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压床先生与浮游生物》 第1页 《鬼压床先生与浮游生物》作者:azure7【完结】 简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事业心蓬勃争强好胜的鬼界底层公务员先生 x 钱少事少离家近佛系躺平怎么都好的咸鱼打工族少男 为了早日摆脱一只死缠烂打,只会压床的鬼的事业线,两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认真考察,亲自实践。 1v1,不恐怖(也可能有点恐怖)的甜?文。申签前一个突如其来的脑洞,想了想还是决定写出来,小短篇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第1章 我吓 ==================== 1. 有只鬼在我床上 尚靳这张单人床,二十多年来换过好几张,图案都从鹅蛋超人变成了直男条纹。 但无一例外,上面只躺他一个人。 他这张床,没躺过女人,没躺过男人,连只猫猫狗狗的宠物都没躺过。 可现在,却躺上了一只鬼! 看到尚靳醒了,那鬼的眼球(应该是眼球吧)像个定时闹钟一样倏地翻了个个儿。眼珠消失不见,只剩下蛋清般地眼白,在两个眼角处蔓延开毛细血管。 与此同时,鬼的下巴好像腹语术里的人偶一样脱落了下来。 尚靳不知道那对白眼球是不是在看自己。但被不明液体濡湿的红色口子(就算它的嘴吧),正机械地开合着,仿佛全身只有那里是活着一般。 这不是废话吗!一只鬼身上还有哪里能是活的。 尚靳暗骂了自己一声蠢货,继续开始刚才的颤抖。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晕过去,这很不妙。 毕竟睡觉和昏迷能解决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困境。 但他也没有办法离开,因为手脚仿佛与大脑脱节了,不听使唤。 鬼显然感觉到了他的痛苦和纠结,突然用没有停顿,没有抑扬的说话方式,和高亢似电子噪音的语调「贴心」地说: 「还没到点。」 「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睡个屁! 尚靳感觉鬼在说话的时候,自己脸上掠过一丝丝轻微的凉气。他想起之前每晚半睡半醒间都有这样的感觉,还以为是从窗缝漏进来的风。 但现在他知道不是了,是有只鬼每晚都趴在旁边朝自己吹气。 尚靳瞪着那双蛋白眼球,把视线聚焦在眼角的其中一条血丝上,这样有助于他雾化视野里其他恐怖的部位,专心恢復身体的意识。 鬼见尚靳还没有要睡的意思,又用高亢的电子音问: 「你只有不到三个小时了,确定不再睡一会儿吗?」 尚靳一愣。 ——只有不到三个小时?! 它什么意思??!!! 难怪一直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原来是在等一个时间节点吗? 等时间一到,就要对他下手了? 尚靳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烧灼起来,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他的额头冒出冷汗,快要唿吸不过来了。 就在他憋着一口气试图把力量集中在指尖,拼命唤醒手部的意识时,那鬼又慢悠悠的开口了。 「你如果今天再迟到,就要用掉这个月最后一次免罚次数了。」 「会扣钱的吧。」 尚靳拼命挣扎的手指一滞。 ——这鬼在说什么,迟到?扣钱? 脑内白光一闪,尚靳想到了。 ——难不成它在提醒我上班迟到会扣钱??? 除此之外,尚靳突然发觉,鬼说最后那两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再高亢尖细,就像是被突然关了电子假音声效。 听起来像是个「男人」的声音,平稳,有点低沉,老实讲,还怪好听的。 ——现在是评价它声音好不好听的时候吗!!!好听也不妨碍它用白眼球和血口子吓人啊! 结果正这么狂乱地想着,尚靳眼前那双白眼球毫无预警的一翻,变成了一双略微狭长,眼角平直,拥有黑色瞳仁的,「正常」眼睛。 那双眼睛的眼神严肃中带着些不耐,跟尚靳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还透露出些许责备的味道。 只是那该是嘴巴的部位还是一条歪七扭八,没有下巴支撑而被迫咧开的血口子。 比较正常的上半张脸和不正常的下半张脸像两张从不同画像上扯下来硬粘在一起的拼贴画一样,怪异而扭曲。 但尚靳突然就不害怕了。 他直觉这只鬼还要变。尚靳慢慢放松下来,等着看对方继续变形。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听那鬼「啧」了一声,血口子如同动画特效一般极速缩小再膨胀,最后变成了一张唇线分明唇形饱满的嘴唇。 至此,一张英俊但略微严肃的脸出现在了尚靳的脸孔上方。 尚靳:............ 什么意思?不是他想像的某椰子那样一把卸了他的下巴?或是吞了他的脑袋吗? 嘴巴离得这么近都快亲上了。 难道因为自己是同,所以变成他的菜,其实是来吸他精气的??? 可他怎么还不动手!这都多长时间了。 吸不吸的,给个痛快好嘛?帅鬼。 那只鬼变形完后就从尚靳身上爬起来。它一离开,尚靳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復了意识,可以自由活动了。 鬼起身后坐在床尾,幽幽地嘆了口气。 尚靳也立马翻身起来,只不过他缩在床头。 凌晨四点, 第2页 他坐在床头,鬼坐在床尾, 它在看着他,他...不太想看它, 还是他? 2. 有只鬼在等我回家。 今天晚上尚靳被同事拉去给名义上的读书会,实际上的相亲局凑人头,喝了点小酒,出来已经凌晨了,大家纷纷表示要把女生一个个安全送到楼下,只余尚靳一人磨磨蹭蹭走在回家的路上。 其实尚靳也想有人能把他送到自家楼下,最好是送到家里,或者干脆就在他家住上几天。 尚靳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一楼,潮湿,老旧。因为在市中心,房租也不便宜。唯一的优点,就是离公司近,走路十分钟。 这方便尚靳最大程度缩减自己无薪通勤的时间,满足地睡到上班前最后一刻。 毕竟这个城市绝大部分人的通勤时间都在平均一小时左右。 深夜的市中心处处透露着怪诞的热闹。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灯火通明,商场大屏的模特走着无声的台步,24小时便利店的柜员两眼呆滞,行动迟缓犹如丧尸,却会在某个时刻勐地从柜檯后面探出头来。偶尔经过的汽车司机肆无忌惮地勐踩油门,带起一阵唿啸狂飙而过,吓路人一跳。 尚靳不喜欢凌晨1点后的城市夜晚,像是勐然被换了一个。 特别是这种割裂的喧闹。还不如乡下,黑漆漆静悄悄一片,除了蛙声鸟鸣,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尚靳慢吞吞走到小区门口隔着一条马路的街道,平日里十来分钟的路让他走出了光年的距离。 他走到路口,看到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开始12、11、10秒...的倒计时。 这个红绿灯等待时间很长行人通过时间又短,如果尚靳早上出门幸运的赶上绿灯,那么他就能刚好掐着点,甚至提早半分钟跨进公司大门。 但如果错过,他就必然会迟到个一到一个半分钟,眼睁睁看着老鸨毫不留情地往他的本月出勤表上画一个红红的大叉。 尚靳所在的这个部门的领导姓保,大家都叫他老保。又因为他们是带了点销售性质的服务部门,时常要出去「接客」,「接客」数量最多的叫「窗花」。久而久之,保总也就成了老保,最后又暗暗成了众人心中的「老鸨」。 话说远了,总而言之,以往尚靳隔老远看见这个红绿灯倒计时哪怕只剩下三秒,他也会闷头勐冲,在交警的哨声和汽车鸣笛声中冲过那条奖金生死线。 而今天,他站在路口,在倒计时刚开始时就停下了脚步。 如果让白天早餐摊看他每日一回冲刺的刘大爷瞧见,一定会惊讶到把煎饼果子的面煳抹出了线。 尚靳此时就像一个疲于应对老婆孩子丈母娘的男人,宁可在公司加班,也不想回家。 他也想过先去外面住几天酒店,但一来市中心的酒店太贵,他心疼。二来他也不知道这只鬼到底是随这间房子还是随他。 如果随他,在环境陌生的酒店里半夜醒来看到,岂不是更害怕。 住同事家?先不说关系好到能借住的就那么寥寥一两个。你猜猜如果同事知道你把鬼带人家里了会怎么样? 尚靳是个相当怕麻烦的人,毕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宅在家里躺吃睡,钱不用太多只要够花就行。所以才找了现在这份钱少事少离家近,但也比较稳定的工作。 同事马罗说他是比咸鱼还要躺平的浮游生物,每天只要漂在那里动动嘴就行。若不是还要赚大饼钱,他宁可窝在沙发里啃套在脖子上的大饼。 红绿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再次变成了绿色小人,尚靳过了马路,走到小区门口深吸一口气。 小区门口值班室里值夜班的保安正全神贯注地打游戏,面对想跟他聊聊天谈谈心的租户尚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14、16、18...... 尚靳走到20单元楼门口,满目失望地看着几乎已经灯光全灭的居民楼,只有一楼的103室还亮着灯。 淡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在黑夜里给人一种温暖柔和的安心。 ......如果没有一只黑衣鬼正站在卧室窗户处,眼珠子一转不转,眼神幽幽地盯着自己的话。 ——不过至少它还知道开灯,没有把气氛营造得更惊悚。 尚靳打开门,先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勐灌了几口水。 那鬼就像等待晚归丈夫的妻子一样转过头,不悦道:「你回来了。」 言外之意:你怎么才回来。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音调也很正常。 但它说转头还真就只有头转过来了,而身子还朝着窗户的方向。 好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尚靳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2章 我晕 ==================== 3. 有只鬼要我帮忙 尚靳一口水喷出来的同时,矿泉水瓶子也从手里滑了下去,「啪叽」一声掉在地板上,里面剩下的半瓶水立时泼了出来,蔓延成一滩。 那鬼调转180度的脑袋歪了歪,看了眼地上的一滩水,又看了看半张着嘴发愣的尚靳。 看着看着,它的眼珠就从眼眶里慢慢掉出来了。 然后是鼻子,嘴,脑袋,从脖子开始,整只鬼像蜡烛一样开始融化,最后在地板上积成黑黑白白红红的一滩。 尚靳:............ 尚靳看着地上那两滩液体,转身从卫生间取了拖把出来,开始拖地。 第3页 那鬼虽然化成了一滩,但两只眼珠还浮在最上面左右转动,明显还有意识,看到尚靳挥舞着拖把过来,整滩液体开始一皱一皱的躲避。 一人一鬼开始在不大的房子里你追我赶。 从客厅追到厨房到卧室,再次回到客厅时,尚靳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类似微波炉加热完的「叮」,面前的那滩液体开始像沸腾了一般变得立体起来。 在尚靳一拖把打过去之时,那鬼快速恢復了之前人的形状,但还是慢了半拍,没能及时躲开,被骯脏的拖把头直怼面门。 不过这一怼,倒是把它180度的脑袋给撞回去了。 尚靳握着拖把当防身武器,鼓足勇气挪到鬼的正面,第一次好好看清了这鬼的全貌。 那鬼穿着一身(姑且算穿着吧)黑色开襟衬衣,身材匀称。面部虽苍白无血色,但五官分明,长目薄唇,鼻樑高挺,的确还是那晚的帅鬼没错。 看来这应该是它的原貌了。 如果它不做那些噁心巴拉的恐怖举动,这真是一张放在哪里都会被认为英俊帅气的长相...鬼相。 只不过看着自己那严肃,又好像略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跟他的领导老保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经过这两三日的观察,尚靳至少确认自己只被这一只鬼给缠上了。再多来几只丑鬼,他可能真的会疯。 「——喂,」尚靳张了张嘴,正思忖着该如何跟这只鬼起个正常交流的好头,先稳住它的原型,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和它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时,就见那只鬼抬起了手。 尚靳以为对方要攻击自己,赶紧举起拖把护在身前。 一只苍白但修长漂亮的手从黑色宽袖里伸出来,在被拖把头弄脏的脸上随意抹了两下,把上面粘着的毛絮和渣滓拨掉,又放下手拍了拍袖子。 整套动作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称得上优雅。 「果然还是行不通吗......」鬼开口,重新看向尚靳,表情有些疑惑,「是我还不够吓人吗?」 尚靳直觉它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在询问自己,但还是很想回答够了够了已经很够了! 鬼嘆了口气,飘飘然在沙发上方落下,还翘起二郎腿。 「那个,」尚靳抱着拖把,快速目测出一个鬼与门之间三点一线的黄金安全距离,不引鬼注意地慢慢往过挪动,「虽然我知道有些鬼缠人是没有理由的,纯属自个儿倒霉。但我还是想问问,您跟着我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比如您是在这个房间离开人世的?生前跟我吵过架?还是我不小心踩到过您的墓地?」 害怕说了不该说的,刺激到这只鬼,尚靳甚至都没敢用「死」这个字。 鬼的眼珠子从右到左,跟着尚靳从客厅中央移到玄关处。 尚靳见鬼不说话,又问了一遍,这次还礼貌地加上了「鬼先生」三个字。 也不知道它吃不吃这一套。 然而这鬼还是不开口,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直直瞪视着面前的活人。尚靳真怕它一用力眼珠子再掉出来。 这鬼明明是会讲人话的,尚靳思考着,又说:「鬼先生您是不是听不到或者听不懂我讲话啊?」 「那我写字您看成么?」尚靳用手比划着名说完这句,就把拖把杆夹在咯吱窝下,准备去找纸笔。 现在都是手机电脑打字,尚靳目光所及之处居然看不到一支现成的笔,好不容易撅着屁股从鞋柜上方的抽屉里翻出一支用来抄水錶的中性笔,那鬼先生出声了。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说是帮,简直就是命令的语气。 尚靳想了想,有些明白过味儿了,大概是这鬼有什么心愿未了,才找上附近倒霉的自己。 以尚靳的性格,肯定是不愿意淌这种浑水的,太麻烦给钱都不一定干。 但现在不是愿不愿意的事,这是一个来自鬼的要求,而且对方显然没给他拒绝的选项。 无论如何,先稳住对方的情绪,不要变形再说。 尚靳畏畏缩缩且不大情愿地说:「你要我帮什么?」 鬼放下二郎腿,岔开双脚,两个手肘分别撑住膝盖。 不得不承认,这姿势莫名有些帅气。 鬼说:「你要帮我升职。」 4. 有只鬼对我冷嘲热讽 ? 「帮你什么?」尚靳怀疑自己听错了鬼语。 那鬼表情未变(也许它本来也没有表情),又重复了一遍:「帮我升职。」 尚靳沉默了。 他默了一会儿,把拖把靠到墙边,一言不发走到沙发上坐...还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到鬼的对面。 尚靳说:「不好意思,我没太懂您的意思。」 「您都已经不在世了,按流程公司一般会移交您的人事档案,后续还可能註销。即便您的档案还在,让一个死...不在世的人升职加薪......」 尚靳小心翼翼地瞅着鬼脸,「要不我给您多烧点纸钱?大面额的,每天都烧?」 听到这话,鬼的嘴角往旁边一扯,竟是发出一声轻哼。 ? 它这是在冷笑? 它就是在冷笑吧! 它一只不去好好投胎跑来纠缠无辜活人的野鬼居然在嗤笑自己! 尚靳虽心里疑惑又不满,但表面还是恭恭敬敬的,不敢造次,生怕对方一个不快又变成什么惊世骇俗,挑战他心理极限的模样形状来。 第4页 那鬼俯视着蜷起腿缩在小板凳上眼神躲躲闪闪的尚靳,狭长的双眸眯起,居然有一种居高临下不怒自威的气势。 尚靳用眼角余光偷偷瞅着对方,突然觉得单看这鬼先生的容貌气质,大约生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死时正值壮年,甚至或许是最风光无两的时期,死后放不下对金钱事业的执念,倒也情有可原。 反正不是他这种躺平的资料录入员,不会翻身的咸鱼,和海里的浮游生物可以理解,或者帮忙办到的事。 「鬼先生,您可能不太了解我的情况和能力,」尚靳讪讪地说,「您先不要急于做决定,也不要轻举妄动,先听我跟你大概简单介绍一下......」 「——你叫尚靳,大学本科毕业将近三年,以擦边分拿到学位证书。因为成绩不好嫌麻烦而放弃考研,被相熟的学长介绍进入一家旱涝保收的外企国联部做唯一的一位资料录入员,三年无升职无加薪,没有参与过任何一个重要项目,之所以一直留在公司没被开除,是因为这个职位工资不高用人成本低,而且你乖巧听话不抱怨,满足于做这些不动脑子的活。」 沙发上的鬼用没有起伏的声线快速却有条不紊地细数尚靳的背景过往。 而尚靳,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目瞪口呆地坐在家里听一只比他老爸老妈还清楚自己生活作息的鬼的复述。 「你每天早上七点半上班,七点十五起床,五分钟洗漱换衣,七点二十冲出家门。如果赶上马路对面是绿灯,你就能准时到达办公室,如果是红灯,就会记迟,一个月超过两次就会扣除当月奖金。而这个月你已经迟到两次了。」 「除去午休一个半小时,你每天上班八小时,刷手机一小时,跟前台姑娘后勤保洁阿姨聊家长里短两小时,蹲厕所半小时,发呆半小时,开会打瞌睡四十五分钟,会后跟同事嬉笑打闹十五分钟,最后真正工作录入更新客户资料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零五十五分钟。」 「为什么是两个小时零五十五分钟?」尚靳被说得整个人发瓷,两眼愣怔着,喃喃地问:「不是还有三个小时吗?」 「因为,」鬼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每次都会趁领导不注意提前五分钟走出公司。」 「用的是后勤大叔给你开的小门。」 尚靳刷得一下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还是因为嫌麻烦,不谈对象不结婚不要小孩不养宠物不买植物,工资的三分之二寄给爸妈,剩下的三分之一负担房租水电煤生活费。因为自己不求升职也不想兼职赚外快,资金有限,所以一周三天吃小区门口七块钱的煎饼果子,两天吃九块钱的炒河粉,还有两天吃十块钱的炒饭多加一个蛋。每天五点下班以后,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煎饼果子炒河粉或炒饭一边看无聊的电视节目直到九点睡觉。」 「虽然九点就睡了,但第二天早上仍然需要挣扎半天才能起床,然后再次卡点出门。」 「循环往復。」 「......既然您都这么了解了,」被这么一番吐槽,尚靳也不生气,反而从小板凳爬到了沙发上,摊开手摆出一副死鱼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还找我做什么?大可以换个人。」 「你在人界是没什么用处,」鬼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尚靳的挑衅,自顾自地继续道:「但我说的升职是在鬼界。」 第3章 我服 ==================== 5. 有只鬼在给我科普 尚靳有些头晕,这只鬼到底在说什么啊?它都这么了解自己的懒散和无能了,说之前也不好好编辑一下,还净说一些超出他理解能力范围之外的话,能不能体谅一下他大脑沟壑的纵深。 但他还是不得不假装自己有在认真考虑,以免惹毛了对方给自己的脑袋也顺手来一个360度旋转跳跃,只好先顺着鬼的话问道:「你们做鬼的还有职业高低之分啊?」 然后尚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愕道:「那岂不是说,我死了以后,变鬼也得继续打工?!!生前死后都不得安宁!?」 他的心情瞬间低落下去,连发现那只鬼盯着自己且从不眨眼也顾不上害怕,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这残酷的现实抽干了。 尚靳没骨头一样瘫进沙发里,满脸生无可恋死无安宁,恹恹地说:「要不你还是等我死了再来找我吧。」 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说貌似给对方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又强撑精神神色警惕地补充道:「但你要是现在就动手把我弄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鬼面无表情的脸上又出现了一种只有尚靳才能看出来的鄙夷,「你不要做梦了,你是人,怎么可能成鬼。」 「人死了不就是鬼吗?不然你从哪儿来的?」尚靳说。 「谁告诉你我是人死了才变成的鬼,果然流传在人界的皆是些自以为是的封建迷信。」鬼说着,语气里莫名带了些高傲的味道,「我天生鬼体。鬼界本来就与你们人界没有丝毫关系,更遑论人死变鬼这种谣言。」 尚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半信半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是两个不同的物种?那,那我...人死了要变成什么?」 鬼的眼珠本就黑白分明,被灯光一照那眼白部分更是白得发青,这会儿看着尚靳,就像在看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一样。 「人死了当然是烂肉一块或者骨灰一捧,你以为还要变成什么?」 第5页 虽然这么说还挺科学,但科普的对象是一只鬼,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尚靳只好勉强「哦」了一声。 虽然并不是完全信服,但听到眼前这傢伙不是死人变成的,尚靳一直战战兢兢的心不由得放松了一些,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自然说话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客气,首先就不用「您」了。 「不过我之前说两界没有任何关系,是不严谨的,」给尚靳科普的鬼明显是一位有责任心的鬼,「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相互依存。」 「怎么说,」被对方感染,尚靳也有些严肃起来。 「人为肉体,鬼为灵体,人死成泥,鬼亡化烟。人类的情绪变化会产生一种物质,是维持鬼域的一种重要材料。」 说着,鬼再次伸出手,在尚靳面前摊平朝上,掌心上方凭空出现了一小坨白白软软的东西,那东西漂浮在半空中,还在慢慢蠕动,好似有生命一般。 尚靳瞪大眼睛,一根手指蠢蠢欲动,盯着那坨小白软问鬼,「你说这玩意儿是人类情绪产生的?那我可以碰一碰吗?」 见鬼没什么反应,尚靳用指尖试探着,轻轻戳了一下。 触手软腻如奶油,十分舒服好摸。 那坨小白软本来松松瘫着,被尚靳的指尖一碰,倏地团成一团,好似闹情绪般扭了几圈,才又慢慢重新恢復原样。 尚靳觉得好玩,又戳弄了几下,问鬼:「它们都长这样吗?所有人都是?」 鬼:「并不是所有人类都能产生这种物质。即便可以,也要情绪波动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催化出这种可以用于鬼域建设的完形体。每个人体质不同性格不同,产生的完形体在颜色形状上自然也有差异。」 那坨小白软被尚靳反覆戳弄地烦了,在尚靳又一次手贱地去碰时反身包裹住了他的指尖,白色的边缘变成波纹状紧贴着皮肤。尚靳可以感觉到那坨东西似乎在呲牙咧嘴使劲咬自己的指头,但因为力量实在太微弱,只能让加害者感觉到一点点几近于无的啜吸。 「这东西,它们有意识吗?」尚靳玩得兴起,那鬼竟然也不阻拦他,冷眼旁观。 「应该没有。」鬼答。 「哈哈,还好没意识。你看它这样,又懒又傻,好笑死了。真想知道是从哪个倒霉蛋身上拨拉下来的。」尚靳贱兮兮地打趣。 鬼的眼珠子在尚靳身上绕了一圈,又回到他的手指尖,「你。」 尚靳:............ 尚靳收回手:「刚刚说到哪了,我们继续吧。」 6. 有只鬼把我当韭菜割 鬼看着尚靳,五指一握,把小白软收了回去。 尚靳本想装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说没问,但脑子一转,觉得不对。 「所以你一直缠着我,」尚靳指着自己,神色不悦道:「就是为了从我身上拿到这玩意儿?」 鬼点点头(应该是想做点头这个动作的),但不知道是不习惯不熟练还是故意的,它的头刚往下一倾斜,就叽里咕噜从脖子上滚了下来,一直撞到茶几腿才停下。 「嘶——」尚靳手疾眼快抬起腿,生怕被碰到。 那声「嘶」是他替对方叫痛。 虽然他根本不清楚这鬼究竟有没有痛觉,但这么高的鼻樑被摔来压去,总觉得硌得慌。 尚靳咽了下口水,眼睁睁看着那没有脑袋的上半身转向他微欠了欠身,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朝自己的脑袋摸了过去。 最妙的是,即便只剩下脑袋上一张没有表情又苍白的鬼脸,依旧能让尚靳感觉到对方无孔不入的丝丝帅气。 真是疯了! 那鬼手长脚长,很快就摸到了自己的头。它把头捡起来,用袖子仔细擦了擦,如同往展示柜上摆雕像一般自然,把头咔嚓一声按了回去。 尚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伸出手比划片刻,示意对方再转一下,没摆正。 鬼调整好脑袋的角度,无比自然地续上之前的对话,只是没再尝试点头,答道:「是的。」 「人在受到惊吓刺激时的情绪波动最大,再加上是在极短的一瞬发生突变,最容易产生完形体。虽然也有其他途径令情绪不稳定,但都没有恐惧惊吓来得效率高。」 ——怪不得这鬼之前自言自语说什么难道它还不够吓人之类的,感情是这几回没把自己吓得惊声尖叫屁滚尿流,产生出它想要的傻白软完形体是吧。 尚靳开始有一种极为不好的猜测,「你说的升职,不会恰好就跟这东西有关吧?」 「鬼界只有一种绩效考评标准,那就是获得完形体的数量和质量。」 ......果然。 尚靳又问:「那你们的职位一共分几个等级啊?」 「六个,如,甘,戌,成,祺。六级以上便是统域者,不在级别讨论范围内。」 「你的目标是打算升到几级?」 「最高级六级,祺。」 「那得需要多少完形体?」 「上不设限,最少一百六十万,或足够覆盖三分之一的鬼域面积。」 「那你现在是几级,有多少完形体?」 「一。」 「一什么?一百万?」 「一级,一个。」 尚靳:............ 尚靳:「鬼先生你还是另找别人去吓吧,你也发现我的情绪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再说,你就是把我吓破胆我也给你变不出那一百五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完形体啊。」 第6页 「那一个就算是你这几天缠着我的辛苦费了。我不计较你的所作所为,你拿走吧。」 鬼盯着尚靳的脸,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尚靳也鼓起勇气,毫不示弱地回盯,两厢僵持起来。 「你是特殊的,」良久,鬼先开口了,声音较之前有些迟缓,「如果做了噩梦,就会产生完形体。所以并不是这几天,而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跟着你。」 「做噩梦?」尚靳一开始没怎么明白,但想了想,随即就反应过来,怒斥道:「原来都是你搞得鬼!」 尚靳从小就控制不住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怪梦,中式的西式的妖魔鬼怪都有,年龄很大了才敢跟爸妈分开一个人睡。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他初三那年,每晚入睡前都能听到各种声音在他耳朵边笑,男女老少,大笑窃笑怪笑都有,每次都是在濒临窒息的边缘挣扎,最后大汗淋漓喘着粗气半夜醒来。 搞的他妈一度以为是他学习压力太大甚至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最后还是尚靳爸搬去陪他一个屋一起睡了大半个月,才逐渐好转。 现在才知道,什么学习压力心理问题,原来真是有鬼在搞鬼。而且按照时间线,那至少得从尚靳上小学二年级就开始了。 尚靳怒从心头起,要不是还有顾及,他就是把那鬼的头再摘下来当球踢也不解恨。 也许是感受到了尚靳眼里的熊熊怒火,鬼第一次把盯着他的眼珠子略微错开了一点点,没有起伏的声音机械道:「这是我能想到伤害最低范围最小的方法了。除了你,我没有从别的人类身上获取过完形体。」 这并没有让受害者感觉好受一点点好嘛!!! 尚靳怒及反笑,冷声道:「合着你逮住我这一根韭菜割了这十几年,也没混到个升级啊。」 第4章 我气 ==================== 7. 有只鬼对我得寸进尺 尚靳天生长了一副笑模样,眼角眉梢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睛不算大,但笑起来弯弯如月牙儿一般,还有两条鼓鼓的卧蚕。犯傻的时候也不招人讨厌,懵懵懂懂望着你的模样,有种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娇憨。 尚靳能混到现在这个安稳清闲的工作,除了鬼所说的成本低人听话以外,其实他具有欺骗性的外貌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不管是尚靳的父母,教过他的老师,还是给他介绍工作的热心学长,甚至现在的领导老保,心里或多或少都觉得尚靳不是不努力不认真,孩子是个心性纯良性格开朗的好孩子,就是天生能力差了些,跟不上大众的步调。 再加上人老实,从不做出格的事,也无超额消费,还比较节约。小富即安,能养活自己的同时还有点余钱孝敬父母。工作也基本按要求完成,从不参与公司任何小团体小群组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谁都是笑脸相迎,除了早上起不来床总是擦边迟到这一个小缺点外,其他的确再挑不出什么明显的错处。于是大家便不由自主地皆对他照顾包容了许多。 尚靳有时也会觉得这样过日子未免实在无聊平淡了些,也曾试着提起上进心做点别的什么事情,但没过半天就偃旗息鼓,懒懒地爬回床上,感嘆还是躺着最舒服。 就这样一个懒人儿,一想到自己在睡梦中被只来歷不明的鬼理直气壮兢兢业业割了十几年韭菜,割得他一直睡不好,来换取自己的事业和前途,尚靳能不生气吗! 因此,即便是他现在这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自以为自己一副来势汹汹的架势。看在外人眼里也就眼神中勉强有那么一点点威慑力,嘴巴抿紧眼睛瞪起时,微挑的眼角泛起薄红,却是满满委屈的可怜模样。 鬼能感知到尚靳情绪上的变化,自然明白对方现在心里恨死了自己,一个瞬身闪到尚靳身前,勐地伸出手朝他的胸腔中心贴了过去。 尚靳只感觉胸口一空,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空提住气,先是紧绷到无法唿吸,心跳紊乱,然后倏地一松,身体颓软在沙发上。 跟之前无数次睡觉做噩梦,被鬼压床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的胸前出现了另一颗新的小白软,只是稍微大了些,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新气味,像薄荷,正漂浮在半空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般,一扭一扭地蹬着身子往那鬼的方向去,最后停留在鬼的指尖,软塌塌地附着了上去,看上去颇为满足。 鬼的五指轻轻一拢,把那颗小白软收了。 这个时候居然还趁机落井下石,从他身上又割了一块,也不清楚被割这么久对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永久性伤害。 尚靳鼻子都气歪了,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憋着气闷闷地出言质问道:「按你的话说,我体质特殊,你又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会只有一个完形体。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噩梦,一年365天就算300天好了,一晚一个怎么说也应该有几千个了吧!」 鬼不置可否,只回了句,「在鬼域生活,开销很大。」 翻译过来就是,都让我花了。 一听这话,尚靳又忍不住想发怒。但他突然想到只要他情绪一波动,那鬼就会伺机在他身上动手,割下又一个小白软来,他就又要体会一遍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难道这就是鬼的目的,它在故意激怒自己? 第7页 好一个奸诈狡猾的心机鬼!!!差点就上了他的当! 尚靳默默深唿吸了好几下,决定从现在开始,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要保持平心静气,镇静应对。绝对不让这死鬼再得逞! 「既然你都过得如此艰难了,为什么不去试试别人,总盯着我一个薅,很明显会入不敷出啊。」尚靳假装自己风轻云淡地提议道。 鬼听了,眼珠子动了动,转向客厅角落里的穿衣镜。 也许真如鬼所说的,它们的存在并不是人类口中普遍流传认知的那样,不仅有淡淡的一层影子,也能被镜子照出形貌。 鬼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形外貌,眸子垂了垂,竟让尚靳莫名看出了些许丧气和不甘。 鬼缓缓道:「因为我天生长相低等,做这份工作要比别的同僚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成本。」 ? 长相低等??? 这鬼又在说些尚靳听不懂的话了。 尚靳也忍不住伸长脖子朝镜子看去。 如果不提它阴森的气质,没有血气的肤色和那双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镜子里的鬼完全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 不过尚靳并不打算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想法。 「可你之前那些噁心......」尚靳在自己脸上划拉,想想不对,又冲着鬼的方向比划,「那些白眼球啊电子音啊什么突然就融化了的是......」 「那些是换型特效,但都有时间限制,到点了就会失效变回原形。」鬼干巴巴地解释。 明白了,换算成人类世界就是,鬼长得太「丑」,不够「吸引」(吓)人,只能靠整容滤镜变「美」。 难怪动不动就变来变去的。 这两极的反差,尚靳一时无言以对。 但一想到它那些特效都是用来对付自己的,眼前的鬼「丑」(英俊)的也没那么「丑」了,遂幸灾乐祸道:「横向比较起来,你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嘛,混了半天才是个最低级的一,不是白辛苦了。」 ——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的工作生活。 这么想着,尚靳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鬼依旧是一双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从镜子转向尚靳,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孔,不疾不徐道:「我有编制。」 他这话一出口太有杀伤力了,尚靳捂着心口,半天没想出反驳的话。 8. 有只鬼对我死缠烂打 尚靳当然不会跟一只鬼做交易,虽然那鬼先生提出会提供适当的回报。 比如,可以去吓吓他讨厌的人。 再比如,可以通过一些鬼特有的方式,影响人类的情绪,让尚靳在迟到或犯错时,少挨点领导的骂。 「那可以让他直接不记我迟,或者月末不扣奖金么?」尚靳问。 「不行。」鬼答。 「那免谈。」尚靳果断拒绝。 因为鬼的要求是尚靳陪它去寻找其他可以产出完形体的人类,同时当自己的评审员,参考并学习实践其他恐怖吓人的造型和方法。 毕竟尚靳是人类,比较了解人类会惧怕的点。 「这么没诚意不平等的交易,骗鬼呢...不是,骗谁呢你。」先不说这事儿麻烦不麻烦,尚靳只是懒,还并不傻。 「你不就是还想顺便把我当一支保底的韭菜吗?实在没辙了还能割我两下,这一物三用的好算盘打得我在外地爸妈家都听到了。」尚靳冷哼道。 「那我就继续缠着你。」鬼不多话,态度也很坚定。 ——草! 为了躲这只鬼,尚靳特意在公司那儿请了三天假,回了趟外地爸妈家。 尚靳不顾两位老人家异样的眼光,硬是在他们的卧室里加了张架子床,说要陪睡尽孝心,搞得老两口还以为儿子从医生那儿知道了什么不敢告诉他们的绝症,又不能直接逼问,一连三天都在忐忑不安,变着法儿的套话。 结果尚靳一边应付老爸老妈,一边回家当晚就做了个被美女蛇缠住的梦。 说是美女蛇其实都侮辱了美女和蛇,那充其量是个人首蛇身的怪胎,一张大红嘴唇就像是从游乐场小丑脸上拔下来硬按上去的,蛇信子滴着哈喇子就往他脸上身上招唿。 而且尚靳十分有理由怀疑,那条蛇还是个蛇...人妖。 因为他在梦里推那条滑腻腻的大尾巴时,明显看到了两个唧唧。直立的椭圆形瞳孔散发着不怀好意的猥琐黄光。 他怕这梦再做下去,自己就会有两个菊花,赶紧强迫自己屏息凝神,从梦里挣脱出来。 一睁眼,就看到那鬼侧身趴在自己旁边,一只手支着头,另一条胳膊和一只腿还死沉死沉地压在自己身上。 原来鬼一个灵体,也是有重量的。 但这不是重点,那鬼见尚靳醒了,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嘴前,提醒他爸妈还在对面的大床上。 这个姿势和举动,搞得好像尚靳在背着爸妈跟野男人偷情一样。 尚靳气急败坏地把鬼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本来只是想让对方别压着他,结果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直接把鬼推下床去,在地上断手断脚血肉模煳地散了一地。 那脑袋转过来还冲尚靳眨了眨眼,然后两只断手就朝他爸妈爬了过去。 「噫——」 尚靳赶紧下床过去给一脚踢飞。 尚靳简直欲哭无泪。 果然跟他预想的一样,即便换了房子换了地点,那鬼仍然能找过来。 第8页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尚靳心里还是忍不住十分失望。 第5章 我累 ==================== 9. 有只鬼怎么赶也赶不走。 到底知儿莫若母,尚靳他妈感觉到自己儿子每晚在床上翻来覆去有时还手舞足蹈地说梦话骂脏话,问他是不是又开始做噩梦了。 原来鬼是可以控制自己是否能被人类看见,因此尚靳的父母其实还看不到房里有只缠着尚靳的鬼。 是以,尚靳每晚跟对方掐架(单方面的),有时动静闹得大了,把爸妈吵醒,老两口也只是一脸迷茫和担忧地看着自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儿子。 「要不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你别不把这当回事,现代人学业工作压力大,妈都懂,没什么不好意思讲的。」尚靳妈苦口婆心地劝说。 尚靳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信奉科学和法律。你跟她说自己抑郁了,她不会像很多父母一样不当回事,反而会主动带你去寻求治疗。但你如果跟她说自己见鬼了,尚靳觉得,他妈多半会直接把自己送去精神病院。 不过现在尚靳看着他妈身后那个一会儿隐形一会儿出现一会儿隐形一会儿出现,威胁他的鬼,只觉得心烦意乱,没心思编藉口,连带着对他妈都没什么耐心了,随口呛声道:「就是我租的房子在闹鬼,其余什么都没有。」 老太太听了直接起身,扭头走出了客厅。 就在尚靳以为他妈懒得理他胡言乱语时,尚靳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手机。 「我这儿知道一个大师,之前有个广场舞领头的小姐妹家里老出怪事,养的宠物都活不长,后来聊天的时候说家里远方亲戚给找了个大师,做了几回法,就好了。现在家里那条狗养了快两年都没死,我问问她大师的联繫方式,给你转过去。」 尚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妈打电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再知识的青年,老了也会开始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吗? 那鬼先生听了,貌似也颇为好奇,脖子拉成了一个非人的长度,凑到手机另一边听电话那头讲话,被尚靳瞪了好几眼。 尚靳妈不知道自己旁边就贴着张鬼脸,连连道谢后挂了电话,然后就把要来的联繫方式转给了尚靳。 「太害怕了就让大师去看看,安心一点。」尚靳妈语气平淡地说。 老太太其实并不信这个,但她想着既然总觉得房子闹鬼,那就找个大师给弄两下,只要觉得有「专业人士」给处理过了,心一定,那癔症说不定就没了。 尚靳不知道他妈是怎么想的,但看着那串数字,半信半疑间又觉得可以试试。 鬼的身体停在原地,脖子又伸长了一米,从尚靳妈那头伸到尚靳的脸和手机之间,然后再次扭了个180度的圈,一上一下漠然地跟尚靳对视。 尚靳把手机一扣,假装打哈欠,一扬手揪住那脖子把头弹了回去。 鬼的躯壳摸起来凉凉的,有类似人类皮肤的质感但又很怪,就像是僵冷的冻肉外面覆盖了一层翻毛皮,皮肉分离的感觉。 而且这个僵硬的外壳就像是一个可以延伸的活动套子,并不影响里面的鬼灵活做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动作。 尚靳跟爸妈辞别,回到出租房,给天师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大师的助理灵童接的,很高傲,很出尘,不知道是开着公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渺渺,还真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味。但是在尚靳提出银行卡还是支付宝转帐时,灵童很不屑地拒绝了,表示这些都是无知的现代人制造的电子污染,大师只收现金,当面清点。 「应该只是不想上税吧。」鬼在旁边探头探脑地去闻尚靳点的螺蛳粉,这是他难得改善一次伙食,而后面色白中显青,看着尚靳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你为什么要煮屎吃」? 虽然跟了尚靳这么久,但先前十几年都是一个睡一个看,从来没有正面交流过。现在一人一鬼相处久了,那鬼也学了很多人的样子,表情倒是越来越丰富了。 这对尚靳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于是他没好气地说:「你少管。」然后端起螺狮粉,当着鬼的面嗦了一大口,然后沖对方哈气。 鬼果然还适应不了这个味道,飘进厕所里去了。 天师很快就来了,带着灵侍灵童,颇有阵势,一点也不惧电子污染地开着四驱加长,差点堵在尚靳小区门口开不进来。 天师估计也是许久没接手过这种住在老破小的低端客户,但他很专业,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满和诧异,只是爬楼梯的时候吩咐左右灵侍拎好他的衣袍下摆,不要沾到地。 在尚靳十来平的客厅里勉强摆好阵法后,天师就咿咿呀呀地开始了。 尚靳靠在饭桌旁,鬼端着果盘凑过去问他要不要边吃边看,刚从墓地新鲜带来的,反正没人收,不要浪费了,在遭到拒绝后,鬼随手扔掉果盘在空气里,站在尚靳旁边,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一起百无聊赖地欣赏天师起舞。 尚靳麻木地忍受着肩头的重量,听天师嘴里唱着听不懂的词,直到天师开始对空怒吼。 「前情旧怨,爱令生恨,纵使负心薄倖,女施主也该放下了,痴缠旧郎,徒增恼恨,放下吧,放下吧,放下......」 ——什么玩意儿?! 尚靳推开鬼,站起身,那天师还在装模作样的手舞足蹈,灵侍灵童齐齐抬起手,禁止尚靳过去,影响天师做法。 第9页 「要我帮你把这帮骗子赶走吗?」鬼在尚靳身后似笑非笑地说。 尚靳还没开口,就见鬼两手凌空一抓,然后打方向盘一样转了个圈,那个天师和他的灵侍灵童们就纷纷头朝下脚朝上被吊挂在半空中,惊恐地乱喊乱叫。 鬼把这些人从楼道口扔出去,灵侍灵童们哇哇大叫着去倒车,也没人管天师的袍子了,天师提着裤子跟尚靳说这女鬼太厉,以臻凶境,让他另请高明,就一熘烟窜上了车,左沖右撞开出了小区。 尚靳早就看出对方的不靠谱了,鬼这么一搞至少帮他省了两个多月的工资,破天荒的没有特别失望生气,反而还生出了不愿承认的感激。 不过, 天师那个样子,让尚靳想到了点什么,问鬼:「刚才他们都惊慌成那个样子了,你怎么不试试从他们身上割完形体?」 鬼拍了拍手和袖子,好像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冷声道:「脏,难闻,质量差。」 ——鬼大哥,我拜託你,都这样了就不要挑了好嘛! 尚靳无语。 但如果说尚靳就此放弃了,那还是过于轻易了点,很快他就又找了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高鼻深目,汗毛和头髮一样长的外国人,穿着黑白西装,脖子上挂着一条十字架,很精英的样子。 这人是马罗介绍的,他姥爷刚从佛祖改信耶稣,马罗的工位就在尚靳对面,无意中听到尚靳给他妈打电话说什么天师是骗人的,让他们广场舞的小姐妹们别再上当受骗,便询问怎么回事。 在公司,马罗和尚靳的关系最好。马罗比尚靳早两年进公司,他跟尚靳不一样,做事积极努力,从不迟到早退,加班态度良好,就是脑子不太活泛,厌恶拍马屁,累死累活这么多年也只混了一个小组长。 不过这不妨碍马罗给自己的好哥们出主意。 「太老土了,你那天师什么正经背靠都没有,他有超度执照吗?有某个大道观的认证吗?随便套件衣服就能招摇撞骗老头老太了。」 然后马罗掏出手机,给尚靳转发了一个英文名字和连结,「这是我姥爷做礼拜的教堂牧师,正经梵蒂冈驱魔师执照。重点是,人家不收费,背井离乡来到咱们这个第三世界第一国家,真正的行善积德,造福众人。」 然后马罗和尚靳,就操着半生不熟互拼乱凑的英语,联繫了那个牧师乔治。 牧师正如马罗所说,人很友善,笑眯眯的一见面就哈喽哈喽拥抱哈喽。 「那个,米斯特瞧痔,你来look,就here,你seesee。」 尚靳急切地把牧师迎进家里。 那个大胸毛牧师一进门转身就又给了尚靳一个熊抱,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no worry little angel, im here for you now. no more afra, my sweetie.」 (别担心小天使,我在这里呢,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我的甜心。) 尚靳越过牧师宽厚的肩膀看到一向漫不经心的鬼倏地直起脖子,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不由得窃喜这一回大概有戏。 谁知牧师好不容易松开尚靳后,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大蒜和一小袋盐巴,举着十字架开始在屋里四处洒。 尚靳以为沟通有误,赶紧上去解释,「米斯特瞧痔,nonono,not 吸blood鬼,not blood。」 「oh, thats all right.」牧师也没生气,笑容和善地把大蒜和盐巴收了回去,又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和一本圣经,开始一边洒水一边念经。 场面倒是比天师那会儿正常平和多了,但是也没用。 大概是为了向尚靳证明自己的实力,圣水洒过去鬼也没躲避,只是让尚靳帮忙把纸巾盒递过去。 「三克油三克油,就不see 你 again了,byebye,古德byebye。」 尚靳的脸上掐着勉强的笑容,把牧师送走了。 牧师还让尚靳有时间去教堂看看,说可以一起have a cup of coffee。(喝一杯咖啡。) 尚靳把门关上了。 第6章 我惊 ==================== 10. 有只鬼警告我 转眼到了四月,虽然一直拖着没答应合作帮忙,但尚靳却已经开始习惯有只鬼一天24小时跟着自己,甚至在对方脑袋掉地的时候,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捡起来,用湿面巾给擦擦干净脸,再帮忙按回去。 这天周末,尚靳坐在地板上,身边围着一圈蹦蹦跳跳的小白软。 一人一鬼之间免不了还是会发生冲突,当然,几乎都是尚靳单方面吃瘪受气,被鬼又趁机摸胸取了几次完形体,数数现在有七个了。 鬼倒是一直都冷冷静静的,尚靳不答应它也不着急,也不去找别人,也不回鬼域。每日除了缠着就是缠着,粘人的要命。 毕竟是从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肉,尚靳看着那七个怪异又莫名可爱的小白软,伸了个懒腰趴倒在地板上。 你说这些小东西们没意识吧,却在尚靳趴下身支起脑袋的时候,也像模像样的把自己压成一个扁条,贴在地板上翘起一个角。 这场景看起来莫名像一只老母鸡带着自己的七个幼崽。 鬼站在窗户边,静静看着外面,黄昏的落日余晖给他漆黑的袖袍镀上了一圈金边,黑金色的背影在尚靳眼里居然有了种高贵森严,只可远观的气场。 ——这种长相身形居然在鬼界是最低等的存在,尚靳还是对鬼界的实用性审美无法苟同,禁不住为对方生错了地方扼腕嘆息。 第10页 如果生在人界,当个明星也不是不可能,每天拍拍照签签名,甚至躺着都能赚钱。 尚靳正想着,小区里突然爆发出阵阵嚎哭声,他翻身坐起,跑到窗户边,刚巧看到一个个花圈被人抬着路过。 尚靳心下黯然,猜测小区里可能是那户家里有人去世了。 他们小区老人多,对他们来说最难熬的便是冬天,熬过了冬天还有冬末春交,总会走一两个。 鬼扭过头看着尚靳,说:「最近你最好不要在外面待得太晚。」 其实平日里尚靳下了班就回家,路上带个炒饭炒河粉或煎饼果子就一个晚上都不会再出门,但听鬼这么一说,尚靳又觉得奇怪,「为什么?」 「快到清明了吧。」鬼说。 尚靳皱起眉,「你不是说人死了就是死了,无机物一块,怎么你也介意这个?」 鬼没有回答,只是把头扭回去,黑白玻璃球一样的眼珠盯着送丧的人远去。 小白软们这时也跟了过来,咻咻咻跳到鬼身上,贴着它的脖子,很亲昵的样子。 ——明明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却跟把它们剥下来的罪魁祸首难捨难分,还真是一群没脑子的傻东西。 但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像连带着把自己也给骂了。 尚靳呸呸两声,看着鬼神色不愉(虽然一直都没有愉过),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盯着窗外不知道的某一点,想起之前那盘从墓地带给他又被他断然拒绝的水果,问鬼:「所以我们清明烧纸钱烧金元宝烧衣服别墅车子,都是自我安慰罢了是吗?」 鬼的额头往下一低,尚靳赶紧伸手过去给扶住下巴,鬼就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于是尚靳大逆不道地想:那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要不然以后我就不给你们烧了吧,还能省点钱。 尚靳低头的一瞬间窗外有一道黑影闪过,他恰好没看见,然后就被鬼推离了窗边。 后面几天尚靳一直都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偶尔有聚餐唱k的邀约也都被他婉拒了,虽然他心里并不服气听那鬼的话,但不知不觉中还是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了。 毕竟尚靳不得不承认鬼怎么说都比自己对这个世界好像了解的更多,而且是多得多。 这天晚上尚靳又要提前五分钟从后勤小门开熘时,却被老保一把抓住了。 他们国联部最近完成了一个挺大的项目,不仅受到客户的赞扬,还被外国总部直接批了一份奖金下来,老保在其他部门面前好好长了一回脸面,扬言要请自家小伙姑娘们去高端日料店吃生鲜。 虽然尚靳在其中只是起了个信息调运的作用,本以为请客没他什么事,结果老保是个好领导,不漏下一个员工,自然也把尚靳提熘了过去。 「年轻人不能老在家宅着,就应该多出去玩玩,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老婆孩子中年病的,想出去浪都难了。」 尚靳自然不好违背领导的意志,毕竟奖金还捏在人家手里没发呢,只好堆着笑,恭恭敬敬跟着去了。 一番觥筹交错后出来自然晚了,马罗还喝醉了,抱着尚靳期期艾艾地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升职,熬得都快成公司年龄最大的小组长了。 尚靳胡乱安抚着,眼前突然浮现一张英俊鬼脸,代入一下只觉得异常好笑。不知道对方私底下在鬼域是不是也会如此作态。 无欲则刚,尚靳自己就没有这样的痛苦。 等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马罗送回家交给他女朋友,尚靳才往出租屋赶。 马罗家离尚靳不太远,三站路的距离,但这会儿公交地铁早停运了,打车又觉得亏,便刷了一辆共享单车,吱扭吱扭骑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 为了快点回去尚靳抄了近路,从一片民居里穿行而过。 因为正值清明过去不久,地上到处都是粉笔画出来的白圈,里面是一堆堆烧完还未清理干净的灰烬,被尚靳车轮捲起的风一带,纷纷扬扬飘散在空中。 尚靳蹬着自行车看到那些圈,想起老一辈说过尽量不要挡在圈的开口处,以免阻了人家收钱的路,被鬼找上门。 尚靳心想自己这一路骑过去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开口,也不会有鬼来找他。毕竟他早就已经被一只鬼给包圆了。 前面一栋楼里估计有新丧,白纸灯笼花圈輓联在楼下摆了一排排。 虽然城里人没有乡下那么讲究,红白喜事都要开个三天三夜流水席,但大多数人家还是会适当操办一下。单元房楼道里摆不下这许多,只能暂时堆在楼下,东西多了却把路也挡了个七七八八,或许是体谅人家新丧,小区物业和街坊邻居也没有挪动这些东西。 自行车不好过去,尚靳只好下了车,找空隙穿过去。 他从一个斜靠着墙的花圈底下钻过,正准备重新上车,眼角余光瞥见一团正在活动的物什。 路灯暗淡,照明范围有限,四处都隐没在黑暗中,尚靳本以为是风吹着什么东西乱晃,但他下意识的一瞥后,却觉得不对劲。 有一条什么东西从那活动的物什旁突然伸出来,挥动了两下后就僵在了那里。 尚靳鬼使神差的,眯起眼探头推着自行车靠过去,走近了才赫然发现,那居然是一条人的胳膊!!! 那人好像正被身前的一团东西卡在大楼墙根处动弹不得,看手上皱起的皮肤和青筋,应该属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第11页 那团东西显然也察觉到了尚靳的靠近,(毕竟他一开始也没想到要费心遮掩),勐地转过头,尚靳手一松,自行车应声倒地。 他看见了什么呢? 他看见一个暗褐色,大概有两米多高的人形生物,那生物异常肥硕,正按着一个老人。老人本就枯瘦,浑浊的眼珠快要瞪出眼眶,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嘴里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而老人的胸前,被一条粗壮如树干的手臂贯穿,却没有血流出来。那手臂在它的主人看向尚靳这边时缓缓抽出。尚靳看到一团青黄色,痰一样的东西从老人的胸口被掏了出来。 随着那玩意儿被取出,一股明显的腥臭味也随之袭来,间或滴下一点两点不明液体。 尚靳捂住嘴,惊愕间大脑一反常态飞速运转——他感觉自己好像知道那人形生物是个什么东西。 老人眼见已经不行了,胸腔急剧塌缩,随即倒在地上,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 那生物收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点不耽搁地朝尚靳走来。 等它到了路灯的照射范围内,尚靳才看清这个人形生物真的就只是一个人形,其他半点不跟人类搭边。 它脸的部位没有五官,褐色身体上疙疙瘩瘩凹凸不平,是密集恐惧症患者最怕的那种。走路看似迟缓,但瞬间就出现在了尚靳眼前。 尚靳感觉自己全身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定住了,好像是从看见那生物转头的第一眼起,就被恐惧攥住了身体,跟死去的老人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用力瞪大双眼徒劳挣扎。 那生物向尚靳伸出手,与此同时,它身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突然像鱼鳞翻了面,从里面翻出一个个节肢昆虫一般倒勾的触手,正状似兴奋地上下簌簌抖动着。 最可怕的是,那些触手里面,有些还挂着一个圆形的东西。那些东西一齐向尚靳转过来,居然是一个个老人的人头,正瞪着眼睛,咧开嘴无声地嘶喊。 尚靳感觉自己窒闷的胸口勐然提起气,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成,并且即将破胸而出。 ——完了,他想,早知道还不如从了那只压床的鬼。至少对方长得好看,而且应该也不会把自己的头颅挂在身上当纪念。 第7章 我信 ==================== 11. 有只鬼救了我 尚靳万念俱灰悔不当初,他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小白软也在剧烈挣扎不愿意出去。 突然,眼前一道赤红金光闪过,那人头怪停下了自己就快插入尚靳胸口的手,那些挂着没挂着老人头颅的触手也纷纷缩了回去,被重新掩盖在疙里疙瘩的皮肤结节下面。 尚靳眼角视野里,他家的黑衣鬼静静出现在自己和那个人头怪之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瞳孔疾速扩大又骤然紧缩,青白眼底剎那变得赤金,纺锤形竖直瞳孔看向人头怪时,尚靳只觉得耳中一阵嗡鸣,头晕眼花,如同剧烈爆炸后的副作用。 而那人头怪则身形暴涨,直接从两米多拉长到将近五米,然后突然上半身折断,倒转两圈,姿势扭曲怪异,像是被谁扭吧扭吧搅成了漩涡状,下一秒凭空消失不见。 尚靳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滴在了自己脸上,他惊魂未定,吓了一跳,以为是血还是什么噁心液体,连忙用手去抹,却是透明的水,抬头看天,却是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咦?手能动了。 死里逃生,身体恢復了意识,尚靳却手脚发软一屁股坐了下去。 鬼的眼睛已经恢復成平时的模样,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望着雨地里的尚靳,雨雾朦胧,看不清它脸上的表情。 尚靳喘了几口气,还没忘对着鬼指指自己胸口,「这儿,来吧,好不容易一个,别浪费了。」 鬼的头歪了歪,在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及时稳住。 它伸出手,一只带着新鲜薄荷味的小白软从尚靳胸口扑腾了出来。 这次的小白软特别大,肥噜噜的一个,比之前的七个兄弟姐妹哪个都要大,可见差点死掉的尚靳被吓得不轻。 那小白软估计也跟尚靳一样,不用鬼收它,自己就一拱一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鬼的手心。 雨变大了,尚靳从地上爬起来,见鬼还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别扭地说:「那咱们就...回家了?」 刚才鬼的那副样子,让尚靳突然有点不确定它今天还会不会跟自己回去。 尚靳没有自己身体里的那块小白软那么坦诚。但老实讲,发生这种事,他还挺想要对方陪的。 「回。」 鬼走到尚靳身边,尚靳突然感觉雨停了,抬起头却发现大雨瓢泼仍在下着,只是他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道透亮的光弧,落下的雨水被隔开,向两边流去。 同时,光弧还在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暖意,驱散了尚靳身上的湿冷。 尚靳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正要闷头往前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鬼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他重新跑进雨里,左顾右盼从一个楼栋里找出一张盖杂物的油布,闭着眼一边心中默念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不能报警,报警我就说不清了,明天一早会有人发现您的,抱歉抱歉。一边把油布给那死不瞑目的倒霉老人盖上了,避免他的尸体被雨水浇打。 鬼看着尚靳忙活完这一切,重新跑回光弧下,眼珠子动了动,但也没说什么,两人继续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第12页 「哎呀!」 走了十几米,尚靳停止脚步,叫了起来。 鬼扭头看向他,表情明显说着「你又怎么了?」 「我共享单车没锁,这样放着会一直扣钱的,不好意思,你再等等我。」说着尚靳又要重新跑回雨里。 这次鬼拉住了尚靳的胳膊,手指勾了勾,光弧盖住了雨声,却让尚靳听见了「咔啦」一下清晰的落锁声。 看看手机,果然已经完成计费。 「可以回去了吗?」鬼问。 「可以可以,」尚靳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本就弯如月牙儿的眼睛弧度更漂亮了,「原来你除了掉脑袋翻白眼,还有这么多有用的技能,怎么不早用。」 「要付费的。」鬼说。 「付费?」尚靳呆住,「不,不是你身上自带的呀。」 「当然,不然你说我那些完形体都花去哪里了。换型特效技能都是要等价交换的,不过你放心,我都记了帐,在你身上用的,只能从你身上扣了。」 尚靳被这个斤斤计较的败家鬼惊呆了刚才被救的感激瞬间缩小到米粒那么大一点点。 他指指头顶,「那这个呢?不会也是买的吧。」 「自然。」 「那还不快撤了!你个败家玩意儿,咱们哪有那么多完形体!」 尚靳一着急,连马罗他女朋友训马罗的口头禅都骂出来了。 鬼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已经用了又不能退。」 尚靳心疼的要命,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切齿地表示既然有时间限制,那他就要物尽其用,在雨地里待到最后一秒。 于是一人一鬼就站在家门口的巷子里「淋雨。」 家就在旁边,虽然实际没什么用,但还是会莫名让人觉得安心,尚靳稳下心神,开始问正事。 「所以那个无头鬼......是你的同类?」 「嗯。」 虽然人类外貌因种族和地域多有不同,但相差这么巨大的,还真没有。 尚靳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鬼,说:「你的容貌,不会是为了方便接近我,故意整成这样的吧,其实不是你的原型。」 鬼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脸,因为脸皮底下是僵的,没有出现相应的凹陷,「为了你整成鬼界最低等的脸?」 然后手一翻,凭空出现八个小白软,都静静趴着好像在睡觉,中间那个最新收的明显体积最大,把其他兄弟姐妹都挤到了一边,鬼拎起小白胖在尚靳面前晃了晃,说:「我要是长成刚才那个同僚的样子,收集完形体岂不是更容易。」 小白胖趴得舒舒服服,突然被鬼揪着拎起,有些无辜地沖尚靳卷了卷边儿。 尚靳点了一下小白胖的肚子,对方便像沙袋一样左右乱晃。尚靳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所以,那个人头怪级别比你高?」尚靳问。 「嗯,据我观察,它应该是一个戍级鬼。」鬼肯定了尚靳的猜想。 「那不就是你的上级了?为什么还能被你赶跑呢?」尚靳面露惊讶。 鬼的五指一拢,把小白软们重新收了回去,解释道:「我们鬼界,除了几乎不出现的统域者,其他同类之间是没有上下级之分的。级别高意味着你有权力享有更多的资源,提升更强的能力,但并不能让你指使或压迫其他低级别的鬼。」 「鬼域有自己的规则,」鬼说到这里顿了顿,光弧下的眼珠暗淡了一瞬,「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人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有人?」尚靳敏感的抓住这个词,不过又一想,鬼见过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类,便没有多问。 「那,还挺公平。」尚靳想起自己被老保训斥,老保又被更高一级的总经理耳提面命,不由得有些羡慕。 「相较而言,我们数量稀少。人类的数量是鬼类的几十倍不止。人类靠群居生存,而鬼都是单独行动,离群索居。如果不同级别之间再互相打压,那数量必将锐减,这是鬼域和统域者绝不允许的。」 鬼的语调虽然机械,声音冰冷低沉,但为尚靳解惑的时候,却很有耐心。 虽然一直自称自己是鬼域级别最低长相最次的鬼,但这鬼好像从未为此表现出心烦急躁或气急败坏过,反而偶尔还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鬼域和自己同类得不屑一顾,让尚靳有种它在高处俯视一切,包括人界和鬼界的错觉。 ——难不成自卑的终点就是自负?尚靳体会不来,虽然他在公司也处于下层,但他求仁得仁,菜得心安理得,自卑是什么?尚靳的人生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既然如此,」尚靳还有好几点不明白,「你不怕它它当然也更不会怕你,但你们面对我这颗韭菜的时候,至少也存在竞争关系吧。看得出来那个人头怪是想对我出手的,怎么会因为你来就放弃呢?而且你那眼睛刚刚是怎么回事,像个动物一样,难道又是用了什么特技?而人头怪为什么就突然变成弹簧圈消失了?」 面对尚靳一连串的问题,鬼只回了一句,「因为我告诉它,你是我的韭菜。」 「——哈?」 「不管是什么级别的鬼,都不能对已经标记的对象出手,它想对你出手,就会被鬼域的规则强行带回。」 「什么!?」尚靳一听这话就掀开自己的袖子和衣领检查,「你标记我什么了?标在那儿了?」 鬼看着尚靳下意识要脱裤子又及时止住,开口道:「这种标记是刻在你的磁场和产生的完形体上,外表皮肉是看不到的。」 第13页 「那我岂不是成了你的专属韭菜!我不同意!快点给我取消,现在!立刻!」虽然听到并不标记在身体上,尚靳还是极不自在地用衣服摩擦起了皮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现在全身都痒痒的。 「好,如你所愿,我现在就取消。」 出乎尚靳意料,鬼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第8章 我行 ==================== 12. 有只鬼标记了我 「等等,」见鬼一反常态,如此好说话地抬起手,尚靳又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衣襟,警惕又怀疑地问:「你这次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有古怪。」 鬼收回手,眨了眨眼睛,很无辜的样子,像是在说「那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说啊。」 从一开始眼皮动也不动,就跟没眼皮一样的逮着人死盯,到现在动不动就眨眼,尚靳已经察觉对方一眨眼就没好事。 当初假装指使两只断手去搞他爸妈时,地上的鬼脑袋就沖他眨了眨眼。 果然,鬼看着尚靳的胸口说:「四月人界磁场弱,情绪不稳。低级别的鬼或许会倾巢而出寻找猎物,我取消标记后,像今天这样的戍鬼很可能会找回来,你要注意尽量不要落单。」 然后,还十分贴心地加了一句,「不过还好,你年轻,应该不会像那些老人一样直接吓死。」 尚靳:............ 尚靳:谢谢,你大可以不用这么贴心。 见鬼再次抬起手,尚靳慌忙按住,嘴里连连道:「别别,你先别急,容我再想想......」 「不是,」尚靳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被放在一个两头都不能走的平衡木上,心中即憋屈又烦闷,不满道:「你们这样,就没人,或者神什么的管管么?」 「这是一种平衡,鬼只要情绪波动产生的完形体,死人对我们没有用,不仅浪费,还麻烦。」 「不下死手,那刚才是什么?那老头儿都死得透透的了!」 「......这只戍鬼钻了规则的空子,专挑行将就木,病入膏肓的老人,虽然完形体质量差但积少成多......」 鬼难得没有一次说完,玻璃眼珠像淬了冰,周身散发出阴寒之气,是那种冰冷到极致反而能够灼伤人的冷度,激得尚靳直打寒战,连头顶的光弧都发出玻璃碎裂般细微的咔嚓声。 「怎么,突然这么冷啊,是不是快到时间了。」尚靳哆嗦着问。 鬼紧绷着的狭长眼角倏然放松,光弧下又重新暖了起来。 「总之,会处理它的。」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气温突变而已。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尚靳虽心有不甘,但眼下这跷跷板一样的局面也没有给他第二个选择。尚靳现在一闭起眼就能看到那满身老人头,泥一样的鬼怪,和死去老人浑浊暴突的双眼,只得满腹踟蹰,不情不愿地妥协,弱声道:「那我就跟你合作。」 「——但是!」 鬼还没有回应,尚靳又抢先一步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得先讲好条件。」 鬼一贯平直的嘴角提起一个微不可查的斜度,但在尚靳看过去时,又什么都没有。 「好。」 鬼伸出手,看样子竟是要跟尚靳握手。 它以稳住脑袋不掉的程度,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光弧,目光落回到尚靳身上。 光弧落在那双黑白玻璃珠,有种温柔注视的错觉,促使尚靳在神思恍惚间握住了那只手。 那双手依旧僵硬冰凉,像握着一根在冰箱里冻过的蜡烛,但尚靳第一次,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嫌弃了。 鬼开口道:「不要叫我鬼,或者鬼先生了。」 「那要叫你什么?」尚靳问。 「我的名字......」鬼又看了两眼头顶的光弧,那光弧已经开始如触电不良一般半明半灭,尚靳感觉似乎有漏进来的风和雨滴吹到自己脸上。 「我的名字叫光,你叫我光。」鬼说。 尚靳愣了一秒,随即没心没肺地哈哈笑起来,然后拧着眉头说:「你一个鬼,你叫自己光,确定没有骗我?」 鬼狭长的双眼眯起,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的名字叫尚靳,你上进吗?」 尚靳:............ 尚靳:「时间好像到了,你看这雨都打我脸上了,赶快进屋吧。」 13. 有只鬼睡在我身边 「第一,你标记了我,就得时时刻刻保护我。等我想要你取消标记的时候,你必须无条件答应。」 尚靳掰着指头提条件。 「自然。」 「第二,未经允许,你自己不能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来吓我。」 「可以。」 「然后,我的完形体只有我说可以了你才可以取。」 「......也行。」 这些条件还算合理,光答应的也比较痛快。 「然后,我们去哪里,要做什么,你都必须提前告知,得我同意后才能执行。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违背我的个人意志!」 「这不行,万一你一直不同意,那跟之前不就没区别了。」光立刻反驳道。 尚靳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毕竟一只鬼能提出来的建议,他百分之99不会同意。 「那好吧,但你必须提前说清楚,给出合理的理由,给我时间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光翘起二郎腿,手指点着膝盖,好像在思考什么,一直不说话。 第14页 久到尚靳都开始忐忑起来,以为对方要拒绝,导致前面的一切白谈,甚至直接来硬的时,光开口了。 「事急从权,如果来不及提前告知,我也只能先做了再说。」 这不是寻求尚靳允许的问询,而是光开出的条件。 「那......就这样吧。」尚靳一时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又怕光反悔,取消了标记再让那人头怪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找过来,只好勉为其难先答应下来。 「不过频次不能太高!」尚靳警告。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鬼不以为然。 晚上一人一鬼躺在床上,中间隔着八丈远,又立了一个枕头。 鬼是不睡觉的,但尚靳坚决要求他一起躺下闭眼。 本来尚靳是不可能再让这只鬼上他的床的,但出租屋不大,一想到半夜三更对方在里面飘来飘去,只觉得更不放心,便把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我警告你,虽然我现在是你的专属韭菜,但你也要讲契约精神,躺着就好好躺着,不许趁我睡觉在房间里乱飘做些奇怪的事,也不许压在我身上,更不许让我做噩梦,不然我就要闹了,听到没。」 尚靳侧过头,看到一张惨白的脸也侧过来上面两颗眼珠直勾勾对着自己,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但还是忍不住心底一颤。 这要不是光长得鬼相低等,人相高级,他还真无法与对方共处一室。 「转过去!闭上眼!别看我!」 光倒是听话,闻言咔嚓一声把头180度转到另一侧。活像个上了发条的机械人偶。 尚靳:............ 尚靳:「我说,你不能晚上回自己家,天亮了再来找我吗?」 鬼:「鬼域往返人界的通道每过一次需要三个完形体。」 尚靳:......算了。 鬼突然坐起身,把中间的枕头放平,然后手一挥,八个小白软围成一圈趴在枕头上休息。 看着它们唿唿大睡的模样,尚靳也开始迷迷煳煳犯困起来。 身边躺着这么一只鬼,尚靳本以为今晚铁定会睡不好。谁曾想,他睡得特别香,第二天早早醒来精神抖擞的。 尚靳坐起身,拉开窗帘,迎着清新的空气,透亮的朝阳,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 不过他还是做梦了。 梦里有一座房子,坐落在一片荒草地中,外壳看着陈旧,内部却装修得富丽堂皇。 从开放式两折楼梯上去,推开最中间的门,红丝绒沙发椅上好似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尚靳,看向窗外,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似的,头也没回懒洋洋地说。 「你来了。」 语气漫不经心又高傲。 尚靳从没见过这种房子,也应该不认识这个人,却一路轻车熟路走上楼梯,推门而入。心中,期待,又有种唿之欲出的欣喜。 「嗯,我今天又来了。」 椅子上的人没有转过来。尚靳却莫名知道对方就是在等着他自己过去,于是把身上的单肩公务包往前移了移,瞭然地背起双手,脸上挂着笑,朝那人迈开脚步。 「你以前从来不迟到的。」 那人的声音里透着不悦,不知道是不是尚靳的错觉,隐隐好像还有一丝埋怨的味道。 「嗯,今天有点事耽搁了。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尚靳讨好地说。 「你最好说到做到。」 不过就在他走到椅子前,马上就要看到那人的脸时,尚靳醒了。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不过梦里他倒是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一切动作对话都显得那么平常自然又熟练,好像每日都在进行似的。 ——不会是光又在他睡觉的时候搞什么鬼吧。 尚靳看向躺在床另一侧的光,小白软们已经醒了,正在枕头边跳上跳下的闹腾。 光静静躺着,依旧闭着眼,两手垂直交握叠在小腹上,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棺材里的一具...... 尚靳晃晃脑袋,尽量让自己不要往那方面想,他推了一把光,看对方睁开眼睛。 「喂,我昨天又做了个奇怪的梦,是不是你搞得鬼?」 光闻言又把眼睛闭上了,淡淡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我做的。」 ——思?尚靳疑惑地指指自己,我思谁了? 第9章 我去 ==================== 14. 有只鬼在看小黄片 「张阿姨早。」 尚靳走进办公室,笑着沖正在擦洗前台的保洁阿姨打招唿。 「诶?」 提前来公司打扫准备的保洁张阿姨一脸惊讶地看着尚靳走进来,说:「小尚?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然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才七点多钟。」 尚靳站在门边,明明那里挺宽敞的,他却挤在花盆一侧,仿佛身旁有什么东西挡着似的。 「今天起得早,有点事就先来了。对了张阿姨,」尚靳笑容灿烂,「您知道咱们部门楼道拐角那个两个採光不好的老办公室最近有人用吗?」 「老办公室?后勤老孙比较清楚吧,不过我进去打扫没见有人用过的样子,你们不是都嫌採光通风不好坐那儿闷得慌吗?怎么,你要用啊?」 张阿姨平时同这些办公室白领相处就数跟尚靳聊得多,这孩子跟别的小年轻不一样,闲来无事就喜欢听她唠叨那些家长里短婆媳姑嫂的糟心事,也从不嫌烦,出来泡杯咖啡的时间都能跟她和老孙,还有前台的小林唠个半把小时的,是个特别有耐心的倾听者。 第15页 「跟您说,」尚靳左右看看,见没有人,便悄悄对张阿姨说:「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个兼职,我觉得还行,简单就是花时间,我就想上班空闲的时候做做,但是用自己的电脑万一让别人无意中看到了不太好,就想先借用一下别的。」 尚靳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又冲着保洁员笑起来,眉眼弯弯,鼓起的卧蚕和苹果肌显出他与年龄不符的青涩可爱,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面相老实又乖巧的模样,一看到他羞赧的笑就忍不住内心的慈爱。 「你用呗,」张阿姨捣了一下尚靳的胳膊,「那边平时除了我和老孙,根本没人去。我给门口立个清洁中的牌子,你要用的时候去就好啦。」 这个部门除了尚靳,其他人都是要出去跑客户的,真正在办公室里待的时间也不长。尚靳跟张阿姨讲好后,选了一见最靠里的办公室走进去。 「你就待在这儿等我下班。」尚靳让光坐在面对门的位置,打开电脑,再打开网站和影音播放器。 「我给你找了十几部恐怖片,都是世界排名前列的,你就坐在这儿好好看好好学习记笔记,看完了再各写八百字的观后感巩固一下。」 尚靳给光带上耳机,点击播放键之前对它说:「我出去工作啦,下了班再一起回去。」 光晃了晃手,表示知道了。 下了班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尚靳拎着一盒炒饭,嘴里叼着根棒棒糖,问光:「怎么样,有没有吸取到什么经验?」 「没有。」 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尚靳手上橙黄色的棒棒糖,回道。 「为啥?我觉得都贼恐怖呀,尤其是那个xx怨,噫——」尚靳没有察觉光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跟你说,我最讨厌那种肢体扭曲披着头髮然后还快速移动的傢伙,你可不能弄成那种样子,想想我就头皮发麻。」 「那些都是女鬼,我用不上。」光看着尚靳嘴巴里露出来的棒棒糖棍从左边滑倒右边,觉得很有意思。 「哦,我以为你们吓人的时候连性别也可以变呢,原来不是啊......」尚靳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当指挥棒一样挥舞着,「回去我再给你找找。」 路人看到尚靳一个人拿着棒棒糖在空气中乱挥,还自言自语,都当他是跑出来的神经病连忙纷纷避开。 尚靳一心专注着跟光讲话,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察觉。倒是光极为不悦地看了一眼周围,然后在拐弯进入下一个街道时显了形。 于是那条街上的人就看到一个高个黑衣男子,走在一个含着棒棒糖笑意满满的男人身边。虽然那黑衣男子戴着帽子遮住了脸,但身形轮廓看得出应该是个长相不差的人,就是让人有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不过这种身高和气质的反差互补,若说两人是一对十分般配的情侣,应该也会有人相信。 尚靳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片子,完全不知道光的小动作,不过他这次倒是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 「要不然咱们来个人海战术吧,丧尸那种,就把——嗯?你在看什么?」 光幅度很小地扬了扬下巴。 尚靳顺着光的目光看到自己嘴边的小棍,「你想吃这个?」 光也不回答,就用对玻璃眼珠直勾勾地盯着。 「你能吃吗?」尚靳半信半疑,「能尝出味道?」 尚靳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一根,递给光,「喏,给你一个草莓味的。」 光看着那根粉色包装纸的糖,没有接,「我要你吃的那个味道。」 「真麻烦,但我不确定还有没有橙子味的了哦,」尚靳只得收回手又再口袋里掏了两下,这次拿出一根亮黄色的来,「没了,就剩这个菠萝味的,你要不要?」 虽然心里不是十分满意,但光还是接了过来,不太熟练地剥开糖纸,然后捏着小棍把黄色的糖球送进嘴里,学着尚靳的样子啜吸着,从左边滚到右边,狭长的眼睛有些愉悦的,微微眯了起来。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丧尸,丧尸怎么样,一群群的,比较有气势。而且还能分散开扩大搜索范围,隐藏在人群中。」 尚靳天马行空地瞎出主意,不用在自己身上,他就不知道害怕。 「不怎么样,我只有一只鬼。」光转着手里的小棍,漫不经心地说,对尚靳的建议毫无兴趣。 「你们鬼界就没有僱人当群众演员这一说吗?」 「我们数量少,各自独立,你要雇鬼也不是不行,先拿完形体来换,」说着,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尚靳的胸口,若有所思道:「你的完形体质量好,若是把你抽干了......大概够换几只鬼加入。」 尚靳连忙抬起双手,捂住胸口,摇头道:「不好不好,我刚刚又想了一下,这个办法太破费,性价比巨低,还是别考虑了。」 晚上,一人一鬼窝在沙发里看恐怖片,为了更有气氛,尚靳还把灯关了,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的萤光映在两张脸上。 一张惊恐万状指缝挡眼,一张面无表情不屑一顾。 在看到一大团黑黄色粘稠烟雾似的群鬼从男人嘴中喷射而出时,尚靳只觉得自己肠胃翻滚,晚上吃的炒饭都能呕出来。 屏幕里的男人翻着白眼,四肢配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被硬生生折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在沉静安寂了一小段时间,在尚靳刚要以为恐怖的地方已经结束开始放松神经时,扭曲的男人像蜘蛛一样迅速爬到了屏幕前。 第16页 「停!」尚靳手疾眼快摁下暂停键,但是他点掐的太准,画面刚好定格在男人张开的嘴,里面长满了七彩文鸟幼崽一样令人噁心的乳突和斑纹。 「卧槽!」尚靳难得暴了句粗,手忙脚乱把播放器关掉。 一旁的光手里盘核桃一样转着两只新产生的小白软,甚至眼睛都没看着屏幕。 「我说,」尚靳见对方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是我在帮你完成任务,还是帮你吓唬我自个儿,薅我自己的羊毛。」 「有区别吗?」光百无聊赖地问。 尚靳打开灯,站起身,忿忿道:「你自己参考吧,我要去洗澡了。」 说着就进了卫生间。 等尚靳洗了澡穿上睡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髮走出来时,却听到一阵抑扬顿挫嗯嗯啊啊,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光居然一改不认真的学习态度,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 尚靳疑惑地走过去,只一眼就让他大惊失色面红耳赤。 只见电脑上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播着他大学时期,室友乱传的小黄片。后来他删掉了绝大部分,出于好奇心,只留下了几个同的。 但这些资源尚靳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今天不知怎的却被光给翻了出来,对方还在一点不遮掩饶有兴味地观看。 尚靳本质上是个没处过对象没谈过恋爱,连gay bar都不曾去过的纯情小处男。虽然学生时期也有过同学向他表达好感,但不是性别不对,就是觉得相处太麻烦,都被尚靳一一拒绝掉了。 然而,即便对方是一只鬼,被它看到这样私密的存货,尚靳还是又羞又恼,脑子里像有个炉子上开了水的烧水壶,一边鸣叫一边喷气。 「——喂!谁让你看这个了!」 尚靳嚷嚷着就要去扣电脑。 光轻轻松松就把他的手挡住了,看着屏幕上赤条条的两个男人精力旺盛地做着活***,还故意一字一字地把小片子的标题念给尚靳听。 「让小gei们欲罢不能的午夜刺激,」光恶趣味地说:「我感觉这比恐怖片刺激有趣多了,你刚才的情绪波动达到顶峰你知道么。」 尚靳感觉胸中一空,不用看,就知道那鬼又做了什么。 试问家里有一只爱看小黄片的鬼是什么感觉。 不要问,问就是色中饿鬼。 尚靳气倒。 第10章 我想 ===================== 15. 有只鬼去密室逃脱打工 小片子尚靳自然是不会让光看了,恐怖片看了又没用。尚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只鬼。 他想过医院太平间,殡仪馆和公墓,甚至公共厕所这种闹鬼也没人奇怪的地方,但是经过考察之后,发现这种地方虽然适合搞恐怖灵异活动,但是活人也少,毕竟平时没事谁一天天往这种地方跑,还要在其中挑选出能够产生完形体的活人更是少之又少。 况且...... 「我为什么要待在你们放死人和排泄的地方?」 光通常情况下不会对尚靳的提议和安排表示特别的反对,但在人界待的时间长了,它也知道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比较那个。 「不然呢,xx豪华游轮去不去,xxx六星总套大酒店合不合光大人心意?」尚靳翻了个白眼。 光也白了尚靳一眼,没有瞳仁的那种白。 「算了,不去了,」尚靳嘆了口气,「我困了,先睡觉吧。这几个晚上陪你夜游,白天上班都在犯困打瞌睡,被老保点名批评了好几次。」 尚靳在床上躺下来,不管光需不需要,也给它踢过去一床被子,趴在枕头上迷迷煳煳地说:「......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就给我个美梦吧。」 光盯着尚靳的后脑勺,想到了一个肯定能令他振奋精神的好主意。 于是,尚靳就做了一晚上春梦。 梦里那个人顶着一张与光相似的脸,不停地亲吻他,还故意做出种种高难度动作,尚靳就像是被再次魇住了,手脚动弹不得。他一点也不觉得舒服旖旎,只觉得惊悚,生怕那像光的玩意儿亲着亲着就把脑袋掉在他什么要命的部位。 第二天醒过来,尚靳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一睁眼就把光踹下了床去。 尚靳发了一通火,让光待在家里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个人去了公司。 尚靳刚在自己工位上坐下,马罗就一个滑轮椅从对面熘了过来,一看到尚靳的脸就故意夸张地大惊小怪道:「两眼无神,眼底泛青,却面色带红,双唇水润,观此种种,你这是昨晚被吸了吗?怪不得你最近常常魂不守舍的,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老实交代,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跟哪个小妖精滚被窝呢。」 尚靳:............ 尚靳:我居然不能否认他的观察力如此敏锐...... 心头火再次被挑起来,对光的行为又是一番斥责怒骂,可恨它大概没有祖宗十八代,骂也骂不出花样来。 不过骂归骂,尚靳没有忘记要早点帮光完成目标,好早日把它送走的初心。他盯着眼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文字,一时无心干活,啃着笔头,冥思苦想自言自语道:「到底什么地方恐怖刺激,即不引人注意,也不危险呢......」 「去玩密室逃脱呗。」马罗的脑袋支在电脑上,「隔壁街最近刚刚新开了一家,主题选择多又新颖,我陪女朋友和她闺蜜们去过一次,吓得她们吱哇乱叫,我耳膜几天都是嗡嗡的。」 第17页 「密室逃脱?」尚靳的确没去过这种新式游乐场所,他只有在很小的时候跟爸妈去过动物园什么的,再就是为了合群与同学去过游戏厅,网吧之类的,工作独立后除了躲不掉的因公聚会,他从来懒得花钱去这些耗费体力精力还有脑力的地方。 对尚靳来说,周末在家宅着睡觉刷电脑就是最好的休息娱乐。 不过...... 尚靳把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拍,「我知道了!」 老保正好从门外经过,隔着玻璃门眼角不悦地瞟了一眼,尚靳赶紧埋头伏案做认真工作状。 晚上回家尚靳让光收拾收拾,跟他出门。 光以为尚靳又要带它去一些被人类嫌弃的地方,但因为昨晚的自作主张,光没说什么便乖乖跟着尚靳去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人流涌动的商场,尚靳让他显形,而后搭电梯上了六楼。 六楼有一家占地面积不小的店跟其他商店看起来都不一样,左侧貌似是一个中式古楼门,刷了大红漆,门顶还挂着两个红灯笼,明明没有风,灯笼却摇摇晃晃的,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阴腔怪调的音乐十分搭配。 右侧则是一个学校教室,教室门上挂着「高三四班」的牌子,可以看到里面的讲台黑板,一排排的桌椅板凳,和天花板上的吊灯风扇,黑板底端的一条置物格上放着粉笔和板擦,右下角还相当细节地圈了一个「今日值日生」的框,里面写着几个名字。 尚靳看了觉得挺满意,扯着光的袖子走进了中间的大厅接待前台。 「听说你们店在招npc演职人员,」尚靳把光往前推了推,不引人注意地用手在后面扶着它的头,免得一会儿假密室逃脱变真密逃,「你们看他成吗?」 其实尚靳是有点小私心的,他本来可以让光直接混进去,需要的时候再出现,反正里面黑灯瞎火,气氛阴暗的,玩家又分不清多一只还是少一只鬼。但他想着这总算也是光干了份差事,要是还能顺便赚点钱,不是可以拿来贴补家用,便让它走了正常招聘渠道。 前台是个年龄不大,打扮入时的漂亮小姑娘,估计也是兼职,闻言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只见一个穿着黑衣,身形高挑,五官俊俏,容貌苍白却有型的男人,旁边说话的则是一个眼角嘴角都带着笑意,长相友善讨喜的男生。 小姑娘心里几乎是立刻就替自家老闆拍板决定了,从台子底下拿出申请表格。 见尚靳在演职npc一栏的小方块上打了个勾,好心提醒道:「其实求职的这位......」 尚靳停下笔,「小光,你们叫他小光就行。」 「哦,小光先生,其实可以不做npc的。我们有跟玩家合照的项目,只要化好妆站在那边就行。这个比较轻松,薪水也不少的。」 尚靳果断拒绝,「哦没事儿,我这个表哥他社恐,最怕跟人说话拍照。他就喜欢扮鬼,越恐怖越吓人的越好,你们有什么行头都可以让他试试,保证演的跟真的一样。」 ——可不是真的吗,真的不能再真了。 小姑娘哦了一声,觉得有些可惜,但见那个叫小光的男人确实从头到尾都不怎么说话,真如对方所说的一样社恐,便也没有再强求。 「请问你们这边待遇怎么算啊?」尚靳问。 「诺,这里写着呢,」小姑娘给尚靳看表格背面的说明,「我们这里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固定薪资4500块一个月,转正后除了底薪4500以外还有表演奖金不等,而且如果表现得好是可以提前转正。工作时间是排班制,做五休二,早上九点半到晚上11点之间排班8到10小时。节假日如果加班的话给三倍薪资。」 小姑娘看起来很想招光进来做同事,不厌其烦解释地很详细。 「听起来还不错。」尚靳点点头,看了一眼光。光没什么反应,一副任凭你喜欢的模样。 「所以小光先生热爱表演吗?」趁尚靳填表格的时间,小姑娘开始跟光套近乎。 光的眼珠慢慢从尚靳挪到小姑娘身上,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嗯」。 ——还真是不爱说话,小姑娘心想。 尚靳连忙接上,开始替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热爱的热爱的,你别看他不怎么讲话,但行为情绪上能够分饰与快速转换适应多种外貌不同,性格迥异的角色状态,不仅有丰富的鬼怪表演经验还有一些你想也想不到的形体功底,而且他绝对服从临时工作安排,持续保持积极的工作状态,有责任心,还有很强的学习能力。总之就是,你们用了肯定不亏。」 尚靳把老保在招聘会上的几点要求,挖空填词照搬了一边。 小姑娘被态度积极的尚靳逗乐了,嘻嘻笑道:「小哥哥你不一起来吗?我觉得你也挺合适的。」 尚靳笑着摇摇手,「我就算了,我怕鬼,而且还有别的工作。」 这时,从大厅后面走出一群人,有男有女,看神情是刚刚结束一个场子。有人意犹未尽地跟工作人员復盘剧情提出反馈,有人抓着同伴脸色惨白,房间里开着充足的冷气和通风,也止不住她额头冒出的汗珠,一看就是吓得不轻。 因为尚靳的特殊体质,他与能够产生完形体的人之间有一种微弱的共鸣,虽然不是很稳定,但多少能起点作用。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尚靳都能感觉到那群人里有几个情绪起伏剧烈,身体里有那种熟悉的,唿之欲出的物质。 第18页 他忍不住得意地瞥了光一眼,心说「这次选的地方好吧。」 光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抬起脚,在前台小姑娘疑惑的目光中走向那群人,却没有跟他们讲话,只是绕着走了一圈,然后就回到了前台。 「怎么样,得手了吗?」尚靳用眼神问光。 光眨了眨眼睛。 第11章 我赚 ===================== 16. 有只鬼做勤勤恳恳打工人 「这里填一下学歷。」小姑娘指着表格空白一栏说。 ——高中,大学,还是学歷为零?尚靳想了想,最后填了个「职高」上去。 「工作经歷呢?有么?」 尚靳不好意思地笑笑,「如果你们录用他的话,就是他第一份正式工作了。」 「哦没关系。」小姑娘体贴地说。 「那就没什么了,这里身份证号要填一下。」 尚靳之前没想到这件事,闻言犯了难,「这个......必须要填吗?其实我表哥他家一直不放心他出来打工,他现在住我家我偷偷带他来的,身份证被他妈扣在老家了......或者,你看填我的行吗?」 「这......」小姑娘也为难地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现在都要实名认证,不然你把号码先填一填,给我一张身份证复印件也行,我帮你们问问老闆,如果转正,以后再补上。」 尚靳苦笑,鬼的身份证可以不,我拿得出来你敢接吗? 「那,不然我们先不申请全职了。我看你们还有兼职的岗位,如果申请那个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好意思哈真的不行,老闆肯定不会同意的。」 小姑娘暗搓搓看了光一眼,之前被美色所迷一时失了理性,现在再看,心里的悸动减了几分。 ——一个男人长这么大了,身份证还被扣压在父母手上,不让出来工作。就算有性格方面的原因,也难免让人有些幻灭。 尚靳无奈,把申请表收了,跟小姑娘说他们回去再给家里人商量一下,就准备带光离开,让它自己瞅空隐形进来算了。 谁料一直没吭声的光突然伸出手,递给前台小姑娘一张卡片,说:「是要这个吗?」 小姑娘看看光,再看看尚靳。尚靳看看光,再看看小姑娘,干笑了两声找补道:「哈哈...哈,他什么时候偷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然后瞄了一眼那张卡片,还真是身份证,有模有样的印着光头像的照片,名字:世光,出生年月日:xxxx年12月31日,此外还有个颇为详细的外地居住地址。 前台小姑娘眉开眼笑道:「这下不就好了。」 尚靳疑虑重重,但看光一脸淡然,还是把那串不知道怎么来的号码填了上去。 小姑娘说她今天就把表格交给老闆,明后两天会通知光来简单面试一下,没问题的话当天就可以直接参加培训上岗。 末了,小姑娘还握拳鼓励光:「加油哦小光哥哥,你一定可以的!」 「......世光,世光,」回去的路上,尚靳嘴里反覆念叨着这个名字 光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就是好奇,这是你的真名吗?还是你瞎编的。而且,你哪儿来的身份证?」尚靳抱怨光不早拿出来,害他还在哪儿尬磨了半天嘴皮。 光说:「名字是真的,身份证是假的,一个月后就会消失。」 尚靳抓住了重点:「你又拿完形体交换了?」在得到光的肯定后,忍不住心痛道:「啧,真费。」 「叫你光一个字总有点怪怪的,既然你有全名,我以后还是叫你世光吧。好不,世光?」尚靳提议。 「好。」听到尚靳这样叫他,光似乎有点高兴,做不出太多表情的脸上扯了扯嘴角。 密逃店老闆第二天早上就打来电话通知光去面试,尚靳请了半天假陪他,在门口等着。 老闆对光可塑性极高的冷峻外型十分满意,正符合当下流行的帅气鬼怪风潮,除了就是话太少可能会对随机应变,二次发挥创作不利,但只要能按剧本台词走也没什么大问题。 况且,这人虽然看着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却出乎意料地对薪资待遇,上工时常没有半点挑剔,一律都是「嗯嗯嗯」「好好好」,也让以为光会趁机要价的老闆放心不少。 「欢迎加入xxx魔屋,成为我们的一员。」老闆抬起手,光浅浅握了一下,老闆只觉得对方的手又冰又凉,还有些僵硬,觉得奇怪,再一想估计是冷气开太大了,又说了些表现得好一个月就给他转正,转正就有奖金之类鼓励的话,就让光出去跟着老员工熟悉环境和流程。 尚靳见差不多了,就问光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他就准备回去上班,晚上再聊。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叮嘱光千万顾好它的脑袋,别在外面掉下来。 一下午尚靳都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就跟第一天送小孩上学的爸妈一样,本来说好晚上各自回了家再聊,但下了班尚靳左想右想还是去了密逃店找光。 前台的小姑娘这次不在,换班了一个身材壮实的小哥,小哥知道新来了个同事,告诉尚靳世光刚进去一个三小时的场子,出来至少得八点了,看他要不要坐在外面等。 尚靳想了下,问小哥今天世光干得怎么样,有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小哥说没有啊,挺好的。今天试戏的两场都很顺利,还说世光的长相气质自带阴气,适合干这行。就是人太卷了,中场休息都待在里面说是要揣摩角色不出来。 第19页 尚靳:他那哪是呆在里面揣摩角色哇,应该是选好狩猎地点差不多。 尚靳谢别小哥,回家吃完煎饼果子洗漱上床一直到晚上11点多,光才突然出现在他床边。 尚靳本来都等得开始昏昏欲睡,此时蹭的一下坐起,焦急又期待地问:「怎么样?」 光抬手在尚靳眼前挥了一下,尚靳便看到半空中漂浮着许多不同颜色形状的完形体,粗略数数差不多有五十来个。 「收穫这么多,这才半天。」尚靳替光开心之余,又觉得惊讶。 虽然就按一天一百个来算,一年三百六五天不停歇也就不到四万个,离最高级别的一百六十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远呢。 但尚靳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以后可以慢慢跟光商量,开导开导它,让它认清现实,不要那么好高骛远,先定一个小目标。 这时,光抬起尚靳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尚靳低头一看,是xx银行的储蓄卡。 「他们说薪水都会打到这张卡上。」光对尚靳说。 尚靳说:「给我呀?」 光说:「给你。」 尚靳欣慰地想这只鬼开始懂事了,随后毫不推辞地接受了。 反正人类货币对它们鬼也无用,大不了以后多买点橙子味棒棒糖给它就是。 周末尚靳去密逃店里探班,看到光被几个少男少女围着轮流合照。 它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做怪脸比耶都没有,甚至还有点严肃,就跟尚靳第一次从鬼压床的梦魇中醒来时看到它一样。 不过它这个苍白僵直如死尸的样子,似乎并不妨碍玩家们积极热情地与他合照留影。 尚靳凑过去,问一个女玩家为什么都要跟这个npc合照,不觉得瘆得慌吗。 「当然是因为颜高啊!」女玩家看尚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小老头。 也难怪,尚靳平时都不出来玩,穿衣服也随便,虽然也就25岁左右26不到,但跟这些时髦张扬的年青玩家比的确是土气了不少,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好在尚靳脸蛋还行,反正也在排队等候,女玩家就跟他多聊了两句,「我们都是慕名而来的,听说这里新来了个又帅又恐怖的npc。」 尚靳:又帅又恐怖,你自己听听自己的话矛盾不? 「他从黑板里面突然走出来的时候真是吓死我了,不过等看到他的脸我们都觉得哇塞这么帅的男老师,好禁慾好有感觉,」女玩家不加掩饰地兴奋激动,还问尚靳,「你看他现在站在白光灯底下的样子,像不像吸血鬼王子?」 尚靳嘴角抽搐,女玩家继续说,「你说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从黑板里面走出来,我们查看过了,那明明就是一整块黑板,也没有暗门,投影什么的,难道用了什么新式黑科技?好高级。」 尚靳心想,那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中的光身上,光也同时注意到了尚靳的目光,不为人察地沖他眨了眨眼。 后面的一段日子里,光在密逃圈混的如鱼得水,早出晚归周末加班全月午休,过得比尚靳这条办公室咸鱼还忙。 相比完形体数量增加更明显的指标是,那张银行卡里的数字也一直在涨。 虽然卡在尚靳手里,但他纠结了片刻还是把它放了起来,依旧炒饭炒河粉煎饼果子的过日子。他极简成性,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节俭,突然有了这份额外的钱,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花。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如尚靳所希望的那样,永久地持续下去。很快人界就被一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传染性极强的病毒席捲了,政府下令所有密集娱乐性场所都被限制营业,然而房租人工费还得照交,重新开门营业又遥遥无期,老闆坚持不住,索性闭门裁员。 其他大大小小类似的鬼屋密逃店面也都如此,即便没有裁员也无力再僱佣新人。 自然而然地,光就失业了。 不过它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失落,还对尚靳说,既然在家休息,可不可以继续看他电脑里的小片子。 第12章 我服 ===================== 17. 有只鬼自不量力 在遭到尚靳铁了心的拒绝,还把电脑里的小片子都删了个干干净净后,光觉得这样不行,成日待在家里和公司没有一点进展,便缠着尚靳陪它出去找能够产生完形体的人。 失去了密室逃脱那份工作以后,一人一鬼的生活质量肉眼可见的大幅下降。因为在城市里随便找人吓着实是件极其容易引起骚动和混乱的举动,如果不能一击即中,迅速收割完完形体离开,就会按照鬼域的规则被记过,次数多了就会像之前的人头怪一样被鬼域强行带回。 这对尚靳长久以来保持的生活作息是极大的挑战,一开始还只是周末不能睡懒觉,间或熬大夜。但去了几次之后,尚靳终于发现,光这只鬼真如它自己说的,技能不熟练,穷,鬼运不佳,长相又全然没有优势,却不妨碍它目标定的大。 尚靳就差「自不量力」四个字没敢说出来了。 他们曾在颱风天去过一个大学,在宿舍楼停电的时候堵住了一个落单的小男生,虽然是大学生,但那个男生长的小小肉肉的,脸上两坨婴儿肥,胆子特别小,他们躲在一间空宿舍里刚说了几句话,就把那个男生吓得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第20页 「算了吧,你看他吓成这样,我就说别来学校。」 「不是你说感应到这边有合适的人类吗?」 一人一鬼正争执着,就见那边楼梯上来一个男人,男人戴着眼镜打着手电筒,嘴里喊着「范小糯」找了过来。 「——许一清!」 小男生见到来人差不多是哭着抱上去。 尚靳:「看,人家老公来了,让你动作快点。」 光:............ 为了省开销,光没有再用换型特效,完全以自己的原型出现,结果除了男性嫉妒的眼神,女性的电话号码和老人家对它婚姻状况的关心外,什么有用的收穫都没有。 只有一次,在女人因为过于激动而掉了自己的手机时,光弯下身结果脑袋一骨碌掉了下来。女人笑容满面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切口整齐,上面空荡荡的脖子,「吱」的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尚靳躲在一旁的垃圾桶后面避开监控,打着手势催促光快点快点。 一个桃红色的完形体被取了出来,光躺在地上的脑袋扭到一边,一副有些嫌弃的样子。 「怎么了?」他们离开后,尚靳帮光把脑袋调整好方向,忍不住吐槽,「......不是我说,你这头怎么越来越松了。」 「可能是我离开鬼域太久了,」光耸了耸鼻子,「这个完形体有一股很浓的香水味。」 「行了,别挑了。」 尚靳蹲在马路牙子上,有些愁眉苦脸,「我觉得这样效率太低了,不然我们去乡下吧,那里的人比较迷信。」 「可以,走吧。」光站起身。 「嗯?」尚靳扭着脖子看光,「你自己去就行了,我去干嘛,来回车费住宿费误工费你给报销吗?」 「报销。」说着光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 尚靳疑惑道:「你哪儿来的钱?」 光说:「从刚才那个女人皮包里拿的。」 「!」 「——你整人就算了,居然还偷钱?」尚靳很惊讶。 「反正她都晕了。」光面无表情地说,一点羞愧感都没有。 「呵,那你可以偷其他鬼的完形体吗?」尚靳问。 「不行。」 「但我又不是人。你要是可以去把其他鬼的完形体偷过来给我,我也不介意。」光讲得理所当然。 尚靳又想起那个人头怪,心想你可真看得起我。 道德与金钱在尚靳脑海里天人交战了一番后,最终还是把偷来的钱交给了警察叔叔。 他回到家,从抽屉里拿出之前那张银行卡,「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这里还有钱。」 「你都没用吗?」光问他。 「先记在帐上,等我想到怎么补偿再说。」尚靳无奈。 光没说话,晚上消失了两个小时,尚靳以为它生气自己跑出去了,也没管。然而第二天,尚靳去公司打开电脑,才发现自己这周正在做的excel表已经整整齐齐完成,还配上了十分高级的图例和说明,并发送给了老保。 「小尚这次做的非常好,堪比专业事务所,让我们为他鼓掌。」 开会时,老保着重表扬了一次尚靳,而尚靳自己还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事要是说出来就是闹鬼了,尚靳只好勉强笑着接受了来自领导的褒奖。 「连小尚这样好吃懒做,不求上进的同事都开始提升自己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不加班!」 尚靳:............ 其他同事纷纷向尚靳投来谴责的目光,连马罗忍不住扁了扁嘴。 尚靳有苦说不出,只能作为今日标榜,在办公室装模作样加班到7点才走。 一回家看到光,尚靳就把对方按在沙发上,指着它的鼻子问是不是你干的。 「对呀,」光吮着橘子味的棒棒糖,鄙夷道:「我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你为什么要拖一个星期。」 「当然是为了摸鱼,反卷啊。」尚靳才不会告诉光自己其实做不到它做的那么好。 「我帮你做好了,即省了你的时间陪我出去,又能多拿点奖金或者升职,多出来的钱不就能抵消帮我的花费了吗?」 别看光一只鬼,逻辑思维还挺好。 尚靳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遂趁机向老保请了几天假,说要回乡探亲。老保自然比较爽快的答应了。 于是尚靳选了个地方,一人一鬼去了外地农村,在镇子上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了下来。 许多农村都有把去世的亲属埋在自家耕地或果园旁边,人多了有条件的就在村长的规划下在后山坡圈一大块地,凡是村子里死了人,都埋在那儿,是为坟地。 这个村偏僻,果然如尚靳预料的一般敬神拜鬼。家家户户门口压着石狮,贴着门神,挂着铜镜,有的还贴着些他和光都看不懂的符咒黄纸。 既然光说了它们不是人类认知中的「鬼」,那么这些铜镜符咒鸡血,自然对它也是全无用处的。 尚靳还看到一个祠堂,时不时有村民进去上香跪拜。 尚靳带着光趁看门人打哈欠没注意的时候,跟着一个挎着篮子的中年妇女进了祠堂。那女人看不见光,却能看见尚靳。 一个村的人家里家外都是认识的,尚靳脸生,一看就不是当地人。中年妇女警惕地护了护自己的篮子,用方言质问他是谁,跟着她进来干什么。 第21页 尚靳连蒙带猜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忙堆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来,从后背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开始对中年妇女瞎编乱造起来。 「大婶您好,我研究民俗的学生,为了作业来咱们村考察学习的,路过祠堂心里实在好奇,就想跟着进来看一看。」 「您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尚靳笑眯眯地强调了一句,但实际上自己都觉得心虚。 光在一旁无所事事地游荡,查看祠堂里的摆设。 这个祠堂前面正常摆着神佛五鬼,两面墙上却挂了许多面具,各种各样不乏凶神恶煞青面獠牙,想来是这个村还有排傩堂戏,或端公戏的传统。 除此之外,祠堂后堂一整面墙上还画着十八层地狱图,什么拔舌穿腮狱,狗嚎狼啖狱,夹顶取脑铁汁狱,死人肤白身赤裸,鬼差肤黑围皮裙,表情姿势痛苦扭曲,栩栩如生,看着跟真的一样。 画上还有一座奈何桥,旁边刻着一句「奈何桥上奈何人,奈何桥下不了生。」 那座桥光看着倒是与鬼域的跨河大桥挺像。 光的视线停留在桥上的「饮过忘魂汤,步上轮迴路。」,他摸了摸脑袋,朝尚靳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边,尚靳还在忙着跟中年妇女打哈哈。 「大学生?」大婶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道。 原来对方是听得懂普通话的,尚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对对,大学生。」尚靳忙不迭又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本子和笔,还侧过身给人家看了看背上的背包。 尚靳具有欺骗性的脸在此时发挥了很大作用。中年妇女看他一身格子衬衫牛仔裤,除了没有同那些老教授一样戴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其他方面还真挺像一个学生。 「你们不都是一群人来咧嘛?你咋地一个人,领着你们的老师呢?」中年妇女放下了警惕,但还是多问了几句。 这个村是来过其他民俗考察团的,中年妇女并不陌生。 尚靳没想到眼前这个大婶还是见过世面的,没轻易就被他煳弄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老师身体不好,让我先来探探情况,如果这里有什么有价值的再过来研究,没有就算了。」 「你个小小子懂嘞啥子,暔们这儿事多着嘞,」中年妇女听不得外地人说他们村子不行,哪怕就是在这种忌讳事上也要争个高低,她看了眼周围,神神秘秘地对尚靳小声说:「那些个大教授,大有学问的人,来过了咱村里都说不出是为啥子,但喃们这儿就是闹怪事咧。」 第13章 我懵 ===================== 18. 有只鬼把我弄丢了 那中年妇女讲得声情并茂,煞有介事,再加上那浓浓的口音,笃定的表情,还真有一种山村老尸般诡异的扭曲感。 祠堂外日薄西山,最后一缕光辉即将随着太阳落下地平线,初夏的天空像是被这夕阳的余火给烧着了起来,映的房前屋外,还有人脸上都是一层黯淡的红光,像铺满了陈旧的血。 中年妇女讲得差不多了,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起来,也顾不上再深究尚靳的身份,把自己篮子上盖着的麻布掀开。 尚靳看了一眼,都是些点心鸡蛋之类的贡品,中年妇女把东西在案台上一一摆好,嘴里又念念叨叨了几句祈福莫怪的话,就丢下尚靳赶着回家做饭去了。 然后就在她刚走到祠堂,过了天井的门边,一个黑衣男人突然凭空出现在她眼前,女人本就因为刚才跟外人讲了许多忌讳的事而心里有些忐忑,还没看清脸,只注意到对方森白的皮肤,便尖叫一声,提起脚尖冲出了门去。 还把闻声而来的看门人撞了个人仰马翻。 光看也没看她,只冲着还站在祠堂里搓鸡皮疙瘩的尚靳挥了挥手里一颗灰色半透明的完形体。 ——怎么说人家大婶刚才还很热心地跟他讲了些村中奇事,这么做属实有点抱歉。尚靳也在心里替自己和光默念了几遍莫怪莫怪。 「还是你的完形体质量最好,」光把那个从中年妇女身体里抽出来,像一块橡皮泥一般的灰色完形体提到尚靳面前,「你问问,是不是有一股油烟味。」 尚靳:「麻烦拿开你的手,你的称赞一点也不让我觉得骄傲。」 看门老汉这时从地上爬起来冲进祠堂,骂着尚靳听不懂的土话,把他轰出去了。 「我觉得很不公平,」尚靳在村口小卖部买了一桶泡面,想了想又加了一根火腿肠作为慰籍,让店主帮他泡好,蹲在村口的废弃磨盘上用叉子挑面,「活我干路我跑,连骂都只能我一个人挨,我开始有点后悔跟你做这个交易了。」尚靳幽怨地说。 光很想说等我升了级有了能力,就带你去魔域过好日子。 但它觉得尚靳应该不会想听到这种承诺,左思右想也只能蹲下身,看着尚靳的眼睛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作为人类,陪我做这些很辛苦,但我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光长长的眼睫毛丧气的垂下,尚靳第一次注意它的眼睫毛居然这么长,仔细看隐约还有光泽,跟插上去的塑料杆子一样。平日有些自傲的神态举止一瞬间都被遮掩了起来,只剩下可怜,弱小,和无助。 尚靳吃硬但更吃软,它这么一搞,尚靳反而不会了。 仔细想想,人生这二十五年来,这只莫名其妙闯进他生活的鬼,居然成了除爸妈以外,最与他亲密,也是最了解他习性的......生物。 第22页 也是尚靳平静无波的生活中,想也想不到的一环。 ——就当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奇遇吧,他们一人一鬼茫茫人海遇到总算有缘,尚靳心里这样宽慰自己,又吃了一口面,含煳地对光说:「算了算了,算我命中有你一劫吧。」 光立马喜笑颜开,虽然它的笑容还很僵硬机械,往两边扯着嘴角的样子看着依旧有些瘆人。 尚靳看着光的笑脸,忍住没吐槽,想起那件事,「对了,刚刚那个大婶说他们村子真有怪事,不会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不明生物吧。」 天已经黑了下来,村口的一盏路灯亮起,尚靳扔掉泡面盒子站起身,望了眼阴沉沉的天,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什么怪事?如果是见到奇怪的面孔,」光毫不介意地指指自己,「就像我一样,那肯定就是我们鬼域来的同类。」 尚靳心想你是真不知道自己这张脸跟人头怪那种相比完全不算奇怪,只要不做那些恐怖特效,甚至在人界还很受欢迎类。 尚靳摇摇头,「不是,大婶说他们村的人会笑。」 「笑?」光不明白,「笑不好么?你们人类遇到高兴的事不都会笑吗?」 随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尚靳的眼角,「你也很喜欢笑。」 光的手指很凉,又硬,尚靳扭头躲开,光见状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手,脸上那个努力模仿出来的笑容消失了,表情悻悻。 尚靳没有注意到光神情的变化,继续说道:「就是在家好好的,也没去过坟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但就是在某一个时间会突然定住,然后就这样......」 尚靳尽力瞪圆眼珠,两只手把两边嘴角高高拉起到极限,呲着牙,呈现出一个比刚才光脸上更加恐怖怪诞的笑脸来。 「就像这样,」尚靳展示完把嘴闭上,用手揉着脸颊,「刚开始还以为对方在故意搞怪,后来人多了才觉得不对。」 「不过一两分钟后就会很快恢復正常,既没有那两分钟的记忆,身体也没有不适感。」 「听起来像是被魇住了。」光说道。 「魇住了?」 「嗯,比如说你以前总做噩梦,就是被我施术魇住了。」 尚靳冷脸:......你怎么能讲得这么自然,一点愧疚和抱歉都没有。 「是村子里的人都发生过这样的事吗?」光又问。 尚靳暂时放下心里的怨怼,点了点头,「说是之前所有人都发生过,后来都好了,就剩十来个人还会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因为几乎不影响生活,渐渐地也就没人管了。」 「不过大婶说她自己虽然也没有那时的记忆,不过她男人定住的时候,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而且那说话声......」 尚靳往光的身边靠了过去,好像有点害怕,小声说:「她说那声音......似乎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有人在他男人肚子里说话!」 尚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们从我们人类身上抽那种东西,不会还有鬼能直接钻到人家身体里拿吧?!那不是杀鸡取卵吗?」 说完,尚靳就觉得自己这个成语用得实在不好,怎么想怎么可怕。 「不可能,」光很快打消了这个让尚靳感觉极为不舒服的念头,「这么做没用。」 「你怎么能确定,」尚靳半信半疑,「你不都说自己是最底层的鬼吗?万一比你更高级别的同类有你不知道的技能呢?」 「那也要遵循基本定律,」像是为了报復之前尚靳下意识地躲避一样,光的手贴在他的胸口,「要是钻进你的身体里,能够取出所有的完形体,一劳永逸,我早就这么干了。」 「嘶——」尚靳表情扭曲着打掉光的手,「拜託你别拿我举例行吗!」 「不过......」光看了一眼村子,现在是饭点,农村人爱串门,小孩们端着饭碗乱跑,大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门外的石凳上吃饭抽菸侃大山。 不过他们都知道这种热闹随着晚饭结束就会很快消失,只剩几声狗叫偶尔会在漆黑寂静的夜晚响起。 光说:「我们还是走吧。看情况这里估计已经被哪位同僚占领了,待在这里没什么用,可能还有麻烦。」 「你不是说你们鬼界没有上下级之分吗?担心什么,对方还能揍你不成?」尚靳不明所以。 不过见光的表情严肃,尚靳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反正自己本来就是被迫来帮忙的,能早点离开更好。 「我先去买瓶水,咱们就走。」尚靳丢下一句,朝小卖部走去。 「老闆,再给我一瓶矿泉水,多少钱?」尚靳低头打开钱包。 「好嘞,一瓶矿泉水三......」 小卖部老闆突然顿住,尚靳奇怪对方怎么不说了,抬起头就看到一张他刚刚还在给光模仿的脸。 那中年妇女说得没错,小卖部老闆整个人就像被突然按了暂停键,手还放在一只矿泉水瓶子上,保持着正要往上提的手势。 他的脸上一张嘴扯得老大,露出里面因常年吸菸而变得黑黄的牙齿,瞪着眼睛面对尚靳摆出一个......可以说是,极为变态的笑容。 尚靳一下子屏住唿吸,被那样的脸盯着,他不敢妄动也不敢声张,一只手放在身后拼命挥舞,试图引起光的注意。 他以为按照那位大婶说的,再不济一两分钟后小卖部老闆就会恢復正常,谁料那张脸如同上了发条般往左勐地一摆,一只手突然就朝着尚靳抓过来。 第23页 尚靳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空间好似被扭曲撕裂,他还来不及叫出声,就被一股吸力扯了进去...... 注意到尚靳的暗示,走过来的光刚好看到这一幕,却没有来得及拉住他。 光的脸极速冷了下来,这次没有换型特效也显得极为森然阴寒,眼珠里的黑色瞳仁再次扩张紧缩成竖直纺锤形,眼底赤金,脸颊从脖子往上开始蔓延出交缠错节的鸦青色花纹。那是尚靳从来没有见过的样貌。 当然,他现在也看不到。 第14章 我跑 ===================== 19. 有只鬼带我进了它的老巢 在那股吸力中尚靳可以看到自己扭曲的身体,他身体像是被摺叠了,上半身扭到脚腕处,眼前是他的小腿骨,再往上看去就是自己的裤裆。 这景象扭曲又诡异,但尚靳并不觉得痛楚,如同一个没有痛觉的纸片人被折来叠去。 吸力持续的时间不长,但足以让尚靳有意识地看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紧接着,他被一个抛落摔在地上。 汹涌澎湃的后劲此刻才一股脑地沖向他的鼻腔,尚靳哇哇呕吐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血液脑髓都在翻滚蒸腾,争先恐后堵在了自己的喉咙口,尚靳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呕吐物中掺杂着红色的血丝,立马按住喉咙不敢太用力。这种一边控制不住往外呕,一边又得把握力道不能呕得太尽兴,才是最折磨人的。 尚靳呕地整张脸都开始发胀,眼泪鼻涕也狼狈的流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 地上铺着地毯,比冰凉的地面好多了,尚靳坐起身,靠在墙边,从背包里掏纸巾擦嘴擦脸。 还好那股吸力没把他的随身物品扯掉,不然他现在大概只能用自己的衣服了。 尚靳仰着脑袋靠在墙上,等到失焦的双眼渐渐恢復清明,才有精力转动脖子观察自己的所在。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铺着颜色暗淡的地毯,两侧的壁灯散发着红光,如同沖洗照片的暗房,尚靳看到自己捧着纸巾的双手都被灯光染的血红。 整条走廊寂静无声,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光不在,小卖部老闆不在,村子也没了,他就这样被瞬间拖进了另一个陌生的空间。 尚靳掏出手机,跟他预料的一样,没有信号。 尚靳试着喊叫了几声,没有人应,连回音都没有。 跟光相处了这么久,尚靳的胆子也变大了不少。他现在是有点慌,但还不至于害怕到不知所措,毕竟除了那股吸力让他呕吐以外,暂时还没有别的致命性伤害出现。 当然,他现在也只能这么以为了。 尚靳把背包带子紧了紧,中间在腰上打了个结,扶着墙站了起来。 走廊深处的红光几乎起不到任何照明作用,尚靳看过去也没比漆黑一片好多少,红影绰绰的样子,反而更显的阴森恐怖,简直就像直接走进了恐怖片剧场。 尚靳贴着墙走了一段却没有看到任何变化,一样的地毯,一样的墙面和红光壁灯,两旁没有门,也没有窗户,甚至连地毯一段结束的接线都没有,整个走廊就像一个全封闭的水泥管子,可以无穷无尽,无限延伸下去。 尚靳咬着牙又走了一小段,还是一样的场景,若不是他偶尔回头能看到自己那滩呕吐物离得越来越远,他简直都要认为自己是在原地打转了。 尚靳咽了口唾沫,思考了一下而后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 他把纸撕成半个手掌大小的一片,放在走廊中间的地上。这里没有通气孔,也没有风,不用担心会被吹跑,看现在这样的情况应该也不会被什么人拿走。 尚靳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但总觉得可以留下一点不一样的记号在这没有一点变化的走廊里作为参照。完全一模一样的地方会让人越走越心慌,加些东西上去至少能让人感觉自己是在前进的。 尚靳想了想,又蹲下身在那张纸片上写了个「光」字,还在「光」上面画了一个半圆的弧线,他心里清楚光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想留言求救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但万一呢。 万一他刚好知道,又或许在哪里看到了呢。 能帮自己处理这种超自然事态的,尚靳想不到别人了。 想到这一点,尚靳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跳大神的假天师,还有无比热情一直邀请他有时间去have a cup of coffee的外国牧师,不合时宜地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他们处在自己当下的环境中,会不会还不如自己淡定。 尚靳深唿吸了几口强迫自己放松一些,不再靠着墙,一手端着笔记本一手撕纸写字,每走五步就放一张。 在数满二十张后,尚靳合上本子突然开始掉头往回跑,他这次不看前方只看地面,十二张差不多就是他目力所能及的最远距离。 尚靳一边跑一边数,8,9,10,11,12...... 13 「!」 地上空无一物。 尚靳放在那里的纸条不见。 事实上,从13往后推的纸条都不见了。尚靳没有停继续往来路上跑,不知道跑了多长一段距离,但肯定应该早就已经超过自己留在地上的那滩呕吐物了。 尚靳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喘气。他终于明白了,这条走廊不是无限延伸的,他也没有鬼打墙似的在原地打转。而是这条走廊在随着他的前进一边向前生长,一边从后面消失。 第24页 连同他留在上面的东西也一併凭空消失了。 虽然搞清楚了这一点,但对尚靳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不管他努力向前还是向后走,结果都不会变。 尚靳滑坐在地上,懒得再动,摆烂的浮游生物本性在这一刻重新占据了情绪高地。 ——左右都没什么用,就不要浪费力气了,不管渴死还是饿死,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老子是不折腾了。 就在这个念头在尚靳脑海里浮现的一瞬间,这条走廊就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居然开始缩短了。 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缩短」,走廊两头开始朝着尚靳所在的位置以匀速缩短,尚靳都能看到其中一头远处的红色壁灯一闪而灭,然后就是完全的漆黑。 尚靳直起身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因为走廊是连地面和天花板一起整段整段消失不见的,躲到哪里都没用,也无处可躲,便重新靠回墙壁,无动于衷地望着正方开口的走廊如同巨兽张口吞噬般一点一点的朝自己爬过来。 ——随便吧。 突然,尚靳感觉到屁股底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濒死的心情让他开始天马行空地乱想,他怎么觉得这条走廊好象是被自己波澜无惊,无所谓的态度给生生气到了。 对面的墙上凭空出现了一扇门,走廊马上就要缩短到尚靳脚边了。 尚靳「啧」了一声,不耐地拧起眉头,考虑还要不要冲进那扇明显是故意出现的门里再挣扎一下。 他开始觉得这条走廊,或者控制走廊的什么东西有点烦人了。 ——就不能一次给个痛快吗?非要挤牙膏一样想一下动一下。现在这样,到底是要我死还是不要我死,麻烦给个准信儿。 都说人死之前眼睛里会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过往的人和事,虽然尚靳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马罗,老保...... 还有光。 尚靳往地上啐了一口,在脚下地面消失的同一秒,扯着背包矮身朝对面的门一扑...... 「咣叽」一下,门毫无阻碍地被打开了,尚靳回头透过即将关闭的门缝看到外面的走廊已经全部不见了踪影。 尚靳蹬腿爬过去想伸手试试外面现在是空的还是什么,门却重重关上了,明明之前没有上锁的门此时怎么拉也拉不开。 尚靳只好放开门把手,转身看向门里的这个房间。 尚靳:............ 但就这一眼,让他愣在了原地。 这个房间不就是他梦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一个吗? 连背对着他,坐在红丝绒沙发椅上的男人都在。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做过再可怕的噩梦都会在一段时间后变得模煳不清,几乎想不起里面怪物的模样。但这个没头没脑的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尚靳却觉得歷歷在目,他甚至都清楚地记得在自己进门后,沙发上的男人说了什么。 「你来了。」 背对着他的男人说。 相比上次在梦里,尚靳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一些细节,但是也不多。比如男人乌黑髮亮,比一般男生长一些的头髮,以及头髮下若隐若现,白皙的脖颈。 他好像穿着一件黑中透着暗紫的毛料西装,看上去很高级的那种,反正是尚靳从来没有穿过的衣服。 按照梦里的对话,尚靳应该回答「嗯,我今天又来了。」 但他没有出声,而男人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你以前从来不迟到的。」 尚靳屏住唿吸,试图以最轻的脚步绕道男人面前,看到对方的脸。 就在男人说「你最好说到做到」时,尚靳一闪身站到了沙发椅对面。 「——呃!」 尚靳就像被人勐地掐住了咽喉,连倒吸一口凉气都做不到,手忙脚乱想要躲开,却不小心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那个男人动了,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尚靳,留声机一样重复着之前的话。 「你来了。」 「你以前从来不迟到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 「你来了。」 。。。 。。 。 声音哀怨嘶哑,低头「看」着尚靳的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乌黑有光泽的头髮。 这个男人正在用自己的「背面」正对着尚靳。 第15章 我天 ===================== 20. 有只鬼再一次救了我 在意识到这个男人的正面还是背面后,尚靳觉得自己的预估浅薄了。 他其实准备好看到一张可怕吓人的脸,再不济难道还能比人头怪恐怖? 但当这个前后面一样的男人站在满室红光的屋子里,那感觉......尚靳觉得还不如一张面目狰狞,但形貌至少有迹可循的怪物。 那男人还在一遍遍地重复同样的三句话朝他靠近。 尚靳手撑地板往后挪动,手不经意间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有点冰,还挺硬,仿佛一个被冻过的皮球。 其实他在感觉到那个「皮球」上类似皮革的质感时,就生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测,但当真的看到那颗滚在地上的人头时,尚靳还是忍不住「卧槽」了一句。 相比较这个前后一样,甚至连屁股蛋都有四瓣的男人,人头尚靳是不怕的,尤其那颗人头上面......还长着光的脸。 尚靳刚要试探着问那颗人头「你是光吗」,人头就咧开嘴桀桀怪笑起来,嘴巴里发出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声音, 第25页 「——哈哈哈我是光啊尚靳你看看我啊我是光啊哈哈——」 尚靳:............ 他果断翻身站起,毫不留情地一脚把这颗名为「光」的头踢飞。 不偏不倚,这颗头撞在了「双面胶」男人的身上,两只怪俱是一顿,似是都没料到尚靳会突然发难。 那颗头安静了大约三秒钟,又开始扯着嗓子怪叫自己是光起来,而男人也在停了半刻后,拖着十分缓慢的步伐朝尚靳走了过来。 尚靳感觉自己脚边又碰到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只觉得浑身发麻,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只见地上密密麻麻多了许多人头,它们都长着光的脸,看到尚靳注意到了它们,都咧开嘴叫起来。 于是满屋都充斥着「你来了」「你以前从来不迟到的」和「哈哈哈哈我是光啊尚靳你看看我我是光啊光啊你别躲啊你抱抱我的头啊哈哈哈......」 「——吵死了!」尚靳捂住耳朵,又是一脚抬起踹飞了一颗头。 那头只要撞到男人身上,都会消停个三秒半刻的,于是尚靳就在这间房间里搞起了点射。 他准头还不错,平均六七个里面偏靶一个,就这样踢足球一样踢了十几分钟。 就在他准备开始下一个的时候,那颗头自己滚了一圈,扬起脸看向尚靳,声音在一众刺耳的背景音里,显得沉稳坚定又清晰可辨,「别,别踢,我是世光,尚靳。」 它神情严肃地说:「快抱住我。」 尚靳狐疑地打量着这颗头,有些犹豫。 头不再说话,而是沖他眨了眨眼睛。 尚靳几乎是立刻俯下身抱住了那颗头,随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吸力拉扯,他离开了那个房间。 地上其余的头纷纷抬起,露出气愤又恶毒的表情。 「呕——」 尚靳爬在地上又是一阵肠胃痉挛般的呕吐,只不过他之前已经把胃里的食物差不多吐干净了,现在只能呕出一些酸水。 「这再来一次我真的就要交代了。」 尚靳苦着脸,接过旁边递来的纸巾,胡乱捂住嘴,抬眼看到光,力气尽泄坐在地上直摆手,语无伦次地说:「头,先别让我看到你的头,刚才头太多了,满地都是头,你的头,你让我先缓缓,缓缓。」 光听话地想要蹲在尚靳的旁边安抚他,只不过刚弯下腿就听到「嘎嘣」一声脆响,尚靳警觉地抬起头,「什么声音?!」 光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半蹲姿势,奇怪极了,最后它还是索性直起身,对尚靳说没什么。 尚靳这会儿大概也缓过来了些,开始跟光叙述他的诡异经歷。 最后,尚靳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觉得那个走廊还是什么东西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一直推着我走。」 「那是一只魇鬼。」光说,「而且至少是成级。」 「魇鬼?」 「嗯。」 「不是说规定不能动其他鬼标记过的专属韭菜吗?不然就会被魔域强行拉回去,跟上次那个人头怪一样,难道规则不管用了?」 「规则还是一样的。所以,」光看着尚靳的眼睛,幽幽地说:「它把你拉进来了。」 「拉进来?拉去哪儿了?你不会要告诉我是魔域吧。」尚靳随口一说,明显不怎么相信,但看到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没有接话,喃喃道:「......不会吧。」 尚靳这才想起看看光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他环视一圈周围,虽然的确不再是那恐怖的走廊和房间,但也肯定不是之前那个村子,更不是自己家附近。 尚靳发现自己正坐在青石板路面上,只是那青石板看起来有点透明,不像是实的,里面若隐若现涌动着不知道是气体还是液体的不知名物质。 他们好像坐在一条河边,却又没有流水声,河面上有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河道倒是跟人类世界的差不多,有石雕护栏和格挡。 尚靳能看到桥面上横着一座桥,上面时不时走过几个人。河两边栽着树,树叶被细风轻轻吹动,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河边再远一些还有楼房,但是边缘模煳看不真切,望着有种海市蜃楼的既视感。 乍一看跟普通的公园步道没什么区别,但静下心来就能察觉到一种古怪的氛围。 明明是户外,但天光暗淡,又不是黑夜的那种暗。尚靳抬起头,讶异地看到上面居然没有天空,或者说没有他平时看到的那种天空,更没有太阳和月亮,而是一个发着微弱萤光的巨大圆盘,圆盘慢慢转动,仔细看上面还密密麻麻刻着一些繁复复杂的花纹。 但仅仅也就是这样了,尚靳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令他震惊,或者接受不了的东西。 「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魔域,你的老家吧?」尚靳有些迟疑。这里虽说怪是怪了点,但看起来还是比较普通的嘛,完全不是他在电视电影中看到,或想像中的那样,尸山血海鬼哭魔嚎,四处都是人头怪那样的奇诡怪物。 甚至在他和光说话的时候,还有人经过,穿着与他一般无二的衬衣裤子,低着头步履匆匆。 「看起来与我们住的地方也没什么太大不同嘛。」尚靳很难想像这样的地方能孕育生活着人头怪那样的东西。 「我带你去逛逛,」光朝着地上的尚靳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他起来。尚靳抬头看它,见光的背后那轮巨大圆盘散发着萤光缓缓转动,莫名有一种法相庄严的味道,看起来颇为可靠,让人忍不住想依赖。 第26页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危险,跟着光走肯定没错。尚靳这样想着,也不再嫌弃光手指僵冷,满目感激地伸出手拉住了对方的手...... 又是「嘎嘣」一声,还没来得及站起的尚靳手一沉,光的手竟是连同小臂大臂一齐从肩膀上掉下来了。 尚靳:............ 光:............ 尚靳:我真是被吓煳涂了,刚刚怎么会觉得它法相庄严,可靠又值得依赖呢!果然是我想多了,错付了。 尚靳看着自己手里那条胳膊,手指还在微动,状似不好意思地轻扣他手心,禁不住面容扭曲,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极力掩饰住内心的嫌恶,嘴里讪讪道:「......这,应该不是我太用力,给你扯下来的吧。」 光头一回露出尴尬的神色,赶紧过去在尚靳放手把他的胳膊丢到地上之前接上,讨好地说:「是个意外,现在没问题了。」 尚靳还是抿着嘴放开了那只手,倔强的自己爬了起来,让光在旁边带路。 「老实说,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刚才那一声也是你腿上发出来的吧,你不会全身都要散架,最后只剩个头了吧。」尚靳忧心忡忡地问光。 「不会的,」光辩解道:「我就是在人界待太久了,趁现在在魔域调理调理就好。」 鬼也要调理身体啊,尚靳觉得自己以前大概是潜意识认为界的月亮,怎么样都比他一个普通人强很多,结果现在「月亮」倒是圆又大了,「人」却七零八落的,还没有他身康体健来着。 但再怎么说,人家也仅凭着一颗头救了自己。虽然出于合作关系,但也是仁至义尽了。换做是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只能带着合作伙伴一起摆烂等死。 尚靳想起光兴致勃勃看小片子,以及在梦里摆弄自己的强悍霸道,偷觑光的眼神里带上了对它「身残志坚」的怜悯和同情。 尚靳看出光摆帅失败的尴尬,默默在心里嘆口气,换了个话题,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光一碰即碎的身体上,正经道:「你刚才说的那只厉害的魇鬼,就这么放着没问题吗?如果这里是魔域,它再找回来怎么办?」 尚靳想起那条不准他躺平的走廊,和故意报復似吱哇乱叫的头颅,郁闷道:「我总觉得,它的性格应该还挺记仇的。」 第16章 我宣 ===================== 21. 有只鬼告诉了我一个关于魔域的残酷现实 「你说的没错,它的确记仇,也很有手段。不过,」光指了指天上的圆盘,「既然你从它制造的空间里出来了,在这里它就对你做不了什么了。」 「怎么说?」尚靳问。 「那个村子里的人估计都在它的力量范围内,它一个个挑选过来,最后选中合适的人,以及像你这种外来人,」光说着,隔空点了下尚靳的眉心,「拉入自己制造的空间,慢慢折磨生产所需要的完形体。」 「所以说那些被定住怪笑的人其实都是在那个时刻被收割,醒来后也不留下一点记忆?」尚靳十分诧异。 他本以为人头怪这种就已经是十分厉害的角色了,没想到还有直接超越物理伤害,意识层面上的技术。 「嗯,用你们人界的定律法则来说,做噩梦是二维的,平面的。但这样的梦魇制造,则是多维立体,直接作用在实体上。你的精神在那个空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身体其实也在。「 光突然抬起身,两指扣成圈在尚靳的手背上轻轻弹了一下,尚靳看到自己的手背在被弹到的瞬间出现一层薄光,随即涟漪一般盪开,转瞬即逝。 「我说过人为肉体,鬼为灵体。不要小瞧你的身体,这是你们身上最重要的一层保护壳,即保护你们的意识精神不涣散,也能阻碍其他灵体侵入。只不过随着人类衰老,肉体自然也变得脆弱,这也是人头怪专盯老年人吓的原因。」 「只不过在它看到你的时候还是会被鲜嫩多汁的你吸引,」光说到这里颇有些得意,「忍不住冒着被魔域拉回去的风险也想对你出手。」 光得意,尚靳可没有。把自己当作鲜嫩多汁的牛排,并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类觉得骄傲好嘛。 「而我们鬼的身体,只是灵体实化,没有任何外壳保护,所以你才会看到我这个样子。」 光有些懊恼地像玩xx脆角一样,「啵啵啵啵啵」把自己一只手上的五根手指轻松拔下,再一个个利索地安回去,仿佛那根本就不是自己身上长的东西似的。 尚靳真想让他别不提前通知一声就这么做,额角的青筋又跳了几跳。 「嗯。」光把手伸到尚靳面前,有些期待地让他也拔拔看。 潜台词就是,我不是不行,我只是躯体受限。 尚靳谢绝了它的「好意」,「不用了谢谢,我已经非常明白了。你们在人界就像冻硬了的冰棍,离开冰箱时间太久,就要开始融化。但你还是没解释,既然有规则在,为什么那只魇鬼还能把我困住这么久。」 「魇鬼以为在魔域做一个虚拟空间,把你从人界脱离,就能规避魔域的规定。可惜这样一来,我也同样可以找进去,把你带出来。即便它是近棋的级别,也不好阻止我。只不过毕竟是它制造的空间,我花了好长时间挤来挤去也只挤进去一个脑袋,又花了一些时间让你从那群假头中注意到我。」 第27页 尚靳脚步一滞,回忆刚刚一片嘈杂混乱间不知道踢了光多少脚才注意到它。此时再偷偷去看光的头,总觉得上面有些颜色深浅不一的淤青,还有几处令人生疑的凹陷,不由地陷入了沉默。 「那还真是咳咳......难为你了。」尚靳咳嗽两声,决定既然光不提,他也没必要去刨根问底深究次数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感觉。」面对尚靳,光依旧很大方。 这时,一个人从尚靳身边经过,尚靳顾着跟光讲话,没有注意躲避撞了对方一下,连忙回身跟对方道歉,对方却低着头,一言不发从他身边走过。 魔域的鬼都这么话少高冷吗?不过尚靳想对方没有揪住找他的麻烦,已经很不错了,在这里他还是夹起尾巴做人的好。 「所以,」尚靳细细回忆了一遍,搞清楚几个点后,只觉得细思极恐不寒而慄,「在我们进村子的时候,那只魇鬼怕不是就已经盯上我了!?」 光没有否认,「那里所有的村民都可以是它的眼线。它不需要同我和那只戍鬼这样出来狩猎採集,只要待在原地守株待兔就行。」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摆出那种,」尚靳两根手指往两边一划,「瘆人的怪笑。」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魇鬼的喜好吧。」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它对尚靳以外的人,甚至自己的同类,一直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并不放在心上。 「可能它觉得人类喜欢看别人笑,让人笑总比让人哭感觉上和谐友善一些。」 尚靳:请不要胡乱揣测我们人类的心理,实际上并没有好吗,反而看起来更变态了。 尚靳只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村规模大的养鸡场,那只魇鬼每天只要等着去收蛋就行,时不时还有新鸡送进来。 最可怕的是,这些村民真都跟被圈养的鸡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些什么。尚靳也想像不出他们被拉进去收割的时候会遭遇怎样恐怖的环境,然后记忆消失,等着再次重复,无止无休。 「应该是按照他们内心深处最恐怖或者最深刻的记忆为基地,」光看出尚靳在想什么,说道:「魇鬼的能力之一就是很擅长挖掘并操纵人的意识。但让它一点线索没有完全凭空捏造,恐怕也是行不通的。」 「那我的梦里有走廊,有房间,」尚靳掰着指头数,「这些倒是没什么,怎么还会出现一个只有背面的男人和......」 尚靳转身指着光, 「还有一堆会叫的你的头!」 光摊开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正面是什么样子,魇鬼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了。至于我的头......」 光眨眨眼。 尚靳眯起眼,直觉对方会说出一些不合理的话。 「只有你对我日思夜想这一种解释吧。毕竟算上以前,我们也间接或直接相处了你生活的大部分时间。」 「呵呵,你自己也知道缠了我这么久啊!要不是你我是不是还能过得轻松许多,也不用遭遇这些破事了。」 从光的上一句开始,就成功点燃了尚靳心头的小火苗,他愤愤地控诉,越想越气,就差没有当场声泪俱下了。 「不可能,」光的回覆干脆利落,「没有我,以你这令鬼垂涎欲滴的体质一生出意识就会被我的同僚盯上,你看你是选那个挂满老人头的戍鬼,还是开饲养场的魇鬼?」 「......我选你,」尚靳忍住暴躁,怒气沖沖地大叫道:「我选你行了吧!」 这里寂静无声,被尚靳这么一嗓子,感觉整个魔域都充斥迴荡着他的怒吼。 「我宣你...」 「我宣...」 「你!」 光那对黑白玻璃眼珠子里的瞳孔因为尚靳的这句话而渐渐扩大了,显示出它的心情从诧异逐渐变得......怎么说呢,相当兴奋。 尚靳则涨红了脸,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举动是弯腰向周围的路人连连道歉。 而那些路人却像完全没听到也没看到一样,头也不抬,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依旧遵循着自己的路线行走。 「别道歉了,」光看不下去,伸手拦住尚靳再次准备下弯的上半身,「他们没有神智的。」 「啊?」尚靳直起身,一时间没明白光的意思。 光随手拉过一个路人,就跟拽一件衣服一样,动作一点不客气,尚靳刚想说你怎么能对别鬼这么野蛮粗暴,不怕人家揍你么,就见光掐着那人的下巴迫使人把头抬了起来。 那还是一个姑娘,长相漂亮清秀,樱桃小口柳叶眉,长颈薄背,腰肢盈盈一握,粗略一看就是能在大街上至少引起六个点回头率的美女。 只是她同光一样,皮肤惨白泛青,黑白分明的眼瞳上比起光还被多蒙了一层膜,就像得了中重度的白内障,无神且呆滞。 光好歹眼里还有神韵,能够看到它不同情绪下的眼神变化。偶尔开心的时候会出现不一样的光彩,有种玻璃变琉璃的蜕变。 而这个姑娘纯纯一具美丽人偶,被光捏着下巴毫不怜香惜玉地左摇右晃,也没有半点反应。 光松开手,那姑娘又低下头,慢慢拖着脚步回到自己原本的路线上。 尚靳大着胆子又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离他们最近的另一个「人」,然后快速贴到了光的身边。 「他们这样是......」 第28页 尚靳抖着手。——难怪一直都没人讲话,原来根本就不会说话。 虽然光说鬼不是人死化鬼,但这些看上去不就是妥妥的,行走的死尸啊。 光语气平平地开口道:「这就是你能看到的,魔域里,长相最低等,最没有天份的鬼。」 「如果没有级别,也就是没有编制,鬼就没有拥有神智的权力,只能在魔域里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行走,日復一日用自己微薄的灵体支撑魔域的存在。」 「但没有神智,这些鬼又永远没办法去努力,为自己博一个出路,」光顿了一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向尚靳准确描述这个残酷的现实。 最后它说:「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第17章 我不 ===================== 22. 有只鬼带我去它家睡觉 尚靳心里感慨,这不比螺丝钉还螺丝钉。 虽然人界也分三六九等,但条条大路通罗马,没有编制顶多也就是少了个铁饭碗而已,总还会有其他赚钱过日子的法子。 没想到这鬼界魔域竟是直接将没有级别的鬼打成了游魂一样,你说它们活着吧,但是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最奇葩的是,这还是按脸定的。 尚靳忍不住道:「你们鬼界可比我们狠多了,连条生路都不给。」 这时又走过几个「人」,尚靳看了看,虽然不乏长得以人类的审美来说是好看的,也有长相普通,或者差了些的,但都是「正常」的人的样子,放在人界完全不会引起注意或恐慌的程度。 尚靳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还好我没以这幅长相投胎到鬼界,不然岂不是跟它们一样了。 「你不是一直想过不动脑不动手的生活吗,魔域这样不正适合你,怎么样,要不就留在这里成为我们的一员?」 光看到尚靳摸自己的脸,故意说道。 「它们的生活没有人类那么麻烦,不用睡觉也不会觉得饥渴。虽然你作为旁观者看着可怜,但是对它们自己而言,没有神智意识便不会有欲求,也就谈不上痛苦了。」 「那怎么一样,」尚靳后退半步离光远了些,生怕对方真要出手对自己做什么,不服气地反驳道:「自己选择过哪种生活,和被迫只能过一种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这叫自主选择权懂吗?自主选择的权利。」 而后又不平地补了句,「你们也太不讲人...鬼权了。」 光看看尚靳,不置可否。 「有了神智你就要出去替魔域採集完形体,其实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光给尚靳报了个数字,是他现在得到的完形体数量。 「在魔域,你可以级别不高且贡献低,但你不能没有。如果超过一段时间没有任何贡献,就有可能被魔域的规则剥夺神智,到那时候......」 光放低了声音,尚靳没听清,急急追问道:「到那时怎么样?」 「你大概会羡慕周围这些从出生就没有拥有过神智的它们。因为魔域传言曾经拥有却被剥夺神智的鬼,灵体里会有意识残留,乃是能力大补之物,吞噬下去有提高等级的作用。而觊觎这种能力肯定不止一只鬼,所以大概率你极有可能会......」 「——会怎么样!」尚靳心惊胆颤地问,但喉咙口已经有个答案唿之欲出了。 「......会被其他群鬼,也就是你的同类和同僚,——分而食之。」 「呃——!!」 尚靳瞪大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他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场景,他也不想知道。 尚靳看着周围还在慢腾腾拖着脚走路的无识鬼,有一两个甚至都已经看着有点眼熟了。或许是规划的线路比较短,它们不停歇地一直走一直走,已经不知道反覆经过尚靳和光多少次了。 尚靳从光那里了解到实情以后,他现在已经不再觉得它们可怕了。 如果说之前甚至还很有些同情怜悯的情绪,现在却觉得从某些方面来说,能这样也算一种无可奈何的幸运了。 毕竟就像光所说的,既然从未拥有过,那相比被推着走和可能的失去,的确也没什么好怕的。 尚靳刚想安慰安慰光,告诉它至少还有自己。只要自己不出事,怎么样都能挤出一两颗完形体给他交差,不至于两手空空,落得个被群鬼分食的下场。 话未出口,他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既然如此,那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没有同它们一样?」尚靳抓住了重点。 光的重点却在别的地方,「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对呀,以我们的审美当然是好看的。」尚靳诚实道:「不然你觉得密逃店那些男生女生难道是冲着你够吓人去的吗?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尚靳的回答,光的眼睫轻轻动了动,然后垂了下去,好似有点失望的模样,闷闷地说:「我运气好,走了后门。」 尚靳听了惊讶又好笑,把这句话当成了戏言,忍不住戏虐道:「不会吧,魔域也能走后门。难不成你也是,」尚靳指指天,「上头有人,鬼?」 看他的表情从刚刚的沉重又变得很有些贱兮兮,光沉着脸趁尚靳不备把手从他的衣领勐地伸进去。 「——哇啊啊,好冰!!」 一人一鬼互相伤害一番后,光同尚靳讲它们现在还出不去,要等倒穹合盘,也就是天上那个大圆盘,转过两周后,魔域才会开一次隧道通往人界。 第29页 折腾了这么久,外面应该早就已经是半夜了,他们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天就开始黑下来,可尚靳却一点也不觉得睏乏。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只有作为人的本能经验催促他应该要睡觉休息,但意识和身体状况就像是凝滞了一般,感觉不出随着时间流失而本应出现的生理变化。 尚靳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试了试,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摸不到脉搏,全身的血液仿佛被生生冻住了,不再流动。 光告诉尚靳魔域没有白天黑夜,春夏秋冬和分秒小时。时间在这里等同于不存在,倒穹合盘的运转是它们唯一可以用来度量生命长短的标尺。 「所以这里拥有神智的鬼怪,都尽可能待在人界干活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意回来。」 「现在距离下次开启还有大约一周半。」光看了下倒穹合盘说,尚靳也跟着仰头看,左看右看什么也没看出来。 尚靳紧攥住自己的手腕,疼痛仿佛是最后一道证明自己还是人类的防线,心内开始担忧害怕,战战兢兢地问光,「那我待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我都没有脉搏了诶!我现在觉得心跳可能也停了。......我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就被这魔域给同化了吧!!」 「同化了也没什么,你就再也不用上班了,只要跟着我,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省一省还过得下去。」光随口应道,也不知在说真的假的。 「——呸呸呸,」尚靳吐着舌头,「快呸掉,千万别跟我讲这种不吉利的话,我才不想待在这里。我宁可现在立马滚回人界去老老实实搬砖!哪怕加班加点的搬砖我都愿意。」 「——哎,」尚靳坐在马路牙子上,望着来来往往不知疲倦的鬼,长出了一口气,自怨自艾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如此怀念自己的工作和老破小。」 如果老保此时能在这里听到尚靳讲这句话,估计会激动地把他后背心给拍出来,立马录入员工语录,每次开会前都循环播放一遍激励大家。 光把尚靳拉了起来,「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去我家休息。」 「?」尚靳又来了点精神,对这个初级公务员鬼的家会建成什么样产生了好奇。 等他们站到那栋建筑前,尚靳观察了半晌,然后皱眉指着那栋别墅问光:「你确定这里是你家?」 「有什么问题吗?」光歪过头,「建这个实体可花了我不少储蓄。」 尚靳一路过来看到了很多栋形制各异的建筑,但走近了就会发现,这些真的就如同海市蜃楼,他的手可以毫无阻碍的直接穿透墙体,看起来既像烟雾凝结而成,又像科幻片里出现的全息投影。 因为没有需求,整个魔域,除了那条看不到尽头的黑河河岸与桥,竟没有一处是实的。 但尚靳暂时还顾不上批评光败家,他抖着嗓子说:「......可这,不就是我梦里见过的那栋房子,——还说不是你搞的鬼!」 随即他就拉着光跑进了那栋别墅,轻车熟路地沿着迴旋楼梯上了二楼,推开中间那扇门,果然看到一个红丝绒沙发椅。 只是这次,沙发椅上空荡荡的,没有人。 同其他噩梦不一样,这个场景在尚靳的脑海里刻下了十分深重而明晰的影像,每每想到就觉得身体里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一块很重要的部分。 若不是如此深刻,也不会在被魇鬼控制时,出现在对方制造的虚拟空间里。 房间没什么特别的,尚靳把这种空洞的缺失感归结于那个总是看不到面容的男人,他思考了一下,指挥光背对着他坐到椅子上去。 光听话地去了,摆出尚靳要求的姿势。 尚靳盯着他的后脑勺,少倾,摇了摇头,「不是,你不是那个人。」 光站起来,宽慰尚靳道:「你们人类不都会有「似曾相识」这种感觉吗?这个房子也是我在人界的时候按照差不多的模样造的,你去过类似的也并不奇怪。」 「也许吧,」尚靳神思恍恍地说,「可能我就是强迫症而已。」 话虽这么讲,尚靳还是躺在卧室床上翻来覆去地摊煎饼,将自己搞得一身燥热。 但在魔域,他似乎也出不了汗,满身焦灼只能硬生生憋在身体里。 光走过来把手贴在尚靳的额头和脖颈处,平日被嫌恶的冰凉手指此刻极大的缓解了他的不舒服。尚靳渐渐平静下来,浑浑噩噩间,他抓住了对方的手。 第18章 我熬 ===================== 23. 有只鬼的手真舒服 不知道鬼是什么感觉,但魔域这种没有四季日夜的昏暗日子对尚靳这个人类来说其实是比较难熬的,他的生物钟还是人界模式,现下被彻底打乱。 受魔域的影响,尚靳没有了生理需求,虽然既无饥渴也无睏乏,但他浑身上下就是提不起精神。 待得久了尚靳发现,这里不仅是没有日升月落四季星辰,连气候变化,粉尘浮灰都没有,更别提虫鱼鸟兽了。 一块地一片天一群鬼,就是魔域的全部。 它们是不需要房子住的,或者说什么都不需要,每天光会通过大圆盘的转动角度告诉尚靳一个大概时间,按此推论,尚靳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洗澡了。 这要是在人界怕是早都有味了,但在这里既没有新陈代谢也沾不到灰,尚靳有事没事就掐掐自己的脸,原本是想靠疼痛让自己不至于失了感觉,反倒发现自己的皮肤在不出汗不出油不角质化后,好像越来越光滑细腻了。 第30页 这里的温度一直维持着人界春季再冷一点的程度,但烦闷起来也安抚不了尚靳内心的焦躁。 他让光把窗户打开好歹吹吹风,才发现连风也没有,之前桥边那些簌簌抖动的树叶,跟这里的建筑物一样,只是在模拟人类世界应该有的样子。 这种完全相反的,几乎零耗能的生存模式,要是放在人类界,不知道能拯救多少个地球,那些科学家们估计再也不用为环境保护和资源流失而发愁了。 「——哎。」尚靳最近一直唉声嘆气,感觉情绪又要开始烦躁了。他拉过光的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这是除了疼痛以外,在这无限凝固的异界里唯一能让自己感觉到不一样的物件。 「快了,」光轻声安抚道:「倒穹合盘还有不到半周就要回归原点重置,到时隧道便会打开,我们就能回你家了。」 光冰凉的手令尚靳舒服了许多,闭着眼睛昏昏沉沉间居然生出了一点点些微的睡意。 尚靳于是侧过身,不管不顾把整个人贴在光的身上。 尚靳表面上看着乖巧讨人喜欢,实际性格里是很有些任性的成分,他想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怎么说也不会改,最多阳奉阴违磨洋工,一个字:拖着,不然也不能坚持躺平原则这么久。 尚靳半睡半醒间又开始做梦了,他再次见到那个看不到正脸的男人,但这次却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户外。 视角也不是从背后,而是从上方。 尚靳从上方看着那人的脑袋顶,距离有些远,貌似还隔着一层玻璃样的物质。尚靳只能隐约看到对方正静静站着,髮丝被轻风捲起,下一刻,他高高举起了手。 男人似乎想抬头往天上看,尚靳在心中狂念:快看啊,快抬头,抬头看这里啊,这样我就能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了。 可惜男人只是微微动了动下巴,最终还是没有朝上面看来,转而直视前方,下颚一开一合开始快速说着什么。 尚靳心里急切起来,他很想穿过那层玻璃到男人身边去,同时又忍不住想这里这么高,自己掉下去会不会直接就碎了。 突然间,尚靳听到一声剧烈的炸响,声音不算刺耳,却能感觉到整个大地连带天空都好似在震颤,如同爆炸物被闷在了结实的罐子里。 爆炸声此起彼伏,原本温柔的轻风剎时狂风大作,隐约似有愤怒嚎叫夹杂其中。 下方那人身形未动,在狂风唿啸中依旧举着手。 尚靳低头掏了掏耳朵,感觉那些炸裂嚎叫在逐渐向自己逼近,原本的闷响开始变得清晰,变得就像在他耳朵边一样。 尚靳感觉旁边好像有东西,他扭头去看,只见光一张放大的脸,正睁着两只圆眼珠子盯着自己。 虽然相处这么久了,尚靳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贴面杀吓得心内一滞,反应过来就要上手去把对方的头卸了。 光委屈,「是你非要贴在我身上的。」 尚靳看了眼周围,眼前哪还有什么高空,男人和狂风,明明就还是光的卧房。 尚靳顿了顿,推开光离得过近的脸,坐起身。 「我又看到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人了,只不过这次换了个地方。」 「哦。」光没什么反应。 「这真跟你没关系?」尚靳指着光的鼻子再次确认。 光看着尚靳不说话,尚靳觉得没趣,收回手,「算了,也许是我以前见过的什么人忘记了。」 他下了床,走到窗户前,外面的天空依然是昏暗的,那条静止的黑河如中轴线贯穿魔域,两旁是闷声不响,走来走去的鬼。 这真是尚靳见过最差的河景房。 他正要无聊转身,眼角余光却看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尚靳把头小心地伸出窗户看了一圈,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长时间昏天黑地不见日光眼睛都花了,就看到眼前又动了一下。 这次尚靳看到了,在动的是那条河。 那条尚靳一直以为凝固的,如沥青一般,甚至其实根本都不知道算不算河的长条,这次好像真的在动。 他又等了一会儿,那条河果然又动了一下。 虽然速度很慢,如同卡带般一帧一帧的流动,但它确实有了变化。 尚靳眼睛盯着河面,头也不回地招唿光来看,他感觉那条河流动的频率好像在加快。 等到光也起身过来站到窗户边,那条河已经以一种平缓的速度涓涓流动起来。 因为流的极慢幅度又小,波纹绵密厚重,再加上打光,一点不像正常河流那样水花清跃。 尚靳看着那条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真的,好像一碗......浓稠的黑芝麻煳啊。」 他揉着肚子,「光,我好饿啊。」 ......? 饿? 他感觉到饿了? 本来进到这里之前尚靳就只在村头小卖部吃了一碗加肠泡面,还在被魇鬼操控拉扯时吐了个干干净净,之前因为魔域的特殊环境,他感觉不到饥渴。可是现在他明明还困在这里,却开始觉得又渴又饿。 「隧道要开了。」光说。 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隧道开了他们就可以出去回到人界,坏消息就是...... ——他现在真的好饿! 「有吃的吗?」尚靳问光。 第31页 光摇摇头。 「水呢?水也行。」 ...... ——算了,就不用问。等出去了再好好大吃一顿。 光说他们最好去外面等着,合盘重置,隧道随时都会开。 一人一鬼来到屋外,黑河的流动已经变得湍急,静谧的魔域里出现了水流的哗哗声,之前河面上远远看到的那些星星点点的亮光,亦随着水波浮动,有些漂到了尚靳他们跟前的河面。 尚靳原本以为这些亮点是类似河灯发出来的光,离得近了才觉得人的思维限制了他的想像力。 只见河底游曳着水藻一样的生物,顶端冒出河面,却是长着一张类似圆形口器的开口。 口器被撑开到极限,不得闭拢。而那些亮光,就是从它们口中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更奇诡的是,在口含光的照射范围内,尚靳能看到它们水藻一样的躯体伴随着扭动,还在不断往外冒着墨一般的液体,很快便融入了河中。 这下尚靳有理由相信,这整条黑河怕不是多半都由眼前这玩意儿躯体上分泌的物质组成的吧。 「这些是伥,支撑着这条河,只有在隧道快开启时才会随着河水流动。不用害怕,它们不是鬼,上不了岸。」光顺着尚靳的目光看过去。 「它们上面怎么还发光,那开着的是嘴吗?」 听到这玩意儿上不了岸,尚靳松了一口气。 「这东西其实你也熟悉,是从人类身上割下的情绪完形体。」 「人类?!完形体?」尚靳不可置信。这与可可爱爱的小白软们也差太多了,怎么会是从人类身上取出来的东西,鬼还差不多吧。 「人有善恶之分,那些从做过恶事的人身上收割下来的完形体,就是这个样子。它们入不了倒穹合盘,只能落在河里。」 光的语气轻描淡写,「现在融进了河里你闻不到,如果是新鲜抽取出来的完形体,还会散发出一股恶臭,就像......」 光停顿了一下,试图为尚靳找出一个比较直观,最容易理解的比喻。 「就像你吃的那个螺蛳粉,味道再加强几倍!」光笃定道,末了还要补充一句,「这种反正我是不会带回来的,会直接碎了。」 尚靳:............ 尚靳:对对对,你清高,你最挑。你说这个意思不就是为了膈应我,让我不再在家吃螺蛳粉吗!恭喜你,做到了。 大概是尚靳眼里不忿的意思太过明显,光别过头,望着漆黑的河面和里面漂浮的伥,严肃道:「不是我挑,这样的完形体带回来的多了,虽然也可以支撑魔域的运转,但超过一定程度,不知道会对整个魔域的规则意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如果有天河面暴涨,河水倒灌,没过合盘,那一定是场灾难。」 第19章 我忧 ===================== 24. 有只鬼让我先跑 尚靳想说听你这话,这河水倒灌难不成还能倒到天上去,合着人界的基本物理对你们一点作用没有是吧。 但他还没开口,耳朵里就响起一阵笑声。 那笑声嘻嘻哈哈,似男似女似老似幼,跟初三那时夜夜搅的他睡不好,差点被尚靳妈送去看心理医生的怪笑十分相似。 光明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脸色一变,拉着尚靳离开河道,退到了房子跟前。 河里的完形体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安的扭动起来,想要跃出河去,连带口中的亮光都开始闪闪烁烁,但也只是徒劳无功的在河底瞎扑腾。 河面升腾起一股灰白雾气,很快就瀰漫至他们所在的区域。 尚靳发现河两岸默默行路的无魂鬼有个别几个竟然停下了脚步,但很快又在魔域的影响下沿着自己的轨道继续走。 伴随着那股怪异的笑声,尚靳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正三三两两由远及近,朝他和光的方向逼近。 等到尚靳看清来物,忍不住大喊一声「——卧槽!!」 因为首当其中的,就是那只之前专吓老年人,被他们招惹过的人头怪。 真应了那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尚靳不知道光现在是什么心情,但他就特别想哭。 那人头怪在魔域看起来和在人界差不多,脸部依然没有五官,但也许是没在工作的原因,大模样还是人形的身体。 盖住脸不看的话,就像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类壮汉。 而且尚靳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还假模假样地套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布外套(勉强就说是外套吧,不然尚靳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有衣服有裤子。 那层衣服裤子把他一身棕褐色的皮肤遮住了大半,但尚靳还是可以看到布料底下不平整的凹凸,——他可是亲眼见过这些凹凸下面能翻出什么玩意儿来的。 人头怪的后面跟着另一只鬼,它的身体是虚的,就像被出水不利的彩笔潦草画出来的一样,连腿都是歪的。但它有脸,还是一个可以说长相相当正常的小男孩模样,正咧着嘴坏笑,那大合唱一样男女老幼都有的笑声就是从它嘴里发出来的。 ——虽然怪诞,但还不算太恐怖。 尚靳脑海里刚一冒出这个念头,那小男孩就像听到了一样止住笑声,然后眉心一拧嘴一瞥,男孩变女人。 尚靳:............ 尚靳:......也,也还好吧。 第32页 女人生气了,脸部立刻发白下垂,头髮从头顶暴涨数尺,散了一地,身子也变成了白衣长裙下扭曲的形状,手脚如同折断的蜘蛛腿一般伸了出来,向前飞速爬动了几米。 尚靳后退半步,贴到墙根:这难道是在模仿xx凶铃,......还是我最怕的那部xx怨?! 如果是这个样子,尚靳还是有点害怕的。但那鬼在看到尚靳的反应后,好似颇为满意了一些,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几秒种里,拿出毕生绝学展示了川式变脸,从干瘦如骷髅的掉皮老人,到嘴巴里密密麻麻长满带血乳牙的婴孩,硬生生给原本还有些恐惧的尚靳给搞无语了。 尚靳给光递过去一个眼神,意思是你这位同僚不大对劲,是不是神智还不成熟。 连一旁的人头怪都被同行衬托的成熟稳重了许多。 自然又被对方听到,收起了腐烂如丧尸,缺了半边脑袋的男人相,而后变成了一个形貌普通,皮肤粗糙,咧开嘴露出黄牙的中年男人。 「——啊!你是那个——!」尚靳指着对方,惊讶地叫出声。 是村口那个小卖部老闆。 小卖部老闆怪异地一笑,然后身体像搭积木一样上下分离转动,又成了那个前后背一样,看不到脸的男人。 变脸到这里,尚靳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这不就是拉他进来魔域的始作俑者,那个魇鬼吗! 那魇鬼的头朝向光,随后身体飞快缩成一个足球大小的头颅,用与光一模一样的脸,沖尚靳挑衅般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 「——哎哎哎,这就过分了啊!」尚靳从光的背后踮起脚嚷嚷起来,「有这么当面羞辱同行的吗?」 尚靳看了一眼把他挡在身后的光,他倒是没什么反应,神情漠然地看着前方,像是已经非常习惯了。 那颗「光」的头髮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别玩了,摩螺螺。」 另一道声音传来,音量不高,虽是警告也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但那魇鬼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情愿,但又不敢反抗的表情,「噗」的一声,重新变回了小男孩模样以及半虚的身体。 魇鬼摩螺螺转了个身,尚靳发现它的身体不仅是虚的,而且还是个平面,角度刚好的话,侧面看起来就是一条线。 说话的鬼走在人头怪和魇鬼身后,它穿着靛袍便鞋,上面还绣着与倒穹合盘上有些相似的金纹,看起来身姿挺拔,没有什么歪七扭八的,颇为正常。 只不过掀开兜帽后,那张全部腐烂,还渗着不明液体的脸,实在让尚靳不敢恭维。 「就是他!害得我被拉回魔域关了七个两周。」 人头怪指着尚靳恶狠狠地说,从躯体里传出来的声音沙哑粗粝,稍微一动就能听到里面稀里哗啦的撞击,已以及「嘎吱嘎吱」的磨牙声。 摩螺螺面露嫌弃,尖细地嗓子叫道:「我说龋帘,让你别整天吞那些陈年老货,还挂在自己身上,恶不噁心。」 尚靳心想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吧,还有脸说别的鬼。 吐槽完才想起这只魇鬼貌似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os,连忙捂住嘴把脑袋放空。 「你这个故弄玄虚的糟践东西,我还没说你霸占了几个村子的人吃独食!你以为魔主会饶了你?」 这人头怪竟是跟魇鬼摩螺螺吵了起来。 「可惜他不在,要不要我提醒你,当初反叛也有你的份啊!」 摩螺螺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回骂起来。 两只鬼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吵,如同地痞流氓骂街,全无之前神秘恐怖的气场,看得尚靳一愣一愣不知所谓。 光趁机扭头对尚靳快速小声说:「还有一会儿隧道就要开了,它们是沖你来的,隧道开启时黑河上涌,合盘会下落,等我叫你跑的时候,你就只管朝那座桥上跑,你是人,只要避开黑河,跳进合盘里就能回到人界。」 然后还不忘着重强调了一嘴,「不收费。」 那边龋帘和摩螺螺已经一言不合打起来了,人头怪愤怒抬起一脚试图把魇鬼踩在脚下,魇鬼则灵巧的一扭身体,纸片一般从力达千吨的足底熘出,顺着人头怪的腿盘旋而上,然后伸出手就从对方一个凸起的结节里生挖出一颗血淋淋的老人头来,「啪叽」一声丢到地上。 那头上的眼睛早就没了,只剩两个黑麻麻的洞,上下颌错位严重,显然生前就已经脱臼了,可想而知那可怜的老人在看到人头怪的时候受到了多大的惊吓,连下巴都喊脱了。 「妈的,我早就想把你这满身的瘤子给挖干净了,每回看着都叫我直泛噁心。」 讲着人类的粗话,摩螺螺手脚利索地又挖出一颗,这次的人头皮肉已经全部化掉了,只剩白森森的骷髅骨。 很明显,这只魇鬼是个重度密集恐惧症患者,不知道忍了这位同事多久,准备趁今天一併给它清理干净。 摩螺螺躯壳小巧又灵活,在龋帘身边窜上窜下,人头怪几次三番伸手去抓,都被魇鬼一熘烟躲过,反而在自己身上留下道道抓痕。 在龋帘的怒吼声中,摩螺螺如同挖掘机开了手动加速,越挖兴致越高昂,简直爽得停不下来...... 「够了!」 脸部腐烂的鬼厉声喝道,「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嘛的话就都给我去河里泡着清醒清醒!」 说着抬手一抓,就见挖得兴起的魇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躯体,纸片一般皱起来,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尖叫都被封在了里面。 第33页 人头怪得了喘息,见状就要去拔魇鬼的脑袋,被那鬼侧手一挥,一道白亮刀光噼了过去,剎那间被削下来一大块皮肉,里面流出红绿混合的血,捂住伤口不敢再妄动了。 「......这就是你说的魔域上下级之间不存在压迫关系?」尚靳抖着嗓子问光。 「是没有压迫,但没说不能互殴。」 「那一会儿我跑了你怎么办,这个烂脸的鬼看上去很厉害啊!等等......不是,应该说这三个都比你等级高吧!」尚靳的语气里都带上了绝望。 「没关系,除了统域者魔主,任何鬼都无法杀死有编制的同僚。」 尚靳:呵呵,有编制真好,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摩螺螺和龋帘被迫停止了内斗,乖乖蜷缩在一边。 见两只同僚消停了,那鬼开口对光说:「取消标记,把他给我。」 这只鬼不像魇鬼费那么多花样招式的前戏,终于直接表明了来意。 第20章 我怒 ===================== 25. 有只鬼在我面前被欺负了 光没吭声,但从他的眼神和护着尚靳的姿势就能看出这事是没得商量。 尚靳从光的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好容易从对方那仅剩几条肉丝连着的眼皮底下寻到了眼睛,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劲儿,忍住畏惧盯着那鬼替光站位,「凭什么,我早就已经是光的韭......人了,你们现在来抢也太没品了吧!」 相比闷不吭声级别又低的光,腐烂鬼显然对尚靳的性格更感兴趣,他的目光从光移到了尚靳脸上,意味深长地说:「我听说你体质特殊,能够生产出质量最高,最纯粹的完形体,一颗可抵普通人上百颗,这件事世光应该没有告诉你吧。」 光确实说过尚靳体内的小白软质量很好,招鬼觊觎,所以为了避免被其他恶鬼绑去,尚靳才同意跟光达成交易。 但它可没讲过以一敌百这么多价值。 尚靳伸出指头悄悄狠戳了一下光的腰,虽然不痛,但光的嵴背还是不自然地僵了一瞬。 尚靳心想出去再跟你算帐。 「我知道啊,」尚靳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地说:「要不是我这么优秀,怎么引得你们都来抢呢。」 第一次听到食物自己炫耀自己可口的。 腐烂鬼大笑起来,那笑声非常狂妄自傲,却算不得难听,至少比摩螺螺它们强多了。 它脸上的不明液体随着大笑以更快的频率渗出下落,却在滴落到靛色衣袍的瞬间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笑声止住后,腐烂鬼发话了。 「看你也是个聪明的人类,如果你同意解除交易,我们也能帮你取消标记。我保证,你跟着我们,只会比这个走后门的强。」 「能多强啊?」尚靳假装自己在考虑。 「金钱,权力,美色,你们人类憧憬的一切,我们都有办法帮你得到。而且,」腐烂鬼伸出双手,长袍衣袖展开,仿佛无所不能的天神一般,「我们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不会让你出现一点意外,毕竟......」 「——毕竟我活着才有价值。」 腐烂鬼没有说完,尚靳替他补上了。 那鬼点点头,微笑着(扯起嘴角的时候半片嘴唇都掉了下来)等待尚靳的回覆。 尚靳先在心里试着骂了一句脏话,发现魇鬼摩螺螺并没有什么反应,还兀自不死心地盯着人头怪龋帘身上包着人头,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疙瘩,意识到摩螺螺也不是随时随刻都能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于是便放心大胆的吐槽起来。 ——你们这些残害老人圈养人畜的傢伙,跟着你们只有被掏干的份,还给我画大饼,谁知道所谓的金钱权力是用什么方法得来的,我还有没有精神享受。论画大饼的技巧和可信度,你还不如老保呢! 尚靳心想,我一根韭菜,被谁割不是割。说到美色,至少光还长得中看点,天天面对你们这种类型的不得被刺激的吃不下睡不着,当我冤大头呢。 不过面上尚靳还是装得很乖巧,他看了光一眼,问对方:「如果,我同意,他不同意的话,你们要怎么让他取消标记。」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觉得......」魇鬼颇有兴味地说:「你一个人类,应该也不会太想看到那个场景。」 尚靳心里咯噔一下,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不放心地在背后使劲拉扯光的衣角。 光却没有动,似乎对对方的那些威胁的话无动于衷。眼珠紧紧盯着不怀好意的三位恶鬼的同时,余光却在时刻观察的合盘的转动。 「选好了就赶紧过来吧。」 那只腐烂鬼以为尚靳做出了决定,毕竟几乎没有人类能拒绝金钱和权力的诱惑,这也是它从来不屑动粗的原因。 人类是相当脆弱,摇摆不定的生物。只要随便吓两下,再抛出点好处,他们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忙不迭答应,明明它什么都还没做,就吓得尿了裤子,比魔域最低等的鬼还没有自尊。 有肉体躯壳的保护,鬼是无法将伤害直接加诸于人的。可惜被它堵住的人类,没有一个能冷静下来查探这件事,往往不是尖叫就是晕倒,只能任它宰割。 虽然世光背后这个人类是比它之前挑选的那些心态镇定了许多,但面对诱惑,还不是自投罗网。 腐烂鬼望着世光的眼睛里满是蔑视和不屑,——这只侥倖得了统域者一点而拥有了神智的低等鬼向来运气不错,不过也就到这里了。等它没了完形体来源,早晚会被它们分儿食之,成为提升能力的养料。 第34页 它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沾上粘腻的液体和烂肉。这么久了,虽然它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以前是长什么样子,但对现在这般模样依旧无法完全习惯。 以它的等级,其实并没有把世光放在眼里的必要,却一直对这个同类的存在如芒在背。 它看不惯世光,但到底是出于对方低劣的出身,还是因为那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跟人类一般无二的样貌......令它感到嫉恨,它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叛变总要付出代价,尤其是对付站在高位的那个。至少现在除了魔域本体被设下的远古禁制暂时还没有找到办法解决以外,它已经掌控了魔域绝大部分鬼。 即使有反对的,也都被它解决的差不多了。 这次就再加上一个。 「怎么办怎么办它让我过去呢咱们跑不跑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尚靳闭着嘴紧张地对着光的耳朵嘟囔。 光连看都没看尚靳一眼,慢慢侧过身不再挡着他,一只手绕过尚靳的腰际往前轻轻推了出去。 「不是你推我干嘛你是不是屈服了还真想让我过去啊麻烦你先问一下合作方的意见好不——啊啊啊!!!」 尚靳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火箭一般发射了出去。 「——跑!」 「枷什,他要跑!」 只能遥遥听到身后光的一声喊叫,和摩螺螺反应过来后尖细刺耳的怒吼。 尚靳「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他觉得自己的鼻樑大概是断了,疼痛令他头晕目眩,却在这混沌的魔域里也同时让他更加清醒。 尚靳抬起头,看到自己正趴在桥墩不远处,而桥下黑河正在汹涌上涨,里面作恶之人的完形体正如触手一般,试图破开水面,从河水里伸出来。 而那巨大的倒穹合盘则如泰山压顶,从天上落下,停在了桥上方不高的位置。 不知是身为人类天生有感,还是太迫不及待想回到自己家里,尚靳甚至可以感觉到合盘另一边,那属于人类世界,热闹澎湃的烟火气息。 他来不及抹鼻子,任由鼻血流了满脸,也不敢回头看到底怎么回事,只记得光的叮嘱爬起来死命往桥上跑。期间身后刷地打过一道强风利刃,却在掀起他背心衣服的同时被打偏了出去,把河对岸一只离桥最近的无魂鬼削成了两半。 尚靳成功爬上桥的最高处,只要脚跟一抬就能跃入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合盘,回到人界。 他踮起脚尖,却还是忍不住朝光那边望了一眼。 这一眼,尚靳就挪不动脚了。 只见光正被那个人头怪龋帘踩在脚下,只有一只手徒劳地抓着地面试图爬出来,却无法挪动半分。 而另一只手不知怎么被扯了下来,挂在龋帘的身上。 说是挂,实际上是被龋帘皮肤下翻出的一个人头咬住啃食着。那老人头早已没了自主意识,也分不清原本的加害者是谁,傀儡一般张着嘴不管咬住什么都不再撒口。 那只手是在光把尚靳一掌推出去之时,被眼明手快的腐烂恶鬼枷什砍下来的。 人头怪踩得那样狠,尚靳都能看到光的胸骨似乎塌陷了下去。 对于恶趣味的摩螺螺来说,抓住尚靳远没有戏弄他来得重要。它是个天性爱记仇的鬼,还没忘记尚靳在自己制造的空间里无所谓的摆烂态度,和低级货色居然也敢混进去把人带走的仇——还从没有哪个人哪只鬼能如此不尊重它的设计。 于是摩螺螺邪恶地桀桀怪笑起来,像是故意给他们俩展示一样,学着尚靳在房间里的姿势,一脚踢飞了光的脑袋。 光感觉到尚靳迟迟没有跳进合盘,本想大声催赶他,却被这一脚头身分离,脑袋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又被魇鬼追过去往反方向又是一脚,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尚靳心中大恸,虽然他清楚光没有痛觉,也不会死,但这场景依旧看得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是怕的,而是气的。 虽然曾经在尚靳心里,他一直认为自己和光顶多比甲方乙方再人性化,再亲密一点点,本质上还是个互惠互利,互不相欠的合作关系。 但眼下看到光不畏强权屈服,为了把自己送出魔域而挨揍,让他蓦然生出一种极为强烈的,生死之交的义气来。 这种属于即将迈入中年男人的义气,上头起来是可以为了同伴抄起酒瓶子就往对方头上抡得那种豪气干云。 虽然现在尚靳手边没有啤酒瓶子,有了能起到的作用大概也微末于无,但这并没有阻碍他放下抬起的脚跟。 第21章 我救 ===================== 26. 有只鬼我必须帮 光的躯体被龋帘踩着,脑袋被摩螺螺当球一样踢来踢去,天旋地转间居然还能关注到尚靳的动作,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无济于事。 事实上,尚靳只是气愤光受辱,凭着一腔义气热血没有自己先跑,但具体怎么做则完全没有头绪,腐烂鬼枷什的又一道刀风噼了过来,他还在桥上火急火燎地抓耳挠腮。 「咔嚓」 尚靳的身前出现一轮光弧,刀风噼在上面,发出晶体开裂般清脆的破碎声,但好赖是挡住了那一击。 尚靳原本闭着眼抱头下蹲,这会儿呆呆地看着眼前化成一缕烟消失的光弧。远处没了头的光,还留在身上攀住地面的那只手,则被人头怪咆哮着折成了<字型。 第35页 尚靳心里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震撼,他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种种情绪在心里搅成一团,比倒灌上涌,意图冲破合盘的黑河还要来势汹汹。 尚靳虽然没出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从小衣食无忧,生活顺遂,真要说起来还比有些人幸运许多,没得过大病小病也少,学习成绩不上不下但也够在他妈任职的学校里作为子弟从幼儿园上到大学,随后一毕业就遇到现在的公司有空缺招人,理所应当被曾经在里面做高管的学长介绍进去。如果不是遇到光和后面的一系列事,这二十五年过去,连个小偷小盗丢钱包被抢劫的倒霉事尚靳都没有碰上过。 尚靳爹曾经对自己的棋友感慨过,说尚靳这孩子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性格好再加点狗屎运。言外之意就是,不强求,这辈子就这样普普通通,让人省心的生活吧。 父母实事求是,不鸡娃不捲娃(当然多半或许也曾经尝试鸡过,但后来发现除了让自己血压升高以外并没有别的成果,遂放弃),但总得来说,尚靳的童年也过得比较快乐,除了经常做噩梦以外,没有留下过严重的心理阴影。 是以,那些拼死拼活绝境求生的剧情尚靳只在电视里看过。老套的电视剧桥段多半是柔弱无助的女主倒在地上手足无措梨花带雨的流着眼泪,有点力气和勇气的最多再被打手抓着,声嘶力竭地挣扎两下,而倒霉男主则为了心爱之人不得已下跪折腰,被反派摁在地上拳脚加身,乃至千刀万剐,也要护她周全。 虽然把尚靳和光带入男女主角色的确怪异了些,但尚靳现在的心情,只能说绝不比那些哀戚恸哭的女主差。 只不过在无用这一点上,尚靳跟她们也没甚区别。 那腐烂鬼枷什大概也看出了尚靳对这只低等鬼的不舍,突然就不急不气了。它命令龋帘挪开脚,能看到腐烂皮肉下白骨的手指插进了光还吊着一只胳膊的左肩,把它轻轻松松提了起来,朝尚靳的方向挥了挥。 同时,摩螺螺也把光的脑袋踢给了枷什,对方灵活的用鞋尖接住,在上面转了个圈踩住,让已经睁不开眼的光的脸正对着尚靳,眼神里带着露骨的恶毒和愉悦斜睨着对方。 如果说之前尚靳还看不清光到底被伤到了什么程度,现在被枷什右脚踩着快看不出原本长相的脑袋,以及左手提着少了一只胳膊,胸骨已然塌陷的躯体,战利品一般展示,这明晃晃赤裸裸的惨象反而让怒火溢满却只能心焦意乱无计可施的尚靳倏然一松。 他感觉自己原本鼓胀到几乎要破裂的胸腔一空,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跑出去了。 尚靳惶惶然,还未反应过来去查看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周围的空气中飘荡着许多白色的东西,那些东西一团团蠕动着,看样子倒是十分像...... 小白软! 但是与之前光从他胸口处抽出来的小白软不同,它们不规则的形体周围有一层淡淡的金光,蠕动扑腾的动作也快了许多,仿佛在急切地寻找落脚点。 因为数量很多,又发着光在空气中游荡,看起来很像寸草不生的魔域里突然冒出了一大堆萤火虫。 那光芒之盛,一度盖过了倒穹合盘的亮度。 尚靳愕然,光在踩压下强撑起眼皮也看到了这一切。 「这些完形体......」摩螺螺发出不可置信地惊嘆,龋帘虽然没有五官,但它剩余皮肤结节下的老人头纷纷翻了出来,代替它贪婪地盯视着,流下了垂涎的口水。 鬼界如,甘,戍,成,棋五道,它们之间级别最低的至少也是戍了,收割过各式各样的完形体纷繁无数,却从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纯粹的完形体,即便脱离了母体,也依旧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尚靳吸了下鼻子,确认这些完形体就是他的小白软们无疑,因为那股浓郁的薄荷清气随着它们的出现瀰漫在整个魔域。 汹涌激盪的黑河仿佛惧怕这些小白软,逐渐平稳下来,重新回流入河道。而那些蠢蠢欲动,触手般试图伸出河面的作恶之人的完形体也静静如海藻竖直在水底,不再抽动。 魔域的一切仿佛又被重新凝固起来,只有合盘还停留在桥上方。 枷什喜出望外,随手一挥把光的躯体丢开,脚也不再踩在它的头上,而是向前大跨了一步,双手抬起张开五指,看样子是想将半空中的完形体一次收入囊中。 魇鬼和人头怪在旁边贪婪而不甘心地看着,但又不敢动手抢自己老大势在必得的东西,只能眼巴巴地期盼对方心情好了,看在通报的份上,能赏他们一二残羹冷炙。 然而出乎所有人和鬼意料的是,那些小白软们并没有如腐烂鬼所愿被它一网打尽,竟是一只一个没入了河道两岸那些无魂痴鬼的躯体里。 看到此景,除了光以外,三只恶鬼俱有些发怔,枷什更是不解地收回翻看自己的手,以为它的技能术法出现了什么差错。 在确认没有后,那张腐烂抽动的脸勐地转向尚靳。 尚靳立马举起两只手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那些被白色金光完形体进入的鬼们产生了变化,原本没有神智的它们开始躁动起来,一个两个接连偏离了既定的路线轨道。 魇鬼摩螺螺掐着尖利的嗓子率先惊叫起来。 第36页 「——你们这些没有神智的低级蠢货!干什么!要造反!!!」 但它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如浪潮般的鬼怪躯壳中,那些无魂鬼仿佛突然拥有了某种意识,朝着枷什它们而去。 鬼的眼神依旧浑浊呆滞,动作却一反常态,十分迅速,转眼间就将枷什,摩螺螺和龋帘团团围住,却偏偏避开了倒在地上的光没有理会。 平素枷什是绝不会把这些鬼放在眼里的,它甚至都不用伸手,就把眼前挡住他视线的一只低级鬼扭断脖子丢了出去,瞬间砸倒一片。 摩螺螺和龋帘那边也是一脚一个,解决地毫不费力。 但可惜,雄狮再勇勐,也敌不过群群豺狼。尤其这些无魂鬼无知无觉,如丧尸潮一般前赴后继地涌上去,只要没被彻底吞噬掉灵体,头掉了脚断了也能再爬起来接着扑上去。 枷什三鬼被缠地脱不开身,尚靳虽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突然就发生了,也立刻反应过来现在大概是把光从对方手里救下来的唯一机会。 桥面离光所在的距离有些远,不然之前也不用推尚靳一把。现在哪怕就是飞速狂奔过去,尚靳也担心赶不及在枷什摩螺螺它们发现之前把光带走。 正巧这时有几只鬼从他身边飞掠而过,尚靳灵机一动,看准一个一咬牙从桥上跳下去,抱住离得最近的那个的腰,咻的一下就窜了过去。 光已经虚弱到几乎不能动了,所幸它的脑袋和身体就那样大喇喇地趴在地上,被群鬼与枷什隔开。 只有那条被卸下来的胳膊还挂在怒吼着乱抓乱踩的龋帘身上,而那老人头还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不放。 一想到光很可能就此永远的失掉一条胳膊,尚靳没有多犹豫,猫着腰就挤过去,抓住垂下来的手指就拔,想要把胳膊从人头嘴里抢下来。 龋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拉扯,但它没有眼睛,又被群鬼拦住,有两三只甚至爬到了它的身上,早已分不清那个是那个。 即便如此,尚靳进行的也不顺利,那人头的咬合力大得惊人,连接人头与龋帘身体的触鬚都已经被尚靳使出吃奶的劲拉到极限最长了,依旧磨着臼齿不松口。 尚靳心急如焚,要出的汗都被闷在身体里,他腾出一只手去勐砸那人头。 光这会儿缓过点神,脑袋滚到尚靳身边急切道:「别管那胳膊了,快走!」 「马—上—就—好————」 尚靳也咬紧牙,但他不敢莽拉,不然就是拉出来这胳膊怕是也没法用了。 他正憋着气拔河,却感到手上突然一松,来不及收力被惯性带着往后摔了个大屁股蹲。 第22章 我安 ===================== 27. 有只鬼终于被我带回了人界 尚靳抱着那只已经被人头啃掉三分之一的胳膊茫然抬头,站在自己和人头怪之间的居然是之前被光随手拉过来给尚靳做演示的漂亮女鬼。 那姑娘显然也受到了令群鬼躁动的不明力量的影响,虽然眼瞳上还蒙着一层,但较之前明显淡了许多,不再是厚重的灰白色,开始有些半透明。 姑娘纤细的手指还松松抓着半节触鬚,触鬚的另一头挂着一个干瘪蜡黄大张着嘴的人头,因为失去了维繫活动的养分而不再动弹。 看样子竟是在尚靳和人头拉拔时被它生生从中间扯断了。 那姑娘低着头目光呆滞,也没有看尚靳。双手垂落,松开手指,人头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停住。 尚靳也没时间多想,把光的胳膊往脖子上一搭,撑起它倒在地上的身体,一只手把光的脑袋紧抱在怀里,就准备往桥上沖。 枷什摩螺螺龋帘三鬼那边依然被越叠越高的群鬼围了个水泄不通,连脸都看不见了。它们大约以为光和尚靳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急于应付这不明缘由突如其来的暴乱,一时顾不上提防光这边的动作。 尚靳向前跑了两步,回头见那姑娘还垂着头呆呆地站在原地,既没有与其他鬼一道去围攻枷什它们,也没有跟着尚靳走。 尚靳不知道这女鬼帮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突然想起光之前说过的,有过神智再失去的鬼,会被当成升级能力的材料吞食,虽然不清楚这样算不算有过神智,但尚靳觉得对方拉断人头怪的触鬚帮了自己肯定不是出于偶然。 于是他咬了咬牙,还是转身几步,让光没了头的躯体靠在自己身上,腾出一只手拉住了女鬼的手腕。 出乎尚靳预料,那姑娘的皮肤并没有如光一般僵硬冰冷,只是比普通人类触摸起来凉一些,尚靳忍不住又捏了几下。 果然是软的,捏起来几乎就跟真正的人差不多。 就捏这么几下,那女鬼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被尚靳抱在怀里的光的脑袋,眼皮不自然地抬了一下,斜睨了一眼尚靳握住女鬼的手和他那些小动作,嘴巴张开又抿住,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 尚靳试探着拉住对方轻轻一扯,姑娘没有反抗,顺从地迈开了脚步。 尚靳数十年如一日的单身逍遥狗,没想到还有拖家带口的一天,他身上丁零噹啷挂着一堆,手里再牵着一个,像个为了全家负重前行的顶樑柱,又像是举全村之力供出来的希望,一路狂奔向合盘所在的康庄大桥。 他先把七零八碎的光团巴团巴一股脑都丢了进去,紧接着要把那女鬼也抱起来扔进去时,枷什那边却突然暴出一团沥青色,有形的烟雾,围在它身前的群鬼被轰得沖开,大颗粒的雾气落在鬼的身上,瞬间就腐化出一片一片仿佛被硫酸烧灼过的破洞。 第37页 那些鬼本来应该是没有知觉的,但被这烟雾沾到,围阻枷什的动作变成了拼命磨搓自己的躯体,好似想要试图把那些让自己腐烂的物质抹去。 然而那雾气无孔不入,扩散太快,很快就将几只鬼的全身腐烂,只能倒在地上抽搐,很快便化成了一滩散发着腥臭味的粘稠液体。 尚靳远远看到那液体中有一个凸起还在缓缓蠕动,有点像之前飘在空中,而后一个一个没入无魂鬼躯壳里的小白软,因为被腐烂如泥的残躯盖着,也还能看到里面隐约闪现的金光。 只不过那光现下也变得十分微弱,仿佛苟延残喘般,闪动了没两下就彻底灭了。 随着光的熄灭,那几滩被枷什腐化成液体的无魂鬼的残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迅速干涸凝结,最后如同一缕烟般消散在魔域的空气中。 ——这就是所谓的人为肉体,鬼为灵体,人死成泥,鬼亡化烟吗? 不知道是不是尚靳的移情作用,看到那些小白软们逐渐失去生机,他心里堵得慌,有点难过,好像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也被伤害到了一样。 不过对方可没有留给他默哀的时间,魇鬼摩螺螺见枷什突破了包围圈,尖叫着要枷什过去帮它。一边咒骂着这群下贱棒槌到底中了什么邪,一边把抱住它脚的鬼从上到下用变成火钳一样的手捅了个对儿穿。 那腐烂鬼却理都没理摩螺螺,阴着一张滴水的烂脸,眼看就要朝着桥这边过来。 尚靳看对方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捏在手心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这再被抓住指不定要怎么折磨他。 尚靳扭回头,心一横,搂住女鬼的腰,抬脚就跳进了合盘。 合盘里荧白的光晕包裹住了他,这次没有天旋地转的巨大吸力,仿佛只是简单跃下一个高台,又走了几步。再回神,尚靳看到自己再度站在了之前那个村子的村口。 光把自己的脑袋和胳膊草草接了回去,尚靳没有同自己一起出来让它焦心又生气,手臂咔嚓一拧,做好回去魔域救人的准备,就见面前的空气中凭空出现一道裂缝,尚靳从里面走了出来。 村口小卖铺的老闆正准备收摊,对于黑暗中突然走出来的尚靳并没有特别的奇怪,甚至停下了拉门闸的手,希冀在关门前说不定还能做成最后几笔生意。 尚靳松开手,把人偶一样的鬼姑娘先放置在一边,仔细查看光接缝不齐歪到一边的脖子和头,以及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胳膊,问它还能不能恢復正常。 光回答说在魔域可以,但人界的空气中没有鬼界那股灵体癒合生长所需的物质,恐怕不行。 现在回魔域铁定是不可能的,尚靳想了下,先跑去小卖部问老闆买了两瓶水,几包饼干,一些绷带和胶带,然后拉着光和鬼姑娘去了回镇子的车站。 光说枷什和摩螺螺龋帘它们现在应该不会追到人界。一方面,在人界它们便无法对在职的同僚肆意虐打。更重要的是,不能再对被光标记了的尚靳出手,不然就会被魔域本身的规则强行带回,还要像人头怪龋帘之前那样,被罚关一共七个合盘两周天不得来人界。 如果这期间本身储备的完形体不够充裕的话,很可能会因为零贡献而被魔域自动篪夺神智,沦为那些螺丝钉一样被迫用自己的灵体支撑魔域运转的无魂鬼。 在没有找出规避魔域规则的有效方法之前,就是强大如枷什这般的琪鬼,也不愿冒着个风险。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枷什杀了同类。 魔域虽不怜惜鬼众的生命,也不在意它们的生存,却十分需要它们的灵体。 ——并且是活着的,能够源源不断提供力量支撑魔域运转的灵体。 一份灵体相当于一根承重柱,无数根承重柱起到维持魔域不倒的基本作用,再辅以人类体内由情绪波动产生的完形体,鬼界才有一席之地。 而枷什杀掉了多少个同类,就相当于毁掉了多少根承重柱,这些缺了的柱子就得由他自己来补上,不论是用完形体还是自己的能量,魔域不吸取到足够的分量,是不会放过枷什。 这也是为什么,它们只对群鬼和光做些等同于拳打脚踢这样的凌辱行为,却不能,也不敢下死手的原因。 尤其对光这样拥有神智和编制的鬼,如果毁掉了它的灵体,那怕真得是被魔域吸干,一命换一命来填补空缺才够了。 不过枷什既然不惜毁掉几个无魂鬼也要冲破包围圈来抓他们,想必是狠下了血本。 沉没成本都这么大了,这样的梁子一旦结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善了了。 是以,尚靳怎么也不想再待在被摩螺螺控制的那个村子了,哪怕现在就是没有回镇上的车,待在荒郊野外也比留在那养鸡场一样的村子里好。 尚靳借着车站牌上方一点昏暗的路灯,帮光重新调整脑袋,再用胶布牢牢缠了几圈固定。 手臂露出三分之一的骨头,缺了的肉暂时是长不回来了,尚靳团了些卫生纸填上,用绷带裹住,看上去能好一些。 「其实你不用做这些,」光由着尚靳摆弄,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不管需不需要在人类面前显形,这样都没什么影响,反正我本来就是要去吓他们的。」 「我就不是人类吗,」尚靳对这个说法相当不满,驳斥道:「凭什么我就得每天对着一个缺胳膊歪头的鬼。我还没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 第38页 「哦......」 听尚靳这么一说,光立马闭上嘴,心里还考虑要不要在绑带末尾再打上一个完美的蝴蝶结,尽量让自己在对方眼里看起来赏心悦目一点。 「差不多了,就先这样吧。你试着动一动,看紧不紧。」 尚靳这时才扭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水后,开始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饼干。 从魔域出来后,干渴,飢饿,睏倦,种种人类该有的生理感觉,都如排山倒海一般,在他的身体里重新涌现出来。 尚靳感觉自己就像疏通了一个被堵塞多日的马桶。 难受,又幸福。 第23章 我编 ===================== 28. 有只鬼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 尚靳三口饼干一口水,很快就把手上的东西造完了,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这期间光和那姑娘就在旁边默默看着,谁也没敢打扰他的幸福时光。 「嗝——」尚靳抹了抹嘴,瘫在光身上当靠背,这山村小镇的汽车站没有等候位,他们只能席地而坐。 「我想念咱家楼下的炒饭了。」尚靳两眼出神,喃喃道。 「回去就能吃到了。」光安慰他。 尚靳仰头见那女鬼还痴痴傻傻游魂般站在一边,伸手也把它拉下来坐。 原本光坐在尚靳的右侧,见状站起身硬挤到尚靳和姑娘之间,把靠在它身上昏昏欲睡的尚靳差点翻一跤。 「你突然起身干嘛!」 尚靳吓了一跳,左右张望,以为又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追过来了,结果前后路上漆黑一片,除了令人怀念的虫鸣鸟叫,星辰明月,什么也没有。 光表情平平地说:「我这只胳膊缺了,你靠着不舒服。」 尚靳看着被光挤到一边「委屈」的姑娘,怀疑地眯起眼睛。 「人家好歹帮了咱们,又是个漂亮姑娘...女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暴。」尚靳毫不留情戳破了光的谎言。 「你不是喜欢男的吗?」光反问他,「我看你那些小片子都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 「——你!」尚靳气结,抖着嗓子嚷嚷,「怎么了怎么了!喜欢男的怎么了!你不是爱看吗,还在我梦里酱酱酿酿!喜欢男的也不妨碍我对漂亮又善良的美女怜香惜玉,哼!」 光觉得自己忍辱负重白白挨了半天揍,最后还不如别人一个举手之劳,也有点生气了。 尚靳才不管它那些来的莫名其妙的心理不平衡和脾气,悠悠打了个哈欠,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目养神。 「我先眯一会儿,车来了叫我。」 这一觉尚靳就睡到了大天亮,他是被一个要去镇子上採买的村民叫醒的。 村民看不到光和那女鬼,只看到一个年龄不大的男人靠在车牌杆下睡觉,开始以为是同村醉酒的或者流浪汉,走近了看穿着打扮却像城里人,便摇醒了他。 「唔......」尚靳昨晚睡得特别沉,几乎是昏倒式入眠,被摇动后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问:「光,车来了?可以走了?」 「光?」村民挠挠头,操着乡音说:「对咧呀这天上的日子光都乍亮了,娃子你是城里来的人吧,咋得睡在这儿咧,喃们村有房住。」 村民倒是热情,尚靳却不敢再回那个村子了,便说:「我在这儿等去镇上的车回家,但车一直没来,只好在这里待了一晚。」 「你个瓜娃子,也不先问问,去镇上的车每天只有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你晚上来当然子莫得啥车了。」 尚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到被他从魔域带出来的姑娘还坐在原地,连个姿势都没变过,光却不见了。 尚靳正要着急,就听到头顶上方嘎吱嘎吱的声响,抬起头看到光正虚虚坐在车牌上,耷拉着两条腿,神情无比严肃专注地望着远方,貌似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尚靳已经醒了,瞧也不瞧他。 ——这是还给我使上小性子了!? 尚靳在心里狂翻白眼,自他们从魔域出来后,光就一直表现奇奇怪怪的。 难道是在魔域被同僚霸凌弄得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尚靳心想我没有丢下你先顾自己跑路已经很讲义气了好不好,现在难道还要负责一只鬼的心理健康疏导?! 再者说了,若真论阴影,明显是他的面积比较大好嘛!!! 村民大叔见尚靳抬头望天,也惯性跟着仰头看上面有什么。 不过就是蓝天白云,日头高挂,和一块锈迹斑斑,被风吹的直打摆子的车站牌么,有什么好看这么久的。 ......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镇中心。 尚靳下了车,同村民大叔告别,他在车上吃了人家三个煮鸡蛋,两个茴香叶烧饼,和自家酿的甜滋滋的米酿,香得不得了,十分过意不去,几次三番掏出钱包要付钱,都被大叔摆着手拒绝了。 「不就几个鸡蛋饼子嘛,都是喃婆娘自己个儿做的,不烦活不劳钱。」 最后尚靳还是硬往大叔衣兜里塞了一张五十,犹豫几秒后问:「大叔家......在村子里,安全吗?有没有......遇到过奇怪的事?」 「啥子奇怪的事?」大叔憨笑了几声,反应过来,「娃子不会是说那些个发怔的人嘛。害,都是村里腿长嘴碎的闲婆娘瞎传的,信你就是瓜娃子咧。」 第39页 大叔不以为然,掏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两口,吐出深灰的烟圈。 尚靳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再次道谢之后,就背起背包,准备去转搭火车...... 「——嘎嘎嘎哈哈哈你以为,自己,安全,全了——」 「——枷什可,生气了咯咯咯」 「它不会,不会放过,过你们的——咯咯嘎哒哒嘎嘎——」 身后村民大叔的脸定格在一个怪异扭曲的笑容,嘴角几乎拉扯到鼻翼的高度,而那只刚点燃,吸了没几口的烟还粘在下嘴唇上没掉,顶端微亮的火星告诉尚靳这就是同一个人。 对方的嘴巴咧着没有动,却从身体里发出不男不女不老不幼混杂的说话声,以及尖细到让人牙酸的嘎嘎怪笑。 ——不是那恶趣味又记仇的魇鬼摩螺螺还能是谁。 只不过这次语句说得不甚流畅,如同卡线的磁带,或者信号不好的语音通话。 镇子上唯一的车站人挤人挨吵吵嚷嚷,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留心着自己的行程和发车时间,没有人注意到尚靳这边奇怪的声音,和骤然诡异的气氛。 尚靳则被这一段时间在魔域里的遭遇练出了条件反射,反应极快地往后退了几步,赶紧跟对方拉开距离,生怕再被触碰到带去魔域还是什么定制空间。 光却凑到他耳朵边说这只是摩螺螺的声音藉助村民的身体传出来而已,本体还在魔域,估计得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叫尚靳不用太担心。 果然,断断续续说完这三句后,大叔放下拉高的嘴角,一眨眼功夫就恢復正常,并且继续吸菸,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过喃们在村里也待不了多久咧,儿子有工作在大城市买了房房,很快就要接喃们去他那里享福喽——」 大叔一脸骄傲,尚靳赔笑了几声,委婉表示祝愿大叔一家能早日在城里相聚,尽快离开村子,越早越好,就掉头一熘烟跑走了。 刚回到自己熟悉的出租屋,尚靳身体还没在床上捂热,就被接连几个来自公司,家里,好友的电话和简讯息给打爆了。 手机刚出鬼界时尚靳就看了时间,还有电,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魔域磁场的影响,一直出于半死机的状态,打不了电话也发不出信息,直到现在才突然解锁,大量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提示叮叮叮叮不间断地弹出。 尚靳还未来得及一条一条仔细去看,马罗的电话就先打了进来。 「餵——」 「天啊,你终于接电话了!知不知道你旷工失踪几天了?!我们都不敢告诉你家里,你再不出现老保都要去警局报案找人了!!」 马罗的声音仿佛被捅了的马蜂窝,震得尚靳耳膜直嗡嗡。 尚靳觉得奇怪,他从魔域出来时还特意查过手机上的时间,离自己进去不过就是同一天晚上的几分钟之后而已,他便以为在鬼界的那么长时间,于人类世界可能不过几分几秒罢了。 听马罗这么一说,尚靳立马翻身坐起打开电脑,联网一看,发现时间确实是差不多的,但日期却已经距离他离开家快一个月了。 当初他向老保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陪光去外地找机会,这会儿早过了回去復工的最后期限。 马罗还在那边唠唠叨叨地说要赶紧通知老保叫他别报警,再让尚靳好好想个理由解释。 尚靳忍不住朝一进门就当自己才是这家主人一样,带着那鬼姑娘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打开电视看的光一眼,挂了电话就质问对方为什么不提醒自己。 「我是鬼,又受了伤,从魔域出来对人界时间变化的感知非常弱,怎么提醒你。」 光的回答有理有据。 尚靳先把吵嘴赌气放到一边,左思右想,最后指示光像之前伪造身份证那样给他开了个当地公安局和医院的证明,就说自己是游玩野山不小心迷了路,被困几天后才被当地人救出留在医院治疗恢復了一段时间。 这理由真假掺半,在老保面前声泪俱下地说起来倒也不心虚不怯场,一番惊心动魄的描述下,老保和人事居然也都信了,给上头打过报告后,没有追究尚靳无故旷工的责任。 虽然是由于个人原因造成的缺勤,那个月的工资奖金都被扣掉了,但好歹保住了工作,还得到好领导老保以个人名义出的一笔聊胜于无的慰问金,尚靳才得到了一丝丝抚慰,感嘆还是人间充满真善美。 第24章 我思 ===================== 29. 有只鬼让我产生了怀疑 尚靳开始发现光和那女鬼各种不对付是从它们发展到连自己上厕所都要为了谁跟着而争执一番,当然尚靳自己肯定是不会提出这种奇葩的要求,但是光说伽什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一定要时时处处跟着自己以防万一。 跟着就跟着吧,尚靳觉得也没什么,直到他先进了卫生间,光被紧随而来的女鬼堵在了门口。 姑娘依旧恍恍惚惚神智不明,但眼睛上那层灰白色的膜淡去了,露出底下清亮的瞳仁,本来应该是挺好看的,平时表情也比较正常,就是一对上光,眼神里便显出不对劲来。 两只鬼之间的眼神碰撞不说电光火石吧,总能让尚靳莫名觉察到一些不愉快的味道。 它俩堵在门口,尚靳背过身快速解决了自己,拎着裤子从夹缝里挤出去,懒得介入它们的「矛盾」。 第40页 「你们要是都愿意站在这里闻味儿,晚上就待在厕所里吧,我要去睡了。」 见尚靳出去了,光才挪动脚步,仗着自己身高腿长有神智,像之前每次那样抢先一步占据了大床的另一侧。 本来尚靳也没想过要和个女鬼躺在一处,实在不明白光这毫无由来的抢占欲是哪里来的,他把姑娘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回到卧室关了门。 他转身太快,没有看到女鬼在他身后眼珠一点一点看向卧室,搭在膝头的手指弹动了几下。 「你到底怎么回事?」尚靳爬上床,见光正侧着身体,脸朝着客厅的方向,眼神里浮现出警惕和不愉快。 光的脑袋被尚靳用胶带固定住,不方便转动,但凡需要扭头,只能把整个身体都扭过去,现在看着就像一块僵硬的黑色铁板横插在床板上。 尚靳顺着光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到客厅和卧室之间的隔断墙,他把光的身体扳过来平放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双手枕着脑袋说:「我发现你们鬼界的鬼际关系一点和谐友爱都没有,是不是都把彼此看作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尚靳从脑袋底下抽出一只手指着光,「我还发现你都是独来独往,在魔域也没个同类朋友,到底是你力量太弱人缘太差,还是你们鬼就没有交朋友的概念?我看那个脸都烂完了的伽什都还有两个给他通风报信的跟班呢。」 光没吭声,又把身体翻回了原位,用嵴梁骨向尚靳表示无声的拒绝。 「啧——」尚靳再把它翻过来这次面对自己,不满道:「我跟你说话呢,你老看那墙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它带回来?」光幽幽地开口,「你想把它留在身边吗?」 尚靳知道光果然还是在介意那个女鬼,搓了搓手回忆道:「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就觉得不能把它一个姑娘放在那里,感觉不太安全。」 「况且,」尚靳凑到光的面前,戳了下它那缠满绷带的手臂,「人家不是还帮了咱一把吗?你别那么小气好不好,它没有神智,又不占地儿,也不需要完形体......」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绝对了,人心还隔肚皮呢,他一个单纯朴实的人类怎么能用人类社会的道德和行事标准去揣度一只鬼,万一对方心怀恶念呢。 这么一想尚靳开始有点不放心了,他贴着光的耳朵小声问:「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这姑娘你认识,有古怪?哎,我是不是草率了,不应该随便带只鬼出来。」 「如果我不让你做你就不会做吗?」光说。 「那当然,」尚靳心想当时情况那么乱可能还真不一定,但觉得首要先把光哄好更重要,于是笑眯眯地说:「我肯定是最偏向你的,其他路边的野鬼都没你重要——」 「——啪嚓」 外面客厅里突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尚靳一个激灵坐起身,惊恐地问:「什么声音?」 光却无动于衷,直挺挺地躺着,貌似对从尚靳那儿得到的回答颇为满意,声线也缓和了许多,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客厅的方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说:「杯子碎了而已。」 「杯子怎么会碎?你快起来跟我出去看看。」 尚靳拉着光走出卧室,一眼就看到那女鬼还在黑暗的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前茶几上的一个水杯却不知为何摔碎在地上。 尚靳打开客厅的灯,把地上的碎片清理了,然后蹲在女鬼面前,伸手在对方的眼睛前晃了晃。 没有任何反应。 尚靳站起身走到光旁边,问:「杯子是它打碎的吧,你说它到底有没有意识?为什么要这么做?」 「哼,」光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嫉妒我,被气得吧。」 「别管它了,回去睡。」尚靳刚想说你有什么好嫉妒的,就被光推回了卧室。 睡到后半夜,尚靳迷迷煳煳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痒,抬手想挠却摸到了一团软软密密的东西,抓起来还有些韧劲。 尚靳勉力撑起睡到发沉的眼皮,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自己手里正攥着一簇又黑又长的物什,沿着那长条状的物什往上看,一张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尚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落在他脸上的是对方垂下来的,长长的头髮。 「——卧槽卧槽!」尚靳立时清醒了,赶忙丢开手里的头髮,蹬着腿想远离那张脸。 光在背后扶住他,拧开了床头的檯灯。 「你进卧室干什么。」光厉声问,尚靳这时才看清那张脸原来就是本该在门外客厅里待着的女鬼。 纵然对方的脸漂亮好看,到底还是一张没有血色与正常人类有别的样貌。况且这大半晚上的,哪怕就是普通人突然这么近地放大在他眼前,也会吓一跳。 那姑娘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离开客厅进了卧室,尚靳一想到对方很可能站在床边这样看了自己许久,身上还是免不了起鸡皮疙瘩。 「你,你有什么事吗?」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神智,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尚靳还是问了一句。 谁料那女鬼突然俯下身,长长的头髮滑过床单,竟是靠过来轻轻抱住了尚靳,不算冰凉的嘴唇还在他的脖子上蹭了一下。 这可把尚靳彻底整懵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在对方被光一把扯开之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41页 ——美艷女鬼,投怀送抱,深夜福利? 可惜我俩性取向相同啊,姑娘。 光看起来很生气,要不是尚靳拦着,他简直觉得光能把那女鬼的头髮给拽秃了。 然而光只是让对方保持距离,在卧室另一头站好,冷冷开口道:「你认错人了。」 那女鬼听了,呆滞的脸上明显一怔,眼珠在眼眶里不安地乱动,看起来有些慌乱和忧伤。尚靳觉得若是鬼能哭的话,眼泪估计就要从对方眼睛里流出来了。 但颤动片刻后,它的眼珠又定住了,继续直直地盯着尚靳,像是不相信光说的话,并且往前迈了一步。 光挡在尚靳面前,对女鬼说:「我没有骗你,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尚靳完全状况外,但还是侧面支持了一下光,「它说的没错,我,我其实不喜欢女的。带你出来只不过因为你帮了我一把而已,」尚靳两只手连连摇晃,「我对你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你要是安稳待着,别再纠缠他,我就带你去见你要找的人,不然......」光语气平淡,声音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我也可以随时把你送回魔域。」 尚靳诧异地看向光,他现在的气势和说话姿态跟之前在魔域里被摩螺螺和龋帘摁在地上揍的时候简直判若两鬼,居高临下的样子快要不像同一只鬼了。 难道光也是欺软怕硬,不敢对枷什它们做什么,便对着这个小女鬼撒气?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被比自己高许多个等级的鬼凌辱,光好像也没有流露出半分软弱或哀求的神色来,甚至除了对尚靳说过有限的几句话以外,它没有对那三只鬼讲过一个字。 尚靳刚开始以为有等级压制所以不敢讲,现在却莫名有种光只是不屑跟对方开口的错觉。 光身上其实一直有一种割裂的违和感,有时候看上去很强,好像一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但在魔域却显而易见,弱到不行。 尚靳以前还能以鬼的行为表现与人有差忽略过去,但魔域一行后,他却开始不由自主的渐渐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如果这一切都是光故意装出来的呢? 它常说自己长相差等级低能力卑微,要努力工作採集完形体,但又时时过得好像比尚靳这条咸鱼还要随心所欲。 若是尚靳没有比较过别的鬼也就罢了,但在他见识过摩螺螺龋帘,乃至枷什眼里那种极度贪婪垂涎的目光后,他觉得光对什么完形体不完形体的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疑虑一旦出现就如同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破土而出,而后生根发芽。 暂时解决了女鬼的事情之后,尚靳和光重新并排躺在床上。 黑暗中,尚靳盯着天花板问光:「你对我讲的一切也都是实话吗?你有没有骗过我?」 这一次,光却没有正面回答尚靳的问题,只是把身体侧了过来,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里有着和刚才警告女鬼时一般无二,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只要知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第25章 我惊 ===================== 30. 有只鬼和我做了件好事 光没有食言,第二天就带着那女鬼出门了,尚靳本来也想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但他还要上班,最近是他的考核期,人事都盯着呢,不敢随便请假。 再加上之前被困在魔域时耽误的工作,他已经连加了几天班。 下班前马罗约尚靳去街吃饭,说要跟他好好聊聊。 马罗对尚靳的性格十分了解,并不怎么相信他这样能坐着就不站能躺着就不会坐的人会有兴趣请假跑去什么荒山野岭爬山旅游,还迷了路掉进沟里。 「你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马罗积极热心,就是说话直不会拐弯拍马,但被他这么真诚的一关心反倒搞得尚靳有点不好意思。 「我真是困在山沟里了,」尚靳只好继续之前的藉口,「公安局和医院证明都交给人事领导了,不然我还能继续跟你当同事啊。」 马罗放低了音量,悄声说:「你怎么会突然想要跑到那种地方去?是不是跟你之前请大师神父有关。」 尚靳没想到马罗还记得这件事,说明他有放在心上,不由得涌出一些小小的感动。 不过这种事真要讲出来,只会比他去野山探险更不可信,马罗心重,尚靳还是不想让他有无谓的负担。 尚靳半真半假又敷衍了几句,好说歹说把马罗送走,两人出了餐馆,各自回家。 美食街入口最好的位置新开了一家装潢粉粉嫩嫩的烘培店,有个穿着粉白色围裙,头髮很茂密脑袋毛绒绒的高个青年正端着盘子在门口宣传试吃。 「先生,要品尝一下我们店的招牌「雪中乐园」和「春叶绿」吗?」 青年脸上挂着灿烂和煦的笑容,眉眼弯成一个佼好的弧度,看上去与尚靳的面相颇有几分神似。 但把尚靳吸引过去的不是托盘上散发着甜腻奶油香气的蛋糕甜品,也不是青年阳光热情的招唿。 尚靳愕然望着青年的肩膀。 那上面搭着一只纤细,苍白的手。 昨天还在他家浑浑噩噩,因为半夜抱了自己而被光严厉警告的那只女鬼,这会儿正半曲着腿,像只轻飘飘的风筝一样漂浮在空中。 第42页 风筝线就是它细瘦的胳膊,另一端系在青年的身上。 姑娘澄亮柔和的目光也直直望向对方的脸,对尚靳的到来一点反应也没有。 「先生?」 青年疑惑地唤了一声。 尚靳茫然拿起一块小蛋糕慢慢啃着,嘴巴里都尝不出什么滋味。 尚靳好像有点明白这女鬼是怎么回事了。 他没敢看的太明显,只悄悄往上瞥,心里推测他们的关系,以及这个青年清不清楚自己身上正挂着只鬼这件事,又从托盘里摸起一块。 「看来先生真的很喜欢我们家的甜品呢。」青年笑着对尚靳说。 尚靳回过神,才看到对方手上一整盘的试吃都被他一个人吃完了,身后还有个带孩子的女人不悦地看着他,小孩儿则含着手指眼巴巴地盯着尚靳嘴角的残渣,奶声奶气地说:「大哥哥你好能吃,吃了好多好多。」 尚靳大窘,忙不迭要进店去买一个整的以示自己不是白蹭吃蹭喝,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叫, 「hello,米斯特尚,what a surprise to meet you here (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个惊喜)!」 尚靳转过头,一眼就看到那个高大多毛,有梵蒂冈驱魔师认证的外国神父从烘培店里出来,跟他撞了个正着。 神父笑声如洪钟,一看到尚靳就热情澎湃地快步迎上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熊抱,然后高兴地说:「dear,我最近新学了一句中国话,「相逢既是有缘」,这次你应该可以和我一起喝......咦?」 外国神父突然剎住了话头,他松开尚靳,上下打量着一旁的青年店员,表情一瞬间变得相当严肃。 他举起胸前的十字架,对青年说:「kitten,i can see you hunted by a spirit ghost, be careful it may possesses and take over your body!(小猫咪,我看到你被一只鬼缠住了,当心它会附身,或者直接占据你的身体!)」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翻译成中文不就是那句经典的:这位兄台,我观你印堂发黑,近期必有血光之灾,让贫道为你巴拉巴拉巴拉...... 尚靳现在对他们这一套简直嗤之以鼻,却看到神父举着十字架在脸色微僵的青年面前划了一圈后,停在了对方的右肩上方一点。 尚靳有点惊讶,不知道对方是蒙的,还是真有感觉,没想到这梵蒂冈认证过的似乎还却有那么一些本事。 青年有点慌乱地后退两步,神父果断掏出圣水就往对方肩头泼了过去,然后翻开一个巴掌大的随身圣经就开始快速念起来。 神父出手太快,青年猝不及防,整个右肩全被圣水打湿了,他急忙扭头去看,尚靳在一旁默不作声仔细观察对方的每一个微表情和动作,他觉得对方好像是想抬头来着,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那一直专注看着青年的女鬼这次终于有了点反应,但也只是微微错开目光,空洞不解地看了看青年湿掉的衣服和念念叨叨的外国人,丝毫没有要被驱走,或者痛苦到即将魂飞魄散的影响。 几页念完后,神父「啪」的合上圣经,满意地说:「好了,well done!」 尚靳:............ 尚靳:我果然还是高估他了。 不过为了避免他又察觉到什么,万一试出有实质性伤害的举动来,尚靳决定还是最后再做一次好人,拉住神父的胳膊,咬着牙出卖色相,「米斯特瞧痔,你不是一直要和我喝kao非吗?咱们这就去kao,现在就去kao!」 然后装作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店员,只见青年轻轻抚摸了下自己的肩膀,位置刚好是姑娘的手背。 31. 有只鬼有些不一样了 尚靳拎着一只大蛋糕回了家,光关上电视,问他今天是你生日吗? 「不是。」尚靳说。 「那是什么人界特殊的日子吗?」光歪了歪头,拉扯着脖子上的胶带发出嘎吱声。 「别这么扭脖子,」尚靳打开包装盒,端出里面的奶油蛋糕,「因为我看到你把那女鬼带去哪儿了,然后一走神把人家店的试吃品都给拿光了。」 尚靳用塑料小刀把蛋糕切了一大角出来,露出里面黄澄澄的内馅,推倒光面前,「喏,橙子味的。」 光闻言很开心地拿起叉子,但因为脖子弯不下去,只能支楞着脑袋用嘴去够。 尚靳瞧它姿势别扭难受,还是端起来一叉子一叉子地餵给光。 「所以那姑娘是把我当成了那个青年?你把它带去烘培店了?」尚靳一边餵一边问到。 光把蛋糕含在嘴里,愉悦地眯起眼睛,然后在尚靳下一口餵过来之时,又把叉子推到了尚靳嘴边,叫他也吃。 尚靳本来嫌弃光用过的叉子,但一想鬼好像也没有口水什么的,于是释然地也放进嘴巴里。 「我把它送去他家里了。」光回答。 「他不害怕吗?」 光想了想说:「他哭了。」 「啊?」 「他还说自己一直在等它。」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尚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也可以?」 光让尚靳放下盘子,问他:「你觉得魔域怎么样?」 「不怎么样,」尚靳撇了撇嘴,吐槽道:「凝滞,幽暗,阴森,虽然在模仿人界,但不是假的就是空的,同类还这么形貌恐怖,穷凶极恶。恕我直言,你老家生存环境太恶劣了。」 第43页 「是吗?」光看了尚靳一眼,平日泛着无机质光泽的眸子里添了些让尚靳看不懂的深沉。 「你说的没错,曾经有个人也不喜欢那里,他想要改变,但是失败了。」 光像是在对尚靳诉说,又像是在回忆往事般自言自语。 「是那个统域者,魔主吗?」尚靳问。 话音未落,光的躯体如同被一道闪电噼过,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那捆上胶布和绷带的脖子与胳膊,还有身体的其他部位就仿佛失灵的机器零部件一样,发出喀啦喀啦,错位再復位的撞击声。 光摁着自己本就不稳当的脑袋,手指紧紧插进发缝里,两颗眼珠子像是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压强,从眼眶里危险地暴突出来。 尚靳本来只是根据自己的想像随口一提,没料到光的反应这么大,搞得他居然开始有些害怕无措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说出了别人家不可示人的秘密。 「我,我就是随便想想的,」尚靳赶紧解释,「我听到那只魇鬼说什么魔主不会允许人头怪害人性命,但是它又不在,还提到反叛,我就顺着一般思路走向展开了一下,真没想探究你们鬼界的事。你别激动,别激动,快,再吃口蛋糕。」 「......不,你说得对。」 又过了好一会儿,光才放下手,重新抬起头,跟刚才的激烈反应相比,它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十分平静。 平静得异常。 第26章 我疑 ===================== 32. 有只鬼可能真不是我以为的样子 「统域者希望鬼界可以同人界一般有明确的秩序与和谐的生存环境,也允许有意愿的鬼在收缴能力后,以不伤害人类的前提下,去到人界长期生活,这一愿望得到了绝大多数鬼的支持。但很显然,不是所有鬼都能够心悦诚服地接受这种改变。」 「......失败后,追随他的鬼都被反叛者控制起来,为了避免它们被吞噬,他设法将众鬼的意识神智与魔域本身捆绑在一起,只要魔域还存在,便能保住它们的灵体,同时制约反叛者的行动。」 光在讲述中没有表露出太多的个人情绪,也没有将魔域叛乱的过程描述的很详细,但尚靳直觉那一定是非比寻常的惊心动魄,甚至可能是倾天覆地的激斗。 「这么听起来,你们的魔主好像也不是一个很压抑的统治者嘛,还挺开明的。」尚靳点头由衷赞许道。 「他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存在。」光笑着附和道。 尚靳一愣,他看到光的眼珠像是被侵泡在水里,被灯光和橙黄色的蛋糕内馅反射出类金色的光彩,像第一次撞上人头怪时它眼底突然出现的赤金。 只不过那时光的眼睛里充满了生人勿进的危险和警示气息,而现在,只有随着回忆轻缓流泻而出的温柔。 尚靳想起光和伽什都说过它是有幸得了魔主的青眼,走了后门才勉强提了个有编制,不至于沦入无魂鬼的境遇。 若是这样,对自己的大boss出于知遇之恩而心怀感激崇拜倒也不奇怪。但是,光居然用了「可爱」这个词,难免让尚靳生出一种微妙的联想。 「见过伽什那种模样,我还以为能做你们这些鬼的头儿,那得长成多吓人呢。」尚靳干巴巴地说,完全没注意自己语气中带出的酸味。 「怎么,你吃醋了?」光似笑非笑地揶揄尚靳。 「——切,」尚靳狠狠挖了一口蛋糕塞进嘴里使劲咀嚼,不屑道:「先不说人鬼殊途,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 「呵」 光扯起嘴角,轻笑一声,然后倏地脸色一变,勐地凑近尚靳,距离近到鼻尖都差点撞在一块,用相当严肃又正经的表情肯定道:「但你联想的没错,我对他就是有别的想法。」 「呃——咳咳咳咳咳——!」尚靳冷不丁被一口细滑的奶油呛到气管,剧烈咳嗽起来。 提起话题的始作俑者,好整以暇地看着尚靳拼命咳嗽,然后大口灌水。 「咳咳——我,我并不想知道你们这上下级,之间,之间的风流韵事,好嘛!咳咳咳。」 尚靳抹了一把嘴,咽了口唾沫,不服气地挑衅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赶紧去找他啊,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还没把你薅干净啊。」光学着尚靳的表情和用词说。 「——薅!」尚靳抓起自己面前咬了半口的蛋糕,直接就朝光的脸盖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道:「我让你薅!」 光脸上白白黄黄的左一坨右一坨,难得怔住了几秒,随即一把抓住要逃的尚靳,也不用手,直着脖子就着自己脸上的奶油就贴了过去。 光冰凉的皮肤很好的让奶油暂时保持住了凝固的状态,没有融化,一蹭就往尚靳脸上抹去了一大片。 光都还手了,尚靳自然是不可能服输的,一人一鬼突然变得幼稚起来,没吃完的精緻蛋糕全被他们当打雪球一样给胡乱扔了个满地狼藉。 要搁尚靳的性格,一定是又心疼浪费,又苦恼打扫,双重夹击,这次却是他先动的手,完事后往地板上一躺,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打闹中光脖子上的胶带开了,不自然地侧着头,手臂的绷带也松了,可以看到里面缺损还没长齐的肌里。 但他们谁也没管这些,一个躺在地上,一个靠在柜子边,相视笑着。 尚靳知道光在自己之前,大约已经在人界行走了许多年,没有多少新奇。但自己却是自从遇到它,一成不变的生活可以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甚至改变他三观的波澜。 第44页 刚开始的那阵子,尚靳总觉得自己估计迟早有一天会被对方给吓成神经质,或者崩溃,却没想到他适应能力这么强,一天天的过下来居然都如此习惯了光在周围。 虽然尚靳依旧热衷并享受他原来那种一个人悠闲自在,没有压力的活法,但如果哪天光告诉自己不再需要他,离开这里,或是回到魔域去,他大概,多少都会有些不舍吧。 「喂,」尚靳躺在地板上懒得动弹,用脚碰了碰光的腿,「一会儿你负责把这里收拾了。」 ——至少在对方还留在这里的时候,能多用用就尽量多用用。 尚靳有时会设想,自己这一辈子大抵也就这样了,如果将来有幸能遇见一个志同道合,互相喜欢的人,就搭伙过日子。 如果没有,就踏踏实实给父母养老送终,尽量跟着老保马罗在公司安全混到退休,最后找个靠谱点的养老院过完自己的后半辈子。 但跟光经歷过这许多事后,尚靳都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还坦然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状态了。 尚靳看到老老实实站起来,歪着脖子给自己递纸巾,又拿起是抹布开始擦地的光,忽然觉得,如果能让它一直陪自己走到最后的话,好像也不错。 吃穿喝不用,睡觉也不多占地方,模样长得也挺好...... 尚靳想,干脆让光慢点达成目标,至少等自己百年了以后再去找它那个什么魔主。 想到这儿,尚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坏念头,他不怀好意地瞥了眼背对着他正认真收拾蛋糕残骸的光,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就打开电脑给它找小片子去了。 光对尚靳突如其来的热情,以及各种腐化拉拢的行为表示不解。 尚靳则表示光之前为了自己在魔域宁可被同僚暴揍,也没把他交换出去的态度让自己动了恻隐之心,这一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玩玩歇歇,有什么想玩的想看的想吃的,只要价格在他的承受能力范围内,他都可以考虑提供。 说是他提供,其实花的还是光在密逃店打工赚得钱。 得亏光那段极其受欢迎的日子,那张卡里存的工资带提成,还有一些小费,加起来还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够给它好吃好玩养一阵了。 光有表示过可以回密逃店或鬼屋继续之前的打工,赚来的钱都会上交给尚靳。 要是以前尚靳百分百答应,但是现在他又害怕光收集完形体太快,提早达成目标。 况且,有枷什摩螺螺威胁在旁,尚靳希望光最好还是留在身边,过去是只担心自己被别的鬼觊觎,现在则是——怎么着自己也出力救过它一次。 关于那些突然从自己身体里冒出,漫天散发着金光的小白软,尚靳也曾问过光。 但光语焉不详,好似也不是很清楚背后的具体原因,只说那些人类情绪化成的完形体本身就带有主人残留的意志,进入到无魂鬼的身体里,赋予了它们短暂的行动力。 再加上尚靳那时一心只想帮光摆脱枷什它们,情绪里自然充满了对达成这一目标的渴求,自然也影响到了那些鬼的行为。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游魂一样的鬼之所以去包围枷什摩螺螺和龋帘它们,其实是等同于受到了我的示意?」 尚靳指着自己,满脸好奇又惊讶。 「只是这么猜测而已。」 光这时刚看完一个小片子,不动声色地开始无缝播放下一个。 说实话,尚靳真得很佩服它能如此镇定自若,旁若无人地看这些,连他都只能捂着脸,偶尔偷偷摸摸地瞥一眼。 这就是所谓的跨物种之间的淡然吗? 「既然我的完形体这么厉害,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有可能控制魔域里所有没有神智的鬼,那我岂不是很有潜力做一个大佬了?哈哈哈哈哈——」 尚靳有些得意起来,他这辈子没什么过人的才华和特质,虽然在魔域里跑得狼狈,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场面也跟超能力差不多。 光看了得意洋洋地尚靳一眼,居然没有冷嘲热讽地反驳,还有在思考下微微点了点头,「可能吧。」 「但这种概率太不好说,不知道要在什么样的条件,境遇,和你的体质下才能产生。除非你愿意再去魔域试一试。」 「哦,对了,」光补充道:「最好还要把枷什摩螺螺和龋帘它们也叫上,所有条件都要一一摆出来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环起了作用。」 可以看出,光是在十分认真考究地讨论这件事的可行性,但尚靳却蔫了下来。 「那还是别了,」尚靳的兴致立刻败了,「别的也就罢了,难道把那三只恶鬼拉出来再揍你一回吗?你愿意我可还不愿意呢!」 「哦?」光闻言倒是有些惊讶,甚至动了动手指,在电脑上点了暂停。 「你不是害怕枷什它们对你出手,反而更在意我吗?」 第27章 我见 ===================== 33. 有只鬼让我看到了自己 尚靳面上一红,嘴硬道:「怎么,不行吗!」 光看着他,「我很开心。」 尚靳吃硬但更吃软,听光这么一说,语调也软下来,嘟囔了一句「看你的片子吧」,就要回卧室。 光却把电脑一扣,「我要出去一趟。」 尚靳等着它继续,光却没有再说什么。 光有个好习惯,如果不是跟尚靳一起,它去哪里都会同对方只会一声,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规定这样具体的责任和义务,有时候光去的地方尚靳多数也不知道,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行为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是以,光这次没有告诉尚靳要去哪里,让他多少有点在意。 第45页 但除了完形体这件事,光和他的生活实在太不同了,尚靳不想显得自己胡搅蛮缠,好像自己多在乎,多放不下对方一样,咬了下口腔里的肉,把眼睛撇到一边,假装自己并不在意,「那你去吧。」 尚靳回到卧室盖上被子躺下,没一会儿就听到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 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吓唬尚靳,光都是突然出现再突然消失,动不动就搞瞬移那种,现在却在从各种细节小事尽量模仿一个普通人的衣食住行,走路爬楼梯,开门关门,到点躺下到点睡觉,有时还会叫尚靳起床,帮起晚了要迟到的他准备早餐。 只不过光是鬼,对人间五味的把控不是那么准确,做出来的东西不是太咸就是太甜,要么就是半生不熟有股怪味,尚靳让他别费这个功夫了,直接马路对面买个包子就成,但光好像铁了心要搞定这些五花八门的食材,因而还在乐此不疲的尝试。 大有要兼职家庭煮夫的架势。 外面防盗门一关,尚靳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进阳台,从后窗往外看,前后小道上却都看不到光的身影,尚靳估计对方是用了瞬移,不免对自己的无计可施有点沮丧。 尚靳躺回床上反思,深觉自己脑子大概是搭错弦了,竟然开始对一只鬼的行踪辗转踌躇,担心它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谁欺负了去。 尚靳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强迫自己入睡...... 梦里尚靳昏昏沉沉走在一条宽敞的石板路上,四周天光暗淡,仿佛又回到了在魔域的那段时光,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挪动,虽然很想就此躺下不管,但前方貌似有些什么对他产生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应该到那里去,这件事无比重要,重要到他不敢放任自己忽略。 那石板路其实并不算太长,走了没两步尚靳就遥遥看到路尽头熙熙攘攘的商铺和人群,他好像身处一个幽僻的杂道小巷,但出了巷口就能到达热闹的市中心。 尚靳鼻腔涌入了一股浓烈的食物香气,很像马路对面那家他天天光临的炒食店,尚靳甚至都能精准地辨别出厨师正在做蛋炒饭,蛋液在滚烫的热油中「刺啦」膨胀,米粒带着谷物独有的气味在铁铲铁锅的反覆翻炒中,与蛋液混合交融,最后再撒上满满一把葱花,是他最吃不腻的食物。 尚靳感觉有点饿,双腿变得愈加沉重,像是被绑上了水泥袋子,每一步都是贴着地面蹭过,他觉得自己可以先坐下吃顿饭,吃饱以后或许就有力气继续往前走了。 炒食店就在旁边不远,尚靳直接捡了外面离他最近的一条板凳坐下,他正要抬手招唿服务员点单,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变了样子。 自己本该是手的地方伸出两大坨白,如同海星的两只钝角,没有五指分岔,软绵绵的仿佛橡皮泥,轻轻一碰就出现凹陷,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反弹回正常。 尚靳大惊失色,连忙去摸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变成了这种东西。 怪不得他脚步如此沉重,抬起来一次就要花费十二分的力气,因为他的脚看起来根本就是站不起来的一团煳白。 就在尚靳目瞪口呆地乱摸乱掐自己,试图把原本的身体找回来时,周围的景物却发生了变化...... 他的面前是一扇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有一条涓涓流淌的清澈河水,河上架着桥,河两岸是翠绿的草坪和茂密的树木,可以看到人们在草坪上嬉闹跑动,或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尚靳顾不上细看,先去摸自己的身体,在看到自己完好无损的四肢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就是身上穿得这件深黑泛紫的翻毛西装,高级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衣橱里会出现的款式。 尚靳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嗯,头髮太长没理,都有点扎脖子了。 他听到身后有人进来,回头看到是光,想起今天晚上对方不说明白就丢下自己出了门,板着脸冷声道:「你回来了。」 「嗯,突然想起点事,以后不会了。」光好像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声音很温柔,一点不在意尚靳恶劣的态度。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尚靳傲娇地撅起嘴。 ......但光食言了。 尚靳一个人站在变得一片荒芜恶臭的旷野,楼房倒塌四处都是废墟,那条清澈的河此时变成了混浊凝滞的沥青,里面漂浮着令人厌恶的杂质,四周济济风声如鬼哭狼嚎。 尚靳看到远处自己曾经的下属,枷什,虎视眈眈地朝自己逼近。 他原本英俊的脸因为吞噬了太多人类以及自己同类的能量而腐败溃烂,上眼皮滴滴答答流着脓水,也掩盖不住眼睛里贪婪狂热的欲望。 枷什的身后跟着数十几个随他一同叛变的伥鬼,它们原本正常的样貌也发生了各式各样的变化,有很多尚靳已经认不出它们的身份了。 龋帘抱着一颗不知道是人的,还是鬼的脑袋嘎吱嘎吱地啃食着,它吞噬的方式简单粗暴,脸部五官因为反噬已经全部退却,身上像翻滚的岩浆般冒出一个个体积不小的鼓胀泡泡。 「你失败了,魔主。」 枷什远远开口,摩螺螺像是为新的统域者摇旗吶喊般,在他身边发出尖利刺耳的大笑,其他鬼听了,也纷纷应和起来。 尚靳没有在里面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只鬼,放下心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到失望,但他没有时间再等,果断地举起右手。 第46页 枷什当他是困兽最后的挣扎,对于尚靳的举动只是嘲弄般轻蔑地抽动了一下发黄流脓的腮帮子,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声爆炸般的巨响,被枷什一行反叛者控制起来的众鬼纷纷失去意识瘫倒在地,它们每一具躯体上都溢出少量淡金色,似烟如雾的物质,在离开躯体就要立刻消散在空气中之时,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朝着尚靳的方向快速飘来。 反叛者们愣怔地看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本来准备当成养分圈养的同类,以及那些突然出现,飞掠而过的金色烟团,皆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站在最前面的枷什原先以为尚靳举起手是要攻击它们,但在看到这样的场景,特别是大量金色的烟雾由众鬼没入对方体内时,它突然反应到了什么。 「你居然试图一次把它们全部吞噬!」枷什本就剩一张烂肉的脸此刻更是因为震惊和嫉妒而扭曲到破碎不堪,它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比它先一步做成了它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说什么变革,制定规矩,原来你想得也没差多少,甚至比我们做得还绝,竟然要杀鸡取卵!」 枷什激愤地怒吼,它和其他追随者试图阻止剩余的烟雾继续进入尚靳的体内,但不管用什么方法,每每触及那烟雾就像有感知一样,绕开它们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奔向目的地。 先前还游刃有余,大胜在握的枷什这下才真正警惕起来,一刀刀风刃不间断地噼向尚靳,但都被对方身前时隐时现的一轮光弧给挡住了。 那光弧似乎并不处于尚靳的控制,只是自发的出现,在没有攻击时又自发的消失,时刻保护他的安全。 那光弧虽然坚固,但原本也不是枷什搞不定的东西,在一众反叛者的攻击下早已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和明显的裂纹,被攻破是迟早的事。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却让它感觉非常棘手,因为大家都不清楚,光弧完全碎裂和尚靳吞没所有灵体神智哪一个更先发生。 一个吞噬了魔域众鬼神智的魔主,能力会翻倍到何种境地,也没有谁清楚。 当然,到了那时,魔域便也名存实亡,不復存在了。 枷什没想到把尚靳逼急了,他也能做出如此心狠手辣,玉石俱焚的事,宁可牺牲所有支持他的鬼民,也不甘心把权力和能力让给自己。 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回头已是不可能,枷什低喝一声,让身后的反叛者做好准备,心里想的却是,大不了先拉它们做垫背,如果能趁机吸取灵体神智,估计还有一博的能力。 尚靳却没有如枷什那般所想能力暴涨,在确认每只鬼的金色灵智都好好储放在自己的身体里,被妥善包裹起来后,他仰头看了看天。 「一直都很想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呢,」尚靳喃喃自语,「等不来他了,干脆这次就跳进去看看吧。」 然后他飞身一跃,在光弧彻底破碎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跳进了散发着人界月亮般光泽的倒穹合盘。 第28章 我草 ===================== 34. 有只鬼是不是把我给骗了 光在街区花园里随便找了块比较平整的石头坐下,闭上眼睛。 识海里出现密密麻麻,由上到下竖直排列的名字和小像,左右分成两个不同颜色的区块,一块黑底白字,一块白底黑字。 白底黑字那块区域里呈现的字数和头像明显是旁边的不知道多少倍,但光只是快速瞟了一眼,确定大体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便把整个区域界面划走了。 黑底白字的区域立时被放大,虽然上面也呈现出数量不少的信息,但与刚刚被划走的那块比,简直可以用稀稀落落来形容了。 异地办公本来还不算太麻烦,但为了不让家里那位发现,光只能见缝插针地偷摸找时间处理自己的本职工作。 自那次在魔域爆体之后,尚靳就变得有些敏感多疑,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盯自己盯得比以前紧。 虽然他这副许久没换的躯壳在魔域演戏时配合得恰到好处,起了大作用,轻而易举就被对方拆了个稀碎,惨不忍睹的样子不仅让尚靳没有丝毫怀疑,还歪打正着助他释放了体内剩余的神智残魂,比他原本预计的提早了不少,但是...... 光摸到自己手臂上尚靳给他新换的绷带,以及脖子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胶布仍止不住不断倾斜的脑袋,——虽然这样子明显更容易激起尚靳的同情心和怜惜,让他对自己心软,但总归有碍观瞻,不方便做事,而且难保哪天尚靳不会开始嫌弃自己。 光一边想着些有的没的,一边也没有停歇在自己的识海里检查那些才重新拿回神智的魔域众鬼的生存现状。 万一以后想起来了,事情败露了,他预备就把这些苦劳都拿出来天花乱坠一番,或许至少还能抵消几点对方的怒气值。 从这黑底白字的名录中,光挑出几个最挑头的,在上面打了大大的红叉。 ...... 尚靳是被锲而不捨的门铃声给吵醒的,他大汗淋漓地从昏梦中睁开眼,环顾周围发现自己还好好躺在出租房的床上。 他连忙再次去摸自己的身体。 既没有变成软趴趴的白色物质,也没有穿着高级毛料西装,身上依旧是他那件穿了快十年,松紧带都失去弹性只能当抽绳系的老旧睡衣。 第47页 尚靳没有在卧室里看到光,以为是他回来了,急切地要去给对方开门,嘴里还大声说道: 「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报备一下,我昨天做了个特别特别奇怪的梦,我觉得......我觉得你惦记的那位魔主,有没有可能会给素不相识的人类託梦......」 ——不对。 尚靳停下就要打开门锁的手,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光回家什么时候需要按门铃了,他不向来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从魔域出来后,尚靳的警惕心提高了不少,他放下手,没有急着开门,先凑到猫眼上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人,果然不是光,但也不是尚靳平时会希望看到的人。 ——是房东。 尚靳的这个房东,年龄跟他出租的这间老房子差不多大,按比例,体型也跟其实用面积不相上下,都一样窄小。 但小老头儿很为自己的房子骄傲,时时提醒尚靳这是名人住过的楼,也是外宾来访时参观过的小区,能给他租到是要心怀感恩的。 除此之外,老头儿还不允许他擅动家具的摆设,说是会影响风水,尚靳真想告诉他您怕是不知道这间房子已经做了多长时间的「鬼屋」吗。 房东以前只认传统的支付方式,那就是一个季度来收一次现金,用信封包好,沾着唾沫当面清点,顺便视察自己的房子有没有被房客糟蹋,直到前一段时间的传染性病毒,才只好被迫改成银行转帐。 算算日子也该到交租的期限了,老头儿总爱提前几天来,这一点尚靳已经习以为常。 他都会把下一个季度的租金准备好,房东许久没来,这次突然来看房子,尚靳也不觉得突兀。 他客客气气地把人迎进来请到沙发上,转身去卧室抽屉里拿钱。 尚靳把信封递给房东,对方却并没有清点而是直接塞进了口袋,以前一边数钱一边提醒他感恩的话也没有讲,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尚靳。 尚靳心想,瞧着这架势该不会是要涨租吧。 该来的总会来,尚靳脑海里快速思索着跟房东讨价还价的话术,突然注意到房东戴着的蓝色口罩上面两侧出现不自然的鼓起。 尚靳这才反应过来老头儿好像从进了房间之后就不再说话,只是牢牢地注视着他,生怕他弃租,夺门而逃似的,跟以前话多又麻烦的性格实在不符。 「......不会吧,在这里?」尚靳试探着唤了一声,「赵叔叔?」 没有回应。 尚靳胸中如擂鼓,却莫名感受不到多少害怕,他索性直接伸手把对方的口罩一把拉了下来,下面果然是一张嘴角拉扯到极限露出整排牙齿,其他脸部肌肉却保持静止的,扭曲而诡异的熟悉笑脸。 尚靳眉头无奈地皱了一下,还没等那口气嘆出来,就被对方「笑着」勐地攥住了脖子。 尚靳想得最后一句话就是:woc!光你骗的我好苦! ...... 「好话难劝该死的鬼,这句话用在你们几个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光已经从石头上站了起来,眼前或飘,或站,或卧着几只两三分钟前刚刚从魔域里追出来的鬼,它们形貌各异,但都同样丑陋可怖不堪,一看就知道是吃过不该吃的东西,受到了反噬。 其中还保留有视物器官的几只目露凶光,却又无法掩饰自己对面前这只,在它们的理解里,等级低微,应该即使立刻退让也会被轻易抓住欺辱吞噬的鬼的震惊。 现在他不仅全无畏惧,话都比以前多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漫不经心,看它们仿佛就在看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只蚂蚁一样。 不,对他来说,一只勤勤恳恳,对蚁穴忠诚不二的蚂蚁,或许还更看重。 有几只已经在迟疑地看向领着它们破出魔域的摩螺螺和龋帘,一时拿不定主意。 「世光,你再虚张声势也没用,」摩螺螺带着恶意狡猾地尖声笑起来,「你想不到吧,魔域的禁制已经被我们成功打破了,那个人类我们老大势在必得!」 人头怪龋帘在一旁蠢蠢欲动地跺着脚,其他失去了目力的鬼怪虽然看不见,也同样被煽动地狂热激燥至极。 然而光只是伸出手粗略点了一下,瞭然道:「果然跟我预估的不差,被你们拿去补了魔域灵体空缺的都是些脑子也被反噬坏的,反叛者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同流合污者反叛吧。」 「我记得你们一众叛军当年有百十来只,现在......」光挑起嘴角,「不到二十。」 「我一直觉得让你们自相残杀才是最环保最恰当的惩罚,看来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摩螺螺的笑声停滞了一瞬,它听到队伍里出现微小的骚动,连忙气急败坏地补充道:「弱者为强者铺路是我们鬼的天性,也是魔域的生存法则。」 然后它又轻蔑地咧开嘴,「所以我们这不是第一个就来寻你了吗。」 摩螺螺没有说出来的是,在光两鬼一人从魔域跑掉后,之前围攻它们的群鬼也逐渐平息下来,却没有办法被枷什吸收利用,而是纷纷跳入了黑河中,怎么捞也捞不出来。 偌大一个魔域,居然就只剩下了当初参与反叛的鬼。 失去了几乎所有灵体的魔域眼看地基震盪崩裂,马上就要用它们自己来填,枷什当机立断抽掉了大部分追随者的灵体和它们拥有的完形体,才勉强稳住魔域根基,暂时逃了出来。 第48页 所以,对它们而言,找到尚靳才是当前首要急迫之事,而光,不过是捎带脚而已。 然而这个捎带脚,现在看起来却出乎意料的奇怪,同往常沉默寡言做小伏低的样子大相迳庭。 不过有利的一面是,因为魔域的溃散同时也导致规则的束缚力相对减弱至消失,它们可以对滞留在人界的鬼和人类随便出手,而不用担心被强行拉回去。 这段时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因而虽然光身上的一切变化都令它们分外不解,摩螺螺也不能够再浪费时间了。 它首先升入半空,把纸片一样薄的身体卷了起来,背后出现巨大扭曲,如同镜像反面的空间,然后指示龋帘和其他鬼去捉光,准备投入自己的无限空间里储存起来,交给枷什做备用。 龋帘怒吼一声,凭着最强的蛮力将其他鬼都推到了身后。 对付一只如级的鬼,龋帘一个就已经是大材小用,绰绰有余了。 然而还没等他用自己热衷的,最简单,也最残酷的手法去掏光的胸腔和头颅时...... 光却先自己倒下了。 不仅倒下了,还顺便碎了个七零八落。 第29章 我知 ===================== 35. 有只鬼似乎背着我做了许多事 因为惯性,龋帘的手直接越过光抓在了它身后的石头上,本就性格暴躁的它直接踩在光散落一地的肢体上,还用石头砸上去泄愤。 其余鬼也都再次目露惊异之色,脑子简单点的只当光被直接吓噼了,发出讥讽的嘲笑声。 捲成一个圈的摩螺螺收掉了空间,松开半虚的躯体,飘到了光的旁边。 「走开!」 它把龋帘赶到一边,与身体比例不协调,小孩儿一样大小的脑袋上一双眼睛滴熘熘地转动着,仔细观察光一动不动的残骸。 光的玻璃眼珠还大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然后很快,它留在地上的那些部位就以极快的速度粉化,飘散在风中。 鬼亡化烟,这没有什么可怀疑的,的确是死得扎扎实实,干干净净了。 连反抗都没反抗一下就直接挂了,这属实是摩螺螺和其他反叛者没想到的,但它们又实在想不出这样还能有别的什么阴谋。 摩螺螺原本还有些可惜,毕竟少了一份多少在魔域有等级的鬼,现在却觉得这世光的灵体估计也是弱鸡到不行,能力微乎其微。 作为枷什的两个直接手下,龋帘和摩螺螺两鬼,一个残暴无脑,一个恶趣味无心,远没有枷什多疑狡诈,见光自行消亡,也没再多想,趾高气扬地去找下一只藏在人界的鬼。 ...... 尚靳这边第一眼看到那怪笑,理所当然认为房东老头儿是被摩螺螺控制了,但碰到他的手却没有同之前村口的小卖部老闆一样触发吸力。 反而有一种粘附黏腻的感觉。 尚靳抬头,眼前老头儿的脸先是骨头被打散重组一样,变成了一张,在尚靳的视角里,居然称得上英俊的面孔,但两秒后那脸便开始溃烂,很快就腐化的不成样子。 尚靳:............ 尚靳看了眼自己脖子下的部分,上面果然已经被那只手抹上了颜色可疑不详,质感浓稠瘆人的不明液体。 尚靳的鸡皮疙瘩冒了一身,忍不住发出期期艾艾的惨叫。 「噫——」 纯属噁心的。 但枷什却不这么想,他以为对方是太害怕了。 尚靳的反应貌似满足了枷什变态的期待,对方甚至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他肌肉抽搐的脸,慢慢拿开时带起了好几缕透明丝线。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藏得这么深,让我们找了这么久,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枷什有些感慨,「谁能想到今日你在我面前是这幅战战兢兢的样子。」 尚靳很想说,那不然我应该怎样,欢天喜地热烈欢迎吗? 「不过看来世光对你的确衷心,」枷什露出一个有些不忿的表情,「我还以为那一日它丢下你自己偷跑了,这就是你一直给它开后门的原因吗?」 前面几句尚靳连蒙带猜大约还能听个七八分明白,后面这句则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对方似乎就在等他的回答,尚靳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实话,「就,我是这么想的,左右都要被割,它长得我还能,还能接受,这么长时间下来多少也有点感情。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 眼看对方皱起没有毛的眉头,尚靳又赶紧补了句, 「咳咳......以我们人类的审美来说,你刚才那样,」尚靳抬手在对方眼前大致比划了一下,又立马收回去,「其实长得也还蛮不错的。就......有点可惜了。」 「你在耍我吗!」 枷什咆哮,尚靳发现自己没答在点子上,赶忙缩在一旁不吭声了。 枷什见尚靳怂包的样子,面露疑惑,「你不记得了?」 尚靳此刻茫然的表情和躲闪的眼神只能比它更疑惑。 「哼,」枷什哼了一声,没能在对方有记忆的时候把他踩在脚下未免有点可惜,但能歪打正着捉到人已经非常难得。 那些裹着众鬼神智的完形体刚从眼前这个人类身体中涌出来时,枷什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没有细想,等被众鬼围攻阻拦,它才勐然反应过来这体质如此特殊的人类到底是个什么了。 第49页 不管是装没记忆还是真没记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现在的他毫无能力与自己对抗。 枷什拉住尚靳的胳膊,尚靳刚擦干净的脖子又被对方煳了一胳膊,还来不及嫌恶,就听到那腐烂鬼阴森森地说:「等进了魔域跟你那群好民众做了养料,日久天长,你或许就想起来了。」 说着,尚靳感觉自己胸腔一紧,眼前出现万花筒一样的纷乱光晕,铺满了整个视野,待光晕散去,他看到了曾经见过的石桥和黑河。 这么快就故地重游,尚靳觉得光和自己都很失败。 「对了,世光呢?」 这一句是腐烂鬼枷什问的,恰好问到尚靳心里,于是也大睁着眼睛等回答。 他很矛盾,既不想光被这帮恶鬼抓住,又期盼对方赶紧来救自己。 当然,后者占比更大一些。 摩螺螺咧着嘴凑上来,讨好地说:「死了。」 「死了?」 「死了!」 枷什和尚靳同时出声。 「你确定吗?」枷什眯起眼睛。 「确定,灵体都散了,一点没留下。」摩螺螺讥诮道:「我们都还没动手呢,弱成这样也是绝了。」 尚靳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魔域那条黑河一样彻底凝滞了,然后速速从体内褪去,只留下一个空虚无神的壳子。 他以为这最多不过是鬼界同类之间相互竞争倾轧罢了,信了光有编制在身保命,夹在中间受摆弄的只有他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类而已。 万万没想到,光竟然都比他先走一步。 所以那天没说清楚就离开家,是为了保护自己,然后只身赴死吗? 所以之前那些话都只是为了安慰他,不敢告诉他事实,独自承担了所有吗? 尚靳眼前仿佛已经看到光一只鬼孤独地拦在一群恶鬼面前,试图以自己微薄的力量阻止它们,但终究力竭而亡,不甘心地倒下。 一阵添油加醋的脑补过后,震惊,激愤,悲痛,绝望交加,尚靳感觉自己后背一击闷捶,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第30章 你是 ===================== 靳世光自诞生之初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每日待在穹顶透过日镜月鉴观察人界的情况,无聊的时候偶尔也会亲自下去逛逛,体验一下不断发展变化中的人类社会和生活。 但绝大多数时间,靳世光还是守在自己那一亩天地中,百无聊赖地更新整理名录,添入新生儿的信息,删除死亡人口的记录,同时再对那些会给人界造成相当影响,甚至引起质变,身负使命的特殊人群重点关注一下。 不管是威名还是恶名,这些人往往都是歷史上在万千大众中脱颖而出,有资格进入教科书的那种。 靳世光自然会多留意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 工作也就是这些工作,除去一身几乎无处可用的神力,靳世光觉得自己跟人界企业里一个普通的资料录入员也没什么区别。 大航海时代,科技爆炸,此消彼长的政权,人界从一个较为原始单一的状态,发展到复杂多变的如今不过用了几千年。 人类的悲欢喜怒,欲求渴望,也随之变得繁复沉重起来。 靳世光很早就发现,人类情绪复杂,每一次波动所产生的能量,都会以最小单位影响人界的磁场。 一个人的情绪变化不过是茫茫沧海一粟,并没有什么,很快就会被自然消融掉。 然而一旦有大事件,比如战争,疾病的爆发,就会产生大量无法排解的多余情绪,冲击人界的稳定。 靳世光想到一个办法,他圈了一块地,夹在穹顶与人界之间,将这些还来不及自然消解的多余情绪归拢起来,投入了那片区域。 开始只是一个暂时过渡用的垃圾处理厂,靳世光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或许是因为从人类身上溢出的原因,靳世光惊讶地发现那些情绪居然开始生出了些许意识,原本没有固定形状,烟雾般地一团,也开始像模像样地长出了人类的样貌。 这个发现让一贯无聊的靳世光觉得有些趣味,他像看顾人类一样开始观察那些情绪。 他甚至给它们正式划分了一个群体。 「既然人类都信鬼怕鬼,你们又是在人类体内产生的,那不然索性就让你们当「鬼」好了。」 不过时间长了,就发现这些由战争和疾病催生出的情绪衍生物,是一群极其消极乏味,充满恶念的东西,看起来着实不可爱。 靳世光的乐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丧失了兴致,转头继续研究彻底消解它们的方法。 既然无趣又多余,那就不要占地方了。 好不容易有点别的事做,靳世光效率很高,没几个周天就找到了办法。 虽然这办法不能一次性解决所有,还得自己近身处理,但闲着也是闲着,最后亲自去看看也好。 靳世光在他的「鬼界」随意绕了一圈,试了下自己的方法,效果不错,不多时就少了三分之一。 那些鬼只有微量神智,勉强支撑自己行走,对于靳世光消灭它们的做法没有一点反应,也没有躲避和害怕。 靳世光收了手,想着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随后,他又顺便去人界逛了一圈,在要离开时,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点原来没有的东西。 第50页 第31章 你在 ===================== 那是一小块白颜色,看上去软趴趴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蹭上的,被他轻轻一拍,就「啪叽」掉在了地上。 靳世光抖了抖袖子,准备继续往前走。 然而,他敏锐的感受到一股在人界从未有过的,浓郁的,蓬勃的生命力,那自带的能量如此之强,连人界,只有靳世光才能看到的磁场屏障,也受到波及,在微微颤动。 靳世光左右环顾,最后,将不可思议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坨嚼软了的「口香糖」上。 「口香糖」大约是感受到了靳世光的视线,蠕动着,有些艰难地沖他抬起一个边。 后面一个路过的行人刚好经过,直接踩了上去,可怜「口香糖」刚努力把自己支起来,就被一脚踏平,被压成扁扁的一片上面,还有着过分清晰的鞋底印。 「谁把嚼过的口香糖吐在地上,真没素质!」 那人颳了刮自己的鞋底,确认没有沾上,烦躁地丢下一句走了。 靳世光眼见那坨白色的东西只得慢慢地把自己凹陷下去的部分一棱一棱地重新鼓起来,无奈又费力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好笑,于是便挑起嘴角笑了起来。 靳世光弯腰,用两根手指把那东西从地上捻了起来,提熘着仔细端详,还时不时晃荡两下,听听里面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小白软被他晃得发晕,耷拉成水滴状任由摆弄。 虽然有生命力,但并不是人界的东西。 靳世光想,——那只能是从那里带出来的。 来源不明,形成未知,这两点就足以让靳世光把它带回去研究了。 消解情绪的工作暂时搁置一边,靳世光发现这坨小白软还能做出其他的行为来。 比如。 它喜欢靳世光用指腹轻轻摩擦自己的身体,会高兴得捲起来抱住他的指尖。 但如果靳世光动了坏心思去故意戳弄它,它就会皱巴出波纹状的边,用力夹住对方的手。 办公的时候,靳世光会把它放在另一侧的桌台上,但它不会乖乖待在那里,总要一拱一拱地爬下来,再一拱一拱地努力攀上靳世光的膝头。 十分依赖的样子。 并且,它还在长大。 有一次,无论靳世光怎么逗弄它都没有反应,差点以为这坨东西是不是死掉了。 结果一扭头,发现它居然爬到了从人界带来的小花盆上,啃食起了里面的薄荷叶。 靳世光走过去掰开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缝,发现小白软长牙了。 大概是生气自己被阻碍了进食,它啃了他一口。 呵,还有点力道。 靳世光摩挲着手指,试探着给它传了一点神力过去,但小白软只是抖了抖身体,然后继续啃它的薄荷叶。 由此推测,它大抵只是饿了。 靳世光没吃过饭,但也见过无数人进食,他也不知道该给这玩意儿餵些什么,想来想去,想起自己发现这东西的时候旁边好像有一家炒食店,鬼使神差的,下去打包了一份蛋炒饭上来。 一颗米粒的大小刚好够它一嘴一个,小白软尝了一颗炒米后,便十分投入地吃起来。 靳世光嘘了一口气,好歹猜对了。 这一顿饭吃了整整三个周天,吃完后,靳世光发现它明显比之前大了一圈,以前两根手指头就能轻松托住的,现在需要四根,然后是半个手掌。 长出眼睛的那天,靳世光刚好在进行每周轮一次的调息,神识重拢时,感觉自己前胸的衣襟有点紧,好像坠着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的胸口上搁着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没有眼白和瞳仁之分,就那么两颗黑豆豆嵌在白胖白胖的身体上,正好奇地眨巴着,也不知道这样趴着盯了自己多久。 此后,靳世光一直为自己错过了小白软第一次开眼而耿耿于怀。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用研究靳世光也发现了这枚小白软和那些鬼的相似之处。 或许是战争贫苦飢饿疾病产生的情绪里,也有微末一点快乐希望的部分,凝结成一体,在靳世光前去消解时,跟上了他。 虽然开始有了初形,但小白软的神智和形貌似乎便止步于此了,不管靳世光如何注入神力,或者取来人界的吃食餵养,甚至也用过一两次那地方的别的情绪,它也还是一个巨大的发面馒头,眨巴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对方。 靳世光知道该把它放回去了。 他给了小白软一个名字和身份,将它带回了原来的地方,用观察人界的,日镜月鉴的反面倒扣在鬼界上方,搭出了一条通路。 鬼界和人界相互供给求存,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靳世光不用再费心处理这些冗余的人类情绪,同时魔域的鬼也得到了继续存在的机会。 靳世光有生以来,从未对任何一个东西保有如此持久的关注度。每天都会看他养大的小白软,今天都做了些什么,过得怎么样。 它其实已经不能再叫小白软了。 回到了魔域的他迅速长成一个神智健全,漂亮神气,眉眼嘴角都在微笑的少年。 靳世光通过倒穹合盘看他在魔域如鱼得水,天生独特的能量加上自己注入的神力,很快就从众鬼中杀出,管理一方魔域,建立了制度和规则。 第51页 看到他每日忙忙碌碌,精神抖擞的样子,靳世光想,他大约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吧。 本来就是神智意识未开时的混沌记忆,忘掉再正常不过。 然而,经歷过千万年,视万物为刍狗的主神,居然第一次,一想到这个事实,感觉到了不痛快。 而靳世光是不会允许自己不痛快的。 他按照自己的模样捏了个壳,把那些神性的赤金和花纹都去掉,眼睛也从竖瞳改为了普通圆曈,再模仿魔域那些鬼样子做了些微调,就套上去了魔域。 一切都进行的相当顺利,尚靳几乎是第一眼就被这个能力低微的新鬼吸引了注意力。 这里面当然有他体内拥有靳世光神力的成分,但靳世光坚定地认为这是他们之间心有羁绊的表现。 他每天结了做鬼的兼职,都会定时跑到尚靳家里打卡,同时还得偷偷摸摸远程办公自己的主业,倒是过得比以前充实多了。 「今天有个女鬼民跟我说它想去人界长期生活,说喜欢上了那里的一个男生。」 尚靳盘腿坐在红色的沙发椅上,对靳世光说。 「那你怎么说的?」 「我答应了啊。」 尚靳两只胳膊叠起托着后脑勺,无所谓地说:「它愿意放弃自己的灵体和能力,说即便永远存活不消亡又怎么样,人界总归是比这里来的舒服,我没什么好不同意的。」 「不过,」尚靳揪着脖颈处的发梢,抱怨道:「枷什它们很不高兴,说它是魔域的叛徒,应该被抓起来分食。」 「这帮鬼越来越残暴了,天天喊打喊杀,说要侵入人界,烦都烦死了。和平友爱一点不好吗?」 「那你想去吗?」靳世光问尚靳。 「去哪儿?」 「人界。」 「唔......也不是不想,」尚靳撅起嘴,「不过我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靳世光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 彼时鬼界统域者,魔主尚靳还不知道,他随口一说的这句话被主神自说自话当成对自己许的愿,并擅自帮他完成了愿望。 如果他知道,以及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大概会把光的脑袋亲手扭下来当球踢。 第32章 我们 ===================== 「咱家小区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大一棵树?」 尚靳含着棒棒糖,站在树下仰头看,问身旁同样叼着棒棒糖的男人。 「还长了这么多树瘤,看着怪不舒服的。」 尚靳搓了一下手背,缩起肩膀。 「不知道,不过院子里的猫猫狗狗都喜欢在这棵树底下撒尿。」 「噫——」尚靳拉着光赶紧走开了。 「对了,今天密逃店的小姑娘给家里打电话,说东西已经收到了,很有意思,谢谢你。她什么意思?你还给人家送东西了?」 尚靳用棒棒糖的糖球一端指着光,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嗯,我送了店里一面哈哈镜。」光淡淡道。 「哈哈镜?」 「很不错的镜子,可以照出各种你想不到的模样。」 「这么高科技?」尚靳狐疑道:「花了多少钱?」 自从尚靳以为光真的没了,急晕过去后,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家中床上,而那个该死的鬼正坐在床边看他电脑里的小片子。 「都跟你说了,我上面有人,死不了。」光慢条斯理地告诉尚靳。 尚靳赶紧爬起来检查它全身,前后上下都摸了一遍,惊讶地发现光不仅胳膊好了,脖子不歪了,身体也没有以前那样僵硬冰冷。 ——能不好吗,他可是特意抽时间赶回去换了一身新壳。 「你们的魔主吗?所以它们被上面......那个大boss抓回去了?」尚靳半信半疑,总觉得这事态的走向未免有点敷衍。 「是吧,」 光是这样说的,「本来是要让它们彻底灰飞烟灭的,但这样好像有点无趣,还不如发挥一下余热,先把以前的帐清了。」 鬼界果然处处都很节约,是懂废物利用的。 光把嘴里吮到只剩一点的糖球咬碎,含混地回答尚靳之前提出的问题:「没花钱,魔域入口旁边捡的。镜子上的发声器好像坏了,吵吵闹闹,烦人得很。」 一人一鬼回到家,尚靳把盒饭打开,塞了一口炒饭,光则娴熟地翻开笔记本电脑准备继续之前没看完的小片子。 「我说你能别在我吃饭的时候看这种咿咿呀呀的东西吗?你把电脑合了,我有话跟你讲。」 光看了尚靳一眼,乖乖把电脑合上,等他开口。 「我之前做了个梦,对,就是你离开,伽什装成我房东来家里的前一天晚上,我好像......梦到了你们鬼界魔域,具体细节记不大清了,但我好像做了一些事情,后来那个腐烂鬼又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尚靳咬着筷子头,恳切地望着光,「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这是不是你们魔域还是哪里发生过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会梦到?」 光有些迟疑,脸上难得显露出苦恼的神色,过了好半晌,才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悠悠地开口说:「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会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尚靳奇道,随即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左顾右盼,像怕被什么人还是鬼的听到,「难道是有什么不可言传的秘辛?说了是不是有危险?还是怕你们魔主知道?」 第52页 光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眼神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它略略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说: 「那我告诉你,事情要先从一块被踩扁在地上的「口香糖」开始......」 ——完—— -------------------- 这篇奇奇怪怪的小白软结束啦,大家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