你类似的事情。」陆声的语气很认真,「可能你会觉得这些话匪夷所思,像一个臆想症患者的胡言乱语,但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和人格担保,下面我讲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我刚签进博誉的时候,还是个入行不久的新人,在此之前我除了跑龙套什么都没做过。那个时候的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如果我能把龙套演好,是不是也会有名导看中我,从此以后我的演艺生涯就顺风顺水了……哈哈,大概每个人都这么想过吧。但可惜没有,没有人会凭空看中一个没背景没资歷的新人,别人又不是慈善家,哪怕这个新人已经尽到自己努力的极限了。」 「但是我觉得这都不算什么,毕竟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经歷嘛,又有谁出来打拼是容易的呢?所以当初成为博誉的艺人时,我实打实地开心了很久,我以为这是我职业生涯中令人期待的开端,只不过自打裴知尧接任博誉老闆的职位之后,我才明白我以前的想法到底有多么愚蠢。」 听到一半,孟安荷露出不解的表情,她没有打断陆声的话,心里的疑惑却愈来愈深——陆声的演艺事业还不够顺风顺水吗?第一部 戏担任国内名导电影的一番,又拿下高人气真人秀的总冠军,说是当下讨论度最高的艺人也不为过,况且陆声还未满20……可在陆声的叙述中,他的发展经歷与这一切都截然相反。 「我和他第一次遇见是在一场饭局上,我给另一位艺人挡酒,让一位投资人心生不满,裴知尧替我解了围。起初我对他心怀感激,然而在那之后没多久,裴知尧便开始接近我,一来二去,就算我再迟钝,也能感觉出不对劲,我猜他多半是想潜我——但裴知尧说,比起无趣的包/养关系,他更想让我做他的狗。这就是他的原话。我也不知道裴知尧哪儿来这么多邪门爱好,他的确给当时的我造成了不小的惊吓和困扰。他还说过,只要我乖乖在他身边当他的狗,他就可以满足我的那些愿望。」 「裴知尧又软硬兼施,他告诉我他名下有一家『很好玩』的店,如果我不愿意跟在他身边,他不介意把我送给别人玩一玩。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带我去过一次pr day,我才知道博誉的其他人遭受过什么。我还记得那天他说『陆声,我不想逼你,你也别不识好歹』。我心想,裴总,您可真会开玩笑啊,你听自己这些话不会觉得荒谬吗?」 「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爸,我妈又因为癌症去世了,裴知尧他横竖不能拿我一个大活人怎么着,二选一的选择题我都不想选,他跟我说我的职业生涯也到头了,我不会再有任何通告,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导演敢让我演他们的片子。其实现在一想,我就非要干这一行吗?随便找份别的什么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偏偏我以前太认死理,我还真就非要干这一行。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是真的,我确实有整整两年黑料缠身,也没拍过戏。有件事我一直记得很清楚。我天生患有夜盲症,忘了裴知尧从哪儿知道的这件事,但他曾经把我关在过一间屋子里,没有灯没有窗,整整一个星期。」 「我也是那段时间开始吃药的。药都有副作用,身体和情绪都变得很差,可是不能不吃,我怕自己挺不过去。我偶尔也会看黑料新闻下面的评论,造谣的人说得信誓旦旦,跟着附和的人也义愤填膺,哪怕我真没干过那些事也快要怀疑自己真是那种人了。还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真像爆料里面说的那样,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现在这样要好,那我为什么还要在意做猫还是做狗,日子混一天算一天,混日子谁不会?但我他妈想堂堂正正地做人。」 「后来,裴知尧生意的其中一环出了岔子,被人抓住过把柄,他怕被调查,自己跑国外避风头去了。我和博誉解了约,重新开始打拼,一点一点『洗白』——真的挺好笑的,我竟然还要为我从来没做过的事承担责任。不过渐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我,有人对那些『黑料』不在意了,也有人照旧恨我,只是也比那两年少很多了。一切都开始向着好的方面发展,结果再后来……」 结果再后来……我死了。 然后才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这还是陆声记忆里第一次连续说这么多话,更何况还是这些他从来没有同别人讲过的事。如今全部都说出来,倒像是彻底放下了过去。 第159页 只不过一口气讲了这么多,难免口干舌燥,陆声刚想喝口水润一润嗓子,才反应过来桌上的茶杯已经被孟安荷掀翻在地,变成了一地狼藉。 「这……这些真是你的故事?」尽管陆声描述得煞有介事,但孟安荷只觉得整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陆声:「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经歷了刚刚那一通发泄,又听陆声讲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孟安荷的情绪已经平復了很多,并且隐隐约约猜出了陆声的想法:「你只知道pr day的事情,但那里监管严格,你拿不到切实的证据,而我刚好是受害人之一,了解更多实情,所以你想让我当证人,出来发声。」 陆声点头。 孟安荷的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里,可她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拔高嗓音质问道:「那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要当众承认我经歷过的一切,我费尽心思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人气、声誉……全都没了!」 「孟安荷,你根本没做错什么,你根本没做错任何事。是那些人该死、该身败名裂、该在监狱里过完这辈子。」陆声说。 「我知道你有过一死了之的想法,或者其实你已经尝试过……」话已经说到这一步,陆声的思绪飘回一年前在南法,自己遭遇过的那一场车祸,「安荷,死亡的一瞬间,是很痛的。就算你是个多不怕痛的人,也会在那种时候对死亡感到恐惧。」 「可能你会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因为我真的经歷过。但你不该经歷这些。」陆声说,「除了疼,我还不甘心,不甘心比疼痛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陆声又想到,不只是他,李庭死前也带着没解开的心结,那李庭又该有多难受啊? 孟安荷用双手盖住面庞,在座位上恸哭出声,「我自己退圈也没关系,裴知尧拿我的父母威胁我,所以我才答应……他知道他们的住址,我真的很怕,所以我确实想过,死了、死了就解脱了……这样他不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会补偿给我父母一大笔钱……」 「求生欲是动物天生的本能,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为什么不试一试好好活着,亲眼看着那些罪该万死的人得到惩罚?」陆声嘆了口气,这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安荷,如果你答应这件事,我可以把你和你的父母安置到国外,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确保你们不会出任何差池。」 虽然孟安荷没有直接回绝,但她的态度仍然算不上明朗。陆声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时候已经不早,外边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他也该给孟安荷留出单独思考的时间。于是陆声说:「你不用在今天给我答覆。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你改变了想法,可以随时联繫我。我不会强迫你改变意愿,所以你想维持现状也没有关系,今天这些事我绝对不会声张出去。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孟安荷踟蹰:「什么事……」 「好好活下去。」陆声说。 第85章 :抹茶流心可颂(二更) 陆声不放心孟安荷一个人走,先把她送回了她的住所,自己再回到御檀壹号。 回去的路上天空落了雨,陆声出门时没带伞,衣服被淅淅沥沥的雨珠打湿。本以为小雨下一会儿就会停,没想到雨势会越来越大,陆声只好在街边找了一家便利店进去避雨。他原本只想买把雨伞,忽然感觉肚子有些饿,刚好看见货架旁边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又顺带买了一份。 结帐时收银员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再加点钱凑个整,陆声问能加什么东西,对方拿起一包烟,问他:「这个行吗?」 陆声本想说他不抽菸,不仅如此,他还监督着李庭把烟给戒了——不过李庭也远远算不上有菸瘾,只是心烦意乱时会抽几根,就算手边没有也不会刻意去想。 心烦意乱吗……那他自己现在的状况倒是很符合。不置可否,今天与孟安荷的谈话同样让他的情绪产生了波动,有些事情孟安荷不愿意承认,他又何尝不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他想,或许他也需要什么外物让自己的心情尽快平復下来。尽管他从来没有抽过烟。 「好,就这个吧。」陆声对收银员说。 雨天时客人不多,陆声拿着装满各类丸子的纸杯找了个位置坐下,用竹籤插起鱼蛋送进嘴里,他同时打开手机,见到了李庭在几分钟前发来的几条消息。 [不喝冰美式:工作怎么还没结束啊……t^t] [不喝冰美式:糟糕,感觉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晚上不能回去吃饭了,哥哥你自己吃吧] [不喝冰美式:但是我好饿好饿好饿,啊啊啊好想吃东西!] 陆声在座位上笑了笑,打字回覆:[我现在在外边,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帮你带回去。] 李庭大概还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復。 [不喝冰美式:真的吗,那我要抹茶流心黑可颂和芝士小方!] 陆声再次忍俊不禁。果然是李庭的口味。 大晚上的,也不怕长胖…… [陆声:好。] 退出微信,登录微博,陆声又发现香水品牌在刚刚发出了第一个预告,性质更像是官宣了二位代言人,没有直接亮出那一条正式的gg短片,而是先发了两张图片,并@了两人的微博帐号。 第160页 绿茶香水与红茶香水各一张,图片中只有两人的手,分别握着不同颜色的香水瓶。 评论区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哇,恭喜接新代言!】 【天吶居然是这个品牌……陆声和李庭的时尚资源这么牛的吗】 【红茶和绿茶?刚好家里没有茶香调的香水,考虑要不要入一瓶】 【我是cp粉,我入两瓶,就是有点伤钱包】 【虽然图片里没标明,但我一下子就认出哪只手是哥哥哪只手是弟弟了!】 【哈哈我也是,真的很好认,弟弟的手比哥哥的大一圈,而且食指内侧那里有一颗棕色的小痣】 【我可能是真的嗑疯魔了……为什么光看这两只手我都觉得好配……】 看到这里,陆声翻评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又看了一眼李庭握着绿茶香水瓶的那只手,把图片放大,还真的看到了这样一颗小痣。 怎么回事?粉丝们是怎么发现的?为什么他作为李庭的正牌男友都不知道李庭这里有一颗痣? 不行,今晚回家后一定要亲自看看到底有没有。 陆声又鬼使神差地点进说这话的人的主页,发现对方关注了风声鹤李超话,是个相当活跃的cp粉。难道随身携带显微镜是一个cp粉的基本素养吗…… 为了配合品牌方宣传,陆声转发了微博。等做完这些,陆声才放下手机,喝光纸杯中的汤、把它丢进垃圾桶,撑开雨伞走出了便利店的门,准备去给李庭买他爱吃的那两样甜品。尽管李庭没说是哪家店铺,但陆声对李庭的喜好简直心知肚明,知道李庭格外喜欢一家面包房,只是那间店离这里太远,几乎要跨越半个城市。 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等陆声带着抹茶流心黑可颂和芝士小方回到御檀壹号时,李庭已经到家了,甚至洗过了澡。两人还离着一段距离,陆声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湿热的水汽,混合着沐浴乳和洗髮液的清新香味,一起钻入鼻腔。对方头髮还没擦干,有水珠顺着他瘦削的侧脸滚落下来,没入锁骨的凹陷处中。 李庭注意到陆声被打湿的衣摆和裤脚,「你淋雨了?」 「嗯,中间有段时间雨有点大,我赶紧去买了把雨伞,」陆声说,「不过还好,没淋湿多少。」 李庭主动接过陆声手里拎着的袋子,看见熟悉的面包店logo,迟疑了一下,「哥哥,这家店好远的,外边还在下雨,跑这一趟是不是很麻烦啊……」 「多大点事儿,」陆声笑笑,「你都说想吃了,那我能不去帮你买吗?噢,你还在微信里说『好饿好饿好饿』、『好想吃东西』,你这么讲,别说是下雨了,就算是下冰雹我也得帮你去买啊。而且今天真的很幸运,我到店里的时候抹茶流心黑可颂只剩最后一个,刚好就被我给买下啦,它一定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李庭咬了咬嘴唇,半天没说出来话。每当他以为陆声已经对他足够好的时候,陆声却总能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设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他还能对他更好。 唉,他的男朋友怎么会这么可爱……趁着陆声去浴室洗澡,李庭忽然有点想分享一下自己此时此刻的情绪。发公众社交平台肯定行不通,他也不想找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倾诉,思来想去,就只剩下微博小号。 他登录上自己那个废话一大堆的小号,开始打字:[第不知道多少次确信,哥哥就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他冒雨跨过半个城市给我买的抹茶流心黑可颂也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发完一条觉得还不够尽兴,李庭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心猿意马,又发一条仅自己可见的:[绿茶香水和红茶香水的味道都很好闻(谢谢品牌方找我们,你们很有眼光),但大概是因为快要到夏天了,陆声最近更喜欢用绿茶那一瓶。他以前穿香的频率不算高,我最经常闻到的是他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味道,味道换过很多种,柑橘茉莉,薰衣草,木质香……只要是在他身上都很好闻。他每天早晨把香水喷在手腕内侧和耳后,晚上做完躺在我身边时还能闻见若有若无的香气,这股气味更像是我的情绪镇定剂。不对,跟什么气味没有关系,其实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够了。还有,再补充一点,他现在很喜欢用被我抱着的姿势做……我该去练一练臂力吗?万一以后老了抱不动他怎么办?] 酸话说了一堆,李庭自己也没眼再看第二遍,删又不捨得删,他手指一划,迅速地退出了自己的主页,准备随便看点别的什么东西。 刚一点开热搜榜,就见陆声的名字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上去。 只是…… 李庭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原本在沙发上歪七扭八的坐姿也一瞬间变得僵直。 他又看了一遍那几个词条。 #陆声私生活混乱# #陆声携女网红一同出入酒店# #陆声男女通吃# 李庭差点儿被气笑——他哥满打满算就睡过他一个,怎么就「混乱」了?男女通吃倒是真的,难道不是因为陆声这个人太符合大众审美么?等等,女网红?从哪儿冒出来的女网红? 电光石火间,李庭脑海中闪过几天前陆声在酒店门口遇到的那位碎花裙女生。 他当即看向词条下营销号发布的几张图片。 第一张就是陆声与那位穿碎花裙的「女粉丝」,照片显然是借位拍摄的,画面中的两人姿势暧昧,像是下一秒就会迈进酒店大门去开房,同时还别有用心地拍到了陆声帽檐下露出的浅色髮丝,再结合陆声最近的金髮造型一看,很容易就能确认这是陆声本人。 第161页 第二张照片……是陆声和李庭。李庭一眼认出,拍到这张照片时他和陆声还在录制《另演相看》,与第一张图类似,这张也是二人站在酒店附近,陆声替李庭把额前挡视线的髮丝别到耳后,两人动作亲昵,看向对方的眼神满是笑意。 两张图放在一起,任谁看都觉得陆声俨然一个渣男海王。 第86章 :接住你的摇晃 一直以来,人们对陆声的印象与他本人在镜头前展现的别无二致,如出一辙的温润干净,然而只有李庭一个人知道,屏幕中的陆声根本不及本人的十分之一。 观众们眼中的陆声已经足够好了,但他们都没见过陆声在他面前的样子。 可是当一个这样的人被爆出「私生活混乱」的黑料,简直是彻头彻尾的人设崩塌。 除此之外,这样的新闻也同样可以令人隐隐感到兴奋——毕竟人都爱看乐子,日常生活又太枯燥乏味,突然爆出人设完美的男明星塌房的瓜,多么喜闻乐见的一件事啊。 照片都摆在这儿了,再加上营销号别有用心的文字指引,看起来确实很像这么一回事。 ——打造清纯人设的男演员背地里竟是个男女通吃的炮王,工作闲暇之余仍然不忘睡粉,怎么不算敬业呢? 李庭想,他哥现在是真的红了,营销号发微博不过短短几分钟,底下评论区立刻炸开了锅,什么言论都有,堪称精彩纷呈,不过最多的还是哭诉自己塌房。 【卧槽我惊了,陆声竟然是这样的人???】 【果然不能相信任何男明星的人设,这些人都是一路货色】 【职业上升期就干出这种事,装都不装了是吧?】 【……我还是持怀疑态度,感觉陆声不会做这种事】 【别怀疑了,睁开眼睛看世界吧,这些还不够锤吗?】 【女网红那边也发微博了,控诉陆声睡完她就搞冷暴力呢,啧啧啧,渣男一个】 【@李庭-ting哥们儿你真跟陆声睡过啊?谁在上边?】 操。 李庭气得胃疼。 反正他现在正在用的是小号,没什么可顾忌的,他当即点开评论区,在手机屏幕上敲字:[@今天也在生气:两张图算哪门子的实锤?就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能看出什么?这样的照片老子两分钟能抓拍出八百张。所以这营销号是拿出音频还是拿出高清无码床照了,就「私生活混乱」?这造假能力还不够成熟啊。营销号为了赚黑心钱什么无脑节奏都能带,其他人也跟着听风就是雨,凡事不能多思考一下?总之我劝各位现在话别说太满,怕你们之后打脸太疼。] 他看着自己的小号「今天也在生气」,突然感觉这虽然很符合他每天的精神状态,但就是不太吉利。 评论发出去没多久,陆续也有人反驳他,要么说他语气太狂、要么说陆声粉丝跳脚的样子真好笑。 说到底,他拿小号评论营销号不过是图一时的口舌之快,也没想着真靠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别人,简直徒费口舌。但如果这口恶气不发泄出去,堵在心里更难受。 与此同时,李庭还想起陆声那句「哪怕你本人清清白白,编也要编出点花样来」,心里又有点难受。 所以他选择用小号胡作非为。 陆声从浴室里出来时,刚巧看见李庭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打字,凭藉他对李庭长期的观察和了解,小庭这样多半是在跟人吵架。 他走到李庭身边,「谁惹我们小庭不开心啦?」 「……我的粉丝。」李庭说。 李庭刚刚手欠点开了骂他的人的主页,发现对方竟然是他唯粉,嗑过一段时间风声鹤李,几分钟前刚刚宣布封心锁爱不再嗑rps,一辈子安安静静做唯粉。 李庭:「……」 他做不到对着粉丝说出难听的话,心里又气又想笑。 陆声没懂:「嗯?」 这很难对陆声解释,李庭只好「避轻就重」,先把当下最要紧的事告诉了陆声:「哥哥,你的预言成真了,那天楼下见到的女生的确有问题,应该是被人买通来抹黑你的。你现在……」 陆声擦头髮的手一顿,毛巾垂在肩膀上,他顿时瞭然,主动接过话:「上热搜了?大家说我睡粉?睡完还翻脸不认人?」 不是,陆声怎么会这么熟练啊?李庭点点头,补充道:「不只是睡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睡我。」李庭低声说。 「噗,」陆声没忍住笑了,「这算怎么回事,挖假料结果挖到真的了吗?」 几句玩笑话让气氛变得轻松了些,但是两人很快收敛了神色,开始琢磨如何应对眼下这件事。 刚才还一片好评的香水评论区此刻也转变了风向,开始纷纷唱衰。 【我真的笑死,预告才刚放出来,代言人就翻车,很想问问贵品牌现在什么心情】 【原本觉得你们家这种大牌请流量明星代言就挺掉价的,果然请这些人就是不靠谱吧……】 【正好省钱不买咯,不想给劣迹艺人送钱】 【品牌方也挺冤的,他们又没法把每个合作艺人的日常生活摸得清清楚楚,现在还能不能换一个代言人啊?】 【不止品牌方冤,李庭也惨,接了个不错的代言还要被塌房咖拖累】 时至今日,陆声对于被泼脏水早就可以心平气和地看待,况且他和李庭也不是没有提前想过处理方法——酒店门前的监控摄像头有录音功能,那段视频完整放出后应该可以打消众人的疑虑,至于他和李庭关系的「谣言」,解不解释都无所谓。 第162页 但归根结底,回应「私生活混乱」这件事治标不治本,毕竟女网红是裴知尧找来的,陆声不确定裴知尧手中还有没有其他能亮出的底牌,那人行事本就像条疯犬般难以捉摸,陆声希望整件事情被扼杀在这一步,最好同时揭发裴知尧背地里经营的那些勾当……正这么想着,陆声听见李庭问:「对了,你今天跟孟安荷的谈话怎么样了?」 「她还没给出确切的答覆,但我猜测她同意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毕竟切身经歷那些事情的人不是我,我不能假装替她大度……我们还得想想其他的办法。」陆声说,「唉,裴知尧真是不得好死。」 这还是李庭第一次听陆声这么直白地评价,不对,这么直白地诅咒一个人,李庭点点头,也跟着说:「是的,他不得好死。」 李庭嘆了口气,拿起茶几上装着甜点的包装袋,准备先吃点夜宵。 他将可颂和芝士小方的盒子取出来放在茶几上,却发现包装袋的底部居然躺着一包烟。 再普通不过的廉价香菸,是个李庭没抽过的牌子。 李庭疑惑:「这包烟是从哪儿来的?」 陆声这才想起这码事,「在便利店结帐的时候,收银员问我要不要凑整,就顺手拿了一包。」 李庭头脑清晰地分析:「你自己从来不抽菸,也不让我抽,拿它做什么?」 「因为……我现在有点想啊,」陆声微微凑近李庭,这回换成李庭闻到那股潮湿的水汽,一点一点渗透到李庭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中。陆声再一次开口,嗓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李庭,你来教教我吧。」 他哥还真是……不走寻常路。陆声以前说过他没办法拒绝李庭,显而易见,这句话放在李庭身上显然同样适用。 口口声声说吸菸有害健康的人是陆声,现在让他手把手教他学坏的人也是陆声,不过双标这件事每个人生来无师自通,李庭应允道:「好,你先试试。」 说完,李庭还起身去抽屉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扔给了陆声。 陆声拆开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支烟,略显生涩地用火机点上,送至嘴边。 「点火时吸气,先吸到嘴里,不要吸到肺里,」李庭说,「然后慢慢唿吸,有没有感受到烟和空气一起卷进肺里?」 陆声按照李庭的说法尝试着,不知道在哪个步骤被呛了一下,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庭笑笑:「我第一次也被呛到过。」 一回生二回熟,到第二支烟时,陆声已经适应了许多,烟雾吸入再被吐出,廉价香菸的味道并不好闻,但陆声本身也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快感,或许只是为了体会李庭经歷过的感觉。 烟吸到一半,被李庭从滤嘴这一端捏住了。李庭把烟抽走,塞进自己嘴里,被陆声嘴唇接触过的那一部分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体验一下就行了啊,别多碰。」 没人说得清最后是怎么演变成接吻的,但当二人反应过来时,唇舌已经触碰在一起,那么软,又那么急切。李庭手指间还夹着一截没燃尽的烟,又被掐灭了,有菸灰抖落在地上。 吸菸不会让他们上瘾,但是接吻有成瘾性。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是打给陆声的。 李庭没松开抱着陆声的胳膊,陆声只好探出身子伸长手臂,捞起茶几上的手机,在响铃快要停止前按下了接听键。 来电人没有显示名字,只是一串陌生的号码。陆声在沙发上坐直:「您好?」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开口:「陆声,我是孟安荷。」 李庭和陆声挨得很近,自然也听到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他也不再胡闹,松开了陆声,跟着陆声一起正襟危坐。 「……我刚才看了热搜,你是不是根本不认识那个女生?」 「不认识,而且我有男朋友。」陆声说。 孟安荷几乎立刻明白了陆声的男朋友是谁,尽管陆声看不见,孟安荷还是在电话的这一端点了点头,「今天下午在茶室的时候,我原本不太相信你说的那些话……可是你又说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原来那个人真的会向你泼脏水……」 陆声嘆气:「是啊,很麻烦。」 虽然这么说,但陆声语气冷静,声调平稳,孟安荷能听出陆声并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他和她真正在意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对陆声说:「我……我答应帮你。」 陆声和李庭同时一顿。陆声紧紧攥着手机,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时间竟然只会翻来覆去地讲一句「谢谢」。 他鲜少有这样语无伦次的时候,最后反倒是孟安荷忍不住打断了他:「希望我们以后都能顺利一点吧。」 那几条热搜飘了两天,陆声始终不为所动,也不着急出来回应。他和李庭与孟安荷又见了一面,自那之后,在李庭的帮助下,孟安荷和她的家人出国,抵达了李庭提前打点好的住处。 关于pr day会所的确没有相关图片和视频可以流出,不过孟安荷作为人证,录制了一条只有她本人出镜的视频。孟安荷身在一间国外的小屋中,背景是一面白墙,她身穿一件款式简单的纯色衬衫,素颜出镜。 她在视频中细緻地阐述了自己来到博誉影视后遭遇的一切,起初她怀揣着一份对星途灿烂的期待,结果却在公司老闆裴知尧的威逼利诱下送去pr day会所接待客人,被迫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事。她也因此确诊重度抑郁,数次尝试轻生。尽管没有具体的物证,但孟安荷指出其中一位与她过夜的「客户」是某电视台的张台长,对方的大腿内侧部位有一个菱形的深色胎记,她又讲,如果这件事不属实,张台长必然会立刻给出相应的回应,但如果那些人只是沉默,反而证明他们真的心里有鬼。除此之外,孟安荷也提到同公司不止她一人有过这种经歷,必要时其他受害者也会提供更多的证据。 第163页 视频结尾,孟安荷说:「在说出这些事之前,我心里也挣扎过许久,说不害怕是假的,我害怕被人议论,害怕被指指点点,也害怕受到更可怕的报復,但是也有人对我说过,我并没做错任何事,我按照正规流程与博誉影视签约,对待自己的演艺事业一向认真敬业,可以摸着良心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难道面对飞来横祸就只能自咽苦水、自认倒霉吗?真正该被议论、该被指指点点、该受到惩罚的另有其人。我不想再日日夜夜被内心的痛苦折磨,所以我想站出来、揭发这一切,选择相信公平和正义、相信恶人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这条视频并非由孟安荷自己的帐号发出,而是先发给陆声和李庭,再由李庭转交给联繫好的一家媒体帐号——这个帐号平时发布的内容虽然是娱乐圈相关,内容却不是娱乐性质,反而热衷于对各类现象进行深入地剖析解读,考据严谨,视角新奇,见解独到,权威性与科普性并存。让它们来爆料这件性质严重的社会新闻,无疑是最优解。 如果说先前陆声的「私生活混乱」爆料像一块投进湖水中的巨石,激起一片不小的水花,那么这条孟安荷的视频无异于向水里投了一枚核弹,直接把整片湖给炸了。 【我的天,莫非春天才是瓜成熟的季节吗,最近的瓜怎么一个比一个震撼???】 【我宣布这个是最重量级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看完视频心疼到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样?她凭什么该经歷这些?】 【卧槽博誉是他妈什么垃圾狗公司,吐了】 【人人都知道娱乐圈水深,但身在里面的人顾忌太多,难免想要自保,孟安荷能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真的很有勇气,我很佩服她,希望她以后的一生都顺顺利利的】 【我是安荷的老粉了,她是个很优秀的演员,人美心善,对粉丝的态度更是没话说,听见她说『尝试自杀很多次』的时候真的哭到喘不过气来……有段时间也能察觉到她在社交平台上的情绪不对,但从来没想过真相居然这么残酷,只希望安荷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再伤害自己,我永远支持她】 【这件事必须严查。这些人必须牢底坐穿。】 也有人开始发散思维,将最近有话题度的两件事联繫在了一起。 【等等,你们有没有发现啊,陆声也是博誉影视的艺人】 陆声?那个刚刚塌房的陆声吗? 【我原本对陆声那件事半信半疑,但结合博誉老闆这个作风……我现在觉得陆声恐怕是被冤枉的】 【公司老闆为什么要抹黑自家艺人啊?如果说他把艺人送去会所是为了换取相应的利益,买陆声的黑热搜是做什么?】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裴知尧也打过陆声的主意呢?】 【这个思路挺有道理,而且也能连带解释前面那人的疑惑:裴拿自己的艺人和别人做交易,陆也是其中之一——但陆没答应,或者两人谈崩了,最后这事没成——裴想给陆一个教训,于是搞坏陆的名声,想让他服从。我这个分析咋样?】 还未等裴知尧有什么新动作,最先回应这件事的人竟然是张台长的老婆。 她与张台长的婚姻本就是名存实亡,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想与张台长离婚,最终却没能成功。没想到闹离婚的过程中突然有孟安荷的视频推波助澜,她正好得以借题发挥,顺势提出离婚诉讼,同时也想离婚后分得更多财产,当即反手锤死了自己的老公,又主动补充更多细节内容,给整件事继续添柴加火。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关于pr day会所的一切彻底被连根拔起,扯出了一串人。几位当事人再也无法作壁上观,纷纷落网,其中裴知尧数罪併罚,量刑极重,足够他在监狱里安度晚年。 等到这一巨大的风波过去,关于陆声私生活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反而没那么重要了。陆声觉得时机已到,在这时不疾不徐地给出了回应。 他放出酒店门前的完整版监控录像,音频也加上了字幕,确保音画同步,一切都一目了然。 「你是陆声吧?」 「您认错了。」 「不……我绝对不可能认错!你最近染了这个发色,还有你这件衣服,也是你之前穿过的!陆声,我一直是你的粉丝,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不好意思……」 「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承认呢?」 「你们在干什么?」 「陆声,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不必了,我哥从来不收礼物。」 真实的言行举止摆在这里,这回任谁都没有办法指认陆声和这个女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发现陆声真的是个打脸狂魔,之前是手撕周鸣岳振凯,现在疑似助力自己老闆进监狱,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摊上这么多事,还不到20岁吧,经歷够坎坷的】 【侧面说明人红了,树大招风】 【从来没相信过所谓黑料,结果反倒被黑子们骂了八辈祖宗,我只想问一句,跟风骂过陆声的那些人能给他道个歉吗?】 【你们快去看那个女网红的微博!她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故意演的这齣戏,卧槽,而且委託她这么干的人就是裴知尧!给了她好大一笔钱……不过她说会给陆声正式道歉和赔偿,然后会註销自己的帐号】 第164页 【博誉的艺人一个比一个惨,进这公司倒八辈子霉,裴知尧死了】 【咳咳,真不怪我cp脑,陆声只解释了和这个女生没有任何关系,对于跟李庭的那张图片只字不提哦!】 李庭眼尖地看到了最后这一条评论,笑得差点直不起身,他哥这点小心思真是不要太明显,就连粉丝都看出来了。 所以他和陆声的关系该怎么展现给网友们呢……李庭琢磨一会儿,登录沉寂了很久的微博大号,放出几张他和陆声还在兰城拍摄《春光,春光》时拍摄的胶片照片。 那段喝汽水、逛集市、在理髮店打杂的日子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 [李庭-ting:@陆声。确实关系好,但是别瞎猜。] 瞎猜也行,反正你们猜的都是真的。 陆声看着这些与《春光》有关的照片,一阵恍惚,忽然意识到:「小庭,电影节开幕的日子也快到了吧?」 届时,《春光,春光》将会在电影节上进行全球首映。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太久。曾经不止一人对这部电影留有遗憾,如今终于要放下了。 作者有话说: 电影节要来了,完结还会远吗? 第87章 :把柜门推开一条缝 《春光,春光》的定位明确,只精准投递了一个电影节,并成功收到入围邀请函。距离开幕式还有一段时间,在此之前,陆声和李庭还有一点其他工作需要进行收尾。 二人代言的香水品牌近日正式放出了gg短片,大家这才明白陆声染髮和李庭接发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支gg的制作无疑相当精良,运镜和剪辑的手法成熟,配乐精妙绝伦,但这些都不是最先被观众们注意到的,短片中两位男主角的扮相带来的冲击感和吸引力才是一下子抓住大众眼球的东西。 无论是身披薄纱外衣、青丝散乱、慵懒卧在榻上的李庭还是头戴王冠、顶着浅金色捲髮、沿着旋转楼梯奔跑而下的陆声,在观众的眼里都是新奇又赏心悦目的。这也要得益于两人驾驭得住各种各样的造型,除此之外,人们还发现,只要是这两人一併出现在镜头中,适配度就会骤然上升。 网络上一时间好评如潮,大家也相当乐意买帐,官网刚开通购买连结,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第一批库存就已经被清空,打破了品牌自身的销量记录。商家笑得合不拢嘴,陆声和李庭自然心情也不错,毕竟是互利双赢的关系,同时也证明了他们这次全新的尝试是成功的。 杂志双人封面的拍摄也被提上了日程。封面採用了两组不同的主题,一组清新校园,一组怪诞华丽,分别作为杂志的正面和背面。拍摄封面于两人而言早已是轻车熟路,相较于这件事,他们更加在意的反而是之后要面对的一次採访。 按理来讲,绝大多数艺人接受採访前都会提前看过採访稿,但邀请陆声和李庭的这家媒体显然不在此列。他们从不提前透露自己採访的内容和方向,一切都要考被採访者临场发挥,因此也被称为检验内娱艺人谈吐水平的一块试金石。但他们的画风也并非次次辛辣锋利,也有如同好朋友之间的日常闲聊。 陆声回想了一下最近有关于自己的争议,无非就是挂上热搜的那两件事,但是事情已经被稳妥解决,再深挖也挖不出什么东西来,或者对方也会拿他和李庭扑朔迷离的关系来做文章——毕竟现在还处于cp粉的上头期,热度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如果拿这件事作为卖点,的确可以保障话题度。 直到拍摄当天的早晨,陆声还在琢磨这件事。他行事说好听点叫滴水不漏、完美主义,说直白点叫有偶像包袱。身为公众人物,他自然希望自己每次出现在大众眼前都是得体且完美的,哦不对……陆声在心里更正,他这哪儿叫「有偶像包袱」,跟李庭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人对自己的外在形象都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陆声毫不怀疑,如果李庭拥有一面魔镜,李庭一定会每日站在镜子面前问: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帅气的男孩? 当然,如果陆声可以代替魔镜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一定会捧场地说:是我们小庭呀。 只不过陆声不知道的是,如果李庭听到了他的回答,会立刻出声反驳:你说的不对,明明是我哥哥。 真不怪他情人眼里出西施,陆声心说,作为一个视力和审美双双正常的人,能欣赏得来李庭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虽然有种说法叫「男明星最帅气的时候就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时候」,但哪有人能真正做到美而不自知呢?陆声后来才意识到,李庭就是太清楚他于他而言到底有着怎样的吸引力,才会那么游刃有余地卖可怜,赌他一定会上钩。 偏偏他还真的吃这一套。 毕竟在遇到李庭之前,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他继续发散思维,又想起另一件事。他和李庭在酒店房间里直播那晚,有条弹幕问李庭有没有整过容,哪里动过刀子,能不能推荐一下做鼻子的医生,并且语气颇为诚恳地解释自己非常喜欢这样的鼻形,也想去整一个同款。 李庭认真地读完这条弹幕,煞有其事地回覆:「确实动过哦,鼻子,双眼皮,嘴巴都动过,费了好长时间呢。」 直播间观众大惊,一来头一回见有艺人大大方方承认整容,二来没想到李庭居然整得这么自然,连一点整容痕迹也看不出。 第165页 【能不能推荐一下在哪里做的这些项目呀?】 「在妈妈的肚子里。」李庭说。 【……】 【你小子,真有你的】 【我宣布我以后再也不相信李庭的任何鬼话!】 每次回忆到这里,陆声都忍不住想笑。 「哥哥,来吃早饭了。」李庭的声音将陆声的思绪扯回来。 李庭将手中餐盘放在桌子上,里面放着两杯咖啡,还有两块黑芝麻贝果。他见陆声一脸欲笑不笑的表情,不禁疑惑道,「你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就这么想接受採访吗?」 跟李庭相处久了,陆声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本正经地开玩笑的本领:「是呀,我打算一会儿直接公开我们的关系。」 「真的吗哥哥?」李庭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同时还拉住了陆声的胳膊晃了晃,「你真的打算给我一个名分,不让我再做你的地下情人了?」 这回答怎么跟他想像中的不一样?!陆声一时语塞:「你又在犯什么病?」 李庭:「果然,我在哥哥心里还是不能被拿到檯面上来的,我就像奶油,轻轻松松就被打发了……要怪就怪我轻易相信了别人的甜言蜜语,我再也不会被渣男哄骗了……」 陆声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李庭,你真想让我在今天公开?」 「咳,」李庭不再继续自由发挥,抓起盘子中的贝果啃了一口,「那还是算了,让热搜歇歇吧。」 吃过早饭,两人抵达演播室。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后,採访正式开始。 果然不出陆声所料,主持人的确提及了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但她并没有就那件事情本身再问什么问题,而是问陆声与博誉影视解约后有没有签其他公司的打算。 陆声如实告知,他准备去乐颂传媒。 主持人像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庭是不是就是乐颂的艺人?」 「是啊,我们乐颂的福利好太多了,我苦苦哀求哥哥好久他才答应我的。」李庭说。 陆声:「……」 明明是他主动向李庭提起的,这个人怎么歪曲事实!不过……他们还在兰城拍《春光》时李庭就已经提出过这个邀请,他没答应,如果非要这么算,李庭说的倒是也没错…… 接下来聊到职业规划,主持人说:「据我所知,二位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国际电影节,我也在这里预祝《春光,春光》的提名多多益善、导演和演员都能拥有好的成绩。你们作为新人,第一部 作品就是与庄平导演合作,同时作品还要面向国际舞台,这样的成就放眼整个演艺圈都是万众瞩目的,接下来有没有什么规划、或者是关于自身职业的新想法?可不可以给我们透露一下?」 李庭:「之后也会继续拍戏,争取接触更多不同类型的剧本和角色。其实我一直很想尝试现实生活中不太轻易碰见的角色,比如ai啦,有多重人格的艺术家啦,表面上是平凡上班族背地里是连环杀人犯啦……但庄平导演告诉我,演这类角色是很『轻松』的,极端的性格和疯狂的举动会给我的表演提供支点,反而会比较容易去把控,他让我不要总想着走捷径。所以我也会多去试着扮演日常生活中的小人物,进一步磨练演技,希望观众可以从我的表演中解读出一些新的东西。」 陆声在一旁静静听着,心想,李庭作为非科班出身,上辈子刚接触演戏时,确实是从这些「轻松」的角色演起的,第一部 电影《白玉》中,李庭饰演校园霸凌者,角色情绪单一,其实不需要演员本人有多么扎实的功底。但现在的李庭已经完全有能力尝试各种角色了,他很为李庭开心。 李庭说完,轮到陆声来回答:「我可能会想要尝试演话剧吧。因为我妈妈曾经是一位话剧演员,我从小就跟她一起泡在剧院里,看过很多场演出。严格算起来,话剧是我接触到的第一种表演形式。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试着在舞台上延续她的梦想。毕竟演戏本来就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啦,无论演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的。」 正式的提问结束后,又进入到轻松的快问快答环节。 主持人:「你们是什么星座?」 陆声:「双子。」 李庭:「天蝎。」 主持人:「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陆声:「生烫牛肉粉。」 李庭:「omakase。」 主持人:「最喜欢的电影?」 陆声:「《铁达尼号》。」 李庭:「《阿凡达》。」 主持人没忍住笑了:「哈哈,居然刚巧是同一位导演的电影呢。」 主持人:「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想必也是很多粉丝朋友们关心的啦——二位的理想型分别是什么样子?注意,不要混淆概念,是指『择偶标准』那个理想型哦。」 问到这里,陆声终于卡了一下,有半晌停顿。快问快答突然变成了快问慢答,陆声硬着头皮说:「可爱,很黏人,擅长撒娇。」 「原来小陆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呀,本以为小陆这么温柔的男生会被御姐吸引的……」主持人有些惊讶,转而问李庭,「那小庭呢?」 虽然两人在家里口口声声说着不公开,但李庭还是公然把柜门推开了一条缝。 李庭清清嗓子,对着话筒坦然自若道:「理想型不用再问了,就我哥那样的。」 第166页 作者有话说: 主持人:被同性恋吓晕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哇!! 第88章 :这是倒数第二章 这次採访还提醒了李庭另一件事。 既然陆声是双子座……那陆声的生日不就是在最近了吗? 李庭当然知道具体在几月几号,只是最近实在太忙,居然在没剩几天的时候想起这回事来! 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他从现在开始给陆声准备生日惊喜,也还赶得上。 只是恐怕要牺牲掉一点睡眠时间了。 在飞去参加电影节前,陆声和李庭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和主创团队一起在国内看完了《春光,春光》的成片。 一部电影的最终呈现是多方努力的结果,陆声和李庭在其中只担任了演绎的职责,演员固然重要,但其他要素的融入才真正为这部电影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据李庭所知,《春光》配乐的作曲家是远山逢缘,日籍华裔,在全球享有盛誉的音乐制作人,如今远山逢缘已年逾古稀,多年来与家人定居日本京都,久未出山,是庄平专程飞了一趟京都,与对方谈了很久。远山逢缘足足思考了一星期,才答应庄平。 李庭得知此事后,又原封不动地转告了陆声。陆声听完,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好幸运啊。」 尽管话语简短,李庭却明白陆声什么意思,无论是与庄平合作,还是能有像远山逢缘这样的大师为电影配乐,这些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机会,它们一起把《春光》打造成了一颗璀璨夺目的钻石。相比之下,他们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反而显得太平平无奇。 即使陆声一直以来是个自信的人,也会有一瞬间的怀疑,这些东西真的是他配得到的吗? 当时他们还躺在床上,刚结束一场情/事,陆声像往常那样靠在李庭的怀里,面上还有未完全褪尽的潮红,他又去吻李庭的嘴唇,如实坦陈自己的内心所想。 「哥哥怎么也有怀疑自己的时候啊?」李庭轻笑一声。 「……是人都会有吧。」 李庭又问:「你知道庄平是怎么劝远山逢缘答应的吗?」 陆声摇头。这种事情他一个外人自然无从得知。 李庭说:「远山逢缘虽然性格随和,但其实有很强的原则性,再加上已经到了这样的年龄,其实更想要好好休息,凭心情来创作一些东西。庄导见远山不愿答应,就对他说,老师您先别急着拒绝我,不如先看看我这个片子。那咱庄导再怎么说也是个名导嘛,远山觉得先看一看电影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如果他不喜欢,是不会答应为它写配乐的。当时《春光》只完成了初次剪辑,没有任何后期加工,连半成品都算不上,然而远山逢缘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星期。他与庄平商定的回覆期限就是一周,最后一天晚上,远山直接给庄平打了个电话,他说自己无法拒绝方森和杨阮。」 李庭摸了摸陆声的脸颊,语气轻柔,「所以是你靠自己才换来了这一切,我虽然向庄导推荐过你,但是是你自己演技好才被眼光那么高的庄平挑中,同样还是因为你表现优秀,远山看了片子才会动容。」 陆声竟然有些鼻酸,心里也涨涨的。 「还有你的功劳,《春光》是我们一起演的。」陆声补充。 「那我们活该天生一对。」李庭紧紧抱住他。 巨幕放映厅偌大一间,但因台下没坐几个观众显得十分空旷。经歷了在兰城的数月,台下的人互相之间已经是老面孔,互相寒暄了几句最近的情况,所有人的心情皆是如出一辙的激动和期待。 放映厅内的灯光黯淡下去,大荧幕上浮现出一行隽秀的手写字体。 ——春光,春光。 一辆摇摇晃晃的大巴车行驶在尘土飞扬的路上,方森坐在后排,疲惫和睏倦席捲了全身,可他不敢就这么睡着。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总有过去的记忆不断闪回——被生母抛弃,从小到大来自邻居的谩骂,与父亲的争执冲突,还有,最后的最后……随着尖锐的刀锋刺进那人的身体,一瞬间喷射而出的鲜红血液。再一睁眼,眼前还是脏兮兮的车厢,和车窗外灰濛濛的天。他来到了一个名字叫兰城的地方。 配乐选择大提琴作为主要乐器,低沉悠扬,却与间或交错的激烈场面格格不入。这段音乐一直持续着,与画面反其道而行,随着画面逐渐平静变得愈发高昂,终于在方森的脚步停在春光美髮店门前时戛然而止。 李庭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屏幕,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在影院中看陆声的电影,事实上,他曾经把但凡有陆声出镜的片子都看过不下五遍,但《春光》和它们都不一样,只有《春光》里的陆声完完全全属于他。画面中的杨阮正坐在台阶上吃冰棍,音乐变得恬静轻快,就像杨阮用同样的语气询问方森「你要理髮吗」,而方森并没有拒绝。 陆声也如愿以偿地在大荧幕中见到了李庭的哭戏,毫无疑问,无论戏里还是戏外,李庭是个相当擅长掉眼泪的男演员,巨大的屏幕带来更强烈的冲击感,连皮肤肌理都看得一清二楚,也让陆声更加直观地体会到什么叫肝肠寸断。戏里杨阮拥抱住方森说「你看起来,不开心」,戏外陆声借着黑暗悄悄握住了李庭的手。 几场床/戏一刀未剪,完整的保留了最初的尺度。方森和杨阮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方森留在春光美髮店的第二个晚上。陆声还记得自己那天有多僵硬、多不自在,ng更是数不清有多少次,可那时候的他唯独没有奇奇怪怪的心思,还能说服自己把这一切当成正常工作来看待。哪像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恐怕会在第一步肢体接触时就擦枪走火。 第167页 屏幕上的画面看得人面红耳热,仿佛他感受到的是真实的亲吻触感,李庭压在他身上的重量,还有李庭的手摩挲着他身体时带来的阵阵颤慄…… 方森和杨阮的性/爱永远是痛苦大于快感,偏偏他们又是唯一可以给彼此带来慰藉的人。或许当爱意滋生在不合时宜的环境里,就註定了会给人带来痛苦。 再后来,孙彬出现,别有用心地从中作梗,导致方森误会杨阮,又给杨阮造成了第二次伤害。杨阮压抑且时断时续的哭声与方森口不择言的咒骂穿插在一起,哪怕已经知悉剧情,在场所有人在看这一段时还是会感到唿吸不畅。 影片进度过半,方森决意带杨阮一起走,两人离开春光美髮店,住进廉价破旧的宾馆里。那是他们相处最平和的一段日子,也是方森内心最挣扎的一段时间。最终方森不愿再承受内心的折磨,选择报警自首。方森把杨阮领去市郊的一座水库,几天前兰城下过一场大雪,他们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也看到流淌在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尖锐的警笛声打破沉寂,杨阮看着方森被警察带走,独自一人在雪地中落泪。大提琴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回加入了钢琴的旋律,二者相互交织,共同谱写这一场离别。 「杨阮,别忘了我说的话,也别忘了我。」 其实,按照庄平的本意,《春光,春光》的正片本该在这里就结束。至于方森出狱以后的日子、杨阮和方森各自的命运会怎样,全留给观众们去猜想。但他在拍摄过程中又改变了自己的意愿,只好中途把编剧老师请来片场,临时补写了后面的内容,作为《春光,春光》的最终结局。当演职人员表与片尾曲播放完毕,屏幕变成一片漆黑,片刻后才一点一点亮起,时间线也来到五年后。 当方森在樱花树下把杨阮抱在怀里的那一刻,陆声的眼角也变得湿润,与此同时,陆声听见身边传来轻微的啜泣声,一转头发现李庭已经哭得用双手盖住了整张脸。 李庭用手去擦脸上的眼泪,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又找旁边的工作人员借来一包纸巾。 其实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掉了眼泪,可是弄出这么大阵仗的只有李庭一人,反而让其他人破涕为笑。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李庭身上。 「……」李庭愣了两秒,在众目睽睽下显得有点呆,然后他才抽出纸巾彻底把眼泪抹净,破罐破摔道,「怎么了,没见过看电影看哭的人吗?」 「哈哈,小庭怎么这么可爱呀,」陆声也笑了,给李庭递过去一瓶矿泉水让他喝,「喝点水缓缓吧。」 陆声本以为今天的活动就只有看电影,全然忘记了今天还是他自己的生日。 《春光》的放映结束后,大荧幕上竟然突然开始播放另一个短片。屏幕中出现李庭的脸,是在家中录制的,李庭素颜出镜,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t恤,语气也轻松随意:「哥哥,你看到这条视频的时候一定很意外吧,因为根据我对你的了解,我猜你一定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我来提醒你一下。陆声,生日快乐。」 李庭狡黠一笑,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你看,是不是很巧,我生日那天自己也忘了,但是你早早出门给我准备了蛋糕。我们都只记得对方的生日。」 陆声一怔。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在场其他人,发现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还会有这样一个环节,唯独瞒着他。 「关于到底该怎么纪念这一天,其实我想了很久,毕竟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给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意义非常重大。」李庭说。 视频的内容发生了变化,变成李庭自己手绘的图片,同时李庭的配音响起:「我想记录关于你的一切,关于我们的一切,可是我手中没有在遇到你之前的老照片,只好凭藉自己的想像画了一些场景,虽然水平有点拙劣,但是没关系,所有人都知道你本人比我画的更可爱。」 画面中的小陆声从小跟随着妈妈在各个剧院奔波,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累,看向舞台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憧憬。后来小陆声总想像自己是个真正的演员,就连在路边看到流浪的猫猫狗狗,也恨不得拉着它们一起陪自己演戏。 升入中学,陆声脸颊两侧的婴儿肥消下去不少,身材也开始抽条,变得愈发清俊挺拔。陆声性格外向,脾气也好,在同学间很受欢迎,朋友也很多,放课后,他常常和同学一起去球场打球,路过的女生总会悄悄看他。 「你说你高中时期喜欢过班上的一个女生,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好伤心的……为什么我不是你的高中同学?如果能当你的同桌更好,说不定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我了。」 高中毕业的陆声开始填报志愿,又如愿以偿地被心仪的电影学院录取。课余时间里,陆声在辗转于无数个剧组,却始终拿不到一个正式的角色,甚至从未有过一个正脸镜头。 「你在这个时候来看了我的最后一场演出,幸好我没有发挥失误……虽然那时我还不认识你,不过我郑重地决定,就把这一天当作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因为我总想认识你早一点,再早一点。」 这时,画面又变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掉眼泪的李庭抬头看向陆声,站在李庭眼前的这个人还被贴心地画上了天使小翅膀。 「那天,我看见了另一束光。」 第168页 手绘部分停止在这里,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照片,从《春光》到《另演相看》,再到几天前,每一张照片里都有陆声和李庭两个人。 「哥哥,我也是整理照片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一起经歷过这么多,这才不到一年,以后大概一个视频都放不下啦,但以后每一年生日我会给你不同的惊喜,我也会一直拍照记录下去的。」 陆声再一次感到视线模煳,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也顾不上去擦。他不禁在心里想,幸好李庭画的是两人这辈子的经歷,没从之前开始追溯,不然工程量该多出来多少啊…… 这无疑是一支饱含爱意的视频,出乎陆声意料的是,李庭居然不止做了这些——除去李庭自己讲述的部分,还请来其他熟人和朋友给陆声献上生日祝福,还有对他们二人的祝福。庄平,付超,明矜,付小昂……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闪过,在这些人真诚的话语中,陆声泣不成声。 最后的最后,视频中又变回只有陆声一人——陆声在家里拿着一根逗猫棒陪小咪玩,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陆声。」 「嗯,什么事?」陆声回身,看见李庭举着手机对着他,「你在拍照吗,还是在录像?」 「没什么,只是想叫你一下而已啦。」李庭说。 视频正式播放完毕,李庭在这时轻声开口:「陆声,生日快乐。我爱你。」 「……我也是,」这回用手擦眼泪的人变成了陆声,李庭见状,立刻贴心地把自己手里那包纸巾塞到陆声手里,陆声说,「李庭,我也很爱你。」 几日后,一行人正式启程,奔赴坎城电影节。 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只有陆声和李庭两人心情复杂。平心而论,他们两人对这个地方的记忆绝对称不上有多好,甚至可以算得上非常糟糕。 毕竟当年客死他乡,如今故地重游,难免心有余悸。 但是陆声始终相信「苦尽甘来」的说法,他和李庭早就已经吃尽了苦,这次一定会平平安安。 他们入住的酒店坐落在海边,二人的房间有一面落地窗,刚好可以观赏到完整的海景。而他们最喜欢的事就是在这面落地窗前做/爱。尽管酒店採用单向透视玻璃,两人看得到海滩上的游客,外面却不知屋内正发生着什么,可陆声还是总会有种自己被人看光的错觉。 李庭一边用力,一边轻咬陆声的脖颈,在上面留下深深浅浅的吻痕,「哥哥,叫出来啊,不出声是怕被其他人听到么?真应该让外面的人看看……你被我操的时候到底有多骚。」 李庭只有在床/上才会这么讲话。平日里装出来的无害乖巧荡然无存,只剩下野性与危险,还有快要漫溢出来的占有欲。他问陆声:「哥哥,如果是我把你关在一个无人岛上的别墅里,日日夜夜只有我一个人陪你,也只有我一个人能看你,你会害怕吗?」 「如果是小庭这么做的话,就不会害怕,」陆声说,「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庭:「我真的想过这么做。」陆声:「好,都听你的。」 「我确实想过,但是我永远不会做这种事,」李庭嘆了口气,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陆声的肩窝,「宝宝,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那就让我更舒服一点。」 陆声想,原来这就叫意乱情迷。 在颁奖典礼的前一晚,陆声和李庭去了海边散步。 沙子的触感细腻柔软,两人脱掉鞋袜,和其他旅客一样赤脚踩在沙滩上,感受着海浪一次次没过脚背,心情也变得舒缓平静。 虽然在国外不必时时刻刻带着口罩和帽子,但陆声和李庭仍然不敢太过大胆,他们没有像其他情侣那样在月色下拥吻,只是互相牵着手。 沿着海岸线走了很久,夜幕从深蓝变成漆黑,人潮也渐渐退去,陆声这才轻轻吻了一下李庭的脸颊。 他们在大海前站定,李庭想起陆声说自己最喜欢的电影是《铁达尼号》,于是学着jack和rose的姿势,站在陆声身后托举起他的双臂,对他说出那句最经典的「you jump i jump」。 「你应该说另外一句,『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不,那句话要轮到明晚的你来说。」 在明天这个时候,最佳男主角的人选已经揭晓。 陆声深唿吸一口气,坚定道:「好!」 此情此景,陆声不想再犹豫等待下去,他一只手伸向衣兜,掏出两个小物件攥在手心里。他开口:「李庭,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什么事?」 陆声展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两枚戒指。 李庭脸上浮现出错愕的表情,整个人僵在原地。 ——天啊,怎么回事,他和陆声没有必要默契到这一步吧?! ——他也提前定制了两枚戒指,也一併带到了法国,准备在颁奖典礼结束后把其中一枚送给陆声。 陆声见李庭是这样的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李庭,也跟着手足无措起来,「小庭,是我进展太快了吗……我、我就是觉得,这种场景很适合求婚……尽管在别人眼里我才20,但你也知道,过完前不久那个生日,我都27了,算是适婚年龄吧?哎呀我在说什么,小庭你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也不一定非要结婚,我们正好热恋一辈子……」 李庭一把将陆声抱住,哽咽着:「陆声,你真的好讨厌……当初说『我爱你』被你抢先,怎么连求婚也被你抢先啊?」 第169页 「因为你等了我很久很久,所以我才要加倍努力地快点跑到你身边啊。」 「陆声,我愿意。」李庭说,「我们结婚。」 第89章 :所以是真的。(完) [@今天也在生气:今天没有生气,今天的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今天也在生气:(仅自己可见)之前设想过很多次,如果我主动对陆声结婚,他应该不会拒绝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主动向我求婚……虽然我非常开心非常感动,但是为什么求婚还是被他抢先了一步啊t^t,明明我也买了戒指的,还想着就在最近送给他呢!不过哥哥挑的款式也好好看哦(????)唉,直到此时此刻我也没多少实感,既然现在就在国外,不如电影节闭幕式结束后就把证领了算了……好可恶,为什么回去还有那么多工作?就不能让人再度个蜜月吗?!] [@今天也在生气:(仅自己可见)父母糟糕又失败的婚姻让我从小就对这件事感到发自内心的厌恶与抗拒,但如果是与陆声一起被困在这座围城里,我心甘情愿。有一件事我特别感动,陆声求婚时怕我会拒绝,说『也不一定非要结婚,我们正好热恋一辈子』。我想,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都会热恋一辈子的。] [@今天也在生气:(仅自己可见)希望陆声的愿望全部实现。明晚的颁奖典礼,请务必让陆声拿到最佳男主角,拜託拜託!] 入睡前,李庭仍然无法平復自己的心绪,拿小号接连发了四条微博,才逐渐平静下来。躺在他旁边的陆声已经睡着了,唿吸声安稳均匀,小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睡颜很乖。 李庭看得心一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陆声的脸颊,发现手感极佳,于是没忍住多戳了几下,还俯身吻了吻陆声的额头。 结果陆声被李庭这些小动作给弄醒,但他本就是个没多少起床气的人,只揉揉眼睛,带着鼻音问:「小庭,你还没睡着啊?」 「这就睡了。」李庭躺下,和陆声钻进同一个被子里,这里面已经被陆声的体温捂得暖唿唿的,十分舒服。李庭又想到陆声送他的戒指,忽然福至心灵,想尝试一下某个新称唿,于是他说:「老公。」 听见这两个字,原本欲睡不睡的陆声险些被吓醒:「你叫什么?」 李庭抱着陆声,眨眨眼睛:「你也这么叫我一声嘛。」 「快睡吧老婆。」陆声迷迷煳煳道。只要是被李庭抱在怀里,陆声总觉得困意上涌格外快。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回应着李庭。 好吧。给哥哥当老婆也没什么的。只是自己当自己的嫂子而已,没关系的。李庭想。 颁奖典礼的服装是提前搭配好的。为了适配这类更庄重的场合,造型师没有像二人出席《另演相看》决赛夜时选择一黑一白的西装,这回两套西装的颜色都是纯黑,哑光面料,加宽平驳领,双压线翻袋盖方正精緻,分别配上两天不同颜色的领带。 做完造型,李庭又拿出一块patek philippe 5159戴上——这块手錶当初陆声送他的生日礼物,而他也向陆声承诺过,自己会在每一个重大场合佩戴它。 没有比今天更加合适的场合了。 除此之外,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李庭签起陆声的手,给陆声的左手中指套上一枚指环。 求婚和送戒指被陆声捷足先登,李庭便向陆声提议,颁奖典礼当晚两人可以戴上他准备的对戒。为此,李庭还给出了两个理由。第一点是既然他也有所准备,理应让这两枚戒指也在重大场合派上用场,第二点则是他选择的款式更简约,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指环内侧刻了二人名字的缩写,就算被拍到也不会引起什么轰动。 陆声在心里无声地反问,真的不会引起轰动吗? 但陆声嘴上什么也没说,乖乖地把戒指戴好。 入夜,万众瞩目的盛会正式开场。在其他人眼中,这是李庭和陆声第一次出席国际电影节。庄平怕二人感到紧张或者不适应,就差手把手地教他们红毯到底该走多少步。 李庭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庄叔,其实我们没紧张……」 陆声搭腔:「嗯,就是来玩的。」 ——当然,能捧着奖盃回去就更好了。 庄平原本讲得口干舌燥满头是汗,这时突然愣住,感觉自己之前都是在徒费口舌:「那你不早说?!」 庄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蓦地发现些许端倪,这两人一人带着一枚铂金素戒,看样子还是同款。 虽然他知道陆声和李庭的关系,但他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大胆。电光石火间,庄平又想到前不久两人那段採访,同样掀起一股轩然大波——被问及理想型时,李庭竟公然说自己的理想型就是陆声这一种。庄平彻底悟了,他的确多余担心陆声和李庭会紧张,这俩人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既然他们已经提前买好了戒指,他还是拦着别让小崽子们直接在坎城出柜吧! 所有嘉宾陆续落座,奖项依次揭晓。严格算起来,庄平比陆声李庭更紧张,新人反倒没什么心理负担,能获得提名已经是种肯定,而他则真的在担忧自己这回会不会空手而归。 刚才已经与金棕榈失之交臂,不知道其他奖项还有没有机会……就在庄平盘算之际,猝不及防地在最佳导演奖公布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第170页 陆声十分捧场,两个巴掌拍得泛红,真心实意地欢唿。 李庭心里挺高兴,表面上却没陆声这么善良,在庄平抱着奖盃回座位时出声点评:「看着比刚才有气色了。」 最佳女演员被一位西班牙女星拿下,把现场的气氛烘托至高峰,接下来要颁发的奖项不言而喻。 颁奖人是一位英国男演员,他为了颁奖提前学过几句法语,简短地讲了几句客套话后,询问委员会主席,最佳男演员奖要颁发给谁。 委员会主席起身,握住话筒开口道:「获得本年度最佳男演员的是——」 就在这一刻,放松了一晚上的李庭开始紧张起来。如果获奖的人不是陆声怎么办?他当然相信哥哥,然而凡事无绝对,被提名的演员哪个不是实力强劲?尽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机会,但全世界只有他和陆声明白这个奖盃于陆声而言意味着什么。 陆声车祸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场合,李庭有幸成为颁奖的人,第一次获奖的陆声却再也没有办法亲自接过奖盃。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不,他不该这么想。李庭无意识地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心想,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获得本年度最佳男演员的是——来自中国的演员陆声!他主演了影片《春光,春光》。」 大屏幕上播放《春光》的节选片段,杨阮跪坐在白雪皑皑中,望着方森被警察带走的背影无声地落泪。 霎那间,场馆内掌声雷动。陆声的心脏重重一跳,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他从座位上站起身,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向领奖台上走去。 陆声从颁奖的英国男演员手中接过奖盃和话筒,先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用中英法三语做了简单的问候和自我介绍,而后换成自己的母语,正式发表获奖感言。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人生中最激动的一刻。我相信没有哪个演员不会有这样的梦想,而当它实现的时候,心情既欣喜又难以言喻……是不是所有的获奖感言的结构都是『首先感谢父母、其次感谢导演、最后感谢自己』?如果你们想从我这版发言里听到什么有新意的东西,恐怕要失望了,因为我不算是个标新立异的人,我也不能免俗。」 「我确实想首先感谢我的母亲,我出生在单亲家庭,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对表演产生兴趣,才选择从事现在的职业。其次我想感谢庄平导演,是他把《春光》这样一部电影带给大家,也是他教会我怎么进一步雕琢角色,而能与这样的人合作是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会心存感激的事。还有这一路遇见的老师、朋友,他们都使我不断对职业和人生产生过新的思考。最后可能有点不一样……比起我自己,我更想感谢的其实另有其人。」 「那个人就是《春光》的另一位主演,李庭。他是我见过最有才华,最可爱也最赤诚的人。对于李庭……说感谢应该太轻了,甚至让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表述。李庭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而我庆幸过无数次,那个小世界我刚好能读懂,所以我得以见到完整的李庭是怎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陆声顿了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越扯越远。 再这么说下去……两人愈发透明的柜门恐怕真就碎了。 陆声在停顿的间隙里看向台下,下面坐着那么多人,可他偏偏一眼就看到了李庭。 此刻的李庭毫无形象可言,眼泪掉得比初次看《春光》成片那天还多,大概是情绪太激动的原因,李庭还一把抱住了坐他旁边的庄平。 恍惚间时光倒流,回到他们第一次相遇,陆声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独舞的少年,那么夺目耀眼,也一併照亮了他。 冥冥之中,李庭像是感受到陆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在那一刻抬起头,与陆声目光交错。 两人隔着茫茫人海眼神交错,只用目光交换彼此才懂的爱意。 「因为有他,我才变得完整。」陆声说。 爱你让我变得更完整。 李庭脸上泪痕未干,用口型无声地对陆声说了一句话。 陆声看到李庭在动嘴唇,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我也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一晚的陆声春风得意,感觉就此退圈都值了。 《不像演的》全文完结,陆声和李庭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在wb搞了一个抽奖活动(@恕不归正),欢迎大家踊跃参加! 除此之外,也希望大家关注一下我的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待开的两篇文《公主病》和《咬耳朵》,如果你喜欢这本,相信那两篇也会是适合你的风味~ 最后的最后,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喜欢《不像演的》的饱饱们可不可以再多多帮我安利一下,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陆陆和小庭! 再次感谢,下本见。 第90章 :情人节番外:双人直播 【写在前面的:虽然是情人节番外,但一不小心爆字数了,当天实在没写完……只好延迟发布(心虚)这章番外的时间线接在两人在一起之后,平常但又没那么平常的一天~相关的配图在wb。】 严格来讲,陆声不是一个频繁营业的艺人。 倒不是他抗拒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的生活,只是他始终认为,一个演员没有必要把原原本本的自己展现给大众,别人只看到他的作品就已经足够了。 第171页 不过,在一些特定的节日里,陆声总会配合粉丝们的要求,准备一些粉丝福利。粉丝们大多善解人意,从不强人所难,毕竟他们只想让陆声多多活跃在他们的视线里,因此,陆声通常只是发布几段日常vlog,或是开直播陪大家聊天,仅此而已。 眼看新一年的情人节即将到来,陆声每次翻看私信,十条里有九条都在问他,情人节准备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安排。 话里话外明晃晃的暗示:哥,这么久没出现,到了该营业的时候啦! 二月十四号的情人节……陆声不禁开始琢磨起来,放在以前,这完全是个与他无关的节日。 但是现在…… 确实可以凑这个热闹。 陆声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他既想和李庭单独过情人节,还要适当地满足粉丝们想见到他的需求,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以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拉着李庭一起出镜。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李庭关系很好——情人节拉上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去玩,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陆声在心里一锤定音,嗯,不奇怪。 人选已经确定,至于具体做些什么,陆声还没有想好。 就在他茫无头绪的时候,陆声收到了后援会寄给他的一个包裹。 陆声曾经明确地表示过,自己不会收礼物,所以粉丝们统一寄来的都是些手写信和手工制品。他认真地拆开所有信件,读到其中一封时,受了不小的触动。 来信人署名叫「沈恬」,字迹干净娟秀,言语朴质真诚。 ——「落笔前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称唿你比较好,叫全名太正式,叫小陆又太随意,既然你大我几岁,那还是叫你陆哥好啦。陆哥,和很多人一样,我是从《另演相看》开始了解你的,毫不夸张地说,你真的完全影响了当时的我。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年,我面临高考,繁重的学业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另外两件事更是给了我当头一击,母亲去世、父亲出轨,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戏剧性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可它就这么毫无徵兆地出现了,尽管我别无选择,却还是不愿去面对和接受。」 ——「我开始逃避这一切,旷课、缺席考试、整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去看《另演相看》,是想藉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想到还可以收穫意外的惊喜,更没想到自那之后,注意力就彻底转移到了你身上。后来《春光,春光》上映,我看过七遍,每次看都会哭。你说过你出生在单亲家庭,母亲早早因为癌症去世,如果我没有经歷过这一切,恐怕还无法如此感同身受,正是因为我经歷过,才更加明白你这一路走来有多难。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如果你感觉太累的话,歇一歇也没关系的。」 ——「讲点开心的事吧。再后来,那年高考我超常发挥,成功读了最心仪的大学和专业,现在在s市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实习,和你同城,说不定哪天还能跟你偶遇呢。哈哈,其实我算是个正面追星案例了吧?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还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或许写下这些话也是给我自己看。不管怎么说,感谢你给我的生活带来的改变,祝你永远前程似锦!再写最后一句,陆哥,我生日刚好在二月十四情人节,不知道能不能在当天听你说一句生日快乐!提前许个愿,没有也没关系,我还是会一直一直支持你的。」 读完沈恬的信,陆声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既然这位粉丝的生日刚好在这一天,又与他同在s市,陆声便想着,是不是可以为她准备一份生日惊喜。 他先是给沈恬写了一封回信,又让后援会核查了她的信息与通讯地址,最终联繫上沈恬本人。 陆声告诉沈恬,自己不仅可以对她说生日快乐,还可以和她一起过生日,在那天陪她一起做她想做的事。 ——当然,太过分的事情不行。 沈恬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如此巨大的惊喜砸中,结结巴巴地道:「我的天哪……啊啊啊我不会是在做梦吧?!陆哥你、你请我吃顿麻辣烫就行……啊不对、我请你吃……」 「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陆声补充,「那天我可不可以带上李庭?」 「嗯???」沈恬瞪大了眼睛。 陆声还以为是沈恬不愿意,刚想解释,结果沈恬抢先一步开口:「可以可以!!!陆哥,我突然特别特别想去游乐园,不如那天我们三个一起去游乐园吧?」 游乐园?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 陆声当时便答应下来:「好呀,让小庭给我们买门票。」 情人节的行程就这样被敲定下来,陆声想,不仅可以陪粉丝过生日,还能顺带直播,简直是一举两得。 沈恬捂着心口,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当晚,她点进自己加入的其中一个「风声鹤李」cp粉群,飞快打字:有点人脉,情人节当天这两人必有惊天巨糖。 其他网友不以为意:还用等情人节?我cp不是天天都在do吗? 沈恬:多的不解释了,你们就只管等着好消息吧! 沈恬暗想,尽管你们现在还一无所知,但你们一定会感谢我的。 终于来到情人节当天,陆声先动身出发去找李庭,然后他和李庭会一起接沈恬去游乐园。其实这中间还费了一番周折,他和李庭原本一直在同居,但这件事万万不能被其他人发现——尤其是携带显微镜冲浪的网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172页 因此,两人充分发挥反侦察能力,将家里收拾成只有李庭一人居住的样子。除此之外,陆声还在前一晚暂时搬回了自己住的房子,称得上做了全套的戏。 清早,走进御檀壹号的大门后,陆声拿出手机,进入了直播间。 他提前通知过粉丝,自己会在情人节当天直播,却没透露直播的内容是什么。 不过粉丝们已经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激动,大批观众瞬间涌入直播间,陆声调整了一下角度,微微拉近镜头,「大家早上好啊。」 【早上好!】 【虽然知道今天开直播,但没想到开播这么早!果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啊啊啊啊】 「是呀,今天起得早了些,因为有事要做。」陆声边走边说,「大家是不是还没睡醒?」 【看见你立刻就清醒了!】 【哇,陆陆现在是素颜吧?怎么素颜也这么好看,皮肤好好】 【要去做什么事啊?】 「至于去做什么,接着看就知道了。」陆声卖了个关子,「不过可以透露的是,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 穿过御檀壹号占地面积广阔的花园,陆声来到其中一栋别墅的门口,按下门铃。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打开,露出李庭的脸。对方还穿着睡衣,髮丝睡得凌乱,一张脸素面朝天,但轻轻松松抗住了前置镜头。 陆声对着直播间的众人说:「没错,小庭就是我今天要找的第一个人。」 【我没有看错吧,陆声在情人节来找李庭?】 【你品,你细品】 【我cp过节,正确的客观的】 【cp粉还是别到处ky吧,观感很差……】 随后,陆声又把手机塞进李庭手里,「来给他们打个招唿吧。」 李庭惜字如金:「嗨。」 【哈哈哈哈哈李哥你怎么还穿着睡衣啊,是不是刚起床】 【明白了,这会儿话少是因为有起床气】 【孩子有起床气怎么办?问题不大,哥哥哄一下就好了】 这些弹幕刷得太快,陆声没办法一条条仔细去读。他手法娴熟地揉了揉李庭的头髮,轻声细语道:「快去收拾一下吧,嗯?」 李庭倒是也没忘记还要配合直播,他已经提前洗漱过,只需要换一套衣服就好。在那之前,他自然而然地嘱咐陆声:「西厨里有两杯咖啡,没找到你常用的那个咖啡杯,所以两个杯子一样。不过不加奶不加糖的那份是你的,你可以都尝尝。」 陆声点点头,刚想直接去取,旋即反应过来他还在直播——不能露馅儿!他再一想到李庭刚刚的话——「没找到你常用的咖啡杯」、「你可以都尝尝」……他更是狠狠捏了一把汗,心有余悸,只期望没人会对这两句话进行过多解读。 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陆声却充分发挥职业素养,在原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小庭,你们家好大呀,我还不太清楚西厨在哪里呢,要不然……你帮我把咖啡拿过来?」 李庭也刚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他也变得更警惕了一些,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忙转身,「嗯,好,我去给你拿。」 陆声坐在沙发上,佯装对这个房子的一切展现出好奇,却浑身不自在。就在这个时候,陆声突然开始感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什么要在情人节这天选择跟李庭双人直播?难道就没有「放粉丝鸽子」这个选项吗? ……一天才刚刚开始,他就快要演不下去了。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这两人好怪】 【谁懂,感觉他们在演我】 【有没有人给我解答一下,陆声和李庭到底是在装熟还是装不熟?】 【呵呵真情侣为了避嫌的小把戏而已啦】 【cp粉怎么又在到处造谣啊,懂不懂什么叫圈地自萌???】 【要不然你还是劝劝蒸煮别舞到我们cp粉面前吧,我是真怕他俩接吻的时候忘了还在直播啊】 【别光亲,多见外,doi视频发我一份】 陆声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移话题:「前不久我收到了一个粉丝的来信,读完以后真的很感动,她在信里说自己的生日是今天,我们又刚好同城。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可以为她准备一份不一样的生日礼物。粉丝说想让我们陪她去游乐园,所以今天其实是一次『游乐园直播』。」 【卧槽这是什么粉丝和蒸煮双向奔赴的剧情】 【呜呜呜我酸得冒泡,那位粉丝简直是百年一遇的欧皇呜呜呜】 【陆声和李庭陪我一起过生日,好,今晚做梦就预定这个】 【陆声我明天过生日,请你雨露均沾,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xx省新增一例红眼病】 看着众人如此剧烈的反应,陆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可能也没有办法走到今天,所以也想尽可能地回报大家,当成朋友一样相处。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试着多筹办一些更多人参与的活动。不过你们也一定要注意安全、提高警惕,今天这位粉丝朋友是我通过后援会联繫上的,如果哪天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来找你们,千万不要相信。」 【#陆声语重心长#】 【哈哈哈今天的陆声也为别人操碎了心】 说话间,李庭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到沙发前,将两杯咖啡放在了茶几上。 第173页 陆声对李庭说:「我向他们解释了一下今天的行程。」 李庭拿过手机,神色自得地勾起唇角,「没错,今天我和哥哥一起去游乐园哦。」 ——虽然还有电灯泡,但是没关系。四捨五入一下,就是他跟陆声单独去游乐园。 【怎么,你有哥哥了不起啊?】 【确实了不起】 【你哥哥不错,归我了】 【你哥哥不错,借我玩一天】 「可以羡慕,别太嫉妒。」李庭向来喜欢亲自下场跟陆声的粉丝们抬槓,互相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继续开口:「等我再准备一下就出门,接下来的环节你们就当作是『get ready with me』吧。」 于是又变成陆声掌镜,他跟着李庭起身,一起向衣帽间走去。 一路上难免拍到家中装修,弹幕又纷纷刷了起来。 【近距离观赏豪宅中】 【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个花瓶我好像在拍卖网站上见到过,280万刀】 【看来前面的姐妹也是有钱人,而我只能看出那是个蓝色的花瓶】 【从今天起这就是我家,请李庭出去!】 陆声跟在李庭身后,不由自主地小声说:「你们不知道,小庭每次出门前都要花很长时间的。」 说完,两人同时明显地愣了一下。 ……糟糕,好像又一次聊爆了。 李庭无力地补救:「哈哈,哪有。」 陆声好像一个吐槽女朋友的直男哦 【omg这么自然的语气是已经同居了吧已经同居了吧?】 【感觉不像演的……】 【床给你们搬过来了,请自行解决】 显而易见,他们不能继续在这个房子停留太长时间,不然说不准还要发生多少意料之外的事。 陆声还不想以这么措手不及的方式当众出柜。 李庭自然明白陆声心里的想法,立刻加快自己这边的进度,「其实我出门前的流程也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会根据当天的衣服搭配一些饰品。」 李庭今天穿了一件版型宽松的黑色t恤,下身则是休闲长裤,「今天穿的衣服没有任何图案,所以配饰会相对夸张一点。」 他对着镜子试戴了几条不同的项鍊,最终选定一条银色珍珠与珐瑯orb的叠戴。 陆声显然已经习惯了等待李庭,他看着李庭在耳后与手腕上喷了点香水,最后戴上墨镜。 高挺的鼻樑像是浑然天成的镜托,李庭凑到镜头前,问:「这个好看吗?」 【好看好看,很酷!】 【我发现李庭脸好小啊,墨镜一戴把大半张脸都给遮没了,这个墨镜我也有同款,根本戴不出这效果】 【这什么臭屁小孩啊哈哈哈哈哈哈】 【问我们干什么,问你哥啊!】 李庭看到这条弹幕,撇了撇嘴,「问我哥没用,我怎么样他都说好看。」 陆声笑笑,温和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就是怎么样都好看啊。」 李庭:「看到了吧,我哥嘴里根本没一句真实建议。」 【……】 【嗯嗯不穿衣服的时候最好看吧】 【受不了了,听不下去了,我怀疑自己今天会得糖尿病】 两人终于拾掇完毕,一起走向车库。考虑到还要接上沈恬,李庭选择了一辆宽敞的bentayga suv,按照导航的指示,驶向提前与沈恬约定好的地点。 李庭习惯性地打开车载音响放音乐,却自动连接上了陆声的手机蓝牙。舒缓的歌曲在车厢内响起,等红灯的时候,李庭也跟着随意哼唱了两句。 陆声适时地跟直播间里的人聊天:「我们两个都很喜欢这首歌,不过悄悄告诉大家一件事,其实我天生五音不全,从小就很抗拒唱歌。」 「但是小庭就不一样,唱歌跳舞都很厉害。」陆声说。 【你们有没有发现,哥哥对弟弟的滤镜有八百层厚,整天张口闭口就是「我们小庭」,我们小庭最好看了,我们小庭演技特别好,我们小庭唱歌跳舞都很厉害……陆声,请问你是『李庭夸夸大学』的博士生导师吗?】 【家人们,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李庭也是个哥吹】 【尊重,祝福(双手合十)】 「照你这么说,比起被你骗来拍电影,我更应该直接去做练习生,说不定现在也是个顶流男爱豆。」想起旧事,李庭忍不住笑了笑,「你们知道么,陆声特别喜欢忽悠人,当初建议我去拍戏,上来就给人画大饼,也不怕把涉世未深的我给噎死。」 【哈哈哈哈哈那必须是断层大top】 【什么?李庭还会跳舞吗?】 【前面的姐妹缺课好多!李庭原本就是中国舞出身,后来才去拍戏的,网站上可以搜到很多他以前的比赛视频】 【说真的,那几条视频我已经快看包浆了qaq】 【期待李庭再度转行,拯救内娱唱跳舞台】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闲聊,终于到了指定地点,与沈恬汇合。沈恬静心打扮过,扎了个高马尾,整个人看上去青春洋溢,手中还拎着给陆声和李庭准备的礼物。 陆声和李庭一起走下车,陆声率先笑着开口:「沈恬,祝你生日快乐。」 李庭也说:「生日快乐啊。」 虽然已经与陆声线上联繫过,但这是沈恬第一次亲眼在线下见到陆声,更何况还是李庭与陆声同时出现。哪怕有了心理准备,沈恬在那一刻还是被强烈的幸福感沖昏了头脑,没忍住眼泛泪花,「谢、谢谢陆哥,谢谢李庭……」 第174页 陆声说:「我们在直播,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关掉。」 沈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介意不介意!我刚才也在看你们两个的直播。」 ——并且贡献了好几条不能播的弹幕。 【兄弟姐妹们,我现在酸得不成人形】 【别拦我,从现在起,我要魂穿这个女生!!!】 李庭为沈恬拉开车门,沈恬坐到座位上,拿出自己刚才提着的纸袋,她说:「我知道你们不会收贵重的礼物,所以亲手织了两条围巾,冬天戴很暖和的。」 「还有……」沈恬又从纸袋中取出两个小盒子打开,「今天不是去游乐园嘛,我还准备了这个!看,是不是特别应景?」 陆声和李庭凑过去一看,里面是一顶玉桂狗毛绒帽、一个库洛米头箍。甚至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也看得出来分别是送给谁的。 沈恬又看了看二人,一人浅蓝色衬衫,一人黑色t恤,她顿时眼睛一亮:「好巧啊,和你们今天穿的衣服颜色也很配呢!」 【很难不怀疑这位妹妹是有备而来】 【妹妹,听我说谢谢你】 【快戴上快戴上,好想看看效果!】 李庭十分配合,主动将库洛米头箍拿过来,在头上戴好,又对着镜头端详片刻,「粉丝们都很想看我戴这个呢。」 【好臭美好自恋一男的】 陆声心想,果然粉丝们和他的眼光一样。他说:「确实很合适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给自己戴上那顶帽子,捏一捏它的耳朵还会动。 「哥戴这个帽子也可爱的。」李庭说。 在这个时间,游乐园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不过李庭已经提前买好了免排队无时限的套票,几人从另外一条通道顺利入园。陆声和李庭戴上了口罩,然而无济于事,还是有几位眼尖的路人粉丝认出了他们。两人又十分耐心地与几人签名、合影。 【我也在s市,请问我现在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带我一个,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不过大家开玩笑归开玩笑,还是不要去过度地打扰哥哥弟弟哦,让他们好好地放松休息一下吧。】 作为潜在的cp粉头,沈恬主动肩负起cue流程的任务,她问陆声和李庭:「我们先玩儿什么比较好?」 李庭:「旋转木马?」 陆声:「过山车!」 两人异口同声。 听见过山车三字,李庭的脸色不禁苍白了几分。 直播间的众人一瞬间炸开了锅,屏幕直接被一连串的哈哈哈占满。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李庭你好娇啊,旋转木马?我小学的时候都不玩】 【李庭,哥哥可是想玩过山车诶,你都不陪他的吗?】 【精彩,太精彩了,我怀疑自己在看什么综艺】 沈恬心生一计,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先去鬼屋怎么样?」 这回脸色变白的人变成了陆声——他虽然不害怕鬼屋中的道具和npc,但是那里面太漆黑,而他有夜盲症,一进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他还是答应了沈恬:「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鬼屋中不允许录像,他们暂时关掉了直播。沈恬走在二人的前面,步伐轻快,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李庭则捏了捏陆声的手,「别怕,我领着你走。」 陆声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轻轻点头。他们一起走进黑暗狭长的甬道,这家鬼屋的特效格外逼真,阴风阵阵,远处传来尖利悽惨的哭嚎,墙壁下方不断有枯骨手掌伸出来,去握几人的脚踝。 沈恬一副毫不恐惧的样子,始终在前方打头阵,陆声不禁怀疑,她到底能不能在这一项目里获得体验感。 在她的身后,陆声始终被李庭紧紧牵在手心里,至于那些用来营造恐怖气氛的道具,仿佛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鬼屋很快被几人通关,不仅耗时短,还完美地完成了所有支线任务。 前方隐隐可以看到出口处的亮光,李庭却忘记了松开陆声的手。 直到沈恬回头,看见身后的二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十指相扣——沈恬默默地在心里推断……嗯,十有八九是刚进鬼屋的时候。 她转过头,原本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结果反倒是李庭开始欲盖弥彰:「……天哪,那里面好吓人,幸好有哥哥在。」 陆声顺势接话:「没关系,下次害怕也直接抓住我就好,我不会笑话你的。」 沈恬:「……」 直到三人坐完过山车,陆声才重新打开直播。 陆声和沈恬面色不改,而旁边的李庭虚弱地瘫在长椅上,满脑门的虚汗,不发一语。 见状,陆声又去买了几瓶矿泉水,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替李庭擦了擦汗。 【小庭你还好吗小庭】 【孩子头晕想吐怎么办?问题不大,哥哥抱一下就好了】 【该说不说,哥哥照顾弟弟的动作好自然】 李庭摆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两个去玩别的吧,让我再缓几个小时。」 【#李庭将哥哥拱手让人#】 【哈哈哈哈哈哈之前看不出来,第一次知道你小子原来害怕坐过山车】 那天,三人几乎尝试了游乐园中所有的所有设施,第一声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的时候,陆声正式结束了今天的直播。他对着镜头笑得很甜,「今天玩得很开心,大家下次再见。」 第175页 【呜呜呜呜呜小陆小庭拜拜!】 【好捨不得,还想接着看……】 【看着你们这么开心,我也好开心】 【陆陆,不忙的时候也多多出来营业一下吧!】 陆声和李庭将沈恬送回到家门口,下车后,沈恬给了陆声和李庭一人一个拥抱。 「谢谢你们,这是我二十几年里最快乐的一个生日。」沈恬轻声说,「陆声,李庭,也祝你们情人节快乐,一定要永远幸福。」 ……提心弔胆一整天,还是被发现了啊。 既然如此,陆声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坦然问道:「真的很明显吗?」 「拜託,实在是太明显啦。」沈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与沈恬告别以后,陆声靠在副驾驶位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沈恬发现他和李庭的关系,这件事却并没有让他感到多意外。 李庭像是看出陆声心中所想,用手指轻轻颳了一下陆声的鼻尖,笑道:「早就和你说过,我喜欢你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事。」 「不止这件事,」陆声靠在李庭的肩膀上,透过车窗去看外边的星星,「我喜欢你,现在也可以被所有人看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陆声埋怨般地小声开口:「不过……要是再有下次,我不能和你一起直播了。」 「为什么?」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陆声微微偏头,用自己的唇去寻李庭的嘴唇,「每次看到你,我总是忘记我们还对着镜头、还在被那么多人注视着,哪怕我已经时刻留神,还是会不小心说错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发慌。」 四片唇瓣相触,很快地,车厢内响起轻微的水声,李庭扣住陆声的后颈,吻得很深。 「小庭,你会不会怪我?」陆声被李庭吻得浑身发软,伸抚上李庭的脸颊,去摸对方被汗微微浸湿的鬓角,「本来我们可以单独过这一天的,却要让你陪我做这些事。」 「陆声,你又在说什么傻话,只要是我们在一起,每一天都是情人节。」 李庭莞尔,重新握住陆声的手,「不过,明天是不是还有一天休假?既然你今天不能单独和我过,那就明天一起补偿回来吧。」 作者有话说: 既然小庭说他和哥哥每天都在过情人节,所以我在二月十五号发这篇番外也是被允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