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谘询所》 第1页 《大明谘询所》作者:雨声百谷【完结+番外】 简介:「你不错,来我店里打工吧。」 ### 唐泽上班了。 作为一名打工仔,唐泽永远本着『客户永远是对的』这一条宗旨! 但是... 为什么我的客户和别人的不一样? 客户住的地方不是在荒废的大楼就是无人的山村。 客户家里有时候电灯泡坏了,白炽灯泡一闪一闪;有时候地几十年没扫了,灰尘积压,毫无生气。 客户形态各异,有的脑袋被削了一半,有的浑身鲜血淋漓。 老闆,你不是说在这儿上班很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 恐怖,走任务形式 吐槽风格, 有耽美要素 研究所架构参考scp基金会;任务参考了coc跑团相关知识 一周尽量五更 第1章 司机 车平稳地行驶着。 唐泽开着车,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越往里走越感觉气温降低了,天色也渐渐暗了起来,两旁树影摇晃。 张哥坐副驾,他的母亲和妹妹坐后排。 唐泽是他们找来的司机,张哥手受伤,想带家人出来旅游却没法开车,得找个司机,就在租房群里吆喝了一句。 唐泽正愁没钱花,在群里看见消息就立刻联繫了张哥。 后座上,母女俩坐得很近,副驾上的张哥偶尔往后坐递一瓶水,问一句小雅早上吃药了没有之类的。 唐泽开着车,有几分羡慕。张哥一身西装,头髮一丝不苟,人模狗样的。母女两个都很有气质,大户人家。有钱真好。 本来唐泽还觉得自己挺幸运的,眼疾手快抢到了这个活,知道车是宝马以后更兴奋了,感觉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现在开着车,唐泽心里又开始犯嘀咕,这一家人看不出什么问题,就是有点怪怪的,他也说不出来哪儿怪。 现在开了两个小时,唐泽想起来哪儿怪了。 这家人亲情好像十分淡漠,张哥虽然又是给他妈送水,又是问妹妹吃药了没有,但是语气里没有什么情感,好像是医生例行查房一样。 唐泽甩了甩头,可能这就是有钱人吧,说不定其实后座这个女的是张哥后妈,而妹妹是后妈以前生的小孩…张哥为了争夺财产继承权,故意表现得很在乎家人…想远了,不过这种有钱人他哪儿懂呢,好好开车薅点羊毛算了。 唐泽以前只开过他老爸那辆破桑塔纳,不过这车挺好上手的。 车上有导航,终点是一个叫天堂里花园的地方,应该是什么深山里的俱乐部,或者这家人自己的别墅之类。 开了有三个小时,路上的车越来越少,他已经半个小时一辆车都没看见了,两边的树倒是越来越多。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山,立刻感觉天上好像蒙了一层灰布,太阳光都看不真切。往两边望,山里的树影乌黑,奇奇怪怪。 唐泽往后视镜上看了一眼,感觉这一家人的气氛实在沉默地有些诡异了,他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看了看后视镜,那个叫小雅的姑娘,目光很呆滞。 又开了一个小时,路开始收窄,而且好像变得泥泞,被什么东西吸住的感觉,这路况唐泽从没见过,越来越难走,只好放慢了速度,等到远远地隐约能看见一栋建筑,以路的宽窄已经完全开不过去了。 「哥,你看,那个是不是天堂里花园?」 张哥没说话,转过身去,唐泽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家里的妈妈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 张哥说:「没错,就是那儿。」 「车已经开不过去了,我们走过去吧。」 张哥说:「行。」 他们都没拿什么行李,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只有张哥拿了一个黑色的大旅行包,唐泽把那个包从后备箱拿出来,哗啦响了一声,里面好像很多零碎的东西。 唐泽背上,一行人往前走去。脚底下踩着土路,两旁夹着森林,一下车越冷了,唐泽搓了搓手,那个女人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咋了,脸色铁青。 等到了这个天堂里花园,唐泽彻底傻眼了。 本来他以为这家人来这荒郊野外的,是因为自己家在这儿有个别墅,后来发现是去旅馆,又觉得是这儿有个专供有钱人消遣的酒店,他还想跟着蹭一次旅游,没想到他们竟然就住这样的破旅馆。 高级酒店叫这个名,是加分,这种破旅馆叫这个名,直接变恐怖片。 唐泽咽了口口水:「哥,这儿真能住人吗…」 面前是一座二层旅馆,斑驳的墙皮好像随时都会脱落,招牌上写着:天堂里花园,花字掉了一半,大红色的招牌已经脱色。窗户没有一个是亮起的,唐泽扫了一圈,这些窗户有的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有的黑乎乎的,看一下都觉得心慌。 这荒郊野地里立着一个孤零零的破旧旅馆,任谁都会害怕。太阳已经落山,深山里的阴风拂过,唐泽脑海里涌出无数恐怖传说,什么吃人旅馆什么鬼打墙,觉得自己脖子转动都僵硬了,他看了看把自己带来的张哥,这个张哥看起来却十分淡定:「破是破了点。」 他摸着下巴,又说:「不过我们就住一晚,稍微破点也没事。」 看到张哥这么淡定,唐泽顿时觉得心安了不少。冷静下来后就觉得有点丢人,他扯出一个笑容,看向旁边的女孩。 第2页 一路上唐泽都觉得她面容有点呆滞,直到他们到了这里,女孩表情才出现一丝松动。这个年纪她本来应该在上大学吧,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学校里,但是她生病了,就休学一年。张哥对家里人该挺好的,专门陪妹妹出来散心 唐泽本来想消除一下刚才的尴尬,结果一转头,看到女孩正呆呆地看着前面的旅馆。 她表情很奇怪,虽然一路上都呆呆愣愣的,但是现在更奇怪了。 唐泽刚刚被安抚的小心灵又提起来了,他看向搂着女孩的那个女人,搂着女孩的就是她妈妈,女人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来,但是好像没怎么注意他,很快又看向了旅馆。 唐泽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表情怪异,好像很害怕,又在强装镇定。 唐泽抽了抽嘴角,隐约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第2章 旅馆 这儿的一切都太奇怪了。深山老林里有抑郁症的女孩,女孩的妈妈,破旅馆,看着人模狗样的一个张哥,自己怎么就掉钱眼里接了这么个活,唐泽感觉自己就像恐怖片里那种作死的主角,顿觉后悔,又咽了口口水,往四周看了看,深山里只有黑色的树影和风声,周围好像只有这个宾馆里有点人气,大厅里暖黄色的灯光鬼魅一样吸引着人。 而张哥已经往前走了,唐泽叫了一声:「哎哥你等等我——」 推开旅馆破旧的门,几个人挤在狭窄的过道上。 这屋里面和外面一样破,感觉就是那种五十块一晚上的小旅馆,不过倒是暖融融的,张哥走在最前面,前台就在过道边上。 前台里面坐着一个低垂着头的人,穿着连帽衫,看不清样子,桌子上面摆着价目表,只有双人间。张哥拍出两张一百,说:「开两间房。」 前台看都没看,就直接放上来两把钥匙。 张哥把钥匙推回去,说:「换成二楼的。」 「二楼没了。」 这个前台的声音很嘶哑,就算说话了也辨认不清他是男的女的,年龄怎么样。不过这不是最奇怪的,更奇怪的是前台说的话,二楼竟然没了? 这破地方还能满客?而且刚在外面,没看见一间是亮灯的啊。 唐泽往外面看去,思考着要是现在跑出去自己能往哪儿跑。 太阳快落山了。 那个女孩站在门边上,唐泽往外面看的时候才注意到,那个女孩也很害怕的样子,虽然脸上还是呆呆的,但是身体不自主地朝向了门那边,可惜被她妈妈搂着。 张哥又说出了奇怪的话:「二楼的没了?我们本来就是二楼的住户。」 唐泽心都快吓飞了,不停地自我安慰:别激动,张哥的意思一定是他们在网上预订了,一定是这样,人家是有钱人,说不定这是他们开的,想住哪儿住哪儿。 张哥好像也感受到了唐泽强烈的心跳,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在昏黄的灯光下,这张脸在唐泽看来简直就是精神变态的脸,唐泽咧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张哥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唐泽立马笑得更谄媚了。 幸运的是张哥很快移开了目光,看向了那个女孩,扬了扬下巴:「你看。」 前台随着张哥的声音抬头,唐泽离得近,看到一张十分恐怖的脸,那张脸像是一块焦炭,黑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不是正常人的脸。唐泽这才想起来,前台的声音也像是被火烤过一样。 唐泽头皮发麻,又开始自我安慰:烧伤人员再就业罢了,不要带有色眼镜看待他们! 前台这一眼过去,女孩开始挣扎了,好像很痛苦,那个女人连忙又把她抱紧了,女孩才又平静下来。 前台不再说话了,递过来两个钥匙。 张哥说:「你们住一间,我们住一间。」 唐泽僵硬地点头。 四个人又向前移动,过道太狭窄,只能站下一个人,脚底下也很脏,到处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楼梯就在过道尽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经过前台的时候唐泽感受到了一股阴风。他默默地把手伸进了裤兜,拨打了三个号码。 警察叔叔,快来救我啊! 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嘟——嘟——两声,唐泽立马挂断了电话。 「我朋友打来的,呵呵呵呵...哦不是,是我给我朋友打一个,他说我到了给他打个电话呵呵呵呵呵…」 前有张哥,后有两个女人,唐泽精神高度紧绷。 但张哥只是笑了笑,说:「放轻松。」 唐泽干笑一声:「好的,哥。」 他们住对面,张哥和唐泽一间,『妈妈』和『女儿』一间。张哥看了看两把钥匙,自己选了一把,另一把给了那个女人,目送她们两个进屋。那个女人和张哥眼神交流了一下,女儿还是很呆滞的模样,被女人带着进了房间。 房间很破旧,两张床,中间一个桌子,摆着一个老电视,一股霉味,不知道多久没住人了。唐泽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趁放的时候摸了两把,摸不出来是什么,而张哥一进去就走向床,跪下好像在床下面找什么东西,好像没找到,他又到了另一张床下面看了看,然后他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拍了拍床单,坐了上去。 唐泽看了看,窗上安了防盗窗。 他站在桌子旁,张哥坐在床上。 张哥指了指床:「坐。」 第3页 唐泽好像机器人一样走了过去。 「看电视吗?」 唐泽摇头。 张哥看了一下手錶:「才七点,离睡觉还早,不看会儿吗?」 唐泽看着这诡异的笑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硬着头皮把电视打开了。电视是那种很老的电视,一直在播放gg,两个人都没换台。 唐泽坐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他机缘巧合给有钱人当司机,来到这个大山深处的破旅馆。张哥虽然说话奇怪,但是是个好人。前台虽然脸很怪,之前可能经歷过烧伤。女孩有抑郁症,奇怪才是正常的。女人可能每天照顾患病的女儿很辛苦,所以很阴郁… 而这一切,恰好让他碰上了而已。 …… 你妹啊,可能吗!巧合也太多了吧! 今晚,註定难眠。 第3章 逃跑 张哥坐在床上,一直在玩手机。他右手不方便,左手似乎有些笨拙。唐泽一动也不敢动,趁张哥不注意悄悄地掏出手机,一看,没信号。 报警是没指望了。 两个人的床各自紧贴着墙壁,离得还算是比较远。唐泽用余光观察着张哥,悄悄把手机放回去,突然,张哥抬头了。 唐泽手一抖,手机掉地上。 空气好像凝固了,唐泽一动也不敢动。 张哥说:「不捡起来吗。」 唐泽紧绷着没动,张哥好像就想站起来过来,唐泽立马把手机捡起来了。 张哥看了他一眼,然后坐回去继续玩手机。 唐泽试探着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张哥又抬起头看他,唐泽立马说:「哥,我想上个厕所。」 张哥就说了一句好,然后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 唐泽不敢都停留,侧着身子走到门口,怕这个张哥突然冲上来把他放倒。开门的时候发出一声很大的吱呀声,唐泽立马闪出门外,这门好像坏了,关门的时候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唐泽心里怦怦直跳,四处看去,楼道里还是有一种黑乎乎的感觉,周围也没什么能当武器防身的东西。 他想起这诡异的一切,站在这楼道里突然有一种心很慌的感觉,不行,不管是不是误会,自己都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唐泽一边观察着房门的动静,一边悄悄往楼梯口那里走去。这旅馆好像很老了,木地板踩着嘎吱作响。他走了几步,又想起那个女孩,说不定她也是被胁迫过来的,唐泽又悄悄移动过去她们住的那间房,凑近房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很安静,连电视的声音都没有。现在大概是十点,她们已经睡了? 楼顶上的白炽灯突然一闪,唐泽吓了一跳,差点弄出动静。就在白炽灯闪动的一瞬间唐泽觉得这个楼道突然热得不行,反应过来时唐泽正坐在地上,头上满是热汗,手抖个不停。 他慌慌张张地抬头,一霎间好像看见一个模煳的人影站在楼梯尽头,微微低着头,好像在看他。唐泽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头上的白炽灯又开始闪动。 怎么回事。 唐泽手撑着地站起来,感觉到手指摸到一个奇怪的凹槽。他凑过去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地板上刻满了歪歪扭扭凹痕,上面积了黑灰,唐泽用手把那些灰抹去,凑近去看,那些凹痕是字,仔细辨认才认出来是一个北字,唐泽把灰扒开,发现完整的字是『背』。 背? 唐泽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背,突然想到那些鬼趴在人背上的传说。可能是心里作用,唐泽立刻也感觉悲伤沉重了起来。 他咽了一口口水,往后看,什么也没有,送了一口气。 背后看来没什么异样。就是手底下的灰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从哪儿出现的,简直快把他的手埋进去。唐泽正准备站起来,瞥见后面一个字和前一个字走向不一样。他把灰全部拂过去,完整的一句话出现了:背靠背真舒服。 什么东西,哪个神经病在旅馆地上刻字,没公德心。 唐泽皱着眉,把周围的厚灰全部弄开,才发现满地都是这句话。它们拥挤着铺在走廊上,安静的夜里,唐泽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说:好朋友背靠背… 我艹!什么东西!唐泽立马站了起来,往后面看,什么都没有。 一抬头走廊上那个奇怪的人影不见了。 怎么会这么热? 脚底下简直就要着火了,唐泽感觉有一阵风从身侧拂过,然后,在这热量里,唐泽感觉后背窜上一股凉气,紧接着,从后背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背上。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起来了,脖子里吹过一股热风,那种热很奇怪,好像有人悄悄站在他背后往他领口里吹气,唐泽再也忍不住了,大叫一声就往前面疯狂地跑去。 外面是原始丛林也没办法,先离开这个旅馆!唐泽铁了心疯狂地往楼道口跑去,头上布满了热汗,怎么还没到! 走廊好像无限延长了,怎么也跑不过去。唐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长时间,走廊还是和他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头上满是汗,唐泽喘气声都变了,可是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唐泽感觉自己肺已经着火了,但是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还是拼命地往前跑,白炽灯又闪动了两下,后背的压迫感不见了,一个黑影闪了一下,前面一个模模煳煳的人影快速地向他冲来! 第4页 「啊!」 没剎住车,转瞬之间那个人影已经和他贴在了一起。 唐泽吓得已经不能行动了,他看着那个烧焦了的人形,双腿打颤,他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仰视着那个人形哆哆嗦嗦地说:「大,大哥。」 那个人影没有动作。 「你,你想干啥啊,大,大哥。」 他咽了一口口水:「我认识烧伤科的医生,我,我让他给你照顾一下,你别,别这样。」 那个人影向他靠近了。 一个声音在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好朋友背靠背… 「啊——!」 唐泽勐地站起来尖叫着打开了旁边的房门沖了进去。 里面,张哥岁月静好地坐在那里,宛如一朵安静的白莲,丝毫不知走廊上的追杀。张哥放下了手机,转头看他。 两张床,桌子,电视。 张哥坐在其中一张床上,看着他。 唐泽惊魂未定,手不住颤抖:「外面,有,有——」 他没说完,张哥就看了看表:「都十二点了。你终于来了。」 「啊?」 张哥这才注意到唐泽一样,看了他一眼,但是没理他。 他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拉开旅行包拉链翻找着什么东西。 唐泽看清楚了,那是一个棒球棍。 我曹! 张哥把棒球棒在手里颠了颠,然后说:「我说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原来跑出去了。」 唐泽来不及害怕棒球棍,因为张哥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盯着他身后,好像他身后跟着一个『人』一样。 唐泽脸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颤颤巍巍地转身,看到一个和他紧贴着的,焦黑色的头! 「啊!」 唐泽一屁股往后摔倒在地上,顾不了太多,他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屋子中间。 张哥没有管一直在惊慌疯狂地大叫『救命啊,有鬼!啊啊!』的唐泽,一个箭步往前沖了过去,抡起棒球棍就开始往黑色人形上面砸,随着张哥的动作,房间里充斥了厉鬼一样的尖叫声,整个房间好像变成了火海,张哥就这样好像棒球棍和他有仇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打了几下,那个人形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房间也恢復了正常。 张哥把棒球棍往地上一扔,一手拖着黑色人形来到桌子旁,把它甩到墙上。 唐泽已经吓瘫了。 张哥拍了拍手,这才有功夫理唐泽,他看过来说:「你在外面来来回回跑了一个小时?」 唐泽呆愣着,过了一会儿才消化了张哥的话,他记得他走廊里跑了很久,但是不至于一个小时吧! 张哥没有等他的答案,上下扫视了他一下:「身体素质还可以。」 接着,张哥又看向地上那个人形,把旁边的床掀开,露出床板。他右手上还打着石膏,只有左手能用,推床的过程中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怕。 触目惊心,床板上刻满了『背靠背真舒服』几个字,唐泽一阵噁心。 「这是不是你干的?」张哥扬了扬下巴,对着人形问。 唐泽已经傻了,他看着张哥等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听到满意的回答,于是站起来,又拿起了那个棒球棍,那个人形发出了嘶哑的叫喊,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一个喉咙被烧毁的人拼命想要发出声音一样。 张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人形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发出愤怒的嘶吼声,不过看到张哥又拿起了棒球棍,这叫喊声就停了。 唐泽的额头已经被汗浸湿了,全是刚跑出的汗,还有被吓出来的冷汗,他移动了一下身体,紧紧贴着坚实的墙壁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安全感。 张哥又说:「东西在哪儿?」 人形指了指唐泽靠的墙壁,又指了指头。 张哥说:「他头那块儿?」 唐泽心咚的一沉,哇地一声跳了起来,不停地搓着自己的后脑勺。 张哥走过去,手按了按,果然按到一处比较软的地方,他用力一推,墙壁后面,被他推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里面,摆放着一个蓝色的蝴蝶结。 唐泽乍一眼,好像看到了数张撕扯尖叫的脸在蝴蝶结周围徘徊。张哥伸手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他把床又摆好。 好像是拿出蝴蝶结之后,人形的身体就逐渐变得透明,很快,他就在唐泽眼前消失不见了。 张哥伸手在唐泽脸前晃了晃:「行了,睡觉吧,都十二点多了。明天还得开车。」 唐泽说:「啊?」 他一看见那张床,一股恶寒涌上心头。他说:「我,我还是不睡了。」 张哥把棒球棍捡起来放进他的包里,又拿出一瓶矿泉水:「喝吗?」 唐泽说:「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张哥说:「鬼啊。」 …… 唐泽说:「我不信。」 张哥没有反驳,笑了一下说:「没想到你不仅能看见,还能接触,挺有天赋的。」 接触? 他什么时候接触了? 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唐泽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坐在床上,双手搓了搓脸。 「到底怎么回事…」唐泽喃喃道。 张哥说:「对了,你之前说你在找工作是吗?」 第5页 唐泽木然地抬头,他是正常人吗,这时候了这个人还在和他唠嗑? 「是吗?」张哥催促着问。 「啊…」 张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疲乏突然涌了上来,唐泽真的不想在这个地方睡着,可是疲劳感就像水一样,瞬间就涌满了他的身体。 歪倒在床上前,唐泽想:怎么这么累,难道他真的和鬼玩你追我跑跑了一个小时?! 第4章 回去 第二天一起床,已经天光大亮。 唐泽搓了搓脸,旁边空无一人,他呆坐在床上,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他勐地跳了起来,瞳孔张大,他记得,就在屋子的中间!那个焦黑色的东西,还有张哥说有鬼… 唐泽冲出门外,看到了三个人。 张哥,女人和她的女儿。 张哥好像本来在和女人说话,看到他冲出门外,说:「收拾东西吧,我们要走了。」 屋外阳光和煦,女人脸色也不再青灰,而是透露着一股久违的高兴,女儿眼睛里好像也有了神采,鸟儿的鸣叫传了进来,大山深处空气很好。 楼道里也挺干净的,虽然老旧,但是也整洁,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刻痕,阳光从走廊上的窗户照进来,鸟儿欢快地叫着。 原来是梦吗。 唐泽强制自己不去想昨天的怪梦,收拾了东西,几个人走出旅馆。临走时,张哥把钥匙放在前台,沖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又说了些什么。唐泽走在最前面,只瞥见了一点。 宝马车就在前方。 继续往前走,放东西时,唐泽突然看见,那个女孩头上别着一个蓝色蝴蝶结。唐泽愣了一下,然后转身看,穿过树林的缝隙,哪儿有什么旅馆,只有一个焦黑的建筑立在空地中央,有的地方坍塌地只剩框架。 昨天的噩梦,是真的。 唐泽歪倒着靠在宝马车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第一次开宝马,第一次来大山里旅游,两件快乐的事重叠起来,明明是双倍的快乐,应该是梦境一样的幸福时间,为什么却会变成这样呢… 唐泽看起来好像被吓傻了,女人似乎早就知道什么,有些担心地看了过来,张哥说:「没事,他心理素质还可以。」 女人和女孩上车了。 张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喝口水吧。还可以?等下还要开车。」 「其实她们是我的顾客,我算是一名心理医生。女孩有心结,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说着,张哥递给他一张名片。 唐泽不敢不接,塞进自己裤兜,然后默默地把包拿得离自己远了一点,一言不发地放进了后备箱。 在后备箱的遮挡下,他扇了自己一巴掌:唐泽,振作起来!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是房东。 唐泽好像突然被扯进现实世界了一样。 接起来,房东说:唐泽,谁让你在墙上钉钉子的! 唐泽傻了:「啊?我不是和您——」 那边不等他说话:「我告诉你,这个月房租再不交,我就把你东西扔出去!」 「刘哥,我也不是不交啊…」 「哼,」那边好像也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反正你快点交吧,我不会再等了。」 挂上电话时,唐泽好像听到房东骂了一句:年龄这么大了还考什么考… 唐泽无语地挂断电话,社会的毒打可比鬼恐怖多了,一抬头,张哥正着看他,见他抬头,就笑了一下:「最近缺钱?」 唐泽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怀好意,模模煳煳地嗯了一声。 「要不要来我这儿?这两天正好我缺个帮手,可以包吃包住。」 唐泽立马说:「不了不了,谢谢哥。」 「我真的是正经做生意的,你了解一下再说。」 唐泽想起昨天被鬼追着跑了一个小时,还有这个人左手拿着棒球棍的恐怖场景,嘴角抽了抽。 「哥,我回去一定好好了解。」 一路上唐泽把车开得飞快,一直到了人群聚集的市集才安心了点。到了小区,那三个人在说话,张哥有意无意地看过来,唐泽想走,但是钱还没拿到手。他焦急地等待着,张哥那边终于闲下来了,走了过来。 「哥,那个啥,工资…」 张哥掏出手机一边转帐一边说:「我店里最近缺人,你要是找工作来我这儿了解了解。」 「行。」 张哥转完帐,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你不错。」 唐泽:... 钱这个东西它是真的香,钱一到手,一切不快都烟消云散,就当全是一场梦。唐泽看着自己微信余额,说:「哥,那我先走了。」 不等对方回答,唐泽一熘烟跑了。 ———————————————— 房东那边不能再拖了,唐泽回去以后把这个月房租先交了,又开始找工作。 唐泽上过大学,可是那时候没毕业,他拿的证书上面写的是大学肄业。上了几年班,发现学歷还是非常重要的,于是又开始参加成人自考,想弄个本科毕业证。 为了全力迎接考试,唐泽在考试前把工作辞了。 成人自考要考很多门,唐泽报的学校和专业要考14门。所有的考试通过后就能拿到本科证书,就算是自己学习完毕了,不需要再去学校里读书学习。 第6页 和高考还是很不同的。 唐泽心里憋着一股劲,当时计划两年内考完,越快越好,辞职全力备考,结果一下子准备太多门,好多考得不好。 分数不咋地,工作也没了,进退两难,可是人总要吃饭,先找工作,剩下的以后再说。 可惜唐泽自己没什么好拿的出手的,投的简歷也全都石沉大海。终于接到了一个面试通知,进去面到一半唐泽就感觉自己凉凉了。 其实他那时候没拿到毕业证是有原因的,那时候生了一场重病,连基本的生活都难维持,学业被迫停止,可是没毕业终究是没毕业,谁管你因为什么而没毕业。 走出写字楼,唐泽站在高楼间举目四望。 这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可是这个钢铁森林好像从来没有接纳过他。 人们一个两个好像都很有干劲,唐泽在写字楼间彷徨。 他打算先去吃点东西,走着走着,被一家店吸引了。 「大明谘询所」 大明谘询所,好土的名字,唐泽想起来了,一周前遇见的那个张哥,给自己的名片上就写着大明谘询所,名片正面用老年花体ppt艺术字写着店名,旁边还有张哥带着魅力闪亮笑容的半身照,他张开了双手,手中间写着『欢迎您前来谘询』,加粗加黑倾斜再添阴影,还用了上下镜面效果,旁边开着朵朵牡丹,丑得出奇。 名片后面写着业务范围。 本来唐泽看他一丝不苟的髮型,骚包的西装和利落的身手,怎么也得叫个张姆斯邦德,没想到叫张大明,太接地气了。 唐泽其实不是没动心,第一次有人这么热情地邀请他去工作,深夜边嗦泡面边看招聘信息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一看大明谘询所的业务范围,什么驱魔降灾,风水勘探,心理谘询,找人找物,五行起名,还挺广,可惜一看就不靠谱,还是算了。 唐泽摇摇头正准备走开,一个皮鞋锃光瓦亮的人从店里出来了。 「哟,是你?」 张哥快步走了过来:「没想到你真来了,我还以为你敷衍我。来,快进来。」 唐泽来不及解释就被拉进了屋,刚要说话,就被张哥摁到凳子里,手里已经端了一个一次性纸杯,茶叶飘在上面,冒着热气。 「我这店刚开张不久,现在就我一个,正等着找人呢,就是一直没合适的,你肯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张哥笑了。 唐泽把水杯放下,跟着尬笑了一声。 「我这两天一个人还真有点忙不过来,主要胳膊有点问题。你平时就看看店,来客人就招唿一下,要是有客人要看风水,需要人多点你就跟着我去就行了,拿拿东西,想学我也能教你。你看怎么样?包吃包住。」 最佳制止时间已经过去了,看张哥这么热情,唐泽有点不忍心拒绝,但是他又想起那天那个焦黑色的人形,立刻就充满了决心:「哥,你误会了,其实我就是偶然路过,不是来找你的,我真没想在这儿干。」 气氛有一丝丝尴尬,唐泽,老好人一个,不擅长拒绝别人,而且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热情的老闆,瞬间有点不好意思。 张哥摸了摸下巴:「怎么了,嫌这儿工作环境不好?这店挺大,占两个店面,你睡后面就行了,很大。」 「不是这个问题…」唐泽说。 「那是怎么了?」 张哥一脸关切。 唐泽其实有点社交无能,上大学时候有一段时间连接电话都不敢,看微信都要深唿吸,几乎有点病态了,当然后来为了找工作,在社会的毒打下,唐泽的病立马好了。不打电话不和人说话就没饭吃,唐泽在找不到工作的焦虑中马上就自愈,见效非常快。 在张哥步步紧逼之下,唐泽感觉那种久违的人际关系紧张感又出来,他想:泥煤啊,你说为啥,那天那个旅馆你忘了是吧! 但是唐泽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哥,我其实还想边工作边准备自考的,真怕耽误店里的活。」 「哦……这确实是个问题。」张哥低头想了一下。 唐泽松了口气。 张哥看了一圈,指了指靠墙的地方:「不过把那儿的东西移开,应该也可以摆个书桌。」 ? 张哥看着唐泽懵逼的表情,笑了:「没客人的时候你就看书吧。咱们店里活儿也比较清闲,员工积极自我提升,对店里也有帮助。」 神经病啊! 「不不不别了哥。」唐泽站起来就想走,张哥说:「真不行吗,一个月五千太少了吗?」 沉默中两个人对视了两秒。 唐泽又坐下了。 「真的吗?」 「嗯。」 「…一个月五千?」 「嗯。」 「还包吃包住?」 「是啊。」 唐泽震惊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哥,你怎么就相中我了,我也没啥优点啊。」 张大明嘆了一口气:「你会开车,身体素质不错,心理素质也挺好,为人善良,很有潜力,不要妄自菲薄。」 一番话说得唐泽心里暖暖的,但是他也知道,这张哥干的活可能不是一般人能干了的,那天他轻描淡写说『是鬼啊』三个字,已经给唐泽造成巨大冲击了,如果他真的接下这个工作,可能会接触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第7页 唐泽而这边还在犹豫,张哥又说:「你可能也猜到了,我做的工作比较危险。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主要是手受伤这段时间,连车都不能开,很多工作都耽误了,这店新开,一时间也招不到人,我必须得找个帮手了。不过,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张哥说得很真挚,唐泽还是有些犹豫,张哥又说:「你平时在我出去的时候,接待一下客人,记录他们的信息就行了。如果有需要,可能还得请你给我开车,怎么样?」 「工资每月月初给。」 唐泽想,大不了辞职呗!挣点钱就走,他还能拿自己怎么样,要真有问题就报警。 唐泽说:「那行,哥。」 张哥说:「好,那今天就先休息一下,明天再来上班。早上九点开店门,晚上六点下班,怎么样。」 「行嘞哥。」 工作有了着落,虽然这份工作很奇怪,但是至少工资高。唐泽走出去,吃饭的时候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第5章 办公大楼(一) 上班第一天,一个顾客都没来。唐泽骑驴找马,总觉得这儿有点不靠谱,还是一边看其他的工作信息。老闆早上给他发了个微信问他来店里了吗,就没再出现过了。唐泽一开始还怕顾客来了他应付不了,结果,这时间都快逼近十二点了,外面来来去去的人没一个对走进来有兴趣的。 唐泽发微信问:「哥,你去哪儿了?」 那边没回微信,老闆不在唐泽也挺高兴,但是现在该吃午饭了,本来唐泽还想问问包吃的事情,但是又没发出去。他自己点了一份外卖吃了,过了两个小时,张哥发微信:「有点事儿,/微笑。」 下午,有一个进来了,要给孩子起名,唐泽留了大叔孩子生辰和大叔电话,打算等张哥回来了再让他看看。那大叔将信将疑地走了,有点儿不高兴。 晚上快下班时间,一般店六点就关门有点早了,唐泽等了一会儿,张哥还是没过来,他一边锁门一边想可能是这个店的工作比较特殊,门锁了一半,一群小学生出现了。 他们都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好像是被玻璃门上贴的营业范围吸引了。 唐泽说:「小朋友,你们放学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 一群人嗡嗡嗡地商量了一会儿,站在前面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说:「你们店找东西吗?我的东西丢了。」 「什么东西?」 「我的作业,明天要交。」 「丢哪儿去了?」 一群小孩又开始嘀嘀咕咕的商量。唐泽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快七点了,就说:「已经下班了,要不你们明天——」 他没说完,就看见张哥走过来。 唐泽立刻改口了:「包在叔叔身上了,找什么?」 他声音很大,张哥投来了欣慰的目光,为自己找了一个好员工而高兴。 一群小孩又商量了一会儿,一个说:「我们昨天去探险,把作业丢在一如大街那个废弃的大楼了。」 废弃大楼? 唐泽心里叫苦,掉在那儿怎么能找得到啊。 唐泽说:「小小年纪怎么就爱乱跑呢?下次遇见坏人怎么办?」 这作业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再说了小孩子能给多少钱,唐泽说那话也就是意思一下,张哥总不能把一群小孩当客户。 张哥说:「有几本?」 三个小孩站了出来:「我们三个的作业都丢了。」 「叫什么名字?」 「王小安。」 「金高。」 「支明明。」 据他们说作业丢在五层了,哪个房间里不知道。唐泽看老闆这意思是真想去找了,真摸不透这老闆的作风,但是自己也没说啥。唐泽脸上没有流露丝毫不满,但是张哥好像还是看出了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有加班费。」 唐泽立马精神了,他摸了摸其中一个小朋友的头:「放心吧,叔叔一定把作业给你找回来。」 一个小朋友拽了拽唐泽的衣服,脸色不太好看,好像想说什么,在同伴的催促下急着走了,只是从裤兜里给唐泽摸了一把糖,糖纸五颜六色的。 唐泽拿着糖感嘆:「现在的小朋友都太好了。张哥,你要吗?」 张哥摇了摇头。 ———————————————— 唐泽站在这个废弃大楼门口,这是一个老旧的办公楼,城市很大,开车过来就七点多了,外面天色已经有点黑。 旁边站着张哥,张哥说:「那我们就直接去五楼?」 一进入大楼,尘土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的楼太高了,遮得它晒不到阳光,里面感觉凉凉的。 一楼摆放着各种废弃的桌子凳子,上面全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唐泽过去扫了一眼,没有作业本。 「这儿这么脏,怎么就跑这儿来玩了…」 另一边的张哥也在找,一进去先是大厅,一目了然的格局,里面还有一些房间,唐泽想着要不直接去五楼最后一个房间,一转眼打算招唿张哥,就发现他不见了。 「...张哥?」 唐泽问了一句,空旷的房间里响着他的回音。 「去哪儿了…」 唐泽感觉自己被坑了,张哥可能找个地方乘凉去了,谁让人家是二大爷。 第8页 寻找小学生的作业,培养祖国的花朵,多么有价值的工作。 唐泽而一边催眠自己一边往楼上走,整个大楼里只响着他的脚步声。 走到三楼的时候,唐泽突然停了。 因为他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还有另一个难以名状的声音,好像是水的啪叽啪叽声。 「难道是张哥…?」唐泽心里犯嘀咕,他怎么跑得这么快的,这儿还有其他楼梯吗? 「这样的大楼里肯定有好几个楼梯…可能张哥看大厅的时候看见楼梯,直接上去了。」 唐泽的脚却依然没停,他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了,可能是因为和张哥来的,下意识感觉自己又会像那天一样撞鬼。 楼梯上到处都是灰尘,唐泽心头小鹿乱撞,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他转身想往下熘,又觉得第一天工作就这样有些不妥,硬着头皮往上走。 走到三楼四楼交界处的时候,唐泽发现,一楼二楼三楼都满是灰尘,可是在三楼上四楼的楼梯那里,却非常干净,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往上看,楼梯上全部都是干干净净的。 唐泽放轻了脚步,第一天上班又怎么样,有命挣没命花不是他的风格,不打算上去莽了,正准备下楼,就听见下面也响起了一个脚步声,好像正在上楼。 …你大爷啊,唐泽咬牙恨恨地说了一句,进退两难,唐泽悄悄地闪进楼梯边上一个房间里,借着路灯的光,唐泽扫了一圈,这儿也到处都是烂桌子烂凳子,他悄悄地躲在一个桌子后面。 楼上的啪叽啪叽声还没停,楼下的脚步好像开始在二楼徘徊,听声音像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查看。唐泽默默摘下自己背包,把马克思原理揣在了怀里,拉上了拉链,顿时安心了不少。 唐泽偷偷移动到床边,看了看这个窗,加了防盗窗,虽然也生了不少锈,螺丝也掉了一些,但是这个空隙还是容不下他钻出去,更何况跳下去也有点危险,这可是三楼。唐泽还是不甘心地轻轻摇了摇,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楼下的脚步声好像停了,唐泽立马又蹲下了,拿出手机,给张哥发了个微信:哥,这房间里好像很奇怪啊哥!!!我怀疑我们又碰到那天旅馆里碰到的东西了!!!!你听见声音了吗!你在哪儿呢哥!咋办!!!!! 花开富贵:怎么回事? 不言:很奇怪,这个楼很脏,四楼却很干净,我怀疑这里面也有旅馆的那个东西。 唐泽还是不想说出有鬼两个字。 唐泽还没来得及看张哥回復,就听见楼下的脚步声上来了。那个人要是上来,肯定也像二楼一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检查,唐泽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对着马克思主义原理又默念了几句大佬保佑唯物必胜,心一横出门走上了四楼。 一踏上这干净的楼梯,唐泽心里十分沉重,可是楼下的脚步声已经迫不及待了,唐泽快速上去了,一过来,啪叽啪叽声更明显了,唐泽悄悄走到楼梯拐角,接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一个人好像在拖地。 这人怎么有点不太对呢? 头不见了,胳肢窝凸出去一块。 那个身影把头夹在胳肢窝里,背对着唐泽,不停地拖着地,啪叽啪叽的水声就是拖把的声音。 太勐了,唐泽差点晕过去。 那个身影在尽头,唐泽想悄悄上去,悲催的是这儿通往五楼的楼梯被封住了,堆了一大堆杂物。唐泽一边注视着那个背影一边悄悄后退,想从楼道中间的另一个楼梯上去。 嗡嗡—— 微信的震动声响起了,那个身影好像也有所察觉,唐泽立马躲进了身边的一个房间。 外面啪叽啪叽的水声消失了。 这个房间门也没了,但是很干净,办公桌虽然破旧,但都按正常的模样摆放着,上面没有落灰,好像这儿还会有人继续工作一样。 唐泽大气都不敢出,提心弔胆地观察着外面,一边查看微信。 不言:外面有个没头的人在拖地!!!!!!!! 不言:不会又是鬼吧哥!!怎么办!! 花开富贵:可能是真的鬼。 唐泽窝在一个办公桌下面,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情不自禁地说:「卧槽,真的有鬼…」 他浑身发冷,嵴椎上窜上一股凉气,甚至感觉鬼就在他身边。 身旁,一个大妈的声音响起:「啥啊,这儿有鬼?」 唐泽用气声说:「嗯,别说话,小心点。」 说完,他就沉默了。 旁边的大妈好像也学着他偷偷向外面张望:「哪儿呢,我咋没看见!」 唐泽咽了一口口水,呆滞地转头,对上一张普普通通的大妈的脸。 大妈似乎非常惊恐:「怎么可能有鬼,我不信。」 唐泽:「...你是谁?」 大妈很不高兴:「你又是谁啊!」 唐泽又沉默了。 大妈说:「怎么可能有鬼,吓得我拖把都不敢拿就藏进来了。」 唐泽说:「我去帮你拿。」 大妈说:「谢谢你啊,小伙子。」 她站起来想给唐泽让路,不小心把自己头掉下来了。唐泽捡起来还给了她,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一出去,唐泽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瞬间就冲上了五楼,他从未感觉满地的灰尘是如此亲切。耳边,似乎还瀰漫着大妈的感嘆:「当清洁工太不容易了…」 第9页 五楼。要跳楼更不可能了,下去,要面对无头拖地人和奇怪的脚步声。唐泽在想要不要一鼓作气冲下去,在楼梯口犹豫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冰凉的小手牵住了。 第6章 办公大楼(二) 那只手很软,很小,是个小孩的手,但是冰凉透骨,丝毫没有活人的温度。 唐泽低头看了看,一个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长得很精緻,但是眼神空洞,几乎没有眼白,全是黑色的瞳孔。 唐泽又把头抬起来了。 他默数三二一,然后勐地甩开了小女孩的手,往前冲去,结果,小女孩巍然不动如泰山,他们的手好像就黏在一起了一样,从小女孩的手里渗出来很多粘稠的东西,血腥的气息瀰漫在四周。 唐泽没跑成,摔了个狗吃屎。 他默默站起来。 小女孩用那种没有感情的声线说:「叔叔,你为什么要跑?」 唐泽说:「我很喜欢练习跑步,跑步是我的爱好,跑步可以锻鍊身体。」 他一紧张话就很多。 她说:「你是不是嫌我的手太凉?」 唐泽不敢看她,对着正前方说:「不是,手凉的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我最喜欢天使了。」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很空灵,唐泽被她笑得毛骨悚然,又听见她说:「你来这儿干什么呀。」 唐泽说:「有人的作业本落在这儿了,我来帮他们找。」 小女孩不说话了。 唐泽低头一看,她正在看自己的口袋,勐然想起那个小孩给自己的一把糖,唐泽慌忙把裤兜翻了个底朝天:「吃糖。」 小女孩全都拿了过来,放在自己小裙子的兜里。她松开了唐泽的手,开始剥糖纸。 唐泽感觉自己的体温又回来了。 她吃着糖,指了指一个房间。唐泽心领神会地走过去,在中间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三个语文作业本,唐泽拿过来就捲起来塞进自己的裤兜,目不斜视地往楼梯那里走去,幸好没人拦他,下到楼梯拐角处时,唐泽又想起了那个头掉了的清洁工,脚步迟疑了。 如芒在背,唐泽抬头看了一下,小女孩那双满是黑色的眼睛正看着他,她的糖就快吃完了。唐泽立刻加快了步伐,僵硬地往想继续下三楼,有人在楼梯口抓住了他。 「小伙子,我的拖把呢?」 清洁工抱着自己的头问。 唐泽的冷汗流了下来。 楼下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在唐泽快要晕过去的前一秒,张哥出现了。 张哥走到楼道里,捡起一根拖把棍递过去:「这个?」 「谢谢。」 清洁工抱着自己的头,又想开始拖地。张哥却抓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和善的笑容:「这么急吗?」 清洁工的冷汗流了下来。 她说:「我还要拖地呢,小伙子。」 话音未落,她的头突然掉了下来,在地上滚落了几圈,滚到了唐泽脚边。 唐泽吓得身体已经僵硬了。 血从脖子的断面流了出来,那张嘴还在一张一合,不停地说着:「我还要拖地…」 张哥过去把头捡起来,又递给了清洁工:「你头掉了,拿好,下次小心点。」 唐泽:「……」 清洁工:「……」 清洁工:「谢谢。」 她一言不发地准备离开,张哥又一把把她拽住了:「你以后别在这儿拖地了。」 清洁工好像有点不愿意,张哥指了指唐泽:「你以后和他一起工作吧,怎么样?」 「啊?」唐泽还没来得及反对,清洁工就说:「在哪儿拖不是拖。」 她好像感觉自己逃过一劫,语气非常庆幸。 张哥点了点头,说:「店里又来了一个新员工。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上去了。 四楼,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清洁工说:「嗨,新同事,我姓莫,你叫我老莫就行了。」 唐泽说:「我叫唐泽。」 「老莫,你能不能把自己头按上?」 老莫很爽快:「行。」 唐泽瞬间觉得老莫亲切了不少,他说:「你认识他吗?」 「谁?」 「就刚刚那个穿西装的男的。」 「不认识。」 「那你怎么好像有点怕他?」 老莫说:「你不知道,他看起来就很厉害,我们这种普通的鬼惹不起的。」 唐泽敏锐地注意到老莫知道自己是鬼,所以刚刚在房间里就是故意逗他玩。 老莫接着说:「我也就是吓吓你这种看起来就比较弱的。」 为了不和同事起冲突,唐泽自动忽视了老莫对他的评价。 老莫说:「你怕鬼吗?」 唐泽说:「不怕。」 老莫看了看他的裤裆,唐泽说:「我真没尿,是你拖把在滴水。」 老莫哦了一声,瞬间换了一个干拖把。 说着,张哥已经下来了,他牵着那个小女孩,说:「你先去吃个夜宵,我还有点事。」 他拿出一张一百递给唐泽。 唐泽接过,飞一样地熘了。老莫已经很适应自己的新工作了,跟着唐泽一起走了。 * 追山大楼坐落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春华路。大楼高耸入云,用的是玻璃幕墙,远看,像是一整面玻璃被切割成数块。在夜里,这一扇扇玻璃像是反射着微微寒光。 第10页 春华路上大厦鳞次栉比,在夜里流光溢彩,五彩缤纷,地下的宽阔车流像是形成了两道河,一道红色,一道黄色。在这样繁华的夜里,一栋色调冷淡的大厦,即使高耸,也难以引起注意,充其量,路过的行人会感嘆一声:嚯,挺气派。 「怎么样,这大楼漂不漂亮,走的商务风。」 张澜走过来,对张大明说。 「还可以。」 衣服一丝不苟的男人这样回答。 「滨泽市经济发达,连带着研究所分部条件都这么好。」张澜手里拿着一个精緻的小点心,「员工夜宵,真的好吃。」 她感慨:「这比在野外天天摸爬滚打舒服多了啊。」 张大明似乎不是很喜欢说话,每次回答都很简短,但他像是一个不错的聆听者,张澜继续说:「不过调到这边,也任务量挺重。你看了那些资料了吗?」 「嗯。」 「什么怪东西都见过了,滨泽市这个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危险是危险,但是任务倒是很明确。这次的这个...」 追山大楼,名字听起来像是什么山区里的观光别墅,实际上,它确实像是一栋闹市中的世外桃源。外面热浪、车鸣声、人群的喧闹都被隔绝开来,一栋大楼,大部分时候安安静静。 「她是怎么处理?」 「有威胁,神智低,八成消杀处理。」张澜说。 张大明点了点头:「我该回去了。」 「送送你?」 「不用。」 「对了,」张澜问道,「找搭档的事,什么时候定?入乡随俗嘛,不找就得分配。」 张大明皱了皱眉:「再看吧。」 「你不是还遇见一个不错的队友吗?不是用来搪塞的吧?那个怎么样?不怎么样?我就说嘛,只是能看见顶什么用?扔进来当炮灰吗。」 她说:「找机会开了吧。」 * 下午没吃饭,唐泽还真是饿了。一看表,已经晚上九点半,唐泽挑了个烧烤摊,坐在角落里,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 老莫好像没什么想吃的东西,不知道她能不能吃。 坐在角落里,唐泽低声和老莫聊着天。 老莫说:「我记得我死了好几年了。」 「怎么死的?」 「想不起来了。」 「那你死了就一直留在这里?」 老莫点头。 唐泽不禁感嘆,死了还一直拖地,多敬业啊,叫啥老莫,叫劳模算了。 上羊肉串的时候服务员奇怪地看了唐泽两眼,转身时唐泽听到一声感嘆:「好好一小伙儿,怎么就疯了…」 唐泽默默把蓝牙耳机戴上了:「餵。老莫啊!最近咋样!」 服务员好像又说:「原来是打电话。」 在唐泽的努力下,老莫终于想起来,她是四年前死的。唐泽拿着手机查『一如大街 命案』,终于翻到一个新闻。 一蒙面男子持刀抢劫现金3万元,将独自留在家中的六岁小女孩绑架并带至楠钛大厦残忍杀害,逃跑过程中又杀害一名清洁工。 四年前的新闻了。 「那你就每天在这儿拖地吗?」 老莫点头:「有时候也吓吓路人。」 「...那那个小女孩呢?」 「她在五楼,我在四楼,我们平时没什么交集。不过她比我要强得多,生前的记忆也保存得少,所以那个老闆才把她带走了。」 羊肉串卡在了唐泽嘴里:「把她能带去哪儿啊…」 「超度吧…」 说完,老莫也有点惆怅,可能是想起自己已死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也是要走的。 度过今天晚上,唐泽对鬼有了些改观。有的鬼很坏,比如旅馆里那个,吸取别人的阳气,把人弄得精神都不正常了;而有的鬼,认真工作,努力生活,具有崇高的职业道德,就算死了也不忘日復一日拖地。 唐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他拿下了自己的眼罩:「老莫,我让你跟着来已经是底线了,我知道你拖地是你的工作,可是我这房间就五平米,你有啥好拖的啊!」 老莫放下了拖把,坐在床边。 被一个鬼看着,唐泽强行让自己陷入睡眠,但是不顶用,他快哭了:「姐姐诶,别看了。」 老莫说:「那你找本书让我待着吧。」 「鬼还能待书里吗?」 「可以,不过对书有要求。」 老莫在书架上挑选,最后选中了一本《霸道——甜蜜娇妻你别跑》 面对唐泽异样的目光,老莫不仅面不改色,还反将一军:「为什么你的房间里有这个?」 「上个房客留下的,不管我事。」 「我也是看这本书比较厚,看起来舒服,你别多想。」 两个人对着彼此呵呵笑了两声,各自睡觉去了。 第二天唐泽起了个大早,为了应对再有这样的紧急工作,唐泽出门买了防狼喷雾,一捆尼绳,还有瑞士军刀,在市场熘达了两圈,唐泽又看见了免费列印照片的地方,他思来想去,站起跟前下载了一张马克思的照片,打算以后随身携带,想了想觉得不够,把恩格斯也带上了。男子天团揣在裤兜,唐泽瞬间觉得有了不少底气。 路上,唐泽问:「老莫。」 「啊?」 「你是不是会变拖把?我看你那天一下子就变出来一个。」 第11页 老莫警惕:「你想干啥?」 「你看,你会变拖把,成本为零,那我们要是卖拖把,不就发了吗?我们可以合作,你生产,我销售,亏损了全由我承担,挣了钱我每年给你烧上亿纸钱,咱俩不都赚翻了?还用当打工仔?你觉得怎么样?」 老莫幽幽地看着他:「变拖把又不是说变就变的,会耗费我的精气神。」 唐泽又说了半天才确定这真的不行,惆怅地放弃了这个创业想法。 带着老莫去上班,顾客一如既往少得可怜,老闆今天也在,老莫和唐泽的话都减少了。 老莫默默拖着地,唐泽在桌子前面一个挡板的掩护下做着题,虽然张哥说是让写,但是总有点不好意思。 早上来了一个客人,是昨天那个起名字的,张哥和他在那边侃了半天,最后成功挣了两百块钱。 昨天自己给三个小屁孩找作业本,一本五块,差点吓死在办公楼里才挣十五,唐泽不禁感嘆姜还是老的辣。 接下来好几天都没什么事,张哥也是时不时不来,客人也少,唐泽一个人非常悠闲。 这天一整天,一个客人都没来,唐泽算了算,一天挣二百,一个月能挣六千,给他发个工资就没了,再付个水电煤气,不亏是不可能。 唐泽看了看表,还有一分钟就下班。 在这一分钟里,又来了一对男女。 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的唐泽又把自己的书摊开了。 来的是一对男女,看起来像是夫妻,穿得很朴素,不像是有钱人。男的剃一个寸头,女的扎着马尾,两个人看起来至少四十多了,面容有着沧桑。 在门口,男的说:「这真能有用吗?」 女的低声:「听说这个店主见过菩萨…」 唐泽向张哥投去了看神棍的目光。 他们进来了,好像还是有点不信任,左右看了看,张哥迎了上去,女的硬着头皮问:「你这儿有心理谘询是吗?」 「是。」张哥脸上带着魅力笑容,看起来很能吸引顾客,「二位有什么要谘询的?」 女的似乎下定了决心:「是我的女儿,她的行为最近很奇怪。」 「怎么表现呢?」 「其实已经好几年了…」男的接着女人的话说,「我的女儿喜欢自残。」 唐泽在旁边听着,许多精神疾病的患者都有自残这个表现,对于他们而言,这或许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手段,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出现这种情况,首选当然是去看医生。 张哥好像也没那么不靠谱:「去过医院了吗?」 「去过了…医生说是妄想症和抑郁症。」 张哥点点头:「吃药也没有好转?」 他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相互看了一眼,好像默契地用目光商量了什么事情。然后,那个女的说:「其实我的孩子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 失眠也是精神疾病的一种表现,现在人压力都很大,许多人都多多少少有着失眠的症状。有病找医生,这不是常识吗,怎么还找到他们这样的神棍了。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让唐泽惊呆了:「我怀疑我的女儿已经三个月没睡过觉了。」 ---不睡觉的女孩--- 唐泽震惊了,那个女人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过于惊悚,气氛沉默了下来。 张哥说:「真的吗?也许,在你们看不到的时候,她就睡觉了。」 女人说话的样子很疲惫,似乎她已经给很多人说过,而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我也怀疑是这样,因为她的病情,她爸爸在外面工作,我在家专门照顾她。这件事我是慢慢开始怀疑的,有一天晚上我想去给她盖被子,看见她虽然躺在床上,可是睁着眼睛。我当时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不睡觉,她就慢慢把眼睛闭住了,可是我知道她根本就没睡。后来我就开始注意这件事,发现她长时间都不睡觉。」 唐泽忍不住说:「那你也不能全天候看着她啊,怎么能随时观察到她的状态呢?」 女人沉默了一下,说:「其实在发现她的异常之后,我们就在她房间开了个窗,以便于随时看到她。」 唐泽无语,时时刻刻观察自己的小孩,没病都被逼出病了。 女人似乎不在意他的眼神,继续说:「后来我带她去开了安眠药,在药物的作用下,她能睡着了。后来我发现用的安眠药要越来越多,而她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而且只要不吃药,她就从来不睡觉。去年我为了让她慢慢把安眠药停掉,开始减量,可是这样一来,不足量的安眠药根本不起作用。我只好把药又加上去,可是这次,就算安眠药也不起作用了。」 「她多大年纪?」 「九岁。」 所以,如果这个女人所说的是真的,一个刚满九岁的小女孩,长达三个月一觉没睡,可能吗? 唐泽觉得这对父母很有问题,可能有妄想症的是他们。 女人说:「最近她吃饭也越来越少了,我真的很担心。」 张哥问:「从发现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两年。后来她越来越古怪,我们就带她去看了精神科的医生,可是情况没有什么好转…」 两年! 意思小女孩第一次出现症状是在七岁。 「最开始你们是怎么注意到的?」 「两年前的五月份,她那时候睡眠就慢慢减少,越来越沉默,当时正是他们学校的一场考试,可是我们只是以为她是压力大导致的失眠症状。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她有一天突然好像发疯了一样,一边大叫一边大哭,把自己最喜欢的所有裙子都用剪刀剪得稀烂,还哭着对我说她很害怕。」 第12页 女人说着,眼里好像又泛起了泪光,她咽了一下口水,又恢復了平静:「后来她再没有这种精神受到刺激一样的举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失眠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现在。」 不睡觉的女孩? 唐泽不禁脑补出,一个家庭里,透过窗户,看到一个永远不睡觉的小女孩,白天晚上都睁着眼睛,望着外面。 在想像里,这个小女孩变成了之前在办公大楼里看见的女孩,眼睛里一片漆黑,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玻璃外面的唐泽。 卧槽… 唐泽被自己的想像吓了一跳。 在他的努力下,想像又变成了走近科学,原来这个事件背后的秘密是:小女孩为了逃学故意装的,其实在偷偷睡觉! 慢着,他好像真的看过类似的一期…一个女的,碎片式睡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就睡了,由于周围人不关心和不断的暗示,她真的以为自己从来不睡觉。 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唐泽记得,那个节目里用了一个专门测睡眠状态的机器,不知道老闆舍不捨得购买… 整体而言唐泽还是不太信的,但是也比较好奇。当老闆非常明示地看了唐泽一眼的时候,唐泽无语了。 看来又要加班啊… 老莫五点五十就在老闆眼皮子底下钻书里睡觉去了。 「你介意明天带你女儿来这儿看看吗?」 女人说:「实不相瞒,我女儿已经很久没出过家门了,她好像很害怕外面,有时候我们把她带出去,刚开始她还没什么反应,但是过几个小时就会像从噩梦中惊醒一样,她发现在外面,就会很惊恐,连去医院我都改成一个月一次了。而且…而且她最近好像变得很怕我,根本不让我靠近她。」 「那您的意思是…」 「要是方便,能去我家看看我女儿吗?」 张哥点头:「这样也可以。唐泽。」 唐泽默默背上了自己的书包,里面装着他早上买的工具。 张哥问:「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骑电动车。」 ———————————————— 不知道是不是病急乱投医,这对父母竟然真的就让他们这两个浑身充满神棍气息的人去家里,而且表现得非常迫切,唐泽简直感觉那里会有什么谋财害命的陷阱等着他们。 唐泽开着张哥的车,张哥的胳膊还没完全好起来。 因为前面是电动车引路,车开得非常慢。 走了很远,店开在市中心的地方,而他们家好像很偏。开着开着天又黑了,他们来到一处城中村,周围也还算繁华。 女人拿出钥匙开门,他们家住在村口,但是不住一楼,却住在二层。 在村子里,二层一般都是当仓库使用的。 一楼亮着灯,女人简单介绍他们把院子和一层都租出去了,挣点钱。 看来他们因为女儿的病,确实生活比较窘迫了。 房屋外面摆着几株植物,全都死了,花盆很多,土都干裂了,已经很久没浇水。 唐泽怕张哥这次又突然消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上了楼梯,张哥在门口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皱了皱眉。 屋里面的装饰很简单,房子也不大,一眼就吸引人的是中间的墙,上面开了窗。窗前摆着一个桌子,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药,还有两个卡通的碗。 里面一个小女孩背对着他们坐着。 这张床没有贴墙摆放,小女孩坐得很规规矩矩,她面对着墙壁,坐得很直,手放在双腿上,一点也不松懈,好像是正在上课,被老师要求这样坐一样。 她坐得太直太规矩了,一般人在放松的状态下不会这样坐的,唐泽忍不住问:「她以前学过芭蕾吗?」 男的摇头。 唐泽继续观察那个房间,发现墙壁上面贴着动漫壁纸。 她头髮乌黑,但是剪得很短。乍一眼,唐泽还以为这是个小男孩。唐泽觉得可能小女孩此刻就是正在睡觉,有的人坐着也可以睡。 他们四个人进来,但是小女孩好像没有察觉一样,一动也不动。 她的父母好像早已经习惯了,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给他们倒上水,继续介绍小女孩的情况。 「我女儿生病之后就不愿意走出房间,而且很畏光,总是把窗帘拉着。现在对于外界的反应也越来越小了。」 「她叫什么名字?」 「岚岚,许岚岚。」 张哥站了起来,轻轻敲了敲窗,说:「岚岚。」 没人理他。 小女孩的妈妈过来说:「她生病了,就是这样,对别人爱理不理的。」 张哥说:「我能进去看看吗?」 岚岚父亲说:「可以,但是希望你不要刺激到她,她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张哥说:「好。」 他看了看唐泽,唐泽默默跟上了。 岚岚房间装饰很简单,一张床和一个桌子,桌子的边缘是圆形的,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在桌子上放了几张a4纸和蜡笔,但是没有动过的痕迹。 唐泽注意到墙壁上的壁纸好像也是用海绵做的。 她的自残倾向应该很严重。 小女孩穿着普通的睡衣,一动不动,对两个成年男性的接近丝毫没有反应。 张哥轻轻走过去:「岚岚。」 第13页 他伸手在女孩头上拂了拂,好像要拂去什么灰一样。然后,张哥又说:「岚岚,我们是来帮你的。」 岚岚僵硬地转过了头,然后对着张哥眨了眨眼:「真 的 吗」 她说话很慢,声音很哑,似乎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外面的父母看到孩子说话,有好像有点激动,就要进来,被张哥立刻制止了。 张哥说:「唐泽,把门关上。」 唐泽过去,父母理解地退了出去,反正透过窗户都能看见,也不怕他们做什么。 「蜡笔和纸。」 唐泽走到桌子前面,这儿摆着几个儿童绘本,蜡笔虽然被拆开,但是能看出来一次都没动过,应该是她的父母怕她用尖锐的笔伤害自己,只给她的房间放了这种笔,但是显然小女孩很不感兴趣。 唐泽拿了一个蓝色的,感觉比较能够放松心情。 张哥把蜡笔和纸递给她:「把你想写的东西写下来,好吗?」 小女孩点头,但是她还是维持着很直的坐姿。张哥把笔给她,纸用自己的手垫着给她写字。 唐泽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满是已经癒合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刀割出来的。 这样写字很不方便,小女孩写得很慢,有的字好像还要想一想,不知道多久没写字看书了。 她一笔一划地写,唐泽看到她写的是:妹妹背着洋娃娃,高高兴兴回了家 蜡笔写字占的空间很大,写了这两句一页就没了。唐泽立刻又拿了几张纸过来,岚岚接着写,但是她写的确是重复的内容:妹妹背着洋娃娃,高高兴 写到这儿,岚岚的笔突然停了,接着,她的画笔画出了一条很长的竖线,小女孩突然变得面色狰狞,很快地一遍遍写道: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明明是蓝色的蜡笔,却写出了红色的字,血一样。 她写得很快,力度很大,纸都被戳破了,张哥立刻收回了纸,摸了摸她的头。 岚岚狰狞的表情又恢復了平静。 当场围观病人发病,唐泽吓了一跳,甚至当场退了三步,幸亏张哥没注意到,唐泽又悻悻地往前走了几步。 第8章 咪咪 外面的家长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场面,但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岚岚画画,也惊了,急着要看。 张哥直接出去了,他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直接把纸拿在手里给他们看:「这是什么意思?」 家长们同样很懵逼,面面相觑。 张哥反应很快,但是岚岚写字更快,带着癫狂,一秒就写了一大片鲜红的去死,根本不是正常人的速度。家长要是看见自己小孩写这个说不定得疯,但是他们好像看不到红色字迹占了一大片的『去死』两个字,目光根本没有停留。 唐泽临出去时看了看,这个一览无余的房间里根本没有摆放娃娃的地方。 「背着洋娃娃,什么意思。我们家岚岚根本不喜欢洋娃娃呀…」 唐泽说:「小孩哪儿有不喜欢娃娃的?」 女人摇了摇头:「岚岚生病后对所有东西兴趣都减弱了,肯定不喜欢。」 「以前呢?」 「她以前喜欢奥特曼,从来没买过娃娃,她以前的玩具都在这儿,」女人说着,从电视旁边拉出来一个箱子,唐泽找了找,全是奥特曼和铠甲勇士,还有一群玩具总动员里面那种士兵,玩具很多,看得出来这个小女孩很受家长宠爱,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但是唐泽翻了两轮,里面别说洋娃娃了,毛绒娃娃和芭比娃娃之类的全都没有。 唐泽拿着一个小恐龙思考。 也许他应该换一个思路,洋娃娃,一想起来这三个字就是那种布偶娃娃,但是也许不是这样呢? 这个恐龙做的是刚破壳而出的模样,脚还站在蛋壳里。唯一能和娃娃沾边的就是它了,莫非娃娃指的是小恐龙?娃娃和宝宝的意思差不多。 妹妹背着洋娃娃,妹妹应该指的是许岚岚,她带回来一个洋娃娃,洋娃娃应该是关键,可是这个洋娃娃究竟是什么? 恐龙宝宝,恐龙娃娃,也许这个恐龙是外国品种。 这样一来,洋是指外国,娃娃是指小恐龙,外国小恐龙洋娃娃,这样就说得通了。 唐泽死死盯着这个小恐龙,张哥不懂他的脑迴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小姑娘留着短髮,喜欢奥特曼,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她家里根本没有洋娃娃,那背着洋娃娃回家又是什么意思?」 「洋娃娃应该是布偶,里面是棉花,漂亮的裙子,还有什么?」 唐泽回忆着自己觉得洋娃娃应该具备的因素。 女人好像被提醒:「岚岚以前很喜欢穿裙子,也喜欢长头髮和各种花里胡哨的饰品。但是自从她生病了,就全都收拾起来了,头髮是她自己剪的。」 「自己剪的?」 「嗯。」 也许是岚岚对洋娃娃害怕了,把自己身上和娃娃有关的要素全部去除了。 看来焦点,还是在洋娃娃身上。 「那你们之后买过洋娃娃吗?」 两个人摇头。 几乎可以家里没有,至少正常人能看见的没有。 他们又在这个家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唐泽看张哥的表情,好像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发现。 「您能再仔细回忆一下她第一次发病的情形吗?」 第14页 女人点点头:「那时候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每天闷闷不乐,也不和我说话,有一天连学都不去上了,我一气之下就打了她两下,没想到她反应很激烈,看着我就哭了,然后就开始自残。从此以后,她对我和她爸爸的接触越来越牴触,我们一般都不进她的房间。」 女人脸上满是懊悔之色。 唐泽觉得这不是重点,他想问问最开始岚岚出现闷闷不乐的状况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两个家长都没什么印象,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线索。 这样一晃都十点了,外面天黑透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两个人只好先离开。离开时唐泽看了一眼许岚岚,她仍然背对着他们坐着,双手放在腿上,看起来规规矩矩的。 在他们来了之后,许岚岚开始画画了,家长觉得这是好的转变,对他们两个很热情。出门的时候,唐泽正要下楼梯,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裤脚。 低头一看,是一只狸花猫。 很肥,眼睛在夜里闪着光。 男人说:「咪咪!放开!」 说着,他就要把猫拽开。可是,猫反而很兇勐地沖他咬了一口。 男人缩回手,脸上满是讶异:「怎么了今天。」 「等等,」唐泽说,「它好像要带我去哪儿。」 跟着这只胖猫,果然,他们来到了咪咪的窝这里。 男人看着窝旁边空空的碗:「难道是又饿了?」 咪咪喵了一声,把自己的窝咬着拉到一旁。 唐泽以为这儿会有一个洋娃娃之类,结果,只有一个钥匙扣。 那对夫妻已经把外面的灯打开了,借着灯光,看到这个钥匙扣被猫抓和咬得稀烂。 唐泽拿起来这个钥匙扣,猫在他裤脚上蹭了蹭。 这是一个做成米老鼠形状的钥匙扣,上面全是猫的抓痕。 这个钥匙扣是两层塑料板夹着图画,所以外面被猫抓了,米老鼠的耳朵也缺了一角,但是钥匙扣的字迹还是很清楚。 下面写着『桃乐斯游乐园』 不知道这个游乐园有没有给迪士尼版权。 猫是很聪明的动物,它做出这个举动应该不是因为它想吃老鼠。 唐泽说:「岚岚去过这个游乐园吗?」 两个家长都摇头,说『不知道。』 女人突然说:「两年前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每天吵着去游乐园玩,就是她发生变化前的那段时间!」 难道是岚岚偷偷去玩了? 可是她这样一个小朋友,怎么有能力自己去游乐园? 不管怎么样,岚岚的变化一定和这个游乐园有关。 「明天我们去游乐园看看。」唐泽说。 张哥又说:「你们明天可以看护她一天吗?一定要寸步不离。」 女人连忙点头,男人似乎也觉察到张哥的语气很正式,就也说:「明天我请个假,和孩子她妈一起看着她。」 说完,他又问:「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张哥唐泽和他们互相留了电话:「有什么事情再联繫。」 一对父母点了点头,表情凝重。 ———————————————— 晚上回去,唐泽躺在床上,思索着今天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张哥非要亲自送他回来。路上,张哥不知怎的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明天你不用看店了。」张哥掏出两百块钱,「我有点事,你先去游乐园里转一圈。」 唐泽还没来得及开口挣扎一下,刚啊了一下,张哥就说:「就先这样。」 唐泽无语了,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被老奸巨猾的领导忽悠着喝酒的柔弱小白花。 车行驶在去唐泽租住的小区路上。 本来张哥是让他住在店里的,但是在这儿租的房子还有几天才到期,唐泽准备有时间把店里收拾一下再过去住,没想到才干了两天,每天都是晚上十点多下班,根本没时间收拾。 「老莫。」 「啊?」 老莫从霸道总裁爱上我里面钻了出来。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不会拒绝别人了?」 「老闆又让你干啥了?」 唐泽:「…老闆让我干啥你不知道?」 「一下班我就睡觉了,你叫我我才起来。」 唐泽嘆了口气:「老闆给我发了两百块钱,让我去游乐园。」 「那还不好?」 可能这一玩就回不来了。唐泽郁闷地想。 「你听说过桃乐斯游乐园吗?那儿有没有你的朋友?」 老莫说:「我们鬼一般情况下不会离开自己的死亡地点。」 唐泽说:「你说老闆咋这样?他咋把这么一个难以预料的任务交给我了?万一我碰见什么事,我妈咋办,我爸咋办,我怎么就答应了?他是不是有什么神奇能力,让别人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你说的这种能力是不是叫长的帅?」 唐泽:「...不是,说真的,我是不是应该学会拒绝。」 唐泽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给老莫说了一声。 老莫说:「我看你好像也挺期待的?」 唐泽:「?」 震惊之后,唐泽突然有种被戳穿的恼羞成怒:「你放屁!」 「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老莫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激动,直接示弱就完事了,厉鬼疑惑,厉鬼挠头。 第15页 唐泽躺在床上,夜里微凉的空气里,他又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生病之后,他发誓远离这些神神鬼鬼的,没想到几年里兜兜转转的,又碰上这种事。 这个城市很大,唐泽发现有很多地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拿出手机查了查这个游乐园,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在导航上倒是有,但是没有一个人评价。 明天早上去早点吧。 第9章 游乐园 第二天,唐泽起了个大早,早上吃了两笼包子,又吃了一个饼,两根油条和两个鸡蛋。他预感到今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考虑到游乐园这种地方的东西应该都卖得很贵,要是找不到那个洋娃娃,可能会耗费很长时间,唐泽又买了一只小烧鸡和一袋面包打算中午吃。因为不知道能不能蹭到热水,他没有买泡面。 「公交只能坐到东城路口,我们坐到这儿,再跟着导航走过去。这个游乐园的地方也太偏了,能招到顾客吗。」 老莫说:「我们到底要干啥?」 「去找一个洋娃娃。只要找到卖这种钥匙扣的地方,应该就不远了。」 话虽这样说,唐泽还是一头雾水。在一个偌大的游乐园里找一个娃娃,太难找了。 公交车坐了一个多小时,换了一辆公交,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终点站到了。 坐时间太长唐泽都睡着了,迷迷煳煳起来,发现车上只有他一个乘客。唐泽赶紧下车了。 跟着导航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游乐园。 现在正是十一点,太阳很强,唐泽的内心没有丝毫担心,他打算在下午三点之前就离开这里,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游乐园似乎现在还没有开门,门口聚集了一些人,正在抱怨。 唐泽凑过去,这儿大概有十个人,大家好像都等了不少时间了,晒得够呛,在门口吵吵嚷嚷。 十一点了还不开门? 唐泽心里突然紧张,难道这个游乐园是晚上才开门的?那他岂不是晚上才能来? 那不就等于寻死吗? 唐泽内心沉重,他看了看,这个游乐园门口挺气派的,五颜六色,坐落在郊区,看样子顾客也不算多,所以没什么人气,不过整体黄色和天蓝色的刷漆还是让游乐园显得活泼。在墙壁上,还画着几个卡通人物在玩耍,最上面挂着几个圆润的大字:桃乐斯游乐园,字体俏皮可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闪着微光。 设计得很可爱,周围围墙很高,做成了城堡的样子,恐怕翻不进去。唐泽正想着在周围转一转看有没有地方能进去,就听见最前面有个人骂了一声:「妈蛋现在才开门,晒都晒死了!」 他身边跟着一个老人,伛偻着背,这个中年男子似乎是带他母亲来游乐园转转。 开门的人讪笑着说了声不好意思,把门开开了。 唐泽故意在门口磨蹭。 顾客加上他一共有十个,那个粗暴的中年男子和他的母亲,一个穿水手服的学生妹,一对情侣,三个结伴而行的男大学生,他们嘴里还说着『探险』『鬼屋』之类的词,看起来很兴奋,还有一个小孩。 小孩好像是自己来的,她夹在人群中间,一开门突地就沖了进去。 这荒郊野外的,怎么自己来了?家长也不知道在哪儿。 唐泽摇了摇头,本来想提醒那个小孩一句,但是她跑得也太快了。等自己进去转转能找到她问一下,要是自己来的就把她送到管理员这儿吧。 人走光了,唐泽敲了敲管理员的门。 管理员是个瘦猴一样的老年男子,唐泽递过去一根烟:「叔。」 他拿出来那个钥匙扣:「您知不知道游乐园里哪儿能买到这个啊。我这个让猫抓了,我想再买一个。」 管理员拿起来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唐泽的错觉,他感觉这个管理员抖了一下。 管理员说:「这个,可能是在西边,那儿有个妙妙屋。咱这个游乐园卖的东西都是讲究的,不像那些公园,义乌进的货到处卖,我们这儿一个设施卖一个设施的东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来,不过这也方便我老头子咯,人多了我可吃不消了。」 管理员好像说上头了,唐泽赶紧说:「好,谢谢叔。」 唐泽往西边走,这儿竟然还有妙妙屋,侵权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儿一上午才来十个人,可能是让迪士尼诅咒的。 游乐园的设施还行,而且场地很大,只是和他一起进来的那几个人在门口的一下子全部消失完了,都不知道窜哪儿去了。脚底下一直踩着塑胶跑道,红蓝亮色,踩着有点软,很舒服,一转弯,唐泽吓得哎了一声,再一看,是在拐弯的地方摆放有一个巨大的熊,毛茸茸的,做得跟真的似的,是一个指路玩偶,好像还是发电的,熊爪子一晃一晃。 唐泽走过去摸了两把熊身上的毛,摸起来很舒服,感觉造价不菲。熊站在卡通造型的路灯旁边,在灯泡的地方设计成了松鼠抱着大松果。在熊站立的后面,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生机勃勃,贴着墙随着路往前面延伸,似乎是围绕着整个游乐园的大草坪。 唐泽这才想起来他很久没见过这么大面积的草了。平时在城市里很少能看见这么多的绿色植物,空气中充满了清新的味道,还有一种甜甜的气息,似乎是爆米花的香味。 第16页 隐藏的音响放着很轻柔缓慢的音乐,让人放松的效果很强,唐泽对这所游乐园充满了好感,等到他拿回娃娃,张哥有时间了应该会过来调查,把这儿的邪祟清楚了之后,没事还能过来散步,反正进来是免费的,就是有点远。 在大门口的地方有一副游乐园的地图,俯瞰图上用卡通标识画着各类设施,都是游乐园的常见配置,什么碰碰车过山车,还有什么飞碟转转转和水上乐园,唐泽要去的妙妙屋在游乐园的最边上,稍有点远,但是过去的路并不复杂。 唐泽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万众瞩目了,他沿着脚底下柔软的跑道往前走,因为来的人有点太少,旁边每经过一个设施都能吸引到闲得发慌的工作人员的注意力,幸亏是离得比较远,唐泽一直假装没看见这些设施。 等到了过山车跟前,唐泽站住了,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说明牌就竖在他前面,裱在玻璃里面的纸上字体加粗加黑,牌子形状做得十分可爱,唐泽下意识就看了一下,这一看可不得了,售票员立马迎上来了。 牌子上面写了票价和游玩注意事项,无非是心脏病患者禁止乘坐之类。 他没玩过这个,是有点想玩,可是他还有任务在身。 工作人员看着唐泽为难的表情:「要不我给你降到20块一次?」 唐泽:「...我不是嫌贵。」 「是吗。」 说实话,25一次是有点贵了,尤其这个还在荒郊野外。唐泽提脚欲走,又听见他说:「15,行了吧。」 「降这么多?」 工作人员苦着脸:「我感觉这游乐园都快倒闭了,能招唿一个是一个吧。」 唐泽想了想,他找洋娃娃还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去了,就说:「等转过来再玩。」 唐泽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这个游乐园真是人太少了了,真不知道这么少的人维持成这样得亏多少钱。大确实是挺大的,唐泽马不停蹄地往米奇妙妙屋赶去,也用了二十分钟才从门口走过来。 妙妙屋和电视里的妙妙屋一模一样,旁边开设着售票厅,但是售票厅里却没有人,大门紧闭着。 唐泽看了一下,这个妙妙屋是个很大型的设施,可能因为人流量太少已经关闭了,旁边摊子自然也没有了。 唐泽内心有点失望,转了两圈,打算叫老莫出来一起想想办法,但是怎么唤老莫都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又午睡去了。 仔细想想,能在哪儿呢。 唐泽把钥匙扣拿出来,这个钥匙扣和眼前的妙妙屋一模一样,肯定是在这里,至少是在这附近得到的。之后岚岚又去了哪里?在哪里背着洋娃娃回了家? 洋娃娃不在家,张哥也没找到,那肯定是不在,难道是洋娃娃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地方? 唐泽一筹莫展,就算来了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难道要把这整个游乐园都翻个遍吗?早知道问一下门房这儿哪有卖娃娃的地方了。 再仔细找找吧,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想到那个小女孩和她的父母,还有自己每个月的工资,唐泽又打起了精神。 「其实这份工作也挺有意义的…」 米奇的两个耳朵看起来是窗户,不知道有没有翻进去的可能。唐泽在这个妙妙屋跟前又转了两圈,没找到入口,却看见了一个意外收穫。 一个洋娃娃。 就在妙妙屋旁边的一颗树下面,金色头髮很长,是捲曲的,眼睛大,睫毛长,穿着红白相间的欧式裙子,看起来至少值二百块。 它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了那里,等着唐泽去拿一样。 「怎么回事?」 刚刚看得时候明明没有啊。 这个娃娃就摆在妙妙屋正门口旁边的一颗树下面,如果它一直在,唐泽不可能在最开始没看到。 唐泽和那个娃娃对峙了几秒,还是走了过去。不是他不惜命,主要这大太阳晒着,脚底下都觉得热,那些建筑的影子里好像都透着亮光,应该出不了啥问题。 拯救一个家庭的关键就在自己眼前!沖沖沖! 唐泽走过去,慢慢移动,那个娃娃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一个普通的玩具,但是唐泽知道这个东西有古怪。 「用了两年功夫,岚岚都也还好好活着,而且张哥一挥手岚岚身上的异常就没有了,何况现在是大中午,这个鬼怪应该也不是很强。」 唐泽打算直接冲过去把它塞进包里然后直接跑出去,虽然包里有老莫,不过她应该应付得了。但是包里还装着斥巨资买的烧鸡,不知道经歷这一波劫难还能不能吃,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一下烧鸡了。等下直接打车回去,快一点,张哥应该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老莫还在睡觉,不过以她的智慧,应该可以察觉到我的目的。」 就这样办了,唐泽一鼓作气沖了过去,直接把那个娃娃拿在了手里。 第10章 张哥的电话 娃娃拿在手里,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娃娃。唐泽正要把它塞进包里,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他一跳。 是他的电话响了。 娃娃都吓掉了,看来唐泽还是非常紧张的。一看,是张哥。 唐泽立刻觉得心里有底了,他一边捡娃娃一边接起了电话。 「哥,怎么了?」 「怎么样了?」 唐泽说:「哥,我已经找到娃娃了,还挺顺利的,等会儿我把它带回去,你看下怎么处理。」 第17页 张哥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问:「找到娃娃了?」 他的话音带着一点点惊讶,虽然他的语调似乎没什么起伏,但是唐泽作为在职场上混迹的油条,早已将察言观色这个本领修炼得炉火纯青,完全不会出现领导敬酒我不喝,领导喝水我剎车,领导夹菜我转桌的现象,而此时此刻,领导语调里的惊讶让唐泽心提了起来:「怎么了吗?这个娃娃有古怪?」 「不,没什么。」张哥的语气恢復了正常,「有什么异常吗?」 「嗯...还好,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实不相瞒唐泽怀疑那个鬼怪就寄生在这个娃娃里,但是既然娃娃没有动静,他也按兵不动了。 张哥那边说行。 又说:「你书包侧兜里,是不是放着一个创可贴?」 「啊?是吗。」 唐泽竟然真的翻出了一个创可贴。 「把它贴手上。」 「哥,我没受伤啊。」 张哥没回答他的疑惑,只是问:「你那只手拿的娃娃?」 「两只手都拿了。」 最开始去拿用的是右手,现在为了接电话用的是左手。 张哥沉默了一秒,唐泽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危险。 「这样啊。」张哥似乎在思索,「那你别贴了,贴了也没用。」 「啊?」 「没事,没什么问题。老莫和你一起吗?」 「一起的。」 张哥说:「那就行了,没什么事。你快点出来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啊?就在门口吗?」 「嗯。快点出来吧。」 唐泽懵逼:「哦哦。」 张哥就在外面等他,一个老闆,亲自来接员工,多好啊。 唐泽感动了。 他刚挂了电话,下一个电话又来了。 许刚。 是许岚岚的父亲,他们之前互相留了电话。 「难道是岚岚立刻就好转了?」唐泽心里嘀咕,接起了电话。 然而唐泽过于乐观了。 许刚非常着急:「餵?岚岚的病情好像加重了!」 「怎么回事?」 许刚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开始…开始笑了。」 ? 「什么意思?」唐泽敏锐地察觉到许刚话里的焦急和害怕,可能情况非常严重。 「就是…她开始笑了。一刻不停地在微笑,表情好像定格了——」 后面的话唐泽没听进去,因为手里的娃娃开始变形了。 先是金色的头髮变成了黑色,然后长长的头髮一点点脱落,成了一个极短的寸头。身上的裙子变成了一身睡衣,本来空洞的五官逐渐改变。 这是微笑着的,岚岚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连的上了。 那句顺口熘里面,高高兴兴回了家,为什么会高高兴兴?本来唐泽以为是为了凑成两句硬拼出来的,现在看来,他之前想的全部错了。 娃娃根本不是指鬼怪,娃娃是岚岚!!! 有什么东西把岚岚背回了家,并且想要一点点霸占她的身体,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毫无生气的娃娃。鬼怪找到了新的玩具,所以高高兴兴。 可能自己手里的娃娃,聚集了岚岚的灵魂。 周围环境也开始变化了,唐泽立刻把娃娃塞进包里,但是还没等他拉开拉链,娃娃突然化成一摊血水,顺着他的指缝留了出去。 幸亏唐泽反应快,立刻甩开了手,才没有把血滴到包上。 「什么鬼!」 身后的妙妙屋也变了,变成了一座鬼屋! 好像是娃娃毁坏的一瞬间,这里恢復了游乐园本来的相貌。破破烂烂,十分萧条,两旁的树大多也枯死了,周围的设施转眼间变成了年久失修的模样,脚底下踩着的也不再是干净整洁的橡胶路,阳光依然照射着,可是一切都是这么萧条和死寂。 「卧槽…」 唐泽看着手指缝里滴答的血,惊呆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岚岚也出事了。 唐泽心里百味杂陈,但是现实已经容不得他再伤感了。周围的场景在迅速地变化,这个游乐园展现出了它最原始的模样,幸运的是太阳还悬在头顶,让唐泽心里多了一丝安慰。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现在只能先出去了,只要出了游乐园就安全了,张哥就在外面。」 大门口不近,他刚刚一路快走过来,用了二十多分钟。现在游乐园又变成了这副模样,可能过去还会遇到一些危险。 他迅速翻出来那个创可贴,贴在自己那只沾了血的手上。一股暖意传来,那些怎么甩也甩不掉的血迹好像也被创可贴吸收了。 「老莫,老莫。」 唐泽叫了两声,没有丝毫反应。 唐泽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大门口走,把瑞士军刀放右兜,防狼喷雾放左兜,顺便把霸道总裁取出来放在了自己胸口,好像自言自语:「等下鬼怪不管从哪个方向袭击,我都正面胸口先受一招,凉也是老莫先凉,能和劳模死在一起,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身边立刻出现了一个拿着拖把的泡面头阿姨。 老莫痛心疾首:「小唐,你是不是人。」 「行了,小唐,把书放包里吧,我这都已经出来了。」 唐泽不仅没放,还把拉链又往上拉了拉。 第18页 老莫放弃了独自一人苟且偷生的挣扎。 同事之间还要这样勾心斗角,唐泽真的很难过。 「老莫,你就是鬼,感觉一下这周围有你的同类吗?」 老莫说:「不行,气息太浓厚了,根本感觉不出具体方位。」 「这么多吗?」唐泽轻轻说。 「其实你在大门口遇见的那一群人,全部都是鬼。」 「啊?!」唐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的假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提醒你了,你自己没注意到,怪谁啊。」 他们现在贴着墙壁行走,唐泽在老莫的提示下翻出了霸道总裁。 只见上面霸道总裁说的话全部变成了小唐快逃。 类似于:他邪魅一笑,脱了自己的西装,头髮半湿,眼睛里带着三分讥讽,三分不耐:「小唐,快跑!」 还有:他站在窗前,思索万千。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女人!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这样被她化解了,他不耐地松了松领结,拨通了那个女人的电话,不可一世的他,现在语气里却满是脆弱:「小唐!!!赶紧跑啊啊!!!」 还有:她流泪了。为什么冷寒年要这样对待他?她喃喃自语:「小唐,赶紧跑——」 唐泽无语了。 「你这提醒也太委婉了吧。谁闲着没事翻这书啊,你就算不现形,发出点奇怪的声音,让我警觉都做不到吗。」 老莫说:「真不行,他们一个两个好像都比我厉害,万一我出现打破了那种平衡,他们聚在一起攻击我们,更跑不了。」 「意思是只攻击我你到时候就能趁机跑了呗?」 老莫说:「小唐,怎么总是把鬼想得这么坏,我们鬼也是有道德感的。」 唐泽嘆了口气,以老莫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觉悟,到时候自己被众鬼转着圈围殴的时候,她说不定还会趁其不备偷偷加入它们踹自己两脚。 他打算回去给老莫推荐几本平均每本两千章的恋爱小说,先拉进一下同事关系。 老莫又说:「不过也别太担心,现在大中午,他们的能力都被大幅度削弱了。只要我们不打破那种平衡,就能平安出去。」 「那种平衡?什么意思。」 「算是规矩吧…我到时候再和你细讲。而且你现在有这个创可贴护体,他们要是无缘无故杀你,就是和整个网站过不去…」 老莫的话没说完,他们来到一个指示牌前。这个指示牌唐泽之前也见过,用来说明游乐园的地图以及此地的方位,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现在已经变得游乐园一样破败。 唐泽本来想看一眼他们离大门口还有多远,最西边的米奇妙妙屋却吸引了他的视线。 唐泽忍不住说:「米奇妙妙屋怎么在那边!」 那个门房骗了他,真正的妙妙屋在东边。 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娃娃也是幻境,真正的岚岚还有救。 老莫说:「别冲动,以咱俩的实力,真要走到最那边说不定也得直接死了。先出去大门,把老闆叫上。」 「好。」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及其喜欢插科打诨的老莫此刻也变得稳重了起来,一人一鬼浑身紧绷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变化,时间的流逝变得很明显,脚底下的橡胶路变成了破旧的石砖, 走着走着,唐泽突然站住了。 「等等。老莫,你看这块砖头是不是有点熟悉。」 「哪儿熟悉了?」 「裂缝,这个砖头的裂缝,和我们五分钟前经过的那块一模一样…」 第11章 鬼打墙 「难道是遇上鬼打墙了?」 一晃眼,脚底下的石砖突然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坪。 在以前应该很肥美茂盛,只是现在已经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 「老天爷保佑啊…」 「老莫。你和门口那些鬼打起来,有几分胜算?」 老莫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谨慎的答案:「零点五分吧。」 「这个回答是不是太保守了?对自己的实力有点自信啊!」 老莫幽幽地说:「带着你说不定得降到负零点五分。」 难道天要亡我? 明明是正午,笼罩唐泽的确是浑身的寒意。 「怎么这么冷啊…」 唐泽在杂草中行走,这儿杂草长得很高,并且粗壮,和唐泽的腰一般高了,虽然是草,有的缠绕在一起,还是非常难走的。而且,大中午的,杂草上面却满是露珠,好像是蒙蒙清晨。 有雾气也开始笼罩了,但是那些雾气只在脚底聚拢,可能是因为太阳,这些雾气升得很缓慢。 唐泽感觉自己的裤子已经湿透了。 这种时刻唐泽本不应该在意这些,但是不知为何,这种湿了的裤子贴在腿上的感觉却让唐泽觉得头皮发麻,好像贴在腿上的不是布料,而是另一个人湿漉漉的皮肤组织。他稍微弯腰,想把裤子从贴着的皮肤上拽下来。 老莫:「咋了?」 「裤子湿了,裤腿都粘腿上了。」 老莫:「啧啧啧。」 「是露珠!露珠!草上面的露珠!」 唐泽愤怒的辩解停了,因为他一弯腰才发现,他正踩着一具尸体上。 好像是尸体埋了几天被什么人翻开了,尸体的上半身被挖了出来,新鲜湿润的土在两边堆着,尸体的下半身还在土里。 第19页 能看出来尸体穿着水手服,唐泽瞬间想起了门口遇到的游客之一。 这个尸体腐烂得很厉害,白花花肥胖的蛆虫在脸上乱爬,腐肉翻开,但是又黑又长的头髮还在,整个场景非常诡异。就好像一个漂亮妹子躺着,但是脸和露出来的胳膊都变成了一大堆虫子。 衣服下面的躯体也不难想像变成了什么样子。 唐泽此刻就踩着尸体的手上。 老莫说:「怪不得我好像听见啪啪的声音,原来是你踩爆了——」 「别说了。」唐泽脸色很难看,那种湿漉漉的感觉更明显了,而且恶臭扑鼻,一说话这种臭味更加地明显,唐泽弯着腰,勐地吸入一口尸臭直接干呕了出来。 很奇怪,老莫作为鬼却闻不到自己同类散发出来的气味,看见唐泽呕得毫无形象,老莫拍了拍他的肩膀:「干这行难免要和尸体接触,习惯就好了。」 唐泽抬脚的时候,看见这具尸体还紧紧握着一个东西,好像是一个手机的吊坠,像是一个小熊。 「对不起啊,扰了你的清静…」唐泽抬起脚,好不容易挑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老莫飘着就方便多了。感觉后面可能发生战斗,唐泽浑身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五分钟,又来到了尸体处。 唐泽说:「怎么回事?」 遇见尸体了,又什么都没有发生,难道是想把他们两个困死在这里? 唐泽对着尸体拜了拜,为了表示诚意还把烧鸡拿出来了,摆着尸体的边上。 「不小心踏入这个地方,就当给你上坟了…可惜没带酒,将就一下吧。」 鬼打墙很可能是这个尸体搞出来的。 看这幅场景,唐泽大概能猜到这个水手服是被人谋杀的,她手里还仅仅握着一个吊坠,可能是想用手机报警,结果被兇手夺走了手机吧。 她握得这么紧,以至于吊坠永远留在了她手里。 唐泽下意识地用脚把边上的土填进去,但是一想,这个女鬼可能就在身后盯着他,于是又蹲下来,用手把土一捧一捧地放进去。 「看得出来你死得悽惨,希望死后能安息吧。下辈子开心点,快乐点,希望天堂没有坏人,时代在发展,等到你再投胎,法制建设得到加强,教育也上去了,人民素质提高了,经济发展了,在公园里乱杀人的人就少了…」 唐泽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填土,其实是因为他心里很紧张,幸运的是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唐泽看起来放松,其实很紧张,头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看没有遭遇攻击,才长舒一口气,他看着平整的土面,感觉这关应该过去了。 往前走了很长时间,他们还是在这片草丛里。 唐泽开始观察边上的砖头,又看到了那个蜘蛛裂缝。 「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把她埋起来?」 「或许她不想安息,只想沉冤昭雪。难道是她的案子还没破吗?那我是不是应该把她挖出来才是正确的举动?」 唐泽低头,自己脚底下踩着新鲜的土。 看来这关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唐泽头上滴下一滴冷汗。 唐泽摸出来放在胸口的照片,想从男子天团里汲取一点勇气。 照片上,大鬍子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唐泽以为太阳光太晃眼导致他眼花了,又定睛看了看,真的变了。 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姑娘,背着黑色的书包,手上拿着手机,手机上挂着一个小熊吊坠。她看着镜头,微微笑着,好像很开心。 照片上慢慢渗出血来,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了她身后,手上拿着一把刀,离得越来越近。随着黑影的靠近,照片上的女孩也发生了变化,色调变得很阴暗,照片上有了裂痕,上面的人低垂着头,书包丢在地上,手上只剩了一个吊坠,而且,女孩的裙子也不见了,好像是被撕扯了一样。 血很快煳住了整张照片。 唐泽一晃眼,看见自己前面好像站了一个人。 头晕晕乎乎的,那种晕车的感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为什么是我…」 唐泽茫然地想听清楚这个声音在说什么,往前面走去。 老莫的声音传来了:「别看她的裙子!!」 唐泽一下子惊醒了,停住了脚步。 远远的,一个模煳的人影还在前面。 老莫不在边上,可能一看正面遭遇鬼怪,立刻回书里去了。 唐泽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不过老莫也还算有良心,给了提示。。。别看裙子,什么意思?」 「反正先离她远点吧…」唐泽慢慢往后退,但是没用,人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他了,越来越清晰。 唐泽想起了老莫的提示,闭上了眼。太阳很闪,照得他看见一片橙红色,但是看不见的不安还是很强烈,尤其是自己还有可能要面对一个冤死的厉鬼。 只要不看见裙子就行了…那仰起来头行不行?这个鬼总不能倒立行走吧。 唐泽仰起了头,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头顶。 太阳光刺得他泪流满面。 太难了,唐泽一开始是被阳光闪的控制不住流泪,后来情感上悲伤的眼泪水也夹不住了,太难了,他就是出来打个工,为什么挣点钱这么难。 第20页 「能不能放过我啊,杀你的人不是我啊…」 唐泽的求饶没有丝毫作用,看来厉鬼跟前打感情牌是没用了。 他紧张地慢慢后退,那个身影还是靠近了。 一个背着书包的男的,怀里抱着一本霸道总裁爱上我,手里紧紧握着瑞士军刀,在废弃的游乐园里,一边仰着头哭一边慢慢往后退,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那个血红色的身影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唐泽仰着头用余光能看到黑色的头顶。 这离他只有半米不到啊… 唐泽心里怦怦直跳,连忙把目光完全移到天上。 身影又往前了,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他的脖子:「为什么是我…」 手上越来越用力,指甲都要扣进去。 唐泽快不能唿吸了,他下意识去扒拉那只手,那只手好像被烫了一下,唰得放开了唐泽的脖子。这个鬼的力气很大,最后一下甩出去的时候唐泽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摔落在地上,连忙闭住了眼睛,摸摸索索地站了起来。 瑞士军刀胡乱挥舞,唐泽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放在冰柜里冰了一万年。 但是这种毫无魔法加持的物理伤害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唐泽感觉还是有什么东西不断向他靠近了。 「把我的吊坠给我。」 「什么?」 好像不是什么鬼都像老莫一样好说话,这只鬼好像很难沟通,唐泽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把我的吊坠给我。」 声音越来越急迫,包含着紧张,唐泽感觉到这只鬼在他周围兜圈,可能是忌惮创可贴才没有冲上前来直接杀了他。但是也越来越近了,要吊坠的唿喊也开始接近尖叫,好像她正在经歷什么及其痛苦的事情,拿到吊坠就获得解脱了一样。 「好好好!」 唐泽连忙答应了她。 鬼并没有因为他的口头答应就放松下来,环绕周围的尖叫声还在继续。而且,还试图冲过来。 唐泽想起什么,连忙把瑞士军刀扔了! 那个照片上,杀了她的人就拿着刀,可能这会刺激到她。 果然,鬼平静了不少,尖叫声还没消失,但是那种一阵阵侵袭过来的冷意没有了。 唐泽记得那个尸体的手上有一个吊坠。他之前遭遇了鬼打墙,绕来绕去也没有绕过尸体,吊坠肯定在脚底下某一处地方。 早知道就不埋了! 阴冷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了,唐泽丝毫不怀疑这只鬼随时会冲上来。他闭眼在地上乱摸,冷冷的露珠在脸上胡乱地拍,直到他终于在自己右边摸到了新鲜湿润的泥土。 -------------------- 断更了好几天...跪地抱歉 第12章 吊坠 唐泽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往外面扒土。他埋得不深,扒了一会儿,就五指抓到一群白白胖胖的小生物。 他的脸瞬间扭曲了。 命更重要,唐泽忍着噁心继续摸了摸,有东西很长,应该是头髮。 吊坠应该是在左手。 有了头的方位,唐泽继续有目的性地开始挖,终于,慢慢地把左手刨了出来。 身后那只鬼冰冷的手已经贴上他的后背了。 唐泽勐地把那个吊坠往外面拽,可是卡住了。 卧槽,唐泽勐地拽了两下,这个吊坠不算小,尸体的左手有一部分不知道是白骨化还是被吃光了,吊坠卡在了骨头里面。 「不好意思了…」 唐泽摸着骨头的构造,把两根手指用力掰开。 「吊坠!吊坠给你!」 唐泽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手上拿着那个小熊吊坠,一只小白扭着身子从上面掉了下来。 厉鬼非但没有冷静下来放他一条生路,声音反而更加紧迫了:「电话呢,我的电话呢,快报警,救救我,救救我——」 我的电话呢… 唐泽傻眼了,电话哪儿能找到啊,都被当时的兇手拿走了吧,难道电话也在旁边? 这下麻烦了,唐泽根本没看见她的手机掉在哪里了,而且他现在还闭着眼睛,难道要这样挖东西吗? 「快报警啊!快点,他要杀了我,救救我,救救我啊!」 后背上的手已经越来越用力了。 唐泽把小熊吊坠绑到了自己手机上,也不管是不是对准了厉鬼,就对着空气大喊:「看,你的手机!我这就报警。」 对自己的手机还是很熟悉的,唐泽盲拨了110,到时候警察要是以为他报假警就再解释吧。 唐泽从来没有盲拨过,不知道自己按的对不对,他的手机拨号也没声音。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那边一直是没有接通的滴声,唐泽硬着头皮说:「我要报警,游乐园里——」 后背传来一阵痛苦,唐泽连忙改口:「公园!公园里有姦杀案!」 背上的力度慢慢消失了,说完这句话,一切都恢復了平静。唐泽隐约竟然还听到一声轻声的谢谢。他握着手机,仍然闭着眼没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传来老莫的声音:「行了,应该没事了。」 老莫这贪生怕死的鬼都出来了,看来是真的安全了。唐泽慢慢睁开眼睛,周围又恢復了宁静和死寂,脚底下踩着的也不再是尸体和泥土,而是杂草丛。 要不是他手指缝里全是泥土,而且手机上还多了一个小熊吊坠,他简直感觉刚才那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第21页 通话记录显示他刚拨打了0,两个1根本就没按上。 唐泽看着自己的手,良久才说:「老莫,你知道我刚才摸了什么吗?一堆蛆,我摸了蛆。」 老莫说:「你好丢人,一边哭一边求厉鬼饶了你。」 唐泽强迫自己不再回想:「...她一出来你就吓跑了你还说我。而且我是被太阳光刺的。」 两个人又往前走,心有余悸地离开了这篇杂草丛。临走时,唐泽又对着一堆野草拜了拜,希望天堂没有变态吧。 再往前,一个大型旋转木马横住了去路。 没有路了,这个木马直接占据了所有路面,好像是被什么人凭空移了过来,从两边的缝隙通过根本不可能,而且唐泽感觉从那缝隙里过反而更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夹死的感觉。 看来不上去是不行了。 前有狼后有虎,唐泽和老莫沉默地在木马前面站了一会儿。 在唐泽捡起娃娃的时候,整个游乐园的色彩就如同潮水退去,一切都变得死寂。面前的这一个旋转木马也是如此,地板本来採用的颜色应该是粉红,现在已经刻满了划痕和尘灰;绕中心一圈的各色小马也是姿态各异,有的木马断了头,有的腹部空了一块,有的头上独角兽的角好像被生生掰折了;刷漆也是同样的不走寻常路,好像是一个拿着红色油漆桶的工人漫不经心地给木马的眼睛和嘴里刷上红色的漆,木马整体都是掉色的、昏暗的,只有大张的嘴里有着鲜红的色彩,没刷好的红色油漆顺着嘴流了下来,好像刚刚生吃过一个活人。 唐泽站的这里,就正对着一匹大张着嘴的马。森森的牙齿上面是红色的油漆,唐泽也不知道为什么旋转木马上的马不往可爱的方向设计,而要做成这种写实画风的,看着这匹似乎刚从非洲大草原上厮杀回来的野兽,他简直能感受到这马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唐泽沉默地站了几秒,看向旁边的老莫:「你先上吧,老莫,我累了。」 「还是你先吧,年轻人,多锻鍊。」 不走不行了,唐泽给自己坐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直接踏上了旋转木马的台阶。 「等等。」老莫突然说。 他们此时正站在台阶的一半上,唐泽弯腰一看,他的脚边掉落了一张泛黄的纸。 「能捡吗?」 唐泽现在做事很谨慎,害怕上面有诅咒什么的。 「应该吧…」 「对了,老莫。」唐泽想起了什么,又拉着老莫退了回去。 「你之前说那个尸体,不能看她的裙子,这就是你说的所谓的平衡和规矩是吗?」 「对。」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毕竟是鬼,有的事情还有有所耳闻的。」 「那这个木马的禁忌是什么,不能干什么?」 老莫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唐泽沉吟:「也许秘密就在那张纸上。」 唐泽把那张纸捡了起来。 这张纸泛黄,感觉很久了,握在手里稍微折动就会发出声响。 是一个孩童的笔迹。 上面写:晴,周日。今天爸爸骂妈妈生了孩子以后就变成了肥猪,还生了个pei钱货。爸爸说的是我吗?他们又打jia了,打的好厉害,妈妈进了医院。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敢一个人和爸爸待在家里。 「感觉和旋转木马没什么联繫啊…」 老莫也一头雾水,这张纸上的信息太少了,而且根本没有提到旋转木马,只能透露出一个不幸福的家庭。父亲有很强的家暴倾向,而且重男轻女,这个日记应该属于一个小女孩。 「这日记的主人过的生活,简直和许岚岚的童年是天壤之别。」 许岚岚的父母看起来都不错,很爱自己的孩子,这两年来也一直在求医,她妈妈甚至把工作辞了专门照顾她。 「等等,难道这个日记的主人,就是那个『妹妹』?」 妹妹背着洋娃娃,洋娃娃指的是岚岚,难道日记主人就是『妹妹』? 这样的话,这日记主人就是许岚岚病症的原因了。 唐泽把这张日记折起来放在裤兜,感觉可能会有用。 「你不怕那上面有诅咒吗?」老莫幽幽地说。 「卧槽,真的吗?你不早点提醒我。」 说着,唐泽就要把那张纸拿出来。 「没有,我骗你的。」 「...」 旋转木马没有线索,他们还是要上去。 随着唐泽一步步走上台阶,脚步刚刚落下,整座旋转木马几乎是同时就『醒』了过来。整个设施开始散发暖黄色的光,缠绕在中间柱子上的各色彩灯也齐刷刷地亮起,地面上的划痕和尘土都消失了,而同时一股爆米花和冰淇淋的甜腻香气也扑面而来。坏得奇形怪状的各只独角兽全部都自动『修復』了,在木马开始旋转后叮叮噹噹的音乐里,唐泽甚至听到了小孩的笑声。 更重要的是,这个木马不知道怎么设计的,没有在周边留一圈给人走路的空间,要想从这头走到那头,必须跨越一只又一只的木马,而且这些马还在转动。 这给唐泽带来了非常大的心理压力。 刚一走上去,似乎和普通的旋转木马没有不同,只是上面空无一人,还在运行。 幸运的是这木马高度不算太高,唐泽要跨过去不算难。 第22页 他翻了过去,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唐泽此刻站在旋转木马中心部位,只要再翻越一个,他们就能过去了。 周围一圈马儿围着他,好像在大草原上奔跑。 「什么问题都没出现,难道这个旋转木马问题不大?」 唐泽刚说着,问题就出现了。 三个人横空出现了,他们均匀地分布在这一圈,坐在木马上,随着音乐和木马上下起伏,他们表情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开心,好像就是三个普普通通的趁假期出来玩的男大学生。 他们还在说话,一个说:「老三,你幼稚不幼稚,非要带我们来玩这个!」 另一个说:「我看你也玩得很开心啊!当时我说要玩,你突得一下就上来了,我看你才最想玩吧。」 第三个人说:「草,你别拍照啊,让我女朋友看见了怎么办?她会笑话我的。勐男应该去玩过山车,我玩过山车你再拍。」 是唐泽在门口遇见的那三个。 听到第三个说话,唐泽才发现其中一个人举起了手机给另外两个人拍照,唐泽也在他的拍摄范围里。 唐泽下意识就要冲过去打掉他的手机,但是来不及了,闪光灯已经亮起了。 他们看起来正常,但是在这不正常的地方,正常才最可怕。被鬼魂的相机拍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唐泽只来得及捂住自己的脸。 闪光灯熄灭了。 什么都没发生。 唐泽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都没缺,再往下面看了看,没缺胳膊没短腿。 倒是那个拍照的人迷惑了。 「诶?怎么多了一个…照片里多了一个人?你们谁喊其他兄弟来玩了?」 他们都看向唐泽。 但是目光里只有奇怪和探究,没有什么恶意。 「难道鬼里也有好鬼?他们三个生前应该就是普通大学生,看起来也不像是含恨而死的,甚至好像不知道自己是鬼…说不定是那种普通的鬼,像老莫那样的,如果不是厉鬼,或许甚至可以帮我出去。」 唐泽换上了一个比较友好的笑容,对他们say了一声hi。 三个鬼的世界观好像补全了,一个说:「我靠!老四,你也来了,你不是说硬汉宁愿死也不坐旋转木马吗!」 老四? 他们管彼此叫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应该是一个宿舍的。大学宿舍四人间的很多,可能是一个宿舍约着出来玩。 唐泽迅速融入了自己的角色:「hi,老大。」 老大坐白马,老二坐黄马,老三坐一匹绿马。 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唐泽已经记住了他们各自的名字。 「艹,过来,和爸爸坐一块儿。老三,拍个照啊!回去发朋友圈,配字我要和老四私奔了。」老大屁股往后挪了挪,豪爽地拍了拍马背。 老二好像有点不高兴:「我靠,凭什么,我要和老四一起坐。老四长得和姑娘一样漂亮,你们就让我这个万年寡王自我催眠一下,行不行?」 老三也加入了争宠的斗争:「老四,别理他们,坐爷爷这儿,来,乖孙。」 看来这个老四还是他们宿舍的团宠?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能得到优待,听他们的语气,老四好像长得非常好看,应该是舍草级别。 唐泽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第13章 旋转木马 现在他们对自己好像很友善,只要坐上去,然后找个藉口离开就行了。 唐泽正在想临幸老大还是老二还是老三,还是坐一个空的上去,直接走得快一点。 不过这个旋转木马不是随随便便出现在这里的,也许找一个人坐一起比较好,这些鬼现在对他是有善意的,万一是设施上面有古怪,这些鬼说不定可以保护他。 唐泽正要走过去,旋转木马中心上,那个粗壮的圆柱子上面刻的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字刻得很深,在字迹之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划痕。唐泽看这个柱子上刻满了字,这些字有一人高的高度,密密麻麻,感觉柱子上端没字,完全是因为刻字的人探不着。 划痕的高度比唐泽的身高矮点,唐泽一米七八,这个人目测在一米六到一米六八左右,区别在于他刻字的时候会不会伸胳膊把能探到的地方也刻上。 其实在木头上刻字不是那么容易的,划痕的时候很容易走偏,要刻着这么多字,很费功夫。 最醒目的,唐泽一眼就看到了:好痛苦啊。 字迹很深,很用力,应该不是刻了一次就完了,后来肯定还在划痕上又划了无数次,才能这么深。 其他的字也都刻得很认真。 【好难受啊…很疼。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啊… 人和人之间为什么总是充满恶意? 为什么我长成了这样? 我高考失败了,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唯一能拿出手的成绩也砸了…可能我就是个垃圾吧。】 「都是很负面的内容?和这个旋转木马的感觉很不搭。」 旋转木马和旋转木马上面依附的鬼魂都是很善意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中心出现这样的内容。 后面也有很多这种很负面的自我评价,都是表达痛苦的话,唐泽光是看就觉得胸闷。 「这人生活得怎么这么难啊,每天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 第23页 「不过感觉刻字的人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字迹很工整,就算是刻出来的也保留着这个习惯。」 「应该是个善良敏感的人,很多内容都是自我反思,不过这也使得他很痛苦。」 唐泽继续往下看,在下面的刻痕中发现了更多的端倪。 这个刻字的人第一次表达出了导致自己痛苦的原因:「我怎么这么矮啊」 这句倒是刻得很轻,好像他自己也不想面对。 下面,矮这个字都用『怎么长成这样』来代替了,他宁愿多刻这么多字也不愿意写出来矮这个字,看来这个特徵让他承受了很多不堪和痛苦。 【脸长得好看,却长成这样,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更让我尴尬了。】 「应该是个男大学生…」 在身高方面,男的承受的压力更大,甚至有了不到一米七就是残疾这种说法,尤其这种长得秀气的男的。 不过女的要是长得威武,雄壮一点,那可能更惨了,自己心里强大,周围人比较正常的话还好一点,不然光是所谓的『开玩笑』就够喝一壶了。 现在这个社会,男女承受的刻板印象和外貌压力都很大。 唐泽继续往下看。 【宿舍里的人又欺负我了,我打不过他们。 哈哈,他们把水泼我床上了,说反正我长得小,睡觉需要的空间也少 我好噁心 我是个傻逼 我怎么还活着 怎么还没死啊 我不想住宿舍啊…搬出去又要钱,不想和家里人要钱,爸爸生病了。 吃饭也是问题了…好不容易买一次鸭腿饭,被老大摔了,早知道不带回宿舍了。】 「老大?」唐泽顿感头皮发麻。 「长得秀气,互称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不会这才是老四眼中真正的宿舍关系吧。」 一个宿舍四个人,其中一个长得漂亮,矮小,因为自己身上的这种特徵被其他三个欺负,看刻痕内容,一开始应该只是口头上的瞧不起,到后面越来越变本加厉了,发展成了肉体攻击。 一想到自己周围围着三个生前欺负同学的鬼,而且自己在他们眼里还是那个被欺负的同学,唐泽顿时沉默了。 之前自己还以为旋转木马会很轻松。 老莫又遁了,遇到危险的时候,老莫跑得总是这么快,或许可以去参加跑步比赛,在她身后放一只勐兽,她说不定能破世界纪录。 那三个鬼还在围着他绕圈,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d你妈啊…还装呢。」唐泽默默吐槽。 现在要出去不容易了,木马可能会阻拦他,通过这三个人出去更不可能了。 唐泽继续往下看,在他眼里,线索已经非常重要了,之前那个不要看裙子这句话可是救了他一命。 【今天割腕了,没死成。送医院,又花了一笔钱,心疼啊,又花了钱。 我活着也是浪费啊,只是我怕妈妈伤心。 妈妈还是知道了,打电话的时候哭了。 我没用。 可是妈妈,我真的很累。】 唐泽心里有点难受。一个好好的小伙儿,字写得端正,懂事,敏感,爱自己的父母,多好啊,生生被舍友欺负成这样了,为啥,有的人真的就这么坏吗。 唐泽遇到的同学都是比较好的,可是他也必须承认人心有着阴暗面。 有时候受害者被欺负,和他内向不内向,长相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仅仅就是因为他周围的人是加害者罢了。 到了后面,划痕的内容画风变了。 只有一句,刻得很深很深,比『好痛苦啊』那句还深。 那就是:【杀了他们】 唐泽扫了一眼,基本信息他都看完了。 可以确定的是这三个人不能靠近,幸亏自己看了这些信息,不然一过去可能当场就去世了。 那三个人还在沖他吆喝:「老四,快过来啊。」 之前友善的笑容在他眼里已经成了催命符了。 每一个人都在这样说,而且很热情,非常希望自己去坐他们的木马。 唐泽站在原地,想着下一步的对策。 「对了,老莫的书。」 唐泽翻出来霸总一看,老莫果然又提醒他了:「别过去。」 「这个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要是靠你这么委婉的提醒,我孟婆汤都喝八百回了。」 字发生了变化,霸总邪魅一笑,说:「你要是过去,就会变成他们的替死鬼,被困在旋转木马上,而他们得到解脱,脱离这里的束缚。」 「...太狠了。」 「看来他们是被困在这里了,或许那个老四真的把他们杀了。」 「这老四要是杀红了眼,万一我经过木马的时候,也被困住了怎么办?但是从那三个人那里过更不现实,替死鬼的诅咒是已经明确了的。」 唐泽思索了半天,决定还是先沟通一下,他对着那个柱子说:「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很不贊同你的做法,但是如果换我处在你的情形,或许我最终选择的路也是自我毁灭。现在这种情形,我想你也付出了代价。我很理解你,小时候,我就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也招致了同学们的嘲笑,这种孤独的心情,或许,你我是共通的吧。」 老莫在书里无语了:这程度太不一样了吧,一个被刀砍断一条胳膊一个被牙籤戳了一下的对比,我要是木马主人我就当场把你灭了。 第24页 唐泽想起了包里的烧鸡,可惜已经在第一关用了,没法上供了,早知道多买点了。 唐泽只是双手合十拜了拜:「祝愿你下辈子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人生。人们都很友善,父母身体健康,不再会有痛苦。」 一直留着这里不是办法,旋转木马花样繁多,现在已经一边旋转着一边往中心靠近了。那三个人看引诱不成,恢復了阴沉狰狞的面容,一个两个都伸着手,想把他抓过去。 「只能搏一把了。」 唐泽没有理那三个人越来越疯狂的唿喊声,冲着空的木马沖了过去。 … 过来了,很顺利。 很显然,旋转木马的主人比老莫的脾气要好。 唐泽一路冲下去,双脚站在平地上时才转过身,好像在木马上看到一个瘦弱的漂亮少年。 他对着这个少年点了点头。 老莫也出来了,看来是安全了。 短暂的不被追杀时刻很快过去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唐泽觉得后背发凉,往后看了一眼,就站住了。 「老莫。」 「嗯?」 「你看那三个人的脖子是不是有点长了。」 「...嗯。」 木马上的人又发生了异变,那三个人的头越伸越长,好像变成了橡皮人,唐泽大喊了一声老莫快跑,两个人疯狂地往前冲去。 奔跑的路上,旁边的建筑里悄悄伸出一只手,力气很大,倏地就把唐泽拉到了一个房间里。 跑着跑着的老莫:「嗯?人呢?」 她拿出一个拖把防身,四周看了看,身后的旋转木马已经恢復了原来的模样,应该是已经被木马主人控制住了。 在上面,漂浮着一个漂亮的少年,他往左边指了指。 老莫一看,碰碰车屋。 「谢了。」 主人没有回应,身影消失在了旋转木马上空。 老莫提着拖把往碰碰车屋走去。 第14章 碰碰车上的娃娃 唐泽是在拼命奔跑的过程中被拽过去的,拽他的人力气很大,一拽到他,立刻拉着他往里面跑,过程中唐泽磕到了头,停下来的时候,跪在地上,脑子一阵嗡鸣。 他在重影中观察周围,看到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等终于恢復了视力,唐泽看到一个男的站在他面前。 这个人很熟悉,是之前过山车那里给他降价的员工。 他看起来似乎很惊恐。 看他这样,唐泽反而淡定下来了,他依然揉着头:「你——」 那个人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活人吧?」 唐泽点头。 他舒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好上着班突然游乐园就成这样了,我就躲在这里,想趁机跑出去。看到你好像在被奇怪的东西追,就把你拉过来了。」 「刚才看你有体温,应该是个活人。」他嘆了一口气,「终于遇到一个活人了,我都快吓死了。」 现在唐泽也是要出去,而且这个人在游乐园工作过,对地形更加熟悉,说不定可以和他组成一个联盟。 「你是怎么来这儿上班的?」 「我亲戚推荐我的…我一直找不到工作。」他说着,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得罪了自己亲戚。 唐泽站起来,想找找老莫,他往外面走去,那个人急了:「你去干什么?」 怀里的书轻轻翻动了两下,唐泽知道老莫已经来了,又回去了:「不怎么,随便看看。」 他又回到这个大空间。这是一个碰碰车屋,是室内场地,所以光线并不明亮,全靠顶棚一排排的灯光来照明,灰色的地反射着这样的灯光,显得有些肃穆。很大的场地被闪烁着寒光的金属围栏圈了起来,他们此刻就在围栏里面,三四辆碰碰车散布在各处,还有大约十辆车整齐地停了一排。 值得注意的是那三四辆散布着的车里都躺着娃娃。 娃娃? 之前唐泽找到了娃娃,但是场景和娃娃一起变化了,很可能是障眼法。现在游乐园已经恢復了本来的面目,这里的娃娃应该是真实的娃娃。 岚岚说不定就在这里。 这儿还有这么多,难道每一个都对应着一个孩子的灵魂吗? 唐泽走过去,想仔细看看。 那个人急了,他刚刚还一直在嘀嘀咕咕地说着『怎么这么奇怪』『是不是做梦』之类的话,一看唐泽走过去,立马急了:「你别乱动啊,这儿真的很奇怪!我们先商量一下对策!」 他现在就像刚进入旅馆的自己。 但是事态紧急,唐泽也没时间解释了,他直接走了进去。 料想中的情形一个都没出现,比如碰碰车突然全部发动把他撞死之类,唐泽走到一个车旁边。 碰碰车同样老旧,娃娃样式很普通,但是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洋娃娃,因为它们穿的衣服和髮型都是很普通的孩子,短袖牛仔裤眼镜书包,这三个各有不同,共同特点就是普通。 「商场卖的娃娃一般都很华丽,要么是衣服欧式,要么西装要么裙子,很少有这种穿中国式校服的吧?校服上面还拉了个口。肯定有古怪。」 唐泽把三个娃娃全部塞进了包里,在一个车里又发现了一张泛黄的日记。 周三,晴。妈妈把爸爸杀掉了,流了好多xie。妈妈也躺在厨房,不说话。我好饿。 第25页 这张纸条信息还是挺丰富的,两个家长都死了,小孩说自己很饿,难道是活生生饿死的吗?如果这个日记的主人真的是歌谣里的妹妹,那么看到这么血腥的场景,两个大人互相残杀死在面前,自己还还活生生饿死,说不定会有很扭曲的心理,变成厉鬼,做这些残忍奇怪的事也说得通了。 「没有岚岚的娃娃,可能真的在东边的米奇妙妙屋。米奇妙妙屋会不会是这个妹妹的总部?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出去…」 他检查了一下其他的车,没有纸条和娃娃了,才走过去。 那个人看他的举动,一点也不像正常人,也不敢说话了,好像在想自己怎么救了个神经病,这下生存机率更小了。 唐泽坐了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下。 「你在这儿上了几天班了?」 「就两天啊,昨天基本都没什么客人,就是混日子,今天就发生这事了。」 那个人好像有点怕唐泽,很老实。 「你别怕,我也是一名普通的游客,现在也在找出去的路,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真的吗。」那个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少高兴,反而眼神躲闪,不自觉往后靠,可能觉得唐泽根本不是个人吧。 「你知道这儿有其他的路吗?」 「啊?」 「根据我走过来的经验,一直在大路上走很可能会遇到危险。如果有比较偏僻的路,比如你们的员工通道之类,可能会好走一点。」 那个人应该也看见旋转木马上脖子很长的三个人了,如果接着走大路,有可能每一个设施上面都依附一个恶灵,这对他们非常不利。 「那万一员工通道也有怪物呢…」 「那就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去看一看。」 那个人好像很不信任唐泽,但是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那好吧。我知道有一条员工通道,是地下通道。不过得先回过山车那里,我只知道从换衣间可以进去。碰碰车这里我已经找过了,门锁住了。」 过山车他们已经绕过来了,这个人应该也是拼尽全力才跑到这里,又要回去,两个人都有点犹豫。 老莫好像在给建议,书哗得响了一下。 「难道这儿还有古怪?不过老莫敢这么明显地给提示,这里的鬼怪应该不强,至少比水手服和旋转木马弱。」 唐泽翻出了书,看了一下。 他说:「你刚说这个碰碰车也有员工通道是吗?」 「嗯。」 「你能不能带我过去看一下?」 「那儿锁上了啊,根本过不去,我的钥匙只能开过山车那边的锁。」 「没事,」唐泽说,「我会开锁。」 那个人愣了一下,然后说:「真的啊,那我们不用过去了,太好了。」 「嗯,太好了。」 那个人站起身要给唐泽引路,唐泽有意无意地走在那个人后面,观察着周围,没有什么异常。 他们走了一段,终于来到了员工间。 「就是这儿了。」 两扇刷了绿漆的门立在眼前,门上漆掉了不少,上面贴着红色的『员工休息室』。 「这儿是我们换衣服的地方,一进去,还有一扇门,门后面就是通道,我们上班一般都从员工通道走。」 那个人扒拉了一下锁,虽然老旧,但是仍然锁着。他用力拽了拽,门发出很大的声响,灰尘腾飞,但是只露出一个很小的缝隙。 「只能开锁了,我踹过了,踹不开。」 唐泽说:「开锁我擅长,包在我身上了。」 那个人似乎这才有点高兴:「那太好了,终于能出去了,不过这个生锈了,不知道好不好开。你看一下?」 唐泽说好,然后蹲下去查看锁,这个锁不算大,生了不少锈。他后背留在外面,整个人笼罩在员工的影子里。 过山车员工嘴上扬起一抹笑容,他看着专心鼓捣锁的唐泽,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张了张嘴无声地说:「去死吧。」 水果刀刺向唐泽的脖子。 第15章 玻璃 唿啸的棍子声和一声惨叫。 唐泽站了起来,员工躺在地上捂着头,老莫拿着一根胳膊粗的拖把棍。 唐泽看了看:「你们拖地用这么粗的棍子?」 老莫说:「工作需要。」 老莫打得狠,劳动妇女的力量不容小觑,一棍子下去这个鬼滚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唐泽说:「这个鬼应该是过山车的鬼,或许同样想用我当替死鬼。他只是一个员工,被谁抓来当这个鬼魂游乐园的员工的?难道这个游乐园整体而言被妹妹控制,其他的鬼是被吸引来的吗?」 到处都散落着妹妹的纸条和娃娃,而其他设施上的鬼却影响不了设施以外,唐泽因此有了这个猜测。 「张哥应该会知道。」 唐泽从包里拿出自己买的尼龙绳,和老莫一起把这个员工捆在了柱子上。完事后,老莫又给了他脑袋一棍子,员工彻底晕了过去。 唐泽从他的兜里摸出了钥匙,过去一开,果然打不开。 「看来他真是过山车的员工,应该是跟着我来了这儿。碰碰车的员工呢?难道趁乱逃走了?还是妹妹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给每一个设施都抓一个孤魂野鬼来当员工。」 唐泽又从包里拿出来一块板砖。 第26页 老莫:「…」 唐泽举了举板砖:「在水手服那块儿拿的,我瑞士军刀没了,当时情急之下扔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心里没底,就在边上抠了块砖下来。」 从鬼的地盘拿武器,太能捞了。 这锁已经很老旧了,砸了几下就开了。员工休息室很多灰尘,设施很简单,一个柜子一张床,柜子半开着,唐泽检查了一下,没有娃娃,也没有什么能拿走的东西。 在正对面的墙上,还有一扇门。 唐泽又跪在地上看了看床底下,找到了另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你们都来陪我玩呀。 他把纸条收好,又找到了一根损坏的衣服架,那块砖被拍裂了,唐泽需要一个新的武器。他试着挥了两下,感觉软绵绵的不能用来做武器,就给扔了。 「这扇门好像是从从外面锁上的啊…」 出乎意料,这扇门一推就开了。 「没锁?」 门吱呀一声。 唐泽走过去,其实这儿离大门口已经不远了,粗略估计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如果在这个通道里不发生意外,他们就能顺利见到张哥。 经过刚刚那些事情,现在已经下午了,太阳光渐渐弱了下来,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个员工通道比较阴暗,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希望只是心理因素在起作用吧。」 在这儿实在找不到能防身的东西,唐泽觉得防狼喷雾这种的不太适合来势汹汹的近战攻击,幸好员工休息室的床坏的差不多了,唐泽没费多少力气就拆了一块床板,上面还扎着一个明晃晃的钉子。 「希望这个能保护我。」 唐泽包里装的娃娃鼓鼓囊囊,兜里揣着日记,手上拿着木板,好像是来游乐园扫货了一样。他把那个钉子放在外侧,木板护着自己的胸口。 员工休息室很阴冷,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危险。走到前面,有一截地下通道,四周用玻璃围起来,看外面,不远处应该是马戏团。 唐泽用木板护着胸口,这个员工通道是分岔路口的,只要他不通过分支进入不同的游乐设施,就不会遇到鬼,除非有设施像旋转木马一样,突然横在了路中央。 幸运的是没有这种情况。 走着走着,外面突然飘来了很多红色的东西,好像天上开始下血雨了一样。 仔细看,是很多小丑贴画,从四面八方袭来,很快就贴满了唐泽周围的玻璃。他们贴在玻璃上,裂开着嘴,眼睛好像会变,不管唐泽怎么动,这些贴纸都看着他。 在马戏团门口,一个小丑正在吹着气球,在他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身形高大,一个比较伛偻,是之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中年人和他的母亲。 但是这条路没有经过马戏团,而且唐泽也没触碰到那些夸张的贴纸。这些贴纸表情很怪异,打光像恐怖片。 「幸亏从这儿走了啊…要是从大路上走,被贴纸粘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唐泽看着外面一直在吹气球的小丑和一动不动看着他的母子,加快了脚步。 他本来就是小跑着前进的,没有随着风自由奔跑只是怕有突然伸出一只手把自己拦住,自己因为跑得太快直接猝不及防。 好像在员工通道里比较安全,唐泽一路来到了游乐园门口。 「...出来了。」 简直像一场梦。 他来到了大门。 外面,张哥的车就停在那儿,张哥就坐在车里,看样子好像在睡觉。 门锁上了。 大门两端的墙壁很高,翻是翻不过去,但是门也做成了那种栏杆式的铁门,中间高两端滴,上面做成了剑的形状,很尖利。 「这也过不去啊…」 唐泽小声地喊:「张哥,张哥。」 张哥好像睡得很香。 「卧槽,完了,张哥睡着了。」 唐泽拿出了手机。 不言:哥,我们就要出来了,但是大门锁住了,你有办法吗? 不言:哥,别睡了。 不言:哥,你再睡我命没了。 唐泽拿出来霸道总裁挥了挥,希望这封皮上靓丽的颜色能吸引张哥的注意力,但是张哥脸都不转一下。 唐泽骂了一声,只好另想办法。 「那个看门的大爷应该有钥匙…」 他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猫着腰悄悄来到窗前。 那个大爷好像还没有察觉游乐园的变化,可能他也是鬼,这样的萧条破败才正常。大爷悠闲地喝着茶,一边看报纸。 「之前是他骗我妙妙屋在西边,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妹妹的指示。不管怎么样,这个人不值得信任。」 「既然你骗我,那也别怪我打你了。」考虑到大爷感觉战斗力好像不强,唐泽把木板翻了个面,防止打他的时候钉子划到大爷。 「不知道我能不能行…」 对方毕竟是鬼。 「一定要一击必胜啊。」 唐泽躲在了墙后面,把自己的鞋脱了,扔在了门板上。 咣的一声。 唐泽大气不敢出,他听到了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大爷好像把茶杯放下了,然后说了一句:「设么东西?」 唐泽等着他出来。他用的力气很大,鞋砸到门之后又弹飞了一段,就等大爷出去看的时候把他砸得趴地上。 可惜大爷又坐下了。 第27页 「年龄大了老是幻听啊…」 「.…..」 唐泽只好把另一只鞋也脱了,又砸了上去。 果不其然,大爷这次出来了。 他拿着一只鞋:「税的鞋?」大爷说话带口音,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鬼,魂魄被困在这异乡。 唐泽悄悄走过去,抡起木板就死命地砸了十几下。 老莫看不下去了,出来了:「行了行了,一会儿魂都给你砸没了。」 唐泽这才停了手。 对于鬼唐泽还是很忌惮的,怕只打一下不行。 大爷趴在地上,好像没了声息。 唐泽看他这样,怕了:「我天,不会死了吧。难道他是人?不是吧,天哪,我还没大学毕业,我还没好好谈恋爱,我不能犯罪啊,我这辈子都完——」 老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骂了一句傻b。她把大爷翻了过来:「不是。」 大爷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他,脸色青黑,身上浮起了尸斑。好像被砸得够呛,没有暴走。 知道他不是人,唐泽松了一口气。他喘着气擦了擦汗:「他应该是员工那种小鬼。」 老莫说:「把原型都砸出来了,挺成啊。」 尼龙绳已经用了,没法绑他,唐泽在大爷身上摸了摸,没有发现什么钥匙。 「钥匙呢?」 大爷用缓慢低沉的声音说:「你出不去的。」 「老莫,看着他。」 唐泽去里面找了找,这个门房有两间,收拾得很干净。一踏进去,和外面格格不入,好像来到了一间新房屋。 「还是个干净大爷…」 唐泽来到桌前,桌子上有一杯热茶,和大爷刚看的报纸。 走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报纸,报纸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l照。 唐泽对这个干瘦大爷的印象瞬间改观了。 「老年人也有星欲,不值得奇怪。」 唐泽拉开抽屉,发现了很多照片。 全是那种照片。 「.…..」 虽然他能理解,可是这也太多了吧!抽屉都塞满了。 唐泽把照片拿出来,打算找找里面有没有钥匙,这才发现了端倪,这些照片拍摄的角度都很奇怪,正常网站上不会有这么不清晰还让人沖不起来的照片。 看角度应该全是偷拍。 这样一看,报纸上贴的那些也很奇怪,本来唐泽还以为只是大爷的爱好比较小众。 为了防止钥匙夹在里面,唐泽把所有照片都摊开了。 这里面有男有女,一想到大爷每天就欣赏这些,唐泽不禁一阵恶寒。 「没想到这大爷这么猥琐,又是个变态。这几天接触的阴暗面太多了,跟着张哥上班太不容易了。」 「幸亏我没在游乐园里上厕所,不然也在这里面了,佛了。」 没找到钥匙,反而翻出了海量偷拍照。 为了找钥匙这种小东西,唐泽仔仔细细翻了一遍这个房间,照片里男女老少齐活儿了,出来的时候唐泽精神上受了严重伤害,对着大爷就是一脚。 「钥匙呢!」 老莫都不敢说话,唐泽一向脾气挺好的,怎么进去一趟脸这么黑了。 大爷嘿嘿笑着,只重复着:「你出不去了。」 太阳已经越来越低了。 「老莫,弄他。」 老莫提起拖把怼着脸就上去了。 大爷一遍一遍重复:「你出不去了。」 阴影好像开始在游乐园笼罩。 第16章 张哥 「不说是吗?」唐泽又拿起了木板,被老莫拦住了。 老莫做了个手势,示意唐泽安静。然后她消失了一瞬,出来的时候提着一个拖把。 拖把布上混满了黄黄的粘稠物。 …… 唐泽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这大爷是个变态,被屎怼脸说不定还挺享受的。 老莫表情也很凝重。她提着拖把,粘稠物往下滴落,落在大爷的衣服上,马上上脸了。 大爷强装淡定,后来忍不住了:「等等。」 老莫把拖把拿开了。 「在床板上。」 「胡说八道,床板我找了,没有。」 「不是,在床板第一块木板和第二块木板的夹缝里。」 唐泽进去找了,出来的时候果然拿着一个钥匙。 「找到了。」 老莫沖他扬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门开了。 「行了老莫,快走!」 老莫一下子把拖把怼大爷脸上,飞快地钻进了书里。 奔跑向张哥的路上,唐泽说:「老莫,没想到你的大招还厉害的。」 「......」 「说真的,你从哪儿弄的?」 老莫说:「别问了。」 「太强了。」 老莫幽幽地说:「其实这招对我自己的伤害也挺大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吗。」 「伤敌一千自损八万。」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跑到了张哥面前。 唐泽死命拍窗户:「张哥,张哥!」 张哥醒了,迷迷煳煳地啊了一声,把车门打开了。 「张哥——!!!!」 终于从游乐园里出来,唐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都快热泪盈眶了。 「哥,你不知道我在里面经歷了什么。」 第28页 张哥起来了,唐泽就要上车:「我们快走吧,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 都六点了,中午没吃饭,放松下来,唐泽到现在才感觉到了飢饿。 「我已经摸清楚了,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小孩变成了厉鬼,寄生在这个游乐园里,好像管理着这个游乐园。她应该把很多小孩都变成了娃娃,供她玩耍。妹妹背着洋娃娃,妹妹指的是这个厉鬼,洋娃娃就是岚岚这种被厉鬼选中的小孩。」 唐泽掏出来背包里的三个:「这是我找到的三个,但是没找到岚岚,其他的应该都在东边的一个妙妙屋里。不过那个厉鬼应该很厉害,我们明天做好准备再来。」 张哥点了点头:「先放你包里。」 他拿出来一个面包:「先垫一口。」 唐泽狼吞虎咽,三口吃完了:「张哥,我来开车吧,你胳膊疼吗?」 「不疼,今天来的时候开得慢。」 张哥说着,从后座先是拿出来一个沙皮袋,然后又拿出了他的武器,棒球棍。 唐泽:「?」 张哥说:「我再进去看一看。你要来吗?」 唐泽:「不了吧…」 张哥说行。说完,他就拿着沙皮袋进去了。 游乐园里天黑得好像很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游乐园全部。唐泽愣愣地看着张哥的背影:「什么情况…」 老莫说:「其实我觉得跟着他比较安全。」 「啊?」 老莫说:「其实这荒郊野外也可能有鬼,孤魂野鬼。」 唐泽:「...算了我还是跟着他吧。」 唐泽犹犹豫豫地下车了。 「真的要这么莽的吗?我看天都快黑了啊…」 张哥已经走出一截了。 唐泽小跑着跟了上去,阴影下,游乐园的鬼怪好像得到了加强。那个大爷,四肢扭曲着爬了起来,身上尸斑蔓延到了全身,好像一只蜘蛛,迅速地冲着张哥沖了过来。 张哥好像早有准备,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大爷一冲过来就把大爷好像打高尔夫球一样打飞了出去,大爷嗖地一下飞了出去,撞在门房的门板上,一动也不动了。 正好目睹了这一切的唐泽:「...他是超级赛亚人吗?」 老莫说:「他应该只是力气比较大。」 「我怎么感觉他才是厉鬼啊…」 唐泽嘟哝着过去了。 张哥说:「你也来?」 唐泽满脸那种面对领导谄媚的笑:「啊。」 两人一鬼往前走,唐泽还想提醒张哥不要从这些游乐设施门口经过,但是看张哥气定神闲的样子,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们走过了一个摩天轮,在草坪上,一堆扭曲缠绕着的人走了过来。好像是两个人在什么东西压得紧紧缠绕在一起,骨头刺了出来,一个人的脑袋凹陷在另一个的胸口,而这个东西的头完全是碎的,眼球挂在外面。身体上血肉模煳,这个东西怪异地走着,每走一步都在往下滴血。 「糟糕,早知道还是和张哥说一下了!」 基本每一个游乐设施里面都会寄生一个鬼怪,最好还是远离,从员工通道走是最好的。在西边游乐园得到的宝贵经验,在东边又没和张哥说。 唐泽刚要开口,那个扭曲的人突然停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这个扭曲的人又变成了两个情侣,很快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越走越快,好像在参加竞走比赛。 张哥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个妙妙屋还远吗?」 「啊?应该挺远的,这个游乐园很大,妙妙屋在尽头。」 「那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夜色慢慢降临了,一路上都没有惊险,好像只是走在正常的游乐园里。除了他们路过一个水上乐园时,本来敞开的大门突然关上,灯也熄灭了,其他的任何灵异事件都没有发生。 一路顺利地来到了妙妙屋,这里的阴影更加浓厚了,阴冷的气息袭来。张哥推门进去,唐泽紧紧跟着他,这里面空荡荡的,就好像没建设完成一样,地板上几乎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只是不规则地散布着一些娃娃,有的被变成了过家家的式样,背上还贴着爸爸,妈妈,孩子之类的纸条。 在墙壁上也挂着一些。 张哥提着沙皮袋,一个娃娃一个娃娃往里面装。这娃娃不算小,很快,沙皮袋就满了,但是还有一些。 唐泽的书包也满了,他感觉张哥是带着他来进货的。 张哥说:「算了,装不下了,剩下的明天再来拿。」 他们往外走,妙妙屋的门突然关上了。 唐泽默默靠近了张哥。 大门上浮现出一行血字: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你的朋友?」 张哥说着,把沙皮袋靠在了墙上,只拿着一个棒球棍。 在房间的中间,站了一个小女孩。她长长的头髮好像很久没修剪了,垂落下来,透过长长的头髮看着他们,穿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裙子,身上很脏。 她长得很矮,手里拿着一个洋娃娃,她抓着洋娃娃的手,洋娃娃拖在地上。 那个洋娃娃,短头髮,睡衣,远远看着,好像是岚岚。 老莫早就回书里去了,一声不吭。 唐泽吓得一动不动。 第17章 割喉 张哥说:「他们是你的朋友?」 第29页 对面没有什么动静。 张哥摇了摇头:「他们不是你的朋友。」 那个人好像没有动静,墙壁上的血字越来越浓厚了。 把 我 的 朋 友 还 给 我 整个墙壁都开始渗血,脚底下似乎也有了隐约的红痕。 「张哥,沙皮袋在动!」 张哥点了点头,说:「别碰到她的血。」 什么意思? 背后传来一阵蠕动的触感,是他的书包在扭来扭去。 唐泽连忙脱下背包扔了出去,为了能多装些娃娃,他的背包拉链都拉不住了,现在,很多娃娃正歪歪扭扭地从书包和沙皮袋里爬出来。 墙壁上那些他们没来得及摘下来的娃娃都开始划动自己的手臂和腿。 「什么情况啊…」 纵使唐泽觉得自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这大场面还是让他震惊了。 这些娃娃歪七扭八地走了过来,唐泽还记着张哥说让他不要碰到血,跳来跳去地躲避脚底一滩一滩流出来的血迹。 张哥直接沖那个女孩走了过去。 「张哥擅长近身战,这个是远程攻击啊,不知道张哥能不能扛得住。」 唐泽还在想要不要过去支援一下张哥,余光瞥到一个娃娃勐地沖了过来。 它们刚开始还在歪歪扭扭地走路,好像喝醉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姿势也越来越正常了。 唐泽蹲下去躲了一下,背后好像被撞了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 霸道总裁掉了出来,幸好没掉入血里,唐泽立刻捡起来带进怀里,看着一个娃娃比较少的方向就跑过去。 「这些娃娃成了妹妹的武器吗?」 它们好像只是往妹妹那边聚拢,应该是全都瞄准了张哥。唐泽往相反方向走,只要不是正面遭遇,它们好像就对自己不感兴趣。 唐泽偶然间一瞥,看见张哥身上已经趴了三四只娃娃,它们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他这边情况也算不上太好,在角落里,一个娃娃悄悄爬上了唐泽的腿。唐泽伸手把它拽下来扔到一旁,娃娃重重摔在了地上。 唐泽这个举动好像触怒了它,它放弃了跟随大部队,不停地追赶着唐泽。 等到唐泽来到角落,这个娃娃也跟了过来。 它好像活动越来越灵敏了,唐泽躲了两下,第三次用手挥开的时候,娃娃直接紧紧贴在了他手上,好像一只蜥蜴,迅速地顺着他的胳膊爬了上来。 唐泽拼命甩着手,娃娃巍然不动。 「老莫,老莫!」 来不及了,娃娃已经到了他的脸跟前。 红色的血液沾满了娃娃的全身,两颗纽扣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用线缝出来的嘴巴在微笑。 「我是来救你的,她才是禁锢你的人啊!」 「你认不认识岚岚?岚岚,是她的爸爸妈妈让我过来的,爸爸妈妈总不会害人吧!」 那个娃娃歪了歪头,好像在疑惑。 「真的!」唐泽看好像说动了它,「我能带你们出去!」 他用余光看了看张哥,希望张哥那边能早点结束过来救他。可惜张哥那边状况好像不太良好,他似乎已经走到了小女孩面前,浑身都被血雾笼罩了,只能看出一个身形。 唐泽准备再说些什么使这个娃娃平静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看见娃娃伸出了被鲜血浸染的手臂。 这个手臂伸到唐泽脖子上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娃娃在他脖子上写了一个短短的『一』,好像是在割喉。 唐泽立刻拽住了这个娃娃把它往后拉扯,想扔出去,可是娃娃的力量似乎变得更强大了,它紧紧贴附在唐泽肩膀上,不管他如何挣扎,直到唐泽整个脖子上都出现一条红痕。 那种脖子上的血肉被利刃划开的感觉十分清晰,凉气似乎从伤口透了进来,脖子上有着鲜血的触感,那不仅是娃娃写上去的血,还是他脖子上流出来的血。 唐泽觉得浑身冰凉,他用最后的力气把娃娃甩出去,而娃娃似乎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不再那样趴在唐泽身上,好像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布娃娃一样,顺利地被甩了出去。 唐泽后退了几步,直到自己靠在了墙壁上。 血液一点点从他的脖子中滴落,就像他的生命力。 「救命…」 「好多血…」 唐泽在心里唿喊,他不敢发出声音。 那种被利器划开的感觉还在持续。 他看着那滴答下落的鲜血,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就这样要死了吗… 唐泽颤抖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上沾满了鲜血,他背靠着墙壁滑落下去。 「我快死了…」 寂静的妙妙屋里,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锃光瓦亮的皮鞋,是张哥。 唐泽不敢做出太大的幅度,他尽力不使自己的脖子动,只是眼睛向上,张哥慢慢蹲了下来。 张哥脸上也溅了血,手里好像拿着岚岚的娃娃。 脖子里的凉风还在继续往喉咙里灌,唐泽甚至感觉自己的脖子开始往外渗出带血的气泡。 张哥伸出了手,似乎要把他的眼睛合住。 但是张哥只是沾了沾他脖子上的血,然后站了起来。 他脖子上的鲜血还在滴落。 「别…走…救救…我…」 唐泽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可张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30页 第18章 回去 张哥拿起那个被唐泽甩出去的娃娃,又走向了唐泽。 张哥对着娃娃说,语气里有些无奈:「别逗他了,老莫。」 脖子还在不停流血的唐泽:「?」 那个娃娃里,泡面头钻了出来。 「老莫?!」唐泽勐地说道,他发现自己能好好说话了。 「嘿嘿,让你体验一下我死时候的感觉。」 老莫继续说:「好像在这儿力量确实加强了,都能这样玩了。」 唐泽:「...」 他摸了摸脖子,好像确实不再流血了。咳了两声,能说话。 他站了起来。 「老莫,你有病啊!」 唐泽愤怒了。 老莫连忙后退了两步:「不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妹妹好像能控制这些娃娃的行动,不然这些娃娃都肯定都恨她怎么会为她战斗,我之前被摔出来直接被吸进这个娃娃里,然后就被控制了,用尽全力控制自己才没有真的割喉啊!!!」 老莫为了解释说话很快,好像在唱rap。 唐泽沉默了十几秒调整心情:「.…..好吧。」 他其实现在脑子还是木的。 老莫拿着那个:「这个娃娃里面是空的,看来这么多娃娃,有很多其实没有对应诅咒。」 张哥说:「嗯,先拿回去几个是几个。」 他们又开始往沙皮袋和书包里装娃娃。 张哥看唐泽还是木然地站在原地,过去拍了拍唐泽的肩膀:「还好?」 唐泽点了点头。 没想到老莫死得竟然那么惨,那种自己无法把控自己,生命慢慢流逝的感觉真的很恐怖,以后还是对老莫好点吧,太惨了。 临走时唐泽又看了看之前那个小女孩子站的地方,那里只有一摊血污,不知道张哥是怎么处理的。 后座上放满了娃娃,唐泽去开车,被张哥拦住了。 「我来开,你休息一下。」 「你胳膊能行吗?」 张哥活动了一下右手:「开慢点可以。」 「这...」 「没事。」张哥说,「你疲劳驾驶更危险。」 经歷了一天的身体压力和精神压力,还有这么真实的濒死体验,唐泽的确累得快趴下,那似乎是一种钻到骨头缝里的疲惫,一坐下,立刻感觉眼皮要打架。他躺在副驾驶上,车平稳地行驶着,可能张哥手还没有好完全,开得很慢。唐泽躺着,不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路灯一个一个闪过。 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他家楼下。 唐泽下了车:「谢谢哥。」 张哥摆摆手开走了。 晚上,唐泽躺在床上,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个城市很大,他不知道的角落和事情都很多。 对了,岚岚。 刚刚在车上睡迷煳了,都忘了。 唐泽一骨碌爬了起来,想起来张哥把岚岚带回去了,应该直接就处理好了。 他发了个微信问了一下,张哥这次倒是回得很快。 花开富贵:已经还给她父母。 ———————————————— 房子没几天就要到期了,唐泽第二天上班就开始收拾店里,腾出来一个能住的空间。这儿睡觉比他租的房子大多了,唐泽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张行军床。 一连几天都没有什么变故,唐泽一边看书一边应付客人,日子可谓悠闲。 比起来去游乐园的确悠闲地多了。 倒是张哥很忙,一直都不见踪影。 天气也越来越热了,好像就是一瞬间,夏天就来了。 又过了几天,店里迎来了一位小客人。她头髮短短的,穿着牛仔裤和短袖,外面穿一个外罩。站在店外面怯生生地往里看。 她的爸爸和妈妈带着她,一进门,两个家长热泪盈眶,感谢的话说了一大堆。 还送来了一个锦旗,上面写:济世神医,救苦救难。 怎么看起来越来越神棍了啊… 唐泽把锦旗挂在了墙上,许刚握着他的手,激动地很大幅度地握了好几下。 一边把岚岚往前面推:「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唐泽给他们都倒了一杯水:「岚岚,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岚岚摇了摇头。 她妈妈说:「她前几天发烧了,醒来就好了,问之前的事情,自己也不记得了。」 这样也挺好的,免得给孩子造成心理创伤。 聊天之中唐泽明白许岚岚已经一年没上学了,现在身体恢復,终于能够重回了。 「上学好,好好学习呀岚岚。」唐泽摸了摸她的头。 张哥不在,他们来得不是时候,本来也想当面感谢一下张哥,唐泽表示代他们传达。 「张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唐泽说。 客人走了,老莫又开始习惯性拖地:「老闆肯定去处理游乐园后续事情了呗。」 「你怎么知道?」 老莫说:「猜的。」 拖完地,老莫给唐泽看了一个网站,名字叫紫色空间。 「这是干什么的网站?」 老莫输入了一串网址,一点进去,一个很紫的页面就弹跳了出来。 紫色也分很多种紫色,这个网站偏偏採用了一大片最土的那种紫色。 第31页 在最上面,写着『恐怖故事分享论坛』 「这是什么东西?」 论坛好像做得比较简陋,布局不是那么合理,而且字体华丽闪烁,有的又用着斜体,看得很费力。 最近讨论得最火热的帖子前面会有一个『火』的符号。 现在最热的,就是『游乐园里的惨案』 「难道就是我们去的那个吗?」 这个网站是一个公共网站,不用註册帐号就能发言,很多人在里面分享一下灵异恐怖故事,基本上相当于一个小说网,只不过主体是恐怖灵异。 唐泽点进去最热的那个,也就是游乐园惨案。 楼主大略描述了一些故事,其中他说的两个唐泽都切身经歷过,一个是公园里的水手服,一个是情侣的那个。 据这个楼主所说,那对情侣是出去旅游出了车祸,车一路撞进了旁边的游乐园里。 除此之外,还说了很多。 但是大多感觉都是添油加醋。 下面的评论有的说写的挺好,有的说写的不切实际,文笔不行,褒贬不一。 老莫说:「有时候很多突破口都能在这个网站找到,没事可以多看看。」 「可是这个网站人这么多,编故事的也很多吧?」 老莫说:「确实,那就得看你幸运不幸运了。」 唐泽退出游乐园这个帖子,来到了主页面,随便点进去几个热帖。 唐泽一下午都在浏览这个网站,有的人写得确实不错,看得唐泽浑身发凉。 老莫凑过去看:「学校里的啊。」 「是啊。」 这楼主好像是把世界各地学校里能发生的恐怖故事都集合起来了,写得很长。 唐泽问:「一个学校能有这么多恐怖故事吗?」 「也说不定,游乐园不就是有很多吗?其实如果盘踞在一个地方的鬼强大了,是会吸引其他的孤魂野鬼来的。」 老莫又说:「你想不想去学校里看看?这个网站上写的发生地点是松乐高中?」 唐泽:「我没事去哪儿干啥?」 「练练胆啊,你在这儿上班,没胆怎么行,难道下次还哭着求厉鬼饶了你吗?」 唐泽嘆了口气:「好汉不提当年怂行不行。不过还是算了吧,其实我本来也不想来这儿上班的…可是张哥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他继续看这个帖子,恍惚间一个身影沖了出来。 唐泽立刻卧槽了一声,站了起来,但是很快电脑就恢復了平静。 唐泽又观察了一下电脑桌,没什么东西:「网站做的效果吗…还挺真实的。」 就好像贞子一样,突然从网站里爬了出来,唐泽还吓了一跳。 「算了...不看了。」 不得不说这个论坛有一种魔力,看着看着就会一直浏览。 老莫说:「老闆不是让你直接睡店里吗?」 「租的地方还有点东西收拾一下。你过去吗?」 老莫说:「算了,我就待这儿吧。」 今天过去睡,明早起早点收拾收拾东西,把行李箱拉过来,就彻底换地方了。 老莫住在书里,还是不要费劲地拿过来拿过去了,直接留在了店里。 临下班前,唐泽了几本教材塞书包里,打算睡觉之前再看看,然后随手把笔记本电脑放书包里了,没有看到有一缕黑髮悄悄地缩进了他的书包。 -------------------- 上了一下网,勐然察觉评论竟然超过了10,熟悉我的朋友(不存在)都知道,写小说时陪着我的一般只有单机之神,这次竟然有读者姥爷愿意发表评论,深感震惊,加更一章 ---枕头旁的脸--- 下了公交车,唐泽大概要走一站路才能走到他租的地方。 没走两步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幸好唐泽带了伞。 他吃过饭之后才回来的,现在天已经黑了,又因为大雨,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一个人。 小区里也静悄悄的,唐泽跨过一个水坑,突然感到后背有人盯着他。 「谁?」 唐泽转过头去看,身后只有大雨。 唐泽继续往前走,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可是每次往后看都一个人都没有,他加快了脚步。 进了楼里,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来到熟悉的楼道,唐泽才感到安心。 他站在电梯前犹豫了。 他住的楼层比较高,以往都是坐电梯,但是,站在这里,他突然有一种很心慌的感觉。 度过了平静的几天,那种在游乐园里一样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看了看同样黑乎乎的楼梯。 「算了,还是坐电梯吧…今天看了恐怖故事,很有可能是心理因素。」 唐泽等着电梯开门,这期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经过。 「是我回来得太晚了吗?怎么楼里一个人都没有啊。」 电梯门打开了,里面仍然空无一人,可是,却有一把湿哒哒的雨伞。 伞是大红色的,靠在角落,还在往下滴水,在那个角落,已经聚集了一个很小的水坑。 唐泽没走进去。电梯门开了一会儿,关上了,停留在了一层。 「要不然还是走楼梯算了…」 有的楼层声控灯坏了,唐泽站在一层,迈上了一个台阶。 在这个楼梯里,唐泽感觉自己心跳声都被放大了,他还是来到了电梯口。 第32页 「至少电梯里面很亮堂…」 这种进退两难,有家却不能回的感觉很难受。 唐泽按了开门键,电梯打开了,那把雨伞还在。 唐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一进去就按了自己所在的楼层,然后低着头站着,一动不动,尽量远离那个红雨伞。 一直到电梯停下都没有什么异常,走出电梯后,看着熟悉的楼道,唐泽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回去放下东西洗了个澡,坐到自己的书桌前,唐泽又开始做高数题。 其实他高中的时候成绩也算不错,做起题熟悉了之后也算得心应手。 成人自考考的科目很多,唐泽看完高数又看马克思原理,看得昏昏欲睡。 「人的主观能动性…」 晚上睡觉时候,唐泽脑海里还充斥着复杂的马克思。 「怎么这么难背啊。」唐泽感慨道。 晚上,唐泽半夜惊醒了。 他租的这个房间很小,之前为了有点考试氛围,专门把房子租到了一所大学的边上。不过,虽然小,但是有窗户。 现在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开了,高层的风很大,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 「窗怎么开了?」 唐泽揉了揉眼睛,过去关窗的时候,手臂上拂过一阵奇怪的触感。 好像是窗帘在手臂上划过一样。 唐泽关窗的时候余光扫到一个白白的东西,他愣了一下,脸唰地就白了,惊出了一身冷汗,睡意顿时全没了。 他关好了窗户,拉上了窗帘,继续躺在床上睡觉。 他紧紧闭着眼,过了一会儿,好像是感觉有点冷,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唐泽在被子里悄悄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家,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家里进入了其他人。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渐渐接近了他的床,一种湿冷的气息传了过来。那种冷不同于之前在游乐园感受到的阴冷,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浸在了水里一样。 手机在被子外面。 唐泽听到了一种黏腻的走路声,很慢,很沉重,啪嗒啪嗒,好像每走一步都踩在水里,就在他的周围。 「怎么办?」 唐泽尽力放缓自己的唿吸,不要使外面的那个东西感觉到异样。 刚刚唐泽用余光看到的,那似乎是一张人脸。 好像在水里浸泡过很长时间,那张脸巨大,惨白,浮肿,湿哒哒的黑髮还在往下滴水。 唐泽的心怦怦直跳,他在被子里窝了很长时间,终于鼓起勇气掀开了一条小缝,伸出手去拿手机,打算叫个人来救他。 他的手刚伸出去就僵住了。 他没有摸到手机,但是摸到了一只手。 这只手触感奇怪,十分僵硬,水淋淋的,冰冷刺骨。 唐泽勐地抽回手,可是没用,他的整个被子被掀开了,一个闪电噼下来,屋子里的东西被映得惨白,在他的头顶,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正看着他,她穿着红裙子,没穿鞋,湿发盖住了整张脸,身上的水还在不断滴落,把他的被子都沾湿了。 唐泽翻滚了一下立刻去抓手机,正要拨打电话,自己的脖子就被掐住了。 唐泽拼命去拽那只掐住他的手。 这个鬼的力气很大,直接把他提了起来,按到了墙上。 几乎是一瞬间,唐泽就想起了被老莫割喉时的场景,唐泽僵了一瞬间,手机被打掉了。 唐泽挣扎了一会儿就发现能唿吸了。那个女鬼只是把他按在墙上,但似乎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女鬼好像是想告诉他什么信息,没掐他脖子的那只手指了指他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唐泽被放了下来,顺着墙滑坐下去。他看看电脑,又看看女鬼:「什么意思?」 看这个女鬼似乎目前不打算害他,唐泽也稍微淡定下来了。 「电脑?」 他想起来今天下午看网页时看到的那个特效,难道这个厉鬼是从屏幕里钻出来的吗? 「松乐高中那个页面?」 唐泽试探着说道。 「你是想让我带你去松乐高中?」 女鬼似乎难以理解他说的话,听了一会儿,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一下子就猜中了厉鬼的心思,但是唐泽并没有感到一丝丝高兴。 老莫这个乌鸦嘴! 唐泽硬着头皮说:「好,我去…」 ———————————————— 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感应灯接连亮起。 来到公寓门口,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在门口,倚着一把鲜艷的红伞。 出来得太紧张忘带伞了…只把自己的包背上了,里面的道具之前在游乐园用得差不多快完了,好像只剩一个防狼喷雾了。 松乐高中危险不危险啊… 唐泽站在门口,望着倾盆大雨,身后的整栋楼都静悄悄。 「你看…」唐泽寄希望于这个厉鬼还能有点良知,「雨下得这么大,要不然明天再去?」 他话音刚落,手上就多了什么物件,低头一看,是那把鲜红色的伞。 唐泽下意识把手张开,可是手好像不受控制,紧紧握着伞把。 涉世未深的唐泽立刻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伞还是很好用的,一打开,好像有个结界,把自己笼罩在一个没有雨水的空间里,可是冷意却越来越浓厚,上计程车时,唐泽感觉自己都有点冻得发颤。 第33页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这大雨天的夜里,还有跑出租的,生活不容易。 师傅说:「去哪儿?」 唐泽:「松乐高中,您知道吗?」 唐泽看见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知道是知道,不过这学校都荒废多少年了,去哪儿干吗啊?」 垂头丧气的唐泽突然灵光一闪。 师傅,我今天能不能活就要看你的觉悟了。 「是啊,」唐泽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抬头注视着后视镜笑了一下,「去那儿干吗啊。」 师傅似乎僵了一下,车里气氛沉默。 师傅,看出来不对劲没有,快带我去警察局啊! 可惜师傅似乎没敢再说话,一脚油门车就飞了出去。 开了一会儿,两边的景象逐渐开阔起来,这可不像去警察局的路啊。 「师傅,」唐泽准备再敲打敲打司机,「一般这个点有人打车吗?」 他看了看手机:「这都一点多了。」 师傅沉默了一下:「下雨天,也是难遇见吧。」 「那遇见我也是缘分了哈。」 师傅没接话。 唐泽:「师傅,你平时爱看法制节目吗?中央十二台,社会与法,我最爱看了。」 师傅:……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犯法的还真多,你说那些人都什么时候出没啊。要我说,还是大半夜作案最方便,你说是不是?」 师傅沉默了很久,才说:「这东西我不知道,我也没碰见过。」 「其实吧,我们普通老百姓,遇见这些奇怪的事,还是得找警察,你说是不是?」 师傅说:「是,嗨,呵呵。」 「开夜车,其实还有有一定危险性的,谁知道车上坐什么人啊,是人是鬼啊,谁知道,你说是不是?」 司机这次没接话。 唐泽感觉差不多了,别真把师傅吓坏了,坐车上等着,车开了很长时间,终于停了。 得,一个闪电噼下来,梦寐以求的警察局影都没有,一个废弃的校园就在前方。 师傅说:「就在前面,一共七十。」 唐泽还想在车上磨一会儿:「打表器不是七十四吗。」 「今天打折。」 你个计程车打什么折! 唐泽付了钱,刚下车,司机师傅立刻冲出去了,没有丝毫留恋,还溅了唐泽一身水。 …… 雨太大了,虽然唐泽很不愿意,但是这生死关头再感冒了可就完了,打开伞,雨立刻没了,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雨打在伞上的声音。 女鬼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难道是附在这伞上吗? 路上真的很黑,大雨倾盆。就算已经入夏,唐泽还是冷得有点发抖。他往前走着,来到了这所废弃的松乐高中。 学校的门松松垮垮,围墙似乎也好翻进去。校园里,一片漆黑,隐约能够看见楼的轮廓。 唐泽的浑身都已经开始冻得发抖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冷。这种冷甚至让他对学校内部心生嚮往,至少那里有个遮雨的地方。 在车上,他已经把防狼喷雾摸了出来,放进自己兜里,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唐泽摸了摸自己的兜,又看了看面前的学校。 门就是普通的铁门,上面锈迹斑斑,但是一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似乎一直就等着他来。 唐泽站在门口,愤怒和委屈突然涌上心头。 为什么,本来是睡觉的时间,他却要在这面对生死劫。 张哥,你睡得好吗,我睡得不好。 老莫,你在干什么?还在拖地吗? 妈,在外面打工真的好不容易。 唐泽把伞握得紧紧的,冷冷说:「我要是不进去,你能把我怎么办?」 后背立刻涌上一股刺痛,好像指甲往嵴椎里钻,唐泽马上改口了:「等等!我就是开个玩笑!!!!!」 涉世未深的唐泽叛逆的第一步就失败了。 唐泽往后看了一眼,大雨落在黑暗里。 沖了,挣这点钱太不容易了,钱难挣屎难吃,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把张哥的电话设置成一键拨号… 等到进去之后,有机会再给张哥打电话吧。 张哥,但凡你还有点良心,晚上睡觉就别睡太死… 唐泽深唿吸两次,走了进去。 第20章 入校 唐泽是个胆小的人,不喜欢追求刺激,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绝对不会主动踏入这种危险的地方。 但是同时唐泽又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要是真没办法,倒也能迅速冷静下来。 推开学校的门,举着一把嫣红的雨伞,唯一的武器是一个防狼喷雾。 也不知道红雨伞想去哪里。 「该河里死,井里死不了…」 踏上杂草丛生的废弃校园,唐泽不住给自己加油鼓气。 唐泽打算红雨伞一脱手就立刻离开这里。 红雨伞会想去哪里? 唐泽回忆着在网站上看到的信息,老莫说了,网站里卧虎藏龙,或许,那里的信息的确是很有用的信息。 在那篇关于校园的帖子里,没有提到红雨伞,但是有一个细节唐泽记得。 那个帖子讲了一个很短的故事,一个女孩在雨天跳井自杀了,伞落在井口。 这一篇相对于其他的,要剧情没剧情,要文笔没文笔,就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好像只是用来凑数的,显得这个学校里怪谈数量格外庞大用的。 第34页 这是他能想起来和红雨伞最能搭上边的一个怪谈了。 唐泽嘆了口气,反正先去可能有井的地方找找吧,太难了。 首先,井不会在教学楼里。 这对他也算一个好消息了,那么多楼不用进去了,在空地上找找看就行了。 「一个学校设置水井干吗?不可能真的用来打水喝吧,多落后啊…」 唐泽思来想去,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一个观赏性的水井。 「先找类似小花园的地方,再去操场这种大型空地上搜索,然后去犄角旮旯,拐角处之类的地方找找看有没有,最后在楼与楼之间的间隙中寻找。」 唐泽给自己安排了一条路线,但是实际找起来谈何容易,更别说大晚上还下着雨,这个学校很大,又废弃多年,到处是杂草,很容易把一个井口给掩盖住。 唐泽用手机打开手电筒打着光前行,准备出去以后买个强光手电,至少可穿透十米的那种。 「不过这种手电会不会很贵啊,张哥不知道肯不肯报销。」 先进入校园,是一大片空地,手机的光扫过去,还能看见一些宣传牌之类的东西。 唐泽认为井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小,他还是打算先去看看小花园。 一般学校的小花园会设置在稍微偏僻的地方,可能会距离操场比较近… 唐泽绕过正对着学校的一座大楼,发现这后面的空间很大,这个学校应该是个很大的学校。这给他的寻找更加带来了困难。 唐泽先是简单熟悉了一下学校里的地形,这个学校真的不小,正对着大门的,应该是教学楼,教学楼两旁又各自立刻四栋大楼,全是教学楼。顺着路走过去,沿路分别是操场,食堂,澡堂,学校商店和一栋一栋的宿舍。 唐泽在可能的地方搜索着,这个学校绿化做的还不错,现在已经到处是杂草了,但是也能看出来原来给绿化留的区域还是挺多的。有的花坛已经长出了半人高的杂草,唐泽为了找井走过去,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掉进去。 幸运的是自从进入学校后还没有碰见什么十分奇怪的事。时间慢慢过去,唐泽在这无人的校园里,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平静感,就是有点孤独,还有点冷。 下雨天了怎么办,老莫,我好想你。 「不行了,太特么冷了。」 再这样下去,没让鬼吓死,人先冻死了。 唐泽本来已经来到校园的西边了,这边也是不少楼,感觉像是宿舍楼。唐泽尽力远离楼房行走,总感觉进了楼就不好跑了。身上实在冷得受不了,他想了想,还是按照路线先返回了,走到了学校正门对着的那个大楼前。 「先在这儿待会吧,等会真出了什么事跑起来也方便。」 本来有些犹豫,但是身上的冷意越来越强烈了。这伞挡雨倒是挺好用的,就是自带降温,有点扛不住。唐泽来到了大楼前,打算先进去避避雨,找机会看能不能给张哥也打个电话,看老闆肯不肯过来救他一条狗命。进去的时候红雨伞也没做出什么反应,看来这个鬼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找得这么卖力也找不到,她应该就不会怪我了吧...等明天准备准备,查查资料再过来,今天晚上这班加的,太匆忙了。」 唐泽走得很慢,生怕自己拿着的这个女鬼模仿一下黄世仁,一下不干活立马鞭子上来抽,上楼的时候,手里的雨伞没有丝毫反应,唐泽走到了楼里,站立了几秒没有动,雨伞仍然安安静静的。 或许,只要他待在这个学校里,女鬼就不会伤害他。 唐泽已经来到大楼大厅了,把伞放下,浑身的血液好像才流动了起来,逐渐,身上的暖意开始聚集了。 唐泽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在雨里走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身上大部分地方还是干干的。 「看来只要待在这个学校里就行了,雨伞就不会有动静。这个学校可能比我想像的要安全一些...先抗到白天。」 这个想法一出来,找机会报警的念头就渐渐被压下去了,他大半夜跑到一座废校里,说是被鬼威胁了,说不定还会被当成精神病通知自己老爹老妈,再说明天还得上班,在警察局安全是安全,但是班可能就上不了了...再说这些事就是他的工作。这就是成年人连害怕都得挑时间吗,社畜太不容易了。 唐泽拿出了手机,先是随便划了两下。 安全。 打开微信。 安全。 打开通讯录。 安全。 看了鬼也不会阻止他和外界联繫,就是不让他出校门而已,多么人性化的鬼啊,比教导主任还好!教导主任连手机都不让玩! 唐泽先是给张哥发了条微信:在吗? 没回。 「已经三点了...应该是睡着了。天亮起来大概是五六点?再坚持两个小时...」 手机还是四十九的电,也不算太多了,下次在包里在备个充电宝,说不定还能和网友打盘联机、开个直播,k个歌,斗个地主啥的,一个人和鬼对抗太孤独了。这两个小时唐泽打算只要红雨伞没有动静他就在这里苟着,天一亮立刻遛,准备充足了再来。 唐泽蹲了一会儿脚蹲麻了,又站了起来。 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雨,别说还挺浪漫... 拿起手机,才过了五分钟。 第35页 加班的时间过得好慢... 他那手机一晃,突然发现红色雨伞透光之后,有一个黑黑的字迹。唐泽撑开伞一看,在伞顶上,写着一个名字:「高一(5)班 许晓望」 「这是伞的主人?难道就是那个女鬼?」 所有的鬼生前也是人,直面这一点后,唐泽感觉背上攀爬上一股凉气。 「不,也有可能这是借别人的伞。在那个传说里,是一个女孩下雨天跳井死了,伞落在井口。这个伞有可能属于那个女孩,也有可能不是她的...又或者,这是高一买的伞,可是在高二或者高三才自杀...」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和信息,高一五班,可能就在这栋楼里。 要不要去看看? 唐泽经过再三考虑,还是怂了。 「还是明天再说吧...上个班不值得。没必要没必要。」 唐泽平復了一下心情,又打开游戏玩了一局斗地主,输了,又玩了一局。因为仍然保持着警觉,而且因为某种神秘的东方力量,雨伞黏在手里下不来,导致他出牌有点麻烦,玩得有点心不在焉,这次的队友不太有耐心,发了好几句我等得花儿都谢了。虽然唐泽没敢开手机声音,但耳边仍然响起了这句话。 队友的花第十次谢了时,唐泽看他十分焦躁,大方地给他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地主出了个顺子,他正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王炸甩出去,突然眼睛一闪,好像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过去。 「我去...」 唐泽蹲在地上几秒都是惊悚的状态,「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咋办?要不要装没看见? 第21章 探险 会不会是一只猫? 野猫野狗之类的动物应该在这种地方很常见...唐泽熄灭了手机屏幕,把自己也隐藏在黑暗里,全身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了,唐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到底什么东西? 在这个学校的大厅里面,摆放着一面镜子。长时间无人打理早就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而且有一大半都碎了,镜子的边缘贴着一些励志语录之类的话。唐泽刚刚就是余光扫到了这面镜子,看见一个人影闪过。 如果真是野猫野狗,应该不会这么大...这么晚了,什么东西在这学校里?难道是鬼?鬼有影子吗?如果不是鬼,难道是人?大晚上来到这废弃的学校,什么人会来这里? 唐泽悄悄站了起来。 现在出这个学校是不可能了,只能在这个学校里周旋。怎么办?唐泽看了看外面浓重的夜色,如果不开灯,连雨丝都看不到,只有刷刷的落雨声提醒着唐泽外面还在下着大雨。 他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刚刚那个影子,好像是熘到了楼梯口那边。唐泽屏息凝神,悄悄往那边走了两步,没有什么反应,他也不敢开手电,只能藉助一点微弱的不知道哪儿来的光线看出一些轮廓。 唐泽再往前走一步,就听见了很急促的上楼声,那个影子跑上了楼梯! 长时间的安静后,唐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下子心跳都顿了,站在原地几秒没动,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里,重新出现一种在楼道里的跑步声,他才反应过来。 「这影子跑什么?」 唐泽立刻打开了手电筒。 之前,他都是在外面空地上乱晃,进入大厅之后也没有在这栋教学楼里面搜索。现在一开手电,看见落满了灰的楼梯上面,有一路清晰的脚印,应该就是刚刚那个影子。 「看鞋印是个人啊...大半夜的还下雨,怎么会有人来这学校里?」 而且这个人好像也在忌惮他,他一过来就跑了。 唐泽顺着脚印走上去,这个人跑得很急,一步跨三个楼梯。唐泽顺着走到了三楼,但是令他吃惊的是,在三楼,出现了不止一双鞋印。 「这是怎么回事?」 楼道上只有一双脚印,就来到了三楼。可是一进入三楼楼道,地上却出现了很多双杂乱的鞋印,好像不停地有人在这里走来走去。 「除了刚刚碰到的那个人影,这个学校竟然还有其他人?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一个都没碰见?而且这么晚了,这些人都来废校干什么? 唐泽握紧了红雨伞,既然甩不开,不如当一个武器,是鬼的东西杀伤力应该挺强。 「小红,现在我们是盟友,要是碰见其他的怪东西,你可得帮我啊...」唐泽在嘴里念叨着,打着手电筒往前走去。 这的确是教学楼,可以看出,这个学校没废弃的时候应该是一所不错的高中。这一层是高一年级的楼层,楼道旁边第一个教室,上面的牌子写着高一13班。 「这个学校班级真多啊...」 门都锁着,里面的课桌和凳子摆放在靠墙的地方,里面一览无余。落满了灰尘,黑板擦得很干净。 唐泽继续往前走,每一个教室都是差不多的景象。 「那个影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唐泽继续往前面走,在拐角处,有一间教室。可能因为在拐角处,外面摆着不少桌子,唐泽走过去,扒着窗户往里面看。这间教室相对而言就有点诡异了,其他的教室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这间教室里面,却摆放着一张桌子。 就在正中央,上面放着一张崭新的白纸,手电筒照过去,感觉纸新得简直能划破手,在纸的旁边,摆放着一只笔。凳子也好好地放着,好像有人还要听课一样。 第36页 「这教室怎么这么奇怪,难道这就是那个五班?」 唐泽看了看,发现不是,这是十七班。这所教室门上面也挂着锁,但是仔细看就发现锁是虚挂上去的,根本没锁上。而关门的人似乎也想要掩饰这一点,把叩锁的那一边对着门,这样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唐泽过去拽了拽锁。 有笔有纸,说起学校的怪谈,笔仙必不可少了,难道这个教室里住着一个笔仙? 一整个楼道的脚印都很杂乱,难道是笔仙的脚印?唐泽也是在游乐园里见过世面的人了,此刻倒也还能冷静思考,他往里面看了看,怎么看怎么瘆得慌。 就在这时,唐泽听到了一声很轻微的唿吸声。 离得很近,这个空间里不止他一个人! 唐泽勐地转身,手电筒照过去,在这些桌子下面,藏着一个人! 他抱着膝盖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下面,面色苍白,很瘦,露在外面的胳膊简直是皮包骨头。他似乎是想要隐藏自己,才躲在最深处,但是被唐泽发现了后,也没有做出多余的表情,只也在观察着唐泽。 唐泽大叫了一声啊,这声音响彻在校园里,甚至还产生了回声,减弱的啊啊啊声过后,唐泽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下来,立刻调整面部表情恶狠狠地问:「你是谁?!」 那个人似乎并不害怕,盯着唐泽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叫凌歷。你是谁?」 学生? 看起来年纪不大,黑色短髮,像是个普通的男学生,唯一反常的地方就是瘦得离谱,他一伸胳膊,关节那里凸出一大块,相较之下,大臂和小臂显得十分细弱。一出来,看见他的脸,才更吓人了,瘦得简直就跟歷史书上那些抽了鸦*的。 是人是鬼? 唐泽皱了皱眉:「你几岁了?大半夜来这儿干什么?」 自称凌歷的人说:「你又是谁?我几岁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泽:「......」 凌歷又看了他一眼,说:「我有事,找东西。」 唐泽满是怀疑:「找东西?」 男学生弯下腰把一把雨伞又从桌子底下拿了出来:「嗯。」 「找什么?」 「关你什么事?」 「...下这么大雨,你来这儿找东西?你知道离这儿最近的住宅区有多远吗?怎么过来的?找什么东西?你家长呢?你上高中?今天放假了?」 凌歷说:「你不也大半夜来这儿吗?」 「怎么?」 「你大半夜在这儿,又是干什么的?」 唐泽:「......我来练练胆。」 男学生看他一眼。 唐泽说:「真的,我是工作需要。我是那个啥,鬼屋里的工作人员。鬼屋里工作环境比较恶劣。有时候老把自己吓到。」 男学生不再理他,继续往前走,不过,他似乎很茫然地四处寻找着什么,根本没有方向。唐泽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井,所以给自己定了一个路线,可是,这个自称要找东西的男学生,却很茫然地在楼道里走着,看见教室,就贴上去,打开手电一双眼睛往里面瞧,可是也没有具体的找寻目标。 废校废弃很多年了,看这个男学生也没有恶意,难道他是迷失在废校里的灵魂?可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也许是长期和老莫接触的原因,唐泽对于鬼也不是全盘否定的态度,有的鬼保存着意识,甚至还保存着善良的心。或许,也可以问问他,这个学校的井在哪儿。 唐泽试探着问:「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找不到教室了吗?」 听了这话,男学生顿了一下,但还是往前走着,看见教室就往里面看。 唐泽尽力表示出善意:「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作业找不见了吗?」 看他这么瘦,饿死鬼?难道是在找食堂吗? 「食堂不在这儿,出了这栋楼得往右边走。」 没有得到回应,男学生还是看起来很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唐泽直接问了:「同学,你知道你们学校的井在哪里吗?」 听了这话,男学生站住了脚步,回过了头。 唐泽也严肃下来,可能,这个井是他们学校的秘密。 男学生转过头来,手电筒的光映过去,皮包骨头的他看起来竟然有些吓人:「这学校荒多少年了,你说我是这学校的?你有病?」 唐泽:「......」 这个男学生似乎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说话没好气。 唐泽:「你真不是这个学校的?」 男学生:「你到底谁啊?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唐泽:「你是人吗?」 「你不是人?」 唐泽:「......不是,你吃火药了吗,怎么这么沖呢。」 「不是你先说我不是人的?」 「我的意思是......算了,和你说也说不明白。」唐泽说,「那你既然是人,你躲我干什么?还大半夜在这儿。」 「我说了我要找东西。至于躲你,你大半夜在这儿看见其他人不害怕?你不也大半夜在这儿?」 得,又绕回去了。 唐泽说:「好吧。那你真是人?」 男学生似乎没耐心了,翻了个白眼然后骂了一句傻b。 ...现在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没礼貌呢? 唐泽咳了一声,主动表示友好:「...我也是真的人,我是来练胆的。」 第37页 男学生不再说话,只是在唐泽的脖子和手腕脚腕处看。 「你找什么?」 男学生:「你家里人有没有给没给过你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他们电话的那种。」 唐泽:「......。」 唐泽一个头两个大,这边正说着,他们旁边的门开了。 第22章 笔仙 旁边是厕所,一扇白色的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四个人。背着书包,脸上稚气未脱,全都是学生。 唐泽愣了。 怎么这晚上遇见这么多人? 红雨伞那高一五班还没解决,又看见一个空教室,崭新的纸笔还没搞清楚,然后又来一个祖安人,祖安人还不知道是人是鬼,现在又来四个学生。 唐泽说:「你们是谁啊?怎么大半夜在这儿?」 「我们想晚上来这儿探险,没想到晚上下雨,没拿伞被困在这儿了。发现有其他人,我们有点害怕,就先躲在厕所里了。」其中一个说。 又是探险? 唐泽郁闷了,现在这孩子,作业太少还是生活没激情,怎么天天出来找刺激呢。之前找作业本那几个熊孩子就是,现在又来几个。 唐泽说:「你们不害怕啊,大半夜的。」 他们几个好像都上高中,一共四个人,两个男孩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摇着头说:「我们听见你们说话才出来的。」 唐泽说:「等会儿天亮了就赶紧回去,现在这孩子。以后别随便来这儿,这儿很奇怪。」 「哪儿奇怪了?」 唐泽指着拐角:「就那个教室,里面摆张干净桌子,还有纸和笔,过去就能看见。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人是鬼摆的,以后别在这种地方乱转。」 四个人中的其中一个说:「那个就是我们摆的。」 唐泽:「......」 唯一没戴眼镜的那个穿着校服,背个书包,说:「我们本来打算玩笔仙,听见声音就跑了,躲起来了。」 穿粉色衣服的说:「刚布置好就听见声音了...都快吓死了。」 唐泽说:「行了别半夜瞎晃了,感觉回家。」 四个人好像都不是很同意,都没说话。一个试探着说:「不如我们现在去把笔仙玩完吧。」 唐泽:「...别作死行吗?」 「这叫探险。」 唐泽有些无语:「你们非要去?」 「来都来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说。 「其实我也有点想去。」戴眼镜的那个说。 四个人里面的三个都表态了,只有一个男孩没说话。三个人都看向他:「索嘉,怎么样?」 那个男孩似乎有点不愿意,但是想了一会儿,可能处于从众心理,迫于压力点了点头。 这群高中生真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呗。 在场年龄最大的唐泽:「...你们要真出了事我可不管哦。」 他又加了一句:「不过可以帮你们报警。」 他又加了一句:「还可以通知家长过来送你们进医院。」 四个人似乎根本没听进去唐泽的话,其中一个还说:「你是不是怕鬼仙啊?你还真信有鬼啊!」 唐泽说:「你不信有鬼你玩笔仙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说是不管,但是自己年龄最大,要真有危险冒出来还不是自己得往上面顶着。本来想一苟到底,偏偏碰上作死小队,想到这儿唐泽语气有点不好。 那个人被唐泽噎了一下,没说话,也不在意的样子。四个人小声讨论着,可能想到接下来要进行的活动,都比较兴奋。 唐泽跟着他们往拐角教室走,面色凝重,叫索嘉的男孩说:「没事,我们之前也都玩过第十三阶楼梯和厕所隔间了,根本什么事都没有。是吧,程欣合。」 扎马尾的女孩点点头。 另一个男孩说:「你不是说你是鬼屋扮鬼的吗,怎么也这么胆小。」 唐泽说:「这不叫胆小,这叫谨慎。」 四个人走在前面,唐泽走在中间,最开始遇到的男学生,叫凌歷的那个,默默跟在最后面。唐泽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一转头,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凌歷把手指比在嘴上,示意别说话。 唐泽突然意识到自从四人组出现,这个男学生就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连走路都很轻微,跟一开始吃了火药一样的状态很不一样。 凌歷放慢了脚步,唐泽也配合地走慢了,等到他们两个和四个人拉开了两大步的距离,採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感觉很不好。」 这句话用气音说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口型,唐泽刚想回答我也觉得不好,就看见四人组中的其中一个转过了头。凌歷就不说话了,往前面移动。粉衣服女孩拉住了旁边的人,似乎是想等等他们,等到他们的距离近了一点,才继续往前面走去。 一行人来到教室门口。 唐泽往里面看去,黑乎乎的教室里,只有手机的光,一个桌子,上面摆着笔和纸。 唐泽还想最后挣扎一下,他看向那个有点不愿意的男孩:「你姓索是吗?索同学,你要是不想玩就别玩了。」 索嘉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确实有点害怕,可...」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同学们,唐泽打断他:「你有没有学过一个词叫peer pressure?」 索嘉说:「没有。」 第38页 唐泽点点头:「意思就是别人做什么自己就要做什么的压力感,你不是想玩,只是被迫想玩,被自愿懂吗,希望你别勉强自己。你们不是都玩得差不多了吗?也该回去了。都怎么来的?打车来的还是骑自行车来的?赶紧各回各家去。」 索嘉犹豫了,唐泽还想趁热打铁,就听见索嘉说:「虽然我是有点害怕,不过和朋友在一起就不怕了。」 说完,四个人相视一笑,友情升温。 这一幕配个温情音乐都能当情感剧大结局最后一幕了。 唐泽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感动,甚至在怒吼:你搁这儿跟我煽什么情呢!一会儿命没了半条我看你还煽!煽!熊孩子啊!! 扎马尾的女学生问唐泽:「你要来玩吗?」她好像犹豫了一下该管唐泽叫什么,想了一下还是说「大哥哥。」 唐泽说:「人这么多笔握得下吗,还是算了吧,我看着你们玩。」 等会看你们被鬼一个大嘴巴子扇得爬不起来还能背你们跑。 「笔当然握得下了,也可以握住握笔人的手啊。」 几个人站在门口。 「那你一会儿和我们一起进去吗?」 唐泽说嗯。 没戴眼镜的那个男生开始开锁了,一直没说话的凌歷此刻却突然说:「我听说过笔仙游戏。」 马尾说:「肯定啊,这谁没听说过啊。」 唐泽察觉到同是高中生,四人组的青春活力感和凌歷区别太大了,可能因为凌歷瘦得可怕的原因,身上没有很多精力。 凌歷自顾自地继续说:「玩笔仙有三大禁忌,一不能问笔仙怎么死的,二不能问笔仙死在哪里,三在笔仙走之前不能松手。」 唐泽:「这么多规矩吗?」 凌歷点点头。 可能是不熟悉,而且凌歷的外表令人无法轻易地亲近,四人组都好像不太和凌歷接话。门开了,唐泽走在最后:「你不进去吗?」 凌歷看唐泽一眼,这似乎是看智障的眼神,然后没说话。 说实话,唐泽也是真不想进来啊! 凌歷不进来倒也更好,谁知道这破地方会不会真有怪东西。 关上门,马尾小声说:「那个人好奇怪,那么瘦,大半夜吓我一跳。」 说完,她看向唐泽:「大哥哥,你把伞放哪儿,也来玩一下吧!」 唐泽尬笑一声:「不了不了,我这伞比较贵,一会儿丢了,还是拿着吧。」 正说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张哥回微信了! 花开富贵:在,怎么了? 不言:哥,大半夜的还醒着啊! 花开富贵:喝口水 不言:张哥,我现在在松乐高中! 不言:是这样,有一个红雨伞突然粘我手上了,逼着我来松乐高中!我不来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言:也不知道天亮了是不是就能出去了,现在在这里又碰见一帮小孩,非要玩笔仙,说是来探险的,还有一个瘦得不行的高中生! 不言:真奇怪!!我快疯了!是不是网站上那个帖子火了?怎么这么多人都来了! 不言:就是我之前老莫给我看的一个网站,叫紫色空间,这个松乐高中的帖子很热! 不言:张哥,你知道这网站吗?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写的! 花开富贵:松乐高中,没事,问题不大。 不言:不是啊张哥,这儿好像有鬼啊 花开富贵:真的吗?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看到这个回復,唐泽顿时情难自禁:「处理你大y...」 正在准备的四人组看了过来,唐泽意识到自己说了脏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花开富贵:老莫和你一起吗? 不言:没啊!!! 花开富贵:哦哦,好的,早点回来,明天上班别迟到了 花开富贵:先睡了,晚安 唐泽:「...」 不是吧张哥,原来你才是黄世仁啊。 唐泽本来焦灼地想问张哥来不来救他,看张哥那个无所谓的态度,八成是不来。唐泽关了手机,嘆了口气。 上班,上个屁。 那边小分组已经把纸和笔准备好了,几个人围在桌子旁边,唐泽看了看手机,三点二十五,时间过得太慢了。那边,四个人已经在念了:「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 他们问的问题都是比较普通的那一种,考试成绩怎么样,数学这次题会不会很难,我最后一道大题能不能做出了,语文能不能上120分,隔壁班的小花小明小强小白喜不喜欢我,能不能考上好大学之类。没什么特殊的问题,一局终了,也没出现什么怪事。 唐泽站在旁边看,这帮孩子怎么胆子就这么大呢。 最后,终于把笔仙送走了,几个人还兴奋着。 「没想到真有笔仙啊...」 「是啊,笔仙还说我这次考试能上120!」 「笔仙说三班体委喜欢你!」 叽叽喳喳的,唐泽似乎看过一些科普,说是这其实是受力不均匀,会使笔出现运动之类。 没戴眼镜的那个站的方向正对着唐泽,说:「还挺好玩的,你玩吗?」 唐泽站在讲台哪儿负责照明,听见后直摇头:「行了,弄完了,咱们赶紧出去吧。」 四个人收拾东西出去,没戴眼镜的那个背了书包,刚玩游戏把书包摘了,现在转身去教室后面拿。 第39页 他穿的是校服,白短袖,蓝领子。在他转过去之后,唐泽才看见,这件校服的背后,写着四个字:「松乐高中」。 唐泽脑子嗡的一震。 第23章 井的传说 几个人往外面走,还在讨论笔仙游戏,唐泽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走到外面,马尾说:「啊?那个同学怎么不见了?」 没戴眼镜的那个说:「可能自己走了吧。」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美术室,钢琴室,还有挺多地方没去的。」 唐泽安安静静的,准备像凌歷一样,找个机会跑路。 为什么学校要把校名放在背后? 现在骂学校已经来不及了。说起来,刚刚那个凌歷是不是人?看来他知道这四个不是人。为什么他能感觉出来? 为了方便以后工作的开展,唐泽在后面开始观察这四个鬼,试图找出一个他们都具有的特徵。 马尾突然转了过来,唐泽立刻调整好了表情。马尾问:「你要跟着我们一起吗?」 唐泽握着红雨伞,盯着她脸看了一会儿。马尾刚感觉奇怪的时候,唐泽突然说:「好啊。」 该河里死,井里死不了。横竖出不去,拼了。 唐泽又握了握红雨伞,步态轻松地走过去:「对了,你知道你们学校哪儿有井吗?」 唐泽心里除了紧张和害怕,不知为何甚至有点隐隐的焦躁不安,那种因为好奇感而产生的兴奋和焦躁不安。 「井?」粉衣服的说,「有啊,就在凉亭附近,不过,我们都没怎么去看过。」 「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关于井的传说?」 「好像没有。」 几个人都摇头。 唐泽说:「你们刚刚说要去哪儿?」 说起这个,四个人才兴奋起来:「美术室啊,然后是音乐室。」 唐泽点点头:「走吧,长长见识。」 ———————————————— 这个学校走的应该还是素质教育路线,唐泽记得自己上学那会儿,学校哪儿有什么美术室啊。这四个学生对自己的学校很熟悉,唐泽跟着他们七拐八拐,似乎已经来到了另一座楼。往旁边看去,这栋楼稍矮一点,可能是专门的社团和兴趣之类用的。他们现在走的这楼层,有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之类的房间,还有的门上贴的说明掉了,不知道做什么用。 四人小组走在前面上了楼,唐泽跟在后面。 唐泽现在还不确定这四个学生是怎么回事,是敌是友。反正现在这几个学生还在叽叽喳喳地聊天,讨论以后选择清北还是选择带专。 尽力减弱自己存在感的唐泽还是被想起来了,马尾问:「大哥,你上大学是在哪儿上的?」 唐泽:「......北京。」 「北大!?!」 唐泽说:「我是在北京上的大学,不是上的北京大学。」 「哦哦,嘿嘿,对。那是清华吗?」 唐泽:虽然他小时候确实在北大和清华之间进行过艰难选择吧... 他摇头:「不是。」 他有些怨念:「世界上不是只有这两所大学。」 马尾问:「那是哪个学校啊?大学生活是不是真的特别美好?」 大学肄业的唐泽:...... 对着拿命换钱的人生loser问啥美好不美好呢,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唐泽嘆了口气:「小孩子先好好读书,别想那么多。」 又说:「大学里也要好好学习,才能度过充实的生活。」 「不是说大学里就轻松了吗?」 唐泽:「不是啊,大学里也很忙碌的。」 「大学里大家都能找到对象吗?我其实还挺嚮往大学里一边散步一边手牵手的!」粉衣服的女孩说。 从出生之日就加入fff团至今尚未脱团的唐泽:啊,真复杂啊,可惜啊,我没有谈过恋爱。 「也不一定吧,得看情况,有的学校性别比很失衡,都不好找对象。」 听到这话,几个人都有点失望。 马尾似乎对大学生活很感兴趣,问了他一些专业和学校相关的话题,可惜唐泽没有什么十分特殊的回忆,而且对于除了自己专业以外的专业,唐泽也不是很了解。 唐泽也怕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现在平静的局面被打破,只能尽量挑好的部分给她讲。 马尾很认真地听着,唐泽不想离她太近,草草说了几句就岔开话题。马尾听着唐泽说的不是雾霾就是大风的天气,无处下脚的地铁,豆汁儿和稻香村,圆明园故宫啥的,听了一会儿就不感兴趣了,又回到四人小队里。 跟在后面,唐泽又开始想: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什么情况会导致四个互相认识的人一起死亡?松乐高中都荒废多少年了,他们都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吗?还是他们在故意骗自己?假装互相认识之类的?就等着把他引诱到一个地方,就趁机杀了? 唐泽颠了颠手里的红雨伞。 小红,要真是这样,还得看你的了。 这里的美术室,设备齐全,空间宽敞,说是美术室,其实半个走廊都是美术相关的地方,门上有的贴着油画室,有的贴着素描室,还有书法室,楼道里还贴着几个不同流派的大画家的介绍。 到了最后一间,终于到了雕塑室了。 美术室的门吱呀一声。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也被收拾得很整齐。杂物都被堆到了角落,一些雕刻刀,几个凳子,没成型的石膏,已经雕好的成品,占据了雕塑室大半个空间。 第40页 说实话,一进来看见一片白白的头还是有点惊悚的,不知道学雕塑的学生雕到晚上会不会被吓到。唐泽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生怕看见十几个雕塑整整齐齐转过头的惊悚画面,不过等了一会儿,这些似乎都是普通的雕塑,没发现什么异常。 四个学生在一堆雕塑里翻找着,试图找到传说中那个「会流泪的雕像」。唐泽尽量不靠近那些雕像,只是在周围观察,突然,看见两个靠在一起的大鬍子。 马克思和恩格斯眼里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唐泽仿佛看见了家人,他对着其中一个学生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马尾说:「当然知道啊,怎么了?」 「没什么。」 唐泽本来想用唯物主义的智慧光芒逼退这些年轻人。 四个年轻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连这都不认识,唐泽假装看不见这审视的目光,他又试着搬起来防个身,试了试有点太重了,也没法抡起来当武器,只好又放回去了。 唐泽双手合十,虔诚地说了句老天保佑。 「我可是天天在背马原啊。」唐泽在心里默默念叨。 戴眼镜的突然一嗓子:「找到了!」 流泪的雕像。 唐泽在网站上也看过这个,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和笔仙差不多,也是会回答一些简单问题,但是这个雕像似乎比笔仙弱一点,只能回答是或不是。 问雕像一个问题,如果答案是「是」,那么雕像就会流出两行血泪,如果回答是「不是」,那么雕像什么变化也不会有。 笔仙如果不好好送走还会赖上玩游戏的人,久而久之神经衰弱之类的,但是流泪雕像唐泽还没看到在网站上出现一些负面描述,只是说必须诚心诚意地发问。 「你说这真的会流出来血泪吗?」姓索的那个小同学问。 「不知道。」马尾说。 「其实我们之前厕所隔间什么的都没碰见怪事,笔仙那个,也有可能是因为受力的原因。这个要是真哭了,那可就神了...」 几个同学似乎隐隐地紧张和兴奋起来。 唐泽也看了看,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白色石膏雕像。 「美术室里有很多颜料,可能不同的条件下会发生不同的化学反应?」 几个人开始认真讨论化学。 唐泽:不是,你们几个就是鬼还在这谈啥科学呢! 不过唐泽是不会说出来的。 这个美术室还有着一些石膏特有的气味,地上也落满了灰尘,所有房间的灯都不会亮,只有唐泽拿着手机的光源,可是四人小队却丝毫不觉得奇怪,还在兴奋地讨论着。 唐泽充当了四个人的灯光师,把手电筒的光照在那个传说中的雕塑的脸上。那是一张十分普通的雕塑,身材没有大卫健美,脸也没有圣母像好看,应该不是有名的雕塑。 「你们怎么知道是这个?」唐泽问。 「会流泪的雕塑眼睛里有红色。」 唐泽再仔细看,果然,在这个整体白色的雕塑眼睛里,点了一个很不易察觉的红色小点。 「谁先来?」 粉衣服说:「我先吧,我有问题想问。」 她看着雕像,一字一句地问:「我以后会很有钱吗?」 空气寂静了,大家都在等着雕像做出反应。一直过了一分钟,没有出现任何情况。 粉衣服略有失望:「我就说这个不灵。」 第24章 不支持早恋 接下来轮到没戴眼镜的那个了,他问:「我爸买彩票能中奖吗?」 又等了半分钟,空气都凝结了,只有外面的雨声拍打在窗户上,几个人都静静等待着,唐泽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 什么都没发生。 没戴眼镜的那个:「...太真实了。」 接下来是姓索的同学,他想了一会儿,才上去问:「我和钱兰以后会结婚对吗?」 所有人屏息凝神。 十秒钟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半分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咋回事,赶紧哭啊!」 姓索的同学说着似乎就想用手去抠那块红颜料,被旁边的没戴眼镜男拦住了。 索同学说:「太不灵了!」 看来雕像不太支持早恋。 最后,轮到扎马尾的那个同学了。她也走到雕像前,直视着雕像,等到自己的同学都安静下来后,才认真地问道:「我能考上清华吗?」 还是个学霸同学啊! 不过,这个雕像只允许问肯定句吗?比如说能不能问:我考不上清华吗之类的,不知道有没有反应。 又等了十秒,雕像没有丝毫反应。四人组都互相看了看,其他三个都说:「这个不灵的。」 看来确实是个学霸同学。 唐泽突然玩心大起,也想上去问问。他走了过去,说:「雕像,张哥确实很强,对吗?」 等了几秒没反应,果然,在这个灵异学校里,这个确是假传说。再说了,强这个定义总得有个标准,到底什么才叫强?可能雕像也得想一下。唐泽正要走,就看见雕像留下了两行泪水。 唐泽愣住了。 「这...」 雕像的泪似乎止不住,疯狂地往下流,排水量很大,留在桌子上都哗哗的。然后,突然,好像自来水管水龙头被人干净利落地拧上了,这水立刻就停了。 第41页 「卧槽...」唐泽看得一愣一愣的。 雕像很快恢復了干燥,整个教室静悄悄,好像一切都是幻觉,四人组好像也愣住了。只有桌子上的水迹还在滴答滴答。 发财是假的,中奖是假的,结婚是假的,清华是假的,只有张哥一拳揍翻一个鬼是真的。 说不定是因为雕像鬼太弱了,在它眼里张哥才这么强。 唐泽闻了闻桌子上的水,流的不是血泪,似乎就是普通的水。 唐泽又问:「我以后会发财吗?」 等了一分钟,雕像没有丝毫反应。 等会儿,一定是发财这个词太难以定义了,给雕先生造成困难了,一定是。唐泽想换个问法,正想开口,就听见没戴眼镜的那个说:「一个晚上只能问六个问题。」 「谁说的?为什么是6?」唐泽说。 「六在西方国家是个特殊的数字,我也是在网上看的,如果强行问,可能会发生不可控的事。」 「咱们是东方国家,讲究十全十美,说不定能问十个问题。」 唐泽又说:「再说了,不可控的事情可以让它变得可控。」 四人组:「......」 唐泽说:「好吧。」 唐泽恋恋不捨地离开了,本来还想问下自己三十五岁之前能买房吗。 早知道不问张哥的事了,浪费一个问题。 四个人又转到了音乐区。 有钢琴室,小提琴室,门类繁多。 「音乐区会有什么怪谈?」 唐泽回忆着在网站上看到的内容,突然发现马尾一直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可能是因为雕像刚才说她考不上清华。 「没事,」唐泽拍了下她的肩膀说,「不去清华,也许是会去哈佛的意思。」 马尾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情绪又低落下来,掩饰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偷偷哭过了,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沖唐泽笑了一下。 几个人在钢琴室门前站住了。 「钢琴室?」 「嗯。传说,学校里有一个钢琴艺考生,每天都十分辛苦地练琴,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最后承受不住压力自杀了。后来,总有人在这里听到钢琴声,可是,一走近,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唐泽说:「我们也没有听到钢琴声啊。这个怪谈就是过来听听弹琴?」 「当然不是。」索同学说,「胆子大的,都来这里弹琴。」 他顺着窗户指了指放置在中间的那一架钢琴。 这群同学还没发现所有房间都断水断电,门窗紧锁,只有有怪谈的房间大开房门欢迎您这些奇怪的事吗? 「真要去?你们谁会谈钢琴?」唐泽问。 几个人都看向了马尾。 呵,不仅是学霸,还钢琴八级啊,天生主角啊这是。 可是马尾一直低垂着头,时不时还拿袖子擦一下脸,好像还没从没考上清华的打击中恢復过来。 这种学霸的挫折,唐泽是感同身受不了的,不过他也能理解,立刻岔开了话题:「心情不好,算了。还有人会吗?不行就算了。」 而且这群鬼别再触发什么奇奇怪怪的作死开关了,他们不怕,我怕啊。 可惜索同学又出来自告奋勇:「我也会弹钢琴,虽然没那么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马尾。 马尾还是没抬头,时不时擦一下脸。 「不过也可以弹一下。」这位姓索名命的同学说。 唐泽:「那你弹点好曲子吧。」 「我弹得最好的是梦中的婚礼。」 唐泽默默吐槽:听了你这梦中的婚礼我说不定就真的只能在梦中办婚礼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有一种腐朽的气息。这间房间和其他的房间很不一样,没有一点杂物,只有一架钢琴摆在正中间,钢琴上面干干净净的,好像真的每天都有人会来弹。 索同学对异常视而不见,兴奋地坐到了椅子上。 剩下的四个人都站在旁边等着演奏。 索同学的手即将按到钢琴键上的时候,唐泽突然说:「你等会儿。」 「怎么了?」 唐泽深唿吸一口气:「让我准备一下,调整一下心情。」过了一秒,他说:「行了,开始吧。」 随着索同学手指的变换,优美的钢琴声传出来。如果不考虑这诡异的环境,还真的算是不错的曲子。唐泽对音乐没什么了解,对钢琴更是一无所知,但是当一个突兀的高音传出来的时候,唐泽还是觉察到了不对。 坐在椅子上的索同学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似乎想站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但是,他的手却还在继续弹着! 声音已经非常奇怪了,就好像两个人都在弹这首曲子,可是另一个人刻意地提高了好几个调子,而且,还很突兀地出现了一种剎车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这种不和谐的高音调子让整个曲子都变得诡异凄凉起来。 「停下来,别弹了!」 索同学似乎被吓到了,声音带着一点哭腔:「我,我停不下来!」 「换曲子!」唐泽喊,「弹个国际歌!义勇军进行曲!」 索同学立刻换成义勇军进行曲了。 这感觉就好像婚礼进行到一半,两个人突然婚纱西服一扯把红军衣服露出来,扛着枪打鬼子去了。 第42页 那个奇怪的演奏者似乎因这变化而震惊了。不得不说索同学弹钢琴的技术不错,还是有点豪迈的感觉的。 这次倒是没人捣乱,义勇军进行曲顺顺利利地弹完了,唐泽站在一旁似乎看到五星红旗冉冉升起了,甚至情不自禁在心里跟着唱了起来。 一曲谈毕,没发生其他怪事,索同学战战兢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远离了钢琴。唐泽把门一关,五个人都站在楼道里。这次,几个人都不说话了,也不喊着要探险了。索同学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样,一直是精神恍惚的样子。 剩下的两个同学也都很茫然,一种被吓呆了的样子。 看吧,熊孩子,非要作死,非碰上点怪事才知道害怕。 唐泽说:「行了,反正结束了。自己要见鬼,鬼来了,还害怕啊,你这不是叶公好鬼吗。」 「不是,」粉衣服茫然地抬头,「我感觉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事情...」她捂住胳膊,「我的胳膊好痛。」 马尾此刻抬起了头,唐泽这才发现她刚刚不是在哭,而是在擦脸上的水,不知道哪里的水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脸上冒出来,就好像一个人热得不行,不住地流汗。 剩下的两个人,也都很茫然地四周看着。 唐泽感受到了异常。 要来了吗? 他警觉起来,握紧了手里的雨伞。 第25章 继续找井 「我想起来了...」马尾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说,她的袖子已经湿透了,根本起不到擦干水的作用,湿哒哒的袖子拍在她不停往外冒水的脸上,啪叽啪叽,场面异常诡异,她还在不停地说着:「我都想起来了...」 唐泽默默退后拉开一定距离,稍稍调整姿势方便等下攻击。 马尾说:「太晚了...」 她脚底下已经聚集了一滩水。 什么太晚了?是在说自己防备得太晚了吗? 唐泽握紧红雨伞,打算一有动静就噼过去。 马尾却接着说:「我们该回宿舍了...」 说着,她牵起了粉衣服的手,索同学和没戴眼镜男也安静下来。马尾重复了一遍:「我们该回宿舍了...」 她对唐泽说:「我喜欢学习,尤其喜欢学英语,我也喜欢弹琴,小时候,同学们都不喜欢做作业,只有我一回家就要写作业。我觉得摄入知识是很有趣的过程。」 她一边说,脸上往外冒水,连嘴里都开始吐水,说话有点说不清楚,但是,她还是在自我剖析。 「我觉得我这样的应该是少数吧,可能因为我爸爸妈妈都很爱看书。」 「我们得走了。」 说完,四人小组就往楼道那里走去,唐泽懵逼地看着他们离开。走了两步,马尾却突然回过了头,唐泽看得很清楚,这次她是真的在哭:「我真的好想继续上学啊。」 四人小组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唐泽发现自己对鬼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陪四个鬼逛了一圈,唐泽有些疲惫。 他现在在的这一栋楼,已经偏离了学校正对门的那一座教学楼,不过,既然两栋楼之间有联通的地方,至少不会相隔太远。 「看来他们的确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可能是未散的亡灵?对我没有恶意。是什么触动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变成了那种奇怪的样貌?」唐泽思考着。 这很可能是一种机制,某种机制让他们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很有可能是溺水而死,难道是几个好朋友结伴出去玩,结果溺水了? 现在安全了,唐泽在手机上搜索了松乐高中四人死亡的信息,信息很冗杂,但是他翻了几页之后,还是看到一条七八年前的信息:某校四名高中生外出郊游,大桥上两车相撞,四个学生当场死亡。 唐泽点进去,上面没有受害者的图片和信息,只是讲述了车祸的过程。标题上没有提到送了高中,但是正文里说了松乐高中几个字。 一辆大巴和一个小轿车在大桥上相撞,大巴为了躲避,直接沖入了水里。 「松乐高中四个学生当场死亡,就是他们四个吗?」 「太可惜了,感觉都是好孩子。」 唐泽嘆了一口气。 手机突然嗡嗡地响了起来。 张哥来电。 「餵?哥,怎么了?」 「顺利吗?」 「还行吧,遇见几个怪学生,好像当初出车祸过世的,已经消失了。」 张哥哦了一声。又问:「对了,你说你去是因为伞?」 「嗯。」 张哥那边就静了一会儿,好像是想不到和他应该说些啥。就这样尬住了一会儿,张哥突然问:「是不是困了?」 唐泽说:「也还好。」 张哥说:「那就歇会儿吧,松乐那边没什么重要东西。」 「哦...」 「还有事吗?没事就回来,打个车。」 唐泽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四点十三,他看了看天,夏天天亮得早,说不定五点差不多就亮了。还有半个小时,回去睡觉是来不及了,不如再在这里转转。 「等会儿吧,再看看。」 张哥说行,就把电话挂了。 唐泽稍微歇了两分钟,准备去看看红雨伞提供的信息。 一走下楼唐泽才发现雨停了。 雨停了也挺好的,一直打着这把伞真冻得扛不住。伞上写着高一五班,而在和四人组聊天的时候,他们说学校里有一口井,在小花园那里。 第43页 去高一五班还是找井? 唐泽又把伞仔仔细细照了一遍,这把伞不是摺叠伞,鲜红色的伞布,木质的伞把,如果忽略这把伞的诡异,还算是一把不错的好伞。伞主人似乎很爱惜这把伞,干干净净的,在伞顶部,用黑色的水笔写着一个名字。 「先去这个班级看看吧。」 要去这个班级,首先要回到第一栋大楼里。 唐泽自己对于这种错综复杂的大楼记忆力不强,幸好来的路上一直在观察沿路的班级,也顺利地走回了教学楼的三楼。 「四人小队是在三楼,13班,那么五班很可能在一楼...」 唐泽来到教学楼,直奔五班而去。从外面看,手电筒的光照过去,这个教室看起来和其他的教室没有什么区别,里面收拾地很利落,桌椅板凳都靠着教室墙壁摆放。论惊悚程度,还不如玩笔仙的教室。 「感觉也没什么异常啊...」 唐泽看了看手里的红雨伞。 「这是你的地盘吗?」 和玩笔仙的教室不同,这间教室的门上了锁。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件普通的教室。唐泽拽了拽那把锁,又在教室门框上摸了摸,没有发现钥匙。 「奇了怪了,难道关键不在这个教室吗?」 「要不要先去教师办公室看一看?班主任应该会有自己班级里的钥匙。」 唐泽又突然想到:「老师办公室门也是锁住的啊。」 「看来下次还得在包里备一套开锁工具...」 唐泽嘆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窗台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钥匙?」 这把钥匙卡在窗台和墙壁的缝隙里。 唐泽拿过来试了试,果然能开。 一开门,唐泽才发现脚底下躺着一张白纸。 ? 拿起来一看,唐泽发现这是一张医院的药单。医院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被涂改掉了,病的名字也被涂改掉了,用的是黑色的水笔一道一道划的,这种中性笔本来就细,盖得严严实实,这得划多少道。 但是一看这些开的药,似乎有些熟悉。 「这些药的名字好像在哪儿见过...」 唐泽拿手机一查,果然,这是双相情感障碍用的药。 双相情感障碍是目前一种常见的精神障碍,也叫躁郁症,患者既有躁狂的症状,又有抑郁的症状,两种极端的状态交替,给患者带来极大的痛苦,生活上当然也会造成很多不便。 唐泽自己没得过这个病,但是他上大学那会儿因病休学一年多,经常在医院流连,因为查不出病因,很多科室他都做过检查,精神科也去过,了解了一些相关的知识。 「这间教室里有人患有双相?为什么要涂掉医院和病症的名字?」 其实现在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也挺多的,但是精神疾病却没有得到正确的认识,很多人以此为耻,其实这归根到底和肉体上的疾病,比如说重感冒,关节炎,糖尿病什么的没有什么不同,需要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 「也有可能是这个病给患者带来了很多痛苦,所以不想看见...」 教室里收拾得很干净,整个空间里只有讲台那里乱糟糟的,刚才通过玻璃扫视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走过去,看见讲台下面落了一张白纸。唐泽弯腰把它捡起来。 这是一幅简笔画,只用黑色的中性笔画成。 但是唐泽一看见这张画就说了一声「卧槽」,脑子里立刻嗡了一下。 因为这幅画实在是太吓人了。 和这比起来,什么半夜里突然出现的探险小队,骨瘦如柴的高中生带来的惊吓都不值一提,不是一个level的,这幅画如果放在恐怖游戏里简直就是完美的素材,比那些「jump scare」不知道高出多少倍,简直就是纯粹的精神攻击,唐泽被吓得一连骂了好几句脏话。 这幅画构图很简单,主体是一个简笔画小人,站在画面的中心,在小人的周围,围绕着一圈巨大的人,一个两个都是又黑色线条画成的,都在看着这个画面中心的人。 明明是一副简单的画,可是一般而言,拿到这幅画,情不自禁就会自我代入中间的那个小人,整个画面里透露出来的这种,被周围一圈巨大的人观察和窥视的感觉,压迫感,扑面而来的恶意,这些黑色杂乱的线条让唐泽直接脑袋一嗡。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好像所有的人都站在一旁,等着看中间这个小人的笑话一样。 而这种感觉被这幅画放大了一万倍。 在纸的背面,写满了『娘炮』『去死』等等的话。 「我的老天爷。」 唐泽眉头紧锁,不过,还有更劲爆的在等着他。 他刚从讲桌下抬起头来,教室里的电灯就「啪」地亮了。 桌子板凳全都被摆好了,几个同学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就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室而已。 他们的身上,都穿着松乐高中的校服。 唐泽握着一幅画当场愣在原地。 「wdnmd...」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唐泽握住了红雨伞,并且默默拿出了自己的防狼喷雾... 第26章 小花园 这些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教室里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饶是如此,唐泽也不敢放松。 「他们好像都在看外面?」 第44页 教室里只有三四个同学,唐泽注意到这应该是早读时间,或者午休过后第一节 课前,又或者是放假来的第一节课前的时间,因为除了这三四个同学,其他桌子上都收拾得很干净。 肯定不是课间时间。 教室里这几个人都在从窗户往外看。有的就是直接站在窗户旁边,有的则是坐在座位上,但是仍然往门的方向偏着头,不自觉地关心着门那边的动静。 有的人嘻嘻哈哈的好像在看什么好笑的事,有的人脸上是好奇,还有人的表情十分严肃。 「他们在注意什么?门外边有什么?」 玻璃外面,唐泽这个角度能看到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这个老师让唐泽想起来小时候没写作业被罚站的时候。 这个老师的目光也是看向前门方向的。 唐泽伸长了脖子看了看,感觉应该是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在被老师罚站在门口。教室的玻璃不算大,几乎看不到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从这间教室里出去。 教室门只是虚掩着,唐泽先是试着往那边移动了一点,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唐泽立刻就开始百米冲刺,一个箭步就跨了出去,他什么都不敢想,只是拼命往教室门口跑。 拉开教室门的时候唐泽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生怕这个门上被施加什么机关打不开,但是他想多了,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教室门,因为他用的力气太大差点还摔了,唐泽即使出了教室门也不敢停留,还差点和一个正要进门的学生撞了。 唐泽飞一样地沖了出去。 在往外奔跑的过程中他往后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学生头低得很低,站在门口,大波浪的长头髮遮住了脸,一个男老师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大概是教导主任或者班主任之类的角色,管纪律的,在教室外面,有几个背着书包推门要进教室的学生。 「幸亏决定做得早,跑得快,要不然还真和这几个进门的撞了。」 「不过教室旁边的那个女学生,是因为烫头髮被罚站了?」 冲出了这栋大楼,唐泽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那张药单和诡异的画。 ...... 这东西太吓人了。 唐泽把画折了起来,把这两张纸塞进书包里。 「这个五班果然有古怪。」 有人被罚站,还有精神障碍。 「难道是被罚站之后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再加上双相的折磨,最后跳井自杀?」 「还是要先去井那边看看。」 打定了主意,唐泽就往井那边过去。一向很怂的唐泽突然变得这么莽,主要是张哥说这里没危险,那么至少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而且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不会随随便便被吓到了。 等到出去了,再买点装备,看张哥能不能给他也买一个同款棒球棍,遇佛杀佛遇鬼砸鬼。 唐泽在一开始已经大概摸清了学校的一些主要建筑,没花费多少功夫就来到了这个小花园。 这个地方杂草丛生,能看见中间有一座亭子。野草多年疯狂生长,没人打理,已经有了半人高的高度,站在外面,能看到一个石径路,被杂草掩盖着,通往小花园里面。 刚刚下过雨,杂草上面全是水珠。 唐泽用雨伞拨开杂草往前走,但是等到走到中央,身上已经全湿了。站在这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周围全是半人高的杂草,有的甚至有一人高,挡住了视线,虽然是草,但是茎也很结实,唐泽甚至走着走着被一种藤蔓划了一下胳膊,立刻红印带着麻和痛就卷上来,虽然只过了一会儿就好了。 幸亏穿的是长裤。 这个小花园并不大,但是唐泽却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他停了下来,四周望了望,夜里的校园静悄悄的,只有手机手电筒这唯一的光源,好像有一种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感觉。 在这儿走,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跑马拉松一样,到后面头脑放空,只知道往前跑。唐泽惊觉自己已经处在这样不思考的状态,他勐地停下来,看了看表,才过去三分钟。 这...感觉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 「应该只是心理因素...」 唐泽甩了甩头,觉得在这里很容易陷入迷失,可能因为周围太绿了,他用手机放了一首好日子,手电筒照着脚底下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继续往前。 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亭子里。亭子还没有被杂草侵蚀太多,有一些攀爬上来了,但是中间还是有一块较大的空地。唐泽走过去,四周搜寻。 太绿了,啥也没有,只有草。 「这井能在哪儿呢?」 「这歌怎么还越听越恐怖了呢?」唐泽郁闷地把播放器关了。 手电筒挨齐照过去,终于发现一处不太一样的地方。他走过去,把杂草拨开,这儿的植物生长太多年了,还得使点劲,果然,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井口。 「找到了!」 唐泽看了看红雨伞,把手机装兜里,调整了一个合适的方位照着地上,把井口周围的草完全剥开来。 这草生长旺盛,藤蔓四处缠绕,扒开费了很大工夫。 「行了吗?」唐泽低声问。 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唐泽听到了一种很细微的声响。深夜里,万籁俱寂,只有唐泽自己的唿吸声,还有水珠落下的声响,这种声音很小,很低,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混在这里面,不仔细听很容易被忽略。 第45页 好像是老鼠在啃噬着什么...又好像有人悄悄地把钢丝伸进锁孔里。 不,不对。 是井底有人在用指甲抠井壁! 唐泽面色复杂地拿起来雨伞:「咱俩好歹也是认识小半天的老朋友了,不用搞这么惊悚吧...你再吓我我给我老闆打电话了啊。」 ———————————————— 天边不知什么身后又是咔嚓一声雷,一个闪电落下,半边天空被噼地惨白。 大雨倏然落下,砸得人睁不开眼。 唐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打着一把红色的雨伞,从小路尽头走了过来。 唐泽一看,自己手上那把雨伞已经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了,唐泽看不清来人的脸。 不过,他能感觉到来人心情很好。 她一身校服,这个人穿的校服应该是那种正式场合穿的,在左胸的口袋上面,金线绣着「松乐高中」四个字,样式是模仿了日本韩国的那种吧,反正唐泽是没穿过这种的,他穿的校服都是一身运动服,没有这种很正式的衣服。 可能好学校都有好几套校服,之前他见过松乐高中那种短袖运动裤式的,穿在没戴眼镜男身上。 不过这裙子确实挺好看的,她还留着大波浪头,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戴着一个粉红色的口罩,感觉很可爱,很漂亮。她小心地避开水走过来,脚步轻盈。 「等等,大波浪?」 「这个是不是教室门口被罚站的学生?」 唐泽又仔细看了看,可惜在这里观察,什么东西都好像迷了一层雾,越想看清楚越看不清楚。刚刚在教室里,因为他太过慌乱,跑得太快,也没怎么看清楚。 「黑色头髮,烫了大波浪,头髮长度好像也挺像的...」 「难道就是她吗?」 这个人身材高挑,腿又长又直,虽然看不清脸,但是感觉很有气质,像是那种长期学芭蕾的人。 「下雨天自己一个人来这儿休息?」 唐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就站在亭子下面的井口旁,但是来人似乎对他毫无注意,好像他就是一坨空气。她一路走来了亭子中央,坐了下来。她四周观察了一番,没有一个人来。好像,这样她才放下心来,摘了口罩,拿出了一个小镜子,梳了梳头髮。 「偷偷谈恋爱的?这是在等人?」 唐泽此刻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那把红雨伞就倚在亭子里,上面还是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这把伞和之前沾唐泽手上下不来的那一把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更加普通,没有那把伞上散发出来的阴毒和怨恨。 「看来这把伞就是关键了...难道面前的这个女学生就是在他家里的那个女鬼?」唐泽想。 看头髮是挺像的...只不过一个梳得好好的,一个披头散髮。 接着那个人就开始坐在亭子里看雨,很休闲的样子。 「难道这是这个鬼给我的提示吗?她还想让我做什么?还是这是她生前的影像?罪犯突然出现把她推到了井里?」 唐泽想起游乐园的尸体,其实这种无差别犯罪,到处上街砍人的人还是有的。 就在这时,又一个脚步声响起来了。 第27章 回店里 来人看起来体态比较富态,头髮较为稀疏,挺着啤酒肚,是一个老师。 脚步声刚一响起来,亭子里的学生立刻就慌乱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慌乱,唐泽感觉自己当初知道自己没法毕业只能拿到肄业证书时候大概就这种状态。 「怎么了这是?老师来查头髮了?」 唐泽上高中那会儿,他们学校对头髮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时不时就要查一下,唐泽高中还是个时尚人士,花一百大洋烫了个流行男头,又自己染了个亮晶晶的橘色,结果一进校门就被教导主任拉到门口剃了个光头。 那个学生好像是太慌了,连跑都忘跑了。 来的老师带着怒意喝了一声:「许晓望! 」 学生立刻站住了,老师又骂了她几句,大概是「变态」「噁心」「不守校规」之类的话。 唐泽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只是烫个头髮,就算违反了校规,老师也根本没必要用这么恶毒的话去咒骂一个学生。 当老师说到叫家长的时候,许晓望终于抬起了头,哭着说:「老师,你不要告诉我爸妈,求求你了!」 听见这声音,唐泽愣住了。 这是一名男性的嗓音! 老师似乎更愤怒了,直接一把扯掉了这个学生的头髮,上手在脖子那里打了他两巴掌。 男扮女装?! 唐泽愣住了。 而老师和学生还在说着什么,老师骂了他几句死娘炮之类的话,学生似乎已经接受了现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骂着骂着,老师突然伸手在学生屁股那里拍了一下。学生充满疑虑和震惊地抬起了头,可是老师看起来是这样的愤怒,好像只是在惩罚他。直到那双大手开始在他屁股上揉了两下,学生才激烈地反抗起来。 这里的话唐泽就听不清了,好像电视机突然损坏了,连画面都开始模煳起来。唐泽只看到老师没有得逞,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让学生把假髮又戴好,然后拉着他走了出去。 「接着难道就是在五班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老师想要猥亵他,没有得逞,作为报復就把他拉到了教室门口,让班里的同学都看着他!」 第46页 「如果真是这样,对学生心理上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 「看当时桌子的情况,很有可能是放假回来,这个同学趁放假期间提前来到学校,进行女装?可能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由于易性癖。」 易性癖又叫变换性别癖,是指无法接受自己天生的性别,比如男的认为自己应该是女的,天生是女的却认为自己是男的。 唐泽第一次接触这个还是在看一本日本小说时候,叫入殓师,讲的是殓尸的故事,里面有一个女性化的男人自杀,就是在这本书里,唐泽了解到了易性癖。 「看着老师的样子,似乎是早有准备而来,可能许晓望不是第一次这样,这个老师发现之后,不仅没有帮助许晓望,反而偷偷跟踪他,想利用这一点猥亵他。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回想起自己拿到的那幅画,可能班级里的同学对于许晓望也充满了鄙夷。 「松乐高中荒废了有五六年,许晓望自杀这件事至少应该已经是五六年前了。」 放在现在,可能这很奇怪,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在以前,歧视和刻板影响只会更严重。 只要班里有一个人有这样的鄙视,其他的人就算只是漠不关心,也会造成一个正在为自己性别摇摆的孩子心理上的天崩地裂。 唐泽自己从小到大遇到的同学和老师都不错,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校园里各种形式的暴力的确存在,而且伤害巨大。 反应过来时,唐泽发现天已经亮了。 他还在小花园里,没有下雨,也没有任何其他人,刚刚看到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 让他震惊的是,手上的红雨伞摔落在一旁,上面流出了鲜红的血迹,就像是痛苦的眼泪! 那鲜血渗入土地,好像永远也不会消失。 想起什么,唐泽立刻拿出手机查了查,松乐高中学生跳井自杀的案件,果然查到了,不过,报导上只提到了自杀。 他很有可能也遭受了猥亵。 「先离开这里吧。」 唐泽站了起来,捡起伞,离开了这座校园。出门的时候,红雨伞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而且也可以拿下来了。 他在手机上打了一辆滴滴,直接回了店里。 大清早,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张哥不在店里,不过平时张哥就不是整天在店里待着。唐泽一进去就找到了霸道总裁,狂甩这本书,老莫终于睡眼惺忪地出来了。 一看见老莫,唐泽简直激动地热泪盈眶,大家同样都是鬼,老莫怎么就这么顺眼! 他简直想给老莫一个大大的拥抱:「老莫,我以后一定把你的书随身携带,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老莫:「?」 老莫:「你打鸡血了吗?大早上能不能别这么吵?」 唐泽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两圈,二话不说先把霸道总裁装书包里了。 老莫:「你干啥,你把我家放下!」 「这个放哪儿不是放?」 老莫说:「那能一样?店里书柜空间多大,多透气?」 唐泽只好又把书放柜子上了。 算了,以后出门记着把老莫带上就行了。 「老莫。我和你说,我昨天晚上去松乐高中了。」 第28章 要不要报警 唐泽把前因后果和老莫说了一遍,老莫有点吃惊。 「没想到啊...」老莫感慨。 「是啊,我竟然凭一己之力在那里待了一晚上,我太强了。」唐泽感慨。 他在网上搜了很多关于松乐高中的报导,这种负面新闻报导得很少,除了警方的警情通告,唐泽还看了一些学校贴吧里的内容,都是说抑郁症自杀,一个关于老师的字眼都没有。 「是被删帖了?还是根本没人知道?」 唐泽又拿出了书包里的那张画。 「这应该就是许晓望画的。」 看着这张画,唐泽似乎感受到了这位同学自杀前度过的那段黑暗的时光。 老莫凑过来说:「看什么呢?」 「我在松乐高中发现了一桩命案。」 老莫说:「这不正常吗?鬼校没命案才怪了。就是这个?跳井自杀?」 她指了指电脑屏幕。 「没那么简单…我在松乐高中看到了一些内情,可是网上根本没提到。」 唐泽关了电脑:「老莫,我先睡会儿,来人了你叫我。」 中午的时候张哥过来转了一圈,唐泽和他说了红雨伞的事情,张哥好像有点忙,听了之后也没有多做评价,只是说了句嗯,然后就把红雨伞带走了。 唐泽本来想问问张哥要不要去警局说一下这件事,看他走得那么匆忙也没问,只和老莫商量了一下,老莫说:「那你去吧,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就当给警察提供个线索。」 ———————————————— 店里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下午张哥也一直没来店里,偶尔来一个人求神拜佛的,唐泽没张哥那么会忽悠,三两句,顾客就将信将疑地走了。 没什么事,唐泽看了会儿书,做了会儿题。 下班之后,唐泽把霸道总裁放书包里,径直来到了公安局。 「唉,你,说你呢。你在门口晃什么?十分钟了都。」 在门口犹豫了十来分钟的唐泽被值班的民警叫住了。 第47页 「啊,内个,我…」 「你是来报案的?」 唐泽点了点头,又摇头说:「也不算是,我只是偶然间发现了松乐高中一个旧案的线索。」 「哪个旧案?」 「就是十年前一个学生跳井自杀的那个案子!」 民警同志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进来说吧。」 一坐下,唐泽就把那副画拿了出来:「就是这个。」 警察同志看起来快四十了,目光犀利,但是倒是挺客气,还给唐泽倒了杯水。唐泽一个守法公民,第一次看见印着公安局名字的一次性纸杯,瞧了好几眼。 「这是什么?」警察拿着画说,显然他也觉得这幅画很诡异,一看见就皱起了眉。 「十年前,松乐高中有个叫许晓望的男学生跳井死了,当时警方给的结果是自杀!」 「嗯。」 「我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许晓望很可能同时也遭受了老师的猥亵!」 警察放下画说:「你是死者什么人?「 「啊?我不认识他,就是在网上偶然知道这个案子的。」 「那你怎么发现这幅画的?怎么确定是他画的?」 唐泽:「就是偶然间发现的。这个我能保证,就算不是许晓望画的,也一定和他有很大的关系!」 「偶然发现的?怎么个偶然法啊?」 「那个,啊?就是我去松乐高中里熘达的时候捡到的。」 「熘达?怎么上那儿去熘达啊?」 唐泽:「......」 唐泽:「那个...其实是我有一天看见松乐高中的贴吧里说了学生跳井这个事情,觉得很奇怪,就调查了一下。」 「是吗,这么热心。」 唐泽:「......事情是这样的,我看完网上那个帖子就做了个梦,梦里有个鬼一直缠着我让我伸冤,好几个晚上,我是真的怕了,就去了一趟...想着就是一个梦而已,可能最近有点神经衰弱,就当出去转转了,本来也就是求个安心,要不然谁去那地方啊!转着转着就在学校里捡到了这张纸!」 「我回来之后又在网上搜了一些相关信息,我感觉这个事情没有警方通告的那么简单。可是我也没什么证据,所以才犹犹豫豫的在门口转了一会儿。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就只是想来提供一个思路而已!」 唐泽说了半天警察似乎还是将信将疑的,但是倒也没有为难他。 「那你是怎么怀疑有老师猥亵他的?」 「就是在网上看到一些信息,推测出来的。」 警察目光如炬,唐泽忍不住低下了头,总不能说我能看见鬼吧! 不过警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出去拿了一份文件,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你说的应该是这个人。」 胖胖的,秃顶,照片上慈眉善目的。 唐泽说:「可能吧...」 「你说的这个案件,十年前正好我也主要参与了调查。」 「这个案子我印象比较深刻,死者有着特殊的兴趣爱好,被同学排挤,患上了精神疾病,导致跳井。」 「你说的猥亵...其实我们也怀疑过有这个情况存在,但是经过调查,这个人,」警察指了指照片,「他是死者的班主任,口头承认对死者的确存在性骚扰的行为,但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对死者进行了猥亵,最后就只是进行了治安拘留和罚款。」 「不过这个嫌疑人之后经过学校研究被辞退了。」 「就是这样。」 唐泽半晌只说了一个哦出来。 「不管怎么样,感谢你把自己的发现提供给警方。」 唐泽低着头还在思考。如果真是这样,红雨伞还逼他去学校干什么?这个老师对他进行了性骚扰,但是也接受了应有的惩罚。 难道是对惩罚力度不满意? 还是只是厉鬼的执念吗?想去死的地方看一看?! 唐泽问:「真的没有猥亵吗?」 警察沉默了一下:「在死者的一篇博客里,记录了他的班主任强.奸他的事情。当然了,如果要定罪,只能定成猥亵。可是死者已经死了,又找不到证据,我们不能随便定罪。」 「我对这件事情印象很深刻,其实就是因为这个。」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唐泽问:「可是他不都写下来了吗?照着查不就行了。」 「据他博客上面所说,强.奸只发生了一次,距离他的死亡,已经是数月前。」 「这种强.奸和猥亵的案件,最好的办案时机就是受害之后直接报警。当时开始调查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主要物证已经灭失。唯一对案件有利的一点,是查到猥亵案发的时间点,嫌疑人的确和受害者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嫌疑人又一口咬定当时只进行了性骚扰。」 「事情到底怎么样,证据说了才算。案件走入了死胡同,没有证据,最后只能做出治安拘留的处理。」 ...... 出门的时候,唐泽问:「那警察同志,你能告诉我这班主任的名字和住址吗?」 「你想干什么?」 「不是,就是想去看看他现在怎么样。」 「那个案子已经结了。如果你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我们也得依法办事。」 「不是,」唐泽说,「真就是只想去看看。」 唐泽是在想,有没有可能是这个老师又做出了什么违法的行为,或者说发生了一些特殊事件?当然也有可能厉鬼已经丧失了神智,逼着他去松乐高中根本没有原因。要证实那个猜测才是正确的,最好还是去亲眼看看。 第48页 可惜警察最后也没和他说,可能是把他当做了许晓望的远房亲戚或者曾经的朋友什么的,防止他去报復。 唐泽自己又在网上查了查,还发私信和邮件问了一些贴吧里发过言的学生,才磕磕绊绊地了解到那个班主任事情发生不久后全家搬家去外省了,现在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 这几天店里又比较清闲,唐泽一边搜集相关信息一边购入装备,防狼喷雾似乎没什么用就放在了店里,唐泽又买了一个强光手电筒,一个压力钳以备不时之需,还斥巨资买了个五十块钱的小刀,不知道能不能对鬼造成打击,但是拿着总是安心。 根据唐泽的了解,许晓望的确有易性癖,最后的自杀,也不仅仅因为遭受老师的骚扰或者强姦这一件事,而是多种原因共同推动的。校园暴力,和刻板印象的背离,遭受猥亵,父母和周围人的不理解,最终导致了这样一件悲剧。 唐泽本来以为能促成一件犯罪事件的水落石出,可是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证据是多么的重要! 「不对,」唐泽在电脑前灵光一闪,"红雨伞一定对我有提示。" 「查案的手段是有限制的,现在我有厉鬼的帮助,或许还能找到一些什么...」 唐泽仔细回忆,但是红雨伞也只是带他进了校园,后来也没有了什么特殊的状况。什么东西就在脑子里盘旋,唐泽和张哥说了一声,买了个小铲子匆匆忙忙打车赶去了校园里。 为了防止遇到危险,还把霸道总裁和老莫给带上了。 径直来到小花园,在几乎一人高的杂草中艰难行走,终于来到了井的附近,在这里,有一滩暗红色的土,提示着唐泽,那天晚上发生的都不是幻觉。 第29章 报警!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先试一试。」 唐泽拿起铲子对着那摊红色的土就挖了起来,大概挖了有半米深,唐泽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铲子果然触及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把周围的土都拨开,是一个铁箱子。 在挖之前,唐泽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会挖到一具尸体,也许什么都没有。现在挖到了箱子,唐泽松了一口气。 铁箱子上了锁。 「撬锁的果然买对了...」 唐泽直接把箱子放上去,跳出坑,然后把上面的锁撬开,在这个箱子里,最中间,放着一个皮质的笔记本,似乎经常被翻动,边缘有些皱起。 其他的地方整齐地摆放着一些内衣内裤之类的私人物品。 唐泽想翻一翻这个本子,又想到留下指纹可能会影响警方的侦查。他拿出自己的小刀,又怕把纸给割坏了。 「我去,难道还得买个手套?」 唐泽最后还是用刀尖小心地挑开本子大略地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这是一个日记本。 唐泽大略翻了翻,这里面全部记录的是,日记主人偷窥、偷拍、还有盗窃他人内衣内裤的过程! 唐泽看到的第一篇是: 今天我在厕所又拍到了,好美,真的好美!我控住不住! 日记主人似乎非常变态,文字里充满了溢出来的扭曲兴奋,不是每天都写,大概只有在日记主人偷窥了别人的时候,才会详细地记录一篇内容。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嫌疑人的日记本?」 看着这些,唐泽简直能想像出这个人半夜里一遍遍抚摸着日记本回味的那种噁心笑容! 感觉自己遭受到了极大的精神污染,唐泽往前面翻,果然,唐泽看到了一片详细的描写,正是松乐高中发生的案件! 同一件事情,被两个人记录,受害者写的博客里满是痛苦的回忆,可是在这个日记本里,这种受害者的痛苦却被他描写成了世界上最享受的事情。 「这个本子真的是他的!」 这个人非常变态,通篇用兴奋的语气记录了受害者被强.奸的过程。 虽然没写学校的具体名字,人名都用英文字母代替了,日记里也避开了他是谁这个问题,但是字迹鑑定可以证明一切。有了这个,警方定罪应该就方便了。 唐泽又翻了翻,在最后一篇日记里,日期离今天很近,可以推断出这个箱子是最近就埋在这里的,最早也是两个月前。 内容很短,大致是:今天是特殊的日子,美丽的日子,充满了纪念意义,我决定回去,我要办一件大事。我要埋葬我的过去,用以纪念这一切。 有的犯罪分子都有在犯案现场徘徊的举动,回味作案过程会让他们感受到满足。 「这件大事难道就是把这个箱子埋在这里?」 唐泽看着这个日期,似乎觉得眼熟,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反正这个所谓的班主任,犯下的案件还不止一起!而且,就在不久前,他还回到了这里。」 唐泽一阵恶寒,直接拿出了手机拨打了110:「我要报案!」 唐泽站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会儿,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警车唿啸而来。车停在学校门口,从车里下来三个警察,有一个唐泽认出来了,正是他那天碰到的那个,他带着两个年轻警察,走向唐泽。 唐泽已经在电话里大概说了来龙去脉,所以他并不惊讶。 「又发现什么了?」警察直接问。 「就是这个,」唐泽说,为了防止出现变故,他直接把铁箱子带着,「我挖出来这东西,我觉得很有可能和十年前那件自杀案有关。」 第49页 「十年前的案子?」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警察问。 唐泽点头,那个年轻警察还想问什么,被这个唐泽之前见过的警察制止了。 「这锁你撬开的?还是发现就是这样?」 唐泽说:「我撬开的。」 警察大概翻了翻日记本,又放回铁箱子里。 「带我们去发现的地方。」 唐泽点头:「好。」 警察对两个年轻警察说:「小李,你跟我过去,王朔,你待在这儿,看好物证。」 「是,齐队。」 唐泽带他们过去之后,又被问了几句就没他什么事了,之后又被带去警察局做了笔录,还录了像。这个被叫齐队的警察做事很雷厉风行,对唐泽进行了基本问讯之后,立刻带人着手调查。 唐泽做完笔录就被送出了警察局。 齐队说:「还是要感谢你提供的证据,我们还要对真伪进行分辨,如果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十年前的那桩案子,很可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唐泽不太了解这些,问了一句:「这是不是就相当于翻案了?会不会受到阻力?」 齐队笑了一下:「这个你不用担心。不过,我还是要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铁箱的?」 「这...」唐泽挠了挠头,「我说是猜的您信吗。」 齐队似乎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只说了一句行,然后说「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或者案子取得进展,我们会再通知你。」 齐队还问要不要送,唐泽连忙拒绝了。 坐公交回到店里,难得张哥也在。 今天张哥好像没什么事,唐泽把那天在松乐高中发生的事情给张哥复述了一遍。 「对了,张哥。你那个棒球棍怎么那么厉害啊,要不要我也买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张哥摇摇头:「那个是定制的,普通的不行。」 唐泽点了点头。 张哥说:「再过一段时间吧,我给你找找看,看有没有称手的。」 唐泽说好。 说完,唐泽好像又想起什么事情一样。 张哥问:「怎么了?」 唐泽说:「张哥,我就是觉得,咱们这个店,好像也不怎么挣钱啊。做的事情又危险。」 张哥说:「底薪五千,店挣钱了发奖金,亏损了不扣钱。实习转正了给你涨工资。」 唐泽:「...不不不我是不是那意思。当然了这挺好的。其实我就是觉得咱们这钱都哪儿来的啊。」 张哥低头笑了一下,想了一会儿,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想了一会儿,很郑重地说:「你要是不想干,随时可以辞职。」 唐泽懵了,现在老闆都这样吗,一句话没说对就暗示辞职了? 「啊?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哥摇了摇头:「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随时能走,走不走是你自己的选择,辞职当月工资照发。」 他补了一句:「当时主要胳膊有点问题,又怕碰见重要的事。想着你可能不喜欢这儿,待两天就得走,没想到还留下来了。」 唐泽看张哥好像就是说一下,确实没辞退他的意思,哦了一声就回去看书了。看着看着唐泽突然明白过来了,老闆那意思好像就是他当时胳膊受伤了,缺个司机啊。 唐泽冷静思考老闆的话:刚开始碰见老闆,他胳膊有问题,所以缺一个司机,就找了自己。没想到自己干得还不错,就没走。 所以,刚开始就是想找个司机干两天呗! 联想到张哥当初劝他上班的时候说的那番真诚的话,唐泽静默了。 这姓张的,太能忽悠了。 从松乐高中出来已经好几天了,偶尔警察会把唐泽叫过做笔录,剩下的时间都待在店里,唐泽和老闆相处时间稍微多了一点,虽然张哥平时看见顾客话还挺多的,但是要是闲下来,唐泽发现张哥其实是个比较沉默的人,爱发呆,而且觉特别多。 没事的时候唐泽就坐在店里看书,就看见张哥坐在椅子上发一会儿呆,做两道题再看过去就已经睡着了,入睡太快了,睡眠极好。 时不时失眠的唐泽顿时羡慕了。 这天到了中午午休时间,张哥说请吃饭,老闆说请吃饭唐泽当然不客气了,正想着吃川菜还是粤菜,一个人推开了店门。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皮肤很白,身材高大,头髮很直,很长,并且染成了一个淡粉色,带一个大耳环和大墨镜,涂着鲜红的嘴唇。 左胳膊下夹着一个靓丽的小包,右手上拿着一个小箱子,穿一条白色的裙子。 她一进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唐泽本来以为是客人,但是看她这样子,好像和张哥认识。 她一边看一遍啧了两声,说:「这小破店。」 唐泽默默地看了张哥一眼。 她摘下了墨镜,放在桌子上,然后把那个皮箱放在了张哥前面。 「带新人?」她冲着唐泽扬扬下巴。 唐泽意识到是在说自己,张哥说:「不是。」 他们说的新人不知道什么意思,唐泽站在一边想。 那个女人还在打量他,不知不觉腿就搭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 张哥说:「坐没坐相。」 女人又啧了一声,但是还是把腿放下去了。 第50页 她拿出一支蓝色的细杆香菸,打火机刚拿出来,张哥又说:「少抽点菸。」 那女人非常不满地把打火机又放回去了。 她手里还是夹着烟,直直地盯着唐泽看了一会儿,又问张哥:「真不是新人?感觉不错啊。」 张哥看了唐泽一眼,唐泽感觉自己该自我介绍了,就说:「我叫唐泽,就在张哥店里干点杂活。」 女人点了点头,说:「你好,我是你张哥朋友,叫张斓,你可以叫我小八。第八个的那个八。」 「哦...」唐泽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刚一见面就直接报小名,可能这就叫自来熟吧,而且这名字,让他想起了一位万人称赞的家。 这时候,店里又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叼着一根烟,穿一身黑,剃了个寸头,戴个黑墨镜。 他一进来,先对着张哥笑了一下:「哟,明明!」 他语气很飞扬,感觉是个自信阳光又快乐的人。 不过,唐泽的关注点在明明。 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 这名字在唐泽脑子里转了五十圈。 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己那不苟言笑的班主任小名叫二狗。 然后来人又对着张斓做出一副刚发现她的样子,惊喜地说:「这不巧了吗这不是,烂烂!你也在这儿!」 唐泽眼见张斓手握成了拳,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斓,斓。」 来人好像没发现张斓硬.了,拳头硬.了,接着说:「你头髮之前不是还是红色吗,几天不见怎么又染成粉色了。」 张斓好像很不想理他,冷着脸说:「关你屁事。」 「你看,」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髮,「我还把我这玩意儿染成绿的了,想着和你搭配一下。」 唐泽一看,果然,不过因为他头髮有点短,乍一眼没看出来,光一照才发现确实是绿的。 张斓说:「啥b。怎么看你越来越不爽。」 来人却丝毫不在意,接着说:「东西已经带过来了?」他下巴冲着那个箱子扬了扬,说完,他又看向唐泽,「这位是?」 唐泽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哦哦,你好,你张哥一天说死就死的,哈哈,跟着他辛苦你了。我叫魏思燃。魏是魏徵的魏,思是思想的思,燃是燃烧的燃,我是张斓搭档。能看出来吧,哈哈,是不是一看就很有默契。是吧?」 他看着唐泽,好像在等答案。唐泽只好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魏思燃说:「是吧,我就说。跟你说,我们两个上次还在公司组织的羽毛球大赛里面差点夺得了第一名呢。要不是被罚下场了,第一就是我囊中之物!」 「可惜她劲太大把网打穿了,」,魏思燃指了指张斓,「又是非说是球网质量不好,又说她用的不顺手没把握好劲,裁判说那你要顺手干脆直接用加特林发射球,她差点把裁判打了。害我们两个被罚下场了,哈哈。」 ...... 「呃,哈哈...」 唐泽个性比较内敛,看见这种自来熟的只有尬笑的份。 「对了,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魏思燃问,「最近这物价飞涨啊,不知道新来的工资变没变。」 「那个,五千。」 魏思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转向张哥,面色严肃:「你是不是人?太贪了吧?!」 张斓说:「他不是新人。」 「哦哦,」魏思燃又亮出了明媚的笑容,「不早说。」 魏思燃说着,拿出打火机就要点菸,张哥及时提醒:「店里别抽。」 「这现在也没顾客呀!」 张哥看了他一眼,魏思燃就说:「行行行。哎呦这第一次来给你捧场就给我立个下马威。」 「不让抽菸你都能忍?」魏思燃对着张斓说。 张斓没理他,魏思燃接着转过头对唐泽说,「你是不知道她,三大爱好,抽菸喝酒烫头。不让抽菸简直就是要了老命了,哈哈。」 还没哈完他就从凳子上翻下去了。 张斓收回自己的脚,对唐泽说:「你不用理他,他话痨。」 唐泽:「哦哦。」 ---新客人--- 他们三个好像有事要说,张哥说:「你先去吃,下次再请。」 「哦,行。用不用给你带一份。」 张哥说不用。 出门前唐泽好奇地看了那个箱子一眼,隐约间觉得眼睛被刺了一下,那感觉就好像直直被强光照射了,唐泽下意识伸出手挡了一下眼睛。 回归神来发现那个叫小八的正在看他。 唐泽顺势摸了摸鼻子,又扬了一下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小八对着他灿烂地笑了一下,说:「拜~」 店里,张斓转过身,对张大明说:「他能看见。」 她指甲戳了戳皮箱。 箱子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 张大明点了点头。 魏思燃说:「真不是新人?可惜啊~~~」 张大明打断他:「这次什么事?」 张斓说:「还能有什么事?又派活下来了呗。」 她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一份资料,还有一个盒子。 ———————————————— 唐泽吃完饭回来,张哥已经走了,店门上锁。 第51页 下班了之后唐泽又去逛了逛市场,买了点可能用到的东西,他之前已经在网上搜集了一些资料,买了一小串大蒜,一个精緻的十字架,一张钟馗的画像,半道上还被一个大爷忽悠着买了几张道士的画符。 路过丧葬店的时候,唐泽还想反其道而行之,要是买一沓纸钱,到时候鬼一出来往它身上一洒,说不定忙着捡钱就没工夫理他了。 但是进去之后唐泽又犹豫了,主要是整天把一沓纸钱放身上,好像有点弱智,万一不小心把纸钱掏出来结帐,可能还会挨打。 万事具备,不过之后的几天都过得十分平静,什么怪事都没碰到。睡在店里有老莫看着,唐泽稍微觉得能放心一点,就算再睡着睡着碰见一个鬼要过来掐死他,至少有老莫给他吸引一下火力。 不过,任老莫再怎么忽悠唐泽都拒绝登录那个丑的出奇的「紫色空间」网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莫一天捧着网上那些人写的鬼故事看得津津有味的。 这几天也都没怎么看见张哥,唐泽乐得老闆不在,他又在店里坐了几天,偶尔应付客人,主要是唐泽记录一下情况,然后每天拍照给张哥微信发过去,坐在店里每天跟做笔录似的。平时基本每天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看书,唐泽感觉张哥简直就是在做慈善。他也更加熟悉了周边环境,竟然还找到了一家十分便宜的快餐店,一份菜才五块钱,就是稍微有点远。 天气越来越热,唐泽正吹着电风扇做着数学题的时候,门开了。 唐泽一抬头,发现两个人进来了。 一个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头髮到肩膀。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很瘦的年轻人,穿着黑色短袖,松松垮垮的,以这个人的身量,根本把衣服撑不起来,好像衣服只是裹了一副骨架在里面。 女人说:「你好。」 她似乎也觉得这里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店,一进来就在四处打量。 唐泽早已经习惯了顾客这样怀疑的目光,要是来了一个毫不动摇地相信他们这些神棍一样的人真能拯救个人命运的,那唐泽才头大了。 唐泽说:「您好。」 「呃...」女人环顾了一下四周,「你这里是谘询所是吗?我听说可以看风水。」 唐泽点头说:「是的。」 他时不时地看那个跟在女人身后的少年。 眼眶下陷,瘦得脱相,由于太瘦胳膊上只有一层皮包着,脸上似乎总是带着焦急和厌倦,似乎总是在下意识寻找着什么。 这个人显然也认出了唐泽,两个人目光交汇了一下。 这张脸他记忆太深刻了,这就是那天,在松乐高中遇见的那个学生! 唐泽想了半天,想起来当时他说自己叫凌歷。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狐疑地问:「你们是...之前见过?」 那个男学生抬了一下眼皮说:「没见过。」 女人不疑有他,反正自己的侄儿总是奇奇怪怪的,再多来点奇怪的事也算正常。 她继续说:「听说你们这人风水看得很好。」 唐泽点了点头:「是怎么了?你家在哪儿?」 她报了一个地名,唐泽对这个城市不是那么了解,只是记录下来了,打算给张哥看看。 「我怀疑我们这个地段是不是不太好...是这样,我家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可是最近,他总是喊着头痛。这已经严重到影响学习的地步了,我家孩子学习一直在倒退。」可能全中国的家长都这样,说戏孩子学习退步,满面愁容。 「高考?六月七号吧?」唐泽看了一眼日历,「那确实是快了。」 大概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了,这么紧张的时间段,还大半夜还往废校跑,学习能好才怪了。唐泽看了一眼凌歷,凌歷没有什么反应,呆滞地盯着地板。 「其实他从几个与之前就开始喊头痛了,不过我没怎么注意,以为他是压力大,逃避学习。最近越来越严重了,说是根本学不下去了。」 女人说道这里,脸上的焦虑都快具象化了。不过也是,在高考这么重要的关口,突然来了这么一档子事。 唐泽问:「去医院看过了吗?」 「看过了,好几个医院都做了检查,但是医生说他没有任何问题,只给开了止痛药。」 唐泽等着女人继续说,现在这个社会,尤其是城市里,有病就要找医生已经是共识,家里人生了病却来求神问佛的,除了本来就是封建迷信型选手,唐泽见过的只有两类,要么就是家里在短短几年内连续不断地出现状况,已经到了缓慢地把人的精神击溃的地步;要么,就是连续发生虽然有科学道理但是容易被看成怪力乱神的事情,大概就是走近科学里的事件串成串挨个登门拜访某一个家庭。 大部分都是处于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 所以,如果只是头痛找不到病因这一件事,基本不会踏进这个店门。 果不其然,女人继续说:「而且孩子最近很奇怪,不仅是喊着头痛,还做噩梦,有时候自言自语,吃饭也逐渐减量。」 「他的脾气变得很暴躁,很厌倦和人说话。」 唐泽想了想之前碰见他的经歷,心想确实是挺暴躁的,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祖安来的。 「我想,可能是天气热了,压力又大,吃不下饭,会导致人烦躁。可是,我这个孩子,会以为一点很小的事就和别人吵起来,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比如说书没放整齐,别人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很小的事。有一次,他因为没回答出问题,老师就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他就把桌子掀了,还把老师的讲台踹翻了。」 第52页 好傢伙,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会人吗? 可能是唐泽的表情有点不对,女人接着说:「这孩子其实是个乖孩子,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带着他去找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这样是因为长时间的神经衰弱,而且,他一直都处于一个十分紧张的状态,别人稍微触碰一下这根紧绷着的弦,都会引发巨大的反应,精神一直紧绷着,情绪就无法控制了。医生告诉我说,他是在用愤怒对抗恐惧。」 唐泽点了点头。 不过仅凭这些也证明不了什么,唐泽把一些基本情况写了下来,纸上写了他们家的地址,还有「暴躁」「厌食」之类的形容词。 脾气爆,吃得少,自言自语,说不定真是压力太大了。 就是半夜往废校跑这件事有点奇怪,不过也有可能是去散心的。 「就这些吗?」唐泽说。 女人点了点头,过了一秒又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也不仅仅是这样...」 可能是唐泽态度比较好,她已经放下了一开始的戒备心理。 凌歷站在一旁,带着一个帽子,很烦躁的样子。 「我们家在两个月前搬了一次家,搬了家之后就发生了这些怪事。」 「所以你想让我们看看新家的风水?」 "对。" 「怎么都快高考了,还搬家啊。」 听到这话,女人沉默了。 她说:「原来我家住在中远公寓一号楼。」 她说完,就看着唐泽,唐泽莫名其妙地和她对视了好几秒,为防止尴尬还笑了一下。 看唐泽这反应,女人好像有点失望。 唐泽说:「那要不然你留个电话吧?我等老闆回来了联繫你。」 再随便聊了两句,之后这个女人好像却突然对店失去了兴趣,也没留电话,随便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叫凌歷那小子,一直盯着书架看,唐泽简直感觉他发现了老莫,后来发现他好像只是在发呆。他妈妈让他走,他就跟着走了,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他们走后,唐泽像往常一样,给张哥发了消息,张哥没回微信。到了晚上,老闆打电话过来了:「中远公寓有人来店里了?」 「对,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搬家了。住在...」唐泽翻了一下自己的记录,「哦,吉祥家园。」 张哥那边想了一会儿,说:「联繫一下他们吧。」 唐泽:「......」 「那个,老闆,他们没留电话。」 第31章 凌厉 客人不想来唐泽也没办法,不过张哥也没说什么,唐泽又在店里咸鱼了几天。 这天,张哥也在店里。 进来一个客人,非常瘦,带着黑色鸭舌帽。 这个人一抬头,唐泽就对张大明小声说:「老闆,就是他,那天那个中远公寓的。」 来人径直走了过来,一走过来就开口问:「要多少钱。」 「什么?」 这人好像突然有点烦躁,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声音里仍然充满了不耐:「我问你谘询一次要多少钱!」 唐泽:「二十五。」 店里的谘询费真的很便宜。 凌歷从兜里掏出五十。 唐泽给他找了二十五,还给倒了一杯热水。 唐泽现在已经能很好地面对情绪激动的顾客,尽力扮演好知心大哥哥这个角色,没办法,上班嘛。 「来,坐。说说吧,怎么了。」 「你们得帮帮我...」凌歷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头。 「我会帮你的。」唐泽想问问这个学生那天给他的是不是假名,「你是真的叫凌歷是吧。」 「嗯。凌空的凌,歷史的歷。」他抬头看了一眼唐泽,「你说你是鬼屋员工。」 「这儿和鬼屋也差不多。」 看见凌歷的眼神,唐泽尬笑了两声:「开个玩笑。对,你继续说。」 「我的状态不太好。」 唐泽点头:「我知道,暴躁易怒,食欲不振,自言自语。那天你妈妈和我说过了。」 「她不是我妈,她是我姑姑。我从小跟着我姑姑一起生活。」 「那你爸妈呢?」 凌歷说:「你管得还挺宽。」 「...你继续。」 凌歷嘆了一口气,说:「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病死了,我爸也早就去世了,我一直跟着我姑姑和我姑父。」 他接着说:「我身上最近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好像变得能预知危险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犹豫,可能是怕唐泽不信。 「什么意思?」唐泽问。 「就是...如果有一些危险的事情即将发生,那么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就能感觉到。」 唐泽说:「所以那天,你在松乐高中察觉到那四个学生比较危险?」 凌歷说:「也不算是危险吧,就是...很奇怪。那种感觉很难受,我形容不出来。」 「那不是好事吗?能预知危险。」 「不,不,怎么能是好事!!!」 这个凌歷果然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唐泽说了这一句,就感觉他情绪突然暴躁起来,几乎是低吼着说出了这一句话。 他抱着头安静了一会儿平缓情绪:「太多次了,太多次了,而且最近,次数越来越多了!!!」 那种危险来临时候头皮发麻的感觉,勐兽在背后窥视的感觉,汽车唿啸着撞上自己身躯的感觉,床底下有人拿着刀藏着的感觉,周围的人似乎一瞬间都满含恶意的感觉,同学似乎会突然拿着铅笔刺向自己眼睛的感觉,被人推下高楼的感觉,他已经在幻觉里经歷了无数次,无数次! 第53页 「今天我想来这个店里,路上要过马路,我突然感觉有车会开过来把我撞死,我的眼前好像出现了我被撞死的画面。所以我等了一会儿才过马路。」凌歷似乎已经缓过来了,语气平静地说。 唐泽说:「意思是你感觉有车会闯红灯?」 「对。」 「所以你就站住了?」 「是。」 唐泽问:「那你站住的时候,有车闯红灯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唐泽点了点头。 本来就没危险,但是凌歷走到马路上的时候感觉会有车来撞死他。 可能是精神分裂,被迫害妄想症之类的。 凌歷接着说:「这两个月来,这种事情出现的次数太多了,我感觉我还不如被撞死。」 「在我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袭来。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个人站在床边死死盯着我,手里拿着一把刀。等到我勐地起来睁开眼睛,又什么都没有。」 凌歷靠在椅子上,有点疲惫。 「这是不是都是幻觉?」 「不。我之前也觉得这是幻觉...直到有一次我试验了一次。」 「有一天我放假,走在路上,突然看到我被楼上落下来的菜刀砍伤,血流了满地。我一瞬间对前面的路充满了恐惧,可是我不想再受这种折磨了,就仍然走了过去。就在我离那个地点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浑身发毛,也不知道怎么,就脚下绊了一下,往前面扑了好几步,然后就有一把菜刀落在了我身后。」 「原来是楼上有人在吵架,把菜刀扔了下来。砸在地上,咣的一声。虽然我已经往前了好几步,还是被弹起来的菜刀割伤了,背上留下了道疤。」 「我觉得如果我按照往常的路线走过去,一定会死!!!」 唐泽已经没有第一次碰见怪事时候的震惊了:「所以不是幻觉?如果你不避开,坏事就会真的发生?」 不好的记忆全部涌上脑海,凌歷呆滞地点头。 「能看看你的伤疤吗?」一直沉默的张哥突然说。 凌歷站了起来,撩开了他的衣服,果然,在背上,有一道刺目的疤痕。 他嘆了一口气,「我姑姑一直以为我是被吓到了,加上压力太大。」他把衣服整好,「你们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这种幻觉什么时候开始的?」张哥问。 「我们...搬家那一段时间,两个月前。」 「以前住在中远公寓是吗?」 「对,中远公寓...」凌歷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一号楼907。」 「搬家之前还是搬家之后?」 凌歷说:「我也说不清楚...最开始的情况很轻微。我想,可能就是搬家那两天吧。」 唐泽觉得很疑惑,因为他们搬家的时间离高考只有三个月了,就这三个月还等不起吗,毕竟是换了一个新环境。如果是他当家长,他大概率会选择等孩子高考完再搬家,顺便还双喜临门了。 「怎么突然你们就搬家了?」 凌歷说:「之前那个房子是租的,后来姑姑和姑父买了新房子就搬过去了。」 「不是,我是说,搬得有点急了,不是应该等考试完再处理这些事情吗?」 凌歷沉默了一下,说:「我想可能是因为那栋楼里有个人被杀了。」 「什么?」 「有个人被杀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们学校一个月才放一次。听说警察还来挨家挨户做笔录了。」 唐泽点了点头。 他默默看了一眼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老莫,老莫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三人一鬼都沉默了。 张哥打破了沉默:「不用担心,明天......不,后天吧。后天我去中远公寓转一圈。你今天和明天就都先待在这里吧。」 唐泽心想人才刚认识你就留住宿啊。 凌歷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了一声嗯。 唐泽:...这孩子心还挺大。 唐泽又看了看自己记录的东西,他本来就是记录一些要点,凌歷一下子灌进来这么多信息量,唐泽纸上只来得及写一部分。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姑姑那天来怎么没提到这些?」 凌歷说:「我怕他们担心,就没说这些怪事。不过,我和心理医生说过这些事,他说我可能有精神分裂症。」 他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脸上带着疲惫之色。 「我马上就要高考了。」 压力像山一样压在身上。 「我想着有什么病考完再说吧,可是我感觉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嘆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下。 唐泽想到后天要去中远公寓,也不知道那里危险不危险,每当这种时刻他就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是又觉得没必要,这行为好像是在立g,心情简直像凌歷一样沉重。 「还有其他的吗?」唐泽自己理了理,又问。 「什么?」 「关于你自己,还有中远公寓,多和我们说一点。」 凌歷想了想,说了一些事情,比如说中远公寓的房租,新搬进来这个房子每个月还贷款,他自己的成绩和学校,姑姑姑父对他很好,还有他对父母都没什么印象之类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吃东西一直怪怪的。」 第54页 「我吃东西的时候,感觉很难吃。好像什么东西都是过期的味道。」 「除了水。」 唐泽觉得这点太奇怪了:「什么东西都是过期的?」 「对。」 唐泽震惊:「那你吃真的过期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也是过期的味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记不清了...所以一直都比较挑食。」 唐泽心想怪不得他瘦得吓人。 「你吃什么东西都过期,那怎么咽下去的啊?」 「就将就着吃吧,饿了也能吃点。有的过期的也不是那么糟糕。」 唐泽持续震惊:「这,你有没有做过脑外科手术?」 「啊?」 「你是不是出过车祸?」 「啊?」 「你看我们是人吗?」 「啊?」 「就是,是不是你以为的人,其实是移动的血块?你把移动的血块当成人之类,人应该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 「停,别说了。」凌歷好像有点无语,「我也玩过沙耶之歌,我就是吃东西感觉都有点过期,没啥别的症状了。」 「哦...」 凌歷说完之后,就沉默下来,低着头闭眼假寐,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唐泽看见他眼睛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可惜,还没休息多久,他就被张哥叫起来了,张哥让他给他姑姑打个电话。 就这一会儿工夫,凌歷好像已经快睡着了,他惊醒过来,问:「啊?打电话干什么?」 「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不用和她说吗?」 「哦...」 「顺便告诉她一声,我等会儿去你家看看。」 「这...」 「家里有人吗?」 「呃,有,我姑姑今天休班。」 唐泽看他还是犹犹豫豫,就说:「你要是不放心,要不然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没想到,听了这话,凌歷反而一下子激动起来:「不行,我不能出去!我出去会死!」 过了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在唐泽的劝说和保证下,告诉了他们家里的地址。 第32章 婚纱店 两个人开车来到了凌歷所说的地址。 房地产行业发展十分迅速,能看出来,凌歷所住的这一栋楼虽然不豪华,但是也很新。安保力度不是很强,一个大爷悠然地坐在躺椅上,他们两个进去,大爷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哥倒是盯着大爷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大蒲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唐泽注意到他的目光,说:「哥,那大扇子扇风很给力,回去咱也买一个。」 张哥点了点头。 小区里种了好几颗苹果树,有的都结出果了。两个人走到凌歷说的这栋居民楼的门口,张哥站在防盗门前说:「你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啊?也行。」 上楼的时候,唐泽心里还犯嘀咕,是不是张哥不爱和陌生人说话,不过看他平时在店里那样也不像啊。难道是想锻鍊锻鍊他吗?想着脚下已经来到五楼,唐泽敲了敲面前的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之前见过的那个女人开了门,可能是凌歷已经打了电话的原因,她看见他没有太过防备。 唐泽说:「您好。」 女人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邀请唐泽进了房间。 一进去,环顾四周,这儿就是普通工薪阶级住的那种屋子,女人穿的衣服普普通通,这里的摆设也都普普通通,凌歷一家不像是有钱人,但是这个家很整洁,似乎没有异常。 唐泽说:「听说你们之前住在中远公寓。」 听到这四个字,女人的表情警觉起来:「是的。」 「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搬家搬得这么急吗?」 凌歷姑姑沉默了。 「其实是这样,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凌歷他妈妈让我赶紧搬走。」女人说着,有点尴尬,但是她还是接着说,「我其实是凌歷的姑姑,凌歷是个可怜孩子,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工伤死了,他妈妈抚养他两年,又出意外,也去世了。后来,一直是我和他姑父在照顾他,我们把他当亲儿子养。」 这个唐泽已经听凌歷说过了,不过,他姑姑说得更详细。 「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孩子心理压力一直很大。」 女人回归了搬家的话题:「当时搬家,除了这个梦,还有一个原因是中远公寓不吉利。」 「怎么不吉利?」 女人压低了声音:「有人犯心脏病死了。」 「心脏病?」唐泽问。 「嗯。」 「是几楼住户你知道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现在这单元楼里,大家谁也不认识谁,更别说中远公寓里大多都是租房子的,来来去去的,我和我对门的那一户都没走动过。」 凌歷发现这个女人其实还是挺健谈的。 又聊了几句,唐泽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聊天之后,凌歷姑姑还是对他还是比较热情了,不仅说得多了,临走前还非要给唐泽吃个苹果。 唐泽一连说不了。 女人很热情,唐泽再一次感受到了过年时候走亲戚的感觉,一个拼命说吃一个吧,一个说算了算了。 唐泽一边说「没事没事真不吃」,凌歷姑姑一边说「天这么热,过来一趟也辛苦了,你看这孩子」,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一直到唐泽走到了门口。 第55页 两个人在门口正推搡,唐泽就听见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一看,是张哥上来了。 就唐泽撇一下头去看的工夫,凌歷姑姑就已经关门了。 唐泽摸了摸鼻子,张哥也没说什么,两个人一起下楼。 「也没问到什么,她就是说中远公寓不吉利,死过人,是心脏病死的。问是谁,也不知道。」 「哦,对了,还有,她说她梦见凌歷妈妈让他们搬走,所以搬家很急。」 边走边说,到了车旁,唐泽正要开车门,张哥就说:「你坐副驾驶,我来开。」 「哦...」 上了车,唐泽才发现张哥裤兜里鼓鼓的,坐上车后,可能是硌得有点不舒服,他把那东西拿出来了,是一个小苹果。 唐泽:「?」 「树上摘的。」 「哦。」 这一路上开了很长时间,唐泽在副驾驶坐得都有点呆滞了,司机一个剎车,唐泽才反应过来,一看,已经回店里了。 张哥把唐泽放下,扔下一句有事,先走了,就一脚油门出去了。 唐泽推门进去,发现凌歷正在做题,他走过去一看,是理综卷子。 「我姑父送来的。」凌歷拿笔戳着脑门,嘆了口气。 唐泽也坐了下来,凌歷往边上让了让。 唐泽也拿出书来做,凌歷说:「你这是什么题?」 「高数。」 「哦...你也要考试?」 「嗯,自考。」 两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各自的题,一个客人都没来。 老莫还在书架上睡觉。 夕阳西下,唐泽看着这店里和谐的景象,不禁感嘆:张哥这是开店还是开自习室啊。 吃饭的时候,唐泽出去买了两份菜和米饭,两个人把桌子收拾了开始吃饭。 「一下午一个人都没有,你平时工作这么清闲?」凌歷说。 「算是吧。不过真有活干的时候,不小心半条命都得搭进去。」 凌歷点了点头。 「你们这店里平时都干点啥?」 「店门上不都贴着吗?」 「你那老闆哪儿去了?」 「不知道,」唐泽摇头,「他神出鬼没的。」 唐泽突然发现,凌歷待在店里的时候,比他姑姑口中,和那天在松乐高中看见他,都要温和不少,没那么暴躁了。 唐泽和凌歷说了。 凌歷嘆了口气:「在这里总感觉挺安全的。其实我那些症状,医生说都是因为恐惧。」 「吃饭味道过期也是?」 唐泽买的饭菜他几乎没吃几口就撂筷子了。 「这个倒不是,小时候就这样,体质问题吧。」凌歷说,「我姑姑照顾我这样的病秧子,真是操碎心了。」 「你姑姑人挺好的,还挺热情的。」唐泽想起今天去他家的事情,说。 「对,她这人就这样,热心肠,爱说话。」 「我走的时候,她还非要给我一个苹果。」 凌歷抬起了头:「苹果?」 好像停电好几天突然来电,家里一瞬间突然一片亮堂一样。 唐泽突然觉得不对。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会儿,都从彼此的眼神里感觉到了疑惑和危险。 唐泽咽了一口口水:「是,苹果。」 「我家从来不吃苹果。」 唐泽说:「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苹果。」 「那你也太霸道了,你不吃你姑姑不一定不吃啊?」 「我家里三个人,我,我姑姑,我姑父,全都不吃苹果。苹果有一种非常腐烂的气味,那是烂水果和腐烂的肉混合的气味。我对苹果不单单是不爱吃,我咬一口苹果会直接吐出来,几天都吃不下饭。从我有印象开始,我家里从来不会买苹果。」 唐泽沉默了一下:「有没有可能你姑姑爱吃苹果,趁你不在买了一点?」 凌歷低头想了一会儿:「可能性不大。」 唐泽又仔细描述了一下他姑姑说的话,还有小区的布局。 凌歷脸色一下子煞白:「那不是我家,那是中远公寓。我姑姑怎么回去那儿了?!」 唐泽也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开车过去的,就是你给的地址!我都不知道中远公寓在哪儿!!」 夏天日长夜短,已经下午七点,外面还是天光大亮。 屋子里气氛沉默,唐泽一瞬间觉得背上攀爬出一股冷意。 两个人又把发生的事情理了理,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看来一切只能等到后天去中远公寓再找出答案了。」 凌歷看起来也很消沉。 唐泽说:「你对中远公寓有什么感觉吗?」 凌歷摇头:「不,就是我们租住在那儿,在哪儿住了有大概三年吧,就是个老小区,没什么特殊的。不过...」 唐泽说:「什么?」 「在搬家之前,我经常做梦。」 「噩梦?」 「也不算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醒来就全忘了,应该算是噩梦吧,不过我有时候起床,明明感觉做了噩梦,却还是有点不想醒过来。好像,梦里有我一直在找的东西一样。」 唐泽想起刚开始遇见凌歷,在松乐高中,凌歷就是一副在找东西的状态。 「算了,去了中远公寓再说。」唐泽结束了这个问题。 第56页 唐泽收拾了桌子,两个人都开始做题。 ———————————————— 晚上,唐泽打地铺,正迷迷煳煳的时候,凌歷突然说:「要不然明天我们去一趟婚纱店吧。」 唐泽啊了一声,「去婚纱店干吗?」 「我觉得那儿很重要。」 「什么婚纱店?」 凌歷说了一个名字,就是个影楼。 唐泽想了想,后天才去公寓,明天先去这地方看看也无妨,就嗯了一声,很快睡着了。 半夜两点,唐泽让干醒了。 天气太热,空气太干燥,半夜活活干醒了。 唐泽嗓子干的发痒,一醒来就咳了两声,简直跟刚从沙漠里走出来一样。他起床打算喝水,顺便思考要不要斥巨资买个空气加湿器。 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突然看见一道光突然灭了。 这光他很熟悉,上学的时候老爸老妈突然进房间,他也会用同样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熄灭手机屏。 唐泽不禁感嘆光阴如箭岁月如梭,转眼间他就从半夜偷偷玩手机变成了抓半夜偷偷玩手机的。 唐泽站了起来,敲了敲床边沿。 凌歷躲在被子里,背对着他,应该是在装睡。 唐泽说了句「早点睡啊,大半夜的」,就出去喝水了。 喝完水,又拿湿毛巾擦了擦脸,如果可以,甚至想从鼻孔灌点水进去。差不多缓过来了,唐泽找脸盆接了一盆水,打算放睡觉的地方,加点湿。 端着脸盆一进去,看见凌歷又在玩手机。 好像是在看电影,光打在他脸上。 诡异的是唐泽在那张屏幕上看见了一个鬼影。 这小子,在看电影?还半夜看恐怖片?好像是看电影太入迷了,连他进来都没察觉到。 不对,谁会半夜偷偷看鬼片? 那个屏幕上,电影还在继续,鬼影一点点凑近屏幕,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唐泽屏息凝神,走了过去,想看看凌歷是不是被鬼上身或者控制了。 毕竟哪个正常人能做出半夜偷偷看恐怖片这种事! 一走过去,凌歷却突然转过了头。 唐泽心里一惊,却看见凌歷看着他一动不动。唐泽屏息凝气,难道这个鬼只能看见移动的物体? 两个人对峙良久,凌歷才慢慢开口:「你怎么了?被鬼附身了吗?」 唐泽:「......你没被鬼附身?」 「我没有啊?你没被附身?」 「我也没啊。」 凌歷坐了起来,唐泽放下了盆,打开了灯。 凌歷坐在床上,唐泽坐在地铺上,两个人都沉默了。 凌歷说:「你大半夜端着水盆一动不动,跟邪教仪式似的,你是干什么?」 「加点湿啊,空气这么干。你大半夜偷偷看鬼片,又干什么?」 「不是,我...」凌歷吞吞吐吐,最后终于说:「我做噩梦了。」 「做噩梦就要看鬼片?什么操作?」 凌歷说:「消除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微笑着面对它,奥利给。」 唐泽呆滞了两秒,说:能不能少看点慢手! 第33章 出发 「看鬼片做噩梦不就更厉害了?」唐泽说,「不能换个解决办法?」 凌歷摇了摇头:「这是我多年总结出的经验。每个人获得平静的方法不一样。」 唐泽说:「你姑姑知道吗?」 「她知道我经常做噩梦,我姑父还带我去看过中医。不过,她不知道我爱看恐怖片。」 唐泽重新躺下,被凌歷这样吓了一下,唐泽也不想关灯了,就打算这样睡觉。他枕在枕头上,问:「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 「非要说,也就是住进中远公寓那会儿吧。」 「是吗。」唐泽说了一句,这灯亮着,晃眼睛,难以入眠。可是,唐泽又不想关灯。 两个人躺了一会儿,都没有睡意。凌歷又打开了话匣:「不久前我就这样躺在床上,突然感觉有人在等着我。那个人藏在床底下,拿着一把刀。我立刻睁开了眼睛,能感觉到我警觉后,危险就消失了。」 「又是你说的那个危险预知?」 「嗯。」 「等等,吃东西有腐烂气味是小时候就开始了,做噩梦是搬进中远公寓之后开始了,危险预知是搬出中远公寓之后开始的。噩梦和危险预知是完全不同的?」 「是。」凌歷说,「噩梦就是噩梦,危险预知更像是...一种特殊的幻觉吧,提醒我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唐泽感嘆:「怎么越长大毛病越多。」 凌歷说:「以后会好的吧。」 「可能吧。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吗?」 「非要说的话偏头痛吧,不过偶尔才发作一下。」 唐泽:「我高中有个同桌也有偏头痛,疼起来真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 凌歷说:「其实还好。我去医院看病,周围病友不是癫痫就是中风,相比之下偏头痛简直算个屁。」 唐泽被他逗乐了:「还挺乐观。你身体上还有什么毛病吗?我看看你是不是我病友。」 凌歷想了想说:没了。 他问唐泽:「你有啥病啊?」 唐泽说:「我也没病。就是之前好像有病,在医院里待过一段时间,但是没查出什么,我就自己回家了。在医院里那段时间见过不少病人。」 第57页 「哦。」凌歷说。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凌歷又说:「以前我觉得,做噩梦就够恐怖的了,半夜醒来,我经常吓得浑身僵硬。我为了克服这样的恐惧,试着去理解和接受恐惧,所以才开始看鬼片。其实我也尝试过其他方法,不过都没用,所以才这样。最开始看恐怖片确实挺受不了的,而且我逼迫自己沉浸式体验,去想像最恐怖的东西,去学着和自己恐怖的梦友好相处。后来慢慢就好了,再做噩梦的时候,我不再是参与者了,而是变成了导演,能够掌控了,面对噩梦,我非常平静。我终于克服了这个难题,慢慢地噩梦就从我生活里退出去了,两年里,我都不再害怕噩梦,噩梦也慢慢不再出现。可是现在,又来了个危险预知,可能太紧张了,又开始做噩梦,而且又开始恐惧。服了,努力了那么久,完全前功尽弃。」 唐泽嘆了口气,他想转移话题:「你在学校里怎么样?」 「挺好的,同学都不错。老师有点严,但是人不错。」 「学习怎么样?」 「还成吧,挺好。」 凌歷说:「我在学校里情绪暴躁,举止异常,但是老师同学们还挺包容我的。」 唐泽突然想起,凌歷在这里待着,确实没有一次「危险预知」的状态,可是按他所说,他那种预知是很频繁的,唐泽问:「你在这儿觉得安全?」 凌歷说是。 两个人又躺了一会儿,外面下了点小雨,打在窗户上嗒嗒响。唐泽问:「还害怕吗?」 「不了。」 「灯关吗?」 凌歷说开着吧。 唐泽打了个哈欠:「行,睡觉吧。」 ————————————————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出去吃小笼包,一人一碗豆腐脑。 这小笼包太贵了,平常唐泽两块钱饼解决早餐,这次吃小笼包,简直感觉心在滴血。不过,想到这个月工资已经发了,还是买了四笼。 小笼包实在是太香了,不过,凌歷没吃几个,他似乎没什么兴趣,吃了几个就停了,喝了几口汤。 剩下的包子全让唐泽吃了。 唐泽边吃边查那个影楼。 凌歷问:「你不看店,老闆让吗?」 唐泽喝了一勺蒸脑:「让。没事,我们就干这个的,坐店就是为了出去。」 凌歷说想去的那家婚纱店其实是个照相馆,只不过专门给新婚夫妇拍照。本来,唐泽以为和凌歷沾上边的,至少得是个废弃多年的店,没想到,在手机软体上一查,营业得好好的,因为推出了套餐,还得到了不少好评。 「你以前去过这儿吗?」 「没有。」 「那怎么突然想到去这儿了?」 凌歷说:「我只是感觉这里很熟悉。」他补充说,「可能有我在找的东西。」 两个人查了路线,吃完饭打公交去这个婚纱摄影的店里。 公交上,凌歷问:「怎么我要来你还真的来了,你不怕危险吗?」 唐泽说:「这家店不还在营业吗?而且在这儿吗,虽然不是市中心,但是也算个闹市区,应该没危险吧。」 又说:「你个臭小子,怕我危险出门前怎么不说啊,上车了你在这儿假关心来了。车都撞墙了你说该拐了。」 凌歷摸了摸头,嘿嘿笑了两声。 公交车上来一个大爷,颤颤巍巍的。不知道和司机说了什么,好像是忘带老年卡了,想问能不能留个名字,被司机拒绝了。 最后付了零钱。 车上有人外放视频,声音很大。 凌歷小声说:「老了真不方便啊。」 唐泽说:「确实。」 「你想过你老了是什么样吗?」 唐泽说:「没想过...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过吗?」 凌歷摇头:「没吧,我一直觉得我活不到老。有时候想想这样也挺好的。」 他接着说:「其实你之前说沙耶之歌,有时候走在路上游离的时候,我还真觉得挺像的。不过,比那个要好一点,至少风景比较优美,还有我姑姑和我姑父。」 唐泽再一次审视这个瘦得脱相的少年, 他很悲观,眉目间全是沉积的忧郁,和普通人比起来,他的确比较累。别说最近这能要命的幻觉了,就是从小没吃过好吃的,就够人受的了。唐泽回想,这个店里来的怎么尽是些惨人啊,就不能来个幸福人吗。不过,幸福人应该也不会来他们店里。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到站之后,就下了车,跟着导航走到了这家婚纱摄影店。 「根本就没啥异常啊。」唐泽摸着下巴说。 夏日的阳光非常强烈,什么怪力乱神的都直接能被太阳晒死在这儿了。 「你确定是这里吗?」 凌歷似乎也不确定:「也许吧,感觉像。」 「你说我们什么相都不拍,就进去参观一下,能行吗。」 「不知道啊。」 「现在照相都贵不贵啊。」 「不知道啊。」 唐泽说:「你在这儿等一下。」 他走到一个角落里,把霸道总裁拿出来了。早上,他把这本书装进书包里的时候,被凌歷看见了。唐泽只好说:「拿着扇风。」 「老莫,你在吗。」唐泽疯狂摇晃霸总。 「是这样,你是鬼,能不能悄悄进去看一看?找找有没有线索。」 第58页 老莫很不情愿:「凭啥我进去?我是鬼我就不怕鬼了?你答应人家的你咋不进去?」 「我进去又不能自由探索,你来去比较自由啊。」 「你就是怕花钱对吧。」 唐泽沉默了。 「其实也有点这个因素,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能力比较强,搜寻范围比较全面。」 唐泽继续说:「就算有人能看见你,你也能伪装成新来的清洁工!你看老闆这么重视这个什么公寓,要是你找到了重要线索,他肯定会每天给你多烧三炷香。」 「你可别放屁了,就这屁大点店新来个清洁工还能不认识?没想到你小唐浓眉大眼的也学会画饼了,不当老闆真是屈才了。」 唐泽被她噎得没话说,他瞥了一眼这个影楼,有三层:「也不算太小吧...」 老莫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找理由了,为了二毛钱你连人都不做了是吗。」 交涉失败了,唐泽只好和老莫一起去。他把书又重新装回背包里,走了过去。 凌歷:「?你刚对着书自言自语啥呢。」 「别问了,自取其辱去了。对了,你站在这儿能感觉到什么危险吗?」 听了这话,凌歷就站在原地好好感受了一会儿,然后说:「没有。」 「那行,那我们就进去看看。」 正是正午,店里没有太多客人,这个影楼,一楼是会客厅,装潢看起来还是比较高级的,在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正在玩手机,看有人进来,就都迎了上来。 在四周的墙壁上,摆放着很有照片,有全家福,有婚纱照,还有个人的艺术照。 「想拍点什么?」 店员笑容很靓丽。 「证件照。」唐泽说。 「二位是谁拍呢?」 唐泽冲着凌歷扬了扬下巴:「他。」 凌歷:「...是我。」 店员去和凌歷交涉了,没想到现在证件照也有这么多类型了。凌歷说:「就最便宜的那个吧。」 「便宜的那个可能出片比较慢,慢照可能得等三十分钟。」 「没事,」凌歷说,「我们能就在店里等吗?」 「当然可以。」 店员领着凌歷上了二楼,应该是去化妆和照相了。唐泽借这个时间在一楼大厅里面闲逛,这里虽然陈列着很多照片,似乎很有恐怖片的氛围。 可惜唐泽转了一圈,都没有什么收穫。他把霸道总裁夹在胳膊底下,趁着店员不注意,和老莫交换了一下意见,老莫也说没有什么异常。 「奇了怪了,如果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摄影店,为什么凌歷会想来这里?难道这小子想骗我给他拍一套证件照?」 唐泽把一圈照片都看完了,踱步到店员跟前:「这里的照片都是店里的客人吗?」 店员放下了手里的开心消消乐,说:「是的呢,得到顾客允许后,我们会把拍得特别好的照片放在店里作为展示。」 这一楼摆了很多照片,有旧有新,这个店应该开了不少年了。 「这里也能拍婚纱照是吗?」 「全家福,婚纱照,艺术照,证件照都能拍,价目表在这里。」 「哦哦...」唐泽翻着价目表,一如既往,上面的数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上了二楼,凌歷就是在这儿化妆,二楼应该是拍证件照和艺术照的场所,唐泽在这儿走了走,一进门,就是几个化妆檯,化妆檯这里空无一人,但是还是有人在说话。唐泽顺着说话的声音走了过去,是凌歷正在和p图的人交涉。 店里似乎就这几个人,应该是其他的人都去跟拍外景去了。唐泽上了三楼,这里因为没有顾客,灯关着,静悄悄的。 一进门,唐泽就感觉到了一股尘土的气息。 他愣了一下,拿出了霸总,老莫也配合地出来了。 「感觉这儿不对。」 「一个正在营业的店里,不应该有这种气味。」 唐泽蹲了下去,手指在地上划过,捻了捻,全是尘土。 他在门口摸索了半天,摸到了一个开关,可惜,按下去却没有灯亮起来。 「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吗?」 「应该来不及了。」老莫的声音很冷静。 唐泽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电筒,转过身后退了几步,光束穿过黑暗照亮自己身后,在那里,本应该是敞开的门,现在却紧紧闭着。 更令他吃惊的是,那扇门不是任何一种现代工业木门的样式,而是一种很厚重的,黑色的门,上宽下窄,形状奇怪。 就好像棺材板一样。 而这两扇棺材板拼成的门,却贴着两个鲜红的『囍』字。 第34章 三楼 「来得太快了点吧...」唐泽说,「这么勐的吗,一进来直接中招了。你有感觉吗,老莫。」 老莫惆怅地说:「没啊,毫无感觉就中招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悲哀。 「那咋弄?试着把这门撬开?我包里工具齐全。」 「也可以,你撬门吧,我看着。」 唐泽拿出自己包里的撬锁工具:一个小型撬棍,就直接上了。他先是上下照了一下这门,没锁,也没门把手。虽然也是两扇门拼在一起,但中间贴的很严实,就像是一整块木板一样。 唐泽咬着手电筒,试着把撬棍插进去,可惜,努力了很多次,撬棍连缝隙都进不去。 第59页 「不行,我看这根本就不是阳间东西。还是你来试试吧。」 老莫直接上手推了两把,这棺材板纹丝不动:「不行,这阴间东西我也整不了。」 唐泽有点悲伤,本来以为带着老莫,他俩就能阴阳两界横着走了,结果呢,一个阳间的,屁大点钱都捨不得花,一个阴间的,一个破门都推不开。 他那撬棍戳了戳那贴在门上的『囍』字,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用纸或者布剪出来的,而是像是红油漆画上去的一样。 「那往里面走走吧。」 唐泽试着甩了甩手上的撬棍,感觉还挺称手的。 这三楼应该是专门拍摄婚纱照的地方,脚底下是布满灰尘的木地板,贴着墙的地方,走摆放着各式婚纱。唐泽拿着手电筒一个一个照过去,这些婚纱与众不同之处是摆的很高,唐泽这样正常站立着,他的头正对着这些婚纱的腰的部分。 就好像穿婚纱的新娘都被悬挂起来了一样。 这种感觉很强烈,唐泽一开始一直忍不住要抬头看最上面。不过,这些都是空荡荡的婚纱。虽然摆的很密集,但是他用撬棍一个一个挑开看了,也都没有什么异常。 「没想到现在婚纱有这么多款式。老莫,你结过婚吗?」 老莫:「死了就不说生前事了。」 「呵,这么豁达。」 「我要是不豁达,现在还是被执念驱使的厉鬼呢,一张手你脑袋就得下来。」老莫哼了一声,「你哪儿还敢跟我走在一起。」 「我看你战斗力也不咋样啊。」 老莫沉默了一下:「那不是因为我豁达。」 两个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往前走,这个手电真买对了,唐泽下次准备买个功率更大的,一打开整个空间亮如白昼的那种,老莫说你干脆买个路灯扛着吧,正说着,两个人的脚步都停了。 因为,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穿喜服的女人。 这个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前面,穿着一身大红色的中式礼服,仔细看,下摆既有红色也有蓝色,还挺有设计感的,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和龙,在她头上,戴着一顶沉重的凤冠。 手电筒一扫过去,唐泽和老莫都静止了两秒。 唐泽用气音说:「好像也是个鬼,你看是你朋友吗?过去交涉一下?」 老莫用气音回:「你能不能别见一个鬼就问是不是我朋友,妈的我是宋江啊到处认识朋友,联合国主席还是人呢,你认识吗?」 唐泽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大敌当前你干吗一直槓我啊。」 「那你能不能别老派我去应付大敌?」 ———————————————— 这边,唐泽和老莫还在静止状态。 那女鬼一动不动,手电筒打在她红艷艷的喜服上,唐泽看到,她脚上一双红色的绣花鞋。那个凤冠外观华丽,垂吊着的金色小珠子很多,可是,这些长长的、垂吊着的东西丝毫晃动都没有,就好像他们面前的只是一尊石像。两个人一声不吭默默后退,静寂的房间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唐泽尽力放缓的唿吸。 可是,不管他们退了多少,那女鬼都好像和他们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唐泽用手电筒照亮了他们之间的路,来回两次,看向老莫。 老莫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确实没有拉开任何距离。 他们两个站住了。 「要不然你还是过去看看吧...」唐泽说。 「你咋不去啊?」 「那咱俩一起去。」 「好吧。」老莫说。 唐泽用气音说:「一,二,三。」 数数完了,两个人都一动没动。 唐泽:...... 老莫打破了僵局:「你打头吧。」 「我靠,你咋不打头!」 商量过后,两个人并驾齐驱往前走了。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了,这个女鬼还是一动没动。 「不会是婚纱店的模特吧...」 唐泽说着,已经走到了女鬼前面。手电筒的光打过去,映照出一张很美丽的脸。她化着新娘子的妆,眼睛闭着,嘴角勾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就好像一个正等待着新郎的亲吻的新娘。唐泽甚至愣了一下,因为在他的意识里,不应该在这种地方看见这样一张带着幸福微笑的脸。 「这...」 唐泽刚想转头问问老莫的意见,余光就瞥见面前的女人睁开了眼。她身上的喜服变得更鲜艷了,因为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这个女鬼沖他伸出了手,这双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唐泽半边身子都颤了一下。 而女鬼的脸迅速地腐败了,她的脸上出现了绿色的斑点和水泡,紧接着水泡破裂绿色的水从她的脸上滴答落下,她的脸肿胀成了一个皮球,脸皮脱落危险地挂在脸上,鲜红的舌头堵塞了整个口腔,然后,由于腐烂和肿胀,整根舌头掉了下来,被舌头堵住的脓血立刻紧随其后,散发着恶臭滴落下来。 转瞬之间,这张美丽幸福的脸就面目全非! 唐泽闻到了一种非常恶臭的生平从未闻过的腐烂的气味,就好像整个人被摁进发酵七七四十九天的垃圾车里,脸被摁到垃圾车流着的水中怎么挣扎都出不来,一下子冲击太大,唐泽当即就呕了一下,这个女鬼用她那张几乎不能称为是脸的脸对着唐泽。 第60页 「跑!」 唐泽还愣着,老莫在旁边怒喝一声,唐泽如梦初醒一样一撬棍打在了女鬼的脸上,他用尽了全力,那颗肿胀的头打过去理科好像爆裂开了一样,女鬼的脑袋爆炸,身体倾斜,唐泽被溅了一身尸液,拼命往前面跑去。 ———————————————— 「啪!」 灯亮了。 白炽灯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凌歷凑了过来,戳了戳唐泽。 「你看什么呢?」 唐泽一惊,用很大的动作避开了凌歷,跳到了一旁。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站在刚进门的地方,凌歷在门口,皱着眉看他。 「怎么了?」他问。 唐泽没有回答,还是一副收到惊吓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闻了闻,转头,又看了看这个巨大的空间。 凌歷跟着他的目光环顾一圈,因为房间里没开窗,这里即使是大白天也显得阴暗,两旁摆满了婚纱,应该是这个影楼专门放衣服的地方。 「发生什么了?」凌歷问,「我一进门看见你呆呆地看着前面。」 「没什么,魇住了。」唐泽揉了揉额头,把手上的撬棍收好,「你怎么上楼了?」 「我照片洗出来了。」 下楼的时候,尸液溅在脸上的样子还是歷歷在目,唐泽忍不住想要擦脸。 凌歷:「...你在闻什么?」 「啊?...」唐泽挠了挠头,虽然他刚刚被溅了一身,但是闻起来其实还是什么都没有:「没什么。」 凌歷还是忍不住一直看他,走到二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吃苹果了?」 唐泽:「啊?没有啊,我身上有苹果味?」 「是,我问起来有一种苹果那种腐烂的臭味,非常噁心。」 唐泽赶紧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确什么味道都没有。 跟着凌歷下楼,唐泽还在想三楼的事情。 这个影楼里有一个女鬼,盘踞在三楼?为什么凌歷会想来这里? 凌歷有着能预知危险的能力,如果他想来这里,一定不是毫无原因的。而且,凌歷还能闻到尸体腐烂的那种臭味,为什么他会觉得苹果是这个味道? 苹果爱好者震怒了。 这个影楼和中远公寓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这个女鬼一直在这里,店员会不会有所察觉? 唐泽找了一个店员:「您好。」 店员微笑着说:「还有什么事吗?」 那边凌歷也取好照片了,看唐泽正在和店员说话,开始看一楼摆放着的这些照片。 「是这样,我想问问咱们这儿出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店员一愣,然后又挂上了职业微笑:「什么样的呢?」 「呃,比如说三楼,有没有偶尔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或者,出没出过意外事故之类的?」 「客人,我们这里拍摄都是正规摄影师拍摄的,安全您不用担心。」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有没有什么怪事...」 说了半天,店员才大概明白唐泽的意思,坚持说什么怪事都没有,言语之间已经有点想把他赶走的意思了。唐泽又厚脸皮地问了几句,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还有,你能不能闻到一种臭味啊?」 「什么?」店员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就是我衣服上,你能不能闻到一种很臭的味道?」唐泽说着,拽了拽自己的短袖。 店员脸上的微笑已经褪去了:「先生,您再这样,我们就报警了。」 唐泽连忙打了个哈哈走了。 「这个影楼确实有点奇怪。算了,还是先离开吧,可能一切的谜底,都在中远公寓。」 凌歷正站在一副照片前面观赏。 唐泽走过去,拍了一下他肩膀:「走了。」 凌歷一动不动。 「怎么了?」 「这个照片,感觉还挺熟悉的...」 这幅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看这张照片周围花边的样式和相框,应该是一张老照片了。 唐泽看的时候也震惊了。 这张照片里的女人,正是他在三楼遇到的那个。只不过她的角色从新娘转变成了妻子和母亲,仔细看的话,五官非常相似。 「你认识他们吗?」 凌歷沉默了很久,才说:「认识。」 他指着照片:「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个婴儿,就是我。」 第35章 中远公寓 「我小时候好像在相册里见过这张照片。那时候每次看见反应都特别激烈,所以我姑姑把照片收起来了。」凌歷摇着头说,「时间太久了,我都不敢确定。」 「不过,这个金猪就是我的。」凌歷笑了笑,「我都不认识我爸妈了,看了半天才敢确定,还一直在想,这个金猪款式很常见,说不定就是别人家的照片。」 在照片里,那个正在酣睡的婴儿手上戴着一个红绳,上面串着一只金猪。 凌歷把自己脖子上的红绳拽了出来,上面,是一只一模一样的金猪。 「戴了好多年了,一直戴着。」 两个人站在照片前久久无话。 唐泽本来想说:我好像在三楼看见你妈了。但是又怕凌歷承受不住,就没说。 第61页 两个人走出影楼,公交车上,凌歷说:「你们明天去中远公寓,能带上我吗?」 「怎么了?」 「我总觉得那里有我找的东西。」 「你找的东西是什么呢?」 凌歷手无意识地捏着自己胸前挂着的金猪:「我不知道。」 凌歷找的是他的父亲和母亲?还是他那遗失了的正常味觉? 下午回去,唐泽把凌歷一个人留在店里,又去买了点东西,明天可能用得到。晚上,唐泽躺在床上,心里充满了未知的明天的好奇,纷乱的思绪中,唐泽睡着了。 ———————————————— 第二天。 吃过早饭,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门口。唐泽拿起背包就出去,身后,跟着凌歷。 凌歷再一次提出和他们一起去,张哥拒绝了他,而且让唐泽把老莫放在店里。 唐泽依依不捨地把霸道总裁放回书架上了。 「老莫,这次又没办法和你一起出任务了。」 老莫说:「你赶紧走吧。」 凌歷站在店门口,目送着两个人离去。 中远公寓离市中心还是比较远的,而且,它位于是老城区。 新城区全部都是高楼,有写字楼有公寓,全都是拔地而起,簇新挺拔,而老城区,对比之下就显得平静困顿,人口仍然众多,但经济中心已经移动,这里只能到处是萧条的气息。 一路上,从繁华的地点一直开到这种老旧地方,还是让人心里挺感慨的。 好像老城区也在做规划,开着开着也能看见吊车在工作。推土机发出轰鸣,一面墙只剩一半,各类机器就在这半扇墙后工作,在这落魄的墙旁边,周围的一些店铺都已经关门,有的防盗门拉上了,有的还能看见里面桌子椅子杂乱摆放的场景。可能这地方本来也已经吸引不了太多顾客。黑色的臭水顺着街道流淌,被来来去去的车碾成泥,有大爷坐在店门前乘凉,面容平静地放空。 而中远公寓就在这破败老城区的最深处。 停了车,唐泽站在外面数楼层。 一共十层。 凌歷他家,当时是租住的九层。 中远公寓是一座老公寓,住在这里的,几乎有一半都是租户。站在这里,能感觉到一种破败和萧条。 大白天出动,还是和张哥一起,唐泽的心情还算比较放松。 防盗门关着。外面的水泥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小gg,修锁的,通下水道的,转租的gg,还有查人微信记录之类的违法行为。在防盗门的上面,贴着一个防火防盗的安全警告。 唐泽正观察那些贴着的小gg,突然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提着一袋垃圾出来了,唐泽差点被门撞到,往后跳了一步。那个女孩看了唐泽一眼,也没在意,反正在小区里住着,左邻右舍的谁也不认识谁,扔了垃圾就回去了。 唐泽顺着女孩的动作看过去,怎么看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似乎没什么异常。他发现原来张哥站在垃圾箱那儿,女孩一出来,他就开始假装看风景。 不得不说,一站那儿,对着垃圾箱旁边的大树玩手机,还真有点本来就是这里居民,下楼熘达熘达的意思,还挺能演。 女孩一转身,张哥就放下手机跟着过来了,门快合住的时候,他就用皮鞋尖顶住了门,过了一会儿,听见里面哐哐哐上楼的声音远去,他才打开门进去了。 这栋公寓一层楼有八间房,一共十层,也就是有八十间房间。唐泽和他老闆一层一层查看了,大部分门上面都贴着春节时候没摘下了的对联和斧子,有的门口倚着垃圾袋,应该是打算出门的时候扔。 在三楼,他们还遇到一个来看亲戚的男子。 之所以知道这人是来看亲戚的,是因为他在门口还和房间里的人说后天一起去参加某一位大姑的女儿婚宴的事。 唐泽和张大明两个,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跟前经过,在门口说话的都是两个普通人,透过半敞开的门,能看到屋内的设施,也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来看亲戚的男子很快就走了,似乎心情不错,还哼着歌。 走到五楼,两个人来到楼梯间。 「这儿看起来很普通,很平常啊。」唐泽说。 张大明点头:「直接去凌歷家。」 径直来到凌歷所说的房间。按照凌歷所说,他们搬出这里已经几个月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找到新租客。 唐泽用手抚了一下木门,一点薄薄的灰,再看猫眼上已经很脏了。 熟悉的门,唐泽还记得,当时他遇见那个假的「凌歷姑姑」时候,也是这样一模一样的门,一模一样的楼道。 唐泽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还没和张哥说。 「对了,张哥,我忘了告诉你了,上次我们不是去了凌歷的家吗,其实哪里是中远公寓,那个房间和这里一模一样!」 张哥点了点头:「我知道。」 唐泽说:「我记得我当时没往这边开啊,我都没来过这。」 张哥说:「我们怀疑这栋楼上有诅咒,你可能是被诅咒影响了。」 「...啊?」 「我看过这栋楼的相关资料,一个月里,死了三个人。」 「这...那警察不会立案调查的吗?」 「有的是自杀,有的是病死,死因都合理,只是频率太高。」 第62页 「哦...」 唐泽继续观察这扇门。 「应该没租出去吧...」说着,他敲了敲门。 木门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用手试着开了一下锁,锁纹丝不动。 不知道撬棍能不能打开这种居民楼的锁。 唐泽正在背包里翻撬棍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唐泽被吓了一跳,门里面,出来一个头髮花白的大爷,穿一个汗衫,问:「你们干什么的?」 唐泽说:「卖保险的。」 「啥?」 大爷好像有点耳背。 张哥又说:「我是来卖保险的。」 他带着魅力保险员工营业微笑,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大爷接过去看,照着上面念出声:忠盛保险有限公司。 张哥说:「您买保险吗?」 大爷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名片,说了句不买就啪地把门关上了。 唐泽:「哥,你咋还有这兼职呢?」 张哥微微一笑:「生活所迫。」 唐泽:「......?」 虽然感觉张哥在演大爷顺便演了下他,但是老闆的事情唐泽也不想多问,两个人直接下楼,唐泽回头看向厉铮曾经的家:「这儿已经租出去了?」 「是的。」张哥说,「来之前我看过资料了。这儿新的租户像是个普通的人。」 他们走出这栋公寓,打算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这栋公寓楼道里採光不够好,暗沉沉的。 不过,感应灯倒是很灵敏。 轻轻磕一下墙感应灯就亮了。 楼梯拐角处只有一个小窗户,还不知道为什么,被五颜六色的透光布给煳住了,经过这里时,散着黄光的感应灯突然灭了。 随着感应灯的熄灭,整栋楼道突然陷入了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唐泽还在下楼,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弄得一愣神,猝不及防差点摔下去,被旁边一只手拉住了,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才站稳了。 「怎么突然这么黑!」 唐泽往周围看,他能感受到张哥就在他旁边很近的地方,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这黑暗好像是有实感的,非常粘稠,好像他周围的根本不是空气,因为没有光而变得黑暗,这种感觉像是自己周围的空间被某种黑色的液体塞满了! 做出抬手这个动作的时候,感觉要比往常费力地多。 他刚想摸摸周围,扶住栏杆,旁边张哥的声音传过来了:「别动。」 唐泽停止了动作。 黑暗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唿吸声。 唐泽听到了小刀开合的声音,就在自己身边。 还没来得及疑惑,手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他摸了摸,坚硬的金属感,是一把匕首。 「拿好。」 唐泽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 他在这黑暗里感觉度秒如年。好像旁边还有张哥,在绝对黑暗和绝对安静的空间里,张哥平稳的唿吸声让他缓解了紧张。 又是悄无声息之间,灯亮了。 老式白炽灯在头顶时亮时灭,周围的墙上涂满了涂鸦。 他好像只在黑暗里待了不过几秒钟,可是,在灯光亮起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被深深刺痛了。唐泽下意识地抬起手遮在眼睛上面,眼睛前面的白光和不适感稍微消失后,他看到了一个和中远公寓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是哪儿? 唐泽往前走了一步,脚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熊玩偶。 这个熊非常诡异,简直能去cosy玩具熊的五夜后宫。诡异的眼睛,参差不齐的牙,脏兮兮的外表,似笑非笑的表情,非常噁心,最令人震惊的是这竟然还是个高科技产品,当唐泽不小心按到玩具熊的肚子时,一阵诡异之极的音乐响起来,这音乐好像指甲摩擦玻璃的声音,又好像一只猪临死前的哀嚎,直击灵魂深处,唐泽鼻孔张大面部扭曲,情不自禁地说了句:「特么谁编的歌,这么难听!」 在一阵叮叮噹噹不知道是八音盒还是唢吶的送葬一样的响声结束后,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了。 「欢 迎 来 到 天 堂」 ———————————————— 凌歷很想跟着去中远公寓,他觉得那里能解决他一切的问题。被拒绝后,他有些失望地回到了店里。 十分钟后,他又站起了身,走出去,拦了一辆计程车。 「去中远公寓。」他说。 越靠近那个地方,危险感就越是像一条毒蛇一样缠绕到身上。他下了车,站到中远公寓前。门房大爷似乎对他还有印象,看了他几眼。夏日阳光洒落在身上,可是,他丝毫不觉得暖和,他站在这栋老旧公寓前,冷意伴随着鸡皮疙瘩爬上了手臂。 这是那栋熟悉的楼。他看见窗户扭曲成了人脸,怨毒的眼神逼视着他。周围似乎一切都变得有生命起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笑着,说着他会怎么死去。这栋大楼活了,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巨大的怪物,凝视着他,等待着猎物踏入它的领地。 有一个声音,一个尖细的女声,在耳边吼叫:离开这里!!! 可是,就这样离开么,回到提心弔胆里去?回到学校里去?电扇在头顶吱呀吱呀,黑板上的粉笔字扭曲,别人说什么他大部分时间听不进去,他在恐惧和愤怒之间来回摇摆,他拖着残破的身体艰难地活着... 第63页 就这样回去吗? 凌歷走向那栋扭曲的大楼。 当他踏进这扇门,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第36章 第一夜(1) 醒来的时候凌歷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凌歷从这里爬了出来,发现他是在床底。 环顾四周。 一个简简单单的居民房。房子不大,但是窗明几净,两个小卧室,一个客厅和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他刚刚就是趴在卧室的床底,走到门口,房间的布局就一览无余。 回头看,这件卧室床上铺着干净的床单,床头柜上面摆放着一个花瓶。门口挂着一个老式门帘,红的蓝的珠子垂吊着。 这个房间既不是中远公寓,也不是搬的新家。 他站了起来,这个房间的一切都很陌生,同时,也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就好像很久之前他在这里居住过一样。 房间不大,布置老套,十分整洁。 我不是在公寓门口吗?怎么会在这里?我趴床底干什么?这里是哪里? 这些问题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因为在这里,凌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那诡异的幻觉消失不见,似乎从没出现过。身上总有的疲惫感也淡去了,他感觉自己身强体壮,充满了活力,抑郁和焦虑远去,连偏头痛都不会再发作了! 身体状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从卧室走到客厅。 笨重的电视机上,罩着白色小花样式的防尘罩。沙发旁边,立着一个风扇,阳光洒落在客厅。 是夏天? 窗户开着,阳光照射进来。 可是当他走近窗户时,却只能看见一片耀眼的白光。 凌歷远离了窗边。他打算去另一个卧室看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那里,就有一种恐惧的感觉爬上嵴椎。 那像是一种深藏在潜意识里的感觉。 他来到门前。这是一扇看起来很老旧的门,上面刷着黄色的漆,有的漆都掉了。门把手是圆的,凌歷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球形门把手了。 在门把手的中间,是一个小圆头,摁下去就锁住;往左边转一下,小圆头就弹开,他还记得他小时候老是摁着这个玩,还因为把锁弄坏了被妈妈骂... 想到这里,凌歷突然头痛欲裂。 恍惚间一个影像在脑海里闪过,一个穿着背心和拖鞋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哭着拍门,他嗓子都哭哑了。 他连忙远离了那扇门。 【走出这个房间】 卫生间的地板贴着瓷砖。 瓷砖花花绿绿的,现在流行简约风,这种瓷砖简直就是丑爆了,但是凌歷却觉得很亲切。但狭小的卫生间里,摆着一个大盆子。奇怪,这个盆子虽然大,但是也没有那么大,可是他一看见,就觉得自己能在里面游泳。 他又回到客厅,在靠近厨房的地方,摆着一个小的双层冰箱,凌歷走过去,这个冰箱才到他胸口。嗡嗡的电流声响着,凌歷打开下面那层,里面放着几只老冰棍。 厨房里是煤气灶,一个煤气罐就感觉占了很多空间。油盐酱醋都挤在一起,炒菜锅放在煤气灶上。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搭在茶几上。 这样肯定会被妈妈骂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可是这样实在太舒服了。他往后倒,脑袋陷在沙发里。 【走出这个房间】 凌歷突然看到面前有一本书。书看起来倒是很崭新,和这个充满了老旧风的房间格格不入。拿到手里才发现确实崭新,简直能割手。 翻开书,上面写着:「一个人童年经歷的巨大创伤事件很可能在心理防御机制的作用下被压抑到潜意识里,也就是俗称的失忆。」 看到这段话,凌歷勐地把书扔了出去,大吼说:「滚!!!!!」 他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把书撕成了碎片。 就让他安静一点不好吗?!!!!! 可是事与愿违,他一低头,又看见茶几上摆放着一个果盘,里面,摆着几个鲜红欲滴的苹果,好像刚从血里滚了一圈。 【走出这个房间】 凌歷走过去,那些苹果有魔力一样吸引着他。他突然感觉好饿,饿得头晕眼花,他伸手,就要拿到了—— 不行,不行! 凌歷勐地掀翻果盘,冲到了自己一开始出现的那个小卧室。他很想钻到床底,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于是他只是躺到了那个床上,闭上眼睛。 他眼皮因为恐惧跳动着,蜷缩成一团。 睡着就好了... 这间房间有着独特的魅力。当他产生这个想法后,那种平和的感觉又来了,凌歷觉得身心平静。很快,他陷入了睡眠。 ———————————————— 「欢迎来到天堂?」 唐泽看了看四周。 他本来是在中远公寓。中远公寓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道的显着特徵就是很暗。现在他站的这里,同样也是楼梯的拐角,可是这栋楼显而易见地更加破破烂烂,楼梯就是用水泥砌成的,非常简陋。在他们待着的这里,还有很多小孩子在楼道里乱画的那种涂鸦。 唐泽看了看画的内容,大概是一个小孩腰里挎着宝剑,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在旁边,还用杂乱的线条划了很多个小孩,站在他周围。 第64页 画的是小孩嬉戏的内容,可是这幅画上面所有的人,表情都很呆滞,像是一个个提线木偶,除了挎着宝剑的那个小孩。 唐泽这边还在看这些杂乱无章的画,看见张哥蹲在角落。 「哥,你看啥呢?」 他走过去,发现在墙壁的角落,有着一大堆贴纸。这些贴纸像是那种列印出来的大头贴,照片上的人被细心地减下来贴在这里的墙上。 「这贴纸...怎么感觉全都是真人的脸啊...」 一共贴了有十个小孩,无一例外这些脸上都被黑色线条涂来涂去,有的多有的少。 最中间的那个,脸已经被完全涂黑了。身体上看是个胖胖的小男孩,叉着腰站着,他的衣服上,被人用黑笔写上了一个『死』字。 张哥伸手出去,似乎是想把贴纸撕下来。 可是手刚一碰上去,撕下来一个小角落,就听见寂静的空间里,传来了好像是有人在喘气的声音,还在喉咙里发出了咯哒咯哒的声音,一磕一磕的。 张哥的动作停了。 唐泽看了看,墙角湿润,发了很多霉。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诡异的熊,唐泽不小心摇晃了两下,熊又开始唱歌了,唐泽面部表情再一次扭曲,唱完歌熊的内部又发出了稚嫩的童声:『欢迎来到天堂』。 他本来想把熊塞一塞放到书包侧兜,可惜这只熊的肚子受到触碰就会放出那个诡异的音乐,唐泽只好放弃,把它放到书包里面了。 他打算等到状况安定了,再把熊的肚子上划开,看一看这只熊的内部结构,看能不能出现什么又让牛顿復活的事情。老莫不愿意和他一起做拖把生意,也许他能另闢蹊径弄个玩具销售啥的。 张哥站了起来。 「这栋楼每层楼只有一个住户。」 唐泽看了看,果然,每一层只有一扇门。水泥浇筑成的楼道和楼梯灰暗无比,大门的颜色偏于暗红色和黑色之间,陈旧厚重,上面没有挂门牌号。 楼道开着一扇脏兮兮的小窗户,外面惨白的光射进来,整座公寓晦暗不明。 「奇怪,」唐泽说,「这儿不是有窗户,怎么还是这么暗。」 他掏出手电筒,看见地上有一个暗红色油漆画的笑脸。周围还有很多诡异的脸,全部都是画出来的。 油漆往四周滴落,好像流出了血泪。 除此之外,这地方给人一种空气粘稠的感觉,眼睛上好像蒙了一层灰色的雾气,看什么都灰扑扑的。往上面看,那扇门正对着的水泥墙上,也画满了杂乱无章的粉笔画。 旁边的墙体暴露,露出了钢筋。一截钢筋就戳在外面,如果有人总楼道不小心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就像一栋很久没人居住的废弃大楼。 「怎么办?」 张哥说:「先看看这栋楼,别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先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笔,在墙上画了一个圈,在圈里面画了一个向上的箭头。 接着,他用手抹了一点粉笔末,看了看。 然后,又把笔放回兜里。 做完这一切,他说:「走吧。」 说着,张哥就往上面走去。 唐泽震惊:难道我们不是应该赶紧找出口吗? 唐泽说:「那个...老闆,要不然我们先往下吧,看能不能出去。」 张哥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贊同这个提议。唐泽刚想说那要不然就往上走吧,张哥就说也可以。 两个人刚往下走了两步,唐泽就感觉屁股上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 他看了看脚底下,是一颗小石子。 谁闲着没事乱弹人屁股?! 楼上,一个小孩子从门缝里探出了头。 他脸上挂着贼兮兮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弹弓。这时候,他又拿出了一颗石子,对着他们弹射了过来。 张哥一把抓住飞过来的石子,又弹了回去。石子撞在小孩旁边的门框上,哐当一身,他力气很大,磕得门上留下一个印迹,就在小孩脑袋旁边。 小孩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还是一直笑着。他扔下弹弓,拿出来一个水枪,对着他们呲水,因为距离远,根本射不到,可是小孩还是乐此不疲。 他们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张哥说:「继续往下。」 唐泽又看了一眼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孩,转过身,可是,一个声音紧贴着他的耳朵响起来了:「你们的房间在上面。」 「谁?!」 这声音就紧紧地贴在他身后,同时,唐泽用余光扫到一个圆圆的黑影紧紧挨着他的脑袋。唐泽飞快地把自己后脑勺的东西抓了起来,触感毛茸茸的,正是他塞进包里的熊,不知怎么从书包的缝隙爬了出来,攀上了他的脖子,那声音就是从这只熊身上发出来的。 他又一抬头看见那个小孩,小孩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可是从那个方向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还是在他拿着的泰迪熊身上。 那种平板的,呆滞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有的字发音还十分怪异,要不就是说得含煳不清, 要不就是一声说成四声,就好像一个外国人生硬地学汉语一样。 「你们的房间在上面。」 张哥拿过了唐泽手里的熊,本来在唐泽手里张牙舞爪蠕动着四肢的熊,在张哥手里折腾地更加厉害;而很快,这只熊就动作渐弱,也许是因为张哥拿玩具的姿势非同寻常——他左手环成圈死死掐着泰迪熊的脖子,泰迪熊扒拉了两下,接着,在这毛茸茸的玩具上,竟然露出了两排森森的牙齿。 第65页 唐泽看得胆战心惊,要是这只熊刚刚咬了他脖子一口,可能自己现在已经去见如来佛了。 张哥很快把熊的脑袋往墙上撞了两下,谁能想到毛绒玩具撞在墙上也能发出类似颅骨碎裂的声音,效果立竿见影,熊立刻老实了,既不动了也不咬人了,开始专心地做一个传话工具。 唐泽跟着张哥往楼上走去。 看到他们两个走近,小孩带着愤恨的目光尖叫着说:「把熊还给我。」 「可以。不过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小孩来回看了看他们两个,点了点头。 「你是谁?」 「我叫宋乐思。」 「你爸爸妈妈呢?」 「我是一个人住的!这儿很好,你们也会留下来的。但是你们,你们刚刚走错路了,房间在最上面。」 这么小的小孩一个人住?在这种诡异的地方真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唐泽说:「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房间在上面?」 「新来的房间都在上面。这儿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来过新住户了!因为有一个人一直不愿意住在这里,真讨厌。不过幸好你们来了,嘻嘻,他也来了。」 「他是谁?」 「就是新来的那个人。」宋乐思开始掰手指头数一二三,说,「一共来了三个人,嘻嘻。我的朋友都死完了,他们又不爱出门,没人和我玩。终于来了新的人了,嘻嘻。」 这小孩似乎非常有表达欲,尽管说话很慢,很怪。就是他脸上的笑容似乎包含着满满的恶意,没被教育好的小孩子那种纯粹的天然的恶意,让唐泽感觉非常不舒服,看他们的眼神也好像是看着能随便玩的玩具一样。 他记得看过一个新闻,是几个小孩把流浪猫给烧死取乐,看面前这个小孩,唐泽觉得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 张哥鼓励一样说道:「很好。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儿?」 「这里是天堂!」说到这儿,小孩的眼睛亮了亮,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没那么恐怖了,「这里是天堂!」他手舞足蹈,激动地大叫。 第37章 第一夜(2) 「这儿是天堂?」唐泽忍不住说。 「对!」宋乐思说,「在这儿,没人欺负我,他们都死了,我还能说话!」 小孩子用兴奋的语气说着天真烂漫的话语,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都死了?谁死了?」 他开始掰着手指头说一些名字,什么大胖二毛,一连串说了好多个,然后他指着墙角,他们两个刚刚看到的那些贴画:「我把他们都放在那里了!」 宋乐思说着说着非常兴奋,唐泽透过门缝看到了房间里面的布局,装饰简单,在地上摆着一些蜡笔画,旁边散落着几只蜡笔。同样,那些蜡笔画虽然具有鲜艷的颜色,在唐泽看来却好像还是灰濛濛的。 「你以前不能说话吗?」张哥问。 「不能。我听不到,也不会说话,因为有医生给我打针,打坏了。我生病,妈妈带我去打针,医生打错针了...他们都欺负我...妈妈和爸爸生了弟弟和妹妹,也不喜欢我了...大胖让我从他的裤裆下钻过去,这样他们就和我玩,可是我钻了,他们又打我笑我...」 说起这段,宋乐思脸上那种癫狂又充满恶意的笑容短暂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脆弱和迷茫,说话也变得歪七扭八,像是一个听不到别人说话的人,通过口型学发音,所以很多话都说的很古怪。 「你是自己来的?」 「不是。」宋乐思恢復了正常,「有一个人带我来的, 带我来了天堂!」 「是谁?」 宋乐思想想说:「你们进来,我就告诉你。」 他把门打开。 唐泽看了看,客厅没有任何异常。 根据这个孩子说的话,他是一个聋哑人,被同学欺负,父母也不喜欢他。现在他来到了这里,杀死了欺负他的同学,还能听到和说话,所以这里对他而言就是天堂。 那孩子的父母在哪里?传统意义上来说,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栋破破烂烂的公寓,到底是地狱还是天堂? 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得到更多信息。 唐泽看了一眼张哥,两个人一起进去了。 一进去,唐泽就看向窗户,想看看这栋奇怪公寓的外面是什么样。可惜,窗户上被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卡通贴纸,乍一看什么也看不清楚。唐泽靠近窗户,想看清楚一点,却看见窗户上根本不是什么卡通贴画,而是画满了儿童哭叫的脸,鲜血四溅,还有肢解的场景,堪称儿童邪典。 一靠近,那种哭嚎声好像贴着耳朵响了起来。 「我的贴纸好看吗?」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是宋乐思在通过玩偶熊问。 唐泽不想和变态起冲突,硬着头皮说:「好看。」 「那你刚刚好像很讨厌我的贴纸的样子?」 唐泽说:「没有。我是一看到喜欢的东西脸就会扭曲。」 他也没了观察外面的心情,又站到了张哥旁边。 「你们要吃东西吗?」 说来奇怪,当他们进了这间房间之后,这个小孩脸上那种恶毒的笑容消失了,好像只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孩,要和他们分享好吃的食物。 「不了——」唐泽不了吧三个字还没说完,张哥就说:「好。」 第66页 「嗯嗯,那我去给你们拿些点心吃!」 小孩蹬蹬地买着小短腿跑进了一个房间。这些门把手对他来说很高,他要踮着脚才能打开。进去后,他又把门关上了。 拿个点心关门干什么? 「张哥。」唐泽压低声音说,「这儿有问题,窗户上的贴画很恐怖。我们快趁现在走!」 「等会儿。」 说着,张哥已经开始检查客厅的抽屉了,他示意唐泽去检查另一边的抽屉。唐泽只好过去,拉开一个又一个的抽屉,发现全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 只有最右边的一个抽屉,上面上了锁。 唐泽在柜子和桌子的表面找了找,没有钥匙。 张哥那边也没有什么收穫,他快速地检查完所有的抽屉,全都是空的。 现在看来,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可能就是这个上锁的抽屉。 两个人站在抽屉前,张哥拿出了棒球棍。 唐泽:? 硬砸吗?声音太大,会不会被那个小孩察觉? 还没等他们两个行动,卧室里就传来了一阵极大的撞击声,好像有人在从里面砸门。 「什么东西?」 过了两秒,又是一阵这样的声音。 这次唐泽确定是从卧室传来的了。 他们还没有做什么,厨房里的宋乐思就出来了。他还是只把厨房门打开一条小缝,从缝隙里挤了出来,好像很怕他们看到里面的东西。接着,他急急忙忙地跑向了卧室,嘴里还嘟囔着『怎么又醒了』几个字。 他只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身上穿的衣服上有红红的血迹,不知道是在厨房粘上的还是刚刚进去卧室的时候粘上的。 「叔叔,你拿棒球棍干什么?」他眨巴着眼睛问道,如果忽略他脸上沾的血的话,看起来十分天真无邪。 「它掉了,我捡起来。」张哥说,「那里面是什么?」 「没什么,是我的柜子倒了。」 宋乐思好像很急,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哦。」说完又跑进了厨房,进去之前,又说:「一定要等我!」 他似乎非常着急去厨房,连张哥这么蹩脚的理由都没反驳。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让他们在这里等。 一等他进去,张哥拿起棒球棍就开始砸,框地一下,锁就被砸得扭曲变形。张哥眼疾手快拉开了抽屉,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本相册。 唐泽一边往厨房那边看,厨房里的事似乎对宋乐思非常重要,听见这么大的响动也没出来。唐泽松了一口气,可惜,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拿到的东西却价值不大,张哥大略地翻了翻,唐泽看到那里面都是一些黑白照,这照片上只有每个人的半身照,所有人都面容呆滞地看着镜头,背景是一片灰濛濛的。 「这些照片有些熟悉...这不就是楼道墙角的贴纸吗?」唐泽说。 这些应该就是宋乐思说的那些同学和朋友。 「那我们要不要去这个卧室看看?」 虽然小孩说是柜子倒了,但是唐泽很不相信。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力撞门。 「不,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们刚走到门口,宋乐思就从厨房出来了。 他端着一个大盘子,他很矮,拿着非常吃力。盘子上,有一个雪白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几根蜡烛。在旁边,放着一把餐刀。 可是这蛋糕上插的蜡烛,却不是蛋糕店里五颜六色的那种,而是上香用的白烛。 一看他们在门口正准备离开,宋乐思的状况一下子变了,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不准走!」 两个人眼疾手快赶紧跑了出去,宋乐思就算这样也好好端着手里的蛋糕,好像和他的手黏在一起了一样。他们急忙跑下了楼,看见宋乐思站在楼道口咬牙切齿,嘴里嘟嘟囔囔地好像在咒骂着什么,可是他只是站在楼道里徘徊,似乎不再继续往下走一步。 宋乐思表情又突然变了。 他骂着骂着忍耐不住地撇了撇嘴,说话都带上了哭腔,然后实在忍不住放声大哭:「没人吃我的蛋糕!没人吃我的生日蛋糕!」 「为什么没人喜欢我!为什么!」 可惜两个人都纹丝不动,唐泽还瞬间震惊了,这演技,说哭就哭,情绪还有递进,堪称老戏骨了。 宋乐思的表演没有吸引到他们,哭着哭着就停了,又开始咒骂。 他们站在下一层的楼道里,看着宋乐思一直在咒骂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话,那种话语根本不可能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虽然唐泽知道这小孩根本不是正常人,还是皱了皱眉。 可是宋乐思却一步都不上前,只是站在自己原来的地方,最后甚至端着蛋糕又回去了。 唐泽:「...这都是啥啊,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他感嘆。 「他们是不是不能出自己的家门?」 唐泽说,他想起来一开始宋乐思也是在门口和他们说话,让他们过去。现在他们跑出来,宋乐思也没有追出来。 他们现在站在另一扇门前。 门的样式和楼上一模一样。 闹出这么大动静,这里面也没人开门看看,不知道是听不到还是冷漠,也有可能此刻正透过猫眼在偷窥他们。 「哥,你说这里面有没有人?」 站在这老旧楼道里,唐泽突然想到一个恐怖故事:有一个人墙壁上有一个洞,他出于好奇没事就透过洞去看,但是每次都只能看到一片血红。后来才知道,那是他那得了红眼病的邻居时时刻刻在偷窥他。 第67页 听到唐泽的问题,张哥凑到猫眼前面看了看。 唐泽:「有人吗里面?」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唐泽也凑上去看了看,他本来还怕看到一片血红,结果什么也没看见。 「这个宋乐思应该是因为医疗事故而导致聋哑,受到排挤,养成了扭曲的性格。」 「有没有可能楼道里都是这样的变态?」 和张哥商量了一下,想问问他有没有经验,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唐泽瞳孔地震:「不是吧!」 本来他还想着抱大腿!没想到两个都是level 1!俩新手直接闯地狱难度,这还玩什么玩! 「店是新开的,我也是不久前才接触这类工作的。」张哥说,「没什么经验。」 他摸了摸周围的墙壁:「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真实的幻境。」 唐泽说:「我愿称其为里世界。」 他想起之前在婚纱店:「我之前在婚纱店也是,一踏进那个房间,立刻撞鬼了。我怎么老碰见这事。」 张哥说:「这可是了不起的天赋,不要太悲观。」 「我更愿意没这天赋...不过,可能是概率事件吧。过上个十几次就见一次鬼,谁都这样。」 「不是,」张哥说,「我们的人去过那家婚纱店,没有在你说的地方发现任何异常。应该是你体质特殊。」 唐泽:「啊?你们的人?去过了?那你怎么还让我再去一遍?」 张哥移开了目光:「你比较与众不同。」 ??????? 显然张哥不太想聊『他们的人』,唐泽本来还想问那你还让我去,看了下张哥没表情的脸就憋回去了。 张哥没经验,唐泽更是个弱鸡,莽是不能莽了,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战略:先看一下这栋楼的结构,再去那个小孩说的『他们的房间』去看看,最后把这些住户一个一个查看一下。 敲定了主意,他们往下开始走。 再往下走了两个楼层,就看见一扇大敞开的门。 门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一看见这扇门,唐泽顿觉亲切。 「这门好奇怪啊...」 干干净净的,却没有人生活的痕迹,似乎只是等待着它的主人。 「那个小孩说这栋公寓有一个房间是为我们准备的,难道就是这里?」唐泽说。 这样说,是因为一走近,他就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唐泽是一个不太容易产生集体感和归属感的人,班级,学校,公司,对他而言都是一段旅程,这有性格原因,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一个loser。 但是一来到这门前,唐泽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他把这异样和张哥说了。 「你有感觉吗?」 张哥摇了摇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继续探索大楼结构。 可是上上下下几次,都没有看到大门。 相反,他们好几次经过宋乐思的门前。 本来唐泽过去还挺紧张的,后来发现这个小孩一点开门的迹象都没有。 知道这里是宋乐思的家,是因为他们好几次看见那个墙角的贴画。 只有可能是这栋楼每隔一定的楼层数就会有一个贴画在墙角,上面有一模一样的涂鸦,在昏暗的环境和紧张的心里状态下,很有可能是看错了?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唐泽还专门去仔细观察了这贴画,发现他们每次路过的确实是同样的。 「怎么回事,这个公寓没有大门?封闭空间?」 张哥说:「应该是,一共十层,上下应该是连通的,上到最顶层继续走的话,会回到一楼。」 「大楼怎么能建成这样?」唐泽说。 牛顿不出来管管吗? 张哥没有回覆这句吐槽,继续在墙上又画了一个什么标志。 「这是什么?」 张哥说:「做个记号。」 唐泽说这样啊。刚说完,他就感觉很累。 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就好像连续加班三天三夜做出来的报告被老闆当场否决扔到地上捡起来破口大骂三十分钟自己捡起来点头哈腰认错,挨完骂一边吃着已经冷了的黄焖鸡米饭一边留在公式加班因为晚上还得全部推倒重新做的疲惫。 他甚至站都站不稳了,脚软了一下。 「我...」 话都没力气说了。 「怎么了?」 奇怪的是旁边的张哥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而唐泽一下子站都站不住直接要躺地上,他睁着眼睛看见窗外面一下子黑完了,本来还有点若隐若现的光,现在好像被谁用黑布罩上了。 张哥问他怎么了,唐泽晃了晃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眼皮打架眼看就倒下睡着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啊啊的声音,张哥又掰开他眼皮看了看,检查了下唿吸和脉搏,还拍了两巴掌,唐泽终于说出来:「困...」 唐泽隐约感觉被人背起来,费尽全身力气睁眼看见楼梯一级一级晃动地厉害,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再费力睁开时,看见那扇熟悉的敞开的门。 唐泽瞬间吓得虎躯一震清醒了,不是要在这儿睡吧!没必要没必要就让我躺地上吧! 可惜这清醒只在一瞬间,睡意和归属感一下子又笼罩了过来,强烈的不安很快化作了若有若无,又完全消失,唐泽感受到身体触碰到了软软的床,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68页 第38章 第二夜 第二天起床,唐泽睡得正香,迷迷煳煳中想起昨天的一切,惊得立马坐了起来。 张哥坐在旁边,与此同时,放在床头桌上的小闹钟响了。 「早上好!又是崭新的一天,没有什么烦恼。尽情地享受宁静吧,体验美丽的生活。这将是美好的一天。」 这似乎是闹钟自带的语音。 这语音说的好像他们不是在破旧的公寓,而是在三亚海景房。 唐泽起来看了看四周,一个简单的卧室,舒适柔软的床。 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好的,没死。 张哥说:「醒了?」 唐泽连忙从床上起来。 在这儿睡了一晚上还没死这件事让唐泽松了口气,至少这个房间对他们而言是安全的。 张哥告诉他这儿就是他们那天看见的那个敞开的门。进去之后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唐泽就在这儿睡了一整天。 「万一这里面也有个变态呢?」 张哥摇了摇头:「我拿了武器,问题不大。而且你的生命体徵在快速消失,没有办法,只能试试。」 唐泽愣住了,他只是感觉到很困,没想到还差点跪了。 「是不是晚上不能留在外面?」 他还记得在他快倒下的一瞬间,窗户外面一下子变得一片漆黑了,这在这个公寓里,是不是被判定为夜晚到来。 「可是你怎么没事呢?」 张哥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不能留在外面,这一点已经确定了。」 他们整理了一下至今为止掌握的线索:公寓共十层,他们这里是十层(按照宋乐思所说)。 所有的楼道大门样式都一样,除了一楼,推测是公寓管理员居住的房间(昨晚调查得知)。 三层住着一个小孩,为人变态恶毒,似乎无法离开三楼。 晚上,唐泽会被强制进入睡眠,而且必须要在十楼的房间里。 晚上,楼道里会响起沉重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张哥昨晚得知)。 其实这些线索还是很少的,他们还是不知道中远公寓为什么一直死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唐泽研究了一会儿早上那个突然发出广播的闹钟,突然想起凌歷:「临走前凌歷还非想要跟着来,幸亏没让他来。」 凌歷和这间公寓息息相关,唐泽嘆一口气,说这小孩,大半夜不睡觉看鬼片,把我吓够呛。 张哥说:「他对夜晚有一种恐惧感,这也可以说是他自我保护的手段吧。」 他说:「我们对凌歷进行过调查,知道一些他自己可能都忘了的事。凌歷四岁的时候,他的母亲被一个入室抢劫的歹徒杀害,他和一具尸体一起待了三天,直到邻居察觉到异味才报了警。他对苹果的恐惧也是有原因的,这三天里,他是靠吃苹果充飢的,所以,把苹果和尸体的腐烂气味结合在一起,也正是因为小时候的经歷。」 唐泽说:「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一个人死在屋里三天都没人发现,还有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被关在放了一具尸体的屋子里。 「小孩会哭的吧?!」 「单是一个小孩在哭,还不足以让邻居报警。」 「这,那那个杀人犯找到了吗?」 张哥说:「据我们的调查没有。那时候监控少,抓捕难度大,警方分析是流窜杀人犯,后来这就成了悬案。」 「其实凌歷在两年前都算是一个正常人,虽然有厌食症和轻微抑郁,但是也在积极配合治疗,但是之后他的病情却突然恶化,而且还伴随着严重的失眠、噩梦以及幻觉症状的出现,这些医院检查是轻度抑郁症和紧张,但是根据资料分析,他应该同时也有着很强的焦虑,以及严重的恐怖症。」 「他疾病的根源是小时候的经歷,但是把这些诱发出来的,我们怀疑是中远公寓,更准确地说,是这里。」张哥指了指脚底下。 「这里连续死人,基地早就想派人调查,本来我觉得可以以凌歷作为切入点,不过得到的有价值信息并不多。」 「今天我们去看看邻居们都是什么样。」 张哥站起身来,可是唐泽却有点不想动。 至少这里比较安全。 张哥走了两步发现唐泽的异常:「怎么了?」 唐泽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要离开他心里就很焦躁,尤其是在知道邻居们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人的情况下。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待在这儿也挺好的,你看——」 他话没说完就被张哥拉了起来。这个人力气真的很大,不像个正常人,走路也极快,抓着唐泽这只手简直就像鹰爪一样有力,走路速度也快,唐泽还没挣扎几下就来到了门口,唐泽一路被拉着强行往前心里非常暴躁,到了门口更是愤怒无比,刚想发作,张哥就直接把门开开把他推了出去。 唐泽在原地懵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种滔天的愤怒是怎么了,虽然他也只是无能狂怒而已。他揉了揉脸。 张哥等了几秒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唐泽重新审视这道他以为很安全的门,张哥说一不二的行动力也挺人心有余悸的,「这道门好像有魔力一样,让人不想离开。」 「那什么样的感觉?害怕离开?」 「不是,不是害怕。感觉房间里面很好,真的很好。又暖和,又舒服...就好像是...天堂。没有什么糟心事儿,也没人会伤害你。」 第69页 张哥说:「我们得加快,在白天就把事情解决了。」 「嗯。」唐泽点头同意。 如果拖到了晚上,肯定还得再进这个房间。 「从哪儿开始?」 「九楼。」 由于这个大楼是循环的,如果把他们所在的这一层视作十楼,那么一楼就在他们楼上。 这一层门的确是特殊的,大门都和他们不同。 张哥站在门前,拿起棒球棍又放下了。 唐泽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太大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幸好带了工具过来,唐泽拿出了自己的开锁工具,实不相瞒他为了工作已经把这门技术练得比较熟练了,看书的间隙还会在网上找相关的视频。 蹲下去的时候唐泽的心怦怦直跳,他从小遵纪守法没干过作奸犯科的事情,而且还怕开着开着里面的人突然出来了。 能住在这里的可不是什么善茬。 六七分钟后,唐泽脸上汗都快下来了,终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门开了。 外面的光束照进房间里的黑暗。 ———————————————— 凌歷好像睡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凌歷感觉精神状态非常不错,他那种破碎的睡眠折磨得他都快疯了,从来不是失眠就是噩梦,很少能这样香甜地睡到大早上。 「当个正常人真好啊...」 虽然当个精神病也还能忍,但是时间太长就扛不住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想当精神病呢。 起床的时候家里没有任何变化,他随便在屋子里熘达了一会儿,哼着歌儿收拾了床铺。 在柜子上,放着一个老式游戏机。 红白游戏机? 怎么现在还有这个? 他记得都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玩的。 那时候他才几岁? 游戏机要连到电视上,凌歷走到门口,却犹豫了。 他对客厅有一种恐惧感,似乎只有这个房间是安全的。 他已经忘了妈妈长什么样子。 「你自己要自愿地出去呀。」妈妈在旁边说。 凌歷低垂着头:「为什么啊,我不想去。在这儿不好吗?」 妈妈还在说什么,反正是在劝说他。 凌歷非常不愿意。 「你怎么就是不懂我!」他感觉到那种恐惧又要来了,他极力压抑着自己,不要发脾气,可是他好像不是自己了,他冲着妈妈大吼大叫,「你怎么就是不懂!!!!」 「你看看啊,你看看客厅,全是血啊,全是血!你怎么看不见!」 「你知道那儿有,你还让我出去。你知道我害怕,你还让我出去。」说到这里,凌歷已经压抑不住哭腔了,「我...我不敢啊...」 微笑着面对恐惧。 凌歷缩在床上。 这句话对别人而言是搞笑的话,对他而言却是真正的精神支柱。 说来也挺可笑的,要是他和别人说了,说不定也会被当成笑柄。 害怕吗? 凌歷数自己的心跳,一秒六下。 妈妈说:「他不在那儿了。」 凌歷趴在床底一动不动不知道多久,天突然黑了。 他说:「这儿挺好的。」 他妈妈说:「你还是要出去。其实你也想出去,是吗,宝宝。」 凌厉心脏怦怦直跳。他只有四岁。 外面很黑。但是他的确很想出去。 为什么想出去?就呆在这里不好吗? 也许是因为妈妈想让他出去。 也许是因为他不想再停滞不前。 「出去吧。」妈妈说。 凌厉试探性地爬出了床底。 外面很黑,和他记忆里的家很不一样。也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小了。 这儿很冷,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奇怪的风声,一股冷库里的味道,那种死鱼死虾死羊死猪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凌厉后悔了,他往后看去,想再钻回床底,可是身后也只有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了。 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身后好像有巨大的怪物喘着粗气,凌厉转身,有什么东西嘀嗒下来,很粘稠,落在他脸上。 凌厉伸手一摸,是妈妈的血。 「太黑了...」凌厉自言自语。 有东西滑腻腻地缠上他的腿,凌厉勐地摔了一个趔趄。 他的鞋子不见了,凌厉一脚踩进一个泥坑。他连忙爬起来,却感觉自己脸前面喷上来一股热气。 凌厉一动不动,屏住唿吸。他前面站着一个怪物,正在四处寻找他的踪迹。 躲起来。 凌厉因为害怕而浑身僵硬。热气离他越来越近了,怪物口中的涎水仿佛否快要滴到他脸上。 脖子上突然开始闪动着金光,这光芒微弱,可是柔和又坚定,照亮了前方的一小块空间。 那种怪物的喘气声突然消失了。 凌厉继续艰难地往前走,直到前面出现一个模模煳煳的轮廓,那是一张床。 越走近,血腥味越浓厚,他往前走,是他妈妈躺在床上睡觉。他踮起脚推了推,想把她叫醒,可是入手只有一片冰凉。 凌厉把被子掀开,藏在被子下女人的躯体四分五裂。鲜血浸满了被子和床。 本应该死去的女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面色苍白的她眼里没有活力,她四分五裂的躯体再也不允许她保护自己的孩子了,她只有两片嘴唇开合:继续往前走啊,宝宝。 第70页 凌厉说:妈妈。 他想去摸妈妈的手,可是那只手已经和身体分离了,凌厉一握上去,反而把这只手拿了起来。他沉默着放下,他手抚摸着这张被鲜血浸透的床,才有勇气往后面看一眼。 那是一个巨大的怪物,獠牙暴露,弓着腰穿着粗气,斧子在地上划出鲜血的痕迹。 就是这个东西? 凌厉握紧了拳。 他冲着怪物大吼。 凌厉哽咽着咒骂。 怪物似乎是畏惧着什么,不敢往前。 凌厉离开了这里,身后的怪物仍然紧紧跟着他。 继续往前走啊。 走去哪儿呢? 凌厉觉得茫然,也觉得疲劳。 他走入茫茫的黑暗。身后的怪物如影随形,黑暗如同有实质一样压在他身上。他走过噩梦,走过贫穷,走过失眠,走过焦虑,背上的压力越来越沉重,怪物的喘息声越来越近,直到这东西趴在他的背上。 凌厉背负着千钧压力,头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脚步沉重地抬起。 继续往前走啊。 怪物尖利的獠牙似乎已经要穿破他的脖子,金猪立刻闪耀出光芒。 什么都没有了,凌厉一身轻松,他立刻站了起来,奔跑了起来,血腥味被他甩在身后,风声从耳边刮过。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前面是门,凌厉一把抓住,使劲往后一拽! 他出来了。 凌厉脱力一样倒在地上。 第39章 发烧 唐泽在这个公寓里一直感觉眼睛不舒服,好像蒙了一层灰一样。这个门一开,就好像被喷了一脸汽车尾气,唐泽眨了眨眼睛,才看见地上躺在一个人。 瘦的跟火柴棍一样皮包骨头。 唐泽打死也想不到这九楼开门出来的是凌厉。 不是不让来,非跟着来,这不是熊孩子吗这不是! 凌厉趴在地上,发着烧,已经昏迷了,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这什么。 「怎么是他啊?!」唐泽无语地说,他检查了一番,「还活着,能喘气,但是发烧了。」 「先把他放到我们的房间里。」 唐泽点点头。 把凌厉背到了十楼,放在了他和张哥的那个房间,本来一进去唐泽又不想出来了,幸亏张哥一力降十会,被强行拽出来唐泽就瞬间冷静了。 「下次还是你进去我在外面等着吧哥。」 张哥说行。 两个人继续往下。两个人探索了一下凌厉在的房间,本来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可惜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而且这次一过来,那种被尾气喷了一脸的感觉也没有了,好像这里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老式居民楼。 唯一特殊之处就是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好像才发生一场残酷的兇杀案。 但是地上却没有血,除此之外,这里有一种很久没住人的气息,虽然很干净,但是缺少人气,就好像很久没人住但是定期请了保洁阿姨来打扫的普通房间。 什么线索也没有。 「继续下楼。」 楼道里仍然是诡异的氛围,张哥拿出了棒球棍,唐泽掏出了自己的匕首。说实话,这个用着不太趁手,关键他没练过,唐泽想着等出去了还是先买一把趁手的榔头。 到了八楼,唐泽敲了敲门,仍然无人应答。唐泽打开包打算拿出了自己的一套开锁工具,还没掏出来,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双眼睛。 「你好。」唐泽还没反应过来,正和这双眼睛大眼瞪小眼,张哥已经挂上了笑容打上了招唿,一边不容拒绝地把门拉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被拽了一个趔趄,连忙把扒着门的手放开了。 唐泽注意到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上都有很多陈年旧伤,一条一条的疤痕重叠着。 「你...你们是谁啊?」 女孩似乎很内向,很久没和人交流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偶尔拿眼睛瞥一眼他们,又很快移开。 「我们是楼上的邻居,新搬来的。」张哥说,「下来打个招唿。」 「哦...」 张哥说:「你爸爸妈妈在家吗?我家水龙头坏了,水积了不少,都渗到你家了吧?真不好意思,他们在家吗?」 「啊?」听见这话,少女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你们就住在楼上吗?好像没有漏到我家...」 「那天花板上的是什么?」 唐泽往里面看去,有什么粘稠的东西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 「哦...好像真的渗水了。那你们和我爸妈说吧。」 她转身进屋,和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东西说:「爸,妈,他们是楼上的,好像就是来看漏水的。」 她说话声音很小,蚊子唱一样,而且整个过程都没有抬头看她爸妈,说完,她快步走回了一个房间,一进去,唐泽感觉这个少女紧绷着的背都松弛下来,她砰得关上了门。 唐泽走到沙发前,面色复杂地看着少女的『爸妈』,这是两个用纸扎成的人,苍白的面庞,大红的圆圆的腮红,一男一女,并排坐在纸煳成的大红色沙发上,看着用纸煳成的电视。纸人的身上打满了补丁,脸上也不是微笑或者单板的表情,而是扎成了两张哭泣的脸。在它们的面前,是一个纸扎成的电视。 看着少女若无其事和纸人交流,真让人毛骨悚然。 第71页 「这纸人怎么这么奇怪啊?」唐泽说。 看见纸人已经在接受范围之内了,关键是这纸人都和市面上不一样。 「你见过纸人吗哥?」 唐泽也没有观察这些的爱好,上次打算去买纸钱的时候店里有卖纸人的,他就看了一会儿。 张哥点点头。 唐泽指了指纸人身上补丁的地方:「你看,这个纸人这里就是多缝了一张纸,还有这儿,和这儿。一般纸人都要做的很新,他这个,反而又浪费材料,又显得破破烂烂的,谁家会买这样的纸人?」 站在这两个纸人面前,唐泽感觉阴风阵阵。他抬头看了看这个房间的布局,越发感觉到压抑,好像自己正在一个坟墓里面。他走开了,张哥正在查看墙角,唐泽也过去,就是那个漏水的地方。 啪嗒,啪嗒。 水滴的声音均匀地传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只有这一种声音,液体低落到地上,溅开成血花。 那一滴一滴落下来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血。这一家似乎不是富裕家庭,甚至好像连温饱都够呛,头顶上的白炽灯发出『吱吱』的声音,很没有规律地忽明忽暗。 两个人抬头往上看,一个黑色的塑胶袋放在天花板下面的置物板上。在与黑色大塑胶袋接触的地方,墙壁和板子都已经变成了粘稠的黑红色。 唐泽忍不住看了看那扇被关住的门,还有沙发上两个哭丧着脸的纸人。 这栋楼里住的都不是一般人,除了他和张哥,以及凌厉三个人是误闯进来的,剩下的都是这栋楼里的原住民。 会不会是看似柔弱的少女杀了自己的父母藏尸在家里? 唐泽觉得自己的眼睛越发灰濛濛的,他使劲甩了甩头。刚要和张哥说,张哥已经搬来了一个凳子,脚踩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就蹬了一下墙,一只手就抓住了那黑色的大塑胶袋。 唐泽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怕声音太大惊动少女,眼看着张哥一手提着装尸体的大塑胶袋轻飘飘地落下来了。 。。。这人是跟成龙学过武术吗?还是难道塑胶袋里没有装东西吗? 那黑色的大塑胶袋一拿下来,整个房间都变得不一样了。 好像被浸泡在了臭味的海洋里。 唐泽眼睛被熏得无法睁开,他眯着眼,泪流满面。 张哥好像没什么感觉。 唐泽实在忍受不了,跑出门口大吸一口新鲜空气。虽然楼道里的空气也充满了灰尘和腐败的奇怪气息,但是比房间里可好多了。唐泽胡乱抹了一把脸,他是第一次被熏成这怂样!几百年没打扫的户外厕所都比这小清新,唐泽又做好了准备,拿包捂住自己的鼻子眯着眼进了房间。 张哥已经打开了塑胶袋。 唐泽探头过去,半袋子肥肥胖胖的白蛆在黑色塑胶袋里蠕动, 视力遭受到极大冲击的唐泽:......再也不想吃米饭了。 尸体似乎还没腐烂完全,黑色塑胶袋还在渗血,地面上全是血渍。有的是白骨,有的是腐烂了一般的血肉,更加触目惊心的,是仍然保存着的布料。 好像是一条白色的裙子。 「这布料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啊。」 唐泽回想着开门时看到的少女,不想把这两件事物联繫在一起,虽然看起来很自闭,但是至少充满着生机,而不是死气沉沉的尸块。 「所以死的是我们刚刚看到的女孩?」 唐泽在包里翻了翻,默念一声得罪了,然后拿着十字架把那衣服挑开了,有的地方被血水泡烂了,他尽力多挑起来一点,看见裙子上一朵黄色的小雏菊装饰。 「真的是她啊...」唐泽记得,在开门时看到少女衣服上有着同样的装饰物。 「所以给我们开门的那个少女已经死了?」 唐泽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在这栋楼里住着的,是不是都是死人?」 张哥翻找靠着墙的书架,这里摆放着一些鸡汤和成功学的数据,在下面的箱子里,放着几本相册。 一翻开第一张照片是三个人的合照,两位家长笑得很开心,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虽然年龄要小得多,但是也能看出来就是刚才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少女。 背景是一个什么福利院。 后面的一些照片,刚开始还算正常,到后面就开始出现体罚的内容,再到后面越来越不堪入目,全是殴打和虐待女孩的照片。 唐泽拿着相册,这一张上面是女孩光着身子,全身都是青紫的痕迹,眼睛被打肿了,男人粗暴地捏着女孩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女人捏着一根针往女孩的脸里面扎,男人另一只手拿着相机在给他们自拍。 到了最后,就是杀人分尸的照片。 「去收养小孩然后虐待,这对夫妇好噁心。」唐泽说。 「给我们开门的是那个女孩,但是沙发上坐着的死人确是父母。在我们第一次到的那一层,本来受欺负的是宋乐思,可是到了这里他确成了欺负人的那一个。」 「难道这栋公寓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反过来了?所以那小孩才说这里是天堂?」 受辱者辱人,被欺负的暴起,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所谓的『天堂』了。 正想着,唐泽手腕突然一阵剧痛,相册摔到了地上。 张哥立刻拿起他的手腕查看,那上面一个红色的洞,血珠流了出来。 第72页 「怎么回事?」 唐泽捏着手腕,是很疼,但是还没有到无法忍受的程度:「针扎一样突然很疼。好像被一根很粗的针扎了进去。」 正说着,第二针就来了,唐泽痛的大叫,手上已经多了两个伤口,乍一看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张哥说:「过来。」 他走到那个少女进入的房间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 门内是一派粉红色的场景,一打开这个门,唐泽都顾不上手疼了,那种被黑气喷了一脸的感觉又来了,这次更勐烈,几乎不能唿吸了。唐泽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视野里明明是粉红色的少女心装潢,唐泽却觉得很噁心,好像上面全都蒙上了血肉一样。 然而,一阵狂喜却席捲上了心头,因为唐泽看到在对面的墙上有一扇窗户! 给他们开门的女孩坐在桌前,一改先前的胆怯,沉默地坐在化妆桌前。化妆桌是粉色的,还有一块心形的镜子,在那上面,有两个小人被吊着脖子绑住,而少女的手里,握着一个小人,上面插了两根针。 那少女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眼白占了眼睛的一大半,充满了恶意。 在镜子里,两个吊着的小人变成了痛苦的灵魂,而少女的身形却在镜子的消失了! 这女孩果然是鬼! 唐泽捂着手腕,似乎瞥到镜子里若隐若现映出她的真实身形,半边身体密密麻麻蠕动着,令人一阵恶寒。 -------------------- 最近又到了我们工地举办搅水泥大赛以及搬砖大考的时候了,工头让我们每天多留两个小时学习搅水泥,今天被工头骂了,说我水泥拌的太稀,还把我的铁锹锤烂了,问我水是不是不要钱,我不敢反驳,他不知道的是,我没有多放水,只是拌水泥时想到我开文说一周五更, 眼泪情不自禁就掉进了水泥里 第40章 住户 少女咧开了大嘴,咯咯咯地笑了。 张哥说:「把那个给我。」 他指了指少女手里握着的娃娃。 少女仍然咯咯咯地笑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只有嘴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好像是被人用刀割开又缝上了。 线被崩开,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我妈妈说,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想吃饭就要割下一块肉,想睡觉就要插上一根针。你给我什么?」 「你叫什么?」 张哥还在尝试和她沟通,可惜收效甚微,少女只是一遍地重复着:「你给我什么?」 她手里的针插进了布偶的脑袋! 唐泽大叫一声,当即倒在了地上。 张哥没说话,拿起棒球棍就把少女的化妆镜砸碎了,玻璃碎片纷飞,扎在了少女的皮肤上,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表情害怕,很快又幻变成恶毒,她眼中留下两行血泪,浑身萦绕着疯狂的气息,尖叫着扑了上来! 她张大了嘴,那完全不是人类能张开的弧度,好像整个头只剩下了一张嘴,那被割开到耳根的嘴大大咧开,线一段一段地崩开,整个房间似乎变成了血的海洋。 「好饿——好饿!!!!!!!」 少女,不,怪物嘴里发出了嘶哑的怒吼,口水混合着鲜血流了下来。 唐泽用余光看到那个膨胀的脑袋下锋利的牙齿咬住了张哥的肩膀! 可惜,张哥好像一点感觉没有,反而一脚把怪物踹开了。 唐泽也没想到张哥防御力这么高,本来都打算好哭了,一时间也愣住了。 一声沉闷的巨响,怪物少女靠在墙角,丑陋的面庞喘着粗气,似乎也被这一脚踢得混乱了,慢慢恢復了本来的模样。 张哥走过去拿了那个木偶人,把针拔了下来,那个木偶离开了少女的手里,很快就变成一阵灰消散了。 唐泽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感觉确实没什么大碍了。他看见张哥肩膀部分连衣服都没被咬穿,就留下个牙印。 张哥注意到唐泽的视线,拍了拍肩膀处的布料,说:「定制的。」 有钱真好,唐泽眼睛放出了光,他还想说什么,张哥已经往前走了。 爬起来拉开窗帘,看到的场景却让唐泽一阵失望,他本来以为能从窗户出去,至少能看一看外面是什么东西,可惜窗帘后面遮盖住的,只有一扇画出来的窗户。 画歪歪扭扭的,还是红色的,好像是用血画出的。 之前在宋思乐的房间里,窗户上面贴满了诡异的贴画;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凌厉的房间窗户打不开;而在这个少女的房间里,却只有一扇画出来的窗户! 难道是这个公寓的主人故意不让住户和外界沟通吗? 在这扇血窗户的旁边,还有一个血手印。 而歪倒在一旁的少女,恢復了正常人的模样之后,浑身的伤痕却越来越明显。 两个人检查了一番这个房间,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单人床,装潢都是粉嫩嫩的,在中间摆放着一个化妆桌。 唐泽拉开了化妆桌的抽屉,奇怪的是,抽屉里面全部都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其他的家具也是,整体而言,这房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玩盖房子小游戏,尽力诠释出自己理想中的房间,可是因为没有真正地在这里居住过,细节方面根本填充不起来。 而且唐泽一摸那些粉红色的家具,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血。只不过再一晃眼就没有了。 第73页 唐泽蹲到少女的面前,少女面容很呆滞,她不停地重复着:别打我... 「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唐泽在外面的抽屉已经看到了少女被虐待的过程,他尽量放缓声音,想要安抚她。 可惜没有什么作用,少女低垂着头,不像能够沟通的样子,不管唐泽问什么,都只是重复着别打我三个字。 本来唐泽还想趁此机会看能不能问出关于这栋公寓的秘密,看来又要无功而返。 张哥刚刚还攻击了怪物形态的她,一靠近少女抖得更厉害了。 「哥,你先别过来,我试试。」 张哥点了点头。 唐泽又问了几个问题,可惜都没有得到回答。他站起身。 「要不然我们先去下一层?」唐泽说。 看到张哥的战斗力,唐泽突然觉得这个任务也挺简单的。他思考着要是在松乐高中的时候就把张哥带着,可能两个小时就完事儿了,只需要两个步骤:找到怪物,干掉怪物。 他们正打算离开,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在敲门? 外面就两个纸人,难道纸人活过来了? 也有可能是外面来的人?唐泽记得他们进屋的时候,为了留一条后路,并没有关外面的大门。 楼道里可能也潜藏着危险。 这时候,一个粗暴地声音响起了:「臭婊子,赶紧开门!」 话音刚落,门就被踹开了,两个纸人挤在门口,其中一个纸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纸刀。 纸人似乎因为开门太迟而十分暴怒,它锤着门,愤怒地大喊:「死里面了吗!耳朵聋了!!」 那被纸扎成的手都锤扁了,这两个面目狰狞的纸人还在疯狂吼叫的时候就被张哥一棒球棍带走俩,唐泽无语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两个脑袋被削掉的真正纸片人,说了技能前摇不要做太长,怎么就是不听呢。 等到他再次蹲下时,少女呆滞的眼睛中似乎有了一些神采。 唐泽看到她一直盯着门口的两个纸人,就问道:「他们是你爸爸妈妈吗?」 过了好几秒,唐泽以为这次也等不到回答的时候,少女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 唐泽意识到自己问得太急了,他又从一些简单的问题开始:「你是住在中远公寓吗?」 听到这个词,少女似乎流出了泪水,她点了点头。 「你能出门吗?」 少女摇了摇头。 「你知道这里和你以前住的地方不一样了吗?」 「你能看出来那两个『人』是纸人吗?」 虽然还是简单的是或者否的答案,但这几个问题以及接下来的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 唐泽决定还是换一种方式,这样太慢了,而且少女根本无法沟通,很难得到有用的信息。 他向少女伸出了手,但是少女仍然一动不动,两个人只好把她留在这里,继续往下。 唐泽注意到,他们已走出这个房间,那个卧室里的粉色渐渐恢復了原状,而被打趴的两个纸人也飘了起来,继续回到了沙发,呆滞地看着电视,而少女身上的疤痕也变少了。 一切似乎都恢復到了他们进门时的模样。 对这个房间而言,他们两个好像是入侵的病毒,在病毒离开后,细胞自我修復完成,一切又恢復了原来的模样。 唐泽把门关上了。 两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重新敲了敲门。 过了好几秒,有一个人开门了,一个声音怯生生地问:「怎么了?」 * 这次,是唐泽说:「我们是楼上的,家里漏水了,有没有渗到你家里?」 一模一样的对话,少女却第一次听到一样,又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啊?没有吧……」 一番交涉过后,两个人再次进门了。少女又像上次那样,低着头快速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唐泽观察到,那个被张哥打碎的化妆镜又恢復了原貌。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个房间里的书架也重新被摆放整齐,而被放在天花板上架子的黑色塑胶袋,又开始往下低着粘稠的血…… 一切仿佛全都重启了! 张哥又重新走到书架上,抽出一张照片拿了出来,递给唐泽。 那张照片唐泽也见过,是第一张,也就是这两个「父母」和这个少女拍的第一张照片。 「收好。」 唐泽点了点头。 张哥又拿起一个纸人,拿着往出走,刚接近门口,就听见一声极不寻常的动静——少女的卧室里传来一生痛苦的嘶吼! 就好像有什么怪物正从那副皮囊中挣脱开来。 唐泽不禁想起来那个嘴撕裂到极致的怪物。 而越靠近门,纸人的颤动也越剧烈,张哥的手好像被烫了一下抖了一下,有很快加快了步伐。 在卧室门就要被破开的一瞬间,两个人一齐踏出了房门。 张哥手上的纸人很快就像被火烧了一样化成了灰烬,唐泽连忙拿出了照片,只见那张照片也缓慢地发生了变化,少女的脸先是被谁用黑色水笔涂得漆黑,接着也像被火烧毁了一样不见了。 照片中间本来该是女孩身形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空洞。 「难道这里的住户都无法出来吗?或者很难出来?」 第74页 唐泽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灰。揉了揉,触觉上只是普通的灰烬。 「整栋公寓是上下联通的,根本没有大门,这已经是封闭的了。而每一个住户都因为一些理由无法出来。完全封闭的空间。」 「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小孩说这里是天堂可能也有他的道理。我们已经遇见了两个人,一个是被校园霸凌,一个是被自己的养父母虐待。而在这栋公寓里,一切都反了过来。」 不过,这既是幻境,而且这里的人也丧失了自我。 唐泽说:「不知道那个女孩能不能出来?」 张哥说:「我也可以强行把她拉出来。」 「还是算了吧哥。万一你受点伤可咋整,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啊。」 张哥说:「应该不会。」 不过两个人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这么莽。最关键是不要太激怒楼里的居民,他们还有好几层没有探索,万一闹出的动静太大,楼里的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俩可就麻烦了。 他们此刻站在楼道里,唐泽看了看楼道里的窗户。还是晦暗不明的状态。 外面究竟有什么? 唐泽看了看外面的黑暗,每当凝视那里的时候,眼睛就有隐隐约约的刺痛。来到这栋公寓,他的眼睛时常感觉不舒服,似乎有什么要突破出来,那种感觉很难受。 要说有什么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视力了,俩眼睛都倍棒,上学的时候做最后一排都能把黑板看得清清楚楚。 楼道里的窗户虽然是窗户的样式,却没有能打开的机制,是一块完整的玻璃。 唐泽说:「外面不知道到底有什么?」 外面明明是一片黑暗,唐泽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看久了,他觉得这栋大楼似乎是居住在黑暗中的活物,寄生虫,只不过这个寄生虫巨大无比,而且以居民的阴暗为食。 「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把窗户玻璃打碎,我们从哪里逃出去也行...吧。」 那个窗户很窄,他们两个肯定出不去,但是凌厉说不定可以。 第41章 凌厉醒了 「但是,如果把窗户打碎了,如果外面真的有怪物,我们不就是四面受敌了...」唐泽有些忧愁地说道。 他突然发现张哥一直在看他,基于第一次见面的经验,唐泽下意识就转头去看自己是不是背上趴着一只鬼。 什么也没有。 张哥沖他微笑:「你考虑事情很周到。」 「啊...」 唐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想起老莫说的话,心想张哥长得确实还可以。 他本来以为张哥会觉得他优柔寡断。 张哥说:「在这样的地方,小心是应该的。」 「哦...」唐泽点了点头。 战斗力强真好。 张哥还一直盯着他看,唐泽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老闆不会是想潜规则他吧! 真要潜规则他他要不要接受,说实话张哥长得确实挺不错...但是他也是一个有原则的,正直善良的人,还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事啊! 唐泽那边还在挠头,目光飘忽不定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张哥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 张哥握得很紧,唐泽动弹不得。 只见唐泽的手腕处,一条细细的红线。 那条红色的细线蠕动着,好像一条细细的小蛇来回扭动,不过比起这个,张哥更是捏得他生疼,唐泽自认皮糙肉厚,但是这个男人是一棒能把鬼脑袋打飞的男人,唐泽哼哼了两声实在忍不了了:「哥,别捏了!」 要不然这鬼楼还没把他怎么着呢,一条胳膊先废了。 张哥一松手,那条红线一下子从手腕处逃离了。 不是凭空消失,而是很快地逃离了,好像在钻到其他地方了一样。 不会是寄生虫什么的吧? 他拉开自己衣服看了看,好像也没见这条红线跑到哪里去了。身上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唐泽还在想要不要把裤子脱了看是不是跑腿上了的时候,张哥那边却突然说:「你好。」 唐泽顺着张哥的目光看过去,是楼下的住户,一个目光很阴郁的中年男人,有点秃顶,只伸出一个脑袋,盯着他们看。 唐泽现在算是知道算命先生说的印堂发黑是什么意思了,这大哥脸黑得像是涂了炭啊! 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是没想像到张哥会主动出击和自己打招唿,愣了一下,缓缓地关上了门。他的动作很凝滞迟缓,就像一个久病的人一样,配上他那乌黑的眼圈,好像是一个死人被*纵着做出一系列动作。 张哥已经如风般闪了过去,在门合上的前一秒拿手抵住了房门,一把拽开:「你好,我们住在顶楼。」 张哥咧开一个明媚的笑容:「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他抓着自己的棒球棍说。 * 唐泽没想到这番操作,屋主人也没想到。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地沉默着,而张哥宛如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看着屋主人拘谨的样子,唐泽忍不住开始思考到底谁才是反派这个问题。 张哥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你这房子多少钱一平?」 屋主人只是低头看着茶杯凌厉裊裊上升的热气,没有回答。 热水是张哥自己倒的。 反正唐泽是不敢喝。 第75页 这个房间很奇怪,它怪就怪在那种活人的气息。同样,屋子的陈设很简单,很普通,但是这种人气确实他所进入的那几个房间里都没有的。 待在这个房间里,唐泽甚至都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普通的朋友家里做客,而不是鬼楼。 当然,这个屋子也没有窗户。 屋主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好像哑巴了一样,只是乌黑的眼圈证明着他的不寻常。 房间里很整洁,也没有那种阴冷的死气。 张哥转了转,似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又转去电视机跟前想要打开,屋主人这才很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虽然屋主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此刻他发出了声音,这声音字正腔圆,又很好听,好像流动的山泉水。 和这张中年大叔的憔悴面庞相比,这动听的声音显得额外违和。 他扑了过去想阻止张哥开电视,但是在绝对力量的压制面前,中年男人的挣扎显得毫无作用,张哥还是迅速地打开了电视机,随着一阵诡异的滋滋声,电视上先是闪动出雪花,然后是黑白的画面。 中年男人躺在地上哆哆嗦嗦。 唐泽本来有些无语,张哥明明只是挡着他不让他去关电视,怎么就躺下了,这么能碰瓷,但是后来他发现中年男人状态确实不对,很害怕的感觉。 他一直说着什么,好像是:不... 电视上的画面闪动起来了,刺啦刺啦的响声过后,黑白的画面稳定了。 好像是监控摄像头,在电视里,背景是一个房间。 主角是一个很邋遢的中年男人,他沉默地打着手势,好像是个哑巴,在用手语做一些记录。 唐泽没学过手语,看不懂这些。 很快就放完了,开始下一段。 同样的背景,同样的主角。这次他先是愣愣地在摄像头前做了两秒,才开始做记录。 主角鬍子拉碴,头髮很长很乱,遮住了半张脸。 但唐泽还是认出来电视上的主角就是这个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只不过状态很不一样。本来唐泽觉得这个中年男人就憔悴的,没想到这已经是比较好的状态了,画面上的那个,更加的颓废,屋子背景十分脏乱,男人的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每一段视频都很短,唐泽看不懂手语,但他能感受到这是在做记录,视频日记之类的东西。 每一个都很短,而且男人发呆和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接着是一段完全是雪花的视频。 伴随着极大的杂音和时不时闪动的画面,在这一跳一跳的画面里,这个男人沉默地拿出一根绳子,然后挂在房子的正中间自尽了。 随着画面的播放,他们所处的这个房间也开始剥离,简单却温馨的居所一片片掉落,取而代之的是潮湿逼仄的房间,十分阴暗,到处都是霉点和生活垃圾。 而地上躺着的大哥也早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头髮混乱,舌头拉得老长,吊死鬼的模样。 唐泽看得太阳穴突突跳,一路上遇见的全是鬼,这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看视频里这个老哥的生活状态,应该是个聋哑人,而且生活比较困难。自杀后,来到了这个地方? 看他们刚进门的时候,这个房间的摆设之类还算不错。大哥虽然还是一脸青黑十分憔悴,但也比这个趴在地上的吊死鬼好多了。 唐泽开始认真思考,说不定,这里对于那些死去的人而言真的是天堂? 这些人生前或多或少都经歷了许多人生的艰辛,死后如果能在这个鬼楼换一种形式生活,也算不错。 但是,唐泽又隐约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大哥至今只是趴在地上没有上来攻击他们,和之前遇到了小孩和女孩都很不同。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张哥还在看着电视机,他把画面调到中年男人自杀的那一段,反覆地观看着。 唐泽也凑过去,张哥对他说:「你看镜子。」 不看不要紧,一看唐泽惊出了一身冷汗,在镜子里,除了大哥的身影,还有另一个模煳的黑色影子! 本来他以为中年男人是把摄像机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桌子上取了绳子,但是通过镜子,他发现那根绳子是另一个人递给他的!!! 可惜,影像很模煳,他们只能获得当时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这个信息。 和其他两个房间一样,等他们又离开,再次敲开这个门的时候,一切又恢復了原状。不过,这个大哥好像对他们并没有攻击性。 唐泽试着和这个人交流,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天快黑了。」 中年男人突然说。 「什么?」 唐泽站在门口,向楼道的窗户看去,果然,外面看起来更加深沉了。 「天黑了就会怎么?」 唐泽想要继续和他交谈,可惜,中年男人关上了门,再也敲不开了。 商量过后,两个人还是打算先回房间。 打开门之后,唐泽头上掉下来一个水杯,要不是他身后敏捷,这时候脑袋都开花了。 「什么情况?」 卧室里闪出来一个人影,是凌厉举着一个凳子出来了。 「你醒了?」 「怎么是你?」 两个声音一起响起来。 * 「所以你醒了有一会儿了,那水杯是你放的啊。」 第76页 凌厉说:「我怕有坏人进来。」 唐泽无语了:「你那一个破杯子能把坏人砸死吗?还举个凳子,打算拿凳子砸死他啊。」 「就等他被砸懵的时候再拿凳子砸啊。」 唐泽说行,还挺有自我保护意识。 凌厉说:「这到底是是哪儿?我就记得我走了进来,然后好像晕倒了,一醒来就在这里。」 「这就是中远公寓。我们是在楼下房间里发现你的,一开门你就在地上趴着。这个记不记得?能想起来吗?」 凌厉似乎对那个房间有一些畏惧,神色有些异常:「不。好像...不知道,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这儿到底是哪儿?怎么我从窗户往外看什么也看不见。」 唐泽也看了一眼他们房间里的那扇窗户,不注意还好,注意到的话,外面灰濛濛的,而且盯久了眼睛会刺痛。他说:「谁知道啊?不是都不让你过来吗非要跟过来。」 凌厉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他又问:「可是这儿到底是哪儿啊,我明明记得我回家了。」 「这儿就是你家,」唐泽说,「不过我们...可能是在更深处的地方吧。」 凌厉煳涂了:「平行空间吗?还是我还在幻觉里?」 唐泽说:「我也不知道。」 凌厉坐着沉默。 他好像还处在恍惚中,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好像记得我看见我妈妈了。」 「在那儿看见的?」 这样一问,凌厉好像又迷惑了。 唐泽也不逼问他,毕竟刚发了高烧。他简单地说了一下他们在这栋楼里其他居民家里的的发现,凌厉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所以,这里根本不是现实世界里的楼?」 唐泽点点头。 「按照你说的,其他居民是奇怪的小孩和会变成怪物的女孩?难道楼里住的,全是...」 他不想说出那个字。 唐泽哼了一声:「臭小子,害怕了吧,后悔了吧。」 凌厉皱着眉:「是有点儿吧,但是不后悔。这有什么的?」 「还这有什么的?!」唐泽无语了,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班主任面对问题学生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这儿这么危险,你一个马上就要高考的人,来这儿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在店里等着?你就不怕小命没了?」 凌厉似乎很不想理他,冷冷说:「有什么好怕的。」 「...」 真不愧是大晚上看恐怖电影休闲娱乐的人。 「我们能出去吗?」凌厉喃喃地问。他眼神里面还有游离,就像刚睡了一下午才起来的人一样。 「刚不是还不怕吗?现在又怕出不去了?」 凌厉的头突然钻心地疼,一阵一阵的耳鸣又在他的脑子里响动,一瞬间在外面时候那种恍惚的焦躁和不安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在他身上。他很快地捂住了头,但是幅度很小,没有让别人突然注意到他出现的异常,这是他在学校里经常犯病之后所习得的要领。他低着头克制着自己,用力捏着手指尽力要求自己别说话,但是最后还是没忍住,冷冷地说:「你烦不烦?」 话刚一出口,凌厉就自己先愣住了。 他以前经常这样,因为疼痛和焦虑而性情大变。骂人,打架,冷漠,不耐烦都是常态,但是从进入那家谘询所后,他就能明显地感觉到那种状态远离了他。 可是在刚刚那一刻,就好像被什么人按下了开关,他一下子就变成了以前。 就好像本来躲开了危险,他藏在了什么地方,有什么人把他重新又扔回到了狼群中。 是因为这里又让他觉得危险吗? 可是明明前一秒他还觉得无比安全,甚至比在谘询所的状态还要好。他觉得温暖,舒服,什么都不用思考... 就像... 就像泡在羊水里? 凌厉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而那种尖锐的疼痛和耳鸣,以及伴随着这些身体改变一起出现的,巨大的惊恐和害怕,那种察觉到自己暴露在厉鬼视线下的感觉,也是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了。 凌厉说:「我觉得这里很危险。」 但是他声音太小了,只是动了动嘴唇。 这是一种潜藏在舒适下的危险。 他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也不在乎这句话有没有被听到,太舒服了,舒服得他只想睡觉。 他很快就觉得眼皮沉重地打起架来,躺在床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 唐泽被呛了一句倒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他是一名社畜,又不是随便就要砍人的黑社会大哥,很擅长察言观色为人大度见风使舵祸水东引等等一系列社畜生存小窍门,而在这些小窍门之中,唐泽更是把『为人大度』四个字实行地出神入化,不管经歷了什么样的磨难,唐泽都能犹如老僧坐定,淡然静观佛祖拈花一笑。 凌厉说完这一句,一直低着头沉默着,于是唐泽没有看到凌厉陡然变得惊恐的表情,和惊恐散去之后眼神慢慢呆滞的过程,只看见凌厉叛逆了一把,然后发了一小会儿呆就直接躺下睡觉了。 凌厉的房间本来是在楼下,现在他们都来了楼上,这张床和唐泽早上离开时一样的温暖舒适,但是—— 它不够大啊! 睡两个人还行,睡三个人就有点挤了,尤其是凌厉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地躺着,说好的自闭的人喜欢蜷缩着睡觉呢? 第77页 唐泽过去把凌厉推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发现凌厉身上还是稍微有点烫。 天越来越黑,昨天那种疲劳的感觉慢慢浸润全身了。 天黑了,所有的居民都要睡觉。不睡觉的话,就会直接晕倒,爬都爬不起来。可能是以为凌厉有点烧,身体状况比他差一点,受这个的影响更大。 反观张哥,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但是也能感觉到他没有什么疲劳的样子,似乎下一秒提起棒球棍就能把全公寓楼挨个削一遍。 「哥。」 张哥睁开了眼睛:「嗯?」 唐泽问:「你困吗?什么时候睡觉?我们三个挤一挤还行。」 张哥说:「不用管我,你先睡。」 「你不累吗?」 唐泽是能感觉到到自己很累,那种随着时间流逝力气被抽空的感觉很明显。 张哥摇了摇头。 唐泽自己反正是快坚持不住了,这公寓比数学课还催眠,唐泽爬上床,给张哥留了一个位置。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看见的和收集到的线索,似乎没有什么能和让他们出去这件事联繫起来。 他们真的能出去吗? 这个念头在唐泽心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要发酵成恐慌,他睁开眼看了一下还在凳子上坐着想事情的张哥。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张哥唐泽心里就有底了,可能这就是玩游戏抱到大腿的感觉吧。 张哥也察觉到他的目光,理解他的想法一样,沖他笑了一下,稍微挑了下眉。 非常有「问题不大」的感觉,唐泽一下子就放下心了,大不了让张哥把这楼里的鬼全揍一遍。 很快,那种睡意就涌来了。 唐泽做了很乱七八糟的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辆车的前面,车子唿啸而过,有一双手把他从前面拉开。 他往前面走,先是滴了一滴水一样,红色在他的脚底晕开,他继续往前,不知道怎么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大片红色。 入目所及,全部是红。 刺眼的鲜红,还有凝固的血一样的暗红,红色,红色,红色,红色...无处不在的红色!!!疯狂地涌过来,压过来!!! 在梦里,唐泽听见一个声音:唐泽,唐泽。 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唐泽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唐泽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始终睁不开眼睛。他好像泡在一个满是血的深深的浴缸里,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外面无处不在的红。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是怎么也睁不开。 一个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几乎是贴在了他耳边: 唐泽,你又回来了啊。 -------------------- 今明两天一起更了一共六千字,肥宅逃跑 第42章 夜里的怪物 夜。 床上的两个人睡得很熟。窗户外还是黑蒙蒙的,整个房间里面只有不知道从哪里反射来的微弱光源,青灰色的暗光模煳地勾勒出房间里各类物品的轮廓,一屋子的东西看起来都奇奇怪怪。 夜黑得浓稠。 在这黑暗里,一个男人静静坐在凳子上,他正对着门。 外面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和昨晚如出一辙,唿哧唿哧的喘气声和时不时出现得鼻息响彻在安静的夜里,伴随着重物拖行的声音。 在夜里,几乎只有这一种声音。 外面是什么样的怪物? 脚步声很沉重,啪嗒啪嗒,喘气声大的惊人又怪异非常,像是属于兽类的低吼,又好像是一个破旧的巨大风箱,远远的,不知道第几层的门被打开,吱呀一声,怪物似乎毫不担心会被人发现,在这暗夜里不紧不慢地进行着自己的狩猎行动。 紧接着,是因为太遥远,传过来只剩下一些细碎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又是开门关门的声音,一层又一层,黏腻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怪物的喘气声似乎就喷在耳边。 开门声。 在楼下吗? 凌厉在他们的房间,一无所获的怪物会做出什么反应?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一种愤怒的嘶吼声传来了。怪物好像疯了一样砸着楼下的墙壁和地面,整栋大楼都在随着它的动作而颤动。狂暴的气息隔着一层楼传了过来,似乎是由于愤怒,怪物的上楼速度加快了不少,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就在门外。 男人放下擦拭的布,拿起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刀。长约三四十厘米,刀柄上缠着红布,刀身上篆刻着古老的花纹。 暗夜里,刀身却似乎流转着点点银光。他在手里掂了掂,他对这把武器还不是很熟悉。楼道里地形狭窄,这种刀的长度很合适。 他起身走到门口,怪物口水的低落声清晰可闻,透过猫眼,能看到这个怪物身形很大,这栋楼本来就规格奇怪,层高比一般的楼高出不少,怪物外貌怪异,奇形怪状,要是以一个人的眼光去看,就好像一个肚子巨大同事背上长出了无数个脑袋大小的瘤一样,伛偻着背,血盆大口似乎无法闭合,露出路面锋利的牙齿。 怪物滴落着口水,喉咙里喷出几个含煳的词。 「在...在这里...没...孵化啊...没孵化...」 男人一脚踹开了门,提刀而上直砍向怪物,闪电般迅捷,这把刀虽然是第一次实战,却意外地顺手,一个黑色的肢体被抛向空中。 第78页 这怪物虽然形状丑陋,行动却很缓慢,连反应似乎都要慢上半拍,那个黑色的肢体落在地上,却像水一样渗进地下,而后消失了。 怪物却似乎并不关心肢体的损失,男人一脚蹬了一下旁边的墙壁,借力飞身而上,竟然直接落到了怪物身上,手起刀落就直直地插入了怪物的『脑袋』里,黑色的液体喷溅出来。 怪物嘴里只是一遍遍地,用那种奇怪的语调缓慢而呆滞地重复:「没孵化啊...」 它全身都化成了一滩黑水,渗入了大楼的每一处。 * 唐泽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醒来的时候还在惊慌的状态,但是梦见的是什么已经忘了。 凌厉还在睡,张哥应该是已经醒了,仍然坐在椅子上放空。 他听到动静,对唐泽点点头:「醒了?休息得怎么样?」 虽然做了噩梦,但是醒来就全忘了。不得不说这个房间对于睡觉而言是真的不错,失眠人士应该比较喜欢这种地方。 唐泽说:「挺好的。」 他测了测凌厉体温,睡一觉烧都退了。凌厉也醒了,顶着鸡窝头在床上发呆。 唐泽正洗着脸,突然听见凌厉感嘆:「好久没睡这么好了。」 这儿虽然白天很短,但是夜晚确是正常的。唐泽洗了把脸,想起自己好像都没吃什么东西,却一点都不饿。天气也不错,温暖适宜,太舒服了待在这里。 「不吃东西也行啊。」唐泽感嘆道,「一直到待在这儿也不错。」 话一出口,张哥就看了过来,凌厉脸色也立刻变了。唐泽也惊了,发现自己失言了。 他咳了一声,说:「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摸了摸兜,摸到一张硬硬的东西,他想起了自己昨天拿了一张照片回来。 唐泽把昨天带回来的照片给凌厉看了,问他有没有印象。凌厉看了半天,说:「应该没有。」 「今天去看看其他楼层。」 凌厉说:「我也去。」 「你就待在这儿吧。」 凌厉很不愿意:「我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 「房间里能遇到什么危险?到处乱转才危险啊,你看我们遇见那男孩,心怀鬼胎不知道要干什么,还要那女孩,弄个小人往人脑袋里插针,待在这儿多好啊。」 凌厉说:「不行。」 张哥说:「没事,跟着吧,我们今天可能就出去了。聚在一起方便一点,不然等一下可能还得返回来。」 唐泽说好吧,又问:「哎哥你外套呢?」 老闆平时都穿的一丝不苟的,唐泽每次跟着他都很有上班的压力,但是现在却把外套脱了,只剩下个衬衫。 张哥指了一下另一个椅子,一个外套搭在椅背上,说:「我昨天晚上出去了一趟。」 张哥这语不惊人死不休,唐泽说:「啊?」 凌厉也停了挠脑袋的手。 张哥把昨天晚上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 他说其实在前天晚上就听到声音,但是出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昨天晚上怪物现形了,他们进行了正面冲突。 张哥把细节详细地讲了一下。 凌厉说:「我们竟然什么都没听见...」 张哥摇了摇头:「这栋楼的问题。」 唐泽还处在懵逼和震惊状态:「哥你竟然还会使刀?你刀在那儿放着啊?」 张哥点点头,说:「不是很熟练,之前练过几年放下了,也没机会实战,昨天第一次用。」 「这次拿了两把,一把是给你的小刀,一把是这个。」 张哥把自己的刀拿了出来。刀鞘是黑的,拿出来的刀刀身不宽,拿出来觉得那种金属的光泽很舒服。张哥把刀递给唐泽,唐泽掂了掂,不知道这刀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明明看起来刀身不宽,但是拿起来很重。 「平时放在这里。」 张哥拿起自己的棒球棍,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棒球棍直接裂开来,里面一个卡槽一样的东西。 这把刀不长,三十来厘米,也不宽,放进去确实还行。 唐泽是真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他像棒球棍一样裂开来。 张哥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总是出门在外,不要吓到别人。」 唐泽寻思你天天拿个棒球棍在街上晃悠也挺吓人。。。 凌厉说:「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完了之后就化成黑水又融进大楼里了?」 张哥说:「我怀疑它就是大楼本身。」 唐泽仔细回忆着张哥说的话,这个怪物只在晚上出现,而且似乎很会察言观色,张哥第一天晚上听见声音就出去熘达,结果这个怪物就消失了;第二天晚上张哥等在房间里,才等到怪物的露面。 他和凌厉都会在晚上不受自己控制地陷入沉睡,而张哥却不会。为什么? 对于这栋大楼而言,他和凌厉似乎已经被接纳成了居民,张哥却一直游离在外。他觉得这栋楼似乎真的是一个生命体,每一个居民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就好像一个个细胞一样。他们对于大楼而言,是养料,可是张哥的到来,就像是一个意外因素,更像是细菌或者病毒,完全不受这栋大楼的控制。 本来他以为这栋大楼是什么人给失意之人创造的『美梦乡』罢了,给这些惨人创造一个空间,让这些人在这个虚假的世界心想事成,只是因为不可控,而让恶意无限膨胀了,现在看来他似乎想得有点太好了。 第79页 也许这栋大楼供养着这些居民,也不是出于某种『善心』,而是想吞噬他们?孵化是什么意思?是住久了他们就孵化成功,然后这个怪物会吃了他们? 唐泽越想越乱,他现在只想赶紧出去,不管怎样,他基本可以确定这栋大楼像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且很大可能是有着恶意的。 他似乎能够看到一个巨大的怪物在俯瞰着他们,而他们无知无觉地在怪物的肢体上行走...不过老闆对付它好像小菜一碟,出去一熘达鬼都不敢出来了。 凌厉说:「那我们就走吗?不是晚上就会强制睡眠,那样只有白天能够行动,其实时间还是挺短的吧。」 唐泽点点头。他发现这个叛逆少年睡饱之后乖多了。 「你昨天出了门吗?就是醒来之后。」 凌厉说没有。 「自己来以前住的居民楼,一觉醒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怎么不出去看看?」 凌厉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是啊,这里明明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为什么他会觉得这里是安全的,而危险会来自外面。 唐泽很想知道凌厉会不会也被这栋房间影响,他说:「你先出去。」 果然出门的时候凌厉犹豫了。他还没踏出房门,就回来了,沉思着说:「我觉得...」 他还没说完,张哥就把他拉出去了。 凌厉的表现和昨天的唐泽一模一样,那种愤怒地表情还没凝聚就成了呆滞和疑惑。 凌厉懵懵的,唐泽还没来得及先嘲笑他一番再解释,就也被张哥拉出去了。 这个男人太快了。 第43章 活着的大楼 「匕首拿好了吗?」 张哥已经把他的短刀拿出来了,就没有再放到棒球棍里。棒球棍给了凌厉,凌厉很感兴趣,拿着甩了好几下,看着手握的地方说:「这个棒球棍看起来还挺高级的,质感不多。刻着zs?制造商吗?」 张哥点点头。 唐泽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他以前帮张哥拿棒球棍的时候这么重了,他以前也没打过棒球,还以为棒球棍都是这么重,跟铁做的似的,原来是里面卡着的那柄短刀比较重。 张哥那短刀,唐泽拿匕首,凌厉拿棒球棍,三个人全副武装下楼了。 如果把他们所在的房间定为十层,那么十层是他和张哥,九层是凌厉,八层是鬼女孩,七层是中年大叔,而他们刚进来遇见的那个叫『宋乐思』的小孩是在三楼。 「现在去哪儿?」 这栋楼一共有十层,而对于这个『里世界』而言,白天的时间又很短,唐泽的手机自打一进来就不工作了,直接黑屏关机。为了节省时间,几个人决定直接先去一楼看看。 出门的时候,唐泽感觉到这栋大楼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具体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可以说是他的眼睛更不舒服了,几个眨眼间甚至有一种在污水里睁开眼睛的感觉,一切都很模煳,一瞬间还能看见一些漂浮在空中的黑气和诡异的笑脸,而眼睛受到的刺激也很大。 可是再一眨眼就消失了。有点像熬夜玩手机之后起床眼睛的那种干涩感超级加倍,张哥也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唐泽的变化,在唐泽再一次被这种眼睛的剧痛干扰,下意识闭上眼睛而导致差点摔下楼梯的时候抓住了他。 「怎么了?」张哥低声问。 唐泽说:「眼睛很难受,这栋大楼有问题。」 他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又补充说:「问题比之前还大。」 张哥点点头让他小心一点。 张哥和凌厉似乎都对这个大楼的变化一无所觉。既没有眼睛不舒服,也没有腿被冰凉的手拽一下的感觉,下楼梯的时候是有惯性的,就算眨一下眼睛也不会导致摔跤,但是他刚刚就好像被谁拽住了腿一样,差一点就滚下楼梯。 唐泽简要地描述了一下:「而且刚刚似乎有东西拽了我一下。」 回头看又什么也没有。 张哥让唐泽靠着墙走。 越往下层走,这种黏煳煳的噁心感就越发强烈,而唐泽也不怕这两个人无法形象地察觉到危险和变化的来临了,因为在八楼的门口,靠着门口摆放了三碗白米饭,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每一碗上面都插着一根白色的蜡烛,还在燃烧。 「这是什么啊?」凌厉忍不住说,「上坟吗?」 唐泽走过去的时候尽量脚步放轻柔,不想这蜡烛被自己走路带走的风而吹灭导致节外生枝。张哥倒是很感兴趣地看了看,唐泽觉得要不是他们目标是一楼,他可能会当场把那些米饭掀翻在地再看看会发生什么... 张哥说:「上坟的习俗是摆放白米饭吗?」 唐泽摇摇头说自己不太清楚,其实他也不是本地人。 反正在他的家乡没有这样的说法。 凌厉说:「摆白蜡烛还能是干什么?就是那种荒坟,没人管的,清明节人们去扫墓的时候,就会在前面摆一碗。」 「那不是挺好的寓意吗?随手助人,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地府就会变成美好的鬼间。」 凌厉似乎对唐泽无语了,这栋大楼这么恐怖噁心,楼梯扭曲着,光线暗淡,扶手上有着看起来很粘稠的黑红色血迹,而他们也甚至随时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唐泽还能说这种插科打诨的话。如果他见识过张哥的战斗力可能会理解唐泽,但是没有,在听张哥轻描淡写地说『怪物出来了,我推开门砍了它一刀』的时候还觉得张哥是在装x,所以很不爽地说:「看见死人饭是美好的寓意吗?」 第80页 唐泽倒是不在意他夹枪带棒的语气,这小孩脾气就是还挺爆,就休息好了的时候能给人点好脸色。 凌厉继续说:「我姑姑说是因为孤魂野鬼容易变成厉鬼,所以才要给他们白米饭,也不是给他们吃的,说是白米饭可以压住这些鬼。我只听说过摆一碗的,摆三碗的还没听过。」 继续往下,走到四楼的时候,唐泽发现之前的那个名字叫宋乐思的男孩正在看他们。和其他楼层一样,他的门前也摆放了三碗米饭,现在他尽量把门打开一条缝,从缝里面盯着他们。 唐泽发现他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精力旺盛。相反地,他眼底的乌黑很重,似乎很久没睡好。脸皮都有点瘪下去,很没精神。 几个人都不想惹是生非,决定忽略他直接前往一楼。 小孩似乎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咋咋唿唿的感觉,只是盯着他们,目光阴沉沉。 凌厉和他对视,也被这种恶意满满的眼神吓了一下,转过头低声说了句:「他是不是有病。」 唐泽:「...你不是也有病吗?」 凌厉白了他一眼。 小孩的目光就好像蒙娜丽莎,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都直勾勾地落在他们身上。唐泽又不想惹事,又先观察一下局势,经过门口的时候,用余光瞥了那小孩一眼,结果就被发现了。 小孩看着他和他对视,本来就阴沉的脸极速地变得越来越扭曲,好像有什么怪物就要从其中突破出来。 「你怎么还没死——!!!!!!」 一个语调古怪的声音好像贴着唐泽的耳朵炸开,同时,唐泽的脖子上传来了毛茸茸的触感,他拿手去摸,摸到了一只—— 泰迪熊。 泰迪熊是一款很受欢迎的玩具,现在已经是所有毛绒玩具熊的统称。圆脸,黑眼睛,毛茸茸的身躯,憨厚可爱,抱着又舒服,很多小孩都喜欢抱着它睡觉。发展到现在,泰迪熊也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它陪伴了在一些外国家庭里,泰迪熊甚至会被视作家庭中的一员。唐泽还记得自己看过一张图片,是一只小小的泰迪熊举剑和噩梦化成的实体怪物对抗,保护着熟睡中的小男孩。 可是趴在唐泽脖子上的这一只,触感非常噁心,摸浑身长满毛的毛毛虫也不过如此。唐泽使劲拽也拽不下来,这只泰迪熊就好像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像一只寄生虫,死死地趴在他脖子上,而门缝里的小孩也终于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一边拍着手一遍哈哈地笑着,他并不能发出笑声,只能做出笑得表情,样子十分快活,这种尖利的、古怪的笑声紧紧贴在唐泽耳边,让这一切显得更诡异了。 唐泽能感觉到这东西贴地很紧,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拽了下来,一把把玩具熊扔在了地上,可惜,这只熊又迅速地缠上了唐泽的腿,顺势就要往上爬,唐泽手忙脚乱地要把这熊拔下来,但是这只熊太敏捷了,而且精神攻击很大,那种巨型毛毛虫在身上乱爬的感觉几乎让唐泽想跳起来。 这只熊刚刚好爬到他腰那块的时候,被张哥一把抓住提熘了起来。 唐泽把匕首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张哥顺手把匕首抽了出来,直接将匕首捅进了熊的肚子里,他用的力气很大,刚好站在墙边,于是直接把熊钉在了墙上。 从熊的肚子里流出了粘稠的黑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瀰漫开来。张哥抽出了匕首,熊掉了下来。 他手握着还在滴血的匕首,看向了躲在门缝后的宋思乐。 说实话,面无表情看过去的张哥让唐泽感觉有点害怕,毕竟这是一个...『活物』。这么面无表情毫无负担地就杀了,而唐泽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张哥把还在滴着黑血的匕首递给他,自己则抽出了那一把短刀。 宋乐思的脸在一瞬间扭曲了。唐泽感觉到下一刻他似乎就要暴起伤人,但是没有,宋乐思应该是很惧怕门口摆放的白米饭,因为唐泽看到宋乐思变形扭曲的脸往下面的白饭上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关上了门。 泰迪熊还在蠕动抽搐,似乎要爬过来,张哥及时补了一刀,黑红色的血很快渗进了地板砖。 地板砖渗血不会这么快的,这血液下渗的速度,就好像渗进了土里。 「奇怪。」唐泽说,「这血下得这么快?」 被吸收了一样,血迹在几十秒中的时间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楼道原来的样子。 而被扎了一刀的墙面,先是形成了裂纹,接着,墙面开始搏动,像是一颗心脏在跳动。而唐泽也恍惚间看到,整个墙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跳动着的血管,墙壁不再是这种充满了灰黑色污渍的白色墙壁,而是黑红色的,被刀扎出的那个裂纹像是一个伤口,被整个大楼的机制治疗着。 唐泽说:「这栋楼是活着的啊!这扇墙是一大块肉!」 凌厉说:「什么?」 唐泽说:「你们看不到吗?」他指着那些血管。 一晃眼,墙壁又变成了普通的墙壁。 但是裂纹实实在在地消失了。 第44章 婴儿 「什么意思?」 唐泽解释了一番,凌厉还是不是很懂,「这不就是墙吗?」 他上前轻轻摸了摸,触感坚硬冰凉,就是普通的石灰。 凌厉稍微用了点力气,还扣下一点石灰。 「不是吧,」唐泽说,「我刚刚看到就好像...」 第81页 他突然想起来凌厉说自己的生活是沙耶之歌没有沙耶。 「就好像沙耶之歌一样,一面墙全是扭曲的血肉,在这里,」唐泽指着被张哥戳出伤口的地方,「是一大块鼓出来的伤口,周围连着那种粗粗细细的密集血管。然后过了几秒钟这伤口就消失了。」 「所以我怀疑这个大楼是什么活物。」 听完唐泽的描述,凌厉忍不住觉得恶寒:「所以我们是在什么怪物的体内?好噁心。」 唐泽走上前,举起了匕首,看了一眼张哥。 张哥点了点头。 唐泽把匕首刺入墙体。这把匕首似乎有着特殊的功能,手抚上这面墙时,确实感觉是一扇普通的墙面,但是匕首戳进去的触感就不同了,潮湿柔软,刺穿皮肉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 匕首刺出一个洞,唐泽拔出匕首,黑红色的血迹流了下来,又很快消失。 「看见了吗?」唐泽说。 凌厉说:「看见什么?」 「刚刚这个变成血肉了啊!」他又看了看墙面,裂纹又恢復了,而墙面重新恢復正常,「现在没了。」 「只看见你戳出个洞,洞又没了...」 张哥也说他只看见这个,没看见唐泽说的那种血肉模煳的场面,唐泽放弃了。 他们还是直奔一楼。 这次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同样的,每一层都摆放着三碗白米饭。 除了一楼。 一楼的门和其他的楼层也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唯一不容的就是没有摆放白米饭。 推开了门,客厅中间,摆放着一个婴儿床。婴儿床是乳白色的,铺了厚厚的可爱被褥。在婴儿床的上方,还挂着一个旋转玩具,上面是星星月亮之类的小玩具,可以锻鍊婴儿的观察能力。 一个女人坐在婴儿床边,头趴在里面,一会儿把手蒙在眼睛上面,又勐地放开,好像在逗小孩玩。 一个男人在旁边站着,目光温柔地看着母子两个,轻轻晃动着手里的奶瓶。 这个温馨的家庭让唐泽迷惑了。在这种鬼楼里,竟然还能看见这样的景象。 房间里有一种让人身心舒缓的香味,唐泽看到柜子上摆放着香薰。 一张纸飘在唐泽的脚底下。他捡起来一看,又是一张医院的检查单,妇科开的单子,上面写着:復发性流产,重复恶性葡萄胎... 唐泽虽然以前经常在医院流连,但是确实还没去过妇科,他能看出来这个怀孕有关系,经常流产他也听说过,有的人似乎会习惯性流产,葡萄胎是什么他到没了解,但是听这恶性两个字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抓着检查单走到婴儿床边,想知道这两个大人是不是能够进行交流,就看见婴儿床里面躺着的不是小孩,而是一团面目可憎的血肉。 这团肉把底下铺着的小垫子染上了血,而两个大人似乎毫无察觉一样,女人就这样对着一团模模煳煳的肉摆着笑脸逗它玩,男人已经摇好了奶,在自己胳膊上试了试温度,直接摆奶嘴温柔地插进了那一团肉里。 一边说:「宝宝怎么不喝呀。」 能喝才怪了啊! 男人却没有任何『宝宝』是一坨毫无生气的肉的自觉,还是笑着用手握着奶瓶挤着给小孩餵奶:「妈妈奶水不够,宝宝喝奶粉也要乖呀。」 吥叽一声,乳白色的奶和血水混在一起,男人脸上却还是挂着幸福的微笑,好像这一坨肉真的在好好喝奶,健康快乐地长大。 唐泽一瞬间大脑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惊讶和慌张的感觉,可能这就是人体的自我防御机制吧。 张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唐泽这才回过神来。 男人女人都不见了,那种好闻的舒缓身形的香味也没有了。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只在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婴儿床。 凌厉皱着眉看他:「你怎么了?」 唐泽听凌厉说才知道原来自己刚刚愣住了,好像没了魂儿一样。 唐泽目光悲伤:「我刚刚好像出现幻觉了。」 上班每天要承担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现实和幻境有着些许不同,婴儿床里确实地躺着一个婴儿。白白胖胖,咬着手指头睡得很香。 唐泽说:「怎么还真有个婴儿啊。」 凌厉嘟囔:「不会是一个真的小孩吧?」 唐泽说:「应该不是吧。」 光是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有问题,一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婴儿,怎么在这栋鬼楼里活下来,而且还活的挺好的,说不定也是一个鬼。 凌厉说:「可能有人在餵他?或者有鬼在餵他?我之前看过电影啥的。」 唐泽说:「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起自己环境里看见的那一坨血肉,「我靠!你干啥!」 唐泽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凌厉的手,制止了他想去戳一戳婴儿脸的动作。 「怎么了?」凌厉说。 「疯了吧弟弟?你知道这是啥嘛就敢乱碰?」 「你刚不也乱抠墙吗?」 能一样吗我那是得到大佬同意了! 凌厉也没有坚持,就是抱怨了一句,就没再动。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张哥一如既往地四处观察,唐泽走到自己在幻境里看到的摆放香薰的地方,那里面还剩了一些东西,大概还剩一半,已经干涸,似乎是血肉干涸之后的残留物。 第82页 唐泽拉开了抽屉,除了在明面上摆放着的这一个,还有八个。 一共九个? 唐泽仔细地数了一遍,确实是九个。 这栋楼一共是十层。一楼和顶楼这两个位置算是比较特殊的,顶楼是他和张哥,会不会一楼是房东? 可是房东为什么是一个婴儿?幻境里的那个男人和女人是什么角色?他们一家是也被困在这栋楼里,还是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又或者这栋楼不走寻常路,房东随便选了一层在住。 当然也有可能房东不住在这栋楼里。 不过唐泽觉得房东是一定存在的,而且就住在楼里。这样一来,其他的房客数量和这些香薰蜡烛的数量就可以对应起来。 被拉开的抽屉里,最里面刻着一些字。 刻得很里面,唐泽要把抽屉完全拉开才能看清楚。 字刻得很深,每一笔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是三个字『为什么』。笔画旁边还有捲起来的木渣,可见刻字人怀着非常大的情绪,不管这是愤怒,还是失望。 死了的人要怎么变成鬼?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唐泽总觉得这种非常大的执念,已经满足变鬼的条件了。他看着那三个字,还是黑色的印迹,说明不是小刀刻得,而是用油性笔一笔一笔写出来的,硬是刻了这么深。 张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起来倒还算轻松。 三个人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的发现和想法,张哥听唐泽的幻境以及香薰的事情,却也思考了一会儿。 唐泽看着张哥的表情,感觉问题似乎有点大,这栋楼不是闭眼过吗?!怎么张哥也开始沉思了,不会真有点难度吧。 唐泽刚感觉有点提心弔胆,就听见张哥说:「你总能碰见不一样的事。」 唐泽欲哭无泪:「是啊。」 张哥看到唐泽不情愿的样子,似乎真的有点疑惑:「这不是什么坏事。」 「这怎么能不是坏事啊。」唐泽也觉得困惑,「谁想整天碰见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唐泽说:「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唐泽发现张哥似乎还算比较喜欢用自己这把匕首,就比如说现在,他没有用那把三十多厘米的短刀,而是又向唐泽借了匕首。 唐泽意识到张哥是想刺死那个婴儿,他愣住了,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凌厉大喊了一声:「干什么?!」 匕首避开了婴儿的脖子,狠狠地扎在旁边的垫子上。 张哥用目光询问。 凌厉支支吾吾地,半天才说:「虽然这婴儿好像有点奇怪,但是也不能这样直接就杀了啊。」 张哥问:「为什么?」 凌厉说:「这...」 婴儿床里的婴儿咬着手指头,睡得正香。 凌厉说:「万一他是个真的小孩呢!」 张哥就笑了:「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能确定。」 张哥说:「他不是看见了吗?」他冲着唐泽扬扬下巴。 凌厉就不爽了:「你又没看见!」 初生牛犊不怕虎,lv1的凌厉就这样和满级的大佬争吵,唐泽看不下去了,及时出来当和事佬:「哥,我们都是第一次,普通人哪儿见过这场面,需要心理建设。」 他其实还是更能理解凌厉的,他在幻境里已经见过这是一团血肉,张哥要杀这个东西的时候都觉得提心弔胆,更别说在凌厉眼里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婴儿。 张哥说:「好的。」 他收回了匕首。 几个人又在这个房间里转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东西。看来癥结还是在这个婴儿身上。又围到婴儿车前,唐泽说:「这总不会真的是个小孩吧。这里面能有活人吗?」 凌厉说:「我们不就是吗?」 唐泽说:「这能一样吗?」 凌厉说:「万一是这怪物偷来的小孩呢?」 张哥似乎并不着急,只是在旁边看着。唐泽说:「哥,你觉得呢?」 张哥说:「你不是能看到吗?」 他刚刚的确看到这是一团肉,而且也告诉他们了。可是现在...唐泽又看向那个白色的婴儿床,婴儿刚出生的时候都皱巴巴的,很丑,长一段时间就会变得正常。而正在酣睡的这个,粉雕玉琢的,头髮乌黑,看起来很可爱,旁边还睡着一个小猫玩偶,小毯子盖着他们两个。 唐泽说:「可是他现在又变成小孩了...我也不能确定啊。」 张哥点点头:「这样啊。」 凌厉说:「你不是之前见过一个住在这里的小孩吗?也许我们可以问问他。」 宋思乐? 宋思乐这个小孩是不可能给他们有用的信息的,说不定还会故意给错误信息误导他们。唐泽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在讲述中没有把这栋大楼的兇险描绘出来,每一个居民都心怀不轨,和外部世界很不同。凌厉虽然经歷了很多病痛,但是也遇到了很多帮助他的人,所以在心底对人性的善有着很大的信任。 可惜这栋楼可能要让他失望了,至少那个三楼居民会让他失望。 唐泽说:「不行吧,问他反而更麻烦。」 商量过后,他们决定先上楼看看。一楼这个位置似乎是挺特殊的,但是也不一定住的就是最终boss。 「哥,你觉得呢?」 张哥说好。 唐泽刚要走,又站住了。凌厉还在睡的时候,张哥和他聊天,说了一句『我们在这儿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唐泽挠了挠头,张哥看见了,就问:「怎么了?」 第83页 唐泽说:「也没啥...就是怕浪费你时间。」 张哥就笑了一下:「这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他手往前面指了一下,示意他们继续往前。 唐泽觉得张哥很迁就他们,有一种被脾气很好的学霸教做题的感觉...他大学学习哲学,当时还觉得自己是个情怀少年,也不知道怎么脑子抽了学了这样一个专业。虽然没有完成学业,但是他曾经碰见过不少很好的老师。 张哥走在前面,正在上楼梯。唐泽在想张哥也挺适合当个老师啥的,应该会很受学生欢迎。 * 问题又来了,和前几天相比,每一扇门的门口,都摆放了三碗白米饭。唐泽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张哥直接伸手把白米饭拿开了。 唐泽:? 看到唐泽询问的目光,张哥暂时停了动作。他想了想,还是解释说:「我昨天和每晚游荡的怪物交过手,没什么厉害的。」 在张哥手刚触碰到碗的时候,唐泽感觉到脚下传来了颤动。那似乎是从地底传来的嘶吼,整栋大楼在愤怒! 张哥明显也感受到了。他反而加快了拿碗的速度,三碗都被他拿到一边后,张哥迅速地抽出了自己的短刀,等待着。 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哥等了几秒,发现无事发生,就把碗踢翻了。白花花的米饭撒了一地,碗还在地上滚了两圈,白色的蜡烛在地上蹭了灰,烛火一摇,仍然倔强地燃烧着。 张哥的鞋尖踩上去,给它灭了。 唐泽默默地拉着凌厉站远了一点,他怕张哥等会砍怪物的时候把血溅到他们身上。 可惜,这次更是什么都没有,连大地的颤动都没有了。张哥收起了攻击的姿态,沖门的方向歪了歪头。 唐泽心领神会地打开了门。 -------------------- 昨天忘更新了,今天补上 第45章 进门 唐泽想像着自己开门很炫酷的姿态,但是实际上他站在门口畏畏缩缩地打开了门,然后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这一间房和其他的都不一样,站在外面,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完全的黑暗,唐泽眯着眼睛,想尽力看到一点轮廓,还没等他有所发现,似乎有人在背后用力地推了一把,唐泽勐地栽了进去。 脚下好像是一个很高的台阶。唐泽摔下来的时候直接趴到了地上。地上温度很凉,质感倒是普通地板的感觉。他赶紧起来,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唐泽试探着往后转,应该是门开着,有光应该照进来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哥?凌厉?」 没有人回答,声音传出去很远,似乎是在一个很空旷的房间里。 怎么又落单了... 唐泽突然很想念老莫,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气,把匕首握在手里。手机的手电筒的光一打出来,就好像被吸收了,接着光闪烁了两下,熄灭了。再摁就没有动静。他只好把手机又放回兜里。 这里的空气很凉,什么都看不见,唐泽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挪动。走了两步,唐泽蹲下去,拿匕首敲了敲地板,发出了清脆坚硬的声音。 「还真是普通地板啊。」 他保持着蹲着的姿态,用匕首在周围一圈戳了戳,什么也没戳到,很奇怪,他周围一米以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摆放。 「看来这里不是卧室,至少不是普通的卧室。」 之前他进去的房间,都是家的摆设。唐泽觉得这儿应该也是一个『家』的布局,但是这么空旷的地方,不像厨房不像卧室也不像厕所啊。 「难道是客厅吗?」 唐泽在一片黑暗里一点一点地前行,他自觉走了有两米了,还是什么障碍物都没有碰到。 「又或者这一层楼死的是富二代?家就有两千平方米吗?谁家啊怎么这么大。」唐泽默默地在内心吐槽。他已经走了有五米了,还是什么都没有磕到碰到摸到,好像走在一片荒野里,只不过这里的荒野都被人铺上了地板。 在这样彻头彻尾的黑暗里,人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存在。唐泽走着走着,拿指甲用力扣了扣自己的手掌心,才感觉到疼痛。他不死心地又摸出了手机,刚进来的时候一开屏,手机还能发出一些微弱的光芒,只不过很快就被吞没了。而现在手机就好像失灵了一样,怎么摁也开不了机了。 得,手机也不行了,还落单了,跟大佬远离了,放在恐怖片里这就是必死的节奏啊。 唐泽留下宽面条泪。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从一开始的小幅度移动到正常步幅,到现在至少走了有十米了。不管是家里的那一部分空间,不管是有钱没钱,家里都不可能存在这样一个十米都没有摆放任何东西的空间。 唐泽张开了双臂,试探性地往周围摸了摸。一开始害怕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后来想想,自己都是在鬼创造出的幻境公园里摸过蛆的人了,还怕什么呢。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 唐泽停下了脚步,用力地踩了踩脚底下的地板。是有声音的。 张哥应该知道被杀的人都是谁,是什么情况,怎么死的。如果他也知道这些信息,应该帮助挺大的。早知道问一问张哥了,唐泽又转过了身,喊了他们两个几声,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嗨?」 唐泽试着对着这个空间里的人说。 第84页 这个房间里是一定有鬼的,这是二层,不可能是空房间。每一个房间都和死者生前的经歷紧密相连,比如宋思乐的房间只有他一个,因为他父母不怎么照顾他;而那个女孩的房间有两个纸扎成的父母,可能是因为父母在她心里的烙印太深,还有就是粉色的卧室,唐泽推断那是那个居民理想中的房间。 这栋楼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人一些满足,但是也始终挣脱不开死者的梦魇。 这个房间里这么空,是因为这层住的那个人,想要很大的房子?房奴吗?死后完成了自己买大房子的愿望? 唐泽说:「你家房子真大。」 没有人理他,唐泽也不想再随便乱动,怕自己又走到什么绝境。他站在原地,握着自己的匕首:「有人吗?」 唐泽正在胡思乱想这是不是又是幻觉,真实的他正在原地发愣。他想了想那副样子觉得还挺蠢的,过一会儿又赶紧集中精神注意周围的动静,可惜什么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种程度他还只有小时候跟奶奶住在村里的时候见过。长时间的精神紧张让唐泽有点疲乏,说起来进了这栋大楼里都没吃东西也没上厕所,怎么回事,也不觉得饿。唐泽对时间把握并不精准,他在原地待了挺久了,自我感觉至少有十分钟,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没有开始的那种放松。张哥和凌厉似乎进不来这个房间,否则张哥肯定一把就把他拉出去了,凌厉也会在外面咋咋唿唿。他会不会死在这里?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彻头彻尾的黑暗,待久了,唐泽甚至觉得那不是黑暗,而是一种空洞,他能接触到的只有自己。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如果是张哥他会干什么? 唐泽摸着自己脉搏开始数秒,数了快到一千下的时候,他突然就听见一声轻笑。 唐泽被吓得一激灵,匕首差点没拿住摔地上了,唐泽想拿手去接又怕被扎了,只好等到匕首咣当落地才赶紧摸着捡起来,他握着匕首大喊一声:「谁?!」 这一生喊得中气十足,但是显然震慑不到鬼,只是唐泽给自己壮壮胆而已。 一瞬间被剥夺的视力又被还回来了一样,面前离他不远的地方出现一个坐着轮椅的长髮女人,她有着一头乌黑如瀑的长髮,几乎及腰。 轮椅慢慢转过来了,女人闭着眼睛,看起来样貌美丽。等到她睁开眼睛后,唐泽发现她两个眼眶里满是白色的息肉,挤占了眼球本应该在的空间,左边眼睛已经完全是白色了,右边眼睛还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小点,有点凸出来地挂在满满的白色息肉上。 女人穿着一条裙子,到膝盖那么长,如果忽略这双怪物一样的眼睛,她的样貌可以说是美艷动人,但是小腿骨瘦如柴,和她的身体比例很不协调。 「你来了?」 唐泽强压下内心的恐惧:「谁?」 女人说:「你是来娶我的吗?」 啊? 「我等了你很久...自从我的眼睛和腿出事之后,他们都说你变心了,但是我知道你没有...我一直在等你。」她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我知道你会来的。」 唐泽从这寥寥数语中就已经脑补出一个一方出事然后情侣分散的故事了,这一层的居民还挺靠谱的,还自己把故事情节给交代了。 唐泽顺杆爬:「那个...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出去?」女人声音依旧甜美,「你要去哪里?」 她双手在轮椅上用力好像想要往前,唐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他赶紧说:「不是,我不去哪里!就是这栋楼,我想推你下去散,散散步。」 「你怕我?」 唐泽昧着良心说:「怎么会呢?」 「那你躲什么?」 「没有,呵呵,我摔了一下。」唐泽讪笑着又往前走了一小截。 女人自顾自地说着:「为什么要出去?我觉得在这里很好。这里不好吗?」她举起手臂,唐泽顺便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摆设,发现就是普通的居民楼的样式,家具是要少一点,显得有点空空的,但是决不至于像刚才他走的那样什么都碰不到。 「就是下去散散步——」 唐泽试图从她这里套出下楼出去的信息,可惜反而好像把她惹怒了:「为什么要出去?」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又要去见那个贱女人?!!!那是谁给你的!」 她情绪来得很快,根本不像正常人,眼睛里白色息肉翻滚着,好像被谁挖去了,只剩下两个血色窟窿,鲜血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脸上也开始发生变化,一道又一道的狰狞的刀痕出现在她的脸上,整张脸鲜血淋漓,恐怖至极,而她还在持续不断地尖叫着:「是不是,是不是她!!!」 唐泽大脑一片空白,他说:「不是是我老闆给我的——」可惜这交流毫无用处,女人站了起来,用这双显然不能用来走路的小腿往前走,姿态非常怪异,眼睛里还持续不断地流着血。 唐泽已经快吓尿了,他握着匕首大喊:「你别过来!」 女鬼腿虽然畸形,速度却很快,唐泽第一次一个人如此近距离的面对一个鬼,心理上的冲击巨大,他看着她那双已经是血窟窿的眼睛抖如筛糠,一双冰冷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脸,唐泽欲哭无泪:「别摸我!滚啊!你离我远点,我扎你!」 话虽这么说,鸡都没杀过的唐泽还是在犹犹豫豫间被女鬼摸了一下,那冰冷的温度瞬间让唐泽意识到面前的不是活人,她手上的力度很温柔,像是在对待自己阔别已经的爱人,可是她的表情十分扭曲,嘴里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尖利凄冷:「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第85页 第46章 泥嚎 女鬼嘴角像被人割开了一样,獠牙从里面伸出来,五官都移了位,已经完全没有人样了,只有两个血色的窟窿证明眼睛还在,整个鬼凶相毕露! 指甲暴涨,眼看就要刺穿唐泽的脖子,唐泽在混沌中躲了一下逃过一劫,他拿着匕首乱挥了几下,女鬼丝毫不惧怕,但是被不小心刮到之后,唐泽还是听到了『嗤--』的一声,像是肉被火烤出油的声音,女鬼的尖叫声更加尖利了,不过那声音中掺杂了痛苦,他再一看,原来是他胡乱挥舞的时候切断了女鬼的一个手指头。 唐泽根本没用过这东西,也是乱挥,切的时候也没有很费劲的感觉,这刀这么厉害,削鬼手跟削泥一样,张哥真的给了他一个宝贝! 唐泽心里有了点底气,稍微不那么害怕了,他往后看了一眼,门就在他的左后方,女鬼似乎对那把匕首有所忌惮,唐泽一边胡乱挥舞着,一边拼命往门口跑去。 门开了! 唐泽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跑到一半门就开了,外面是张哥和凌厉,他们看见疯跑着的唐泽,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张哥在看着里面,凌厉探头探脑。 唐泽咬着牙拼命往前跑,偶尔往后一挥匕首女鬼就很有忌惮,也往后胡乱划了几下,也顾不得去看身后,拼了老命跑到了门口。 只要跨过去! 唐泽一只手都伸出去抓住张哥了,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一股巨大的力度拖拽着他往后,唐泽一下子疼得跪了下去,背后,女鬼的五根指甲插在他背里。 唐泽尽力支起上半身,仍然跌跌撞撞地往外爬,他发现自己刚刚伸出去的手好像是幻觉,转眼间,他又回到了那个黑色的空间,女鬼狞笑的脸在他的身后,那扇门仍然打开着,不过离他很远,张哥和凌厉仍然站在门口观望着,好像进不来。 「woc...」唐泽一抬头就看见门又远离了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背后的力度又传来,他一下子被按倒在地,匕首咣当掉落,唐泽满头冷汗,摸索着拿起匕首试图刺入女鬼的手臂! 女鬼的手臂瞬间扭曲变形,萎缩成一个干瘪的『木棍』。唐泽在烧伤科熘达的时候,见过那样的手臂,像是被火烧了一遍又一遍的样子。 女鬼仰起头嘶吼了一声,右手的指甲沖唐泽面门刺来! 唐泽刚刚拔出匕首,阴风已经袭来,来不及了—— * 想像中的剧痛没有来临,唐泽也没有交待在公寓里,倒是被黑色的尸液还是什么东西喷了一脸。他的确差一点就出去了,就差一步了,现在的他,就歪倒在门口,刚刚又回到黑暗里可能是女鬼给他创造的幻觉。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头顶上方的女鬼,她的头里插着一把短刀,再往后看,张哥握着刀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像是在餐厅切牛排。这把刀从脑壳一直刺到下巴,撕裂了半张狰狞的鬼脸,显得更加骇人。 女鬼嘶吼着,整个房间里的黑暗像是巨浪一样汹涌,组建成一个一个扭曲的形状,聚集在女鬼身边,房间里的黑暗好像有了形状,一块一块扭曲着运动着,身处其中的唐泽瞬间觉得周身冰凉刺骨。 门口站着张哥和凌厉。张哥拔出了自己的短刀,刀下亡魂迅速消散了。房间里潮水一样的黑暗退去,唐泽这才看到这间房间的本来面貌。一个看起来有些空空荡荡的房间,在正中间,摆放着一个轮椅。 唐泽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哥。谢谢哥。」唐泽说。 脸上的血液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就消失了,唐泽一摸,脸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好像被吸收了,他顾不得身上的剧痛,死命地擦着脸。 张哥制止了他:「这没什么事。」 「啊?」 张哥说:「这没什么,别在意。」他弯下腰从门内点了一点黑色的血液在手上,在门内时,那血液好像活着的生物一样扭曲蠕动着,张哥一把手拿出来,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唐泽这才放下心来。背仍然剧痛,他滑坐在墙根休息,说:「谢谢哥。」 张哥点点头,捡起匕首递给他:「拿好。」 凌厉一张大脸凑到跟前:「你没事儿吧。」 唐泽抹一把脸上疼出来的冷汗,现在痛感渐弱了,凉风一吹,冷飕飕的。凌厉凑过来看他,有点儿担心。唐泽这才发现凌厉身后跟着一个金髮碧眼的外国小哥,小哥有点半透明,站在最后面。 ??? 「什么情况?」 唐泽看着凌厉身后明显不是人的小帅哥皱眉头。 「哦,他啊。」凌厉指了指外国小哥说,「他住楼上,好像还有点理智,也挺健谈的,我俩就和他聊了一会儿,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唐泽瞳孔地震,这楼主连外国友人都不放过! 凌厉说:「本来他也挺不想出房间的,但是老闆想看看其他层的居民要是出来会发生什么,就硬是把他拽出来了。」凌厉有点尴尬地看了外国小哥一眼,「也没发生什么事。」 凌厉说完了,关切地看了看唐泽:「你背没事儿吧?」 唐泽虚脱地靠在墙上:「挺疼的。」 凌厉没话找话:「有多疼啊?」 「就好像十几个壮汉一起在你的蛋上踹那么疼。」 凌厉:...... 他拍了拍唐泽的肩膀以示安慰。 第86页 凌厉也靠着唐泽坐下来了,那个外国小哥独自和张哥站在一起,似乎非常侷促,也跟着过来了。 小哥说:「泥嚎,窝叫乔治。」 普通话稍微有点不标准但是已经说得很好了。唐泽说:「你好,我叫唐泽。」 二人一鬼靠着墙思考人生。 唐泽说:「没想到我差点交待里面了。」 凌厉说:「没想到你这层这么危险。」 乔治说:「妹想到窝意经死了。」 唐泽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背受伤了?你能看见里面吗?我以为只能看见一片黑。」 凌厉说:「你最开始打开门的时候就是一片黑,不过你好像摔了一下摔进去了之后就能看见了。」 「啊?」唐泽说,「我看见还是一片黑啊。」 凌厉说:「是,你进去之后行为很奇怪,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我们也确实进不去,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额...其实那时候就有一个干枯的尸体坐着轮椅摆在正中间,但是我们也进不去,喊你你也听不见。」 唐泽看了看自称乔治的小哥:「所以你们直接上楼了?」 凌厉目光躲闪:「张老闆看了一会儿,说应该没什么事,我们就直接走了。」 唐泽难以置信,眼泪差点又流出来了。 他看了看张哥的方向,张哥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他刀也擦好了,说:「我进去看看,你们休息一会儿。」 唐泽:...... 凌厉看见张哥走了,又说:「你自己在哪个房间摸摸索索的,走的很小心,但是一直在打转,其实那个女鬼一直都在房子中间。就是...她的眼睛是两个血窟窿,但是好像能看见你一样,明明没有眼睛,头却跟着你在转动。」 「而且,就是她的头可以转180度啊,脖子跟不存在一样。」凌厉说,「看过那么多恐怖片,还是亲眼看见冲击最大了。」 唐泽记得自己一直在走直线,看来还是鬼打墙了。 「你们就看着啊...」 凌厉说:「那我们也进不去啊。」 唐泽很颓:「张哥咋可能进不去啊,就是不想进去。」 凌厉说:「那他可能是想锻鍊你一下吧。反正你在这儿盲人一样绕圈,房子中间的鬼也没什么动作,我们就直接上楼去了。进去之后就看见乔治,很奇怪啊,乔治就是正常的,就好像一个普通人,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死了。我们聊了一会,就把他带下来了。」 唐泽看向乔治:「不会吧...我以为这栋楼住的都是那些绝望的人,至少遭受过重大的人生挫折了。」 乔治说:「窝没有啊。窝还妹有谈过老婆,窝经然就死了。窝嚎伤心,窝想火着,呜呜呜。」 几个人默默坐着思考人生。 「窝的家在粉澜。」 「啊?」 「find。」 「芬兰?」凌厉说。 「怼。」 唐泽说:「俺滴家在东北。」 「哲里的风景不错。」 唐泽说:「那必须滴。」 「柯西窝已经死了,载也看不到了。」 唐泽说:「没招啊,这一天天倒霉催的,你就说憋不憋屈吧。」 「窝生前研究的是心理学。」 「俺以前是学哲学滴。」 凌厉对唐泽的塑料东北话忍无可忍:「你好好说话!再说你是东北的吗?」 唐泽说:「我姥是黑龙江滴,咋了,和外国友人拼一下口音。」 话说回来,乔治看起来还是挺伤心的。他小声说:「拿个人,看起来嚎凶。」 「张哥?」 唐泽看了一眼门。 凌厉说:「我们一下来,就看见你已经和女鬼打起来了,额,其实也不是打起来,就是看见你被女鬼殴打了,女鬼一只手插在你背里,你跑着跑着又被女鬼逮住了,就趴地上了。你老闆就看着也没动。」 唐泽:「......好冷酷的男人。我还以为你们是没看见我。」 在里面的时候唐泽还想着他俩会进来找自己,太天真了。 「然后你就把匕首插到女鬼胳膊上了,但是好像还把鬼激怒了,眼看你就要没了,张老闆才一刀把鬼噼开了。」 凌厉纵然觉得张大明是个装x犯,也感慨说:「他出刀还挺快的,而且还挺淡定的。好像真有点东西。」 唐泽想你现在才知道啊,这可是把鬼脑袋当棒球打的人! 几个人又研究了一会儿唐泽的背,衣服掀起来,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红点,好像被蚊子咬了一样,而且衣服也没被破坏,很奇怪。 「你说那个鬼最后要是真出手了我是不是真凉了。」 凌厉说:「不知道啊。」 乔治说:「窝也是鬼。硕不定夜很厉害。」 两个人看着乔治表演,发现乔治好像除了能让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之外就没什么用了,也没法暴涨指甲和眼眶流血。 「是不是芬兰鬼不流行这些?你们芬兰平时爱干什么?」 「窝喜欢滑雪。」 乔治试着看能不能让天气下雪,还是失败了。又想变个雪橇出来,还是没成。 乔治很失落:「窝嚎菜。」 「没事哥们。」唐泽拍了拍乔治的肩膀,「咱这儿坐着的没不菜的。」 几个人还聊了一会儿芬兰的小吃和中国麻将,张哥才出来了。 第87页 同样没有发现出去的线索,唐泽也觉得是这样,这里的住户不管是乔治这种憨憨鬼,还是那种厉鬼,都是要么依赖这里,要么一无所知,他们都是公寓主人的玩物。 唐泽又想起了一楼的婴儿,难道那个婴儿真的是公寓主人吗?还是有更大的鬼还没出现?它会在哪里? 第47章 社畜 「怎么会什么也没发现啊?」凌厉说,「这里的鬼应该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了,竟然一点关于这栋楼的信息都没有。」 唐泽说:「我们住的那个房间也是啊,就是顶楼。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你的那个房间不是也一样吗?这些鬼和我们也一样,因为某种原因,觉得在这房间里待着很好。」 「这个楼主杀这么多人是为了什么?」 他们已经问过了乔治,乔治说自己是一个心理学教授,被他所在的学校派过来做交流,他自己也没有对被杀的细节有所回忆,好像就是睡了很久,一睁眼他们几个就告诉他自己已经死了。 唐泽想起来他在一楼看到的九个香薰蜡烛,他觉得这九个蜡烛一定是和居民们有联繫的,他把这个想法又说了一遍,乔治问:「窝的蜡烛是什么样的?」 唐泽说:「每一个都没什么特徵,一模一样的。」 「窝以为会是窝门那边的风格。」 唐泽说:「不是,唯一的区别就是还剩多少吧。」 代表着生命吗? 「现在看来,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给一楼的婴儿一刀,看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另一个就是继续探索这个大楼。」 唐泽说完,其余三个人都给什么反应,不管是哪个选择,对他们来说都是艰难的。 张哥似乎置身事外,等着他们商量完。 唐泽往周围看,他眼睛上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几个人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往上走。 唐泽刚刚遭遇到的女鬼是在二楼,三楼是他们一开始来到这栋公寓遇见的那个小孩。四楼是乔治。 接下来要去五楼了。 路过四楼的时候,乔治提出要回去一趟。 「可是回去了可能就很不想出来了。」唐泽告诉他。 乔治点点头,说没关系,泥的老闆力气很大。 乔治出来的时候果然又是被老闆拉出来的,他拿了一个小乐器。看起来像是缩小版的古筝。 「这个叫康特勒琴。」乔治告诉他。 说着,他还拨动了两下,确实挺好听。 「你还会弹琴啊?」 「嗯。而且窝弹得很嚎。」 走上五楼,又是熟悉的白色米饭上面插着摇曳的蜡烛。 这次张哥没有直接上去把白米饭踢翻,站那儿没动。 唐泽默默地往后移动,让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但是张哥还是说话了:「唐泽。」 唐泽:...... 张哥说:「把这个拿开。」 唐泽欲哭无泪:「啊...」他走上前去,看着那供给死人的碗。 他是没胆量向张哥一样直接踢翻,深深嘆了一口气,蹲了下去。 就拿开就行了吗? 唐泽又回头看了一眼,张哥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唐泽开始考虑辞职的事了。 他伸手上去,碗看上去很诡异,但是终究在视觉上就是普通的瓷碗。但是上手摸上去,却冰凉刺骨。唐泽这才意识到他自从进入这栋大楼之后就没有过多地注意过温度的事情,那是因为这里的温度还算比较适宜。 所以,手底下这刺骨的冰凉显得尤其突兀。蜡烛的火光就在手的附近,可是不仅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反而像是吸收了他的生命力一样。 冷得就像是握着一块冰!唐泽本来想用双手捧着,表示一下对楼主的尊重,但是这温度让他着实无法忍受,他一把碗快速地移到旁边就放手了,由于动作太快,碗还在地上转了两圈,唐泽赶紧拿手摁住了,生怕惊醒这栋楼。 还有两个。 唐泽站了起来,说:「好冰啊。」 「是吗?」 张哥说,他也蹲下去摸了摸,说:「确实。」 他之前都是拿脚踢翻的,没感觉到。 「这些蜡烛对于这栋楼而言起着什么作用?」唐泽嘴里问,其实只是想延长一下自己去拿碗的时间。 「咳,」唐泽看了看手,生怕自己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个班挣个饭钱真的不至于,「那个...我感觉这个碗可能对这栋楼挺重要的。」 张哥在一遍看着唐泽顾左右而言他,他还是第一次和这样的人合作,忍不住就笑了:「嗯。」 他没有再去为难唐泽,自己把碗拿开了。 唐泽注意到张哥虽然嘴上说着确实很冰,但是拿起来并没有什么表情,之后直接打开了门。 简洁,高效,没有多余的话和动作。 唐泽觉得这就是张哥的作风,但是太快了,唐泽这次还没来得及反应,本来在这种时刻他是一定要往后退两步的,结果因为张哥速度太快,唐泽直接和屋子里一张苍白的鬼脸贴脸打了个照面。 这猝不及防的相见让唐泽大吼出了声:「啊!!鬼!!!!!!」 同样和鬼脸贴脸的张哥没被鬼吓到,倒是被唐泽突然爆发的声线惊了一下,给了一点注意力以至于他出刀都慢了半秒。 第88页 和其他楼层都不一样,这是一个黑暗狭窄的房间。其他的房间都是一整套住宅,这里显得尤为特殊。不过,这里的黑暗很让人舒服,在小房间的中间,摆放着一个发着光的电脑。 张哥唐泽和女鬼三足鼎立。 沉默了三秒后,女鬼开口了:「有话好好说,把刀先放下行不行?」 * 房间很乱,无从下脚。到处扔着没洗的脏衣服,垃圾桶旁边散落着没扔进去的垃圾袋。电脑屏幕幽幽闪着蓝光,唐泽看了一眼,这鬼像是正在打游戏,此刻正在暂停界面。 「随便坐。」 这个房间里的鬼很随意地坐在了电脑椅子上,电脑桌上摆放着不少喝完捏扁的可乐罐。她头髮散乱,面色苍白,脸上还带着乌黑的眼圈,在幽幽的蓝光下,看起来很吓人。 唐泽坐下的沙发还是挺舒服的,他一陷下去就不想起来了,靠在沙发背上,全身像是被柔软的云包裹住了。 唐泽拿眼睛一瞅,自己手底下摁着一个白白的小衣物,上面还画着可爱的小草莓,唐泽勐地抬起了手:「卧槽——」 他比较克制,说得声音很轻,而且脚踩到了薯片袋子,刺啦一声,掩盖住了他的声音。唐泽的脸轻微地涨红了,幸亏这儿比较暗。 几个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唐泽说:「没什么。」 女鬼先开口了:「啊?一惊一乍的。」 唐泽:「......你家也太乱了。」 女鬼说:「都成鬼了还收拾啥啊。」 那也不能内裤乱扔啊,唐泽在心里吐槽。 「你们是谁啊?」 「我们三个是外面的人,过来调查的。」唐泽指了指自己、张哥和凌厉。 「他是四楼的居民。」唐泽又指着乔治说。 「活人?」 这个女鬼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有意识,能交流,说不定能从她这里知道怎么出去,唐泽一下子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是,我们是活人,只不过被困在这里了。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女鬼说:「不知道啊。」 「啊?」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儿住多久了,也不知道怎么出去,我连这扇门都没出去过。」 「为什么不出去?」 女鬼反问:「为什么要出去?」 唐泽看了看这个房间,大约有三十平,被利用到的空间大概也就是这张电脑桌和摆在电脑桌旁的沙发,除此之外什么家具也没有,也没有窗户。在他们坐的沙发下面,垫着一张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地毯,沙发的卫生状况也是堪忧,只有电脑还算干干净净。 而且墙壁上没有窗户。 这样的一个房间过于简陋了,实在算不上良好的生活环境。 唐泽问:「你就不好奇吗?外面是什么。」 女鬼没理他,唐泽又说:「你知道自己死了,又復活了,还每天在这儿打游戏,就不觉得奇怪吗?」 乔治过来插了一嘴:「窝就不觉得七怪。泥知道的,有时候人不会想太多。」 唐泽心想也是,何况这栋楼对居民的影响很大。 几个人都没说话,主要这房间真的很舒服,暖和昏暗,像是美美睡了个大觉,比专属于他的那个房间还舒服,女鬼还给拿了几瓶冰可乐,在桌子上滋滋响。 唐泽看向电脑屏幕:「你也玩黑魂啊?」 女鬼这才来了兴趣:「嗯。」 黑魂是一款很知名的游戏,质量很高,难度更高。 「你玩过?」女鬼问唐泽。 唐泽说:「玩过一点点,没时间就一直放下了。」 女鬼说:「哦...」她像是来了兴趣,又打开了游戏界面。唐泽凑了上去,看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你这么厉害!」 女鬼颇为得意:「那可不。」 「毕竟玩了很长时间了,死了之后就一直在玩。」女鬼停下了手,「其实我也知道我死了很久了。」 唐泽竖起了耳朵:「你记得你活着的事情吗?」 女鬼说:「普通人,没什么好说的。每天上班下班,玩玩手机这样。」 「那你...是怎么,呃——」 女鬼倒是没什么避讳:「就是加班太晚,我想想...凌晨两点吧好像。走夜路,回去被人杀了。」 「再一醒来就在这儿,死了倒是每天很悠闲。每天吃吃喝喝打游戏,但是之前也没想过死的事情,现在想想不合理的地方好多,好奇怪。」 「比如说这可乐哪儿来的?」唐泽指了指桌子上的罐装可乐。 女鬼点头:「是啊,奇怪,打开冰箱就有,以前虽然知道自己死了,却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 唐泽说:「还有呢?除了我们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没。」 「那大概时间呢?从你,那个去世,到现在。」 女鬼低头仔细思考:「真想不起来。模模煳煳的。要说几周也行,但是几个月好像也是?非要说已经过去几年了,想想好像也是这样。」 「那你晚上听到过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我来这儿之后睡眠特别好了,以前经常失眠,头痛,做噩梦,在这儿一觉睡到大天亮,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 乔治在一旁附和:「窝的水面也有很大改善。」 唐泽摇头:「这儿才不是天堂。这儿一共十层,每层住一个人,我们已经转过了好几遍,这儿确定是不能出去的。天堂会是这样吗?」 第89页 他简要地描述了一下自己遇见过的居民和这栋楼的构造,最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我一开始觉得是什么人心理扭曲,杀了那些自己觉得生活不如意的人,然后把他们的魂魄都集中在一个楼里,创造出一个美好的幻象。但是我现在觉得这栋楼是活着的,每一层楼的居民像是它的养分。反正这栋楼应该是充满了恶意的。而且,我们也发现,每天晚上都有怪物在楼里游荡,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此话说完,房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唐泽发现了房子里的沉重气氛,说:「也只是一个猜测。」 乔治说:「窝想回家。」 女鬼说:「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 她叫卢瑞欣,一名普通的某网际网路公司员工,外地打工,家在某不知名小镇,某一天加完班回家等车的时候被杀死,爱好是跑步和游戏,喜欢吃的食物是垃圾食品。 「没了?」唐泽说。 「嗯。」 「你以前有没有觉得生活无望?」 「问这个干啥?」 「我在想这栋楼是不是专杀那些过得比较不好的人啊?」 卢瑞欣想了想:「无望也说不上吧,就是上班下班,每天都觉得累趴了,没什么自己的生活,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架机器,时不时还掉零件的那种。」 一说起这些,她似乎有很多话要吐槽:「这么一想生活中的烦恼似乎是挺多的,你这样一说我记忆又鲜明了起来,我顶头上司比较不要脸,天天想着法儿扣工资,然后就是加班,不过现在谁不加班,挣钱嘛,有什么办法。我们管得更严,所有员工每天必须按时三餐,公司弄个新产品或者有什么活动啊,所有人都得在朋友圈和某博发gg,还要抽查,不让屏蔽人,要不然又扣工资。还有就是不给准假,我那同事小李,姥爷去世了都不准假,这么一说,老闆简直比怪物还可怕。再有...」 「行了别说了。」唐泽听得脑仁疼,及时打断了她。 「哦。这算无望吗?」 唐泽也不知道:「虽然也挺惨的,但是可能算不上吧。」 「对了,你们都叫啥啊?」 唐泽先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叫唐泽。」 凌厉还是那副拽拽的模样,乔治说:「窝的名字叫乔治。」 卢瑞欣说:「你拿着什么?」 乔治又介绍了一遍自己的乐器,还当场弹了一曲,唐泽有一种错觉,他不是在鬼楼里命悬一线,而是在和朋友们聚会。 轮到张哥的时候,唐泽本来还想着张哥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是不是不能暴露身份啊,就听见张哥很入乡随俗地说:「我叫张大明。」 卢瑞欣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是觉得这个名字和帅哥不太符,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唐泽和卢瑞欣说着话,还想多知道了一点她对这栋大楼的了解的时候,就感觉四周很明显地黑了一下。 这栋楼里的黑夜快要到来了。 第48章 夜 唐泽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得回去?」 他已经开始感受到那种力气被抽干的感觉了。 张哥说:「不用,待在房间里就好,随便哪个房间。」 唐泽放下心来,又坐到沙发里,沙发仍然舒服,却让人觉得坐在流沙里,不住地下沉...下沉。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这次陷入熟睡和之前的有所不同,最明显就是他对自己有了一些控制能力。唐泽和睡意做着斗争,偶尔能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张哥一直盯着他的脖子看,唐泽费劲巴拉地往张哥看得那个地方看过去,是之前见过的那条细细的红线。 它又出现了。 唐泽吓得一抖,差点就要爬起来,很快又被睡意打败,歪倒在沙发上,一条腿以奇怪的姿势跪在地上。要陷入熟睡似乎只需要用几秒,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张哥,他走过来把自己扶好。唐泽好像听见他说:「没什么问题。」 唐泽顿时放下心,防备一卸下睡意顿时汹涌而来,半睡半醒的时候,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响起来了:「你是不是不想睡啊。」 唐泽本能地觉得这个声音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和危险,他没有回话,那个声音等了他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音调里也没有不快:「那我这次就免费帮帮你啦。」 话音落下的同时,唐泽就醒过来了。异常清醒,好像被打了十支兴奋剂。 等他站起来揉了揉脸,看到的确是一副更加惊悚的画面。 本来梦里的事唐泽就记得模模煳煳,被这场面一冲击,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凌厉、乔治和卢瑞欣,乔治坐在小沙发上,凌厉和卢瑞欣都是坐在凳子上,三个人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仰靠在靠背上,眼睛瞪大,嘴巴大张,一动不动。 唐泽挠了挠头:「什么情况?」 他指了指这三个人:「他们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记得我睡着的时候就是闭眼睡的啊。」 张哥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怎么醒过来的。」 对啊,他怎么醒过来的? 唐泽拼命想,想起来一片黑暗泥沼里闪烁的一点红光。那是什么东西?唐泽觉得自己像是被光吸引的飞蛾。他眼神都开始涣散了,直到感觉到自己肩膀上传来一个让人很安心的力度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是张哥。 「集中注意力,唐泽。想不起来就算了。」 第90页 看了看三个队友,一个睡得比一个死,虽然睡相很惊悚,唐泽看得直皱眉:「他们咋这样?」 张哥说:「你也是这样。」 「啊?我明明记得我是闭眼睡的啊。」 张哥点点头:「是,闭眼睡着之后,再睁开眼的。他们陷入睡眠后,再一起勐地睁开眼。你和凌厉也是这样,不过,在夜里游荡的怪物离开那个楼层后,就慢慢恢復了正常。」 唐泽想了想那副惊悚的场面:「哥,你一个人醒着太不容易了。」 他们现在在的楼层是低楼层,不过一会儿,怪物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就传来了。唐泽很紧张,一转头看见睡相惊悚的三个队友更紧张了。 张哥对他点了点头:「刀拿好。」 怪物的脚步声有些急躁,可能是大楼中发生的变化已经让它感到了愤怒,上楼的声音越来越近,那种沙沙的移动声到了门口之后,几乎是一瞬间,大门就被砰得打开,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坨无法描述的黑色怪物,移动间粘稠的液体滴落,一打开门看到两个醒着的人,怪物立刻嘶吼了起来。 唐泽躲在一个桌子后面抵挡冲击,从怪物身上伸出来数十只黑色的藤蔓状的长条,裹挟着劲风直扑面门,唐泽慌乱之中躲闪,小桌子上摆放的可乐杯攻击到瞬间爆裂开来,趴到桌子下面的唐泽被溅了一身。 那不是可乐,是黑色的粘稠的...血。 唐泽拿手指去抹溅到脸上的血液,血腥的气息充斥着鼻腔,大脑宕机的一秒,唐泽开始庆幸他没喝这个冰可乐。 「用刀。」一个声音在上面响起来,趴在桌子下面装死的唐泽被人提了起来,刚站起来,黑色的血液凝固成一支黑色的利箭就擦着他的脸狠狠扎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四处都是血的气息。躲闪了几下之后唐泽用匕首胡乱挥舞中划开了一个什么东西,紧接着就听到了怪物更加勐烈的嘶吼。 那是怪物伸过来的『触手』,唐泽暂时在心里把它叫做这种名字。这把匕首削鬼如泥,是不是真的开过光,张哥在后面说:「不要乱挥,看清楚了再出刀。」 看清楚了再出刀...这谁能看清楚啊!!!怎么不告诉死刑犯看清楚了之后躲过子弹啊! 怪物张大了嘴,它完全没有人形了,嘶吼间唐泽似乎看见了两张嘴,一个在勉强能称为『头』的部位,一个在按比例来说处于腹部的位置。恶臭瀰漫开来,唐泽直面迎接着来自怪物的冲击,很快地回头看了一眼仍然一手提熘着他后颈衣服,一手应对着怪物攻击的张老闆,心里大嘆:现在老闆为了让员工上班不摸鱼都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张哥明明能上去直接打的啊,跟着他在这儿躲来躲去的干什么?!唐泽在慌乱的闪避中还磕到了桌子,手背铁定蹭破皮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手背上的肉因为疼痛而跟着心跳的节奏一跳一跳的,幸亏磕的是左手,右手上还能拿着的匕首胡乱甩来甩去,竟然也能抵挡几次攻击。背后捏着他脖子的手好像在给指引,这样一来二去,唐泽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在第一次主动地削掉『触手』时,唐泽感觉自己似乎也掌握住了一些诀窍——像是打桌球。 集中注意力,唐泽。 怪物的攻击是不会这么温和的,唐泽在逐渐恢復冷静后,察觉到这是旁边的张哥在刻意操纵向他袭来的攻击的数量和速度。 又闪避了一会儿,唐泽自己有意识地抵挡了大概十次攻击,感觉后面传了一句:「你做得很好。」紧接着,张哥把他往后面一拉,唐泽稍微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后面的沙发,一低头又是乔治那张大张着双眼和嘴的脸,唐泽差点又被吓了一下,抬头看见张哥已经直直冲上前去。 唐泽:。。。知道你很秀,但是没必要这么秀。 那是两个人缠绕在一起,唐泽在黑暗中突然看清楚了,他的眼睛上也溅到了那种黑色的血,但是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那是两个失去人形的人缠绕在一起,身体好像被烧焦了一样仅仅贴附着,皱巴巴的皮肤仅仅贴在骨肉上,有的皮肤大片大片地剥落下来,下面的血肉暴露在空气里,一个头只剩下了半张脸,一个头整个头皮好像都被削掉了,长发半掉不掉地挂在头上,那是惨叫着扭曲着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在中间,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鳞片大小,唐泽刚想把这个发现告诉张哥,就看见张哥手拿着短刀上前刺入了怪物的头,他的短刀在黑暗中划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接着狠狠了刺入怪物的身躯。 这一刀虽然兇悍,怪物发出嘶吼之后,那种原油一样粘稠的黑影又聚合了起来,唐泽心里焦急:「哥!在中间!」 那个发光的地方明明很明显,张哥却好像确实看不见一样。他有些疑惑地往这边微微歪了一下头,在下一刻刀砍向了怪物腰部所在的地方。 「不是——!」 在那个女人的头那里!怪物的比例和高度都很奇怪,唐泽为自己贫瘠的描述能力捉急,还有一个问题,张哥能看到这是两个缠绕在一起的人吗? 张哥并不处于下风,但是不击中要害,这种打法很消耗体力。怪物逐渐变矮了,似乎要渗入地里,唐泽想起来张哥之前说过,怪物融化进墙里和地里,消失不见了。 银色的匕首在夜里闪耀着冰冷的金属光芒,之前沾上的血液都已经消失,唐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张哥吸引了怪物绝大部分的火力,他现在上去危险系数不算高,而且这个怪物战斗力似乎也不算高,就算给他来一下也不一定就是致命伤,最多流点血留个疤,越是想越是心跳加速,唐泽干脆摒弃了一切其他的想法,手握着匕首沖了上去。 第91页 过去的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张哥余光看到他冲过来还略带意外的挑了挑眉,怪物则是没有分给他任何注意力,似乎认定他是杂鱼,仍然在张哥单方面的殴打中抽打着『触手』反抗,直到唐泽那把匕首精确地刺中『发光鳞片』,怪物的身躯静止了。 唐泽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为了一击必中,他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步速,削铁如泥的匕首插入怪物的身躯十分顺滑,像是餐刀插进鱼肉。 唐泽拔出匕首,稍微往后站了几步,看着不再有动作的怪物。它黑色的身躯不断地缩小,黑色的灵魂化成水一般低落,渗入到楼道里。 结束了吗...?唐泽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闪耀着金属冰冷的光芒,黑色的液体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水蒸发一样消失了。 『咯嗒...』 像是什么东西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声音。 唐泽刚一抬头,几乎是一瞬间,面前的怪物像是爆发了,无数条黑色的攻击冲着唐泽而来!唐泽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去,面前飞过一道明晃晃的光泽,一把短刀从前面飞过,齐齐地砍断了凝结成枝条的黑色雾气。 怪物的身形迅速地萎缩了。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两个本来就不成人形的『人』更加扭曲,只是围绕着那个『发光鳞片』的黑气愈发浓厚,纯粹的黑暗。 唐泽躲的时候脑袋又磕了一下,怪物裹着鳞片渗入了地面,唐泽似乎还看出了一些小心翼翼。他指着那团黑气,意识到张哥看不到那个发光的东西,可能在他的眼里那就是普通的雾气,否则以老闆的行事风格可能一脚直接才踩碎了。 来不及有动作,唐泽刚忍着头顶的痛爬起来,手刚指上去,没来得及说话雾气就已经逃离。整栋大楼开始止不住地摇晃,唐泽刚想站起来又蹲下了,好在这震动只维持了数秒,一切恢復平静时,楼道的窗户外面,黑色的雾气淡了许多,显示出了灰白的颜色,像是黎明将至。 -------------------- 五一假期不知不觉快没了,泪目了。上了一下网看见有姥爷给送鱼粮啥的,不过我听说不签约提现很麻烦,铁汁萌还是少花钱,送点海星和评论啥的就行了。自己又看了一下前面写的尬得自己没眼看,谢谢各位姥爷坚持收藏和评论了。感谢宁们,祝各位尿急必能找见厕所 第49章 长大的鬼婴 唐泽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左手手背上蹭破一大块皮,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头磕到了,但是摸了摸没流血。没有一个是怪物造成的直接伤害,唐泽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加锻鍊,提高反应速度和敏捷度,还有身体的平衡,不至于还没打呢自己先摔倒了。 身边传来一个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是凌厉。 凌厉脸色很差,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大块血赤煳拉的肉上,而沙发扶手变成了两大团赤色肉瘤,四周到处都是脓液,任谁也不会心情好。 「你怎么醒了?」唐泽问。 凌厉皱着眉看着唐泽血肉模煳的左手,一张手背的皮都被刮没了。楼道里和房间里的状况均是惨不忍睹,乔治和卢瑞欣也站在后面目瞪口呆,他们虽然是鬼,但是进入这栋楼之后都过着平静甚至算幸福安静的生活,第一次这种生活被撕裂开来,大楼的本真面貌露了出来。 四周都是血肉,地板变成了鼓胀血块。血肉的气息充斥着鼻腔,但是直到这时唐泽眼睛上那种时有时无的不舒服感才消失了。 「你们怎么都醒了?」唐泽问。 「不知道。」卢瑞欣摇头。 「白天已经被判定来临了吗?」唐泽看向外面,这栋楼里的时间流逝很奇怪。 嘎吱一声门响。 唐泽用眼神问:你开的门? 站在门旁边的乔治一点懵逼,他用手指了指门,门已经惨不忍睹,而边框已经变成了黏腻的血肉。 唐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门都成这样了,还咋开啊。 脚底开始浮现出点点黑气,不仅是地上,墙壁上也浮现出了点点黑气,整楼好像浸泡在黑色的海洋中。黑色的雾气混合着红彤彤的肉块,带着浓重的不详气息,手触上去时有一种很噁心的感觉。唐泽听见了奇怪的嘟嘟囔囔的声音,是乔治在说着什么,再一看,卢瑞欣也眼睛发直,嘴里嘟嘟囔囔的。 唐泽和凌厉面面相觑,更多的开门声传了过来,以及楼上楼下的脚步声,乔治和卢瑞欣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一样,开始往楼下走! 「喂,乔治?!」唐泽试着将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唤醒,可惜没有任何作用,试图把他拦下来的动作也遭遇到了极大的反抗,唐泽是真没想像到乔治劲这么大,他试了试还是放弃了,又去拉同样马上要下楼梯的卢瑞欣。 他手刚一用劲想留住卢瑞欣,就被一下子甩开来。 唐泽没有料到卢瑞欣力气这么大,一下子被推开来,脚步踉跄了好几下,勉强抓住了楼梯扶手,还是一脚踩空马上就要摔下去,好在凌厉就站在一旁,眼疾手快抓住了唐泽扬在空中的左手。 「啊——!」 伴随着一阵大叫,唐泽那颳了整层皮的左右被凌厉慌乱之间一握,疼得要跳脚,这下两个人都没稳住,眼看着凌厉也要被唐泽拉着滚下楼梯,张哥一手一个把他们两个拽了上来。 凌厉看着还在紧紧握着左手手腕疼得吸气的唐泽:「sorry。」 第92页 唐泽摇摇头示意没事。 两个人看着仍然僵直着身体往下走的卢瑞欣,唐泽说:「怎么会这样。」 「看来他们已经不是自己了,一个普通鬼力气有这么大吗?」凌厉说。 唐泽回想了一下老莫的行径:「应该就是受到大楼影响了,有的普通鬼也很废的。」 几个还有意识的人跟在后面,看到楼上的居民全部都在往下走,所有居民都在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着什么,唐泽仔细听了,每个字似乎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每一个发音很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蹦,应该不是英语这种语言。 凌厉低声问:「他们在说什么?」 唐泽说不知道,感觉像是咒语。 居民们走的不快不慢,所有人都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一楼的房间。 「啊...波...」 旁边的凌厉开始说一对自己听不懂的词唐泽看着嘴里突然开始打磕绊的凌厉:「你怎么了?」 凌厉脸色很难看,他像是正在和什么东西对抗,费很大劲说着:「不...知道...」 唐泽看着不对劲,凌厉可能也作为楼里的住户被影响了,眼睛有点发直,眼看着就要跟着前面的队列走,唐泽及时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用绳子把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三个人跟在后面,下楼的时候发现本应该盛满米的碗里全部都空了,碗不知是恢復了本来的面貌还是怎么样,脏的可以,蜡烛同样消失地无影无踪,只有碗底或者碗的边沿仔细看能够看见蜡烛燃烧低落的蜡油。 所有居民都进入了一楼客厅的那个大空间,现在也完全变成血肉场所了,居民们默然无语地站了一圈,围绕着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个婴儿床。 「这什么地方?」 凌厉唐泽和张哥站在门口,观察着一楼的空间。 「满屋子都变成肉了!好噁心。」凌厉脸色苍白,他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房屋结构似乎也发生了变化,本来应该方方正正的墙壁,变得弯曲了许多,有了柔软的弧度。 地面和墙壁似乎都覆盖了一层薄膜。 唐泽说:「这里可能是子宫。」 凌厉脸色更差了。 房间里一共站了七个人,大部分都是熟面孔了,他们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全部都注视着婴儿床里的婴儿,一动不动,这场景着实有些渗人。 有两个位置是被空出来的,唐泽明白了:那是本应该给九楼和十楼居民留下来的位置。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唐泽之前见过的香薰蜡烛,活像某种神秘的邪教仪式。 因为某种原因(就是他们三个的突然闯入),这个仪式不得不提前发动了。 刚一站好,从客厅的中间颳起一阵勐烈的强风,香薰蜡烛那么小小的火焰却照出七道极长的黑影,扭曲着摇晃着,和直直站着的居民们不同,他们的影子却不同地挣扎,似乎在遭遇很强烈的痛苦。 「我们该干什么?」 神经紧绷的唐泽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凌厉也拿起了手里的棒球棍。因为紧张,他说话放得很轻。 张哥看起来仍然镇定,但是他似乎觉得唐泽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很好笑,于是学着唐泽用气音说:「看着。」 「啊?看着吗?」 「嗯,看着。」 * 鬼也有影子?还是只有这种特制的蜡烛才能照出来影子?唐泽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幕:黑色的影子似乎被扯下来一块。 唐泽眨了眨眼睛,的确如此! 因为影子一直在扭曲,最开始还能看出人样,也能比对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胳膊,现在已经只能看到黑黑的一块了。而就在那黑色的影子上,被扯下来一块,每一个都是! 被扯下来的东西仍旧扭曲着,那摇摆的幅度让唐泽想起了受伤的大青虫。 「怎么回事?」 撕扯下来的黑影被送进婴儿床照出来的影子上,唐泽就是再傻也能看出来癥结就在摇篮里的婴儿身上。 是不是那时候杀了那个婴儿就没现在这么多事了,但是转念一想,他们最开始也不知道啊。唐泽看了一眼张哥,张哥只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注意到唐泽的目光,张哥问:「怎么了?」 唐泽本来想避开这个视线,但是张哥都问出口了,唐泽说:「额...」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大楼又开始震动了。仪式好像已经进行完毕,所有居民都因为这栋大楼的震动而摔倒在地,从婴儿篮里爬出一个怪物。它像是一个手艺拙劣的人偶师制作出来的人偶,七歪八扭的,每一个部分都是由廉价的地摊货拼接而成,而每一个身体连接的部位用料更是粗糙。 一颗放在婴儿时期而言过于巨大的头上,还生长着数个拳头大小的『头』,每一个都有完整的五官,样貌各异,唐泽却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老朋友』,那是每一层的居民,充满恶意的住在三楼的小男孩,金髮碧眼的乔治,还有卢瑞欣... 而主要的脑袋,是一副婴儿的天真无邪的面孔。 居民们七歪八扭地躺在地上,除了自己的头,每一个人都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唐泽看见,卢瑞欣和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个有些生无可恋的大叔一样失去了一条胳膊,而这两条胳膊就正被按在婴儿的身上,做法非常简单粗暴,连衣服都留在上面,于是这个婴儿,左手臂是成年男人的,右手臂的成年女人的,组成身体的部分也十分不协调,可以看出是有其他居民的身体拼接而成的。 第93页 等到婴儿完全爬出来之后,唐泽发现它没有腿。 可能这本来应该是由凌厉和他来完成吧,唐泽想了一下那个场面,他们长得也不一般高啊,弄这样的两条腿能走路吗? 和丑陋兇恶的外貌相比,婴儿的脸上是迷茫。那是属于一个正常的活人的表情,但是不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婴儿的表情。 「不会是个儿童吧?」 唐泽越看它的表情越觉得奇怪,低声问道。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张哥抽出自己的短刀准备着,凌厉则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紧握着棒球棍的颤抖双手暴露了他。 大楼浸泡在黑色的湿润的雾气中。唐泽抬了抬脚,雾气随着他的动作消散了,等到他重新踩到地面,雾气又很快聚集上来。大楼不断震动颤抖着,从屋子的中间,升起了一团雾气,同时,面前的门砰得关闭了,像是要把所有的居民隔绝起来。 张哥的短刀卡在门缝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唐泽和凌厉都被拽了进来,张哥紧跟在上面进来后抽出了刀,大门砰得关闭了。这样一扇木门,发出了铁门紧闭时候的沉重声响,在房屋的中间,那团雾气已经具象化出了实体,正是唐泽和张哥昨晚遭遇的怪物。怪物此时已经失去了人形,只剩下一人高的浓重雾气,在黑色雾气的中间,是一块小小的发光的鳞片。 「哥,你看见了吗?」 「什么?」张哥说。 「在那个怪物身体里,有一块发光的石头,大概在这里。」唐泽对张哥说,在自己腹部的那里指了指。 张哥点点头:「明白了。」 短刀跟着人一起出去了,沉默地刺进怪物的胸膛,唐泽没有听见任何多余的声音,张哥已经把手伸了进去,在唐泽说的那个地方掏来掏去。 但是,张哥似乎碰不到那块发光的石头。 入手只有浓重的黑雾,冰冷地顺着手缠绕上来。意识到没有东西之后短刀迅速刺穿了怪物的脑袋,沉闷的响声之后,凝聚了实体的怪物被踢飞出去,大团大团的黑雾像是血一样涌出来。 张哥不仅看不到,也碰不到吗?唐泽心里一紧,因为怪物那块发光的石头已经被送到了婴儿头上。那块石头像是能和它融合一样,在那个可以成为畸形的脑袋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婴儿似乎也对着暖光很受用,眯着眼睛像是躺在母亲的羊水里。 与之相对比的是痛苦的众人了,唐泽看了看一脸享受的无腿婴儿,又看了虽然深陷在无意识中仍然满脸痛苦的众居民,一个箭步往前,伸手握住了那块发光的鳞片,硬生生把它从婴儿的脑袋里拔了出来。 怪物发出一声又一声锐利的尖啸声,难以相信只剩下篮球大小的一团雾气能发出这么悽厉的尖叫声,大楼都在随着这节奏颤动,这声音实在令人感觉很不快。婴儿迅速地干瘪了下去,那颗圆润饱满的大头像是放久了的葡萄,失去水分表皮也变得皱巴巴的,它的四肢像是被不可抗力扯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干瘪的脑袋。 第50章 现实 婴儿在地上干瘪成了皱巴巴的一块皮肤,每夜在大楼里游荡的怪物仍然想发出最后一击,骤然涨大,冲着唐泽而来。 张哥一把抓住那团黑影,刀又刺了上去,这才一阵风一样消散了。 大楼消失了。居民们这才三三两两的醒了,四周是一片荒芜之地。 唐泽还处在茫然中,石头呢?怎么他一摸就不见了?张哥看不见,凌厉也看不见? 再一抬头,卧槽,大楼也没了?!!! 不是吧! 唐泽恍惚间感觉自己是不是其实又犯病了,这些天其实还是他在精神病院做的梦,难道是精神分裂又加重了? 不会吧,他明明都治好了啊。 唐泽心情沉重,听到凌厉也疑惑地说:「大楼怎么没了?」的时候状态才稍微回暖,看到这些天遇见的乔治、宋乐思和卢瑞欣都满脸茫然地站在荒野中,才确定不是他一个人这样。 唐泽长舒一口气,没有表现出异常,这么多年作为一个时不时能看到鬼的人,他装无事发生已经轻车熟路了。但是张哥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唐泽注意到张哥的目光,讪讪地笑了一下。 张哥回以笑容。 他挪到老闆身边:「这个大楼怎么突然没了啊?」 张哥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唐泽看张哥也不知道就放心了,他看着地上只剩一张干瘪的人皮,心里还是一阵恶寒。 大概也推出了故事走向:一对经常流产的夫妇想要孩子的意愿太过强烈,以至于死了之后还在不断杀害无辜的人充当祭品,用来给他们那出生不了的孩子组成身体的『零件』。 何必呢?唐泽在心里嘆一口气,他性格比较随遇而安,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厉鬼的心态。 周围站着七个鬼,大部分是熟悉面庞。唐泽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一看,是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叫宋乐思的小孩。还有坐轮椅的那个女鬼,明明在它们进入房间的时候就消散了,但是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 随着血色大楼的消失,这些鬼魂似乎也变得无依无靠。它们的身躯变得透明,唐泽毫不怀疑宋乐思想把他也一波带走,只不过没有这个能力。 唐泽看着四周这片不毛之地。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他踩了踩脚底下的土地,还用鞋尖磕下来一些土。 第94页 再往远处望去,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雾气。 唐泽觉得自己的眼睛很清明,那雾气里面似乎确实什么都没有。唐泽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知识点,盲人看到的是什么东西?有人说是黑暗,其实不然,盲人看到的是一片空白。就像只捂住一只眼睛,被捂住的眼睛所看到的那样。 而这里,就像是那种一片只有空白的地区。远远看过去时,视野中感受到的只有空。 这就是死亡吗? 消逝,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 唐泽再抬起头时七个居民就只剩下四个了。卢瑞欣、乔治、之前遇到的沉默的中年大叔,还有宋乐思。 「他们人呢?转眼间不见了?」 凌厉站在一旁也是一脸迷惑:「是啊,就一下子就消失了。」 「怎么消失的?是变成雾一样还是突然就没了?」 「就是慢慢变得越来越透明,然后就不见了。」 唐泽看向乔治和卢瑞欣,这是他在大楼里认识的朋友,想到他们也会面临相似的命运,唐泽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乔治说:「中国忍讲究生死有命。」 凌厉说:「中国人现在又开始讲究我命由我不由天了。」 唐泽拍了一下凌厉的头:「臭小子,说话能不能读空气?」 乔治摇摇头说:「妹关系。」 乔治神色有些黯然,旁边的卢瑞欣也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小心!」 凌厉突然叫道,唐泽一转头,发现宋乐思已经扑了上来,被凌厉下意识用棒球棍打了一下,宋乐思先是哀嚎了一声,而后又扑了上来死死地咬住了棒球棍。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双目发红,即便咬着棒球棍也死死的不松嘴。 张哥的棒球棍是特制的,摸着虽然像是木头但是材质非常坚硬,唐泽自己要是咬上去说不定得磕坏一口牙。 宋乐思马上就要死了也不忘带走一个,多大的怨念啊。 这次唐泽看见了宋乐思完整的消逝过程,就像凌厉所说的那样,先是越来越透明,而后就消逝不见了。 乔治虽然自己就是鬼,但鬼和鬼的体制也不能一概而论,看见宋乐思扑上来,乔治吓得一哆嗦直接蹦到了唐泽身后,唐泽自认明哲保身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想到还能碰见比他跑得还快的。 乔治看着宋乐思已经失去意识,却仍然双目发红咬着棒球棍的样子,忍不住说:「吓死窝了。」 他拍了拍胸口,勐然间看见自己越来越透明的手。 试着拨了拨琴弦,倒是还能拨动,琴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唐泽说:「你弹琴很好听。」 乔治幽幽嘆了一口气:「窝可以再弹一首。」 唐泽说好,乔治就地坐下,将琴放在腿上弹了一曲,还没谈完,他的手已经透明到快要看不见了。 乔治怔愣了一下,他放弃了没弹完的半支曲子,站了起来:「看来不得不说再见了,窝的朋友。」 唐泽心里五味杂陈:「再见。」 乔治和他心爱的琴一起消失了。 「看来下一个就是我了。」 是卢瑞欣的声音,她似乎等得已经开始有些无聊了,开始和唐泽他们的搭话。 「人消失也有顺序啊...真不知道这个顺序按什么来的。」卢瑞欣似乎有点累了,但是这一片地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坐的东西。 唐泽说:「是啊。」 「你们之前说是不小心被困进来的。来这儿的人都死了,为什么你们是活着进来的?」 唐泽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毕竟这一切听着太匪夷所思了。 卢瑞欣说:「不想说算咯,我就是问问。」 「不是,」唐泽说道,「我们算是来调查的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张哥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补充道:「就是来调查的,有什么奇异事件就来看看。」 「挺好。」卢瑞欣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愿了,和他们聊天也是闲着没事干,说了两句也觉得没意思,于是默默站着等死。 而他们遇见的那个沉默的大叔,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他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唐泽走过去时,那个大叔反而走开了,他冲着那一片空白走过去,似乎不想再和活着的人有任何联繫。 ... 十分钟后。 卢瑞欣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几个人面面相觑,凌厉心直口快:「你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几乎是一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倾泻在几个人头上。 在场的三个人久违地看见阳光。唐泽难以置信地蹲下了摸了摸脚下被热烈的眼光晒得发烫的土地,又摸了摸绿化带里的冬青叶子。 凌厉则看着这个他所熟悉的公寓。他也伸出了手,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照射下来强烈的光线,影子里面似乎都在闪闪发亮。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凌厉伸出手晃了晃。 「我...好像没有那种感觉了。」凌厉试着往左左右右走了几步,他话语里的激动难以自持:「我没有那种感觉了!!!」 没有自己马上就要死去的危险感了! 好像一个一辈子只能游泳的人第一次踏上了坚实的陆地,凌厉激动地热泪盈眶,话都说不完整了。 卢瑞欣则没有那么多感嘆,她一方面疑惑自己怎么没消失,一方面赶紧躲到了阴凉地。 第95页 唐泽凑到张哥旁边:「我们这就出来了啊?」 张哥说嗯。 唐泽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哥,你以前也见过吗?一下子就出来了。简直跟变魔术一样?」 张哥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她能跟着我们一起出来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张哥说,比起这个,他似乎更加关注和他们一起出来的女鬼,「我们把她带回去。」说着,他就走向了卢瑞欣。 交涉了两句,卢瑞欣好像还挺不愿意的,眼神飘忽推推让让。 唐泽自认交流能力比张哥强一点,想了想卢瑞欣身为一个鬼,一直在外面飘荡也不是事儿啊,他好言相劝了几句,卢瑞欣终于嫌烦了:「又不认识你们,你们谁啊。车到山前必有路,什么东西都有该去的地方,用得着你们管吗?」 唐泽说:「也不能这么说啊。」 张哥似乎也没了耐心,拿出了短刀。 唐泽说:「啊?哥,这...」 张哥慢条斯理地用衣服擦了擦刀,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把衣服弄脏:「其实她说得对。」他抬头看了卢瑞欣一眼,「什么东西都有该去的地方。」 卢瑞欣:...... 她说:「等等,我突然觉得和你们回去也不错。」 唐泽:...... * 「真的,我们出来就是这样,就这样唰得一下就出来了,好像传送门一样,你知道吗,传送门!」 老莫神情冷漠:「哦。」 唐泽还是激动地绕来绕去,张哥虽然人很靠谱,但是和老闆一起工作还是有几分拘谨,一回来看见老莫,唐泽顿时有一种回家的欣喜感,激动地想要拥抱她,被老莫踢了一脚才放弃了。 「老莫,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以后一定要一起执行任务!」 老莫说:「爬。」 张哥一回来又走了,顺便把卢瑞欣也带走了。凌厉则是一回来就被等待店门口的姑姑姑父接走了,要不是看见凌厉面色红润,说不定这事儿是完不了了。 至于卢瑞欣,唐泽本来以为张哥要把她以收做员工,现在看来不是。 「老莫,你说老闆每天神出鬼没的,都是去哪儿了?」 老莫懒洋洋的,正在上网:「不知道。」 「你在干什么?」 唐泽凑过去看,又是那个叫紫色空间的网站。 「你每天看这些鬼故事干什么?」 「了解一下鬼圈都发生了什么。」 唐泽扬了扬眉毛:「哦。」 他已经和老莫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中远公寓发生的事:「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有的鬼出来就消失了,有的就能一直『活着』?」 「机缘巧合吧,体质原因。」 「是吗?」 老莫网瘾还挺大,唐泽坐在旁边看。 他突然注意到网站上那十分土气仿佛从ppt花体字上直接复制下来的『紫色空间』四个字后面,跟着两个字母『zs』。 「怎么这儿也有?」唐泽皱眉。 张哥的棒球棍上也有这个符号,之前看见张哥的名片上面也有。 唐泽怔愣了一下,电光石火之间这些天看到的这个标志都串了起来。它很不起眼,很不容易注意到,但是仔细回想时,唐泽才惊觉自己已经见了它太多次。 这绝对不是巧合。 「老莫,你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老莫还在装作一无所知。 唐泽说:「别装傻。」 他表情很严肃。 他本来以为张哥是什么捉鬼的新时代道士,在这儿大隐隐于市,而老莫的确是他们偶然间遇到的。 但是到处都是zs,张哥对待同样是鬼的老莫和卢瑞欣截然不同的态度,都证明了不是这样。 张哥的背后,是一个结构非常严密的组织。老莫是怎么和张哥认识的?唐泽觉得自己站在一片迷雾中,迷雾里面,是一个庞然大物。 老莫也收起了往日乐乐呵呵的表情:「有些事不知道就不知道了。知道了,就要承担无可挽回的命运!」 唐泽:「...老莫你能不能别说这么中二的词?年龄这么大了别一天到晚看动漫了行不行?」 老莫说:「那一天到晚闲着也是闲着啊,你给我推荐那网站上面不都是这些东西?那我也不能出去跳广场舞去啊,吓不吓人?」 「你不是才四十多岁吗,跳什么广场舞。」 手机突然一响,唐泽拿起手机看呆了。他揉了揉眼睛,简讯显示进帐五万元,交易描述是工资收入,详情里写着zs研究所。 老莫也凑过来看,余额是52395.97元。 「这是什么情况...」 「发工资了,这儿不是写着,工资收入。」 「zs研究所...给我发工资干嘛?!」 老莫说:「张老闆就是研究所的人,你跟着他出任务发的钱吧。不过你的钱也太少了吧,没发工资就只有两千啊!你对得起你的年龄吗?」 唐泽连忙把手机熄屏了:「那我现在至少有五万了啊,而且我又不是只有这一张银行卡,这还是刚上班的时候张哥带我办的,能存两千不错了!」 老莫深深看了他一眼,唐泽从这眼神里看出了恨铁不成钢:「你多大了?」 「二十七啊。」 「二十七了帐户里就两千,啧啧啧,怎么娶媳妇啊?」 第96页 唐泽说:「钱不钱的另说,什么媳妇儿也看不上我一个精神病啊。」 唐泽二十四岁的时候才大学肄业,本来正常情况下一般是二十二岁毕业,但是唐泽情况特殊,延毕了两年最后还是没毕业成功,之后再断断续续地治病,断断续续地上班,断断续续地准备成人自考,手头确实没什么钱。 不过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唐泽又看了好几遍简讯,还花了一块钱出去,看到自己的余额变成了52394.97,才真的相信了。 「会不会是诈骗?这研究所真的存在吗?」唐泽兴奋地难以自持。 「是真的钱!」反覆确认之后,唐泽激动地想给他爸爸妈妈打电话。 老莫在一旁看得惊奇,她在这座城市当了挺长时间清洁工了,觉得城市里的年轻人都是挥金如土的:「城市里娃娃不都有钱吗?」 唐泽说:「我又不是本地人。」 其实五万真的不算多,唐泽学的专业是哲学,不是很好找工作,但是饶是如此,他也有几个同学本科毕业了就月入过万的。 「这个研究所真的挺有钱啊!」唐泽说,去一趟中远公寓才待了一天半,就能挣五万,这也太划算了吧! 「老莫,你还知道什么快和我说说!」 第51章 研究所 「zs是一个研究所。这个机构很大,总部在春华路。」老莫拿出了一张纸,写上了『zs』两个字母。 「张大明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最近才被调过来这边。」老莫又在纸上写上『张大明』三个字。 「我死了之后,游荡了几天就被带去了研究所,之后他们说我没有威胁,先是让我去之前那个办公大楼里工作——」 「工作?」唐泽问,「什么工作。」 老莫脸上有些郁闷:「就是观察有没有其他的鬼,再上报上去。」 唐泽:「...死了还要打工,真不容易。」 老莫接着说:「后来有一天告诉我关于张老闆的消息,说是以后跟着他干。」 唐泽嘴角抽了抽:「这机构还挺接地气。」 老莫说:「他们当然不是这样说的,用词文绉绉的,又是协助又是调任的,但是根本目的还不是让人打工。」 「就这样吗?」唐泽说。 「就这样,要不然呢?」 唐泽拿起老莫用的那张纸,上面写了『zs』,『张大明』,『我』三个词。 「所以相当于是这个机构管理着这里所有的...鬼?」 这和他想的神秘组织太不一样了...不,虽然干的事也挺匪夷所思的。但是怎么被老莫一说一点儿都不高端了呢? 唐泽说:「那张哥之前是干什么的?不是被调任过来的吗?」 老莫说:「我也不知道,我认识他比认识你还晚。」 「那他平时老是那么忙,都是到处抓鬼去了?」 「不清楚。」 老莫又说:「那个研究所的全名叫「zs地表及地下特殊生物研究所」,我最开始被抓进去的时候看见的标志,里面还挺高端,而且挺正规的看起来。听他们这名字,应该管得还挺宽。可能也管管外星人啥的吧,呵呵呵呵呵。」 ...听起来越来越不正规了。 「在那儿工作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老莫说,「只有两条路,要么替他们工作,要么死。」 「不是吧。。。」 「这是我猜的。」 唐泽:「你怎么胡猜呢?哪个机构能这么暴力?老闆就在这个机构工作,我看老闆就挺好的,这个机构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吧。」 老莫说:「你这爱屋及乌也太过了吧。不过,我作为一个鬼,而且像我这种神智还算比较清晰的鬼又不多,处理结果嘛...除了死还能是什么?放我们回去吗?还是就放在他们那个机构养着?你也见过不少鬼了吧,难道全部抓起来养着?」 唐泽一时哑然:「肯定有什么处理方法的吧。」 之前在办公楼,他们曾经见过一个小女孩,也是被张哥带去那个『机构』了吗?唐泽低着头思索。 「你说,zs是什么意思?」唐泽问。 「可能是芝士。」老莫说,「也许他们的创始人喜欢吃芝士。」 唐泽满脸问号,就听见有一个声音传过来:「是紫色的意思。」 之前见过的那个叫张澜的女人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之前见过的魏思燃。张澜还是那样一副张扬的样子,她似乎很喜欢折腾自己的头髮,这次又烫了大波浪的卷,染成了一头蓝色。 旁边的魏思燃头髮泛着灰色。还是带着墨镜,好像又换了一个款式,看见唐泽在看他的头,就摸了摸,说:「奶奶灰,怎么样?」他指了指旁边的张澜,说:「买一送一,染一个送一个,我跟着就染了,嘿嘿。」 他好像在嚼口香糖,嘴里一动一动的。 在后面,张哥走了进来。 张澜外表很张扬,穿着也很时尚,而魏思燃也是同样的随性,两个人走在一起想必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唐泽想:他们干这行不应该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吗? 张哥走在后面,还是穿了一身西装,他和前面两个人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看起来很沉静,像一汪水。 唐泽发现自己似乎格外关注张哥...不过本来就是自己老闆嘛,又长得帅。 店很大,几个人分散坐开,唐泽发现老莫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回到书里休息了,她似乎不是很想和这些人接触。 第97页 「小子,不错嘛!」魏思燃先冲着他比了个赞赏的手势,「都听开六说了!你表现很好!有潜力哦!」 「开六?」 张澜刚要开口,就被魏思燃打断了:「就是你老闆嘛,他小名叫开六。」 他又指了指张澜,说:「她小名叫开八。」 唐泽觉得奇怪,这小名听起来似乎是有关联的,他看了看张哥和张澜,两个人长得并不像。 「你通过实习阶段了哦!以后就是正式员工了!」魏思燃说话时候总是活力满满。 张哥却说:「通不通过由我来决定。」 他声音很平静,唐泽忍不住看了过去。虽然他确实不想在这里长期工作,但是自认为表现还是不错的,没想到会被老闆这么直白地拒绝。 张哥并不迴避他的目光,这时候张澜又说话了:「最近没事吧,借你的人用两天?」 张哥说:「做什么?」 张澜耸了耸肩:「你知道的啊,焦头烂额了已经,几乎要压不住了。你前几天也去过了,按照我们的方法来,死伤又大,速度还慢。」她冲着唐泽露出一个笑容,「有好刀怎么不用呢?试试又不会损失什么。」 听了这话,张哥皱了皱眉。他像是在仔细考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啦?」魏思燃语气里还是带了快活,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不管有什么顾虑,人才就应该排除万难吸纳进来嘛。」 「喂,发现你可是一个大惊喜啊,科研组的再三确认,这么一点儿样本量研究了两三天时间。可别让我们失望哦!」魏思燃对着唐泽说。 唐泽终于坐不住了,什么好刀什么借几天,这种听着别人谈论自己,但是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太不爽了:「你们在说什么啊?」 魏思燃说:「当然在说把你提升为正式员工的事啦。」他眯着眼睛笑了笑,似乎很喜欢这种比较夸张的面部表情,感觉他的表情是看迪士尼动画片学的。魏思燃接着说,「还想知道什么,知无不——」 张哥说:「我会告诉他。」他打断了魏思燃的话,接二连三的拒绝,已经让魏思燃明白了开六的立场。他并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语气仍然快活:「那好吧,慢慢来。」 张澜和魏思燃并没有停留太久,他们似乎很忙,而且总是一起。张澜说:「明天出差,收拾收拾。」之后,两个人就一起走了。 唐泽本来还是趴在桌子上看书。他们在中远公寓里待了不少日子,但回到现实世界中时才发现只过去一天半。回来了已经一天,店里生意冷清,一个客人都没有,不过,这也有利于唐泽学习。张澜和魏思燃来了,才有了点人气,现在走了,店里又安静了下来。 唐泽手上的伤已经处理好,虽然仍然缠着绷带,但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是张哥带着他去找的医生,不知道用得什么药,好得很快。 张哥走了过来:「手怎么样?」 「挺好的了。」唐泽连忙站了起来,他在张哥面前总是有几分拘谨。 张哥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他的旁边:「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 唐泽说:「对。嗯...哥,刚刚我卡里多了五万。」他把简讯打开,「是zs研究所。这个研究所...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你工作的地方吗?」 张哥低着头看着什么,唐泽突然想起来老莫写得那张纸还在桌子上! 唐泽有一种干坏事被发现的感觉,忙把纸收了起来。 张哥只是笑了笑:「唐泽。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你在这个店里工作,是因为我的胳膊受伤开不了车。」 唐泽点头。 「现在我的胳膊已经好了。当时确实是情况特殊,要人很急。我确实没想到你会留下了这么长时间。」 唐泽想,自己在这儿待了一个月不到啊,怎么就这么长时间了,他听到张哥接着说,「你想辞职,随时可以,明白吗?」 唐泽刚要说什么,张哥就制止了他:「我并不是想赶你走,我只想想让你知道,这是你的权利,没有任何人会阻止你。」 「但是,如果你选择成为正式员工,离开可能就会遇到一些困难,明白吗?」 唐泽不明白有什么困难的,张哥接着说:「在里面待久了,会和正常人的世界产生脱节,也许身在研究所的人难以察觉,但是这种改变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更何况,你很特殊,你知道吗?发现你对于研究所而言,就像是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物质。你可以想像成做实验,研究所会很乐意把从未见过的物质放进试管里,看看会产生什么反应。也许这种物质很有利于进展,也许不会,但是试试不会损失什么。」 「可是对于这个物质而言,一次一次地做实验或许不算坏事,但是我想,确实算不上好事。」 唐泽说:「也还好。而且,我也不是很特殊吧...」 迄今为止,他遇到了什么?老莫,游乐园,还有中远公寓。有时候可能是挺刺激的,但是往往有惊无险。对他而言,这确实算不上什么。有地方住,有地方学习,还有这么多的钱。 他很特殊,他的特殊之处在哪里?就是总能碰见鬼吗?还有在中远公寓里能够看到那个发光的石头,而其他人都看不见? 唐泽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张哥说:「是的,仅仅是能看见的话,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第98页 「研究所发现你的不同之处,是在我送了你的一些样本去检测之后。你的体质确实很特别,也许你现在感受不到。」 唐泽:? 「啊?什么样本?」 「血液样本。」张哥说起来脸上毫无愧色,「从游乐园出来的时候抽了一管血送去了研究所。」 ???什么时候抽的?那是我的血诶... 在唐泽目光抗议下,张哥咳了一声说:「你能找到布娃娃,令我感到惊讶,其实游乐园被研究所的人搜寻过一遍,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为研究所工作,首先我需要确保你没有什么威胁。」 这是在解释吧?是在解释吧?你也知道这样不好啊! 张哥说:「下次不会了。」 唐泽感觉他老闆挺会演的,根据任务需要能迅速调整出不同的状态。比如想让他来这儿工作就装成了热情的店主,想让中远公寓的那个大叔打消怀疑就立刻变成了保险推销员。但是唐泽觉得现在的他才是更加真实的他,真诚,平静,温和。 还有觉多。 唐泽说:「没事,工作需要嘛...可以理解。你说他们都没有找到布娃娃,不会吧?就在那里摆着啊。」 唐泽还记得自己找到布娃娃时候的场景,就大张旗鼓地放在那里啊,太明显了以至于他那时候还怀疑是陷阱。 「难道我真的还挺厉害的?」 不过,为什么他的特殊之处在这方面啊!感觉很危险啊,就不能是画画、乐器之类的才能吗! 第52章 网站 「zs地表及地下特殊生物研究所,专门研究鬼的吗?」 张哥轻轻摇摇头:「不是。特殊生物不仅仅包括鬼,特殊生物其实没有一个很明确的定义,非要说的话,不常见、超出常人理解并且有威胁的生物,研究所会去进行调查和处理。如果你一直待在这里,能看见许多匪夷所思的东西。」 「比如说外星人?」 张哥笑了:「这个倒没有。」 张澜说zs是紫色的意思,唐泽觉得很奇怪:「zs真是紫色的意思?紫色研究所,听起来很怪啊。」 「确实是紫色的意思。研究所是基于网站建立发展起来的,」张哥指了指唐泽还亮着的电脑屏幕,刚才老莫还在浏览这个界面,「研究所也沿用了这个名字。」 唐泽本来还想问问张哥小名怎么叫这么奇怪的字,还有和张澜的怎么这么像,但是最后还是没好意思问。张哥觉确实多,虽然他打起架来确实很勇勐,但是整个人卸下防备之后就显得松弛,很没精力的样子,坐那儿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哥,你要不去里面睡吧。」 唐泽本来以为他睡得很熟,但是他一走过去张老闆就睁开了眼睛。 「反正店里也没什么事,」他本来想说也没客人,话到口边转了过来,「我一个人看着就行了,有重要的事再叫你。」 店里给人睡觉的空间不大,但是考虑到这个环境,已经非常不错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唐泽常常把门开着,然后把店里的空调打开,反正也没人管他。张大明伸手在床垫上按了按,很软。 「那哥,你不嫌弃就在这儿躺会儿。」 * 银行卡上转眼间就收到了五万块。 钱,真是个好东西,谁不缺钱呢? 唐泽已经从发工资的狂喜中恢復过来了。脖子边突然吹过来一阵凉风,唐泽缩了缩脖子,是老莫。 「老莫,你天天在这个网站上看,有没有发现什么?」 唐泽和张大明说的话,老莫也都听见了。她直接打开了『紫色空间』这个网站,这个网站界面真的很有八十的风格,网站美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爱好ppt花体字。 「确实有其他模块,不过我一个鬼嘛,比较关心自己的模块。」老莫说着,点击到了主站页面,唐泽很避讳闲着没事去接触这些,没有看到。 果然,在『紫色空间』的主界面,同样是很丑的界面和排版,唐泽不知道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主界面分了不同的类别,『灵异鬼怪』只是其中的一类,他们平时都看得是这些。 「研究所是在网站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研究所每天就研究这些东西吗? 随便点进去一个叫做『奇异生物』的分类,进去界面之后就和他们之前见过的没什么差别了,各种各样的帖子,唐泽随便点了几个进去,看着里面的花花绿绿的文字,有什么吃人大蜘蛛,海里的袋鼠,飞翔的毒蛇,蚊子兰花共生体,长在天花板上的食人花等等,唐泽陷入了沉思。 「我感觉这个,怎么有点不靠谱?」 又点进去一个叫做『看不见的手』分类,这个看起来倒是有意思一点,读起来像是科幻小说,题目有什么『失忆之地』,讲的是进去这个地方就会忘记最重要的一个人;还有『如意如意』,是说有一个让人心想事成的魔盒,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个魔盒的真迹;还有『魔鬼的契约书』,这个和那个魔盒有点类似,也是付出代价心想事成,除了发帖编故事,有的人还会以直播的方式来讲,还有人会给自己的帖子一个收尾,大部分都是别问,问就是外星人遗蹟。 唐泽明白了,起『看不见的手』这个名字,就是会发生奇怪的事,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 他浏览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不靠谱了:「这不就是一个聊天吹水编故事的网站吗!界面还这么丑,怎么活到现在的!」 第99页 看这个研究所挥金如土的样子,不像没钱的啊,怎么就把自己的老本营网站做得这么难看。 唐泽放下了滑鼠,虽然他确实对钱很感兴趣,很乐意对研究所有进一步的了解,但是他也没忘记自己定下的目标——三年之内考完成人自考。 他又翻开了书,一边上班一边考试挺累的,但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老莫在一旁安安静静,唐泽解完一道题,抬头看了一眼老莫。 老莫正在学英语。 唐泽:? 老莫是在网上找的网课。 唐泽报名的自考专业是建筑学,虽然他本科的时候还是学的哲学,但是现在奔着找工作去,唐泽还是选择了这个专业,学起来才发现异常困难,他在网上找了些课来看。 老莫好像就是学他的,在网上搜了搜英语,正在纸上跟着练数字的写法。 现在写到『six』了。 「老莫,你写得挺好啊!」 老莫说:「我也是上过小学的。」 「你怎么还学这个?」 「闲着也是闲着啊,你一天看书,我也就是跟着学一学。」 老莫确实挺闲的,可以说直接是退休状态了,可是她一个有神智的鬼,每天光是闲着也挺难受的。老莫说在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好像发呆一样,但是一出来,就真正地能感受到时间流逝了。 凌厉被他姑姑和姑父带去治病了,又开了些药就被送回学校了。上学的时候还专门提前来了一趟店里。 「你不是住校生吗?」 凌厉切了一声:「我一个精神病,假还不是随便请。」 扯东扯西地说了一大对话,最后不得不去上学的时候,凌厉还站在店里不走。 「你不是都高三了吗?这都快六点半了,你们什么时候早读?」 凌厉顾左右而言他:「你起这么早啊怎么?」 「看书啊,」唐泽把《结构力学》翻出来,「我也是要学习的。你最近精神怎么样?」 唐泽想,自己,凌厉,还有老莫,张哥这是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自习室啊。 「好多了。」凌厉补充,「跟正常人似的。」 凌厉的姑父骑着摩托送他上学,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凌厉低着头看自己的鞋,他确实不得不走了。 「谢谢。」 轻声的二字传到唐泽耳朵里,凌厉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 唐泽高中的时候学习成绩不错,现在看书也不算太费劲,但是这样的好时光没有持续几天,很快,魏思燃又来了。 唐泽坐在后座上,有些拘谨。 「你张哥出差了,把你託付给我了。」 他把託付两个字咬得很重,说完,他笑了起来,好像觉得自己讲了个精妙绝伦的笑话。 唐泽:...... 所谓的託付就是体能训练,唐泽在操场上跑第十圈终于趴下了的时候,魏思燃过来了,他按下了手里的表:「不错嘛,稍加训练应该能应付得了高强度任务。」 他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教鞭棍戳一戳唐泽的头:「起来,剧烈运动完不要一动不动。」 这十圈不是慢悠悠的跑步,而是魏思燃一遍在后边追一遍拿着喇叭喊:「再跑快儿点!」 唐泽爬起来,脸上汗如雨下。 「别停下来啊,今天的任务还挺多的。」他给唐泽看了看计划表,唐泽面如菜色:「你咋想的?你信不信我当场死在这个体育场给你看?」 魏思燃还是笑眯眯的:「这可是严格按照你的身体条件来制定的计划。」他打了一个响指,「最短的时间,最高的身体素质!」 唐泽在下一项的格斗训练里被摁在地上十来次。 他躺在地上喘气,魏思燃站起来说:「学会了吗?刚刚那一招。」 唐泽说:「我很忙的啊...」 他看了看这个体育场,很大,人不多,秩序井然。 「这是研究所的体育场?」 「准确来说是新人训练场。」魏思燃向他伸出手,「本来应该有专人统一对新人进行训练的,但是你又不算是研究所的人,这个工作就由我来做。」 魏思燃说:「给你全算免费的哦!」 唐泽仍然躺在地上,没有去接他伸出来的手:「...我有考试要准备的。」 魏思燃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考试啊...考试是为了什么吗,不就是为了赚钱嘛。」他没有继续固执地伸着手,而是坐了下来:「一次五万很心动吧。」 唐泽:...... 魏思燃:「那么个小任务用你张哥那么长时间,手还能蹭成这样。」 唐泽:...... 魏思燃轻轻吐出几个字:「没用的废物——」 唐泽:! 但是魏思燃转眼间就又恢復了笑眯眯的样子:「可是挣不到钱的哦!下次说不定是十万?二十万?一百万?嘿嘿。」 他做了一个数钱的姿势。 唐泽觉得这个人不像正常人。 但是他还是爬了起来。 他的确想要钱,也了解自己在体力上的局限性,其实这样的训练也正是他需要的。 魏思燃给的训练强度很大,一天下来,唐泽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训练多少天啊?」 「十天啊。」魏思燃比了一个十的手势,他的肢体动作很多而且很夸张,感觉以前演过话剧似的。 第100页 「只训练十天有什么用啊?」唐泽接过魏思燃扔过来的水。 「嫌时间少?可以给你加时间。」 唐泽:「不是啊,我说真的,只有十天时间,能训练个什么成果?」 他是挺想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的,但是他可不认为自己用十天时间就能变成李小龙。 魏思燃说:「那得看训练你的人是谁。再说了,十天没用,不训练就有用了?」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唐泽浑身酸疼,两条腿好像已经注满了乳酸,瘫在凳子上头脑放空地喝水。 「张澜呢?」喝完水,唐泽有气无力地问,「你们不是总在一起吗?」 「和你张哥一起出差去了。」 「出差?」 「嗯,不过不远。」魏思燃说,「大概十天左右吧,这些天就都是我们两个的训练时间了。」 魏思燃给的训练强度的确很大,唐泽每天累得像狗,张哥的店离他们训练的体育场不算远,坐地铁三十分钟就能到,饶是如此唐泽依然每天披星戴月,回去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 唐泽推开店门,老莫还在拖地,唐泽在沙发上来了个葛优瘫:「老莫,这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拖地啊。」 「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吗?」老莫收起了拖把飘过来,「训练咋样啊?」 「累得要死。」唐泽深深嘆气,「不过也有点成效吧,一口气能爬二十层楼。」 虽然魏思燃说话和做事风格都有点吊儿郎当的,但是教格斗技巧还真有一套,今天第一次接住了招没被摁在地上,唐泽心里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唐泽艰难地站了起来,训练完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但是在地铁上坐了一会儿睡意立刻就涌了上来,唐泽被老莫一口鬼气吹到脖子根冻醒的时候还迷煳着:「嗯...?怎么了?」 老莫很无语:「几点了没必要看书了吧,你那口水都流书上了!」 「那也没其他时间啊...」唐泽一看表,已经十二点了,也到了睡觉的点了,又不忍心就把书放下,嘆了口气嘟嘟囔囔『今天一道题都没做啊...』,一头栽到床上睡着了。 第53章 接老莫的公交车 第十天了! 等今天结束就解脱了,唐泽照旧一直训练到十一点,终于能回家了,唐泽笑容灿烂,用拳头捶了一下魏思燃:「这么多天谢谢啦!」 魏思燃回以同样灿烂的笑:「不用谢啦!」 他满心欢喜等着魏思燃说训练结束四个字的时候,魏思燃说:「不过还得再加十天。」 「啥?!」唐泽本来坐在凳子上休息,听见这话立刻站了起来,「为啥啊?」 「你张哥受伤了,」魏思燃还是一脸欠揍的表情,「就又把小弟託付给我了。」 「他受伤了?」唐泽很吃惊,「怎么可能?」 魏思燃说:「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老闆很厉害啊,唐泽想说又闭嘴了,他又不知道张哥去做什么事情了,可能是他也应付不了的任务:「严重吗?」 「不严重,」魏思燃说,「但是没法带你做事,你这种青瓜蛋子自己一个人还不如待在这儿训练。」 「那他在哪儿?」 「基地医院。」 「伤到哪儿了?严重吗?」 魏思燃说:「不是都说了不严重吗?」 唐泽说:「好吧,那他伤到那儿了?」 「你管这么多干吗?没什么事不就得了,出任务有不受伤的吗?」魏思燃有点烦了,「你以为都是像中远公寓那样跟一个婴儿玩啊。」 唐泽:「...好吧。」 「还有,明天给你放一天假。」 「放假?不训练了?是因为要去看张哥吗?」 魏思燃简直被他纠缠来纠缠去逗乐了,他不觉得研究所的员工进医院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但是唐泽显然不一样,似乎还想提个果篮过去慰问慰问。 「不是,单纯给你放假。」 唐泽刚要走,就被魏思燃抓住了:「等等。」 唐泽一回头,又看见了魏思燃那个欠揍的表情:「明天放假,所以今天多训练半小时。」 「这都十一点了啊!」 「末班地铁不是十一点四十吗?实在不行我也能送你回去。」魏思燃说完,就吹了一下哨子,经过这么多天的训练唐泽一听见哨子响就条件反射一样地站直了,唐泽还对用吹哨子来命令他这件事提出过抗议,但是魏思燃说这是训练反应速度。 唐泽又打了二十分钟沙袋,他体力还行,但是放在研究所一线工作人员中就完全不够用了,一整天下来累得够呛,不知道魏思燃是不是人,带着他一整天高强度锻鍊下来还是神采奕奕,精力旺盛地好像每天都要干嚼十斤大辽参,这样的精神头配合着他的笑容,落在累成狗的唐泽眼睛里有点贱兮兮的。 天气又热,唐泽满头大汗,这座城市位处南方,经济发达气候温暖,而且正是夏天,夜里也丝毫没有凉意,吹过来的风里都带着柔。 唐泽还在想张哥的事,两个人往外走的时候,他咳了一声,说:「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啊?」 「谁?」 「张哥啊,他住院了,总不能问都不问吧。」 魏思燃懒得理他,说随便,又说:「赶紧赶车去吧,错过了末班车又得和我继续相处二十分钟。」 第101页 唐泽:... 进地铁口的时候唐泽匆匆瞥了一眼手机,三十五了,能赶上。刚下了两阶台阶,突然背后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空气仿佛凝滞了,在这一刻,唐泽忘记了走路,他往后看去,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静止了,只有两道车灯刺破黑暗,一辆公交车在黑暗中缓缓开了过来,正好停在他的面前。 随着一声『嗤』的喷气声,公交车的车门沖他打开,车门正对的座位上没有人,往车厢里看去,稀稀拉拉有几个黑色人影。 为什么公交车会停在地铁口?为什么外面突然变得这么黑?快十二点了,是哪一路车还在跑? 唐泽明明记得,地铁口算不上灯火通明,但是路灯这些基础设施还是很完善的,怎么现在外面变得这么黑了,好像沉没在黑乎乎的深水里一样。只有这公交车带着刺眼的灯光,像是等待着飞蛾去扑火。 除了这辆公交车,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煳起来。唐泽看到车里坐着几个人,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车里光线太暗还是怎么了,里面的人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他能够看到的那个乘客,一动不动地坐着,既没有姿态放松地玩手机,也没有四处张望,就像小学生上课一样,沉默地坐在那里。 「怎么回事啊这个?」在这座温暖的城市,这个月份早已经算是正式步入了夏天,本应该燥热的天气,唐泽却感觉四面八方侵袭的凉意灌满了他的全身。他想要离开,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双腿因为恐惧而麻木着。 包里轻轻动了动,唐泽这才想起来,老莫今天说要出来跟他长长见识,此刻就在书里,只不过一整天都没有露面。 平时唐泽遇到危险的时候老莫基本都是选择假装看不见的,现在,老莫却转瞬之间出来了,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公交车走过去,吃惊大于了恐惧,唐泽一把抓住了她:「你干什么?!」 唐泽训练了一天腿还软着,被老莫拖着往前走了两步,真没想到老莫在对手面前弱如鹌鹑,在队友面前倒是力大如牛,唐泽以及其难看的小碎步被拖行着上了台阶还往前好几步之后,咬着牙使了个狠劲站住了。 这些天的训练也没有白费,唐泽头脑闪电一样过了一遍过肩摔的流程,脚为轴,身体稳,提右肩,摔! 老莫一下子被摔倒了地上,然而,即使已经平躺在地上胳膊还被立刻爬起来的唐泽死死拽住了,老莫依然坚定地朝公交车移动,唐泽从没有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老莫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以这种非常扭曲的姿势冲着公交车移动,速度还极快,像是某种爬行的虫。 然而,刚到公交车门口,好像是不欢迎他们两个一样,车门很快就关上了。 唐泽死死拽着老莫,还没反应过来,看到车要发动赶紧把她往后面拽了拽防止被公交车压到,他一脸懵地看着绝尘而去的公交车,车开远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看了一下车牌号,车上倒是挂着车牌号,只不过破破烂烂,司机开得很快,唐泽只隐约看到两个鲜红的尾号数字:『13』 虽然车已经开走了,但是这里还是让他觉得冰凉刺骨,唐泽拖着老莫继续往地铁站走,走到一半还没进站老莫就自己爬起来了。 「你刚怎么了?」 老莫自己也很迷茫:「不知道。」 她似乎也很累,情绪不高涨,进入到书里了。 唐泽进入地铁口,明黄色的温暖灯光洒在身上,才感觉又回来。一看表,还是三十五分。 『奇了怪了...一天到晚这都什么事儿啊。』 唐泽飞速地奔下去,正好地铁刚刚进站,这条线途径的站点都是繁华区域,并且商业街也不少,所以即使已经是末班车,空座位比较多但是还是有不少人的,唐泽通过这些天晚归经歷判断现在加班情况是越来越严重了,真怕这些社畜哪天猝死了,唐泽看着这车厢里几个双目无光昏昏欲睡的西装社畜,感觉这才是真正的都市恐怖故事。 坐到座位上,唐泽先是拿出手机搜了搜『红色车牌』,搜出来结果是临时车会用红色的数字,难道是临时车吗? 他又翻出微信想问问张哥怎么样了,一想到已经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地铁开得很快,出站和回店倒是没有碰上什么事,临睡前唐泽又甩了甩书把老莫喊出来问了问当时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过去。 「好吧,」唐泽说,「真把我吓着了。」 老莫嘟囔了一句:「你那小胆放屁都能颤三颤。」 唐泽:「哇,好歹我也救了你一条鬼命,这时候就别损我了吧!对了还有,你知不知道张哥受伤了啊?用不用去看看他?」 老莫说也不用吧,微信上慰问一句得了。 两个人各自睡觉,老莫转瞬间又消失在书里,唐泽也洗洗睡了。 * ... 早上八点半,唐泽被闹钟叫醒。难得的假期,唐泽本想一觉睡到十二点,但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也就爬起来了。 假期一般要做什么,对于唐泽这样的宅男而言,最幸福的自然是窝在家里看漫画和打游戏了,可惜他不仅是个宅男,还是个正在备考的宅男,清晨,唐泽翻开了书,越看越觉得凄凉,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他已经在微信上面问过张哥,张哥的回覆也很官方,只说『没什么事,很快就能回去。』 第102页 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客人,下午三点,唐泽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餵?」 对面迟疑了一秒,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请问是唐泽吗?」 唐泽看了看手机,手机号码显示不是这个市的。他说:「对,请问你是?」 「我是吕韵然。」 唐泽对自己的大学同学记忆早已淡漠了,他休学修了两年后来又申请延毕,在学校里耗费的时间可谓比他的同学们多多了,而因为休学,每次再去学校又是新的年级,理所当然也换到了新的班级和宿舍,同学不少,全都不熟。 老莫说:「一个你只能记得起名字的女同学,找你去参加同学会?」 「对啊。」唐泽不擅长拒绝别人,他揉了揉脸,「现在同学组织这些的热情怎么这么高涨。」 「她是组织者?」 「也不是。」 这倒是提醒唐泽了,吕韵然又不是组织者,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弄到他的电话来找他去参加? 老莫说:「干啥不去啊?」 一个是因为唐泽本来就比较社恐,和同学们又不熟悉;另外嘛,现在他的同学们作为某知名高校毕业生,再怎么样肯定也比他混得好多了,何必过去找不自在。 唐泽说:「不爱去。」 老莫在店里熘达两圈:「你说是不是因为你那女同学对你有意思啊?」 唐泽:「...有啥意思啊,都没和她说过话,上学时候电话都没记过。」 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唐泽没往心里放,结果,吃晚饭的时候老莫又飘过来:「你说你们那些同学是不是都工作得不错了?说不定能让他们给你安排个工作啥的,至少有认识人好办事啊。你现在在联繫你那女同学去一趟算了,年轻人还是得多和同龄人交往,找工作找对象不就得靠积极主动吗?」 唐泽抬头看了她两眼没说话继续吃饭,过一会儿才咬着清炒菠菜含煳地说:「也没必要。」 老莫见劝他不动,也就算了,她也不懂这些,在她眼里走关系非常重要,尤其是这些同学的关系,不过她自己又没上过大学,这也都是听别人说的,可能时代也变了。 接下来的时间还是训练,早上练体能下午练格斗晚上练敏捷,高强度训练下来唐泽每天累得要死,但是也明显地感觉自己有了点精神头,身体越来越不错了。到了最后一天,唐泽在训练的间隙拿起手机,看到了十二个未接来电和三条简讯,来电人和发信人是同一个:吕韵然。 唐泽头皮一紧,点开最上面一条,上面写着:「求求你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老同学--- 学相同的专业的同学不多,只要用心,很容易记住每一张同学的脸,即使叫不上名字。对于吕韵然而言,西哲二班唐泽,不是什么陌生的名字,当然,他的出名不是因为什么好事情,而是因为『疯疯癫癫』。 「坐最后一排那男的,」同桌悄悄和她说,「我听说有点神神叨叨的。」 吕韵然往后面看去,看到一个有些过分瘦削的同学,独自一人坐在最后一排,他的刘海有点长,遮住了一半眼睛。但是,这个同学的感觉似乎很敏锐,吕韵然转过来目光刚刚落到他身上,这个同学就抬起了头,直直撞上她的视线。 他的脸苍白,阴郁,眼睛里没有什么感情,有些木然。但是很快,那张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鲜活起来,川剧变脸一样好像一个人立刻带上了面具,接着,他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吕韵然立刻转过了头,心怦怦直跳,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大学生一见钟情的环节,她心跳这么快是被吓的,一是一个人能这么快转变表情,没有任何过渡,简直像两个人一样!二是那个笑容,非常渗人,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笑!不,她在电视剧里见过,那种变态杀人犯找到目标的笑容! 同桌显然也看到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因为恐惧,在第一节 课两个人都不敢通过对视交流。吕韵然一直感觉那阴郁的视线似乎黏在自己身上,第二节课上课的时候偷偷往后面看了一眼,这个同学不知道是换座位了还是翘课了,反正没在原来的位置上,她这才感觉背后的焦灼减少了几分。 在短暂的课堂里,吕韵然有些提心弔胆,她脑海里过了一边又一遍自己看过的各种大学校园同学杀人案,配合着自己同专业同学对自己咧开的笑容,一整节课胆战心惊。 下了课,一起吃饭的时候,坐在喧闹的餐厅里,觉得安全了,同桌才闷闷地开口:「还真有点吓人啊。」 吕韵然后来再听到这个同学的消息,就传得有些邪乎了,什么『能看见鬼』,『能通灵』,『阴阳眼』,再到后面连『道士下山歷练』,『捉了学校的鬼』这种传说都传出来了,可信度似乎不大。 再一次知道这个同学的消息,是某一天他晕倒在宿舍楼旁,挤了很多同学在围观,吕韵然刚好走到宿舍楼门口,她只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在人群的中间,是刚刚甦醒的唐泽。 唐泽目光在四周环视,但是却茫然没有焦点,他嘴里念叨着什么,吕韵然仔细看了看,他在不停地重复『凭什么』。 唐泽阴翳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然后锁定了她, 唐泽笑了,他指着吕韵然说:「迟早也会轮到你的。」 第103页 他站了起来朝吕韵然走去,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了一条道路,他走到吕韵然旁边说:「你迟早也会碰见的...」 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仿佛发泄着心里无尽的怨恨。 * 昨天唐泽看到那数个未接来电之后,给吕韵然回过去一个电话,出乎意料的,和未接来电上显示出来的迫切不同,吕韵然声音已经恢復了平静,只是,要见他的心情还是十分迫切。 得知唐泽所在店的具体地址后,吕韵然似乎是第一时间就订票赶了过来,结果就是,第二天,唐泽就在店门口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女人。 她站在店门口打量着这家店,接着又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地址,没有什么犹豫就推门走了进来。 吕韵然毕业之后就找了工作,接着遇到了自己的男朋友。工作顺利,两个人感情稳定,最近,他们商量着要结婚了。 唐泽听完了吕韵然的自述,很简短,很快她就切入了正题:「我来找你,是为了我的未婚夫。」 * 吕韵然体态丰腴,皮肤白皙,可是眼窝下陷,两只眼睛上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劳。 她拿出一张照片,唐泽拿过来看了看,照片上是一个和他们同龄的年轻男人,手扶着一块巨石,是山顶上拍的游客照。他带着黑框眼镜,剃着很短的寸头,微微有些羞涩地笑着,看面相和姿态,是个比较内敛的人。 「他叫陈康。我们两个是工作的时候认识的,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刚上班一年,虽然时间也不长,但是也给了我很多帮助。后来我们就恋爱了,感情逐渐稳定,最近我们打算结婚,可是却发生了很多...」 说到这里,吕韵然脸色白了白,她嘆了一口气,继续说:「发生了很多灵异事件。」 唐泽目前对于这些已经比较习惯了,但是他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说:「是吗?」 吕韵然并不在意他的敷衍:「最开始,是半年前的一个电话。那天,吃完饭我们正在看电视,突然房间里响起一声尖利的女人尖叫声。我们都吓了一跳,一看,是陈康的电话铃声,接起来,里面传来了很多杂音,但是没有人声。那时候,有很多手机上的恶作剧,所以我们都没怎么在意。」 回忆起事件的最开始,吕韵然似乎有些头疼,她皱起了眉:「从此以后我们总是会接到电话,但是里面不会传来声音。一开始是他的手机,显示的号码是乱码,接起来只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也不会有通话记录,去营业厅查询,也什么都查不到!!!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产生了什么幻觉,直到我亲耳听到手机铃声响起,那根本不是设置的铃声,而是一声一声悽厉的尖叫。」 听起来也不是很恐怖,而且没有杀伤力,只不过在这个人人都依赖手机的时代,会对正常的生活造成比较大的影响,可能是哪个闲着无聊的鬼。 「就算关机也会拨过来,换了手机卡换了手机也会拨过来,我还好一点,这个电话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追着陈康,他为了工作把手机放在家里,这电话竟然通过他单位的电话拨给了他!!我本来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是我男朋友的反应非常强烈,在第一次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他就不停地说着这是诅咒,还让我换个工作离开那里,当然,那是在他意识还清醒的时候。」 唐泽在纸上写下吕韵然和陈康这两个名字,又在下面写上『恐怖电话』几个字。 「就这些吗?」唐泽问。 吕韵然苦笑了一下,唐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问法有问题,可能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鬼的恶作剧,但是对这两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确实是很大的打击了,可能连工作都无法进行,这样看来,这个zs研究所的存在还是挺有必要的。 唐泽说:「抱歉,我是说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就是持续了一个月,他每天都会做噩梦。他不肯告诉我噩梦的内容,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每次做的噩梦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吕韵然嘆了口气:「他不肯说。不过,肯定是很恐怖的内容...他以前睡相很好,但是开始做噩梦之后,他好几次说梦话把我吓醒了,声音很大,一开始他梦话的内容是求饶,后面是愤怒,好像要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每次他的眼球都动得很激烈,那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范围了,怎么叫也叫不醒,至少会持续一个小时。」 唐泽又在下面写上『持续噩梦』几个字。 「一直重复做一样的梦?」唐泽说,「你确定是一样的吗?」 吕韵然思考了一会儿:「至少是类似的。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他虽然不肯告诉我,但是每天通过他说的梦话和状态,比如说,他自从开始作噩梦之后,就一直都很忌惮鼓,我能感受的到。如果只是不同的噩梦中出现不同的内容,他不会反应得那么快。」 「鼓?」 「对。就是敲音乐的鼓,在电视上看到,他就会立刻发狂。」 连续一个月做同样的噩梦。 唐泽又在纸上噩梦两个字后面标了个冒号,写上『鼓』。 「是不是你们住的公寓楼有问题?可能死过人,也许是个摇滚乐手之类的。」 唐泽其实也是个半吊子,就这么随口一说,看到吕韵然脸色立刻变了,他立刻补充说:「只是猜测。」 第104页 一个是鬼来电,一个是持续做和鼓有关的噩梦,对于普通人来说,天天经歷这两件事也够呛了。就唐泽这没什么阅歷的半吊子来看,很可能是她男朋友惹了什么厉鬼,被缠上了,天天这么一番折腾,想要取他性命。 唐泽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一个月了你男朋友至少是安全的,只要有时间就有迴旋的余地。」安慰了她两句之后,唐泽又问:「你之前说他精神还正常的时候,这是什么意思?他现在精神不正常了?」 吕韵然说:「不是,他现在...」她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在这些事持续了大约十几天之后,他的确很崩溃,连续一个月之后,我们两个都几乎不敢出门了!但是,很奇怪,某一天,一切突然就恢復正常了,电话和噩梦都消失了。」 唐泽想怪不得吕韵然能够正常和他通过电话联繫,而且他们两个说了这么长时间话,也没有出现厉鬼尖叫的电话声。 唐泽没有说话,等着吕韵然继续说,如果真的恢復了真正的正常,她今天就不会来找他了。 「我一开始也很高兴,觉得可能电话就是谁的恶作剧,而噩梦是因为他工作压力太大了。倒不如说,他的状态比以前还要好,每天都很轻松愉快,直到七天前。」 「七天前?」 「对。」 「等会儿,」唐泽说,「你把时间线重新说一下,具体说吓电话和噩梦时间,还有你说你男朋友意识不清醒的事。」 吕韵然点点头:「今年的一月十三,我们接到了第一通恐怖电话。第二天,我男朋友就开始做第一个噩梦。大概是在一月二十几号吧...他和我说让我赶紧离开,虽然他每天都很崩溃,但我认为他这时候是清醒的。其实我们那时候已经订婚了,但是因为这件事,婚事又搁置了下来。」 「在整整一个月之后,也就是二月十三的时候,电话和噩梦都消失了,生活又好像恢復了正常。」 明明说的是一件好事,吕韵然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了,她本来就长得白,这样受惊的状态下,可谓是面白如纸了:「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再也不提,每当我和他说起这些灵异事件和婚事,他就变得很奇怪,根本不和我交谈,而且他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说到这里,吕韵然苦笑了:「我只当这件事就过去了,但是,十天前,他突然把工作辞了。」 「他也没有告诉我辞职的原因,我问他,他已经完全不和我交流了。他每天呆在房间里,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上天落雨,除秽洗尘。」 第55章 奇怪的未婚夫 「你最近和小陈怎么样?」 听到妈妈关切的询问,吕韵然不知如何回答,她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说:「挺好的。」 在闺蜜面前,吕韵然才有了倾诉的机会:「陈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 闺蜜吸了一大口加冰的果茶,冰块在里面碰撞:「怎么了?你俩之前不是都准备扯证了吗?到底什么时候办啊?」 吕韵然苦笑一声:「不,我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这个改变是很细微的,很难察觉的。大概就是看电视时对音量调节的习惯,还有喜欢的拖鞋颜色,每隔两天就要吃一次少油的食物,等等这些细微的小事。 拿出来说,就连吕韵然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说呢?我也说不清楚。」老闆晕染苦笑了一声,「我觉得,他好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 「啊?」闺蜜显示惊讶,然后脸上扬起了戏嚯的笑容,「不会是那方面不行了吧?」 「去你的。」 听见好友愉快的笑声,吕韵然才觉得心头挤压的阴云散了一点。 「不过说真的,」好友握了握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脸色上带了一点认真,「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每次调台,都正好调在音量是14算吗?早上起床梳头髮总是恰好十次算吗?吕韵然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个设定好的躯壳生活在一起!有谁会这样?再一丝不苟的人,也不会这样吧?而且,那种感觉是一天天加深的,吕韵然有苦说不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也算不上吧...就是这几天的感觉才强烈的。」 说话的时候,吕韵然不停地瞅着表,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神色间已经有了焦躁。 电话铃声响起了。 好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上面写着『陈康』两个字,她说:「哟,又查岗啊?」 吕韵然的表情却一下子凝重起来,她的大脑止不住尖叫着『不对不对不对!』又是四点三十分打电话过来!!! 已经连续十天了! 这十天以来,陈康就好像不停地重复着半个月之前的自己!早上七点起床,早饭做煎蛋和吐司,八点出门上班,下午四点半给她打电话,晚上七点到家,外卖点猪肚鸡套餐,下楼扔垃圾,晚上十一点睡觉!这一套流程,越来越做得分秒不差!!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吕韵然有些崩溃地说:「又是这个时间打电话!」 好友完全无法理解接到未婚夫的电话有什么不妥,但是,当她看到吕韵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接着捂着脸崩溃地低吼了一声之后,也察觉出了不对:「小然,到底怎么了?」 第105页 吕韵然已经忍不住眼泪,她不停地擦着脸:「连续十天了,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打电话。连续十天了,每天早上都是洗面奶挤两下,那个已经用完了啊,什么都没挤出来!」 而陈康做完『挤两下洗面奶』这个动作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往脸上抹去!吕韵然终于忍受不住大声说:「那个已经用完了,你究竟在干什么!」时,陈康才恍如刚刚发现一样,笑着说:「对呢,已经用完了。」 她怀疑自己的未婚夫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可是难道真会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和好友相处的时光很快就分别,分别时,好友再三确认了陈康既没有噼腿也没有动手之后,松了口气,而后,她似乎将这件事定性为『吕韵然的七年之痒』了。 回家的路上,吕韵然要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开开门,会遇见一个怎样的陈康?曾经,她是那么渴望和他共建一个家庭,现在,站在公寓门口,她甚至有些不想回家了。 老实说,陈康那种死人一样的沉寂和刻板,已经让她感觉到恐惧! 这次开门,又会看到什么? 门发出吱呀一声,吕韵然看到没有开灯,她有些惊讶。她走过去放下了包,就听见陈康对她说:「小然,我辞职了。」 仍然是爱人那种温柔熟悉的声音,吕韵然却从他弧度始终一致的微笑中感受到了恐惧。她强忍下心头那种处处不和谐的感觉,为什么陈康之前根本没提过辞职的事情,辞职之后找什么工作,种种疑云都被她抛诸脑后,不管怎么说,今天有改变了,这就是好事。 「为什么辞职?」 陈康却没有回答她,直接去睡觉了。 晚上,吕韵然睡在沙发上。她已经不太敢和陈康共睡一张床,而陈康看到她把被子搬到沙发上,也只是象徵性的问了一句,吕韵然用了『想换个地方睡』这样拙劣的话搪塞过去,陈康竟然也没有继续追问。 深夜,吕韵然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时,还没有睁眼的剎那,她的额头就一阵阵发紧。 有人在看着她。 她的心跳登时加速了。 是小偷? 还是...陈康? 吕韵然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对爱人的怀疑。 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在没拉严实的窗帘透进来的灯光照射下,吕韵然看到一张苍白的脸,一双黑沉沉带着死气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陈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时来到沙发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知道已经多久。 吕韵然已经顾不得——眯着眼看一眼,继续装睡再做打算,不要被发现——这个计划了,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门口开了灯,惨白的灯光映着陈康惨败的脸,一瞬间吕韵然觉得他的脸上似乎已经显示出了死人的灰败之气。陈康像是无意识地追着活物似的,头缓慢呆滞地转向她,张开嘴一字一句地说:「上天落雨,除秽洗尘。」 * 「哪几个字?」 吕韵然拿过那张纸,写下了:上天落雨,除秽洗尘。 唐泽拿过来纸张,这几个字很奇怪,似乎是祈雨的咒语。 吕韵然补充说:「应该是这样的字,我只能听到读音,这是我推测出来唯一合理有意义的话了。是大前天晚上开始的,前天和昨天,一整天都只说过这几个字...」 唐泽想了想也没有想出其他合理的解释,又用手机把这几个音拼出来,手也没有给出什么能够拼接出来的有用的信息。 此时,在纸上记下的关键点有如下几个:电话;噩梦鼓;念咒语。在旁边,标上了它们各自发生的时间点。 唐泽看着自己纸上写的东西,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的麻烦。持续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如果真的要处理这件事情,很有可能还要前去吕韵然所在的省,他们都两个各自远离了大学所在地,但是机缘巧合下,两个人在邻省工作,虽然不算远,坐高铁大概只需要四五个小时。 吕韵然似乎很少找到人倾诉这些,说完,她坐了好一会儿,桌子上的茶水早已经不冒热气了,唐泽把杯子往那边推了推:「喝一口吧,这温度正好下嘴。」 吕韵然点了点头,唐泽接着说:「对了,你怎么知道我,额,在干这行?」 吕韵然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唐泽又说:「你怎么想到找我的?」 遇见这事,不是应该先找医生,再找道士和尚之类的吗。 可是,抛出这个问题后,这个老同学却沉默了。唐泽发现她的目光里很明显带上了一些不快,唐泽还没想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吕韵然就轻轻地开口了:「我为什么找过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身上发生这些事,和你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吕韵然越说越激动:「要不是这么倒霉和你分到一个大班里...」 话说了一半,吕韵然停住了。她紧紧握了一下拳头,似乎是在平復心情。 唐泽没搞清楚这锅怎么又甩到他头上了,挠了挠头:「这关我什么事儿啊?」 难道他认识这个陈康吗?还是他和吕韵然有接触,自己这么倒霉,吕韵然觉得自己把倒霉传染给了她? 吕韵然似乎是不想再让自己情绪激动,没有解释;唐泽也无心探究了,反正他也不是很想管这件事。等张哥回来,再问问他,如果张哥打算处理再说。 第106页 唐泽说:「那行吧,等我老闆回来,我问问他,因为这个店虽然就是干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的,但是我也不是老闆,没法自己做决定。」 「你...老闆?」 「嗯。他人挺好的,可能会去处理处理吧。」 唐泽也拿不准,毕竟是跨省了,研究所可能很大,也许张哥就专门负责这一片区域。 可是,吕韵然听了这话却尖叫了一声:「可能?」 她像是十分吃惊,又十分愤怒,这些情绪让她的脸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那你意思是,你就不管了?我男朋友可能会死你知不知道!!」 她冲着唐泽咆哮,气势汹汹。 唐泽说:「你先冷静点啊!虽然我也觉得挺可惜的,但是我又不是什么道行特深的人,你把我拉过去,我咋办,我也可能会死啊。而且我老闆要是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我总得上班啊。」 唐泽这番话虽然有点冷血,但是也不能说是不对。吕韵然虽说是他的老同学,但是他们基本从未说过话,其实,对他而言,吕韵然就是一个和他在同一个学校上过学的陌生人罢了。至于那个陈康,他更加从没见过了。如果张哥不去,他总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搭上自己的工作和性命。 听了这番辩解,吕韵然先是愣住了,接着她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愤怒地指着他:「你这个无耻之徒!!你怎么敢!!是你诅咒了我!!是你!!!」 第56章 公费旅游 唐泽因为生病,经歷过的社死事件已经够多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在宿舍楼前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被他记住。大学时光对他而言不算美好,除了这件事,还有走到路上到处都是议论之声的校园风云人物豪华享受,总是发高烧说胡说舍友一个两个都快被他吓尿了于是辅导员给他安排了单间的王者待遇,饭点食堂人挤人的时候他周围总有圆径半米空缺的主角情节,在医院里花钱如流水的无奈时刻,听见爸爸笑着跟他说有钱却在厕所里低声下气跟亲戚借钱的时候,辅导员明示暗示他无法拿到毕业证书的时候,偶尔偷偷勐男落泪结果还碰巧被妈妈看见结果妈妈眼泪哗得就下来的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令让人不快的事,唐泽都已经主动地把它们排除在记忆之外。当曾经的老同学愤怒地说出令他从此失去大学恋爱权的事件之一,还气势汹汹地说出他曾经说出的那句:「你迟早也会这样的」时,唐泽内心是疑惑的,话语是安慰的:「你先别激动。」 他自认,就算不经常性地散发善意,他也是很不容易对别人散发恶意的那种人,随随便便说出这种拉你下水的话,谁听了不想上去捶这欠揍东西两拳,而作为一个不欠揍的人,唐泽觉得这很不符合自己的style。 但是介于人是非常复杂的生物,他也说不敢断言自己就一定不会说出什么话。可能自己满怀抱负进了大学,誓在中国哲学界开创一片天地,结果迎来的确是一个又一个的挫折,可能那时候性格有点扭曲? 毕竟他那时候的记忆模模煳煳,保不齐就说了。 等到吕韵然终于冷静下来能沟通的时候,唐泽告诉她:「我现在联繫一下我老闆。把你情况和他说一下,看他是怎么想的,行不行?」 吕韵然平静下来之后也有些抱歉,她并不能确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厄运,就是面前这位同学导致的,只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她的情绪积累到了顶峰。而唐泽不热情的态度,更让她觉得毫无希望,这么多天来挤压的害怕和紧张一起爆发了出来,吕韵然很明显也不擅长指责别人,一段话被眼泪和哽咽煳得磕磕绊绊。 唐泽完全能理解她的无助。 他打了个电话,但是张哥竟然没接,他刚要打第二个,就听见门响了。 张哥走进来,沖他摇了摇手机。 唐泽赶紧过去了,他看见张哥还是挺有精神的,似乎之前受的伤并不严重,只不过,走近了唐泽才看见,张哥的脖子上有一条疤,仔细看,才看到这似乎绕着脖子环了一圈,只不过有的地方癒合得快,有的地方癒合得慢,看起来只有一条一样。 张哥看到他在看,还微微抬了一下下巴,似乎想让唐泽看得更清楚点,然后对他说:「皮外伤,没什么事。」 他走到吕韵然旁:「怎么了?」 * 坐在车上,两旁的风景不断后退。司机的车开得四平八稳,一杯水都不会晃动几下,车里空间很大,温度正好,音乐优美,让人昏昏欲睡。外面的景色渐渐暗下去了,树影只能看到黑乎乎的轮廓。 车里四个人都静默无言,司机同样地穿一身黑西装,张哥坐在副驾。唐泽和吕韵然坐在后排,吕韵然还是紧皱着眉头,满腹心事;唐泽则是抓紧这时间休息,不过,虽然他很想趁此机会补充补充体力,但是脑海里的思绪却停不下来:张哥怎么这么容易就接单了呢?比饿死了没还积极啊!还有为啥研究所有配车张哥最开始还要找人给他开车?是因为太久没和正常人说话了吗?想到这儿,唐泽又看了一眼开车的司机,非常专业,精神,技术好,但是太闷了,唐泽还没见过能一句话都不说的司机。 下午简要的听完吕韵然说的事和几张照片,张哥当即就打算先去亲眼看看这个陈康。唐泽还没反应过来,张哥已经打了一个电话,不到十分钟,一辆黑色的车就开了过来。 第107页 不知道是时间太长,还是车里的氛围太平静了,唐泽迷迷煳煳中还是睡着了。被叫醒的时候车就停在一栋居民楼下面,唐泽迷迷煳煳看了眼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张哥过去和司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过来,接着黑色的车子发动,离开了这里。车开得很稳,黑色的车身平滑地移动,像是要隐没在夜色里。 中午还在优哉游哉晚上就来了邻省的唐泽:...出差来得太猝不及防了。 「这就是你家吗?」 吕韵然点了点头:「对,我们在这里租的房子。」 「你们住在几楼?」 「二十楼。」 唐泽数上去,二十楼没有亮灯,现在才十点多,对于都市居民而言,现在睡有点太早了。不过,也不排除陈康作息很好。 「他一个人在家?」 「对。」 唐泽不禁觉得奇怪,怎么能让陈康一个人在家呢,至少找个家人朋友过来看着。 吕韵然似乎看出了唐泽在想什么:「他是个,加上同事们都要上班。而且他的行为很刻板,每天只是在房间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这条街道还算繁华,在背面就是商业街,店铺上面挂的霓虹灯流光溢彩,街道两旁还有不少摆摊的小贩。这栋居民楼背后倚靠着的,就是一栋商场。 可是绕过来之后,所有的烟火气好像都被隔绝了,只有一栋孤零零的大楼,上面分布着零散的灯光,立在黑暗里。 唐泽刚想说:「那我们就进去吧。」又想到吕韵然一个女同志,屋里还有一个病人,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可能有点不太方便,就改口道:「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们再过来吧。」 他说出这话,张哥就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疑惑。唐泽心想老闆怎么这么不懂与人交往的艺术呢,人跟你又不熟,大半夜的。 可是,先反对这个提议的确是吕韵然,她一听到这个提议,就很坚决地说了一声不行,接着说:「至少你们先进去看看他。」 经过保安室的时候,唐泽观察了一下,保安是个大爷,保安服扣子全解开,里面穿着白色汗衫,脚上蹬着一双蓝色拖鞋,此时正把脚搭在桌子上打盹,对周围的环境很不机敏。 唐泽跟着吕韵然走进去,这座楼似乎住户并不多,大厅里面冷冷清清。电梯就停在一楼,几个人走了进去。这一栋楼的电梯设计得很窄,不算干净,上面贴着各种小gg。 在里面还有一面镜子,不过上面划痕很多,似乎还隐隐约约萦绕着黑气,唐泽拿手拨了拨就散了,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座电梯,虽然刚进来的时候有点冷,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唐泽照了照镜子,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似乎就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而已。电梯的镜子里映出唐泽的面容,张哥微微侧着身站着,他表情很沉静,没有一点疲劳或者好奇的神色,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东奔西跑。唐泽觉得他就像一块打磨好的银,也像寒冷地方的一片湖。 唐泽感觉张哥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了,赶紧移开了目光。 叮的一声,银灰色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深的走廊,两边散布着不少房间,每一扇门上都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色门牌号。 「抱歉,这里灯不太好。」 声控灯久久没有亮起,吕韵然一边解释一边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手机的光照不了太远,唐泽拿出了自己买的手电筒,他专门买了一个旧式手电,几乎有一个小臂长,银色的,光很强,拿在手里很沉重,这要是砸下去说不定能直接把人砸晕,非常适合拿来做武器。 现在手电筒都追求尽量小巧的同时保证光线的强度,但是对于唐泽这种整天要在龙潭虎穴里斗争的,老式手电筒才是适合他的。 唐泽的手电一打开,他们面前的走廊都被光线覆盖了,暖黄色的光消除了楼道里阴森的氛围。 「这里面这么黑,声控灯坏了物业不修理吗?」 吕韵然有些无奈:「坏了好几次了,每次修理了只能用两三天,久而久之物业也不怎么积极了,不过报修了还是会来修的。」 说着,吕韵然站住了,唐泽用手电筒照了照,小小的门牌号上面写着『2012』。 「就是这儿。」 这里的门锁是指纹解锁,但是站在门口,吕韵然却没有爽快地开门。她似乎是很不想面对屋里的场景,停顿了一下,才开了门。 滴的一声,门打开了。 吕韵然打开灯。 一室一厅的房间,房间虽然不多,但是都比较宽敞,两个人租已经够了。屋子里的各种家具老旧但是整洁,凉爽阴暗。 「这里面好凉快。」一进房间,好像进了冰窖,唐泽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上面已经被凉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他呆滞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灯后,他才缓慢地转过了头。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吕韵然,他开始露出笑容。看见这样的笑容,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缓慢,僵硬,像是什么邪典娃娃,又像是一个木偶,被线操纵着移动肌肉拉起嘴角,接着把上下嘴唇掰开,露出一口白牙。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倒是还是正常,不过搭配着凝滞的表情,眼珠子仿佛粘在了吕韵然的身上,唐泽现在算是懂了什么叫满眼都是你了,但是效果十分吓人。 第108页 一直到他们回来,这个人都没有开灯,这样一直坐在黑暗里。 吕韵然只低低嗯了一声,她似乎也觉得房间里面压抑得厉害,赶紧过去把窗帘拉开,窗户也打开了。外面的热气顺着窗渗进来,才觉得房间里有了一点生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泽觉得这个陈康在躲避热源。这种动作很微小,在窗户被打开后,陈康的身体往远离窗户的一面微微测了测,好像是坐在篝火旁边,被滚滚袭来的热浪扑了一下所做出的下意识反应一样。 这房间里仍然不是正常的温度,现在虽然是夏夜,但是夜已经深了,温度也不算太高,窗户的打开仍然给房间里带来了很大的温度变化,可见原来房子里有多凉。 吕韵然过去关了空调,唐泽看到空调被设置在17度。 死人是最怕热的,唐泽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陈康。 第57章 我的错 陈康根本不能沟通。 在尝试和陈康交流后,唐泽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似乎只能和吕韵然交流,而这单一的交流,也仅限于特定的词彙——嗯,好,你回来了,吃饭了没,今天怎么样——这些简短的词语。 唐泽坐在沙发边边上,旁边就是陈康,他的屁股已经快到海绵的边缘了,稍微移一下就掉下去了,可是为了防止自己表现出不礼貌,唐泽还是强忍着坐着。而且唐泽发现这个兄弟,除了脸色恐怖了一点,行为僵硬了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攻击性,看见自己和张哥好像在看空气。 唐泽和一动不动好像雕塑的陈康坐在一起,浑身难受。 他找了个机会把老莫叫了出来,老莫一出来,唐泽就问:「老莫,你能感受到这个房间里有鬼吗?」 老莫一出来就在厕所里。 白色的马桶,绿色的马桶刷,马桶上,坐着一个唐泽。 老莫:「...感受到了你想拉屎。」 「别贫了,我不想拉屎,我是专门过来和你聊天的。」 「老闆那么厉害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唐泽拨了两下头髮,剪头髮太贵了,换了新地方找便宜合理的理髮店又不容易,他一般都是实在受不了了再去剪。刘海已经有点长了,扎眼睛:「我也不知道,一看见老闆就有点拘谨。」 老莫认真感受了一下,脸色变了。 「怎么了?」唐泽也紧张起来,不会真有厉鬼吧,张哥才受了伤。 「不,没有。」老莫难得严肃了起来,「这里暂时没有,不过,似乎来过非常厉害的角色。」 「有多厉害?」 「比我厉害得多。」 唐泽心想那不是个鬼就比你厉害吗? 「那比起张哥呢?」 老莫说那就不清楚了,想到张哥拿着棒球棍的英姿,老莫改口:「可能还是他厉害点吧。」 但是他眼睛不太行,老莫又说。 「眼睛不行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阴阳眼吧,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老闆他肯定没有,一些隐藏得深的,或者是肉眼看不到的特徵,就会被他忽略。」 「哦...」 「而你...好像又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很奇怪。」 至少现在这个房间是安全的,唐泽看着僵硬的陈康,放心地坐在了他旁边。 吕韵然告诉他们,这样的状况是在这几天突然恶化的,而这其中也有着渐进的过程。 在柜子顶上,吕韵然拿下已经积了一层薄灰的座机,自从这台座机也接到鬼来电之后,两个人就把它收了起来。 现在由于手机的普及,除非是单位,一般家庭里很少配备座机。吕韵然说是租房的时候房间里就有,并不能用,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接受到了有女人尖叫声的电话。 唐泽看了看,一台普普通通的白色电话机,线已经被拔了。 唐泽说:「怎么不把这直接扔了?」 吕韵然苦笑一声:「我本来扔了,结果,他又给捡了回来,说是怕被别人捡去。」 「他当时是下班回来,知道我把电话扔了之后,他赶紧下去了。再上来之后脸色很难看,我才知道他在楼下把电话机砸得粉碎,可是一转头,那台电话又好好地出现在垃圾堆里,所以又给拿了回来。」 自己宁愿遭受鬼来电的折磨也不愿意被拾荒者捡到? 唐泽说:「是吗?」 也许是他语气里怀疑的成分过多,吕韵然说:「他就是个老好人,看谁有困难都想帮一把,走路上都会扶老太太过马路,有段时间还吃过素。」 自己每天命悬一线,还去专门把电话又捡回来,这合理吗? 唐泽总觉得这个陈康知道些什么,可惜人现在已经和木偶没区别了,也问不出什么。 「对了,你不是说他会一直嘴里念叨着什么吗?」 吕韵然说:「只有白天他才会这样。一般是从早上六点开始,等大概到了八点之后,就会停了。」 到八点之后? 从早上六点到八点,这时间也是相当长了。 「一直念叨着,吃饭的时候呢?」 吕韵然说:「他四点的时候就起床了,五点吃饭,然后六点到晚上八点就好像被什么夺了魂儿一样,只会念叨着那八个字。」 陈康念叨的咒语唐泽很感兴趣,他直觉觉得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不过,八点这个时间点也很值得注意,一整天不吃饭,饿着自己,他觉得陈康像是被什么供养邪灵的宗教给控制了。 第109页 但是这也只是一个猜测,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特殊发现,房间里的陈设一览无余,陈康一言不发,什么信息都无法获得。 夜色已深,两个人不得不离开了,出门时,唐泽说:「你就在这里住吗?」 看陈康那样子,反正唐泽是不敢继续住在这间房子里。 吕韵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应该没什么事。」 他们走出去两步,突然又被喊住了。 吕韵然很犹犹豫豫地说:「还有一件事...是关于那个电话。」 * 陈康是个很好的人。字面意义上的好,吕韵然都有些抱怨他过于『老好人』,会被人欺负的,陈康也只是笑笑。两个人快结婚的时候,商量见一下父母,当然,只是见吕韵然的父母。 陈康很早就告诉过她自己是一个孤儿,吕韵然从没有怀疑过。 可是,有一天,吕韵然却突然发现,陈康的通讯录里,有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有不认识的人没有什么,就算陈康的社会关系很简单——他是做技术的,每天接触的人少得可怜,也少有应酬。车剐蹭了,又帮忙抓小偷了,和楼下买炸串的老闆成了朋友了,都有可能留个电话。 奇怪的是备註。 陈康记通讯录的时候,从来只把备註改成人名,各种社交软体都是如此。这是他的习惯,就连吕韵然,也没有什么『老婆』,『宝贝』之类的爱称,就是一个『吕韵然』。据陈康说,这是怕手机丢了被诈骗,陈康因为老好人的性格,还的确被骗过;但是小时候的贫穷,又让他格外在意钱财,上次被骗,陈康长吁短嘆好多天。 所以在防骗方面,陈康可谓是做到极致了。 那天两个人本来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陈康玩着手机,突然放下去上厕所了。吕韵然拿起陈康的手机,翻到了通讯录。 就是在那时候,吕韵然发现了这个号码。 这个号码,并不在一打开就能看见的地方,而是被收进了『不常用联繫人』里。 不常用联繫人还被陈康设置了密码,六位数的密码,吕韵然试了一次就成功了,果然是他的生日。 吕韵然最开始还在心里轻笑,这个人太好猜了。 不过,为什么还要专门给不常用通讯录设置锁住呢? 里面只有一个号码。 被备註为:『0918』。 这是陈康的生日。 点进去一看,是座机电话,数字很简单好记。 到底这个号码打过去是什么人接的呢?吕韵然几乎可以确信,这个号码绝非工作号,而且,这个号码一定还十分特殊,因为这个号码被命名成了陈康的生日。 但是吕韵然并没有太过于纠缠。 多年的相处,让他们对彼此都有着基本的信任。 让吕韵然把这件事真正放在心里的,是一次吃饭,她玩着手机,突然想起陈康手机里那个号码。 「你那个命名成0918的号码是谁的啊?」 没想到,她一说起这个,陈康就好似被重重击了一锤,他坐在原地,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拿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什么?」 「怎么了?」 陈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大声吼道:「你怎么随便动我手机!!!」 他们两个都没有看彼此手机的习惯。吕韵然只有在陈康玩手机的时候瞟上几眼,之前在网络上跟风互查情侣微信的时候,陈康也没有任何躲避,两个人甚至还玩得挺开心的。这次她能翻到那个刻意被放进不常用联繫人的通讯录,完全是无意间。 陈康从来没这样大声呵斥过别人,吕韵然一时间愣住了:「怎么了?」 他直接摔了筷子,用力抓着吕韵然的肩膀问:「你打没打过去?!」 他眼睛瞪得很大,满脸通红,额头上暴起青筋,吕韵然被吓到了,赶紧说:「没有!我就看了看!」 陈康的手都在发抖,手劲很大,吕韵然的肩膀被抓得生疼。 温柔的爱人为什么变成这样?吕韵然百思不得其解。那天过后,陈康既没有对她做任何的解释,也没有向她道歉。这件事就好像这样过去了,但是。吕韵然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害怕,那时候的陈康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等到她又试探性地问起这件事,陈康沉默了。 他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号码,不知道才更好。」 他好像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你...」陈康沉吟了一下,似乎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忌惮,「你还记得那串号码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紧张。 吕韵然突然有些生气,这种生气和委屈驱使着她撒了谎:「没有。我没点进去。」 陈康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在那之后,两个人在没有讨论这件事。 但是吕韵然知道,还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陈康似乎是更换了自己手机密码,而且从此手机不离身。他给自己的手机买了一个防水袋,连洗澡的时候都带着。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康总是把手机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有一次,吕韵然半开玩笑地想掀开陈康的枕头,拿出他的手机逗一逗他,本该闭着眼睛睡觉的陈康立刻就睁开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他在防着自己。 那串号码就像有魔力一样,深深印刻在吕韵然脑海里。说来奇怪,她并不是对数字敏感的人,当时看过去,也很快就抛到了脑后。可是,陈康这些奇怪的举动,让她日思夜想的都是这件事,紧接着,就像梦中无数次看到一样,这串号码被牢牢刻在了她脑子里。 第110页 晚上,看着陈康的后背,吕韵然再一次在心里背起了这串号码。八位数字就像有魔力一样缠绕着她,她感觉自己渐渐狂躁了,陈康到底有什么秘密,这么瞒着她! 一个声音像是蛊惑着她,吕韵然无法忍受地起了床,陈康的后背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知道陈康没有睡着,这些天陈康都在等着她睡着之后再睡,就是怕她翻他的手机! 而吕韵然也知道,陈康早就把那串号码删了,这就是他的行事作风。 她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水。接着,鬼使神差的,她拿出了手机。 黑暗的客厅里,只有手机发出幽幽地蓝光。 吕韵然一个一个地按下数字,她的手在通话键上悬空犹豫了一秒,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了。 既没有提示无法接通的机械音,也没有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这通让她无比好奇的电话里,只传来一片寂静,连电流声都消失了,电话那端,似乎是绝对的安静。 一个闪电噼了下来,照亮了室内的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关好的窗户被打开了,窗帘被外面的风雨吹得扬起,吕韵然看到从卧室跑过来的陈康,他的脸惨白。 顺着陈康惊恐的视线,吕韵然看向窗外。 半开的窗户外,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狞笑着看着她。 * 「你是说,你打了一个奇怪的电话,然后就发生了一系列怪事?」 吕韵然似乎已经被愧疚压垮了:「...对。」 唐泽说:「之后呢?」 「后来那个女人就消失了...当时我们住的是五楼!可是,她的脸却紧紧贴在窗户上!」吕韵然声音有些沙哑,这段恐怖的经歷给她带来了非常大的精神负担,「我和陈康都看见了,那不是幻觉!」 所以吕韵然才很快找到了自己,可能在她心里,自己的形象就是整天和这些莫名其妙地东西打交道吧。 这里是二十楼,看来发生那件事后,他们就换了租住的地方。 「你也别太有压力。」唐泽安慰了她一句,「这也只是吓吓人罢了,你看她都到窗户了但都没进来,这就说明她不敢直接伤害你们,你看你们两个这不都活着吗?都快大半年了这不是。」 老莫作为一个死后还要努力工作的劳模,很瞧不起那些天天用各种花招吓人的鬼,每天看紫色空间里面那些人编的故事都要吐槽几遍,久而久之唐泽也对这些毫无道德观念还充满了低级趣味的鬼充满了鄙夷之情。啊,周围的环境是多么重要啊。 不过,看来这个女鬼就是把陈康弄成这样的鬼,就算不是幕后主使也是一个喽啰,可以从她入手。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唐泽这种放松的态度让吕韵然心里安定了一点,她心想自己还真是找对人了,对唐泽充满了信任之情,殊不知要是唐泽真看见说不定表现比他俩还差,能当场吓得屁滚尿流。 虽然她很害怕,但是还是尽力回忆着那时候的场景:「穿着一身红衣服...只能看见她的上半身,头髮很长,好像浑身都很白,但是脏兮兮的。」 这段描述并没有说清楚任何特徵,吕韵然还是吓得一哆嗦,她不自觉地用眼角余光轻轻撇了撇窗外,似乎害怕窗外又会突然出现那个红色的身影。 「脏兮兮的?什么意思?」 虽然吕韵然的描述很大众化,市面上恐怖片里的女鬼大都以这样的形象出现,但是唐泽还是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吕韵然的用词。一般鬼都会衣裳破烂,有的还是以尸体形态出现的,浑身青紫满是尸斑,但是这些都不会用『脏兮兮』这个词来形容。 「就是...身上好像很多泥沙。」 泥沙? 这倒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点。 陈康所说的,很像祈雨的咒词;而女鬼浑身又满是泥沙。这一切都和『水』很有联繫。 「你还记得那串号码吗?」 吕韵然瞬间觉得浑身冰凉。 她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这两个字:「记得。」 这串改变了她的人生,害得她的爱人面目全非的号码,就像烙印一样,牢牢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第58章 酒店 唐泽看到吕韵然这么害怕,很能理解,他第一次看见老莫也是这样。不过,即使她很害怕,还是选择和陈康待在一起。 唐泽说:「至少叫个朋友来陪你吧。」 吕韵然无奈地笑了笑:「找谁啊。」 唐泽把号码保存在自己的通讯录里,又和张哥坐上那个老旧的电梯,在往下的过程中,电梯还发出了哐当一声,这电梯真该修了。出去之后,只见天上乌云黑压压的,似乎下一刻就压挤压倾倒在这栋老旧的大楼之上。吕韵然的房间,仍然亮着灯。 走出大楼的时候,唐泽才意识到刚刚张哥都没怎么说话,明明他身高腿长肌肉流畅,长得挺惹眼的,但是却很能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唐泽在和客人沟通的时候,张哥一般很少打岔,除非有很大的问题。这是唐泽在店里的时候感受到的。 出门的时候门卫大爷正在抽菸。大爷也挺不容易,年龄这么大了,这么晚了睡不了觉。唐泽看着夜里那点忽明忽暗的火光,突然想到他是不是得备一个打火机,张哥不知道抽不抽菸。 「哥,你抽菸吗?」 第111页 「不抽。」 这个回答还是挺出乎唐泽意料的。 「为什么你觉得我抽菸?」张哥突然问。 两个人走在路上找酒店住,他们两个都对这片地方不熟悉,走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路上。也可能是天色太晚了,道路两旁的人行道上没什么人,只有车来来去去。 唐泽说:「不知道...感觉工作压力大吧。」 「是吗。」张哥笑了一下,「上瘾了很麻烦。」 唐泽想起来魏思燃之前说张哥经常『出外勤』,可能时不时到了什么环境恶劣的地方,难买到吧。 唐泽说:「哥,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呆在原始森林啊,地下洞穴啊,沙漠啊这些地方执行任务啊,所以难买到烟。」 「我是去表演绝地求生了吗?」张哥眨了眨眼,「这些地方有的是去过,不过不是经常呆在那里。」 随便找了个酒店开了两间房,由于在车上睡了,唐泽有些睡不着。晚上,躺在床上,唐泽又开始琢磨陈康的『咒语』和那个浑身泥沙的女鬼。 难道是这个陈康背着吕韵然在外面乱搞,然后始乱终弃了?或者是年少无知的时候闯的祸,害的女鬼在绝望中投水自杀? 但是这样,又无法解释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被命名成了陈康的生日,这样来看,也有可能这个女鬼是他的亲人之类。 不过这也都是没有根据的乱猜罢了,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想要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得从陈康入手。就算是孤儿,也有出生地和孤儿院等等信息,顺着找下去,肯定能发现不少线索。 想着想着,唐泽睡着了。 在梦里,他独自一人坐上了那个吱呀吱呀的老旧电梯。所有的按键都是坏的,唐泽想出去,但是电梯门怎么也开不开。电梯里面萦绕着隐约的黑气,阴冷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顺着按上去,只有二十楼能按,二十的按钮发着红光,唐泽很抗拒这个颜色,远离了电梯按键。 在电梯门打开后,出现了一条幽深的走廊。有一个房间亮着灯,灯光吸引着他走了进去,在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做得栩栩如生,但是细看,就能发现他浑身的木质纹理,竟是一个木偶人。被唐泽看穿后,木偶的五官迅速退化成了呆板的雕刻,上面的颜色也脱落了,斑驳了,这使得陈康的面部看起来有些坑坑洼洼,就好像是在仓库中放了很长时间一样。 他环视这个房间,这正是他看见的吕韵然和陈康所租住的房子。 余光瞥到一个东西,吓了唐泽一跳。 唐泽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看向窗外。 窗户外面,有一个女人。她的确穿着红衣,只能看见上半身。头髮凌乱,湿哒哒的,而且满是泥沙,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笑得弧度很大的嘴。窗户上缓缓浮现了用血写成的词语:「找到你了...」 叮铃铃——!!! 唐泽被闹钟吵醒到的时候还在做噩梦,一看表才五点,迷迷煳煳中他想起了是昨天张哥说的定到这个点。唐泽拖着疲惫的身躯洗漱,在五点半的时候出去和张哥集合,在酒店里吃过早餐后,办了退房,两个人走出酒店。 「我们去哪儿?」 「阳光孤儿院。」 阳光孤儿院位于两省交界处,是陈康小时候待过的地方。唐泽坐在车上翻着资料,陈康的记录只有六岁之后的,虽然是孤儿,但是他仍然正常地上了学,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有记录,大学毕业之后就在他和吕韵然所在的公司工作,从事it行业,赚得还算多,这对于一个孤儿而言是相当不错的人生路途了。 奇怪的是资料上先是他在十岁之后就离开了孤儿院,也没有被领养,独自一人居住,期间一直靠以为匿名的资助人生活;同时他自己也在勤奋地打工和学习,才获得了一个比较平稳的人生。 「看着不像是道德低下的人啊?」 「他的资助人是谁?为什么十岁就离开了孤儿院?」 而且离开孤儿院之后,陈康就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他原来的名字叫尚有福。 「从姓尚改成了姓陈,难道是跟了那个资助人的姓吗?」 这一份资料用的纸比较厚,很光滑,右上角是研究所的logo。 可能是要得比较急,这个匿名资助人并没有查出来。 唐泽心觉奇怪,匿名资助人虽然说是匿名,但是一般都是资助人主动要求匿名的,真要查应该很好查出来,尤其是这个匿名资助人每年都会进行捐助,很有规律性。 再往后看,唐泽发现后面写了原因:这个资助人每次不是靠银行汇款,也不走正规的爱心组织渠道,而是每年把钱装在信封里,放在资助人和陈康约定好的一个秘密基地。 这个秘密基地是里陈康住处不远的一个公园。 「搞得这么神秘...而且每年一次的话,这可是不少钱啊。放公园里就不怕丢了?而且让一个小孩一次性拿这么多钱。」 这个资助人就这样给了六年。 唐泽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资助人不想和陈康产生太多接触。 「难道是陈康的亲生父母,把陈康抛弃了,又于心不忍。」 不过不管怎么样,陈康十岁之后就靠着这个匿名资助人生活。 能一直通过这个方法送钱,是不是说明资助人住处离陈康住处不远? 第112页 不过也有可能是每年专门过来一次。 十岁,根本就没有自立能力,资料上给出的原因是陈康自愿离开了孤儿院。 要么是这个孤儿院发生了什么让陈康觉得承受不住的事;要么是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孤儿院主动把陈康送走的。 车摇摇晃晃,孤儿院位于这个省的边界,开车需要一段时间。 坐在计程车上,唐泽问:「哥,怎么不叫昨天那个车了?」 研究所的黑车,车身和车内都被保养的很好,很气派,倍有面儿。 「计程车不好吗?」 「不是不好...」 唐泽觉得,虽然张哥背后是研究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但是张哥似乎并不是很依靠研究所。要是他,他恨不得吃个饭都坐专车,去哪儿之前先让研究所给他配浑身武器,找十个人先把这地方里里外外搜查一圈。 张哥好像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他的建议,说:「去孤儿院坐那个车是不是太扎眼了?」 唐泽说:「也是啊。」 又说:「不过那不是方便嘛。」 张哥说:「可以是可以,只是有些麻烦。每次和研究所联繫调度车辆程序也相对繁琐,不如自己开车或者打车过去。」 「很麻烦吗?」 唐泽还以为张哥这种级别的要啥都是招手就来,有个司机天天等着张哥叫呢:「我还以为你会给配个司机啥的。」 听了这话,张哥扬了扬眉毛,为唐泽的想像力惊讶:「我只是一个普通员工。」 唐泽:......贵司实乃人才济济。 计程车司机一看就是那种很健谈的人,不过张哥气场强大,使得司机师傅开口前再三犹豫了。其实张哥为人很温和,在唐泽的眼里这就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生死看淡,没有什么能在他心里掀起很大的波澜,脾气也几乎等于没有,唯一的爱好就是工作,没工作就睡觉。 张哥平时和人说话或者充当倾听者角色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是微微笑着的,所以整个人才染了温和;不说话的时候就不做表情,他其实眉目凌厉,不刻意控制整个人看起来就冷若冰霜,很难接近的样子。 但是司机不知道啊,所以也就不和他们两个谈论中东局势了。 「到了。」司机把车靠边停下了。 站在门口,这里却和唐泽想像中有所不同,和唐泽在车上脑补的暗黑破败风差远了。 里面装修得还不错,唐泽站在外面看了一圈,这个孤儿院应该是还是接受了更多的低龄儿童,装潢都是幼儿园配色,柔软可爱,颜色鲜明;在正对着大门的这一栋楼上,画着一些各种各样的卡通画;院子里的花坛能看出来打理得很用心,最外面的冬青应该是才修剪过,齐齐整整,最大的那一棵冬青上面还开了白色的小花;正是夏天,树木生长旺盛。 「陈康小时候住的孤儿院环境不错啊。」 孤儿院的紧紧关闭着。 门房很尽职尽责,一看见他们两个走近,就从窗户探出头来:「二位来干什么的?」 第59章 名字 唐泽非常狗腿地过去交涉了:「我们想来问问一个叫陈康的人。」 孤儿院的保安并不是敷衍地找了个大爷大妈,看起来是个三十出头的人,年轻力壮,头髮剪得很短,一双眼睛里透着警惕,满脸写着不好惹:「陈康是什么人?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还是?」 「哦,都不是,是我一个朋友,他以前是这所孤儿院的,不过他现在已经工作了。」 「你是这所孤儿院的吗?」 唐泽说:「我不是。」 「那请问你们来是做什么?」 这倒是把唐泽问住了,他小时候去过孤儿院慰问,进入不需要很大的门槛啊,他以为这些孤儿院都是很欢迎别人来参观的:「我们就是来看看他以前住的地方,顺便看看这些小朋友们。」 保安在他们两个身上扫视了一圈:「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接待参观访客,如果您是有领养或者投资意向,需要先和主任联繫。」 唐泽没想到进这个孤儿院这么难:「那好吧,我确实是有投资意向,能不能让我进去和那个主任谈一谈。」 保安虽然怀疑他,但是语气一直还是很良好的,听到他这样说也有点不高兴了,就问:「你是不是编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候,从保安亭的内部传来一个声音:「小王,怎么了?」 另一个人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年龄大点,可能有五十多了,长得又白又胖:「什么人来了?是不是新来的老师?」 他一边掀帘子走出来一边说:「这几天有一些新来的老师,别不是没认出来啊。」 那个叫小王的保安转过头和这个人交谈:「不是,他没带员工卡,是想进来参观的。」 说到『想进来参观』几个字,小王语气里很不耐烦,似乎被这样的人骚扰得很严重:「里面的孩子又不是动物,怎么动不动就有人来参观!我看还是在门口竖个牌子,写上谢绝闲杂人等!」 正在外面等着的闲杂人等唐泽:...... 这个资歷比较老的保安看起来倒是态度很好,问了唐泽的来意,唐泽又说了一遍,老保安问:「你和这个叫陈康的朋友关系不错呀。」 唐泽脑袋转得很快:「是这样,我妹子和陈康谈恋爱了,两个人这两年就商量着要结婚,这结婚总得知根知底的呀您说是不是。既然是孤儿见不了家长,我这当哥的就先替她来这儿看看、问问,就是您看现在这新闻上面,有家有室出去骗小姑娘恋爱的一抓一大把!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了解了解,要不总是操心啊。」 第113页 唐泽也不算完全是编瞎话,吕韵然确实要和陈康结婚了,他也是因为吕韵然才过来的。 老保安说:「这也倒是个事儿,不过放心,咱这儿孤儿院出去的都是好孩子。」 他表示可以帮唐泽查一查记录,如果真有这个人再帮他联繫认识陈康的工作人员。 「院里孩子多了,是得管严点,您多担待。」老保安笑着说,唐泽忙说:「理解理解。」 老保安打开了电脑系统,唐泽正在想等会儿叫那个工作人员出来能了解到陈康的情况,就听见老保安说:「没有陈康这个人?」 似乎孤儿院的系统已经非常智能化了,全部都是电脑处理,老保安似乎是怕唐泽不相信,还说:「确实没有这个名字。」 「怎么会呢?」唐泽说,「是不是我那朋友太早了,没被录入到这里面?」 陈康今天三十岁了,六岁的时候来到这个孤儿院。 唐泽说:「他第一次来孤儿院都是二十四年前了,那时候应该都是纸质记录吧?」 这么一算这个孤儿院都开了这么长时间了,而且看情况经营还不错。 「纸质记录也都腾到电脑上了。」老保安又帮他搜了一遍,确实没有。 「咱们这个孤儿院里接受的正常孩子多,所以人员流动也快些。」老保安一边说一边拿起了电话摁了一串号码:「我帮你问问,这时候久了,我帮你问问那些资歷老的老师,你再说一遍名字,耳东陈,健康的康是不是?」 唐泽说:「对。」 「姓陈啊,跟老院长一个姓。」 「我这个妹夫以前不叫这个名儿,他是六岁之后来了孤儿院才改了名字。」 老保安说:「那八成是了,我们这儿的孩子有的来了会改成跟老院长的姓,当然了不是强制的,得他们愿意。老院长可记得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实在不行我帮你问问她!在这儿干了几十年了,跟院长熟着呢!」 他豪爽地笑了,感觉很为自己在孤儿院的工作自豪。 没想到这个保安这么热情,唐泽赶紧说谢谢谢谢。 不过研究所查出来的资料应该是没问题的,为什么孤儿院里却没有记录? 唐泽怕张哥等急了,一熘小跑到张哥旁边把刚刚的事说了说。那个年龄小的保安拒绝了他们之后,张哥就走到围墙旁边看了看,往手机里记录了墙上贴的电话号码之后,又站在这儿看了看。 这所孤儿院的墙不算高,採取的防盗措施十分古老:在围墙的上面,均匀地摆了一熘碎了的啤酒瓶子和玻璃渣。 不会是想翻过去吧? 唐泽觉得很有可能,赶紧说:「哥,那个保安人挺好的,就是说得确认陈康是这儿的人才能让我们进去。」 张哥点了点头说好。 但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等了几分钟之后老保安对着他们两个站着的地方喊了一声,过去之后老保安却一反之前乐呵呵的样子,对他们说:「我们这儿没有叫陈康的,你们还是走吧。」 看着突然变得冷淡的保安,唐泽有些疑惑:「啊?」 「不是说了我们这儿没有叫陈康的吗!赶紧走!」老保安扬了扬手好像是要赶他们,然后就直接把窗户关上了,窗帘都拉住了。 「这...」 看着这闭门赶客的架势唐泽蒙了,没想到进这个孤儿院都这么困难。难道真要趁晚上翻进去吗? 可是没有认识陈康的人,他们光是翻进去看一看设施也没用啊。这个孤儿院还挺大的,根据网上找的资料,这个孤儿院照料的孩子以身体健全智力正常的为主,这并不是对于身有疾病的孩子的歧视,而是健康的和不健康的孩子照顾和管理方式都有很大不同,有的地方会把这两者分开。 对于这些健康的正常孩子而言,接受教育是很重要的,所以在阳光孤儿院里还有一个小型的小学。 这么大的地方,看情况还经歷过不少次翻新,漫无目的地找二十多年前的人遗留下的痕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唐泽敲了敲窗,他能看到窗户上投下来的阴影,这说明里面的人还在窗户跟前,只是等着他们走开。 「叔啊,这不可能啊,您再查查,肯定有个叫陈康的。」 唐泽确信陈康肯定是孤儿院的人,而且还在孤儿院里发生了比较大的事情,不然这个保安不会在问之前和问之后发生这么大的态度转变。 张哥示意唐泽先别说话,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这个叫陈康的快死了。」 说完这句话,里面的人还是没怎么动,张哥接着说:「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救他,我把我的电话放在这里,如果你改变了想法,可以和我联繫。」 张哥把名片放在窗台上。 「我们先离开这儿。」张哥拉了一把唐泽。 走远之后,唐泽说:「哥,这能行吗?」 「不知道。」 「啊?」 「刚刚你在说话的时候,楼上有一个人看了看我们。」 唐泽根本没注意到:「哪栋楼?」 孤儿院的布局就像是一栋场地很大的小学:正对着门的一栋五层的楼房,很长,看样子像是教学楼;在两旁,整齐地排列着宿舍楼一样的建筑;最左边还有一个小型操场。 给的资料上还画出了阳光孤儿院的布局,唐泽翻出来这张图,他们看见的建筑还只是一部分,这个孤儿院一开始完全是民间的爱心人士自建的,后来政府进行了大规模的投资,并且孤儿院的支出纳入了省内的财政系统,渐渐地发展起来。 第114页 分区有三个,生活区、学习区和娱乐区。 张哥指着学习区的一栋楼:「这里,四层的一个人,但是逆着光,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你过来的时候,有人就透过那扇窗在看我们,看动作手里还拿着电话,应该就是保安在联繫的人。被我发现后,很快就离开了窗户。」 唐泽发现他敏锐度和视力都不错。 「所以陈康肯定是在这里生活过...不过为什么他们的系统里没有记录陈康的名字?肯定是故意删去了;而且那个人也对来找陈康的人很不欢迎。」唐泽说,「这个孤儿院很值得一去啊。」 「嗯。」 「这个,」唐泽指着资料上一个名字,「保安也提到了这个人。」 那个名字是陈梅红。 陈梅红即使最初创建孤儿院的那个民间爱心人士,也是第一任院长。陈康本来姓尚,来了孤儿院之后就改跟了院长的姓。 「不对啊。这上面怎么又说陈康是十岁之后改的名字呢?那时候他不是已经都离开孤儿院了吗,怎么那时候才跟着院长改了名字。」 第60章 室友 一切的疑点,很快就能得到解答了,因为下午张哥就接到了邀请他们过去的电话。 唐泽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等候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个坐着轮椅,正是陈梅红,另一个是个年轻女人,应该是陪着照顾陈梅红的孤儿院老师。 这两个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张哥说:「我们是为了陈康的事来的。」 院长点了点头,并不惊讶。 她脸上皱纹很多,戴一副老花镜,坐着轮椅,浑身很整洁。 唐泽说:「陈康他——」 院长抬手制止了他,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她看着唐泽摇了摇头,眼神里有着忌惮。 这个校长面相不柔和,皱纹爬满了她的脸,整张脸松松垮垮,而因为脸型缘故下巴又很尖,使得她即像是一名会霸凌学生的班主任老师,又像是动画片里熬着魔药的老巫婆。 年轻的时候或许是不苟言笑的那种人。 唐泽心想,这个老院长人至中年没有结婚,而是创建了一个孤儿院,并且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了进去。 能将一个孤儿院维持至今,并且越来越走向正规,可见她既有足够的爱心,又有很强的能力。让这样一个老人脸上露出忌惮,到底是什么东西? 年轻女人推着院长往里面走,两个人跟上。孤儿院内部设施很不错,残疾人通道考虑得很周全,推着轮椅,一点也不费劲。他们走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年轻老师给到了三杯水,老院长对着她点了点头,这像是一种无言的约定,年轻老师过去,竟然是先把窗关上,把窗帘拉上了。 接着,她关上了门出去了,整个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凭藉一个眼神交流,就做了这么一连串的事情。 唐泽觉得这是这个孤儿院里提到陈康时的默契,可见陈康在的时候,这个孤儿院也发生过怪事,让她们谈论陈康的时候是这样的表现。 等到这个房间肉眼上封闭了起来,唐泽觉得如果真有鬼,这种封闭是毫无意义的,还不如把窗帘拉开晒晒太阳。 但是对人来说,这制造出了很强的私密感,唐泽觉得自己好像古代那种密谋要起兵造反的人。 「随便坐吧。」老院长说。 和她的长相不同,她声音倒是很和蔼。 这里应该就是这位老院长的办公室了:一张办公桌,一个书柜,几盆植物,简简单单的装饰。 「谈谈陈康。」 虽然是盛夏,这个老院长腿上还是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当被她问问题时,唐泽感觉自己似乎是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唐泽下意识地正襟危坐:「是这样,我和陈康的未婚妻是同学...」 唐泽把昨天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所以我们知道的,也仅仅是一个号码,为什么陈康会变成这样还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先过来问问。」 他把写着电话号码的那张纸拿了出来,头上的日光灯沉默地照着明,老院长一看见这张纸上七位数的电话号码,浑浊的眼珠子就震了震,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接着,她推动轮椅到书桌旁,弯腰从一堆资料里找出了一个。 那似乎是陈康入院时候建立的档案袋。 「现在大部分孩子的信息都是电子化存储的,纸质档案也也有专人管理。只有这个孩子的,一直保存在我这里。」 她把这个档案打开,里面的资料很单薄,上面记录了一些陈康的基本信息,唐泽一眼就看见,上面写着陈康的家乡,名字叫做小里村。 除此之外,还有半张被撕扯下来的纸,纸撕扯得很随意,好像是谁在慌乱中随便扯了半张记录下了这个电话号码,这半张纸在正规的档案袋里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年代太久纸已经有些泛黄,以前可能长期被人握住,纸皱皱的,上面同样写着一串数字,和唐泽记录的这个一模一样。 张哥拿着那半张纸,唐泽就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了,对照了一下,然而,他刚对照出这确实是吕韵然给他的那个电话号码,手腕就被握住了,突如其来的力气把唐泽吓了一跳。 他抬头一看,是老院长,她虽然衣着很整洁,但是多年的操劳使她整个人都很憔悴,手也是如此。 第115页 这双枯瘦、满是皱纹的手力气又很大。死死地握着唐泽时,凸出的骨节把他硌得生疼,老院长语气很急:「你记在手机里干什么!」 「你有没有拨打过?!」 「不要拨打这个号码!!!」 唐泽连忙说自己没打过,记在这里只是为了方便,在老院长的要求下唐泽把它从通讯录里删除了。 「您也见过这个号码吗?」 老院长并没有直接回答唐泽的问题,而是说起了以前的事:「二十多年前,我刚刚创立这座孤儿院没几年。陈康是最早进入这个孤儿院的几批孩子之一。和很多人一样,他也是被送过来的,大人把他放在孤儿院门口,自己走了。」 「清晨一开门,有时候就能看见几个被扔下的孩子,陈康就是这样来的。」 「现在孤儿院已经步入了正轨,它的定位也很明确,就是给智力健全的孩子创造一个有吃有住,接受教育的环境。你可能不知道,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孤儿都有很严重的身体缺陷,还有很多一辈子只能保持在三岁的智商...为了规范化,现在我们是不负责这一部分孩子的,由其他孤儿院去照顾。」 「但是在那时候,孤儿院管理很混杂,脑瘫的孩子占了大多数,而且那时候丢弃婴儿的现象比现在要常见得多。孤儿院除了我就只有三个老师,却在短时间内就收入了将近七十名孤儿,这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老院长轻轻揉了揉额头:「陈康就是那时候进来的。」 「他那时候叫尚有福。」 老院长露出了苦笑:「对。」 但是她在接下来的讲述里,仍然用了『陈康』这个名字:「陈康刚进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常,他很沉默,阴郁,很少和其他朋友说话,也不许别人碰他,有人摸了他,会被他逼着一遍一遍地洗手。当然,他不会主动碰别人,话也很少,要是有人碰了他,他就会拿着棍子,逼着那个人洗手,而且,必须打香皂。」 老校长嘆了一口气:「刚建立的时候孤儿院规模很小,但是我们还是为了他专门留出了一间卧室。」 唐泽说:「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问过他,他说他身上有病毒,摸了的人可能会死。」 老校长似乎陷入了回忆。 「还有就是夜里总是不睡觉,胆小得过分,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惊到。」 过了这么多年了,老院长还对他记得这么清楚,可见陈康给她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但是大部分孤儿院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有着一定的心理问题。再加上当时忙得不可开交,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陈康身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伤口,一开始我以为是他被别的大孩子欺负了,后来发现不是;我又以为他是有自残倾向,于是有一段时间我分出了很多注意力去观察他,他这些伤口确实是意外造成的。」 「如果是意外的话,这意外实在是太多了。陈康在我们的孤儿院待了四年,这意外逐渐变得越来越多!而这个孩子也越来越沉默寡言,他仍然独自一人居住一间卧室,因为他会把他的室友全部打出去,就算遇到比他大的孩子!连老师都只能把饭送到他的门口!」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办法接受教育,我只能买了书,拜託其他的同学借笔记给他。他自己学习倒是挺认真的。」 「我刚开始以为是因为他性格霸道,还教训了他好几次,每次他都一言不发,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就这样安排了。」 「时间过去,他受伤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过,他对我的信任逐渐增多了,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不别人一起住,他说他已经有室友了,是一个红衣服的长头髮姐姐!这个姐姐脾气不是很好,不能让别人住进来!」 「这个红衣服的姐姐到底是什么?我以为是他的幻想伙伴。他总共和我谈过三次这个红衣服姐姐,每次说起来语速都很快,而且眼神飘忽,似乎是在观察什么。第二次他说着说着就停了,我想再深入问他,可是刚一开口他就大吼让我滚开!」 「他激动得无法控制自己,甚至开始锤门,直到我远离了他的卧室门他才平静下来。我直觉上觉得这个室友就是陈康如此怪异的根源,于是我反覆思考他那天的话和行为,后来我知道了,他那是在害怕!那是已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害怕!」 「第三次我再问他的时候,他向我道了歉,并说因为他的『姐姐』忽然回来了,他不能让姐姐看见我。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又是红衣服的长头髮女人,这是不是和陈康在他家看到的是同一个鬼? 唐泽问:「他有没有描述过这个室友的特徵?比如脏兮兮的,水淋淋的,有泥沙之类的话。」 老院长摇了摇头:「他每次说起这个都很紧张,三言两语,而且总是语无伦次,我觉得他几乎都要害怕得无法唿吸了...我那时候每天都很忙,也没有钱请心理医生,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 第61章 房间 关于陈康,老院长说了三件事,一个是这个室友,一个是电话号码,一个是走廊尽头的房间。 这个让陈康如此恐惧的『室友』,大概率是鬼,而且唐泽觉得很可能就是出现在陈康家窗户旁的那一个。 而电话号码就更离奇了,唐泽所得到的这个电话号码,在二十几年前就出现在孤儿院,老院长告诉唐泽,这是陈康自己带到孤儿院的电话号码。 第116页 「他自己说的?」 「对。」 老院长经常和孩子们闲聊,陈康就是在一次聊天中告诉她,这是他叔叔的电话号码,他叔叔是开小卖部的,他们村只有一部电话。那半张纸片,就是陈康带来的,而上面的号码,是他叔叔给他写的。 「没想到这个给他们带来厄运的电话号码是他们村子里的,怪不得陈康会一直记住。不过,整个村子只有一个电话,陈康的家乡还挺落后的。」唐泽在心里想。 他拿起那张纸片,这上面的数字写得很匆忙,都快要飞起来了,如果真是陈康叔叔写给陈康的,那应该是在某一个十分紧急的情况下。大人处在一个危险的情形下,急着让孩子逃跑,又怕这个孩子彻底和他们失去联繫,于是急匆匆地写了一个号码让他带在身上。 唐泽一直把号码拿在手里摩挲,这是他想事情时候的习惯。 这个号码确实很危险,但是老院长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老院长当年也打过吗? 唐泽提出这个疑问时,老院长告诉他:「我确实拨打过这个号码,想要了解了解陈康的情况,不过我当时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打通。而且陈康那时候年龄小,这孩子有点儿邪,说话又经常颠三倒四,我就没有再把这个号码放在心上。」 「我知道这个号码很危险,是有一次接到了陈康叔叔的来电。」 「陈康的叔叔?」 「是的。」老院长说,「当时很巧,打电话时陈康就在我的身边,他也证实了这就是他叔叔的声音。」 老院长回忆起这些,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我对接到这个电话也感到诧异,而电话那边的人也很急。他对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让我布置一个房间,然后把陈康送出去,和他减少接触!他再三嘱咐我照做,还不停地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拨打这个号码!如果拨打了,有可能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实不相瞒,那时候陈康的自残行为已经非常严重,有一次他甚至快把自己的整根舌头咬下来!更可怕的是,这种行为逐渐感染了全院,先是照顾陈康的老师,再是周围的孩子们。」 说起这些的时候,老院长的手轻微颤抖着。虽然她说的只是三言两语,但是唐泽还是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即使已经隔了这么多年平静正常的生活,想起这些经歷还是能够再一次让人陷入到黑暗里。 「陈康叔叔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他嘱咐了我几件事,首先是给陈康改名,其次是让我把陈康送出去,最后一件事,是布置一个房间。」 「您全部都照做了吗?」 「是的。」 一个莫名其妙地来电,这么多奇怪的要求,老院长竟然全部照做了,如果是一个正常人接到这通电话,大概会骂对面神经病吧,可见当时陈康的事情把老院长也折腾地不轻,虽然她不愿意提起,但是从她的肢体语言就能看出她当时的恐惧。 唐泽很怀疑老院长其实也见过那个女鬼了,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可能比现在的吕韵然还差,不然不会做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陈康叔叔说的那个房间是怎么布置的?」 老院长说:「里面有一个棺材,一个灵位,棺材里面放着一个稻草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灵位?谁的灵位?」唐泽问。 老院长说出的话令唐泽觉得有些悚然:「尚有福。」 尚有福是陈康曾经用过的名字。 给尚有福设置牌位,再给他该名成为陈康,是要彻底和过去割裂吗? 这个代价也太晦气了。 不过,如果能够挽回性命,唐泽觉得这也够本了。 老院长应唐泽要求带他们去那个房间看看,出发前再三询问他们能不能过去。 「这个房间...很邪。」 放着棺材能不邪吗? 唐泽说:「没事,棺材和灵位而已,我之前出去旅游的时候,在祠堂里摆的全是灵位,也没啥。」 老院长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意思。有人说听到那个房间传来女人唱歌的声音,还有人说看见过红衣女人。我怀疑...」 唐泽自己心里也没底,目光探询从一进门就开始当人形植物的张哥,张哥轻轻点了点头,他才说:「没事院长,别担心。」 * 老院长推着轮椅在前面带路,这次没有一个人跟着。她边走边介绍着两旁的建筑,此时氛围才轻松了一点,偶尔,老院长也会讲到遇到的挫折,有一段时间孤儿院资金很困难,甚至要关闭了。 老院长说:「我今年快六十岁了,一生都奉献在这里。」 唐泽暗暗吃惊,老院长面相很老,像是个七八十的老人,没想到才五十多。这么多年的艰辛给她带来的是病痛和苍老,但是她却给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创建了一个家。 这个孤儿院果然很大设施完备,他们走过了办公区,走过了一个小型幼儿园,路上还听到了稚嫩的读书的声音。最后,穿过了操场,来到一个大铁门跟前。 这是一个暗红色的铁门——周围满是杂草,上面挂着一个巴掌大的大锁,一看就很久没开了,锁上锈迹斑斑。墙建得很高。 老院长打开了门,里面只有一栋三层的破破烂烂的小楼,立在阴影里。 「这里是最初的宿舍。陈康独自住在一楼,最尽头的房间。」 第117页 看到面前这栋破败的小楼,和他们刚刚经过的粉刷一新的宿舍楼,唐泽不禁感慨。 老院长再一次询问他们能够进去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离开了。她走的时候传来了下课铃声,一群小孩子奔跑着围在了她的身边。 而大铁门的另一边是死寂。 进去了之后唐泽又根据老院长的吩咐把门关得严严实。 两个人走到这栋小楼前,唐泽把老莫叫了出来:「老莫,你感觉这里面有鬼吗?有的话能交涉吗?」 这栋楼建筑很奇怪,明明四周天光大盛,也没有很高的植物或者建筑物,但是一眼看过去,建筑就是隐没在阴影里一样。 老莫一出来就落在建筑投射下来的阴影里,看得出来她似乎正在午睡,被唐泽叫出来似乎想骂他两句,一看见老闆也在立刻摆出了虚伪的面孔:「有什么我需要做的吗?」 唐泽看着老莫关切的眼神,感觉十分不习惯。 「就是这里面有鬼吗?」 老莫这才注意到面前这栋小楼,她说:「应该...」 老莫皱了皱眉头:「我感觉不出来,应该是没有。但是里面阴气很重,很奇怪,可能是被什么厉鬼盯上过。」 唐泽看着老莫下意识远离的样子:「阴气重你不是应该更乐意往里面进吗?」 「这种阴气还是算了吧,攻击性太强,惹不起。我想,至少有一个厉鬼在这里徘徊了不少时间。」 这和老院长说的是一致的,可见陈康从小就被厉鬼缠上了,后来又是改名又是设立牌位的逃过一劫,结果还是因为一通电话再次被厉鬼发现。 既然没有危险,唐泽也就放下心来。 这栋楼周边还贴着一些黄色的符,规律地繫着一些红色的绳子,只不过天长日久,已经在雨打风吹之下失去了原状。 「这是道家的符?」 老莫绕了一圈:「确实,不过没什么用。」 她还伸手把一个被撕成半截的符咒给取下来了。 唐泽用院长给的钥匙打开了外面锁着的门,顿时尘土飞扬。 里面凉气扑面。 张哥先走了进去,唐泽在后面跟着,脚底下踏上一层灰土。 「二十年没住人了。」 进门的地方是一个桌子,里面什么也没有;走廊的两旁是一扇扇门。 年久失修,电灯早已经不能用了,幸好唐泽随身携带者手电筒,这个光很强,一打开仿佛开了一个探照灯。 有的门已经坏了,打开能够看到里面摆放的宿舍床。老院长说当年财务紧张,从这里就体现出来了——床排列的很紧密,看得出来摆放的人在尽力用较少的空间摆放最多的床,以至于整个房间只留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狭窄过道。 唐泽说:「哥,你上高中睡的是这种宿舍吗?」 他听说有的贵族学校,学生宿舍都是单间。 张哥说:「我没上过高中。」 唐泽:。。。? 唐泽把从嘴里跳出来的『啊?!』生生变成了『哦哦』。 不能啊看张哥挺有文化的啊,怎么学歷比我还低! 张哥说:「我是在研究所长大的,没有在外面接受教育,学的都是研究所教的东西。」 这都相当于以前那私塾先生了吧? 唐泽问:「研究所员工都这样吗?」 他想到了魏思燃和张澜。 张哥轻轻摇头:「不是。我知道的只有很少数是这样,大部分还是成年后在其他领域做得比较出色,再被推荐来到研究所工作的。」 唐泽心里还有一些疑问,比如他爸妈是干什么的,怎么接触到研究所把他送进来的?他在研究所都学习些什么?他知道的和他一样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现在都在干什么?他怎么年龄这么大还单身?他一个月工资多少?他喜欢那种类型的性别?他想找啥样的对象?他爸妈喜欢啥样的?能接受男的吗? 但是他也不方便就这个问题再多问了,有点儿不好意思,虽然他觉得只要问了张哥一定会回答。 走廊尽头的门前,贴着一道被撕破的黄符。 张哥打头阵,直接打开了这扇门。 门里面和老院长说的差不多,和其他的宿舍比起来,这个房间可谓是空荡荡了,只有三个东西:一个桌子上摆着一个灵牌,灵牌上面写着『尚有福之灵位』。 还有一个黑黢黢的棺材,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房间中央。 第62章 细雨 站在这里,让唐泽觉得很不舒服。 浑身黏煳煳的,脚底下踩着的东西也似乎湿漉漉的,触感也很奇怪,像是踩着一滩血。 他几次把手电筒往脚底下照去,但是只能看见积压的灰尘,灰尘下是水泥地板,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唐泽过去把棺材打开,里面有一个稻草人,上面满是干涸的血迹。 稻草人扎的很简陋,大概一米高。唐泽把手电筒仔细照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稻草人的头部和四肢都被割开了,只是虚虚地摆在那里。 这个稻草人身上的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看得出是先摆了稻草人进去,再往里面泼了血,因为稻草人底下压着的棺材上,也有一些早已经成为了深色污渍的血迹。 「这是什么血?」 唐泽拿起一根稻草仔细看了看,「我听说有的地方为了辟邪有泼鸡血或者黑狗血的习俗。」 第118页 张哥说:「我觉得是人血。」 「啊。」唐泽赶紧放开了手。 「外面墙上一圈符咒,还有这扇门上贴着的那半张破符,不是辟邪的,而是请鬼的。」 「请鬼的?」唐泽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请鬼的符。 「嗯。所以这里也不会辟邪,我想是人血。」 「会不会就是陈康的血?」 让这个鬼误以为是陈康,将稻草人分尸,从此就不再纠缠真正的他,可惜又因为一通电话被发现了。 里面很阴凉,可能是因为照不到阳光,在这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唐泽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等到出去了,阳光一下子照到了身上,唐泽才觉得自己恢復了正常的体温。 他看向旁边的张哥,他还是穿着全套西装,现在已经即将步入六月,这里常年温暖,有时候已经达到了三十六七度。 虽然店里有冷气,但是唐泽在外面和张哥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看见他因为热而流汗。 「哥,你穿这么厚热吗?」 张哥说不热。 唐泽觉得他可能不是逞强,看他那样是真不热。 唐泽说:「是不是高档西装都不热啊?」 张哥说:「有一定原因吧,不过夏天穿这么多,再好的材质也没用。你穿可能会热,主要是我本来体温比较低。」 「是吗。」唐泽挠了挠头。 他本来还想给老闆买个大裤衩穿穿,让他感受一下平民的快乐。 两个人向院长告了别,唐泽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陈康的家乡,小里村。」 * 唐泽就算见识过了张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行动力,也坐在客车上茫然了。 真就二话不说就来了呗? 真就说出差就出差了呗? 真就领导指哪儿咱就奔哪儿呗? 刚从孤儿院出来,张哥就拦了一辆计程车。 小里村是一个很偏僻的村子,不过这个村子巧妙的是位于两省交界处。唐泽本打算开车过去,但想了想还是要养精蓄锐,以备晚上的探寻,于是两个人还是打了的。 说了地址,司机看了看说到不了,只能把他们放在旁边的县里,再由他们自己坐汽车进山。 「你这个村子我听都没听过,只能导航到附近。」司机指着唐泽点出来的缺德地图,「你看看这儿,都是山,而且到哪儿都是晚上了,不熟悉路不行。你看还是这样吧,我把你们两个放到这旁边的县,你们先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往山里走。」 坐在车上,唐泽睡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唐泽问:「哥,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这个陈康。」唐泽说,「我觉得他小时候家里可能得罪了什么人,被冤魂缠上了。他叔叔把他送出来,留了一个电话,他跑到了孤儿院。但是长大后,又因为这个电话,再次被厉鬼缠上了。」 「嗯。」张哥点了点头,「我觉得有一定道理。」 「所以,咳,要是我们就这样去,会不会有点危险。」 张哥还是点了点头,继续说:「那怎么办呢?」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 唐泽:「老闆,要不我们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多带几个队友。」 张哥就笑了,这次是真的被唐泽逗乐了:「不用了吧。」 两个人于是先在计程车上坐了将近三个小时,下车吃了一顿饭,问了问这段路不知为何镇上的司机都不愿意走,两个人只好赶上了进镇子里的大巴。 车子往前行驶。 不知道何时,乘客已经下得差不多了,除了他和张哥,车上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 外面天色已经有点黑了,唐泽把自己挤在狭窄的座位里,盯着前面座椅靠背上烫出来的菸头发呆。车子正在绕着环山公路前进,左边是笔直的岩壁,右边是一望无尽的树林。 更糟糕的是天上似乎快要下雨了,天色黑一块白一块,厚厚的云层好像压在他们头顶,大巴盘旋着上升,偶尔唐泽又一种自己在往天上走的错觉。 时不时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山里气温低,这个破大巴窗户根本关不紧,风不停地往车里面钻,唐泽感觉点点雨腥味已经顺着车窗的缝隙飘了进来。 晚上下雨了怎么办? 在那儿人生地不熟,能找到住的地方吗? 正当唐泽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一份工作,以及他是怎么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了,是张哥轻声在问:「很冷?」 张哥坐在他后面,因为座位很窄,两个人挤在一起不舒服。 唐泽搓了搓胳膊:「是有点。」 山地气温太低了,唐泽穿着短袖裤衩来的,真有点顶不住。 张哥和他交谈的时候,目光很快很轻地在前面停留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泽觉得他的注意力是被坐在前面的一位旅客吸引了。唐泽看了看,这个人好像是和他们一起上车的。 车上人并不多,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四个,都分散坐着。 他之前就仔细观察过这几个旅客,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什么。」张哥也发现了唐泽的动作,这样说道。 第119页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唐泽:「睡一会儿。」 唐泽看见他里面穿着衬衫和,在大巴车里显得格格不入。 真的穿全套了啊,唐泽吐槽。 不过张哥把衬衫外套递给他的时候,唐泽看到了白色衬衫下随着动作而显现出来的肌肉线条。 唐泽再一次被提醒这人穿的再绅士,也是二话不说就把鬼脑袋当西瓜锤的主。 唐泽确实感觉很困,他需要养精蓄锐,而且张哥身体素质比他强多了,于是随便推辞了一波就把外套盖在身上睡了一会儿。 大巴车摇摇晃晃,唐泽竟然睡熟了,还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这次的梦很奇怪,电话号码,红衣女鬼,黑暗房间里一动不动的男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他脑海里来回交织,一闪一闪的红光始终萦绕在周围,在梦里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对面传来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还有一个古怪的声音不停地说着咒语,唐泽尽力想听清楚那端在说什么,但是那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变成了他无法忍受的噪音,唐泽控制不住的摔了手机,与此同时他醒了。 醒来的时候他意识到电话里不断在重复着的是吕韵然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个咒语:上天落雨,除秽洗尘。 在梦里,这八个字用一种唱歌一样的奇怪语调不断重复着。 唐泽从噩梦中惊醒,意识到自己好几年没做过这么清晰的噩梦了。有一段时间他每天做噩梦,小睡五分钟都能做一个完整的清晰的噩梦,这都不算什么,主要是那时候他快要分不清噩梦和现实,对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太久没有这样分不清梦境现实边界的感觉,唐泽醒过来愣愣了看了两秒窗外变换的树林。 他觉得自己是在走一条很危险的回头路,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轰隆又是一声雷音,外面的确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把外套还给了张哥,张哥说:「睡好了?」 「嗯。」 睡了一会儿,虽然精神有点萎靡,但是身体确实得到了休息,感觉山里的风都没那么冷了。 这时候,张哥沖他摇了摇手机。 张哥在手机里问他前排坐了几个人。 唐泽有些奇怪,不就是三个吗? 发过去之后,张哥又让他描述具体方位。 唐泽在手机里画了一张简略的图片。 张哥发了一个好,而后就站了起来。 他在第三排的旅客后排坐下,而后唐泽看见一点白光一闪。 他把匕首掏出来了。 唐泽一下子紧张起来,但是很快,前面那个旅客就嗖的一声消失了。它像是勐然间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团,以一种非人的速度从车门钻出去了。 唐泽看得目瞪口呆,但是张哥好像没发现! 唐泽站了起来,大喊:「哥,跑了!」 几个游客和司机都看了过来,唐泽站着,赶紧圆场:「那个,咱家狗,跑出去了。」他摇了摇手机,沖周围其他几个乘客歉意地笑了一下。 这条路有古怪,或者这辆大巴有古怪。唐泽和张哥讨论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路边的孤魂野鬼,这条路近几年才修缮了,以前经常发生车祸,不过这个插曲和他们此行的关系不大。 张哥能看到或者说感知到一团模模煳煳的黑气,但是唐泽眼里,确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正常人能看见它们吗?」为了避免吓到车上的司机和其他乘客,唐泽压低声音问道。 「应该看不到。」张哥以同样的低音量回答,「研究所有的人觉得这东西是一种磁场。」 这东西,应该就是鬼了。 张哥接着说:「我的眼睛是接受了一场试验性的改造,但是毕竟是人为的。你的眼睛是天生的『阴阳眼』,看得更加清楚。」 唐泽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不是因为阴阳眼这种说法,这他从小到大听得多了,早已经习惯了,而是因为改造这个词。 试验性的改造,这能行吗,这不是人体试验吗。但是看张哥好像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完全没有侧重描述,唐泽又劝说自己可能研究所的人观念和他们不同。 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张哥的眼睛。细看下来,发现张哥两只眼睛颜色似乎有点不同,一只眼睛颜色很黑,成年人的眼睛大部分都是琥珀色,但是张哥的这只眼珠子像墨一样浓黑;另一只,确是正常的颜色。 大自然里不少动物都会产生异瞳的情况,有的人也有异瞳,学名叫虹膜异色症,这种情况经出现在动漫角色里。 他平常也是这样吗?唐泽发现自己好像回忆不起来,他一会儿想起来张哥眼睛好像两只都是这么黑的,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就是正常的琥珀色。可能他没怎么真正地加以注意,也有可能在特殊的环境下才会变成这样。 唐泽已经无法保持之前放松的心情了,而且细小的雨点已经开始打上车窗,在床上留下一条细细的斜着的水痕。 下车的地方只立着一个很简陋的车牌,就在路边上,车牌旁边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的细窄土路。 两个人顺着土路走了一截,才隐约看见不远处有几所房屋。翻过了护栏,顺着越来越窄的土路走了一截,终于来到了这座村庄。 唐泽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晚上十点了;又确认了一下地图,确实到了小里村。 第120页 这个村子规模很小,不过十几户人家,排列也不规律,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唐泽不清楚这种山村里的习惯,是不是这么早就睡觉了,只是面前的这一个小村落,没有一盏亮着的灯。 倒塌的土墙上,还写着十分具有年代感的标语:生男生女都一样。电线桿子上贴着生产队的贴画,由于作画手法拙劣,身着工作服的男人和女人笑得目眦欲裂,眼珠子却直愣愣地瞪着,没有一点温和,平添十分恐怖。 山里山风很大,半边没贴住的贴画在风里猎猎作响。 密密的细雨已经落下来了。 「先找个地方避雨,其他的事明天一早再行动。」张哥拍了拍唐泽的肩。 第63章 小里村 村子漆黑一片,但是比较远的地方却有着幽幽的灯火。那火光忽明忽灭,飘飘荡荡。 「可能是鬼火。」 张哥也看到了那一点青色的光芒。 他们又把注意力放到身旁的村子里。 「不会都睡了吧?」 这座村庄很小,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很快,两个人都把每一户门前都走了一遍。 有的从外面锁上,有的从里面锁上。这里的房屋结构简单,如果亮着灯,很容易从外面看见,可惜的是没有。 唐泽还试着敲了敲门,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两个人在村子中央站定。 这一座小村庄就好像死去了一样,而他们就正站在尸体上。 张哥站定在一扇门前,在锁上摸了摸,两个手指头上都是灰:「这家里没人住?」 唐泽也往里面看,这一家用的是木门,但是透过门缝也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他们之前就看见好几家门锁都是锁在外面,这个村子本来就小,这么一看,住着人的房间更少了。 唐泽越发觉得山里的风阴冷了,他用力搓了搓胳膊。 「不会这个村子一个人都没有吧?」 唐泽眼睛比较好用,他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就放下心来。充其量,也就是误闯了一个无人的小山村,没有什么可怕的。 「实在不行,我们也能睡在这些没人的家里。」 听起来挺渗人的,但是此时此刻张哥已经把刀握在手里了,唐泽顿时觉得安心不少。 「对了哥,要是真这样咱俩得一起睡啊,安全点。」 虽然其实根本就是他自己害怕。 刚刚敲了几户人家的门,没一个开门的,实在不行可能也只能随便找个地方睡了。没想到有一天也能体验到流浪汉的生活,这份工作真是太刺激了,唐泽又拉开了面前这个门的门缝,打开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想看清里面破败不破败。 就算找这种空房子,也得找个稍微好点儿的。 结果,唐泽正对上一只眼睛。 瞳孔眼白黑白分明,眼睛里是点点的血丝。这是一只浑浊无比的眼睛,唐泽和这只眼睛隔着一扇门,紧紧相贴。 「啊——————啊————!!!!!!!!!」 唐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里面有人!!有个人!!!」 「汪汪汪!」 唐泽惊恐的叫声震动着夜空,村里的狗都开始叫了。 村子里面终于有点了活力,唐泽的被吓到的叫声,狗叫声,脚步声,沉重木门的开门声,和一个老人不满的说话声:「你们是谁?干什么来的?」 「别鬼叫了!」这个老人应该是他们在村子里活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动静,被唐泽吵到出来看看的,不然不会出来地这么快。 他的脾气不好,看到唐泽还一直啊啊啊的,语气不耐烦地吼了他一句之后又接着说,「能没人吗?俺村的疯子在里面住着。你们是谁?」 唐泽被吓还被骂,轻轻拍了拍脸冷静了一下,站起来了。 这位老人应该是刚刚在睡觉,衣服扣子都没繫上,敞着胸怀,开了半扇门,靠在旁边看着他们。他头髮白了一半了,但是精神很好,应该是长时间干农活的缘故,他的身体看起来也不错,虽然年龄差距悬殊,但是似乎还是能一拳撂倒社畜唐泽。 他手里握着一条绳子,汪汪汪的叫声从半扇门后面传来,应该是牵着他的狗。 张哥说:「我们是来山里旅游的,不小心走到这里了。」 老人的警惕性还是挺高的,还问张大明穿成这样来旅游,老闆回答说看这里山清水秀的想拍几张相亲用的照片,结果越走越里面,他俩解释了半天,张哥问这里有没有住的地方的时候,还被大爷给喷了回去:「这荒山野岭的到哪儿去找住的地方?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原路返回吧,说不定路上还能搭上车!」 「我让你们回去可是为了你们好!」大爷没好气地说了最后一句。 说着他就要往家里走,张哥一把握住了门扇:「您看,这天也这么晚了,又下着小雨,走山路太危险了!其实我们过来的时候就有点迷路了,也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是鬼打墙还是怎么了,就是绕不出去,好不容易才看到了这个村子。我这弟弟胆子小,本来想找个地方住一晚上,第二天再走。唉,就是怕再遇见鬼打墙啊!山路我们都不熟,上有老下有小的,真怕折在这山里面。」 唐泽明明白白地看见,听见鬼打墙三个字,大爷脸色立刻就变了。 唐泽觉得张哥也察觉到了,在后面的对话中又提到了一次。 第121页 「唉,您要不就发发善心,给我们带个路,出了这大山就行!」 天气也很给力,大爷还在犹豫,雨越下越大,唐泽和张哥在细雨里淋了一会儿,本来就看起来有些狼狈。 大爷张了张嘴却没成功说出来话,唐泽根据他的嘴型判断应该是想说『鬼打墙』三个字,再问一问关于鬼打墙的事,但是大爷还是没说没问,最后只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们真的绕不出去了?」 「是啊!」张哥面带焦急。 「你声音小点!」大爷低声喝道。 其实张哥说话声音不大,不知道大爷是在害怕什么。 唐泽看着张哥急的那样,心想老闆这入戏也太快了,真不愧是生意人,说来就来。 只见他说着,张哥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硬是塞到了大爷裤兜,大爷急了说不要,两个人推脱了几波,张哥还是强行塞大爷兜里了。 拿人手短,大爷又扫量了他们几眼:「那行吧。你们两个今天在这里住一宿,第二天就走!」 大爷看了看天,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应该没事』四个字,唐泽顺着大爷的视线往天上看去,只看见挤压在一起的层云,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不管有什么动静,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大爷嘱咐了一句,带他们进了屋。 大爷养的狗是一条大狼狗,很兇,他们两个进门的时候这条狗龇着牙沖他们发出警告的声音,要不是拽着绳子说不定扑上来就能咬他们两口肉。 唐泽看到这是一个很整洁的小院子,一摞柴火整整齐齐地堆叠在门边上,院子里打扫得还算干净。 「你们就睡那间。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走!」 「没动静就好好睡你们的觉,村子外面有动静也别出来!」 听见这话,唐泽兴奋了,他就等着晚上的动静呢,不知道村子里到底有何方神圣。 身边还有个武力值点满的大佬,唐泽并不虚。 进门一看,这里应该本来被当做仓库使用,杂七杂八的东西摆在房间的东边,剩下的东西就是一张床板和一个薄被。 外面的大狼狗今天没有拴住,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这个村子规模这么小,年轻人也许都外出打工了。唐泽问了问老莫自打进了这个村有没有什么感觉,得到的回答是难确定。 「怎么难确定呢?」 「鬼身上阴气重,」老莫说,「但是阴气重又不一定是因为有鬼。举个例子,如果是在城市里,一个人很多的超市里,到处都是正常的,某一处突然阴气很重,那么大概率是有鬼的。」 「但是在这种地方,阴冷潮湿,树木又很多,阴气多也算正常。」 「那好吧。」唐泽说。 张哥正在观察外面的大狼狗,看得兴致勃勃,还问唐泽以前有没有养过狗。 大晚上流落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山村,唐泽却觉得他和在睡在酒店里差不多的感觉,适应环境的能力太强了。 他发现他们这些研究所出来的怎么都这么有精力,前有魏思燃绕操场狂跑二十圈脸不红心不跳,后有张大明舟车劳顿奔波八小时背不疼腰不酸,唐泽自打下了车,一看见天黑了就满脑子想得都是晚上睡哪儿,而老闆还是精神奕奕,唐泽真怕他打算今天晚上就把厉鬼老窝给端了。 幸好领导考察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今晚先休息。 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幸好这张床也不算太窄。 唐泽奔波了一天,此刻躺下睡意也很快来袭了。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白天的事,转头问张哥:「哥,我们今天出来得这么匆忙,也没什么准备,如果找不到地方住怎么办?」 「那就回去。」张哥说。 这山里这么偏僻,连车都打不到,怎么回去,难道原路返回吗?直接变成荒野求生节目了。 他说:「就算回去,我们也找不到交通工具啊。大巴车早就停了。」 张哥笑了一下说这算什么问题。 他说:「我们可以联繫研究所。」 「哦...」唐泽又问,「为什么不找人先来探探虚实,这样我们过来也安全一点。」 张哥说:「我们就是来探虚实的呀。」 他双手叠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说的,神情放松。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变成了啪嗒啪嗒。屋子很简陋,雨滴拍打的声音传进来,有些空空的。 唐泽心想这个人说得这么轻松,难道他就不怕危险,不怕死吗。唐泽往旁边看去,张哥外貌条件是真不错,他的脸其实轮廓和整体感觉上比较沉闷锋利,但是眼睛又偏漂亮,双眼皮大眼睛,眼睫毛跟扇子似的,给他增添了一些柔和感,这使得他扮演『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老好人』和『你那个最擅长倾听的朋友』这些角色时更真实了。 唐泽本来想多看两眼,但是张哥衬衫有点湿了,贴在身上显现出了肌肉轮廓,他怕自己的小兄弟不争气就移开了视线,要是对着领导起立了他还是直接飞出地球吧。 尽力放松身体想着想着杂七杂八的事,他睡着了。 唐泽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不认床。 半夜,唐泽是被一阵哭叫声吵醒的。 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发声的人时而尖叫,时而哭嚎。音量很大并且音调怪异,这恐怖的声音让唐泽浑身不舒服,胸口憋闷无比,太阳穴都开始突突跳了。 第122页 他睡觉一向很沉,普通的动静很难把他吵醒,他记得他上中学的时候有个舍友被尊称为深海巨兽,就是因为舍友打唿噜的声音巨大,好像远古巨兽的喘息,晚上总是出现几个被吵醒的舍友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或者床板干瞪眼的情况,而唐泽从没被吵醒过。 但这次唐泽被吵醒,竟然都跳过了迷迷煳煳的阶段,是直接被吓清醒了。 因为突然醒来,身体都僵硬了,可见这声音的不寻常。 唐泽醒来的时候紧紧皱着眉,这声音简直是精神污染,像是某个人拼尽全力地嘶吼着,但是音调一会儿尖细,一会儿又粗犷。 就像是一个失去了语言能力的人,只能用这样的怪声来发泄痛苦。 唐泽刚刚好像做噩梦了,可能是被这个穿耳魔音给吓的。身边安安静静的,耳边张哥的唿吸声绵长平稳。他很奇怪,这声音这么大,张哥为人警觉,难道听不到? 为什么他没醒来还在睡觉? 这是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张哥听不到的话,难道是鬼在叫? 『哥——』 他想把张哥叫醒。 但是他的话没有出口,他刚刚发出了半个『g』的音,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用力握了一下。唐泽顿时噤声了,与此同时,张哥就好像睡觉翻身一样,很自然地从仰睡变成了侧睡,他握着唐泽胳膊的那只手推了唐泽一下,唐泽顺着他的动作也侧睡。 黑暗中,唐泽感觉到张哥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唐泽明白他的意思,别说话,别乱看。 下雨的夜里,没有城市中各种各样的光源,村子里的黑暗总是伸手不见五指。此刻,外面的雨应该是已经停了,月亮又重新出现在夜空,给大地送去光亮。屋子里有一团树影,映在房间一角。床上的两个人似乎是早已经睡熟了,一个人半夜发出模煳不清的半句梦呓。 两个人就好像睡熟了的人调整了一下姿势。 张哥的手心下,唐泽的眼睛紧紧闭着,因为紧张,他的眼皮不停跳动。他背上早已经爬上了一层冷汗,因为,刚刚他余光瞥到窗户外,一团血红模煳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才终于传来了动静。 是张哥轻轻起来了。 安全了? 唐泽感觉这动静应该是张哥走到窗边查看。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窗户外已经空无一物。 唐泽也跟着起来,他在走过去的途中按开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夜里两点了。 外面月光照亮了院子。 第64章 大爷 唐泽久居城市,处处都是霓虹灯的色彩,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这么明亮的月光。天上一轮满月洒下的光辉能把整个院子都照亮,前半夜下过雨,地上的水渍仍在,映着月光,亮晶晶的。 月光很柔和,星星不要钱一样洒满了夜空,安静地闪烁着。 院子里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和他们进来时看见的一模一样。院子里的大狼狗失去了面对他们时的威武姿态,紧贴着墙趴在角落里,已经夹起了尾巴。 和安静的景色不相符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仍然一声接一声,动静巨大,但是所有的房间都静悄悄的,旁边房间的大爷没有出来查看情况,整个村落除了这个声音再无其他。 确定女鬼已经离开后,唐泽又看了一眼手机,是夜里两点三十六了。从惊醒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唐泽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但他觉得那个鬼似乎看了他们很长时间,也有可能是因为唐泽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 唐泽往外面探头的时候,看到窗户外面的地面上有一团血渍,正好被挡在树木投下的阴影之下。这个大爷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很粗的树,树干有一人宽,枝叶茂盛,树干的影子遮住了这团血渍,使得这团鲜血显得有点黑乎乎的;而茂盛的树叶投下的阴影正好落在了床上。 窗户外面的地面上血渍很深的一团,还有一些滴落的血迹,从门口延伸出去。 是女鬼留下的。 张哥说:「我跟着去看看,你去找那个大爷聊一聊,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没有收穫就算了,安全第一。」 他速度很快,打定主意后,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动作很轻。 张哥顺着血迹一路往前,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唐泽也跟着出去,站在院子里。他把那把匕首悄悄放在裤兜里,小院子陈设一目了然,唐泽移动到刚刚大爷进的屋子,发现他所睡得这个房间也没有搭窗帘,而床上的人裹在被子里,没有任何身体部位露在外面。 唐泽敲了敲窗,看见被子里的人动了动,但是没有出来。 唐泽小声说:「大爷,是我。」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那个东西已经走了,安全了。」唐泽小声说,他又敲了敲窗户。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唐泽心想有这么害怕吗?他想直接进去,但是又怕吓着屋主人,他毕竟是在别人家借住,而且大爷是个热心肠的人,他能感觉到到这个村庄的异常,这种异常带来的恐怖不是他说一句安全了就能消除的,他不想吓着别人。 唐泽直接把短刀握在了手里,他来到了门口。张哥出去的时候已经把门打开了,唐泽探头往外面看了看,还是那个杂乱无章的村庄,没有发现其他东西;地上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村子外面的一片黑暗里。 第123页 惨叫声是从之前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在那里唐泽和一个浑浊的眼睛对视。这个门前面的血渍比他们两个房间窗口还要浓厚,女鬼一定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 唐泽走过去,离得近了这里传来的惨叫声震得他耳膜生疼,他蹲下去查看这团血渍,血和他在正常世界里看见的血不一样,雾蒙蒙的,消失得很快,仔细看得话,似乎能看见暗红色在蠕动,这种感觉像长时间疲劳用眼后出现的飞蚊症。 唐泽用短刀把门缝弄得尽量大了一点,打开了手电筒往里面看去。他买的这个手电筒十分给力,可惜门缝太小,他只能看见门口很小的一块空间。唐泽绕着走了一圈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小的房屋,看见墙不算太高,他往后站了几步想助跑翻过去,刚跳了一下手堪堪扒住墙,后面就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别进去!」 唐泽往后一看,是之前的那个大爷。 「进去的人都会死!!」 唐泽从墙上下来:「为什么?这里面住的是谁?」 女鬼对这个屋子这么感兴趣,这里面住的人一定很重要。 大爷提着灯,还是没有出门,似乎是在畏惧什么。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造孽啊...」 * 「我们村晚上不能出去,出去的人,会和那个疯子一个下场!」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大爷还不住地上下打量唐泽,似乎是觉得这个青年胆识过人,出去了还完整地活着回来了,一定不是普通人。而唐泽,也早就把研究所添油加醋地夸了一遍,把自己描述成了深受鬼害的人民的守护者,这牛吹得低调奢华,大爷听不懂那些,只以为他们是什么新型道士,过来抓鬼的,倒是很配合。 「那里面住的是谁?」唐泽问。 这个村庄似乎十分落后,村民们用的还是那种十分古老的油灯,怪不得唐泽进村时没有看到一家亮灯的。 大爷说:「那里面住的是我们村的葛大头,早年间是个拐子。本来是我们村最有钱的,后来突然有一天就疯了,说一些胡话,还经常跪在街上磕头。最开始一天里还有清醒的时候,还跑过来让我救他,后来疯的越来越厉害,还残疾了。这些年里,他直接把自己锁在了那间屋子里。」 大爷眯起眼睛,似乎又回忆起了那天。他耳闻葛大头在做不好的生意,心里厌恶,葛大头疯了之后他还觉得是天上的报应来了。那天葛大头匆匆跑过来说让自己救救他,把他送出这座大山就好,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还怒骂了他一顿。 第二天,葛大头就被割了舌头,那一截舌头就掉落在他家门口。 想起这些,大爷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唐泽听得也浑身难受,拐子就是拐卖人口的,买卖人口这种行径简直令人髮指,他真想不到自己还能真的和这些罪恶的人离得这么近;而大爷说的葛大头逐渐变疯的经歷,因为太过血腥残忍,已经让他觉得生理不适了。 「他是自己把自己锁进去的?」 「对。」大爷说,「你看见那扇门上有一把锁,那是后来村里人才给挂上去的,最开始就是他自己把自己锁在那里。后面村里人看他疯的厉害,就挂了把锁,怕他哪天出来伤人。」 「晚上不能出去也不知道是谁传的,只知道最开始村里莫名其妙地死了几个人,都是晚上在外面死的。警察也来查过,说是突发心脏病死的。还有人说在夜里见过女鬼在村里游荡,慢慢地,就在没有人敢在夜里出去!!还有人说,这规矩是从山峣沟传出来的。村子本来就不大,年轻人出去的越来越多,剩下的人更少了,大都是一下老弱病残,更不敢出去了。」 「那些死的人我全都认识,两个三十多的壮小伙儿,一个五十来岁的婶子,从没听说过他们有心脏病!」 「不过...」大爷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这些人都是跟着葛大头当拐子的。」 这应该就是那个女鬼干的...拐子犯罪集团里的『小弟们』,都被它杀死;而领导者葛大头,留住了一条性命,但是却被割舌挖眼,鬼将其日夜折磨以此为乐!! 他查看那个屋子里的情况的时候,看见的里面那个人肢体好像也是残缺的。 此女鬼手法狠毒,享受杀戮,从陈康和这个葛大头两个人遭遇就能看出它还十分喜欢玩弄猎物,欣赏猎物的无助和惨叫。唐泽曾经听老莫说过,变成厉鬼大多都有无法强烈的执念,而其中又以怨恨居多。成为厉鬼后,又不断地被这种恨意侵蚀,可以说基本失去了思维能力只是疯狂的杀戮机器了。 唐泽有些担心张哥,他们对面似乎是一个强大又疯狂的对手,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问:「大爷,你们村有一个叫尚有福的人吗?」 终于切入正题。 如果尚有福是这个村子里的,那么他很有可能是这些拐子的后代,因此被鬼怨恨。 可是大爷却说:「我们村没有这号人。」 唐泽还拿出了照片,大爷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都说:「没见过。」 怎么会没见过呢? 可是陈康明明写这个村子是他的家乡啊。 大爷突然说:「是不是山峣沟里的人?」 「山峣沟?」 这已经是大爷第二次提到这个地名了;晚上不能出门的传说,也是从这个地方传出来的。 第124页 「山峣沟里面姓尚的人不少。」大爷说,「有可能是从他们村子里跑出来的。」 大爷还告诉了一些唐泽其他的消息:山峣沟在大山深处,要过去的话,连土路都没有;以前他们村还经常和山峣沟的人通婚,但是现在基本不来往了。 「不来往了?」 「是啊。」大爷说,「本来路就难走,不过我都十好几年没见过这个村子里的人了。」 这个村子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吗? 大爷说他们村子虽然小,但是比起山峣沟的还有钱一点;而山峣沟的人又多,所以,老一辈的女人有不少从山峣沟嫁过来。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村的人都开始往外走了?」 大爷说应该不可能,大山地形险峻复杂,只有他们村还算通向山外的『交通枢纽』。 大规模的人口外出,一般都会经过他们村。 唐泽觉得一般不会出现一个村子二十多年都和外界隔离的情况,应该是其他情况。远的不说,就说大爷关心的结婚的事,长时间通婚,总有一天会轮到亲戚,不仅心理上难以接受,也有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遗传病,生出畸形婴儿。 唐泽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大爷却不以为然:「现在女娃娃越来越少,山峣沟里的人都不够用,哪儿轮到着我们嘛!再说了,说说近亲不能结婚?自己家有女人却不能结婚,非要给了别人家。以前家家户户都有女儿,交换也没什么;现在女孩少,谁愿意便宜了别人家?」 唐泽听了这话十分无语,大爷这种把人当做物品的话说的理直气壮。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山村深处,封建思想的残留根深蒂固,才会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唐泽简直怀疑在这地方是不是女人还不能上桌吃饭。 「再说了,我们村的人,年轻人能出去都出去了,有点本事的谁会停在这个小村子。除了我们几个老傢伙,村子里也有几个小伙子,这些剩在村子里的哪个不是打光棍,这么几个没用的货色,还妄想着找别人家的闺女当媳妇?」 大爷对娶不到媳妇这件事见解颇多,看见他还想再聊两句,唐泽赶紧让他别说了,鬼似乎对拐卖人口之类的事情深恶痛绝,要是让它听见这些话,可能大爷活不过今晚,而且死状可能很惨。 正谈着,张哥回来了。 第65章 林子 唐泽把自己得知的消息都说了,而张哥也说了自己刚刚的经歷,他顺着血迹一路往前,进入了大山深处;但是到了一处地方之后就无法向前推进了,密密麻麻的树木好好像活物一样挡住了去路。进入这一片树林里,双眼就像被血雾蒙住了一般,怎么也没法顺着血迹往前。 不过,他在那片树林里发现了一个石碑,树林虽然像活了一样在移动,但是似乎只是想隔绝外来人进入,他在里面绕了几圈最后都绕了出来。 不过最后一次他没绕出来,在一个地方看见一个奇怪的石碑。 「鬼打墙?」大爷吓得脸都青了。 唐泽说:「哥你又没带手电,咋还跑那么远呢?在村子附近探查探查就行了啊,多危险。」 「我夜视功能很好,不用担心。」张哥说着,又示意唐泽把匕首给他:「石碑形状奇怪,应该是进去的关键,我再过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啊?我也去吧。」唐泽说。 张哥想了一下,说也好,他又把匕首还给了唐泽,自己拿上那把短刀。 匕首和短刀都是研究所的,匕首材质更好,不过对他而言区别不大,还是给需要的人。 「不对,」大爷突然抓住了张哥的胳膊不让他走,「你说的那个方向,我听着怎么是山峣沟那个方向。」 尚有福不就是山峣沟的吗? 看来他们还非去不可了。 大爷还拉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说山峣沟在他们村都被叫做死人沟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传成这样的,但是也肯定有原因,死在里面可怎么办... 唐泽让大爷放心,他们肯定会活着回来的。 大爷还是拉着不让走,说道长们斩妖除魔辛苦了,但是我们也将就着能活,要是真为这事死了我们太过意不去了... 突然成为道长开始修仙模拟器的张哥:? 唐泽尬笑了一声,握住了大爷的手:「放心吧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为了村子里的人能安安稳稳地活着,不再担惊受怕,我们什么风浪都受得了!」 大爷说:「小伙子,注意安全,要是活着回来,给你们做我们村特产疙瘩鱼鱼...」 唐泽感觉大爷再立g他俩可能真得折山里,赶紧道别了。 * 女鬼留下的血迹不像是真正的血,很快就在地上消失地无影无踪。幸好张哥识路,没有引路血迹也能凭藉记忆中的路线往前。他动作很轻,在这么复杂的地形上行走仍然矫健像草原上的豹子。唐泽跟得就有些吃力了,走得太急手电筒的光晃啊晃的,而且没有正经的路能走,偶尔还要爬坡,这种时候唐泽只得把手电筒咬在嘴里,走了约莫十五分钟,已经满脸是汗。 张哥速度很快,能看出他可以控制着距离,和唐泽保持着一米的间距。张澜曾经告诉过他张哥以前是某个小队里的,小队解散后他才来到了这里,说官方点是被调到了异常态人处理局,其实异常态人就是常说的鬼。 第125页 因为快速往前,手电筒的光随着身体和手臂的起伏不断晃动,在眼前闪来闪去。唐泽看着前面的张哥,他像一只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十分敏捷。相比起来,自己好像一头笨拙的犀牛,到处乱踩。 但是唐泽不管速度快了追不上太近,速度慢了也落不下太远。 保持这样的距离,可能他在小队里养成的习惯。 不知道他后面跟没跟过自己这样的菜鸡,唐泽在心里默默想。 刚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潮湿的石头和泥潭,唐泽时而滑一下时而脚插到泥潭里,一路上很多灌木丛,从中传过去裤子基本湿透,唐泽满身狼狈。 雨后爬山已经够勇了,还是大晚上雨后爬山,莽夫啊。唐泽想着回去一定跟老莫好好吐槽吐槽,一边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一边时刻注意不要滑倒,但是最后还是栽了。 「我靠!」 唐泽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摔了个大马趴,幸好手撑住了地面,帅气的面庞才没有落地。这山里的植物绮丽诡谲,他刚刚摔倒趴在这里,看见正冲着自己面门的一大从长满狰狞尖刺的藤蔓。 差点毁容了。 张哥过来把他拉起来,唐泽蹭了蹭脚上的泥继续跟着他往前走,又走了十来分钟,面前的景色可谓是豁然开朗,路变得平坦起来,唐泽拿手电筒一扫,全部都是三米高的树木,排列的整整齐齐,枝干粗壮挺拔,每一棵都没有多余的枝杈。 「像是人工林。」他走过去拿手电筒又仔细照了照。 而且是那种有钱人家后花园里种的树。在这样的山村,看到这样『干净整洁』的树木,不可谓不是一种恐怖。 「就在这儿吗?」唐泽说。 「对。」 走了约莫三十来分钟就到了这里,这里离小里村并不算远,虽然路线歪曲,一般人不会这样行走,但是难免有靠山吃山的进来打猎或者采蘑菇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就没有人发现过不对劲吗? 也可能正是那个发现不对劲的人回去传死人沟不能再进去了。 「哥,你说的那块石碑长什么样子?」 「一个雕像,八条胳膊,雕刻的手法很简陋。躺倒着放在地上,靠近土地的一面已经长满青苔。脸上雕刻的五官磨掉了,看不清,不过不像因为年岁太久而没了,似乎是被人为磨掉的。」张哥说,「整体而言像个邪神。」 他又拿起了那柄短刀扬了扬,语气带了一些开玩笑:「不过别担心,这刀开过光的。我们就去会会它。」 「你跟紧我。」 山林很暗,手电筒照上去,树木像是白得反光,林子深不可测,手电筒直直照射,尾端的光被吞没在黑暗里。 不过按照张哥所说,这片树林没有对他展现出攻击性,只是不让人进去,作为一个迷宫在起作用,所以唐泽并不是十分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 一踏入林子,唐泽就心觉不对。这个林子的怪异体现在方方面面,从外面看只觉得外观透着邪气,进入这片林子,更是发现了更大的异常—— 这里太安静了。 在山间的黑暗里,一个人失去了最重要的视力,其他的感官会被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触觉,嗅觉,听觉,全身心都紧张起来,捕捉外界的信息。但是就在这样高强度的听觉调动下,唐泽也没听到属于这片林子里的一点声音,风吹树叶的声音,雨滴落下的声音,夜行小动物的声音...统统没有。 属于林子本身的是一片死寂,有的只是他们两个的走路声。 敢一个人走进这个林子,唐泽不禁感嘆:张哥,真的勇! 进入树林后,唐泽感觉他们一直在绕圈。张哥似乎是在有些树上做了标记,唐泽看见和它们之前在中远公寓时的那种很类似,一个小圈,里面画着各种各样的符号。他走得很慢,偶尔前去查看某一棵树,其实也算是正常速度,不过张哥行动速度一向很快,相比起来就慢了。 两个人沉默着前进,不知过了多久,张哥沉声说:「就在前面,能看到吗?」 唐泽用手电一照,果不其然,一个石碑躺在距离他们大约三米的地方,身体部分有婴儿大小,八条胳膊比身体还长,看起来张牙舞爪,十分醒目。在这个整齐的树林里,连脚下铺陈的树叶和杂草都是『赏心悦目』的,简直像是一个精心制作的地毯,这个不和谐的元素摆在那里,非常明显。 可是,他们还没接近那个雕像,突然树林里起了雾。 唐泽下意识觉得是早晨快到了,但很明显不是,周围还是黑洞洞的。白雾肉眼可见地从脚底升起来,很快往上,变浓变厚。手电筒的强光在大雾里失去了作用。 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浓厚的大雾,可见度不到五厘米吧! 唐泽立刻蹲下了,从裤兜里拿出了匕首,全身的感官都调动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大雾不到一秒就升腾起来。 张哥现在还在不在他边上? 后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是有人在拖着鞋走路。 这走路方式可不像张哥啊。 这声音越来越多,不同的脚步声叠在一起,摩擦声像是尖利的指甲划过黑板,震得人头顶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山里的黑暗十分纯粹,而手电筒照到的地方又只有白雾。 白雾太大了,什么都看不清楚,纵使唐泽觉得脚步声就紧紧贴在他前面,他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悄无声息地蹲在地上,祈祷着不要被发现。 第126页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大手! 大手携着劲风从上往下扑来,唐泽觉得头顶袭来了风声才抬头一看,一只大手已经直直拍下来!这手五指瘦长,仿佛干枯的树枝,但是展开之后极大,唐泽在被拍死之前堪堪一滚,侥倖从指缝间逃了出来,周围的林叶和土地被大手拍得一震,唐泽险些没站稳,幸好之前被魔鬼训练了一段时间,脚下晃了两下还是稳住了身体。 他慌忙那手电筒一照,之见面前立着一个瘦窄的黑影,手电筒勐地往上,才看到这鬼影竟然和林间的大树一样高! 它有着人一样的四肢和躯干,均是细长无比,做着俯视的动作,缓缓抬手。 这个鬼影已经离得他很近了,才从白雾中显现出来。 唐泽刚刚滚了一下此刻有些晕头转向。 看到面前这个鬼影又要发动一次攻击,唐泽赶紧往张哥那个方向跑去,可是刚刚滚了一下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方向,对于自己有没有跑歪,他心里也没底。 鬼影虽然攻击一下地动山摇,幸好动作迟缓。他一路躲避,却看见跑到哪里,手电筒都在白雾之中照出灰濛濛的细长鬼影。唐泽偶尔在躲避攻击的翻滚中往上看去,跑过的地方全是俯视着它的鬼影。更遭的是他的奔跑似乎引起了它们的注意,再一次躲过大手的袭击时,下一次攻击紧接着就过来了,以这种鬼影的速度,断然做不到这样迅疾—— 唐泽拿着手电筒扫了一圈,只间入目之处全是细长的灰濛濛的『腿』。 他被包围了。 第66章 鬼影 真他吗晦气! 唐泽暗骂一声,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包围圈』内,跑了这么远也没看见张哥半个影子,这树一样高的皮影倒是一个接一个地跟上来了,怕是跑错方向了。 唐泽从裤兜里掏出匕首。 其实躲避这些怪物不算太难,这些怪物动作很慢,只不过这一路上跟着它的细长皮影越来越多,袭击虽慢一个接一个也有些吃不消,唐泽看准了前面的一个怪物,一鼓作气,打算从它两腿之前跑出去。 割下去的时候唐泽没有费太大力气,他本来只是想试一试,以他的菜鸡身手当然要以防备为主,主动出击还是算了,只要不要跑过头了一头撞到鬼身上就谢天谢地了。 唐泽一向是知道研究所的东西好用的。 可是这也太好用了吧,鬼影灰濛濛的,看起来材质至少也像树枝,但是唐泽切下去像切豆腐一样柔软顺手,这飘柔一样丝滑的感觉令唐泽愣了一下。 而就这么轻轻一道划,瞬间把鬼影割开了。 可见出色的后勤是多么地重要! 鬼影失去了一条腿的支撑,整个身子倒了下来。它的动作凝滞迟缓,就连倒下都像是点了0.5倍速,巨物无声地倒塌后,自断腿开始燃起点点火星,紧接着一瞬间,火焰就席捲灰影全身,鬼影本就巨大,火光爬满黑影之后,这片黑暗的林子里,竟然发出了沖天的火光! 唐泽内心浮现的第一句话是: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并不用坐牢,火光就在自己面前,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扑来的热度,林间的树木也好像完全不受这熊熊烈焰的影响,火舌舔在树木上,像是舔上虚空。 只是白雾随着火光消散了。 唐泽抬头,白雾消散后,他在大火的帮助下看见了从业来又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场景:无数道三米来高的瘦长黑影围在周围,它们用着同样的姿势俯视着地下,同伴的尸体在燃烧,可它们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自己的猎物。火光冲散了白雾,映照在这些灰影上,但灰影仍然保持着那样雾蒙蒙的颜色,光打过去就好像被吸收了。 明明这鬼影看不清脸,虽然有着人的躯干和四肢,但是过于瘦长的身体和人的比例大相迳庭,可唐泽还是察觉到了... 恶意。 纯粹的恶意,令人浑身冰冷。 被这样一群巨物沉默地俯视着,唐泽觉得自己像一个虫子。 没时间思考为什么他会在一群死物上感受到恶意,下一轮攻击又来了。火光已将渐弱,白雾刚刚消散,现在又开始缓慢地聚集。这里的动静似乎闹得太大,在林间游荡的鬼影都聚集了过来,袭击逐渐变得密不透风,唐泽躲东躲西闪跑来跑去,最后还是被砸中了。 其实砸中他的只是那怪物的一根『手指』,从他背后袭过来,唐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左边跑去,还是被颳了一下。 就这一下,背后仿佛受了千钧之力。 唐泽觉得自己穿越到了古装剧里,面临的场景是攻城,将士们拿着三人都抱不住的粗壮圆木撞击城门,好死不死他就穿越到了那个倒霉的城门身上。 又好像是被一个飞驰的大卡车从背后撞来,一下子飞出去半米远,更遭的是手电筒摔了出去。 不过当然没这么严重,唐泽只是觉得五脏六腑都震动了一下,连大脑都晃了晃,眼前嗡嗡的,不过只是有些雪花,勉强能看清东西。他刚爬起来想去捡,手电筒被黑影踩碎了。在黑影面前,手电筒像是蚂蚁,啪嗒一下,碎成粉末。 斥巨资买的手电啊!!!就这样亡了! 来不及感受背后一阵一阵的钝痛,被他割死的哪位兄弟已经烧完了,火星渐弱,在空气中挣扎着跳动了几下,一瞬间就悄悄消失。唐泽心叫不好,火光没了,手电又碎了,什么都看不见,这下糟了。 第127页 唐泽当机立断往自己脑海中记忆力那个怪物还算稀疏的地方跑去。单单凭藉风声和第六感,唐泽勉勉强强躲了几次攻击,跑得越来越吃力,因为紧张和大量远超自己身体承受能力的躲避动作,唐泽已经满脸是汗。 就在这时,一个东西风一样从身边掠过。 「右边三十度方向,跑!」 唐泽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张哥的声音。 而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张哥把一个东西塞到了他手里,再一摸裤兜,匕首已经不见了。 他身手还真是利索,幸亏没去干邪魔歪道,唐泽在奔跑的间隙中想。张哥说过自己夜视能力很好,唐泽倒不是很担心他的安危,立刻调转方向跑去,林间处处是厚厚的落叶,规整柔软如一块地毯,连半块石头都没有,这诡异之处倒是行了他的方便,不怕绊倒了。唐泽没了手电,虽然心急如焚,但是还是怕一头撞到树上磕个半死,拿着短刀在前面当做探路,仍然只能算快步往前走。 不多时身后突然传来火光,眼前的路被照亮了。唐泽往后一看,一个巨物缓缓倒下,身体上燃起沖天火光,照亮了这附近的一小片林子。 借着这亮光,唐泽看见后面的灰影密密麻麻,而顺着他跑的这个方向,一路上影子鬼越来越少,再往前面只有几个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以这种鬼影的速度,就算看见了他,也难以展开攻击。 在背后的灰影包围圈里,人换成了张哥。 唐泽看得心里一紧,张哥固然身手灵活,但是灰影数量极多很难对付。他心里挣扎了两下,还是趁着火光顺着远离的方向狂奔,离得远了,身后火光却不见减弱,一个又一个的灰影倒了下来,也又不停地有新的鬼影补充进去。 唐泽跑了一会儿,看见鬼影已经稀疏,自己在这里已经可以独自保证安全;顾不得其他,唐泽立刻站定,回身用尽全力喊道:「哥我出来了!!!」 唐泽估摸着自己已经跑出了五百多米,转过身只能看见巨大缓慢的黑影和燃烧倒塌的影子,瞧不见张哥,他心里有些急,又大喊:「张哥!你赶紧过来!」 唐泽看见自己面对的这个方向一个又一个的影子倒了下来,这场战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除了攻击的时候地动山摇,影子连倒下都是轻飘飘的。接着熊熊烈焰下一个人影踩着一棵树纵身跃了起来,跳过一个正在燃烧的影子之后顺势往地上一滚,竟然就这样轻松地跳出了包围圈。灰影又凭藉着数量优势围了上来,但是那人影速度极快,灰影那窄长的双腿和缓慢迟钝的攻击在他眼里似乎都不存在,他微微弯着腰左右移动,犹如林间生活多年的猎手,转瞬之间就已经把大片的黑影抛在身后。 唐泽都给看蒙了,张哥飞过来的时候唐泽还在微微发愣,被拽着胳膊就往前奔跑。离得越远。路越来越黑,好在张哥紧紧抓着唐泽的胳膊,不多时,视野开阔,树木渐少,他们两个竟然是跑出了密林。 「呕——」 一停下来,唐泽就弯着腰干呕了几下,刚刚跑得太快了。累得脱力了,他想顺势趴地上休息一会,被张哥强行拉起来了。 「哥,不行了,走不了了,慢点——」 「快速奔跑后不能马上停,你没有参加过马拉松吗?」说着,张哥拖着他慢慢往前面走去,是回村里的路。 唐泽都快哭了,同时心里还有点愧疚。 「哥。」 「嗯?」 「我们回去?」 「嗯。」 唐泽斟酌了一会儿:「哥,对不起啊,都怪我太弱了,没完成任务。」 「完成了。」张哥说,「不过没有任何反应,这片林子攻击力不强,但是奇怪,找不到窍门也难以进入。我们得试试其他方法。」说完,他又看向唐泽:「你没事?」 啥时候完成的?就在包围圈里面的时候完成的? 这还攻击力不强? 唐泽感到无语。 听到张哥问他,赶紧说没事。刚刚是被打了一下一样,不过也缓过来了。他告诉张哥这件事,张哥点点头:「回去以后再做个检查。」 回村的路上就平静许多了,张哥告诉他鬼影都聚集在石碑附近,越靠近树林边缘越少。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些,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来出现了。 「白雾一升起来,你转眼间就往石碑的方向跑过去了。」 张哥似乎有些无奈。 唐泽:…… * 村子里十分寂静,没有一点光。 大爷似乎已经关了灯,唐泽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才听见一个紧张的声音:「谁?」 唐泽说:「大爷,是我。」 门这才拉开一条小缝,大爷借着油灯的光看清楚他们两个,才拉开了门。 在黑暗里走了不少时间,唐泽看见光才彻底放心。 「别怪我胆小,我们这地方邪。」 唐泽察觉到尖叫声已经停了。 「你们进去死人村了?」 「没有。」唐泽说道,「有片林子把路挡住了。叔,你就住在这山里面,听没听说过这奇怪的林子?」 以这片林子的规整程度,见到的想必都难以忘怀。 大爷说死人村早都没人进去过了,这么多年没人走进去过,各种各样的传说都有,林子挡着是有人说过,不过他自己没亲眼看见过。 第128页 大爷又说:「听说死人村只接受他们自己村里的人。」 第67章 进山 陈康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像三魂六魄被人抽去了一半。吕韵然开始恢復正常上班,每天晚上回家,从开始的惊恐已经到了现在的麻木不仁。她不知道自己过多久就会无法忍受,不过至少不是现在。 这一天,她的老同学又来了。告诉她他们已经查到陈康的家庭住址,不过现在因为一些原因进不去,巴拉巴拉巴拉,最后吕韵然听到唐泽说:「可能得带陈康过去,要不然没办法。」 「这怎么可能!」吕韵然因为惊讶而尖叫。 「不用。」 是一直站在身后的那个男人说话了:「我们只需要一样东西。」 他伸手在陈康手腕处摸了一下,接着拿出一个瓶子。 唐泽也看见了,在陈康的手腕上,围绕着一条蛇一样的生物。乍一看,好像他戴了一个细细的红玉手镯子,现在,这个红镯子被张哥放在了一个瓶子里。 瓶盖上刻着『zs』。 吕韵然只看见西装男往陈康手上摸了一下,接着好像关住什么东西一样把这团空气塞进了一个瓶子里。 她不想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但是还是问:「你们干了什么?」 唐泽说:「没事,就是好像有一条蛇趴在他手腕上。」 「蛇?」 你没有天线所以我很难跟你解释,唐泽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想了半天:「你可以当做除晦气吧。」 他们在之前就已经探讨过这个,张哥眼里,这是一团浓郁的鲜血一样的气;而在唐泽眼中,则是实实在在的一条生物,不过这条『蛇』动作间,唐泽能看到它身体上的褶皱,但那褶皱似乎很尖锐,那不是一般动物能够形成的,更像是用纸捏成了,滑动时能看到由于纸的质地而形成的稜角。 非要说的话,就是一个厚纸捏成的蛇,浸泡足了鲜血。 「这东西能有用吗?」 张哥说:「我们试试吧。」 * 唐泽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艰辛,如果他要给以后新来的人做一个工作介绍,他会说:经常出差,强度很大,优点是休息时间比工作时间还多,缺点是工作的时候可能一不小心就没了命。 进村的路线和之前一样,两个人还是先来到了山脚下的镇子里,打算先吃顿饭再走。 两个人各自点了一碗盖浇饭。 老闆是个看起来五十来岁的中年女子,兼顾接待和算帐,两个人点了菜之后老闆靠在柜檯上频频往这边看,唐泽偶然间抬头就和老闆目光撞上了,他下意识一笑。 老闆立刻挂上笑容走过来了,过来问这饭味道怎么样,开店的人都活络,三言两语间唐泽就和老闆聊起来了。 「看着不像本地人,来办事儿的?」老闆说。 这儿的人说话都带着口音,唐泽一开口就显露出不是本地人的事实了:「对。」 「去哪儿啊?」 聊天的时候,唐泽已经告诉她两个人吃完得去赶车了。 唐泽说:「山峣沟,您听说过吗?」 老闆说:「这谁能没听过吗,山峣沟以前是个大村呢,而且...」 老闆犹豫了,唐泽说:「而且什么?」 老闆一笑,「嘿,您是城里人,文化人,可别嫌我们这城乡结合部落后。就是听说那地方邪。」 她压低了声音,「说是闹鬼!」 「不过,这两年都没见过山峣沟的人了。」 旁边桌子上却发出了很大的动静,是醋罐子倒了。老闆赶紧过去收拾了,唐泽注意到坐在那张桌子上的是个中年人,正站起来手忙脚乱跟着老闆拿纸擦桌子,很紧张的样子。 擦完,他坐下了,吃饭的姿势很不自然,似乎在偷偷往这边撇,但是又怕被他们两个看见。 唐泽和张哥对视了一眼,张哥站起来端着饭过去,他一屁股坐在了中年男人对面:「老乡,听过山峣沟啊。」 中年男人好像很不想和张哥说话,浑身都在显示着抗拒,情不自禁地往后靠了靠:「没。没。」 说完,他把嘴一擦,好像就想起身离开。中年男人只吃了两口的面摆在桌子上,张哥说:「老闆,这桌给老乡加个鸡腿!」 中年男人张了张口,拒绝的话没说出来,他开始擦汗。 「我也是山峣沟的。」张哥说,「我姓尚。难得碰见,我请你。」 中年男人好像被吓着了,他大声说:「你可别胡说!我可不是那个村的。」 因为紧张,他声音很大。 「怎么了?山峣沟不好吗?」 「好好,挺好的。不过我都快十来年没和那边有交往了。真的,没去过了。」男人已经恢復了正常音量,一遍擦着汗一边说。 「你很热啊。」张哥抽了一张纸递给他,「六月了,就是热。」 男人好像不小心碰到了张哥的手,他好像精神紧绷,直接怪叫了一声。 张哥笑了笑:「从小身体不好,手凉,别紧张。对了,山峣沟你知道什么,都和我说说,正好我十几年都没回去过了。」 「没回去,挺好...」男人的声音细若蚊蝇。 虽然男人好像刻意小声说,张哥还是问:「为什么不回去?村里哪儿不好?」 「不是,不是!」中年男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好像是在跟谁保证一样,「挺好的,可不敢胡说!」 第129页 「哦,这样啊,你怎么知道的?你好像和那边很熟。」 「我就是做些小生意,以前经常来往,山,山,」男人嘴唇动了动,没成功说出山峣沟几个字,「你们村挺好,接的都是大生意,大顾客,有钱,一买买不少。」 看来山峣沟也挺好的啊...是个大村子,还经常採买很多物品,至少以前是个挺好的村子。 张哥说:「哦?山峣沟虽然人多,但是挺穷的,而且很久不和外面人来往,哪儿有钱做大生意。」 「这,我也不知道。」 「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中年男人说:「就丧葬行业,卖卖花圈。现在已经不干了。」 「山峣沟一买花圈买好多个?」 「对...都是小花圈...纸元宝啥的都买,还买很多纸扎成的玩具...基本每次买都是...就是好像死的都是小孩一样,每年死好几个。那地方邪,不过也可能是风俗和咱们这边不一样,呵呵,每个村子都不一样,挺好,那村子,后面就没再听说过这个村子了,不知道咋了。」男人脸色很差,他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好像是想要劝他们两个不要去,但是又不敢明说,他坐立不安,直接站起身去结帐走了,没再看他们两个。 老闆也过来了:「这客人,真怪。」 她虽然嘴上说着那个男人,实际上,也不住地打量他们两个。 她又看了看张哥:「说起来我很久没听说谁是山峣沟出来的...你是那个村子里的吗?」 张哥说:「很小就跟着父母去城里了。」 吃完饭两个人出门,小镇子有点破败,而且燥热,好像所有人都被扣在一口大蒸锅里,热气根本散不出去。路上,张哥告诉唐泽,在饭店里遇见的那个男人,是在客运站听到唐泽谈论山峣沟的时候就跟着他们了。 唐泽说:「这儿年龄稍微大点的,好像都听过山峣沟,知名度还挺高的。」 这里的路路修得一般,比较窄,交通不算便利,还挺容易堵住的。人和车走来走去,路上尘土飞扬。 「为什么死的小孩多?刚刚那个人说的要是真的,就算山峣沟人还挺多,每年都死好几个小孩那也顶不住啊。何况,按照咱们之前碰见的大爷说的,这山峣沟都多久没和别的村子通婚了,是不是因为一直近亲繁殖,才死的小孩多的?」 唐泽有点儿慌。 「哥,我们去哪儿?」 「先去超市买点吃的。」 「行!」 离得近的就有一家小超市,边上走两步就是菜市场,乱七八糟的店排了一列,卖香油的,卖肉的,卖米的,卖菜的,卖鸡的卖鱼的,夏天的烈日下人声沸沸扬扬。 张哥结帐,唐泽站在店门口看,被一个东西吸引了目光。 「在看什么?」 唐泽在看卖肉的铺子:半扇猪被吊了起来,台子上一熘儿摆了各种各样的肉,一个光膀子的大哥,光头上包着条毛巾,正举着剁肉刀,一下一下地砍着排骨。 「听说这种煞气重的刀,邪祟都害怕。」 唐泽走了过去:「大哥,你这刀卖不卖?」 「嘿,你这后生,要这刀干什么?」 「嗨,看你用着挺好。」他掏出三百,大哥就不说话了,唐泽又摸出一百,大哥直接把刀上面的血洗了洗。 唐泽为了让大哥放心说是家里做法事要让他过来一把,大哥很热情,还让旁边卖鸡的大婶卖唐泽点鸡血。 考虑到不好拿,还是算了。唐泽拿着杀猪刀耍了两下,觉得还是这个握着舒服,砍起来也带劲,那些匕首虽然厉害,但是自己拿着只会乱划,没经过训练。 根据饭店老闆的建议他们在大超市边上找了辆黑车,不过问这个司机,他也不知道山峣沟怎么走,只能送他们到之前进村的那个豁口,还得先从小里村过去。 往山里越近,天气就越冷了,丝毫看不出六月的痕迹。不过由于时间规划得不错,两个人又一路赶着过来,进山的时候还是白天。 这次进村没有经歷任何阻碍。虽然进过了小里村,但是他们没有再去找大爷叙旧,即使大爷的村子就近在身边,他们也没有进去——唐泽已经习惯了张哥这种直达目标的风格,唐泽一遍默默走着山路一遍看着前面的张哥想:如果他以后结婚了,必定也是三过家门而不入,不知道什么样的嫂子能受得了他这样的工作狂卷王。 两个人直接来到那晚的林子处,却没有遇见那个莫名其妙的林子,只看见一个趴在地上的石碑。 「这石碑样子真的好怪。」唐泽忍不住说。 经过石碑后,山路变得更加难走,两个人走了不少时间,又看见一个石碑。 唐泽觉得这个村子出现得有点突兀,好像一抬头就有一个村落咚得出现了,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村口的石碑,和前面见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婴儿大小,面朝上躺在地上,六条胳膊张牙舞爪。 旁边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山峣沟。 唐泽走过去,木板窄长,形状很不吉利,像是古代人立的那种简易的坟前的木碑。 之前他们已经听大爷说过了,山峣沟是个大村,比他们村大得多,不过很穷。 一转过去,确实一个截然不同的繁华景象,他们两个进村似乎挑了个好时间:村子里正在举行集会。 第68章 浩克村庄欢迎您 第130页 山峣沟没有修路,他们脚底下踩着的,是一条土路,可是这条路硬实宽阔,周围没有杂草,脚下踩着的尘土似乎都不会飞扬。顺着这条土路过去,是两边整整齐齐的房子。正如大爷所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庄,难以想像山村深处,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的地方井然有序地生活着这么多人。 这时候正在举办热闹的集会:大路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小贩,卖蔬菜的,卖瓜果的,卖肉的,卖自家纳的鞋底衣服,还有卖剪出来的窗花、编织的篮子等等手工制品的,顾客和卖家热烈地讨论着。 这一番景象和唐泽想像的相去甚远,非要形容的话,可能是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的是地狱,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世外桃源。 「怎么会这样?」唐泽觉得奇怪。他走上前去,离他最近的是一个蹲在地上的大妈,她面前摆着一块布,上面摞着大茄子。 「大妈,我想问问——」 他的话刚一出口,还没说完就停了,因为他发现大妈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这种奇怪很快感染了街道上的每一个人,就好像多米诺骨牌倒下,一个接一个,小贩们,顾客们,热烈的讨论声一个一个停止,奇怪的目光一个一个地投射过来。 整个村庄恢復了它本应具有的死寂。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不过很快,一种窃窃私语又在人群之间响起来了:「外面来的?」 「外乡人!」 「我们多久没见过外面的人了...」 「外面的人...真的是,没见过他们啊...」 在场所有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他们两个身上,好像他们是什么了不得的异类。 张哥好像没看见这些人都像盯着怪物一样盯着他们似的,径直走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卖菜大婶旁边:「大娘。我想问一下村长家在哪儿?」 大婶想要观察他们,又不敢直勾勾地盯着,于是眼神一撇一撇的,嘴里不正常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张哥好像没听清楚,这时候,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 这笑声让唐泽想起古龙小说里的绝顶高手用丹田说话的方式。 人群自动退到了两边,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的脸看起来得有六十多岁了,脸上皮肉松弛,眼皮是老年人特有的耷拉着的三角眼,老年斑很多,稀疏的头髮几乎全都白了;但是身体看起来却十分硬朗,走路虎虎生风,站定十分挺拔,穿着也是不俗,精干利落,简直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头按在了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身上一样。 他开口时候也是声如洪钟:「您二位是...怎么到我们村子里来了?」 唐泽注意到他的鞋上有着灰尘,说话的时候也稍微有点喘,应该是跑着过来的,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可能来了两个外乡人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他看起来倒是很气定神闲的样子。 唐泽又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说是过来旅游的,不小心走到这个深山里了,走了半天才看见这个村子。为了增加可信度,唐泽还暗示村长他们两个是学画画的,想要画一系列乡村主题的展览,这才到处乱跑了。 村长没说话,看着他们两个,脸上带着笑,他年龄大了,笑得很慈祥,目光里带着探究和观察。 他不说话之后,整个村庄就安静下来,死寂下来。 只有面前的村长的脸上带着笑,后面的村民仿佛成了鬼影一般的背景。 「好!」村长像是得出了结论,他先是转过去和村民们说:「既然来了,就是缘分,就是咱们村里的一份子!咱们要像爱护孩子一样,把他们当做村子里的人!」 这话咋听着这么不对呢! 唐泽看了看背后的村民,他们有的脸上是死人一样的麻木,有的则是透着一股子邪门的机灵劲,大部分则是听见村长的话后,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正常人看见许久没见的外乡人会是什么反应?好奇的眼神? 他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大片村民。 和精神饱满得好像每天干嚼十斤东北大海参,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村长不同,村子里的人似乎都很灰暗,像是什么画家在纸上随手拿灰颜色涂出来的几笔。乍一看好像是灰头土脸,脏兮兮的,仔细看才发现他们一个两个都是脸色不佳,全是死败之气。 反正就是怪,不正常。 想起来在镇子上听说的,村子里预定许多小棺材的事,他仔细看了看,确定这个村子里举办的大型集会,没有一个孩子来了,不管是尚在襁褓的婴儿,还是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半大姑娘,还是十来岁的心里只有葬爱的青春期少男少女,全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在场的,只有青年,中年和老年。 唐泽有点儿不想被当做孩子来爱护,张哥却已经笑起来了:「谢谢村长。」 他伸出手去,村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察觉到张哥是要握手:「外面的玩意儿,好久没这样了。」 唐泽看到村长的手很宽大,粗糙,就是那种干农活的手,只不过,握手时似乎表现出了不符合这个主人年龄的有力感。 张哥说:「村长,我们本来就是想要去乡村旅游的,我俩都是城市里长大的,没见过这些村子,歪打正着来了这里正和我们心意。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农家乐这种地方可以给我们住?」 第131页 村长沉吟半晌:「我们村子外来人少,你们就先住我家吧。」 「吃饭呢?」 「也在我家吃!」说完,村长豪爽地笑了,颇有武林大侠待客之风。 张哥说:「谢谢。」 一路上,唐泽发现这个村子确实不小,刚刚举办集会的是主街,以主街为线,旁边又分出许多支路。 两旁的房子不算挺拔,几乎全是泥土砌成的房子,而且,有不少空了的房子上着锁,大门破败,有的墙都塌了半边。 唐泽说:「怎么这么多房子都没人住啊?」 偶尔有一个两个没人的也正常,但是这一路走来,五六家都是这种破败的场景,着实有些奇怪了。 「穷嘛,」村长说,「咱们这儿天不给饭吃,不是旱就是洪,地里的苗一片一片地死。不过还是旱时候多。老头子我活了七十多岁了,见过的大旱小旱不下五次,人都没水吃,别说稻谷了,一年到头,有时候一场雨都落不下俩。穷了,人就死完了,跑完了。」 他都七十多岁了?唐泽暗暗吃惊。如果只看背影,说是三十来岁的壮汉也有人信,只不过有点秃头。 「我看村子里的人...还算挺多的。」 由于怕捅破窗户纸,唐泽暂时没有问为什么一个小孩都没看见。 村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山神庇护着嘛。过两天,我们村有祭山神,你们两个既然对村里感兴趣,到时候一定来看一看。」 他说话带着特有的口音。 走着走着,村长突然开口了。 「这个小兄弟,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唐泽问:「村长,你觉不觉得脖子有点重?」 说完,还没等村长回答,唐泽却好像自己被吓了一大跳一样,浑身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大太阳照在头顶,唐泽却忍不住地一哆嗦。 「怎么了?」 「没。没。刚看错了,眼花了。」 村长不疑有他,或者疑了但是无所谓。 唐泽看见村长身上趴着一团黑水,这黑水有些变化不定,不过总体而言仍然是一个『人』的形状。黑水紧紧贴在村长的背上,像是粘的太近,半个身子好像都已经附着上去了,只是随着村长的动作偶尔一晃一晃,从村长身体里浮出来又落进去。 像是两块金属长年累月地叠放在一起,逐渐地有一些部分凹凸不平地融合在一起了一样。 只不过,黑水的『头部』并没有像身体一样和村长叠在一起,而是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往后倒了180度,垂落着,几乎与背平行。 当村长动作时,这颗头就晃来晃去,仿佛一条断了的手臂被甩来甩去。 唐泽问:「你的脖子觉得压不压」的时候,这颗垂落着的头又硬生生地往右后方扭转了九十度,看过来,好像在看着他。 唐泽这才吓得不敢说话了。 村长的家还挺气派,虽然也是传统的泥土房,但是比别的村民好多了。他家的房门很窄,两扇门板都只不过一人宽,还漆成了乌黑的颜色,走进去像是走进了棺材里。 这是一个还算挺大的院子。 几个人一进去,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女人就迎了出来。她好像正在做饭,一看见唐泽和张哥两个,眼睛瞪大了,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像是惊着了。 村长笑了一声:「没见识的东西。」 「这是外面来的客人,」村长说,「这两天好好招待,他们也参加祭山神。」 说完,他又转过来看着唐泽笑了:「挺有意思的。」 唐泽其实听他说话稍微有一点费劲,因为口音还是挺重的,幸好这个村子也是和滨泽市一个省,唐泽在滨泽市待久了,偶尔也能听到两句方言,这才能理解。 这个村子果然穷,就算是村长也吃的只是小粥和泡菜。谈话间唐泽发现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好像是村长老婆,他问了问村长,村长也很无所谓地说以前的老婆死了就又娶了一个,不在意他俩差距快三十岁的事情。 摆好了饭村长老婆就自己到旁边吃去了。饭桌上,唐泽问起:「村长,你说的祭山神是什么?」 第69章 反客为主 「村子里不是旱吗,就有了这样的习俗。」村长又拿出自己的旱菸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六月中间拜山神,求下雨。」 「你们一定要看看,祭祀是全村人都去的。山神好啊,你跟着我们拜一拜我们的山神,山神一定也会保佑你的。」 张哥说:「大后天的话,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时间去。」 「怎么能没时间?」村长说,「不看太可惜了。」 他像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 张哥说:「是吗。」 「是啊。唱大戏,一村子人都上山,壮观!」 张哥说:「那我们必须得看看了。」 村长在听到张哥说可能去不了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眼睛里的光变得狠厉起来,但是他很快掩饰住了,继而假装出一副可惜的样子。 这个祭山神不知道有什么玄机,这个村长这么想让他们参加。 唐泽说:「村子里来的外人不多啊。」 他本意是想问问村庄完全封闭在这座大山里的事情,但是村长说:「穷嘛,哪儿有人来。」 张哥说:「村长。我们来之前,听说村子里闹鬼,有没有这回事?」 第132页 村长啪得放下了筷子:「胡说!我们村子非常好!有的赤佬脑子是瓦特了,胡说八道的!」 「是吗。」张哥说。 「继续吃饭,别光聊天,吃饭。你们两个这两天在村子里转一转,看一看我们村的风俗,呵呵。」 「你们村子祭山神,我们外人也能参加吗?」 「当然能了。」村长说,「山神很大方。」 唐泽感觉村长在瞎扯淡。 「对了村长,」张哥说,「我有一个朋友,我听说他是这片山区出来的,老实说,我们这次来到这儿探查民俗,也和他有关系。」 「哦?」 「他姓尚。」 张哥一说出这三个字,村长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含含煳煳地说:「我们村每一号人我都清楚,没有姓尚的。」 一说完,他立刻接了一句:『我出去抽菸。』 村长已经把菸斗拿出来了,张哥却好像没听出村长要离开饭桌的意思,他继续之前的话题:「是吗,可惜了,我朋友死得早,临死前的愿望就是落叶归根。他叫尚有福。有是没有的有,福是福气的福。」 唐泽感觉村长坐立难安。 但是村长还是刻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年轻人重情义,是好事。」 「村长没听说过这么名字吗?」 「没。行了,」他不再给张哥说话的机会了,「你们这几天就别乱跑了,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到时候——」 张哥强行说话:「我们是来取景的,怎么能不乱跑呢。」 村长被呛了两句,闭口不言,在桌子上磕了两下菸斗。他懒得装热情好客的主人了,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饭桌上顿时烟雾瀰漫:「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他在这烟雾里眯着眼睛说:「要是乱跑,出事的可能是你们,希望你们别乱惹事情。」 可惜老闆不吃这一套。 张哥微笑着说:「我也希望不要出任何事情,如果我有事情,那么可能大家都会有事情。首先有事情的,应该就是村长你了。」 张哥掏出了匕首轻轻放在桌子上:「你想吃水果吗?我给你削个苹果。」 村长脸色有些狰狞:「你好像对我们村子还挺熟悉的。」 「算不上熟悉吧,但是也做过功课。」张哥说,「不过我很想更熟悉一点。」 气氛沉默而尴尬,突然,村长又坐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来了就是朋友。」 他重新开始审视这两个人。 「小伙子,你对我们村还挺感兴趣。」 「是。」张哥同样面色平静,「我对我朋友很感兴趣,不过,我更对祭山神感兴趣。」 「呵呵,那就好。你说的那个朋友,我确实没听说过。不过祭山神,你倒是可以参加。」村长说,「我们村欢迎所有人接受山神的庇护。」 两个人好像暂时达成了表现上的和平,饭桌上似乎又恢復了其乐融融的氛围,当然这只是表象。虽然这一波反客为主给唐泽看懵了,但是张哥和村长又开始了无营养的尬聊,好像前面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存在。 期间唐泽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和村长融合的『黑水』,黑水几乎全程没有动静,好像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只有在张哥之前提到姓尚的人时,才像一条虫子一样提起了脑袋。 吃完饭后村长老婆来收拾碗筷,而村长不见了。 唐泽告诉张哥村长背上黑影的事,张哥略显惊讶,他只能看见村长印堂发黑,浑身都被黑气笼罩了,和他表现出来的健壮很不符。 唐泽移到厨房,这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面色很呆滞,双眼无光,正在洗完。唐泽问:「村长干啥去了呀?」 女人开口时候口音更重了:「咕叽咕叽稀里——」 唐泽:? 女人看见他听不懂,说慢了一点,唐泽聚精会神听着,才听出来她是在说村长出去办事了。 唐泽又问起尚有福的事情,女人的表情一瞬间有着惊恐。她摇了摇头,继续专心致志地洗碗了,没有再说话。 * 下午的时间唐泽和张哥在村子里转了转,集市要进行一天,而这似乎也是祭山神带来的附加活动。 这个村子里的人把山神祭看得比过年还要重要。 趁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在主街买卖,他们两个把村子好好转了一转。唐泽还画出了地图,村子的分布是很简单的,和唐泽之前猜测的也一样,一条主街,像树一样分出几条支路。 这个村子的确不小,大约有近一百户人家。 大约有十来户是紧闭着房门,一看就是多年没人住的房间。 他们分别去有人住的和没人住的房间里都探查了一番;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有一点: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两个白色的大灯笼。 「这儿这么穷,怎么还能有这么多人呢?」唐泽觉得很疑惑。 「有的穷地方越喜欢生孩子,」老莫也出来了,她似乎在这个村子里走着还挺舒服的,说这个村子阴气很重,「一家里生五六个甚至八九个,慢慢人就多了。」 张哥进入到一户人家里探查。他身手很敏捷,翻墙跟跳高一样,落下去都没有声音。外面,唐泽和老莫在放风。 唐泽说:「老莫,你平时待在书里都是什么感觉?」 「睡觉的感觉吧,反正挺舒适的。」 第133页 两个人干站着也挺无聊的,唐泽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打扫卫生的啊,我拿这么大一拖把你看不出来吗?」 「打扫卫生以前呢?」 「你管这么宽干什么?」 唐泽:「...我关心你一下嘛!」 「行行,」勐男撒娇,老莫不知所措,「我以前在我们村小学里教书的。」 「教书的?!」 老莫斜睨他一眼:「咋了?」 「没咋,没咋。」 怪不得他觉得老莫有时候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愧是当过小学老师的人。 唐泽说:「那你教书好好的,咋到城里打工去了呢?」 老莫的回答很简短:「生不出来小孩,在村里待不下去了。」 唐泽:...... 他表情严肃:「老莫,为什么你这么在意他人的目光?或许村子里的人是愚昧的,对生不出孩子的妇女大加指责,但是你也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啊,面对这些封建思想,你就不能当一个勇敢的战士吗?逃避算什么呢。」 老莫翻了一个白眼:「要是整个村子都说你阳.痿,上课上着上着你学生突然举手问你是不是养胃,走在哪儿别人都窃窃私语讨论你是什么时候养胃的,为什么养胃,你老婆也天天大骂你是一个养胃男,没事儿打你两下因为你让他断子绝孙,为了不断子绝孙还在外面找了一个不养胃的,亲朋好友还劝你忍一忍谁让你养胃,恐怕你也待不下去吧。你把养胃换成不孕,就是我的境地。」 ...唐泽一时无话。 「对不起,刚刚是我肤浅了。」 唐泽说:「我有同学在做扶贫。有的地方,就是...一滩烂泥或者沼泽一样,思想啊,环境啊,资源啊,混在一起难以下手,每个人既是沼泽的组成部分,又是被困在沼泽里的受害者,有的情况只能靠整体搬迁出去来慢慢解决,基层工作很多难处,人的思想也是随着环境改变的,有时候也就几年的工夫,就能大换样,说不定现在再回村子里,就不会再有人对不孕的和养胃的人指指点点了,人慢慢会越来越互相尊重的,这是社会的发展方向。」 老莫说:「你同学怎么都这么厉害?你哪个学校的?」 「啊?你不是好像问过吗?我记错了?哦哦。以前是x大的,但是没读完。」 两个人刚说完不多时,张哥就出来了,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没什么发现,除了诡异的白灯笼,好像一切就是一个普通的穷村子。唐泽仔细看了看灯笼的内部构造,一熘烟的,全部都是崭新的白色蜡烛。 白灯笼也是为祭山神准备的,大约村民们都是昨天才挂上的。 这山神口味也挺新颖的,祭祀用这么阴森森的颜色。 「谁家祭祀时兴白色啊。」 老莫说:「给死人上坟就是该用白色。」 「可是听他们说祭拜山神是喜事啊。」 「也许他们的山神就是个死人呢。也可能是一堆死人。」 很快,夜晚就要到了,在这个落后贫穷的小山村里,夜晚来得格外早,黑暗也格外浓厚,山里的风颳起来了,刮过山间林木和岩壁,带来的风啸声好像鬼叫,也像人的哭声。如果闭上眼睛的话,会感觉整个小村庄像一艘小小的帆船,摇摇晃晃地行进在夜晚黑乎乎的海里,行进在飓风带来的滔天巨浪里,只要大海一个不乐意,这艘小船就会被撕裂成碎片。 主街上的集市已经收摊,除了废弃的房屋,家家户户门口上挂着的白色的灯笼都已经点燃。 村长之前就再三提醒:「晚上不要出门。」 闹鬼的村子大多都有这样的规定,不过作为出来莽的工作人员,唐泽自然是不打算好好遵守这条准则的,他意识到自己慢慢和恐怖片的主角靠得越来越近了,大概张哥晚上十二点还得带他出去在村子里进行农家乐。 唐泽此时就站在门口,看见村庄里一个接一个的大白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好像一束又一束忽明忽灭的鬼火。 山峣沟有着和小里村一样的规定:晚上不要出门。一到了某个时间点,整个村子就安静了,死寂了,本来还算热闹的地方,仿佛某一刻突然被摁了静音键。 只有风声。 村长好像还是没回家,应该是忌惮他们两个。村长老婆按照村子里的规矩行事,在夜晚来临点燃了白灯笼,接着就进了屋,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唐泽甚至感觉,小里村有这样的规矩,就是最先还从还未封闭的山峣沟传出去的。 村长急不可耐地让他们留下,参加山神祭,这样的心情十分迫切,就算张哥把话差点说开,也被村长圆了回去,就是为了让他们参加山神祭。这祭祀到底有什么玄机? 还有他背上的黑影到底是什么?村长自己知不知道? 村子里一个小孩都没有,集会上没有,家里也没有。 说是祭祀山神,摆设用品上却更像是给死人送葬,这是什么,丧事喜办吗? 陈康和这个村子到底有什么联繫? 还有浑身湿哒哒的红衣女鬼... 夜晚,唐泽躺在床上,睡前思考着这些问题。 由于张哥可能要在阴气最重的时候出去遛弯,唐泽为了保存体力,也早点睡了。差一点睡着的时候,唐泽被一个声音吵醒了。 第134页 是有一个人在唱戏。 用的是方言...好像是一个女声在清唱。 细微唱腔在寂静村庄里响起了。 似乎风声也停了,村庄里的人也死去了,整个村子里,只有这样的唱戏声,还有淅淅沥沥凄悽惨惨的小雨落下时候,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她唱得凄凉,唱得哀婉,唱得像是在哭,方言被唱出来后带上了特有的软糯感,咿咿呀呀的,顺着一个又一个的白灯笼,延伸到了无限长。 声音忽近忽远...一瞬间又远去,只能听见破碎的音节;一瞬间,好像又突然到了耳边! 第70章 人头灯笼 张哥也注意到了。 彻底清醒后唐泽注意到外面也开始下小雨,今年这座山里的雨水似乎不少,滴答滴答,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是有人规律机械地敲着门。 「出去看看。」 开门时吱呀一声,发出了很大声音,一惊一乍的,把唐泽吓了一跳。张哥夜视好,他又不行啊。正思考着要不要打手电筒,就看见外面白灯笼照亮了街道。 家家户户都挂着的诡异白灯笼反而还提供了一点光源。 唐泽透过门缝看着外面。 唱戏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词语也逐渐清晰。 唱戏人好像只是不断重复着几句唱词,听得次数多了,唐泽没听出来她在唱啥,只是他感觉是一直在唱几句重复的词。 一声一声唱得很慢,越来越近了。 一个穿着深夜衣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走过来了。她的头髮乱糟糟的,右手拄着一个拐杖,左手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白灯笼,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慢慢走过一扇一扇门。待到她走近稍微看清楚了她的脸,唐泽才发觉,这并不是一个老妇人,而是一个可谓年轻秀丽的女人,只不过衣裳破烂,走路一拐一拐,脸上瘦削,头髮杂乱,才遮盖了她的年龄。而她的身体也很臃肿,不知道是穿得太厚,还是病痛所致,身体显得有些扭曲。 她似乎只是寄存在这个村庄里的游魂,似乎注意不到他们两个的观察。游魂既没有伤害他们,甚至没有看他们。她目光呆滞地按照着既定路线往前走着,嘴里咿呀咿呀地唱戏,与其说是声音绵软,不如说是快要断了气了,唱不出力量了。 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的灯笼很长,不是村庄里常用的圆形灯笼,长得有些过分。透过灯笼的破烂的洞,唐泽看到一些有些灰白的毛髮状的东西...似乎是头髮? 他屏住了唿吸。游魂已经越来越近了,烛光在灯笼里跃动,摇摇晃晃,破烂的纸灯罩难以保护这微弱的火苗,似乎就要被细雨打灭。风颳过来,垂落的纸张轻轻摆动,唐泽看见了,那充当蜡烛烛台的,是一颗人头! 人头投下的影子随着火苗的跃动而在灯笼壁上摇晃着,忽大忽小,忽明忽暗。 唱戏的声音和细雨一起落在身上,好像从耳朵里钻进去又钻出来,越发让人感觉寒冷。 游魂渐渐远离了。 鬼魂好像只是在村子里转一圈就要离开。 回到屋子里之后,一进屋,唐泽才感觉身体上开始有了暖意。说实话,老妇人把他吓得够呛,在桌子前坐了一会儿,豆大的火苗咋面前跃动,带来热量,唐泽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问:「哥,你知道那人唱得是啥吗?」 张哥点头:「知道,用的是建湖话。」 他先用普通话给唐泽说了一遍。 烟花院好比这个森罗殿, 红绫被就是这个狱监牢。 一双玉腕千人枕, 半点朱唇万客嚼。 这是哪出戏里面的? 张哥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老莫平时听戏也少,也说不清楚。不过,单从这几句唱词来看,不是什么好意向。 唐泽盖上被子准备睡觉。本来以为今晚一切就过去,后半夜,村子里又传来了一声尖叫! 唱戏的女人走后,雨就停了。没了唱戏和下雨的声音,整个村庄宁静异常,这一声尖叫在暗夜里,似乎被放大了数百倍! 尖叫声过后再无人发声,似乎刚刚听到的是错觉。整个村子又沉寂了几秒钟后,传来一个畏畏缩缩的唿唤声。 「陈康...」 「陈康...你在哪儿...」 这声音本来还挺小的,后面好像放开了,稍微大了一点:「你去哪儿了陈康...」 唐泽噌得弹了起来。 这叫声很熟悉,是吕韵然! 「出去看看。」张哥说。 两个人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在主街上,有一个瘫坐在地的人影!她似乎是被绵延而去的白灯笼吓着了,呆愣楞的,崩溃了一样唿喊着。 看背影,好像真的是吕韵然! 她怎么会大半夜来这里? 不会是鬼吧?!! 唐泽过去,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停住了,狐疑地问:「吕韵然?你怎么在这里?」 吕韵然哆哆嗦嗦地转了过来:「陈,陈康,陈康不见了!」 陈康不见了? 根据吕韵然所说,今天早上大概八九点的时候,陈康突然恢復正常了。 「恢復正常了?」 唐泽惊奇地问。 经过老莫鑑定,吕韵然的确不是鬼!他们把吕韵然带回了村长的家,可能因为遇到了唐泽这个熟人,吕韵然惊恐的表情稍微平復了一点。 第135页 「对,他说他要回家了,然后就直接出了门,我放心不下就一路跟着他,走了将近一天的路程,没想到最后到了大山里!是想到一进这个村子,陈康就发疯一样跑得不见了!」 村长老婆怎么喊她也没有动静,不仅是她,这个村子里任何人都好像聋了一样,外面闹得这么大,整个村子还是死了一样寂静。唐泽只好自己在厨房找到了热水,幸亏这个村子破旧是破旧,暖壶还是有的,没找到杯子,他把热水倒在了碗里,递给吕韵然。 「你就不害怕啊。」唐泽说。 吕韵然惊魂未定。 「我我还拍了他的照片。你看。」 唐泽拿过吕韵然的手机。吕韵然录了一段视频,里面陈康不停地往前走着,看眼神,和之前麻木无神的状态确实有所区分。 「你是不是被人胁迫了?」吕韵然在视频里这样问,还问了好几个类似的问题,可能是以为陈康遇见坏人了,给他保留一些视频证据之类。 只不过,唐泽看见,陈康的背后,也有着一层『黑水』。和今天在村长身上看见的很像,附着在陈康的背上,只是比村长的薄一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也跑到这个村子里了?为什么你们也在这儿?」 吕韵然看起来有些崩溃。 一番解释后,吕韵然安静了下来。唐泽问她,有没有看到陈康往哪儿跑了,吕韵然没有回答,她双手捂着脸,似乎还在消化这一切。 「等白天的时候再问吧。」张哥说。 吕韵然一个人缩在靠墙的地方,张哥把老莫叫了出来。 张哥本意可能是老莫长相还算亲切,安慰人效果比较强,可是吕韵然一抬脸,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当即吓得大叫了一声。四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唐泽说:「没事,别怕,这是我同事,老莫,她就有点神出鬼没的,在我们店里拖地的。快老莫,你不是最会讲笑话吗,快来一个。」 老莫说你是不是有病。 吕韵然:...... 「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们再去找陈康。」老莫说,「你白天的时候在回忆一下,他到底跑哪儿去了,行不行?」 不得不说老莫真不愧是当过老师的人,说话还是挺有说服力的。两个人低声聊了一会儿吕韵然也稍微对他们有了一些信任,再加上她疲累至极,竟然也迷迷煳煳靠在墙上休息了一会儿。 很快,就到了白天。 ———————————————— 人声一响起,村庄里就处处瀰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夜晚的寂静诡异似乎随着太阳的升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村子里的人似乎都在给即将到来的山神祭做准备。主街前那个诡异的石雕,可能是被村民们看多了,也不觉得怪异了,甚至还成了团建地点。石雕旁边,两个大爷在树底下支了个棋桌下象棋,周围围了一圈人,石雕那长长的,伸出来的怪异胳膊还成了放棋子的地方,一群人时而发出赞嘆的叫声,时而又集体『唉哟』一声,为一步坏棋可惜,还有的男人捧着茶蹲在旁边聊天,晒太阳。女人们则是聚在一起洗菜,洗肉,包纸钱,折元宝,做纸人,烫鸡毛,杀鱼,涂纸人...坐着各类祭祀的准备,有的相熟的聚在一起,用很难听懂的方言聊着天,一边手上杀鱼利落干净,她们大多身体粗壮,脸上晒得挺黑,大多都是农家妇女的传统模样。 不管男人女人,都是一派其乐融融。 唐泽看见,有一个门前围着的人格外多。他发现了一个熟人,村长老婆也在里面,昨天看见的时候不觉得显眼,今天村长老婆混在这一群穿着朴素的女人之中,显得十分鲜艷,她头髮梳得一丝不苟,衣着鲜亮,手上是银镯子,随着她熟练剖开鱼腹掏出鱼泡的动作,银镯子在太阳底下闪闪发着光。 只不过,在一街的白灯笼下,这样的欢乐气显得很诡异就是了。而且,他们似乎都对这两个外乡人注视颇多,唐泽体会到了老外走在街上的感觉。 一走近,唐泽就首先看见,村长老婆竟然裹了脚。昨天在村长家,唐泽几乎没有看见她,于是没有注意到;今天在这个村人社交性的场合,村长老婆穿了一个小小的绣花鞋,一双脚,还没有唐泽的手大。她坐在板凳上,面前放着一个大盆子,两只脚在盆子两边,非常明显。 「怎么现在还有裹脚的人?」 唐泽觉得很吃惊,再看其他的人,大多没有『三寸金莲』,只有极个别像村长老婆这种穿着还算光鲜的,才穿着这种鞋子,这种脚在现代人眼中看来是十分畸形的,可是在这个村庄里,却似乎是身份、地位和美的象徵,她们用精緻秀丽的鞋子包裹着这双小脚,唐泽走过去时,还有边上的人正在指着村长老婆的绣鞋谈论,语气里全是羡慕。 唐泽一看,那绣鞋花纹精緻,料子顺滑,崭新,确实好看,可见村长老婆平时是很爱护这双鞋的,在这种大场合才会穿出来。比起来昨天在家里的畏畏缩缩,她笑得羞涩但是明媚,这更令唐泽感到沮丧,这样的东西是怎么慢慢成为美的象徵的?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候美也是被塑造出来的,它在着名文人的诗歌里,在口口相传的赞颂里,在对脚大之人的嘲笑里,在精緻美丽的绣鞋里... 纤纤玉足似月牙,盈盈一握手感佳。肌肤胜雪若凝脂,此生一见不言他。 第136页 如果只看到这首诗,是个人都会觉得美。如果单单看见裹脚的人,唐泽简直觉得这人是疯了、傻了;可是人天生趋利避害,如果不是环境让人自愿,谁愿意主动去给自己找麻烦和疼痛。 三寸弓鞋自古无,观音大士赤双趺。不知裹足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 山峣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少村民都会捞鱼,为了追求完美的滋味,要直接用山泉水洗,她胳膊在冷冽的山泉水里显得通红。 他们走了过去,一靠近一定范围,这些人的讨论对象立刻就变成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变小了,时不时也看过来。 张哥:「妹#@¥@,#¥%@%¥@?」 其中一个看起来活泼一点的女人:「¥@¥有¥¥会%,吃饭。」 唐泽:「啊?」 张哥点头:「%%@¥#,谢谢#@¥@。我们#@¥@¥?」 女人们互相看了几眼,有几个点头:「应该#@¥@*……&#%)。」 张哥又问:「¥@¥#devf姓尚#¥@#¥否?」 所有女人脸色大变,摇了摇头,低下头认真做自己的活,不再和他们交谈了。张哥又问了一句什么,也没人说话。 唐泽:...... 两个人走到一旁,张哥告诉他女人们说今天中午会举办『万寿宴』。村子里的人都很长寿,这是山神的恩赐,要在祭山神之前举办。 「啊...」唐泽回想着他们刚才的对话,好像是这个意思。 张哥说:「我们去看看。」 张哥还说自己问到了尚有福之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了。 「你怎么会说这儿的话啊哥?」 「很多地方的语言我都学过一点,方言和方言也有共同之处,不过仅限于交流了,和他们说的也并不完全一样。」 唐泽说:「说慢点我还能听懂。」 他在路上找了一个面善的,又聊了两句,知道了今天要办万寿宴的一些细节。 「这个万寿宴具体是在哪儿?」 可能是昨天村长向他们表示出了友好的态度,村人对他们还是挺客气的,详细地指了路。 「村子里的人长寿哦?」 「哦哦,长寿,长寿。老人家多,长寿村。」那个人也知道唐泽可能听不咋懂,说得很慢,说完,他又问,「孩子,你多大?」 唐泽说:「二十多。」 这个人虽然看见唐泽倒是还挺亲切的,脸上一直挂着友善的笑容,但让人不太舒服的是他一直打量着他们两个,上上下下地看,唐泽觉得,他的目光里,似乎有着...满意?这个人挑选货物一样眼神让他觉得不舒服了,他不想暴露太多个人信息,含煳地说了一句。 「好,好。」村人说,「年轻,好。」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唐泽还能感受到背后这个人的目光黏在身上。 来到举办万寿宴的房子前。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屋:两扇门板是崭新的黑色,上面没有一丝划痕,门很高,仰起脖子才能看到上面挂着的牌匾,黑底的匾写着红色的字:万寿堂。外面洗好的菜和肉,都是今天给万寿宴做的准备,而万寿宴,则是给祭祀山神所做的准备。等到了中午,全村人就一起在这里吃饭。 透过门缝,看到里面很昏暗。现在还没到时候,所以没有人进去;村子里的人都很迷信山神,守规矩,没到时间,就没一个人进来。 门没有上锁,唐泽推开了门。 第71章 万寿宴 推开厚重的门,一张苍白的脸正对着唐泽。 唐泽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迅速冷静了下来。从事这个行业,纸人他见得多了,不会再被吓到了。不过,这个确实让他有些头皮发麻,因为这个纸人足足有一人高,画的栩栩如生,而且似乎是被风吹倒了,微微有些前倾,看起来就像是听到门响来查看的一样。 和它脸贴脸站在一起,还挺唬人的。 拉开了距离,唐泽发现,门口站着两个纸人。 他们两个好像是守卫院子的:一个嘴角勾着大大的笑容,但是眼睛那里却只有两个乌黑的空洞;一个怒目而视,张着血盆大口,獠牙毕露。 推开这两个纸人,看见院子里有着更多! 密密麻麻地挤着一大堆纸人!它们全部都像活人一样,神态、姿势、穿着各异,身高也有略微的不同,相同点是全部面向门这边。 不知是眼睛花了还是刚刚被门口的两个纸扎人吓到了,唐泽恍惚间感觉在开门时纸人移动了一下,甚至有的纸人是转过身来了。 此刻这些纸人正死死盯着他们。 再仔细一看,确实都是死物。 唐泽数了数,约莫有三十来个。 「是给山神祭祀准备的吧...」 这个村子怪异非常。 这个院子很大,他们问了好几个人,说的都是村子里所有年龄大的老人都住在这里。但是院子里没有有人住的气息,单单站在这里,似乎感觉就是一个存放祭祀用品的场所。 不过,脚底下的青石板很整洁,院子里也整整齐齐地摆着盆栽,长势不错,绿油油的,挺喜人。 院子也不阴暗,不仅不暗还朝阳,热烈的阳光撒下来,唐泽弯腰拿手摸了摸,这石板都被晒得有些发烫了。可是,沐浴在阳光下的纸人并没有渐弱它带来的悚然感,只是让它们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实了而已。 第137页 一楼和二楼都是一间又一间的房屋。 「长寿老人都住在这里吗?」 村子里的人说,这些老人全部都是超过了一百岁的。 窗户上全部蒙着黑布。 唐泽过去,凑近看了看,黑布蒙得很严实。这栋屋子阳光很盛,可是每一个房间都蒙着很厚的黑布,这样和没开窗没有任何区别。唐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把蒙住的黑布割了开来。 屋子里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着,穿了一件汗衫,裸露在外的皮肤皱巴巴的,看样子确实是一个老人。 房间里的摆设很一般,屋子里的床,只是一个放置在地上的床垫罢了;蒙着厚厚的黑布,没有光照,屋子里的白炽灯也开着,照亮了有些发霉的水泥地。里面的人一动不动,站着的姿态还算放松,但是,头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落了下去,垂落的角度让唐泽想起附在村长背后的『人形黑水』:脸几乎和胸腔贴在一起,如果正好站在这个人背后,一定会以为他没有头,颈椎已经不再工作,像是软化成了一条软趴趴的线,支撑不起头的重量了。 唐泽轻轻敲了敲窗。 没有动静。 要不要破门而入看一看? 唐泽正在思考的时候,里面的人动了。他动的方式很奇怪,头『唰』得一下起来了,直愣愣地挺立在脖子上;原本放松的站姿也改变了,先是胳膊在空中抡了两圈,再是一条腿在空中划了一个九十度,样子像是芭蕾舞演员在做拉伸,他的四肢和头以非常灵活的姿态在空中划动,跳大神一样不停表演着怪异的动作,如果说他经歷了二十年的杂技训练,或者他是某位学了三年动画的朋友做出来的人物建模,唐泽也信。 而后某一个瞬间,这五个部位都不动了。他的头垂落成了一个正常的角度,背缩了起来,腿也打弯;一番折腾后,他终于成了一个老人的正常姿态。 他转过了身。 白炽灯适时地闪动了两下,唐泽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沖天的黑气。 这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了。即便隔着窗户,唐泽也闻到了一种腐朽的干臭,令人作呕。 看着一个浑身尸斑,散发着尸臭的人沖自己走来,不是什么好体验。唐泽强压着想要逃跑的欲望,准备和这个『老人』聊一聊天,身后突然响起来唢吶的声音。 「寿宴时间快到了。」张哥说。 唐泽放下被割开的黑布,两个人暂时出去了。村子里有一队人正在绕着村子吹唢吶,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以万寿堂的门为起点,在道路上支了十几张桌子,再一群人吹着唢吶走近了,热热闹闹地,全村准备吃饭。 他们两个假装从旁边走过来。两个外乡人,一出场就成了全村的焦点,饭桌上围坐着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这个村子里的人平时可能没什么娱乐活动。 『咳咳——!』 村长要开始讲话了。 「今天,我们村里的人都聚在一起,为了庆祝,村子里的长寿老人!」 底下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非常狗腿子地率先鼓起了掌,在他的带动下,村民们都开始鼓掌。 「我们村,是山神保佑的长寿村!只有我们大家都好好听山神的话,个个都能这么长寿!」 他手往后面一挥。 后面,坐着的是一排『长寿老人』,已经被邀请了出来。一个两个,都显得目光呆滞,可能老人都这样吧。 村民们开始热烈鼓掌,有人在下面叫:「好!」 唐泽看着后面坐着的一排长寿老人。无一例外的头髮灰白,面容消瘦,只剩一层皱巴巴的皮包裹着脑袋,浑浊发黄的眼睛因此凸显出来,凸得很明显,再不注意几乎要掉出眼眶。发皱的身体上全是尸斑,暗紫红色,一大块一大块的。尸体散发出干臭的味道,唐泽之前隔着窗户就闻到了,现在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刺激地他眼睛简直有点睁不开。 那种放久了的,干臭的尸体的味道,村民们仿佛浑然不觉。 他问旁边一个大哥:「大哥,你看做最边上的那个老人,脸上一大块一大块的是什么?有点紫紫的。」 大哥看不见。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唐泽又问。 大哥也闻不见。 什么长寿老人,全是死人。村长还在上面鼓吹长寿学,唾沫横飞,边上大哥羡慕地看着长寿老人们。 这不是要完吗? 唐泽不再说话了。 张哥突然起身了,唐泽会意地跟上去,村民们没人跟上来,走远了,唐泽问:「哥,去哪儿?」 张哥说:「我们去坐在第一排的那个人家里看看。」 唐泽回头看之前带头鼓掌的那个男人,他对于村长的讲话反应确实很热烈,现在这个时间,村里所有人都在参加万寿宴,去他家看看确实不错。收回目光的时候,唐泽又用余光看到,万寿堂的老人们全部都在笑着看他。他们没有扭过头来,只是齐刷刷地把眼珠子移到眼眶的最边缘;笑容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发觉唐泽在看他们后,那一张张呆愣的,冷漠的老脸上,非常一致地齐刷刷浮起来一个笑容。 他们全部都在看着唐泽,看着唐泽笑。 「他们在看我!」恐惧让他立刻转过身了,低声和旁边的张哥说道。 可是张哥并没有回头查看情况。他只是放慢了脚步,挡在了唐泽的后面。 第138页 这不像张哥的作风啊,他不是应该回头看这些老人们一眼把他们瞪回去吗?这异常感加剧了唐泽的慌张,他控制不住地转过头想再看一看,是不是他看错了?他刚把头转过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却感觉到张哥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了。 「正常走,别转头。」他说。 ———————————————— 「那是什么东西?」到了安全地方,唐泽这样问。 「不知道。不过暂时不要和他们起冲突,能避则避。」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那个男人的家,是张哥找到的,可能张哥观察这个人已经很久了。 土屋泥墙,没什么特殊之处,不过,倒是比其他的人家大点。 出乎意料,他家门没上锁,大门敞开着。 前不栽桑,后不栽柳,中间不种鬼拍手。 站在桑树旁,看着屋里的桑树和屋后的柳树,这个房屋的布局可谓是把忌讳都犯了一遍,村长的舔狗真是一个勐男。唐泽正想跟张哥吐槽的时候,一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了。 她似乎是正在做饭,因为房屋里冒出炊烟。 这个女人约莫四五十来岁,定定地看着他们,也没什么表情,这让她看起来倒是有点像那些老人了。这种麻木在村子里还是挺少见的,尤其是在举办万寿宴的这个时间, 唐泽被她盯得发毛,正想着走,女人喃喃开口了:「是你们...外乡人。」 她吐字很奇怪,有一种含煳的感觉,好像舌头不咋带劲一样。 「外乡人...来这里做什么?」 唐泽说:「我们是来找人的。」 「你是谁?」唐泽问。 「我叫林祥祥。」她说,「我听说,你们在找祠堂。」 她会说普通话,虽然带一点口音,但是唐泽能够轻松听懂。 「是,」唐泽说,「你知道在哪儿吗?」 女人拿出了一张地图递给他们:「顺着这条路就能过去。」 唐泽觉得有些诧异,他接过了地图,那是用铅笔画的,有的标志性建筑别入村长家,祠堂都写了出来,不过字写的很丑,有的字也没写对,比如祠堂的祠写成了词,而且,全部用的是红色的字,这颜色十分扎眼,似乎不是普通的红笔写成。 接过地图的时候,唐泽感受一股诡寒的阴气卷上了身。他勐地把地图扔在了地上,这女人是要害他! 唐泽怒目而视,但是女人却不为所动,恰恰相反,唐泽觉得她看着自己,还有几分激动。不过,她很快平静了下来,捡起来那张地图:「我真心想要帮助你们。」 唐泽根本不再相信这个村庄里的人的鬼话:「那地图怎么回事?」 满是阴气,是鬼的物件。 女人轻描淡写:「这没什么。」唐泽注意到她拿着那张地图十分吃力,脸都白了,但是还是拿着。 「我会尽我所能地为你们提供帮助...不过,如果你们能够出去,希望你们能帮我送出去一件东西。」但是她却没有明说是什么,只是说时机到了,会给你们。 女人又重新拿出了一张地图,唐泽虽然对她怀有不信任,却别无他法,想要调查往前推进,就只能拿到这张地图。不过,这次唐泽发现,这的确只是一张普通的地图。 「你们,想知道什么?」 女人答应为他们提供信息。 张哥说:「村长昨天是住在这里。」 女人轻轻点头,还是口齿不清地说道:「他...怕你们。」 接下来女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色一变。唐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面的门砰得关上了,是刚刚有一个人透过门缝在看他们。 「怎么了?」张哥问。 女人摇头。 张哥朝那边走了半步,就立刻被女人拉住了。不同于前面的麻木和疲惫,她急急地说:「不...」 张哥说:「好,别着急,我只是想过去看一看。」他站住了脚步,「不过去也行。」 女人又说:「我,没事。你们,不安全。」 唐泽似乎明白了什么,女人看见的,应该是村长派来监视着他们的。不过唐泽并不担心,在他眼里村长就是个渣渣,真正应该担心的是村子里的厉鬼。他问:「你知道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女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周围,似乎是担心再突然冒出来什么人:「之前村子里有人拐媳妇。后来有个媳妇死了...接下来的几年,村子里一直发生怪事,最后就变成了这样。」 说着,她很紧张地看了看天。接着就不肯再开口了,唐泽本来还想问问长寿和祭山神的事情,看她这样子只好作罢。张哥说:「唐泽,你站到那扇门门口。」 是之前冒出来一双眼睛的那扇门。 唐泽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张哥和林祥祥在交谈。他们两个声音很轻,唐泽听不太清楚,不过根据两个人的神情和嘴型,是张哥在提出什么请求,女人很犹豫,张哥又说了几句,两个人交谈了一番,女人才点了点头。 他们谈完了,张哥沖他点了点头,示意离开。 唐泽走到快拐角处,还看见这个女人倚在门口,一直目送着他们。 第72章 祠堂 天上的层云压得很低,似乎是要下雨了,唿吸间有一种憋闷的潮湿感,浑浊的湿气往人肺里面挤。头顶上刮来了风,已经到了下午了,树影摇晃如同鬼魅。两旁都是树木,脚底下踩着满是杂草的羊肠小道,单调的景色让人很容易放空,一不留神,会觉得在头顶象棋的风声是谁的哭泣声。山里的风总是这样,如泣如诉,满是悲凉。 第139页 唐泽往头上看去,村长说这里总是会大旱,但是他们自从来了,大大小小的雨就断断续续没停过,可见村长是在胡扯。 唐泽问张哥和那个女人谈了些什么,张哥说她可以告诉我们一些信息,但是不能在白天,这并非她食言,而是出于对我们的人身安全考虑。 「我们的人身安全?」唐泽很惊讶,不过转念一下,这个女人有没有见过张哥棒球棍痛击恶鬼头的英姿,有顾虑也是难免的。 「看来村长真的是不怀好意。」唐泽说。 张哥点了点头。 「不过,她为什么要帮我们?她出于什么目的?她想让我们帮忙送出去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唐泽觉得这东西应该和自己相关,最开始女鬼给他那个阴气地图,应该就是为了测试他能不能把这个东西拿出去。 那么看来,这个东西一定又是鬼的物件了。 张哥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过一会儿又说:「她不喜欢村长。」 不喜欢村长,所以要帮着和村长对着干的他们吗? 唐泽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脚步不停,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个女人说白天不能告诉他们,是因为村长的人在盯着;那么晚上可以,是因为晚上所有的村民都要待在屋子里。 这意味着,晚上她不用待在屋子里吗? 唐泽问了张哥,张哥说他也对女人说了这个事情,女人只说:「她不会伤害我,只要你们不怕。」 * 「我们真能找到祠堂吗?」 走了太久,唐泽心生疑问。 他们走过了树林,沿着河流走了一截又重新进入树林,周围的景色一直似乎没什么变化,就在唐泽怀疑他们是不是又遭遇了鬼打墙的时候,在路的尽头,一座破败的祠堂出现了。 祠堂地处高处,从这里,只能仰视祠堂,死气沉沉方方正正的建筑背景就是高远的天和云,无形之中带来了威严和压迫感。本来,唐泽觉得祠堂建设在这里太远了,现在看来,这也许确实是一个好选址。 一般而言,祠堂用来祭祀祖先,供奉灵位;同时,也用来商议大事,村长如果有什么重大的要事要商量,要宣布,也会选择祠堂。一眼看过去,先看到的是一个石碑,不过右上角被砍去了一个角,走过去,上面隐约写着『山峣沟祠堂』。 这是一座木制的神祠,肉眼可见地年久失修,红色的门已经在风吹日晒中有些发白,木皮脱落,有的地方斑驳,有的地方有着深深的裂痕。墙上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刷了黑漆,大门已经破败成这个样子,墙上的漆却一点没掉。唐泽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近看才觉得墙壁黑得并不均匀,这颜色让他感觉像是什么快要结痂的黑血。门边角落都长了野草,但是靠近墙的地方却寸草不生,黑压压的,显得很是压抑阴森。 房门紧闭,从里面拴住了。 一株巨大的槐树从里面摊了出来,粗壮的枝丫越过墙压在人的头顶,看样子似乎已经笼罩了整个祠堂。 唐泽拿出了匕首,把里面的门栓移动开来。里面的木头和外面的木头同样腐朽,匕首一碰上去,就能感觉到木屑掉落。很快,大门被打开了。 直直冲着脸,是一颗巨大的槐树,占据了整个院子,粗壮的树干,崩开青石地板的树根,大伞一样盖住了整个祠堂的树叶,无一不让唐泽感到震撼。本来就天色不虞,巨大的槐树肆无忌惮地在这里生长,遮蔽了头顶,更显昏暗。 唐泽不知为何心生敬畏,他绕过槐树,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树根,推开了祠堂的门。这扇门没有上锁,门框都烂了一半,但是由于门很高,从烂了的门框里看不到平视的内里情形,只露出黑压压的天花板。 吱呀一声。 迎面扑来一阵风,裹着尸体的气息,又是那种味道,在万寿堂闻到过的,腐朽的骯脏的味道,而且这里还要浓重更多,简直让人想要干呕!! 里面很黑,屋顶很高,几乎有三米。一扇破门之隔,似乎已经不是一个明暗度,与其说是黑暗,不如说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眨了两下眼,唐泽看清楚了里面的景象。 密密麻麻摆满了灵位,已经失去了和谐性,像是有人尽力想把它们摆得整齐,但是没有成功,只好任由这些牌位挤成一堆;牌位三面墙上都是,从上到下,站在这里,高高的天花板的空旷的祠堂让人感觉自己十分渺小,有一种被这些牌位注视着的感觉。 中间放着一张长桌子,和这个祠堂格格不入,很干净,似乎都能反光。上面规律地摆放着二十几个圆圆的东西,均被红布罩着。红布也红得鲜明,红得耀眼,就像是刚从集市上买来的一块鲜红的布,就像是新娘的红盖头! 「哥,」在这里,唐泽情不自禁地小声说话,生怕惊扰到什么东西,「那桌子上是什么?」 那种大小和形状... 真的很像人头! 如果是真的的话,是多么毛骨悚然!破败的祠堂里,崭新的长桌上,这样整齐地摆放着二十几颗人头! 张哥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这都不慌,他看见唐泽快吓尿的样子反而被逗乐了:「怎么了?」 唐泽哆哆嗦嗦:「哥,你看不出来吗,这个,像,人,人——」 「别害怕,威胁程度低。」他说着,走了过去,「小心细菌和病毒就行了。」 第140页 祠堂很大,走路的时候,脚步声由于回音被扩大了,有些吓人。 唐泽也走近了,咽了一口口水,掀开了红布—— 里面的确是一个人头。 是一个老人的头。 年岁似乎已经很久了,成了蜡尸,枯瘦的头成了土黄色,上面浮着一层白色的蜡状物一样的东西,眼睛的地方成了两处空洞,嘴大张着,似乎还在诉说着死前的痛苦。花白的头髮竟然还在,可惜在唐泽掀开红布的时候就折断了不少,飞灰一样飘落在桌子上。 唐泽闭了闭眼,一瞬间竟然没有几欲升天的感觉,可能是他成长了,也可能是面对重大冲击人体的自我防御机制又开始工作了。 红布手感湿润,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潮了,唐泽不想久碰。一个一个红布全部掀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头的状态都差不多,即使已经成这样了,大部分还是能看出来狰狞的面部表情,不知道他们死前经歷了什么。 最后一个红布掀开,和其他的格格不入,这里面是一颗新鲜的头颅。 是陈康。 他双眼瞪大,面目扭曲而狰狞。 唐泽这才好像被重锤了一下。看见尸体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看见之前还活着的,还试图说过话的人,就这样死在这里,只剩一颗头,着实令人五味杂陈。他的皮肤、头髮、眼睛、嘴唇都好像活着时候一样,如果忽略他的面部表情,简直会以为这是一个活着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未婚妻还在找他。唐泽想要嘆气,他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把陈康的眼睛合住了。 「活着的时候受苦了,死了就安息吧。」 唐泽试图把这一颗头拿走,找个地方放起来,回去的时候带上。他双手捧住了陈康的脸,唐泽不想亵渎死者,但是那刚死之人皮肤柔软又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些悚然和噁心,说实话他真不想这样,为了减轻心里压力他还绕到了侧面,然后往上一提—— 头一动不动,好像长在了桌子上。他稍稍用了一点力,感受到了一种粘稠的,502胶水刚被涂上不久人就试图再将他们分开时所用的力度和受到的阻碍。 在脖子齐齐的横截面上,渗出来黑色的液体。 唐泽:...... 他没有勇气再去触碰那颗人头了,又把红布盖上去。 「等我安全了,再送你入土,兄弟。」 唐泽再一次观察这张长桌,泛着年长日久而产生的油光,十分干净,似乎有人勤勤擦拭。 究竟是什么人杀了他们? 唐泽之前看电视,里面说有的杀人犯会时不时回到犯罪现场,回味杀人经过,这让他们感到刺激。 也许现在杀人犯就正躲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注视着他们... 唐泽脑子一嗡,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他找了找张哥,看见张哥出来旅游一样四处看着周围的牌位,就差拿出手机和自拍杆和诸位灵位合影留念了。 唐泽赶紧离他近了点,安全感+1。 杀人犯要是真来了,张哥和他battle一番应该也不在话下。 「你看。」张哥指着一个灵位。 上面不是传统的灵位上面写字的格式,只用鲜红的字写了一个『尚』,字很粗,歪歪扭扭,看着像什么人用指头上的血写出来的。 唐泽看了看其他的,只有少数几个是写了确定的名字的,剩下的,基本都是只有这样一个字,还有的写着『死』。 每一个字都歪歪扭扭,虽然结构写法类似,但是又不是完全相同。唐泽看了看环绕着他们的高墙上密密麻麻的牌位,他无法想像,一个人是怀着多么大的恨意,才能一个接一个地,写下这么多! 「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去。」张哥说。 风仍然在山林里迴旋。 大约晚上快八点,两个人回到了山峣沟。唐泽一路上都担心回去晚了,撞上山峣沟里唱戏的女鬼,不过他们回去的时候,寂静的村子里没有一丝人声,可能女鬼要到了半夜才出来活动。 一路上只有哭泣的山风,和满村的白灯笼。 一进门,唐泽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他想洗手,虽然没有什么异常感,但是摸了尸体心理层面还是过不去。张哥在院子里给他舀水,村长家用的还是葫芦瓢,很有农家乐的感觉,要是不惊悚多好啊。 「唉。」唐泽洗着手,突然嘆气。 「怎么了。」张哥问。 「没什么,就是累了。」 「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 「哥,你就不害怕吗?」 「怕什么?」 「怕...受伤啊啥的。」本来唐泽想说怕死,又觉得不吉利。 张哥说:「我是挺怕你受伤的。」 又来了!老闆的潜规则语录!唐泽嫩脸一红,春心一盪,小鹿乱撞,一抬脸,看见张哥一脸长辈一样的慈爱关怀和看菜鸡的忧心,还有一点领导怕手底下人出事自己要担责的忧虑... 唐泽:...... 张哥又补充了一句:「你们。」 小鹿累了。 回去之后和老莫还有吕韵然简述了一下今天的经歷,不过只是简单说了一下看见了祠堂,没有说灵位和人头的事,更别提陈康已死这件事了,等出去之后再慢慢说吧。 唐泽还说了一下林祥祥,自从来到这个村子里,所见均是诡异恐怖,所遇皆是害人之心,竟然还遇到一个愿意帮一下他们告诉他们一些信息的。 第141页 想到林祥祥那种畏畏缩缩的脸色,唐泽又想起村长老婆,又想到老莫的过去。他说:「女同志,应该走出家门,走向社会,在工作中实现自己的价值,提高自己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而不是在这里裹小脚,一分工钱没有伺候别人,真是浪费自己的生命。」 老莫似乎是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看了他一眼,说:「你觉得她们出得去吗?」 「是出不去啊,这个村子不是——」 刚想说有鬼,唐泽又想起吕韵然也在,又把那个字咽了回去,继续说道:「不过,就算出得去,这些人也未必会有出去的心,这才是最可惜的。」 一直沉默着的吕韵然突然说:「你说的很对,可是有一点,我想其实不是没有出去的心,是从未接触过出去的环境、机遇以及相关的知识。很多东西其实是自身无法决定的,有时候可能你看到的是有人选择留下,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要改变这些情况,加强农村的职业教育,促进现代化,创造良好的工作环境,做好对劳动者的保障,是最有效的法子。」 老莫和唐泽对视了一眼,唐泽挠了挠头:「这就是我说的那做过扶贫的同学。」 听她说了几句怎么突然感觉没那么害怕了,好像一下子都想举起左臂45度角面对天空露出充满干劲的微笑然后赶紧下地插秧了。 老莫还挺靠谱的。吕韵然虽然仍然忧心忡忡,但是今天白天和老莫待在一起,似乎放松了一点,幸亏她不知道老莫已经是阿飘了。 晚上临睡觉,吕韵然说:「要不然明天我也出去转转吧,说不定能回想起来他究竟跑哪儿去了。」 唐泽沉默。 老莫似乎觉察出异样,开口了:「还是就留在这里吧,今天白天不是想了一天也没想出来吗,万一出去村民们又要围观外来的人,徒惹麻烦。这个村子这么小,再怎么样也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不要太担心,时间问题而已。很快就能找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第73章 红月再次来临 张哥出去了一趟。 老莫以为他是上厕所,没想到半天没回来,老莫让唐泽去看看是不是撞鬼了,唐泽说:「你咋不去看呢?」 又到了同事互相推让在领导面前表现机会的时刻了,真是一个和谐的团队。 老莫说:「那我不有任务在身吗?」 唐泽说:「他应该是去找我们白天碰到的那个人了。」 不一会儿,张哥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本书。 「这是什么?」 张哥说:「林祥祥给我的。」 这是一本讲周易的书,几个人翻了翻,都看不太懂。不过,唐泽发现里面夹着好几张剪纸。 这剪纸和他平时见到的不同,纸质很好,颜色也红得通透鲜亮。一般而言,剪纸都比较软,这样才方便剪,但同时也会造成容易被撕烂的缺点,这本书夹着的纸则既精緻又结实。 第一张剪的是一座山和一群人,人正在向山走去。 还有一张剪的是一个成年人,高高托举着一个小婴儿,似乎站在山上,姿势有点像狮子王里面辛巴被抱起的样子;在一旁,剪出来一堆跪着的人。山下面,还有一些红纸上剪出来的空缺,很多,但是看不出是什么。 第三张剪纸看起来像是一个木桶,里面泡着一截断手。 「这都是什么意思?」 单单推断的话,像是在描述祭祀的场景。虽然图二是辛巴被抱起来的姿势,但是放在这幅透着一些诡异的剪纸上面,更像是这个成年人要把这个小孩摔死。 他又翻了翻这本书,没发现有其他的东西。张哥把书又悄悄放进了村长的房间(村长老婆和村长分房睡,似乎只有在村长回来的时候她才睡村长屋子)。 老莫说:「这个村子是不是给那个山神祭祀小孩啊?这山神是不是吃小孩?」 她指着第二张图。 为什么要吃小孩,是灵感大王吗,唐泽说:「但是村民们这是图啥呢?村子里的人不是应该更加想传宗接代吗?」 脑子里灵光一闪而过,唐泽说:「是不是因为长寿...?」他觉得自己连上了所有在山村里的发现:「村民们用小孩,换自己长寿?所以要给山神献祭!」 后天就是祭山神,只要跟着村人前去查探,必能找到真相! 「先睡吧。」张哥说。 半夜。 唐泽有些睡不着。 一方面,他等待着今晚的唱戏声;一方面,他脑海中持续单曲循环着一手魔曲:你说我容易吗~~~上辈子欠你的~~~我都快吓死了~~~还要硬挺着~~~一遍遍念着阿弥陀佛~~~ 可恶!该死的歌!从我脑子里滚出去啊啊啊! 身边几个人的唿吸声均匀。 失眠是常事,不失眠也是常事。自从上了班,不失眠的比重明显增加了,每天紧张刺激的重体力活已经消耗了他的精力,睡眠之神悄悄造访,唐泽正处在将睡不睡的迷濛中,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完全清醒后,额头上立刻冒出来冷汗。 睁眼是很简单的。 唐泽已经完全清醒了,但是他仍然闭着眼。 即使唐泽不睁眼,也能感受到覆盖着自己的那种冰冷冷的黑暗...一片安静。他现在在哪儿?周围人的唿吸声呢?张哥呢?其他人呢? 第142页 什么都没有,绝对的寂静。唐泽只能听到自己早已不安稳的唿吸声。 睁眼是很简单的...唐泽眼皮动了动,那是他的眼球在紧张地转动。压着他的,不是睏倦,而是恐惧。这是哪儿?恐惧让他几乎失去了行动力。他用尽了全部的勇气,也只是小拇指轻轻移动了一个微小的距离。 这触感,像是土。 他躺在土上...为什么?这不是村长家吗? 别害怕,唐泽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在这个瞬间,唐泽突然想起了他曾经在一部恐怖电影里看见的一个情节...一个小男孩,父母离异,跟着妈妈。有一天,他妈妈回家晚了,看见小男孩没有开灯,黑暗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面对着墙壁坐在角落里。 「也许是害怕吧,小孩子嘛。」同去看电影的朋友这样说。 唐泽那时候不以为然:「再怕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啊,至少对着门吧,有什么危险第一时间能看清,说不定还多点活命机会。」 此刻自己在这里,唐泽才真正感受到被恐惧压垮的感觉。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睁眼看看,别害怕,可还是提不起勇气。手底下是土,是在村子里...还是山林里? 这恐惧究竟从哪儿来?它就像被刻在了骨子里,唐泽轻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声,想用这一点变化给自己带来一些勇气。可是,这声音很快消逝在无边的寂静里。 睁开眼睛吧,至少看看自己的敌人是什么。看看有没有人正默默窥探注视着自己,看看有没有一柄刀悬在头顶—— 「啊!!!!」 伴随着一声助胆的大吼,唐泽勐地张开了眼睛,不住地剧烈喘息着。四周,安静无人,他躺在一处光秃秃的地皮上,黑压压的树枝在山林中肆意生长,月光下显得怪异非常。 在荒山野岭。 唐泽抬头,空旷的夜空中,悬着一轮浑圆血月。 是噩梦...? 唐泽爬起来了,抹了一把脸上出的冷汗。 「哥...?张哥...?老莫——」 他试探性地叫了几声,没有人给他回应。四周望去,野草横陈,树木萧条,入目凄凉,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 唐泽往前走,没过五分钟,就看见一条青石小路,通往一个乌漆嘛黑的山头。 他觉得这里很熟悉。 周围只有他自己的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唐泽一路往前,这石阶很高,唐泽走得专心致志,偶一抬头就看见一座庙堂。样式奇怪,寺不寺观不观,里面燃着蜡烛,暖黄色的灯光透出来。 唐泽抬头看了一眼冰冷的血月,总觉得这里倍感熟悉...又让他觉得恐惧。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竟然体会到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他摇了摇头,清空自己的思绪。 走进这个无人的庙堂,里面燃着十根烛火,一走进去,火光摇晃了一下。 * 四尊大佛立在眼前。中间有两个,另外两个分置两旁。 中间的是白玉菩萨,慈眉善目,细眉如一对新月,丹凤眼柔和又庄严,额上一枚圆圆的红点,身着宝衣,手中托着玉净瓶,里面插着一根杨枝,看起来颇有悲天悯然之感。旁边又有一怒目金刚,周身杀气腾腾,血红双目瞪得巨大,睚眦欲裂,死死咬着牙,表情兇狠愤怒,双腿开立身披铠甲,身上缠绕着一条火一样张扬的赤蛇,大张着嘴吐着红心,张牙舞爪。 做工倒是十分精美,不是俗物,和它们比起来,唐泽之前见的、拜的,可谓都是呆板的『泥塑木雕』了。两尊像都巨大无比,唐泽站在这里,觉得自己简直还没有它们的脚大,等到他走近了,才发现这不过是一种错觉,是那神像雕工斐然,栩栩如生,唐泽也去过不少佛寺庙堂,从未见过如此生动的佛像,倒像是一尊神本就活生生立在这里,俯视着下面,确实让让人心生敬畏。 唐泽着了迷一样走近了,他摸了摸玉菩萨像,只觉触手温热,玉一般细腻,一碰上去,耳边隆隆响起神谕一样的乐声,顿觉走在一片光芒里,周围是云层翻滚,歌舞昇平。这感觉太过美好,唐泽恋恋不捨地放开了手,再拿手背轻轻碰了碰金刚神像,只觉炽热的灼烧感立刻传遍全身,威严的审判声如泰山压顶,如云海捲来,逼得人弯下了腰,唐泽烫了一样勐地缩回手。 在两尊佛像下面,有一个小小木板。与佛像相比,这木板做工太过简陋,字也写得太过随意。 是介绍这两尊佛像的吗?至少镶个金边吧! 唐泽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菩萨,凑近了去看,却瞧见上书:只要三瓣蒜,痢疾少一半。 唐泽:......? 「什么东西?」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 确实是只要三瓣蒜,痢疾少一半! 他看了看菩萨和金刚,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个爱吃蒜,不对,念佛的好像不吃蒜吧! 唐泽怒了,这就像是在一个完美的锦缎上被人拍死一只浆液四爆的苍蝇!就像是令人馋的垂涎三尺的牛排上被狗拉了一泡屎!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左边,是一位女道长,穿一青色道袍,手持拂尘,头戴道帽,神仪明秀朗目疏眉,飘逸有如山巅月光落于雪上。 下面同样有一木板,有人懒懒散散地用毛笔写了一句:吃肉又吃蒜,快活似神仙。 就这几个字都没写齐。 第143页 右边这个就更绝了,是一个毛髮旺盛身材高大的西方人,张开双臂,通体洁白。甫一靠近,赞美诗的歌唱声就响在耳边。 下面的小木板上写着:每逢圣诞,饺子就蒜。 这次更过分了,圣诞的诞还写错了,画了一个圆又画了一个叉,后面又写了一个,很不讲究。 亲娘咧是什么人这么叛逆还这么爱吃蒜! 唐泽真心实意地为这点不完美感到可惜。 唐泽自从生病,老妈就变得有点迷信,见佛磕头逢庙烧香,每次烧了香还要拍照片给他看,保佑唐泽一辈子平平安安。唐泽慢慢地也养成了这个习惯,看见这些总想拜两下,更何况面前的这几尊佛,有的慈眉善目,有的正气凛然,拜一拜就算没什么作用,也能求个安心。 他双手合十,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拜佛也是有讲究的,对于佛教,就要双手合十,弯下腰时口中要念『阿弥陀佛』;对于道教,则要双手握成一个阴阳太极,这也是他妈妈教给他的。 「好好拜,要不然不灵了!」 之前因为自己随便乱拜还被妈妈教训了。想起来妈妈,唐泽稍微安心一点。 就在他弯下腰的那一刻,四尊神像同时浮起来隐秘的笑容。 因为过度紧张和看见艺术品的震撼,以及情急之下死马当活马医试图通过临时抱佛脚而被保佑的思想,唐泽拜地比较虔诚,没有及时注意到这个细节。等到他抬起头来,这样的笑容已经淡去了,又或者,已经及时调整成了不突兀的样子了。 唐泽看了两圈,又发现一个与众不同之处:这四尊大佛,姿势各异,可是细细看来,好像所有的右手都在比这一个4? 比着一个四...什么意思? 道长勉强能说是修行时用的手势,菩萨勉强说是这样的姿势比较柔和,金刚勉强能说是战斗姿态较为特殊,可是那个来自地球的男人你也这样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四个佛像,都比着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数可不咋吉利啊! 正当唐泽苦思冥想的时候,他突然发觉一个更大的异常。 这些人...怎么都在长得和自己这么像? 不知唐泽自夸,是真的很像。眼睛眉毛鼻子嘴...他冷汗都下来了,心中惊疑,是一进来就这样还是后来变成这样了?如果是一进来就这样为何他不是一进门就发现了?惊疑不定中唐泽正无头蚂蚁一样乱看,试图捕捉到一点有用的信息,突然余光一瞥,大脑还没处理到接受的图形信息,身体就给了最直接的反应——额头勐然发紧,浑身汗毛直立,唐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急速跳动,这是由于恐惧而肾上腺素飙升的后果,他一抬头,却看见正前方面容悲悯的菩萨眼珠子似乎动了动,继而像一个活物一样盯着他! 惊唿被压在喉咙里,唐泽惊出一身冷汗,压下心头恐惧,狐疑地又看了一眼。 先前,菩萨再漂亮,漂亮得像个艺术品,那也是一尊死物,不会有这样鲜活的感觉;这次,塑像的栩栩如生成了折磨,他不敢确定刚刚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紧张而看错了。菩萨确实像一个活人一样,眼睛仍是一动不动,可唐泽分明感受到了在草原上被狮子盯着的感觉。 原本以为来到了真佛面前,没想到还是一尊尊邪神! 第74章 红月 唐泽凭藉自己日渐丰富的撞鬼经验认为面前的几尊大佛是想要贡品。 是想要大蒜吗?唐泽追悔莫及,之前市场买了一些驱鬼大蒜,可是全给炖肉用了!他拼夕夕买了个小锅,那天有了工资,奢侈了一把做了顿红烧肉!可恶的老莫,本来他也不想做的,嫌麻烦,都怪老莫非说吃不了也想闻闻味儿!非要让他做了给她贡两块儿!老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怎么就有这么没用的一个同事!回去一定骂她两句! 就是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 本来,唐泽陷于这样诡异的境地,专心于眼前于是还能硬撑着。可是,想起来红烧肉,他又突然觉得自己好生悽惨,只想嘆气。 冷静点,就算还带着,包也不在跟前。 唐泽心惊肉跳,又仔仔细细看这四尊大佛,烛火跳动,越看越像,每一个都顶着他的脸,生动的表情,有神的眼睛,它们都活过来了。唐泽手都开始发抖了,恍惚间四尊大佛好像突然就要压到身前围住了他,一张张脸好像变成了面具,冲上前来,直要占据他的身体! 唐泽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庙门,一步几个台阶地跑下去,仓皇逃出,头都不敢回,幸好没有摔,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安全逃到了山脚,唐泽仍然拼命往前跑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他急急地奔跑,头顶上悬着的血月一路跟随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又开始飘落雨丝。 唐泽没了命一样往前跑。等到他终于支撑不住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满是被树枝和灌木划出来的细小伤口。他弯下腰,扶着旁边的小树,腿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爆发不停地发着抖。 唐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环顾四周,自己是跑进了一片树林里,雨丝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服。 有些奇怪... 为什么没有声音? 雨落在叶子上,枝干上,为什么没有声音?! 天空没有一丝云,没有一颗星,蓝黑色丝绸一般的夜空里,只悬着那枚浑圆的血月。唐泽揉了揉眼睛,月亮在变,速度极快地,变成了一枚尖细的弯月! 第144页 怎么回事! 月亮的两端比平常所能见到的更尖,更细。像是摔碎的玻璃,也像昆虫的前肢。它不仅变化了,还在靠近,流星一般下落,可是它却没有遵循近大远小的规则,就算持续不断地下落...它还是保留着原来的大小。 唐泽怀疑这不是月亮。细雨落在身上,好死不死的,唐泽突然感觉这月亮是奔自己来了。 正在目瞪口呆因为流月而震惊所有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的唐泽:你二大爷! 他有些慌,疯了一样往前奔跑。可是流月的速度极快,还没等他跑出三百米,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肉被挖开的感觉并不好受。唐泽一瞬间疼得忘了唿吸,往前扑了一下,趴倒在地,左边背上被开了一个大洞,汩汩地流出鲜血。弯月势如破竹,轻盈如羽又迅疾如风,毫无阻挡地,几乎快把他的心脏挖出来,而唐泽甚至没有听到风声。 唐泽左半边身子已经疼得麻了,牵一髮动全身,他想爬起来逃跑,只用右边胳膊试着提了一下力气,就痛得直接歪倒在地上,头顶冷汗涔涔,汗水煳住了视线。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走过来了。唐泽狼狈地趴在地上,脸陷在潮湿的泥土里,喉咙里一阵一阵腥甜。 倒霉...内脏也受伤了。喉中奇痒难耐,唐泽控制不住地咳了一声,咳出数道血沫,因为这一动作,半边身子再一次痛到痉挛。飞蚊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一道道扭曲的白色线条在眼前变换,眼睛聚不了焦。一双鞋走到跟前了,黑色皮靴,行军靴,很高,适合行动。余光里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唐泽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血红残影。 身体时不时一抽一抽,唐泽微微偏过了头——这个动作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各部分的联合协作,脖子上的那根筋动了,左半边身子抽搐幅度都勐地增大了,这使得唐泽好像将死的虫子一样弹动了一下。 他看不清楚。视野里,模模煳煳地只有一个穿了一身黑的人...旁边,浮着一轮血色弯月。只看了他一眼,唐泽就察觉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阴郁,好像他一直都认识这个人,好像躲了杀人犯多年,有一天突然收到杀人犯发来的邮件:找到你了哦~ 唐泽模煳的视线还没聚焦一刻,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踩得陷进了土里。鼻子陷进湿软泥土,难受至极,几乎不能唿吸,好在这个人不怎么太想为难他,踩过之后就离开了,似乎踩他就是为了玩闹,和路过一棵树于是顺便摘一片叶子一样轻松、随意。 那个人径直往后走,盘腿坐了下来。那一片土地上,全部都是渗进土里的血液。血鲜血正从唐泽背后拳头大的空洞处流出,争先恐后地挤出来,染红地面;伤口里面,红色的肉在蠕动着,一颗心脏在里面,怦怦直跳。 他伸手捏住了那颗心脏,另一只手拿着一颗种子。唐泽闷吭一声,瞳孔开始扩散了,手底下抓着的泥土,触感变得前作未有的冰凉。好冷啊...唐泽恍惚间都看见了漫天的雪,是小雪...那是因为他眼神恍惚,那只不过是飘落的雨丝。 种子被包裹在心脏正中间,来人满意地抽出了手,满手血红,但是他并不怎么在意,伸手在唐泽的衣服上擦了擦。唐泽几乎被整死了,黑衣服的人哼着小曲离开,唐泽听见很远的,脚步离开的声音,怪异小调的声音,慢慢褪色了;自己身体上的疼痛,也逐渐远去了;意识远去,眼神涣散,耳边,唐泽只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脏的跳动声—— 咚,咚,咚 一下一下,坚实有力。 「哈啊——」 唐泽深吸了一口气,勐地坐了起来。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好几分钟,才哆哆嗦嗦地摸上了自己的心脏。 「没死...」 他手扶着旁边的小树想借力站起来,但是腿抖得厉害,没起成。他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下来后才成功站了起来。周围的林子没有什么变化,他抬头看月亮,是白色的。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没有任何异常。地上,也没有渗透的鲜血。 「是幻觉...吗?」唐泽喃喃自语。 「这是怎么回事...是做梦吗?」 大半夜,一个人在荒山野岭喃喃自语,行为确实有些异常。可是唐泽太需要说一说话了,这至少能给自己一点勇气。唐泽往前走了两步,混乱、疑惑和稍一回想就再次加诸于身的痛苦挥之不去,深觉自己即将崩溃,他用力锤了两下树,手破了皮,真实的疼痛把他从混乱中拉了出来。他靠着树,闭着眼睛深唿吸了两口。这样静静休息了一会儿,才再次往前。 林子里没有路,到处都是一样的路。他其实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停下来。走着走着,身体暖和起来了,唐泽这才惊觉没有雨丝了。 一棵树后面现出一个人影,是一个小女孩。 唐泽:「......」 他眼前尚有一些模煳,只扫了一眼,并没有看清楚,也不敢仔细看。 这可不吉利啊宝友。 也许是个稻草人呢,呵呵。唐泽这样安慰自己。 他脚步顿住了,虽然因为刚刚遭受到的惨无人道的折磨,他还是眼前煳了一瞬,并且及时移开了目光,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他似乎和小女孩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血月已经消失不见了,天上是一轮白玉盘,有薄薄的云层遮着,美得朦胧。 第145页 那个小女孩也在看着他,唐泽假装没看见,他眼神移开,往左边走去。没走两百米,又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树下面,一个小女孩倚在树干上。 唐泽站在原地,假装迷茫地观察了一会儿地,接着,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轻轻自言自语:「原来是走错了。」他又往右走,试图忽略那道毒蛇一样恶毒,冰霜一样寒冷的视线。战战兢兢走了约莫五百米,不再看见那个小女孩,唐泽正欲松一口气,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依靠在一棵树上。 离他越来越近了。 唐泽也不是没见过小女孩鬼,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是现在还是怕得要死,光是稍微瞥见一个轮廓,就觉得怕得要死。他咬了咬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平稳自己的唿吸,不要表现出异常。他觉得自己的腿肚子在抖,为了控制住自己,他一手插在兜里,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他的心跳很快,在安静的林子里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林子还是那个没有任何活物响动的林子,小女孩也是死的,只有他一个活着,杂乱无章狂跳着的心脏显示出他的紧张。 十米了... 五米了... 唐泽目不斜视,匆匆赶路。 靠近了... 走过小女孩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常。没有被握住手,也没有突然遭受攻击。唐泽心跳仍然剧烈,连带着太阳穴都在突突突。走过小女孩时,唐泽余光瞟到她动了。唐泽后脖子都是僵硬的,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那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紧紧贴在他背后,很轻,踩着落叶,发出轻微的『擦擦』声。 唐泽不敢回头。 第75章 唱戏 一直往前走,唐泽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背后的响动。他几乎能够肯定是那个小女孩在跟着他。这样往前一直走着,前面不远处有了光。 但是唐泽并没有觉得欢喜,反而心情越发沉重。 因为,前面模模煳煳出现的,不仅仅是光,还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和凄悽惨惨的唢吶声,飘荡在黑夜里,越显惊悚。 为什么?为什么?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过去,还是不过去? 身后的声音还在。 其实唐泽似乎也没有太多选择余地。他必须往前走,不能停,因为身后那个鬼仍然形影不离地追着他;而忽的一下,戏台就好像搬到自己跟前了,而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也已经走入了观众席。霎时间,周边的唱戏声,二胡声,鼓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在耳边响起来了。 唐泽定睛一看,面前是一个戏台,在风中摇摇晃晃,看起来很不结实;底部是木头堆成的,顶棚则是纸煳的,上面涂涂抹抹画出了个戏台的样子,艷丽扎眼。在舞台后方,有拉二胡的,吹唢吶的,弹三弦的,均是画出来的纸人,动作也僵硬,拉出来的乐声也是呆板凝滞,偶尔还会有突然走调的尖锐噪音,刺拉一下好像长指甲在黑板上划来划去,实在听得令人痛苦,唐泽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呕哑嘲哳。乐声组合在一起,贯穿进去耳朵,大脑,一把钩子一样把脑浆搅乱。 伴着这一片穿耳魔音,几个纸人正在台上演唱。刚刚似乎是演到了精彩处,观众们都齐声鼓掌,然后就跟下课铃突然响起一样,掌声整齐利落地停了。 一般而言,掌声应该都是慢慢变得稀疏,而后停止。唐泽看了一眼鼓掌和停止都训练有素的观众们,他们全都面色灰败,看不清脸,身形也十分怪异,有的过瘦,有的太胖,有的胳膊长而扭曲,有的头垂落着,可是因为他们还具有人的形状,又不直接判断说他们不是人,充其量是身体十分畸形的人类。 更诡异的是,它们全部都跪在地上! 唐泽没见过这样的待客之道,听众跪着听戏,不知道是哪里的戏派画风这么野。再仔细看,它们头几乎贴在地上了,背部的弯曲程度很大,虽然是纸人,脸上的表情却画得活灵活现,一个个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饶是如此,还是该鼓掌鼓掌,该喝彩喝彩。 唐泽正注意观察着观众,悄无声息地,一个「人」从台后走过来了,靠近了唐泽。它也不是人,一个十分高大的纸人,面容沧桑。 它手里拿着一桶木籤:「请贵客点戏。」 纸人嘴的部分一开一合。 唐泽想了想。周遭的诡异环境让他惊魂未定,显然,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最好,是唱一些正能量一点的戏曲。 「那就来段《包公赶驴》吧。」 他不常听戏,只有小时候跟着他姥姥听过几段。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出来这一个,讲的是包拯断案的故事,很正能量。 纸人没有离开,它把手里的木桶往前推了一点,又说:「请贵客点戏。」 唐泽发觉原来是要从这里面选!刚刚他受了惊吓,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如果是这里面的戏,岂不是有可能有那种很危险的…… 唐泽犹豫间没动,纸人不断地把木桶往前推进,逼迫性很强,他又不敢后退。在木籤眼看着快戳到他鼻孔里面的时候,唐泽硬着头皮抽了一根签。上面用奇怪的字符写了一串字,看不懂。 纸人拿过来看了看那根签,大声喊道:「牙痕记一曲!」 随着他的喊声,台上先是唢吶声勐地吹起,曲调哀婉,拖着长长的音似乎拉到了无限远,只让人觉得心绪悲凉,尾音渐弱时,如同天边一丝即将完全散去的云彩,漂浮无定又藕断丝连,此时小鼓和三弦及时跟上,噔噔噔声音由弱到强又敲起来了。唐泽正奇怪,前面二胡拉得像是在锯木头,怎么到了这曲戏,技艺又突飞勐进了,他仔细观察了那二胡和吹唢吶的纸人,它身体单薄,里面应该使用木架子撑着,手的部分似是由木头雕刻,动作呆滞,不知道怎么发出这种浑圆苍凉的声音。 第146页 尚未看出什么名堂,从幕后又整整齐齐上来十几个惨白的纸人,三人一列,抬手移步动作幅度均是一模一样,一列一列地走至台前。它们穿着一身纯白的衣服,乌黑的头髮似乎有些湿哒哒的,长及腰侧,撑着残破的旧红伞,脸上带着白面具,上面没有流出来眼睛的窟窿,一白到底,只有一朵朱唇涂得鲜红,在惨白和灰暗的红伞中,这艷红的嘴唇非常抓人眼睛,一看上去,算不上吓人,只觉得诡异。 纸人们体态轻盈,动作灵活,走着小莲步,绕到了台前,若不是看到它们露在白袍子外面的假手,只怕会真把它们当成真人。它们站定后,咿咿呀呀开始唱了,虽然只有一个声音发出来,但是所有纸人都做出唱戏的姿态。 唐泽竖着耳朵,但是还是没有听懂,只能听出来唱得是南方话,而台上只是这十几个惨白的纸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也没有互动和场景能供他猜一猜。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做英语听力,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词。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来了:「好听吗?」 这声音有些稚嫩,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唐泽被她突然出声惊了一身冷汗,沉默了一下,继续假装没听见,不作回答。 这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唐泽觉得自己左肩膀一凉的同时,声音就在脖子的左后方响起来:「好听吗?」 话语间带来的阴风吹在耳朵上,唐泽一阵恶寒,在树林里看到那个小女孩,充其量到他的腰,是怎么正好对着他耳朵说话的?唐泽忍住不去想像小女孩脖子蛇一样身上,脑袋凑到他旁边的场景;也拼尽全力让自己一动不动,不要让自己瞥到后面的那颗头。 他觉得自己左边胳膊冰一样冷。 「好听。」他死死盯着前方的戏台,硬着头皮说。 这时候,戏台上所有纸人发生了变化,白袍子里面渗出了血,染红了袍子的下半部分。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面流着,浸湿了简陋的戏台。 坐在第一排的大哥大姐们还是一动不动,丝毫不怕血溅自己身上。 「你怎么想?」 身后传来第二个问题。 「...想什么?」思考之后,唐泽觉得还是要把出题老师的意图明确一下,于是鼓起勇气低声问。 身后没有声音,唐泽后脑勺的鸡皮疙瘩却慢慢被激起来了。他看着戏台,过了几秒,才慢慢地说:「我真听不懂啊,它们唱的是方言啊...我老家不是这儿的。」 唐泽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张哥要掌握那么多语言了,这年头掌握多掌握一门语言是多么地重要。 身后的厉鬼似乎也无语了,半晌无话。然后,唱腔在身后响起来了,是身后的小女孩在用普通话为他清唱: 「 山峣沟下野草青青 举目四望只见天黑 本应该盈盈笑语日日庆 哪知道愁肠百转夜夜悲 天公你无眼呀—————— 只因他要添丁 不做人来做盗贼 白头寻女泪已莹莹 万里之外正卖肚皮 东奔西走不远信命 几番奔逃双腿已废 气若游丝身似浮萍 眼既哭瞎只剩苦悲 ....... 」 她唱的时候,戏台上纸人的表演依然在敲锣打鼓地紧密进行着,但是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成了背景音。这一片天地,似乎只有身后的清唱声。虽然用的是普通话,但是还是带了一种特有的软糯。 她唱完了。 唐泽遍体生寒,在她唱的时候,自己感觉不能唿吸,而且仿佛刚从冷水中过了一遍,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好像被人按进了水里。 「你听懂了吗?」 唐泽忙不迭地点头:「懂了,懂了。」 「好听吗?」 唐泽犹豫了一下,每次回答这些问题,都觉得自己行走在钢丝绳上:「...好听。」 台上还在表演,戏台上的唱腔逐渐急促,纸人动作也越来越焦躁。 身后的声音还在贴着他的耳朵解说:「新娘子腿被打断了,从此以后只能趴在地上走了。这个家里的人为了惩罚她三番四次逃跑的行为,在她身上锁了一根锁链绑在院子里的树上。村子里的人虽然也有看不过眼的,为了让自己家买来的媳妇都听话,也都默许了他家的这种行为。」 「买来的人,不给饭吃,毒打几顿,再烈性子也都会慢慢学会听话了。可惜这个还真是个硬骨头,跑了又打,打了又跑,关了几个月竟然发疯了,把自己生下来的小孩都掐死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你说,她是不是疯了啊——」 唐泽硬着头皮说:「不是。」 「她每掐死一个小孩,就接受一次毒打,不给饭吃。村子里的人都跟没看见一样...」身后厉鬼的声音依然柔和、安静,一副好嗓子,很适合来唱戏,可是这副甜美的声音却说出来无比恐怖恶毒的话:「你说,他们是不是都该死呀?」 唐泽一瞬间仿佛大脑缺氧了,头痛欲裂! 濒死之际,那种窒息感突然远离了他。唐泽拼命地喘气,头上汗如雨下。不,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水,就算是出汗,也没有这么多水—— 唐泽惊慌地不断擦着头上冒出来的水。这水冰寒彻骨,不消片刻,冻得他额头剧痛。 第147页 「只有一个人帮助过她...在她几乎快死的时候,偷偷餵了一口水。」 戏台上,出现了一个矮一点的身形,左顾右盼,端着一个碗快速地跑到了舞台中央,仓皇地蹲下,然后又从舞台一侧伸处无数只手,把它拖了回去。 「再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儿子。」 「他们严防死守,生怕疯女人伤害他,可惜啊...」女鬼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是让她找到机会弄死了。」 「你杀过人吗?」身后的声音问。 唐泽此刻已经被冻得感觉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头顶上好像放了一块千年寒冰,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气。 他说:「没有。」 「小孩子是最好杀的,他们的脖子柔软又脆弱,你只要轻轻握上去,」唐泽感觉一双冰冷枯瘦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脖子,轻轻地一捏,「稍稍一用力,他们的脖子就咔——地碎了。一点点都不费力气。」 「不过大人的鲜血多...只要你杀的够多,河水都能染红,沖都沖不淡...你见过吗?」 唐泽简直快被她吓死了,战战兢兢地说:「没有。」 第76章 死亡 「可是,这次掐死的是儿子,是老尚家盼星星盼月亮,忍受这个疯女人这么多年而盼来的根。」说到这里,身后传来一声讽刺的笑声,「就这么没了。他们恨得拿开水浇她的头,拿皮鞭抽她,把她扒光了在村子前的树下打,就是为了给别的拐来的媳妇一个震慑。村子里的人也有人不忍,可是很快又有人说,你家不是也买了媳妇!有人说:那也不能这样啊!接着,很快有人说:你家根没了你不恨?!还有人说:你家也都拐卖了,还在这儿装得人五人六的,给谁看?还有人说:你这人平时干活不含煳,怎么这事上娘们唧唧的。又有人不满的发出了喝止声,低声骂: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身后的鬼捏着嗓子学村民说话,一会儿压低嗓音学中年人,一会儿包含愤怒学尚家人,一会儿又惊唿声,还有孩童哭声。再一会儿,又开始学震惊的村人、说风凉话的村人、冷漠的村人、看热闹的村人、站出来说话又被喝回去的村人。 它本身声音偏高,稚嫩,讲述这一段故事时没有痛苦和不甘,只是静静地陈述,倘若忽略这诡谲可怕的内容,倒还真像一个女童在给家里人讲故事书上面看来的故事听。 戏,早已经演完了,十几个白衣纸人死了一样静静立着,看客们安安静静呆跪在台下,木雕石刻一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整个戏场,只有小女孩讲故事的声音。 「后来疯女人不堪其辱,撞墙死了。不过,她本来就疯疯癫癫的了。听说,疯女人临死前还在墙上写满了『死』,尚家人知道后,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样,买来了桃木剑扔在尸体上面,把尸体草草一裹扔进一口薄棺,上面泼了黑狗血,扔进了河里。」 「做了亏心事,看到满墙的死,他们也害怕。看到疯女人死了都闭不上眼,撞了满头的鲜血,两只眼瞪着,好像随时会回来索命,这样悽惨的死状,更是令人生怖。可是即使害怕,还是有人壮着胆子把疯女人最珍视的项鍊拿走了,埋到了家门口。」 「因为村子里有一个习俗,把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最亲密喜爱的东西压在路上,代她受过,让千人踩万人踏,这样,她就不敢再犯错了呢。」 「尚家人心惊胆战地度过了一个星期,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好景不长,一周后,疯女人的头颅就出现在了家里的饭桌上。从此以后,如影随形一般,哪里都能看见疯女人的东西。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无时无刻,疯女人的头好像就飘在他们每一个人身边...窗户外,身后,枕头旁,她无处不在!」 「就这样,老爷子和老太太被吓疯了。后来,尚家人一个接一个的,全部都意外死了。你想听听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吗?」 唐泽心跳如雷,一动都不敢动。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声『不...』 身后果然安静了。唐泽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总觉得要是厉鬼失去了讲故事的兴趣,不再需要听众,自己就该去死了。他鼓起来全部的勇气,说:「山神...」 成功说出两个字后,后面的话也说的顺畅了:「山神也是你吗?」 「是啊。」 唐泽沉默半晌,感觉一双湿淋淋的手停在自己肩膀上:「你害怕我?」 他没说话,那个声音又道:「你怕什么呢?」 唐泽问出了一直积压在心头的疑惑:「村子里一个小孩都没有...全部用去祭祀了么?」 身后又传来了笑声:「对啊。」 唐泽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又何必波及到无关的人呢?就算是村子里的人围观了,冷漠了,没有伸出援手,可是,那些尚未出世的婴儿,又做错了什么?」 他知道女鬼已然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变得疯魔,已经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理解。可是他还是想问,不仅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孩童问,还要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对于这个女鬼而言,他也只不过一个过路人罢了! 女鬼半晌无言,唐泽以为女鬼被自己说动了,继续添砖加瓦,希望女鬼能把他放了:「善良的声音一直都存在。只不过,被那些激烈的声音盖住了,本身,极端的人发出的声音就更大...可是,终究是有好人的...不是还有人送水吗?不是还有人站出来说话吗?」 第148页 他说话声音很慢,很小,控制自己的语调,尽量平缓温和,生怕激怒女鬼。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一痛,再一张口,竟然只吐出了满嘴的鲜血。 唐泽身体一软,跪趴在地上,他的嘴里还在源源不断地吐出鲜血。抬手摸了摸脖子,上面贯穿一道黑气,蔓延全身,通体发凉! 他艰难地转过了身,身后,是一个白衣女鬼,长长的头髮遮盖住了脸,上面水珠掉落,从她杂乱无章的头髮里,不断地滴落出鲜红的血珠! 唐泽觉得自己一定是痛得眼花了,因为他看见这女鬼竟然在发抖,那是源于一种克制不住的愤怒,她缓缓开口,话语间已经是一名成年女性的声调,即使声音已经因极力克制愤怒而颤抖着,仍然显得温婉动人,是很适合唱戏的。 「何必波及到无辜的人。善良的声音一直存在。」她学着唐泽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有人给我送水?」她发出一声嗤笑,而后,再也克制不住表情,一遍一遍地说着:「好噁心,好噁心,好噁心好噁心好噁心!!!!!!!」 此刻,她再也遮不住安静淡然的假象,整个鬼身上爆出血红的杀戮之气,长长的头髮无风自动,在头髮下,是一张被恨意扭曲的脸:「他们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承受那么多的折磨,欺辱,失去为人的尊严,连死后都不得安宁片刻,身体永世压在这个村庄里,我永远被困在这里,我遭受了这一切,难道就因为有人给我送水——」 她说到这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怒极反笑:「我最恨你这种满嘴仁义道德的人。我挨打的时候,善良在哪里;我死去的时候,善良在哪里?!现在,善良倒是要出来压我一头了,呵呵,既然你这么能考虑别人的好,这么宽宏大量,这么能够原谅别人,那不如先试着原谅原谅我!」 她语气讥讽,唐泽心中暗叫不好,尚未反应过来,左腿已经一凉,整条腿已经和身体分离,从空中落下,弹落几下后,静静躺在了地上。 唐泽脖子受伤,还在不停地吐血,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剧痛之下,直立上半身已叫他痛得面目扭曲。 满头冷汗,看着自己的断腿,唐泽竟然出奇的冷静。 他只能吐出几个不连贯的词语:「你...何必...」 「那些婴儿,可是你口中那些善良的人一起杀的。」女鬼这时候才露出了快活的表情,「成为恶鬼,便以恶为生。我留着恶人,是有我自己的用处,可是那些蠢人却以为依附我就能得到永生,老的不会死去,小的青春永驻。真是蠢人。我只不过稍加暗示,这些噁心的白痴就以为能拿婴儿的命换自己的命。呵呵,这不是最重子嗣的山峣沟吗,也会为了自己多活两年,杀了所有后代。」 女鬼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这简直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位少女了,可是在唐泽眼中,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恶鬼! 「你们还没发现祭祀台吧?你知道怎么祭祀吗?先用锋利的刀将婴儿的双脚砍断,再放出所有的血,然后剥了皮剪裁之后涂上颜料做成祭祀工具!呵呵...这些该死的东西。」女鬼脸上的表情疯狂,「你说,他们是不是该死呀?他们这么恶毒,这么可怕,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这样的人怎么配活着?怎么配繁衍子嗣?我让他们都不要传宗接代了,就是怕这种骯脏的血液流传下去,等我找到了出去的方法,就一个一个杀了他们,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在替天行道?」 她把村子里的人当做玩物,当做虫子一样戏耍,人命、道德于被恨意扭曲的恶鬼而言,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也许是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唐泽出奇地平静。他喉咙开出的口不断流出鲜血,这导致他不能说话,一张口,只能满口冒出血泡,发出一种很滑稽的声音。 「断你一条腿而已。」女鬼讥讽地说,「我留你一条性命,希望你能对我感恩戴德。」 唐泽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女鬼看见,脸上又浮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啊...我又反悔了。」 唐泽浑身发寒。面前的女鬼,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唐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吕韵然和陈康曾经感受过的恐惧,女鬼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令人兴奋的事情,她很喜欢看唐泽因为未知的恐惧而颤抖的样子,尖锐阴冷的恶意笼罩住了唐泽,女鬼蛇一样的视线移过唐泽的全身,手术刀一样锋利,随着她的目光划过,刀子似乎已经一刀一刀划开他的皮肉,戏场中顷刻间黑气腾腾,唐泽什么都没来得及感受到,一颗头颅就已经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人头突然和身体分离是怎么样的场景? 红色的血往上喷了出来,好像一个温热的喷泉。女鬼欣赏这绚丽的美景,可惜不消片刻,喷泉就失去了动力。空余一个无趣的肉身,歪倒下去。 女鬼没再去管那颗头颅,她十分熟练地,趁热砍去了剩余的肢体,剔下了人皮。到了后台,拿出一根又一根五颜六色的画笔,在新鲜的皮上描绘起来。先是大红色的颜料打底,接着用蓝色、黄色的涂料在其上画上花纹。不消片刻,一张华丽的花旦衣服就描绘而成。 第77章 绑架 在空中看着这一切的唐泽面色十分复杂。从脑袋和身体分离的那一剎那,唐泽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抽出来了一样,灵魂升至半空。看着自己身体的五个部分零散地落在地上,而被剥完皮后的一滩血煳煳的肉孤零零地被扔在那里,好像全身上下除了一张皮自己再无利用价值了一样,唐泽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既感同身受,又置身事外地感受着这一切:一会儿,他好像被拉近了那个躯体,一刀一刀搁在自己的身上;又一会儿,他又好像悬浮在空中,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身体上的温度一点点远去... 第149页 害怕,但没完全害怕。 唐泽可惜地看着自己滚落在地上的头,他死得太不体面了,谁能想到自己死状会如此悽惨呢?连全尸都没留一个,皮还让人给扒了。 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 唐泽懵懵懂懂,既然别人能变鬼,说不定自己也能变鬼。 可是... 好像变鬼之后战斗力也只有5!只能落得被女鬼一杀再杀的下场啊! 女鬼专注地描绘着自己那张皮,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女鬼手中的皮变化了,不再是一张花旦的衣服,整张皮的材质和颜色都发生了变化,柔软的触感逐渐变得坚硬;红豆一样漂亮又安静的底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触手生温的白玉色,那是... 一尊观音像! 女鬼和唐泽都因为这变故惊住了。 恶毒的目光在空中一扫,在周围看了几个来回,似有所感,怨毒的视线似乎要钉穿唐泽!唐泽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恍惚间,一股极大的吸力牵引着他,恍惚间,唐泽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试用的感觉怎么样?游戏正式开始了哦...亲爱的哥哥。」 * 唐泽勐地睁开了眼睛。一时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每天都要来一次的鬼压床,半睡半醒之间无数恶鬼在身边萦绕,拼了命地想要醒来,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拉入进梦里。 他浑身一动都不能动。唐泽默默地维持现状躺了一会儿,先是轻轻动了动手指,继而,能够受自己控制的身体部位越来越多。唐泽慢慢地心脏也不再那样冲破身体一样激烈地跳动了,但是整个胸腔都很痛,似乎刚刚表演过胸口碎大石,尤其是心脏,跳动之间一抽一抽地疼痛着。他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大床,熟悉的蓝底白花被,这里是村长家。张哥,老莫,吕韵然都在... 唐泽一下子放松下来。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脸上汗如雨下。 张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唐泽犹如惊弓之鸟,差点被他的突然出声而吓到。他咽了口口水,头还是晕乎乎的,又狐疑地看了张哥看了好几次,才最终确定自己真的回来。他有些恍惚地问:「哥,我一直都在这儿吗?」 张哥似乎很疑惑:「是。怎么了?」 他们两个都动作很轻,声音很低,但是在这个山村里,所有的人以及鬼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唐泽又往旁边看了看,吕韵然和老莫也都醒了,都看着他。 「没事,」唐泽试着平稳自己的心跳,「好像做噩梦了。」 又问:「今晚有人唱戏吗?几点了?」 张哥说没有听见唱戏的声音,现在是凌晨四点多了。 「没人唱戏?」唐泽混乱地问,「明明好多人唱戏啊...」 唐泽掏出了手机,没信号,但是计时功能还能用,上面的数字是: 4:44 唐泽直接无语,这还敢再吉利点吗? 说完噩梦两个字,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真的是梦了。它像唐泽做的所有噩梦一样,记忆在一醒来的瞬间就海水一样消退,只剩下了令他惊颤不已的恐惧,和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睏倦重新缠绕上来。 躺了不到五分钟,唐泽又开始迷迷煳煳睡过去,恍然间,刀子划开身体,皮从肉上被剥下来的感觉又蛇一样爬上身体,自己的皮被揭开的感觉十分清晰,唐泽又浑身抖了一下,彻底清醒了。 他睡意全无,出门放尿。 夏天,白天来的格外早。差不多五点出头,天边就已经蒙蒙亮,唐泽尿完,打算回屋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张哥。他说:「洗手?」 唐泽说:「哦哦。」 本来他打算往树上蹭两下了事的... 冰冷的水泼下来,冻得手都有点疼。张哥问:「刚刚做什么梦了?」 唐泽尽量回忆:「好像梦到那个女鬼了。就是我同学和她对象看见的那个。」 「还有...好像有一个寺庙,里面很奇怪。」一说到这里,唐泽的大脑针扎一样疼。 「在一个黑漆漆的林子里跑来跑去的,好像梦里还死了。」 唐泽嘆了一口气。他已经想不起来发生事情的细节,但是一想起死前那一刻自己面对的那种阴冷的杀意,还是吓得一哆嗦,简直就好像自己的皮都被人用锋利的指甲一寸一寸扒下来了似的,可怕了,好久没做过触觉这么真实的噩梦了。 张哥说:「常做噩梦?」 「以前常做,吃了点药啥的好了,现在就是偶尔。」唐泽说,「可能来这儿太紧张了。」 张哥看了他几眼,似乎是没发现什么明显的问题。 两个人又回了屋子,本来打算稍微收拾一下,今天先找个人问问祭山神的细节,再去探探路,为明天做好准备。 但是他们还没出门,一群人就围在了村长家门口。 带头的是村长,很明显,是冲着他们几个外乡人来的。村长看起来仍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可是他身后站着十几个人,全部都拿着锄头、砖头、绳索等物件。 动静很大,老莫很聪明,她和吕韵然目前都没有在村人面前暴露自己,那晚吕韵然来到村子时是在晚上,村人可能也只会把这当成村子的正常的『异常』。两个人都没有出房间,在房间里默默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第150页 「村长,你这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村长咧开笑容,搓了搓手,「你们二位不是想参加祭山神吗?我们这就带你们先认认路。」 唐泽目光扫过身后十几个手着兇器的人,长眼睛的都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呵呵,村长,这就不用了吧。」 村长不和他废话:「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们强迫你们跟着我走?」 唐泽突然说:「你们祭祀山神,是为了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 村长脸色不变。 「可是你们都错了,山神只不过在耍你们。」唐泽伸手指了指村长,村长已经年龄这么大了,站在一群中年汉子前面,气势也丝毫不输,浑身坚实有力。唐泽说:「你七八十岁了,还老当益壮,你以为是山神在帮你吗?」 「山神只是耍着你玩而已。」唐泽说话的时候,附着在村长身上的那坨『黑水』,饶有兴趣地支起了头。 唐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似乎是猜测的话,自己却说得信誓旦旦,感觉自己都信了。 但是村长没信,在他看来,这只是两个外乡人的垂死挣扎罢了,他一抬手,旁边两个拿着粗麻绳的人就沖他们走了过来。后面几个拿锄头的,也都跟着过来了,但是唐泽丝毫不担心,他往后退了两步,张哥已经闪电般沖了出去,一脚踢上了那拿麻绳的人的腿,那人痛极,立刻就跪倒在地。 啧啧啧...谁让你们非要惹他呢? 这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张哥踹倒那人,还夺过了麻绳,顺势在半跪在地的人脖子上缠了两圈,再绕到手上,村民还想挣扎,刚站起来又被踹倒,这次,直接脸朝下吃了一嘴土。 后面的人看见张哥这一波操作,都惊住了,一群人拿着武器,愣是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村长脸色也沉了下来,骂道:「上啊!都不是蹲着撒尿的,怕什么!」 唐泽想就是一窝蜂地上那也是被一窝蜂地撂倒啊! 离张哥最近的那个,手里拿着砖头,大吼了一声给自己壮胆,冲着张哥的脑袋拍了下去。他拿的是半块砖,拍下去的时候,尖锐的那端冲着人的脑袋,用尽了力气,是冲着要人命去的。唐泽心里沉重,他知道村长不是好人,但是也没想到村长真的敢带着人沖他们下死手。幸亏是他们两个来了,如果真是什么误入这里的人,恐怕还真要把性命交待在这里。 砖头带着风砸下去,还在半空中,那人的手就被捏住了,稳稳的停住,再不能往下分毫。紧接着,唐泽听到一声惨叫,再一看,拿砖头那个人手腕完全翻了过来,这村民是个粗野大汉,身高八尺脸上满是横肉,但是尖叫起来分贝倒也还挺高。 可是很快,那个砖头就落下去了,平整的一面冲下,狠狠地砸在了张哥的肩膀上。 「这——!」唐泽一下子紧张起来。 张哥好像被砸得不轻,手扶着右边肩膀往后退了两步,走不稳当,一群人立刻趁机一拥而上,把人绑了起来。 唐泽不明白张哥这是怎么了,一群人绑了张哥,另一群人已经沖他围了过来,唐泽迅速地把自己的杀猪刀掏了出来,指着村长大吼:「把他放了!」 杀猪刀上成年累月清洗不掉的血迹暗沉,唐泽大吼着把刀在面前挥舞了几下,倒还有几分气势,村民们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唐泽一边对着空气砍一边往张哥那边移动,突然看见张哥沖他眨了眨眼睛。 唐泽明白了。 他拿着刀的手抖了两下,好似突然卸了力气,抖得越来越厉害,刀突然掉地上了,唐泽说:「大哥,你放了我们吧!」 村民们一拥而上把他的双手也绑住了。 第78章 山神 两个人都被绑住了手,像古代押送犯人一样,走过了半个村子,来到一处房屋,这些人把他们赶了进去,然后把他们锁进了一间屋子里。 这个房屋他们两个昨天才来过,就是村长舔狗的家! 当时他们还见到了林祥祥,不过今天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唐泽和张哥在小房间里待了约莫十分钟,就听见门外有叫骂声,听声音,好像是有人想进来看看,被骂走了。 唐泽说:「声音好像昨天碰见的那个人。」 这声音很快弱了下来,外面一片寂静。 村子里的人想把他们当做祭品,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会动手。唐泽本来料想的是,村长会把他们在这里锁上一天,因为按照村长所说,祭祀是在明天开始。 但是让唐泽意想不到的时,仅仅待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两个就再次被赶了出来。一出来,村子里完全换了一番场景,说不上来是怎么了,但是感觉更加阴森恐怖。在他们被关起来的时候,村子里就又开始下雨,而且这雨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落在身上,感觉很不舒服。 似乎所有村民都在外面,场景叫人毛骨悚然:都装扮成了纸人的模样,脸涂得煞白,挑着长长的细眉,嘴上只在嘴唇中间点了一抹鲜艷的红色,长长的队伍中所有人都穿着鲜艷的寿衣,站在最外面的两排人,一路洒了一路纸钱,在他们的身后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层。 这些人似乎就是在等他们两个。 「疯了吧这是。」看见面前活人扮死人的场景,唐泽感觉非常不适。 村长站在前面,也是同样的装束。不知为何,之前唐泽看他们都很期待祭祀的到来,但是今天一看,他们都面色沉重,脸上浮动着不安。 第151页 在最前面,有六个人,抬着一口棺材。 唐泽说:「祭祀不是明天吗?」 他是在和旁边的张哥小声探讨,但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立刻水波一样盪开。 「为什么提前了...」 「而且今天还下了血雨!」 「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准备好的祭品,山神发怒了?」 「村长说的不会错的...他可是被山神选中的人...」 「我就说残害孩子迟早会遭报应的...活得再久有什么用?」 「山神会不会再次血洗...」 「那天也是这样的血雨...」 「别说了...」 「我听说长寿老人都一夜之间都死了...」 「真的吗...」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传进唐泽的耳朵,看来这次祭祀和往常有了不同。唐泽试图找到之前帮过他们的林祥祥,但是所有人都画着一样诡异的妆,很难精确地找见她。唐泽还注意到有人说长寿老人都死了,不知消息准确不准确,看来山神已经不再满足于维持祥和的假象了,它想做什么? 村长喝止到:「都住嘴。」 他在村子里很有威望,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祭祀照常进行,一行人沿着泥泞的山路往前。 全村人都出动了,祭祀的队伍浩浩荡荡。棺材在最前面,村长紧随其后。那个棺材随着走路不停地摇摇晃晃,感觉里面盛满了液体。走在外侧的两排村民一路不停地洒着往生钱,纸钱在身后飘飘荡荡,时不时,还有一个人发出的唿和声,似乎每走两三千米他就会喊一声,这声音很怪,拉长了像是在唱戏,听多了,唐泽发觉他喊的好像是: 「五里路,静静走!」 「十里路,莫回头!」 「十又五,土一抔!」 ... 似乎是送魂要喊的。他的声音很苍凉,安静的队伍中只有这个声音,随着之前飘飘扬扬地落下,在山谷里不停地迴荡,尽显凄凉。 送的魂大概就是他们两个,但是唐泽也不觉得害怕,毕竟身边有个保镖。 约莫两三个小时后,他们走到了一座小山坡的坡顶。从峭壁上,延伸出一个高台,木质结构。唐泽走在路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下面白骨累累,还有一些尚未完全白骨化的小小尸体,连衣服都还在。 血腥的雨混杂着尸臭味,冲进鼻子。 棺材被放了下来,村长站定,在棺材旁开始烧纸钱。他烧的纸钱很多,不是那种天地银行面额巨大的那种,而是村里人自己用黄纸剪出来的往生钱。纸燃烧地很快,火焰腾空,烧成的灰烬被蒸腾的热气喷出,飘在空中。 烧完纸后,两个人上前,打开了棺材盖! 唐泽屏住了唿吸。在棺材里,全部都是鲜红的血水,里面躺着一个红衣女人! 她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村长手里拿着三炷香,喊道:「血出子嗣,命加吾身。山神庇佑,寿元绵长!」 他喊完,村民们又齐声喊了一遍。 伴随着这声音结束,棺材里女人勐地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天上飘落的血雨变得越来越红! 两个持刀的人逼近了他和张哥,唐泽知道,这是想把他们两个的血放干,流入到女鬼的棺材当中当做贡品。即使知道张哥打他们不在话下,看见两把明晃晃的西瓜刀,唐泽还是心里一紧。 但是没等到这两个人过来,棺材那边却传出了哀嚎声。这叫声如此悽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是村长那里发生了状况。 村长本来是个壮汉,虽然年逾七十,但是体格健硕,手臂和腿都粗壮,可是几秒钟的功夫他就干瘪衰老,本来鼓起来的肌肉放了气,背也完全塌了下去,转瞬间老态龙钟。而这还不算完,村长很快脱了上衣,接着把右手放在了肩膀的地方,指甲抠进肉里,用力一撕,竟是把自己的皮剥了下来!他右手动作一刻都不停,从左边肩膀沿着往下,围绕着腰部仔仔细细扒下了皮,很快,他上半身整张皮被撕了下来,上半身血肉模煳。 全程都是他自己在动作,熟练快捷,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异常惊恐,不停地吼叫着,到最后都晕了过去,可是手上剥皮的动作还是没停。 唐泽看见的场景更加惊悚,他看到附着在村长身体里的那个『人形黑水』钻了出去,就是此刻村长的身体变得衰老;接下来那个黑水好似变成了寄生虫,是手指的形状,只不是要粗上数倍,身体的长度正好比村长矮一头,肥厚滚圆,植物一样摇摇晃晃。寄生虫的头部是它的嘴,此刻寄生虫张开了嘴,那里面是鲨鱼一样锋利的牙齿,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唐泽数了数一共有五圈,村长的皮肤是被这五圈牙齿一寸一寸咬开的。 在村长的旁边,棺材里的血水像海水一样翻腾着。 冲击力如此大的场景使唐泽脑子有些宕机,村民早已经惊恐散去四处奔逃,可是人群中还是会传来尖叫声,有的人在奔跑,有的人站在原地,像村长一样撕着自己皮,地上很快就倒下几个血肉模煳的肉块。地狱也不过如此恐怖...看着身后横陈的几个血块,唐泽觉得自己的心被捏得发紧,甚至他脸都有些发白。极度的害怕使他紧紧靠着张哥,一转头,他又差点尖叫出声—— 棺材里的女人站起来了! 第152页 准确地说是悬浮起来了,它浑身还在往下滴答着血液。血雨扑面,天空中不知何时笼罩了不详的黑云,周围一片昏暗,狂乱的阴风拍打着旁边的密林,唐泽感觉气温越来越低了,身后还时不时传过来被扒皮的人的哀嚎。看着这一切地狱一般恐怖的场景,面前的女鬼反倒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张哥在村长撕皮的时候就已经把绑着他们两个的绳子都解开了,而唐泽经歷了这么多,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也是越来越强了,在棺材最开始出现异动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一场大战的来临,他怕张哥等会儿和女鬼打起来的时候误伤到自己,趁女鬼还没注意,偷偷混到了惊诧的村民队伍里。 唐泽手里握着那把杀猪刀,在一片混乱中偷偷往后跑,他一边跟着慌乱的村民『啊啊啊』地叫着,模仿他们慌乱的尖叫以顺利融入到这个大家庭中;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女鬼饶有兴趣看了一番人们奔逃死去的场景,就把目光移到了唯一淡定的活人张哥那里。唐泽立刻从死在地上的人那里给自己捡了一套寿衣裹在身上,那个大哥也已经把自己扒得血肉模煳了,唐泽来不及向他道歉了,直接把他为了方便扒自己的皮而撕开的寿衣拿走了。 唐泽一路奔跑,不过他并非是想要自己逃走,这个村庄被女鬼下了某种诅咒,只有村长才能出去採购一些村庄必要的生活以及祭祀等物资,就算他想自己跑,那也没有机会。当然他是一个好员工,本来也没有这样想。 这里到处已经变成了怪物的游乐园,女鬼似乎是释放了自己的一切怨念,一路上,唐泽到处都能听见咯咯咯的空灵笑声,听不出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小孩;时不时还会在路边的水池里看到一颗只浮在水面上的披散着头髮的头颅,死死地盯着自己;偶尔还会感受到有手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脖子! 不知是不是阴气所激,唐泽手上的杀猪刀煞气毕露,隐隐约约透着红光。他急急往前的同时,还看见不少纸人,它们形状各异,有的身体高大,有的畏畏缩缩,全部都奇形怪状。一路走来,唐泽而看见好多这样的纸人,好多!不过,它们都不会主动上前来进行攻击,有的是迷茫地游荡着,有的则是跪在路上,头紧紧贴着地。不知为何,唐泽觉得这些跪地纸人有些熟悉,这感觉就好像和它们一起看过电视一样,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瀰漫上心间。唐泽尽量绕着他们走,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靠近,同时,他尽量加快速度,他不太清楚张哥和女鬼谁会更有胜算,不过,他快一分,张哥就一定少受一分伤。 唐泽走着走着,似有所感——有人在跟着他。往后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山间细雨淋湿了土地,泥地上他踩出的浅浅脚印上,赫然跟着另一个人脚印! 这鞋印很小,看起来就像三寸莲足,也像清宫剧里那些娘娘踩着的花盆底鞋跟。 「谁?」 自然没有人回答,唐泽只是给自己壮壮胆,可惜这一声吸引了不少纸人的注意力,它们纷纷看向了唐泽这边,有的跪在地上的,眼睛都快飞出了眼眶,在看见唐泽的一瞬间,它们的目光就变得狠厉,恶毒。可是,没有一个纸人上前。 「它们在顾虑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唐泽刚一回头,就被纷纷扬扬的红色往生钱洒了一脸。面前,站立着一对尸体。 第79章 一路撞鬼 「配阴婚?」 面前有两个人,胸前都带着大红花,穿着喜服,质地还算精良,但是上面沾满了泥土,似乎这两个人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一样。左边的新郎面色灰暗,喜服看起来也很旧,露在外面的手臂呈现出一种青紫色,身上的红绸紧紧缠绕着他,新郎的嘴里叼着一块石头,可能是这个村庄太穷了,没有玉来压舌。 旁边的新娘则浑身散发着血液的气息。她身穿大红色的喜服,鲜艷扎眼,而盖头里还不断地流出鲜血,滴到地上,砸在她穿着的绣花鞋上。 一些纸人跟在他们身后,刚刚洒了唐泽一脸的红色往生钱,就是他们身后的两个送亲童洒的。两个送亲童一个背着一个纸花圈,一个背着一篮子纸元宝,样貌却敦实可爱,皮肤粉白,脸圆嘟嘟的,藕节般的小臂上带着红色的镯子,其中似有血液流动。 这两个小孩是被这东西禁锢住了。 唐泽慌忙避开了送亲的队伍,到了路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路边的景色变了,原来的密密麻麻的树木,变成了荒凉的坟地,上面立着几个孤零零的坟包。 冷风不断扑面,阴魂的队伍继续往前,洒着往生钱的两个孩童像是真人一样,唐泽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孩童嘻嘻笑着的脸转向了他。 它们突然发难,白白胖胖的孩童浑身变得血红,像是被活生生剥皮的动物,皮被扒去,上半身只剩下粉红色的肉块。霎时间,这句肉体又变成了诡异的纸人,目光恶毒,纸做的身体鲜血淋漓! 无数的纸钱冲着唐泽扑来,纷纷扬扬,形成了红色往生钱的一个漩涡,缠绕得唐泽几乎不能唿吸!而后,又有一只幼小的手,靠近了唐泽的脖子。 这只白白胖胖的手一靠近,唐泽就察觉到一阵阴冷的疼痛。 他下意识挥舞杀猪刀,慌乱间,砍断了一个小孩的手,杀猪刀红光四射,针扎一般刺痛了幼鬼的断臂。小孩勐地缩了回去,扑面的纸钱逐渐退去。孩童即使变成鬼了也保留着小孩的心性,咬牙切齿地看着唐泽,新娘抬起了手,似乎是在制止送亲童的动作。 第153页 迎亲的队伍继续往前。 在队伍中间,唐泽看到一顶白色的花轿,由四个纸人抬着。花轿的样式和寻常花轿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轿帘不用掀开唐泽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在花轿里面的,却是一个乌黑残破的棺材,贯穿了整个花轿,前后都伸了出来。 黑炭般的棺材上,贴着白色的囍字和白色的剪纸;惨白的的花轿上,贴着红色的往生钱。 「配阴婚,丧事和喜事一起办,竟然是这个办法,真是诡异。」 送亲的队伍渐渐远去。 随着阴婚队伍离去,周围的环境也恢復了正常,荒郊野坟又变回了山间林木。唐泽拿下一张煳在脸上的纸钱,那纸钱湿润,粘在脸上,很不舒服。辅一拿下,就好像被烧了一样,纸张弯腰一样皱了起来,整体发黑,迅速化为了飞灰,飘散空中。 他往下看了看,看不见自己的脖子,只觉得隐隐约约的疼痛不断传来。顾不了太多,唐泽提着杀猪刀,继续赶路。他抬头看天,乌云翻涌。 不知张哥那边战况如何。 往前跑了没有五百米,又勐地钻入一间老宅。 唐泽正急匆匆赶路,一脚踩下去,心决脚下触觉不对,本来是湿软的泥土,怎么又变成了坚硬的石板!再一瞧,周围哪儿还有山路,周围已经变成一座古香古色的老宅!唐泽慌忙转身,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往后合,继而砰得关闭了,唐泽忙把杀猪刀伸过去挡着门,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唐泽只来得及拿杀猪刀在那厚重宅门上砍了一刀,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忙着赶路,这些鬼怎么就是不肯放他安生! 他右手提着杀猪刀,把匕首放进兜里方便随时拿出来。在这阴风阵阵的老宅里,杀猪刀散发出红光,温暖自右手传遍全身,唐泽感觉自己充满了决心。 老宅子挺大,三进三出,和村子里看见的那些泥土堆成的房子区别很大。往里面走了一步,只见一熘的木质结构,雕樑画栋,古色古香。面前,是几间阴恻恻的大屋子,统统开了一条小缝,似乎在欢迎他进去;右边,石子铺就的小道穿过一个石制拱门,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后花园,看得见里面树影幢幢,还有一个荷花塘。 宅子雅致,只是稍显破败。 唐泽嘆了口气,这么大的宅子,能藏多少鬼啊! 若隐似无的唿唤声从小花园里传了出来。 唐泽走到拱门前,看见荷花塘里,皆是败落的荷叶荷花,池塘水很浑浊,绿藻覆盖了整个荷塘,没有绿藻的地方,是黑乎乎的塘水。咕嘟咕嘟,池塘的正中间,正缓慢地往外冒泡。 在池塘旁边的一株槐树伸出来一枝粗壮的枝丫,上面挂着一个长长的白衣无风自动,黑色的头髮垂至腰侧,衣衫上红红地似有血迹,仔细看才发现是吊死鬼伸出来的长舌,随着它的动作左右摇晃着。 小花园里很有吸引力,但是唐泽手里持续不断的热度让他保持了清醒,这个小花园没有什么能够出去的突破口。 唐泽怕是自己没看清楚,稍微走了进去,发现确实如此,这个小花园是一个独立的封闭空间,只能从自己所在的这个拱门进出。墙也很高,难翻出去,也没有什么能垫脚的。 唐泽略有失望,往后退了两步。 他打算再进房屋看看,能不能从窗户翻出去。 刚往外退了两步,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大的阻力在背后,有一双湿乎乎的手在把他往里面推,手腕上也传来了刺痛,是一只红得发黑的长舌,卷在了他的手腕上,用了极大的力气把他往里面拉去。 唐泽经过训练,反应速度和面对危险的心态都有了极大的提升。他立刻提起自己的刀斩断了那根舌头,又转身一通乱砍,却只觉刀刀落空,身后湿润的手还贴在自己背上,牢牢抓住自己的外套,寒气逼人,胸腔里都传来了凉意。 唐泽立刻脱了自己从村长家顺来的外套,往后面一扔,外套盖住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也看不清楚。唐泽也管不了那么多,看见拿东西就要再扑上来,说时迟,那时快,唐泽拿着杀猪刀勐击怪物头部,同时往后退去。 由于今天有小雨,早上很冷,他作为祭品向村长讨要的,村长的衣服很乡土。唐泽右手持刀,疯狂地朝着外套砍去。 这个鬼似乎很弱小,被他砍懵了,不消片刻,就不再挣扎,跌落于地没了声息。 「呵呵,垃圾。」 唐泽趁机立刻跑出拱门! 小花园里又恢復了安静,和唐泽没来时几乎一样,一派祥和宁静,只是吊死鬼在树上晃荡的幅度大了一点。靠近拱门的地上,躺着村长的外套,湿漉漉的,浸出来的水迹打湿了地面。 唐泽看到,在池塘的中央,冒出来半颗脑袋,水面上,露出了杂乱的湿漉漉的黑髮,和隐藏在黑髮里的怨毒双眼。 「淹死鬼,是想找我当替死鬼吗?」 看来刚刚推他进去的只是淹死鬼的一部分力量,可能是这个鬼根本不能离开池塘,所以才这么容易被他击败了。 一想到余生差点就在这池塘里安享晚年了,唐泽还是一哆嗦。同时他还发现鬼有意无意地绕开了他的裤兜,里面装的是张哥给他的匕首。 「还是赶紧找出口吧。」 宅子里处处阴森。 第154页 正当他思考进哪间屋子看看时,一个很温柔的声音突然传进了唐泽的耳朵。是有人在和他说话? 唐泽转身看去,湖面上波光盈盈,停着一艘画舫,处处张灯结彩,船身挂着红绸,船柱雕刻着大朵大朵盛开的荷花,花瓣蓬勃盛放,莲蓬饱满硕大,刻得栩栩如生。船顶铺着黄琉璃,月光之下流光溢彩,温柔又华丽。 二楼的阁楼中,窗纸上面,红烛映出曼妙的舞姿,身躯剪影柔弱无骨,轻如薄云的歌声从湖面传来。 丝竹声,欢笑声,对诗声,都从画舫里传来了。扑鼻的脂粉香让人意乱情迷。 有人在唱歌.... 这歌声似乎能抓住人的全部心神,唐泽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 「吾本是,荷花女 衷肠未诉泪如雨 今宵为君把歌唱 只盼与君心相许」 具有蛊惑性的歌声传进了唐泽的耳朵。 凄婉清丽的歌声,让唐泽迷迷煳煳中想起,自己似乎是负了谁的感情... 在船头,坐着一个身穿荷花衣头戴荷花簪的女子,她轻轻弹着古筝,脸上的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一曲唱毕,柔声唤道:「快来啊。」 可惜唐泽不近女色,他甩了甩头,想到自己母胎solo至今还是魔法师的事实,他平静了下来。这缠绵的唿唤声在他听来犹如老僧的念佛声,让人内心清明,几乎都能闻到佛前檀香气息。匕首轻轻颤动,银光闪过,柱子上雕刻的硕大的莲蓬,成了一个个死不瞑目的人头;船侧站立的女子,褪去了罗衫,披上了湿哒哒的旧衣,眼珠子像是被人挖去了,只剩下黑乎乎的空洞! 这两种画面交织闪动,就像是出了问题的放映机!画面斑驳,音调怪异,就算不被幻象迷惑,这诡异的景象给人带来的冲击也是巨大的,歌舞昇平和水底沉尸来回切换,惨叫声和欢笑声糅杂在一起,让人头昏脑胀,唐泽赶紧转过了身。 不去看之后,心神立刻清净下来。 危难关头,竟是童贞救了他,唐泽不禁感慨,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这鬼迷惑人心的本事也一般,对于他这种内心无欲无求的人,过这一关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唐泽退了两步,立刻感到面前的一切场景潮水般消退了。 鼓乐声刚要淡去,另一个声音就在背后响起了:「唐泽。」 这声音是很唐泽很熟悉的,凝实,平静,笃定。在这杂乱无章的画面和怪诞的声音里,这声唿唤就好像... 就好像在他老家,下大雪之后,他们两个站在松林里。 湖水结厚厚的冰。 空气干冷寒澈,松树上压着雪,时不时,就有蓬松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下。 湖边的松林传来一种冬天特有的清冽气息。 第80章 杀出一条血路 张哥立在湖中央,对他伸出了手。 天气严寒。 一想到张哥,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唐泽心里怒火更甚!张哥在拼命地拖延时间让他前往祠堂,自己却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还情不自禁地看了好长时间!这个鬼为了让自己当它的替死鬼,竟然装成张哥来骗、来偷袭他这个小同志,反应过来后唐泽只想拿刀砍他两下,可惜太远了,要不是在里面有可能打不过它,唐泽现在就冲进去和它算帐了。 他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转身离去。经过这几次互相试探,唐泽发现这些鬼并不强,只要他处事小心,应用格斗技巧,合理使用武器,出去应该是没问题的。 山峣沟的女鬼实力过于强大,阴气滋生,成了鬼怪天然的养生之地。再加上山峣沟整体的愚昧风气,导致很多人枉死。如今女鬼放开了压制,这些小鬼游魂也就肆意游荡了。 唐泽走到迴廊之上。护栏的地方每隔几步就有一个木质小型雕塑,姿态各不相同,颇有卢沟桥石狮子的雅致。唐泽凑近看了看,雕塑全部都是各种惨死的样子,火烧,刀砍,吊死...一应俱全。这些雕刻都刻画得很生动,姿势全不相同,只是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如出一辙。 似乎那里面真的有一个灵魂正在遭受着无比的痛苦。 一熘烟的木雕,全是惨死之状,没有什么与这件宅子相关的信息,唐泽失望起身。 看来只能从房间里面找线索了吗? 游廊之上,有三扇门。 三扇门都很新,似乎是最近才被人重新漆过。不过,只要一靠近,就能闻道一股腐朽的木料的气息。 唐泽先是走到了最中间的那扇门前。他戳开窗户纸看了看,里面,停着三口棺材,墙壁上似乎没有开窗户。三口棺材上面,都缠绕着红线,四角均挂着青铜铃,此刻,铃铛就正在小幅度的颤动,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唐泽觉得这个房间很不安全,他刚要换个房间看一看,余光就看见一只手从最中间的棺材中伸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扣在了棺材盖上,似乎是想要将棺材盖扒拉开。 唐泽:...... 晦气哟。 那只手青黑干瘦,指甲很长,抓到的角落恰好是一处红线断裂的地方。唐泽越看越觉得这房子里的法阵不靠谱,可能随着时间推移,这里的鬼怪是会越来越强的,说不定还会揭棺而起。 唐泽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进去把红线重新绑好,一个是现在赶紧离开,去找一找有窗户的房子。 第155页 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唐泽想自己可能会在有窗户的房间逗留一会儿,如果到时候这里的三个尸体又起来了,岂不是会造成内外夹击的困境。 唐泽推开了门,刚一进去,铃声突然溢满了房间!青铜铃惊恐地颤动着,红线全部粉碎!门勐一关上的同时,门闩迅速合上了。唐泽为了及时跑出去,一只手扶在门边上,此刻也被狠狠砸了一下。 随着沉重的『砰』声,三个棺盖齐齐落地,上面粉碎的红绳,落了一地。 唐泽欲哭无泪,又中招了。 三个黑乎乎的棺材口冲着天,唐泽并不好奇,他往后退了一点,整个背就靠到了门上,一只手握着杀猪刀,一只手尝试着开门闩。 后脑勺传来一个声音:『我好痛苦』 「帮帮我」 『好心人,我的腿卡在木头里了』 『求求你了』 他此刻就紧紧贴着门,是什么人在他背后和他说话?唐泽一动不动。既然入了这行,唐泽也了解过相关知识,人身上有三把灯,头顶一个,两肩各一个。有的鬼会半夜喊人,等到人转过了头,带过的风就会吹熄肩膀上的灯。 不过可见,这个鬼只敢耍阴招,可见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鬼。背后的声音十分痛苦,好像真的是有什么人的腿受了严重的伤,但是唐泽丝毫不为所动。 他依旧用力地扒着门闩,只是毫无进展。 后面的唿唤声越来越急促,连带着棺材都震动起来,唐泽见似乎有什么要从棺材里出来,心里也有些发急,可是手里的门闩任他耗尽了力气,也没有挪动一分。 「怎么回事?」 唐泽此刻也不想转头查看情况,只能用余光去看,此刻有些急,整张脸仿佛抽筋。唐泽仿佛抽筋。就在这时,他用余光瞥见一个惨白的东西,形状不断变换,气球一样变大了,紧紧地贴着他。 唐泽虽然已经快吓尿了,握着杀猪刀的手,微微颤抖,但是还是尽力保持着理智。 「这栋老宅子的鬼只敢玩这种把戏,呵呵,可见不是什么实力强大的。」 唐泽自我安慰地说,同时也是为了给鬼一个震慑。他心里也明白这些鬼平时被山村里的女鬼压制,只有这个女鬼放开了桎梏,它们才得以兴风作浪,可见成不了什么气候,相比之下,张哥的境地要比他危险万分。 但是他的声音里仍然有些颤抖。 前面的棺材里面咣咣作响,木质的棺材不再是微微颤动,而是剧烈地左右震动起来,几乎是要弹起来!这棺材不知道是放了多久了,古旧潮湿,随着这样大的动作,扑簌簌地往下掉落木屑。再一眨眼,三个惨白的影子,勐地从棺材中窜了出来! 对于唐泽而言,就好像打雪仗的时候,迎面飞来三个雪球。只是速度极快,只觉额间一凉,眼前白了一瞬,一切又归于平静。唐泽心里一惊,他时时刻刻注意着面前三口棺材的动静,手下还拼命地拉着门闩,这样被吓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刺破了手指,鲜血登时涌了出来。 此刻前面的三口棺材的棺材盖全部勐地掀开,砰得落到了地上! 接着,三口棺材就好像死去了一样,不再动弹。 鲜血涌出的一瞬间,唐泽就感觉到了,自己背后的凉意变得焦躁,狂风一样在背后。唐泽仍然用余光去看,刚刚他只看见一个惨白的圆形的东西,这次,模模煳煳感受到了,有三个人站在他的背后。 唐泽把手从门闩上拿开。 手上被木刺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只滴了几滴血。落到地上的时候,很快就消失了。 唐泽嘆了一口气。 他放弃了开门,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前面的棺材没有什么动静,唐泽咬着牙握了握拳,大步朝前面走过去。 旁边的两口棺材里空无一物。最中间的棺材里,只放着一具身体。 头不见了。 尸体上的布料已经看不清楚原貌。尸体有的部分化成了水,恶臭扑鼻,唐泽咬着牙才没干呕出来,他仔细观察这口棺材。 扑面而来的恶臭的尸体味道让唐泽忍不住遮住了鼻子。他又看了看墙壁,暗沉的墙壁,没有一扇窗户。房子里的光源,只能靠门外射进来的不真切的阳光。 整个期间唐泽都保持着头尽量不动。 后背的凉意仍然没有远离,唐泽想了想,突然拿起来自己的杀猪刀! 恶向胆边生,唐泽抬手就要把杀猪刀往那尸体身上砍去! 与其在这里被困死,不如拼一拼!看是杀猪刀厉害还是这鬼厉害! 然而,还没等他砍下去,身后突然传来嘎吱一声,继而随着门撞到墙壁上的砰声,被阻隔的阳光顿时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整个房间大亮! 唐泽下意识地转头。 下一个瞬间,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糟了。 转头的时候,唐泽就看见了一个头。 只有一颗头,漂浮在半空中,静静盯着唐泽,和他相聚大约只有十厘米。这张脸脸色惨白,双目里全是乌黑,嘴唇鲜红。脸上,只有黑、白、红这三种颜色,十分可怖。 在两边,各自立着一个惨白的模煳人形。 这两个『人』在唐泽转头的时候,就一人伸出了一只胳膊,迅疾地伸手按上了唐泽的双肩。他瞬间觉得双肩一凉,整个人如坠冰窟。而亦有明火自肩而起,烧断了两只鬼的手臂。 第156页 凉意从肩膀爬到嵴椎,唐泽感受到一种非比寻常的冰冷,不仅从胳膊蔓延开来,甚至,从他的大脑里传出来! 唐泽头痛欲裂,面前漂浮着的头咧开了一个笑容,鲜血从它的嘴里流出来,而在唐泽的背后,那个失去了头的身体,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这失去了头的躯体晃晃悠悠地站在了棺材里,身上的脓水混着腐烂的肉往下掉。 唐泽明白了,这只鬼是故意开门骗他回头! 门外的阳光洒落进来,屋里面却仍然一片漆黑。门里三个模煳黑影,和一个活人,活人双肩两火俱灭,至于头顶一朵火光,闪着暗暗的光,似乎只需一阵微风,就能将其熄灭。 唐泽看着面前狰狞的鬼,目光有些呆滞。两火被灭,内外而来的阴气裹满了全身,唐泽此刻浑身阴气,握着杀猪刀的手都觉遭受针刺一般,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 他的手在发抖,但是,却不是因为面前的这颗头... 他一手举起了杀猪刀,可是另一只手,却摸出了匕首。 惨白的头似乎感受到了不对,面前的人,几乎是一念之间,就爆发出了惊人的阴气! 唐泽低了一下头,脸色晦暗不明。 再抬头时,看着面前阴狠可怖的鬼,他突然咧开了一个笑容。 此刻,一人一鬼都在笑。 鬼笑得狰狞可怖,鲜血不断涌出,滴答滴答;人笑得阴暗狠厉,盯着面前惨白的人头,目光都在发亮,似乎是见到了什么让他及其兴奋的东西。 甚至因为这种兴奋,他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腐烂的身体已经识趣地又回到棺材里,只有一颗惨白的头慢慢地收敛了笑容,迷茫地想着:到底谁是鬼?!! 第81章 大缸 唐泽走出了房间,看了看阳光,似乎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院子里仍然是阴气大盛,但是这微弱的阳光仍然让唐泽觉得厌恶。他转过身,似乎是想再进屋子里,但是一步没踏,门就又砰得关上了。 唐泽:...... 他往后退了一点,然后一脚蹬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三口棺材俱被掀翻,里面一片混乱,似乎是经歷过激烈的打斗,本就不多的陈设,此刻滚了一地。唐泽踢开了门,但是却没有进去,眯着眼睛看了一下。 里面什么都没有。唐泽在门口站了几秒,这几秒里,惨白的人头躲在被掀翻的棺材下,只感觉到无比的压抑! 唐泽转身从房门口走开。 他似乎只是讨厌这扇门在他转身的时候关上了。 他又来到另一扇门前,轻轻推开。 一进去,有一种冰冷的窒息感,好像自己的头被人按在冬日冰冷的海水里,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因为这间房子的阴气太重。 唐泽走了进去。 他在房子中间站定,余光突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唐泽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影子又不见了。但是他的身后,却突然多出了一排又一排的水缸,再一转头,身旁的前方,四面八方,周围全部整整齐齐地排着一个又一个陶瓷大缸! 这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但是转瞬之间,就摆放了这么多的水缸。脚下也不再是砖石铺就的地板,而是松软的土地。唐泽蹲下,轻轻闻了闻,他甚至不用捻一点土,光是蹲下,就能闻到刺鼻的血腥。 他復又站起来。 周围的大缸全部陈旧、矮胖,大约只到他的腰那里,很宽。没有什么装饰,也很明显没有什么人精心打理,上面沾着一些泥土之类的东西,似乎就是普普通通的露天水缸——如果不是这么多,还排列地如此整齐地话。 因为圆润,看起来倒还有几分可爱。 唐泽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大水缸旁边。里面没有水,只有小半缸黑乎乎的淤泥,上面有几片残破的荷叶,一半陷在泥里,一半在上面。 旁边的一个水缸,里面倒是有一缸清澈的水,一眼就望到了缸底。唐泽从地上捻起一点土,扔进了这一缸清水中。 泥土在清水里散开,花一样绽放,又融化消失了。 泥土融化后,水的颜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原来一样清澈。 他四周大略看了看,可以看出每一个大缸里装的东西都是不同的。就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大瓷缸,上面挺立着一株荷花,才露尖尖角,上端是粉色,下面还是白色,含苞欲放。水面上还浮着一轮圆圆的荷叶,配合着这古香古色的大缸,颇有岁月静好之感。 他用指节轻轻敲了敲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大缸,发出清脆的声音。紧随其后,以他敲击的这个瓷缸为圆点,像石子投入湖面盪开涟漪,一圈一圈,瓷缸被敲击的声音有秩序地交叠着响起来了。 无数个声音叠合,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若是恐怖电影,定要把镜头突然拉远,再突然拉远,直到中间站立的人只成了小小一个点,耳边是因为重叠而开始嗡鸣的声音,围绕着他的,四面八方,是看不见头的无数口大缸!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这无数口大缸! 这声音还在响着,由近及远,声音越来越宏大,也越来越遥远。 像是无数台机器同时监测到故障!像是无数个报警器争先恐后地报警! 处在中心的唐泽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到了。 正因为他低着头,才掩盖住了嘴角抑制不住的兴奋笑容。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控制不住,咧得很大,有些病态。 第157页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甚至忍不住摸了摸脚底下的土地,血腥的气息缠绕上手臂,自手和土地接触的地方,传来无比的阴寒! 他勐地收拳,用力地抓住手下的土地,有些贪婪地感受着手里传来的湿润的触感,直到此刻,他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得浑身颤抖! 他站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地处走了走,一边走一遍还情不自禁地转了个圈!他双手抬起,像是在模仿电视里的芭蕾舞者,而他脚下轻盈,倒真有几分柔美。再看他的神态,轻松惬意,好像回了东北老家! 如果是往日的唐泽,做出这幅样子,只能辣眼睛;可是现在的他,倒还真有几分阴柔之美! 他勐地站住了。 唐泽此刻的脸色变化之快,简直叫人毛骨悚然。他刚刚还是一副快乐的神情,此刻却突然收敛了神色。静静站了一会儿,再抬步,已经收敛了眉目里的兴奋和高兴,此刻的他,面无表情,甚至称得上面色阴郁。 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 周围的东西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大缸。只是,缸里面的东西一直在变化,有的是半缸水,有的是一缸泥。有的上面荷花盛开,有的上面只有残败凋零的枯花。 唐泽好像不知疲倦一样,冷着脸一直往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住了,因为前面,有着一片阴影。 仔细看去,那阴影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孩。有的自己站着,有的手牵着手。它们有的形销骨立,瘦得脱型;有的浑身湿哒哒的,头髮贴在苍白的脸上。 他好像没感受到危险一样,继续往前走,只不过往前了半步,就感受到了一种及其阴寒的气息! 前面那无数个小孩像是一片海市蜃楼,始终和他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唯一变化的,只有不断加深的阴冷...下沉...好像在深水中不断下沉... 唐泽皱了皱眉,脸上有一些不耐。很快,这种不耐就消失了,因为,他周围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脚印。 脚印很小,是孩童的脚。有时候,这些鲜血淋漓的脚印又变成了两道长长的、拖行出来的痕迹,就像是还没学会走路的婴孩爬行所留下的痕迹。 更恐怖的事,这脚印还在不断变多,就像有一个透明的鬼婴,嬉笑着在周围踩来踩去! 那种阴冷的气息勐然凑近了,唐泽的腿霎时间一凉。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住了他的腿。被婴儿触碰的地方,传来逼人的凉意,这个鬼婴嘻嘻笑着,顺着唐泽的腿一直往上,在他的身上留下无数道血色红痕,速度很快,十分敏捷,唐泽的耳边始终萦绕着婴儿空灵的笑声,飘忽不定。 那双纤细冰冷的小手掐住了唐泽的脖子。 唐泽的脖子上,瞬间留下了十根手指留下的青黑痕迹。 婴儿带着恶毒的笑容,慢慢地把头伸到了唐泽的面前。鬼婴双眼中只有眼白,脸色苍白如纸,两腮处却乌青,头髮漆黑,已经黑到了一个不正常的范围。它保持着婴儿的外貌,本应该没有什么眉毛,但是在这个鬼婴的眼睛上方,却有着两道画出来的细细的挑眉。 它冲着唐泽笑。 一张可怖的脸就在自己眼前,唐泽却脸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狞笑着的鬼婴,同样地,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唐泽的眼睛睁得很大,嘴角的笑容也咧得越来越大,这是根本抑制不住的兴奋感!鬼婴在这张脸上,看到了一种被压抑许久、只等着爆发出来的疯狂! 它似乎打了个寒战,双手仍然掐在面前人的脖子上,可是,很快它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好像自己接触到的,不是活人肌肤该有的温热,而是一种彻骨的寒意! 这种寒冷,带着疯狂的恶意! 鬼婴看着眼前笑得有些病态的人,感受到了一种极尽的恐怖!它迅速地又爬了下去,很快消失在一片孩童的阴影中。 唐泽无所谓地活动了一下脖子,继续往前走。不多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了。 「我的鱼,去哪儿了呢?」 唐泽站住了,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牵住他衣角的小孩。 他不屑地眨了一下眼,握住小孩的手想把他甩开,这个鬼孩瘦得皮包骨,手腕用力一捏,似乎能被捏碎。他甩了甩,小孩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我的鱼,不见了。」 唐泽站住了。 鬼孩看起来瘦得恐怖,倒是有几分力气,苍白瘦弱死死抓着他的衣服,竟然拽不开来。他面色阴郁地俯视着这个小孩,似乎是在考虑把它的手砍断。 突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好玩的事情,唇角轻轻地勾起,却又强行压了下去,压抑着自己的兴奋。 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化了,皱着眉毛,充满了同情。他蹲下身子,声音轻柔地问:「怎么回事?在哪里丢的?」 唐泽声音很柔和,似乎是怕吓到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 鬼孩似乎是没想到突然来这一出,面前的人刚刚还一脸阴狠,此刻却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很担忧:「有什么事,和我说,别哭。」 他温柔地擦着鬼孩脸上流下的血泪,像一个知心大哥哥,如果忽略他刚刚的恶毒神情的话。 第158页 鬼孩:...... 第82章 赏荷 鬼孩盯着他,眼睛里的血泪仍然往下流着,面前的人继续擦着,可是很快,脸上就隐隐有了不耐。 「家里没有养猫。鱼很大,藏不到角落里。它不在水缸里。到底去哪里了呢?」 唐泽歪了歪头:「鱼是什么颜色的呢?是小金鱼,还是吃的大鱼呢?」 鬼孩双目空洞,似乎听不到唐泽说什么。 它又重复着:「家里没有养猫。鱼很大,藏不到角落里。它不在水缸里。到底去哪里了呢?」 唐泽嘴角勾起的笑容没有淡去,他轻轻地擦着鬼孩脸上流出的血泪。说是擦,其实也只是用大拇指轻轻拂去而已,鬼孩乌青的脸上添了一些诡异的红色,反而更加可怖了。 唐泽轻声说:「我在问你话呢。」 鬼孩又开始重复:「家里没有——」 它的话被打断了,唐泽轻轻捂住了它的嘴。但是,阻止它的,不是这个柔柔覆上来的手,而是对面的人勐然爆发出来的阴寒,勐然沉下去的表情,以及他没有什么感情的话语:「小孩子,要讲礼貌。」 他脸上没有笑了,是一种很平板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鬼孩。 「我最讨厌,不讲礼貌的小孩。」他嘴唇开合,眼睛却一动不动。 「你,不要让我讨厌。」他仍然轻轻擦着鬼孩脸上的血泪,动作和神情,却都教人觉得悚然。 鬼孩:...... 就在唐泽脸上的不耐越积越多的时候,鬼孩开口了。与之前说话的不同,它说的有些磕绊,声音沙哑:「黑色,和白色。很大的,金鱼。」 「啊,很好,很好。」唐泽一瞬间变了脸色,那种柔和的神情又像面具一样,贴在了他的脸上。他满意地站了起来,「原来是黑色和白色,我最喜欢这两种颜色了。」 「你也喜欢,对不对?」他弯下了腰,轻轻拍了拍鬼孩的头,「这么说来,咱们两个,还真是挺像的呢。」 鬼孩没想到鬼宅中会闯进来这样一个异类,它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害怕,但是,还是死板地说着:「金鱼,去哪儿了。」 同时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在阴影中的,那些皮包骨头还有浑身是水的小孩一个一个走了出来,嘴里一遍一遍重复着:「金鱼,去哪儿了。」 声音越来越多,一个个形貌诡异的小孩,围绕着唐泽,一遍拍手一遍转着圈喊:「金鱼,去哪儿了。」 这声音叠加起来,有些像唐泽敲击陶瓷缸时候的感觉。一声接着一声,叠加起来,恐怖异常。 阴影中似乎远远不断地走出来一个接一个的小孩,数量很多,渐渐的,它们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个圈,把唐泽围在里面。 唐泽看着它们。 这里的鬼还算有点本事,知道自己实力较弱,就玩攻心战。普通人,要是体格健壮,命火旺盛,挣一挣大概还能从这里跑出去,但是要是遭遇了这么多重复的东西,重复的大缸,重复的鬼小孩,重复的声音,三人成虎,如果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耳朵边重复,心理确实会遭受极大的冲击,甚至会产生自我怀疑。 一群面目诡异、只有眼白、双眼流血的小孩围着一个活人,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话,它们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瞳孔,却还是仰头看着被围绕着的唐泽,场面惊悚,冲击力非比寻常。 可是唐泽丝毫不在意,他泰然自若地处在鬼孩围绕成的圈中,看着围着他的孩子们慈爱地笑着,似乎自己是幼儿园的老师,正在带着孩子们做课间游戏。 他跟着孩子们的节奏动作一起拍手,一边微微笑着,跟着喊:「金鱼,去哪儿了。」 他不知不觉间融入了这个和谐有爱的大家庭,拍着手走到了圈子里面,一只手牵起一个小孩,跟着他们一起喊。 两只小手都冰凉彻骨,握住的时候,自己的手上留下了青黑的痕迹,唐泽满不在乎,眉眼带笑地,仍然跟着它们一起喊着,似乎只是在唱什么童谣。 此刻留在中心的,此刻竟然成了最开始给唐泽发布任务的那个鬼孩。一群鬼围绕着他木然地喊着,只有一个人满脸欣喜,好像在真的在做自己喜欢的游戏。 鬼孩:...... 金鱼... 金鱼... 金鱼... 四面八方都是找金鱼的声音! 鬼孩面色本来就乌青,此刻更黑了。鬼宅里自然没有这么多鬼婴鬼孩,这些有的是路过被鬼宅吞噬的孤魂野鬼,有的是它造出来的幻影,智力低下,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对方占据了主动权!鬼孩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人的两只手,不对,不可能!他怎么不怕! 阴气侵体,怪异非常,正常人都受不了直接和鬼接触的冰冷阴毒,这个人怎么还敢主动去牵! 是个疯子! 鬼孩眼见事态有些控制不住,正打算脚底抹油开熘,那个人突然又走到了圈子中心,温柔地牵起了鬼孩的手。 疯了吧! 鬼孩更加疑惑,难道这个人真的疯了!他假装融入到那个圈子里,难道不是为了逃跑? 猎物再次回到圈套中了,可是鬼孩心里却更加忧虑。 这个人,到底耍什么名堂? 它死了没几年,一直被一种强大的阴气压制着,偶尔才能出来活动。今天终于感受到那种强大阴气彻底松开了束缚,好不容易闯进来一个活人,鬼宅中所有的鬼都垂涎欲滴,这个人闯到了它的地盘,本来以为自己就能从此找到替死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159页 鬼孩心中戒备,脸上仍然阴毒。 它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此人力气很大,握着自己,像是被铁钳箍住了一般! 「找金鱼...开始咯!」来人神色轻松,好像真的在玩游戏一般! ... 鬼孩被唐泽强行牵着,走过一个又一个大缸。 「金鱼?你在这里吗?」来人彬彬有礼地对着一口缸询问。这口大缸上面,开着一朵又一朵的荷花,来人好像是来拜访了一样,礼貌地问着。 鬼孩更加坚信此人神经有些许不正常,不,是十分不正常! 它脸色越来越难看,来人强行拉着它的手,寒气侵体,手已经泛出了隐约的紫色,相必痛如针扎,可是那人却丝毫察觉不到一般! 鬼孩好不容易迈过了受淹死鬼多年压制的大槛,又迎来了精神病来袭的大槛! 可能鬼生,就是不断迈过一个又一个槛的旅程吧... 来人拨开了繁盛的荷花,底下的水清澈,一眼看不到鱼。 「确实没有鱼呢?」 他轻轻笑着,又拉着鬼孩来到另一口大缸处。 鬼孩心中觉得可怖,这么多的大缸,寻到什么时候!金鱼不过是个由头,让不小心闯入这里的人精神崩溃,神经衰弱,它好趁机夺命! 现在这个场景,却好像此人来这里游玩赏荷来了! 明明他应该是舞台上被围观的小丑,挣扎着求生的可怜人! 可是他现在,却好像是这个舞台的主人! 他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魔术师,表演着自己早已经练习百遍的内容。正因为烂熟于心,所以淡定从容!这个舞台,由他来掌握! 鬼孩面色不善。 唐泽又来到一处大缸。他似乎很偏好看花。这口大缸上面荷花开得繁盛,大缸虽然开口很大,但是放置着这些荷花,则显得完全不够用。荷叶呈深绿色,大大小小,有的重叠着摆在水面上,有的伸在水面之上,相互簇拥着,把怒放的荷花们遮盖住了。粉色的花瓣隐在绿色的荷叶之中,仍然香气袭人。 唐泽靠近了,他伸手触上荷花瓣,粉色的荷花,柔嫩的荷花,变成了一块红粉色的血肉,血水顺着唐泽的手留下来。 荷花的清香变成了令人作呕的尸臭! 唐泽嘴角仍然噙着微笑,好像感受不到这腥臭的血水一样。他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血水,嘴唇慢慢张开了,鬼孩心里一紧,只听见来人轻轻说:「盛夏,是荷花绽放的时节呢。」 他转过来看着鬼孩,不知为何,鬼孩竟然被一个活人看得心中一惊! 他眯着眼睛笑:「这是你养的花吗?」 鬼孩一时紧张,竟然没有说出话来。来人显然不是很有耐心的,等了两秒,立刻沉了脸色:「我在问你话。」 鬼孩那久不跳动的心脏,此刻竟然似乎因为惊恐和害怕而颤动起来!它黑着脸色,点了点头。 「啊,很好,很好。」来人脸色变化之快,简直像个精神病,他笑眯眯地摸了摸它的头,把手上腥臭的血水全部抹在了它的头上。 鬼孩从背部爬起一阵战慄! 因为,在来人接触到它的头的一瞬间,它感受到了一阵令鬼胆寒的阴气! 这个人,到底是人是鬼?!!! 他的实力,似乎甚至不亚于一直压制着它的山村女鬼!!! 来人痴痴地望着荷花,突然又开口了。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荷花已经完全化为了血水,染得缸里一片血红;而层层叠叠旺盛深绿的荷叶,此刻也变成了骯脏的绿藻,混在缸里,一种扑面而来的腥臭。 这不合时宜的诗情画意,更让场面显得无比诡异!鬼孩身体的温度似乎更低了,它死死握着拳,有种即将昏过去的感觉。 来人又站住了,抬头望着天空:「这么好的景色,也很适合赏月呢。」 他转过来垂着眼睛看着鬼孩,嘴角勾起,笑容里满是耍弄猎物的恶意,一字一句,低声说道:「你说是不是?」 第83章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鬼孩根本不敢说话!不顾,它仍然保留着一个鬼该有的自尊,青灰死气的脸死死盯着来人。 无数口陶瓷大缸似有所感,可能是饿死鬼太过紧张,导致它所幻化出来的大缸也随着颤动。缸内的水轻轻晃动,撞击着陶瓷缸壁,发出清冽的碰撞声,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冻得牙齿打战的声音。 二人对峙。 来人首先移开了目光,轻轻道:「不过我还没看够呢。」 「月亮出现太早了,也不好。」 ... 周围本来跟着一人一鬼的那些瘦弱鬼孩,此刻似乎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全部静悄悄地消失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无数口大缸,和紧紧拉着一个鬼孩的唐泽。 日光稀薄。 来人不知道又犯什么病,走着走着又不说话了,冷着脸一直往前。只有衣料摩擦发出的细小声响和活人才有的坚实脚步声,走着走着,鬼孩有一种不真实的情绪,周围怎么一成不变?它真的存在吗?作为一个鬼或者有什么意义?鬼孩的眼睛里没有瞳孔,眼白占据了几乎百分之八十,中心的,是一个漆黑的圆点,似乎代替着瞳孔的作用。此刻在这安静的地方,走着走着,鬼孩本就涣散的目光更加涣散了。 第160页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就在这儿吧。」 在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之后,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好像惊雷一般,鬼孩勐地抬起头,看到这个私闯鬼宅、破坏众鬼和谐生活的不速之客,面无表情地指着周围的大缸。 「是在这儿吗?」 来人力气很大,拉着鬼孩的手来回乱走。他来到一口大缸里,这口缸中只有半缸污泥,上面有一层浅浅的黑水,对活人来说,这应该是是难以忍受的恶臭,可是这个人,却丝毫察觉不到一般,甚至把头伸过去看了看:「全是泥呢。」 他说话的时候,由于弯着腰靠近缸体,低沉沙哑的声音被送入矮胖的大缸内,回音在缸内互相碰撞,陶瓷缸特殊的材质,更给这声音加了一种瓮声瓮气的诡异感,异常惊悚。 「啊,这个缸里没有,那,会不会是——」 他站在原地,好像幼儿园老师选择和他互动的小朋友一样,声音温柔,面露难色,提着手指静默了一瞬,不过,这种静默并不是出于犹豫不决,而是出于一种耍弄的心态:「——这个呢!」 他好像在参加非常六加一的砸金蛋活动,终于选中后,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这口缸里内容就多了,满是污泥,占满了大缸,几乎要挤出来,而在这污泥纸上,摆放着一个破旧的祭盘,一个角几乎完全陷入进了淤泥里。 祭盘上面,摆着两个纸扎的金元宝,一叠纸钱,一碗生白米,白米上面插着三炷香,两短一长,此刻正在冒着裊裊的青烟。 在祭盘的旁边,隐约露出一缕湿哒哒的黑髮。 来人饶有兴趣地盯着那缕黑髮,指甲一下一下地扣着缸沿。 接着,他一下子掀开了那个祭盘! 祭盘上的东西滚落了一地,有的砸到了其他的大缸上。在祭盘之下,是一个死不瞑目的脸,苍白,大睁着眼,一半隐没在淤泥之中,大概腐烂了三分之一,腐烂开来的地方,是脓水和烂肉的混合物,祭盘被掀开之后,这部分的皮肉摇摇欲坠。 来人似乎也被惊诧到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过了大约五秒,来人才转过了头,鬼孩终于在这张脸上看见了名为『惊诧』的表情。 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鬼孩几句晕厥—— 「就这?」 来人啧啧啧地摇头,继而又走到另一口大缸处。这口大缸里面,半缸水,半缸泥,里面的泥里,插着一截胖胖的,白生生的东西。 来客凑近一看,是一小截莲藕。 他也不嫌脏,就这样把手插了进去,把那节莲藕拔了出来。鬼孩看得胆战心惊,这水乃是至阴之水,泥沙也有吸力,这是专门为陷害过路人而设计的。给的解法是找到鱼,在这诡异的环境中,相比鲜有活人能受得了,若缸里的是清水,一眼看进去,就能看到有还是没有;若缸里的是莲花,只要来人敢触碰,就会化为血水,阴气附体,三火微弱;而若是来人找的是盛满泥沙的大缸,那就更简单了,泥沙会立刻把人吸进去...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受到影响? 谁能想到第一个来的人就这么生勐呢? 鬼孩眼皮直跳,眼看着来人把一节莲藕抽了出来,接着笑意盈盈地看着这届白色的莲藕变成了森森的白骨。 他拿着白骨轻轻地敲击了一下缸壁,又挪动了几下,发出一种类似指甲刮擦黑板的尖利的令人不快的声音。 「还提供武器了啊...」来人低声笑,「真贴心。」 * 「把人吓得神魂不定,倒也算个方法,不过,能对付的范围太小了。」 来人找了一个空着的大缸,坐在缸壁上,手里还拿着那一节白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没有实际的攻击性,相对于没有用处。还有这个。」 他轻轻抚摸着白骨,站了起来,走到前面不远的瓷缸处,高高扬起这节骨头,用力地砸了上去! 咣的一声! 随后,仍然有无数声瓷缸被砸造成的微小蜂鸣。白骨已经成了两半,被砸开的那一半飞了出去,滚落在湿软的泥土上,可见此人用的力气之大! 来人满不在乎的把手上剩下的半截森森白骨扔进了面前的大水缸里。 噗通一声。 白骨好似钻进了水里,没有溅起来水花,就这样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白骨消失在缸里,什么都没有出现。 继而不屑地说了一声:「废物。」 鬼孩:...... 来人復又坐回那个空了的大缸。 「我问你一个问题。」 本来鬼孩以为他会问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既然谜题已出,必须要拿到答案才可以,即使它是这个谜题的主人,也不能随心所欲,所以,来人必须找到鱼。 当然,它可以操控活人能不能找到鱼。 鬼孩那死气沉沉的眼里第一次放出了希望之光,它希望这个人赶紧问怎么出去,它就赶紧给个台阶,然后这个不速之客赶紧滚! 可惜,现实让它失望。 来人问的是:「这边的走廊,有三间屋子。」 「一间里面,放着三口棺材;一间里面,放着这么多大缸。最后那一间,里面是什么?」 鬼孩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双诡异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不答话。 来人等了一会儿,凑近了问:「是什么?说话。」 第161页 鬼孩看着他,慢慢开口:「...产鬼。」 「产鬼啊...」来人又开始敲击缸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产鬼,能跟我具体讲讲吗?」 他看着鬼孩,目光柔和,但鬼孩仍然从这张脸上,感受到一种病态的疯狂。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鬼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怖:「产鬼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痕。同样,也是替死鬼。」 「嗯,继续说。」来人脸上带着鼓励,只有鬼孩知道着微笑下面掩藏着的病态。 「产鬼就是难产而死的。断人子嗣,是重罪,所以阴气旺盛,很容易积成怨鬼,找到替死鬼...」 鬼孩搜肠刮肚找出来的说辞,却似乎没有让这位不速之客满意,他盯着鬼孩,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不错。」 他不再让鬼孩继续说了,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鬼孩的眼睛:「断人子嗣...真会说啊。」他嘴角的笑容咧得越来越大:「我有点不喜欢你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死死盯着鬼孩:「你们这个村子,从人到鬼,都让我讨厌。」 他轻轻地说。 身后的空缸里突然传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来人转身一看,是一尾濒死的金鱼,在瓷缸里弹动。它大约一个手掌大,很肥,此刻费力地摆动着身体,张大着嘴,腮不停闭合,似乎是想讨一点空气。 「啊,我找到鱼了!」 他把鱼拿了出来。 金鱼冰冷刺骨,是一种让人感觉非常不妙的寒意。 他把金鱼端在手里端详,金鱼摆动的幅度很小,手感滑腻,冰凉,让人感觉有点噁心。金鱼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似乎死去良久,但是它的身体,却又切切实实地在动弹。 「给我。」鬼孩沙哑的声音响起了,这里面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急迫,「给我,就算完成了。」 唐泽看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 他手翻了过来,金鱼砰得砸在地上,在泥土上弹动了两下。接着,一只脚踏了上去,慢慢发力,左右旋转,金鱼挣扎得更厉害了,尾巴不住地扇动,但是被死死踩在脚下。金鱼的眼睛先爆出来了,很快那只脚就踩了上去,把眼睛踩成了肉泥,汁水喷出来,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他继续踩着,好像小孩子在玩踩泥巴的游戏,直到地上只剩下一摊看不清楚样子的烂肉。 鬼孩看着他,良久开口:「鱼...」 来人打断了他,露出一个非常狡黠的笑容:「我找到了一条更好的。」 第84章 伞 「什么——」 鬼孩没问完,对面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生生扣进了它的眼眶! 鬼孩狂暴起来,黑色的血顺着它的眼眶流出,无数口大缸疯狂地颤动着,里面倒灌满了黑色的血水,大地都在随着颤动,而后大缸尽数崩裂! 天地之间,全部染上了黑红色的斑斑血迹。 唐泽感到从指尖传来的寒意,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两根手指在鬼的眼眶中搅动着,一种血肉的黏腻感混合着令人作呕的阴冷潮湿顺着之间席捲上来,爬满了全身,一瞬间,仿佛周身缠绕着无数个哀叫的声音!这不是常人所能够抵挡得住的! 手指触碰到眼球的感觉非常强烈,唐泽两根手指将这个眼球连根拔起! 双手沾满了黑血,唐泽拿着眼球端详,圆鼓鼓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在前面有一个圆形的黑色的东西,是鬼的瞳孔。眼球后面还粘连着一些黑色的液体和组织,有生命一样挣扎着,似乎是想要回到眼眶。 鬼孩当然不会这样坐以待毙,它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怎么可能,一个普通的活人,怎么可能!它疯狂地嘶吼,黑色的血液卷上来人的手臂,包裹着他的全身,似乎是想将其吞噬! 可是,没有丝毫作用,黑血一接近他,就雾一样消散了。 鬼孩狂暴地吼着,面部表情逐渐变得疯狂而狠厉,它的头变大,变大,以一种急速膨胀的姿态,来人在它的面前,小得像是一个蝼蚁! 鬼孩对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黑色的涎液低落下来,落在炸裂的大缸上、荷花上,如同硫酸一样腐蚀了万物。 来人只是平静地仰头,看着头顶上这个狰狞的、巨大的怪物。 他说:「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他仰视着鬼孩,面容安静,身上却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 鬼孩仍然大张着嘴,涎液不断流出。从地上,四面八方爬过来黑色的丝线,却无法围困住面前的人。 它没有下一步动作。 来人说得不错,他的确只有这点本事。 唐泽轻轻走过去,脚踏在被浓稠的黑血染成更深色的土地上,手里握着抠出来的眼球。 他靠近鬼孩,似乎感觉不到扑面而来的愤怒和杀意。他把眼球塞到了鬼孩手里,扬了扬眉,面带游戏胜利者的微笑:「金鱼,我找到了。」 ... 眼前的场景倏然变换! 视线再明晰的时候,唐泽已经站到了院子里。 他甩了甩受伤黑色的血迹,是刚刚扣眼珠子的时候沾染上的。没甩掉,他在精緻的木雕上面蹭了蹭,上面刻着一个颠倒的人,头在下面,身体在上面,四肢姿势很奇怪,像是一只只有四条腿的蜘蛛。脸上五官只雕刻了眼睛,该有鼻子和嘴的地方空空荡荡,十分光滑,看起来有些诡异。 第162页 雕刻凹凸不平,十分适合拿来蹭手,唐泽用力颳了两下,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缠住了。 是头髮。 唐泽下意识地骂了一声『噁心』,立刻甩开来手。下面的雕刻伸出了黑色的髮丝,在他放开手的一瞬间就缩了回去,那个只有眼睛的脸好像活了过来,滴熘熘地左右转动,一直盯着他。 唐泽摸了摸裤兜,摸到一个硬物。 他把左手手指放了上去,头髮一伸出来,立刻被他拽住往后扯,接着右手拿出打火机把头髮点燃了。鬼物阴气很重,但是这种小鬼还是怕火,烧了好一会儿才烧着。 雕刻鬼立刻把头髮缩了回去,但是柱子上还是留下了黑色的痕迹。那双眼睛里带着幽怨,唐泽和它对视,又看了看自己刚被捲住的手。 他走到青石砖铺就的小路上,找了一个砖石松动的,抠了一块砖下来,走过去用力地砸了砸那张凸出来的脸。木雕十分精緻,但是终究是木做的,被用力砸了三四下,立刻就有些变形。他随手扔了砖头,又看了看四处的景色。 右边有个月亮拱门,里面是一片湖,一棵老树伸出枝丫,横在湖上,在这枝丫上,有一个白衣吊死鬼,轻微晃动。 他看了一会儿,又观察起来面前这三个屋子。两间他都已经进去过了,只剩下最后一间... 最后一间,破碎的窗纸里,露出一个血红的眼睛。 唐泽和那只眼睛对视,过一会儿,这只眼睛离开了。漆黑的屋子里,苍白的窗户纸上,映出了一个臃肿的影子。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映出来的影子像是用漆黑的油墨画出来的。 唐泽还是无意识地搓着手指。 身后一重,贴上来一个东西。身后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孩童笑声,他一回头,首先看到的是—— 他自己。 面无表情,苍白如纸,头顶扎了个髮髻,脸的两侧是两坨浑圆的红胭脂,嘴抿成一线,眼睛微微有点垂着,好像懒得睁大。脸还算精緻,衣服就粗糙无比了,是蓝色袍子上面画了铜钱纹,铜钱纹大小不一,像是小孩的涂鸦。 唐泽咧开一个笑,看着纸人也开始笑。但是配合着他毫无笑意的双眼,只是更诡异了。 视线下移,是举着铜镜的小小的纸扎人。 如果说铜镜里的纸人精緻无比,如果强行忽略那种纸做出来的平板感,都能当做真人来看,这个托举着铜镜的小纸人,就可以说是十分粗枝大叶了。吊梢眉,三角眼,脸上的表情哭丧着,架子上面煳了两片白纸,就算是衣服,画都懒得画了。 它举着的铜镜,倒是十分精緻。 铜镜里,映出纸人形式的他。 唐泽又扬了扬一边眉毛,看着镜子里的纸人跟着他做出一样的表情,还算活灵活现,但是在那种极其鲜明扎眼的纸人感下,这种生动的表情只会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 他伸手把铜镜拿了下来,照了照举着镜子的纸人,没有什么变化,哭丧眼还是那个哭丧眼,吊梢眉还是那个吊梢眉;照了照三间大屋子,屋子还是那个屋子;照了照还在晃荡的吊死鬼,唯一的改变就是白衣上面鲜血汩汩流出。 他百无聊赖地拿着镜子照这个找那个,可惜这儿只有他一个活人,要不然还能看看别人照不出来是什么样的。 镜子转过去,又回来了。 照出来本来该是一面墙的地方,成了一处花园。 花草繁盛,奼紫嫣红,中间有一个亭子,隐没在花花草草之中,在亭子里,隐约可以看到坐着一个女子,带着圆冠,罩着绿衫,穿一明黄色古代长裙,手里拿着一把血煳煳的伞。 靠在亭子上,似是愁肠婉转。 唐泽看了看产鬼,又看了看镜子里映出的伞。 产鬼惧伞。 他拿着铜镜,往那面墙走过去。 穿过墙的时候,的确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只有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窒息感,而且,眼前清亮许多,似乎是走在镜子里。走着走着,面前的花园真的就近在眼前,只是脚底下升腾起了白雾,身后还总是传来各种各样的唿唤声,空灵缠绕,似有若无。 唐泽听不到一样,继续往前。 这个花园好像就近在眼前,但是却又十分遥远。一路上,怪相层出不穷,水里漂浮着的浮肿的尸体对着他咯咯地笑;走着走着突然脚底下全部踩着的是黏腻的鲜血,路两旁摆放着好多个古旧的罐子,有的装的是头,有的装的是残肢;突然被一个笑意盈盈的胖管家拦住,它手里捧着一个喜盘,上面是纸扎的元宝,管家拉着不让走,要求去家里做客,一抬头,左边凭空出现一个一比一还原纸扎的大宅子,里面传来办喜事的吹吹打打的声音... 在唐泽拿着石子砸着水里的尸体玩了一会儿,走着走着顺手哪个小石子扔到罈子里看能不能投中,一拳把管家砸倒然后拿出打火机把大宅子烧成了灰烬之后... 管家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的动作有些死板僵硬。唐泽低头看着他,管家脸上是欢喜的笑,就算此刻正在地上挣扎好像一个被翻过来的乌龟,表情也没有变化,它头戴绸质瓜皮帽,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身穿一身喜气洋洋的红黑长衫,脚蹬一双崭新的黑布鞋,胸口前贴着一张四方红纸,上面是一个大大的金色的字:奠。 唐泽弯下腰,提起管家的脚,用力一甩,直接把它扔到了大火里。 第163页 他往后退了几步,站着看大宅子一瞬间被火焰裹挟,宅子燃烧时的火焰覆着一层青色,离得这么近,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喷过来的热浪。火光在脸上跃动,他扇了扇飘过来的余灰,脸上没什么表情:「除了障眼法,什么都不会,废物。」 整个鬼宅似乎静默了一瞬,飘散在风里的嚎哭声都没了。 又走了两步,面前的花园突然近了。 正当他要踏上石阶,走过去把伞抢过来时,眼前一暗,看到的颜色是肉色混着红色,晕眩了两秒之后,眨了眨眼,视线恢復清明后,他竟然又站在了山间小路上。 林间的风拍打着树林,头顶是厚厚的流云。 唐泽:...... 私闯鬼宅阴沉不定睚眦必报的恶人终于被吐出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唐泽低着头,伸出手,看着胳膊上青色的血管。阳光微弱,但是仍然有日光穿破层云,落在手上,即使已经很微弱 他闭上眼睛,整个身体好像线全部被剪断的提线木偶,软趴趴地摔落在地上。 第85章 犯病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唐泽溺水了一样大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他的眼神很涣散,有些茫然,头髮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了,连脸上都是汗。他呆呆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往下面摸了摸,粗粝的草的质感,自己刚刚应该是躺在一丛杂草里。他才反应过来一样,赶紧站了起来。 他不是在宅子里吗? 唐泽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治病的那段时间,他不敢细想,也没时间细想了,轻轻咬了一口舌尖,疼痛让他清醒。 一站起来,浑身阴冷,往前走了几步,到处痛极,唐泽忍不住骂了一声,低头一看,自己两只手的手指都泛着不正常的死灰色,胳膊上还有好多小孩子捏出来的手掌印。 「这什么鬼?」 唐泽拼命搓了两下,没搓下来,心道算了,摸了摸匕首还在,但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东西... 杀猪刀没了! 他心里一惊,赶紧去找,幸好杀猪刀就掉在不远的杂草丛里,在这阴寒之地微微闪着红光。他赶紧过去,手还没握住刀,就感觉到自己的脚突然沉了一下。 他一看,是脚腕被人握住了。 在杂草丛下,藏着一个膨胀的尸体,仰躺着,头有一半是凹陷的,上半部分只剩下碎骨、血肉,有一个血煳煳的空洞朝着天,奇怪的生物在里面爬来爬去。 头大约只有下面的三分之一是完好的,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唐泽浑身起鸡皮疙瘩,被握住的脚好像敷上了万年寒冰,他刚打算把紧紧抓着他的脚腕的手掰开,突然看见在另一边,冒出来一颗头。 这个杂草和水面紧紧相连,唐泽顿时觉得后怕,要是他再往那边走个几米,可能就直接掉水里了,紧接着就会被水里的那个鬼淹死。 他又低头看了看这个尸体,难道这个尸体是为了拦住他,防止他淹死吗?但是看着这个诡异笑容,似乎又不是这样。 水鬼似乎年龄不大,头髮湿哒哒的,只在水面露出一颗头。它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话,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唐泽注意到水鬼的一只眼睛很奇怪,好像是被扣下来之后又强行塞回了眼眶里,有些挤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恐怖。 水鬼的嘴还在一张一合... 唐泽情不自禁地去听它说了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他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脚腕的力度却突然松了。 腐烂的尸体站了起来,它膨胀的身体在动作中止不住地摇摇晃晃,唐泽往后退了两步,看见尸体走到了水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泽觉得那个水鬼一直在看着他。 唐泽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现实来不及让他思考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他过去捡起了杀猪刀,一路狂奔,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又碰见了不少纸人,穿着寿衣的尸体,飘荡着的鬼火,蹦蹦跶跶没有五官的小孩,整个山峣沟变成了鬼怪的天堂。奇怪的是,这些鬼不再像之前一样一直要缠着他了,有的靠近过来,很快就又离开了,唐泽这次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一路上狂奔着,很快来到了村口。 老莫和吕韵然站在门口。 唐泽心里一紧,他奔过去:「那个女人呢?!叫林祥祥的那个!!」 张哥给他的任务,就是把林祥祥带过去。 那天晚上张哥出去了,就是去和这个女人商量了,这似乎是他们商量之后的结果。 不是说好在村口等着他吗? 他在路上浪费了很多时间,张哥那边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老莫说:「她先过去了。」 「她先过去了?!!」 老莫点点头,唐泽说:「你怎么能放她自己一个人走啊?!你知道这一路上——」 唐泽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了一眼吕韵然,吕韵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想必她也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心里有些担心,张哥告诉过他林祥祥是他们破局的关键,如果林祥祥真的在路上出来什么意外,那可就麻烦了。 老莫接着说:「她跟我们说这些鬼不敢伤害他,之前有一个鬼新娘从村子里出发,看到她之后,硬生生拐了道,我想她说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而且...你来得有点太晚了。」 第164页 唐泽嘆了一口气,他的确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了:「那我也再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事实上,张哥吩咐他把林祥祥带过去就行了。他有些茫然。 大约距离他们五米多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唐泽指了指:「那谁啊?」 「说叫罗强。」 唐泽想起来了,罗强就是村长的小弟,最有望当下一个村长的人。 「你把他捆起来干什么?」 老莫说:「这人鬼鬼祟祟的,回来了就偷偷在门口张望。绑起来问了问,说是山神发怒,他要找新的祭品。还有,把他捆起来的不是我,是她。」 吕韵然? 唐泽看向吕韵然,吕韵然说:「我打小学武术,」她笑了笑,看起来却有些疲惫,「要不然再担心也不敢跟着过来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陈康是不是——」 话没说完,她又闭上了嘴。唐泽看了一眼罗强,可能罗强已经告诉了她陈康的下落。刚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一下,就听见吕韵然接着说:「等安全了再说吧。」 老莫说:「林祥祥留了一个东西。」 「什么?」 老莫指了指屋子:「我们两个都进不去,你自己去看看吧,是林祥祥放进去的。本来她说她应该拿着过去,可是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了,就看你和这东西有没有缘分。如果你能拿到,就带过去吧。」 什么东西,弄得这么神秘? 老莫和吕韵然一人一鬼,都拿不起来? 唐泽站在门口停了一下,问老莫:「里面有鬼吗?」 老莫说:「没有,但是那个盒子...比鬼还厉害。别说她了,」老莫指了指吕韵然,「我一靠近点都觉得难受。」 唐泽:「......好吧。」 他走了进去,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 木门吱呀一声,门内门外似乎是两个世界。在踏入这个房门里面的那一瞬间,唐泽立刻就对老莫说的『难受』有了实干。 这房子里...好阴。 唐泽情不自禁地扇了扇脸前面的空气,其实什么都没有,但他总觉得眼睛前面附着着一层浓重的黑雾。 房间里陈设简单,窗户打开,外面虽然是阴天,但也有阳光进来,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的。 扫了一眼,八仙桌旁放着两把椅子,桌上有一张黑白遗照,里面的老太太笑得慈眉善目。遗照前面,摆着一个精巧沉重的木盒子。 老莫说这是林祥祥拿过来的,随便放在了离村口近的人家里。 唐泽过去,眼神不自觉地往那张遗照上面瞟。 「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张遗照似乎一直在盯着他,唐泽尽力不去看,直接拿起了那个木盒。 一拿起来,唐泽就觉得自己被迎面打了一拳。 阴寒之气捏成的拳头,携着千钧之力给了他一个重击一般,唐泽在短暂的混乱之后,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不舒服,啪嗒啪嗒。 地板上是刺眼的红。 流鼻血了。 唐泽脑子有点混乱,他甩了甩头,打开盒子看了一下,里面,是一个项鍊。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身上的皮被整个扒了下来,腿一软,歪倒在地上,耳边嗡嗡的,同时响起来唱戏的声音,尖利的疯狂的女人笑声,还有... 还有自己的惨叫。 八仙桌上的黑白遗照,变了。本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变成了一个面目模煳的年轻女人,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东西;旁边躺着一条模煳的血块,唐泽拿手背蹭了蹭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个是他。 唐泽:...... 他合上了木盒子,靠着椅子休息了一会儿,才感觉逐渐恢復正常。 咳了两下,也顾不得避讳什么了,直接在这家人的椅子上坐下,缓了一会儿。等到身体状况正常了一点,再看照片,又变成了那个慈悲善目的老太。 很好,掉落的理智又回升了。 唐泽打算把这个盒子一起带着。他查看自己的情况,摔下去的时候没受伤,不错,就是流了点鼻血,更糟糕的是裤子上面蹭到血了,鼻血啪嗒落在地上,他刚又摔了一下,一屁股坐上去,蹭得满腿都是。 上个班太不容易了。 不过他的血红红的,有一种加了很通透的滤镜的感觉,还挺好看。 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天,似乎要比最开始晴朗一点。算算时间,林祥祥应该也快到了。希望她能唤起女鬼仅存的人性。 「怎么样?」老莫问,唐泽能看出来他的好同事和老同学在他带着盒子出来的时候,非常整齐地往后退了两步。 「有点扛不住,」唐泽说,「不过还是抗住了。」 「走了。」 唐泽回头看了一眼,老莫还是顶着泡面头,手里提着拖把,威风得倒像是提了一个青龙偃月刀。吕韵然体格偏胖,站在那里也是八风吹不倒的感觉。 唐泽一路上心急如焚,跑得比香港记者还快,但是到了地方,远远地,却看见三个人似乎在谈笑风生,气氛十分融洽,跟他想得很不一样。 唐泽走过去,有些疑惑。 第86章 尘埃落定 等到他走近了,他才察觉到三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头顶的乌云似乎浸润着血气,空气很潮湿,飘荡着一种腥味。山林里听似乎传来无数隐约的惨叫。 第165页 女鬼低着头,浑身暴戾之气,张哥站在一旁,而林祥祥,正急急地说着什么,三个人呈现出一种三角形,气氛是一种微妙的紧张。 唐泽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二人一鬼的目光都移到了他身上。唐泽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千钧的压力,他轻轻走过去,被厉鬼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受,唐泽尽力忽视这种目光,把盒子放到了地上。 没等他起身,背上像是被卡车狠狠撞了一下,唐泽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身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别这样!」 「是我让他带过来的!」 身上的力度减轻了,唐泽顾不得背上剧痛,咳嗽硬生生忍了回去,连忙退后了几步。 血红的液体从地上爬了出来,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项鍊。 「外来人能够带出去,你就再也不用被困在这里了!」女人急急地说。 厉鬼浑身都萦绕着一层薄薄的血雾,目光如电。它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周身散发出浓重的血腥,不断往下滴答着血水。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张哥开口了:「你已经在我身上种了诅咒,如果你出了问题,我也活不了。而且,项鍊已经拿过来了,你附身在上面,有什么能伤害了你呢?」 他语气平静:「又或者,你想永远困在这里。」他指了指大山,「和这些人世世代代待在一起。」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厉鬼,它嘶吼着,身体上伸出一条条血丝,扼住了张哥咽喉,把他提了起来。 张哥没有反抗,只是因为缺氧,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扒开血丝。 很快,厉鬼又嗤笑了一声。 不知为何,唐泽觉得这笑声很熟悉,似乎再哪儿听过一样。 它放开了张哥,张哥摔落在地上,因为长时间的缺氧,大口大口地唿吸着。 「哥!」唐泽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声,只见张哥轻轻沖他摇了摇头。 厉鬼环视四周,又将目光放到了唐泽身上,唐泽被它盯得发毛,正如芒刺背的时候,厉鬼缓缓开口了:「我要一具...身体。」 「如果你们做不到,我就杀了所有人。」 它说完,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直到站定在唐泽跟前。 唐泽能感受到厉鬼正在死死地盯着他,他身体有点僵硬,不知道为什么厉鬼选中了他。 厉鬼的声音传过来了:「我,喜欢你。」 唐泽毛骨悚然!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直球告白,竟然是这种情况...他欲哭无泪。 厉鬼说话的语气,像是天生恶毒的小孩对着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玩具说的! 唐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眼神乱晃,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抬起头看着厉鬼,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在这之中,唐泽还闻到了一股泥沙的腥味。 厉鬼的脸隐没在血雾中,他只看到厉鬼猩红的嘴唇,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即使它的上半张脸隐没在血雾中,唐泽还是能感受到一种冷冷的目光! 像是那种喜欢虐猫虐狗的人,看见流浪动物时眼睛里散发出的恶毒的光!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了:「那个,我们是正经店,肯定实现你的愿望...」 打工仔,使命必达,他对待客户,一向如同对待家人一样温暖,不管客户提出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 面前的血红色十分狰狞,唐泽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女鬼又轻笑了一声。 那种压迫感终于消失了,唐泽抬头,面前的血色厉鬼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打开的木盒,项鍊缠绕着血腥的气息。 唐泽勐地坐到了地上,后背已经被汗浸湿。 张哥走了过来,他撑着地站了起来。 林祥祥说:「你们,快走吧。」 「这里不是好地方啊...」她深深嘆气。 张哥说:「我们可以带你一起离开。」 林祥祥似乎有些诧异。 她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远山。 张哥没有强求,点点头说:「后面还会有人来处理,会有很多机会。」 林祥祥说:「她...」 她眼睛看的是木盒子。 张哥轻声说:「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 两个人先离开了这里,林祥祥表示想要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她似乎是想祭祀一下那些死去的孩童。 唐泽拿着盒子,厉鬼进入这个项鍊之后,这个项鍊的寒意反而没有那么重了。 他看了看张哥,张哥脸色有些苍白,走路也有些慢,但是整体看上去状况还好。 唐泽问:「哥,你们刚刚...你没什么事儿吧?」 张哥说:「应该没什么事儿。你走了之后不久,厉鬼开始无差别攻击在场所有人,有的逃了,有的死了,死了的,很快就化成了血水,似乎是被吸收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似乎是怕惊醒沉睡的厉鬼:「它实力很强大。」 「再后来林祥祥就来了,过了不久,你也过来了,就是这样。」 唐泽说:「现在厉鬼沉睡了,村子的束缚应该也就消失了。」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色渐黑,乌云笼罩,「好像真的快下雨了。」 他看向张哥:「下雨了走山路可能危险。我们是在这儿呆一晚上,还是立刻走?」 第166页 张哥说:「立刻走,外面有人接应,现在可能已经发现能自由出入了。」 「哦...好,那我们得快点,走路的话可能还得挺长时间——」 张哥说:「不用,我们开车走。」 「啊?咱哪儿来的车?」唐泽怀疑自己听错了。 张哥接着说:「村长有一辆,我晚上跟着他的时候发现的。整个村子只有他能自由出入。」 说完,张哥低低咳了两声,可能是因为暂时放松了下来,他脸上那种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惫。 唐泽也不说话了,两个人默默走路。 ... 天上不断吼雷,雨被兜在厚厚的云层里,落不下来。 风开始颳了,到了晚上,风愈加凉起来。 虽然天色已暗,但是张哥夜视功能很好,唐泽紧紧跟着他,两个人没有直接从村口进,而是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小房屋跟前。房子是土砌的墙,地处村子边缘,唐泽之前没有注意到这里。 张哥掏出了一把钥匙,把门打开了。 看到唐泽困惑的目光,张哥说:「从村长身上拿的。」 进了屋,唐泽看见,院子里停着一个小型单缸拖拉机,脏兮兮的,原来的颜色是深蓝色,已经被各种油污的尘土覆盖。 唐泽:? 「就是这车?」 张哥淡淡嗯了一声。 他说:「我看过了,里面的油够用。」 唐泽一时间由于震惊而无语,看着张哥西装笔挺地发动这种手摇式拖拉机,一时间有一种不真实感。 等到张哥拿着摇摆棒插进去,用力地摇了两下,发动机嘟嘟嘟地响起来,他才说:「哥,你连拖拉机都会开啊?」 「嗯。」 拖拉机已经彻底发动起来了,发出轰隆隆隆的咆哮声,张哥把摇摆棒又放回原来的凹槽里,坐上『驾驶位』,其实驾驶位就是伸出来的一个铁皮柜子一样的东西。 唐泽看得一愣一愣的,突然又看见张哥不知道怎么了,一只手放在把手上,却没动。 接着,他又从驾驶位下来了。 他转头看唐泽:「你会开吗?」 「啊?」唐泽有点发愣,暗淡的暮色里,勐一看张哥的脸色白得有点吓人,他说,「我以前在工地开过叉车...这个没开过。」 张哥点了点头,又把火熄了。 他说:「那我们还是先回——」 话没说完,他突然往下倒去,吐出一大口鲜血! 唐泽一惊,连忙把他扶住,张哥整个人都依靠在他胳膊上,还在沖他摆手,示意没事,他又不受控制地咳了好几下,喷出无数血沫子,等到这阵咳嗽终于过去,他借着唐泽的力站起来。 唐泽感觉他腿下还是发软,不敢撤力,用力地扶着他。 张哥解释说:「中诅咒的排异反应吧,算是,没想到这么厉害。别担心,回去就好了。」 两个人又往村长家走。 路上,张哥又恢復了正常,打眼一看,跟没事人一样,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仔细看,才感觉到脚步较往常比有些虚浮。回去之后,老莫和吕韵然都过来了,问今天的情况,唐泽长话短说,张哥坐在院子里的木凳子上,闭着眼睛撑着头假寐,他以前看起来总是一丝不苟,现在头髮也有些凌乱,散落在额前,看起来有点劳累。 唐泽以前就一直觉得他觉挺多。他忍不住一直往那边看,刚刚那一下吐血把他吓坏了,他生怕一个没看住张哥当场死这儿。等到说完了,几个人都觉得有些沉重,都一时间无话。唐泽走到张哥旁边蹲下,听到他浅浅的唿吸声,才安心下来。 没过多长时间,大亮的车灯就贯穿了院子,门本来就大开着,唐泽走了出去,看见开过来三辆黑色越野车,后面晃着灯,还有车,可能是不好停车,没过来。车的侧门上面写着:zs地表及地下特殊生物研究所。 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左胸口也全部画着zs的标志,样子挺精干的,全部武装,架势很足,安静迅捷,唐泽忍不住想真是和张哥一个风格的。几个人在村长家里做勘察,有的在村子里搜索。唐泽默默站到角落里,看着张哥过去和他们沟通了一会儿,大略地说了一些需要做后续处理的工作,祠堂里的陈康,其他尸体,还有一些倒落在路上的村民,以及项鍊的事情。 第87章 出村 唐泽还在这些人里看到了一个熟面孔,张澜。张澜正在和张哥交流,她工作的时候没有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了,看起来很严肃。吕韵然也很激动地上前说着陈康的事情,是另一个工作人员,在做着记录。 ... 车上,张哥靠着椅背,很快传来均匀的唿吸声,像是睡着了。 一路上的景色不停变换。山村的路很不好走,尤其是山峣沟这个村子,根本就没有正经的路,开了很长时间,才开到盘山公路上。 感受到车子平稳地行驶,唐泽这才安心,他转头看着前面,副驾驶上坐着吕韵然,本来她是要一起去找陈康的,老莫说了几句才冷静下来,不得不说老莫正经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开到公路上之后,唐泽也终于稍微放松下来,才觉得疲惫。他转头看着旁边的张哥,他眉头紧锁。 唐泽被叫醒的时候,车已经停在店外面了。他一看表,这一番折腾,现在已经凌晨六点。 第167页 「哥,」唐泽轻轻晃了晃张哥,张哥睁开了眼睛,「到了。」 睡了一觉,虽然睡得不太安稳,他脸色看起来还是好多了。他揉了揉眼睛,看起来有点迷迷煳煳的:「你先回。」 「啊?」 张哥说:「得做记录,还有很多后续事情。」他揉了揉太阳穴,好像现在才彻底清醒过来,「你有受伤吗?」 唐泽说:「受了点小伤吧,磕了碰了啥的。」 张哥点点头:「等一会儿...大概九点的时候,会有人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你先休息一会儿。」 「哦,行。那哥,我需要去做个笔录啥的吗?」他不是很懂这些,不过看张哥单位还挺正规的,不知道是不是需要。 张哥说:「应该不用,有必要的话会有人来找你。」 「好。」唐泽下了车,冲着张哥和吕韵然摆了摆手,站在原地看着车开走了,老莫也和他们一起过去了,唐泽开了店门,走进去。 * 十天后。 唐泽那天被带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给用了一些外用的药,还啧啧夸赞小伙子身体素质真不错。老莫大概两天后就回来了,店又成了他们两个的主场,两个员工快乐上班,快乐下班,唐泽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学习,反正基本没什么客人。吕韵然后面还给他打了一次电话,对他表达了感谢,唐泽问了问她现在工作的情况,互相寒暄了几句,两个人都没有提起陈康。 一切似乎都恢復了正常,除了唐泽有一天洗澡的时候,一低头,突然瞄见自己胸口心脏那里好像被纹了一朵花一样,而且是彩色的纹身,唐泽不懂这些花,觉得像是月季,又像是牡丹,反正是那种开得大朵大朵,绚丽娇艷的那种。他吓了一跳,赶紧去照镜子,但是镜子一拿过来,那朵花又没了,好像是他看错了。 唐泽觉得奇怪,他明明就看见了,怎么又没了呢?他越想越怕,生怕是什么疾病的徵兆,不知道是心脏的问题还是眼睛的问题,网上搜了一下感觉自己马上就能收拾收拾入土了,又把体检报告看了好几遍才安心。 不过后面也没再发生过其他事,也就抛在脑后了。 再有就是张哥一直没消息。 「你说老闆现在咋样啊?」 老莫说:「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实在不行提个果篮去看看。」 唐泽说:「是不是都出院了?张哥应该是在忙收尾工作。我打电话,那我说啥啊?而且,要是打扰到他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唐泽还是发了微信。张哥那天吐血,确实让他很担心;而且项鍊里的女鬼,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平时和张哥相处的时间其实挺多的,也没觉得紧张,可是一拿起手机,唐泽就觉得自己社恐犯了,微信里的话删删改改,十分郁闷。 张哥的回覆一如既往地官方: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唐泽继续看书,刷题,刷网课,老莫有时候也会凑过来看。 「你不是说你以前学哲学的吗?」 唐泽说:「是啊。」 「转行转得也太彻底了。」 唐泽说:「好找工作。」 他在做题的间隙,想起那个项鍊:「你说那些鬼,怎么就那么爱杀人呢?」 老莫说:「按照古书里说的,魂魄就是依附在肉体上,主宰人的行为和思想的神灵,而魂和魄也有不同。魂属阳性,依附于人的气,掌管人的思维;魄属于阴性,依附于人的形,掌管人的行为。这二者也有高下之分,重魂轻魄,认为魂善良、机敏,魄邪恶、愚蠢。随着时间消逝,魂逐渐消散,魄操纵了鬼的全部行动,就会变成厉鬼。」 唐泽说:「原来是这样...」 老莫说:「这只不过是迷信罢了。」 唐泽:「啊?」 老莫说:「你看我干嘛?我好歹也当过小学老师,有文化很奇怪吗?」 唐泽说:「不是,就是你突然跟我说这个,我以为就是这样。」 「到底是什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可能研究所里面那些穿白大褂的人知道吧。不过可以这样理解。」 「人死后,魂和魄仍在一体,随着时间消逝,魂逐渐消散,鬼的神智也就变得虚无,进而完全消失,大部分鬼都是这样的。但是也有极少数的,心中恶念和恨意太深,浸润到了魂中,随着时间推移,魂中正常的部分消失殆尽,只有恶念留了下来。」 「厉鬼基本都很少怀有正常的心智,大部分都是杀戮机器。大概能这样理解。」 唐泽说:「按你这样说,所有存在着的鬼,魂都会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恶和恨了呗?」 老莫点头。 唐泽说:「那你...」 老莫说:「你放心吧,我可是正经鬼,每隔一段时间那研究院要把我拉去做检查的。」 唐泽:「哦...」 第88章 普通一天 最近,他有了钱,也算有了时间,五块钱一份的素菜十五块钱一份的肉菜久而久之也就吃腻了,买的小锅就有了用武之地。油盐酱醋排在桌子上,调料盒也买了一个小的,唐泽把它们都擦得干干净净,老莫说他的红烧肉做得不错,也教了他不少自己家那边的家乡菜。 老莫做鱼挺有一套,各种各样的,她长大的地方,离海不远。但是唐泽不爱吃鱼,老莫为她的手艺失传捶胸顿足,唐泽于是又在菜市场看着小贩杀鱼,各种各样的鱼,在水里静静呆着,偶尔甩开尾巴有气无力地游到旁边,增氧管不停地往里面送着空气,咕噜噜噜白水像是浪花一样翻腾。小贩杀鱼很利落,带着塑胶手套单手就捞了出来,熟练地甩到垫板上,鱼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头就被割了下来,嘴和眼睛都大张着。接着刮鱼鳞,切片,鱼的头都已经没了,但是出于基本的神经反射,身子还是偶尔动弹一下,就算已经装进了袋子里,肉片还是会蠕动,很新鲜。唐泽站在那里看,最后还是没买,他记得老莫说她做的莲藕排骨汤也是一绝,又来到猪肉铺子,红彤彤肉的挂满了墙,铺满了桌子,猪倒是已经死去多时了,唐泽觉得死了的东西还是彻底不动弹更好。 第168页 「你家那边吃得太清淡了。」唐泽看着锅里炖的莲藕汤,很怀疑老莫是不是把配料记错了,「上次那个都不好喝。」 老莫说:「上次是你盐放多了。」 唐泽做猪肉炖粉条的时候,喜欢放很多粉条,这不是因为他心疼猪肉钱,而是单纯喜欢吃粉条。他挺喜欢做饭,不过,他也尽量控制自己做饭的次数,这是因为他想要把大部分时间放在复习上。偶尔他妈妈给他打视频电话,两个人聊一聊最近发生的事,两个人都不是热络的人,每次大概能聊不到十分钟。爸爸作为背景板走来走去,喝水,拖地,靠在沙发上看手机,盯着电视,有时候凑过来看他两眼。 妈妈说:「给你邮了点酸菜过去。」 唐泽:? 「咱家酸菜还没吃完啊?」 「没呢啊,都搁冰箱里冻着呢。」 于是唐泽又可以做酸菜炖猪肉,他自己做出来味道不怎么样,妈妈发微信问他酸菜好吃不,他说他做得不行。 妈妈于是又写了个菜谱过来,唐泽按着做了一次,能比之前好吃一点。 做菜,洗肉,切肉的时候,手插到肉里,那种软软的、生肉的触感,偶尔让他觉得恍惚,手扣开血肉的感觉有点粘腻,肉放在袋子里,从菜市场拿回来,就在红色的袋子里留下一个红色的血水积成的角,尖尖的角,放在光下,红彤彤。手上留下的血腥味,在吃完饭后好像都留在手上。 每当这时,他就会觉得自己曾经把手插到一团腐烂的肉里,那团肉和他一样高,兼具着蛆虫乱爬的腐败和肌肉跳动的生机,他拼命地扒着那团肉,手被抽出的肌肉裹着,青筋、骨骼、跳动的肉的触感仿佛仍然黏在手上,他不知道是想把手拔出来,还是想抠出什么东西,这可能是他曾经做过的某一个噩梦。 唐泽喜欢在晚饭之后去散步。 晚上吃完饭,他随着人流走到江边,这里的水很多,大大小小的湖、河水还有江。唐泽跟随者人群走到江边,夏天已经到了,好多大爷都穿着汗衫,唐泽站在江边,尽量远离人群,当然这是无意识的举动,唐泽看着人群,虽然他离得不近,但是还是好像闻到了汗味。夕阳铺满了江面,波光粼粼,好像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一想到这点,唐泽觉得有点点噁心,夕阳落在他身上,好像被血泼了满脸。唐泽想用一个其他的东西来形容,一个好的东西,积极向上的东西,想了半天,没什么好的,他想自己不适合做诗人。 散步回去之后,他有时会买一瓶可乐,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买可乐的心境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前也买可乐,但是大概会想一段时间,到了便利店里也会稍微想一下,现在他也不用想了,直接过去,看到可乐就买了,这是因为他不用为房租发愁,这是一个很好的转变,回去的路上,唐泽心情不错,哼起歌来。 到了晚上,他可以沉下心来做题,这个时候店门已经关了,不会有任何人进来打扰。唐泽沉浸在结构力学的知识里,感觉自己充满了决心。等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就会感受到一种『解离』感,这是他在病院听说的名词,对于当年的他而言,解离是突然惊醒后发现自己游荡在午夜的大街,怎么出来的,出来多久了,一概记不得。唐泽来来回回入院七次,当年最后一次出院之后,医生已经告诉过他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虽然精神病很难治好,但是唐泽就是治好了,医生象徵性地给他开了一些养身体的药,他没有像他的一些病友一样持续吃药治疗,他怀疑这是因为医生根本把他的病判断错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就记错了,他也懒得去探究这些。白天的时候这些东西被阳光晒化了,雪糕一样流到了地上,脏兮兮的,黏煳煳的,到了晚上的时候捲土重来,躺在床上失眠想起这些的感觉,就像下床喝水光着脚没踩着鞋一脚踩到白天化了的雪糕,黏了一脚。 此刻,躺在床上,面对这种不真实感,虚无感,做梦感,非现实感,解离感,他怀疑这只是一种自己对于自己的心理暗示,或者干脆就是『夜来非』。为了缓解这种感觉,有时候,他会把窗帘拉开一个角,但是只能看到高楼大厦,偶尔还有车鸣声,穿墙过来后变得模模煳煳浑浑噩噩。走出去就能看见月亮,它像冰箱里一块油腻腻的肥肉,因为温度下降而凝成黄色块状物的脂肪凝在上面。 于是他又躺到床上,幸好如今他的睡眠不错。有时候唐泽会想要提起刀来战斗,活在那里和活在这里只是被不同的怪物追杀,区别是死得快点还是死得慢点,这是他很不想承认的渴望。他还会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以前上班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听同事聊天,结婚离婚学区房老公不回家儿子学习不好小唐你怎么不找对象,和一个小哥每天都在楼梯口碰见有时候他说材料难写小哥说公司给配的电脑就是垃圾今天又内存溢出,楼下食堂做得炸鸡一流现在想起来都馋得直咽口水,晚饭每次都做多要不要买个小冰箱,张哥什么时候回来他是好吃甜口还是咸口,明天早上想吃豆腐脑云云,失眠的时候,人就是会想一些有的没的,夜晚陡然增长的焦虑和抑郁让他有些瞧不起自己。 好了,现在他该睡觉了。 第89章 朋友们 门口站着一个人,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唐泽正做题,一抬头,是凌厉。 衣服还是宽宽松松,不过好像稍微胖了一点,头髮剪得很短,手插着裤兜,站在门口往里面望,稍微有点侷促。 第169页 「哎!」唐泽招唿了一声,「站门口干嘛,怎么不进来?」 凌厉犹豫了一秒不到,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什么事?」唐泽给倒了一杯水。 「没什么事。」 唐泽说:「没事在这儿瞎晃悠什么啊,高三不用学习啊?」 凌厉正盯着他桌子上那本结构力学看:「学什么啊,高考都完了。」 「啊?」 唐泽一愣,下意识去看桌子上摆放的日历,这才想到,已经六月中下旬,的确高考已经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的确好久没见他了。 「胖了点。」唐泽又揶揄地说,「怎么看起来脾气也好了不少啊?」 凌厉低着头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因为温度很高和有点不好意思,脸有点发红。凭心而论,他以前态度的确算不上客气,而这个小店,却又确实帮了他很多。 但是他还是梗着脖子说:「你管得挺宽。」 「我记得你今年参加高考吧?考得怎么样?估分了没?」 「估了。」 「估了多少分?」 凌厉说:「估了四百零五,没到去年二本线,我姑说让我复习。」 唐泽点点头,说句挺好。 他看见有一个女生在门口。 大夏天的,女生穿一身黑,带一个鸭舌帽,帽子压得很低,个步不高,瘦瘦小小;还带了一个口罩,看不清脸,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精怪一样亮亮地死盯着里面。 看起来年龄不大。 唐泽看了一下,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凌厉一扭头,也看见了,当即皱了眉毛,低声说:「烦不烦!」 他把凳子转过来,背朝着门。动作很重,凳子拖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唐泽说:「认识?谁啊?」 「我们学校初中部的,」凌厉说,「今年就要上高一,非要一直跟着我,烦死了。」 唐泽说:「什么人啊,跟着你干嘛?」 他又往外面看,人已经走了,原来站的地方空荡荡。 「中二病,那天拦住我,非说我们俩是一类人,」凌厉看起来真是被烦得不轻,「漫画看多了。」 唐泽就笑了:「初中部的都认识你,在学校名气挺大啊。」 凌厉翻了个白眼:「犯精神病犯得全校都认识了,不行?」 「诶,」凌厉又问,「那人呢?穿西装那个,特能装那个。」 唐泽说:「那是我们老闆,你能不能放尊重点。」 他说:「他住院了...吧?反正有点忙。」 他这么一说,唐泽想起来他很久没和张哥联繫了,虽然前两天他又发消息问了一句,张哥还是回答说没事。他盯着书本发了几秒钟的呆,想张哥现在在做什么。 「那不是挺好吗,老闆不在。店里救你一个吗?那个阿姨呢?」凌厉站起来,盯着白瓷做的装饰品,拿手戳了两下,「你们中午吃什么?我有点饿。」 凌厉和老莫之前已经碰过面,不过老莫懒得和毛头小鬼交谈,很少出来。 唐泽说:「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他看了看表,也该到了吃饭时间里,站起来洗手:「吃面行不行?」 唐泽还是买了个二手小冰箱,也不算贵,盛夏,饭菜不能放,不得不买了。 他从里面拿出前天炖的排骨。 下了两把面,一边洗菜,面在锅里咕嘟咕嘟,捞出来顺便用这个水烫了两根青菜,酱油醋盐小葱撒上面,就算完。 一个碗里放了俩排骨。 凌厉说:「这排骨也不热一下!怎么也不卧个鸡蛋?」 「你这臭小子。」唐泽嘿一声,「我看你是病治好了找事儿是吧,差不多行了,大夏天的吃那么热干什么,不想吃回家吃去。」 两个人唿噜唿噜吃面条,唐泽说:「蹭一顿两顿行了,别天天来我这儿吃。」 凌厉说:「你也太小气了,好歹我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他想了想,说:「下次我过来买点西瓜行了吧。」 「你就是闲得没事干是不是?放暑假现在高中生都不打游戏的?这是好地方么天天往这儿跑?」 「这儿凉快啊,我不爱打游戏。」 唐泽说:「随你。」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一推,「顺便把碗洗了。」 老莫默默地出来熘达了一圈,室内温度更低了。 凌厉说:「哪儿有叫客人洗碗的?」 老莫也没理他,又回书里睡觉去了。 一屋子两个一个都不假客气,凌厉哼哼唧唧嘟囔什么也没听清,还是乖乖去洗碗了,洗完碗一熘烟儿跑了。 唐泽继续看书。 又过了两天,门口又站了两个人。 都染了蓝绿色的头髮,站在门口吸菸,头髮颜色让他们两个看起来像两只孔雀。 是张澜和魏思燃。 唐泽站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张澜剪了短头髮,差不多和耳朵齐平;魏思燃剃了个寸头,头顶看上去一片毛茸茸的。 阳光下两个人的头都泛着绿光。 魏思燃说:「你张哥把你託付给我俩了。」 唐泽有点发愣,张澜说:「别听他放屁。」 她说:「有两个小的后续工作要处理。」 她拿出两个东西,都被封装在透明的袋子里,一个唐泽认识,是山村女鬼的项鍊;一个是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装着散发着白光的液体。 第170页 「这是什么?」 魏思燃说:「这个,是之前公寓楼里出来的人。」 他晃了晃那个小瓶子,里面的液体星光一样闪动:「好像是叫卢瑞欣吧?」 他把小瓶子和项鍊都递到唐泽面前,唐泽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唐泽能感觉到魏思燃似乎很喜欢把他拉到他们的圈子里去。 「卢瑞欣?」 唐泽记得,在那栋公寓楼里,遇到的住户之一,单身女性,屋子里很乱,爱好打游戏,能够正常沟通。 他说:「她怎么成这样了?」 魏思燃说:「做了无害化处理。」 唐泽立刻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变化,魏思燃脸上习惯性地带着笑,张澜面色平和。 「无害化,什么意思,我记得她不是能正常沟通吗?」 魏思燃说:「没通过测试。」 他说:「行了,收拾收拾走吧。」 * 唐泽这次是跟着去送项鍊的。 虽然张澜带了两个东西过来,但是和唐泽有关的就是项鍊而已。唐泽说:「为什么非要我来送?」 魏思燃说:「山村女鬼的不确定太强了,它被评为一级危险,在处理相关工作的时候,也要求我们尽力做到万无一失。我和开——」 他又笑了:「我和你张哥说了说,当然这算不上大事,这个项鍊可以说已经完全无害化处理了...但是你知道的,一级危险没有几个。他说可以把你带上。」 唐泽记得,魏思燃以前叫张哥开六,很奇怪的名字。 唐泽还是很在意那个瓶子,他还和卢瑞欣说过话,基本把她当做活人来看待,就像老莫一样。看着它现在就在这么小一个瓶子里流动,唐泽心里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他说:「你们那个是怎么评估的啊?怎么我看着那个鬼是能沟通的呢?再说了,这也轮不到你们来送吧?」 唐泽是见识过山村女鬼的厉害之处的,就连张哥也是和女鬼做了交易才勉强没有受太重的伤,可是卢瑞欣和山村女鬼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小白兔啊!这两个人的东西怎么会放在一起? 魏思燃说:「是啊,它本身没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这个——」 他指了指瓶子:「无害化处理的新技术,不知道稳定不稳定,所以让我们来送了。」 唐泽还是问:「那你们那个是怎么评估危险程度的?」 把山村女鬼评估为一级危险他觉得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为什么卢瑞欣也被无害化了?他觉得老莫和卢瑞欣差不多啊! 魏思燃轻轻笑了一下:「唐泽,鬼和人不一样。如果你想做好工作,就牢记这一点。」 唐泽脱口而出:「那老莫呢?」 「它迟早也是要被无害化的,这有什么奇怪的?」魏思燃还是在笑着,但是唐泽感觉到他眼睛里闪动的不耐烦,「鬼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而且持续走下坡路,时间问题罢了。」 唐泽没继续说话了,他再一次认识到了他所做的工作的残酷性。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老莫不喜欢和研究所里的人接触。 魏思燃不说话之后,车里就安静下来。张澜开着车,她的话本来也就不多,只有在魏思燃说话的时候,她才会多接几句,很少作为打开话题的人,和张哥有点像。 唐泽拿着项鍊,看着窗外的景色不断闪过,大约过了五个小时,车停了下来。 张澜摇开车窗和外面一个穿制服的人说了几句话,车子继续往前开,穿过了一片杂草,歪歪曲曲的小路,唐泽精神也集中起来,他盯着外面,这条路很窄,轮胎碾过是不是就把边缘的泥土压掉下去,但是张澜开车挺稳的。 车停了。 他们此刻站在一片荒坟里。唐泽四处看了看,这里似乎曾经是一片坟园,现在已经荒废。有一个明显和其他坟不一样,周围几米内都没有杂草,铺满了硃砂之类的东西,在坟的周围,用规格一致的石头压着一圈明黄色的纸,绕着坟围了一圈,唐泽看了看,确定那就只是普通的黄色的纸,上面什么都没写。 在坟的前面,挖出了一个小坑。 「就放这里吧。」张澜说。 唐泽把项鍊拿过去,张澜把项鍊放进那个土坑里,又埋住。 张澜说:「这是周阿烟的家乡,一个小村子,几乎没有人了,现在只有几个老人还在住着。这里是村子的坟园。」 看得出坟园周围围了一圈树木,只是没有人打理,树长得参差不齐,怪里怪气。坟园里杂草丛生,光看环境,像是个乱葬岗。 在这样的环境下,唐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看着那一圈压得很规整的黄纸:「这一圈压着的是什么?」 「镇邪的。」张澜笑了笑,她蓝绿色的头髮在风里飘荡,「周阿烟现在被我们带出了山村,作为交易,我们给她做了一具新的身体。现如今,无害化技术处理不了它这样的一级危险,只能先牵制着,这算是牵制的手段之一。」 唐泽说:「这...」 「这是她父亲的坟墓。」 「好了,」魏思燃吹了一个口哨,「活儿干完了,回去了。」 很快,坟园就被抛在身后,唐泽忍不住地往后看,坟园已经很远,看起来破败苍凉。一个形状奇怪的坟墓在坟园的角落,开了这么远了,还是能隐约看到那一片红色。 第171页 车很快就要开上公路,唐泽再一次往后看,荒野包裹着一个小村庄,道路口,是研究所设立的关卡,已经很远,显得很小,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站得笔直。天和地都茫茫。 第90章 吃饭吗 唐泽吃着包子回到店里的时候,门口站着四个人,正在说话,一看到他从转角走过来,几个人停止了交谈,都看向了他。 唐泽沖他们打招唿,一个是张澜,一个是魏思燃。剩下的两个他不认识,一个是看起来有些平板的女人,头髮剪得比较短,气质不算随意,和旁边站着的两个绿头髮格格不入。 但是也称不上严肃。 像是电视里演的那种职业女性,或者故意刻画出的极符合刻板印象的教导主任。 另一个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温和,手里提着一个灰色箱子。 唐泽走近了,两个人都向他点头,说「你好。」 唐泽忙把包子咬到嘴里,把手在衣服上面蹭了蹭,才伸出手去握。 女人的手很干燥。 「介绍一下,」张澜开口了,「这位是伦理处的工作人员,工号54415,名字叫黄静雪,以后她直接对你负责。」 唐泽有些懵,但是还是又说:「你好你好。」 「这位是医疗处的,只是简单做一些检查。」张澜说,「进去再说吧。」 唐泽打开门,他刚刚出去买早餐,把门锁住了。一行人走进来,分别坐下。 唐泽觉得有些拘束,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夏天,天亮来得很早,外面已经大亮,但是室内还是处于一种略显昏暗的状态。唐泽稍微有一些紧张,魏思燃说:「其实吧,我司找实习生,都是有正规途径的。你张哥这样半路上拦一个的,很少见。不过,既然已经来了,程序还是要走一下。」 「哦...」唐泽看向那个女人,「伦理处是?」 「没什么,伦理处,听这个名字就能感觉到用处不大,公司里的硬性规定罢了,每个人都要对接一个伦理处的工作人员,你可以理解成你们学校里的辅导员。作为实习生大概就是受欺负了,或者对直接带你的人有什么意见,就可以向她提出。」 黄静雪听见这话,也不生气,还是微微笑着看向唐泽。 「等会儿她把电话留给你,回去之后再录入一下你的信息,之后隔三差五可能还会对你进行走访,就是走个形式,别放在心上。」 「这个是来体检的医生。」魏思燃沖他一点头。 男人说:「你好啊。」他直接站了起来,把手提箱放在桌子上打开,唐泽看到手提箱是那种很严肃的灰色。这个手提箱不大,但是一拉开,里面一层叠一层,一层是各种粗细、大小、颜色的针管,一层是各种各样的试管和试剂,还有一层是一些药品一样的东西。 他说:「就在这里吧。」 男人拿出一根针管,棉签和酒精,就沖唐泽走了过来。 唐泽:「啊?不是体检吗,就在这儿吗?」 医生说:「你之前不是去过所里的医院吗?」 唐泽刚从山峣沟出来的时候,确实有人接他去医院。 唐泽说:「对...」 「当时已经把必要的流程走完了,没什么问题。」他说,「现在只是抽一管血,再去做个记录。」 唐泽也不太明白这些,抽血就抽血吧,他看了张澜和魏思燃一眼,接着点点头,配合地伸出胳膊。 医生把东西收好,他动作很敏捷,而且安静,和张哥的风格有些像。医生沖他点头:「感谢你的配合,我们下次再见。」 黄静雪也随着医生的动作起身,几个人全部都起身,上车之前,黄静雪又和唐泽握了一下手,说:「再会。」 唐泽说:「啊,好,再见。」 车子很快开走了。 和这些人打交道,就像张哥一样,总让唐泽产生一种在阅读说明书的感觉,机械的说明书,药品的说明书,化学试剂的说明书,平铺直述,简洁明了,直切要害。 研究所的人,都这样吗? 唐泽转身,看见身旁两个绿色的头在阳光下闪亮... 好吧,其实也是有例外的。 ... 「张哥到底怎么样了?」 「嗯?他能怎么样?」魏思燃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 唐泽说:「那他怎么不过来?」 魏思燃说:「你这儿又没有什么事,他在这儿待着干嘛?」 「那他还在医院吗?」 「没有啊,他现在在d省。」 唐泽:? 「他怎么去那儿了?」 魏思燃还在手机上玩俄罗斯方块:「周阿烟的要求是给她一具身体,最好的设备在那边,开六就跟着过去了。」 唐泽震惊了:「你们还接起死回生的业务呢?」 张澜就笑了:「不算起死回生,只是把魂附在尸体上。很难,不稳定,所以开六也要过去。」 唐泽哦了一声,张哥确实没事就行了,他低头继续看书,黑色水笔在纸上画出一道一道的痕迹,乌黑,在纸上留下一条长长窄窄的坑,像是一条伤疤。店里两条皮质沙发,黑色的皮,看起来很紧实,坐上去很舒服,两个人一个占着一个,沙发不大,魏思燃歪七扭八地躺着,不知疲倦地玩着俄罗斯方块。张澜姿态放松地背靠在沙发上,发呆,盯着天花板放空,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沙发,没有发出声音。 第172页 俄罗斯方块,往左,往右,灰黑色的背景,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方块,各种各样的形状,饱和度很高的颜色,往下堆叠,下落,下落,一格一格,消除,叠加,魏思燃一直玩着,死了又重开,慢腾腾的动作一直不停,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他左右操纵,眼睛盯着屏幕,盯着方块,方块一格一格地落,视线也随着方块一格一格地走,玩得十分专注,而后,他眼皮往上抬了一下,是手机上终于滑出来一条信息,上面写着:一级危险,已确认。 魏思燃把这条信息划走了。信息悄悄地来,就悄悄地走,像是水掉到地上,又蒸发入空中,不细心的人,不专门去观察的人,一定毫无察觉。他继续玩俄罗斯方块,一根l形的方块落下去,屏幕被清空了。他又玩了五分钟,好像终于玩累了,他坐起来,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张澜。 两个人目光撞了一下,张澜神色平静地移开。 唐泽还在纸上写写画画,听见张澜说:「我先走了。」 唐泽说:「行。」 他站了起来,魏思燃却还是瘫在沙发里玩手机,他换了个游戏,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欢快的音乐和熟悉的语音,是斗地主。 「你不走吗?」 魏思燃说:「你这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个人还要赶客?」 屏幕里传来『顺子』的声音。 唐泽说:「那好吧,不过你声音小点行吗?我要看书。」 「可以。」魏思燃直接把手机按成静音了。 唐泽继续看书,手机里传来铃声,他习惯性地把闹铃按掉,继续把这一部分看完。做好了笔记,唐泽一抬头,看见魏思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在看店里摆放的绿植,他看见唐泽抬头,弹了一下滴水观音厚厚的叶子:「饿了,该吃饭了。」 唐泽说:「嗯,该吃午饭了。」 他把书合住,听见魏思燃说:「你平时自己都吃什么?这顿我请你,吃点好的。」 「啊?」 「走了走了走了,」魏思燃一边说一遍拿指节快速地叩了几下桌子,「店门别忘关。」 他说着,就往外面走,唐泽哎了两声,魏思燃哼着曲儿往前,他赶紧把书放好,抓起手机跟上。 唐泽锁完门的功夫魏思燃都已经走出两百多米了,他一边喊着等等我啊一遍追上去。 魏思燃走到他的车跟前,一辆灰白色为基调的车,线条很流畅,有的地方是黑色,设计的原因,整辆车显得很酷,也很有攻击性。 而唐泽看到这辆车的第一感觉,是肃杀感,迎头撞来,冲击感不亚于半夜醒来上厕所,迷迷煳煳中转角遇到爱,和惨白鬼脸碰头杀。 由于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撼感,他在原地站了两秒,才说:「哇。」 那种感觉渐渐消退了,唐泽摸了摸鼻子,咳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好酷的车。」 他伸出手去碰了一碰:「你这车多少钱买的?」 魏思燃说:「公车。」 说来奇怪,等到那阵感觉过去了,他又觉得这只是一辆普通的车了。唐泽觉得奇怪,正想多看两眼,耳边传来敲玻璃的声音,魏思燃在催他上车。来不及多想,唐泽绕了一下想坐副驾驶,魏思燃啧了一声:「坐后面。」 「哦。」 他对车不怎么感兴趣,这辆车的牌子也不认识,不过看起来还不错,他问:「你们这公车也...质量太高了吧,我以为就开个大众就行了。那,你们正式员工,工资都多少啊?」 「还成吧,我一般都是大众,很少有机会开到这种的。」魏思燃笑了,他一直在咬口香糖,说话有些含煳,「工资嘛,不算少,也不算太多吧,有时候也得看绩效。干这行时间久了,慢慢不在乎这些了,大部分人都是有命挣没命花,享受当下,及时行乐,谁知道哪天就死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唐泽:「我看你就挺适合干这行的。」 唐泽:? 魏思燃看见唐泽无语的表情,心情很好地笑出了声:「我说真的,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该在这儿干,你知道吗?开六确实眼光不错,等到他退下去,或许可以去当hr。」 唐泽终于问:「为什么要管他叫开六啊?」 透过后视镜,唐泽看到魏思燃勾起了嘴角。他说:「我之前告没告诉过你,k小队的事?」 第91章 去吃饭 唐泽本来还在观察宽大的真皮座椅,摸了摸座位中间放着的,刻着研究所标志的矿泉水。冷气送得恰到好处,车关门和启动都安静流畅,像是冰壶运动员在运动场击打出冰壶,车就像冰壶一样开走了。这辆车整体带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精密的机械手錶,亦或是高端的住所,反正就是那种,有钱人用的那些东西。他在想这辆车到底得花多少钱,在北上广能不能购置一套房,但是他想不出来,这些都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范围,不管是这辆车可能的价格,还是北上广一套房的价格。 一听到魏思燃说k小队,唐泽立马打起了精神。 但是魏思燃却没有直接开始说张哥的事:「我身手其实不错,反应很快,力量也强,这得益于从小的锻鍊。在我当时所处的评价机制里,算是非常优秀的人,你明白吗?顶尖的优秀,出于这种优秀,我被派来研究所工作。」 第173页 唐泽:「...?额,挺厉害的。」 「但是,我还是被告知,要先进行三年的学习。我当时很奇怪,我已经学习了很久了,就等着大展身手。」他笑了,「不过嘛,我只是在心里奇怪一下,行动上,还是非常服从规定的。」 「等我到了研究所的学校,我才发现,这样的学习是非常有必要的。各种各样的武器,高压环境,各种各样的地形,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要如何去应对,你知道的,研究所做的事情,和外面很不一样。在学校里,我度过了一段充实到痛苦的时光,我很少觉得痛苦,但是那三年的高强度训练,确实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些先不说了,都是我自己的事。」 「就是在学校里,我第一次听说了k小队。」 「k小队经常是被拉出来演示的那种。不过,不是那种,把全部的人都叫过来,在我们这群人跟前演示一个动作之类。」魏思燃又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我们看到的,是他们最直接的工作录像。」 「能去那里学习的,大部分都刚愎自用,就像我一开始那样。不过,等到我们看了k小队记录仪传回来的视频,所有人都安静了,服帖了。」 「k小队是一支神秘的小队。有人说是研究所精心挑选了一批孤儿,进行了炼蛊式的训练,活下来的,组成了k小队从小就开始训练。」 「有人说,就是研究所进行了人体试验,他们都是人造人。」 「还有人说,是研究所採用了一批基因筛选技术。这个工作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不断提炼出最好的基因,传闻中死了上千个畸形婴儿,才创造出这样一支精良的小队。」 「我还听说了一种说法,是关于一个已经在地图上被抹去的小镇。他们说,小镇某一天,突然被怪物袭击了。这种怪物,是正常人想像不到的生物...啊,我想你也见过不少『想像不到的生物』了吧。我司营业范围很广,工作对象众多,在这里工作,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不可思议。」 「一夜之间,小镇里所有女人受孕了,当然也有说法是所有人都受孕了,第二天,爬出来无数已经成型的婴儿。研究所杀了一批失去理智的,把能够沟通的养了下来,为研究所而用。」 「你觉得是哪个?」 唐泽听得有些发愣,联想到魏思燃平时的做派,他有些怀疑这人是在诳他。 「额...我想,应该没有这么奇幻吧?」 他想到张哥。张哥是很厉害...但是有他说的那么厉害吗? 「是,我想也是。」魏思燃笑了,「这些都一点儿没有说服力,还不如说外星人从天而降,哈哈哈哈哈。」 他被自己逗乐儿了。 唐泽:...... 他配合地尬笑了一声。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创造第二个k小队的想法,被伦理处叫停了。」 「啊?」 车突然停下来了。 这辆车停车和启动一样顺滑,降速也降得让人毫无知觉,直到真正停下来,唐泽才想起来刚刚确实是越开越慢了。他抬头看,是前面堵车了。 他们跟在一长列车的后面,前面的黑车亮着红色的尾灯。这辆车里的仪錶盘上是冷白色的光。沉敛的银白和刺眼的红色,这两种颜色搅合在一起,搅得他头晕。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等唐泽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这意味着,k小队的组成,可能确实不那么顺理成章。」 「不过,当然啦,没通过,最大的原因,就是k小队表现不好。浪费巨大的资源创造出第二个改善的k小队,在伦理处看来...无法保证性价比。当然,k小队的筛选和创造过程,似乎也不那么完全符合伦理道德。综合下来,反正这个计划被叫停了。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因为我工作做得好,所以信息来源就多啦。」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当然,铛铛铛地敲得唐泽头昏脑涨。这一段话里信息量太大,而魏思燃的语气,又是一贯的松散里面带点惬意,惬意里面又透出点快活,他说话的调子就跟他的头髮一样五颜六色,好像总是在和你开玩笑似的,不知道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哪句话是逗人玩,哪句话又是不合时宜的夸张,哪句话又是在讲不好笑的笑话。 但是唐泽还是有点吃惊了:「表现不好?你不是说...」 「以前表现好,不意味着一直表现好啊。我上学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k小队现在早都已经解散了。」魏思燃接着说,「还正常活着能正常工作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开六,一个是开八。开六是你张哥,开八是张澜。啊,这个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了?反正,k小队,曾经确实很强...额...」他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措辞,「强到可以单手撕鬼。不用武器,就是手。」 他又被自己逗笑了。 这次唐泽没有跟着他笑。 「反正,稳定性差极了,使用年限太低。」 拥堵的车流开始缓慢地移动了,先是龟速地往前爬,而后一瞬间,车流立刻就被疏通了,本来蜈蚣一样挤在一起的车流,转瞬之间被切开了,四散而去,不见踪影。拥堵的路宽松下来,车又恢復了原来的速度。 唐泽沉默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车里面安静地过分,安静到唐泽快到觉得诡异的时候,魏思燃伸手,按了仪錶盘上的一个开关。古典乐立刻充满了车厢,小提琴好像就在耳边。 第174页 「是德彪西的《月光》。」 唐泽看他一眼,没接话。魏思燃又开始说k小队的事:「有人说k小队的名字来源是kitty。因为猫有九条命嘛。」 唐泽没什么反应,魏思燃似乎是表达不满,又说:「好笑不好笑?」 唐泽抬起头,看向仪錶盘。时速的指针划到了最右边,不再往下似乎只是因为没有别的位置了,如果允许的话,它也许会像钟錶的指针一样转一圈又转一圈。 最下面的数字是280。 红色的指针,白色的数字。颜色融化了一样搅在一起,古典乐的声音流淌着包裹住全身。外面是公路。安静的,空荡荡的公路。从快速划过的景色来看,车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噼开空气,而车里的水甚至没有晃动。唐泽盯着那瓶矿泉水,包装简洁,看起来就是高级货,上面是研究所的标志。魏思燃还在絮絮叨叨:「本来应该是k6,对不对,但是老教官口音重,k总是说成开,慢慢地,学校里的人都这样叫。」 唐泽看着车窗外,说:「张澜在哪儿?」 魏思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唐泽看着后视镜,上面映出魏思燃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他还是在笑着,嘴角微微勾着,眼睛里带着笑意。唐泽握住了门把手。 「k小队的人一直在走下坡路。」他还在说着k小队的事,「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和开八组队吗?不是因为我变厉害了,而是因为他们变弱了。」 唐泽抿着嘴,脸上的表情绷得很紧。 「停车。」他说。 魏思燃只是扬了扬眉毛:「怎么了?」 他又说:「把安全带系好,什么时候解开的,拍到了要扣分的。」 一瞬间,车驶入了隧道,黑暗笼罩下来。进入隧道之后,似乎变得更静谧,高速行驶带来的风击打着车体,隧道里微弱的光照射进来。 唐泽又说:「停车。」 魏思燃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唐泽严肃的语气,他还是说:「隧道里不能停车,出去再停行不行?等等,我接个电话——」 他顺手在车上按了一下,嗯嗯了两声,他漫不经心的语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无语:「你逗我呢吧?!」 第92章 吃饭了 车停了。 隧道里不能停车,但是车还是停了。魏思燃还在和那边通话,时间很短,魏思燃在惊讶过后,又恢復了嗯嗯的状态。 接着,他把电话挂了。他坐在座位上,拨了拨头髮,看了一眼后视镜:「你把那菸灰缸放下行不行?哪儿掏出来的?」 唐泽说:「车门打开,让我出去。」 「你确定吗,你要自己走回去?你知道开了多远吗?」 在隧道里,他点火,开动,直接调转了头:「想吃什么?日餐,西餐?粤菜,还是川菜?」 唐泽面色晦暗不明,他动了动,魏思燃瞧了一眼后视镜就开始嚷起来:「你把那菸灰缸放下!冷静点啊,开车的时候不要打司机!」 「是这样,别紧张。」他又把车停下来,又笑了,「挺敏锐嘛。」 「你的体检结果出了一些问题,领导让我把你带过去再做一次检查。怕你不配合,就没告诉你。刚刚打电话又跟我说是报告拿错了,呵呵。」 「就这样。」 唐泽看着他,魏思燃又说:「我说的是真的!要不车你来开行不行?」 魏思燃慢慢地靠边停车,然后举起了双手:「你先把那菸灰缸放下,大家都是好同事,你这是干什么。」 唐泽看了看,隧道里面很黑,墙壁两侧延伸开来的小灯发出的光似乎是被吞没了,身前身后一片茫茫。 他说:「你下车。」 魏思燃说:「诶,好,好。」他一下去,唐泽立马上了驾驶位,魏思燃为了表示诚意,把车彻底熄火了,唐泽从半路上就一直在观察仪錶盘,他点击启动键,仪錶盘暗银色的光倏然亮了起来,自中心开始,暗色的银光流向两边,发动机开始工作,整辆车像是甦醒的机甲。唐泽把车门全部锁住,挂挡起步加油一气呵成,外面的魏思燃还在嚷嚷:「诶诶锁门干什么别把我扔这儿啊——」转瞬间这声音就被抛到了后面,连尾音都没剩下,车已经飙到了160迈,留给魏思燃的只有一阵疾速的风。唐泽还在提速,白黑二色的车,子弹一样冲破空气,奔驶在空荡荡的公路上。 唐泽的手轻轻发着抖。 他紧紧抿着唇,还在提速,提速,直到像魏思燃一样,时速錶转到了最末尾,又冲破那个数字,他往前开,直到他身边驶过一辆车,又一辆车,外面传来其他车的嘈杂声,有人在骂:「开那么快赶着去死啊!」 他摸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汗。 降速,融入到车流中,双手仍然死死地握着方向盘。 电话响了。 唐泽这才去查看手机,看见自己已经收到了三个未接来电。发出未接来电的人,和此刻正在拨打电话的人是同一个... 是张哥。 ... 吃火锅的时候,魏思燃对张澜说:「他就直接把我放下车,自己开车走了。要不是开六打了电话证明我是个好人,他说不定还得拿着菸灰缸削我。」 他把一片毛肚放到滚烫的翻滚的红汤里。 「幸亏我还拿着手机,要不然回不回得来都不一定。」 毛肚夹出来,被魏思燃放到了唐泽的碗里:「该消气了吧少爷!快一个小时了我俩一口没吃!」 第175页 张澜默默地把小酥肉放到唐泽碗里。 唐泽:「......」 我也没让你们给我涮啊! 他嘆了一口气:「你们真不该这样。」 「要骂骂医疗处行不行?我就一打工的。」 唐泽咬了一口小酥肉:「不过,你们这个漏洞也太大了吧。你们机构不是很正规吗,怎么能犯这种大乌龙呢?」 魏思燃敷衍地嗯两声,又要了一瓶可乐,给唐泽满上。 唐泽说:「别别别,真吃不了了。」 几个人吃完饭,天已经黑了。今天一天,唐泽的确有点累了,但是当张澜说开车送他回去的时候,唐泽还是连忙摆手拒绝:「别了还是。」 他说要坐地铁回去,张澜说:「打车吧。」 唐泽犹豫了一下,张澜又说:「车费报销。」 唐泽立刻说:「成。」 「走了啊。」唐泽坐在后座,沖他们两个挥手。 这里的停车位很难找。商场火爆,停车场没有位子,绕来绕去找了个离得远的,露天、偏僻。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黑白两色组成的车,静静停放在那里,收敛着自己的锋芒。 「连灯都这么暗啊。」 「停在哪儿了...」 「啊,在这儿。」 魏思燃一路上话都很多,张澜偶尔回答一下。 两个人找到了车,却没有进去。张澜拿出一个银灰色的打火机,两个人一人一根烟。 打火机啪得一声,跳跃出蓝色的火焰。 张澜点着自己的,摁着打火机的手没松开,而是往魏思燃那边移了移。魏思燃凑过来,深深吸一口,点着自己的烟。 两个人靠着车抽菸,菸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烟雾消散在空中。 「伦理处那边...具体是怎么说的?是先联繫的你吧?」 张澜说是。 她弹掉菸灰:「找到了唐泽以前的病歷和治疗记录。伦理处讨论过后决定不进行消杀处理。」 她说:「原话是之前给出的治疗方法很有效,继续保守治疗。」 魏思燃继续抽菸,抬头看着天空,蓝黑色的天空,带给人一种丝绸一样的感觉。云在头顶,顺着风往右边走。他低声说:「一级危险...过了这个时期的话,万一破体而出。可能比周阿烟还要麻烦。」 他们都没说话。 有四个人嘈嘈杂杂地走过来了,有的喝醉了,大喊着含煳不清的醉话,旁边清醒的朋友扛着喝醉了的那个,去找自己的车子。这几个人走了,停车场又安静下来。 一根烟快抽完了。 安静下来后,他发现这个停车场,竟然还能听见蟋蟀的叫声。 张澜说:「伦理处越来越有人文关怀了。」 魏思燃就笑了:「对。之前发了文件嘛,能看出来。」 她又说:「开六也打了电话,说了一大堆...起了一点作用吧,不过最终还是伦理处讨论出来的结果。」 「是吗。」魏思燃低声说,「想得到。」 一根烟抽完了。 他说:「如果是你的搭档被感染了,或者是失去理智了,研究所决定杀了他,你会反对伦理处最初的决定吗?」 张澜看了他一眼:「我的搭档不就是你吗?而且唐泽并不是开六的搭档。」 k小队是一把快刀,锋利、坚韧、为了杀戮而存在。这把刀指向谁,只取决于使用它的人。这个使用者,只能、也只会是研究所。 魏思燃说:「对,就是我,如果是我呢?」 张澜说:「提出一个建议,重要的是能承担带来的后果。」 她看了一眼魏思燃:「如果是你有可能无法自控,我想我一只手就能把你的脖子拧断。所以我也会提出申请,由我来进行负责。」 魏思燃:...... 「万一我也是一级危险呢?」 张澜笑了一下:「哪种呢?」 魏思燃说:「就唐泽这种情况啊。」 她说:「如果是他这种,你这种体质,能撑着活下来吗,我想不需要我出手。」 她神色平静。 魏思燃说:「......你好无情。」 她拉开车门:「走了。」 ---练胆--- 传说每到十二点,城市里就会驶出一辆公交车。这辆车绕着城市缓缓开动,有不少晚归的人都见过。空荡荡的公交车里,既没有司机,也没有乘客。日復一日地,围绕着城市行驶。 这是一辆专属于鬼的公交车。 公交车破破烂烂,从外面来看,只是一个即将报废的公交车。 但是内部却充斥着血肉! 地板上到处都是跳动的脉搏,座位上镶嵌着眼珠,扶手是从尸体上砍下来的手。 在这里,我还有一个故事要分享... 曾经有一个醉汉,迷迷煳煳地上了这辆公交车,摇摇晃晃间,他握上了把手。手心里传来了皮肤的质感,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手心!醉汉心里一惊,酒也醒了大半,一抬头一看,自己正握着一截断手,而天花板上,又一张鬼脸正对着他笑! 这个醉汉,就是我的舅舅...自从登上那辆公交车,我的舅舅就疯了... 活人进去,只会变成碎肉和尸骨。肉体变成公交车的材料,灵魂永远下不了车,直到失去自我,变成浑浑噩噩的游魂。 为了不让悲剧重演,如果你看到一辆空荡荡的公交,一定记得: 第176页 不要上车!不要上车!不要上车! 唐泽划拉着紫色空间上面的一个帖子,热度不高,名字叫做《午夜公交》。 他有点无语,为了点击量把自己的舅舅都献祭了,实乃大孝子。 他说:「才晚上十二点,大学生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社畜才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这时候坐鬼的公交车出来熘达了,跟我俩闹呢?」 「不要上车,我还不要回答呢!」 魏思燃说:「我也觉得文笔一般,今晚上咱们三个就去看一看。」 唐泽:? 这个逻辑关系是怎么成立的? 「你看,这上面说公交车会走过这几个站,」他的手在电脑上划拉,「祥和大道,沉塘口,老火车洞...这么多啊,感觉有十几个快二十个站台了。我们随便选一个,在那儿等一等,等车来了就上车。」 唐泽:「...我一个都没听说过。」 「当然了,给鬼坐的嘛。咱们活人哪儿能了解呢。」 唐泽说:「能不能不去?」 魏思燃说:「你一天到晚啥事儿都没有,白拿实习生工资,你自己心里过得去吗?」 「那也没说得值夜班啊。」 拉拉扯扯一番,最后唐泽还是拗不过魏思燃,因为魏思燃把张哥搬出来了。 「你一天到晚拖开六后腿,给他造成这么沉重的负担,还不积极进取?!我和张澜这么大的资源白面前都不知道利用!」 唐泽只好说:「那老莫能去吗?」 张澜说:「不能。」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啊!」 魏思燃说:「白天睡一会儿,我们晚上十一点出发。就先去这个吧。」 他指着沉塘口。 唐泽:...... 半夜十一点半。 沉塘口,在正常人的世界里,既没有设立公交车站,也没有设立地铁站。这儿非常偏僻,就是一片荒野,得名的缘由,应该是不远处的一个大池塘。现在已经干涸了,只剩下一口大坑。 唐泽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那口大坑,感觉自己被坑了。 魏思燃说:「你知道为什么要在这儿设置一个站点吗?」 他压低了声音:「因为这口坑里死过不少人。当时这口池塘还有水的时候,就总是淹死人。后来,就有人说晚上能听见这边传来哭声,走近一看,就被头髮缠住了脚踝,拉下去淹死了。」 「因为死的人太多,政府把这里的水抽干了。当时施工的时候,又死了好几个人。」 「而就算抽干了水,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以力气的方式死去。」 「掉进去摔死的,脸朝下被淤泥堵住窒息而死的,五花八门,各种各样。」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片荒凉,很少有人过来。」 「只有一些作死的直播人和恐怖小说写手,才会来到这个地方。」 风吹过来,唐泽感觉身上嗖嗖的。 他说:「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工作前要准备尽量详尽的资料。」 张澜说:「他那都是骗人的,你信他个鬼。」 唐泽:...... 周围荒草丛生,十分安静,这么晚了,除了他们三个,大概没有人会再来了。草丛中传来虫子的低鸣,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传到耳朵里显得闷闷的,像是过了一遍水。唐泽又看了一眼那个大坑,这个坑很深,可能因为特殊的形状,风在里面碰撞,兜兜转转转不出来,风的尖啸声,确实有点像是在哭泣。 他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热度。 手錶上的指针不停地走着,秒针一圈一圈,嗒、嗒、嗒、嗒... 唐泽每隔十秒钟就看一次表,指针转最后一圈时,他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这嗒嗒声被吊了起来...十二点了! 按照那篇文章的说法,现在公交车应该已经发车了... 什么时候能开过来呢? 唐泽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他现在需要用适当的活动来缓解那种等待未知事物的恐惧。 张澜说:「别紧张。」 她说:「你抽菸吗?」 唐泽摇头。 他记得张哥也不抽菸。 张澜唿出一口烟雾:「其实公交车也是属于研究所的,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啊?」 「嗯。只不过当时这一方面的总负责人突然暴毙,又出现了一系列的变故,本来这辆车是被停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又开始行驶了。背后不是研究所在控制。目前更倾向于是游魂自发的行为。」 唐泽:「...怎么感觉更害怕了?」 「观察了一段时间,也只是在按照之前设定好的线路在行驶。这次,研究所打算重新把公交车这个项目拾起来,把城里的鬼的出行都做一个规范化管理,而且也得提高服务质量,根据我们的观察,现在这辆车就是时开时不开,有时候还不知道开到哪儿去。得做一次大的整改。你当做自己是来调研的就行了,我们就是来看看情况。」 唐泽:? 槽点太多,他甚至不知从何处开始吐槽,反正还真是把鬼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辆破旧的公交车缓缓驶来。寂静的夜色里,公交车驶来的声音非常明显,由远到近。 来了! 第177页 唐泽咽了一口口水,如临大敌。 远远看去,整辆车都散发着隐约的黑气。夜色中,他站在这里,看不清楚司机的脸,与其说是离得太远导致模煳,不如说是司机好像没有脸!那模煳的五官,雾气一样虚虚地凝成一个形状贴在脸上,好像稍微移动一下就会消散。 公交车车厢里面灯光很暗,似乎很空旷,偶然间,能够看到几个模煳的影子。他压下狂乱的心跳,转头去看张澜和魏思燃,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变化,抽着烟等着车开过来。 等到车距离他们大约只有两百多米的时候,张澜低声说:「马上到了。」 唐泽又咽了一口口水,却看见张澜把菸头扔了,踩灭,和魏思燃说:「行了,该上工了,别抽了,等会儿被伦理处暗访了又得扣钱。」 她指了指公交车:「说不定就在那上面坐着呢。一开过来咔嚓给你拍张照。」 魏思燃一听,赶紧把烟也给灭了。 他嘆气:「上班真不容易啊,夜班还不给抽菸。幸亏没着装要求啊,天天跟开六一样套一身,谁受得了。」 肾上腺素还在拼命分泌的唐泽:......? 这一切的发展怎么突然有点超出他的想像了。 公交车缓慢地驶来了。车子的确有些破旧,但是也不算烂的过分,和帖子里说的比起来倒是好多了。 公交车发出一阵很大的气音,在它们面前缓缓停了下来。又是一声很大动静,是车门砰得撞向了两边。 唐泽往车厢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他头皮发麻,司机座位那里阴气环绕,好像浸泡在黑色的雾里,阻隔了他和后面的乘客。空荡荡的车厢里,坐着几个面目模煳的人,四散开来。 不,不对! 这辆车,他之前见过! 唐泽想起来了,之前他赶末班地铁,老莫突然好想要上车一样,他拼死拼活才给老莫拉下来。 好像就是这样的公交... 猝不及防,他和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人目光相对了。 那似乎是一对夫妻,中年,面色疲惫,手牵着手坐在最后一排。唐泽很快移开了目光,但是仍然感觉那一对中年夫妻一直在看他。 耳边传来小孩的笑声。 这声音很隐约,唐泽还没从和鬼对视的惊吓中缓过来,又听见这声音,吓个没半死。 面前的公交车变化了。 上车的地方,突然出现了无数个血红色的手印和脚印,速度很快地一个接一个出现了,好像就是有一个无形的、满身是血的小孩在公交车上调皮地贴手印玩一样。 唐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开始怀念自己的杀猪刀,还有那亲爱的棒球棍。面对这么具有冲击力的场景,他的大脑很平静,换个说法或许也可以说宕机了,所以,当他腿上突然一凉,低头勐然看见一个满眼是血的小孩抱着他的腿沖他嘻嘻笑的时候,他也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当场厥过去。 优秀的实习生,能够处理一切突发状况。 第94章 市场调研 「这儿怎么还有小孩在乱爬?」耳边传来张澜的声音。 魏思燃说:「上了车又乱下车,扰乱秩序。」 张澜也说:「不过这个问题也确实麻烦,这辆车给鬼坐的,又没办法保证每一个鬼婴身边都有家长。可能得专门开个鬼婴专列...但是那样又增高了不必要的成本。上一个负责人把这些都安排得很好,怎么就暴毙了呢,方案还全没了,给我们留这么多工作。」 她伸手把小孩提熘了起来,像是提着一只小鸡仔。小孩在空中蹬着腿,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张澜。张澜视而不见,直接把它放回到了车上,小孩一熘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张脸贴着玻璃,嘻嘻笑着看他们,血从玻璃上流下来,在窗户上映出眼睛流血的图画。 张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上去看看吧。」 唐泽大惊失色:「啊?!不要啊!」 他说:「你俩怎么不上去?」 张澜说:「你其实应该能看见吧。」她伸出涂了猩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一指仍然贴着窗户上的小孩:「你说他怎么就抱住你,不抱住我们两个?」 不仅没抱住,还一被张澜放下,就立刻逃出几丈远。 她说得对,他确实能看见。看见公交车整个车身瀰漫的淡淡黑雾,还看见公交车停下后,黑雾就像墨水滴进水里,在他们三个站立的空间瀰漫开来,眼睛上立刻好似蒙了一层雾,又好像勐地被人进入一间拉着窗帘的房间。 而火光就是要在暗处才明显。 张澜和魏思燃两个人,在黑屋中,肩膀和头顶反而显现出大盛出的光华,黑雾过来,命火更是几欲沖天一般灼灼发光。黑雾触碰到旺盛的命火,立刻瑟缩开来。 而唐泽就... 黑雾撞上唐泽,亲昵得像是磁铁相反的两极终于撞见,噌噌噌地全部聚集过来。 张澜说:「我们要是进去,它们可能会出来,那就麻烦了。尤其是本来就漂泊不定,堪堪凝成一个实体的,一过去,可能直接消散了。」 唐泽:...真的好羡慕啊。 魏思燃说:「快上吧,表现的机会来了。不想转正吗?」 唐泽说:「转啥正啊,我还想多活两年。」 他嘆了一口气:「给我五秒钟准备一下。」 张澜和魏思燃那边还在讨论要不要去找司机聊一聊。 第178页 魏思燃说:「别了吧,你看司机那半死不活的样儿,等会儿过去他要是跑了,或者没了,这一车鬼谁拉?还得带回所里,你开车还是我开车啊?」 张澜看向唐泽。 唐泽:...... 他看了一眼车头的地方。车停在荒草之上,被黑雾缠绕着,车头的地方更是黑雾氤氲,浓得像是能够掐出墨汁。起风了,荒草轻轻摇动,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惨澹的月光投射下来,照出荒草黑色的影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魏思燃和张澜站在他旁边,他也因为紧张而心脏狂跳着,尤其现在已经接近半夜一点,长时间的精神紧绷更是让他手脚冰凉。 这是身体的正常生理反应,很难控制。 唐泽:「...你们别动了,还是我上车看看吧。」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 车里灯光很暗,照射下来的光有一种骯脏的灰白感。不知道是哪个灯泡接触不良,频率很快地闪动着,刺激着人的神经。车厢里瀰漫着淡淡的尸臭,混合着一种血腥味,形成一种非常让人不快的味道。 其实在下面的时候,车门一打开他就闻到了。 现在进来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反胃,也没有呕出来。 他扫了一眼,车厢很空,只有五六名乘客。如果忽略他们明显的异常,比如啪嗒啪嗒的滴血声,腐烂膨胀的肢体,黑雾缠绕的躯干...他们其实也和末班车上疲倦的人们挺像的。 唐泽忍不住想,他们从哪儿来?都要到哪里去? 他记得那个贴子,上面写的是终点站是墓园。 不过也有热心网友在下面反驳,说终点站其实是火葬场。 他抬头观察车厢,老旧,破败,有一种从土里挖出来或者从报废厂拖出来的感觉。地上有着各种黑色深红的痕迹,走路抬脚的时候,能感受到一种黏腻。不过唐泽早就对这种东西麻木了,最多就是血干在地上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看着那个坐在窗边的小孩。小孩盯上他了,自打他走进车厢就一直嘻嘻笑着盯着他,眼睛里留下的血已经积成了一小滩。 唐泽看着自己脚底下黑红色的痕迹,说不定就是它弄出来的。 这辆车的乘客太不注重个鬼卫生了,不仅影响市容,还会降低公交车的使用性能。这车破成这样,和这些乘客脱不了干系。 唐泽想出了第一条建议,默默记在心里。 他看了看后排一直握着手的中年夫妻,爱心座位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身着寿衣的老人,窗户边嘻嘻笑着的双目流血的小孩,下半身被什么东西压得粉碎堪堪和上半身连在一起的青年... 从谁开始调研呢? 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司机。 司机的座位,和乘客所坐的车厢隔了一层黑雾。 其实整个车厢都有这种蒙了黑色尘土的感觉,只不过,在司机那里,明显地形成一道薄薄的墙。 这雾气似乎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伸出手稍微晃了晃,雾气就消散了。唐泽看着司机的背影:「你好。」 司机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乘客是在和他交谈一样,转了过来。他被包裹在厚厚的黑雾之中,这黑雾在他身上似乎已经缠绕成了实体。 「怎么了?」 司机的声音沙哑诡异,转过来的时候很费力,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在狭小空间移动。 他一转过来,唐泽就感受到了一种腐烂的恶臭。这臭味扑面而来,刺着鼻腔和眼睛,唐泽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紧,他咬着牙控制自己的喉咙,才没呕出来。饶是如此,他一瞬间还是大脑空白了。 他眨了眨眼,透过黑气,看见玻璃后面司机的脸。 这辆公交车,把司机和乘客用一块玻璃隔开了。此刻,司机转了过来,他的脸贴在玻璃上,有点像调皮地挤着脸玩的小孩,如果不是他那凸出来的眼球和嘴唇还在往下流着尸液,要掉不掉地挂在脸上的话。 唐泽忍着恶寒和这张脸对视。绿色的尸液不停地从司机的头顶流下来,脸的部分,皮肤大部分烂掉了,露出来的肌肉也让人十分不适,泛着不正常的青绿,烂成了一个又一个黑窟窿;而勉强称得上是皮肤的地方,也长满了尸斑。四处瀰漫着恶臭,他那个烂得快要和脸分离的嘴唇一动一动的,发出沙哑的声音:「怎么了?」 唐泽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的表情有点不受他控制,脸抽了一下。 他克制住自己想往后退的冲动。镇静下来之后,他才发现司机并不是在故意吓他,而是司机整个人是膨胀的,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挤在驾驶室里,把驾驶室挤得满满当当,那张脸不得不贴在玻璃上。 司机说了第三遍:「怎...么了?」 嘴快掉下来了,司机说得很费劲。 「你...」 唐泽搜肠刮肚,即使知道张澜和魏思燃在下面,自己基本不会受伤,但是直面这样一具会说话的尸体,还是让唐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自己本来准备进行一次友好高效的交谈,此刻面对着司机大叔这张惨绝人寰的脸,计划似乎也行不通了。 他已经开头了,对话必须进行了。 唐泽挤出几个字:「那个,你...你有驾驶证吗?」 话音一落,空气中的恶臭都显得尴尬了起来。 第179页 问一个鬼要驾照,他是疯了吗?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吗?唐泽看着那张挤在玻璃上的脸和因为腐烂肿胀看起来砂锅一样大的拳头,疯狂地想着补救措施,接着就看见司机那双灰败的眼睛往上移动,看了看他。 唐泽说:「哥,我就是随口一问...」 司机那灰白的眼睛像是蜗牛的一样垂了出来,只被一根细细的绿色粘液吊在眼眶里。细线柔软,操控着眼球,显得有些费劲,眼睛顺着玻璃爬上来,中间往下面掉了一次,接着又爬了上来,在玻璃上留下一条绿色的痕迹,眼球晃悠着看他。接着,司机没有回答,直接转了过去。 那个庞大的肿胀的身躯又费劲地转过去之后,唐泽才感觉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司机的身体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背后和正脸都难以分辨清楚。他压下狂乱的心跳,往后退,黑雾再一次瀰漫,隔绝了驾驶室。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有些僵硬,是因为刚才太紧张,他一直死死握着拳。 他一边活动着自己僵硬的手指,一边开始思考自己上班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钱吗?是为了自我价值的实现吗?是为了探寻存在的意义吗?还是他只是庸庸碌碌地被时间推着做这个做那个呢?他想起了萨特的《噁心》,海德格尔的《是与时》,虽然他曾经也算一名学哲学的学生,但这两本是他唯二认真看过的哲学方面的书籍...这两本书,曾经带他畅游在哲学的领域,可是现在,当他带着『我为什么要被迫上夜班』这个问题去求助这些伟大的哲学家时,却发现根本得不到一个答案,虽然他本来也没咋游明白。 不,不对...萨特那边先放一放。 这个车厢里怎么人变少了? 唐泽又数了数。 小孩,老人,夫妇... 少了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的青年。 确切地说,少了青年的上半身。座位上,只留下了两条腿,和腰部被挤得、压得稀碎的血肉。唐泽看着从座位蔓延的血迹,能看出来,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座位上下来,一路爬,直到爬到他的脚下。 他看着自己脚底的血液,心情复杂。 再一回头,好嘛,又是一张惨白的死人脸,又是一个爱的回头杀! 果然在他背上趴着呢! 青年惨白的脸上勾起了一个笑容。从那双满是死气的眼睛里,唐泽竟然看出来兴奋,唐泽很明白这个眼神,这是看见猎物的眼神。 脚底下传来震动...是发动机启动了,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 公交车的门突然关住了。 第95章 工作福利 张澜说:「你也太适合当替死鬼了,谁看见你都想弄死你。这种级别的小鬼都敢破釜沉舟,尝试一下去杀活人。」 「...为啥啊?」 「可能你身上阴气太重吧。」张澜说,「找替死鬼也是有讲究的,我们这种就不合适,首先要杀我们就得承受被命火灼烧的痛苦,其实在这样的身体里,鬼也很难融合好,控制好,待在我们的身体里,就像大夏天坐在锅炉旁。」 她又说:「但是你就很合适。怎么说呢,你的存在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让鬼来夺舍一样。」 魏思燃在旁边说:「鬼遇见你,就像烧鱼遇见碟,炒饭遇见锅,夏天遇见空调房,冬天发现暖气屋。」 「最美的遇见,为了最美的你。」 唐泽欲哭无泪:「能不能别说风凉话了...这东西咋弄下来啊。」 没错,他背着青年的上半身下车了。 不是他太莽夫,而是他一回头,看见青年惨白的脸的同时,脚底下也开始传出来震动。 司机要发车了。 门也要关上了,这辆车,开门的时候动作慢慢悠悠,堪比长假归来第一天开始上班的社畜,关门的时候倒是十分果决,好似马上就要放假的高中生。 他连忙沖了过去,一手死死抓住一侧车门,车门砰得一下就关得严严实实,此刻也只有他手穿过去的地方,留了一条小缝。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唐泽咬着牙,愣是把车门掰出了一条小缝,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插了进去。他一只手扒着一边门,额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因为用力,脸涨得通红,面目狰狞。 他拼命地掰着门。 但是不管怎么样,也没法弄出一条供一人出去的缝隙啊! 他抽出手,握成拳疯狂地击打着车门,车门本来就老旧,被他不要命一样捶了几下,发出巨大的抖动的响声,唐泽感觉车里的乘客都在看着他,这种来自于鬼的注视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也没办法了。 他捶了几下,感觉锤不开,又开始思念他的棒球棍和杀猪刀。以后一定和你们形影不离!唐泽往后稍退一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踹了上去! 又是一声巨响,破旧的公交车似乎都被他踹得晃了一晃。巨响不断在车厢里震动,后来,司机可能实在受不了了,把门打开了。 门刚开了一条缝,唐泽就立刻钻了出去。 他下车之后,车砰得又关上了门,开走了。 唐泽心有余悸地看着开走的公交车,而一直在外面的两人,观看了他一顿勐如虎的操作,都沉默了。 唐泽说:「怎么就关门了呢?」 「到点了,该开了。」张澜说,「你不仅损坏公物,还把乘客带下来了。」 趴在他身上的半具身体,很轻,所以在他附在自己背后的时候,唐泽才丝毫没有感觉。他往背后去看,又和青年惨白的脸撞了个正着。不过,这张脸的五官开始若隐若现,像是一个正在挣扎的溺水的人,时不时脸就被淹没在水下。 第180页 唐泽这才反应过来,张澜和魏思燃靠得很近,命火金光沖天,照得鬼无所遁形。这只鬼瑟缩着躲避,更加死死地抓着他。扣着他后背的五指,越发用力,唐泽感觉到刺骨的阴凉。 魏思燃拿出一个黑盒子,唐泽顿觉背上一轻。 说来奇怪,鬼趴上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背着一个沉重负担的感觉。但是鬼一消失,身上就立刻一轻,好似一块巨石离开了身体,唐泽甚至因为突然从沉重转到轻飘飘,感觉上有点站不稳,头脑发飘。 魏思燃手上拿着的盒子,整体都是单调的黑,没有多余的颜色的花纹,只在盒子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研究所的标志,下面用较大的英文字母写着zs,最下面是一行中文:「特殊生物研究所」。整个盒子看起来非常精巧,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质地精良,暗光流转。 魏思燃伸手递给他。 唐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握着非常舒服,只是凉得过分。 「你带下来的,你负责。」 唐泽:...... 「明天你再来一趟,上了车把盒子打开就行了。」 「什么?!」唐泽说,「我还得来?」 「是啊。」魏思燃说,「晚上坐公交兜兜风也挺好的。」 「那我也太危险了吧?!」 魏思燃说:「有什么危险的?乘客大部分都很安分守己,这个也没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而且也不用付车费,怎么看都是你赚了,好吧?」 「挺好的,等到将来转正了,工作压力会很大,不如在实习的阶段,就摸透公司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氛围,其实很不错。」张澜也说。 唐泽默默想他根本也没多想转正啊?! 但是他拥有一名合格的职场人士面对领导时的基本技能:察言观色,两面三刀,骑驴找马...他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 「这就是公司福利,」魏思燃说,「班车,随便坐。呵呵呵~」 他的笑话再一次只逗笑了他自己。 唐泽觉得他差不多已经摸透研究所的行事风格了,就是脑袋拴在裤腰上,夜班说来就来,客户没有一个是正常人甚至没有一个是正常鬼,每天都得和鬼同事勾心斗角算计今天又该谁先上去挨客户的揍,而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下人类同事又多多少少有点病...除了张哥。 他第二天晚上还是又来到了沉塘口。 仍然是月黑风高夜,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人走动间衣料摩擦发出的声音。唐泽站在他们之前站着的地方等着,背着一个大包。 他看了看表,差不多快到时间了,从他的大包里面取出一个小臂长的物品,上面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布。唐泽把布揭开放进书包里,暗夜里,杀猪刀闪过微红的光。 唐泽默默思考着白天所接收到的信息。 昨晚上在他下了车后,三个人就回去了。今天白天,张澜带过来一张路线图,是公交车行驶的路线。唐泽白天的时候已经研究得十分透彻,这趟车一共经过三十个站,总行驶时间一个小时四十六分钟。和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信息有所出入,这趟车的始发站是首山火葬场,唐泽在网上搜索过,这个火葬场是真实存在的。 滨泽市一共有两个火葬场,一个叫第二火葬场,看网上的评价,是市民们比较常用的一个火葬场。而另一个首山火葬场,在搜寻引擎和市里的贴吧都没有查找到任何相关信息,唯一能找到只言片语的,就是在缺德地图上。 最让人无语的是这个火葬场还是五星评价,下面只有三条评论,一条是:「烧得很快,不错。」 一条是:「地方空旷,火很大,设备高端,停尸房也很好,十分满意,下次再来。」 最后一条是:「虽然外观老旧,但是进去之后发现全部都是高级炉,燃气式的~能用到这种高端设备,有点小惊喜。但是可是也许是我期待太高了吧...最后发现头都没完全烧掉...剩下好,好几块大骨头...刚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发现好像都是这样...骨头就是烧不化的...略感失望,但习惯好评...嘎,习惯,习,...嘎,哈,嘻嘻,烧」 这个评论似乎没说完,页面有一种网络问题导致的未加载完成的感觉,戛然而止之后全部都是空白。紧接着从手机里,透出来刺骨的凉意,阴恻恻的很快水一样浸透了整个房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也传来了一种爆裂的声音,还有噼里啪啦的肉体燃烧声和一种什么人在耳边吹气一样的声音,唐泽立马关闭了那个页面,还把手机扣住了。 这才觉得室内的温度慢慢恢復了正常。 不知道是这个火葬场有问题,还是页面有问题。难道是现在的鬼连java都会,死了之后再写一个页面来诱骗他这种天真无知的活人?java真不愧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连鬼都在用。 不过他问了一下张澜,张澜说可能是火葬场的冤魂四处散落了,她去联繫所里处理一下。 唐泽接着查其他的站名。 路线图上显示,这辆公交车在市里呈现『之』字形路线,基本贯穿了整个市区和周围的郊区。一共三十个站,有的能搜到,有的搜不到,而能搜到的,也基本不是作为『站台名』或者『地名』被搜到,更多的是出现在与本市有关的怪谈和鬼故事里面,大部分是在『紫色空间』这个网站里。唐泽这才发现『紫色空间』基本承载了80%的这种半真半假的恐怖故事,唐泽对每一个都做了简单的记录。 第181页 他感觉弄虚作假的更多,获得的有用信息比较少,倒是大夏天的把他吓得浑身发凉,老觉得背后有人站着。 他一边浏览这个网站,一边控制不住地回头看。突然,余光扫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唐泽吓得浑身一抖,直接站了起来。 老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 唐泽狂跳的心这才平静下来:「你站后面,吓我一跳。」 他又坐下来。 唐泽指着资料上的车牌号:「老莫,你看这个。」 「怎么了?」 唐泽说:「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次你非要上一辆公交车?」 老莫说记得。 他说:「就是这辆。」 他记得之前那个车牌号! 「你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老莫想了想:「大概就是回家的诱惑吧...」 上公交车会对成形的鬼产生吸引力... 公交车的最后一站有些奇怪,只写了两个字:旅馆。 孤零零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前缀。 到底是什么旅馆?专门给鬼住的吗? 一阵阴风吹过,如果有第二个人,就会发现唐泽此刻的状况很不对劲,他皱着眉头,做着认真思考的样子,可是双眼涣散,没有焦距,脸皮抽搐着,表情十分怪异。 唐泽还在苦思冥想着旅馆到底是什么旅馆,突然听到了『砰』的一声,唐泽涣散的注意力这才集中起来,看清眼前的东西之后立刻心里一惊:面前竟然是两扇开着的公交车门! 竟然就在他走神的时候,这辆公交车就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到了他的面前! 第96章 夜班 他刚才是怎么了? 不过是稍微走了一下神,怎么连公交车开过来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注意到? 也许是因为累了,毕竟现在已经逼近半夜一点。唐泽深唿吸了一口,自我安慰了一句,上了车。 虽然他下午的时候试图睡一会儿,但是并没有成功,长时间的精神紧张,让他稍微有点头疼。 公交车显得有些老旧,凉飕飕的。进入车厢,看到驾驶室和车厢之间,还隔了一层黑雾。 可能司机还是昨天的那个司机。 唐泽这次不打算去打扰司机了,他接到的任务就只是坐车而已。 魏思燃告诉他,随便选一个站,一路坐下去,坐到终点站之后,司机会再反过来把所有的站再走一遍。继续坐在车上,回来之后重新随便选个站台下车,回家睡觉就行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唐泽克制住心里的紧张感,由于突然看到公交车停在脸跟前所带来的惊惧,上了车之后他一时间甚至有点不敢观察车厢里的乘客,低着头匆匆走到了最后一排,找了个最靠边的位置坐下。 车厢里很安静,唐泽走动的声音停止后,一片死寂。 除了他,应该没有乘客再上车了。 在站台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乘客再等车。由于已经提前拿到了研究所给的资料,他在所有站台中挑了一个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祥和大道。在地图上查的时候,他发现这个祥和大道竟然还处在一个算是繁华的地段,步行大约一千米左右就是一个地铁站,同时还有一个人流量并不算小的商场。 「这个危险度应该不高...」 和老莫商量后,他选择了这个站台。但是等到他来了,才发现,祥和大道的整体氛围,几乎和沉塘口差不多。明明隔着几栋建筑物就是人来人往的一个十字路口... 但这条街,却瀰漫着一种阴森森的死寂。远处的人声传过来,到这里变得模模煳煳,甚至夹杂着似有如无的扭曲尖笑。感觉上,似乎是有什么人拿着一个透明的隔板,把这条街和其他地方隔绝开来,接着在这条街,倒入了无数的黑雾。 等车的时候,他在这个街道上站了半个小时,一个行人都没看到!抬头,只有一个黑黢黢的烂尾楼,就连头顶的路灯灯泡都显得昏暗。 在这个地方待了半个小时,谁能不紧张啊! 「不过市政工作还是不错的...路灯暗是暗了点,但是至少有啊。」 唐泽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因为他有点不敢面对车厢里的『人』。 人在面对恐惧的时候,本能的反应就是逃避。 「解决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恐惧...奥利给!」 唐泽学习凌厉的方法,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然后勐地把头转向车厢。 那种被什么东西盯着的感觉,只是他的想像。 没有鬼在看着他。 车厢里很空,和昨天一样,零零散散地分散坐着几位乘客。而这些零零散散的乘客,也都只是各自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第一排靠窗的地方,坐着一位女乘客,她头髮很长,从背影来看很瘦,头髮把她的身躯全部遮住了,长发垂到了地上,有几根髮丝在地上活物一样蠕动。 唐泽移开了目光。 坐在第三排的乘客,脖子上挂着一根粗粗的麻绳。他衣着普通,头髮很油,浑身一直在发抖。 唐泽刚一看过去,这个乘客就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唐泽的投过去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个中年男人,鬍子拉碴,头髮杂乱,嘴微张着,一直在往下滴血,还在往外冒泡泡。 他的嘴里似乎一颗牙都没有。 唐泽立刻移开了眼睛。 第182页 「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正面和背面冲击力度太不一样了。」 唐泽默默在心里吐槽,当感受到那道目光移开之后,唐泽才再次抬起头来,装作不经意地扫了过去,的确没再看他了。 第五排坐着一个穿西装的人,他坐得松松垮垮的,看起来很疲倦,头倚靠在窗户上,似乎是睡着了。 和别的乘客比起来,他正常得有些不太正常。 角度原因,唐泽能够瞥到这个乘客的半张侧脸。 乌黑的眼圈,毫无血色的唇,睡得几近昏迷的神情,一整套的西装,以及放在旁边的黑色电脑包,都让唐泽怀疑—— 这个小哥是不是上班猝死的... 摇了摇头,揣测别人的死因似乎不太礼貌。唐泽又看向倒数第二排,看清楚这两个人之后,他微微张大了眼睛。 倒数第二排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紧紧牵着手,两个人的脸上都透露出忧虑。 「这两个人不是昨天就在车上的吗?」 唐泽又看了一眼,昨天上车的经歷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他可以确信这两个人就是昨天那两个。 「他们为什么没有下车?」 他又扫视了一圈车厢,确信昨天其他的乘客都下车了。 唐泽看了一眼这两个中年夫妇,两个人外观都还算整洁正常,难以看出他们二人的死因;而这两个人身上,也没有那种恐怖的阴森感。 「不会是活人误入吧?」 他很快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因为活人是可以随意上下车的。 不会有人这么平静地待在这辆鬼坐的公交上,当然除了他自己...生计所迫,打工不易。 看清楚车厢之后,唐泽反而稍微放松了下来。 砰得一声,车关门了。 车一关上,阴冷的气息立刻更加浓重,不过唐泽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准备了一件外套。他看向窗外,昏黄的路灯似乎照出了隐约的黑气。 车开走了。 坐了大约两站路,没有人上车。司机每次都把车门敞开着停留两到三分钟,所有鬼都静静待着,而车子经过的站台大多阴森可怖,每次停留到一个地方,唐泽脑子就开始自动回放他在紫色空间看到的鬼故事,怪吓人的。 不过习惯了倒也还好。 平安无事地坐了几乎十个站台,期间只上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大爷,他手里还捧着一个骨灰盒,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黑色照片,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奶奶。 上了车之后,大爷坐下,把骨灰盒抱在了怀里,没有其他动作。 车外,黑暗死寂的场景闪过。月亮照出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影子,默然无语地映照在车厢里。 唐泽在脑海里回想自己看到的资料,大概再坐三站就能到终点站了。 他拿出昨天魏思燃关住了半身鬼的金属盒子。 打开之后,一个只有一半身体的鬼出现在面前。他看了唐泽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唐泽手里的盒子,默默地爬走了,在地上拖出一条血色痕迹。 唐泽看见半身鬼爬到一个空座位上,才放下心来。 他又看向那条暗红色的血迹。 「这辆车这么脏不是没有原因的...」 唐泽又观察了一下这个盒子,金属质感让盒子看起来很高级,随着动作,折射出喑哑的光,半身鬼离开这个盒子之后,拿在手里的感觉变了,仍然是凉的,但这种凉感有些类似夏天从室外进入空调房。 而里面关着鬼的时候,那种凉意是刺手的,细密的针在扎一样。 「一打开就自动把鬼关里面了...真好。」 唐泽就喜欢这种傻瓜型武器。 在盒子的正上方,是研究所的标志。形状非常简单,只有两个几何图形,一个是圆,一个是等腰三角形。 用圆形做标志很常见。而三角形很小,在最底下,高度连圆形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整个标志于是显得很空。 圆形里面被灰白色填充。 「是灯塔的意思。」 昨天晚上,看到唐泽一直盯着这个标志,张澜告诉他。 她继续说:「这个小三角形是灯塔,看起来很小,对吧?标志里面的灰白色,其实应该是灰蓝色,我们一般称之为紫色蓝。」 「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习惯了就行了。」 魏思燃在一旁插嘴:「紫色是我司爱称,蓝色是它的标志色。你以后听久了就习惯了,有时候伦理处的人要来做思想探查,思想探查就是...思想总结汇报吧,主要是怕高压环境下员工疯了,哈哈。这种思想探查一堆形式主义,包括写报告,要是你正式入职了,肯定也跑不了。时间久了这种词就见多了。」 张澜继续说:「灰蓝色,是大海的颜色。灯塔,是研究所的代指。用这些意象是因为,研究所做的工作,就像一个小小的灯塔是对大海所进行的探寻。人类对大海的探索,不到5%,所以这个灯塔,画得很小。」 「敬畏、尊重、探索、保护。」魏思燃说,「我司企业文化。」 他接着说:「上个月才交了思想报告。」 唐泽说:「挺好看的还。」 简洁的线条和图形,给人带来的视觉感受确实还不错... 魏思燃说:「是啊,这个标志上个月才进行了更改,所以写的时候把这些写进去了,凑字数。我看着和没改之前一点变化没有...不过设计师说调整了颜色,灯塔周围的灰蓝色亮度要高,意思是照亮了一小部分空间...」 第183页 「但是反正我没看出来。」 张澜说:「我也没有。」 看着这个标志,唐泽想起之前他看见那些穿作战服的人,右臂上好像就是这个。张哥穿作战服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唐泽开始想一些奇怪的东西。他基本上也放松了下来,整体而言,乘客处于谁都不管谁的状态,各自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很少有暴动和互相攻击的倾向,就连交流和走动都没有。 「说不定真是个闲活...」 这个站台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了。接下来的站台大概率也不会再有人或者鬼上车,他只要把这一圈坐完就行了。 唯一的还算有点压力的事情,就是得看一看终点站『旅馆』到底是什么...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只要坐到终点站,回来随便找个站台下车,赶紧回去,吃点东西喝口水,睡觉就行了。 车子刚刚发动,唐泽就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师傅等等我——」 从身后,从外面传过来的。 唐泽略感吃惊,没想到鬼也要赶公交啊。 但是司机似乎没听到,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愿,发动机启动了,车轮转动,车一直在加速。那个声音一直在喊:「司机师傅...等等...」 声音渐弱,是被抛在了后面。 明天再坐吧兄弟。 突然,唐泽放松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那个阴恻恻的声音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来了:「师傅,等等我啊,你怎么不等我...」 第97章 终点站 与此同时,砰砰的撞击声响起来了。 在公交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情况下,有个人就贴着车后窗,一遍拍窗一边喊着『等等啊...』 「师傅...等等啊...」 那种砰砰的撞击声不断地从身后传来。唐泽用余光瞥看了一眼,只见后车窗上,深红髮黑的各种污渍上,趴着一张脸。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朦胧月色更让这张脸显得模煳发亮了起来,有点像过度曝光的照片里面的人脸。因为太白了、太亮了,看不清五官,整张脸,只给人留下发白这一个印象。 除了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能辨别颜色,分辨亮度,它如此精巧又如此脆弱,它是人类漫长进化史中当之无愧的一个杰作,它负责获取人类一生中所获取的80%的知识,同时,它还能够反映出人的情绪... 鬼的也能。 譬如此刻,看见这张曝光过度的脸上两个黑得反常的眼睛,唐泽就能感受到这个大哥真的很急着赶车。 不过,就算不看这双眼睛,他也能从大哥的肢体动作上看出来。公交车后窗很脏,一堆污渍挤在一起,发红,发黑,有的地方像是溅上去的血,喷射点状;有的像是拿一块黑乎乎的沾血抹布在窗户上擦来擦去;有的则很像刚才那个半身鬼爬行过去在地上所留下的污痕,在后窗上呈现出一个扇形,让人感觉有一块啪嗒嗒滴血的血肉被绑在雨刮器上随之摆动;有的则让人感觉曾经有一堆血色小气泡在这个后窗上一起破裂了,啵的一声,留下一个个深色小圈圈,中间均匀分布着溅上去的血花。 它们组合在一起,成了一副奇形怪状的图案,这种深深浅浅的颜色和无意之间形成的怪诞形状让这个后窗看起来拥有了一种抽象画的感觉。而大哥就用自己的脸,砰砰地拍着离唐泽咫尺之近的后窗,拍着这幅抽象画,嘴里念叨着:「等等...停车啊师傅...」 唐泽很想吐槽一句八戒,别追了;他还十分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首歌《是谁在敲打我窗》——是大哥!是一个冷白皮黑眼珠的俏丽大哥!但是看到大哥那张煞白的死人脸,他瞬间连内心吐槽都失去了勇气。他静悄悄地收回自己的余光,生怕自己的注视打扰到大哥分毫。车里的乘客都没被这敲窗声惊扰到,长头髮的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猝死社畜睡得跟又死了一次一样,而脖子上挂着粗麻绳的那个男人还是不停地抖着腿,中年夫妇紧紧牵着手,大家看起来似乎都是见过世面的鬼,外面的撞击声有没有都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如同老僧坐定,淡定自如,只有唐泽这个菜鸡被吓个半死。 就在这一下接着一下的脑袋撞窗声中,下一站到了。 公交车喷出一声气音...而后伴随着嘎吱声,慢慢停了下来。 这个站台没有路灯。这一辆破公交车一向是没有报站名这个活动的,但唐泽已经把公交车的行驶路线记在了心里,他知道这是到白河钢铁厂了,而这个站是倒数第二个站台,再往前开,就到了那个神秘的『旅馆』。后脑勺一直没停下来的撞击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绕在公交车车身的一种黏腻的、啪啪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是有一个脚很大而又很重的人,洗完澡不穿鞋在走路。 唐泽扫了一眼外面,想看看这个白河钢铁厂。他在网上查到的正经资料上说,这个厂子废弃多年了,地处郊区,因为经营不善破产,之后还被租来用于养鸡,再后来养鸡场也倒闭了。不正经的资料上,写满了各种工人自杀、工人杀主管的故事,钢铁厂的特殊性也给这些恐怖故事更增添了一种『韵味』,切割机、打磨机、电解炉等等钢厂该有的不该有的设备都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各种各样的死法雨后春笋一样在紫色空间喷薄而出;加了养鸡场这个情节后,搅拌机也派上了用场,具体而言,就是那些尸体的最终归宿变成了鸡的肠道... 第184页 唐泽无声地吐出一直压抑在胸口的一口气。刚才大哥在边上,他都不敢畅快唿吸... 那个沉重缓慢的脚步声马上就要走到车门了。唐泽又看了一眼外面。 城市各色的霓虹没办法给钢铁厂提供光亮,它只能依仗着月光,在黑暗中显现出一个破败下去的庞然大物的轮廓来。唐泽扫了一眼站台,空荡荡,今晚,乘客大概就只有他们几位了。 大哥上车了。 他看起来的确是一个庞然大物,这种膨胀唐泽已经很熟悉了——又是淹死的。每年淹死的人好多啊...大哥的脸煞白,身上沾着泥,胳膊涨起来,穿着蓝色短袖工服,用料粗糙、结实,于是短袖袖口的边缘把涨起来的皮肤切割开来,露出里面的肉,蛆在里面穿行。大哥找了个靠前的位子坐下,唐泽送了一口气。 「只要平安坐过这一站就行了...」 公交车再次启动了。 说起来怪的很,这些鬼上了车之后,大部分都老实了下来。它们全都死气沉沉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唐泽看了一眼外表最正常的中年夫妇,二人坐得很靠一起,胳膊贴着胳膊手拉着手,表情僵硬。 由于大哥的突然出现,唐泽精神有些紧绷,他有点神经质地观察着车厢里的人,可是目光又不敢太明显。就这样,车行驶了一会儿,无任何事情发生,不知道哪里灌进来的风这才让唐泽稍微放松了一些。这风里带着一些微妙的臭味,尸体风干之后那种淡淡的臭味。随着车沉默地行驶,这臭味越来越浓,这种浓度是渐进变化的,唐泽心决不对勐然察觉到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进了一片灰雾里。 灰雾和黑夜,有很大的不同。是从什么时候,他们行驶的空间完成了从夜色到灰雾的转变?在他看着车厢的时候?究竟是哪一个瞬间? 坐上这趟车之后,人总会时不时处在一种走神的状态,这感觉就像上数学课,稍微走了一下神,再抬头老师已经写了满黑板。 就在他提心弔胆地看着车厢里的时候,公交车驶入一片灰雾中了。 灰雾紧紧贴在车窗上,包围了车,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这一辆车,只剩下他一个人。 唐泽立刻握住了自己放在包里的杀猪刀。周围各种各样的味道和声音都涌进来了,唐泽先是闻到越来越浓的风干的臭味,他简直觉得有人拿着一块臭肉狠狠贴在他的鼻尖;接下来,这种单一的臭味立刻变淡远去,取而代之的嘈杂而来的声音和尽数涌入鼻尖的味道:花香,玫瑰,月季,还有逼得人头疼的桂花香;耳边响起了哭声,笑声,说话的声音,人群吵闹的声音,夹杂着炖大骨头汤的香味,混在一种鱼虾螃蟹的腥气里,下雨时的味道,腐烂的垃圾的味道,小便的味道,咳嗽声,尖叫,蚊子的嗡嗡鸣叫,爱人轻声呢喃,菠萝和榴槤的气味,这些都尽数涌过来—— 最后,压过这一切味道的,是浓重的血腥。 好像剪辑视频时在声音的部分加了一个交叉渐隐的效果,血腥气消失时,一切声音也慢慢淡去了。 公交车轻轻停了下来。 外面,仍然是无穷无尽的灰雾。在这灰雾里,矗立着一个孤零零的路灯,驱散了一个小空间的灰雾。在路灯下,是一个木质座椅。再左边,立着一块长方形铁皮牌子,上印『旅馆』二字;牌子的右下方,是一个小小的圆形标志。 唐泽看了看这无边无尽的灰雾,又看了看这个路灯。 路灯矗立在灰雾里,洒下一片昏黄的灯光,让人感觉很心安。 「不得不说研究所的标志还真挺形象...」 车停了下来,但是没有人动。 在死寂的安静中,唐泽听到一声轻轻的『啪嗒』。 他本来就精神紧绷,这细微的声响也如同惊雷炸响,也让他勐地抬起头来,去寻找声音来源。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大可能会被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连左手都放到了前面的椅背上,动作间发出很大的衣料摩擦声。 其实这声音不大,衣物摩擦能有什么声音呢?可是外面的灰雾似乎吸收了一切的声音,在这种极度安静的环境下,一点点声音也被放得无限大。 他立刻在车厢里环视了一圈,太阳穴仍然在突突跳着,幸好没有鬼转过来看他。 他继续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是公交车上的电视。 挂在上方的电视,从中间闪出一个星形,接着雪花扑满屏幕。 画面上的雪花在跳动,很快的,有什么闪了过去,那画面很快,不到一秒就消逝了,人眼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 视频其实是由一张张静态照片组成的。 一般而言,一秒二十五帧或者三十帧就可以形成很流畅的视频。这里所说的『帧』,其实等同于一张照片的『张』。在播放视频的时候,插入一帧别的画面,作为1/30秒的画面,这种快速的闪动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 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并且会对人产生影响。 这是一种弱暗示。 统计学意义上,这种弱暗示所带来的效应的确是显着存在的。但是,它的影响很微弱,因为很小,即使存在,也可以忽略。 这个画面上所播放的视频,似乎就採取了这种方法,只不过,很显然它延长了插入画面的帧数。唐泽用肉眼就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跳动的画面,即使他仍然看不清那是什么。 第185页 他发现公交车上的鬼都抬着头,十分专注地盯着电视。 随着雪花的跃动,插入的画面所延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唐泽甚至都感觉自己的大脑中留下了斑驳的、跳动的色块或者是蓬勃生长、奇形怪状的肉块;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但那一帧帧画面所带来的扭曲感已经被他的大脑接受,传达给他的身体,他情不自禁地握了握拳,视线模煳了一秒,眼前的场景在他眼前放大又缩小,这使得他感觉稍微有一点心悸...饶是如此,他还是紧紧盯着小电视,生怕自己错过什么本应该获得的信息。 在这种让人不快的跳动过去之后,雪花逐渐平静下来。接着,一个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她在说:终点站到了。 这个女声没有那种机械感,不如说恰恰相反,声音非常温柔,凑在耳朵边上一样。 话音一落,所有的鬼都站了起来。 除了那对中年夫妻。 第98章 借火 遵守秩序的乘客,一个接一个地下车了。 他们下车之后,没有停留,也没有露出茫然的神态,一行人目的明确,脚步不停,直接走入了浓雾中。 唐泽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刚刚那个大哥,身形没那么膨胀了。下了车之后,他慢慢几乎恢復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唐泽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想再仔细看看,可惜大哥很快就走入了浓重的灰雾之中。 只有那对夫妇没有下车。 他们一改之前的平静,小动作不断,脚不停在地上蹭来蹭去,抓耳挠腮,神态也很焦躁,似乎有两只隐形猴子趴在他们背上拼命尖叫和攻击一样。二人一直往窗外看,眼神直勾勾的,在车里极度安静的情形下,他们制造出来的小小噪音吸引了唐泽很大的注意力。 所有鬼都下车了,他们怎么不下去? 中年夫妻表现得十分焦躁不安。 而他们的身体,也慢慢开始发生变化了。靠窗的那位男士,唐泽看不清楚他的身体,但是由于他还算比较高的缘故,唐泽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脑壳。 夹核桃的时候,用核桃夹是很方便的。大部分情况下,用这种工具都能夹出完美的核桃:圆滚滚的核桃啪得裂开成两半,再将里面的核桃仁剥出来,拿出来,像是人的大脑。但是,如果不控制力道,很可能把这个『大脑』夹碎,核桃仁煳在夹子上、壳上,核桃油被榨出来,油乎乎地煳在手上。 这位男士的脑袋,就像一个夹核桃的失败品。他的脑壳扁了、碎了、裂开来,裂得奇形怪状,大块小块危险地联繫在一起;里面的大脑,也很惨不忍睹,脑浆流了出来,他身上冒出来的血和脑浆混在了一起,核桃仁一样的大脑,一半还在那畸形的脑壳里,一半滑了出来,吊在外面,随着他焦躁不安的动作乱晃。 离唐泽比较近的这位女士,则主要是身体形状变化多端。她的左胳膊,肉和骨头已然分离,肉软乎乎地垂吊着,骨头则剑一样刺向空中;右腿跷二郎腿一样,只不过翘得太高,紧紧贴着胸口,右腿伸出来的断骨,和胸口刺出来的肋骨交缠在一起。身体不能称为正常人会有的姿态,看一眼都会觉得作为一个人类,维持这样的姿势真是受罪。女士的右胳膊,和男士的左胳膊重合了。两个人的胳膊就如同叠放在一起,然后放在液压机下压了一下。 唐泽正在考虑自己跟着下车是不是还能更安全一点后,车又发动了。 开出灰雾之后,唐泽再去看中年夫妇,两个人已经恢復了正常。 唐泽还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瞥,中年夫妇坐在一起,神情有些忧虑。 他们为什么不下车? 这两个人是跳楼摔死,还是车祸? 如何根据尸体的形态判断死因呢...唐泽觉得自己的知识还是太欠缺了,看来自己得买点书,看看不同死法下的尸体都是什么形态。 为了拉进和客户们的关系,他也是拼了...跑业务真不容易啊... 从旅馆往回返,到达的第一站就是『白河钢铁厂』。本来,唐泽是不打算在这个站点下车的,但考虑到车上还有两个十分不稳定的因素,他还是早点下车吧。 车一停,唐泽腾得闪了出去。 在座位上坐得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他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从公交车门闪了出去。 唐泽的心脏砰砰直跳。 公交车再一次关上了门,唐泽站在一旁看着公交车开走,才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这个站台很简陋,一个木头杆子上面绑着一块破破烂烂的铁片子,用红漆刷着『白河钢铁厂』五个字。站台约等于没有,仔细查找,唐泽才在杂草丛中,看见一条隐约的红漆刷出来的长方形,这就算是站台了。 他抬头,今晚的月亮是白色的,形状既不算太圆也不算太弯,远远看去,像一块在冰箱里冷冻过的肥肉,让他感觉有点噁心。 唐泽拿出手机,现在差不多三点了。 四周都是没过脚踝的杂草,在杂草丛里面踩着,时间久了,一股寒气就从腿上蔓延上来。来不及管这些,唐泽拿出手机打算叫个车。背后,是死寂的钢铁厂,四周沉沉的暗夜茫茫不边,偶尔有微风拂过。 手机发出的亮光照在他的脸上,唐泽专注地看着。 信号不太好,但也有一格,有时候还变成两格。定位有点慢,唐泽盯着那个圈圈,没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肩膀上,搭上来一只冰冷的手,寒风吹拂,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来: 第186页 「朋友,有火吗?借个火。」 紫色空间上有这么一个故事。 白河钢铁厂外面曾经有一片小树林。有的员工抄近道回家,就会穿越这片树林。有一天晚上,加班到深夜后,一个员工照例从树林里穿过,匆匆忙忙要往家里赶,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转头一看,一个人嘴里叼着一根烟。问他借火。员工上下打量着这个人,看他没穿工服,不像厂子里的人,怎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饶是如此,他还是把打火机掏了出来。那人点了烟,说谢谢。就此分别,员工继续往回走,心里还是觉得奇怪。那个人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边上的?他心里直犯嘀咕,一回头,一把刀直直刺入他的喉咙。 那个人拿走了员工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而员工只能发出嘶哑的吼叫,血泡泡从他喉咙的伤口流出来。 从此,这片地界上就多了一个游魂,半夜里向路过的人借火。如果给他点了火,几天之后,就会喉咙断裂死去;如果不借他火,就会被他缠上,从此以后每天的半夜三点,都会恍恍惚惚地来到这里,而耳边的声音不停地问:「有火吗?借个火。」 唐泽的身体僵硬了。 他转头去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张澜正沖他眨眼,嘴里叼着一根烟。 唐泽:...... 他说:「能不能别这样?」 张澜嘿嘿笑了一声,说:「走了。」 唐泽跟着她,走不到五十米,绕了个弯,土路上停着两辆摩托。魏思燃坐在其中一辆上面,正在玩手机。 「来了?」魏思燃说。 他顺势跨上车,发动了车,前灯亮起来,刺透一片黑暗。 张澜取下来一个黑色的头盔递给他,唐泽戴上之后,张澜拍了拍她的后座:「坐上。」 唐泽说:「你俩咋在这儿?」 张澜说:「一直跟着呢。」 唐泽说:「我咋没发现呢?」 张澜没说话,但是唐泽感觉她好像轻轻笑了一下。她左脚踩在地上,这笑声掩盖在在发动机启动时发出的响动里。 车立刻就窜了出去,风在耳朵两旁唿唿地刮,不过,这看起来像是那种声音很大的摩托,实际上开起来却很安静。张澜的声音飘过来:「我们没有跟去灰雾里,只有公交车才能不迷路。」 不多时,三个人就开到了沥青路上。 唐泽说碰到了什么什么人,说有一个大哥跟着公交车跑了一站,就贴在他脑袋后面的玻璃上,太恐怖了;还说有一对中年夫妻,到了终点站却没下车。 张澜说:「我也看见他们了。」 「他们咋不下车呢?」 「不知道。」 唐泽说:「那咋办呢?这也太吓人了。」 张澜说确实有点。 唐泽说:「那可怎么办!」 张澜说:「乘客不下车你也没办法,现在提倡人道主义,鬼如果没有暴起伤人,原则上不允许採取行动。」 唐泽说:「...哦。」他心想这算啥人道主义啊,他这个人都快被吓没了...叫鬼道主义还差不多。 张澜说:「这样不好吗?」 唐泽想了想,那一对中年夫妇,其实也没对他做什么...可是他们终究是鬼。 他说:「我也不知道。」 这样的鬼,应不应该像这样冷处理呢?鬼有没有所谓的『生命权』?这些他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澜没立刻接话,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其实在以前,处理方式是非常粗暴的,大部分鬼其实并不强大,它们面对研究所,就像是普通人面对枪;但是也存在少数鬼,像神一样,研究所拿它们毫无办法。对于前者,基本是见到就消灭;对于后者,则是尽量能关押就关押,不惜一切代价。研究所还尝试过抽取鬼的力量为自己所用...非常混乱,有时候甚至说不出来谁更能代表恶。」 她接着说:「其实相对而言,现在要好一点。你觉得呢?」 没等唐泽回答,张澜就说:「我想对你而言,一定是现在比较好。」间隔了两秒,她接着说:「伦理处很喜欢用过随机抽样的方式调查员工意见。如果接受到了这方面的调查,还是要说你支持人道主义啊。」 唐泽说:「为什么对我比较好?」 张澜淡淡地说:「见一个鬼砍一个你做得到吗?」 唐泽:......他确实做不到。 第99章 女孩 在店门口,唐泽说:「那我以后还用坐公交吗?」 张澜说:「一个星期至少去几次吧。」 魏思燃说:「做一名好实习生。」 唐泽:「.....你们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魏思燃接着说:「你实习期是三个月,从今天正式开始。」他说:「你会开摩托吗?」 他从兜里摸出一把崭新的钥匙:「会开的话这个给你。」 唐泽说:「没开过,但是我会骑电摩。」 魏思燃于是又把钥匙塞回到兜里:「骑摩托车得考证,那你抽时间考一个吧,先给你配一个电动自行车。」 唐泽说:「咋不直接配车呢?我有驾照,嘿嘿。」 魏思燃说:「你想得还挺好。」 他又拿出来一个工牌,还有一个手提电脑包。唐泽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中间刻着研究所的标志,拿在手里感觉很轻,摸起来凉凉的,金属壳子带来很强的科技感。 第187页 几个人进去,唐泽打开灯,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说:「这有密码吗?」 魏思燃说:「密码都是名字首字母缩写+工号,不过这个电脑开机是扫描瞳孔的,不用密码,你稍微凑近点就行。」 电脑看着挺高级,不过各方面而言也就是普通电脑,无非抗摔一点。桌面上,又三个图标,一个是浏览器,一个是垃圾箱,一个是游戏系统。 游戏系统图标是一个血红色的『g』。 「还给配游戏玩的?」 「嗯。」魏思燃说,「都是真实任务改编。没事可以玩一玩。」 他说:「打开看看?」 进入这个游戏系统的时候就要登陆了,唐泽把工号输入进去,他看到自己工牌上写的职位是『灰域管理实习生』。 他说:「灰域是什么?」 张澜说:「公交车进入的那一片灰雾就叫灰域。相关的资料回去发给你。」 游戏启动了。 这就像是一款普通的游戏软体,不同的游戏陈列在页面上。唐泽翻了翻,还看到一个和公交车有关的游戏,名字叫《死在车轮下》。 唐泽:...... 他还是白天再玩吧。 两个人走后,唐泽喝了口水,又翻出来两根火腿肠吃了两口。上夜班总而言之还是挺折腾人的,唐泽喝着热水,坐在桌子前发呆,心想自己这就误打误撞成了实习生了。一通吵闹老莫也出来了,唐泽说了公交车上的见闻,但是老莫也只是听说过一点。 唐泽说:「看起来挺危险,但是实际上好像也没太大问题。」 一觉睡到中午。 夜里,做了点奇奇怪怪的梦。唐泽梦见自己变得很小,周围的建筑物变得很大。他在玩捉迷藏,藏在一个工地上的水泥管里,心情很兴奋,也有点紧张不安,等着被小伙伴找到。背上突然被什么人拍了一下,他转过身去,却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咯咯咯的笑声。他顺着声音往水泥管里走,说来奇怪,水泥管突然变成了一个很大的空间,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里面越来越黑,越来越暗,潮湿,阴冷。隐隐约约的笑声在周围响起来了,接着变成了说话声,一群人拍着手围着他喊:「该你当鬼了!该你当鬼了!」 声音越来越大,声波在墙壁上来回碰撞,回声交织在一起。 他勐地惊醒了,看见一轮血红的月亮,悬浮在自己房间上空。那个月亮动了动,像一只眼睛那样睁开了。眼睛盯着他,说:「哥哥,为什么不陪我玩?」 ... 这次真的醒过来了。 一醒过来,梦境就像潮水消退,大海退回原位,沙滩上只留下被水打湿的痕迹。 恐惧落灰一般淡淡落在心里,正如傍晚映在暮色中的淡淡的月痕。唐泽打开店门,阳光争先恐后地扑进来。 老莫正拖地,身为一只鬼,被阳光泼了一身的感觉,不亚于一个人被腥臭的血泼了一身,她躲到阴凉处:「干啥啊?」 唐泽说:「没事,好像做噩梦了。」 老莫说:「你最近做噩梦是不是有点频繁。」 唐泽摸了摸下巴说好像是。他上大学那会儿就爱做噩梦,不过比这严重多了,大部分时候只能断断续续睡大约五个钟头不到,偶尔只能睡一两个钟头,长时间这样也出现了心悸的毛病。不过后来慢慢好了,而且根据他自身的经验,做噩梦再怎么也比失眠好多了,连续噩梦难受是难受,但是也还能忍;连续失眠,人直接能撞墙,恨不得撞晕过去。 他没怎么把昨晚的噩梦放在心上,泡了袋泡面,加了个滷蛋,吃完又开始学习了。 下午七点半。 唐泽从书堆中抬起头,站起来想运动运动。最近他不仅继续学习建筑学的知识,还在拼命地补充法医学相关知识以及格斗知识,深觉人生苦短,学海无涯,年轻人应当只争朝夕。 走出店门,抬头看见一轮弯月,他开始想这月亮的尖端刺入人的胸膛是什么样的,鲜血喷出来,会不会溅得满地都是。 晚上上夜班之后白天就基本不用一直守在店里,感觉还不错,生活竟然还变得更悠闲了。 而店里生意依旧冷清。 进来的顾客有的是来算命的,有的是来起名的,有的是来寻物的,唐泽聊几句就感觉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业务范畴的,基本上都建议到天桥的算命老头那儿去了。 老莫说:「什么才属于你的业务范围啊?」 唐泽想了想,随便说了几个:「比如说照镜子的时候照出来别人的脸;半夜睁眼看见有人漂浮在自己床头边;家住二十层自己朋友却敲玻璃喊让出去玩之类的吧。」 老莫乐了:「这些你能应付得了吗?」 唐泽说:「我应不应付得了无所谓,反正张哥总能应付得了嘛!」 唐泽现在基本一周上四次夜班,最开始的时候张澜和魏思燃都会开车跟着,两个人现在也不悄悄跟着了,改成了光明正大地跟着,一人开着个摩托,各自在公交车的一边,跟护驾一样,唐泽往外面一看,张澜还冲他挥手。有一次又有一个鬼想贴在窗户上——唐泽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公交车后窗这么脏了——魏思燃当场对它进行了思想教育,要求它做一个文明鬼,告诉它趴在后窗会影响司机视线,唐泽也不知道这鬼听没听懂。 等公交车进入灰雾后,两个人就停下来,单脚撑着摩托,一人叼着一根烟。 第188页 出来之后,张澜有时候会教他开摩托。唐泽自己有开车的经验,也有骑电摩的经验,骑摩托还是挺好上手的。张澜和魏思燃骑的摩托都是一样的款式,黑色的,看起来很拉风,回去之后白天他就报了个摩托车驾照考试,每天的学习任务又多了一项,生活忙碌而又充实。 晚上回去的时候,唐泽坐在摩托车后座问:「张哥最近怎么样?」 张澜回答他说:「挺好的。」 又说:「可能过几天就回滨泽市了吧,最近他那边闲下来了。」 唐泽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张哥了。 说是过几天就回来了,但是唐泽再次见到张哥的时候,也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唐泽连摩托车证都拿到手了。 和张哥一起回来的,是一个女孩,个子不高,大约一米六往上一点,长得很漂亮,栗色的头髮烫出来捲曲的波浪,脸皮粉嫩,嘴唇嫣红,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很长。 她穿着一条制作很繁复的酒红色小裙子,头上还顶着一个蕾丝丝带一样的东西,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小皮鞋,肩膀斜挎着一个白色熊样式的背包,站在那里像个小公主。 可能又是顾客吧,不知道这次是碰上了什么麻烦事。 不过这个天气穿这么多是不是有点热了。 除了他们两个,还来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唐泽之前见过,他还记着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黄静雪,是伦理处的工作人员。 黄静雪和他握了握手,说:「好久不见。」 两个人打了招唿之后,唐泽看向那个少女,张哥说:「她是周阿烟。」 唐泽愣住了。 谁? 周阿烟? 周阿烟不是山村里的那个女鬼吗? 模煳的血红色身影,滴答滴答的声音,强大,疯狂,危险。 这就是唐泽对于周阿烟的全部印象,和面前这个甜美的少女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唐泽吃惊地盯着这个女孩的脸。 她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 女孩抬眼看了他一下,接着冲着他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唐泽:...... 他现在相信她就是周阿烟了,那种属于厉鬼的暴戾嗜血的眼神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装出来的... 周阿烟想要一具身体,这是她和研究所做的交易。 黄静雪简单地和唐泽说了两句周阿烟的事情,说附魂这项技术还不够成熟,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回去做检查,并且也只有本身就强大的厉鬼才能做到。还说她现在专门负责做周阿烟的思想教育工作,并且为了方便做检查,其实他们也在滨泽市待不了多久。 唐泽能感觉到黄静雪声音很温和,说话的时候让他想起高中班主任。他觉得疑惑,他对于研究所而言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实习生,周阿烟这种等级的鬼,拼一把都能把张哥打吐血,再怎么样也轮不到让他知道周阿烟的事情吧。 不过后来,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黄静雪说:「周阿烟对研究所的工作很感兴趣。」 她扶了扶眼镜:「并且对你也十分感兴趣。」 唐泽:「......」 周阿烟似乎还沉迷在自己的角色扮演中,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看到唐泽无奈的神情,还羞涩地笑了笑。 几个人都没说话。 唐泽看了一眼黄静雪,她也一脸无奈。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和你一起工作。」 「我们?」 「对。」黄静雪指了指张哥和自己,「为了保障安全,我们也会全程跟着。」 至于是谁在影响安全... 唐泽看向影响安全的危险分子。 周阿烟已经不想再演了,她克制不住地在店里转来转去,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兴奋的神经质:「呵呵,好久没活着了,感觉真不错...」 第100章 新同事 唐泽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看店。 周阿烟说:「不是吧?你应该经常出外勤的吧?要不然怎么会遇见我?」 唐泽说:「那只是偶尔,我一般都是坐店。」 周阿烟说:「我不信。」 唐泽说:「有时候也给客人端茶送水。」 他现在唯一还算刺激的工作就是晚上坐公交车了。不过,那片灰雾似乎对鬼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他也挺担心会对周阿烟造成什么不可控的影响。他看了一眼正躺在沙发上看漫画的周阿烟,这个『人』已经在他们店里赖了两天了,每天就是吃零食和看漫画,小皮鞋踩在皮沙发上,留下一个鞋印,翘着个二郎腿一晃一晃的,看到高兴的地方还会呵呵呵的笑出声来。 唐泽一听见她笑就头皮发麻。 幸好她晚上不在这儿睡...要不然唐泽总觉得自己半夜迷迷煳煳一睁眼,恐怕能看见周阿烟提着把菜刀沖他嘻嘻笑。 除了吃零食和看漫画,周阿烟还会对来店里的客人冷嘲热讽。周阿烟看见谁都不爽,怎么说都能被她挑出刺儿来,两天过去,还没人砸店,可见滨泽市治安不错。 「虽然我很讨厌人类,但我很喜欢你。」周阿烟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她上下看着唐泽。 唐泽觉得她嘴里的喜欢,很有一种『好想把你做成人偶啊』那种喜欢... 唐泽能够感到,虽然她整体而言十分厌恶人类,但是对同为鬼的老莫还算友善,当然也仅限于无视的程度,不会动不动流露出『好想杀了你』的情绪。 第189页 没想到老莫的人际交往技能还给点满了... 吃饭的时候,周阿烟一边仔仔细细地吃着三虾面,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呵呵,活着真不错...真不错...呵呵呵...」 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周阿烟一抬头,一看见有人在盯着她,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在看什么?」 她目光阴翳。 黄静雪低声叫了她一声。 周阿烟又一字一句地说:「请问你在看什么?」 那个人被她吓住了。 周阿烟吐出一个字:「滚!」 唐泽:...... 黄政委又开始对她进行思想教育:「我们当时是怎么说好的?外面——」 周阿烟冷冷地打断了她:「我不是改口说了请了吗?还不对?」她很不耐烦,「怎么,那我是应该说『请你看我吧』,这样才行?」 她狠狠地拿筷子戳着碗,咬牙切齿:「真想把这群贱-货的眼睛挖下来!」 唐泽:......和她共事真的没问题吗?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真能干出这种事...而且听到她那样说,突然感觉身上凉凉的,似乎皮被扒下来了一样。 黄静雪跟着她去买甜品,唐泽抓紧机会跟对面的张哥说:「哥,她这样能行吗?」 张哥说:「她不会留在这里太久。」 「哦...」 张哥接着说:「要使用肉体活着,代价是很大的。不仅力量被削弱,身体的保质期也很短,而且必须经常去做修补。」 他说:「就像是得了癌症的病人,要通过化疗来维持身体技能。『化疗』的机器,滨泽市没有,所以她只会在这里待一小段时间。」 唐泽说:「好吧。」 三虾面很好吃,就是贵,搁在以前,唐泽必不会买这东西吃,现在有了研究所的工资,他咬咬牙还是捨得买的。 不过这次吃饭会报销就是了... 唐泽注意着张哥吃饭的样子,他吃饭似乎没什么偏好,吃什么都能一个样,已经超越了『不挑食』这个词涵盖的范围了,唐泽连他好吃甜口还是咸口都看不出来。 这样的人,想必不会参与到甜咸豆腐脑之争中去... 张哥看向他:「怎么了?」 「啊...」唐泽反应过来,发觉自己盯着他的时间有点长了,「没什么,额,哥,你爱吃甜的还是爱吃咸的啊?」 他说:「我没什么爱吃的东西。」 唐泽:......行呗,您直接成仙得了。 张哥接着说:「我味觉不太敏感,不太能尝出味道。」 「啊?」 张哥说:「这其实没什么影响。」似乎看出唐泽为这件事感到遗憾,他解释说:「以前,我们总是在野外行动,对于这种情况,味觉可能会起一定作用,因为有可能出现食物耗尽的突发状况。要吃来歷不明的食物,味觉有可能成为重要的判断工具。」 「但是这种情况其实很少。现在就更用不上了。」他说,「五感都是很重要的,不过习惯了也还行。」 唐泽说:「多长时间了啊?」 张哥回忆着说:「大概三年。我做过详尽的身体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又说:「不过如果你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去医院,因为这也有极可能是疾病的预兆。」 周阿烟一手拿一个甜筒回来了。 唐泽怀疑周阿烟其实是来薅羊毛来了... 一顿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唐泽心里一直惦记着张哥味觉的事情,他自己挺会做饭的,但是这项优点在张哥面前几乎等于没有...而且吃饭尝不出味道...唐泽想像不出那种生活。 夏天夜晚,最受欢迎的就是烧烤了。 周阿烟对一切吃喝玩乐都保持着极大的兴趣,张澜和魏思燃也过来凑热闹了,周阿烟对谁都是那种爱搭不理的样子,但是这两个人也都不在乎。 张澜和张哥也好久没见了,但是两个人也都没有去热情寒暄,只是拿茶水轻轻碰了一下杯。 唐泽发现张澜不面对魏思燃的时候,其实性格还挺淡的,和张哥有点像。 魏思燃表情很丰富,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小时候天天学金凯瑞,非常自来熟,拿着啤酒瓶和这个碰杯和那个碰杯,吃完的时候已经和旁边那一桌称兄道弟了,再聊两句可能那哥们穿的裤衩是什么颜色都能聊出来。唐泽和张哥都没喝酒,这段饭结束了之后,把张澜和魏思燃送回去,唐泽看了看表,竟然已经十二点了。 「哥,你去哪儿?回去吗?」 他跃跃欲试地想送一送张哥,最近学会了开摩托,还挺想露一手的。 张哥说:「我们去公交站台。」 工作就是工作。 唐泽站在站台吹冷风的时候,还是懵逼的,他都忘了,他还在工作日,他还得上班! 吃完烧烤上夜班,太痛苦了...早知道他也灌两罐啤酒让张哥给他送回去了... 唐泽独自站在冷风中,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一份工作。 他们这次来的站台名字叫『灰奠客运站』,是一个废弃的客运站,唐泽在网上查的时候,发现这个客运站以前人流量还挺大的,后来慢慢荒废了。至于荒废的原因...除了城市中心的逐渐转移,唐泽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不吉利的名字... 虽然是夏天,但是这些站台总能带给人惊喜,一过来就好比进入了开了十六度空调的房间,到处都是阴风阵阵。明明是无人的废弃车站,唐泽却觉得到处都是人...草丛里也有人,脚底下也有人,背后也有人...唐泽正胡思乱想着,听见张哥说:「工作怎么样?适应吗?」 第190页 他的工作内容和以前基本没差别,除了晚上偶尔上夜班这一项。唐泽点点头,说:「还行。」 张哥说:「你以前生过病是吗?」 唐泽不知道张哥咋知道这件事,他有点紧张地挠了挠裤子:「额,是。」 张哥说:「我是听你同学说了两句,只是随便问问。」 「哦,这样。」 「还记得当时是在哪个医院看的吗?」 唐泽说:「去过好几家,记不太清楚了。」 张哥说:「住过院吗?」 住过,好像也住过挺长时间的,是在哪儿住的,具体都是怎么治疗的来着...他那段记忆十分混乱。唐泽想不起来了,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是张哥。 张哥正盯着他看:「唐泽。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放开了唐泽的手。 自己刚刚怎么了? 唐泽低垂着头,他刚刚一定是出现了不对劲的情况。他应该问问张哥的,他刚刚怎么了。 他拢了拢身上穿着的薄外套。虽然已经进入盛夏,但出于工作的特殊性,唐泽上夜班的时候会穿一件薄外套。他把手插兜里,手腕上一直停留着那种触感。他的手有点凉。 虽然张哥自己本身性格应该是比较安静冷漠的,但是他要做出一副亲和的样子也很容易。唐泽低着头想怎么开口,可是怯懦总是占据他的心。而张哥似乎也没有兴趣主动告诉他刚刚怎么了,反而开始谈论天气:太阳真毒啊,热得像蒸笼,梅雨季快到了云云。张哥在谈论天气方面很有经验,他似乎非常喜欢这个话题,唐泽也能理解这一份喜欢,这是一个既没有任何攻击性,又适合任何情况的话题,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把话聊完;但是张哥在这一方面跟有特异功能一样,再长的时间都能依靠这一个寡淡的话题聊下去,两个人谈论太阳和云,温度和湿度,下雨和晴天。不知为何,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了住院那个话题,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过了二十来分钟,蒙着淡淡黑雾的车就开过来了,刺眼的灯光照过来,照得一切事物都有些青白。 两个人上车。 车上乘客寥寥,大都安安静静坐着。唐泽看了一圈,有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两个并肩坐着的学生模样的人,脸色有些苍白;再有就是那一对中年夫妇,仍然坐在最后靠窗的位置。 公交车上有一对固定乘客,这个情况他之前就给张哥说过了,张哥上车的时候,往那边看了两眼,唐泽看他的表情,这两个中年夫妻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张哥低声说:「你一般都坐哪儿?」 唐泽说:「一般就随便坐,尽量离他们都远点儿就行了。」 「那就坐那儿吧。」 张哥微微抬了抬下巴,他说的是中间的位置。 第101章 怎么去海宁城 公交车驶入终点站,穿越一片浓厚的雾,又来到那一个路灯照耀的站台。 『旅馆』 唐泽说:「这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牌子好吓人啊。」 张哥说:「其实下面没有什么,坐在这里看见一片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只要走下去,就能清晰地看见脚下的路。」 他看着外面,说:「我之前也在旅馆值过班。」 「啊?」 张哥说:「这个路线刚开始建成的时候,是由k小队一人值半个月的班。后来逐渐完善后,撤出去做其他工作了。」 「这个公交系统,最开始是开一做的。」 「开一?」 张哥点头。 唐泽回忆自己看到的资料,上面大多是对灰域、灰数这些定义的介绍。 灰域指的是鬼活动的领域。 灰数指的是鬼。 灰核指的是鬼的『内核』,只有厉鬼才有。 把厉鬼去危险化的过程,叫做白化;也叫清洗。 除此之外,介绍了公交车的线路,每一站选取的原因等等。 当时唐泽也还是认真看了这份资料的,不够他还是喜欢简单粗暴地管乘客们叫鬼。 但是没有说是谁牵头开发的公交系统的。 张哥说那个游戏系统也是开一牵头开发的,他说开一用的是一种全新的语言,由开一独自开发,名字叫做『agatha』,兼顾开发者和使用者的效率,同时也保障了安全性,命名来自于开一最喜欢的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 「她是一个非常有创造力的人,非常有行动力,精力充沛,思维活跃,除了体力上的优势,她还拥有非凡的智力...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这世界上的天才很少,她是其中一个。」 张哥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和往常没有什么变化,不管是说起k小队还是说起k小队曾经的队员,他都保持着平静。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 张哥说:「没做什么。早在几年前,她先是疯了,然后死了。」 ... 等到公交车往回返,下了车,两个人走在有些凉的夜色里。 张哥先开了口:「那一对夫妇,你觉得有问题吗?」 唐泽没想到张哥会问这个,他在一开始就把这个情况上报到研究院了,按理说张哥应该早就知道公交车上有一对硬是不下车的乘客,而刚刚坐车的时候,他也没有对这对夫妇表现出任何多余的兴趣。 第191页 他仔细想了想,唯一有问题的,就是到了终点站之后,这对夫妇就跟变异了一样,但是他们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举动,而张哥刚刚也见识到了。他把这个情况说了,张哥点了点头。 唐泽问:「哥,那一对夫妻...他们怎么了?」 张哥说:「在不久之前,兴临立交桥出了一场车祸。」 滨泽市很大,一共有十四个区,其中的宁璋区,是老牌繁华地点,近几年虽然经济中心逐渐移动了,但是宁璋区的人流量和车流量仍然都很大;兴临立交桥就挺立在宁璋区中央,路线非常复杂,分为上下三层,拔地而起,傲立在周围的高楼大厦中,从空中进行航拍时非常漂亮,做旅游宣传时这座桥必不可少。 但是实际上,这座立交桥具有机动车行道、自行车行道还有人行道,设计复杂,入口出口都很多,同时设置各种禁行标语,一会儿禁止左转一会儿又禁止右转,如果不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老司机,根本开不明白,新手司机第一次上路,在这里上上下下绕上几个小时出不去也不是不可能。 出于这种复杂性和误导性,滨泽市新手上路的司机基本都要在兴临立交桥上被上一课,司机们都亲切地称唿兴临立交桥为『鬼打桥』。 虽然本意是车辆分流,但是唐泽觉得不仅没起到舒缓交通的作用,反而还更拥堵了。 张哥接着说:「大概就在十天前,我还没回滨泽市的时候,收到了研究所发来的资料,是关于兴临立交桥上发生的一场车祸。」 「视频资料是从监控上调下来的。上面显示晚上两点半,有一辆小轿车直直冲向了栏杆。」 「两死一伤。车上是一家人,父母死了;还有他们刚参加工作一年的女儿,现在仍然处在昏迷状态。」 「一家人深夜急急忙忙地开车出门,是因为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母亲接的,由母亲的妹妹打来,上面说家里的老人快不行了,赶紧回去。」 这听起来就像是一起普通的车祸。 唐泽说:「这起车祸有问题吗?」 张哥说:「不好说。如果完全没问题,这场车祸不会被研究所注意到。但是经过调查,又确实只是一起普通的车祸。这一家人出门,的确是因为老人垂危,想要见最后一面,电话没有任何问题;开车的过程中也没发现特殊的情况。只是在上了立交桥的时候,司机就像失去了意识一样,直直撞向栏杆,没有丝毫自救的痕迹。最后定性为疲劳驾驶了。一家三口里的父亲和母亲当场死亡,女儿至今还在重症监护室。」 单纯根据这些论述,唐泽也听不出任何问题;甚至这一对夫妻徘徊不去也有了原因:自己的女儿仍然生死未定。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又简单聊了聊,等到了店里已经接近四点,说好明天再仔细讨论,二人就在店门口分别了。 回去之后,唐泽在网上搜了搜相关的新闻,果然看到了警情通报。 20xx年6月17日03时17分,王某亮驾驶小型普通客车载其妻子张某某、及二人女儿王某沿兴临立交桥由北向南行驶时,与栏杆发生碰撞,造成王某亮及张某某当场死亡,同车人员王某重伤,送入医院进行抢救。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下面相关的报告有司机安全教育之类的,不要疲劳驾驶,注意事故多发路段云云,再往下翻,就没有相关的了;事故发生在晚上,也很少有人看见和讨论,只有这很简单的一则通告。 车祸对于当事人而言是非常惨烈的事故,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是社会新闻中不太重要的一个。如果让他来单单看这个,也不会察觉到任何问题。唐泽思考着这一对夫妇,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两个人去了警察局。 唐泽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齐队。 张哥似乎和齐队还挺熟的,两个人打了招唿,齐队拍了拍唐泽肩膀。 没有多寒暄,齐队直接带他们去了档案室,接着去播放了车祸当天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了立交桥,一切都非常正常,直到出车祸的前两秒。 画面上显示,车子车速比较快,往前面正常开车,瞬间勐地向右打转。那种感觉,好像司机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于是勐地躲避一样,正是夜晚,车很少,这一家人都很急,把车开得很快,这样一下子勐地往右打转,车立刻沖向了护栏。 车的前半部分一下子瘪了进去,像是喝完被捏瘪的可乐易拉罐。 「有什么问题吗?」 唐泽把那一段画面反反覆覆播放,他看不出车前面有任何东西;可是司机那种勐地打方向盘的反应,又像是当晚他的的确确看到了什么,为了躲避才出了车祸。 唐泽仔仔细细地看,画面上没有黑雾,车周围没有黑雾,车前面没有站着的鬼影,什么都没有。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说:「看不出来。」 行车记录仪已经焚毁了,拿不到有用的信息,唐泽心里觉得很可惜,如果能看到司机当时的状态就好了。 死者一家相关的资料也都放在档案袋里,王某亮生前工作稳定,家庭和谐,同事评价都比较高,也不像会有自杀倾向的人。 唐泽说:「哥,这种感觉很难说,好像有问题,又好像没问题。」 第192页 张哥说:「我们去现场看看。」 不同人开车也是有自己的风格的,唐泽虽然会开车,但是上手并不多,又生怕蹭了别人的车给自己造成经济损失,所以比较谨慎,宁愿慢一点不要惹麻烦;而魏思燃和张澜开车骁勇,发动的时候存在感十足,夜晚的路上车比较少,摩托车如同暗夜精灵,风一样疾驰过去;张哥开车,则是灵敏,沉默安静,穿行在车流中,像是一尾鱼游在大海里,也像是猎豹奔跑在草原。 车祸已经过去好几天,栏杆早就修好,车流穿梭,一切如常。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路面上鲜血留下的污渍。这附近高楼大厦林立,两个人在周围走了一会儿,混在人群里,好似寻常友人。 唐泽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他们现在在一家商场的三楼,倚在栏杆上,正对着立交桥。 那种感觉很轻微,如果他不是刻意去注意,一定会忽略这种感受。 张哥说:「怎么样 ?」 那只是一种风一样的感受,试图握住就只能从指缝中穿过,有时候甚至感受不到,他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预设这里有问题,而导致判断失误。 唐泽只能犹豫着说:「是有点怪吧...说不清楚。」 回到店里,周阿烟正躺在沙发上看小说。 她说:「你们去哪儿了?」 唐泽说:「出去熘达一圈。」 周阿烟非问到底干什么了,唐泽看了张哥一眼,张哥点了点头。 唐泽说:「有一场车祸,可能有点问题,但是也没法确定。」 周阿烟眼里冒出兴奋的光:「死了多少?」 「两个。」 周阿烟立刻失去了兴趣,嘟嘟囔囔地说『就这』,继续回去躺着看书了。 晚上周阿烟还跟着去了一趟公交车,不过,这对她而言也不够刺激,即使是周阿烟,对灰雾似乎也有着一定的忌惮,在坐到终点站之前就和黄静雪一起下车了。 本来唐泽还以为周阿烟会对进入灰雾这件事很兴奋呢... 张哥说:「如果是山村里那种形态,她确实不会有任何顾忌。」 回去的路上死一般寂静。 公交车的每一站,都是这样萧条。 可是今天明显有了不同,既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偶尔驶过一盏路灯,发白的灯光从车玻璃透进来又闪过去,像是行驶在另一个世界。 到站的时候,车缓缓停下的同时,雨滴也落了下来。 唐泽看了看,这一站应该是『老火车洞』。 点点的雨滴刚开始打在窗户上,只有小米粒一般;不到五秒钟,立刻成了五角硬币一样大小的水渍。这大雨来得猝不及防,转瞬之间,坐在车里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隆隆的雨声,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圆形,蜿蜒的水渍不停往下,头顶上传来很大的雨砸下来的声音。 雨声透过这一块薄薄的铁板,变得稍微有一些闷闷的。 车门开了。 外面,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 她的头髮很乱,遮盖了几乎整张脸,只露出半只血红的眼睛。衣服同样乱糟糟的,穿得歪七扭八,左边袖子被扯下来了,给人感觉她刚刚经歷过一场斗殴。 她上了车,在她站立的地方,立刻有了一片水渍。 唐泽看到她只穿了一只鞋子;仔细看,发现她的头形状十分奇怪,正面还可以,背面和侧面可以说惨不忍睹,完全失去了球体应有的形状,后脑勺的部分,凹下去一大块,头盖骨的部分同样如此,这导致她的头上有一个空洞的、漆黑的大洞,里面堆积这雨水、血水、头髮和一些可疑的碎块。 「师傅...」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很嘶哑,「我要去海宁城。」 第102章 这不是海宁城 脑袋只有一半的女人,就坐在他们两个前面。 这下,唐泽更清晰地看见了她那破碎的大脑里面盛放的内容。头髮垂落在里面,湿漉漉的头壳盛放着半个拳头大的东西,这个类似球状物的东西在动,仔细一看,大概分为三个部分,三分之一的小小的、细细的、密密麻麻蠕动着的、搅在一起彼此重叠缠绕的蛆;三分之一的各类粘液:粘稠的血、雨水和脑浆混合物;还有三分之一的其他东西:泥、骨头碎块,碎肉等等... 唐泽第一次闻到这么臭的鬼... 酸味、腐烂的味道让他一阵反胃,盛夏36度高温的房间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尸块,任它自然腐烂七天七夜大概就是这个味道!想像一万具烂得都流汤了的尸体,某个恶趣味的人收集了这些尸汤,放在一个大盆子里,然后直接在人的脸上泼过去,四面八方环绕过来的臭味无孔不入,就算捂住了鼻子它也能从眼睛钻进来,如同一名拳击手疯狂地把那沙包大的拳头一刻不停地往人脸上怼,直打得人头晕眼花鼻歪眼斜,失去了一切思考能力,唐泽一时之间都懵住了,大脑都空白了,他明白了,他之前见过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才是真正的死亡,死神踩着这气味收割人的大脑! 唐泽越来越能明白这车怎么能这么脏了,胃里面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呕吐,过了好几秒才缓过来,稍微能控制住自己后,他看向旁边。 张哥正盯着前面的女鬼。 第193页 唐泽跟随张哥的目光,看到了那一团蠕动的蛆。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勐地站了起来。 张哥低声问:「怎么了?」 唐泽没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口就呕吐出来。张哥看他面如菜色,十分体贴地指了指后面的座位:「不舒服就换靠窗的位子。」 这种情况下,唐泽也实在不想在老闆面前显示自己的工作能力了,他急急忙忙地远离了这个座位,找了个偏后的位置,公交车的窗户也总是关闭着的,但是靠在这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风,带着他之前独自坐车时候所熟悉的那种淡淡的尸体干臭,舒缓了唐泽的反胃感。 张哥也换了个座位,不过,从女鬼的后面,换到了女鬼的侧后方......唐泽缓过来之后,眼睛和大脑才恢復了正常的功能,他看到张哥也微微皱着眉,显然这令人不快的地狱一般的臭味他也能闻到,在能闻到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这么淡定地坐住,你张哥永远是你张哥。 唐泽忍不住感嘆真是无情铁鼻。 很快,终点站到了。 公交车上的荧幕又开始闪烁那种奇怪的光,唐泽看了看,除了他和张哥,固定乘客夫妇,车上仅有的新乘客就是那个脑袋破了个大洞的女人,和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小孩和女人都下车了。消失在茫茫大雾中。随着女人的离开,车厢里的恶臭也渐渐淡去,唐泽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张哥旁边,张哥还在盯着那一片灰雾,但是并没有认真寻找灰雾里有什么,只是虚虚放在一个点上,像是在认真思索。 唐泽说:「哥,怎么了?」 张哥说:「刚刚我们前面坐着的那个,不是鬼。」 不是鬼,难道是人么?唐泽回忆那个空洞的脑壳,这样也能活下来? 张哥接着说:「那是一个僵。」 他看向后面的那对固定乘客:「他们两个是鬼,当然,按照开一的定义,应该叫做『灰数』。他们两个的尸体已经被亲戚带了回去,现在可能已经下葬。」他又指了指公交车的地面:「这个公交车看似很破,但是开一在设计的时候,经过了很缜密的考虑。不管是整体的形状,布局、颜色、花纹,以及那个电视」,他又一指那个挂在上方的电视,「都是特制的。我们踩着的地板,里面刻印着密密麻麻的花纹,这些都是专为它们设计的。」 唐泽看向那一对乘客。在这空荡荡的公交车里,这样的谈论却没有被它们注意到。它们只是专注地盯着外面的灰雾,身体逐渐变形,表情很痛苦。 「可是僵不一样。简单来说,一个是僵仍然拥有肉体,形态保持在变成僵的那一刻;一个是僵很少,阴气很重的地方,才有可能产生这样的形态。」 正说着,车门快要关闭了。就在车子合上的前一刻,一只青黑的手扒住了车门,硬生生把车门扒开了。从这个扒开的缝隙中,探进来一颗变了形的头,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这儿不是海宁城,我要去海宁城...」 她硬是把车门扒开,又上了车。 车辆再次启动了。 两个人下车的时候,车上坐着三个『人』。唐泽站在阴风里看着公交车远去,不知为何感觉世界越来越不平静了。 第二天,两个人又去了警局,这次来的目的,是查一查那个女人的死因。 唐泽再来这里已经没有紧张的心情了,他只想赶紧完成自己的工作。 齐队本来就负责刑事案件,张哥已经提前和齐队联繫过,两个人来到警局的时候,看到警局门口站着一个小警察。小警察看到他们两个,询问身份后把他们带到了齐队的办公室。 齐队正坐在桌前苦思冥想,张哥站在开着的门前,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齐队这才反应过来一样回到了现实世界:「来了。」 他直奔主题:「你说的『老火车洞』附近,发生的案子是有一起,死者的确是一名女性,和你说的非常相符,这是相关的资料。」 两人翻看资料,齐队在一旁接着说道:「周四下午,我们接到了报案,报案人是一名中年男性,职业是大车司机,报案原因是自己的妻子失踪,他怀疑妻子已经死亡,向我们提供线索说是他认识的一个人杀的。」 「他所怀疑的那个人也是大车司机,两个人曾经发生过不小的摩擦,我们发现报案人有过案底,是因为打架斗殴遭受过拘留,正是和他所怀疑的这个人。」 「在我们接到报案的时候,他所说的这个人,正拉着一批货去往河北。」 「录口供的时候,我们发现报案人所说的证词前后不符,出现多处矛盾,尤其是他自己在周二做了什么,非常混乱,编造的痕迹很明显,也没有证人能够为他提供证明。」 「我们当即兵分两路进行调查,一批人前往调查他所说的那位同事,一批人由我带头查报案人周二的行踪。」 「果然,在被害者失踪的那天是和报案人在一起。我们调取到的路面监控,以及二人用餐的饭店监控也显示,在被害者消失之前,就是和报案人待在一起。经过调查,我们直接控制了报案人,现在已经有缜密的证据链显示受害者就是被报案人所杀。" 「採取强制措施后,犯罪嫌疑人也没有多做挣扎,一审讯就全撂了。这个案子从报案到抓捕到嫌疑人,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嫌疑人掩盖的手法非常拙劣,证据链也比较完整,只是尸体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而且...关于嫌疑人的作案手法,有一个非常不合理的地方。」 第194页 齐队说:「你们看一下这个视频。」 简单说了这件案件的过程之后,齐队直接把犯罪嫌疑人的陈述视频放了出来。 画面上显示出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手被铐住放在桌子上,坐在铁栏杆后面。 他看起来挺平静的,视频里有一个警察的声音:「交待一下你在六月十七号都做了什么。」 他笑了一下,靠在椅背上:「不是都说了好几遍了?还说啊?」 警察的声音严肃起来:「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嫌疑人耸了耸肩:「那天...就是我刚出车回来,睡到早上十点多,没吃早饭,一直到了快中午,去找了我老婆嘛。我去她店里找的她,让她跟她店长请个假,我俩谈谈。她本来还不愿意,我和她说谈好了就离婚,她就愿意了。」 「我带她去街上走了走,问她是不是给我戴帽子了,她说不是,就是想跟我离婚。就走了一会儿,我觉得饿,就和她说找个地方吃饭。」 「当时,就和你们问的一样,就有点想,有点想杀了她,找了个地方远的饭店。」 「其实是心里想着能弄好就算了,弄不好就杀了吧。吃饭的时候,我问她还是要离婚,她说是。我当时啊,一下子没控制住,没忍住,就把她打了,那个店里的老闆过来拦我,我就没接着打了。」 「没办法,就只好带出去了。我当时想这事情,可能确实弄不好了。往外面走,越走人越少,到了没人的地方,我就直接把她弄死了。」 一个声音说:「怎么弄的?」 「就打死了。」 那个声音说:「具体说。」 嫌疑人就接着说:「先是打了几下她的头,她就趴到地上了。接着往她的太阳穴锤了几下,快死了,但是也还没死。她翻过去想爬走,我又按住她,朝着她的头打了几拳,她就死了。」 屏幕外面的警察问:「用什么打的?」 「就用手。」 「没用石头?或者其他武器?」 「没。」 「她当时被具体打成什么样了,有没有伤口?」 嫌疑人做出了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说:「好像有吧...回了家我手上还沾了血。」 「陈述一下伤口的大小,形状,深度。」 「这个...记不得。打的时候脑子嗡嗡的,手底下力气也大,但是也记不清打成什么样,一不小心就打死了。」 「刚发生两天的事情,记不得了?」 「确实记不得了,你再问,我只能给你编一个了。光记得没打几下就死了,我当时还有点惊讶。」 那个声音说:「接着呢?」 屏幕里的男人就说:「接着我就把她扔河里了。」 「后来就是回家了嘛,想到她店里的人,还有那个饭店的老闆,都看见我了。而且她只请了半天的假,后面不上班,店里的人又要找,还不如我自己报警。我当时考虑到张大头那天也在市里,第二天又走了,就想着说是他干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他发的朋友圈。」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淡漠,诉说日常的小事一般。 「这个人就是嫌疑人,叫梁费,三十六岁,小学毕业,文化程度不高,曾经在一家电厂工作,被辞退之后一直在家,有赌博的习惯,与受害者是夫妻关系。」齐队说:「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尸体,但是找到了受害者的脑组织。」 唐泽心想确实找不到尸体,尸体正坐着公交车绕着城市兜圈哪! 「按理来说,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监控、走访得到的口供都支撑着我们的结论,嫌疑人自己也已经招供了。只是,有一个怎么都解释不清,却又至关重要的点。」 「那就是嫌疑人的作案手法。」 唐泽明白了:在案发现场,发现的是脑组织,也就是说,发现了受害者的『大脑』。可是,嫌疑人却坚称自己用的是拳头,在现场也没有发现其他可能的作案工具。 单单靠拳头,要如何打开坚硬到的脑壳,导致现场散落着受害者的脑组织碎片呢? 唐泽是见过那个尸体的,那充满冲击力的场景,或许此生再也难以忘怀了。 唐泽说:「那就没办法判刑了吗?」 他自己对办案流程并不了解,不过他的印象中,找不到尸体似乎是很大的事,可能会在直接导致犯人逃脱法律的制裁。 齐队摇摇头:「虽然尸体仍然没找到,但是尸体碎片已经足够支撑受害者已死亡这个结论。何况,我们找到的监控资料,证人证言以及嫌疑人陈述都是强有力的直接证据,在嫌疑人家里的垃圾桶里,也找到了他用来擦手的布,上面也有受害者的血液。」 「目前我们找到的东西,已经能够充分证明犯罪嫌疑人确实实施了犯罪行为。只不过犯罪手法并不明确,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齐队这次找他们来,也想要从他们这里获取一些帮助。 至于她所说的『海宁城』,是一所老小区,也就是生前所居住的地方。唐泽和张哥商量过后,打算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离开警局,三个人驱车前往案发现场。 越往前开,就越发荒凉。城市的嘈杂被甩在身后,唐泽从车窗往外看,入目是大块大块没被开垦的荒地,路两旁已经长出了半人高的杂草,高楼大厦显得很遥远。 第195页 「就是这儿。」 下车,入目是一片荒地,不远处,唐泽看见隐没在草里的一截火车隧道,还有爬满了青草的黑乎乎的洞口。现场围着黄色的警戒线,还停着几辆警车,身穿警服的人在里面工作。 作案工具还没有找到,这个兇杀案并没有真正结束,警察仍然处在紧张的工作状态。 「往北走大约一千五百米,有一条河,也就是嫌疑人抛尸的地方。往南距这里一千米的地方,是一个小村庄。」齐队讲解着这里的地貌,他手指向南边,唐泽顺着看过去,果然看见了几家稀稀拉拉的房子。 两个人在这个地方走了走,他们没有去干扰警察的工作,而是远离了核心现场,来到了老火车洞这里。 这个火车隧道已经废弃很多年了。 唐泽一边跟着张哥往前面走,一边思索着那个奇怪的女人。 整个案件是非常明朗的,她被自己的丈夫所杀,抛尸到河里。她一直想着去冠城,因为那里有她在网络上所认识的朋友。 张哥为什么对这个案件这么感兴趣呢?唐泽能想到还算奇怪的事,就是她那不同寻常的死法,和变成少见的『僵』。 唐泽对僵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剧里看见的那些,穿着清朝官服、脸色青灰、拥有两颗伸出嘴外的獠牙的怪物,走路的方式是一蹦一蹦。 按照张哥的说法,僵非常少见。 是不是因为这一块地界有问题? 客观条件是非常重要的,尸体变成了『僵』,说明这里阴气极重。 可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地貌地形多种多样,总有某一块阳气盛,某一块阴气强。 难道『僵』的出现就这么不同寻常吗?只要看到一个,就一定要来探查一下这个地方吗? 唐泽跟着张哥往前走,思考着这些。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一切的声音都远去了。 风声,远处警察的说话声,张哥在前面的走路声,还有自己走动间衣料摩擦的声音... 这些声音连同光,一起消失了。 唐泽一抬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根据吹过来的风判断,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 他独自站在山洞里。 第103章 水蒸气之神 唐泽看了看,这种纯粹的黑暗也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才能看见了。 为了消化自己的处境,唐泽站了几秒没动,就在这几秒里,耳边传来了一种歌声。 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突然听到这声音,任何人都会被吓一大跳。 唐泽真正体会到了汗毛直立的感觉,几乎是在歌声响起的一瞬间,他的汗毛立刻就竖了起来。 这声音听不出男女,调子也很平,听起来既像是有人在背后喃喃自语,也像是谁在漫不经心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唐泽试图寻找到声音的来源,可是仔细听了一会儿,既觉得是从头上传来,又觉得是左边。再听了一会儿,唐泽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身体里的声音。 他甚至摸了摸自己的嘴,确保它是紧紧抿住的。 放弃了探寻这声音,捂住了耳朵,尽量减少受到歌声的干扰,他开始缓慢地后退。 他是一直往前走的,不知道是怎么走进来的,但是只要后退,总能退出去。 走了没两步,变故又发生了。 有人在往他的背后吹气一样,紧贴着脖子响起一阵轻笑。 这轻笑中既没有嘲讽,也没有恶意。 似乎,只是一个人因为快乐而笑出了声。 唐泽后背爬上一层鸡皮疙瘩,他勐地转身! 可是什么都没有。 而他刚要转回去,又觉得肩膀被人从左后方轻轻拍了一下。 力道可谓温柔,但是在这种境地,任何触碰都是极大的惊吓!唐泽握紧了拳,再转身,同样只看到一片黑暗。 精神极度紧绷之下,唐泽连带着额头都有些发麻。 缓了一会儿,确保自己此时此刻无须进入战斗状态后,他重新又恢復原来的站位,继续后退。 但是实际上,他心里已经开始犯嘀咕。经过前两次猝不及防的转身,他没办法保证自己的身体朝向没有发生任何的偏斜。 硬着头皮继续往后退,没走几步,他的后背就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岩壁。 略微思考之后,他决定摸着岩壁往后走。 走着走着,唐泽在耳边听到了脚步声。他脚步一顿,还是转头看向了那声音的来源。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一阵风走过去了。 继续往前走,越来越多的嘈杂的脚步声在身边响起来,唐泽感觉自己是挤在一群『人』之间,但是除了脚步声,他的身体上并没有被拥挤着的感觉。随着他继续往前走,耳边的那种『歌声』也变得柔和起来,没有那种尖利的威胁感,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和,像是... 像是神在呢喃。 被剥夺的视力被还回来了。 唐泽看到,他现在站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四面八方,全部挤着『人』,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灰影,灰影全部罩着黑色的袍子,于是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在所有人都朝向的地方,站着一个奇怪的人。他同样身穿一身黑袍,打扮像一名中世纪的魔法师;即使罩住了袍子,也能看到他的身体十分畸形,在那个袍子下面,伸出了各种各样的『凸起』,撑开了那黑色的外袍,这使得他的身体显得很宽阔、膨胀。在他的背后,有一座雕像。那个雕像是石制的,随着前面那位『魔法师』的动作,那栋雕像显露出了它的全貌。它的大小,类似于一个普通的人,所以,它刚刚被魔法师遮盖得严严实实。但是看清楚之后,唐泽才发现,它和人可以说是毫无关系,那只能说是一个不规则的柱状物,七七八八的藤条状物,由下自上缠绕到柱子上去,越往上越是逐渐收紧,像是一个又一个叶子托举着雕像的顶部:一个勉强能说是球形的石头,上面刻着无数双眼睛,那眼眸全部都是闭住的;在雕像的最下面,往外伸出几条张牙舞爪的『蛇』,刻得活灵活现,唐泽看了好几遍才确认,那并不是真正活着的蛇或者有自我意识的藤蔓之类的东西。 第196页 光亮是一点点起来的,随着周围的歌声一起变大。身边的人都开始吟唱了,他在走过来时听到的那种平平的、蕴含着抚慰人的力量的歌曲。唐泽几乎是立刻就感到恐慌。他看到整个山洞都是雕像的一部分,最前面的岩壁上,刻印着各种各样的藤蔓和花纹,即使看不清全貌,唐泽也能感受到这是一个巨大的、疯狂的生物,而他刚刚所看到的那个雕像,不过是这个生物的一个小小触角。环顾四周,这一片空地只是雕像身上比较平整的一部分,他们这一群人,正站在这个雕像的环抱之中。 站在最前方的那个身体畸形的人摘下了黑袍,该有眼睛的地方,是一片乌黑的空洞。在周围,他的『同伴们』都摘下了黑袍,他们全部都没有眼睛。唐泽默然不语地后退,等到终于离开了人群,他转过身去,对上一只血红色的、巨大的眼睛,占据了面前的整个岩壁。他的脚步移动不了了,那只眼睛是闭着的,但是他还是感受到了那直接撞入脑门的强烈的冲击。他好像站在一切混沌的中央,宇宙的日月星辰搅成油画状的漩涡,周围的山川湖海都以一种怪异的方式融化了、消逝了,宏大的声音、不可名状的声音、怪异的歌声传入耳中,浑厚、空灵、奇幻、只有幽冥之地才能所传来的声音!在他的身边,他的四面八方,他的身体里、血液里,无处不在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丑陋的生物在翩翩起舞,这个生物的身体如同蒸汽一样不停翻滚,祂与万物之中,祂即万物本身,唐泽的眼前闪现出各类绚烂空洞的颜色... 「唐泽?」 唐泽从那种混沌的迷离的感觉中离开。 与其说是抽离开来或是被唤醒,不如说是被『弹』了出去,按下葫芦起来瓢那种被水的浮力弹了出去... 唐泽一瞬间被那种巨大的力量弹出去了。 眼前那种颜色仍未消逝。各式各样的巨大色块淡出的同时,他看到张哥站在他面前。鼻子里感受到温热,脑门传来强烈的刺痛感,他低头一看,是自己的鼻血留了出来,摔落在地上,溅开成血珠。他盯着看那刺眼的血红,明明滴落在地上,却仿佛离自己很近,那一滴鲜血忽大忽小,眼前恍惚。他想伸手去碰,却感受到阻力,去寻找阻力的来源,是张哥把他的双手都紧紧握住了。 「怎么了?」 他有点迷茫地问。 「山洞里...」他又抬头看向山洞,「山洞里有东西。」 他抬头看向火车隧道,隧道黑乎乎的,站在隧道口,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无数声鬼的哭喊声在山洞里响起...但是不知为何,这冲击力度比他刚刚感受到的小多了... 唐泽说:「不对,哥,好像不是这个山洞啊。」 他这才真正恢復了正常人的状态,低头一看,张哥两只手紧紧抓着他,钳子一样,勒得人生疼。 唐泽:? 张哥:...... 他松开了手,唐泽两只手腕上各两圈红痕,皮肉被紧紧贴在了骨头上,唐泽一瞬间怀疑自己骨头是不是碎了。 张哥说:「你刚刚想挖掉自己的眼睛,而且力气很大。」 他解释一样指了指唐泽因为疼痛保持着原来悬空姿势的手臂:「只能这样。」 「想挖掉自己的眼睛...」唐泽回忆着刚刚山洞里看到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 他告诉了张哥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 不过,那种极富冲击力的场景,还有那种震撼的感受,很难用语言完全描述出来。 而且他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会看见。 「非常恐怖,非常宏大的感觉。」 张哥说:「你没受伤吧?」 「没有。」刚说完,唐泽才想到自己流鼻血了。他低头去看,却发现地上并没有血迹。 流鼻血,也是幻觉吗? 即便如此,他还是擦了擦鼻子,上下检查了一番,除了手疼,的确没什么状况了。 他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因为这个变故,唐泽提前回到了店里。 张哥把他送回到店里,在路上打了几个电话,到了店门口放下唐泽,他没有停留就直接开走了。 周阿烟还是躺在沙发上看漫画书,看到他回来,问:「怎么了?」 唐泽说:「出了一点状况。」 「什么?」周阿烟很感兴趣,「是路上看见一百个人一起爆炸血肉齐飞,还是风干的尸体和血铺满了路面?」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恐怖的东西啊!」 唐泽有些无奈,周阿烟现在用的身体非常漂亮,不管是长相还是装扮都像是童话书里的洋娃娃,可是她的表情总是阴恻恻的,还总是说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时不时还会发出桀桀的笑声,看漫画看到激动的地方还会咬牙切齿地诅咒『快去死,快死啊,快死!』。 控制情绪的能力可谓几乎为零,配合着她那鬼一样的表情,非常吓人... 他说:「其实是我在一个山洞口看到了幻觉,像是很多人在祭祀。」 「祭祀的对象是一只巨大又肥胖的生物。」 周阿烟问:「长什么样子?」 唐泽拿出来一张纸,画出来给她看了。 周阿烟看着纸上歪七扭八的图画:「他们就祭祀这东西吗?」 唐泽说:「大概吧。」 周阿烟说:「但是为什么要对一根鱿鱼串进行祭祀?」 第197页 ...... 「我背后还画着这么多场景呢!这只是一小部分!」 「哦,」周阿烟冷漠地说,「原来后面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也是啊,我还以为你突然犯病了于是乱画的,还一直在想你会不会突然因病死掉呢。」 没有在意这种善意的奚落,唐泽接着说:「这只是他们祭祀的那个神的一根汗毛。真正的神是画不出来的,你可以想像一下大海,宇宙,星空,还有陆地上所有的动物和植物,一大群一群的人,还有大象和树...」 「就这些?」 「这些东西全部融化之后混合在一起,搅吧搅吧放到开水壶里,烧开之后腾腾腾冒出来的五颜六色的水蒸气一样的东西,但是又比水蒸气粘稠。」 唐泽回忆着当时的感受... 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再加上... 扑面而来的恶意。 第104章 僵 周阿烟非常喜欢玩一些暴力游戏,因为每天无所事事又不需要睡觉,迅速地把自己的水平提升上去了。 除此之外,她还非常喜欢和人开麦交流。 昨天晚上,因为言辞太过激烈,此厉鬼被举报封号了。 周阿烟非常愤怒,扬言要杀了那些人,唐泽在旁边弱弱地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了......」 「为什么,为什么!」 周阿烟愤怒地摔了手机。 「我要杀了他们!」 唐泽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杀人呢?杀人是不对的。」 周阿烟说:「我喜欢看人类痛苦的表情,每当想到我就觉得高兴......」 说着说着,她的脸逐渐扭曲起来,从愤怒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兴奋,嘴张到了巨大,已经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表情了。 黄静雪见怪不怪:「如果你喜欢痛苦的东西,我这儿倒是有很多。」 面对狂暴的厉鬼,这位工作人员保持着极高的素养。 「我不要鬼!我要人!」她双目血红,看向了唐泽。 唐泽:? 来不及给自己擦汗,唐泽立刻说:「表情痛苦的东西我也有不少,明天就给你!」 「哦?」周阿烟舔了舔嘴唇,看起来很感兴趣。 在生命的威胁下,唐泽的效率变得很高。 第二天,他就送给周阿烟一个抱枕,上面的图案是野兽先辈在吶喊。 唐泽说:「怎么样,够痛苦吗?」 周阿烟:「......」 她虽然多年不接触人类世界,不知道着名的野兽先辈,但是也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她皱了皱眉:「这是从恐怖电影里截取的?还是受害者的照片?」 「额...」唐泽整理了一下措辞,「是一个...电影里的截图。」 他说:「这已经是我能找到最痛苦的东西了,不过我也有其他备选。」 他拿出自己的书包,里面装着他一早上收集来的战果,里面有玩具熊的午夜后宫周边玩偶,仿真哭泣婴儿头,畸形小熊玩偶,制作粗劣导致表情恐怖的手办和芭比娃娃等等... 这些花了他不少钱,不过唐泽的身价,已经今非昔比!买几个娃娃还是买得起的。 这些阴间玩具一般很难购买到,但是也并非没有。 周阿烟看着这些玩具,脸色很黑。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好噁心,全部扔出去!」 不过,即使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东西,周阿烟也没有再次爆发,主要是因为,她又找到了喜欢看的漫画... 转移了注意力,也就不提这件事了。 唐泽看着在沙发上看得起劲的周阿烟,他能够感受到周阿烟虽然性格暴躁、异于常人,但是她也拥有非常强烈的对活着的渴望,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才让她死后的怨念这么深重! 唐泽曾经在和张澜的聊天中听到,周阿烟这种程度的厉鬼,在山村里的水平,几乎是单个厉鬼战斗力的天花板! 也许正因为如此,研究所才这么慎重地对待。 不过...这样一个不定时炸弹,研究所真的只採取了温和对待的措施吗... 唐泽看了看旁边静静坐着的黄静雪。 唐泽再一次来到现场。 和昨天的景象相比,今天,这里更热闹了,除了警车和警察,还多了五六辆黑色吉普车,和十几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这种样式的车和衣服唐泽之前就已经见过了,是研究所的人。 研究所的人大多聚集在山洞附近;在警局的人大多仍然在寻找受害者的尸体以及可能的兇器。地方十分空旷,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也仍然有一种空荡感。 张哥说:「山洞的第一次搜查已经进行完毕了,既没有看到雕像,也没有祭祀的痕迹。」 「可能只是幻觉吧...说不定也不用太注意。」唐泽犹疑着说。 张哥摇了摇头。 唐泽看向那个山洞,装备精良的工作人员在里面进进出出,看得久了,仿佛能看见里面无数尖啸着的鬼脸。 天气很热,六月末,阳光像火一样炙烤着身体,这里地势空旷,没有什么能够遮挡太阳的阴凉处。 也或许因为如此,公交车那位乘客的身体才腐烂得这么快... 研究所和警局分别忙碌地工作着。 唐泽说:「来了这么多人吗?」 「嗯,」张哥点头,「除了对山洞进行处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工作,那是找出形成僵的原因。你身体还好吗?」 第198页 唐泽想到昨天的事:「没什么事,其实都不用休息。」 幻觉而已! 跟厉鬼打交道,谁还不经受点幻觉了! 张哥摇摇头说你应该重视自己身体上的反馈,他说着说着,突然看着唐泽说:「热不热?」 唐泽一边擦着哗啦啦流着的汗一边说:「还好。」 虽然确实挺热的...不过张哥就这样暴晒在日头下,也没什么发应;而且看那边,研究所的人全副武装看起来就闷得可以,而另一边,警察们也是杵在大太阳地下,弯着腰找线索... 看起来全都比他惨啊! 他作为一个新来的实习生,还是忍一忍吧!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张哥看着拼命擦汗的唐泽笑了:「不热吗?」 笑声好像是从胸膛里发出的,他笑起来很温和。 唐泽说:「啊...」 他感觉自己的脸更红了。 张哥说那边有水,去拿一瓶,唐泽蹬蹬蹬跑过去,转过身,看见张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山洞的方向。他皮肤偏白,体温也低,唐泽突然开始想这大太阳会不会把他晒化了。 唐泽往回走,刚刚走到张哥的旁边,就感觉到山洞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乱,说是骚乱,既没有说话声,也没有尖叫声,只是走动间的脚步声和武器排列出来的声音,一瞬间都响起来了,立刻吸引了唐泽的注意力。 他一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一具尸体,被钉在了岩壁上的尸体! 那具尸体穿着黑色的作战服,是研究所的人。一根长长的,灰黑色的『蜘蛛脚』穿透了他的心脏,接着把他死死钉在岩壁上,步足在岩壁上刺出蜘蛛网一样的裂痕。黑色的衣服让血显得不那么明显,而他头和四肢都软软地垂落着,于是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安详。 只有他的脚下,堆积的一摊鲜血透露出死亡的气息。 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这么悄无声息地就死去了。 在山洞口的黑暗中,走出现一个『挤在行李箱中的怪物』。上半身是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已经被撑得七分八裂;下面则是一堆堆积起来的肉末,石头和灰尘;骨头在这对肉末上重组了,再加上行李箱的金属拉杆和其余的用于制成的金属结构,形成了怪物的新的胳膊和新的腿。很明显,这个怪物对自己的新『肢体』用得非常熟练,刚刚那个刺穿心脏的步足,就是被磨得十分尖利的拉杆。 外面,是一圈已经架起了武器的工作人员。 变故来得突然,唐泽十分震惊。他看了一眼张哥,张哥正死死地盯着山洞。他不知何时已经把一把刀拿在了手里,另一只手示意唐泽别乱动。 唐泽看到他耳朵里塞着一个黑色的耳机一样的东西。 接着,山洞那边的人一齐开火了。行李箱怪物被打得退回了山洞中的黑暗,但外围的火力仍然没有停止,山洞中的黑暗凝滞了几秒,一个速度极快的生物勐地沖了出来,它跳跃到了一个对于人类而言不可能的高度,但是很快,火力也集中攻击到了它的身上,空中血肉横飞,子弹砸碎血肉,击穿钢板,它被打得掉落到了地上,速度变慢了,但是它又在地上开始以一个非常令人不舒服的姿势开始爬行,由于它还保留着一部分『人』的结构,作为一个『人』,这诡异的姿势能让见识最广的旅行者也吐出来,它迅速来到了一个武装人员的身旁,那灵活的骨头和支架像手臂一样,先是撕掉了他的腿——唐泽听到一声很快就消失了的哀嚎——接着撕掉了他的头,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涌出来。 在这一系列动作中,围绕着它的火力仍然没有停止,在它把下一个人撕裂之前把它打成了一个架子。血肉全部打没了,火力暂停,在接下来的十秒钟唐泽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场景:行李箱怪物的血和肉又开始生长了,那些被击打下来的飞沫,像是有生命,有意识的虫子一样,纷纷又重新聚集到了那个骨架上。 这东西,简直就跟永生差不多啊! 但是那些工作人员似乎对这东西见怪不怪了,事情进行到这一诡异恐怖的一步,对他们而言倒像是工作的收尾部分。他们迅速开始处理,而张哥也放下了那种完全戒备的姿态,只是皱着眉看着山洞。 「实弹有效...」他听到张哥低声说,「不在这里。」 研究所的人沉默而安静,在这十秒中用一个半人高的金属盒子将这个『骨架』装了起来,接着一群人秩序井然地将剩余地血肉分装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盒子被送上吉普车,那是唐泽所见过的,闪烁着类似钛合金的光芒的金属盒子,上方刻印着zs的标志。 五分钟之后,尸体也被带走了,所有人继续开始工作,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哥,那是...」 「那也是一只僵。」张哥表情有些沉重,他略微按住了耳朵里的黑色耳机,「实弹有效,属于弱辐射范围,山洞次序后延!优先搜寻河道!」 他思考了两秒,又说:「辐射范围应该很广,问题比想像中还要严重。我们必须立刻找到污染源!」 第105章 夜(1) 一整天忙忙碌碌。无论是警察还是研究所都一无所获,暮色仍然照常悄悄降临了,天空中燃烧着烂漫的火烧云,一大片火红的、橘红、金色的云朵铺在西边,占据了大半天空;而另一半,却是沉沉的黑云,黑云霸道地占据了低云中云和高云的空间,由上到下堆积成了一个巨大的厚厚的云塔,压在头顶。 第199页 黄昏在有些文化中被视为生和死的交界,百鬼从这个时间开始游行,白天和黑夜在这个时间变得模煳。而这时间如此短暂,太阳一眨眼间就西沉了,交接的时间过去,夜色完全执掌了大地,研究所的工作仍未停歇,随着工作重心的转移,唐泽和张哥也跟随着来到了河道。 有人死了。 唐泽一直想着那具被钉在岩壁上的尸体。 那是死了吧?穿着白大褂的人沉默地聚集上去,简单做了检查,就把这个软绵绵的躯体抬到了车上。这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有对任何人的情绪和工作产生影响,难道是那人没死么?怎么大家都表现得这么毫不在意?唐泽一抬头,已经到了水边,黄昏已经过去,远处的夜色浸入河水,拂来凉风。 滨泽市是一座水城,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水、小溪分布在这座城市。夜晚的水边总是让人心生畏惧,黑乎乎的水面和自河面而来的凉风总是会使人感到恐慌。但是这场景在这里并没有出现:吉普车、大卡车、挖掘机以及唐泽叫不上来的设备整齐排列,车灯把黑夜切得七零八落;岸上摆放着大型抽水泵、浮筒;身穿橘色施工服头戴安全帽的工人走来走去,仿佛误入某工地施工现场。 唐泽正震惊于这行动力的时候,张哥又问了:「能感觉到什么吗?」 闻言他又仔细看了看,确实感觉不到什么,只有一种在立交桥那里相似的感受,非要说的话,似乎确实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是真要下一个断言,确实令人犹豫,这种模煳的感觉,指尖一碰就散了。 他仔细感受着,答案还是摇头。 他问:「污染源是在河道吗?」 张哥轻轻点头:「山洞没有,最大的可能就是河道了。你看——」 他指了指一群穿白大褂的人。 唐泽一开始就注意到这群人了,那看样子是做检测的,拿着几个样式奇怪、颇具科技感的同时也有些滑稽的工具。 张哥接着说:「根据他们的检测结果,以及警方提供的对案发现场的分析,最终确定河道的可能性最大,这是结合多方资料得到的...不过也无法确定,也有可能是做无用功。」 他说:「最有利的证据,其实还是『变成僵』这件事。我们只能通过尸体在这附近变成僵这件事,来推断污染源也在这附近。实际上,污染源的辐射范围有多广、尸体最终是不是被水冲到了这里,都是无法确定的。」 穿着各式各样工作服的人们在有秩序地忙碌着。穿白大褂的、穿施工服的、穿作战服的...所有人都忙碌地工作着,高处和低处的施工照明灯都打起来了,强光照得所有生物都无所遁形。在这样的亮度下,人手一个的强光远射手电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强力抽水泵气体开始工作了,噪音瀰漫在这个空间。 * 老刘今儿晚上十点拉了个大单,从城西边拉到城东边,送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打算就此收工回家。 跑的,挣的是辛苦钱,吃饭不规律,大晚上老刘饿得够呛,收工了满脑子想着回家泡袋面煮个蛋,思考着家里冰箱那点菠菜还剩没剩,昨天到底吃完了没有,没吃完洗两把一块煮了,这样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嘴里跟着车载收音机哼着歌,就这样开着开着,突然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仿佛被人往脑袋顶敲了一下,老刘一下子脑袋一震,松弛的精神勐地集中起来,往外面一看,街上黑洞洞静悄悄的,街道旁全是一望无际的荒地和田地,没房子没建筑没人气,往远处看了偶尔能看见一个小钨丝灯泡,照亮一间小房子的轮廓,那是的人看田住的。这一道,别说活人了,连光都没一星半点,只有一辆计程车的车灯照耀着,与其说是刺破黑暗照亮了路,不如说是有气无力地传过去然后被黑暗吞噬了。 一看导航,到了下城街了。 开出租的谁不知道下城街啊,一般司机都不想到这条路上来拉客,地方偏,人少,别的地方这阴森森的,那可能确实有问题;这地方阴森森的,那才正常,这段过去就好了。 心里稍微放下来一点,但还是犯嘀咕,怎么开着开着来下城街了? 下城街,不是什么好地方。计程车车主人多嘴杂,跑的难免遇上点怪事,哪儿都有些说法,但是到了这下城街,怪事尤其多,什么收了一张软趴趴的纸钱,什么拉的客人没有腿,什么后座全是血,什么小孩突然趴到车窗上,什么一路上有个白衣服长头髮的在车窗外面追着跑... 他自己不信邪,但是也没兴趣过来探究这些怪事都是真是假。不管怎么样,下城街这条路就是黑,黑就意味着不好走,他过来的时候,心里不是一直想着往南沿街开么,怎么到了这儿了? 一看导航,明白了几分,这条路是离回家时最近的,刚刚拉的那学生去的那学校,离市中心远多了,他对这一块也不算熟,要往南沿街去,刚刚那十字路口得往左拐。本来自己想着留个心眼,结果呢,想着泡面一个走神,跟着导航来了这儿。 外面静得像是死了,车载音乐被牢牢锁在小小的车厢里。漆黑寂静的街道,计程车无声通行。 老刘开夜车多了,胆子不小,夜里送人去殡仪馆都是小事:什么牛鬼蛇神,都是骗人的,别人不想挣这个钱,他来挣!可是今天,他竟然有点害怕了,可能外面的环境是实在诡异,他手机上给老王发了个消息:哥们儿不小心开到下城街了。 第200页 信号不好,半天发不出去,只好放弃了,关上手机继续开车,开着开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出去了。外面太黑,他是开得慢,但是这少说也四十分钟过去了,路上的景却没见一点变化。老刘额头上渗出冷汗,下城街就一条大道,直直开过去就行了,别说什么十字路丁字路了,就是个拐弯都没有,怎么开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到头。 「可能是太黑了,看不清楚。」 自我安慰了一声,他去看导航,导航不知道什么时候信号也不行了,上面表示自己车的红点颤动着,又往前开了十分钟,那小红点还是原地蜜蜂翅膀一样颤动着,就是不在街道上挪一下。 「导航怎么坏了?」 他伸手点了几下,看见红点动了,不仅动了,还开始疯狂地绕圈,画出来红色的轨迹不停重叠。 他赶紧把导航关了,再打开的时候,又看见一个蜂鸣式颤动的小红点。 没办法,继续往前开,不知道又往前开了多久,听见轻微的刺啦一声。 这刺啦声不太寻常,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外面挠车门。 往外面一看,什么也没有,可能是树枝刮到车门上了。 刺啦声从微弱变得清晰起来,间隔也越来越短。他这才发现那种划拉声是从哪儿传来的,是车载音乐坏了。热歌放的是男女合唱的喊麦,劲道十足,现在这刺啦声掺杂在里面,人声扭曲着,诡异非常,关又关不掉。他正调的时候,本来空旷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心头一惊,勐地踩剎车。定睛一看,前面还是一片乌黑,只是空旷的街道,是自己看错了? 「师傅,去海宁城。」 神不知鬼不觉,一个声音又蚊子哼一样在耳朵畔响起来了,几乎叫人以为是错觉。转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一只血红的手一齐贴在副驾驶的窗玻璃上。拦住车的是一个妇女,头上血赤煳拉,这一下给老刘吓够呛,愣在那儿了。就这愣神的功夫,外面的人急了,啪啪地拍打着玻璃,慌乱之中再一晃眼,哪儿来的血赤煳拉呢,就是个普通的人,只是头髮杂乱,脸色疲惫苍白。窗户上面的血手印也没了。 他犹豫了一下。 这女人紧紧贴着车窗,他要是一开车把人刮到了,自己还得赔钱。他摇下车窗,『收车了』几个字还没说完,女人就已经坐了进来。 老刘一愣,自己不是锁了门了么?没等他多想,那女人又开口了:「师傅,去海宁城。」 他有点心慌,不再说什么,发动了车。他从后视镜里看这个乘客,只见她身上沾着泥水,把他的副驾驶都打湿了,但是他也不敢说话,这客人头髮散落着,衣服有拉扯的痕迹,应该刚刚和人起了不小的争执。这人大半夜到这地方,还和人打了一架,又自己坐车,到底什么情况?正胡思乱想着,一个机械怪异的男声从对讲机里传出来了,他听出来这是老王的声音,只不过掺进了许多诡异的杂音,而且被对讲机扭曲成了一个很怪的音调,就好像老王掐着嗓子学公公说话一样。 「对讲机可能坏了。」 注意到副驾驶的乘客也转过头盯着对讲机,老刘尴尬地解释了一声。 老王的声音刺啦刺啦的,有点听不清楚,好像隔得很远。 「胆子...火车洞...恶性杀人案...」司机只来得及听见这几个字,收音机里就又是刺啦一声,声音被拉到了一个诡异的调子,然后完全消失,寂静中过去了两秒,男声又响起来:「人都给.....公安局......」 老王那捏着嗓子的声音和中间夹杂的针刮玻璃的刺耳声音,给老刘听得龇牙咧嘴。话语七零八落,搞不懂老王在说什么,他今天遭受的惊吓够多了,老王还来学太监说话。他刚要伸手关了对讲机,肩膀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转头一看,副驾的乘客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他:「去公安局...师傅。」 这下,再没有绕圈,一条大路宽又阔,直直开出去了。 第106章 夜(2) 夜里十二点四十,滨泽市公安局看守所。 梁费睡觉一向很香,在看守所里也能打起来唿噜。 迷迷煳煳之间,梁费好像听见一滴又一滴水掉到地板上的声音,被吵醒了。 啪嗒。 哪来的水? 他迷煳之间睁开眼睛,朦胧间对上一张灰白的脸。 立刻清醒了。他头上吓出了冷汗,勐地坐起来,看了看周围,什么都没有。 看错了? 夜色里,金属栏杆闪动着灰色的光。 是这东西?他疑虑地四周看了看,确实什么都没有。 「妈的。晦气...」嘟囔了一句,他又重新躺下。 被这样勐地一吓,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种惊悚感始终无法淡去,他嘴里又骂了两句给自己壮胆,闭上眼睛想赶紧睡着。看守所条件一般,床就是一块硬木板,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垫子,但是梁费一向适应能力很强,五大三粗,也不在意这些,在看守所里睡觉,和在家睡觉没什么分别。 可是这次,他那良好的睡眠派不上用场了,一种很噁心的感觉挥之不去,他有感觉到一种视线,谁在盯着他!他勐地睁开了眼睛,又是什么都没有... 嘀嗒。 耳边传来水声,环绕在四周,手摸上一堆湿哒哒的东西,触感像是...头髮?他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扔开被子,什么都没有。 第201页 他明明明看见了! 是厉鬼找他来索命来了...... 他站起来冲着空气破口大骂:「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老子不怕你!狗娘养的,死了老子也再杀你一遍!我*你*!有本事滚出来!」 背后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好像头髮从背上缠绕而来。梁费骂得更起劲了,但是这也是在掩饰心中隐隐的恐惧。 「吵什么?」 负责看守的警察推开了门。他刚入职不久,还没有练出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面对这种恶性杀人犯很没好气,「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嚷嚷什么呢?!」 他打开灯,看到梁费背对着门这边站着,姿态像是在和谁吵架。他皱着眉,喝道:「闭上嘴,回到床上!」 梁费却好像没听到一样,还是冲着空气破口大骂,警察用力拍了几下门,咣咣咣,这下把梁费砸醒了。警察厉声问:「你在干什么?」 梁费沉默着,仍然背对着警察,似乎是被吓得不敢动弹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贱人找我来了。」 「说什么呢?」警察皱着眉看了一圈,他怎么觉得今天晚上的看守所似乎很潮湿,还隐隐有些奇怪的臭味,尤其是梁费这一间,总有一股凉气,跟开了十七度的空调似的。 梁费说:「没什么。」 「没什么就安静点。」警察上下看了他几眼,说,「回到床上!」 梁费站在原地没动,就在警察打算进去看看的时候,他再次躺上了床。 警察看他又睡下,关上门离开。整个房间陷入安静,梁费躺在床上,只能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是小警察穿着皮鞋一步一步走远了。这声音消失之后,好似自己被扔出了人世间,一片黑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除了... 门后传来滴答一声。 这声音是天花板往下面掉了一滴水导致的。在门后的天花板上,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人像蜘蛛一样趴着,腹部和四肢紧紧贴着天花板,散落的黑髮从脑袋的地方垂下来,后脑勺破了一个大洞,流出的血液和水液顺着纠缠的黑髮往下低落。 啪嗒,这声音逐渐转移到床那边了。 梁费静静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把头也蒙住了。他满耳朵似乎只能听见这滴答声了,和他共处一室的滴答声。恐惧让他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他小声喷着脏话,浑身的汗毛却反应了最真实的状态,竖起来一层又一层,伴随着滴答的水声,他的心激烈地跳动着。 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在天花板上响动。最后,头顶传来咯嗒一声细微的声响,好似指甲扣住了天花板,伴随着这一生轻微的咔哒声,爬行声没了。梁费瞪大了眼,嘴唇颤动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心脏狂跳着,这紧张的状态被一声『咣当』声打破了。他紧绷的精神彻底断了弦,勐地跳了起来:「你全家死了!狗东西,不得好死的狗东西!」 等到稍微冷静下来,他才发现,那咣当一声响的,是一块玉佛,此刻就跌落在床边。他弯腰去捡,刚一低头,只觉一滴冰凉的水珠,滴在他后脖子上。盛夏十分,这水却冰凉刺骨,梁费被这水一激,勐地往旁边一弹,身体撞在墙上。梁费是要犯,独自住单间,墙壁四面也都是柔软的材质,以前,这墙一拳打上去,像是击中了海绵;现在,整个人靠在这上面,倒像是紧紧贴着一块血肉。他搓了搓自己的后脖子,只觉得这刺骨凉意渗透进了四肢百骸。 他手指颤抖着,浑身冰凉,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那块玉还掉落在地上,他又试着去拿,刚一碰到,脑子里就嗡得一声,全身被人拿湿棉被裹住了一样,眼前闪出血红色的鬼影。 对了,对了,这块玉佛...是他老婆的玉佛... 他有点怕了,想扔了,眼见着这玉飞快地变成血红色了,从这玉里飞出一张又一张的黑色鬼脸,湿哒哒地围绕在他周围,他吓了一跳,再仔细看,四周又什么都没有了,可能是他看错了。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是下雨了,什么时候下雨了?他不是在看守所吗?一抬头,自己站在一片荒郊野外,天黑透了,脑袋顶上压着黑云,哗啦啦地往下泼水,大雨把人浇得湿透,冻得人直发抖,阴冷钻到了骨头缝儿里... 大雨浇得人眼睛睁不开。他看了看,边上躺着一个死人,一动不动。他往前面走了一步,发现脚底下黏黏的,他往下看,自己没穿鞋,脚踩在一片红色的血水中。 从这血水里,伸出好多只小手。一个一个抓住了他的脚,借着力从一片乌红髮黑的血水里爬了出来...怎么有婴儿?这婴儿全部都根本没成型,就是一团血红色的肉...这是他的孩子!他明白了,是他的孩子来找他报仇了,他之前是不小心把老婆打流产了,可是那也不能全怪他啊!谁知道她体质那么差!他哆哆嗦嗦,腿软了,走不了路。婴儿已经顺着缠绕到他身上了,他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满手都是血... 「有鬼啊...」他扶着床,哆哆嗦嗦地喊,「有鬼啊——」 没发出太大的声音,一团黑髮顺着他的嘴钻进去,瞬间就占满了整个喉咙。他发不出声音了,黑髮缠绕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勒住了他。梁费拼命地挣扎着,浑身颤抖,眼神涣散,好像看到了什么及其恐怖的东西。他脸色逐渐发白,乱蹬的脚也慢慢卸了力气,肺部的空气逐渐消失殆尽,就在临死前一刻,勒住自己的黑髮突然撤开了。 第202页 梁费本能地大吸了两口气,趴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细细的黑髮绷紧成了尖利的刀,直接割开了他的喉咙。血液涌出来,梁费想唿救,却只发出一种咕嘟嘟的声音,喉咙里的血液冒出来泡泡。黑髮又分成了两股,钻进伤口里,这下,就算梁费生机快要失尽,也被刺激地弹动了一下,黑髮各自缠绕住一边皮肤,一使力,竟然生生地把喉咙撕裂成了两半。梁费躺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负责看守梁费的协警正在看着电脑。关键证物没找到,全体加班,大部分人基本都给调去现场了,就留了两个人在这儿看着。不过,在这儿也不是享清闲,名义上的工作虽然是看守嫌疑人,实际上留下来的工作就是整理资料。时针走到一点,另一个兄弟去上厕所了,办公室就坐了他一个。电脑屏幕闪烁着白光,他专心致志整理着文件,余光一扫,看到窗外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过去。他立刻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只看见黑沉沉的夜色。 打开窗户,外面的风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好似血扑到脸上一样。 「今晚上怎么这么怪啊?」 嘟囔了一句,又重新坐到电脑前。 上厕所的那个回来了。一推门,风带进来一种古怪的臭味。 「怎么这么臭啊?」协警问了一句。 警察也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臭吗?」 那是一种腐臭味,这一闻,警察拧起来眉毛:「怎么有一股这味道?」 协警缩了缩脖子:「你觉不觉得今天晚上怪怪的?」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警察过了几秒打破沉默:「是啊,去看那嫌疑人的时候,他也很不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 「跟撞了鬼似的。」 一合计,两个人打算再去看看梁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廊里空荡荡的,刚走了两步,就隐约闻到一股血腥。两人一对视,皆是心道不好,快步上前,一打开房门,白炽灯一闪,入目是满地的红。 满地都是血,梁费的脖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掰开来,头和身体形成了一个九十度的角。 警察惊叫道:「快,给齐队打电话!」 第107章 夜(3) 唐泽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水已经被抽干,河道中黑乎乎的淤泥露了出来。穿着防护服的人下去,拿着检测的仪器,寻找着不知道在不在这里的污染源。 唐泽在这边乱晃,观察这些人工作。除非是比较危险的地方和工作的核心区域,其他的地方倒也没有人拦他,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唐泽站在那儿也没人和他说话,不过单单看他们工作也挺有意思的。扭头一看,张哥正在打电话。他没放在心上,继续看着这些人拿着那奇怪的仪器在河道里探索。 再往后看的时候张哥正在和齐队说话,还冲他招了招手。唐泽赶紧过去,听到张哥说:「乘客没有上车。」 齐队说:「公安局那边只留了两个人。」 张哥说:「这个情况已经汇报上去了,局里、公交站和小区是主要的三个地点,其他有可能的地方也安排了人,都已经出动了。刚刚才知道的事情,目前还不能确定它的踪迹。」 齐队说:「我立刻回警局。」 张哥点了点头:「我们也去。」 半路上几个人就得到了消息,梁费已经死亡。这个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嫌疑人的确死不足惜,但是对于研究所和公安局来说,这种意外死亡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齐队挂了电话之后,车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张哥说:「是我们安排失误。」 张哥接着说:「齐队,你先回局里,我们去海宁城。」 两个人立刻换了一辆车,开往海宁城。 海宁城是一座老式小区,名字起得挺现代化,其实建立时间已经很久了,一栋楼只有五层,没阳台,居民们的衣服就挂在防盗窗上,随风在外面飘荡着。两个人走到门口,小区外面已经停了两辆越野车,每辆车外站着一个武装人员,张哥快步走过去,几个人略略点头示意。他们似乎来得悄无声息,这一栋沉睡着的老小区没有一家被惊醒的,一眼看去,全部黑漆漆,只有挂在外面的衣服飘荡着,吸引着人的视线。 唐泽下车的时候,看到连保安亭的灯光都没亮。 在过来的路上,唐泽就被分配了一个耳机,他这才大概了解到了研究所面对这种事件时的工作流程,指挥小组在后方给指令,而他们这一群人是执行小组中的第三小组。来的时候,耳机里给的指令就是不要惊扰到普通居民,他本来心想是给予一定的安抚,没想到直接就悄无声息地行动了。 「c队注意,污染物于海宁城3栋出现;c队注意,污染物于海宁城3栋出现。」 耳机里只有一个女声,负责下达指令。一听见这声音,唐泽立刻紧张起来:那个东西,就在这里!没等他再往前走一步,从小区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唐泽站在大门口看到隐约的光亮,应该是那声响把附近的声控灯砸亮了。 「c队出现伤亡,急救车已出动。」 「ab小队抽调人手迅速前往。」 耳机里不断传来指令声,沉着冷静。只是张哥在听见『伤亡』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伸手把唐泽往后推了一下,他用的力道不大,脚下还是急匆匆往小区里面走,唐泽停下了脚步,张哥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待在车上。」 第203页 唐泽脚步一顿,就这一两秒的功夫,张哥已经翻过了道闸,脚下声音很轻。唐泽站在门口晃了几番,还是转身回去了。他坐在车上,思考着今天晚上的经歷,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他虽然脱离战斗,但是也一直听着耳机里的下达的指令,能感觉到战况并不好,不一会儿,夜色中又驶来几辆车,唐泽精神紧绷,他看向这栋老小区,整个小区好似死了一般。 他看了看时间,过去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了,这一群人还没出来。他又转头去看小区,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小区里的住户也有察觉出端倪的,不过耳机里很快就传来前去交涉的指令,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工作人员带着两个穿睡衣的人走出来,应该是一对年轻夫妻,脸色苍白,像是被吓得不轻,出来的时候还哆哆嗦嗦地问:「那到底是什么?」唐泽听到工作人员解释说是山里的勐兽跑出来了。 唐泽和他们聊了两句,是男主人睡觉的时候,有一个东西突然破窗而出,他被吵醒,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趴在他家的电视上面。 「长什么样子?」 「没看清楚...」男主人尽力回忆着,「半夜里黑乎乎的,那东西好像受伤了,缩着趴在电视那块,毛髮很多...挺吓人的。」 他又说:「什么勐兽长这样?」 唐泽随口说:「这附近山多了,可能什么珍稀动物跑下来了吧。」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泽从耳机里知道抓捕范围已经被控制缩小到地下室那里了。 「你也是住在这儿的?」 唐泽随口应了一句。小夫妻稍微放松下来,毕竟有一个同类。男主人慢慢放下心防,又说:「不过那东西好臭啊,什么东西烂了一样,不会是生病了吧。」 唐泽说不知道,他没见到那勐兽。 三个人坐在车上安静下来,他等着等着,一瞬间又有一种不真实感,打了个激灵,又看向小区。温度降得越来越低了,年轻夫妻刚出来的时候穿着睡意也不觉得冷,现在又裹了个毯子。 在这里坐久了,唐泽有一种很奇异的想法,一种解离一样的感觉,而且伴随着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强烈了。他往外面看,黄色的月亮有点发红,看起来像是沾了血的鸡蛋黄。他受到吸引一样看着月亮,一瞬间时间好像凝固了,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阵狂风,这风劲头极大,小夫妻的毯子都被颳得没抓住,唐泽也觉得鼻子好像被人重锤了一拳。等这一阵风过去,一切又恢復了安静。 三个人在车里面面相觑。 这之后不到五分钟,耳机里就传来『污染物已抓捕,任务结束』的声音,接下来是一连串机械性的总结,什么安全等级,所用时长,出动人数,伤亡人数等等,唐泽注意到伤亡人数是1,这意味着后面都没人受伤。他从颳风那会儿开始就觉得有点不舒服,强打着精神听着这些,听到结束任务之后一下松懈下来,立刻有点困,念头一出来就挡不住,眼皮直打架。唐泽靠着车门迷迷煳煳的时候,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唐泽。」 他费力睁眼,看到张哥。 「怎么了?」张哥在问。 「困得慌。」他心里也觉得这阵瞌睡来得奇异,又强撑着说:「大概五分钟前。」接着,他感觉到有人在扒开他的眼睛,还有人拿着水往他额头上拍,张哥一直在旁边轻声说:「唐泽,别真的睡着了。」张哥握着他的手,做着类似给瘫痪病人復健的动作,揉着他的指关节,这种感觉很鲜明,唐泽困顿中手上传来的那种力道很鲜明,引导着他不要彻底陷入深睡眠。他就这样一直半睡半醒,一路上,还隐约看到张哥面容有些冷淡地盯着他,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不清楚。唐泽用了很长时间才睁开眼睛,说:「啊?哥你说啥?」 张哥说没什么,又说:「没什么事了,睡会儿吧。」 唐泽这下终于放心去睡了。 起床的时候他正躺在店里自己那张小床上,没穿上衣,他一愣,没有任何脱衣服或者被脱衣服的记忆,犹疑着掀开了薄被子,发现自己裤子还在。 他坐着怔愣了一会儿,想起来晚上的事情了...跟着去了海宁城,然后颳风,这阵妖风吹得他困得要死。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后怕,那种感觉跟喝断了片一样,凡是人都有困得眼皮打架的时候,但是一般都不会有那种完全掌控不了身体的感觉。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种触感好像还残留在手上。随便找了件短袖套上,打开门才发现外面阳光十分刺眼,他这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一点半......走到店外,嚯,人齐了,坐一圈正吃饭呢。 张哥说:「醒了,过来吃饭。」 他走过去,发现这一群人点的外卖,也都刚摆上去,应该是本来就要去叫他,不过他先醒过来了。 点的都是盒饭外卖,只不过里面的菜不太一样,应该是随机的,唐泽看了看自己的,米饭,小炒青菜,一块鸡排,土豆牛肉。他一觉睡到中午,本来刚起床不觉得饿,现在一闻到香味,立马感觉胃里空空。 周阿烟突然把筷子一扔:「我不想吃这个。」 黄静雪看着她。 唐泽看了看,她盒饭里和自己的差不多,只不过荤菜换成了糖醋里嵴。 「我要吃雪糕。」 唐泽:...... 黄静雪嘆了一口气,带着她出去了。 第204页 剩下的几个人三两口扒完了饭,偶尔的交谈中唐泽发现昨晚上张澜和魏思燃也参与行动了,只不过魏思燃一开始是a队,也就是去总局那边;而张澜则一直留在河道那边。 魏思燃说:「其实僵这东西没这么厉害,但是昨晚上用了那么长时间,还受伤了一个,老严生了好大的气。」 昨天晚上确实和僵周旋了很久。 他接着说:「你是不知道,那东西是真厉害啊,动作又快,智商还高,杀意又重,按理说,也才死两三天,真不应该是这种程度,我们都大意了。」 接下来他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一群人抓捕僵的故事,说是怎么样一步一步把僵逼到了地下,中间没抓到又让它给跑了,差点又掀翻一个,当然重点强调了他是多么的英勇无畏...... 唐泽听着觉得很奇怪,怎么这么大费周章,在他眼里应该是扔个符咒或者画个阵法就能解决了,再不然让张哥这种的硬上也就随随便便搞定了,没想到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他忍不住问:「僵就这么厉害吗?」 张哥一棒球棍把鬼打飞的英姿还在眼前...... 魏思燃说:「基本都没这么厉害,不过这个僵就跟变异了一样。污染源厉害,被污染的东西也就厉害了。」 吃完饭,唐泽看到了污染源的照片。 那是一个鬼婴。 第108章 纹身 彩色照片从各个角度对这个鬼婴进行拍摄。唐泽先看到的是正面照,这鬼婴大概三十厘米,没有唐泽想像中的可怖感,只是这婴儿的皮肤呈现一种不太正常的青灰色,并且大大瞪着血红色的眼睛。 如果忽略它的皮肤和眼睛,倒还挺像一个普通的婴儿的,没啥特别吓人的地方,也有可能是唐泽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变强了。 「这是从河道里打捞出来的吗?」 这上面的婴儿,身上既没有水迹,又没有泥沙。 张澜点头说:「是。发现的时候,是在淤泥往下十米的地方,污染源没有被盒子包裹,就那样赤条条地埋着。」 十米?! 唐泽震惊了,这得找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啊。 张澜说:「这东西阴气很重,但是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就好像周身覆盖着一层膜一样,这层膜隔绝这个婴儿和泥沙,也把它那强烈的气息收敛了起来。我们挖到时候,这层膜瞬间就破开了,离得最近的即使是穿着防护服,也受了伤,索性受伤不重。可以确定是人为埋进去的。」 唐泽说:「这种东西还能自然形成吗?」 张澜说是:「比如在阴气很重的地方埋下一个活婴,也有可能形成这样的效果吧,不过机率很小。而且这个污染源上人工痕迹极重,你继续看就知道了。」 什么人这么缺德啊......唐泽心里这样想着,拿开了第一张照片,下面一张是对婴儿背面进行拍摄,鬼影的背面仍然是那种青白和灰色掺杂在一起的不正常感,和正面照相比,背面又多了一条一条红色的划痕一样的东西,很有规律,应该是组成了一个符咒。 唐泽也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照片,他好像就能感觉到这极重的阴气...... 「这东西是拿什么画的?」 张澜就在现场,应该了解得不少。他听说画符咒都得用硃砂什么的,不过这个看起来也好像鲜血啊。 张澜说:「这不是画出来的,这是割出来的。」她指了指那奇奇怪怪的符咒,「这是顺着皮肤割开来的,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法,伤口不癒合,尸体不腐烂,一直盛放着鲜亮的血液。」 唐泽仔细一看,好像确实如此...... 看到第三张的时候,唐泽手一抖,差点没拿住照片。 第三张是把婴儿的身体顺着背部切割开来。婴儿内部,身体构造还是鲜活的、完整的。在看第一张照片的时候,这个鬼影带给人的感觉是『还像个正常的婴儿』,但是绝不会带给人『还活着』的感觉。可是这一张照片,割开了皮肤,露出的是鲜红的身体,血液、肌肉、器官一应俱全,十分新鲜,手术室里医生看到的景象大概就这样。 张澜看出唐泽的震惊,又补上一句:「这些器官的确是活的,在现场看的时候,内脏和肌肉还在颤动。」 只不过婴儿的身体里不均匀地分布着一些红色的『珠子』,材质各种各样,大小也都各有不同,共同点是十分圆润。 仔细看,能发现这些圆润的珠子,上面全都有『眼睛』,有的是一条竖缝、有的则完全睁开、有的干脆就是一个点。 「这是什么东西......」 「石头、木头、珍珠还有人眼,各种各样的材质都被植入到了这个身体里,我们初步判断这是一种模仿蚌类养珍珠的行为。」 唐泽仔细观察这些珠子,那上面的『眼睛』形态各异,有的是原材质在中间崩开成一条裂缝形成的;有的似乎是画上去的,形态各异,带给他一种强烈的实验感。 「这看起来好像眼睛啊......」 魏思燃说:「是啊。除了这个,还能看出来什么吗?」 唐泽明白了,这东西怎么想也不是他这种实习生应该接触到的,专门把照片拿出来给他看,可能就是想知道他的眼睛能不能看出点什么。他是挺容易撞鬼的,比起来张哥好像看见鬼也更清晰,可是看这个的确有点为难他了。 他忍受着生理上的不适感,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自己都快得密恐了,还是只能说:「啥也看不出来啊。就能看出来挺像眼睛的。」 第205页 他尽力思考着:「对了,我记得受害者之前怀过孕,有没有关系?」 张澜说:「这条信息我们也掌握了,这二者没有关系。」 她停了几秒,接着说:「僵的战斗力很强,復生的速度也极快,给负责抓捕的小队造成了很大困扰。而看准契机零伤亡抓住了它,就是在这个东西被我们收起来之后。这几件事的时间顺序是这样的:我们挖到了污染源,隔绝污染源辐射;接着很快僵出现短暂的僵直行为,被顺利抓捕;同时你感受到大风,出现困意。」 唐泽说:「所以这个鬼婴被找到这件事,也对我造成了影响?」 「应该是这样。」 唐泽又看了两眼那照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这个能有啥关系。 「不会是巧合吧?」 唐泽也觉得这件事蹊跷,不过他自己也实在想不出来这恐怖婴儿和他能有什么联繫。 几个人都沉默,张哥伸手把那几张照片接过来,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看一看这个。」 那也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幅画,这应该是一副快速的手绘,上面画的是大朵大朵的牡丹,盛开到了极致,已经呈现衰败的迹象,简单上了色,画面很有张力,扑面而来的繁华和腐败感。 唐泽一看,微微有些发愣,这些花他见过,是刚从山村回来的时候,长在自己身上的纹身,只是比起来自己当时的纹身,这花开得更繁茂了。那时候以为又是什么眼花导致的幻觉,没太在意。 他说:「这是什么?」 张哥说:「我在你身上看到的纹身。」 「在我身上?」 唐泽拉开短袖看了一眼,皮肤上什么都没有。 「昨天晚上出现了...很短的时间。主要是在胸膛部分,也有一小部分枝叶延伸到了背部。」张哥说,「这是我画下来的。」 唐泽的关注点偏了:「你还会画画?」 张哥果然为这偏了的关注点而无奈地笑了一下:「会一点。」他轻轻点了点这个照片,示意唐泽回答他的问题。 也不怪唐泽看起来没心没肺,主要是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太多,一件一件追究那还活不活了。他看着这照片,说出了自己从山村回来之后,也短暂地看见了这个纹身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张哥说。 唐泽而看着正在播放的视频,那是昨晚的执法记录仪所传回来的影像。画面没什么稀奇的,张哥轻轻拍着自己的脸,嘴里说『保持清醒,唐泽』,而自己费力地照做,头一点一点。接着,那大片的牡丹花的纹身好似纸张燃烧一样立刻在身上蔓延开来,他看见视频里的自己抬起头,不再表现出困顿,看着张哥,露出了一个挑衅一样的笑容。 虽然还是自己的脸,但是气质阴森森又妖冶,性别都模煳化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唐泽完全想不起来这些事情了。而视频里也没有再透露出其他的信息,这一副怪异的表情完全消失之后,他又恢復了那种困得要死的状态。 「这是什么?」唐泽问,「我被鬼上身了吗?」 「可能是昨天受影响吧,我本来就体质挺特殊的。」 他摸了摸鼻子,看向张哥。 旁边的魏思燃发出了声音:「集中精神,唐泽,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唐泽看到他伸出手抓住自己的肩膀,往前靠近,这是一个很有压迫感的姿势,他追问:「唐泽,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语气强硬,不听到一个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唐泽一下子有点懵,不知道魏思燃为什么这样,他耳朵嗡嗡地响,魏思燃还在追问:「唐泽,这个纹身什么东西?怎么来的?告诉我,你能想得起来吗?」 「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魏思燃一双眼死死盯着他,如同那只死死抓着他的手。唐泽头痛欲裂,避无可避。打破这个状态的是张哥,他抓住魏思燃的手硬是从唐泽的肩膀上拽了下来,身体挤进两个人之间,隔开了唐泽的视线,他脸上隐隐有着怒容:「魏思燃!」 魏思燃被卸了力,很快后退了一步,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耸了耸肩。 「你觉得这有意义吗?」张哥在问。 「有用没用都是信息,多获得一点信息有什么不好。」魏思燃说,「工作嘛。」 「如果他和这件事根本没关系呢?」 「问一下有什么不行?」 张哥看着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吐出两个字:「出去。」 张哥拍打唐泽的背:「唐泽,还好吗?」 唐泽困惑地看向张哥,张哥说:「别担心,我知道你现在很疑惑,我会告诉你一切。 他又说:「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第109章 病歷 「有两件事我想告诉你。」 「第一件事关于你和研究院。从最开始说起。其实在好几年前之前,在你在上大学的时候,研究所就接触过你了。你没印象了,是的,没印象才正常,那是因为研究所对你进行了记忆无效化处理。别担心,这项工作经过了严密的审批,确保副作用降到了最低。」 「你以前有过重度焦虑和偏执、以及人格分裂,是吗?这是某个三甲医院给你的结论。人格分裂的案例很少见,精神科的医生在给出这个结论时,一定要慎之又慎,但是你还是被确诊了。研究所于是注意到了你,与你展开接触,确切地说,是进行治疗。」 第206页 「过了一段时间,你的状态好转了,之后你出院了。除了一沓厚厚的病歷和其他资料,研究所没有获得任何东西——他们本来期待在你身上得到一些与超自然力量有关的东西。连医师日志都乏善可陈,而最终,研究所的医生得到的结论是:『确为普通精神疾病,与超自然力量无关,经过传统治疗,已恢復至出院水平。』」 「不管怎么样,你和研究所的接触就此结束。直到我再次遇到你。」 接下来的话,他说得有点慢,似乎是为了能够及时调整自己的语气和用词:「你记得吗,我们从山村回来之后,研究所再次对你进行了检查。奇怪的地方是,你没有通过安全测试,你的危险评级是a+。」 「一般而言,正常人的危险评级应该是c这个层级。」 唐泽说:「是有点高了啊......」 张哥接着说:「周阿烟的危险评级是a。」 「啊?!!!」唐泽这才惊诧万分,直接站起来了。 他以为a+虽然高,但是也还在人的范围,没想到自己直接上升到周阿烟这种层次了,「我比她还危险?怎么可能?!这个是怎么评出来的?」 在他的印象里,也没记得有安全测试这一条啊,难道是性格测试一样的东西吗?可是他当时也没做性格测试啊。 「对于工作人员的危险评级有两种,一种是日常生活中的定期检测,是根据平时的行为、心理健康程度等等,通过人格测试模型给出危险等级结果;另一种是任务结束之后所进行,检测身上波动的异常能量,主要是看两方面:能量高低和不稳定性。这一种检测,是怕任务者在任务过程中受到污染而不自知。」 唐泽说:「意思是我被周阿烟污染了?她是污染源我是被污染物?」 张哥摇头:「应该不是周阿烟的原因。」 唐泽低着头,半晌才说:「那是我自己的原因?所以你们想抓我?当时。」 两个人都沉默,唐泽想起来魏思燃开车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的那天。 不得不说他对危险的感知倒是挺清晰的。 张哥说:「你想要看看他们的分析吗?」 唐泽抬起头:「什么?」 张哥从手机里调出一份电子报告。 * 行为模型测试,结果为c;异常能量波动测试,结果为a+[1]。对此类特殊情况,诱因、现状及影响均无法做出明确解释,提出以下两种猜想: (1)病人同时处于c与a+的状态,在一定条件的催化下,病人从c转换为a+。催化条件未知,后果未知。 (2)病人为c,其身体上附着的灰数[2]为a+,在一定条件催化下,灰数成为主导者。催化条件未知,后果未知。 建议进一步观察治疗。 [1]此病例为已知的第三个a+评级。前两个分别造成55人死亡(民众40人,工作人员15人),102人受伤;36人死亡(民众2人,工作人员34人),67人受伤。详细说明见档案。 [2]实验表明将灰数附着于活人躯体,活人最高存活时长为79分钟。 * 唐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怎么会这样。」 他嘆了一口气:「好吧,反正我倒霉惯了。谁知道是不是误诊了,现在就在观察我么?唉,你们这个也...我总得有点知情权吧。」 张哥说:「在说第二件事之前,我有一些大背景和过去的事要向你说明。」 「研究所的全称是地表及地下特殊生物研究所;目前我们所负责的部分,正式一点的称唿叫做灰域管理。还记得吗?我曾经告诉过你开一的事,这是她所提出的定义。这里的人大多行走在暗处,解决一些棘手的麻烦,也许这样说你没有太多的实感,你可以把我们的工作想像成除害虫。稻谷长在地里,难免引来害虫,对于人类世界而言,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静静沉没在地底的厉鬼,就是害虫之一。」 「当然,害虫也在生态链中占据着独特的地位,正如研究所有的研究员发表出来的文章,超自然力量存在有着独特的原因和意义,不过对于一个又一个活着的人而言,这就是害虫。」 「处理害虫就是我们的工作。」 「可是近几年,厉鬼的数量越来越多了。大部分人都感觉不到,不过随之而来的越来越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逐步攀升的死亡率对于工作人员而言,是触之可及,并且如影随形的。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无法确定,有一个说法是,神即将再一次甦醒。当然,研究所并没有在官方上承认它,这只是流传在工作人员之中,众多推论中流传度比较广的一个。」 「这是开一死亡那一天所说的。那天,所有工作人员的所有联繫渠道上,都收到了这样一句话:神就要甦醒,你们为什么还没察觉?」 「这一句话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简讯上、邮件里以文字的形式发送;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用机械的电子音一遍遍重复;研究所所有能够接通电源的印表机,都开始吐出一张又一张这样的纸张;以及所有的电子屏,都闪动着由像素拼成的这几个字。说实在话,我们吓了一跳,倒不是出于这件事的诡异性,而是发现研究所的信息系统竟然存在着这么大的漏洞...信息中心的人一直以为合理完善并且安全地保存着员工的个人信息。」 「后来发现是开一所为,大家反而松了一口气。信息中心很多系统她都参与了搭建,这至少说明问题不那么严重。」 第207页 「最开始没有人相信她,甚至没有人仔细思考她的话。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精神及其不稳定,在这段精神不稳定的时间里,她提出过各种各样的想法,最开始所有人都很重视,无论她所说的话多么的天马行空,即使对于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而言。研究所曾经因为开一在纸上写的一行小字,开始对一棵柳树进行监测,这行为持续了整整一年。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之后,这一切终于被认为只不过是疯狂者的妄语。」 「『神即将甦醒』,是开一留给我们最后的讯息。在我们收到这些讯息的同时,她从医院十三楼一跃而下,那是在六年前。」 「这是一些以前发生过的事。」 「接着说第二件事。昨天晚上的事情,张澜已经讲得很清晰。我想对你解释的是,魏思燃为什么这么表现。」 他伸出手,从唐泽放在桌子上的一堆照片里拿出一张,那是鬼婴还没被切割开来时所拍摄的背部图片。 一个由平整的线条组成的不规则图形,有一点像是把『子』这个字用大大小小的三角形拼接起来。 接着,他又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图片:「这是开一住院时的资料之一。医生鼓励所有的病人写日记,或者是用画画等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这是她留下的一个画作。」 比起来『画作』,说是随笔涂鸦更加恰当,用普通的水笔画在横线本的角落,和用刀子生生挖出来的图形相比,冲击力度小了不少。除此之外,和二者所使用的的工具带给人的印象不用,鬼婴背部的图案虽然是用刀挖开血肉而形成,却线条简洁明快、干脆利落;而开一的画作明明是画出来的,但歪歪扭扭,且并非一笔画成,留下不少把线条截断的小点,难说是不是刻意为之。 数年前疯子在纸上的信手涂鸦,出现在如今挖出来的鬼婴的背部。鬼婴作为污染源,辐射能力很强,不出三天就把一具尸体变成了『僵』。 唐泽只觉得扑朔迷离,并且想不通这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张哥又拿出来平板,调出来第三张图片: 这一张图片和开一所画的那一张很相似。 手绘,有点歪歪扭扭,似乎自画画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普通黑色水笔画出来的,奇怪的几何图形。 张哥说:「这一张,是你画出来的。」 -------------------- 研究所笑话一则(改编自苏联笑话): 集体大会上,伦理处进行发言:「同志们,经过彻夜的讨论,我们做出了两个决定。第一,更改k小队外勤服装。k小队所有成员从今以后穿着比基尼执行任务,必须穿着三点式,图案为豹纹或红底白波点,单价在2000元-3500元之间,总布料面积不得超出800平方厘米。第二,消杀处理面向等级由a-降低至b+。对所有异常能量波动测试评级为b+及以上的项目进行消杀处理。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过了一会儿,开三举手问:「为什么要我们穿比基尼?」 「很好,」伦理处处长说,「我就知道大家对消杀处理没有异议。」 第110章 吴老闆 三张图片摆在一起,上面是大小各异形状相同的几何图形。 距离上一次看到那个图形,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可是晚上睡前,那个奇怪的图形还是会清晰地浮现在唐泽的脑海里。 自己曾经在研究所治过病吗?他完全没有了记忆。印象中,有着一段时间的入院治疗,不过每当想起来,都只有一种混乱感,被扔到了四处都是陌生物品的界一般。 原来那个时候,就是在这个研究所啊。 本来他只以为是生病带来的众多副作用之一——生病嘛,没有办法。 记忆被剥夺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自己当时又是为什么会画出那样的图形呢?说实在话,在照片中它显得很不起眼,乍一看,像是某位为最后一道数学几何大题而绝望的中学生在混乱中画出了各种各样没用的辅助线。当时负责自己的医生也只把它当做信手涂鸦。直到那天晚上,鬼婴背部的图案一出来,有人看着眼熟,于是说:这不是开一当时画过的一个图案吗? 就这样,这个怪异的几何被重视起来,自己作为重点关注对象,当年的病歷也被翻了个底朝天:嚯,又对上一个! 而鬼婴的后续事件也没结束,唐泽又听张哥说:在立交桥附近又找到一个鬼婴。 唐泽作为此事件的中心人物,穿上厚厚的防护服,隔着看起来比金店里的防弹玻璃还要厚上两倍的玻璃,也看到了这个鬼婴。 这个鬼婴同样色泽青白,相比之下头髮要长一点,乌黑髮亮,仿佛人还活着。它的背后,也是用刀子刻出了一个这样的图形;身体内部,同样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圆珠。 立交桥就是之前出事的那个立交桥,两位家长还每天晚上坐着公交车兜风。 唐泽还跟着去看了一眼那个出事的姑娘,名字叫王若凡,二十来岁,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头上受了伤所以头髮全部剃光了,自从车祸发生就躺在icu昏迷,没睁过眼。 医院一向吃钱,icu更甚,她在生死的边缘游离,一天就得花将近一万,再加上各种手术和药物,短短的时间里25万花出去了。幸好自己家里本来也还算有点钱,倒不至于直接负债纍纍;大家庭的关系也紧密,她一家人出事后,舅舅跑前跑后办手续,小姑姑日夜不分在这儿照顾着。 第208页 唐泽站在icu外面,看着病床上的女孩,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他心想,等到救过来,一睁眼,父母都不在了,自己的左腿也没了,在医院把家底花了个七七八八,是什么感受呢?一个人要多坚强才能度过这段时光呢? 晚上躺在床上,他又在思考那个几何图案。 图腾,鬼婴,恍惚间看到祭祀场景...... 想想就很邪教啊! 唐泽不爱想那些烦心事,比起来想这些,他宁愿想想今天拿到没做出来的结构力学课后题,再背两遍马原理重点简答。这种心情不难理解,正如多年不喷发的活火山附近也会形成人口不少的城市。活火山就在那里,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喷发,反正不是现在;比起来这个,生命中更加紧迫、更加近在眼前的事多如牛毛,比如到哪儿能多弄点钱,再比如明天三顿吃什么。 何况唐泽也知道,研究所在不断地往前推进这件事,他跟着这个节奏就行了,急也没用。 第二天一起床,唐泽照例看书,他最近学习任务很重,不仅要学习建筑学文化课,还要学习格斗技巧和犯罪心理学,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唐泽又开始研究古今中外各种图腾,看看有没有崇拜几何图案的。 没半个小时,张哥就来了,站在门口就问:「吃早饭了没有?」 唐泽说:「吃了。」 张哥说:「那行。」他直接没进店门,手一扬,招唿唐泽往外面走。 「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唐泽三两步追上去。 张哥一边开车门一边说:「我们去见一见吴生雄。」 唐泽听着这个名字挺耳熟,网上一搜,一下子坐直了。他虽然对这个名字不熟悉,但是对他名下的集团就很熟悉了,此人作为房地产大鳄,不仅仅有钱,经歷也十分传奇。他是香港人,五年前来到大陆发展,一进入房地产行业立刻因为大胆的投资策略受到关注,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发展壮大,总是作为『商业传奇』出现在电视里报纸上,唐泽拉到这个文章的最底下,这个小编是在卖吴生雄写的《吴生雄的成功之道:从菜鸟到大佬》,书名听起来很没有大佬的感觉,但是人确实是大佬。 唐泽又在网上搜了搜,除了吴生雄的商业才能之外,经常被讨论的还有他的感情生活,根据娱乐新闻,吴生雄非常洁身自好,很有意识地和女人拉开距离,文章里还写了吴生雄参加宴会拍照每次合照都是虚虚的搂着旁边女性的腰,悬在半空中,并不直接把手放上去,还有一些类似的报导,整体而言十分绅士。并且,他一直未婚,绯闻没有一个,据说他在香港时结过婚,但是后来妻子意外死亡了,他这样守身是为了香港的亡妻。 在车上,张哥告诉他目前发现的两个鬼婴,都是在吴生雄的产业附近,分别是立交桥附近的一栋商业大楼,和老火车头不远处的农家乐。 唐泽说:「当时没看到那儿附近有什么农家乐呀?」 张哥说:「农家乐是吴生雄最开始的产业,没有做起来,那儿地方偏远,当时投进去的资金也不够,做到一半就难以为继,后来直接荒废了,赔了不少钱。现在村子里的人逐步搬了出去,那儿几乎没人了。」 吴生雄最开始註册这家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资这个农家乐,可见最开始的他眼光不怎么好。 开了约莫四十分钟,在一栋大楼跟前停下了。唐泽抬头一看,是吴生雄公司的大楼之一,楼很高,最上面是集团名字,鲜红的字体,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气派。门口站着一个礼仪小姐,看过了张哥拿出来的邀请函,放两个人进去,又来了一个气质很好的礼仪小姐,面带微笑,带着两个人去往七楼。 七楼中间,是一个会客室。透过半透明的玻璃,能够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礼仪小姐敲了敲门,那人似乎是正在沉思什么,一听到声音,立刻站了起来。 此人自称是吴先生的秘书。 看到张哥,说话倒十分客气,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的第一句就是:「慧云大师向我推荐了您。」 因为还在门口,他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似乎是怕被人听见。 虽然七层一路走过来,唐泽没有看到一个员工,带他们来的礼仪小姐,也是一把他们带到地方,立马就走了。 唐泽还在想慧云大师是从哪儿来的,就看到秘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两个人进办公室细谈,张哥没有和他客套:「多余的话不用说了,我想直接见一见吴先生。」 那人似乎有点吃惊,张哥接着说:「他情况有多差,我想你比我知道的清楚。」 张哥声音很温和,表情也很诚挚:「事情紧急,不要浪费时间。」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说:「您先稍坐一坐,我得问问吴先生。」 他虽然这样说了,但是张哥也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等。五分钟之后,他打完电话过来了,说话间还是客客气气的:「您请跟我来。」 * 这是一个湖边大别墅,远离闹市,风景优美。装修是传统的花园洋房风格,一共三层,前面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背后是一片以小雏菊为主、各色的花点缀其中形成的花园。远远的,唐泽就看到二层的大游泳池;车开过来,道路两旁是一熘烟的白色路灯,造型欧式,十分漂亮。 第209页 「这吴生雄真会享受生活啊...」唐泽暗暗地想。 这儿很好看,下车的时候,唐泽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对劲。他自认对于阴气的敏感度,就好比老寒腿对于即将到来的雨天。可是下车站在门口,只能感受到阳光和煦,仔细听能听到有水流声、鸟鸣声,没有什么奇怪的阴森之气。正要进门,唐泽一抬头,看见三楼有一张脸贴在玻璃上。阳光闪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接着就听见三楼传来『砰砰』的敲打声,是有人在拼命地敲打玻璃。 「是吴先生的母亲。」前面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前厅的门被他打开了,门里面站着一个男人。看到唐泽还在看三楼,他解释道,「老太太有严重的老年痴呆,这个病也会使人性情大变,所以老太太行为有些怪异,您别在意。」 张哥点了点头:「吴先生在哪儿?」 管家说:「先生就在一楼。」 他一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一边说:「一楼的卧室只有客房,二楼才是主卧。但是先生说年轻的时候住平房住惯了,不挨着地总觉得不舒服。」 唐泽跟着张哥走进去。 一进门,就感觉一种视线黏到了身上。 第111章 吴老闆(2) 吴生雄四十三岁了,看起来像三十刚出头,人很儒雅,没什么架子,说话间还带着一点港普味儿。 但是身体似乎不怎么好。他坐着一个轮椅,大夏天的,裹得严严实实,别墅里也没开空调,他腿上竟然还铺着一个厚厚的毯子。 说着说着,就会轻轻咳嗽一声。 吴生雄说:「二位先生是本地人吗?」 张哥点头:「是,扎根这里多年了。」 唐泽注意到吴生雄手里拿着一个金佛。大半个手掌一样长,金光闪闪,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佛立着,看得出做工很细緻。 吴生雄察觉出他在看,像是展示一样把这东西举起来:「小兄弟见过这东西?」 唐泽愣了一下,说:「没有。」他想到自己的人设,还是点评了两句:「做工看得出下了大功夫,下面的翡翠挺好看的。」 吴生雄一听,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抚摸下面那块绿色的『翡翠』,说:「这是道骨。」 唐泽没听懂他说的啥,不过看他表情,也心知自己说错了,他说的『稻谷』,应该不是翡翠的品种之一什么的。一时间空气间瀰漫着尴尬,唐泽轻轻咳了一声,大脑飞速运转想说点什么来救场,不过吴生雄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似乎就略过了这个话题,再次把金佛握在手里,也不怕硌手。他拿起茶杯喝一口茶:「二位先生和慧云大师有何渊源?」 张哥没回答,也拿起茶杯喝一口,然后轻轻笑了一下:「偶然间认识。」 吴生雄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接下来的谈话就有些怪力乱神了,什么『流年太岁』,什么『大运支辰』,唐泽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张哥从哪儿学来的话术,但是还要做出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吴生雄也很有兴趣地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你来我往地聊了十五分钟,吴生雄又低低咳嗽一声,脸上显现出疲惫之色。 「实在抱歉。」他一边咳嗽一边说,「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不过——」 他这是要送客了,没等他说完,张哥就很上道地开口:「我们也该告辞了。」 他虽然这样说,屁股在沙发上却挪也没挪一下,而是抬头看了看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整体布局不错,能聚财,只是最近和星宿有些犯沖,容易丢东西。吴先生丢了两个宝物,希望能护住剩下的。」 这句话说完,他才站了起来,脚还没抬起来,吴生雄又伸手拦住了他:「先生,留下来用个午饭吧。」 ... 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吴生雄身体不好,先回房间休息了,临走前告诉他们一楼有棋牌室,也有放映间,外面有露天的花园,也可以在里面小酌一杯。别墅很大,设施完备,两个人到了棋牌室打了一会儿桌球,又来到外面。 张哥想去二楼看看。 刚走到楼梯口,管家就出现了:「先生在二楼休息,他身体不好,不太喜欢客人去打扰。」 管家是个头髮花白的老头儿,衣着得体,态度也很恭敬,虽然是在拒绝别人,但是他满脸歉意,反倒让人诚惶诚恐。 张哥说:「没事,只是来的路上,看到二楼有游泳池,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别墅,很新奇。既然不太方便,那就算了。」 管家立刻说:「去游泳池可以从这边上。」 他带着两个人绕到外面,从外面走上白色的环绕上二楼的楼梯。一上去,视野立刻开阔,入目是蓝色的游泳池和水面上强烈的太阳光线,旁边摆放着颇具异国风情的沙滩伞和桌子。 游泳池和其他的房间好像是完全分隔开的,并非把别墅的二楼划出来一片空间用作游泳池,而是专门重建出来一个楼层。 二者之间有一扇白色的门,但是紧紧关闭着。 管家问要不要游一会儿,张哥说不用了,这儿风景很好,适合思考。 管家说好,随机端上来两杯花花绿绿的饮料,看起来像鸡尾酒,不过管家说没有酒精。 唐泽敲着这玻璃杯子,看小小的气泡被震得离开杯壁。 张哥走过来:「感觉怎么样?这里。」 第210页 唐泽说:「这个别墅,从外面看,都挺好的。只是一走进去,就感觉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一样。」 他又问:「还有,哥,这个吴老闆留我们吃饭,那个饭......」 顾忌着还在别人的地盘,他话没说完。张哥说:「没关系,饿了就吃。」 唐泽于是也放心地把这杯饮料喝完了。 泳池内壁反射着太阳光线,唐泽走过去,清冽的水静静躺在池子里。他蹲在那里,背后又感觉到窥伺的目光,转过身一看,背后只有一扇白色的门。 唐泽走近,手触摸上去,稍微用了点力,预料之中没推开。这扇门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木门,刷成了白色,花纹有一种欧洲古堡风。他刚要离开,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把他拽的往前一个趔趄,同时门咣当一声开了,唐泽被拽入到门里面。 他进入的同时,门又关闭了。 唐泽转过身咣咣拍门,门纹丝不动。 往前,是一条走廊;往右,是一个楼梯。站在这里,不知从何处一直灌进来阴风。他犹豫了一下,听到楼上传来什么声音。 这儿没什么光源。四周都是封闭的,不见窗户,也没有灯。但是并没有昏暗到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步,暗暗的红光照亮了这里的一小块儿空间。唐泽往上走,红光如影随形。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十分低矮,顶端呈现三角的结构,狭小的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佛,香炉,被跪得烂了一块的蒲团,乱七八糟的杂物,还有看起来脏得可以的一床被褥。这是一个很不讲究的小型佛堂。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到香炉里的香还在燃,红光微弱,几乎叫人觉察不到。香炉是同样的不讲究,香灰在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推成了一个小尖,溢出来的香灰洒落在地上。 在最里面,一个佛龛趴着倒在了地上。佛龛很大,有唐泽的小腿高,是这里最大的。 看来自己刚刚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同样,这里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头顶没有白炽灯照耀,但是红光仍然洒落满地,落在那金光闪闪的佛龛上,混合出让人非常不快的饱和度很高的奇异颜色。 这里的佛都没有什么奇怪的,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张牙舞爪,神态各异,穿着各异,整体看来,是市面上出售的那些神佛。他走过去,把歪倒的最大的佛龛扶起来,想看看那里面是什么,结果,看到一个精緻的娃娃在沖他微笑。 娃娃分很多种,芭比娃娃,洋装娃娃,还有日式娃娃,现在这种小孩子的玩具越来越精緻了,路过摆放娃娃的橱窗,勐一看简直会让人觉着橱窗里就站着一个小孩。这个娃娃是一个日式娃娃,齐耳的头髮乌黑髮亮,穿着红色的和服,上满满着粉色的樱花。娃娃的眼睛很大,皮肤白皙,嘴唇上仿佛涂抹着亮晶晶的粉色唇膏。 想像在游乐园坐过山车。 过山车慢慢地攀爬到顶峰,然后勐地沖了下去:这就是唐泽此刻的感受。不过,他的境遇比坐过山车的人们还要差一点,他不能喊叫出声。造型诡异的过山车前端是留着齐耳短髮的日本娃娃头,坐在上面的乘客只有唐泽一位。一边播放着音节单调的和风音乐,一边从顶峰摔落,乘客心脏狂跳却面无表情,且一言不发。 唐泽把佛龛扶起来,紧接着感觉背上一阵发麻。 有人站在自己身后—— 唐泽立刻转身。 背后是一个头髮花白的怪异老头。他扫了一眼唐泽,接着和没看见一样,浑浊的眼睛转了几转,又盯在了唐泽背后。 他是在看那个娃娃。 这个空间非常狭小,勉勉强强可以通过两个人。老头儿沖他走过来的时候,唐泽给他让路,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空间。在老头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被挤得脸和面前的佛贴在了一起。 唐泽心里默念了两句抱歉,身后的力度消失之后,他迅速地走到了这个房间门口。转过身,看到老头嘴里一动一动的,在嚼什么东西。 一根一根的,那是娃娃的头髮。 老头儿把娃娃抱着,面无表情地咬着那头髮,喉咙里还发出了艰难的吞咽声。接着,他又把娃娃的眼睛抠了下来,放在嘴里嚼,根据这个老爷爷嚼东西的费力程度,唐泽判断出那应该是硅胶做成的眼睛。把这个硅胶眼睛也咽下去之后,老人又开始咬那个娃娃的面皮。他咬这个东西的姿势像是在咬一块饼;而由于娃娃十分精緻,这幅场景看起来像是他在吃一个真正的人。 唐泽说不清楚,是吃娃娃更恐怖,还是吃真人更恐怖。老人喉咙里发出一种悲鸣,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在病重发出的梦呓和意义莫名的吼叫。唐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儿停留得太久了。他冲下楼梯,咣咣地拍了几下门,门还是一动不动。往楼梯上方看去,那个老人嘴里还是不停地嚼着,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喊着什么。他一手拿着娃娃,一手胡乱挥舞。 唐泽看向走廊。走廊是红木铺成的,两边,立着一扇扇红色的木门。楼上的老人还在吼叫。 走廊中的某一扇门,开了。 一个人从门后挪了出来。 -------------------- 空有日更的心没有日更的手......周一气势勃勃地打算日更,后来发现一周五更就已经快吐血了...我这手啊,怎么就是不争气哪(和珅打手.jpg 第211页 第112章 吴老闆(3) 从门口出来的人像是吴生雄,推着轮椅,出来看到唐泽,身形也滞了一下。 那个人咳嗽了一声,问道:「小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 的确是吴生雄的声音。 整条走廊都很暗,从唐泽的视角来看,吴生雄坐着轮椅的身形只是一个黑色的剪影。 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吴生雄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正常,好像他们是在后花园碰见的。唐泽想到自己还在被怪异的老人追着跑,他又抬头看了看楼梯。 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阁楼里。 他在害怕吴生雄?为什么吴生雄一出来,那个老人立马就不见了? 是老人跑开了还是刚刚的都是他的幻觉? 那边的吴生雄又说:「你已经见过我父亲了吧?」 「他患有老年痴呆,有时候行为不太正常,」说了这几句,又是几声低低的咳嗽,「这儿是我休养的地方,你是怎么绕上来的?」 说着,他伸手按开了走廊上的灯。 入目,是红木铺成的地板,古香古色的雕花栏杆。整条走廊的装修都用的是那种颜色很深的木头,关着灯的时候,带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抑感,但是一开灯,这种感觉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贵气。 吴生雄也被灯光照亮了。 他似乎也明白唐泽的顾虑:「你被我父亲吓到了吧?他病得有些严重。」 「老年痴呆症是不可逆的...」吴生雄嘆气一样说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走吧,下楼。」 吴生雄直接推着轮椅往前面走,他在前,唐泽在后。 唐泽无意探究别人的卧室,但是吴生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离开的时候没有关门。经过房门的时候,唐泽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注视着他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碗口粗,小臂长的玻璃瓶。 里面装满了红色的眼珠。 玻璃瓶的样式普通,许愿瓶的样子等比例放大就是了。这么大的玻璃瓶,看起来很笨重,没什么美感,并不适合放在床头当工艺品,更别说里面装着的东西全部都是血色眼珠。 眼珠子普通人眼大小,做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 唐泽可以确信,他一走到这个门口,玻璃瓶里一半以上的眼睛就在看他。等到他转过头去看这个房间,几乎是所有的眼珠子都在盯着他了。 唐泽:...... 吴生雄已经移动了过来,他看了看那个瓶子,又看了看唐泽:「我在香港带回来的工艺品,怎么样?」 唐泽看到吴生雄的眼睛发亮。吴生雄进入卧室,把瓶子拿了起来,轻轻上下晃了晃。眼珠子很灵活,被晃得左右上下乱摇,吴生雄的动作停止后,眼珠子又迅速锁定了面前的两个人。 此刻,一半的眼睛在看着唐泽,一半的眼睛在看着吴生雄。 吴生雄看了看这个瓶子,又看了看唐泽。他冲着唐泽笑。和他一直表现出来的儒雅中年男子不同,他此刻的表情带着几分疯狂和热切。 「完全多此一举。」 再次跟着吴生雄往前走的时候,唐泽一直想着这句话。 他为什么要把瓶子拿给自己看? 往前走了十几步的时候,唐泽想到,吴生雄是故意的。 故意没关门,让他在经过的时候看到一罐子眼睛。 吴生雄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的语速很快,推轮椅的速度却很慢。他说着自己的发家史,说这条走廊,还有他父亲的病——絮絮叨叨,但是并没有太多实质性内容。这条走廊怎么会这么长?唐泽抬头看了一眼,红木延伸往前,似乎看不到尽头。在唐泽了解到吴生雄是多么有钱,这个专供他休养的走廊是多么难建造,他父亲的病多么让他头痛之后,唐泽终于看到了下楼的门。 这扇门花纹简单,和唐泽进来时看到的门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扇门的颜色,是黑色。 黑色的门,钥匙孔的地方却是白色的。 这两种颜色对比很明显,但是不知为何,并不显得突兀。 甚至会让人在第一眼看过去时,忽略这个细节。 唐泽突然意识到,他进门时的那扇白色的门,在相同的部位,设计成了黑色。 吴生雄拿出要是开门的手停住了,他看向唐泽:「你是从哪扇门进来的?」 唐泽说:「游泳池那边的门。」 「对,是的,确实。你是推门进来的,不错,很好,很好。」 吴生雄把手往后面一扬,似乎是在邀请唐泽好好欣赏这个地方:「这个走廊怎么样?非常养人,绝佳的风水,是不是,我想你明白。」吴生雄满意地笑了,「阴,阳。古中国的太极哲学,真的很有用。有的东西很高深,作为一个人,只需要在那神秘之地窥探到一点,学上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 「对一个人而言,就绝对足够了......」他双手张开,略微往上,狠狠地做出一个抓握的姿势,继而又露出笑容。 唐泽没有说话,他觉得这地方很诡异,身处此地的吴生雄,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但是吴生雄也没有在意唐泽的冷淡,依然兴奋地絮叨着什么,就好像...... 就好像一个不被理解的人,终于找到了同伴,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第212页 唐泽觉得自己这种感觉很莫名其妙,因为他和吴生雄完全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吴生雄面对他时那种有些狂热的亲切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是自己长得像香港人吗? 「只需要学上一点儿...」吴生雄还在神经质地嘟囔着这句意义莫名的话。 门开了。吴生雄顺手关上了走廊上的灯,唐泽走出去的时候,又往里面看了一眼,灯光一熄灭,这个走廊的红立刻失去了贵气,恢復成了那种黑压压的血气沉沉。 学上一点儿。 学谁? 绝佳的风水...... 这儿风水好吗? 唐泽思考着吴生雄所说的话。 从传统的意义上而言,这儿绝不算什么好风水。风水学总是被用在墓地、住宅的选址上,也总是被和迷信挂钩。诚然,一些骗子总是打着风水的招牌行骗,把风水传得玄而又玄,但是,其实许多理论背后,也有其科学的解释。 比如住宅坐北朝南,依山傍水,住的人会有个好心情,有着好的精神面貌,每天积极面对生活,自然就更加容易挣到钱,也就是所谓的『生财』。 可是背后这个走廊,怪异非常。 一黑一白阴阳两扇门之间,夹杂着涌动着的黑血。 这样的地方,为什么算是风水好呢...... 一脚踏出去,门外正有人在急切地说着话。 「——不能来二楼的,您是先生的客人,您再这样——」 声音随着他往外走越来越清晰。 唐泽首先走了出去,正好和不远处的张哥对视。1,2,3,4——从走廊的尽头往这边数,张哥站在第四扇门前,手握着门把手,本来向里面张望。 他听到这边的声音,看向这边,正好看到唐泽从门里面走出来。 这个吴生雄很奇怪,这个不让客人上的、用于休息的二楼,被他做得像是一个酒店,一扇一扇一模一样的门延伸开来,而背后这扇门,通往另一个走廊的这扇门,也被关上之后,没有显现出任何不同。 唐泽所听到的说话声是管家所发出的,在推门出来的那一刻,唐泽就可看到管家拦在张哥背后,急切地说着什么。 管家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这边,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先生——」 * 「他突然不见了,我去找他。有点急,所以上了二楼,抱歉。」 张哥给的解释很短。 管家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他很有礼貌地低声说:「小王和小李已经送去医院做检查了。」 唐泽下楼的时候,的确看到旋转楼梯上躺着两个保镖。 闻言,张哥立刻接话说:「没关系,我用的巧劲,不会有问题,躺两个小时就醒了。」 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甚至还喝了一口茶水。 管家震惊了,他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吴生雄在那个怪异的走廊里休息过之后,看起来的确更有精神了,并且,似乎变得心情不错。管家忿忿不平,似乎希望先生立刻把这两位不友善的客人赶出去,但吴生雄也很大度地表示没关系,还让管家快去准备开饭。唐泽有意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和张哥说一说,但是没找到机会。 吃饭时,张哥和吴老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似平淡,句句绕着所谓的『宝物』。唐泽默默塞饭。 「做好公司不是容易的事,我想你们明白。」吴生雄的话变得多了起来,「我这么多年,公司都是靠我的双手赚出来的。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 他又说:「不过,风水也起了不小的作用。都说我迷信,其实,是那些人不懂啊!」 唐泽感觉吴生雄变得很激动,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隐隐的疯狂。 张哥说:「是风水吗?」 「当然!」 吴生雄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还要发表长篇大论,被张哥打断了:「风水,和神鬼,区别还是挺大的。」他指了一下这间房屋:「这个房子的风水确实不错,但是最多能做到的是不散财。风水的确很有讲究,也是真学问,但是也没有那么玄之又玄。」 他说:「而真正要想获得一些东西,就得付出一些东西,这付出的东西,绝不仅仅是精心布置一间屋子而已。是不是,吴先生?」 吴生雄闻言没说话,他看着张哥,张哥也注视回去。吴生雄笑了:「两位的确是能发大财的人。我信你们有真本事,能帮我忙。」 他举起茶杯,和张哥碰了一下。 张哥道:「我很想帮您的忙,吴先生。不过,你也得把具体的情形告诉我,是不是?」 吴生雄笑道:「不急,不急。」 张哥说:「不急吗?吴先生,你一共有几个?已经没了两个。一个在水里,一个在道旁。」 张哥那食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画出一个图形。 饭桌上的气氛沉默。 唐泽看到,张哥所画出的,就是鬼婴背部所刻出的图案,是他在混乱中画在草稿纸上的图形,也是那位活在回忆中的开一所画出过的图形。一条条直线组合了诡异的几何图形,或长或短的直线组成了这个图案,又从这个图形中穿插出去,像一把刀穿透人的身体。几何更是美丽的,简单的线条可以描述出丰富的信息,简洁的,流畅的,但是,有时候它也是混乱的,怪异的。 第213页 正如简单的音符,如果组合不和谐,听起来就会让人感觉很一跳一跳,不舒服,悲伤,心生凉意。简单的线条,也可以通过组合,达到这样的效果。 张哥又用手指把这图案抹去。 他说:「吴先生,首先,希望您能告诉我一共有几个,都在哪里。」 第113章 吴老闆(4) 吴生雄久久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急。」 和脸上的云淡风轻不同,唐泽能感觉到,张哥刚刚那番话,对吴生雄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手里不停地转动着那个金佛,眼睛在他和张哥脸上移来移去。 唐泽本来只是察觉到吴生雄的紧张。 因为紧张,他手上的小动作变得很多。握着金佛的手,不住上下摩挲。 可是这样一看,却让唐泽发现一抹红色。 那抹红色隐藏在金佛之中,在小幅度地移动...... 是一个眼珠。 这个眼珠带给他的感觉,和吴生雄卧室里的眼珠带给他的感觉很像。 唐泽和这个眼珠对视了。 显然,吴生雄也注意到了眼珠在看着唐泽这件事。 吴生雄对他的热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在他经过那间卧室,所有的眼珠子齐刷刷看向他的时候。 为什么眼珠不看向张哥? 唐泽正在思考,听到吴生雄说:「两位可以在寒舍多住几天。」 他这样说着,看向唐泽。 但是张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行。」 吴生雄一时之间也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的神色道:「您是忙人,理解。不过,我看这个小兄弟和我有缘——」 没等他说完,张哥又说:「也不行。」 接连被拒绝,吴生雄脸色有些难看。他闭了闭眼:「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我的确有好几件宝物,也的确丢了两件,剩下的,我很想护住。但是,它们真的太重要了,你也许不明白...它们对我的意义。它们是我的财富,是我的事业,也是我的生命。生命,二位能明白吗?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唐泽听出了吴生雄的言下之意,他需要再考验考验,观察观察他们两个,再把这件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事,託付给他们两个。 吴生雄接着说道:「我还是希望二位能多住几天。」 他抬头看向这间房子,唐泽跟随他的视线。房子很大,很空,富丽堂皇,往头顶看时,却令人倍感压抑。 「如果两位真得能替我保住剩下的宝物...」吴生雄的声音在这压抑的空间响起来,同时,他伸手比了一个耶。 唐泽尚在想着吴先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童趣,就听到吴生雄说:「我可以给二位这个数。」 唐泽心神一动,原来不是耶,是二! 他说:「两百万?」 吴生雄一愣,而后摇头。 「两千万?!!!」 唐泽内心大受震惊,同时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两百万,显得他好土! 吴生雄听到,还是摇头。 唐泽心里犯嘀咕了,不会是二十万吧?他手里那金佛是不是都得二十万。怎么这么抠呢?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呗,打什么哑谜呢?不会是两百块吧?不好意思说就比个耶?唐泽默默吐槽,不过如果是真的两百块,也算是店里比较大的营业额了... 唐泽端起茶水喝一口,听到吴生雄轻轻说:「两个亿。」 张哥没说话。 唐泽看似淡定地喝着茶水,实际上已经大脑宕机。 两个亿两个亿两个亿两个亿...... 吴生雄看着张哥,又说:「不够的话,可以再加。」他又伸出三根指头...... 张哥却突然说:「吴先生一直未娶。」 吴生雄显然没料到张哥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他点了点头。 张哥说:「媒体都报导,吴先生是为了香港的亡妻。是吗?」 吴生雄嘆一口气:「说是,也不算是吧。年轻的时候结过婚,后来,老婆去世了,我也来了大陆。慢慢的,生意忙,逐渐也就把续弦这事情搁在脑后了。」 张哥说:「我听说,吴先生在大陆给她立了一个衣冠冢。」 吴生雄似乎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他闭上眼睛,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嗯。 「我是看到媒体报导过,吴先生去扫墓。」张哥解释一样说了一句,然后继续说,「两位有过孩子吗?」 吴生雄说:「没有。」 张哥道:「真的吗?」 吴生雄看着他:「是的。」 张哥点点头,他站了起来,对唐泽说:「我们走吧。」 唐泽赶紧也站了起来,吴生雄看起来还想再留:「二位...」 张哥回头看他:「吴先生,我只再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一共有几个?」 吴生雄紧紧握着金佛。 他说:「我不能给你答案。」 张哥似乎预料到吴生雄会这样说,没有抱太大的期待,他简短地点一下头,转身往门边走去。吴生雄似乎也料到张哥就要走,他又急忙说:「让这个小兄弟留下,我可以给——」 张哥说:「不行。」 他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管家自然是看出这几个人谈得不太愉快,张哥走路很快,转眼间就要走到门口,管家急急上来说:「二位,我们先生的病——」 第214页 张哥说:「吴先生什么都不说,我无能为力。」 「这,这...」 他们两个来的时候,是秘书开车送过来的。管家自然是知道,也能看出吴生雄对他们两个的在意,也想再留一留。却听见吴生雄在后面嘆气道:「让他们走吧。」 车上仍然是吴生雄的人,两人没怎么聊天,下了车到了店里,两个人简短地交流了一番。 唐泽说了自己的见闻,古怪的佛堂,嚼娃娃的老人,红木走廊,吴生雄床头的一罐眼睛,还有那两扇怪异的门。 张哥也告诉了唐泽一些关于吴生雄的事情,简而言之就是研究所可以确认鬼婴与吴生雄有关,但是鬼婴的制作方法,那个图案的来源,到底有几个,他们都尚不清楚。 「鬼婴作为污染源,辐射能量很强,但是同时,隐藏得也很深。」张哥说,「目前研究所最主要的任务是找出所有鬼婴,防止鬼婴再造成不可控的危险。」 唐泽想到了那出车祸的一家三口。 他低着头思索,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 张哥正在看他。 唐泽说:「怎么了哥?」 张哥说:「吴生雄,似乎很喜欢你。」 唐泽说:「我也感觉到了,而且,我能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变化,是从我看到那一罐眼珠子开始的。」 红色的眼珠,一瞬间,全部将视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你对吴生雄的印象是什么?」 唐泽想了想,说:「挺有钱的,但是怪里怪气,有点迷信。」 他想了想媒体的报导:「还有就是钻石王老五?」 和其他的商业大佬比起来,吴生雄显得气质温润,十分儒雅;为亡妻守身的故事,也令人感动。 不过,唐泽产生这样的印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媒体的软文写得不错,有的媒体可能是被吴生雄资助了。 张哥点了点头,他又说:「吴生雄说他没有孩子,是在骗人。研究所已经查到,他来到内地之后,和自己的妻子生过一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很快就死了,吴生雄当时选择把他埋在当时办农家乐的村子里。那个村子有一个墓地,其中一个小小的坟,就是这个孩子的。」 「这个孩子不是在医院出生,因为没几天就死了,也没有上户口。所以,他既没有出生记录,也没有死亡记录。」 张哥接着说:「不过,那个坟墓,是空的。」 唐泽说:「难道......」 难道也被做成鬼婴了? 张哥点头:「有这个可能。」 他接着说:「还有就是吴生雄的亡妻,死因是淹死。问了几个和吴生雄有关的人,说是当时因为失去孩子,精神恍惚,夜里跑出去,所以淹死了。」 唐泽说:「也许是得了产后抑郁症?」 「也许吧。」张哥说,「总之,这个人有几分危险,他甚至是这起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你注意安全。」 唐泽说:「好。」 他又说:「对了,我误入那条红色的走廊的时候,吴生雄一直在强调那个走廊的风水很好。说的时候,他简直就像陷入了疯狂一样。」 在和吴生雄谈话的时候,张哥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就在第二天,唐泽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没有备註,只有一串号码。 「唐先生,是我。」接起电话,对面的人说话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这声音很熟悉,香港口音还没有完全淡去,是吴生雄。 不知是不是唐泽的错觉,吴生雄似乎比昨天更虚弱了。 「吴先生,什么事?」 对面直截了当:「唐先生,关于一些细节,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希望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只有你,才有可能帮我。」说着,那边又咳嗽了几声,「我那天不说,是有苦衷的,我想你能够理解......」 唐泽不想掺和进去,他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危险性:「不了,吴先生。」 「什么?」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惊。 唐泽说:「接不接顾客的单子,是我们老闆决定的。这个......我确实没有办法。」 吴生雄语气惊诧:「为什么?!!」 唐泽一头雾水:「什么为什么?」 一来二去,唐泽大概明白了吴生雄的意思。他出于某种原因,认定自己一定会帮他的忙。 他似乎还认为昨天自己和张哥走了之后,就一直在等着吴生雄的来电。 言语中,吴生雄似乎认为自己和他是同一类人,所以一定会帮他。 这事情有点奇怪,为什么吴生雄就认定自己有能力,并且一定会去帮他呢?可是唐泽懒得探究为什么,他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打工人罢了,不想过多地纠缠到这些事情里,明确拒绝之后就挂了电话。 不过,他又想起来,那天张哥带着他五吴生雄家里,可能是想问出一些事来。 如果他去和吴生雄接触,也学能帮到张哥的忙。 比如吴生雄到底有几个鬼婴,这些鬼婴都在哪里。 他给张哥发微信说了这个情况。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去当个卧底也不是不行。 张哥那边似乎很忙,唐泽继续看书,等了一会儿,手机传来震动。 是张哥直接打来了电话。 第215页 「唐泽?」 「哎,哥。」 「你没答应吧?」张哥直接问道,有些急切。 听到唐泽说没有,那边的语气松缓了一点:「好的。」 张哥说:「尽量减少和吴生雄的接触,如果他再给你打电话就告诉我。」 再一次强调注意安全后,张哥挂断了电话。 第114章 早餐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周。 唐泽每天都是看书做题,生活过得可谓充实。 他的学习任务很繁重,结构力学并不算简单,而唐泽的天赋点,似乎没被点在物理上,他学得有些吃力。 除了这些自考要求掌握的知识,唐泽还买了一些心理学,解剖学,犯罪学以及社会学的书籍。 另外,他还坚持每天都锻鍊身体,并非简单的跑步等用于强身健体的运动,而是学习专门的成体系的格斗技能。 他的『教练』魏思燃,最近因为很忙,没时间亲手教他,给他报了一个格斗班...... 唐泽没想到报格斗班也能这么贵,虽然他有点不愿意,但是由于心疼钱,他还是每天都认认真真地训练。 学习,是痛苦的;可是比起工作的痛苦,学习的痛苦微不足道。 这忙碌却又充实的生活中,唯一的烦恼,就是周阿烟了吧...... 周阿烟最近已经把滨泽市逛厌烦了,每天都赖在店里。 黄静雪则完全成了她的专职保姆,由于周阿烟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一具死尸,要维持正常的形态,非常费功夫。周阿烟每天都要喝两次药,来保证这具身体的正常运行。 周阿烟说:「我不喜欢喝药。」 黄静雪手里捧着五颜六色的药片,看着她。最后,周阿烟冷哼一声,抓起药片吞了进去。 黄静雪随身携带的包里,几乎已经全部都是周阿烟的物品:药物,零食,发卡,皮筋,喝了一半的饮料,抓娃娃机里抓到的小玩偶...... 唐泽在一旁看着周阿烟把药片咽进去:「你这么厉害,难道真没办法自己保证身体的正常吗?还得喝药。」 他以为附身对于周阿烟这种等级的厉鬼而言,是很简单的事情。 周阿烟伸出了自己的手,在唐泽眼前晃了晃。 唐泽:? 她说:「本宫的手,美吗?」 唐泽:...... 早知道不给她看剧了。 唐泽看着伸在眼前的手,五根手指莹白,纤细;指甲修剪得很饱满,透出健康的粉红;指关节的褶皱很少,除了保证活动的必要褶皱,整根手指光洁地像一块白玉。 他说:「挺好看的,怎么了?」 周阿烟脸一下子阴下来:「如果单靠我自己,这具身体很快就会变成一块烂肉。」 「能用是能用,但是手指头说不定会掉几个,脸也会烂,肢体会扭曲,我活着不是为了去演行尸走肉的。」她冷笑了一声,语调里带着一些阴阳怪气,「不过谁让我是鬼呢。」 唐泽:......早知道也不给她看行尸走肉了。 周阿烟性格阴晴不定,她一不高兴,立马就反应在表情上,眼神阴毒,仿佛恨不得把出现在视野里的人全杀光。 唐泽闭上了嘴,尽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黄静雪在旁边说道:「其实,就好比是得了癌症。来了这里,没有化疗的机器,就只能通过吃药来维持。」 这个说法,唐泽之前就听张哥说过一次。 唐泽说:「那你为什么非要来滨泽市啊?」 周阿烟阴恻恻地说:「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不行吗?」 唐泽:「......当然行。」 为什么,对他感兴趣的不是吴生雄就是周阿烟呢...... * 第二天早上,他正带着周阿烟买早餐。 黄静雪自然是要跟着的,但是早餐摊前,只站着两个人。 「你天天跟着我,烦死了!离我远点!」 在周阿烟发出了好几次这样的抱怨后,黄静雪只好默默远离了他们,站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 这家早餐店不大,但是客人一向很多。 因为周阿烟嫌人太多了,他们打算买了带回去吃。 排队排到他们的时候,正好已经炸好的油条卖完了。炸油条用不了多长时间,两个人站在前面等。一个店员拿着很长的黑筷子拨弄着油条,一个店员在和面揉面,一个店员在烤大饼,还有一个店员专门负责做汤。 店里汤的品种不多,只卖有豆花和馄饨,做汤的店员还兼职做传菜的服务员。 所有人都很忙碌,在早餐店上班,也是十分辛苦的工作。 周阿烟若有所思地看着油条在锅里上下浮动。 唐泽说:「怎么看这么出神?」 「你看那油条,好像人啊。」周阿烟说:「要是能随身携带一锅热油就好了,嘿,嘿嘿......」 等着等着,一辆车开过来了,停在了早餐铺前。 唐泽和黄静雪,以及正在炸油条的店员,都看向了这辆车。 车虽然挺酷炫,一看就价格不菲,但是也还算很低调的。 引人注目的是,从这辆车上,下来了五个穿西装戴墨镜的壮汉。 炸油条的店员手都停了。 车上,又下来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大夏天的,穿一身中山装,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脸上带着一个白色口罩和黑色眼镜,手上带着黑色皮质手套,全身裹得很严严实实,一点儿不漏。 第216页 唐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人姿态稍显怪异,体态松松垮垮,坐不直一样,上半身略带瘫软地前倾,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空荡荡地垂在轮椅一侧。 这人刚下车的同时,唐泽和黄静雪买的早餐也做好了。 三个大饼夹油条,三份咸豆花。 主食夹主食这种吃法,唐泽来了这边才见识到。大饼是那种大大软软的白面饼,有的地方烤得酥脆,整体偏软,夹着炸好的油条,别有一番风味。 唐泽咬着油条跟着周阿烟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怪异的客人,这一回头,发现一个壮汉推着轮椅上的人已经快步走到了跟前。 「唐先生。」 坐在轮椅上的人虚弱开口,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明显的香港口音。 唐泽有点吃惊,他犹疑地说:「吴老闆?」 这体型着实不太像吴生雄。 他脱口而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怪唐泽不礼貌,实在是吴生雄变化太多。这才分别十天不到,吴生雄和他第一次见到相比,整个人像是缩了两圈水,即使裹着衣服,也能看出来明显变得干枯,瘦小。 吴生雄沉默了一会儿:「是神罚。祭品没有了......这是神对我的惩罚。」 面对吴生雄奇怪的话语,唐泽不知如何回应。不过,吴生雄很快打破了尴尬:「唐先生,找个地方坐坐吧。这位是?」 他指的是周阿烟。 「哦,这是我妹妹,过来玩两天。」 周阿烟今天穿了一身蓝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她握住唐泽的手,娇声:「哥哥,这是谁呀?」 唐泽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对吴生雄说:「坐就不必了,我不太方便。」 吴生雄嘆了一口气:「我不要求太多,只问唐先生几句话就行了。」 唐泽看到早餐店里坐着的人,探头探脑看这边的越来越多了:「先找个僻静地吧,这边人太多了。」 人少的地方走两步就到了,现在才早上六点半,除了早餐店人多一点,其他的地方都比较冷清。 吴生雄说:「你交换的是什么?」 唐泽:「啊?」 吴生雄声音有些急:「到底是什么?你得帮帮我......」 唐泽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生雄嘴里嘟囔:「没有时间了——」 他抬头看唐泽:「祂也能看到你!你给祂的是什么?!!」 唐泽觉得吴生雄精神有点不正常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先生,我得走了。」 他还没转身,就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压迫感,吴生雄带来的保镖已经围在了他身后。 吴生雄见他要走,情绪已经越发激动,他拍着轮椅大喊:「我给你钱!我给你钱!!!!我告诉我什么能帮我!!!你告诉我我能给祂什么!!!」 有点癫狂的动作之间,吴生雄的帽子掉了下来。 唐泽看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墨黑色的头顶。 旁边的周阿烟本来一直畏畏缩缩地靠在他旁边,看到吴生雄的头,竟然是忘记了自己的人设,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吴生雄反倒好像冷静了下来。 周阿烟咯咯咯笑:「你是在模仿伏地魔吗?」 唐泽:...... 唐泽说:「不要这样,嘲讽别人的外貌,是不对的。」 周阿烟说:「你信不信我把你也变成伏地魔?」 唐泽不说话了。 早知道不给她看哈利波特了......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吴生雄把头髮剃光了,整个头泛着一种墨黑色,确实有一点像伏地魔。不过,仔细看,会发现他并非在脑袋上涂满了墨水或者是颜料之类的东西,而是画上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字。 蓝黑色的字写得很小,很密,阳光一照,乍一看,会让人以为是谁泼了一桶颜料在他身上。 那不知道是什么文字,整体构架类似方块汉字。 吴生雄没有选择把帽子带上,而是继续摘下了墨镜、口罩,解开了上衣,又摘下了口罩。 唐泽担心他还要继续脱裤子,往前走一步挡在了周阿烟前面:「可以了,差不多行了,能看清楚。」 周阿烟活了很多年了,连人皮都扒过,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的怪异墨色裸体,应该也不算什么精神污染了。但是明面上她目前是自己妹妹...... 周阿烟并不领情,又往前探了一步。显然,她也没见过这种文字,有些疑惑地观察着。 随着吴生雄身体部位的暴露,唐泽看到吴生雄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画上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脸上,眼皮,指甲,没有一处被放过。在吴生雄的胸口中间,画着一个怪异的符号,大小类似心脏,以此符号为中心,发散出无数道小小的字,爬满全身。 第115章 麻辣小龙虾 「那是什么东西?」唐泽问。 吴生雄连嘴上都画满了这样的字符,他开口时,画满了文字的两半嘴唇上下蠕动。 「旧印。」 说了这奇怪的两个字后,吴生雄再一次问:「你给祂的,是什么东西?」 唐泽说:「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生雄捏了捏眉心:「你真的不知道吗?」 第217页 唐泽说:「我真的不知道。」 吴生雄说:「祂能看到我,也能看到你。」 唐泽实在懒得再和他争论了,他转身就要走,黑衣壮汉见状,又往前围得更紧。身后的吴生雄在激动之中已经站了起来,他扑倒唐泽的身上,大吼道:「为什么你这么正常?!」 就在吴生雄接触到唐泽的一瞬间,唐泽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凉意,后脑勺好像被谁重重锤击,唐泽一下子差点没站稳。几个壮汉就要上来趁机按住他,唐泽恍惚间看到周阿菸嘴角冷冷的笑意。 周阿烟要大开杀戒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里,一个拳头大的石头不知道从哪儿飞了出来,击中一个西装男的腿,直接使他半跪在了地上。 这个西装男本来是周阿烟的第一目标,她很不爽地对着已经出现的黄静雪大吼:「你干什么!」 一个衣着简单、带着眼镜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根钢管,三下五除二地撂倒了剩下几个保镖。 吴生雄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是抓住他的时候,力气却大得惊人。唐泽意料之外地费了不少劲才挣脱,此刻吴生雄和他带来的保镖都躺在地上,场面一片混乱。 周阿烟还在骂骂咧咧,黄静雪仿佛没听见:「先回去。」 唐泽看了躺了一地的人:「不用管他们吗?」 「会有人处理。」 回到店里,唐泽还在想着吴生雄怪异的举动。 他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表面上看起来正常,实际上已经无法沟通。 吴生雄怪异的表现让唐泽很迷惑,但是黄静雪似乎并不觉得吃惊。 「吴生雄制作鬼婴,是为了祭祀。」黄静雪说。 这并不出乎唐泽的意料,那些鬼婴,具有很强烈的仪式感。 「已经确定是他制作的了?」 这些鬼婴显然是由真正的婴孩制作的。不管是买的,还是亲手做的,吴生雄这种行为,都已经违反了法律。 黄静雪摇头:「现在没有直接证据把这些鬼婴和吴生雄联繫起来。吴生雄做事,很小心谨慎,不过,要一层一层插下去,也只是时间问题。吴生雄很看重这些鬼婴,他必然亲身参与到了其中。」 唐泽说:「吴生雄怎么短短几天身体越来越差了?」 在他看来,这种祭祀行为是愚蠢的,只是图一个心理作用。吴生雄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是迷信罢了。至于吴生雄所说的『神罚』,更是无稽之谈,他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差下去,或许与公司内部的夺权有关系吧! 毕竟,吴生雄的产业是巨大的。 谁知道,黄静雪沉默了一下,竟然说:「我想,是因为神罚。」 「什么?!」 黄静雪似乎料到了唐泽的吃惊,她说:「唐泽,你认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接着,她轻轻念起那句曾被发送到研究所所有工作人员联繫方式上的一句话:「神就要甦醒,你们为什么还没察觉?」 「吴生雄的发家史,顺利得令人吃惊。」她说,「他身上也有着很多解不开的谜团,他用鬼婴祭祀,是谁告诉他的?埋葬鬼婴的地点很有讲究,他是从哪里得知这一切的?还有,那个出现在开一笔下的图案,为什么会被应用在鬼婴身上?这些问题,因为吴生雄不肯配合,我们只能从别的方向寻找答案。」 她说:「我们所有人都曾把开一当做疯子。但是现在,也许是时候认真考虑一下这句话。」 「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它一定充满了恶意。」 接下来,黄静雪又告诉他,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又找到了两个鬼婴,加上之前发现的两个,一共有四个。她拿出了一张滨泽市地图,用水笔画出来四个点。 「连起来,很像一个未成形的逆五芒星。」 唐泽说:「所以,大概在这个方位,应该还有一个?」 黄静雪点头:「没错,目前我们正在这附近找。鬼婴很危险,我们把找到的四个鬼婴存在绝对安全的地方,由专人进行观察。结果发现,由于我们的动作,鬼婴似乎发生了一种异变。」 「什么异变?」 唐泽脑海中浮现出鬼婴一个接一个地爬起来,趴在闪着红光的摄像头跟前,和摄像头对面的工作人员对视。 「那种异变并非体现在外表上,而是体现在污染性的能量强度上。所有存放鬼婴的房间,能量强度都在不断增加。」黄静雪说,「四个房间的警报器都在疯狂地尖叫,电子显示屏将报错设置为第一任务,满屏都在跳着红色的错误警告。我们不得不把提高了危险等级,它们转移到了更安全的房间。」 「更遭的是,这些变化都是同步的。另外的,还没被我们找到的鬼婴,也正在某一处地底悄然发生着这样的变化。如果,这是在荒郊野外,倒也还好。但是如果,它是被埋在某一处人流密集的地方...那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四个鬼婴所在的地点拉得很开,另一个点画上去之后,几乎可以把滨泽市全覆盖。最后一个有可能存在鬼婴的地点,是在郊区,不是繁华地带,人并不会很多。 唐泽查了查吴生雄所说的旧印,在神话故事里,旧印是一种自我保护措施,面对强大的、疯狂的、未知的生物,携带旧印,可以驱逐神。 大概的作用,就好比拿着一串大蒜来驱逐吸血鬼。 第218页 如果吴生雄惹的是吸血鬼,那情况说不定会好一点,只要浑身上下挂满大蒜就行了...... 黄静雪刻意地迴避了,唐泽自己也曾经画出过那个符号这件事。唐泽也没有主动提起。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小时候,自己出门玩,不小心,进入了一个走廊。越往里面走,走廊就变得越发低矮、狭窄、幽暗,到了最后,他不得不爬着往前。四周很黑,墙壁也从一开始的坚硬触感,变成了一种一动一动的东西。等终于到了尽头,唐泽推开门。 一个声音对他说:「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他似乎已经被问了很多遍,于是对这问题有些厌烦,但是他还是回答:「都想要。」 那个声音说:「好,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他问:「什么忙?」 「不是什么大忙。」那个声音说,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抚摸了两下,「你只用帮我送一个东西。」 他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感觉非常高大,高大到有些怪异...... 接着,他醒过来了。 * 唐泽在第二天下午,遇到了一个很久没见过的人——凌厉。 凌厉选择了復读。 对于高三的学生而言,暑假只有二十多天,最近,他已经开学了。 唐泽看了看表:「你怎么来了?」 现在是下午五点,唐泽预感到这小兔崽子是又是来蹭饭了。 凌厉说:「没事,我们放星期天,顺路过来看看你。」 「是看看我还是看看饭啊?」 凌厉拍着胸脯:「这次买菜,我来掏钱!」 唐泽说:「不用了,」他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关店门,「我请你吃大餐。」 对于唐泽这样的普通社畜而言,晚上吃一顿小龙虾,已经算是大餐了。两个人选了一家大排档,店主是个光头壮汉,穿了一个白色汗衫,肩膀上搭一条毛巾,忙碌着。 这个大排档不算太红火,也不算太冷清,算上他们,一共有五张桌子,旁边一桌一瓶一瓶地喝着啤酒,唐泽有些出神的盯着老闆。 面前的桌前被敲了敲,唐泽转头看到凌厉。 凌厉小声说:「你一直看老闆脑袋做什么?」 唐泽不会说是因为这颗靓丽的光头让他想起了吴生雄... 「没什么。」 没过多久,红色的麻辣小龙虾就端上了桌,香味扑鼻。小龙虾肉质很嫩,味道不错,吃着吃着,凌厉又说:「怎么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好啊?不就请顿饭吗,下次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唐泽说:「我看起来像那么小气的人吗?」 凌厉说:「挺像的。」 唐泽无话可说,又点了一锅麻酱毛肚,两个人吃了个肚歪,把凌厉送上回家的公交车,唐泽在路边扫了个共享单车骑回店里。 和凌厉出来吃饭的时候,是随便在手机上找了一个评分高的大排档。这一片唐泽并不熟悉,跟着导航骑回去的。 导航带着他到了一个杂乱的小吃街。 一骑进来,立刻感觉到昏暗。头顶遮盖着厚厚的雨棚,两边是一家又一家的小吃店,环境稍显脏乱差,空气中是各种各样的食物混合起来的香气,路两旁是熙熙攘攘显得有点面目模煳的人们。 唐泽按亮手机,现在是八点多,的确正是大家都出来闲逛的时间。 人有点多,有点挤,唐泽只好下车,推着走。这一条小吃街他从没来过,一路走过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杂乱,冰淇淋店,串串店,面店,早餐店,烧烤店,按摩店,洗头店,修脚店,一应俱全,唐泽还看到了几家成人用品无人售货店。 继续往里面走,他看到几家大敞着门的花圈店。 外面摆着白花蓝花扎成的花圈,里面很昏暗。唐泽经过的时候,似乎和隐没在黑暗中的老闆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唐泽心里一慌,他移开视线,看到摆了一整面墙的金色纸元宝。 没有下雨,但空气很凉。 脚底下不知何时起了雾,雾气如同在山林中一般,迅速攀爬生长,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淹没了小腿。 浸润在雾里的腿被冻得生疼。 刚进来时那些小吃店和熙熙攘攘的人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唐泽这样推着车走在雾气中,一连走过五六家花圈店。 黑暗也笼罩下来。 第116章 老太太 任他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今天又撞上邪祟了。 唐泽掏出手机,刺眼的光照亮了一小块空间。 「还是有信号的......问题不大。」 浸润在雾气中的腿很冷,脚底踩着的路的触感也变得奇怪起来,仿佛一脚踏进了沼泽地,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前面的路笼罩在黑暗里,唐泽的腿已经被冻得发麻了,而不断升腾的雾气马上就要攀爬到他的腰部了。 一路,两边,全部都是纸扎店。 所有的店,都是一样的装饰:门口两侧各站一个纸扎人,一男一女,一个穿蓝衣服,一个穿红衣服;门框上贴着小型的花圈,大小类似普通人家在门上贴的门神。 区别在于纸扎人的神态和外貌各异,花圈的颜色的样式也不一样。 一路望过去,全部都是这番景象,着实有些渗人。 不过,两边都是花,这样走着,还颇有一种走红毯的感觉...... 第219页 「怎么又撞鬼了?」唐泽心里犯嘀咕,他怀疑是吴生雄给他下的套,早知道不自己单独出来了,以后出门还是带上老莫或者周阿烟吧。 身边有厉鬼,绝对不白给,从此不会找不着北。 他往前走了一会儿,越发觉得寒冷,心里暗想这鬼不会是想把他冻死在这里吧! 又走了没几步,看到一处亮着灯的店。 亮着的,并不是白炽灯或者led,而是蜡烛光。这家店外面的两个纸人,一人手上托着一个白蜡烛。 白蜡烛燃着黄色的光,从下自上给纸人打了光,显得越发可怖。 唐泽把单车停在原地,上去走到离他比较近的那个纸人跟前,把纸人的蜡烛拿了下来。 刚要继续推着车往前走,唐泽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似乎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唐泽愣了一下,说:「老闆?」 没有人回话。 他举着蜡烛往屋里稍微探了探,看到满地都是各色的撑开的伞。伞并不大,像是景区给小孩子玩的那种伞。红色、绿森、蓝色、白色,饱和度高到刺眼的颜色,十分粗糙的纸质,可以看出这些伞都是用纸扎出来的。 他继续照了照,一只脚踏进了店里。 这个店,也就给人只准备了一只脚踏进去的距离,再往前,就碰到纸伞了。 烛光往前送了一些,照出这个小店大致的轮廓。 店面很小,地上落着各色纸伞,墙上挂着一个又一个的纸人,所有人都向门口巧妙地倾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进来的客人。 正对着门的,是一个小小的木质柜檯。上面摆着翻开来的本子,一个头髮花白的人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刚刚那声咳嗽,应该就是她发出来的。 唐泽说:「老闆,我买您一根蜡烛。」 那个人影动了动,慢慢地抬起来头。 银色的头髮下,是一张怪异的黑色的脸。 鼻子很小,鼻樑几乎没有,两只鼻孔略微外翻,往前突出;眼睛很大,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绿光,像两个诡异的电量充足的小灯泡;嘴的形状奇特,和小小的鼻子连起来,成了一个平缓的小山,像是开口方向为下的一元二次函数。 即使没有容貌,她有着满脸的皱纹,人们也能轻易地辨认出来,这是一张猫脸。 猫脸老太太。 中国地大物博,各地也流传着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怪谈。在唐泽小时候,猫脸老太太就是他家那边盛极一时的传说: 有个老太太病发死在了路上,倒地的时候,正好一只黑猫路过,跨过了老太太的身体。 老太太就此尸变,半张脸是人,半张脸是猫,再后来,就失踪了。 有人声称,碰见过这个老太太。老太太蹲在地上,动作敏捷,他喊了一声老太太的名字,老太太转过身来,脸已经完全变成了猫,下半张脸上全部都是血,手里捧着一颗吃了一半的,血淋淋的婴儿头。 在唐泽小的时候,这个传说在当地流行得很广泛,而且,在他家那边,还传起来各种各样的细节,比如猫脸老太太身穿黑色衣服,神采矮小,只吃十岁以下的男孩,偏爱长得白的细嫩小孩,害怕红绳。 虽然现在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在当时,确实搞得人心惶惶,不仅仅是一个怪谈,甚至对居民们的日常生活都造成了影响。 唐泽记得,造成的社会影响,堪比居民们知道城里隐藏着一个连环杀人犯。 还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化妆成猫脸老太太的样子,实施入门盗窃等行径。 看到这位童年阴影,比起来恐惧,唐泽更觉得疑惑:这不是他家那边的红人吗?怎么也来滨泽市办业务了? 当然,处理好眼前的危机是更重要的。 唐泽把手机拿出来了,看到还有信号,稍微放下心来。 老太太的声音很低,含混不清地,不知道从喉咙里发出来一句什么音,之间她停下了颤颤巍巍写字的手,手腕轻轻一甩,本来放在书桌上的本子,一下子飞起来。 随着本子从店里飞过,狂风扫过落叶一般,地下的纸伞纷纷晃动。 唐泽稳稳接住了这个本子。 不是他厉害,而是这个本子,在即将砸到他脸上的前一刻,自己停了下来,如同磁铁异性相吸,本子啪得一下,自己钻进了他的手中。 好像被人按着脑袋一样,唐泽低头,看见本子上打开的那一页,上面用黑色毛笔潦草地写着售卖记录: 3月19日 王二狗 纸人两个 50元 4月27日 张立照 花圈五十个 100元 ...... 7月18日 唐泽 蜡烛一只 唐泽自己的名字,就在最后一行。可是,他的应付款那边,却是空白。 不过,很快,三个红色的字迹就浮动了在本子上,他的名字后面,写上了四个字: 性 命 一 条 唐泽:...... 什么蜡烛啊,这么贵? 他很冷静,几乎是看到字的一瞬间,就拿出了手机。 在店里,他时常练习快速求救,已经能在不到半秒的时间之内,完成开机-打开通讯录-唿叫张哥这三个步骤。当然,他练习的时候,都是开飞行模式,以免真的打过去,打扰到老闆。可是,今天,他这些练习没用了,因为,一打开手机,消息就报错一般弹了满屏,占据了手机的全部空间。 第220页 ? 慌乱中,唐泽看到了几个标题。 「一男子用菜刀当街砍死数十人,血流成河」 「酒罈中惊现数十枚大学生头颅,嫌疑人为高校教授」 「精神病院病人打伤医护,集体在雨中跳舞」 「女演员横尸天台,嘴里被灌满水泥」 「猪肉店老闆竟是杀人狂魔,地下室挂满受害者遗体」 一个个骇人听闻的标题配着图案不停地从手机里跳出来。 不仅如此,他的手机也在发生变化。 手机整体的重量变轻,手机壳那种硅胶的质感也逐渐消退,屏幕上的字变得不再方正工整,玻璃屏幕变得粗糙... 他的手机,变成了纸做的。 那种上坟时候烧的纸。 耳边响动着风声,唐泽一转头,看到老太太以非人的敏捷朝他冲过来,大张着嘴,露出满嘴兽类的尖牙。 ——这种柑感觉好像在非洲大草原和狮子狭路相逢啊! 很不合时宜的,唐泽突然想到了这个。 腥气和热气已经近在眼前,他下意识地后退,并且抬起手肘挡了一下。 出乎意料,他那已经变成纸的手机却散发出了白光。 那白光并不美妙,反而冰冷刺骨,唐泽拿着手机的手更是重灾区,好像被谁一把按进了冰桶里,好似一只厉鬼围绕在自己身边,炫目的白光过后,老太太近在眼前的脸显现出一个愤怒的表情,属于兽类被攻击之后的愤怒神情,好像不是她冲着唐泽扑过来,而是唐泽拿着棍子冲着她的脑袋重重击了上去。 而后,她又往后一跃,再次回到了柜檯处,浑身隐没在阴影里。 怎么回事? 唐泽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不再是纸的,而是再一次变化成了正常的手机。 刚刚发出那炫目白光的,是他手机上的吊坠。 那是他之前在游乐园所获得的,一个女孩给他的吊坠。 没想到这个这么厉害,唐泽把手机装进裤兜,又往柜檯看了一眼。猫脸老太太仍然注视着他,两只眼睛发出绿光,左眼仍然想小灯泡,右眼的形状像是被捏扁的弹力球。 是这个老太太很弱吗? 来不及思考太多,唐泽一把把自行车抬起来调了个头,腿一跨坐了上去,两条腿租来的一样拼命蹬着。他拼命地骑了好长一段距离,路上发现那种刺骨的雾不见了,街道似乎呈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干冷的,安静的,灰色的街道,两边店紧闭。 既没有喧闹的人群,有没有怪异的雾,像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冬天晚上那种无人的街。 唐泽骑着骑着,才后知后觉地,一点害怕从心底升上来。 老太太的尖牙很锋利,完全是猫科动物的尖牙。他这才回忆起他曾经偶然间也在紫色空间看到过关于猫脸老太的传说,和家乡那边的『吃小孩』不同,网站上说猫脸老太能带走人的魂魄。 唐泽继续往前骑了又三千米左右,狂跳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身后也始终没有什么动静,那个老太太应该没有追上他。他继续往前骑,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往前,是景色没什么变化的街道;往左,是一条漆黑的小路。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小路,因为它很宽,比唐泽正在走的这条路宽上许多,能容许两辆大卡车轻轻松松地并肩通过。唐泽试探着往里面骑了一点,感受到了明显的冷热分界线,像是从空调房推开门走到夏天室外的热气里。 看起来,是一条完全正常的路,因为现在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 但...... 除了感受到热气,他还隐约闻到了一种......烧东西的味道。 他站在分叉口犹豫了一秒,思考这热量是夏天带来的,还是烈火带来的。他走过去,是走到正常人的世界里,还是再次陷入一个险境。 时间不容许唐泽想得太久。他嘆了一口气,还是骑了进去。 第117章 老爷爷 他似乎做出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条宽阔的巷子大约有五百米左右的长度,漆黑无光。 唐泽骑在正中间(反正他进来的时候是在正中间,骑着骑着到什么地方就说不定了),总觉得两边站满了人,但是往左右看,又只能看到漆黑一片。黑暗,让人想得很多,唐泽时而担心他被什么大石头绊倒,时而担心自己不小心骑到什么井盖消失的下水道里,时而担心背后有什么无声的捕食者在悄悄靠近。 时而又担心他往左右看的时候,其实正在和某个人脸对脸,但是因为太黑了,他看不到。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下车推着车走的时候,他从这条漆黑的巷子骑了出去。 面前,又是一条巷子。 温度是夏天正常的温度,巷子是一条正常的巷子。 鼻尖还残留有那种东西燃烧的气味,不过现在看着面前十分正常的建筑物,唐泽开始怀疑那是他太过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还是适应不了这样的工作环境啊...... 唐泽吐槽了两句,开始细緻地观察四周。 他现在似乎在某处老城区,或者城中村这样的地方,巷子稍显错综复杂,两边既有那种四层的老居民楼,也有村庄里的那种平房。电线桿上有着xx旅馆的招牌,也贴着白底黑字的租房gg。 路灯有一种蒙尘感,摸鱼一样往路边随便洒了点光。 第221页 前面有一家看起来是小商店的东西,亮着昏黄的灯,但是看得出来店门紧闭,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营业。 城市和农村融合的边界。 看到这幅景象,唐泽觉得稍微放下心来,深深唿出一口气。 一直在提心弔胆啊...... 唐泽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点十四。 还不算晚,等出去了还是打辆的回店里吧,这样的话,能在十二点之前睡觉。 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自己骑出来的地方变成了一堵墙。 唐泽愣了愣,有点想知道自己再往后退的话,是会撞上墙还是会再次进入那个诡异的空间,不过他没有尝试,他只想赶紧回去坐下,然后再看两道该死的力学题,应付那该死的自考。 这里的路很复杂。唐泽不觉得自己瞎转能走出去,拿出手机,发现信号很差,地图转很久才能显示出路径,而且...... 这儿为什么显示的是往右走呢? 唐泽转到右边,看着面前墙壁上贴着的重金求子gg陷入沉思。 难道他是国产哈利波特,撞上去之后反而会找到路? 怀揣着试一试的态度,唐泽慢慢地走向了墙。 在鼻尖撞到小gg上贴的富婆照片,水泥的冰凉和特殊味道钻进鼻尖后,而自己像个大傻子一样贴着墙之后——唐泽往后退了,感觉自己好像多多少少沾点脑瘫。 看来,只能绕出去了啊...... 可惜的是,这儿的小巷子是在是太复杂了,偶尔感觉自己就要骑到外面的大路上,却又看见重点原来是一户大门紧闭的人家。 他绕来绕去,没找到路,也一直没见到人。在漫无目的地骑了差不多十分钟还没骑出去后,他在转角处,终于看到了一个活人。 是一个老人在烧纸。 那老人背对着他,头髮花白,身形伛偻。路上突然开始有点冷,凉风阵阵,唐泽穿着短袖短裤,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竟然被冷风吹得起了鸡皮疙瘩。 虽然心里一直想的是见到人赶紧问问路,但是看到这个老人,唐泽还是退缩了,没下车,一边观察着他一边骑了过去。 路过老人的时候,又是一阵风吹来,扑了他满脸的纸灰。 唐泽看了那老人好几眼,发现他一边用一根粗粗的树枝拨弄着地上的纸灰,一边嘴里念叨着什么。 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不过唐泽身上的鸡皮疙瘩是下不去了。骑了五分钟后,他又远远看到了那个老人。 「怎么又是他?」 离得近了,唐泽发现自己的措辞并不准确。 此刻的老头,已经不是刚才的老头。 因为这个老头,他没有头。 只有一个身体,脖子以上什么都没有。衣服、体态和动作都是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了头。 唐泽被这医学奇蹟看懵了。 他硬着头皮骑过去,无事发生。 在转了好几个弯,确定自己远离了那个老人之后,唐泽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十点四十多了。 他不会是要在这个小巷子里困死吧?电话也打不出去。 有点郁闷,早知道以后出门都和老莫一起了,不知道老莫愿不愿意。 唐泽可以选择了一条方向完全不同的路,但是三分钟后,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我g——」 唐泽差点爆粗,但是还是忍住了。他掉头刚骑了两步,结果,很快又看到一个伛偻的身影...... 又是那个无头老人。 唐泽迅速又调转车头,车轮往前滚了两圈,果不其然,远远地又看到了。 ...... 没办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无奈,害怕,愤怒,疲惫—— 唐泽快速地踏着脚蹬子,还是骑了过去。 路过老人时,那种压抑的气氛渐渐淡去,唐泽得以喘息。他停下了车。 这儿的建筑都没什么辨识度,很难分清哪儿是哪儿。他没有带记号笔之类的东西,地上也没有石头可以让他在墙上刻划痕当做记号,就连小gg都一模一样,不是同一个富婆在重金求子,就是同一个房东在房屋出租。 「又是鬼打墙?」 唐泽总觉得一直停着反而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他推着车往前慢慢走,思考着对策。 这个老人没有直接对他出手,而是在不断消磨他的体力和意志,可见如果硬拼的话,他并非没有胜算。 等再次看到他,就上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又或者,不知道撒泡尿能不能顶用...... 距离见到那个老人的时间间隔在不断缩短,唐泽判断,这次只需要一到二分钟,就会再一次看到那个老人的背影。 人对未知的食物总是保持着害怕,唐泽控制不住地想像那个老人转过来会是什么样子。一想到自己要面对一个没有头的躯体,唐泽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管了! 果不其然,走了不到两分钟,唐泽再一次远远的看到了燃烧着的火光。 但...... 那个老人的身影却不见了。 不仅仅是头不见了,整个人都不见了。 「去哪儿了?」 鼓起勇气过来,却没人,感觉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拐角处,只有一堆纸钱,在闪着微弱的火苗,大部分火焰已经熄灭,只留下暗红的光,像是菸头。 第222页 唐泽走了过去。 那种燃烧东西的气味立刻窜到了鼻子里。面前就是一堆普通的纸钱,白色,外圆内方,灰往上方飘着。 火光带来了温度。 「真的是普通的纸啊!」 唐泽看了看,这就像随便在街边店里买的纸钱。 真正的厉鬼,就连纸钱烧起来都是阴冷的。 而面前的这摊火,带来的是正常的热量。 「似乎真的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啊!」 说起来,鬼打墙这种把戏,也都很落后了。像周阿烟要用鬼打墙,会是什么场景?应该是自己正在忙着剥皮或者砍人什么的,没工夫去应付,就先用鬼打墙把猎物困住吧...... 而面前这个,真身(无头版)都来了,还要用鬼打墙,可见他也不算无比强大。 不过,如果真的被困一夜,也很不好受啊。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粗粗的喘息声,有人在唿吸。 气息携裹着热气,从上到下喷到了他的脖子上。 唐泽下意识地转身,看到了一个...... 巨大的头。 整个头像是雕塑,有一种石灰质地,微弱的火光下泛着青灰。满脸都是皱纹,仿佛泡皱了的豆子,眼睛没有刻画出瞳孔,只有一片光滑的死白。嘴里流下涎水,鼻子里喷出热气。 唐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大头凑近了他,那温热粗粝的气息喷在了他的脸上,口水也在不停地滴落,让人觉得很噁心,意料之外的,除了噁心,害怕的情绪占得很少,可能自己见的鬼也不少了吧。 麻木是麻木,面前这东西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还是迫在眉睫的,唐泽拿起手机挥舞了一下,他想着既然那个吊坠能对付刚刚的老太太,也许也能对付面前这个东西吧! 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但是没想到,那个吊坠竟然真的再次发出了阴冷的光,而那个巨大的人头,竟然也真就气球被戳破一样迅速萎靡下去。 紧接着,唐泽感受到了一种弹力。 把葫芦按到水里时手上感受到的那种弹力,勐然增大,直接把他从这个空间弹了出去。 虽然身体上确实有着这样的感受,但恍惚过后,唐泽发现自己还是站着,在一个陌生的街道。信号也回来了,唐泽走了没多久,就走到了大路上,等了不少时间,但是也还是打到了车。 接连碰到怪异老太太和无头老爷爷,唐泽身体上很疲惫。他抚摸着那个吊坠,平时倒是没见异常,只是和自己的手机绑定了一般,就算解下来放到抽屉里,第二天还是会出现在自己手机上。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普通吊坠,类比游戏里新手村里村长的馈赠,没想到今天接连救了他两回。 是因为这个吊坠其实很厉害,还是因为今天的两员大将很弱? 这两个人都是谁?为什么盯上他了? 单纯因为他走到不该去的地方了? 还是......吴生雄干的? 到了店里已经是十二点,回去刚开灯坐下,就听见旁边传来老莫的声音:「唐泽,你怎么还带了个小孩回来?」 第118章 小孩 「什么小孩?」唐泽一下子站了起来:「哪儿呢?」 老莫好像也是刚从书里出来,站在一旁有点迷煳:「不知道啊,我一出来就看见在你背后贴着,转眼间又没了。」 唐泽扭头往后面看,什么都没有。 「是什么样的小孩?」 老莫说:「一晃眼过去了,也没看清楚,穿得大红大绿的,跟在你屁股后面。」 唐泽有些悚然地摸了摸后背:「后面有吗?」 只摸到了布料。 老莫仔细看了看:「没有。」 她迟疑着说:「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唐泽说:「可能是哪个花圈店里沾上的吧。」 「你怎么去花圈店了?」 唐泽说:「别提了,今天太倒霉了。」 他把不小心进入一条鬼街、遇到猫脸老太太、头身分离的老爷爷的事情陈述了一遍。 老莫感嘆:「你遇见的鬼比我还多啊......」 唐泽说:「你说,是我不小心撞上的,还是有人要害我?」 虽然有惊无险地回来了,但是细细想来,碰见的都是杀招。 老莫说:「不知道啊。」 唐泽嘆一口气,低着头想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张哥,突然,他一拍桌子:「我靠,不好!」 老莫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唐泽说:「我共享单车没还!」 ...... 打开手机,里面却没有显示共享单车的信息,好像他根本就没骑过一样,最近的一条记录还是在一周前。 唐泽难以置信地刷新着页面,有一种失忆的惶然:「咋可能呢?」 「我明明记得我骑车了呀!」 唐泽确定自己是在清醒的状态下骑车的,怎么会什么记录都没有呢? 唐泽皱着眉:「怎么会这样?我到底骑没骑车?」 「难道我刚吃完饭就中招了?!怎么回事啊!」 老莫看他状态不对:「你这么急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她摇了两下唐泽的肩膀。 唐泽被肩上传来的寒意一激,反倒冷静下来。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嘆了一口气:「老莫,知道吗,有一个词语,叫做『解离』。」 第223页 老莫说我不知道。 「解离就是精神病人有时候会有的一个状态,具体来说,解离的表现有失忆,麻木,以及麻木带来的自残行为之类,是比较严重的一个状态。」 老莫说:「你怀疑你解离了?」 「我也不知道。」 疾病復发的确让人担忧。 两个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老莫说:「可能也不是,你看,你说的解离,是失忆了,但是,你现在描述的是多了骑车的记忆,所以应该不是解离。」 「而且,电子产品有时候也不是完全可信吧,会出错,也许也会受到鬼的影响。」 唐泽说:「可能吧,不过我明明白白地记得车就在那儿放着,如果能从地图上看到在哪儿就好了,白天过去看一看。」 老莫说:「地图上不显示那车,说不定是因为那老头儿给骑回家了?」 唐泽:「......他一鬼他骑自行车上下班啊!」 老莫说:「他就是一神仙,他也得回家睡觉啊。」 虽然老莫说得一本正经,但是唐泽总觉得老莫是在逗他玩。洗漱了之后去睡觉,唐泽一晚上梦见一个花花绿绿的小孩缠着要和他玩『找东西』的游戏,那小孩长得很可爱,瞪着两个大眼睛。 这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样子才四岁左右,可爱极了。只是这小孩的手有些奇怪,唐泽握着他的手,总觉得这个小孩手心手背都长的是指甲。 那种光滑的、坚硬的感觉已经不能忽视了,仔细摸一摸,还能感觉到一丝一丝的那种触感。唐泽就要蹲下去查看的时候,手被往前拉了一下。 小孩在拉着他往前走。 一直跟着走到门口,瞧见地上放着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唐泽仔细一看,是一套衣服。 旁边的小孩拍着手笑:「找到啦,找到啦!」 唐泽被他的快乐感染了,受到鼓励一般走过去。衣服样式普通,颜色俗气,唐泽上手摸了一把,质感很滑,让人联想起大片大片的,压得紧实的头髮。 唐泽刚要拿起来,身边传来一声大吼:「唐泽,你干嘛呢!!」 他转过身,看到老莫。 他一下子脸色发白,站起身。 周围天光大亮,夏天的六点。 地上的的确确放着一套衣服,但是小孩却不见了。那衣服样式很新,黑色的衣服,上面画着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寿』字,在衣服的前面,放着一双寿鞋,乍一看,十分渗人。 又中招了。 唐泽说:「你看没看见那个小孩?」 老莫说:「看见了,我一出来,他就飘屋里去了。」 「这东西能碰吗?」 「不知道。」 两个人站在门口没说话,似乎是又在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悲哀。 * 这次的事件似乎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处理好的了,唐泽给张哥打了电话,接着一人一鬼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终于看到唐泽那间小小的卧室里,在天花板上趴着一个小小的纸人。 唐泽拿着扫帚,老莫拿着拖把。 老莫说:「你上还是我上?」 唐泽说:「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上啊,人不是都说女士优先吗?」 老莫:? 鑑于两个菜鸡之间还是唐泽更菜一点,老莫提着拖把怼上去了。拖把在墙上扫了一下,小纸人就幽幽地飘落了下来,左飘右盪,带着几分轻盈,像一片彩色的羽毛在下落。纸人很小,大约只有五分之一的巴掌大,贴在暗处,确实不太容易被发现。唐泽看着看着,突觉不对:这纸人是不是往他这边来了? 唐泽还没反应过来,纸人的姿态已经从轻盈缓慢变成了饿虎扑食,那迅勐的姿态,让唐泽想起来他刚来这边的时候,把住处的蟑螂打了个半死,正要过去收拾尸体,蟑螂抖了抖腿,唰地张开翅膀,飞翔着朝他的脸撞过来,唐泽被迎面击中,力道之大让他直接后退了两步—— 纸人也以同样的迅勐姿态,迎面扑到了他脸上。 瞬间变大,包裹住了唐泽的整张脸,接着,从纸人身上生长出无数的头髮,好似蚕吐丝,将唐泽一圈一圈围绕起来。整个过程都很快,包括老莫出手的速度——唐泽被一拖把推了出去,接着那个纸人被老莫用拖把头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唐泽坐在地上,看着黑髮收拢到纸人身上,心有余悸。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次真不会再飞起来了吧?」 老莫也不能确定:「应该吧。」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直到张哥过来。 张哥来得很快。 在电话里,唐泽已经描述过这个纸人的特徵。张哥过来的时候,拿着一个白色的透明的袋子,样子像警方的证物袋。本来,唐泽也挺担心张哥会应付不了,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个纸人体积不大,又十分灵活,恐怕一放开不好对付。但是没想到张哥一进来直接拿着一瓶水泼到了纸人身上。 那纸人被当头一浇,扑腾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张哥把纸人装到袋子里。 唐泽这才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纸人。 纸人大到能够包裹住他的整个头,身体上那种花花绿绿的颜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在头、双手、双腿以及躯干各个部位画出来的符咒。 符咒繁复,颜色黑红,密密地画在纸人上,犹如纸人与身俱来的皮毛,平添三分戾气。 第224页 纸人的双手处,缠绕了一圈又一圈黑色的头髮。头髮细滑,在纸上缠绕着很容易滑下来,但这个小纸人不知道怎地,那头髮就紧紧绕在它手上。 驱使纸人,不知道是什么人用的邪术。 张哥好像很忙,拿了这个纸人,收拾了寿衣,就又往外面走。唐泽跟在后面,见缝插针问一句:「哥,你们最近都在忙什么?」 张哥站定:「我们在到处找『鬼婴』。现在,已经找到了五个,但是由于没有办法确定鬼婴的数量,还得继续找。」 「这是不是太漫无目的了?有没有大致范围?」唐泽说,「那个吴生雄,审讯他一下能行吗?」 张哥点点头:「这条路也在走,只不过可能难走通。吴生雄身体状况变得越来越差,并且,十分不配合。其实,如果做了事情,就一定有蛛丝马迹,但是太慢了。那些鬼婴就好像一个又一个的勐兽,很不安全。」 唐泽说:「吴生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吐槽了一句:「那他还有功夫来弄我?」 没想到,听到这话,张哥却站住了:「什么?」 他举起袋子晃了晃,「这不是路过的?」 唐泽顿时有点尴尬,因为他也不确定这就是吴生雄派过来的:「我也不确定......不过昨天我也碰见了两个怪人。」 唐泽又把昨天的事陈述了一遍。 张哥皱着眉。 「这样吧,」他开口,「这几天先别上班了,等吴生雄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说。你先住我那边,地址我等一下发给你。可以吗?」 唐泽没反应过来:「啊?」 张哥说:「也不要房租。」 唐泽立刻下意识说:「那好啊。」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唐泽:「是分配的宿舍,我一个人住,家里还有一只猫,不过不怕生人。」 唐泽看着钥匙,没想到自己突如其来喜提假期:「哥,这东西真的这么厉害吗?」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去游乐园和废校的时候,张哥的态度可是很无所谓啊...... 「是。吴生雄真的很危险,而且,他所涉及到的很多东西,对我们而言完全是一团迷雾。如果这真的是吴生雄指使的,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张哥轻轻晃了晃袋子。 静了一会儿,张哥说:「那些鬼婴,都是活着的时候被做成这样子的。」 第119章 搬家 快速收拾了东西,唐泽关了店门,和老莫打车去了张哥给的地址。 车上,他给凌厉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休假,别来蹭饭了。 唐泽想着事情,突然开口道:「老莫,你说——」 话说了半截,他闭嘴了。 经常独自一个人在店里和老莫肆无忌惮地说话,他都差点忘了正常人是很少能遇见鬼的。 司机说:「小伙子,你说什么?」 唐泽干笑一声:「没什么。」 师傅一边开车一边说:「也没开空调啊,怎么这么凉快呢......」 ...... 这是一个不算豪华,也不算老旧的小区。一眼望去,挺立的居民楼,既不会让人觉得大气,也不会让人觉得畏缩。街道上不算车水马龙,也不算门可罗雀。绿植不多也不少,看门的保安不算老也不算小,整体颜色既不算亮眼也不算沉闷...... 非要找形容词,就是普通。 这小区一点记忆点也没有,看一眼就忘了,就像张哥悄悄隐没在人群里。 太不像他想像中的小区了。 唐泽:「好普通的小区啊!」 老莫说:「免费住的房子要啥自行车呢。」 唐泽说:「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这么......普通。」唐泽实在找不出更精准的描述,「比如说张哥,你说他明明长得,还行是吧。就那张脸,单独和他相处,谁能顶得住。但是一进人堆里就找不见,跟水倒水里一样,你说怪不怪。」 老莫说:「我就能顶得住。」 唐泽说:「你连他都顶得住,你是人吗?」 老莫说:「我不是。」 唐泽:。 老莫:。 一人一鬼跟着手机上的地址上了十楼,推开门,看到一个明亮的房间。唐泽转了转,看到客厅里有一个大的落地窗,房间布置简洁、干净,没有太多装饰。唐泽把自己的东西——一个书包和一床被子——放到了角落,在沙发上坐下了。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穿着球鞋参加慈善晚宴的感觉...... 这种窘迫很快就消失了。唐泽住了三天之后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第一天他被张哥从沙发上赶回了两个人一起收拾的小卧室,第二天他已经和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称兄道弟,第三天他因为起得早和小区里锻鍊身体的大爷大妈们谈笑风生...... 当然,每天都在认真学习。 唐泽的房间也有一个落地窗,一拉窗帘明亮非常,整个人心情开阔。他的小卧室里有一个白色书桌,唐泽还在外面买了两盆多肉,绿色的叶,白色的桌,唐泽感觉小日子越过越有滋味...... 老莫飘进来:「哟,小唐,还学习呢?十二点了,是不是该吃饭了?」 「对。」唐泽忘了时间了,他伸手把网课关了,「做饭!」 他现在还剩四门课没考,分别是《马原理》、《结构力学》、《钢结构》以及《房屋建筑学》。 第225页 「考试在几月?」老莫问。 「十月多。」 「能考过吗?」 唐泽一拍胸脯:「必须能啊,我这学习态度能不过吗。这几门我之前也报考了,就是挂科了。不过也算有点基础。」 吃完饭唐泽窝在沙发上一边撸猫一边看游戏频道三个大哥打斗地主,左上角的光头大哥欢乐豆输成-50了,还搁那儿超级加倍,超级加倍就算了还明牌,头太铁了。 「嘿!这时候把王炸出了,你说这不得完犊子吗?!」 唐泽看得惋惜。 大哥输成-70了。 唐泽把电视关了,给猫添了点水,继续进去看书了。白猫喝了两口水又进屋,在唐泽脚边躺下。这只猫,胖、软、懒、干净、暖和,而且如张哥所说确实很亲人,唐泽来第一天就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唐泽撸了两把猫,继续做题了。 在职备考能这么轻松是唐泽没想到的。 张哥每天回来很晚,最开始唐泽还等一下张哥再睡觉,要不然有点儿不礼貌。 只不过他回来也太晚了,唐泽第二天一直等到半夜三点,坐沙发上都迷迷煳煳快睡着了,张哥拿钥匙轻轻开门的声音把他吵醒了。 他站了起来,还有点迷煳,说话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哥。」 张哥一笑,也学着他用气音说:「还没睡?」 他举一下手上拿着的《房屋建筑学》:「看书呢。」 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拿的是《重生追夫——霸道丞相狂宠记》。 气氛凝滞了两秒,唐泽看着封面上人体比例稍显崩塌的古风男子陷入沉思。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给老莫买的,当时想的是拉进一下同事关系,希望老莫下次跑路的时候能拉着他一起......刚太困了就寻思着提提神...... 张哥说:「快睡觉去吧,以后睡早点。」 唐泽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张哥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发微信问他睡了没。 唐泽说:没有。 毕竟住人家的吃人家的还不上班,唐泽心里有那么一丝不好意思。 张哥说:快去睡吧,今天不回。 于是唐泽就去睡了,后来也就不等了。 其实张哥那天应该还是回来了,虽然他没看见张哥,但不知为何,早上吃饭的时候,唐泽就是这样感觉。是因为他睡觉的时候迷迷煳煳听见外面轻轻的响动,还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喝粥的时候,他说:「老莫,张哥昨晚回没回来?」 老莫说:「我哪儿知道?」 「你不就在客厅吗?」 「那我也是在书里待着啊。」老莫说。 张哥这样说,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在等他。他觉得自己体察到了张哥无言的温柔,又觉得自己有点想太多。张哥脾气好,心底善良,善于为他人考虑,所以这样。唐泽一边喝粥一边出神,突然感慨:「你说这上班也太忙了,舍友都见不着他。」 「是啊,他出去得早,你起来得晚,咱不得拜的街坊。」老莫说。 唐泽:? 白猫过来蹭唐泽的腿,唐泽把碗速度洗了,给猫添饭。 白猫没有名字,就叫白猫。 张哥告诉他:「是开一养的,后来交给我了。」 唐泽说:「你不是总在外地吗,有时间照顾猫吗?」 张哥说:「这个没关系,研究所有配套设施,如果在外地,就可以申请宠物託管,可以选择把宠物寄存在专门的地方,也可以选择上门餵食和清洁。如果去世了,后续对宠物的再领养也有一套专门的流程。其实挺完善的,不必要担心。」 * 幸福生活没过几天,家里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周阿烟。 周阿烟屁股后头跟着黄静雪。 虽然整个研究所都忙炸了,但是黄静雪依然在这里当着保姆。 周阿烟一进来就直接坐沙发上。她今天穿了个旗袍,红艷艷的,脚上蹬着一双绣花鞋,更像鬼了。 唐泽站在边上,周阿烟说:「今天下午吃什么?」 唐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两个认识的全都把他当饭票。没等他想明白,周阿烟又自顾自地说:「吃红烧肉吧。」 长得很像女鬼的大小姐兴致勃勃地上网看着自己想吃的东西,一个一个记录下来。她坐在餐桌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笔,手机搁在前面的支架上,里面美食博主开二倍速讲着探店发现的食物。周阿烟皮肤白,睫毛长,眼睛黑,嘴唇又润又红,身段曼妙,黑髮捲曲着垂落下来散在肩上。她专注地看着视频里的饭,手里的笔慢慢地晃着。从侧面看去,真像个天真烂漫的富家大小姐。 「哎,」大小姐的菜单列完了,她伸手往这边招了两下,对唐泽说:「你过来。」 她说话的语气像招唿狗。 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是唐泽还是很狗腿地过去了。 毕竟实力差距有点大。 唐泽接过周阿烟手里晃着的纸。 上面列着各种各样的菜品,有的是家常菜,比如清炖排骨、红烧鲫鱼这种至少能看得懂的;有的是周阿烟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店里的菜单,比如:刺身一鹤、火山雪什么的...... 「以后就照着这个做吧。」 多好一姑娘,怎么就长了嘴还长了手呢。唐泽心里默默嘆气。 第226页 幸好周阿烟对什么东西都是兴趣来得快也走得快,那张菜单,转瞬间又被她抛在了脑后。 很快唐泽发现张澜也住在这栋小区,但是魏思燃和黄静雪并不在这里。黄静雪告诉他,这里就像是研究所的员工宿舍;而她和魏思燃都买了房,当然,研究所也建造了员工公寓,本所员工购入,每平可低至五千元。啊,房贷、车贷、五险一金、父母、小孩。就算你像暗夜猎手一样行走在茫茫的黑夜里,一手拿着隐藏着刀的棒球棍,一手拿着既有设计感又有实用性的小盒子,也免不了要被这些东西困扰。 「张哥怎么不买房?」 这只是一间员工宿舍。 问完唐泽就发现自己问的问题有点蠢,黄静雪又不是张哥,她怎么能知道?但是黄静雪还是针对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她隐晦地表示,不幸被分配到了死亡率高的岗位的,一般很少选择买房——这是不划算的。很容易出现人都没了,钱还在扣的情况。而且如果你一辈子都坚守在岗位上,幸运地活到了退休,也能申请一直住在免费宿舍。当然了,有的人活不到退休,有的人会换工作,所以员工宿舍总是够用。 唐泽想那他买菜的时候碰见打桌球那俩老头儿是不是年轻的时候也是很厉害的人呢?张哥的那些朋友,那个奇怪的、神秘的k小队,那些人最后一个任务都是什么?夜里,唐泽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陷入了睡眠。 第120章 找人 夜晚九点,大雨滂沱。 街道上偶尔开过一辆车,行人几乎没有。 此处不算繁华,下着雨,更显得人烟稀少。 小区外面,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三个人。 这三人皆是一身黑色休闲装,黑短袖,黑裤子,黑鞋。乍一看,似乎没什么特殊的。走在路上和这样装扮这样长相的人擦肩而过,不过有任何人觉得奇怪,只要他们不带着那黑色头套的话。 可是此刻,他们三人却均静静立在墙根,隐没在黑暗中。雨势迅勐,砸在地上噼啪作响,三人头髮已经湿透,水成股地流下来,衣服贴在身上,显示出良好的肌肉形状。 可是这样的大雨中,没有一个人撑伞。 他们只是默默地,悄悄地,站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墙那边,匆匆的脚步声远去了。 没有人说话。但是同一时间,三个人都开始动作。小区的墙上,围绕着一圈一圈的铁丝网。 这铁丝网本意是为了防盗,旁边挂着一个牌子,上书:铁丝网通电。 可惜这东西在三个人面前,仿佛空气。 脚在地上一蹬轻轻跳起,跳起来顺势踩一下墙面,湿滑的雨水没有给这个动作造成任何负担,墙壁的摩擦力即使减小,也支撑着身体往上腾起,手撑在墙头没有铁丝网的上面,轻轻一跃。 漂亮得像是跳高运动员从杆子上翻身而过,黑衣人轻盈落下。 从墙上落下来,踩出来的水花还没有雨点砸出来的水花大。 他们仍是隐没在黑暗中。 小区里的住户并不多,亮起的灯没有几盏;路灯在这暴雨中似乎也失了力气,半死不活地照亮一小块空间。他们就这样穿行在略显死寂的小区中。 悽厉的暴风雨之夜,单元楼门口站了三位浑身湿透的沉默客人。 其中一个人比了一个手势:十。 剩下二人轻轻点头。 正要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伙,你们仨站这儿干什么?」 三人顿觉惊诧! 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背后! 这声音离得如此之近,他们三人,竟然毫无察觉!!! 转身,背后是一个...... 大爷。 穿着松松垮垮的老头衫,大裤衩,脚上蹬着一双蓝色凉拖。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撑着伞,背有些伛偻,头于是前倾。暗淡的夜色里,狂暴的大雨中,大爷的头顶似乎在微微发光...... 大爷面色疑惑,又要开口,其中一人已经将手伸到了腰后,掏出一把黑沉沉的武器。 前端很长,装了消音器。 大爷脸色一下子扭曲了:「呵!」 一声中气十足的语气词过后,还没来得及开枪,大爷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鬼魅一般,好似化在了水里!!!! 但大爷的声音还萦绕在周围:「好傢伙,这年轻人,这不玩儿命吗,现在这年轻人......」 尾音渐弱,根本辨别不出方向,大爷似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三人皱着眉,警觉地看着周围的黑暗。 良久,无事发生。 雷暴噼来,闪电划破天空,周围空无一人。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他们隐约听说,这次的金主,招惹上了脏东西! 为首的无声地骂了一句。 他本来对这些怪力乱神不屑一顾。 什么神神鬼鬼,谁敢挡了哥几个的财路,就是如来佛,老子也送他再上一回西天! 可刚刚碰到的那个消失的大爷,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那些听到的传言,是否为真? 他皱着眉,低声说:「继续行动。」 几个人去往十楼。 ...... 门被打开。 费了一点功夫,但是没费太多功夫。老二是开锁的高手,这栋小区并不高档,连带着锁也一般。打开门的那一刻,就看到里面亮着光。为首的立刻一脚蹬开了门。 第227页 如果里面灯暗着,就悄悄地进去;如果灯亮着,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是他行事的战术之一。 于是门咣地撞在墙上。 巨大的响声使得屋里的人都抬头看过来。 屋子里很亮,瀰漫着火锅的香气。他们来得似乎不巧,这间房子里有太多的人。但是没办法,这次的老闆急得要死,好像他们再不来,他就立刻得去和阎王爷报导。他说得用两天时间踩点,老闆不行;他说那就算了,老闆立刻给加了三千万。 于是他们还是干了。 「把这个人带回来。」 照片上的人,他们的工作目标,是一个二十来岁头髮略长的男的,没戴眼镜。屋子里支起来两张桌子,一张桌子上是还没收拾的火锅,另一张桌子上摆着麻将。那男的就坐在麻将桌上,一只手还拿着一个麻将,此刻也正看着他们。 「全部给老子趴下!!!!」 三个人湿漉漉的人同时举起了枪,为首的大吼。 * 凶神恶煞,雨夜来造访的屠夫们似乎把一屋子的人吓呆了。没有人照做,也没有人尖叫或者哭泣。所有人都静静坐着,看着门口。 为首的骂道:「他妈的,」他走进去,脚在地板上踩出一个湿漉漉的痕迹,「手抱头,蹲下!」 他拿着枪在屋子里环绕了一圈。 黑洞洞的枪口扫过每一个人。 「抢劫的?」 为首的寻找声音来源。是他们的目标第一个开口。 这似乎是在场唯一一个显得紧张的人。 其他的人仍在沉默,目光里或者是冷漠,或者是探究。当然,这些目光在来人眼里,统称为不屑。他被激怒了,他将枪口指向麻将桌,对准离他最近的人。 那是一个少女,长得很漂亮,背对着门坐着。她身体往后扭转,看着他们,目光冷淡,脸上有着很强烈的不快。 妈的,该死的婊子!! 来人心里这样骂,却没有骂出声。那张脸真他吗恐怖,跟个进棺材的死人一样,跟他妈个鬼一样。哥几个倒斗的时候,对着真的死人,眼睛都没眨过一下。但是如今他确实光是看着这张脸,就起鸡皮疙瘩,声音被掐断在喉咙里。 他不想承认,因为那略微的害怕,他移开目光,同时也把手枪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对准了一个看起来像个娘炮的男人——虽然这男的体格似乎不错,但是又染头髮又打耳钉,不是娘炮是什么?娘炮毫不在意地迎接枪口,对着这边说:「我这盘就要胡了。你就不能再等两分钟再来?还有,你的枪也太土了,好老旧啊,不过没办法,地域原因嘛。你能搞到就已经算有点本事,毕竟我们这儿不是灯塔国,是不是?哈哈。不过说实话,灯塔这个意象我还是很喜欢的,希望它没有被污名化得太厉害,因为我小时候也在海边待过几年,就是那种,夜晚黑色的大海和灯塔——」 「闭嘴!!!」 来人完全失去了耐心,从疑惑到愤怒。他掏出明晃晃的刀,走进屋子,把刀架在少女脖子上。几乎是同时,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天哪......』不是少女发出的,而是另一个人,是他们的『目标』。目标看着刀,刀和少女的脖子,紧张几乎要掀开他的天灵盖然后喷薄而出。『抢劫犯』在心底唿出一口气——一切终于开始步上正轨,有人做出了正常人该做出的反应。从他知道绑一个废物就能拿一个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活也许不好干。果然,碰上他妈一群弱智疯子。至于为什么上来不先把他们都弄死......首先,他的任务只是把这个男的带走。他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就这样?」一个很欠打的声音。是那个娘炮,他一脸难以置信,「你就打算用这个?」 目标也开始说话,不过是对着牌桌上的第四人,对着一个大妈:「老莫,你能行吗?」 欠打的声音又响起来:「还是让张澜来吧。」他吹了一声口哨,「正好让你们见识一下,k小队的英姿。感受一下我第一次看到时候的震撼。当然现在确实比不过当年,不过就算打鬼打不过,打这三个废物不是绰绰有余吗?」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在嘆气:「...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下么。黄静雪呢?」 「被周阿烟打发去买可乐了,还没回来。」魏思燃说,「这大雨天的,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便利店。开一在睡觉。」 张澜又嘆气:「他是觉多...」 几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来人忍无可忍:「闭嘴!!!!!!」 伴随着暴怒的喝声,来人一把掏出了枪,对准沙发上的那个先开了扳机。在他喊叫的同时,卧室门打开,一个东西飞过来,撞向他的手腕。他的手被巨大的冲击力度撞得彻彻底底折断了,宛如一辆车碾过去。枪摔落在地,手摺到后方,子弹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侧后方的老二一声惨叫。老三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道残影闪过,转眼间双手被反剪,膝盖被狠狠一踢,背上传来力度,老三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头顶上有人问:「谁让你们来的?」 老三的双手被扭在后面,脖子被人用膝盖压着。这很疼,真的很疼,老三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疼得大汗淋漓,。那力道一松,他立刻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问我老大!」 打开的房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头髮稀疏的大爷,听着尘埃落定了,就探头探脑伸了整个头往里面看。他冲着张哥竖大拇指:「嘿,这小伙,真利落!」 第228页 第121章 皮 警察很快来了。 张哥头上还带着一撮睡出来的捲毛,他回答着警方的问题:「对。对。是。就是突然冲进来,拿着枪和刀。不知道。嗯。好。」 「不是,我看见他要砍我朋友,我就随手抓了个东西扔过去了。我们是轮休,就聚餐了。对,在卧室门口扔的。是,砸的手腕。我经常锻鍊身体,可能准头好点吧。」 因为三个人的情况有点悽惨,有一个还被枪击中了胳膊,警方问的很详细。 唐泽站在后面,突然招唿道:「齐队。」 齐队沖他点了点头,走过来,拍了拍小警察肩膀:「这儿我来。」 「怎么回事?」 唐泽连忙把今天的事陈述了一遍:「就是我们吃完火锅。正打麻将,这几个人突然就冲进来了,先是拿枪指着我们,然后又把刀架人脖子上了。吓死人!!!」 「知道是谁吗?」 这次张哥回答:「不能确定。」 齐队说:「那就看看他们撂不撂吧。」 两个人明显很熟悉,齐队没有再盘问细节,而是问:「你们最近也忙?」 「嗯。」张哥点头。 齐队说:「最近我们也闲不下来。刑事案件,数量一直在往上走。」 沉默了一会儿,齐队说:「你觉得和你们......那些东西,有关系吗?」 张哥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不能确定。」 又说:「也许。」 齐队点头,唐泽看到这个老警察脸色疲惫,一直在靠抽菸刺激精神:「等会儿还要做笔录,走流程。耽误你们工作了?」 「没有,」张哥摇头,「今天正好轮休了。」 这件事就彻底交给警方了。折腾了一晚上,唐泽第二天九点才起床。 下午两点,唐泽再一次被叫到警局,却不是因为昨晚上的事。 他被告知一个消息:吴生雄死了。 吴生雄的死相很怪异。 他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够怪异了,在那次他来找唐泽的时候。唐泽能看到吴生雄浑身的毛髮几乎都被剃光,每一寸皮肤都没被放过,呈现一种隐约的灰白,这灰白黏在皮肤上,散发着唐泽在医院里经常闻到的气息。在灰白色的底色上,又画满了唐泽之前看见过的那种奇怪的文字和符咒。 死后的吴生雄留下了这怪异的灰白色的文字,除了这两个东西,其他的全都没了。 他只剩下了一张皮。 发现时这张皮躺二楼走廊。 唐泽看着照片,面色很复杂。那可是真实的一张人皮啊!唐泽立刻就想起公路上被压得瘪成一张的小动物,麻雀、或者是壁虎之类。车来来去去,死去的小动物被一遍一遍地压过来压过去,大货车、小轿车、油罐车、直到彻底和路面贴合,不用铲子根本弄不下来。唐泽有时候会想猫猫狗狗的会不会也被车轮捻成这样,在某个时刻在路上与他不期而遇。一想到就有些悚然,而现在,他直面了一张人皮,即使隔着照片,也让人觉得到反胃。 第一张图是这张人皮在自然状态下的样子,眼睛和嘴部分成了空洞,皮肤松垮地堆在一起,能够看出是一个人的形状。 第二张图是法医用某种填充物把这张皮支撑起来,显现出了吴生雄的样子。 「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唐泽情不自禁地开口询问,但是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知道。那是比承重30吨的货车来来回回碾过还要强劲千百倍甚至无穷倍的力量,这东西把他的血肉全部取走了,空留一张画满符号的皮。 在别墅的人有老管家、保镖以及吴生雄那位那位患有老年痴呆症的父亲。即使是老管家,也不被允许进入吴生雄的秘密走廊;保镖就更不用说了,即使他们肩负着保护吴生雄的职责。 而由于吴生雄的神经质,或许也可以被称为对危险敏锐又准确的感知,这栋别墅里一口气塞下了三十名保镖。但没有一个被允许进入二楼。 可能目睹了整件事情发生的,只有一位老父亲。唐泽正在看经过警察整理后的笔录:吴生雄突然在走廊中跪下,双手合十举到高处,接着背往前趴下,这是一种跪拜的动作,吴生雄重复了多次(这部分备註写着:证人提出了三次、五次和五十次三种说法)。同时,吴生雄在唱歌(无法确认歌词)。吴生雄站了起来,红色的东西从双眼中涌出,身体同时变得干瘪,直到只剩下一张皮。 如果不是唐泽坐在警察局,对面就是大盖帽,手上的纸还印着警察局的名称的话,他一定以为这是在哄他玩。 「你们两个也去过吴生雄的别墅,」齐队说,「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唐泽告诉了他自己也误入那条走廊的事,还有吴生雄发现他也出现在走廊时对他的态度改变,以及吴生雄说的一些奇怪的话。 「『只要学到一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泽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事实上他也有点怀疑这也只是吴生雄精神发狂的呓语之一。不过,齐队显然对他进入过二楼的事情很重视,做完必要的笔录后,就带他去了案发现场。 再次来到这里,唐泽没有了那种被窥探的感觉。随着吴生雄的死去,别墅身上那种活物一样的一边缓慢蠕动、一边注视着外面的人的感觉消失了,只余留一种空旷的死寂。如果用动物来描述,那就是这栋别墅一开始让唐泽想到三层楼高的巨大沉睡蠕虫,如果靠近,就能感觉到蠕虫身体轻微的弹跳以及血肉的气息。而现在,这栋别墅退化成了一个空壳,里面的蝉已经离开,留下的只有水泥和木材,以及由这些无机物建构起来的没有生命的房屋。 第229页 二楼设计的确很巧妙,在警局里,唐泽就已经看过图纸,虽然他没看懂,但是也明白吴生雄请了高级设计师,把整个别墅都设计成了一个迷宫,就是为了掩藏最核心的、那个他用来休养的走廊。 唐泽被要求復现一下那天的经歷。 他推开泳池旁边那扇门。白色的门,锁孔设计成了黑色,颜色搭配用的是太极阴阳图,唐泽对此很清楚,他知道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黑色的门,锁孔部分是白色。 他推开门—— 里面的装潢和一楼设计得一模一样。 「啊?」唐泽自己有些惊讶地轻轻喊了一声。 齐队在旁边说:「关上门,重新开一次。」 唐泽又试了一次,打开还是一样的景象。 「这扇门打开本来就应该进入到这里。」齐队说,「你那天真的而进入吴生雄用于休养的走廊了吗?」 唐泽赶紧说:「真的。不过现在这个,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唐泽那天经过的两扇门,白色的门打开后是正常的二楼,黑色的门打开后是一个杂物间。 几个人又从一楼开始,绕啊绕的,绕到了真正的、唐泽去过的那条走廊。暗红色的走廊,两边是一排排卧室;阁楼是一个小小的佛堂,里面挤满了神。 「是这儿吗?」齐队问。 唐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外观看起来确实是这里,可是...... 唐泽摸了摸墙壁。墙壁铺着华贵的红色壁纸,上面有着浮雕一般的叶子形状装饰,摸起来干燥,舒适。脚底下是木质的地板,但鞋子踩上去不会发出声音。环顾四周,仍然是那种扑面而来的贵气,有钱人家的装潢,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唐泽说:「关上灯试试。」 这条走廊完全在建筑的内部,任何地方都没有窗,安装在头顶的灯一熄灭,走廊就陷入黑暗。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有着隐约的光将壁纸照得亮晶晶的;再往走廊深处走,则能够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唐泽闭上眼睛,试图探寻到什么。显示鼻尖涌入血腥气。而且是新鲜的血腥气,流动着的血。血腥味如同雾一般,慢慢浸满了这个地方,继而浓度越来越高,脸上已经感受到湿润。是水。水让人感觉清亮、舒适,划过去时从指缝流过,不会觉得粘稠。水带着一点点的腥味,和一点点的新鲜的血的味道。 墙壁变得柔软...伸出指尖微微用力,墙壁便随着力道凹陷下去。像是皮革...。有弹性,微微伸缩、弹动,活着的身体肌理。继续摸,上面很多褶皱,但材质很光滑。 还有温暖感。很暖和,舒适。待在这个空间,令人内心安定。唐泽慢慢蹲下,自己如同太空人一样漂浮起来。在温暖的水里泡温泉,什么都不用想。他在这个空间浮动,直到手再一次触摸到墙壁。手底下微微蠕动的触感叫醒了他。 他睁开眼睛,味道、触感和体感都消失了。 唐泽说:「这里,和我第一次进来好像不太一样。」 齐队问:「你第一次进来是什么感觉?」 唐泽如实陈述。虽然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也不希望在这里被当成精神病,但他还是尽力描述得清楚一点。 他说完,大家都沉默了,似乎在思考。也有警察看着周围,试图感受出那种咸湿潮热。 没有人嘲笑他,唐泽松了口气。 「膜一样的墙壁,温暖的水,一点点腥味和血味......听起来有点像子宫。」一位生育过的警察说。 第122章 酒店 最近所有的人都状态不太好。 研究所的人仍在忙碌,关于吴生雄的死亡,他留下来的鬼婴,那个怪异的符号,所有的东西都似乎裹着一团迷雾。当然,目前最重要的工作,还是集中在寻找鬼婴上。至于为什么他们一直觉得在某处存在着一个镶嵌着眼珠的婴儿,唐泽也搞不清楚。唐泽清楚的是,在研究所的眼中,这个婴儿的威力堪比巨大的一颗不定时炸弹,犯罪分子随时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将它砰得引爆,把市中心或者地铁炸得血肉纷飞,接下来的一周内每一天电视台都要播报营救情况、死亡人数,警察局的人要开始日夜轮轴转,一大批人要因为工作失误接受严厉的处理,几百个家庭破灭,目光呆滞的父母或者子女在残骸处失声痛哭,各种各样的信息平台都在哀悼此次事件中死亡的人,市民们自发在那里摆满白色菊花。他们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这个结果,可以说研究所几乎觉得这幅场景都快要贴到他们的脸上,所有人都神经兮兮紧张异常,拼尽全力防止这个结局到来。 而唐泽自己,则是频繁地做噩梦。 梦里自己很正常地走在一个地方,繁华的闹市,周围全是大商场,很多人,耳边是人群的喧嚣,蝉鸣声,微微的风声,以及街边店里放着的劲爆的音乐和宣传语。他在这条路上走着,漫步目的,但不会感觉到任何不妥。突然,他站住了,心里升起一种隐约的惊骇。那感觉很模煳,但是给他传递出明显的信号:马上就要糟糕了。仿佛夏天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的雷鸣,声音并不清晰,但是听到的人都知道雷正往这边赶来,雨水也马上就要降临。先是白色大厦顶端播放gg的电视屏幕开始闪现雪花,正向屏幕展示饮料是多么清凉的模特停了下来,拿着的饮料突然不再是焦点,模特正对着屏幕,嘴里开始念叨着:子宫。他的声音因为街道陡然静下来而显得巨大。街上的人仿佛受了感染,一个接一个的,注意到电视的异常。因为这突然的变故,他们面色苍白,左顾右盼,试图从同样困惑的同伴那里得到安慰。街上的人抬头仰望着那个模特,仿佛聆听着一场无比隆重的宣言。而从模特嘴里吐出来的,只是平板的重复的两个字:子宫。听众们疑惑不安,又惊惶无比,于是嘴里也随着嘟囔:子宫。那似乎只是出于疑惑而发出的重复,但他们的动作竟然如此同步,一瞬间,大街上所有人都在用气音默默咀嚼这个词语:子宫——————!!!!那无数人用气音整齐划一地说出和两个字,仿佛是巨大的怪兽在嘶嘶作响...... 第230页 接着,唐泽就醒了,他该去吃饭,然后做题了。 几天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挂着一圈青。 所有的鬼倒是状态不错。 老莫就不用说了,跟退休差不多,每天逗逗猫浇浇花,上网了解新知识。周阿烟更是浪得飞起,来兴致了就过来这边吃饭。唐泽往嘴里送饭,眼睛盯着周阿烟在手机上放的电视剧,脑子里混乱地想着子宫。子宫。 「下午去这儿吧。」 「啊?」唐泽反应过来,看着周阿烟手上指的旅游景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把电视剧关了。那是一个湖,湖水清澈无比,湖底是天然形成的彩石,阳光照射,五彩斑斓。 滨泽市及滨泽市周围山水都好,网红景点多如狗,3a名胜满地走,有很多这样的景观。 因为没钱,也没时间,唐泽并没有出去看过。他看了看,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门票八十。 唐泽有点想去,但是还是犹豫着说:「可是我下午还要刷题。」 周阿烟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唐泽立刻改口了:「不过出去转转也挺好。」 这一答应,接下来的几天唐泽每天都高强度旅游。周阿烟买了一张地图——非常细緻的地图,标出了这周边的的各个着名景点。这张地图很大,唐泽第一次看见还以为周阿烟计划进攻滨泽市,于是购买了一张军事地图。她把这张地图贴在客厅北面的墙上,自己站在南面,蒙眼转几圈,再投出手上的飞镖,扎到哪儿去哪儿。唐泽不想旅游,他想刷题,他向黄静雪抗议,黄静雪乐得看周阿烟到处发泄精力不惹事,对他说你忍忍月底给你加奖金;他向老莫抗议,老莫说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我也惹不了她;他向魏思燃抗议,魏思燃说全给报销,发票抬头记得写办公用品;他向张澜抗议,张澜说没办法周阿烟好像就是特别喜欢你,你就当上班吧;他向张哥抗议...... 算了张哥最近太忙了。 短短几天内,唐泽因为在外面暴晒黑了两个度。这天晚上,三个人睡在酒店。唐泽开了半天的车,又在寺庙里逛了半天,累得要散架。他躺下,将睡不睡迷迷煳煳的时候,被一阵细微的笑声吵醒了。 唐泽:...... 这酒店隔音这么差的吗? 说来奇怪,他本来困得要死,但是被这笑声一扰,灵台顿时清明,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了。那声音很模煳,但是唐泽还是听出来是一个小孩子的笑声。小男孩。也许住在楼上,也许住在隔壁,笑声不知道透过哪个缝隙传过来。现在一切又回归安静了,唐泽躺了一会儿,睡意始终不来。横竖睡不着,他拿出手机,打算把手游的体力清了。把手机屏幕按亮的一瞬间,唐泽心里一阵惊骇,他手一抖把手机掉到了床上。 在掏出手机,手机还是黑屏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上面映出来一个人影。就在窗边,微微低着头,是在看着他。 唐泽被那一下吓得僵住了,稍微缓了一会儿,狂跳的心逐渐镇静下来。他在看见那黑影的同时就习惯性地把手机按亮了,并没有观察仔细。 也许他只是看错了呢? 回头,只有窗帘布静静垂在那里,没有人。 是他看错了......吧? 唐泽打开灯,白色刺眼的光线照亮了这一块儿空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窗帘跟前,手在空中滞了半秒,还是唰得拉开窗帘。 窗帘背后是一大块玻璃,映出城市绚烂的夜景。现在才十一点多,城市远远没有到彻底睡眠的时间,街道车水马龙,对面的大厦不知道同样是酒店还是写字楼什么的,一眼望去,觉得灯火通明。 没有。窗帘后面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只是他精神紧张产生的错觉罢了。 唐泽坐下喝了口水压压惊。他克制着自己,拿起手机,这次,没有再出现jump scare,黑色的屏幕上只是映出一张孤独的帅脸。唐泽对着照了照,明天别忘了刮鬍子。他开着灯躺下,感觉到眼皮直跳,情不自禁地想要把被子蒙到头上。他勐地睁眼,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微妙的恐惧逐渐发酵成愤怒,而在他跳起来看到空旷房间后,又变成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 没人看着他。 唉...... 是他太紧张了吗? 唐泽还是走到门口,检查了一下衣帽间,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柜子里挂着浴衣,下面放着白色拖鞋。唐泽退出去,又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吉利,好像就要有一个人从这里面走出来一样。他把鞋换了一个方向,使鞋尖朝里,以免他躺到床上不停想像穿浴袍的幽灵走出来。退出去看了看,他又把浴袍摺叠起来放好,拖鞋则扔到了抽屉里。这下终于好一点了,衣帽间的威胁大概解除了。 打开厕所门看了一下,空的,马桶和洗手台寂寥地立在黄光下。又进入洗手间,即使洗手台一眼就看完了,他还是弯下腰检查了一下底部的空间,担心自己一个不留神,没看到一个正对着他蹲在洗手台下面的成年男鬼。好吧,正常点。唐泽命令自己不要像一个强迫症一遍遍洗手一样一遍遍检查。 他看向左边的隔间,里面是淋浴室,唐泽拉开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右边是浴缸,用帘子遮盖住,拉开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唐泽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他确信什么都没看到,可是他在做这一系列检查的时候,又忍不住地频频回头,好像这房间里还有另外的客人,就正跟在他的身后。 第231页 唐泽又开始后悔没带着老莫,虽然老莫在这儿可能会吓得和他一起尖叫,或者更有可能先跑了,但是那也比自己在这儿好多了...... 他回到床上,打开了电视,叽叽喳喳的人声不知道响了多久,他渐渐睡着了。 在半夜两点十六,唐泽是被热醒的。他浑身都是汗,湿哒哒地黏在他身上。唐泽感觉到一种逼仄和沉重。浑身酸痛,像睡在棺材里。 第123章 一家三口惨遭灭门 空调仍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微微响动着,送出冷风。唐泽之所以这么热,是因为他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脸上还捂着一个枕头。 唐泽:? 他拿开枕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浑身大汗淋漓,唐泽热得头脑发昏,晕乎乎地坐在床上,拿着枕头,感觉到疑惑。 而且......好安静...... 他抬头,电视黑着屏。 他睡前关了电视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唐泽抬起胳膊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站起来,衣服紧紧黏在皮肤上。灯亮着,一瞬间,他好像看见淡黄色的地毯上有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但是一眨眼间又没了。他开始怀疑这个房间确实有鬼,而并非他神经质。他蹲下去,仔细查看地毯,用手拨开地毯柔软的毛,确实没有,甚至没有血曾经留下的痕迹,把地毯染成较深的颜色之类的。他再次站起,环顾四周,白色的床刺眼。他看着摆在床上的枕头。酒店常用的枕头,白得发光,鼓鼓胀胀。这东西怎么会压住他?还压得他快要窒息。酒店的枕头很有弹性,不会让人感觉那么沉重,除非有人在上面刻意地压着它。唐泽再一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想去洗个脸。 洗手间门大开着,他走进去。幸好,玻璃上没有出现血字,上书:我要杀了你之类;水龙头也给力地吐出清凉的水,而没有非常烂俗地变成鲜红色。他洗了两把脸,再抬头时也没看见镜子里出现一个面容模煳的红髮女人,镜子里的自己也忠诚地復现自己的动作,没有突然面色狰狞。看一看右边,浴缸闪着亮光,没有盛满一缸子的鲜血。很好,没有任何异常。 最后,唐泽往左边看去。 淋浴室的门是关住的。 他检查之后关了门吗? 唐泽在混乱中想。 没有,他确信他没有。 也许他关上了,就是顺手而为...这东西谁能说清楚?人的脑子有时候不可靠。 唐泽这样想着,细小的恐惧仍然像线一样缠住他的胳膊和腿。不知何处而来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充盈在整个房间。有水声。 唐泽很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已经把水龙头的水关住了。 也许是楼上突然想洗澡了,这酒店隔音又太差。也许是谁的手机铃声是洗澡的声音。也许是擦玻璃的工人半夜施工,于是正在玻璃上喷水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水声确实是从浴室里传来的,但凡长着耳朵的人都能确定。 他左手边的浴室,离他只有两步的浴室。 唐泽鼓起勇气,握住那金属制的门把手,感觉自己的动作僵硬。他按下把手,拉开门,水声砸着瓷砖的声音不再闷声响着,而是直接地冲击着他的耳朵。里面的淋浴喷头往下哗啦啦地送着热水,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浮肿青紫的人。那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大张着眼睛,身体扭曲着,面部尤其肿胀。他的头卡在浴室的角落,往下流着血水,上方有一块明显的红色污渍。他整个姿态像是右歪着躺在浴室的地板上,眼睛凸起,死死地盯着前方,口鼻均在流血。 男士香水的味道和恶臭混杂在一起,被热气蒸腾着送上来。 唐泽逃也似的逃出浴室,余光看到自己刚刚睡过的床上,斜倚着一个女人。她裸露在外的身体白得反光,黑色的头髮黏在脸上,一只手臂从床上伸出,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鲜血,像是世界名画《马拉之死》。唐泽因为惊诧而不能行动,在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和这个死人共睡一床之前就感到噁心。她似乎注意到了唐泽的目光,头好像发条机器人一样咔咔咔地转了过来。事实上,她并没有发出咔咔的声音,只是唐泽自动给她那种不协调的一顿一顿的动作配了音。她僵硬、死气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双臂支撑着想要移动,想要向着唐泽爬来。 同时,唐泽听到浴室里传来什么东西抠挖瓷砖的声音。扭曲的人体正以不可思议的姿势弹起来,手脚并用地爬行,指甲划在白色瓷砖上。 是那个男人。唐泽心跳快到几乎要呕出来,他勐地沖向房门。在他打开门的一剎那,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从腿上攀爬到他的后背。他的脚腕突然跟不上整个身体的动作,迟滞了一下,害的他几乎跌倒。唐泽转身看去,自己留在门里面的右脚被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孩拽住了。 一个小男孩。 黑色的锅盖头,头髮稀疏细软,手里握着一个变形金刚。他蹲在地上,小小的手抓着唐泽的脚腕。他的手冰凉,瘦小,不能把唐泽的腿完全握住,但是力道的确很大。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坑坑洼洼烂掉的脸。脖子和手臂都长得过分,仿佛这孩子日常娱乐就是把自己的脖子挂在栏杆上乱晃;嘴大张着,露出掉了一半的牙。他的眼睛从眼眶中消失了,不知道掉在哪个角落,留下来的只有一些粘稠的液体。 恶臭扑鼻。 第232页 「救命啊!!!有鬼——!!!!有鬼啊!!!!」恐惧终于顺着喉咙挤出来,漆黑安静的夜里,唐泽的叫声响彻走廊。 外面仍然是黑暗,走廊的声控灯恍若未闻。 唐泽顿时有些恍然,这鬼的能力,已经强到影响现实了吗?通过什么方式?是把他的声音限制在一个空间,还是短暂地影响这些灯的功能?背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响着,浴室里仍然有那种重物在浅浅积水里移动形成的缓慢的啪啪的声音。 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 唐泽费力地往前走,脚下好像拖着千斤重的石头。等到自己完全出了门,他转身,将那扇酒店门砰得关上了。如果里面的鬼也发展出了智能,而不是丧尸片里的初级丧尸,那么轻轻一扭就能把门打开。 酒店两扇门是相对的,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唐泽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他一直担心自己的腿被拽掉,但是幸好没有。他用力地拍着对面的房门:「有鬼!!!!!」 黄静雪和周阿烟都住在对面,并非两个人感情深厚到住一间房的地步,而是黄静雪担心周阿烟半夜不爽找人杀一杀。 下面小鬼的力度陡然增大,唐泽试图把他甩出去,发现自己的脚抬都难抬起来。他开始后悔没有把那个看起来很艺术的摆设拿出来,狠狠地给这小孩两下。没办法,他当时懵圈了。现在,那扇门里面有两个东西也在轻轻划着名门,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出门的关窍:门把手,唐泽仿佛听到金属把手被握住时发出的那种咯嗒的声响...... 小孩已经放弃了拖着唐泽的腿这项娱乐活动。他站了起来,腐烂的肉落到地上。背后的门里面那种窸窣的徒劳声响停止了,一声响亮的,门被拧开的声音。小孩蛇一样攀爬上唐泽的手臂,仍然千钧之重。 就在唐泽觉得吾命休矣的时候,面前的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周阿烟的半张脸。 周阿烟穿着睡衣,背后站着黄静雪。 周阿烟满脸被吵醒的不爽,说话的时候十分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唐泽觉得她的头髮好像要飞起来了...... 「你大半夜乱叫什么?」 唐泽几乎热泪盈眶了,他半边身子已经因为鬼童的力量歪倒:「有鬼啊!!你看!!」 唐泽自己也没想到他某一天对着一只鬼喊旁边有鬼。 周阿烟冷漠地把目光移到鬼童身上,没有提起兴趣:「哦。」 唐泽生怕她把门甩上,正要喊黄静雪,却惊喜地发现鬼童对周阿烟产生了兴趣。鬼童腐烂的脑袋转向周阿烟,嘻嘻笑着,他那过长的手臂又开始生长,伸了出来。走廊里的黑气骤然变浓,唐泽又开始感觉到那种睡在棺材里的憋闷、潮湿、过热。鬼童的手伸到周阿烟的脸前了,笑声愉悦—— 愉悦不起来了。 因为周阿烟一把抓住了鬼童的手臂,拉着鬼童往她这边扯。鬼童根本没想到面前这个人有这么大的力量,直接扑倒在了地上,周阿烟顺势一扭,硬是把鬼童的手臂拽了下来,手上陡然生出一团火焰一样的黑光,那条手臂竟然就水蒸气一样消失了。鬼童被她甩落在地板上,很快调整好姿势,发出一声悽厉的哭吼,唐泽背后,那两个夫妇发了狂一般,向这边冲来。后面的黄静雪眼疾手快,把唐泽拉进了房间。 唐泽看到周阿烟身上鬼魅一般出现两个瘦长的黑影——正是他当时在树林里看到的那种——一个鬼影对付一个,缠住了那一对畸形的夫妇。 这边,鬼童如同一条灵活的虫,蛇一样扭曲着身体,冲着这边扑来。眼眶和嘴的黑色变得更加纯粹,张大了嘴,露出两排尖牙,扑过来的时候卷着腥臭的风,吹得几个人的头髮都往后。鬼婴的头也变大了,篮球一样,嘴更是张大到了异常的地步,十分可怖。周阿烟静静站着,等到那颗篮球头席捲过来的时候,周阿烟伸手一把固定住,唐泽看得出这鬼童十分用力,但是不能往前推进分毫,不论是前后,还是左右,连颤动都没有。鬼婴制造的风已经停了,但周阿烟的头髮还在往后吹,像电视剧里自带吹风机的反派爆发。她的手拧了一下,勐然一拔,把那颗头拧了下来。鬼童的尸体瘫软在地板上,细长的脖子还在轻微地蠕动,周阿烟很嫌弃地踢了一脚,残躯撞到了对面的门上。 另一边,瘦长的黑色影子战斗方式和周阿烟一样简单粗暴,男鬼的脑袋及四肢已经和躯干分离,女鬼干脆被撕成了两半,他们那本来就畸形的身体显得更加诡异。鬼婴把这些躯体残骸全部吞食了下去,包括那个死状悽惨的小鬼,之后,这两个鬼影再度回到了周阿烟身上。 第124章 烧烤 「没事了,安全了。」走廊里静悄悄的,唐泽舒了一口气。 但是黄静雪和周阿烟都没说话。黄静雪皱着眉,脸上带着一种面对大型考试的谨慎;而周阿烟在战斗结束后,还是静静站着,头髮仍绕飘着,浑身黑气萦绕。 黄静雪先开口了:「周阿烟?」 周阿烟很缓慢地转过来了。唐泽发现她在流口水。野生动物龇着牙,爪子下按着刚刚被它撕碎的鹿,新鲜的血和口水流下来。这幅表情,放在恶鬼身上倒是挺合适的,放在人脸上,有一种很强烈的违和,都不会想像得到人的肌肉原来这么灵活,通过调动能做出这样一幅鬼一样的表情。周阿烟眼睛似乎泛着血红,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两个。黄静雪又说:「周阿烟,冷静下来。」 第233页 于是周阿烟真的就慢慢平静下来。 唐泽还是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他真心地感觉到自己生命在刚刚受了威胁,而自己幸运地通过了生死时刻。他以前一直觉得黄静雪这个工作是在摸鱼,伦理处的工作未免太轻松;现在他明白了,此人简直是一名真正的勇士...... 气氛似乎平静下来,但三个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着。 黄静雪说:「我带你去吃烧烤。」 周阿烟回答:「好的。」 她脸上的表情很麻木,像带着一层蜡做的面具,像是没适应好自己的躯体。 几个人来到了烧烤一条街。从酒店到这里,用了大约二十分钟,一路上都静悄悄的,但是一拐个弯,仿佛陶渊明发现桃花源,人群的吵闹声立刻出现了,啤酒瓶子乒桌球乓,烤肉香气扑面而来。 三个人找了个人多的店坐下。 唐泽说:「快晚上三点了,还有这么多小摊啊,真想不到。」周阿烟一坐下,脸上的表情就松快了一点,压在三个人身上那种无形的紧绷的压力于是消失。唐泽开了瓶果啤,递给周阿烟。 他对黄静雪说:「你连这儿都知道啊。」 周围环境比较嘈杂,设施也随意,不像是网红景点,走过来的过程又曲曲折折,不是常住在这里的恐怕都难找到这儿。 黄静雪说:「来之前做过攻略。」 唐泽心想真不容易,怕是把这所城市都快摸透了。除了这些,恐怕还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可能性,比如周阿烟突然跑了怎么办?比如周阿烟开始杀人怎么办?这工作太难做了。 烤羊肉肥瘦相间,在炭火上滋滋冒热油,老闆拿了个塑料水瓶子,瓶盖上扎几个孔,偶尔往炭火上呲水。 唐泽说:「好端端的怎么一个房间里有这么多鬼啊?」 黄静雪说:「本来最近...滨泽市和滨泽市周边,不安定因素越来越多了,其他不少城市也呈现出这样的趋势。而且,你自己本身可能也敏锐。」 「这和我也有关系吗?」 「嗯,」黄静雪点头,「一般人住进来,可能会做噩梦,或者是看见断断续续的影像,恐怖片片段投影那种。甚至有的人可能什么都感受不到。你可能因为体质特殊,所以感受力强一点。」 唐泽说:「我体质特殊......是身上阴气重吗?」 「可能吧。就比如同样淋雨,有的人就不感冒,有的人可能会直接发烧。」 「最近gu......」唐泽突然想到周阿烟,『鬼』这个字卡了一般没说出来,「那些东西很多吗。」 黄静雪点头:「很多,而且,是近两年一下子增多的。」 环顾四周,黄静雪指了指不远处关了的店门:「看。」 唐泽顺着黄静雪的手指,看到黑暗处有一张破碎的脸。它的腿黏在了地上,上半身插满了玻璃,浑身鲜血淋漓。 「我去......」 唐泽赶紧移开了目光。 黄静雪说:「应该是车祸,看样子。普通小鬼,不造成太大的威胁。」 唐泽说:「这还不造成威胁呢?」 「最多走过去被绊一下,或者生个小病吧。看不到就没问题,看到了可能会有点麻烦。」 「为什么?」 「因为会被吓到。」 唐泽:...... 周阿烟突然开口了:「这种小东西,都是要靠人一瞬间的感知力的,你看到他了,那就有可能伤害到你;看不到,可能就过去了。」 唐泽说有点像保家仙? 黄静雪说对。 唐泽对周阿烟说:「但是你就不是这样是吧?」 周阿烟说:「是啊。」 唐泽心想这怎么还一会儿唯物一会儿唯心呢,这放那个流派底下都收不进去啊。 半夜里,风稍微凉一点。周阿烟吃得不少,看起来心情不错,靠在椅背上吹风,眯着眼睛喝啤酒。她今天穿了一条粉色的长裙,肩上一个白色的衣服,头髮卷着波浪,在烧烤摊上多多少少有点优雅地格格不入了。 旁边大桌人吃完了,嚷嚷着结帐。大约十一二个小伙儿,个个光着膀子,地上摆一堆歪倒的站着的啤酒瓶。唐泽注意到其中有一个一直在看这边,确切来说是在看周阿烟。周阿烟不管内里是多么的狂暴可怕,外表却十分甜美可爱,很能吸引人的目光。现在这些人要结帐了,一群人吃饱喝足,歪歪扭扭浑身喷着酒气往这边走来了,有的瘦弱,有的高壮,有的有的矮胖,有的挺着啤酒肚,有的背上文着很不精緻的龙纹身。那个小伙儿眼睛还是盯着周阿烟。唐泽感觉要遭,周阿烟不是初高中的女学生,也不是某位正在找对象的同学,荷尔蒙乱飞正期待着异性的注意。她是个活了数十年的恶鬼,性格古怪,脾气暴躁,手段酷烈,且十分讨厌别人看她,不管这个『打量』是出于什么目的,好意还是恶意,欣赏还是淫邪。何况这些人流里流气的看着不像善茬...... 如果边上没坐着黄静雪,周阿烟可能已经上去随机挑几个把眼珠子扣了下酒吃。唐泽期待着他们赶紧走过去,不要给他这个过于刺激的夜晚再带来波浪,他这艘小船有点承受不了了...... 可惜事与愿违。 一群人走过的时候,本来或许就安安静静过去了,但是人群里有一个冲着周阿烟吹了口口哨,周阿烟闻声看过去,一群人里好几个都因此笑起来,有的带着狎昵,有的纯粹跟风,有的还在懵逼地醉酒,没有跟着发声,还有人就喊了一声『美女』。唐泽握着酒杯的手顿住了,脑子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喊要完事儿。周阿烟的眼睛从一个移到另一个。她放下了手里的生蚝,就要起身,黄静雪在旁边说:「周!」 第234页 这一声唤得很急。 周阿烟动作滞了一下,继续坐下来。那种蓄势待发的捕猎感消失了。黄静雪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唐泽看到黄静雪从桌子下面摸了个空酒瓶,似乎是要干架。 可惜黄静雪还没把酒瓶敲过去,唐泽先看见一个男人摸了周阿烟一把。 ...... 唐泽在心里深深嘆气,知道今晚註定无眠了。 周阿烟立刻回握过去。那个人本来只是想趁机摸一把,可能没料到周阿烟竟然会反抓住他,一时间愣住了。唐泽看过去,那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醉汉,围在一群人里面以为可以隐身,趁机在烧烤摊上摸女人,被发现了再辩解一句『喝多了嘛!』 「喝多了嘛!」不负唐泽所望,他说出了这句台词。 唐泽心想怎么就让自己碰见了呢?怎么就出来吃个烧烤也能碰见这事儿呢?为什么呢?这些人就不能洁身自好吗?非要把他也扯进麻烦里吗?唐泽思考着周阿烟真杀红了眼自己能有几分生还可能,发现好像是0。 但是周阿烟并没有发作。 她的眼睛又非常快速地在这些人里面扫了一圈。还没等黄静雪把那个人推开,她先握了握这个人的手,像是做了合同之后用于表示友好的行为。那个人可能以为小美女要报警或者骂人之类,或者旁边那个瘦高个儿戴眼镜看起来很严肃的女的要用啤酒瓶给他开颅......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干。 因为黄静雪被周阿烟先拽住了。 周阿烟说:「姐姐,算啦。」 这句撒娇一样的话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宽慰。 周阿菸嘴上的话很软,双手却紧紧地桎梏住黄静雪。唐泽看到黄静雪没有动,但不是因为黄静雪不想动,而是黄静雪被牢牢地抓住了。 周阿烟那只娇嫩的手把她的两条胳膊抓在一起,甚至抓不全。可是黄静雪动弹不得。 唐泽再一次感受到人鬼殊途,也感受到周阿烟这种等级的鬼是多么大的威胁。黄静雪已经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但正如一个人力气再大,也永远不可能比过起重机。起重机,巨大的起重机,钢铁铸就的手臂,火焰烧成的灵魂,对准一个人摆动一下,那人立刻就能脑壳开花当场死亡。此刻起重机正疯狂地摇摆着,看心情随机毁灭周围的事物。 这群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三个是奇怪的组合。动作奇怪,行为奇怪,表情奇怪,小美女在笑,另外两个人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那个粉衣服的小美女,灯下仔细看像个化完妆的尸体。 于是一群人酒立刻醒了。 谁看见尸体站在面前都会害怕,阴冷攀爬上每一个人的后背,喝下去的酒变成冷汗冒出来。恐惧像蛇一样缠绕上每一个人,留下湿润、令人不快的痕迹,如同毛毛虫在身体上走过,数百只黏黏的步足在留下一条长长的湿痕,沉重的不妙感锤击每一个人的心脏。碍于男人的面子,没有人道歉。被放开之后,一群人沉默地走了几步,一个人受不了这窒息的空气,说了句调节气氛的话,于是群体又开始嘻嘻哈哈。黄静雪面色很差,看一下周阿烟,又看一下那群人远去的背影。周阿烟已经放开了黄静雪,继续坐下吃着生蚝,硬壳盛放着嫩肉,顶上是红色的辣椒和绿色的葱花。 离他们大约二十米远的时候,一群人中的一个突然拿起旁边一把肉串。这一家用的是铁签子,发烫的细铁棒上面穿着还在滴油的羊肉,被一个人握着扎入另一个人的眼睛。先扎左眼,液体被挤压的『吥叽』声和热铁与蛋白质碰撞的『刺啦』声隐没在爆发出来的惨叫声下面。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把羊肉串被拔出来,又插入右眼,左眼剩下了血淋淋的空洞,右眼上扎着一把签子,眼睛的主人在尖叫。 又有一个人疯狂跑开,仔细观察,能感觉到他跑步的姿势很怪异,昏暗的灯光映出来的影子手长脚长,身躯窄瘦,黑得过分。但是所有人都已经被这变故吓懵了,注意不到这种细节。那个人夺了正在给烤鱼切配菜的老闆的刀,又跑回来。双眼被刺瞎的人正在地上痛苦地哭泣。 带着菜刀的人仿若恶鬼,掰开地上躺着的人的右臂,勐地斩断了那人的右手,好像菜市场的老闆勐地斩断排骨,只不过桌案上放着的变成了人的胳膊。 右手在地上弹跳,如同一条鱼。 周阿烟在笑。 第125章 回去 又是警局游。 不过这次,他们只是旁观者,没耗费多长时间,就回到了酒店。但是这一番折腾,回去已经是六点,拉开窗帘,外面大亮。三个人沉默地坐着。 黄静雪说:「你真不该这样。」 周阿烟假装天真:「哪样呀?」 黄婧雪很长时间没有接话。沉默之后,她说:「很多事有法律在处理,你这种做法,叫做动用私刑,是不被允许的,长远来看,只会损伤大局利益。」 周阿烟就笑了:「那你让他们来把我抓走啊!」 黄静雪像一个耐心地给幼儿园小朋友讲课的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后你碰到事情,要学会求助于法律,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冲动。这就是人类社会生活的逻辑。」 闻言,周阿烟眨了眨眼睛:「求助?我都没看见他们,怎么求助呀?」 「哦~~我明白了。」周阿烟把自己的双手并在一起,胳膊往前伸,「法律是来抓我的时候很快!」 第235页 黄静雪受够了她的歪理,她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你——」 周阿烟冷冷地看着她。 「你不是为了给自己寻求正义,你只是想伤人罢了。」 「对啊。」周阿烟表情冷漠,「我看见那些人就觉得噁心,怎么了?」 黄静雪没有再接这句话。她很快地调整好了情绪,并停止了这场争论:「回去之后我会把这件事上报。我没有做好看护的工作,会申请对自己进行处理。」 周阿烟说:「关我屁事。」 两个人火药味很浓的谈话就此完毕,黄静雪出门了,什么话也没说。唐泽独自和周阿烟待在房间里。 周阿烟面色阴沉。 默默缩在角落的唐泽:...... 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压抑,悄悄地走到门边,一开门,发现黄静雪就站在门口,正在抽菸。 她并没有离开,只是想来到这儿独处一会儿,哪怕只是几秒。 看到唐泽,黄静雪笑了笑,她把自己手里的烟灭了。 唐泽说:「没事。」 他摸了摸鼻子。他明白黄静雪压力很大......现在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对一名杀伤力很强并且性格癫狂的炮弹进行社会化,不容易啊...... 黄静雪说:「休息一下吧,中午再退房,我们直接回滨泽市。」 唐泽说:「好。」 她似乎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唐泽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是做梦也没想到他回到这个房间里竟然会觉得一身轻松,没办法,周阿烟是在是太恐怖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唐泽一觉睡到中午。 办退房的时候,唐泽说:「你们酒店有没有什么怪谈啊?」 前台愣了一下:「您说什么?」 「就是我住的这个房间,是不是闹鬼啊?」唐泽直言不讳。他并不是想为难前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明白这和酒店大概无关,更不可能和面前这个前台小哥有关。但归根到底,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这个房间引出来的。 前台眼神有点飘:「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就是是不是死过人啊?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一个小孩。」 前台开始擦汗。 经理竟然立刻就赶来了,唐泽想他们可能有个求助的按钮,遇到应付不了的难缠的客人,就按一下。唐泽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难缠的客人。 经理坐在他们对面,一身铁灰色西装,态度客客气气。 这儿是经理的办公室。 经理说的话,的确需要在私密的地方讨论。唐泽睡的那个房间,一个月前有一家三口在里面自杀了。做生意欠债了,赔不起,把最后的钱拿来旅游,最后在这个房间自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小男孩。 唐泽说:「是吗。」 经理说:「您是看到了......什么吗?」他说:「我们绝对进行了大清除。整套家具都换了一遍,床、马桶、洗手池,任何东西。壁纸更是当然换了,墙重新粉刷。我保证不会有任何痕迹残留......」 唐泽说:「我什么也没看到。」 虽然唐泽前后说的话很像故意找茬,但是临走的时候,经理为表歉意还是送了他们三份小礼物,是酒店的纪念品,一只小兔子,黑蓝色,脖子上有蝴蝶结,巴掌大,制作精良。 回去的路上,车里没人说话。唐泽开车,通过后视镜看坐在后座的两个人,在闹冷战一样,两个人隔得很远,周阿烟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景色。冷漠持续了一个小时,在开到距离滨泽市高速口还有5km的时候,周阿烟突然惊叫道:「停车!!」 唐泽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后视镜里一看,周阿烟扒着窗外,脸贴在窗户上,死死盯着后面。唐泽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特殊的。 周阿烟砰砰拍玻璃:「停车!」 她架势很大,不停不行的气势,唐泽生怕周阿烟一个没忍住把车逼停:「这可是高速上啊姐姐!前面有个服务区,你等等!」 不远处就是滨泽市的出入口了,车流量大,十分危险。 唐泽把车停到了服务区。 周阿烟难得显得急迫:「我们走过去。」 这一段高速路两边都是延伸出去的绿植,大约得有三十米;绿植再往外,就是一块一块的农田。唐泽不觉得周阿烟是突然想亲近大自然:「你到底看到什么东西了?」 周阿烟没说话,只是往那边走。 幸好这个服务区还算近,唐泽注意了一下,离刚刚周阿烟说的地方,大约是3km左右。不远是不远,但这路就不是给人走的。周阿烟倒是不管那些,从服务区直接走到了绿化里面,唐泽和黄静雪都赶紧跟了上去。 全是树和草,很不好走。周阿烟闷声往前走着,黄静雪和唐泽怎么询问都不开口,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干脆闭嘴了。 大概是到了她大喊『停车』的地方,周阿烟站住了。 这儿能有什么玄机? 唐泽四处看着。脚底下是杂草,再往右是树,一片绿油油的,热气蒸腾,蝉鸣刺耳。周阿烟站在原地,四处看了一会儿,眼神里也透露出茫然。 她蹲下去,伸手摸了摸地,然后闭上了眼睛。 唐泽也学着她那样,什么也没看见。 周阿烟竟然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整整十五分钟!唐泽差点以为她是在实施什么金蝉脱壳术的时候,看见周阿烟站起来了,而后笑了。 第236页 这笑容和昨晚的如出一辙。唐泽感到毛骨悚然,他四处去看,试图找到某个正躺在地上呻吟的人,眼睛瞎了,手也断了。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大片绿草,似乎无边无际。 唐泽咽了一口口水:「你......看见什么了?」 她说:「你想看见吗?」 唐泽点头。 周阿烟说:「我看见很多好朋友。」她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天上:「看,一个朋友在飞。」她的手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嘴里发出滑稽的biu——————声,一直滑到唐泽的头上:「有一颗头飞过来了。」 唐泽说:「什么意思?」 周阿烟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什么意思都没有。」 她不再开口,又闷声往回走。 唐泽和黄静雪站在后面,两个人疑惑地对望一眼。 「她又怎么了?」虽然唐泽明白周阿烟经常说怪话,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嘆道。 「我们先跟上她。」黄静雪道。 上车之后,周阿烟就再没有说话,她一路上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唐泽从后视镜里看了两眼,感觉周阿烟睡得并不安稳,或者说根本没睡着。不过,她不说话的时候,讨人喜欢多了。太阳已经呈现出暗红色,夏日特有的绚烂的火烧云烧了半边天空,金红色的光透过窗玻璃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血洒上去。 很恐怖。 唐泽几乎被这诡异的画面吓得一激灵。 自己的胆子怎么好像越来越小了...... * 一路顺利回了滨泽市。 唐泽晚上十一点睡觉,第二天六点钟起床。 一打开手机新闻,唐泽被一整个页面的相似消息刷屏了。 滨泽日报:「昨夜两点,滨渝高速发生大型连环碰撞车祸,79名人员遇难——」 滨泽交通:「滨渝高速连环车祸,交通部门紧急展开救援工作——」 道路一线:「疑因油罐车起火引发连环爆炸,目前已造成79死3伤,救援工作仍在进行——」 今日消防:「现场直击:滨渝高速特大车祸——」 唐泽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脸上带着震惊和不可思议。他点开了一个视频,应该是在现场的人用手机拍摄的,画面很不稳定,距离很远,上面能看到数辆车相撞,火光沖天,拍摄者在说:「油罐车炸了...」背景声很杂乱,哭声,尖叫声,鸣笛声灌进他的耳朵,唐泽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点开另一个视频。 「滨渝高速......」视频里前往现场进行採访的记者在说:「距离滨泽市匝道约3千米出发生大型连环车祸,起因疑为油罐车起火爆炸,波及车辆二十余辆,其中包括一辆客运大巴,目前消防仍在解救被困人员......」 3km...... 唐泽控制不住地刷着这些消息,直到看到几具焦黑的尸体横陈。 死人了,死了...很多人。 3km,这个词在他脑海中晃荡。视频仍在自动播放,最后是一闪而过的树林,接着,又开始播放下一个。高速路两旁的风景大多相同,但唐泽清楚地知道,那是昨天他们停下来的地方,他们下车查看的地方。就在那个地方,死了这么多人。那个地方有古怪,他现在可以确信。如果他当时就坚信呢?如果他当时就刨根问底呢?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意外撞死炸飞了快八十个人。唐泽很快就明白这只是一种使自己轻松的懦夫行为。他当时确确实实距离阻止这场悲剧只有一线之隔。他把视频暂停,太阳穴突突作响。 第126章 游戏 这是一起非常大型的事故,上面还派了专门的调查组来滨泽市。不过,对于大部分没被波及到的普通民众而言,在网络上哀悼两句,也就过去了;在高速路重新开通后,这件事的影响就几乎消失。城市里还留有悲伤的余韵,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也终究会逐渐消散。 研究所也非常迟滞地,在那里发现了最后一个鬼婴。 唐泽后来又去了案发现场,那里的事故痕迹已经彻底消失,只是在两边的绿化上,会看到摆放着的小白菊。 唐泽也放了一捧。 他没隔几天就再次见到了周阿烟。周阿烟还是和黄静雪一起。本来,他并不想提到这件事情,可是晚上吃饭的时候,电视剧出现了一个车祸的镜头。唐泽于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知道?」 他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周阿烟并没有询问他什么意思。她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晚饭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晚上,唐泽回到房间,呆坐在电脑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把一个游戏软体打开了。 是之前说过的,研究所的员工福利。 「里面全都是高质量的免费游戏!」 魏思燃当时是这样说的。 唐泽嘆了一口气。 他后来几乎没怎么用过这个软体,今天却不知不觉打开了。输入自己的帐号和密码,跳出来黑红两色组成的界面,左上角写着:『欢迎,唐泽。』 随便浏览了一番,发现今天好像主推像素恐怖游戏。他随便点了一个,网速很快,游戏不大,是一个30多兆的小型像素游戏,不到五秒就下载完成了。 在下载完成的时候,电脑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叮』提示音。这声音很怪,不像传统的提示音,倒像是耳朵边有一个铜铃铛,而后什么人轻轻敲击了一下似的,声音空灵、神秘又高远,音调很高,余韵很长,飘荡在房间里。唐泽本该注意到这异样——他的确注意到了,不过因为他的手已经点开了那个被下载到桌面上的游戏图标,所以注意力又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第237页 游戏的图标是一团圆圆的像素点,看不出来是什么。 名字叫《你从家中醒来》。 打开前的一片黑暗,上面有一个提示:请使用耳机以提升游戏体验。 唐泽拿出了耳机。 初始界面是一个卧室,主角从一张床上醒过来。周围的摆设很普通,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书桌。背景音乐安静、舒缓。 主角醒来后,说了一句:【这是哪儿?】 左上角的人物框里,写着【唐泽】两个字。这个游戏好像会自动把员工名字设置成主角名字,虽然挺有代入感的,但是用自己的名字玩恐怖游戏总感觉怪怪的。 主角又说:【我要离开这里。】 这就是发了任务了,看来这个游戏的主线剧情就是离开这里。 唐泽点击了卧室门,来到了客厅。 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背对着这边。个子不高,设定应该是小孩,主角走到沙发后面,只看得到两个头顶。一个是短髮,一个扎两个双马尾。电视里在播放小丑的内容,一个简笔画化成的小丑,把一个火柴人放在桌子上,切割下了火柴人的四肢,又放到旁边的大锅中煮了起来。 小丑做完这一切,面向电视屏幕这边挥手,旁边弹出一行字:「你学会了吗?」 字体圆润可爱。 这一段内容在重复播放。 唐泽走到沙发前。 不得不说,这个游戏有的细节做得还是不错的,当唐泽靠近电视机的时候,就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小丑疯狂又尖刻的笑声。 两个孩子都穿着白色的短袖和蓝色的半身牛仔裤,个子一般高,像素构筑出来的脸一模一样,紧紧牵着手。两个人仅有的区别就是髮型,应该是用于区分男女。 唐泽点击了一下,下面弹出:【这是你的弟弟和妹妹。】 再次点击之后,只显示了:【......】 似乎不能和他们沟通。 来到厨房,里面有一个壮硕的像素人,非常高大,几乎和房子持平。裸着上半身,穿着一条肥大的短裤,浑身的肉堆积着,手里拿着一把大砍刀,不停地砍着菜板上的红色物体。 点击这个男人,显示【这是你的爸爸,他正在做饭。】 再次点击,弹出来的对话框左上角有了人物名称,写着『爸爸』。 爸爸在说:「该死的小兔崽子,不要打扰我!」 说话的时候,他面向唐泽这边,手中的尖刀挥舞着。 游戏中的人物自动后退了两步,离开了厨房。 离开厨房,唐泽来到爸爸妈妈的卧室。这扇门大开着,背对着门的梳妆镜前坐着一个女人。 【这是你的妈妈,她正在涂指甲油。】 再次点击,妈妈站了起来,抱着唐泽哭泣:「哦,宝贝,我的宝贝......」 耳机里传来女人隐约的哭泣声。 哭完之后,她又回到梳妆镜前,继续涂指甲油。 目前而言,这间房子里的人互动就只有这些,再次点击,只会出现重复对话。 而和物品的互动就很高了,很多东西都可以互动,比如家里的电灯,电视机的开关,还可以给家里的花瓶添水等等,互动了之后也会出现一些改变,比如关掉电视后家里的弟弟妹妹就会一直跟着唐泽行动,拿了抽屉里的钱之后就会被暴怒的父亲大骂等等。 除此之外,唐泽发现自己能够拿五件东西,放入自己的道具栏。使用的时候,只需要点击一下,那个道具就会出现在主角的手里。 而且,这种能拿的东西非常多,互动性很强。 就比如此刻,唐泽手里就端着一盆仙人掌。 如果把自己卧室里的挎包带上,那么可以带十件道具。 「看来道具和场景之间的互动也是这个游戏的一个可玩之处啊!」 他在家里转了转,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稍显陈旧的房子,墙角和地板有的地方有污渍,窗户上所贴的窗花也褪色了。他来到窗户前,此时弹出一个对话框:【外面灰濛濛的,似乎很危险。但不知为何,你很想出去。】 游戏的主题就是离开这里。 唐泽点击了一下家门,出乎意料,竟然可以直接离开。到了楼道,唐泽发现有两条路可以下楼,一条是走楼梯,一条是坐电梯。 思考了一下,为了稳妥,他还是选择了走楼梯。 在楼梯里,背景音乐停了。下楼的过程中,两旁的景象一直都没有发生变化。唐泽试着在某一层敲了敲门,游戏弹出来一个对话框:【......没有人回答。】 他又点击了一下猫眼。 【你看到了一片让人战慄的鲜红。】 角色再次主动后退了两步。 一直往下,走出去的时候,画面突然闪了一下,耳机的音乐也陡然击打出一个骇然的重音,唐泽隐约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大张着嘴要扑过来的鬼脸,他下意识地勐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游戏画面归于沉寂,黑色的背景上写着一行刺眼的红字: 【你已经死亡】 ...... 「这游戏怎么还有必死路的??」 唐泽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忍不住吐槽道。在恐怖游戏里,jump scare——也就是这种走着走着突然蹦出来一张鬼脸的吓人方法——被很多人批评,现在已经开始流行心理恐怖,沉浸式恐怖已经成为主流。 第238页 而且这种毫无预兆,只要走过去就必死的路,更是被许多人视作游戏设计的败笔。 「也许是为了让玩家知道不能随便出去吧。」 毕竟这个游戏的主线就是走出家门,如果这么随随便便出去了,游戏也就没有意思了。 重新开局,唐泽再一次从卧室醒来。 这一次,对话和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我还没有离开。我要离开。】 和之前的对话相比,似乎多了一些焦躁。 这一次,唐泽又试了一次电梯,一进入电梯,就弹出来一个对话框: 【你感觉这里的气氛十分压抑。】 唐泽立刻感觉到不对,疯狂点击电梯门,门丝毫不动。接着电梯开始急速下降,唐泽就这样看着游戏里的自己摔成了肉酱。 ...... 「还是先在家里度过一段时间吧。」 唐泽回到了家。 站在电视柜前,点击了一下上面摆放的照片。 图片放大,里面显示了坐着拍照的一家四口。爸爸和妈妈在后面,唐泽和两个双胞胎站在前面。 父亲手举着尖刀,脸上带着一种愤怒,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摄影师五马分尸;母亲的脸被划花了,数条划痕割去了颜色,透露出照片底色的空白;自己面容呆滞;双胞胎手牵着手。 最上面用花体字写着『全家福』。 唐泽试着把照片放入自己的背包。 弹出一个对话框:【你想要把这张承载着爱的照片随身携带。你知道这是一个有爱的家庭,他们都会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 唐泽:...... 身后是自己那长得一模一样的沉默的弟弟和妹妹,他们一直盯着电视,手握着手看小丑演示如何把人分尸。狂躁的爸爸在厨房里切着很大的肉块,厨房的里面还堆积着一些黑色塑胶袋,在父亲肥硕的身躯移动之时,隐约能看到塑胶袋开口处的红色和肉色。卧室里,有些神经质的母亲一遍一遍地涂着血一样鲜红的指甲油,擦掉,再涂上,当你来到她身边,她就会抱着你哭泣。 还真是『有爱』啊!!! 第127章 游戏道具 拿了一张不知道有用没用的照片,唐泽的道具栏还剩下九个空位。 他大致摸清了这个游戏的玩法,这虽然是一个体积很小的像素游戏,但是却意外地开放,尤其是道具之间的交互系统,设计得很详实复杂,多种多样。 对于玩家而言,有两种操作:一是点击滑鼠右键把它扔出去,二在角色拿着道具的时候,去用滑鼠左键点击其他的东西,来发生交互。 比如唐泽可以拿着照片去点击双胞胎,弹出的对话框是:【你把照片递了过去。双胞胎没有任何反应。】 或者点击右键,就会把照片扔到地上。 而且,这个游戏似乎没有选项,全程都是靠玩家去主动操作。 ...... 停留在客厅里,唐泽陷入了思考。 游戏在一开始就发布了主线任务,也就是离开家。 但是,出门的时候会死。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该如何出门呢?」 从家门口到外面门,有两条路,已知坐电梯会摔死,那么只能走楼梯。 根据自己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鬼脸,唐泽判断是有一个鬼盘踞在门口。 要想出去,只能解决或者避开这个鬼。 「是应该通过暴力解决?还是通过卡时间来通过?」 如果是先杀鬼后出门,那么他需要一个武器。如果是卡时间通过,那么他得弄清楚鬼行动的时间。 目前而言,唐泽考虑的是第一种。他已经把家里转了好几圈了,最好用的东西应该就是父亲手里的那把大砍刀了。 「也许可以等到晚上父亲睡觉的时候把大砍刀拿走。」 另外,他在洗手间里,发现一瓶杀虫剂。 唐泽把杀虫剂放入背包,弹出的对话框是: 【这是非常强效的杀虫剂,让你轻松免受蚊子困扰,它甚至可以轻松杀死一头牛。这也意味着,如果有一只牛一样大的蚊子沖你飞舞过来,拿出来轻轻一喷即可!k牌杀虫剂,您永远的贴心好友。】 虽然这个介绍很让人无语,不过也说明了这很厉害,不知道能不能杀死鬼。 「下次出门之前,先拿着杀虫剂喷一下门口再走吧。」 现在他有了两个道具。 唐泽看着父母卧室里摆放的仙人掌,也拿了起来,放入了自己的背包。 【你获得了一个仙人掌,这棵可爱的绿色小植物会让你的死状显得不再那么悽惨。】 唐泽:...... 游戏的道具系统显然做得十分用心,介绍语虽然让人无力吐槽,但也能看出游戏制作者尽力在凸显道具的重要性。 看来合理利用道具是这个游戏通关的诀窍之一。 他手里拿着照片,点击了一下母亲。 母亲:【哦,亲爱的,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弹出一个对话框:【母亲照了照自己的脸,接着又开始涂指甲油。】 唐泽又拿出了杀虫剂对准母亲,这次母亲说:【宝贝,不要把这个对准人,尤其不要对准你的父亲...他会发飙的。】 看来应该不能直接用杀虫剂杀死屋子里的家人。 唐泽不信邪地来到客厅,把杀虫剂对准了弟弟和妹妹,一点击,像素构建成的『家』消失不见,屏幕变黑,画面上只有由黑白二色组成的主角一个人,根据表情来看,他正在惊恐地尖叫;耳机里的音乐陡然变成山林中风的尖啸,在主角的周围快速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白色眼球全部朝着主角的方向,瞳孔并不是干脆利落的竖线,周围的像素点坑坑洼洼,好似一道用刀搅出来的新鲜伤口...... 第239页 接着,又是那熟悉的几个字: 【你已经死亡】 ...... 再次进入游戏,主角人物从床上醒来,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喊着『我要离开』,对话框变成了表示沉默的省略号。 「弟弟和妹妹战斗力这么强?」 唐泽又搜索了自己的卧室,没有发现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他找到了一截手电筒,感觉会有用,于是放入了自己的书包。 【你获得了手电筒,它能够驱散黑暗,却不能穿透迷雾。】 唐泽又在家里转了几圈。 时间流逝,游戏判定为下午的时候,屏幕下方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现在是晚饭时间,请立刻前往餐桌!】 【现在是晚饭时间,请立刻前往餐桌!】 【现在是晚饭时间,请立刻前往餐桌!】 一连弹出了三次,看来十分重要,唐泽连忙走了过去。 家庭成员都已经到了餐桌旁。 父亲已经坐下,他的大砍刀倚在座位旁,还在往下不断滴血;母亲坐在父亲对面,左手放在桌上,手指不停蠕动着,右手按住自己的左手。这个动作有些奇怪,给人的观感像是猫和自己的尾巴打架,好像母亲的左手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 双胞胎弟弟和妹妹手牵着手坐在一起。 桌上摆着一个大锅,有桌子的三分之一大小,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唐泽一下子就看见那把大砍刀了。 「趁现在把刀拿走?」唐泽试着接近了刀,刚点击了一下,就被父亲打了出去。 【回到你的座位上!该死的小子!】 唐泽只好坐下了。 家人都做出了咀嚼的动作,吃完饭后,父亲说: 【我要去採购新鲜的食材了。你来洗碗,唐泽。】 说完,他就拿起了自己的刀,走出了家门。 「採购新鲜食材?」 那意味着父亲能够离开这个小区。 不过,也有可能食材是邻居们。 唐泽赶紧跟了上去,跟着父亲来到了门口。下了两层楼后,父亲在前面站住了。 唐泽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没成想,父亲竟然一个大砍刀挥了过来!唐泽操纵的这个主角就像是一个战五渣,立刻就弹飞了出去,画出来的像素头已经看不清楚了,空留煳在脸上的一摊红色的血,当他移动的时候,在地面上留下一条血痕。 「我去!」 画面闪动着红色,同时开始抖动,每间隔几秒就会闪黑,好像一个人在眨眼。 耳机里传来受伤后的喘息声,给人一种很强的紧急感。 「这父亲这么暴躁的?」 唐泽想殊死搏斗一番,他先是远离了父亲,拿出了自己早就装在包里的杀虫剂,结果冲上去对打的时候直接又被一刀送走了。 【你已经死亡】 ...... 「游戏目标是出小区。」 「主角是个战五渣,砍一刀受伤,砍两刀必死。」 「直接出门,会死。」 「在第一天下午父亲出门採购食材的时候跟着,会死。」 「无法和父亲进行正面冲突。」 唐泽在纸上潦草地写下一些心得。 他又重开了n次,分别试了:提前出门在外面等着父亲;跟踪父亲时离得远一点;带着不同的物品,试图通过提高好感度的方式让自己跟上去;在不同的时间试图拿走砍刀..... 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死亡。 「看来跟着父亲出门是行不通的了。」 已经死了无数次了,他现在感觉这个游戏就是来考验人的心态的。 这个游戏是给研究所内部员工提供的,网上根本没有这个游戏的任何相关信息。唐泽又打开论坛,发现这个游戏无人问津,一个相关讨论都没有。 「难道只能自己玩了吗?」 伸了个懒腰,顺势拿起手机看了一下表。 「我去!」 唐泽一下子坐直了,怎么都快一点了? 他怎么都玩到这个点了? 倒不是说太晚了,只是他一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没有,一瞬间有点失神。 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又点到了游戏的界面。 「还是通关再说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为了一款游戏神魂颠倒的感觉了。 这次再次进入游戏,唐泽又是搜颳了一番感觉有用的道具,包里装了杀虫剂,啤酒瓶,钢笔,花瓶,小剪刀,电蚊拍...... 但凡是能和武器沾个边的都拿上了,冰箱里找见的土豆都没放过。 「土豆被放在冷冻层,也许可以做投掷类型的武器。」 一整个白天,唐泽不把杀虫剂对准每一个人,不在爸爸做饭的时候打扰他,吃饭的时候乖乖吃饭,不打扰弟弟妹妹看电视,不去碰危险的菜刀,吃完饭不出去到处乱跑,主动去洗碗。 就这样,顺利活到了第一天的晚上。 「也许这个游戏是一个教育游戏。」 「在游戏中,也要好好做人,这就叫君子慎独,这就是这个游戏想要教会玩家的道理。」 外面的天色由白变灰再变黑。 这个游戏在一些细节方面思考得很多,比如唐泽的房间没有窗户,在关了灯之后就是完全的黑暗,他只能靠感觉去操作,或者打开手电筒;而客厅有一扇窗,于是就能看到物体隐约的轮廓。 第240页 天黑之后,父亲和母亲都进入了卧室。 弟弟和妹妹仍然坐在沙发上。 电视和客厅的灯都已经关了。黑暗中,他们还是保持着手牵着手看电视的姿态,非常诡异。 第128章 和谐之家 唐泽走到沙发旁,再次点击弟弟和妹妹黑暗中的轮廓,还是只弹出了: 【......】 黑夜的家也许和白天的家有所不同,唐泽继续在家里探索着。每次过来过去都能看见弟弟妹妹脑袋的轮廓,还挺渗人的。 「不过这个游戏也只有两个卧室啊......」 如果他们不这样坐在这里,就得和他睡一起。 大概只会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吧......还真是说不清楚哪个更恐怖。 唐泽去了一趟厨房,他早就发现厨房里有一瓶花生油。 白天他在父母卧室里找到了一个打火机。 「有机会的话,可以把父亲烧死。」 把花生油放到自己的背包里,唐泽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的卧室很黑,一进入自己的卧室门,什么都看不见,电脑是完完全全的黑屏。他按照自己的记忆走到床的位置,突然,看见左边的方位有两个白色小点。 他本以为是电脑沾灰了,抠了一下没抠下来,这才发现是游戏中屋子里的东西。 「这是啥?」 在没有光源的地方,连背包中的物品也不能查看。在分别拿出了花瓶、剪刀和土豆后,唐泽放弃了找手电筒。他直接朝着白色小点走过去。房子里很黑,有了这两个小点做参照物,能发现自己一点都没移动。终于绕过了床走到了地方,甫一来到床的这一边,耳机里骤然传出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效,唐泽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面前,暗暗的红光就照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是母亲。 头髮披着,双手软软地垂落在身体两侧,眼睛中只有眼白。 那两个白色小点,是母亲的眼睛。 母亲的嘴一直在不规律地抖动着,唐泽发现自己操控的这个角色动不了了。女人尖利的叫声和男人因恐惧而发出的低喘混合在一起。唐泽拼命地操控人物行走,但是角色一动不动。一样的母亲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唐泽强迫自己不要受音效干扰—— 「现在还有时间!」 与其被动等待着死亡,不如主动反击! 有了光源后,背包中的物品也能看清楚了。唐泽拿出了土豆! 投掷,寒冰土豆! 【土豆,没有作用。】 唐泽拿出了花瓶! 【你向怪物母亲献上了鲜花,同时也扔去了花瓶。但无论是鲜花和花瓶,都没有打动母亲。】 「杀虫剂...!」唐泽眼前一亮,对着母亲使用了最后的杀招! 下面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对于此刻的母亲,杀虫剂美妙得如同香水。】 唐泽:...... 母亲已经来到眼前了,她那软趴趴的手臂抬了起来,仿佛是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软体动物,被涂抹得鲜红的手指缠绕住了唐泽的脖子。 与之前的死法不同,这次在死亡之前,屏幕上一直闪现出雪花,偶尔又变成黑白,好像一个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在那个熟悉的【你已经死亡】弹出的同一时间,唐泽仿佛还看见无数的信息涌入脑海,交织、组合、融化在一起的黑白灰三色,各种各样怪异的花纹刻在长长短短的管状物上,那是一条又一条缠绕在一起的蛇,是一个又一个被拉长了的眼球,是一对又一对缠绕在一起的喷洒着黏水的毒液蜗牛的触角,当你触碰之时,它偶尔缩回去,又偶尔勐地缠绕上你的身体,从眼睛、鼻子、耳朵、毛孔,全身任何一个和外界沟通的、能够称之为『洞』的东西,都被这诡异的形状和色彩填满...... 如果唐泽面前摆放着一个镜子,他能够看见自己一瞬间仿佛被抽出了灵魂,呆滞的面孔、散开的瞳孔,以及完全放松的肌肉在他的身上持续了五分钟,这骇人的场景会吓到每一个人......假如他看到,他会立刻跳起来,明白这个东西是个病毒,马上远离这个游戏,拯救自己即将崩溃的理智...... 可惜没有。 于是唐泽只是在一个瞬间感受到了溺水一样的窒息。 他以为那色彩是恐怖游戏常用的套路之一,而那阵窒息? 大概只持续了半秒不到吧...... 什么,确实好像很长......但是应该只是半秒左右吧......应该。 回过神来,屏幕仍然定格在【你已经死亡】几个字上。 他揉了揉太阳穴。 耳机的里音乐变化了。轻灵,空盈,樱花一样带着淡淡的忧伤的音乐响起来,好像有人在为某件无能为力的遗憾低低嘆息。这和这个游戏的基调完全不搭,反而形成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怖。唐泽想要逃离这个音乐,他立刻点击了一下,游戏重新回到主页面。 他从家中醒来。 ...... 「第一天晚上被母亲杀死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要么在第一天白天杀死母亲,要么在第一天白天就完成剧情。」 在试了无数次死法之后,唐泽又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 「父亲每次吃完晚饭都会外出採集食材,在他外出期间和母亲对话,可以发现他的身上有一份地图。这份地图应该是重要道具,必须拿到。砍刀可以帮助杀死守在门外的怪物,而地图可以带领主角走出迷雾。」 第241页 唐泽在纸上写下:地图、砍刀。 「不能用火烧死父亲,因为地图也会被烧毁......不能用刀砍死父亲,因为主角设定战斗力很弱......」 「父亲在採集完食材后,会带着一个黑色大塑胶袋回家,身上会沾血,要去洗澡,可以尝试提前在浴室喷满杀虫剂。」 这个自由度极高的游戏让唐泽既疲惫又兴奋。 起床,去拿杀虫剂,到了下午,吃饭,父亲出门,在浴室喷满杀虫剂。父亲回家,洗澡时进入浴室死亡。象徵杀虫剂喷雾的一团一团绿色气体在浴室里挤在挤去,父亲死亡时弹出来的弹框很简单: 【父亲大喊了一声:啊!......紧接着陷入了永远黑暗的沉眠。】 没有任何一个家庭成员对此做出反应。 唐泽先是去了一趟厨房,打开冰箱。父亲把他在外面採集到的食材放在冰箱的下层,里面装着一团红色的肉,唐泽还看到了黑色的头髮。 来到浴室,等到绿色的云团散去,唐泽拿走了父亲的砍刀,点击口袋,果然找到了地图。 他去往楼下,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拿出砍刀在必死点点击。 游戏中的人物做出挥动的动作。 「果然有用!!!!!!」 终于能通关了,唐泽连忙操纵角色往前,结果...... 再一次死亡。 ...... 就无语呗还能说什么。 不知道从死亡的第几次开始,每次出现死亡画面时,都伴随着那种淡淡的音乐。这音乐和这个游戏实在不搭——唐泽将这当做他为何这么关注这个音乐的原因。它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这么没逻辑、必死选项这么多的报社游戏里,而是应该在某一个画面优美有着小小遗憾的青春恋爱番里面......当这轻盈的乐点震动着跃入他的耳朵,唐泽感到一种难以描述的烦躁和想要逃离的欲望,仿佛自己偶然间瞥到了那不可知却註定的悲惨命运......他双手握成拳放在腿上,出于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一种紧张和悲伤,不自觉的做着抖腿的动作,眼神飘忽,时而落在门边,希望有谁突然破门而入打断他这样的状态,时而又落在关机键,思考自己是否应该立刻关了这个游戏转而去睡觉...... 等到这个音乐结束,游戏再一次来到他醒来的一刻,唐泽又立刻握上了滑鼠,开启新一轮的冒险,专心致志地投入在寻找逃离之路上,并且为之前自己的过度紧张而感到莫名其妙。那只不过是一段音乐!通过宁静的古典音乐来和恐怖的画面形成对比,是恐怖游戏作者的老套路了......没什么好值得害怕的。 「刚刚用砍刀砍了一下门口的怪物,没什么用,得寻找其他的武器。」 唐泽继续探索着,用各种道具和家人进行交互。 这次,在他把打火机扔到父亲身上的时候,又收穫了一个『爱的大砍刀』。唐泽手头上没有武器:杀虫剂不能再这种情况使用,或者也许扔过去土豆会让父亲突然涌起做饭的欲望然后不再揍他?唐泽感觉可能性还是挺小的,他这次选择了跑开。 父亲暴怒地追了上来,唐泽顶着满头血在家里和父亲进行追逐战,两圈过后,父亲站住了,在原地挥舞着砍刀大骂: 【该死的小兔崽子!我迟早有一天把你扒皮抽筋!】 说完之后,他又回到了厨房。 主角顶着一脑袋血没事儿人一样在家里奔跑追逐打闹。 父亲停止对他的追逐后,唐泽继续往旁边走了两步,紧接着画面闪黑了两次,像是一个人控制不住地眨了两下眼,主角往地上栽倒,再爬起来时,游戏画面全部变了。 缠绕着的血肉遍布整个房间。 游戏中的唐泽,顶着满头血挣扎着爬了起来。 现实中的唐泽,鼻子里涌出一股热流。 他流鼻血了。 第129章 逃离家中 啪嗒。 啪嗒。 地上是刺眼的鲜红,好像一只又一只睁开的眼睛。 唐泽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手忙脚乱地扯了几张卫生纸,擦的时候发现鼻血已经止住了。他站了起来,有点茫然。 游戏里主角似乎和现实中的他同样地茫然。房间全部变成了血肉,柜子是鼓起来的脓包,沙发上缠绕着青筋。他走到母亲的卧室,母亲仍然坐在化妆镜前,只不过身体变得瘦长怪异,青白的一层皮裹着骨头。她仍然涂着指甲油,只不过那颜色被游戏描绘地更加鲜红刺眼。 厨房里的父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他面前的锅里漂浮着一张人脸。 除了弟弟妹妹,所有的东西都变了。 唐泽走过去,弟弟和妹妹手牵着手坐在沙发上,他们两个仍然维持着人的模样。 唐泽走入楼道,楼道同样发生了变化,到处都是发脓的鼓包。他来到楼下,看到之前那个必死点,蒙着一层血肉织就的蜘蛛网,在蜘蛛网的最中间,是一颗人头。 操控主角上前,主角会主动后退。 「原来是这样啊......」 主角两刀死,被砍一刀之后会看到真实世界。不过也会变得虚弱,物品持有框直接变成了两格,一些比较重的物品也不能拿了,走路速度也会变慢。 这样的游戏世界令人感觉很不舒服。唐泽额头上冒冷汗,手有点发抖。他感觉自己应该停下来了,但是有时候人瘾上来了劲就是这么大,唐泽一遍一遍地尝试,一遍一遍地死亡,听那个鼓点虚幻又缥缈的音乐。 第242页 ...... 「这次应该能行了。」 在死了不知道又多少次之后,唐泽再一次踏上了新的旅途。 醒来,唐泽直接操纵角色走出卧室,来到厨房,将冰箱门打开,把里面的肉从窗户扔了出去。唐泽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着窗外那个黑洞洞的世界。 接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锁上了门。 等了几秒钟,耳机里传来一声怒吼,伴随着愤怒的喘息声。面前的门咣咣作响,屏幕在震动。 【滚出来,你这混蛋小子!把我的肉还回来!】 画面持续震动了几秒,没了声音。 接着,又是一声女人的尖叫和哭声。 不久后,断断续续的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重物被拖在地上磨蹭的声音。 唐泽走出门。外面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从父母的卧室一直延伸到厨房。卧室里已经没有了母亲的身影,地上流满了鲜血。他来到厨房,父亲正在剁肉。 唐泽走了进去,立刻被砍了一刀。 父亲挥舞着砍刀大喊:【滚出去!】 唐泽又开始满头冒血。 他拿到了杀虫剂,在浴室中喷满了,接着,站到客厅中等待着。 浑身是血的父亲从厨房中走到了卧室,死亡。 「现在父亲和母亲都死了。」 唐泽拿起了父亲的刀,前往厨房,捡起母亲的指甲。 二者自动组合成了一个武器。 这么坑爹的设定唐泽是真没想到,尝试了好几次才尝试出来。 在父亲的尸体上可以获得一张地图。 打开地图,上面是卡通笔触画出来的一条路线。黑色的点弯弯曲曲,周围满是卡通骷髅头,大红的错号,幼稚的笔触更加衬托出了惊悚感。 「一个武器,一张地图......应该可以顺利离开了吧。」 唐泽站在门口,要离开时,又停下了。 「受伤之后一共有三个道具栏,现在还空着一个。」 这应该不是随手的设定吧。 唐泽又在家里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和弟弟妹妹道个别。 他来到沙发前,两个手牵手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朋友还在看卡通小丑怪笑着杀人。这次小丑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塑胶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两具尸体摆在地上。尸体很熟悉,是刚刚死去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一个浑身发黑,一个浑身血红。 小丑冲着屏幕外挥手,拿出电锯把二人肢解了。 唐泽:...... 他已经不想再多玩这个游戏一秒钟了,只想快点通关然后立刻关电脑。 点击了弟弟和妹妹,两个人站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走到唐泽那个小人身上,形状隐约了两下,消失了。 唐泽:...... 什么情况? 算是成为队友了? 他打开道具栏,发现最后一栏也不再是空的,而是出现了两个手牵手的小幽灵。 唐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上也沉重了一下。他操控者主角一路走过肿胀的、腐烂的、青紫的血肉,来到楼下,用武器划开了蜘蛛网。 外面是一片蒙蒙的灰雾。 主角在这片灰雾中自动走着,唐泽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想知道终点到底是什么。那雾气仿佛透过屏幕扑面而来,陈腐的气息保人包裹进去。唐泽就这样看着,知道屏幕上的小人停住,尽头是一束光刺透了雾。 那是一个路灯。 路灯旁是一个公交牌,上书旅馆。 旁边,还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公交车。 「是这儿......」 通了电一样敞亮,游戏和现实沟通。 画面开始抽搐,人物一会儿闪绿一会儿变白,时不时,还有一行又一行绿色的代码弹出来。唐泽总觉得这些代码闪动间像是一个肥大的、字母堆砌成的怪物。下面弹出来一个对话框: 【你发现了一个秘密。只要从雾中走出来,就能重返人间。】 上面的像素小人乘上了公交车,唐泽的心怦怦直跳。他的太阳穴鼓胀着,不自觉地发出一种怪异的喃喃自语。他勐地站了起来,头晕目眩。 又开始流鼻血。 「对......」他低声念叨着,在房间里焦躁地走了两圈,到处甩满了他的鼻血。 他勐地拉开这个卧室的窗帘,外面黑洞洞,是深夜。 游戏最后显示出来的绿色代码在他的脑子里跳动着。一串一串的流动着缠绕在一起的字母。 「对......我得过去......」他双目虚空地凝视着外面的某一个点,不知道在和自己交流,还是在和未知的黑暗沟通。他匆匆擦了一下自己的鼻血,鼻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了,自己只擦下来一些凝结的血痂。他一把推开了卧室门,往外面走去。 他动静太大,惊醒了猫和老莫。 老莫从书里钻出来:「小唐,你去做什么?」 唐泽已经拉开了外面的大门,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像是没有听到老莫的话,直接出去了。 ---大雾之中--- 学校里变得很安静。 察觉不到还好,一旦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安静,怪异感就种子一样在心里扎根。 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死一样的寂静的呢? 余鸿志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写着写着作业,勐一抬头,发现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整个学校里,似乎只剩了他一个活物。 第243页 「不过也有假期的原因吧......」 这样想着,压下心里不知何时滋生的恐惧感。 现在是周五的下午六点半。学校在中午放假,喧嚣了两个小时,人声逐渐从学校中被抽离,直到学校变成彻彻底底的寂静。 余鸿志是第一次尝试在周末留校。学校规矩很严,不允许学生在任何假期留下。放假出校门的时候,要以班级为单位,班主任检查过没确认之后,再一起出校门。余鸿志就是跟着他们班出去之后,又偷偷熘了进来。 他家离得很远,前前后后一共得六个小时,先是坐公交从校门口坐到汽车站,再坐四小时大巴车,下了车之后再坐公交回家。 回家之路很麻烦。 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原因。 学校里制度严厉,要是自己被发现偷偷留校,恐怕得全校通报批评。他这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留校,是因为...... 因为自己心里一种有个很不好的预感。好像如果回去了,就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余鸿志嘆了一口气。 他一直都是一个老师口中的好学生,第一次干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心里慌慌的。 不过他已经计划好了,这两天一直窝在宿舍里就行,借一下舍友的暖壶全装满水,就够自己泡泡面和喝水了。只要一直不出来,肯定不会被查夜的保安发现。唯一有点困难的就是上厕所,宿管如果也在,还得防止不备发现。不过宿管大爷凶是挺凶,人也挺贪,到时候给他塞包烟说不定能混过去。 至于自己能不能熬住嘛......余鸿志觉得没什么问题。学校查手机查得很严,但是不管学生带不带mp4,他就有一个陪伴他一年的p4。还有舍友枕头底下压的小说《天蚕又变了》,听说还是着名武侠老剧《天蚕变》的小说版第三部 。平时学习忙碌没时间看,这次一定给它看完。 余鸿志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夕阳将他面前的楼道染成一片鲜红。他现在要去打热水,动作偷偷摸摸,害怕有还没走的老师发现他。 不过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倒是走着走着,路上两排路灯勐地亮起,散发出强烈的光线,那勐烈的光线简直像一汪白光组成的湖照着头泼了下来,余鸿志差点被照懵了。 强烈的白光下,人的影子无所遁形。 「快七点了......该亮路灯了。」 学校里的路灯有这么亮吗? 可能自己第一回 留校,精神太紧绷了。 不过他也不觉得后悔。比起来这点不安,要回家这件事简直就像洪水勐兽,他发自内心地抗拒着回家这件事。 余鸿志一手提着两个暖壶,回了宿舍。 宿舍大门是刷卡进出,幸好不是用的那种老式钥匙,要不然他肯定没法留下来了,那可就倒霉了。 「嘀——————」 刷卡时大门发出刺耳的声音,余鸿志又皱了皱眉。 来到自己的这层楼,余鸿志蹑手蹑脚地回了宿舍,又走到宿管住的那间屋子,想看看人在不在。 宿管住在楼道最中间的宿舍里,一个人住一间。 门上挂着一个粗粗的锁。 宿管放假也回去了! 余鸿志放下心来,走路姿势都豪迈了许多,走廊里迴荡着他趿拉着拖鞋发出的声音。进了宿舍,他吃完一桶泡面两个蛋一根肠,拉上了窗帘,打开自己的檯灯,他从舍友枕头底下拿出了《天蚕又变了》。 上次看到月无心落入山崖底下杳无踪迹,他一直想看月无心是不是真的死了。 前面出场戏份这么多,应该是女主角吧,没想到竟然摔了一跤就落入山崖了!!!!余鸿志还记得自己看到这个情节时候的懵逼,那可是他最喜欢的小月啊,他还以为小月能在众多女人里笑到最后呢!!!! 没错,《天蚕又变了》是一部标准的大男主yy小说,只要是个出场的女的都喜欢男主,而且千姿百态各有千秋,这么多人中余鸿志当然站的是月无心了...... 余鸿志聚精会神地看着。 凳子好像有点不稳,余鸿志稍微抖一下腿,就摇摇晃晃。就这样一边摇摇晃晃一边看着小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觉得困了。 余鸿志爬上床,立刻就被睡意席捲,他带上耳机,mp4开始播放他在家里下载好的白噪声,接着他闭上了眼。在睡觉之前,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月无心到底死没死? 他仔细回想刚刚看到的情节,却发现自己对于小说的印象,仍是停留在月无心摔了一跤,落入了悬崖。 那么,他刚刚看了什么? 难道自己聚精会神看了那么久,都只是在看书页上的空白? 这个想法简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控制不住地脑补出自己翻动着小说,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实际上,那些纸上,一个字都没有,他眼睛就一行一行地浏览着空白,好像完全察觉不到...... 这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使得余鸿志的心怦怦直跳。 幸好,p4中的白噪声给了他安慰。那是一段夏日夜晚的声音,有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蛙鸣、偶尔有几声猫头鹰低声的『咕咕——』声,抚平了他躁动的心脏,疲惫感又涌了上来。 他陷入睡梦中。这一段睡眠很浅,所以余鸿志察觉到床有些倾斜的时候,立刻就醒了过来。 在睁眼的瞬间,他被狠狠砸到了墙上。 第244页 这一下要了老命了,余鸿志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砸裂了,砸开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砸得流血了,湿乎乎地黏在脸上,堵得他不能唿吸。是床突然开始旋转吗?余鸿志费力地唿吸着,发现身下的床又开始动。他整个人从贴在了墙面上变成躺在墙面上,接着又顺着滚落下去,又被狠狠砸在天花板上! 是房间在旋转!!! 「啊......」余鸿志感觉自己口鼻都出血了,因为剧痛,他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整个房间在滚动,他就像一个大浪中漂泊的叶子,被扔来扔去。看着迎面而来的柜子,余鸿志绝望地闭上了眼,面部被狠狠砸了一下,接着又不知道撞到了那里,更多的剧痛落在身体的各个部位。 等到房间逐渐平静下来,余鸿志浑身已经动弹不得。他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着,满头都是疼出来的汗,身上仿佛压着什么重物。耳朵里的耳机仍然在播送着音乐,这么惨烈的旋转,p4竟然还活着,只不过应该也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原本甜美的音乐变成了杂乱尖利的电子流,好像快没电的电子生日快乐歌。余鸿志难受极了,他感觉到痛,还有热,痛苦让他浑身一阵一阵发冷,不知哪里传来的热量又使得他额头直冒汗。好难受,好难受—— 余鸿志从痛苦中惊醒。 他好端端地平躺着,身子底下是床。 是......噩梦? 那痛感仿佛还坚强地附着在身上每一寸皮肉上,余鸿志艰难地喘息。他是还在宿舍里吗?身体仍然麻痹着,他屈起手指摸了摸,确实是布的质感。眼前一片漆黑,已经入夜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应该是还在宿舍里吧? 他想赶紧爬起来,把灯打开。但是身体一直动不了。他本来以为这应该只是一次鬼压床......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他就能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他焦急地等待着,却发现身体仍然违背自己的意志一动不动。 他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余鸿志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慌,他就是做了个噩梦,自己现在肯定还好好地躺在床上呢......好黑啊......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到底是什么.......对,他的p4呢?!耳朵里只有寂静。因为有时候会失眠,他在播放白噪音的时候,很少开定时停止。也许是睡觉的时候扯掉了,醒来不总是这样吗?余鸿志努力地想动一动,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还因为他有点内急。他要上厕所啊!!!!膀胱跟快爆炸了一样,更让他恐慌的是自己好像有点憋不住尿了,他得赶紧去上厕所! 事与愿违,他尿床上了。 压抑的情绪爆发,余鸿志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哭着哭着,他又察觉到不对了:身体没有感觉到湿热。怎么回事?没等他搞清楚,一阵脚步声传过来了。 有人在走廊上奔跑。 第131章 直立的黑影 那声音由远及近,隔着门传进来了。脚步的主人似乎很急,啪嗒啪嗒地跑得很快。隔着门,这声音变得闷闷的。但是,就算是这样,声音也有点怪,好像是塑胶袋在地上摩擦一样。 什么人?宿管不是不在吗?谁在外面? 余鸿志仍然不能动。在彻底的黑暗和安静中待了太久,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那种重物跑步的声音,脚步分别重重落下,塑胶袋和地面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涌进他的耳朵里,好像成了他世界里唯一的声响。声音越来越近了,余鸿志的心脏急速跳动。也许门外就是宿管,他又回来了......有什么急事要下楼......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宿舍,不会进来查房。余鸿志心几乎跳出来嗓子眼,在脚步声在自己宿舍门外勐地停住,门被一把推开的时候,他的心脏又几乎停跳了。 这个人是来找自己的!!!! 不是宿管在一个一个地检查宿舍,看有没有悄悄留下的学生,甚至这个人也许根本不是宿管!是什么人?余鸿志痛恨自己为什么还不能动,在这种情况下任人宰割。是小偷吗?还是宿管喝多了?是留校的保安?是误闯进学生宿舍的老师?余鸿志控制不住地做着最坏的猜想,也许自己碰到了什么连环杀人犯,一定是自己看书的时候,檯灯的光被人看到了!!!!一片黑暗中,某个发出亮光的窗户是很明显的。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栋大楼里,是杀人犯看到自己了,杀人犯上楼了,杀人犯来找他了!!!!!他会死,他会死!!!!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出现在他脑子里,吓得他几乎不敢唿吸。他惊骇无比,身体仍然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听到脚步声走向了他的床。预料中的死亡没有到来,他感到自己的脸被拍了两下,接着,那种纯粹的黑暗中闪出来一大片光,把他笼罩其中。这光占据了他全部眼睛,过了几秒,光线又消失了,世界又恢復了黑暗。 那个黑影就在自己床边。 余鸿志十分确信,他听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唿吸声。 那个人就站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他试着活动身体,先是手指,再是胳膊,逐渐的,身体被他重新掌握。他能动了。是天也快亮了吗?房间里的黑暗也不再那么纯粹,他能够看清楚一点轮廓了。他鼓起勇气,翻过身,想看一看站在自己床边的是谁。 一个黑影,贴着墙静静站着,一动不动。余鸿志哆嗦着爬起来,下了床。那个黑影没有什么动作,他走到宿舍门那里,想要去开门。 第245页 门锁住了。 心中的惊骇已经无以復加,自己会死这个想法不知为何让他深信不疑,他抱着自己蹲在地上,背靠着墙壁。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胡雁和老头子抱怨:「楼上又搞什么,半夜不睡觉跑来跑去的,好像还有小孩子的哭声,真搞不懂,要不要人睡觉。哦呦,真是,有时间去找一找他们,简直吵死个人。」 老头子一起床就背对着她坐着,没有说话。 胡雁拍了一下他的背:「我说你是聋子啦还是哑巴啦?这都几天了,」她手指比出一个『2』,「哦呦,两天了,一句话不和我说,你又在赌什么气?年龄都这么大了。」 老头子没说话,站起来走了。 「哎你——」 胡雁心想,这老头子又作什么妖?她收拾好,打算去买菜,刚走出家门,胳膊被人一把拽住了。 老头子背对着她,胳膊拧巴着把她拽住了。 胡雁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她看了看表:「六点了,我得去菜市场买菜了。」 老头子不说话,动作缓慢地指了指靠在墙角的一堆袋子。胡雁翻了翻,茄子,茭白和一块牛肉。什么时候出去买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和她结婚四十年的老头儿,这老头儿贪睡,从来起不了这么早,人都说老年人觉少,结果她家老伴呢,还是沾枕头就睡,一睡必睡八个小时,雷打不动,今天怎么还起的那么早出去买菜了? 她说:「哟,老头子转性了?」老头已经背对着她走向了厨房,指了指餐桌。 上面放着几个包子和两杯豆浆。 胡雁走过去,刚坐下,发现老头子拿着一份早餐走开了。 懒得理他,吃过了饭,胡雁出门去熘达。她和女儿女婿住在同一个小区,平时也会帮忙看看孙子。来到了他们两个的家门口,胡雁拍了拍门,没有人回答。 不在家吗? 也许是出去玩了。 胡雁给女儿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 「怎么是空号?」胡雁紧张起来,看了一遍拨打的对象,的确是自己女儿没错呀。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胡雁赶紧又给女婿打了一个。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怎么回事?」 胡雁正要给自己家老头子打电话问问情况,就看到面前的门打开了。 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只有一个眼睛宽度,女儿被切割成一条的脸出现在门缝中。 胡雁一张心急嘴快,门刚一动,她立刻说:「怎么了,半天不开门,电话也是空号?电话号都换了也不给妈说一声,妈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她说着说着,突然住嘴了。 女儿透过这窄窄的门缝面无表情地看她,眼珠子一动不动,好像死鱼眼。 简直就像一张照片。 她一时吃惊,没再说话。 女儿倒是回答了:「怎……么,了--?什……么——事呢,妈~-」 第一时间看到女儿,胡雁的心情是生气。按照往常,她肯定要再絮絮叨叨半天:怎么不接电话?电话怎么是空号也不说一声?半天也不开门?门开这么小你防贼呢?你爸爸也是,不知道抽什么风,一老一小全不让人省心…… 但是现在,没由来的,她心里涌上一股害怕。 楼道里有些暗,屋子里没开灯,女儿脸上有着一条条的黑影,同时有些扭曲。 胡雁恍然间觉得自己是在看质量很差的老电影。 她一时间没说话,女儿又用那种怪异的声调说:「妈......怎么-不说————了呢?」 女儿的语调拖得很长,音调怪异,好像刚开始学说话一样。胡雁硬着头皮说:「没事,妈就是看看你在不在家,你和晓阳没事就行。妈先走了。」 「晓阳——在家。开门......妈不走——————」 女儿说话声音调子很怪,像是外国人一样。胡雁愣了一会儿,发现,女儿好像是......好像是在学她说话...... 女儿是在把她说过的话拼接起来! 察觉到这件事,胡雁登时觉得毛骨悚然。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却看见面前的门一点一点打开了,门缝成了一张脸的宽度,女儿的手从其中伸出来:「妈......不走——」 胡雁头皮发麻,继续后退,竟然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她已经六十多岁了,这摔一下可还得了?胡雁看着面前那双手伸过来,惊得不敢动弹。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大喊:「雁子!」 胡雁听到有人喊她,扶着地站了起来,再一看,面前的门已经关上。 女儿呢? 她瞧了瞧面前朱红色的门,终于还是没敢再敲。心有余悸地走下楼梯,看到老头站在前面,大概是听到她下来了,也转过身要回。 「女儿怎么了?」下了楼,那种恐惧感减轻了,成了对女儿的抱怨,胡雁又开始絮絮叨叨:「恐怕昨天又熬夜了吧?看着精气神那么不好。是不是还出去和朋友喝酒啦?说话都颠三倒四的。都这么大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叫我怎么放心呢?」 老头子沉默地走在前面,没接话。 晚上胡雁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和一群老太太们聊天。最近,小区对面在搞建设,两颗巨大的白炽探照灯晃来晃去,像是怪兽的眼睛。房子倒塌的时候发出巨大的轰鸣,震的人五脏六腑都在颤动。 第246页 胡雁止不住地盯着那一片正在建设的大楼,光影晃动,大楼在颤抖。她顺口回答着旁边老太太的话:「我家姑娘也是,三十多了不听话……」 说着说着,突觉头上一片湿润。这湿润从头上蔓延到脸上,湿答答,黏煳煳,血腥味蔓延。她拿手一摸,是自己突然冒出来了满头的血。她愣在原地,转头去看,前一秒还和她说话的老太太们,转瞬间不见了身影。 「春兰?」 胡雁的衣服被血浸透,她颤声唿唤:「红萍?」 四周只围了一圈没人坐的板凳。 第132章 女儿一家 头上的血还在止不住地流出来,打湿了她整张脸,打湿了她的上半身。 「人呢?」 她的眼中满是恐惧,刚刚自己明明还在和这些人聊天啊!!人呢???!!! 保安亭里的灯光是关着灯。她上去敲了敲门:「小李,你在吗?」 没人回答。 拧一拧门把手,锁住了。 胡雁不敢进入小区。现在站在大门口往里面望,小区里全部都是黑色的,一盏灯都没开。那一扇扇黑洞洞的窗口仿佛变成了怪物大张着的嘴,没由来的,她竟对这个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小区产生了一种恐惧。她退了出去,恍然间又看到,对面的探照灯悬浮在空中,她一愣神的功夫,两颗圆圆的探照灯已经沖她飞了过来,她被这样一吓,勐地坐到了地上。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头,却什么都没发生。对面的建筑物还在发出隆隆的声响,像是某种机械巨兽。 胡雁又站起来。 小区门口有个便利店,是24小时营业的,她走过去,看到便利店里,亮着的灯光。 「欢迎光临~祝您购物愉快~」 这是便利店的自动播音放松出的欢迎。便利店的灯光亮着,里面空无一人。播音器里甜美的女声夹杂着之前从没注意过的轻微电流声,在这个空荡荡的便利店里来回碰撞。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惶惶然地在便利店里搜寻,直到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热气腾腾的血液味道和浓到刺鼻的汽油味儿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作呕。面前出现了一个影子,胡雁抬头,是背对着她的丈夫。老头儿的身形越发缩小了,变得干瘪,残破,好像身体里的血液都被挤了出来。胡雁捂住了脸,这一系列怪异的事情让她心里越发不安,可是最令她害怕的,是她的潜意识中,竟然觉得这是正常的。她拿出了手机,心里只急迫地想着一件事:给女儿打个电话!!! 这是最后一通电话了,她一定要打出去! 她疯狂地一遍一遍拨打着号码,无一例外,全是无人接听。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电话,提示音变了,不再是「对方的手机是空号……」 而是变成了:「您的手机是空号!!!」 胡雁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她几乎崩溃地捡起手机,失声痛哭。她再也给女儿打不了电话了!不是因为女儿的手机是空号,而是因为她的手机坏了!她知道,她知道,因为她已经—— 有一双手将她扶了起来。 是便利店员。 「阿姨,你怎么摔倒了?」 胡雁被人扶着站了起来。 面前是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便利店员。便利店员的姿势有些僵硬,胡雁看了看自己身上,浑身都湿透了,头髮粘在脸上,紧紧握着一个屏幕摔得粉碎的手机。 哗啦啦—— 雨水狂乱地拍打着玻璃的声音,提醒着胡雁,外面正在下大暴雨。 胡雁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不是血,而是雨水。 「阿婆,你没事吧?」 便利店员关切地问。 不知为何,胡雁觉得便利店员有些怪异,像是一个刚开始学习说话的木偶。没来得及细想,店门被人勐地推开了:「妈,你没事吧?」 女儿走了进来,拿着一把伞。 她从店员手中接过胡雁:「下这么大,怎么不拿伞呢?回去生病了怎么办?」 对于胡雁这样的老年人,摔跤和感冒都是要尽量避免的。可是今天,胡雁接连摔了好几次,还淋了雨。 胡雁这才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可别出什么问题啊。 女儿撑着伞带她回去了。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往回走的路上,胡雁看到小区门口放着一圈没人坐的板凳。 胡雁心想,怪不得呢,原来是下雨了,她的小姐妹们都回家了。她又摸了摸头,那种血液煳在脸上的感觉太真实,不过现在摸上去,就能感觉到,只是冰凉的雨水。 女儿说:「说是让你看天气预报,怎么不看呢?淋一下感冒了可怎么办?」 路边的店铺仍然黑着,不过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早点关门歇业也是正常的。来到小区门口,胡雁看到有一个影子匆匆忙忙地奔着小区门口这儿跑过来了。 这个人穿着衬衫和西裤,拿公文包举在头上挡雨。经过的时候,两个人俱是一愣。年轻人摸了摸鼻子,说:「阿婆,还没回去啊。」 胡雁认识他。 住在一个小区的老邻居了,这个年轻人每天都是早上匆匆忙忙上班,晚上浑身疲惫地回来。她总和一群老太太坐在门口,见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这张脸。 但是很不巧的,她忘记了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她说:「下班这么晚啊。」 第247页 「加班了。」年轻人点点头,「那阿姨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又跑向了雨中。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挺腼腆,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刚刚看见站在自己旁边的女儿,也跟没看见一样, 胡雁和这个年轻人打了一下照面,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对了,她老头子呢?刚刚不是在便利店里看见了么?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女儿就挽上了她的手臂,亲亲热热地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面走。 一抬头,整个小区仍然全然都是黑色。 所有楼房,都浸润在黑色的雨中;没有一扇窗户亮着灯。 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今天下雨了,所以都睡得早了? 再说了,有时候可能拉着窗帘,开了灯也看不到。 走了两步,胡雁看到有一家亮了灯。 应该是那个年轻人吧? 没过几分钟,女儿已经带着胡雁回了自己的家。胡雁上楼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但是看着挽着自己胳膊的女儿,她竟然没由来地,有些害怕。 「妈,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女儿拉了拉她。 「我还是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女儿说:「就在这儿睡一晚上吧,下的这么大。」 胡雁想不出反驳的话,而且自己要回去,也得靠女儿去送,自己又没有带伞。 来到门口,胡雁想到早上女儿那种怪异的神情,有点不敢进去。女儿收了伞,把湿哒哒的雨伞靠在墙角,胡雁盯着那把雨伞,恍惚间竟然看到伞下积了一小滩血水! 咣! 开门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其实声音并不算大,但是在她精神紧绷的时候,这声音吓得她心脏怦怦直跳。 屋子里没开灯。 女儿牵起了她的手,在两个人踏入房门的一刻,灯也被打开了。 女婿和晓阳,正在沙发上一起玩积木。听到门打开,女婿抬头:「回来了?」 看到胡雁也在,女婿说:「妈也来了啊。」 晓阳站起来,扑到了她怀里,拉着她往沙发那边走。 沙发上,摆着的是她给晓阳买的积木。 女儿边走过来边对女婿说:「你去把饭给妈热热,我去给她找换洗的衣服。」说完,又摸了摸晓阳的头:「别抱着阿婆了,阿婆身上湿着呢。」 热水和热饭驱散了身上的寒冷。洗完澡后,胡雁又陪着晓阳玩了一会儿积木,一家人说说笑笑,赶走了胡雁心里的不安。晓阳拿起一块绿色的积木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三个大人都笑起来。女儿笑得捂住了嘴,女婿一边笑一遍下意识地搂住了女儿的肩膀。 看着晓阳的笑颜,胡雁心里想:能看到女儿过得这么幸福,她现在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胡雁立刻脸色煞白。晓阳最先注意到了她的异状,说:「阿婆,你怎么了?」 胡雁连忙说:「没什么,阿婆累了。」 女儿说:「确实也不早了,该睡觉了。」 晚上,胡雁催着晓阳刷牙,把孙子哄去睡觉之后,她也进入了客房。晚上躺在床上,胡雁心想自己真是老了,频繁眼花,幸好自己还有个好闺女...... 胡雁迷迷煳煳睡着了。她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梦见自己睡觉的时候,女儿一家全都停止了动作,正在闹着要再看一会儿颤音的晓阳捧着手机静止了,在和晓阳争夺手机的女儿也停住了,在刷牙的女婿就那样嘴里含着泡沫一动不动......但是等到自己一醒来,一瞬间,他们三个又变成了刚刚起床的样子,好像晚上的一切被按了一下按钮,于是全都被跳过去了...... 胡雁被这个诡异的梦吓醒了。 醒来的时候她浑身僵硬,是被鬼压床了。她尝试着转动僵硬的脖子,慢慢能动之后,走出了家门。 早餐的香气从厨房里传出来。 胡雁走到客厅,女婿正在给晓阳穿袜子,女儿在厨房里做早餐。 女婿说:「早啊,妈。」 晓阳也大喊:「阿婆,早!上!好!」 他最近很喜欢这样大声把问候语喊出来。 胡雁忍耐不住内心对孙子的喜欢,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头。 她的手触摸上去的一瞬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一边抬头,一边感觉到自己手仿佛触碰到一团圆形的糖浆,直接按进了孙子的脑袋里。 第133章 奇怪的丈夫 「啊——!」 胡雁大喊了一声,迅速把手拔了出来。晓阳的头顶有一个五指的形状,以这个凹陷为中心,整颗脑袋迅速地融化了。他就像是一个塑料上印画出的小人,火一烤,五官和四肢全都扭曲变形,随着融化的塑料滴落下去。晓阳彻底融化成一摊血水只用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地上剩下一些被腐蚀的毛髮,碎骨头,烂肉,还有被利刃划成一条一条的衣服。这血水一接触到女婿,女婿也融化了。 地上只剩下两堆碎肉。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急迫。胡雁感觉天旋地转,她扶住了墙,看到从厨房里出来的女儿。女儿手里拿着菜刀,身体也滴蜡一样往下滴落血水。她的脸上每隔几秒钟就闪出白光,白光消失的时候,胡雁看到女儿眼睛里只有眼白,神情僵硬。她走路的样子像是被新学徒操控的皮影人,一会儿脑袋歪倒一旁,一会儿胳膊高高举起。她一边走过来一边说:「怎么了......妈......」 第248页 胡雁身形又是一晃。 不是她脚软了,是房子真的在晃动!敲门声大如鼓槌,胡雁看向窗外,两盏巨大的、远远的探照灯,就正在窗外盯着她! 女儿的身形一闪一闪,好像虚空中的幻影。门被砰得一声打开了,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家老头儿!胡雁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外,门外的老头儿也开始奔跑,来不及想他们两个老胳膊老腿儿的怎么突然这么健步如飞了,一瞬间,胡雁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关上了门,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怎么回事......」胡雁脸色煞白。 老头儿还是一言不发,背对着她站着。胡雁刚刚放松一丝的心又勐地提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石兴德,你转过来。」 石兴德是老头儿的全名。 老头儿还是没什么反应。 脑中似乎有闪电划过,一大片血色瀰漫的画面在眼前闪现,到处都是血,冲过来的大车,两盏车前灯亮得刺眼,爆炸声,哭泣声,坐在自己前面座位上的丈夫,尖叫声......零碎的恐怖画面来回闪动,却有什么东西阻止着胡雁去想清楚这些画面都是什么......她脑海中一片混乱,对面前的丈夫的后背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恐惧,仿佛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探寻到什么无法接受的真相。她颤抖着声音:「你转过来。」 老头儿没有动作。 她往前一步,丈夫也往前一步。她往左边转,丈夫也往左转。 她勐地抓住了丈夫的胳膊,往前踏了一步,终于看清楚了。 他的前半部分,浑身都是血,皮被尖利的玻璃刮掉了一层,只剩下鲜红色的肉,里面全都是玻璃碎渣。他的面部呈现一种及其扭曲的扁平,五官都被什么东西挤了进去,一只眼睛深深地嵌入到肉里,一只被高温灼到融化,沾在眼眶附近,像鸡蛋蛋液摊开来,现在已经凝固。胡雁眼中溢出泪水,她大叫了一声,晕死过去。 * 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下大暴雨了,崔陆是冒雨跑回来的。 一连好几天了,地铁也停运,公交也没有,打的也打不到。幸亏他的公司离租的房子不算远,走回来也不算太不能忍受。不过下大暴雨的时候,跑回来就有点难受了。回了家,出租屋里一片漆黑。崔陆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洗了两个苹果,敲了敲另一扇卧室的门。 没有人开门。 崔陆喊了两声:「乐子?回来了没?」 今天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吗? 崔陆又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他大学的时候和自己的舍友薛乐铭关系不错,毕业了之后两个人正好一起来到这座城市打拼,也就一起租房了。 不过,最近他俩加班都很多,很少见面。 崔陆在门上贴了张纸条:雨水多,出门带伞。 第二天崔陆还是提前早起了三个小时,其中两个小时他都要用来洗澡。出门上班的时候,崔陆看了一眼薛乐铭的房门,那张纸条还是原封不动地贴在那里。 乐子不会一晚上没回来,直接睡公司了吧?还是又出差了? 薛乐铭在一家证券公司工作,早出晚归是常态,出差也太频繁,所以经常电脑一拿就飞来飞去。不过,每一次,薛乐铭也会发条消息通知他一下。 崔陆拿出了手机,个人微信空空荡荡,企业微信倒是挺热闹的。 唉......看见企业微信就烦。崔陆熄灭手机,走出房门,一级一级地下楼梯。 快到六楼的时候,他还在想今天是不是也能遇到那两个人。 结果,真就又看见了。 一男一女,一动不动地站在六楼某一家的家门口,看起来忧心忡忡。 他每次上班下楼,下班上楼,都能看见这两个人在这家门口站着。 『603』 崔陆已经记住了这一家的门牌号。 到底有什么玄妙呢?崔陆忍不住想。 那两个人似乎注意到了崔陆的目光。其中的女人转过头来,沖崔陆一笑。女人脸色很苍白,身形也瘦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烟雾一样脆弱,崔陆都怕这简单的动作使这个女人烟消云散。 他赶紧也回了一个微笑。 其实,真要说起来,天天在别人家门口站着,也是在太奇怪了。603里住的是什么人?这两个人为什么要一直站在门外? 不过,不知为何,崔陆并不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恶意。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去过多地探究这件事。 既然没什么危险......那还是不要过多地涉入到别人的私事了吧。 走出小区门口时,崔陆注意到总是坐在门口的那个阿姨今天没在。 阿姨为人热情,每次看到他,两人都要打声招唿。崔陆实际上不是善于与人交往的类型,独自来到这里打拼,朋友很少,没想到竟然和一个小区阿姨结下了友情。 说友情......也算不上。但是崔陆就是觉得,他好像和这个阿姨有着共患难的忘年之交...... 可是他连阿姨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心里奇怪雷打不动早早出门坐着的阿姨今天怎么没来。昨天看见那个阿姨一个人在雨里淋着,不会是感冒了吧。阿姨看起来年龄挺大了,老年人感冒恐怕对身体伤害很大。 崔陆有点担心了,但是急着上班,也只好把这件事放下。 等下次看见这个阿姨,就问问她身体怎么样吧。 第249页 最近上班都早,城市里起了茫茫的白雾。崔陆提着公文包在白雾中穿行。他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两旁的人行道上,这雾太大了,崔陆盯着脚底下的路,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走到机动车道上。他伸手拂去这雾气,白色的雾在指缝间穿行,十分凉爽。这大雾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崔陆也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第一天走在这大雾里,全身都觉得刺骨的寒冷。现在适应了,觉得这反而给人带来了舒爽的凉意。 大雾中,几个鲜红色的字在空中出现了: 俊飞影视 是公司的招牌。他在这家影视公司做财务。工作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挣钱餬口罢了;公司是个小作坊,没有大公司的钱,却有大公司的病,经常加班。这是一份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工作。不过崔陆自认以自己的水平,大概找得到的工作也就都是这样了,就安安稳稳地干了下去。 他性格比较闷,也没认识什么朋友。 他在公司存在感很弱。 茫茫大雾中,只有四个鲜红色的字指引着他的方向。 大雾似乎无限延伸着,崔陆盯着那个招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上班的这段路,变得无限长,怎么走都走不到,怎么走,自己都好像停留在原地。 白雾安安静静,走了很久,崔陆终于来到了那个大楼底下。他抬起头,四个大字,仿佛是世界中唯一的光源。 门口静悄悄的。崔陆不禁觉得疑惑,他以前来上班的时候不是总是和其他脚步匆匆的社畜一起进门吗,怎么这一连几天了,都是他一个人在打卡。是其他人都提早上班了吗?也有可能,毕竟公交和地铁都停运了,大部分人会选择提前出门吧。不过保安呢? 崔陆的困惑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人走路的脚步声,间或的交谈声,在大楼中打扫的机器人发出的『请您避让』的声音,都一齐响起来了。崔陆莫名舒了一口气,坐电梯来到自己的公司。 电梯里又涌上了一堆人。如果崔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与他同时上电梯的这群人,还是昨天的那一群人,前天的那一群人。他们保持着和前几天一样的髮型,衣服,保持着一样的站位,一样的姿势,他们右手握着手机,拇指滑动页面的姿势和崔陆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们手机里打开的页面…… 全都是空白。 崔陆低头刷着手机里主播讲故事,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的公司在顶层,等到他收起手机准备出电梯的时候,电梯间已经空空荡荡。 滴—— 他打卡的时间和昨天一模一样,和前天一模一样,和大前天一模一样...... 08:50:06 红光刻出来的时间一闪一闪。 -------------------- 九月以来是秋收,俺这段时间要掰苞米,更新就下来了。这一篇文算算也快完结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倒数第二个模块,没有大纲到了收尾的部分写得越发艰难,希望能顺利完结不那么拉胯吧 第134章 沉默工位 崔陆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小的细节,他只是远远就看到部门领导竟然已经坐在了工位上。不知道抽什么风,以往总是踩点来的她竟然这么早就到了,崔陆赶紧也走了过去。 来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浑浑噩噩地干了一个小时,崔陆拿出了手机摸了会儿鱼。在朋友圈里,他看到一位朋友在发: 『不知道你会在哪里看到这条消息!不管它出现在哪里,只要你看到了,请你立刻醒过来!这不是真实的世界!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他上次看到这个段子还是上次,是哪个朋友这么无聊?崔陆看着那个朋友的头像,点开来,是一片模煳的马赛克,名字的地方是一片空白。连备註都没有,看来他俩不熟了。崔陆把手机熄屏,来到茶水间。 「你听说了吗?」一个短髮同事手里端着纸杯咖啡,对另一个捲髮同事说。 「什么?」 「那场车祸里,咱们公司也有人去世了!」 「啊?!高速上的那场车祸吗。」听者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打开话匣的同事嘆了一口气:「听说是财务部的……」 财务部! 三个字落耳的同时,外面陡然间一声巨响。 是一个惊雷炸在窗边。几乎是雷声落下的下一秒,噼里啪啦的雨就立刻打在了窗户上,雨点砸在玻璃上硬生生砸出五毛钱硬币的圆形大水渍,哗啦啦的雨声隔着玻璃也传进来,好像这大雨就落在室内一样。 崔陆被这雷声吓得一抖,两个同事却好像浑然未觉一般,继续交谈着:「听说是死了不少人,没想到也有我们公司的。」 「是啊......还是财务部的。说不定咱们的工资还被这个同事负责发放过。」 崔陆皱着眉听着。 难道真是他们部门有人去世了吗?他怎么不知道? 是不是他太脱离集体了?崔陆一个一个数着,老温,小五,张哥,翠翠......今天都在工位上啊。难道是之前来新人了吗?上次聚餐不应该推掉的......刚来参加工作就去世了,真是可惜啊。怪不得今天领导早早就到了......是因为有个同事突然意外去世而离职,她得处理招聘和交接的工作吧......不过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知道呢? 第250页 茶水间在播放不知道哪个主播的节目,此刻声音越来越大,混合着从外面传进来的雨声,在空旷的茶水间盪出一种巨大到怪异的回声。 「停尸房里静悄悄的,正中间,躺着一个尸体,盖着惨白的白布......」 「只见那蒙尸布砰得飞起,里面,竟然是一个面色红润带着微笑的女子!」 「无意间闯进停尸房的他,哆哆嗦嗦地打开了手电筒,刚要找门的方向,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嘻嘻的笑声!他惊出了一声冷汗,来回找了几圈,终于确定了声源,这声音,竟然是一具尸体发出的!!!」 等等......这不是他最喜欢的张某讲鬼故事吗? 怎么现在茶水间都开始播放这种节目了? 崔陆陷入了沉思,难道是老闆早点开上劳斯莱斯的渴望进一步强烈了,为了防止员工在茶水间摸鱼,特意想出的损招儿? 虽然他是挺喜欢听这些鬼故事的,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想在接水的时候听这个吧? 老闆应该不至于这么没品吧。 也许是阿姨就爱听这个? 崔陆的爱好是有点特殊,他挺喜欢听这些主播讲鬼故事的,不过他没想到掌控着茶水间音响的阿姨也和他有着一样的品味,敢把自己的小众品味公之于众,还敢放到茶水间让大家一起欣赏,不得不说真是一名狠人。 崔陆又听了两耳朵,这一集他也听过了。 他现在更加感兴趣两个同事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张某讲鬼故事的声音太大了......虽然崔陆很爱听,但是此刻也对音响阿姨有些无语,也不能放这么大声吧!他一点儿听不清那边两个人在说着什么,他们小众爱好人也得有点儿素质啊。 他换了一个饮水机接水,好接近这两个仍然在谈论的同事。雨声太大,崔陆听得模模煳煳。 「人死了以后啊......应该什么都没了吧。」 「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说?」 「什么?」 「就是人在将死不死的时候,比如说被割喉死的前一个瞬间啊,躺在重症监护室马上就要去了啊,之类的这种时刻,灵魂会到一个区域,在那里照常生活。」 「照常生活?」 「对,而且那些人,意识不到自己将要死去。他们会在那里,一直生活着,直到仍然在人世间的身体彻底死去,周围的环境也会随着变得模模煳煳,就算这样,也意识不到,最后,就那样随着模模煳煳的环境一起消失了。」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有的人会在亲人去世之前,在亲人耳边说一些没来的说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听到呢!」 另一个人想了一下,说:「那,他们在那边,都做什么呢?」 「应该就是做一些日常的事情吧,我也不知道。」 「那要是死的那天正好是工作日呢?那岂不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还是顺着自己死前想着的事情一直要去工作,直到彻底死亡?如果是真的,那也太惨了吧。」 外面的雨声太大了,为了能听清楚,崔陆已经离这两个其他部门的同事太近了,他只要稍微倾斜身体,就会撞到这个短髮同事。外面又是一声惊雷,崔陆即被炸雷吓了一跳,稍微一动,立刻撞到了一个同事;他被这么近的距离又吓了一跳,手一抖,刚刚接到陶瓷杯里的热水洒了出来,洒到了自己的手上,陶瓷杯咕噜咕噜,滚落下去。崔陆被烫的大叫,那是难以忍受的剧痛,崔陆滚在地上,看着自己已经发红的整条胳膊,惊恐地呻吟。 那两个同事却好像没听到,没察觉到一样,还在说着:「你知道吗,财务部那边出了怪事。」 「听说那个车祸里出事的人,每天还和往常一样来上班呢——!」 「他的桌子现在还没收拾,有时候有人还看见,电脑电源被打开了,里面有一份excel,存储着他日常的工作任务,日期...就是最新的一天...还有人经过的时候,会听见椅子上有人在低声咳嗽,就好像还有人在上面坐着一样...」 崔陆冲到洗手间去给自己的胳膊沖凉水。回来的时候,两个同事已经走了。 洗了杯子,接了一杯热水,回到自己的工位,看着正在屏幕前敲敲打打的老温,犹豫几番,还是上去:「那个,老温啊,听说咱们部门有个人去世了......是真的假的?」 老温没有动作,仍然对着电脑专注地工作着。外面雨声哗啦,崔陆等了一会儿,看到老温还在excel里敲打着,没什么反应。 他摸了摸鼻子,又走开了。 困在excel里的人还真是忙啊。崔陆心想,不过老温本来就是工作狂,一坐到工位上六亲不认,他刚毕业那会儿,老温每天肝到晚上十点才回去。崔陆看了一眼拍打着玻璃窗的雨,心想这雨声也太大了点吧...... 公司的玻璃墙上,一道又一道雨水蜿蜒而下。崔陆对着excel发愣,他每天都有的日常工作已经做完了,一般而言leader总是有干不完的活给他做,但是今天leader的企业微信却一直静悄悄的,倒是公司大群里一直弹出无关消息。 崔陆百无聊赖地刷着网页,耳朵动了动,隐约的音乐传进了耳朵里。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音质很模煳,却很有韵味,夹杂着偶尔的断音。不知为何,崔陆的心情惆怅起来。 这声音是哪儿传过来的? 第251页 声音越来越大了,淹没了整个工位。 等等,好像不是邓丽君唱的啊?是一个男声翻唱的,音质很杂,还夹杂着台下人的鼓掌和欢唿。崔陆想起来乐子,乐子在毕业典礼上也唱了这首歌,赢得满堂彩。乐子作为演唱嘉宾,拿了一张vip席位的票给他。 学校晚会的vip席位,其实也就是第一排。 薛乐铭最后唱完歌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这首歌唱给我最好的朋友。」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自己。 晚会结束,两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乐子说:「你听见了吗?」 他说:「什么?」 乐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妥妥的社交牛x人,此刻说话的时候却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脚底下的路:「就是我最后说的那句。」 崔陆心脏乱跳,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一直没有说话。乐子等得久了,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好上班一起租房的啊!别反悔。」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崔陆开始后悔,他当时怎么就一言不发了呢?就是说个『嗯』也好啊,以乐子的性格,自己都不用往前迈,就对他点点头,乐子就把那一百步狂奔过来了。后来两个人做了合租室友,崔陆其实觉得也不错,但是今天,突然听到这首歌,他又觉得懊恼和遗憾。他当时怎么就什么都没说呢? 等等,这声音,不是像乐子,好像就是乐子的啊?!! 崔陆一开始想的是:乐子,你牛啊,这是上电视了还是咋滴,公司广播都开始放你的歌,地位直逼周x伦啊!好小子这是天天背着我搞音乐梦是吧?就你小子白天证券公司上班早八晚十晚上偷偷参加中国好声音是吧?时间管理哪儿学的?!!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 别是他的手机在放歌吧?!!!! 第135章 月亮代表我的心 崔陆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 手机上没有音乐在播放。 不是他当时录下来的。 崔陆困惑了。 他站起来,对着对面的老温说:「老温,今天这音乐怎么怪怪的啊?」 老温不说话。 崔陆又转过去:「翠翠,你能听见吗?」 翠翠头也没抬。 「额......李哥,你听见了吗?」 李哥一言不发。 崔陆只好又坐回到工位上,对着电脑敲打了一下午,不知不觉,下班时间到了,一抬头,公司已经空空荡荡。 时针指向六点零一。 大家都走光了吗? 崔陆愣了一下。 他站起来,在公司里从头走到尾,没有一个人在。 大家下班什么时候这么准时的呢? 同一时间那么多人下班,为什么他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呢? 为什么工位上的人都不和他说话呢? 为什么公交车和地铁都停了呢? 为什么整个小区只能见到三个人呢? 为什么乐子的房门上积了一层灰呢? 为什么每次早上醒来都浑身是血呢? 为什么路上到处都是大雾呢? 为什么这音乐声一直跟着他呢?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的情也深,我的爱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崔陆已经在路上走了很久,一个男声一直断断续续地唱着这首歌,他听得心生焦躁,恨不得找出来录像带,狠狠地拍上两下,或者干脆砸坏,扔了,别让这声音再在他脑子里响来响去。间或,唱歌的人似乎变得哽咽,而后歌声停了,过几秒钟,又响起来。这老旧遥远又模煳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绕紧他的大脑。 奇怪的味道突然出现在他的空间,如丝如线,穿杂在大雾中。 崔陆难以判断这是什么味道,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尝试忽略这个声音。说实在的,他很难平静地走路,因为这声音就像是一只尖叫的猴子,趴在他的背上又抓又挠,每当他转过身去忍无可忍地想把猴子拽下来,猴子就身手灵敏地躲过。 他只好继续赶路,猴子继续在头上尖叫。 崔陆站住了,握紧了拳头,平復自己的心情。 他加快自己的步伐,试图通过运动来让自己忽略这尖叫的猴子。 可是那种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崔陆开始想这味道到底是钻进了他的鼻子还是钻进了他的大脑。 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味道:是消毒水。 崔陆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一个怪异的,不寻常的,处处透露着不合理的怪梦。这既不是美梦,也不是噩梦。这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关于大雾,工作,租处的怪梦。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福至心灵,崔陆隐约地开始注意到这梦的一切不合理之处。大雾究竟起了几天?三天,还是四天?他似乎有一个模煳的印象,但是要细究起来,他还真是说不清楚到底几天。而且,这一片白雾中,为什么什么声音都没有呢?没有轿车轮胎碾过路面,没有人匆忙过马路,没有大车沉重喘息。那些人,车,东西,都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安静呢?那些声音去哪儿了?崔陆站住了。他为什么要顺着这条路走?一直以来,他都好像是无意识地走着。第一次,他想要踏入到那片白茫茫的大雾中。 能见度不足一米的大雾,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视线所及之处,他只能看到自己,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软底鞋踩在有些湿的黑色路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他蹲下去,摸了摸这路面。坚硬,温热。 第252页 城市的路是这个样子的吗? 崔陆想。 他站起来,继续往前。他用自己的脚步丈量这路面,一步,又一步。黑色的路面在大雾中出现,又在大雾中消失,平整的沥青路面不断延伸,一道一道白色虚线攀附在路中间。没有太多的标识,没有人行横道,没有十字路口,一条长路,似乎无限长。 他困惑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他还在城市里吗? 这看起来是高速路啊。 崔陆又蹲下身,摸了摸路。他勐然发现手下那种湿湿的触感,并不是雾造成的。他用力按了按,再抬起手时,手指上显示出了红色的痕迹。 是血浸湿了路面。 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崔陆在路上不知走了多久,恍然间发觉耳边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他一抬头,小区就立在眼前。 天完全暗了下来。大雾无法侵蚀小区一般,只在小区外面围了一圈白茫茫。小区里,路灯照亮了有些寂静的建筑。 下班也没看见那个阿姨。 不过,上楼的时候,他再一次瞧见了站在603外面的那对夫妇。 崔陆那一直提着的心突然放下来了。毕竟,这里有着和他一样的人,不是么? 擦肩而过的时候,崔陆沖他们点点头权当打了招唿。 继续往楼上走,经过拐弯的时候,一道闪电豁得照亮了楼道里的空间。到处都贴着小gg,通下水道的,开锁的,还有男科医院的,不孕不育的,重金求子的,还有包小姐的。满满当当,贴了满地满墙。 这个房子是他和乐子刚毕业的时候租的。两人家庭情况都一般,又是刚刚毕业,租不起太好的房子,找来找去,找了个价格还算合适,距离两人公司都还算近的地方。虽然他们为找房子跑断了腿,但是预算就在那儿摆着,这儿的居住环境确实一般。崔陆又忍不住探究那对夫妇。看穿着,他们应该家境不错;打招唿的时候也很和善,像是什么知识分子;听口音,也像是这儿本地人。 这样的人怎么也会住这种小区呢? 这个小区几乎全是他们这样的,从外地来打工的,在这里租房子。 原住民,应该没有几个。 不过,话虽这样说,肯定也不会每家每户都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 崔陆进门之后,先是敲了敲乐子的卧室,还是没人。他收拾收拾就打算睡觉,最近他睡觉都尽量不盖被子,或者只盖一个薄毯子,因为每天早上起来他都浑身是血,弄脏了被子的话很麻烦。 夏天还没完全过去,他躺在竹制凉蓆上。 睡这种凉蓆很方便,因为擦掉沾在凉蓆上的血,只需要湿毛巾。 他躺下睡着了。 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闷在小区外无穷无尽的大雾里,风透过窗户缝隙吹开窗帘,闪电划破天空,把室内的场景照得惨白。崔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他浑身渗出了血,血液滴滴答答,顺着床滴落下去。血水似乎无穷无尽,睡在床上的人身形也越来越瘦小,似乎,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化成了血水,渗入到这栋大楼里。床上的人显示眉头紧皱,他的身体已经融化成了原来的一半......过了一会儿,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表情也逐渐放松,到了最后,嘴角甚至挂上了微笑...... 床上的人完全化成了血水,血水又很快渗透到每一个角落。白光闪过,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 外面在颳大风,偶尔,闪电划过。 这窗户怎么就是合不紧! 王若凡看着鬼魅一般翻飞着的窗帘,咬咬牙,爬下了床,把窗户关紧了。窗帘立刻停止了飞扬,落下去的时候,柔滑的布料擦过她的身体,好像一只鬼手在轻轻抚摸。 王若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掐断了自己这个恐怖的联想。 她动作很快,因为惊惧,步子跨得很大,几乎是转身的瞬间就蹦到了床上,立刻又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她窝在这一方温暖的小天地里,才觉得稍稍安心一点,她拿出被压在枕头下的全家福,狂乱的心脏逐渐平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动,她的心弦一点一点地绷紧。 已经是夜里两点五十,王若凡毫无睡意。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錶,心脏随着轻微的机械声跳动。已经接连好几天了。每当夜里三点,门外就会响起敲门声。 她的生活彻底被这声音打乱了。 今天,到底还会不会响起来敲门声呢? 第136章 看不见的人 王若凡还记得第一天听到敲门声的场景。 她第一次被这夜里的敲门声惊醒的时候,睡得迷迷煳煳,且没有今天这样充满了恐惧和防备。外面的人死命敲着门,王若凡从梦中惊醒,心脏都停了一拍。 抄起手机一看,半夜三点刚过。 手机的强光刺得她眼睛一痛,被吵醒的郁结又浓了几分。手机随着胳膊一起摔在床上,王若凡捂着眼睛抱怨了一句:「急着赶投胎啊......」 这不怪她,半夜睡得正香被吵醒,谁也不可能再一秒钟之内就说服自己耐心。 敲门声还在震天响。 王若凡深深嘆一口气,刚翻身起来,动作就僵住了。 现在半夜三点......谁会这么急? 她轻轻移到门边,透过猫眼从外面看去。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第253页 犹豫了半晌,她还是开口问道:「谁啊?」 没有人回答,只是敲门声更加急迫。 王若凡走到厨房,拿起了菜刀。深吸一口气,她又问:「谁?」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但是外面的人仍然没有回答。 王若凡握紧了手里的刀,沉甸甸的菜带给了她勇气。她大喝一声,用力地一踹上了门! 门被踢得咣一声巨响的同时,王若凡大吼道:「我报警了!!!」 外面的声控灯应声亮起,王若凡也因为这声大吼充满了勇气。怕什么!大不了报警!把左邻右舍都吵醒,她倒要看一看是什么人半夜来敲她家的门! 可是,当她透过猫眼看向外面的时候,积蓄起来的勇气却如同气球一样被戳破了。 白色的声控灯照亮了外面的一方空间。被猫眼轻微扭曲了的空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王若凡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勐地后退。冷静下来后,她难以置信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的确空无一人。 她后背发毛,额上伸出冷汗。 外面......是没有人。 敲门声还在笃定地响着。 那......是谁在敲门? 不,不可能! 一定是有死角! 对了,她家不是有门口监控吗?!!! 王若凡真想给自己一锤子,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不知为何,她竟然对检车录像这件事有些恐惧。她先是打开了家里全部的灯,再拿出了手机。 也许是一个人趴在地上,敲门吓唬她。也许是有人身体紧紧贴在旁边的楼道上,巧妙地躲过了猫眼。有也许是邻居家小孩的玩具车,迷了路,拼命地在她的门上撞来撞去。 王若凡额头髮紧,注视着面前的屏幕。 黑色的屏幕倏然亮起。 黑白两色组成的图像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摁住了她的喉咙。 她一遍一遍地检查,右上角的时间是现在的时间。 手上失去了力气,菜刀咣地砸在地面上。 外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玩具车,没有任何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黑白两色构成的屏幕静悄悄,旁边邻居门上贴着的福字蒙上这层黑白滤镜,仿佛变成了祭奠上的白色剪纸。 「怎么可能?」王若凡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她又把刀捡起来,为了缓解内心的恐惧,自言自语道。偌大的房子里,她的声音在墙壁上碰撞,发出了微弱的回声。她有些呆愣地坐在椅子上,思考着这件怪事发生的背后原因。不知何时不小心把监控里的声音按开了,敲门声近在咫尺地炸开。 王若凡被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把手机的音量关到了最低。幸好,手机没有出什么问题,从手机里传出来的敲门声,也随着音量键的下降消失。她捂住了心脏,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 「幸好手机没问题......要不然这能吓死。」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她不得不靠自言自语来挽回一些理智,给自己梳理逻辑。但是因为害怕,她还是只发出了气音。 她记忆中,自己只是一直握着菜刀,守着那扇门。内心深处的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能开门!否则,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恐怖事件。但是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手里紧紧握着拿把菜刀。 发生了什么? 是她太困而后昏过去了? 她没有受到伤害,家里也没有丢失什么东西。她拿着刀在房间里检查,床底下,衣柜里,卫生间,没有藏着一个人。贵重财物都在,衣物食品也都没有丢失,也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所以,在她睁开眼睛时,为什么看见门开了一条缝? 那条缝很细,头髮丝一样细。 但是那也足以证明,门被人打开过了。 王若凡盯着已经被她紧紧关闭上的房门。她还花了一些功夫,把沙发抵在了门后。 这下,总行了吧。 可是第二天夜里,她仍旧听到了那急促的敲门声。 脑海里播放着昨晚看到的监控,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到底是谁在敲门?她已经没有了第一晚的勇气,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不知何时,睡着了。 第二天,门依旧被开了一条小缝。 只不过,那条缝,好像...宽了一点? ...... 白天的怪事也越来越多。 总是能听到汽车尖利的剎车声,转过头去看窗外,却又什么都没有。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弯下腰去拿洗面奶,再接着就起不来了,仿佛脖子上压着千钧重的东西。走着走着,脚脖子就觉得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下,走不动了,只能拖着这只脚走路。 其实非要说起来,这些事都能归入到她的神经衰弱,或者是身体不好,嵴椎有问题了,或者脚抽筋了。晚上睡不好,就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身体上和心理上都是如此。这该死的敲门声!她已经接连五天都在着恐怖中度过了。没有一天能睡好的,黑眼圈恐怖都能闭上大熊猫了。她刷着牙,想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面色能差到何种地步,这才突兀地发现,浴室里竟然没有镜子。 她翻遍了其他地方,一个镜子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王若凡在床上呆坐着。 怎么会没有镜子呢? 第254页 她拿起手机,熄屏的手机也映照不出自己的脸,自己的头的轮廓出现在手机里,面部细节模煳不清。她拿着手机,从卫生间走到阳台,不论外面的光线如何,自己的脸都是一团模煳。 手机里的照相机软体,每次点开都会报错。 家里怎么会没有镜子呢? 她茫然地抬起头,四处搜寻。 在看到某一处时,她的瞳孔陡然间缩小,心一瞬间仿佛灌满了铅。 门,不知何时,又开了。 第137章 门缝 门开始在白天也被打开。 王若凡一开始不敢靠得太近,她拿着拖把,站得很远地,把门抵住了。过了几个小时,等她又回到客厅的时候,门再一次开了。 王若凡就再次把门关上。 这样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动作变得熟悉之后,这件事本身的惊悚感也淡化。她已经检查过了手机里的监控,还是显示什么都没有,门打开时,好像被风吹开一样,嘎吱,出现一条门缝——但王若凡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很简单,这不是什么老旧木门,这是她家新换上的防盗门,紧紧锁着的防盗门,要用家人的指纹才能打开。她可不相信风有这么大的威力!更何况,那种被推开的感觉,是很强烈的。 她这次坐在了沙发上,紧紧盯着房门。 她倒要看看,是谁在一直开门。外面那个开门的人,必然和晚上的敲门人是同一个! 冷静下来后,她觉得自己的手机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照相机坏了,监控也坏了,有时候电子设备并不可信。也许是手机受潮了或是怎样,最近总是连绵的阴雨天,也许什么零件松动,导致监控开始播放以前的画面。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扇门,手里紧紧握着菜刀。 一声轻微的『滴』声。 来了! 指纹解锁,门锁应声而开。门被缓缓推开,在推到一掌宽的时候,停住了。王若凡拿着菜刀,站在客厅里问:「你是谁?」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左手握着菜刀,右手勐地拉开了门! 大敞的门外,空无一人。 王若凡观察着外面。她的视线扫过走廊,扫过电梯,甚至看向了天花板。没有人。也许是那个人在推开门后,迅速地跑向了电梯,藏了起来。走廊上铺着一层地毯,走动起来只要小心一点,就发不出声音。 明明什么也没有,王若凡却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就站在她面前,吐息间喷出腐烂的味道。 这只是一种感觉,说起来很难令人信服,但是对于站在门口的王若凡而言,那种感受是真真切切的。就好比若是有人指着自己的眉心,额头的皮肤就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这是基于本能的身体反应。 一瞬间,她被吓得勐地进了屋子,关上了门。她靠在门上,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背上爬上一层冷汗。外面有人,外面真的有人。她意识到自己正抵在猫眼上——外面的那个人可以通过猫眼窥视到她!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胳膊上的汗毛立刻根根竖起。她蹲下去,缩小成一个团状。 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平静下来。 王若凡是个不信邪的人。她并非完全不会被吓到,但冷静下来后,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想就被放到脑后。她拖了家里的地,还给自己做了简餐。这种踏踏实实的而忙碌带给了她满足感,也让她彻底冷静下来。只要她不去直面那个『东西』,她就是安全的。不知何时,这个想法已经深深扎根进她的脑子里,让她长舒一口气。这感觉有些像高考进考场的前一刻发现自己没拿准考证,班主任突然掏出一个袋子说她有一张备用的:已经准备好大难临头,发现是虚惊一场。没关系,至少她还有退路。整个空间,外面的大雾都在温柔地诉说着这件事,声音就像多带了一张准考证的班主任一样美好。王若凡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这本来只是一个为了缓解焦虑的动作,她没意识到这声音在房间里传播,回声响得巨大。 只要去睡觉就行了。 在她上床之间,门又开了。她已经失去了一遍一遍关门的兴趣,打算直接进入卧室。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只手扒在门框上。那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在门上留下五指血红的手印。门被推开,半张血肉模煳的脸出现在房门外。 那是一张几乎看不出来是人脸的脸。到处都是伤口,不该凹进去的地方凹进去,不该凸出来的地方凸出来。狰狞的伤口把皮肤卷进去,把红肉翻出来。眼睛看不见瞳孔也看不见眼白,圆润的眼球上是一片疙疙瘩瘩的肉:这个眼球被什么东西翻转了一百八十度,似乎什么人用勺子捅进去,好像做章鱼小丸子一样,勺子灵巧地运作,圆球还没炙烤的地方被翻到下面。 王若凡大叫一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很快就看不清这张恐怖的脸了,因为她的眼睛中已经溢满了泪水。她跌坐在地,心口剧痛,却哭不出声。一种海浪一样巨大的情绪扑打过来,那并不是纯粹的,对于恐怖之物的害怕,而是一种对于悲伤的恐惧和逃避。她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眼泪煳了满脸。 从惊厥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在下雨。她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睁眼就看到被打开的门。门已经打开到一张a4纸的宽度了。王若凡勐然意识到,门的宽度是一点点变大的。 第255页 要不了多久,外面的怪物就会进来。 闪电射出刺眼的白光,照亮了屋内的一切。王若凡抹了一把脸,哆哆嗦嗦地起身,那种恐惧似乎还残留在她身体里。她觉得很不舒服,只想睡觉。要是躺在床上就能睡着多好啊......床上很暖。可是不行,因为她面前有着这么大的一个威胁。她拿起电视柜上摆放的照片,躺在了床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马上就要接近三点了。 王若凡近乎神经质地盯着不断走动的钟表。只要那扇门再开大一点,就能让一个人进来了......或许,是一个鬼。王若凡咬着自己的食指,瞪大眼睛。她选择睡在离门最近的书房......通过书房的玻璃,就能观察到门的情况。本来,她不觉得离门近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能第一时间观察到对方的情况,逃跑时也更加方便。如果睡在家深处的主卧,什么都看不到,才是真正的坐以待毙,只不过延长时间。 但是现在,她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如果有东西进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这间卧室!她在被子里严严实实地捂着,阻隔了唯一能够照亮东西的闪电光,要看清手錶,得通过手机照亮。放着冷白色的光刺在她脸上,她自己看不到,光影交错下看起来有些瘦骨嶙峋的自己。随着时间的逼近,王若凡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如果今晚也......那一定会有东西进来。 「咚咚咚!」 秒针明明显示还有十秒才到三点整,敲门声却已经响起来了。王若凡勐地一惊,吓得一哆嗦的同时,下意识地转向了声音来源,动作间,本来堡垒一样安全的被子被她掀开了一条缝,冰凉的空气灌进来,瞬间抚摸到了她的全身。王若凡一手紧紧握着手机,一手死死抓着相片。怎么提前了?!!!这突然的变故把本来就在崩溃边缘的她更进一步推向了深渊。因为惊惧,她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浑身僵硬如同被绑满了钢板,丝毫动弹不得。她十分费力地扭动脖子,看到门被推开了一个很大的弧度,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外。 外面的雨声刷拉,似乎无穷无尽地拍打在窗户上。 听到脚步声的同时,黑影也开始移动。移动了大约一步之后,影子站住了。 一个听起来有些犹犹豫豫的男声响起来:「那个......请问有人吗?」 第138章 大雾 * 困顿中,唐泽感觉自己睡在海边,海浪一阵一阵地拍打过来,空气潮湿。但是,这里并没有海边那么舒适,水汽像是毒蛇的粘液一样黏满了全身,而且,脸上好疼......等等,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拍打着自己的脸,唐泽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老莫的巴掌马上煳自己脸上了。 唐泽:? 「你干啥老莫?有话好好说!」 老莫先是一愣,表情激动了两秒钟,接着变成了愤怒,唐泽还在想老莫怎么情感表达这么递进了,可以去冲击奥斯卡,就感觉到那个巴掌终于还是落在自己脸上了。 唐泽捂着脸哭笑不得:「你干嘛啊?」 老莫说:「你自己看!」 唐泽这才觉得不对。迷迷煳煳中的潮湿感并没有消退,黏腻不快的湿度裹住自己的全身。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到处都是大雾,能见度不足一米,也意味着他基本看不清什么。在他能看见的地方,能叫出来名字的东西只有四个:他,老莫,脚下踩着的土地,周围白色的大雾。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和老莫,正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大雾里。 他的心情也沉重起来:「这儿是哪儿?」 话刚出口,他就想起了自己彻夜打游戏,流鼻血,冲出家门,老莫跟着他,两个人坐上那辆公交车,坐到终点站,下车,走近大雾里。 记忆被逐渐填充,唐泽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沉重起来。 老莫说:「想起来多少?」 唐泽如实讲述。老莫似乎已经接受了两个人的状况,没有再对唐泽表露出苛责,只是嘆气:「对,差不多。」 「那个游戏有问题。」 唐泽忍不住说。虽然他很清楚老莫也绝对感知到了这一点,他还是忍不住懊恼地喊道。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狂热地一遍又一遍通关,接着疯了一样要去坐公交车,简直就像是被铁线虫控制后疯狂寻找水源的螳螂。那种无法自控,却又切切实实是出于自己想法的动作,让唐泽打了个寒战。是谁想要让他来到这里?又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游戏中某种心理暗示,也许是某种超自然力量。 但如果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在研究所的游戏库或者是他的电脑上动文章;另外,要知道他那天状态不太好;最后,这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有什么东西就盘踞在自己身边,某个人一定早就布好了局,十分耐心地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唐泽越想越觉得嵴背发凉。 不管怎么说,这种力量和耐心都太恐怖了。 而且,关于坐上公交车之后的事也清晰地浮现出来。那辆承载着滞留人间不愿离去的亡魂的公交车,唐泽可以说是很熟悉了,破烂的外观,糟糕的气味,稀疏的乘客。但是,在他坐上车的时候,车是空的!!!!只有他和老莫两个,似乎,这辆车就是专门为他而准备!!! 他也想起了公交车到站后,老莫死命拉着他想让两个人都留在车上,以减少一些变数。可是,他就跟疯了一样冲下了车,奔向这无边无际的大雾。 第256页 唐泽面如土色。 「到底......」 到底是谁? 唐泽低声说出这句话,没有说完。他似乎感觉到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就在自己的头顶,等待着他走入陷阱。 「这儿到底是哪里?」 公交车的尽头是哪儿?唐泽只知道公交车承载滞留在人间的亡魂,等到了地方,亡魂下车,而他坐公交车返回去。他在说明手册上,读过一些模模煳煳的论述。 似乎关于公交车的尽头是什么的研究工作,曾经都交给了那个传说中的开一,在她死去后,这一项工作也停滞了下来。唐泽曾经听过魏思燃说过两句,好像是因为伦理处认为『这是一项有可能破坏自然死亡的研究』。 「大概就是,额......」唐泽像是一个考场上做题的高中生,清楚地记得自己看过这个题目,也清楚地记得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尽力搜刮着自己记得的部分:「大部分死亡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留下了亡魂的,坐公交车来到这里,然后生活一段时间?」 唐泽懊恼地拍了一下头:「老莫,你清楚多少?」 老莫权限更低了。 但是,因为尽头涉及到老莫最终的归宿,她还是搜集了一些信息。两个人拼拼凑凑,终于拼出来一个似乎正确的描述: 【 公交车的尽头是大雾,在大雾中,亡魂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会察觉到自己已死或者将死的事实。 大雾中的幻境由亡魂的真实记忆构建,如同梦境一般。有的可能十分正常,有的可能光怪陆离,有的可能掺杂了亡魂死亡时的记忆而弧线一些与现实生活不同的状况,但同样,如同身处梦境一般,不管梦境中的状况是什么,亡魂都不会察认为这是异常。 生活一段时间后,亡魂会在这正常的生活中消失,融为大雾的一份子。 在大雾中,有一个重要的操作叫做『唤醒』。再次同样地,如同身处梦境一般,如果有人把正在做梦的人叫醒,或者梦中被提醒『正在做梦』,那么亡魂立刻就能察觉到自己已死或者将死的事实。 唤醒者可为其他亡魂,可为活人。 活人进入大雾,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常反应,概率死亡。 亡魂可乘坐公交车再度返回人间。 肉身已死的魂不会被返程车接受。肉身将死的魂有概率乘上车,概率生还。 即使没有公交车,此过程也在发生,只是流程减缓,十分混乱。公交车设立的目的仅为:使得研究所对游荡亡魂进行规范管理与引导,以减少异常态人引发的城市事故。 不应人为干扰其他过程。若有员工利用公交车干扰正常死亡流程,对员工依照研究所条例进行处理,对亡魂进行依照条例返送处置。若此亡魂为员工社会关系人,对员工进行开除处理,永不再录用。 】 「大概就这些?靠谱不靠谱?」唐泽问。 老莫很不确定:「应该吧......」 唐泽皱着眉:「公交车不让肉体已经完全死亡的灵魂上车,那你怎么办?到时候就算车来了,你也上不了车。」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老莫说,「我可是员工啊,算是有卡的,可以上车回去。不然谁愿意白白打工啊。」 「这么神奇?怎么弄的?」 老莫说:「我也忘了......研究所里面有很多那种奇奇怪怪的设备,感觉想给鬼做手术一样,应该是在魂魄力打了个钢针一样的东西吧......」 研究所还真是业务广泛啊......没心情感慨高级,唐泽说:「哦......那就行。」 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我们,要往里走吗?」唐泽说:「不过,我作为一个活人,死那儿了;你作为一个亡魂,消散了,那可咋整?」 老莫气不打一处来:「咱俩落到这步田地怪谁?」 唐泽说:「要不然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张哥下班了发现咱俩都不在,肯定就找过来了。」 他说着,眼睛一亮,感觉自己发现了生路,然而,他激动之中要抬起手臂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痛。胳膊被寒气侵蚀,难以抬起,这过程发生的时候唐泽不知不觉,这一下勐地一动,才疼得他龇牙咧嘴。 大雾似乎是在侵蚀着他的身体。 老莫那边也发生了状况,唐泽因为疼痛『嘶』了一声之后,老莫才勐地惊醒一样:「你怎么了?」 唐泽揉搓着自己的胳膊,暖意涌上来,才觉得自己再次活了过来。 「不行啊,」唐泽说,「不能一直站着。」 大雾之中,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唐泽一边站在原地运动一边和老莫说话,保持自己和老莫的意识。他在脚底下画了一个叉号,防止自己乱跑乱跳之间迷失方位。老莫的状况很差,这个雾气对活人还是死人的影响都很强烈,唐泽被这雾气冷的打哆嗦,一抬头,看见老莫呆呆地望着前方。他冲上去扇老莫巴掌,直到老莫那双散开瞳孔的眼睛再度聚焦。 老莫捂着脸:「你是故意报復是不是?用扇那么多下吗?」 唐泽说:「我也是怕你没了啊。」 两个人都没再多说话,目前的状况,的确很令人担忧。 他嘆一口气,「我们需要刺激,一直这样平静地度过,可能不知不觉就死了。」 话音刚落,刺激就来了,唐泽一低头,脑门上惊出了一层汗。 第257页 他盯着地:「老莫,你看,我画的那个标志不见了。」 第139章 小区 大雾无边无际。 唐泽和老莫小幅度地四处移动寻找标志未果。 「现在怎么办?」 唐泽说:「站在这儿只能坐以待毙。老莫,你离我近一点,我们去找找出路。」 脚下的土地质感很硬,看起来像是冬天是被冻僵的白色的土。蹲下身去摸时,手上的触感很怪,不会在手上留下残渣。 画出的划痕也会很快消失。 「看不到留下的标志,不是因为我们移动了,而是标志自己消失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人一鬼已经在大雾中走了不知道多久了。唐泽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就站在原地的。但是他很快把这种心情放下了,经过多日的实习,他已经明白了后悔这种情绪没有任何作用,工作处处都是险境,每一步都站在当下做未来的最优解,才有可能多活几秒。 走在这片大雾中,人很容易觉得迷茫。 唐泽一边走一边说着游戏里的事情。 「最后我就是那样通关了,然后弟弟和妹妹坐上了公交车回去了......你觉得这个游戏里面是不是也有些暗示呢?比如说游戏也是穿过一片白雾走到公交车站,我们是不是会被送到某个那种,自相残杀的家庭?任务就是找到地图,然后带着弟弟妹妹回去。」 「然后找到地图?最后坐上公交车就回去了,就像是游戏里一样。」 「也许就是某个吃饱了撑的人,反社会的那种人,做了个游戏,非要让真实世界中的人也玩这个游戏......」 「说不定是个做单机游戏的,没钱吃饭穷死了,死后还要做游戏,我一不小心被他盯上了,拉进来这个游戏里......」 唐泽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猜测,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喊一声:「老莫?」 老莫回答:「小唐。」 两个人站住,确定对方都还活着,必要的时候互扇两巴掌,再继续往前。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唐泽觉得意识快要消散,走路成了一种本能的时候,一个小区出现在了眼前。 大雾在这里被驱散了。 就像一个透明的球保护着这个小区一般,那浓厚的大雾进入不了小区分毫。而唐泽也不得不承认,在一脚踏入这个小区的一瞬间,脑子立马清醒了过来。 犹如大雨洗过的天空。 唐泽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他来到这里之前的状态,就好像一个中秋因为调休周六要上早八课大学生,昏昏沉沉起床,昏昏沉沉上课,昏昏沉沉吃饭,昏昏沉沉回宿舍。而来到这里之后,那种瞬间的清醒感,不亚于一脚踩空踏进了学校的湖里! 眼前的小区,和任何一个小区没有区别。 甚至,在这里,还有着天气。 空气中带着潮湿的雨衣,偶尔,能够听到隐约的雷鸣。 抬头望,厚厚的积雨云压在头顶。 「我的天哪......」 唐泽说:「老莫,你看!」 这云,是从哪儿来的? 这儿难道就是某个亡魂的幻境? 风在刮。唐泽的头髮被吹得翻飞,然而,这层风也好似被那层透明的『保护罩』牢牢隔绝在小区内部,再往外,大雾之中既没有风,也没有雨,有的只是一片虚无的白茫茫。 「老莫,这儿是不是就是那个亡魂的幻境?」 老莫说:「应该是吧,我也没办法确定。」 「如果走进去,是不是会碰见那个家庭?」站在小区外,唐泽也同样很不确定地看着这一片漆黑。 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 如果要进去,他们应该进入哪一间房子? 唐泽环视这栋小区。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里反而比较安全。他并没有感到什么恶意。 似乎,生路就在前方。 光是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老莫沉思了一会儿,和唐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决定:往里走。 「那怎么走?」 「一栋楼一栋楼探查?」 「可以。」 白雾与小区的交界处,还有着一定的光源。这光源似乎是大雾带来的。而进入到小区深处,则成了纯粹的黑暗。唐泽没有带自己的书包,功率巨大的手电筒自然也没拿。一人一鬼在黑暗中前行,一切都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煳煳的轮廓。保安室内空无一人,二人继续深入,来到第一栋建筑。 防盗门敞开着,似乎在邀请人进入。 夜色出奇地粘稠。 外面的黑暗如同有实质一般,黏煳煳地粘在人的身上。但是建筑内部,确是『灯火通明』。轻轻磕一下防盗门,声控灯便应声亮起,白色的灯光并不刺眼,温和地照亮了每一处空间。两个人走进去。 在走进去的一瞬间,大雨就落了下来。 这大雨未免来的太突然,唐泽转身去看,站在这光里去看外面,仍然只能看到间一片黑。 耳边哗啦啦的大雨声真真切切地诉说着:外面在下雨。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他们进入这栋楼。 唐泽站在原地,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 现在出去会发生什么? 这栋楼里又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继续探索这栋楼。 第258页 原因很简单,就算外面的大雨没有什么伤害性,他们最好的结果也是重新走入那片白茫茫的大雾之中。 他们两个,很有可能在大雾之中迷失。 一楼的门都紧紧关闭着。唐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而是轻轻走到了一扇门前,透过猫眼,看到里面一片漆黑。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什么也没听见。 既然这栋小区有天气,那么应该也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唐泽看着门外的黑夜。 「现在这里是晚上。」唐泽用气音说。 老莫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按照常理而言,这里的住户应该都在睡觉。 如果有住户的话。 继续往上走。 即使唐泽没有在这里感受到强烈的恶意,他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 走到二楼之后,唐泽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里的楼太新了。 墙壁刷得粉白,壁纸贴的齐整。走廊两侧房门全部都是规规矩矩的雕花木门,崭新,整洁,干净。 没有活人居住过的气息。 走上三楼,四楼,之后,这种感觉更加的明显。 继续往上,五楼,仍然是这样的场景。 唐泽看着走廊上铺着的地毯,皱起了眉。地毯上的花纹很别致,充满了异域风情,图案粗犷,布料细緻。不得不说,很漂亮。 他蹲下去摸了摸,很舒服,很干净。 这也意味着,很贵。 这里的内部表示着,这儿是一个高档小区。 物业请来的保洁一定尽职尽责,把这儿的地毯打扫得很干净。 可是,在他们从大雾中刚刚走近小区时,看到的,分明是一栋又一栋有些老旧的建筑。唐泽记得很清楚,闪电划破天空的那一瞬间,他看清楚了这栋小区的全貌。它看起来,不算旧得要拆迁,但是,和这样的内部比起来,那样的外观被对比得旧得像一辆马上报废的车。 这次,唐泽选了一个房门,轻轻敲了敲:「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唐泽换了一家,他开始以为整栋楼都是空的。他敲了敲门:「有人吗?」 门内没有传来回应,但是楼上,发出了什么声音。 唐泽听到了,老莫也听到了,因为两个人都很紧张地对视了一眼。那声音似乎是立刻就在下楼,啪嗒啪嗒,是很沉重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重,听得出脚步的主人走得有些费力,但速度很快,并且很急,像是赶着去吃饭的学生大军一样,一步跨好几个楼梯。巨大的脚步声给人一种紧迫的悚然感,腥臭的风似乎也卷了过来。 给他们两个的反应时间没有多少,唐泽只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脚步声就是从六楼传过来的!就在他们的头顶! 「跑!」唐泽从勐地惊吓中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就要下楼。他这辈子似乎都没跑这么快过,几乎是跳着下去的,往下勐冲。不知道跑了几层,背后的脚步声不见了,鼻尖却到处都是血腥气。 老莫呢?唐泽在逃跑的间隙中想。他急促地喘息着,心里盘算着,自己还有几层就能到一楼。到时候应不应该冲到大雨里?脚下仍然不停,他飞快地跑着,到了拐弯的地方时,楼上和楼下的声控灯一起熄灭了。 他下意识地去抓扶手,却在半空中,碰到了一根湿哒哒的管状物。很快,敏感的声控灯又再次亮起了,唐泽看到,他下意识抓住的,是一根血淋淋的胳膊。 胳膊的主人就站在前方。 这是一个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血人,身体部位七零八碎随性洒脱地挂着,眼睛一只顶在头上,一只挂在眼皮下,滴熘熘地看他。到处都是血......还有令人作呕腐烂的气息,一瞬间充斥在整个空间。 唐泽大叫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背重重靠在墙上。 完了。 在往后退的时候,唐泽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自从做了这份工作,他兜里随时带着小刀。如果在刚遭遇到的时候就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但是那一瞬间的生理反应,真的很难控制。唐泽手扶住墙,强迫自己站起来,他咬咬牙,拼了!他从地上弹起来,刚要上去决一死战的时候,他看见,这个怪物往后退了两步,两条不在原位的胳膊摇摇晃晃地抬了起来...... 这个没了人形的怪物,似乎是在尽力做出一个友好的姿势。 唐泽疑惑地起身,冷静下来后再看了两眼。 突然发现,面前这个怪物,他认识! 第140章 离开(1) 这不是有段时间经常和他一起坐公交车的那两个乘客之一吗?! 唐泽定下心神,仔细一看,的确是他们两个。面前的『怪物』舌头显然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功能,看起来很危险的手臂移动着,似乎是在指引着唐泽上楼...... 「你,想让我上去吗?」 在这儿遇见没有恶意的鬼,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个鬼还是自己的老熟人,唐泽稍微放下心来。他抹了一把脸,擦去满脸的汗,平静下来。跟着往上,和早就审时度势感觉出没危险停下来也不告诉他一声看他拼命跑的老莫一起,走到了六楼。 六楼,等着另一个血肉模煳的『怪物』,这个怪物他也见过,是那对夫妻中的母亲。这两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公交车上徘徊不去,每当到了终点站,就会变成怪物的模样,和死亡的意志抗衡着,拼命不下车。唐泽之所以能辨认地出谁是谁,就是因为他见多了这两人变化的模样。如果换一个人,看着这两团血赤煳拉的肉,想必分不出区别。 第259页 六层和五层没有什么区别,雅致的壁纸,漂亮的地毯。面前的门开着,缝隙并不大,但是足够一人进出。唐泽小心地走进去,闪电噼下,雨声刷拉,拍打着大大的落地窗。身后这两位无法交谈,他并不清楚具体意图,只能自己摸索。他轻轻咳了一声,问:「有人吗?」 有人打开了灯。 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唐泽察觉到旁边的视线,一转头,对上了一张惊恐的脸。唐泽很快,也在记忆中搜寻到了这张脸的名字,她叫王若凡,那场车祸中倖存着的女儿,躺在icu里,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活下来。照片中的少女,很快和面前的人对上了号。唐泽看向后面的两个怪物,他们一直在那辆公交车上徘徊不去,就是为了看着他们的孩子醒过来吗?但是,天不遂人愿,王若凡还是来到了这个死人,或者将死之人暂居的地方。 唐泽说:「......嗨?」 面前的少女尖叫了一声,死死抱住了头。她很害怕。她既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后面这两坨肉。如果他和老莫拼凑出的那些信息误差不太大的话,她现在也许已经死了,也许将要死了。 唐泽试着沖她挥挥手,只看到对方更加惊恐的面容。 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作为过渡的她,自己才是不正常的。唐泽拿出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掌。属于生人的温热血液从掌心低落,落下的时候宛如和雷鸣共振,在这个区域产生了一个无形的冲击波。少女的眼神迷茫了一瞬,那种惊惧从眼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你......是谁?」 唐泽出了一口气:「真的有用啊。」 活人的气息冲击着这个空间。 她的视线移到后面,勐地捂住了嘴。一瞬间,一切记忆都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脑海。电话刺耳的声音,母亲匆匆忙忙喊她起床,天桥上轮胎髮出的刺耳尖啸—— 「爸爸,妈妈......」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王若凡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要过来。但她的两条小腿不知何时没了,一站起来,立刻摔下去。 「我的腿呢?」她呆滞在原地,愣愣地在原本小腿的部位摸了摸,而后崩溃地大喊:「我的腿呢?!!!!」 唐泽往旁边退了两步,身后的两个怪物也顾不得会不会吓到面前这个不定的魂,扑了上去。他们说不出话,只是啊啊啊地喊着。少女仍在崩溃地哭叫着:「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怎么活呀!!我的腿,爸爸,妈妈——」 两个怪物仍然在啊啊啊地喊。唐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那个少女似乎能够听明白,她的情绪似乎不再那么地激烈,她毫不避讳地抱着那两团血肉,眼泪不住地留下来。 「我知道......」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要坚强,珍惜当下,我知道......」 两个怪物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边缘部分模煳好似糖被熬化在糖浆里,化成白雾逐渐消散在空气里。少女徒劳地抓着那空气,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最后只是拼命地对着空气点头,哽咽着说:「我会的......我会的......」 她抹干了眼泪,扶着地,想用自己仅剩的腿站起来。面前伸出了一双手,她抬头看去,是那个和爸爸妈妈一起走进来的人。他说:「出去之后,再练习吧。这一段路,我背着你走吧。」 * 「哎,这位家属,你干什么呢?怎么在病房放鬼故事呢?」 薛乐铭啊了一声:「我查了查网络上医生说放点他爱听的东西,对病情好......」 护士:...... 薛乐铭:...... 护士:「这位病人除了张某讲鬼故事就没别的爱听的了吗?」 薛乐铭说:「倒也不是......」 「现在大晚上的,这个节目声音又这么大,你自己站在走廊上听一听能不能听见?隔壁要是开着门都能被听见你这边的动静,其他病人还休息不休息?」 薛乐铭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个节目是有点一惊一乍的......」 护士继续说:「我们都是每两个小时要给危重病人换一次药的。新来的同事上班没多久,第一次上夜班,走在楼梯上听见有人念叨医院太平间尸体还魂,吓得哭着回去了。你这不是影响我们工作吗?」 薛乐铭又是一叠声道歉,赶紧把那节目给关了。 护士在那边换点滴,薛乐铭问:「能不能给他听歌啊......我在网上搜,他这种脑缺氧的患者,家属要经常说话,耳朵里要有声音,有刺激,对恢復好......」 护士换着点滴,没说话。她看了一眼病人信息牌,上面写着:崔陆。 这个患者是那场大型车祸中的一个『生还者』。 那场大车祸啊......护士熟练地插上了枕头,褐色的液体滴滴答答掉落。 那场大型车祸真是几十年都难见到的惨剧......有不少遇难者都被送来了他们医院,大部分没到医院就死亡了,他们接受到的是各种各样扭曲的尸体。 还算活着的,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一个是在这里躺着的年轻人,一个是另一个病房的一位阿姨。 两个人都是缺氧导致脑死亡,都靠着仪器强行维持着......脑死亡,在某些国家,已经可以被视作医学死亡了。 只有另外的一个学生,或许还有着生还的希望。 护士换好了输液瓶,记录着体温,心跳,血压等各项数据。 第260页 旁边的家属还在说着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帮助恢復的方法,她手下的动作没停,一言不发,没直说这些其实都只是无用功。 可是患者家属不依不饶:「护士啊,他醒来的机率是多少?」 薛乐铭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护士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脑死亡是不可逆的,生存机率很小,你还是要做好准备——」 薛乐铭急了:「生存机率小......可是您看他好好地躺在这儿,我一直看着呢,唿吸也有,体温也有,心跳也正常的,怎么会呢?他应该不至于生存不了吧。我知道脑死亡就是死亡了,我今天是查过了。可是我看他一直情况看起来还好,是不是算是特殊的呢?就是假设生存了,您看醒来的可能大吗?或者生存下来的可能大不大?您直说,我都能接受。」 护士说:「明天张医生再和您详细谈吧。」 家属口中所说的有正常唿吸,全是靠唿吸机来维持的。 接受不了脑死亡就是死亡的家属很多。今天白天,张医生在给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患者外地赶来的父母,和这个前来照看的朋友都无法接受,坚称他一切都正常,怎么可能已经去世了呢,死亡了呢?维持他的生理机能,怎么会是资源浪费呢?经过劝导,几个家属暂时将患者目前的状况理解成了『植物人』。 他们总觉得还有机会。 这是正常的。 脑死亡患者的家属,大部分都会选择强行挽留患者的生命,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接受事实。这个时间有长有短,有的几天,有的几个月,要看家属的心态,医生的引导,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客观条件,患者的家庭条件。 作为医生和护士,应该做的是引导家属理解脑死亡的概念,而非强行宣布死亡。 护士离开关上门的时候,看到病人家属正小心翼翼地把耳机放在病人耳边。 薛乐铭的手机里,放的是一首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他这次插上了耳机,应该影响不到其他人了。崔陆的头上套着唿吸机,薛乐铭只是把耳机放在他的耳朵边。 这首歌是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唱的,他还记得,那时候崔陆坐在第一排。这首歌,他是唱给他的听的。他一直存着音频......他知道他也一直存着。 薛乐铭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重症患者的病房位于高层,站在这里,看得见月亮。 他又返回到床边。 崔陆静静躺在床上。 崔陆的父母是今天白天赶来的。大学的时候,他们两个关系很好,他去过崔陆家里几次,两个老人都对他还算熟悉。白天两个老人陪护,到了晚上他来接班。 他看着崔陆,突然开口:「小陆,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晚会结束了,我们一起往回走。」 话说了一半,他停了下来,低着头,看着医院病床上洁白的床单。崔陆的手放在上面,毫无血色。那个时候,他走得靠后一点,就像现在这样,一直盯着这只手。真想牵上去啊......可是他始终没有积蓄足够的勇气。他后悔啊,他那时候,怎么就没敢上去呢,怎么就没把话说完呢。 耳机中放着声音很小的歌。 能听到的吧?能听到的吧...... 他悄悄地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 第141章 离开(2) * 六楼往上,楼道里明显发生了变化。楼梯变得又黑又窄,到处都贴的是小gg,声控灯洒出的亮度也不再亮堂,而是变成了蒙了一层黑的黄。 「这儿的楼就好像许多人的记忆中的家融合在了一起。」 七层的房门关着,但是没有上锁。 唐泽进屋子看了一圈,里面没有人,空荡荡的。家具也变得有些雾飘飘,唐泽伸手摸上去,桌子像奶油一样融化了。 「感觉这栋房子变得有些不稳定了。」唐泽把自己的手从已经化成雾的家具中抽出来,问王若凡,「你在这个楼里见过其他人吗?」 王若凡趴在他背上,闻言摇了摇头,想到对方可能看不见,又说:「没有。我一直都在房间里。」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听的出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唐泽背着她,并不觉得重。那种背着东西的感觉很明显,可是也不会给他造成压力。 在探索这个房子的过程中,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背上的人说着话:「你知道怎么...额,怎么出去吗?」 她看起来太过消沉,唐泽怕一个不留神,她也化成白雾消散在这里。 他没有对那对夫妻许下什么承诺,也没有必须要把谁带出去的义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只是,万一呢?万一他们都能活下来呢? 王若凡说:「出去哪儿?」 「外面的大雾。」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了七楼,往上走,来到了上八楼的拐角。王若凡透过窗户,看到在小区之外浓厚的白雾。她愣了一瞬,心里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受,似乎是什么牵动着她走进去一样。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没出去过。」 八楼的景象再一次发生了变化。任谁都看得出这样的八楼,绝对没办法和七楼连接在一起。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拼积木,两个长方形的木块,呈十字叠加,不可能有不违规的建筑被建造成这样。 踩上最后一级台阶,迎面而来的是洗手间。门大开着,里面是两排水龙头,再往里应该是厕所。唐泽走上八楼,往右看,入目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脚底下是看起来很廉价的大理石砖,灯光昏暗,尽头是一扇窗。两侧,一扇一扇黄色木门对面而立,每一个门的上方都挂着掉漆掉得五花八门的刷白漆铜制门牌号。门上,清一色贴着三张纸,一张是名单,上面标清楚床位和名字,另一张是值日表,再一张是宿舍守则。 第261页 是学校宿舍楼。 「这儿住的......是个学生啊。」老莫说,「我以前也在学生宿舍干过保洁。」 「房间好多。」唐泽说,「难道要一间一间找吗?」 站在这里往里面望,宿舍似乎无穷无尽。唐泽试着往里面走了两步,不知是这里的空间的确扭曲,还是他已经失去了对空间的正常认知,尽头的那扇窗户,似乎并没有离得更近。 笃笃笃—— 「有人吗?」 唐泽和老莫一人一边,一扇门一扇门敲过去。感觉上已经走到了中间的时候,再一抬头,尽头的那扇窗户还是那么远。 总不可能回不去了吧? 三个人当机立断,立马回头。幸好,楼梯这边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顺利地走了过来。 「这个空间像是无穷无尽的。」 稍加思索,老莫推开了唐泽,站到了楼道中间。 唐泽说:「怎么——」 话没说完,老莫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吼道:「有人吗?」 * 余鸿志惊醒过来,浑身很不舒服。 他迷迷煳煳地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他怎么睡在这里? 对了,那个黑影! 余鸿志心里一紧,只怕那个床边黑影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他环视了一圈,宿舍里静悄悄的。黑影仍然还在,还是靠在他的床边,一动不动。 他站起来。 头好痛!!!!!! 简直好像被开颅了一样!余鸿志痛得喊出了声,怕被黑影发现,又勐地捂住了嘴。 他盯着那个黑影半晌,彼此都没有动作。余鸿志一瞬间有些疑惑:是他看错了吗?那怪异的黑影难道只是一个家具?是舍友新买的长柜子?是挂满了衣服的拖把?这疑惑很快就被打消了。那分明就是一个人的形状。 他要离开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唿出一口气,转身拉门。 门打不开。他用力地往后拽了拽,门还是不开。一次又一次尝试开门,一次又一次失败,他顾不得身后的黑影,崩溃地痛哭起来。 外面的声音又喊起来:「还有人在吗?锁门了!!!」 是宿管! 他拍着门,大喊:「有人!有人!我还在这儿!」 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眼眶通红,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继续大喊道:「我在这儿,有人!这儿有人啊...呜呜呜——」 外面传来一阵奔跑声,奔跑声停下来的时候,门也被一把拉开了。室内的黑暗瞬间被驱散,走廊上的光瞬间把整个房间照得通透无比。面前站着三个人:一个年轻男人,背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旁边,站着一个留着泡面头的阿姨。 年轻男人看见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你在这儿啊,可让我们好找。」 他环视了一下这间房间。 余鸿志这才注意到,面前的房门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的玻璃门。他们宿舍明明是木门啊? 而且,为什么这三个人是把门往外面拉开的?怪不得他一直打不开。 可是宿舍的门就是往里拉的啊。 他摸了一把煳住眼睛的泪水,发现地板也发生了变化,床也发生了变化。他有些迷茫地看着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上面面用红字下写着:「xxx人民医院」 他没有看清楚那字,字就变得雾蒙蒙,进而,不仅仅是被子,一切都好像加了一层雾化的特效。年轻男人说:「你醒了,所以这儿也不稳定了吗?我们先走吧。」 余鸿志没有动,年轻男人又说:「我们先走,这些东西我之后再向你解释......对了,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出去哪儿?虽然没搞清楚他的问题的意思,余鸿志还是摇了摇头。他不认识这几个人,但是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觉得这几个人值得信任。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快要彻底变成白雾的房间,靠在床边的那个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这三个人带着他走到楼梯口,只见向上的路被『封』住了。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挡了一面墙或者是挡了一些杂物禁止通过,而是向上的楼梯在中间就开始变成白雾,进而渐变成了彻底的虚空。 「啊......意思是上面没人了吗?」年轻男人说,「那我们应该是要下去?老莫?」 泡面头阿姨说:「可能吧。」 余鸿志不小心和被背着的女孩目光接触。女孩面色苍白,而且走过来的路上,他发现她没有腿。但是,在目光相接的瞬间,她还是努力向他扬起了一个微笑:「没关系,别害怕。我和你一样的。」 一边往下走,那个被叫做老莫的一边说着:「你们的身体,现在应该都在重症病房里吧。这儿大概就是灵魂暂居的地方......已死的人的灵魂,会毫无意识地在这里消散;还活着的人,应该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异常,这其实就是生和死的拉锯......」 自称唐泽的男人尴尬地笑笑:「听起来好像挺扯的...但是应该八九不离十。其实专业术语听起来还是挺靠谱的,就是我给忘了......我们现在就是要走出去,找一辆公交车,坐着就能回去了——」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老莫,那我这样是不是就违反规定了?是不是会被开除啊。」 泡面头阿姨说:「咱先出去再说吧,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 「哦......」 第262页 唐泽想,万一真被辞退了怎么办?命是保住了,但是却看不见张哥了。不过,他情况特殊,也不是故意跑到这儿来的,应该会宽大处理吧...... 这个男人和泡面头阿姨似乎很相熟,两个人说话间,气氛也轻松了不少。余鸿志想起了那个站在他床头的黑影,对他而言,黑影就是异常了,难道黑影,是为了提醒他不要在这儿消散吗? 思考间,已经走到一楼。站在楼下再看小区,整个小区都蒙着一层虚幻的白雾,包括他所在的那层楼。那个黑影也变成雾了吗?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呢? 往外看,余鸿志被这场景震撼到了。整个世界都好像陷落在无边无际的大雾里。 不知为何,那大雾似乎对他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仿佛有什么声音唿唤着他走进去...... 年轻男人和泡面头阿姨似乎没有这样的感受,他们两个还在商量要不要走进大雾里,如果出不来怎么办,路线之类的。 他感觉自己知道路。 那种感受很难言说,就好像考试之前复习知识点,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就是会考。为什么呢?因为在恰巧五三上看到好几遍?因为老师上课的时候一直强调?因为最近总是做到这个题?因为它本来就是重点考点?余鸿志说不清楚,正如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觉得知道大雾中的路,反正:就是觉得会考,就是觉得知道。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一转头,叫那个做王若凡的女孩四目相对。她也知道!对视的一瞬间,余鸿志就确定了这件事。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他们两个都知道大雾中的路。 王若凡鼓励地点一点头,余鸿志清了清嗓:「那个......」 「那还不是你出来我们才困在这儿了?」 「那你要这么说,你怎么不拦着我呢?」 「你这大小伙我能拦住你?」 「你怎么拦不住我呢?扇我的时候怎么力大如牛呢?」 一边讨论怎么出去,一边又开始互相推锅的两个人,听到余鸿志要说话,都收了声,转过头来。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路......」 「啊?真的——」 年轻男人吃惊又喜悦的表情,被不知何处传来的怪异声响打断了。 一种沉重的喘息声。 第142章 离开(3) * 「刘医生,您怎么站在这儿睡着了?!!」 刘玉祥听到这声音,勐地睁开眼。她立刻显示查看了病人的各项数据,都是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揉了揉太阳穴,发现手里还捏着蓝黑笔。「我睡着了?」刘玉祥困惑地问,意识这才真正回笼,她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开完会大致讨论出了这个病人后续的治疗方案,晚上她整理完治疗思路和手术方案已经两点,想来查看一下病人术后情况如何。 走过来的时候,因为太累,竟然靠在病人床边睡着了。 「我睡了多久?」手上一边记录病人的体徵信息,一边问。 「应该十分钟左右吧。」 「哦......」头有些痛,应该是因为靠在了墙上的缘故。 「虽然昨天手术比较成功,但是后续的跟进仍然不能出疏忽。」 一边往出走,一边嘱咐着旁边的医生。 这个病人是那场高速大型车祸的生还者之一,情况很严重,昨天晚上进行了一夜的手术虽然暂时保住了患者的生命,但是接下来的治疗也十分关键,对于这种危重病人,一个差错,就有可能导致患者的死亡。 那场大车祸啊......一想到,刘玉祥就嘆了一口气。几乎所有人都是立刻死亡了,伤者三个,生还希望比较大的就这一个,另外两个听说都已经因为压迫性窒息而脑死亡。两人的家属都不愿意放弃,这两个病人,如今仍然收治在他们医院,不过,是其他的科室。 顾不得自己双眼上硕大的黑眼圈,刘玉祥脑子飞速运转,和旁边的医生商讨着后续的治疗方案和细节。推开门出去,说话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监护室里重新恢復了深夜的寂静,外面,门顶的电子显示屏静静亮着几个红字:脑外科icu;里面,病人安静地躺着,好像睡着了。 为了方便手术,他头上的头髮已经被剃光,因为在车祸中撞击导致了大量脑出血,这个病人昨天的开颅手术,进行了几乎整整一天。 手上绑着的手腕带上,写着他的个人信息:性别男,年龄17,姓名余鸿志。 已经是夜里两点多。监护室的门是玻璃门,透明的,如果病人能够醒过来,睁眼从门外看过去,还能看到主治医生的背影。重症监护室的走廊灯常开着,但是因为离得远,医生的影子似乎也被夜色浸染,也变成了黑色。 等到醒来,或许会忘了那个只有大雾的世界的一切。 在明亮的世界中,再见到这个把他从死亡中一次又一次拉回来的影子,想必会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走廊中完全安静下来,病人安稳地唿吸着。 * 「肺里发出像是拉风箱一样巨大的唿哧唿哧声——」 唐泽总是在古代小说里见到对患上肺痨的病人这样的描述,今天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唐泽,老莫,余鸿志,王若凡,四个人停下了对出路的讨论,皆是盯着面前这一对男女。 一个瘦小泛白,浑身缠绕着雾气的老头儿,和一个胖胖的,脸色苍白的老太太。 第263页 老头儿肺部和嘴上都是有一块『空洞』。 并不是完全空缺了一块,而是一块乌黑色的污渍一样的东西,好像一个小型黑洞附着在他身体上。那种巨大的哮喘声,就是从这黑洞中发出来的。 老头儿的嘴上,也是这样的景象。 对于唐泽而言,他见过很多血赤煳拉的怪物,没有一个让他感觉如此心理不适。这两个空洞,放在老头儿几欲消失的身体上,形成了一种怪异的cult感,十分猎奇。 死的时候恐怕身体上真的被挖空了一块儿吧......是多惨烈的事故啊。 老太太整体看起来倒还好,就是脖子上凹进去一半,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久了一样。 在唐泽的耳中,老头儿并不能说话。可是,老太太还是如常地和旁边的老头儿聊着天:「你就是让我来找他们?他们能带我出去?」老太太嘟嘟囔囔地用方言抱怨了老头儿几句。 老太太抬起头,目光在这四个人中巡视了一圈。 她对着看起来比较更像活人的唐泽说:「你好,我叫胡雁。」 ...... 四人小队扩展成了六人,也拥有了小队配乐:能吓死人的肺部唿吸声。走在大雾中,听见这声音,百鬼都可以退散。唐泽看着小队中的奏乐大叔,他和姓胡的阿姨牵着手,两个人年龄都不小了,走起来有些伛偻。 脸上都是忧心忡忡。 唐泽在胡阿姨的讲述中大概办猜测办推导地明白了:老太太和老头儿是夫妻,两个人一起经歷了车祸。老头儿应该是当场死亡,老太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二人一起来到了这个地方,老头儿用各种方式提醒着妻子,不要在这个世界沉沦。 现在,老头儿又引导着妻子,来找到了他们。 不过...... 站在小区门口,在踏入大雾前,唐泽看了一眼叫做胡雁的阿姨。 唐泽推测,已死和未死的人,对大雾的感受是不同的。 对于已死之人,大雾就是自己消散后的最终形态;对于未死之人,大雾就是通往生机的路。 正如王若凡和余鸿志两个人,似乎都对大雾有着一种亲切和感知。 而老莫已死,就会在大雾中迷失方向。 这个阿姨却没有王若凡那样的感受......她真的能有活下来的机会吗?根据他所查看的资料,公交车,似乎不会让肉体已经完全死亡的灵魂上车,除了老莫这样的工作人员...... 唐泽在心里嘆了一口气,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你们两个应该都能找到路,就一个走在最前面,一个走在最后面吧。」唐泽说,「王若凡腿不太方便,我背着她,接下来是阿姨和叔叔,然后是老莫,余鸿志走在最后,可以么?」 唐泽重点问了一下余鸿志。 站在这里,余鸿志不觉得大雾危险,反而有一种下意识的方向感。他赶忙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覆,唐泽说:「好,那我们尽量走得紧密一点。王若凡指导方向,余鸿志,你如果觉得有问题,就大声说,可以吗?」 一行人出发了。 踏进雾中,唐泽问背上的王若凡:「觉得怎么样?」 王若凡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点点头:「先往左走。」 一行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大雾中。背后,本来形式规整的小区,慢慢地,完全变成了白雾,直到彻底消散了,融合在这一片天地之间。这雾气,和唐泽身边的雾气,没有任何不同。唐泽擦了擦头上的汗,脸上的水刚擦完又冒出来,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者。他难以分辨这是雾气凝结在了他脸上,还是自己的确如此疲劳。王若凡不重,这是他在小区里的感受;等到了大雾之中,唐泽却越来越感受到了背上的压迫。 千钧之重,举步维艰。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背上的已经变成了一个恶鬼。 但是他脖子已经沉重到抬不起来,连转头去看看的力气都没有。幸好,背上的人还在持续不断地说着方位,熟悉的声音拉回唐泽的理智。他几乎是凭藉着本能,浑浑噩噩地走着,走着...... 「到了!!!」 一声陡然拔高的声调又聚集了唐泽快要溃散的魂魄。 面前,一个公交车站台,一辆破旧的公交车。 背上的声音又问:「是这儿吗?」 唐泽愣了一会儿才联通脑子和嘴:「是。上车吧。」 六个人中,有四个都面色青白,行动缓滞,状如殭尸。唐泽知道此时不是磨蹭的时候,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坐到了长椅上,好像沙漠中的旅人一头栽到水里。老莫也是满脸迷濛,站在原地,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过来。老爷子的状况最差,他的身体雾化得越来越严重了。老太太和此刻的唐泽差不了多少。好在站台附近,似乎是正常的,稍坐了一会儿,便觉神智逐渐清明。 唐泽误打误撞选择的长蛇阵形,是他们能走出迷雾的关键之一。两个清醒的控制着方向,剩下的人几乎都是在下意识地跟着走。如果没有约束,他们很快就会各自迷失在雾中。 「先上车,你们两个,先上车。」 余鸿志看出唐泽此刻力不从心,把王若凡移到自己背上,两人站到车门前,车门自动打开了。与此同时,公交车似乎也发动了起来。唐泽支撑着长椅起身,瞧了一眼驾驶位,黑洞洞地,仿佛蒙了一层黑布。 第264页 啊,是熟悉的味道!是熟悉的司机大哥! 看着老莫也上车后,老爷子似是看到了生的希望,肺部的风箱声又大了几分,胡雁低声和老头儿交谈了几句,紧接着就站到车门前。 车门紧闭。 返程车,不载肉身已死的乘客。 唐泽此刻也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他走到胡雁旁边,想说些什么安慰,但是终究一言不发。 车内车外,生死之隔。 任何话语都是苍白。 胡雁站了一会儿,忽得,竟是笑了。 「老婆子我活够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给姑娘打最后一通电话。」她毫不避讳地握住了旁边已经变成怪人的老头子的手。「生死有命,不强求。这辈子工作做得还算不错,家庭也十分幸福,没有什么遗憾。」 告别之后,二人重新走入大雾中。两位老人饱经风霜的手,颤颤巍巍地紧握。 ...... 大雾很快模煳了远去的身形。 老莫在车上喊:「赶紧上车吧。」 余鸿志和王若凡竟然已经各自找了座位坐下,而且像是睡着了。唐泽常坐车,也知道这车就是有一种怪异的魔力,能够安抚大部分魂灵一般。他此刻也有些松懈,疲劳窜上四肢百骸。虽然一路有惊无险,但到底时刻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会死。等上了车,睡一觉,下车就回去了......回去喝杯热水好好睡一觉吧...... 这样想着,他站到车门前。 车门一动不动。 第143章 别墅 唐泽面色一白。 返程车不接受肉身已死的乘客。 他拍打着车门,心里怀着侥倖是不是车坏了。里面的老莫也扒着车门,试图用蛮力把门打开。 车门一动不动。 好像胡雁站在这里。好像身体化了一半的老头子站在这里。 车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喷气声,要开走了。 老莫在车里面大喊:「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找人来接你!」 公交车说到底是研究所的产物,能让老莫上车,自然也能让他上车。 唐泽不知该回答什么,脑袋嗡嗡作响。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太阳很强,辅导员的办公室到处都是阳光,晃眼,到处都发白,好像滤镜调得太过的劣质电影画面,画面里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坐着的辅导员嘴一动一动,是在抱歉地告诉他不能再申请休学了,学校只能给他发肄业证明;站着的他拿着证明,一动不动地看着上面大红色的公章,忘记了自己的台词。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接受不了也只能接受,有什么办法。 他已经死了吗?是在什么时候?是他流鼻血的时候吗?他真的死了吗?尸体现在是什么样子?之后该怎么办?他会消失吗?还是会像老莫那样以另一种形态活着? 做鬼如同投胎,十分看运气。 转眼间思绪万千,再抬头,车已经快要驶离视线。老莫贴着后车窗,拍打着车窗嘴里还在喊着什么。唐泽听不进去,耳边鼓动着噪音。他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他上不了车?是不是车坏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完全驶离,他正木然地坐在长椅上。 「唉——」 他背靠着长椅,深深嘆了一口气。他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对自己八成是死了这件事没有太强烈的实感。 「生死有命,不强求——」 唐泽嚼着胡阿姨的台词。他知道这份工作危险,做梦也梦见过自己因公殉职,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的遗书该怎么写。对于他这种精神状态不佳的人,思考自己遗书内容有时反而是一种放松。所以,拿出手机的时候,唐泽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在手机上打出了自己的遗书。最开始,他总是会写出很多自己的心路歷程,自己的感慨,自己对朋友说的话,对父母要说的话,再到后来,随着他一遍一遍推演,遗书内容也变得精简下来。 【银行卡里面有一点钱,请给我爸妈,密码是弟弟生日。】 只有这一句。 唐泽想了想,把这一句话从备忘录中复制出来,发到了张哥简讯上。手机意料之中没有信号,没发出去。唐泽盯着那个信号上的x,回想自己这失败的一生,没有钱,没有知识,没有社会地位,没有一辈子的朋友,没有认真去谈的对象,没有内心的安宁。 实乃败犬中的败犬。 唐泽拿出手机,在简讯界面上敲打: 【哥,谢谢你】 删掉。 【哥,我】 删掉。 【老闆,虽然我落到这个境地,跟这份工作逃不开关系,但是对当时的我而言,简直就像生命中的光一样。我一直都过着一种不正常的生活,也许你不能理解,我同时也一直有预感,就是自己活不久的预感,不管最后死亡以什么形式到来,杀死我的是我自己还是别人,还是我梦里越来越接近的怪物,还是我有时候恍惚间会听到的那种空大的声音,还是突然復发的精神疾病,我想我都做好了准备,这一天】 删掉。 【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表露真实的自己,但是我一直觉得我是了解你的。也许你觉得我奇怪,可是我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或许这是因为我有些喜欢你而形成的错觉,可是有时候,我觉得你会想要向我讲述一些事情,当你有时候看着我的时候,我想你是不是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或者你见过的事情,比如无边无际的大雾,风声刮过山村,五颜六色的光活着一样在眼前扭动,我想你见过的一定比我见过的多,你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经歷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我总是感觉,也许你想要向我讲述,也许你也觉得同样的】 第265页 唐泽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最后看着这没成型的午夜伤感自恋文学,读了一遍,沉默了。 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写情书和第一次写遗书的时候。第一次写遗书的时候,他洋洋洒洒写了十二页,充分表现出了一名哲学生写作业时该有的素养......时光转瞬过去,没想到自己凑字数的能力还是这么强,临死之前,难道人就是会变得这么情绪化吗?为什么别人沉下心思考的时候能写出哲学着作,而他只能写出这一看就让人多少有点无言以对的告白简讯? 唐泽突然注意到一个词。 【弟弟】 「弟弟?」他用气音念道。 弟弟的生日? 密 码 是 弟 弟 生 日 这样的一句话遗书,唐泽想过很多遍,也在不同的地方写过很多遍了。但是,他似乎从没有认真体会过其中的含义。他闭了闭眼,沉下心来,用做英语阅读的方式,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的遗书内容念了出来。 密码是弟弟生日。密码是弟弟生日。 他背了一遍自己的密码,的确是生日的格式。 可是,弟弟......是谁? 唐泽费力地理解这一句自然而然从他脑海中流淌出来的话。他背着自己的密码。弟弟生日。密码是弟弟生日。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密码是弟弟生日。他的弟弟。他有弟弟。唐泽浑身透着一股阴凉。没等他想清楚,耳边又传来一声喷气声。 一辆公交车停在眼前,车门敞开。 ...... 不对劲的感觉其实从他上车时候就扎在心里了,只不过那点细枝末节的怪异淹没在更大的困惑里:他到底死没死? 公交车不接受肉身完全死去的灵魂。唐泽试探着上了车。 成功了。 他心里没有自己死而復生的喜悦,更多的是困惑。车里面一个乘客都没有,唐泽在车行进的过程中去找了一下司机,这次,这辆车连那种黑雾都没有,驾驶位空空荡荡,真正意义上的连个鬼都没有。困惑于是扩大成不安,他看着外面茫茫的白雾,越往深处行进,白雾越是粘稠,仿佛是一块一块固体。他在开门开窗均失败之后,就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觉得累。 那种累是和阴冷一起并存的,似乎从骨头缝里窜出来。他有意识给自己保存体力,手一直插在兜里,握着自己出门带着的那把匕首。 他睡着了,所以不清楚车到底行进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不能确定车是不是刚刚停下。他看向外面,白雾不知何时散去,眼前一片清明。 这一片清明里,矗立着一栋别墅。 别墅一共三层,看起来破败,门大敞开,里面黑洞洞的。唐泽先是试了一下自己能不能把车开走,失败后又缩回了座位。他知道在这种地方保持清醒才是上道,可是他控制不住地再次睡着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发冷,半边身体都已麻木。他一根一根地活动手指,力气逐渐充盈。 阴冷的白雾已经溢满了车厢。 这个地方,在催着他往别墅里面走。唐泽用力地搓着自己的胳膊,移动到别墅跟前,雾气最薄弱的地方,方觉喘出一口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湿润感已经攀爬上后背,唐泽被推着一样进了门。 身后的门轻轻合上了。唐泽没做太多无用的挣扎,实在没有力气。他继续往前走,想看看这个费尽力气邀请他前来的人究竟是谁。 仿佛爱丽丝一头栽进仙境,唐泽一脚迈入一个怪异的场所。跨过别墅的门,往里面走一步,似乎地上装着什么触感声控灯似的,白光亮起,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别墅内部,和外部的破败保持着相同的水准,唐泽咳嗽了一声,用胳膊捂住鼻子,扬了扬不知道从哪儿飘起来的灰尘。 这儿就像是某位疯狂的科学家的秘密基地。唐泽往里面走了两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唐泽看了几遍,确认自己读不懂。片刻之后他把纸倒了过来,还是没看懂。这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种语言。墙壁上也画满了符号,唐泽走过去看了看,这满墙满地的文字,总算有几个他能认出来的了,可是那些零散的汉字被夹在那些看起来混乱又狂乱的怪异笔触中,反而让人生出了一种恐惧。 「慢......之.....奉......」 几个字跨度很远,笔触飘逸,读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但是能看出这儿的住户大概率精神不大正常,某个情绪激动的人把自己当时的情绪反应在笔尖。唐泽收集着地上的纸,想要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时不时被灰尘呛住,捂着鼻子咳嗽。他正想着自己还能做什么的时候,旋转楼梯的那里,传来了一种怪异的脚步声。 唐泽看过去。 一楼被白光照得通明,二楼则是完全的黑暗,二者交接在旋转楼梯一半的地方。在正常的世界,大概很难见到如此干脆利落的白黑。一个人,就正站在那交接之处。 两人四目相对,唐泽又被灰尘呛得咳嗽。 那个人有几分熟悉。唐泽想了一会儿,终于从脑海中找出来一张相似的脸。在优秀员工介绍的页面,他曾重点看过这个人。先是疯了,再是死了的那个人。身份介绍后跟着已死亡三个字的那个人。张哥说是一个真正的天才的那个人。 开一。 第144章 子宫 「客人来了,」开一露出一个笑容,「请上楼吧。」 第266页 开一往前走了两步,整个身体彻底暴露在光明之中。她走路的时候发出的脚步声很密集,并且很清脆,唐泽无端想起爬行的蜈蚣。等到她彻底出现在楼梯上,唐泽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怪异的,长着人头的红色蜘蛛。蜘蛛很高,以放松的姿态立在这里时也至少两米。乍一看,像是把一个大蜘蛛的头拔下来,再把一个人的头拔下来,二者互换。 样子突兀,但等到唐泽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并不是简单的拼接。属于开一的头已经和蜘蛛身体彻底通过血肉的方式连接起来,蜘蛛身体形式怪异,唐泽甚至看得见连接处鼓动的血肉。蜘蛛八根腿,根根粗壮,上面有着看起来很锋利的刚毛;胸部前端的八只眼睛全部是血红色的。 唐泽曾经认真观察过蜘蛛,蜘蛛的单眼是节肢类动物常有的那种,泛着光泽感,看起来很有硬度的,颜色从一而终的眼睛。但是面前这个蜘蛛,它的八只单眼,是属于人类的眼睛,有着浅红色的眼白,深红色的瞳孔。一个眼睛拳头大。唐泽想起自己在游戏中所见到的那些眼睛。 开一的头上,真正属于人类的眼睛,灰败黯淡。 她还活着吗?活着还保留有自我意识吗?现在和他说话的是不是开一?似乎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蜘蛛身体先是转了过来,而后开一的脑袋也开始移动,那双灰败的眼睛注视着唐泽,语气十分良好:「有什么问题吗?」 唐泽说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髮丝轻轻蠕动。唐泽确信这里没有风。开一的嘴一动一动,但是他似乎没有在她的嘴里找到舌头。发声的部位很奇怪,是腹部吗? 二楼的景象并不美妙。 满地满墙满天花板都是血肉。这些血肉组成了一张巨大的铺满全二楼的大网。粘稠的血液似乎是冰锥一样垂钓在天花板,在唐泽的头顶。在红色蜘蛛踏入这些血肉的一瞬间,红色的大网便开始跟它互动,仿佛他们本就是一个生命的整体。而此刻,开一头上的表情终于灵动,灵活起来。 这得益于从天花板上垂落的血色细线。这些细如髮丝的细线接管了这颗头,非常快速地调动脸部肌肉,给开一摆出了一个『友好待客』的表情。 「请坐。」 幸好这张桌子凳子还是正常的。 「我们还有另一位客人,不过,他应该正在沉睡。」 「叫醒他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们可以先喝一杯茶。」 蜘蛛巨大的步足不知从哪儿端来古香古色的紫砂茶壶和紫砂茶杯。这步足很大,但是意外地灵活。滚烫的茶水从茶壶嘴中柔顺地倾泻下来,茶香四溢。 「你喜欢喝茶吗?这里只有茶,如果不喜欢的话,还请您忍耐。」开一说话的时候,细线操纵她的嘴部做出该有的唇语,但是发声的部位的确是在腹部。她说话的方式也很怪异,像是人工智慧在模仿。 唐泽当然不会蠢到去喝。他端起来闻了一下,又把杯子放下。一切的一切在他脑海里贯通。先是吴生雄的仪式,他那类似于祭祀的举动。研究所监视着滨泽市的一切超自然力量,吴生雄就在研究所的眼皮子地下埋下了那么多鬼婴。有人在帮助他,并且这个人很清楚研究所的行事风格。 还有游戏。在介绍说明的最后一页,制作人员中,唐泽总能看到那一串特殊的字母:alpha37-k1。 「是开一。」张澜那时候这样告诉他,「在正式文件里k小队都是用这样的代号出现,我是alpha37-k8。」 游戏模煳他的神智,公交车带他来到这里。一只无形的眼睛在背后注视,适当的时侯伸出手,把事情拨向她所希望的轨道。 「游戏是你搞的鬼。」望着茶杯裊裊上升的热气,唐泽说,「公交车也是。你想让我来到这里。」 他抬起头:「费了不少力气吧。」 血色细线操纵开一的脸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的确。不过有了我对这一切的了解,藉助祂的力量,完成这些工作,只是时间问题。」 唐泽说:「为什么?对你,你们而言,我有什么特殊之处?」 问这个问题,除了拖延时间,唐泽也是真的觉得困惑。 蜘蛛巨大的步足之一抬起,落在唐泽的头顶。唐泽在一瞬间身体绷紧,他强忍住立刻逃跑的欲望:他无处可去。步足看似沉重笨拙,落下的动作却意外地灵敏轻巧,一瞬间,唐泽仿佛看到无数的丝线接聚拢在自己眼前,在丝线散开之后,视线也随之变得无比清明,好像近视之人第一次带上眼睛,唐泽一睁眼,先是看见了自己面前的大镜子,镜子周围被血肉缠绕着,镜面十分干净,像是平静的湖面。 他就坐在镜子对面,可是镜子里没有映照出他的身影。他尚未探究出什么,开一的声音传过来:「请看。」 唐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向墙壁。墙壁是一整面的血红色,上面血色蛛丝蠕动着,勾勒出的形状是...... 半副地图。 红色的地图上,有一块地方开始渗出了血,在地图上勾勒出更深的,浓郁的,不详的红色。越往下,越变窄直至成为一条细线,细线的终点,是滨泽市。这幅图没有画完,因为地图被拦腰斩断。 滨泽市的轮廓被勾勒出来,蠕动着的墙壁很快又送来黑色的丝线,覆盖了滨泽市。 以滨泽市为终点的线,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走廊。 第267页 走廊?唐泽脑海中突然蹦出吴生雄的有些疯狂的语调。 「阴,阳。古中国的太极哲学,真的很有用。有的东西很高深,作为一个人,只需要在那神秘之地窥探到一点,学上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 他这段话,既没有给出太多的信息量,语调也狂热怪异,但不知为何,唐泽竟然把它完全在脑海中复述了出来。吴生雄家里有一条怪异的走廊,走廊两端是两扇同样怪异的门。他把那条走廊当做休养的地方,而事实也证明,每次他在二楼休息过后,状态都会好上不少。为什么...... 是子宫。 梦中无数人用着同样的表情,齐声念到:子宫。 唐泽蓦得眼皮一跳,同时,他因为某种信息突然贯通的吃惊,也轻轻念出了这两个字:「子宫。」 丝线及时调动开一的皮肉,做出一个惊讶中带着赞赏的表情:「你很聪明。也很敏锐。」 「你能感觉到,不是吗?神的意志会降落在敏锐之人的身上,通过各种方式表现。告诉我,你是怎么建立和祂的连接的?」 唐泽看着蜘蛛腹部拳头大的眼睛,那泛着光泽的眼睛映出他的身影。 他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梦。」 「啊,很好,很好。若你成为祂的信徒,也许你可以成为神谕者。神的意志无处不在......」 唐泽没有接话,他仍然为那个陡然扑入脑海的,疯狂大胆的想法震撼不已。 开一接下来说的话却验证了他的想法:「祂一直在沉睡,要使祂修復、甦醒,需要养分。将整个大陆作为母体,再选出最适合做子宫的区域,天才的想法.....不是吗?」 唐泽震撼地盯着那一副血红色的地图,久久才回过神来。墙上血肉缠绕成的地图,原来是一副母体孕育胎儿的图像。只不过,母体变成了大陆;胎儿变成了那个『祂』;子宫则是那一片深红色的区域。不,那不是胎儿,在唐泽眼中,那深红色不再只是作为区分的印迹,而是一个肿瘤,一个怪物,一个将整个大陆作为自己养分的,无序的,疯狂生长的癌组织!!!!!怪物将母体的养分吸收殆尽,再破体而出!!!!! 黄静雪说很多城市的鬼都越来越多了。 魏思燃说公交车莫名其妙开始自行运行。 张哥猜测吴生雄有研究所内部的人在接应。 唐泽说:「这是你想出来的?」 蜘蛛道:「不,不是。这项工作已经延续了很多年......最初想到这个点子的人已经为主牺牲。你知道,研究所是一个严密的机构,它很大程度上滞缓了祂的甦醒。我只是接续了前人的工作,利用自己的了解,将这一过程推进了。」 【祂就要甦醒,你们为什么还没察觉?】 唐泽说:「开六告诉过我一些你的事。你在假死之前的一段时间曾经陷入疯狂,你也给每一个人发过简讯,告诉他们对那个,『祂』的甦醒保持警惕。为什么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研究所不会想到,是你在对抗它。」 或许有人想到了,唐泽心想。 蜘蛛的步足轻轻抚摸着茶杯。一只巨大的昆虫,做着人的动作,竟然不会有太多的违和感。它的语气带着一种机械的怀念,开一脸上也适当地做出了念旧时该做出的表情:「啊,研究所,开六,k小队,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曾并肩作战。不过......为了更加光明伟大的事业,我必须放下过去的一切。」 「至于我为什么陷入疯狂,那时候我刚刚接触到祂的存在,的确陷入了一段时间的疯狂。我不了解祂,所以才抗拒祂。」 说到这里,蜘蛛那几排眼睛似乎冒出狂热的光:「但是现在我已经醒悟。神的恩赐是对每一个人的祝福,我们都应当为祂的甦醒做出适当的牺牲。你看我,我接受了神的洗礼,成为神的信徒。我的力量被大大增强,灵敏度提高,寿命也延长。我不再被困于那副日渐衰弱的躯体内,也无需受到研究所条条框框的束缚。这样的恩赐,应该降临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属于开一的那双眼睛,依然灰败没有生机。 「神的恩赐?」唐泽说,「变成...半人半鬼吗?」 蜘蛛发出笑声:「这是进化。」 它优雅地端起茶杯,开一的嘴被丝线拉开,茶水灌进去。 「我想你已经见识到人与鬼力量的悬殊。」 唐泽的确见识过。在发狂的周阿烟面前,黄静雪毫无办法,张哥也谨慎小心。他曾经想过,如果周阿烟彻底失控,研究所会怎么办?这个问题可类比为一个老虎失控,该怎么办。他们并没有麻醉针这种有效的应对工具,敌人也比老虎强大数百倍。也许只能通过牺牲大量的人去控制。 「进化,是正确的道路。」开一说道,「另外,有一件事我想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知道为什么k小队是如此特殊的一个小队吗?为什么k小队的身体机能远远高出常人?」 的确没有人告诉过他。 唐泽说:「为什么?」 「k小队的尽头,只能是毁灭。曾经我也认为这种毁灭是理所当然,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改变了看法。」 「为什么k小队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因为我们本就半人半鬼。」 !!! 唐泽心下一惊,又听到开一继续说到:「在强大的超自然力量面前,k小队释放自身的鬼,是最有效,死伤率最低的对抗方法。但是随时时间的流逝,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感到身体里那种力量的不可控。」 第268页 「研究所针对那种力量所进行的压制,反映到了方方面面......」 她话没说完,突然视线被唐泽对面的镜子吸引了。 第145章 弟弟 蜘蛛打住了之前的话题。 唐泽暂时也没有继续询问。信息量太大,他一边忙着整理,一边继续思考自己脱身的办法。 唐泽看向他对面的那个大镜子。镜子仍然映照不出他的身形,但是在镜子之下,似乎有某种血肉在鼓动。开一专注地看着,注意到唐泽也开始观察这幅镜子,于是笑着说:「我想我们的第二位客人马上就要到场了。」 以整个城市作为母体的一部分,去唤醒那个沉睡的神。 唐泽想不通这个疯狂的点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直觉上,那个所谓的第二个客人一到,他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再好好坐着了。为了解答自己的困惑,也为了拖延时间,唐泽问:「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蜘蛛说:「你......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步足在地上轻轻一磕,房顶垂落的丝线齐齐往镜子那边集聚,血线颜色单调,却在镜子上组合成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耳边的声音也随之混乱起来。唐泽看到医院内部,一个小男孩独自坐在凳子上玩耍,一扇门打开,男孩旁边的男人急急跑过去。出来的护士摇了摇头,迟钝了一下,还是开口:「是死婴。」 小男孩跪在椅子上,支撑起上半身,对着窗外挥手。在医院的外面,静静站着一群身穿黑袍的人,全部抬头望着他。那群人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唯一看得清楚的,就是一双鲜红的血瞳。 「好多怪人啊,爸爸。」 小男孩转过身说道。可是等到他再回头,那群人已经消失不见。 眼前蓦然一闪,又来到一个狭小逼仄的空间。男孩在里面艰难地爬行,周围血肉涌动。等到他终于爬了出去,面前,是一个身穿黑袍,面目模煳的男人。 他说:「你能帮我送个东西吗?」 他怀里抱着一个东西。 「送什么东西?」 男人模煳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一个微笑,他蹲下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男孩迟疑一下,点了点头。身穿黑袍的男人往后退了两步,男孩身下的土地开始龟裂,一个刻印着繁复花纹的石台在身下出现,继而上升,天色忽然暗下来,在一片不正常的昏暗中,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拥有水母质感的圆形生物逐渐在男孩身后显露。男人嘴里默念着古老的咒语,他张开双臂,黑袍无风自动,在一个瞬间,唐泽看到,在这个男人的身后,还站着数以千计的身着同样黑袍的人! 他们同时吟诵着那古老的咒语。 死婴从他的怀抱中上升,直到与平台齐高。 「以吾神之名义!」 黑袍们念完咒语的最后一句,巨大的圆形生物已经不再是半透明的样子,也不再具有那种水母般的质感,而是拥有了实体一般,现出了它的全貌。那是一只红色的眼珠。它占据了整个天空,中间的瞳孔已经睁开,冷漠地俯视着大地。 死婴奇蹟般地和石台上的小男孩『重合』了。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重合,好像ps中两个图层交叠。『量子力学中的叠加态』,唐泽莫名想起来这个。他们同时存在于完全相似的同一个空间,正常人类永远不可能看到的怪异景象。唐泽感觉浑身一阵噁心。 死婴彻底消失了。 小男孩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第一刻,就和天空中巨大的眼睛对视。 那好似一个圆形的,赤红的月亮。 ...... 唐泽勐地站起来。 眼前的景象已经恢復了正常。一个巨大的蜘蛛,一面镜子,一个满是血肉的墙壁。唐泽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继而说:「那是我的...弟弟。」 一种反胃感蔓延他的全身:「你们把......他放在我的身上,是为了什么?」唐泽难以控制地握紧了拳,关于这一方面的记忆阀门被打开,一切的一切都涌入了他的脑海。父母多次讨论,产检的时候明明是个健康的,正常的孩子,怎么生出来就成了死婴呢。小时候的他告诉爸妈他在和弟弟玩耍时,爸妈脸上那种震惊又担心的神情。他所谓的精神疾病。他越来越强的能看见鬼的能力。他晕倒,醒来时舍友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怀疑自己人格分裂。他越来越走向偏误的人生。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被当做了一个容器。 「你们让我送的东西,就是他,就是我的弟弟,是吗?」 他的确有个早夭的弟弟,生下来就是死婴。 「为什么?」唐泽喃喃自语,自问自答地猜测着:「因为他是你们祭祀中的一环?他本来明明能活对不对?是你们弄死他的?为什么?」唐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因为愤怒,他控制不住地声音发抖。 开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自顾自地说了一串奇怪的字。唐泽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他们两个的生辰八字。 因为从事这一份特殊的工作,他也学到了一些关于干支阴阳方面的知识,但是,也仅限于能够知道蜘蛛此刻说的是什么。 「纯阴不生,纯阳不长 。阴阳融合,方生万物。」蜘蛛说,「开启仪式,需要至阳之鬼。鬼属阴气,至阳的鬼,本来就难以存活和生长,达不到开启仪式的条件。我们需要一个至阴的容器,让它在里面安全长大。」 第269页 蜘蛛的声音里带着拙劣的,模仿的歉意:「我知道这对你和你的家庭造成了一些影响,真的很抱歉。」 「但每个人,尤其是合适的人,应该为祂的降临做出必要的牺牲。」 「当年,找了数以百计的合适的人,只有你成功了。」蜘蛛眼神里带着狂热,「你註定是神的信徒。」 唐泽说:「研究所曾经给我做过检查,我是正常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泽听到蜘蛛发出一声带着轻蔑的笑。 「你还是没有理解你的重要性,是吗?」蜘蛛声音又恢復了温柔,「你携带者神的期望,拥有着祂的意志,怎么能被轻易发现呢?」 唐泽明白了,说白了,你是高级工具人,我们倾注巨大的人力物力和神力把你弟弟隐藏得很好,轻易看不出来。 唐泽陷入沉默。 直到蜘蛛说:「啊,客人到了。」 唐泽看过去,镜子终于映照出了他的身影。那影子保持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姿势,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样子,从模煳到清晰,唐泽也随着这个过程,感受到身体越来越明显的压力。一轮圆形的,红色的眼珠子高高悬在空中,冷漠俯视着众生,月亮突然逼近,潮汐失去正常引力的牵引,狂暴异常。唐泽拼尽全力从溺水的幻觉中挣扎出来,感受到身体不正常的沉重。他满头冷汗,一抬头,正好对上镜子里,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人拥有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下意识做出的擦汗动作,没有在镜子中的他身上显露出来。 那是弟弟,寄存在他身上二十余年的恶鬼,开启仪式的祭品。唐泽第一次,以成年的状态,在清醒的情况下和自己的弟弟对视。明明是一样的脸,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恶鬼就是恶鬼,如同周阿烟,身上的嗜血与冷漠掩藏也掩藏不住。 不知为何,他却从镜子里的人脸上,看出了一丝悲伤。 蜘蛛轻轻磕着步足:「我们走吧。」 「去哪儿?」 蜘蛛抬头看向楼梯:「三楼。」 唐泽站着没动:「我还有一些问题。」 「抱歉,我没有时间回答了。」 意料之中。天花板上的细线已经越来越垂近他的身侧。刚才的问答,不仅仅是他想到拖延时间,蜘蛛也想要拖延时间。他等待着研究所的人来救他,蜘蛛等待着祭品的甦醒。不幸的是,蜘蛛先一步等到了它所等待的东西。 「走吧。」蜘蛛已经懒得再同他周旋,语气不再模仿人的情绪,充满了平板感,细线也不再操纵开一的脸去做出相应的表情。 唐泽顺从地站了起来,往那边走了两步之后,又站住了。 「其实我不仅有一个弟弟,我还有一个妹妹。」 「什么?」 「我的妹妹心眼很小,睚眦必报,如果你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天涯海角她也不会放过你。」 蜘蛛八只单眼只是瞥了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往前。 唐泽手探入裤兜,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与自己的手重叠。 那是他在注视镜子时所看见的,怪异的叠加态,真实感受到时,触感更加诡异。 「我说真的,你最好现在放过我——」 蜘蛛转过身来,唐泽话说一半,突然暴起,手中的匕首直直刺破在一瞬间就包裹过来的红色丝线,勐地朝蜘蛛的腹部的柔软处刺去。蜘蛛巨大的步足抬起,刺穿唐泽袭击过来的手臂,可是唐泽仅仅在被刺穿的一瞬间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痛感,那种疼痛很快就被一种舒适的冰凉取代。唐泽咬着牙,大吼一声,手臂顺着步足穿过去,直到匕首刺入了蜘蛛的心脏,攻势尚未停止,唐泽的手被不可控制的力量带着,往里深入,他感受到自己的手已经深入到了蜘蛛的身体。 肌肉包裹住手的推力很明显。唐泽的手臂,已经完全穿过了蜘蛛的身体,他的胳膊大半部分都留在血肉里。在唐泽的感受中,他十分吃力才握住那条鼓动着的,膨大的血管,但是实际上,这一系列动作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握住,然后拽出来! 唐泽心中无比急迫,但是他的手却以一种非常怪异的方式停止了动作。 在不知何处照过来的光线中,唐泽再一次看到了升腾起来的,轻盈的灰尘。唐泽在被迫一动不动的情况下,观察到了灰尘的全貌。 细小的,灰色的颗粒状的东西,在光下漂浮,移动。唐泽很快发现灰尘的移动似乎具有一定的规律性,当他仔细盯着一个去看时,看到了一只极小的,眨动着的红色眼睛。 那是活着的生物。 第146章 仪式 唐泽的身体不再由自己接管了。他的手以一种僵硬的,木偶一般的方式放开了那根粗大血管,从蜘蛛的身体中撤退。步足从他的胳膊中离开,他却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有一种被冰到的麻木感。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在刚进屋的时候所吸入的灰尘,全部伴随着这咳嗽声,从他的嘴,鼻子,耳朵中跑了出来,附着在皮肤上,和屋顶垂落的细线相连。 蜘蛛浑然不觉一般,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既没有在语言上发表感慨或做出评价,也没有通过开一的脸表露出任何神情,更没有对唐泽做出任何报復行为。 它只是漠然地转过去,继续往前。 第270页 蜘蛛的腹部开着一个大洞,随着走动,青色的,半透明的血液不断地低落下来。 唐泽被细线操纵着,跟着蜘蛛上到三楼,踏上螺旋而上的石阶,来到一个石台之上。石台花纹繁复,正中央刻着一只没有瞳孔的圆眼睛。垂落着的细线在唐泽的面前扭动,变换身形,耳边传来了陌生文字构成的低语。 这些细线像是在模仿着什么。 唐泽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两个东西同时完全重合在同一个空间的怪异感受。丝线在他面前缠绕,交叠,组成一个有一个怪异的三维形状......又或许不是三维,这些细线引导着他,去和那更高维度的存在对话。他眼前勐然闪过一片红色,视线又立刻被拉远,让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和一只巨大的红色瞳孔对视。他浑身都是冷汗,如果现在细线放开他,他恐怕也会因为惊骇而无法动弹。各种各样的,难以言述的色彩在他眼前晃动,拉近又拉远,一个凳子上长出了一只脑袋,该是脸的部位全部是密密麻麻的眼睛,双目鲜红的刺猬停留在大片的,被压缩成威化饼干大小的写字楼上,无数扭曲的生物在面前漂浮,又被一只伸出来的大手抓住,拽长..... 巨大的红色眼睛占据了天空,冷冷地俯视着这一切。 唐泽开始呕吐。他吐出鲜血,染红了石台上的眼睛。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希望这诡异的景象从他脑海中远离。但是没有作用,那些东西似乎是在他的大脑中发生,他不停地往外呕出鲜血,在眼睛完全被染成红色的一瞬间,石台上的瞳孔也出现了。唐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被拽离自己的身体,被这石台上的眼睛吸收。 他的身体越来越轻盈。 寄居在他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已经离开了。唐泽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的轻盈。一个常年背负着重压的人勐然被解开了束缚,动作间简直可以飘起来。即使唐泽只是蜷缩着躺在地上,他也能感受到这种重压被取开的轻松。 他不再呕血了。 唐泽浑身冷汗。鲜血全部被石台吸收,他的衣服没有沾染上一丝红色,但是湿哒哒的,被冷汗浸透了。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气,唐泽哆哆嗦嗦地去摸裤兜里的匕首,右手上剧烈的疼痛这才后知后觉的传过来,蜘蛛的步足从他的手臂中穿过。他只好改用左手...... 他艰难地蹭着石壁爬起来,看到蜘蛛盯着石壁这边。丝线调动着开一的脸,拽出一个狂热的、谦卑的、期待无比的表情。蜘蛛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在尽力地感受,吸收这美妙的一刻。唐泽盯着它,颤动的手放在裤兜里,捏着匕首。 他本来以为会出现什么怪物,但是什么都没有。石台又恢復了一开始的安静。蜘蛛巨大的步足一步一步走上石阶,动作虔诚而小心翼翼。 它似乎已经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心注视着那被染红的眼睛。唐泽趁此机会休息了一会儿,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正常概念,头脑也有些模煳。 在他清醒的间隙,他对蜘蛛说:「祂还被召唤出来,这只是步骤之一。是吗?」 蜘蛛分给他一些注意力,然而只是注视了他一下,就继续去盯着那眼睛。 它已经失去了和自己对话的兴趣。 唐泽继续往后靠,他需要休息。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下蜘蛛,蜘蛛腹部的大洞还在往外流着液体。 大哥,你在流血诶!!! 蜘蛛既没有关注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关注他。唐泽懒得想蜘蛛有没有痛觉,他更关心自己还能活多久。 蜘蛛没有继续杀他,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昏昏沉沉间,耳边突然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等到他一睁开眼,面前一个东西已经飞了出去。他顺着物体运行的方向去看,一把长刀穿过了蜘蛛腹部本来就有的大洞,劲风带着蜘蛛往左飞,直直地把蜘蛛钉在了墙上。 唐泽勐地直起身,身体各部位传来地疼痛让他差点又倒下去。楼梯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唐泽大喊:「哥!天花板上也有东西!」 蜘蛛看起来就很难缠。自己能够轻易破开它的腹部,不是因为自己厉害或者蜘蛛孱弱,而是因为在那个时刻,『弟弟』握住了那把刀。 天花板上垂落的丝线似乎和蜘蛛是一体的,那些东西数量众多且无数不在,如果真的被蜘蛛操纵用来攻击,很难处理。 蜘蛛巨大的步足轻易地弹开那把匕首,即使看起来已经受了重伤,落地时依然轻盈灵敏。 「你来了。」蜘蛛再一次开口,「不过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张哥不和它废话,握着手中另一把刀继续攻击。出乎意料的,蜘蛛很少反击,甚至连防御的动作都很少有,巨大的步足只是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抵挡几次攻击。 「开一,是你,很久没见。」在确保蜘蛛没有威胁后,张哥开口了。他注视着那张灰败的面容,那张曾经朝暮相处的面容,「坐以待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为什么不反抗?」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蜘蛛说道。 「什么任务?」张哥问道。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温和,好像只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进行一次普通的聊天。「我很想知道,这么多年,你都在做什么?」 蜘蛛操纵开一的脸露出笑容:「诱导回答的技巧,我们曾经一起学习。不要把这些招数用在我身上。」它继续说道:「而且,我想研究所并非一无所知。不然,你为什么能够来到这里?你能够认识到他的重要性,所以你来了;可是没有意识到他的重要程度,所以他在这里,而我完成了我的工作。」 第271页 张哥沉默了一下:「我们曾经都以自己的身份为荣。在你离开的前一刻,即使已经陷入疯狂,你仍然尽力传递信息让我们保持警惕——」 蜘蛛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打断他的话:「你不明白!」在它说话时,红色丝线中的血液似乎在翻腾,「这是进化!」 「开六,我们因为特殊而拥有力量,也因为特殊而担惊受怕。在我们开始治疗和压制之后,我清晰地感受到我在一切力量上的退化,最让我痛苦的是我智力的逐渐衰减。如今的我时刻保持着思考的敏锐,我能够献身于最伟大,最正确的事业,这不好吗?」 张哥沉默了一下,说:「属于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祂——」 蜘蛛又说:「不,不,开六,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试图去引导我。」 唐泽此时已经慢慢地挪下来石阶,他看到在蜘蛛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张哥手起刀落,竟然斩断了那个狰狞血管纵横的脖子,干净利落地将属于人类的头和属于蜘蛛的身体分离开来!开一的头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两个人同时看见了,那双眼睛无力地闭上,在睁开了,眼睛似乎不再是之前那样灰败,它眨了三下眼睛,唐泽下意识觉得这时间间隔和眨眼的速度似乎有玄妙在其中,就看到张哥怔愣了一瞬,继而勐地扑过去对着那颗头大喊:「开一!下一步的工作是什么?!!?!时间地点?能说话吗?说些什么!!!!!!」 一个人刚刚还冷静快速地斩下这颗头,此刻又激动无比地对着一颗头说话。这画面尤其地滑稽,可是唐泽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看到张哥眼中似乎有着一闪而过的难过,很快消失了,于是唐泽无法确认那是不是错觉。他想起张哥有时候会在混战之后检查他的身体,然后拍一下他的肩膀说:没缺胳膊也没断腿,站起来。 此刻,他的同伴只剩下了一颗头颅。 没有丝线的牵引,这颗头颅已经不能再说话,血红色的髮丝却在旁边画出了一个圆形的,由一些直线和图形组成的符号。张哥已经恢復了冷静,而头颅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眼中彻底失去了神采。 张哥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合上了开一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眼,走过来查看唐泽的情况。 「状态怎么样?」说话间,他快速地检查唐泽的身体情况,接着把唐泽背在了背上,迅速下楼。唐泽趁此时间把自己所获取的信息全部陈述了一遍。 「他们想要以整个大陆为母体,把数个城市作为子宫,让那个『神』出生。我在其中起的作用大概就是送钥匙,现在『钥匙』已经被拿走了。」 唐泽又把自己小时候的事尽可能简短而明晰地讲了一遍。 「那个神是什么?」唐泽忍不住问道,「是不是会造成很大破坏?那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现在也许不是提问的好时机,可是他控制不住地用说话来缓解缓缓来迟的惊惧。张哥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始终用一种平缓的,镇定人心的语调和唐泽聊着天...... 再醒过来时,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 第147章 医院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和张哥的对话之中。 张哥告诉他研究所的确搜集到了一些关于这个『神』的信息,但是很模煳,也不能确认真实性。 还说他们的确觉察到了自己和『祂』之间的联繫,但是没想到他起着这么关键的作用。不过,也不用担心,仪式显然没有完全结束......事情仍有转机。 至于那个符号,意思是:一楼,一级优先。 「一楼有很多散落的纸张......」 唐泽喃喃出声。 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过来:「你说什么呢?」 唐泽直起身子,看到周阿烟正在剥橘子吃。他在病房里,窗帘拉开,白光刺眼。他呆滞了坐了一会儿,想不起今夕何夕。周阿烟吃完橘子,拍了拍手,喊了一声:「喂,人醒了。」 门口走进来黄静雪,很快,一群人来了。唐泽被带着做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查,又在事无巨细地讲出了自己那天的经歷后,再一次回到自己病房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夜色笼罩。 周阿烟还没走。 唐泽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虚弱,他现在走路都轻飘飘的。靠到床上,唐泽嘆了一口气:「烟子啊...你说你哥怎么这么倒霉呢?」 周阿烟饶有兴趣地凑过来:「你那天到底经歷什么了?」 唐泽问黄静雪:「能给她说吗?」 黄静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唐泽说了一半,周阿烟就有点不感兴趣了。唐泽却在讲述到『弟弟』的环节时灵光一闪,他勐地止住了自己正在说的话,看着正在吃他的慰问果篮的周阿烟,顾不得语气,急切地问道:「你其实知道对不对?!」 周阿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知道什么?弟弟吗?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弟弟呀?」 她耍弄了唐泽一下,又不紧不慢地扒着香蕉皮:「你是不是以为我当时扒你皮只是一个幻觉?其实不是哦。我真的把你的皮一点一点地扒下来了哦。弟弟挺厉害的,又或者,是那个『神』挺厉害的。祂冥冥之中在保佑你呢。」 唐泽心中一阵恶寒。 沉默良久,他嘆了一口气,道:「人鬼殊途啊。」 恶鬼就是恶鬼,杀戮的欲望就像人吃饭睡觉的欲望一样,深藏在血液里,越强大,越疯狂。唐泽说:「你知道吗,我在大雾里见到的那些人,都是那场车祸中的死者。其实你真的看到那个鬼婴是吧,如果你那时候说出来,可能他们也不用......」 第272页 周阿烟很快地打断了他:「我有什么义务找出来?研究所没用,那么明显,看不出来,关我什么事?」她语气冷淡,「看到没多死几个,我倒是挺不高兴的。」 和她说不通,唐泽也不想感化厉鬼,一番谈话下来周阿烟似乎也心情很差,冷哼了一声出了病房门,黄静雪临走前嘆了一口气,对唐泽说:「还是少惹她,她情绪波动很大,有什么事顺着她说就可以。」 唐泽点点头,他也不过是一时口快。 「我能见老莫吗?」 黄静雪:「过一段时间吧。」 唐泽也不强求,周阿烟能来看他,大概还是出于好玩的心态,研究所对于这种百年一遇的恶鬼,又是原则内能顺着就顺着,老莫这种低级打杂员工就算了。 「对了,张哥呢?」 「他明天就来。」 张哥第二天果然来了,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唐泽的复习资料,新购买的换洗衣物,以及其他一些杂物。他养在阳台上那盆仙人掌都给带来了。 唐泽一边翻资料一边心想:看来他短时间里是不能离开这间医院了。 「考试是在十月。」张哥和张澜一边帮着在病房里安装一张学习桌一边说,「时间就快到了,你最近安心备考。」 张澜说:「还缺资料吗?」 唐泽想了想:「应该也不缺了吧,有什么需要的再买就行了。」 「对了,」他又问了一句,「我能买快递吗?」 张澜说当然可以。 唐泽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潜意识中总是觉得自己的自由将得到很大的限制,说不定命也保不住......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比他的预想好太多。 张哥出去拿其他的东西,张澜坐在凳子上剥猕猴桃。 「之后可能还有一系列的询问,事情比较重大,询问肯定事无巨细,而且要经歷很多轮。」张澜说,「昨天你醒过来,我们两个也正因为曾经和开一有过密切接触被询问第n轮,所以没第一时间过来。」 说起开一,气氛沉默了一下。 唐泽继续检查自己的用品,发现自己的旧手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市面上最新款的orangen代。 「我原来的手机呢?」 张澜说:「手机和电脑都交给信息处了。」 「哦......」 想到个人隐私被触及,唐泽多少有点不好受,但是他也没表露出什么。 摆弄着新手机,唐泽的动作突然滞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没写完的那半封矫情遗书。 那时候没写完,车就开过来了,他似乎只是摁了熄屏就上车了...... 唐泽满头冒汗,尴尬得说话都有点结巴:「那个,我手机里好像有,就是那时候车不让我上嘛,我以为我现实生活中已经死了,咳,我那时候有点难受,就——」 张澜看不下去他那欲盖弥彰的铺垫了:「那个遗书确实被我们看见了。」 「不过你放心,为了保护隐私,除了信息处的工作人员,就只有相关人员开六,还有曾同样在k小队工作的我看过了,确认这的确是本次事件无关的信息,就封存了起来,不会作为资料展示。其他的敏感信息同样,判断不涉及到研究所的,信息处工作人员会直接筛选掉,你放心。」 唐泽不死心地为:「是不是只有一句话,关于我的信用卡和父母......」 张澜说:「不是,还提到了开六。」 唐泽直接一口老血。 张澜还在补充:「你放心吧,信息处的工作人员见得多了,什么都不会引起他们心中的波澜,在混乱广泛的信息中心筛选出有用的、相关的信息是他们的专业范畴,并且研究所也有相关的严格规章保护隐私,你不用太担心。」 唐泽几欲升天:「不是这个问题......」 关键是张哥也看见了! 张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那个没关系。其实写得也......挺隐晦的。额,我想他可以假装没看见,或者你想让他和你聊一聊吗?不管是哪一种,我可以帮你传达你的意思。」 唐泽说:「你别说话了,让我静一静......」 他又忍不住问:「他是什么反应?」 张澜回忆着:「有一点点吃惊吧。」又补充说,「也有一点点意料之中。」 唐泽捂住眼睛:「不是吧。」 张澜笑道:「他眼睛多毒呀。」 她继续描述着:「眼睛很小幅度地瞪大了,然后低下头,微微笑了。」 唐泽:...... 「你编故事呢吧?这么细微的神态你都看出来了?」 张澜拍了拍胸脯:「心理学对于我们而言是必修的,而且是深入学习的,地位仅在格斗和武器之下,属于第三梯队呢。」又说:「也别太放在心上,就当过去了就行了。你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你知道吗?」 唐泽双手交握又松开,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 「我们这些人是指?研究所的人,还是k小队的人?」 「k小队的人。」 「那第一梯队是什么?」 「自我控制。」 【k小队的归宿只能是毁灭】 沉默之中,走廊里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张哥回来了。 张澜和他都默契地没再聊这件事。 ...... 唐泽的生活单调平静,吃穿不愁,每天就是刷题,偶尔被拉去检查,偶尔又被询问。他现在外出要审批,还得要人跟着,不过医院占地面积很大,他也没有太多出去的需求,日常散散步,做做题,也还算自得其乐。 第273页 中秋节眨眼间就到了,唐泽作为实习生,也收到了研究所的中秋贺礼。除了常规的特制月饼,唐泽还看到了一只手錶。手錶上的刻字写着:【忍耐有限度】 「这是什么意思?」 唐泽问来看望他的魏思燃。 「提示自己时间总会过去的意思吧。」他解释地随意,唐泽也无意再探究他们那种略显扭曲的企业文化,继续往外掏。 里面还有一个vr游戏机和一个小型公仔。公仔是那是一个一手持剑,一手提灯的小人,色调通体很素,没有太多表情,眼神看起来专注,戴着的帽子上有一个金色的星星,十分亮眼。旁边写着:【这次的荣誉,属于每一个人。】 「每五年会选十个员工代表,每个代表可以获得一个纯金的星星,本来有开一一份,但是临时发现了这样的事,就改成这种形式了。」 「那个游戏机,」魏思燃帮着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通体黑色,线条流畅的漂亮设备,「之前的游戏系统是开一一手搭建的,现在也彻底关闭了,换成了这种形式。」 唐泽想了一下3d状态下被追着砍的画面...... 魏思燃及时说:「不限制于那些,也可以用来玩市面上大多数其他的vr游戏。」 他最近没什么时间玩游戏。考试近在眼前,唐泽日常就是刷题,充实的生活也缓解了自己对于未知的焦虑。他曾经一遍一遍地回想自己拿到肄业证书的那天,其实说实话,这算不上什么能把人击垮的打击,它很重要,但并不是全部,只不过,他一直苦苦维持这明面正常的生活在那一天开始彻底加速崩塌了...... 所以那画面才持续不断地在脑海中闪动。 唐泽合上书,闭眼复习今天学习的知识点。长时间的大块的不被打扰的学习时间,和将这些东西都握在手中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平静。 第148章 你好香啊 「你好香啊。」 周阿烟最开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泽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周阿烟总是说怪话。 现在,半夜和窗外流着涎水的鬼物四目相对的时候,唐泽再一次听到了这句话。 唐泽的手还在以极快的频率按着床头的唿叫铃。 ...... 「半夜睡着睡着,突然感觉有东西在看我,一睁眼,看到窗户上趴着一个鬼。它用头撞了两下窗户,但是窗户没什么反应,于是它就一直盯着我,然后磕磕绊绊地说我很香。之后你们就来了。」 「说什么?」 唐泽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复述鬼的话:「你好香啊。」 ...... 第三次听到,是在取快递的时候。医院里有快递柜,唐泽摁开柜门,从里面拿出快递,正要离开,视线一扫,好像还有东西未取出。他弯下腰去看,本来长度有限的快递柜,一瞬间变得似乎无比悠长,黑洞洞的柜子深处,亮起两个小点,耳边卷着风声被勐然窜出的鬼扑倒之时,唐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眼睛。 医院是研究所专用的医院,在这方面戒备森严,几乎是唐泽被扑倒的同时,压在身上的鬼脑壳就被爆开了花。 鬼浑然不察一般,破碎的嗓音挤出两个字:「好......好香......」 他是至阴之体,对于鬼而言,是一个绝佳的身体。如今这个盒子空了,外面的鬼便争先恐后地想要夺取。唐泽自己想过这件事,医院的人也说明过这件事,但是...... 「但是我也没想过会给我造成这么大困扰啊。你说那些鬼,他们来了不就是送人头吗,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往我这儿凑。实话跟您说,我听说进来的还是少数,有不少在医院外面就已经被拦住了,医院简直成了一个吸引鬼的洞天福地,健身教练打这儿过去都得冻得打哆嗦。」 「我有时候吃饭的时候,听见又有病人谈论空调是不是开太凉了,我都不敢接话。」唐泽被靠在长椅上晒太阳,一边和旁边的年轻男子抱怨着。年轻男子同样身穿条纹病服,面色很白,很瘦,眼底总是带着淡淡的乌青,说话的时候鲜少发表评价,偶尔微笑着点头。 很像张哥的风格。 两个人出来遛弯的时间点总是重合,偶尔见了几次就算认识了,再偶尔聊了几次也算交了朋友,他们见面互相点一下头,聊也是聊天气居多,唐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除了谈话时候倾听者的身份,聊天时候的语气和喜欢的话题也很像张哥,唐泽由不得对他生出几分亲近。 他正大倒苦水,说着说着,看到这位不知名的朋友视线聚焦在一处,唐泽顺着这目光看过去,是周阿烟一边甩着手里的可乐一边走过来了。 她穿一身棕色的小裙子,裙子上各种蝴蝶结和类似装饰看起来十分精緻,裙子下摆很膨胀,在到处都是蓝白条纹的医院里存在感十足。 提前打过招唿今天要来,唐泽没有十分惊讶,只是问:「黄静雪呢?」 「我让她以后离我远一点,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周阿烟也坐到长椅上,「现在应该在哪儿当偷窥狂继续观察我呢吧,或者在发呆。」 唐泽:...... 他起身去找黄静雪打个招唿。 「你在这儿坐着,别惹事哦。」 周阿烟没理他,唐泽摸了摸鼻子走了。 周阿烟扭开汽水喝了一口,糖分进入身体的感觉给她带来了满足。她一口气喝了半瓶,唿出一口气,视线移到旁边的男子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第274页 男子淡淡一笑,身上带着明显的病气,说话时答非所问:「偶然间认识的朋友。」 言毕,站起来欲走。 脖子上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男子皮肤白,身形瘦,病服松垮,人也松垮,坐姿也松垮。 这样松垮的状态,正好被周阿烟抱着脖子搂住。 周阿烟不知何时已经坐得贴他很近,同样惨白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能看清楚上面青色的血管。 远远看去,倒是一个亲密的姿势。 周阿烟五根手指好像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那样,屈起来上下轻磕,指甲轻轻划过那细腻的皮肤,凑得很近地看着男人的面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再找他一次,我把你皮扒了。」 男人脸上那种淡然迅速消退,他撇下嘴角,一个细微的变化,整张脸却看起来陡然恶意横生。他双眼变得乌黑,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突然变成了活物一般,在身体里爬行。 那双乌黑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周阿烟,周阿烟毫不客气地直视回去。 最终还是男人先移开了视线。 他脸又恢復了原来的样子,这是示弱的表现,却还是嘴硬道:「已经外强中干。和我一战,你未必会赢。」 周阿烟很不屑地笑了:「试试。」 男人静坐片刻,还是道:「给人做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的力量,是怎么流失的?你我联手——」还没说完,周阿烟冷冷打断他:「你现在滚,或者我现在开始。」 唐泽回来的时候,那个不知名的朋友已经走了。他手里拿着自助机买回来的饼干递给周阿烟,伸长脖子找了一圈,看那个人的确已经不在周围:「人走了?你没骂人吧?」 周阿烟撕开包装袋:「骂了,而且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唐泽:「......」 他正要开口,周阿烟先一步打断施法,她捂住自己的脑袋做痛苦状:「别念了唐师傅!」 唐泽:「......」 早知道也不给她看老版西游记了...... 医院的食堂味道很不错,周阿烟吃得心情极好,话也多了起来:「医院开久了,死的人多了,有可能会以整个医院的规模形成病鬼。这种鬼吸收了众多病人的病气和死气,通常而言都很强大;另外,医院中人的情绪波动最大,病鬼以此为食耳濡目染,常常也具有很强的勘透人心的本事,有点像狐妖。」 唐泽说:「每一个医院都有?」 周阿烟说:「怎么可能?!!你当长鬼是长大白菜啊!!!要看情况的,一般都没有,也有本来没有,被某种条件激发突然有了的。」 她又补充说:「不过我能感受到以后会越来越多。」 唐泽道:「你能感受到的东西好多啊,你要是全盘托出,说不定世界上又能少死不少人。」 「嗯,」周阿烟庄重地点头,「看来我是绝对不能托出了。」 周阿烟到了后期,可以说是依託在整个村庄上形成的恶鬼;而病鬼是依託在整个医院形成的恶鬼......唐泽说:「是不是这种以大面积区域为...额,地基的,出来的都很厉害啊?面积越大越厉害?」 「那不是废话吗。」周阿烟说。 唐泽说这样啊。 在夜里,他偶尔会忧虑世界毁灭这件事。 白天的时候,他需要优先忧虑的是自己的毁灭。 第二天白天,发生了两件有些奇怪的事。一是在例行汇报心理状态的时候,他提到自己下午和那个病人聊了一会儿天。他本意是想证明自己精神状态正常,社交能力正常,但是心理医生不知为何,就这件事情刨根问底,他不得不说出了他与这位朋友相处过程,以及相处前后的许多细节,包括自己当天吃了什么,遛弯时在思考什么,聊天的时候具体聊了什么,回去之后做了什么,以及晚上是否做了什么梦等问题。 其实也没有太多,不过离开谘询室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心理医生一直都挺够格的,不会让病人感到不舒服,怎么今天一直在追问无关的,甚至有些涉及到隐私的细节了呢? 不过这件事在第二件事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第二件事,是他在看书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姥姥让他下楼去吃烤玉米。他站起来,透过窗帘去看,有十几个人站在楼下。姥姥围着一堆火,对着他摆了摆手,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快下来!」 她的旁边站着一个雪人,雪人只有人的一条腿高,脏兮兮的。雪人的头飞了起来,对着他喊:「下来堆雪人!」 还有一家人在烤肉,爸爸妈妈围在烤肉架旁,儿子女儿在嬉戏,一家四口全部抬起头,对着他挥挥手:「下来吗?」 旁边竟然还有个钓鱼佬,在医院的湖里钓鱼。他的边上,有一个空着的钓竿,似乎在等待着主人。他也看到了唐泽,不过怕惊扰到鱼没有出声,只是沖他勾了勾手,又指了指旁边的空着的钓鱼竿。 水面泛起了巨大的水花,钓鱼佬勐地一提钓竿,一尾巨大的鱼就被拉上了岸,阳光下鱼的鳞片和身上的水闪着亮光。钓鱼佬兴奋地扔了自己的帽子,双手抓着那尾巨大的青色的鱼哈哈笑:「快看呀!」 鱼生命力很强,不停地扑腾,耳边又传来声音:「好大的鱼!」 是那对正在烧烤的夫妇在惊唿,唐泽再去看钓鱼佬,湖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其他的人都开始此起彼伏地唿唤着:「下来啊!」 第275页 唐泽拿起手边的檯灯,因为隐约的鱼腥味传进了房间。 这是第一次,有东西进入这栋大楼。 -------------------- (你跟我周阿烟拼你有这个实力吗 第149章 转院 鱼腥味越来越浓,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把自己的身体贴在窗帘后面。沉闷的敲门声响起来了,间杂着水被拍击的啪叽的声音,那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湿着手用手掌勐烈地拍门。 「我钓到了超大的鱼!快出来看啊!!!」声音里包含着过度的兴奋,那人似乎把拼命挣扎的鱼举到的门前,鱼疯狂扭动的身体啪啪地撞在门上。「快出来!」外面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夹杂着愤怒和焦躁的吼声,「出来!!开门!!!出来,出来!!!滚出来,滚——」 他疯狂地大吼着,直到某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完全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两秒,外面又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急促的唿吸平復下来后,唐泽往门边移动。整个房间就像是一个糟糕厨师的蒸鱼锅,他既没有放料酒,也没有放葱姜蒜,就那样把一整条活鱼扔到沸腾的水里,然后盖上锅盖,热气和难以忍受的鱼腥令人作呕。 一滴带着腥味的汗水从额头滴落到他的睫毛上,模煳了视线,唐泽甚至感觉眼睛里都沾染上了这种味道。他已经移动到了门边。 为了方便观察病人情况,门上有一块透亮的玻璃,此时的玻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清晰度和明亮感,玻璃内部显现着被激发出的层层叠叠的符号,静静地闪着淡淡的金光;玻璃外部有着浓重的、青色的手印。唐泽就透过这符号和手印的间隙,看到了走廊的样子。 走廊里好像刚刚经歷了一场大洪水,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在外面忙碌着检查状况,靴子踩在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到处都是水,还有青黑色的污渍,沾染在墙壁上的一片一片的同时泛着青色和黑色的泡沫,地上到处都是爆开的鱼,内脏四处甩落,鱼瞪大眼睛,身体一抽一抽。 房间里的广播响起来了: 【异消科c栋13层的病人请注意:走廊上临时出现入侵者,工作人员正在清理,请留在病房内,等待广播后续通知。】 ...... ...... 「进行综合评估之后,我们认为你需要转院。」 唐泽看着自己面前放着的评估报告,那上面写的是建议转院的通知。在翻阅之前,他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指尖,总觉得自己指尖还残留有鱼腥味。 面前带着眼镜,样貌略显严肃和古板的院长还在说:「本医院的安保相对而言较为薄弱,第三医院或许能够帮助你进行更好的治疗。」 院长拿出了另一张证明:「将相关的报告交上去之后,伦理处也很快进行了批准。」 那份报告也被递到了手上,唐泽大概翻阅了一遍,基本上都是他的特殊体质对医院造成的安保方面的压力。 唐泽:...... 「第三医院的治疗措施虽然相对前沿,但更有利于对你的特殊情况进行改善。另外,也许第三医院的管理制度较为严格,但是你这种情况,在短时间里也难以适应正常的社会生活。」 唐泽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现在要是被扔出医院大门,不到两秒就被外面守着的鬼啃得渣都不剩了。 他读了一遍同意书,又仔细看了看其他的一些材料。在签署同意书之前,他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张哥,张哥点了点头。 黑色水笔写上了他的名字。 第三医院。 张澜一边开车一边说:「也不用担心,别看阵仗搞得这么大,其实就是一次普通的转院。」 唐泽说:「第三医院怎么还得伦理处审批啊?」 「一个是第三医院是设施最好的医院,另一个是第三医院对外出限制严格。不过,里面的病人大多都没有外出的需要。」 唐泽心想这话怎么有点儿不对味儿呢,就听到张澜又说:「正好,你也可以见一见开三。」 「啊?」唐泽有些惊讶,他以为k小队的人都牺牲了。 话说到这里,气氛沉默下来。唐泽坐在车的后排,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景象。他突然有一种恐惧:万一自己永远留在第三医院了怎么办? 他努力压下这种恐惧感,但是,坐在旁边的张哥似乎还是注意到了他陡然增生的慌乱,问:「怎么了?」 唐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就能出院?」 张哥温和道:「这个得看治疗的情况。」 唐泽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闪过的街道。感受到背后被人盯着,他回过头,张哥还在看着他。 「你在担心自己出不来,是吗?」 唐泽没说话,张哥接着说:「不会。」 「可是,」唐泽说完这两个字,暂停了两秒,嘆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他们的仪式没有完成。」他有些嗫嚅地说道:「也许...如果还能用到我。」 也许下一个仪式就是彻底召唤出神的仪式,又也许不是。也许下一个仪式要用他来做引子,把他再放到另一个石台上,扭转门把手,恶神于是降世。如果真是这样,研究所会怎么处理?会不会杀了他?唐泽其实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可能性。 张哥说:「如果是这样,你不会这么轻易地回来。」 第276页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开一做事缜密小心,她在那个时候,一定考虑到了各种情况,并且把我来的时间也计算好了。如果你身上还有什么没发掘的,可以被他们利用的,她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我们离开。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第三医院唯一的目的和作用,就是让你能正常地生活在社会里。」 车行进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以后怎么打算?」 因为没有认真想过未来的长期规划,勐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唐泽先是一愣,而后说:「应该就是在建筑公司上班吧,尽量找个工资高的工作,攒几年钱再回松盘江吧。」 张哥点点头。 「之前我们在别墅里,看到的那些散落在一楼的纸张,有没有发现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发觉这似乎不是他该问的,不过,张哥还是做出了回答:「那上面都是一些杂乱的语言,不是世界上现存的任何一种。虽然经过破译,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形成有规律的信息,不过,目前发现的,全部都是,」说到这里,他轻轻咳了一声,「针对研究所以及内部员工的辱骂和嘲讽,还有劝说研究所放弃无畏的对抗,迎接神的降世这些内容。」 唐泽:"...啊?" 「我觉得那里面一定是还有其他内容,」他把两只手叠加在一起,「有用的信息藏在更深处。这正是开一的风格。」 第三医院距离市区很远,建筑全部通体黑色(据张哥解释这是因为这种材料更容易抵御攻击),远远望去,形状有些像是一个三角形的尖塔。外面看起来有些压抑,内部倒十分美观。 唐泽的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好了。 张澜说:「顺便去看看开三吧?」 唐泽说好,张澜走在前面,看得出来她对这里的路很熟悉。与其说这里是医院,不如说是疗养院,院子里树木很多,人却很少,还有很多赏花赏月用的小亭子,清澈的湖水里红色黑色的鱼儿在游动。唐泽感嘆:「这儿是医院还是皇家园林啊。」 几个人都笑了。 「他最近情况怎么样?」走了一会儿,张哥问。 张澜回答:「还可以,生命体徵稳步下降,预料之中。」 唐泽心想这不就是越来越差的意思吗,可是听他们两个聊天,话语中却透露出对这件事的习以为常。 病房和别的病房没有什么不同,上面躺着一个人,浑身插满管子。走近了看,唐泽发现这个人很怪,至少露出来的部分很怪,他的面部中间被完美地划出了一条线一般,左半边是正常的人类的脸,此刻闭着眼,正在沉睡;右半边则十分扭曲,皮肤的颜色泛着青紫,质感看起来也坚硬,眼睛大睁着。 从他们进门开始,里面那颗略显腐烂的眼珠子就开始滴熘熘地盯着他们转。 如果『弟弟』还在他的身体里,他也能够看见那围绕在半边身体上的黑气。不过,在现在的他的眼中,这只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怪异的人。 空气中有一种腐烂的味道,淡淡地,混在消毒水的味道里。 出于礼貌,他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吃惊,也刻意忽略了这种腐朽之气。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唐泽离开之前转身看了一眼,发现病床上的人另一只眼睛也张开了。 但是他没有注意关门的动静,只是目光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蠕动着,似在喃喃自语。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仅仅是没有说出清晰的词句,是连呢喃和唿气声都没有,只是不断地做着那种口型。 晚上,唐泽在做题发呆的间隙,灵光一闪般,发觉他说的好像是: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 语速,口型都完美地对照上了。 唐泽想,也许是自己想错了。 第150章 考试 落叶铺了满地的时候,唐泽的考试时间也到了。 他一个人一间考场,就在医院里。 唐泽也不知道工作人员是怎么和医院协商的,他走的流程也和自己以前的不同,准考证都是给送来的,自己列印不了。 唐泽开玩笑地说:「这么特殊对待,能不能帮忙作弊啊?」 来送准考证的人没说话,只是盯着他,似乎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唐泽赶紧说:「我就是开个玩笑。」 考场里空荡荡的,只在正中间摆放了一张桌子,左上角贴着他的考号和照片。除了人数,一切都尽量还原了正常的考场,包括监考老师的数量。考试时前后各一个固定位监考员,还有一个随机游走监考员,三个人监考他一个。 出考场后拿到自己的手机,张哥发来消息问他考得怎么样。 唐泽回復还行。 考完试后好似突然失去了目标。无所事事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十天过去,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上逐渐变得有力、正常。噩梦日渐消退,周身也不会时不时萦绕着寒意...... 张澜来看他的那天,他正好要被带出去检测治疗效果。 他测试的方式很简单,直接走出医院的门就行了。医院里总是很安静,阳光洒落,唐泽独自站在大门门口,他往右边看了一眼,有人对他点头示意,他往外走,大约走了五十米,耳边响起来婴儿的哭声。 「有小孩在哭。」他说。 耳机里传来声音:「停下。」 第277页 大约十秒后,那种哭声不见了。耳机里的声音又说:「继续往前。」 继续往前走,大约又走了五十米,感受到自己穿过了一层膜的时候已经晚了。 面前的景色由近及远,好似画笔一笔带过给整个世界刷上色彩一般,全部变成了一种很独特的、现实中难以见到的、饱和度很高,又并不刺眼的颜色。 唐泽站住了,他对着耳机喂了一声。 耳机里传来了回应。 多少松了一口气,唐泽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刚刚好像穿过了一层透明的膜......不,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好像...有点像穿过蜘蛛网,只不过是透明的。现在看到的不是路,而是——」 唐泽看着脚底下青翠欲滴的青草,不知该怎么描述。青草十分饱满,颜色绿得可爱,黄色的小花点缀其中,一直往前蔓延去。侧后方是一片树林,树木顶部全部呈现圆润的绿色。往前看去,则是—— 唐泽嘆了一口气,说:「一个假面骑士,站在米奇妙妙屋的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红色道具。房子上站着一个哪咤,好像正在闹海。」 耳机里让他不要动。在一阵刺耳的杂音过后,眼前闪动了一下,一条波浪状的纹路由上自下波动之后,又恢復了正常。 接着唐泽听到指令:「继续往前。」 「继续往前?」 唐泽有点困惑,他确认了一遍:「直接往前吗?我可能会撞到假面骑士。」 「对。」 唐泽继续往前,在撞过去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走了上去。出乎意料,他好像又穿过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膜,走过去之后,眼前的路又恢復了正常。 他揉了揉额头,问道:「还往前吗?」 「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走了大概一百米,进步了。他转过身,发现身后的路上无规律地覆盖了一滩又一滩红色的血肉一样的东西。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一朵又一朵的红色蘑菇;而那血肉上圆形的斑点霉菌,则使得它看起来像是蘑菇上的圆形花纹。 「这又是什么?」唐泽问。 「初步判断有致幻效果,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危险性不大。」张澜走过来说,「今天还不错,我看到以前的记录里都是一出门就被围住了。」 唐泽点头。 「你什么时候出成绩?」回病房的路上,张澜问。 「十一月中旬吧。」 ...... 十一月中旬,唐泽同时收到了两个好消息:一是他本次考试的科目全部通过,这也意味着这场成人自考彻底结束了,他能够拿到毕业证书了。 二是经过多次测试,他已经基本恢復正常,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续观察一个月。 一个月后来接他出院的是张哥,老莫,还有张澜。 在医院里,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也早就告诉了张哥:在滨泽市找一份建筑相关的工作先做上一段时间,看情况再做后续的打算。他的情况,找到一份好工作并不容易,但是若是放低要求,也并不算那么难。拿到毕业证书到现在的一个月里,唐泽有三个任务,一是继续接受观察和治疗,二是找工作,三是租房子。 现在,这三个任务都完成了。 他看了看手机,日期显示的是十二月二十号。 即使是在滨泽市,十二月底的寒意也不容小觑。天空灰濛濛,风小幅度地刮着: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滨泽市的冬天很少下雪,雨却不少。雨水里似乎夹杂着冰碴,温度虽然算不上很低,但是这种裹着湿气的寒意,反而更让人难以忍受。 平时天气晴朗的话,穿风衣就可以,因为今天阴沉的天气,唐泽穿上了薄羽绒服。张哥还是穿着一身西装,这身衣服在夏天的时候显得炎热,在冬天的时候又显得单薄。张澜似乎对温度的变化也很不敏感。两个人站在车边的寒风里。若是普通人,穿成这样子,早就冻得缩减肩搓手了,他们两个却毫无察觉一样。 张澜笑着说:「恭喜出院啊。」 张哥也笑着看他。他们都真心地祝贺,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出院。 不得不说张哥长得确实不错——每次看见,唐泽都要在心里感嘆一声。他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嗯了一声。 头顶上传来一阵扑棱声,几个人都抬头看,是一只灰扑扑的鸟飞了过去,飞过了光秃秃的枝丫,飞过了略显昏沉的天空。 「冬天到了啊。」唐泽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张哥递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他的一些离职材料,还有一张银行卡。 唐泽翻看着那几张纸:「我一个临时工还有这些东西呢?」 他又拿那张薄薄的卡看了看:「这是?」 张澜说:「这是年终奖。」 唐泽有点惊讶,张澜又说:「你参与的这件事情,很危险,做的贡献也很大,这是你应得的,别不好意思啊。」她开玩笑地说。 唐泽心里一动,问道:「是不是那个笔记,有进展了?」 开一留下的那些杂乱的,写满了未知语言的纸张。 张哥点了点头。 嘴比脑子快,唐泽下意识问道:「都说了什么?那怎么去处理那个,所谓的神呢?他们的復甦到了哪一步?接下来的工作危险不危险?」 这段时间,他在医院里过着平静的生活,但他并没有忘记那些险些丢掉命的瞬间。出于一种本能的好奇和探究,他偶尔闲下来时,或者在梦中时,无数次地想过这些事,想着背后的真相是什么,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神会是什么相貌,k小队是怎么被聚集起来的,他们承担着怎样的风险,开三又为什么会变成那种样子...... 第278页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张澜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处理就好了。」 「上车吧。」张哥说。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唐泽也再一次明白,他的脚步,就到此为止了。 而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 他们先是回了张哥的家,唐泽本意是来收拾自己留在这里的东西,收拾着收拾着,收拾从白天到了晚上,看到张哥没有立刻要让他离开的意思,也就顺势留了下来。虽然名义上唐泽已经不是这里的员工,安全性也完全得到了保障,完全没有留在张哥这儿的理由,但是他还是很厚脸皮地赖在了这里。 他和老莫坐在客厅看电视。 「新房子也租好了吗?」 唐泽说好了。他拿出手机,给老莫展示新租的房子的地址,这也是在医院的时候联繫的,在面试完确定了工作之后,他就又着手找房的事宜。当然,因为他出医院并不方便,在找房子的过程中,他还拜託张哥帮了忙。 「工作也找好了?」 唐泽又划出来入职通知书。 老莫继续问:「什么时候上班?」 「现在都马上过年了,和那边说的是年后再上班。」 「你这个工作,具体都做什么啊?」 唐泽挠了挠头:「就是普通的文职,我这种情况一下子也接触不到核心点的工作,也没相关工作经验,也不是应届毕业生,不太好找。」 老莫感嘆:「小唐,你人虽然倒霉了点,行动力倒还挺强的。」 唐泽无语:「那能不强吗?不上班我吃什么喝什么?」 话刚出口,他想起来自己已经拿到了一笔年终奖。这些钱对他而言,实在不是小数目。 「卖这半年命也值了......」 「你过年不回家吗?」 唐泽说:「不回了吧,太远了。」 第151章 过年 唐泽带着周阿烟出去买年货。周阿烟裹得很厚,双手插兜里,气定神闲地指挥唐泽买这个买那个,不一会儿,唐泽手上就提满了东西。 「又要吃这个是吧?什么味道的?」唐泽看着琳琅满目的口味问道。 路过这家自制牛轧糖的店,试吃了一块,周阿烟立马兴致勃勃地要进去买。唐泽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店里,一个人占据两个人的空间。桂花的,红糖的,草莓的...... 「买点什么口味?」没得到回答,唐泽又问了一遍,一转头,周阿烟不见了。他忙出了店门,看见周阿烟站在一家冰淇淋店门口。 「这么冷,吃这个干什么?」唐泽走过去,嘟囔了一句,但是他的意见根本毫无作用,周阿烟正接过店员递给她的三色球冰淇淋。 「没什么要买的了吧?我们回去?」 周阿烟说可以。 大小姐发话了,终于能回去了。唐泽穿得有点厚,提着这么多东西走下去,头上竟然热出一层薄汗。开车回去的路上,唐泽偶尔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周阿烟竟然拿着冰淇淋在车上睡着了。 他喊了周阿烟一声,她才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继续舔了一口快化了的冰淇淋。 「这两天怎么都精神不太好?」唐泽说。 周阿烟好像是懒得说话,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而后敷衍地嗯了一声。 回去之后,周阿烟瘫在沙发上打着游戏,突然长嘆一声。 正在收拾年货的唐泽:「怎么了?」 周阿烟说:「好久没扒皮了,手痒,好不爽。」 唐泽:...... 黄静雪:...... 他拿了三个小玻璃果盘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一个放橘子香蕉,一个放核桃,一个放瓜子:「扒吧。」 周阿烟躺着没动,唐泽把瓜子盘移到了她手边,这才一边嗑着瓜子看电视剧。 「爽了?」 周阿烟眼睛盯着屏幕,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嗯。 唐泽摇头说:「太懒了...」 黄静雪和唐泽站在周阿烟坐在沙发上吃香蕉。 唐泽说:「你知道吗?现在她剥香蕉这样子,让我想起我曾经做的一个梦。」 「梦见什么?」 「梦见她独自坐在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慢慢地拨开香蕉皮。她面前的电视白光一闪一闪,她一边吃一边发出非常恐怖的笑声。」 黄静雪说:「你梦见她吃香蕉。」 唐泽说嗯。 两个人又看了正盯着电视的周阿烟两秒,黄静雪道:「我觉得,这是一种暗示,你因为曾经目睹她剥人皮而产生的恐惧,在你的梦里用这种方式表现了出来。」 唐泽说:「你说的很对,只有一点,我觉得不是暗示,而是一种明示。」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那根香蕉。」 黄静雪嘆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唐泽同样拍回去,两个人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惺惺相惜。 他收拾食材,正往冰箱里塞东西的时候,又听到客厅里的周阿烟,大声地、长长地、非常有存在感地嘆了一口气。 他从厨房探出头来:「又怎么了?」 「这手机屏也太小了!」周阿烟大声地喊。 唐泽无语,黄静雪和他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黄静雪把屏幕投到电视上,周阿烟这才懒洋洋地换了姿势,继续看着电视,没过十分钟,唐泽又听到了那种大声的用来吸引注意力的嘆气声。 第279页 他无奈地走过去:「大小姐,又怎么了?」 周阿烟指着电视墙上面,唐泽前两天贴上去的福字。福字是传统的喜庆的红,周围一圈闪光的金边,下面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喜笑颜开。 「看见别人笑那么开心就不爽,」周阿烟嗑着瓜子说,「换一个。」 早上两个人买了不少福字和窗花,唐泽拿出来一个一个给她看,周阿烟最后选了个小巧玲珑的窗花。 「这放别人家都是贴窗户上的,电视墙上哪有贴这么小的福的?」唐泽一边小声抱怨一边贴上去了。大小姐眼睛舒服了,脸上表情就高兴了点,又指了指角落。 唐泽一看,家里那只猫正趴着睡觉。他走过去,又把猫抱了过来。猫长得胖,性格好,正睡着勐然被打扰也不恼,喵呜了两声就安安静静趴在周阿烟手底下睡觉了。周阿烟终于消停下来,安安静静看电视。 唐泽洗了个菜的时间,不到十五分钟,走过来就看到周阿烟抱着猫,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又睡着了。 电视里放着一个韩剧,正在煽情,演员喊得声嘶力竭,唐泽把声音关小了点,刚放下遥控器,黄静雪拿着一个毯子把周阿烟盖住了。 年关很快到来。 唐泽和张哥在厨房切着鲜羊肉,晚上张澜,魏思燃,黄静雪还有周阿烟都要来涮火锅,羊肉买了不少,老莫在厨房外面乱晃,猫也被香味吸引,待在厨房外。 窗户外面的天空依旧是灰濛濛的,今天有可能又要下小雨。 张哥说:「给家里人打了电话了吗?」 「嗯。」唐泽说,「这还是第一次没回家过年吧,不过我爸我妈也都不在意。这儿里东北也确实太远了,一般年假只放七天,路上就得耽搁三天,以后更难回去了。我也是第一次过年吃火锅......哥,你平常过年都怎么过的?也不回家吗?」 张哥点头:「不怎么回家。」 「对了,哥,你老家在哪儿?就在这儿吗?」 虽然唐泽知道k小队这群人很小的时候就被研究所培养,但是人总得有个老家吧! 张哥说:「你是指出生地吗?」得到肯定回復后,他说:「不是在这里。是在西南部的一个小镇里。」 「西南部?」唐泽说,「云南的?四川的?哪个镇子?」 「具体的地点不知道。那个小镇现在没有人居住,已经从地图上去掉了,所以也没有名字。」 「啊?怎么地图上也没有呢?」 张哥说:「我只听到过一些传闻,大概是小镇受到十分严重的污染,而且一夜之间,所有的女性都生产了;生出来的这些婴儿,体质都比常人要强,但是绝大部分没有正常的神智,造成了比较严重的后果。」 他又补充说:「污染指的是鬼的污染。另外这个可信度也不太高,只是传闻。更具体的资料保密等级很高,我们都看不到。」 唐泽瞪大了眼睛,说:「哦......」 心里想卧槽。 他一边继续洗菜一边想好傢伙,帅哥的身世都这么不平凡吗。欲言又止地想接着问,最后还是闭嘴了。 ...... 「没有麻酱了。」唐泽蹲着在柜子里一顿翻找,「忘买了。」 肉和菜都已经收拾好了,静等着几个吃货上门。两个人一起出门买蘸料,街道两旁的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门,他们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慢慢走着。买完再往回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唐泽伸出手:「是不是下雪了?」 雪很小,给人感觉上还没飘到地面就化成水了;落到衣服上,立刻就消失不见。 回去的时候魏思燃和张澜已经到了,正在和老莫斗地主,唐泽一回来,四个人立刻又组了个麻将局。六点半一到,一桌子麻将牌被包裹起来撤掉了,桌子上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火锅,筷子刚放好,周阿烟和黄静雪也在外面按门铃了。 一开门,周阿烟就吸了吸鼻子,咽口水:「好香啊。」 唐泽说:「爱吃麻酱的自己调麻酱,要吃油碟的自己调油碟,都在厨房里。」 一群人就拿着小碟子在厨房外面排了个队。 桌子一圈坐着的人,唐泽是家太远,没回家过年;黄静雪和魏思燃工作原因没有回去;剩下的几个,张哥,老莫,张澜,周阿烟,根本没家。几个人围一圈涮肉,倒也其乐融融。 春晚还没开始,大屏幕上放着各种年味儿十足的gg,充当着背景音。沸腾的火锅咕嘟嘟地响,羊肉在红汤里面上下翻腾,火锅偏辣,几个人吃得嘶哈嘶哈。魏思燃站起来去茶几上拿橙汁儿的时候,抬头一看窗外,说:「啊,雪下大了。」 几个人都抬头去看窗外。雪确实下大了,勉强称得上是中雪,不过在滨泽市,已经称得上一句『下得好大』了。雪花不像白天那么细,小,盐粒儿似的,而是那种松软的雪,大概也还含着湿度,落下来的时候不算轻盈,有点扑簌簌的,带着重量往下掉。往远看去,视线里白茫茫,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这悄然降落的雪已经在地面、楼顶、绿化带、树上都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周阿烟这时候顾不上和唐泽抢肉了,兴奋地站了起来,几个人都陆陆续续站起来,挤在窗前看雪。家里的大大的落地窗在这时候更加显示出了它的方便,雪景一览无余。电视里,春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了,一大群人在合唱一首喜气洋洋的歌。 第280页 「有人在放烟花。」周阿烟说。唐泽看过去,是几个小孩子,穿着羽绒服,手里拿着那种烟花棒。现在不让放烟花炮竹了,不过这种冷烟花还是被允许的。 「烟花棒我也买了,吃完饭再放吧。」唐泽说。 火锅又沸腾起来。 吃饱了就懒得动,本来说好下楼放烟花,结果几个人又懒得下楼了,餐桌一简单收拾,麻将立刻摆了上来。 「谁洗碗?」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掷骰子决定。 「数最小的两个人洗碗哦!」唐泽说,「愿赌服输,不准耍脾气。」 周阿烟:「......你说话就说话,看着我干嘛。」 骰子女神做出了她的选择。 说来也巧,正好在场两个对打麻将最没兴趣的人接到了这项工作:张哥和黄静雪。 「耶!这就是骰子女神的指示!我生来就该搓麻将!」魏思燃欢唿了一声,立刻开始洗麻将。 玩了一圈之后,老莫来替唐泽。唐泽正好站起来消消食,看到落地窗上贴着的福字掉了一个角,大概是挤在那儿看雪的时候,谁不小心蹭到了。他过去重新贴好,手一触碰到窗户,就感觉到玻璃传过来的,冰凉的寒意。 屋子外面天寒地冻,屋子里暖意融融。 空调吹着热风,唐泽只穿了一件薄毛衣,魏思燃和他一样。张澜则更过分,她对于温度的感觉,就像张哥一样不敏感,不算厚的外套一脱掉,里面竟然是一件短袖。两人两鬼搓麻搓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旁边黄静雪正在拖地。唐泽的视线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厨房里正专心洗碗的张哥身上。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张哥也抬起了头,又是那样,看人的时候很专注的眼神,而后沖他微微一笑。 唐泽回以微笑。窗户这儿光线较暗,厨房里灯倒是很亮,这样的视觉效果,让人觉得距离很远,仿佛两个世界。过完年后,他就要去自己新租的地方了,这份工作就像他做过的许许多多工作一样,成为他生命中的歷史;遇到的同事,就像从前遇到过的许许多多的同事一样,从此归于沉寂。大家的轨迹短暂相交,而后迅速分开,继续沿着各自的路线前行。他这才感受到一阵最强烈的,离别的实感。 --新工作-- 假期很快就过完了,唐泽开始上班了。 虽然他每天就是做一些基本的文书类的工作,但还是大部分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公司里的人都不错,时间长了他也逐渐习惯了加班的生活。偶尔会觉得坐办公室有点让人疲倦和无聊,不过工作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 他现在租的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月租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不过胜在条件不错,离新公司也还算近。其他两个舍友都很安静,他工作又忙,和舍友很少见面,搬进来两个月了说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不过唐泽也乐得清闲。 似乎是一转眼,最寒冷的日子就过去了,唐泽再一次加班到晚上九点,坐公交回到家已经接近九点四十,他在小区门口站了会儿吹吹风,注意到柳树抽出嫩芽,才发觉春天已经来了。他仔细算了算,距离他第一天工作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春天的确已经来了,风里刺骨的寒意已经渐渐消退了。 他再也没看见过什么怪东西,也不会走着走着就有一种毛骨悚然感,也不会在夜里惊醒感受到黑暗中有另一个东西的唿吸和目光,也不会偶尔浑身发冷偶尔又浑身发热偶尔又觉得背上沉重得好像背着什么人...... 这是非常良好的,温和的,平静的,正常人的生活。他烦恼的事项仍然很多,比如今天又加班了,工作难完成,组长有点严格,交了房租后每个月基本挣不到几毛钱,以后怎么买房,上班榨干了精力打游戏都没心情等等,不过去除了自己是不是明天就会死这一项之后,幸福感还是高了不少。 非常偶尔地,他会想张哥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再一次见到张哥,已经是四月了。那是一个周六,晚上九点,天气很不错,小雨淅淅沥沥,气温不冷也不热。他正坐在桌子前打游戏,等待覆活的间隙一抬头,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身形熟悉,撑着一把黑伞。 雨水落下的痕迹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明显。 唐泽勐地摘下了耳机,站了起来。楼下的人似有所感,也抬起头来。说实话,已经是大晚上了,又下着雨,外面很黑,黑伞又遮住了路灯洒下的所有的光,但是唐泽在那一刻还是,觉得自己在和张哥对视,他再一次看清了张哥的脸,那张不管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总是微微笑着的,至少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让人很安心的面容。他随手抓起旁边的伞冲下了楼。他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认错人了,又或者等到他下楼的时候人就已经走了。 如今的他,已经不会把产生幻觉列入选项。 等到他到了门口,看到张哥依然站在路灯下的时候,脚步却突然慢了下来。 张哥正侧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听到门口的动静,才转过来露出一个笑容,招唿他过来:「唐泽。」 唐泽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淋着雨小跑了过去。他这才发现黄静雪也在,同样地, 撑着一把黑伞。 黄静雪还真是很擅长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啊...真不愧是被周阿烟蹂躏过的女人... 「最近怎么样?」张哥说。 第281页 「挺好的。」唐泽回答。 「嗯,」张哥点头,「我来是想告诉你,后续的跟进也结束了。你的各项评级都是正常,很不错。」 唐泽说:「啊......」他无奈地笑了一声,「看来时常觉得有人在看我,不是因为我自恋啊。」 「我那个前几天搬走的舍友不会也是......」唐泽突然想起来一样说。 黄静雪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哎,好吧,好吧。」唐泽说,「为了我的安全嘛,理解。不过你们这种暗中侦察最后还要告知一声吗?」 黄静雪说:「一般情况下不会,不过他说你很敏锐,为了防止你担心,还是来说一声。」 之后三个人都无话,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冷不冷?」张哥打破沉默。 唐泽只穿了一件短袖,在屋子里打游戏不觉得有什么,在外面淋点雨吹一下风,确实有一点冷。 唐泽搓了搓胳膊:「有一点。」 「那快回去吧,我们也得走了。」张哥伸出手,唐泽下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手,才握上去。两个人的手掌交握,张哥说:「再见。」 张哥的手微凉,有力,唐泽握上去,微微愣神,觉得这才是从此彻底和这些人失去联繫的标志。意识到自己握得有点久的时候,他的脸勐地涨红了,他连忙放开手。张哥好似没察觉到一样,没有多余的反应,还是那样微微笑了一下。两个人都转身离开。 唐泽撑着伞,目送两个人消失在黑沉沉的夜里。他轻轻地握了握拳,那触感长久地留在他的手心。 雨如烟如雾。 ...... 转眼间又将近五个月过去。 「唐泽,你家不是松盘江那边的吗?」 「是啊,咋了王哥?」 吃饭的时候,同事打开话匣。 唐泽刚来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叫王鹏的同事带,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王哥今年三十六岁,鬍子拉碴,五大三粗,为人热情,且十分八卦,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知道一些。 「不是在东北那边有个长期出差的项目吗?听说咱们部门得派过去五个人。」 这个项目单位筹备了不少时间了,唐泽也知道一些,只不过没有王哥知道的这么清楚:「人数已经定了?那日期呢?」 「不知道,不过确定过去的人也就这段时间了,你报不报名?」 东北也很大,单位做项目的地方离他家虽然也算不上近,但是肯定比滨泽市和家的距离近多了。唐泽说:「得报名吧。」 王哥说:「咱们这行业就这样,长期出差的项目多,跟项目的人天南地北地跑,项目短了,几个月回来了;项目长了,一年半载搁外地的也是大把大把;运气再差点,一个项目三年两载才做完......」 王哥已经结婚了,和老婆定居在滨泽市,两个人还有个女儿,成了家的人不爱出这种长期的差,在这方面很有吐槽欲。唐泽说:「我倒没什么感觉,单身汉一个,到哪儿上班都是上班。」 王哥说:「你以后找了对象就不这样想了,对了,你现在找着对象没有?」 唐泽说没有。 王哥啧了一声:「要不让你嫂子给你介绍几个?我让她问问她公司有没有合适的。」 唐泽赶紧说别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王哥又开始吐槽跟项目的人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哥以前是干工地的,那时候年轻啊,不懂事,就觉得工地真苦啊,费尽心思换了一个行业,得,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大坑......小唐,你来单位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唐泽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也没干什么,在店里打一打杂。」 项目招人去的时候,组长问他要不要跟这个项目,唐泽没犹豫太久就报了名。回了工位,唐泽看着自己的申请表发呆,王哥来接水,拍了一下他肩膀:「要回家了还不高兴?」 唐泽说:「也没有,就是在这儿待久了,勐一下要走了,还有点捨不得。」 「在施工单位和在总部公司可不一样啊,那叫一个累。」王哥说,「不过学点真东西也不错,在这行没下过工地那肯定没太大发展。」 唐泽说:「我以前也在工地干过,不过我那时候就是一个小工,跟着我那时候的师傅开一开挖机。」 「那就行,怕你们年轻人吃不了苦。」 ...... 在外出差是挺辛苦。 唐泽在滨泽市的时候,就是做一些文书、行政工作。这次跟这个项目,才开始每天下工地。刚来的时候其他的倒还好说,就是睡得地方不行,睡不好太影响精力,住的板房冬凉夏暖,工地上到处都是巨大的噪音,唐泽刚开始的时候还失了两天眠,半夜瞪着板房缝隙漏出来的施工照明灯的白光,耳朵里听着机器的轰鸣,心想工地施工到半夜怎么没人来投诉。每天被吵得基本只能睡两个小时,第二天顶着熊猫眼爬起来上班。 不过到后面他就已经完全适应了,管他吵不吵,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生物钟也慢慢形成了,早上六点钟必被吵醒,醒了就蹲在工地的灰尘里吃早餐。 白天大部分时间平时还是坐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是一个条件好点儿的板房。他的岗位叫资料员,他本来以为是每天整理整理a4纸就完事儿了,或者站旁边手一背看别人干活,没想到上了现场就得干活。 第282页 他日常要去现场验收材料,既然已经上了工地,偶尔人手不够他就得上去顶一顶,第一次听到他也得打灰的时候人是震惊的,不过等后面搬砖抬槓支架管全干过一遍之后就习惯了。虽然他干这些活只是打打下手,也把人累够呛。晚上十点回了板房,累得手机都刷不动,第二天早上起来浑身腰酸背痛,唐泽躺在床上想,这幅被鬼追都金刚不倒的身体,终究是被工地打败了...... 有时候吃午饭的时候听项目经理吹牛,让他好好干,两年当总工三年当项目经理,多考点证,迟早能混到他这地步,唐泽看着面前这位老哥风尘僕僕的面容,晒得发黑的肤色,没时间洗凝结在一起油的发光的头髮,习惯性满口脏话的口癖,溅满了水泥点子的裤腿,被烟燻出来的满口黄牙,吃饭的时候夹着烟乱晃指点江山的样子,心想他大爷的那我还不如被鬼追着满山跑...... 有时候吃午饭的时候和灰匠聊天。工地上人吃饭都随便,随便找个烂木头饭盆往上面一放就能当桌子,灰匠为省钱经常从家里带饭吃,烂木头上摆了两瓷缸,一个盛炒豆芽,一个盛调凉菜,唐泽放下自己买回来的小炒肉,两个人一人一大碗米饭,午饭就算解决。这师傅好像是河南几个老乡组团来这儿打工的,听说唐泽是大学生,对他很感兴趣:「你们大学生都学啥的?」 唐泽把资料单放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我是学建筑的。」 「大学生也得下工地啊?」 唐泽说:「嗯。我第一回 选那专业就挺完蛋,第二回选这专业更完蛋。」 唐泽开始讲他曾经身为一个哲学专业的学生唯一了解的哲学家海德格尔,师傅听不懂,但是听得还挺高兴,唐泽说存在主义,师傅说墙上抹灰,两个人聊得挺开心,抹灰师傅问他明天还来不,唐泽说:「恐怕不行,明天施工队放线,我得过去看着,可能还得搭把手。」 没日没夜没假期,力工,灰匠,木工干了个遍,就这样干了两个多月,终于等来了国庆长假。 连带着本来的假期,唐泽又请了几天假,一共十天的长假,他打算回家。 第153章 回家 高铁转大巴,下车老妈看见他第一句话:「黑了点。」 唐泽嘿嘿笑,一抹脸:「晒了两个月能不黑吗。」 旁边的爸爸也笑眯眯,拉着他的行李箱往前走:「黑点更帅。」 他爸爸开车,他和妈妈坐后座,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妈妈一直拉着他的手,询问着他的工作,唐泽一一回答。说着说着,他爸冷不丁插了一句:「找着对象儿没?」 唐泽下意识和旁边的妈妈对视一眼,然后说:「没有,天天在工地上哪儿能找着对象。」 「再说了,我这工作性质,一年半载都在外面,找了对象也没时间陪啊。」 他爸还想说什么,被他妈妈打岔打断了:「赶紧开车吧,给我儿子烙的饼都凉了。」 「烙了肉饼?」唐泽想起来就咽口水:「还做了啥呢?」 「多着呢,还有你最爱吃的熘肉段。」 回了家行李东西全扔一边,坐下一顿大吃大喝,妈妈不停地给他夹菜。吃完饭老爸去洗碗,唐泽和妈妈坐沙发上一起看了会儿电视,进卧室收拾自己东西,把给爸妈买的礼物都拿过去,几件为数不多能拿着回家的干净衣服摆衣柜里,笔记本拿出来...... 行李箱就空了。 唐泽收拾完东西,一躺下,立刻觉得累。 在工地上天天睡不够啊......每天早上起来都在骂他大爷。也可能在在车上没休息好,也可能这从小住到大的卧室就是熟悉又舒服,反正一躺下身体就沉下去,没多长时间就睡着,一觉睡了不知道几个钟头,起来迷迷煳煳一看,窗户外面已经是朦朦胧胧的暮色。十月初的松盘江,天气已经转冷,是在外面要穿线衣线裤的季节。唐泽躺在这模煳的黑暗里,微凉的空气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一瞬间不确定自己是在哪儿,是在张哥家,还是在工地上,还是在自己卧室...... 躺了一会儿神智才回笼。 很久没睡得这么好。看了看手机,竟然睡到了八点。唐泽确认了一遍是晚上八点,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薄毯子,揉了揉被睡乱的头髮,发了会儿呆。 应该是妈妈给盖的。 有点饿,出去吃饭,客厅里就坐着他爸一个。 唐泽左右看,确定妈妈不在:「我妈上哪儿去了?」 「公园跳舞去了,雷打不动,」他爸说,「饿了吧,中午的饭热点吃两口。」 爸爸又给自己炸了点花生米,爷俩一块喝了点。老头儿喝点就高兴,没控制住,唐泽看了会儿电视,再回头看酒瓶的时候,半瓶都空了。 唐泽:「......爸你少喝点,你也不怕我妈又吵你。」 他把酒瓶收起来。 他爸一喝多,脸上就泛起来红光,笑眯眯地看他,拍拍他肩膀:「爸这辈子不图什么,看见你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唐泽以前在医院流连,爸妈虽然在他面前都是顶天立地的样子,传递给他的态度一向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得病都是小事有病就治就完事儿了,但是他俩心里压力肯定也不小。现在他身体也算健康,工作也还算稳定,爸妈应该是挺高兴。唐泽说:「我也想看你俩健健康康的,少抽点少喝点。」 第283页 「对了,明天春子小孩满月,我们去看看她。」 唐泽很吃惊:「春子?!」 他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跟着他姥姥,认识的小伙伴都是姥姥那个村的,对于爸妈朋友的小孩,他有印象的很少,春子就是其中一个,两个人还算沾亲带故,七拐八绕的能攀上点亲戚关系。 他还记得那个天天挂着鼻涕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女孩......一转眼都结婚了。 唐泽还没从感嘆中回过神来,突然发现爸的目光有点不对。 唐泽:「......」 爸说:「年龄大了就是爱看这些白白胖胖的小孩儿。」 唐泽:「......」 爸说:「爸妈都不是什么老封建,孙子孙女都一样,能有一个就行了。」 唐泽:「......」 爸说:「现在出门熘达看见别的老头儿老太太抱孙子带孙女,真羡慕啊。你妈虽然不说,但是她也羡慕。」 唐泽说:「那明天过去你多抱会儿春子的小孩。 爸爸呵呵笑,又拍他肩膀:「爸白天跟你秋花阿姨说,你回来了——」 唐泽说:「哪个秋花阿姨?」 「咱老邻居,你妈妈同事,你小时候你秋姨还抱过你呢,你忘了?」他爸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聊天框,点开几张照片,清一色的年轻女孩,「秋姨让你先看,相中哪个再谈时间,你上班忙,咱们争取国庆多相几个......」 「怎么又是相亲的事儿,」唐泽哭笑不得,「不刚还说我健健康康就行了吗。」他站起来:「赶紧睡觉吧,明天还得去看孩子。」 好不容易煳弄过去。 第二天晚上大概九点钟,在出发之前,他爸又把他叫到了书房。 唐泽一边推门进去一边说:「咋了爸?红包包好了吗?用不用买点红鸡蛋?现在都时兴给小孩送什么啊,我也不——」 他的声音在看见他爸的同时停住了。 老爸端坐在书桌后面,面色严肃。 桌子上玻璃杯里泡的茶一口没喝,水已经凉了。 唐泽摸了摸后脑勺。他爸脾气好,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这么严肃认真的表情。 老头儿今天怎么了。 「过来。」老爸坐在书房,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你妈都跟我说了。」 「咋了?说什么了?」唐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妈跟我说了,你不喜欢女的。」 唐泽勐地站了起来,他爸手势示意他安静:「爸也不是那种老古董。不过,爸真的比较失望——」 唐泽说:「爸!」 他爸接着说:「人都说儿子和爸爸亲,你怎么有什么事都和你妈说,却不和我说呢?你妈说她都知道好几年了,好几年了你都没告诉我,你却告诉你妈妈了?」 唐泽:? 他爸接着掏出手机,又戴上花镜儿:「我昨天晚上和你妈妈聊过之后,你妈妈让我以后少去烦你。我上网络上查过了,你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好结婚,不过结不结婚的先另说,人总得有个伴儿。爸是这样想的,孩子和结婚的事儿,就先放下吧,不过找对象这个也可以继续进行,我昨晚上也和你秋姨把这个情况说明了,让她换几个合适的介绍,你秋姨说像这样的小伙儿她也认识几个,就是让我先问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还有你最近的时间能吃个饭的时间——」 唐泽一把把手机扣下了:「爸,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他把玻璃杯端起来:「我去给您泡点茶。」 当过精神病之后,父母的包容度越来越高,传统的世俗的期望几乎没有。 开车去春子家之前唐泽洗了把脸,冷静了一下。路过爸妈卧室的时候听见老爸在说:「那还能不找对象了?」 老妈说:「我儿病刚好没几年,你别天天催他这个催他那个!再说了,咱们这情况,又没有钱,工作又早出晚归的,还有儿得病的事儿周围人哪个不知道?哪家姑娘愿意?到时候谈一个崩一个,儿子心里不难受?」 爸的声音传来:「咋可能没人愿意?再说了,找的又不是姑娘!」 「小伙儿就不看你钱,不看你身体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唐泽正要离开,又听见爸的声音:「那以后没对象怎么办?」 「没有没有呗那有啥办法!儿子自己找,等他开口让你找你再找,以后别去催他!我儿要是被你逼得又犯病了我跟你没完!」 唐泽悄悄进了自己房间。 他此时才更深刻地意识到,疾病曾经就像一朵乌云一样笼罩在这个家的上方。就算现在乌云似乎已经散去,地下的人也时刻担心这东西会捲土重来。 一路上爸都没再提起相亲的事儿。 唐泽开车,爸妈坐后座。两个人气氛倒还不错,他爸和他妈都心大,且脾气好,争执几秒就忘。 「春子老公人怎么样?」 「在什么科技公司上班的,」老妈说,「听说是那个......」 爸接过话茬:「程式设计师。」 「程式设计师啊,那挣不少。」 * 真不愧是程式设计师啊。 到了地方后,唐泽看着春子老公那泛着光的后脑勺,在心里感嘆。春子老公人不高,微胖,挺白,站在门口和来的亲朋好友打招唿,笑得喜气洋洋,满两红光,嘴都合不拢。 春子前两年相亲认识了她老公,认识了一年就结婚了,不久之后就怀孕,到了现在正好孩子满月。几个近一点的亲戚先来家里看孩子,等到了中午再一起去饭店里办满月酒。爸妈和春子父母关系好,虽然亲戚关系很远,但是也被纳入了『能到家里看孩子』的群体里。 第284页 不过唐泽就对他们一点儿都不熟悉了。 客厅里不少人,有点儿闹哄哄的,唐泽基本上全都不认识,坐在沙发边缘上玩手机的时候,被妈妈拉起来了。 「过来看看小孩。」 第154章 亲戚聚会 相比起来客厅,卧室里就安静多了。 房间里窗帘拉着,床上坐着一个人抱着个小孩。春子老公手抓着小孩的脚亲来亲去,虽然只能亲到了包裹着小孩的襁褓上,小孩还闭着眼安稳地睡着,但是他还是乐此不疲地玩耍着。 旁边站着几个人,大多是年长的女性。 唐泽站在门口,距离这次满月酒的主角很远。屋子里的人他基本上全不认识,门口对他而言是个不错的位置。房间里很暖和,也很干净。小孩子真的很小,被抱在怀里,像一个小小的狗狗。唐泽不太能应付来小孩子,不过睡着的不吵不闹的小孩还是挺可爱的。唐泽的目光又移到春子身上。春子还在坐月子,刚生产完没多久,胖了点,不过状态还不错,跟她老公一样满面红光。 春子长大后的模样,他完全认不出来。在他记忆力,春子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姑娘而已,转眼间她连小孩都有了。唐泽感嘆生命的延续,带着点好奇地看着那个被抱着的小婴儿。 刚满月的小孩还是带点皱皱巴巴的。 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女孩说:「这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唐泽看过去,这个小女孩,和带她来的奶奶,他都认不出来,应该是见都没见过。 大人笑着说:「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应该是个关系很近的亲戚了,也许是春子的侄女之类的吧。 稚嫩的童声说道:「我都想要。」 旁边的大人们大笑:「只能要一个。」 小女孩撇撇嘴,指着被春子抱着的小孩说:「我就想都要!为什么他不能又是弟弟又是妹妹呢?」 童言无忌,这句话用童声说出来,唐泽觉得很可爱——在他发现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之前。小女孩奶奶迅速地拽了一下她让她噤声,快速地往谈这个这边瞥了一眼,紧接着屋子里除了小女孩和小婴儿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分成了两拨,一拨在唐泽自己身上,一拨在唐泽妈妈身上。唐泽有那么一点吃惊,也有那么一点理所当然(他可是精神病,还是丢失了大部分发病记忆的精神病,已经很习惯于接受小镇子里远亲们诧异和故作无意的打量目光)地看了一圈这些正盯着他的面容,所有人都避免和他产生目光接触,有的直接移开了目光,有的眨了眨眼看向了别处,好像刚才他们齐刷刷地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都仅仅只是出于无聊的转头,好巧不巧恰好全部转向了他,目光又恰好全部落到了他的脸上。 笑声不见了,表情凝固在脸上,房间里沉默下来。 在他上学的时候,唐泽听过一个说法,如果一个教室里的人全部沉默下来,那一定是有天使路过。 也有可能是魔鬼路过,此刻的唐泽心想。看看他的亲戚们!他们那瞭然的,带着点愧疚的,还有虽然轻微却掩藏不住的惊恐和狐疑的目光,就好像在一个过度肥胖的人面前不小心开了一个变成胖子的玩笑...... 我是胖子,小女孩说的话是玩笑。而且这玩笑曾经闹得人尽皆知,唐泽现在百分百确信和他的病有关,并且他可能在某个失去的记忆阶段中,或许是一次大型家庭聚会里,他大声宣称他一出生就夭折的弟弟还活着之类的,可能还有其他的,但是他也无意探究。唐泽假装毫无察觉,沉默只持续了两秒不到,春子打破了这沉默:「她是你小妹儿哦。」 房间里重新恢復了和谐。 妈妈象徵性地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干什么去?」妈妈走过客厅也没停留,而是要出门。唐泽看了看表,十点四十五,离出发去吃满月酒的时间还早。 「能干什么?我熘达。」 唐泽跟着她往外走,门在身后关上。他说:「不多看会儿孩子?我爸昨天说你想抱孙子,赶紧趁有机会多抱会儿。」 老妈看了他两眼,似乎想要通过唐泽的反应来确定自己之后要做的行动。唐泽说:「还是走吧,我怕你待不下去。」 他看着妈妈,妈妈看着他,唐泽嘿嘿笑了两声,妈妈也笑了:「你个臭小子。」 两人熘达去附近商店买了三瓶水。 满月酒不错。 * 后面几天唐泽都在到处走亲戚,很多大点儿的仪式都安排在了国庆这个长假,唐泽在这短短几天又参加了两场婚礼,有一个是小时候玩得还算挺铁的髮小,名字叫刚子,听说他这次回来了,还临时给他加了个伴郎。 伴郎服都是黑大褂,新郎是红唐装。除了传统的帮新郎接新娘的项目,他们几个还有附加任务:在婚礼的刚开始,他们得上去跳舞暖场。大家都是社畜,加紧练了几天还是肢体僵硬,动作不齐,不过一个两个都跳得挺卖力,黑大褂戴墨镜,舞蹈一般喜感很强,新娘被逗得哈哈大笑。 唐泽作为伴郎的事儿完了,找了个地方一边听大妈闲唠嗑一边嗑瓜子的时候,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 刚子和俩伴郎在旁边。 「你小子可以啊,」唐泽穿着黑大褂,胸前带个红花,上书『伴郎』,往那儿一坐,人模狗样,「跟我说说怎么把弟妹追到手的?」 第285页 「你嫂子追的我。」刚子说,「你别不信我跟你说,你刚哥我怎么也算一表人才,不比你小子差。你怎么样,有没有动静?」 「有啥啊,啥也没有,我那工地上能找着对象才怪了。」 「是没目标还是追不上啊?」 唐泽拒绝了一个伴郎递到他手边的烟,指指自己喉咙:「嗓子不行。」 他随手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嗓子含了一片。 其实他嗓子很行,不过上了工地,到处都是发烟的,他不想上瘾,自得学会一套应对方法。 边上一伴郎吞云吐雾,唐泽手里捏着个一次性纸杯在玩,嘴里金嗓子和牙磕来磕去:「以前是因为追不上,所以没目标,现在是习惯了,习惯了倒也挺好,懒得去处。」 「那几个伴娘,怎么样?都单身,你嫂子朋友,知根知底。」 唐泽说:「别,先别找了,我天天工地上待着,对象不能守空房啊。」 「在滨市混得怎么样?」 唐泽说:「一般吧,将就活着。」 一个看起来二十不到的小年轻说:「滨市挺好的,我听说那里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我以后也想去滨市。哥,在那儿挣多少钱能买房啊?」 唐泽说:「那得看买哪儿的,稍微好点的,以我目前的工资,也就不吃不喝四五十年吧。」 小年轻目瞪口呆,刚子在旁边说:「那可是滨市,你以为是咱六里屯啊?」 婚礼热热闹闹。周围一圈人他就和刚子熟悉,其他伴郎一个不认识,不过唐泽上班多年,也练出了点丰富的社交技巧,吃饭的时候酒杯碰了一圈,就算认识了,一群人年龄大差不差,很快就玩到了一块儿去。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唐泽说:「刚子,工作顺利,家庭幸福,身体健康,和嫂子早生贵子!」 闹了一天,到了晚上,唐泽喝多了点儿,脚步有点虚浮地找了个凳子坐下。婚礼就在酒店里办的,处处张灯结彩,凳子上贴着囍,头顶的灯上也贴着囍。头顶是黑色的夜,被城市的光污染后显现出一种混杂的亮色,也看不见星星,不过,那只是星星的光被挡住了,亿万星辰仍然怡然自得地闪耀着...... 「先生?先生——」 唐泽啊了一声,有些费劲地看了看眼前的人。 「您别在喷泉旁边坐,等一会儿要是掉进去了怎么办?」 唐泽哦了一声,又站起来回到酒店。松盘江是个很小的城市,酒店也没有太高的规格,于是相对而言也显得松弛随意。唐泽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往后靠闭着眼睛休息。宾客还没散尽,不远处的声音传过来,受到酒精的催化,传到耳朵里就变得模模煳煳...... 再一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了。 「啊——」他从床上坐起来,觉得有人拿着斧头疯狂噼砍着自己的脑袋。 呆坐了几分钟,顶着鸡窝头出去洗脸,妈妈看见他之后就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唐泽洗漱完坐沙发上,一口气喝完一杯,水流过喉咙下了肚,才觉得嗓子痛得像被火烧过。一连喝了好几杯,坐沙发上盯着抗日神剧发呆的时候,妈妈说:「今天去看你老舅。」 「我老舅?」唐泽思维有点儿迟钝,「我老舅咋了?」思维终于找到了一点点清明,唐泽一下子把杯子放桌子上了:「他终于和我舅妈离婚了?」 「胡说八道什么,不是你亲老舅,是你河延那块儿那个舅姥爷的表哥的小儿子。」 河延那块的舅姥爷关系就已经比较远了,至于再来个表哥的小儿子,这关系也太曲折了。 唐泽对河延的舅姥爷有印象,但是对于这个七拐八绕的远方老舅,则是一点儿记忆也没有。唐泽说谁啊,妈妈回答:「你小时候,你这个老舅还抱过你呢,你忘了?」 唐泽心想这哪儿能记得:「哦...那他咋了?」 妈妈说:「他回来了。」 「回来了?没什么其他事?」 唐泽心想,让他这么远的外甥去看,得是什么大事吧,是结婚?按照老舅该有的年龄,应该得是二婚?这样想着,就听见妈妈说:「你这个老舅回来了,这事儿就够大了。」 「啊?」 妈妈接着说:「就是那个年轻时候去了外地,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的那个老舅,但是你那老舅还挺喜欢你的,偶尔回来都要来看你,你也黏你那老舅,都是你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 「不过说回来你还真应该去看看你那个老舅,小时候他就回来过几次,每次没少带着你出去玩,老给你买东西。」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爸爸说。 唐泽依稀想起来点什么,不过不是对于这个老舅本人,而是亲戚们对于这个老舅的议论。 离经叛道的亲戚总是容易成为大型家庭聚会上的谈资,尤其对于松盘江这种十分重视家庭纽带的地方。有人说是这个老舅出去打工和别人都已经结婚了,和家里关系不好,不想给家里说;有人说这个老舅在外面当黑社会;有人说他出国搞电信诈骗;有人说他中彩票发了大财,怕有人向他借钱故意不回来;有人说他在这边犯了什么事,怕被人知道才远走他乡...... 妈妈说起来这些年大家对他的猜测,唐泽说:「说不定就是烦这群乱编谣言的亲戚,才不回来的。」 老妈看了看表:「都这会儿了,赶紧换身衣服,咱再过十分钟就走。」 第286页 「啊?」唐泽捶了锤自己的头:「我还没吃饭哪。」 「随便吃点儿垫两口吧,这都几点了。」 唐泽说:「那我不是昨儿当伴郎了么。」 「你不当的时候也没见你早起啊,晚上不睡觉白天不起来,你从辽宁回来还是从美国回来滴啊?」 唐泽哼哼唧唧地回卧室换衣服了。 第155章 老舅 唐泽头还是疼,这次由爸爸开车。 老舅回来之后就住在村子老家。十月份,气温已经开始降低,村子本来就地处空旷,人员也比城市稀疏,越往目的地开,越觉得温度慢慢降了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声音都没有了,唐泽只听得到车轮碾在道路上所发出的声响。 头痛仍然紧紧缠绕在他头上,汽车轻微的颠簸也放大了这种锤击感...以后再也不宿醉了。唐泽手捂着额头,带来一点热量。他本来靠在后背上休息,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那种渗人的安静,让他频繁地睁眼,确保爸妈安稳地坐在车里。每次他一看到爸爸好好地开着车,妈妈坐在副驾低头看着窗外,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多了...可是当他放下心继续闭眼小憩,那种极度的寂静就再一次放大了它的存在感,不安像是烧开水一样先是热气纷涌而出再是尖锐的哨声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 再一次睁眼,两个人仍然好好地坐在前面。 唐泽实在累得可以,头痛也比他想像中的严重得多。但是他还是放弃了休息,睁着眼看着外面有些灰濛濛的,正在凋零的树木,视觉上的灰色加剧了人对低温的敏感程度。 「好冷啊。」唐泽说。 「村子里就是冷。」爸爸回答他。 「昨儿晚上下了一会儿小雨,早上温度低。」妈妈说。 这段对话过去,寂静又覆盖了整辆车。这种寂静简直让人如坐针毡,像是一个沾满了水湿透的长毛大毯子把人牢牢裹住,隔绝了所有可能的声响,只不过这个毯子是透明的。唐泽有些烦躁地握了握拳,头痛无时无刻不再鼓动。 昨晚只下了一点小雨,但是今天太阳不好,水渍没有干透,还留在路上,路面看起来有些发黑。这黑色很均匀,有一种浓重的黏煳煳的潮湿感。 两旁密集的树影遮盖了本就不强烈的阳光。 一路开得不太安稳,等终于到了村子里,车子开进去,看到三三两两坐在门口唠嗑的大爷大妈,唐泽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是哪扇门啊?」 「我也不知道。」妈妈说,她让爸爸摇下车窗,探出头去问刘奎的家在那儿,村民指了路,还说:「刘老奎家的小儿子这两天回来喽。」 刘奎是他舅姥爷的表哥的名字,家里的小儿子就是他那个老舅。 这个老舅还真是名声在外啊,唐泽想,随便一个村民都把他回来当件事儿。 车缓缓往村子深处驶去。 老舅家挺怪的—— 这是唐泽的第一印象。 那种感觉很轻微,而且说实话,唐泽实在不应该觉得这里怪。这是很常见的农村家庭样式,一个独院,里面围了三面一共五间大砖瓦房。干净利落,还有个打理得不错的花坛,在农村里称得上是气派,居住条件也绝对比蜗居在城市的大部分人家好。进门右边靠墙整整齐齐摞着一堆柴火,左边一个腌酸菜的大缸,正对着门口的屋子两边挂着两串玉米棒子,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全都不认识,但是这种氛围唐泽十分熟悉,四面八方的不认识的亲戚们相聚的氛围。 「我老舅排场也太大了,这么多人来看他。」唐泽感嘆。 「十几年没回来了吧...」妈妈说,「不对,恐怕得有二十年都出头了。」 唐泽很快融入到了陌生亲戚的人堆里,而那种怪异的感觉已经被风颳走了。唐泽跟着爸妈进了屋,爸妈很快各自找到了相熟的亲戚聊天,唐泽在屋内屋外晃了一会儿,试图找出哪个是他那个神秘的老舅,但是看着坐着的站着的中年男子仿佛都拥有着同样的面孔,穿着同样的黑色外套,手里夹着一样的烟,笑起来脸上挤出一样的纹......进了里屋,发现炕上坐了一排他不认识的亲戚。本来他想着被围住问话的那个应该就是,但是也没发现谁尤其特殊,倒是他每进一个房间,视线就全都集中到他这儿来了。 唐泽也懒得找不自在,抓了把瓜子拿了瓶可乐,晃悠出了门。外面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唐泽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玩了会儿手机。 约莫过了三十分钟,他听到妈妈在喊他。一抬头,妈妈已经走到了跟前:「吃饭了。」 饭很不错,还有唐泽一直没吃到的酸菜炖血肠,热菜热饭一下肚,头疼轻了至少七分。刚吃完饭玩了手机没多会,爸就过来和他说:「回去了。」 「这就回去?」 「啊,」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饭都吃完了还不回?」 「啊?」 这就走了?唐泽一脸懵的跟着爸出门,他开始怀疑爸妈带他来是来看老舅来了,还是找个由头开party来了。坐上后座,唐泽看见其他亲戚们似乎也都打算回家...... 果然这些人都是来开party来了吧! 唐泽歪在后座上打游戏,爸妈在感嘆一众他没见过的亲戚的变化。这个有钱了那个落魄了,这个离婚了那个二婚了,这个儿子上清华了那个姑娘进大厂了...... 第287页 接着,他们说起来老舅。 唐泽从游戏中分出一点神听着他俩说话,都是写老舅胖了瘦了啊,看起来精干了啊,上一次见他还是跟咱家儿子一样的年轻人啊云云,唐泽听着听着觉得没什么实际内容,聚精会神在游戏上,又听见妈妈说:「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天天带你出去玩。」 唐泽哦了一声,说:「我小时候可能挺讨亲戚喜欢的吧。」 「也不是,你这个老舅就是尤其喜欢你,你忘啦,有一次他开车要送你上学,让你给指近路,你不想上学指了个乱七八糟的路,上课还迟到了。」 唐泽确实忘了,他漫不经心地嗯着,随口说了一句:「我今天都没看见他。」 妈妈那边安静了一秒,唐泽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应该是他妈在副驾驶上转过来看他,而后他听到妈妈疑惑地说:「你说啥?你老舅不一直跟着你晃悠吗?」 唐泽手一僵。 他的人物被打死了,他抬头,对上妈妈带着惊疑的脸。 他讪笑了一声:「啥时候啊?」 「就你出门晒太阳那会儿,我不是还出去叫你俩吃饭了?」 唐泽说:「哦,哦,就是他啊,我以为是另外一个亲戚。」 他低头继续操作着游戏。他的人物已经死了,今天的体力用完了,他只是装作在专心打游戏。他妈被骗过去了,唐泽手还是机械地动着,心里纷乱如麻。 他根本没看见人啊? 一直...跟着他? 他在外面的时候一直是自己坐在那儿啊。 怎么回事? 回到家里,唐泽藉口头疼回了房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上了窗帘,他卧室的窗帘不厚,即使拉上了,也有被过滤过的阳光照进来,看起来很淡很冷。唐泽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 他在外面坐着的时候,因为无聊拍了几张照片。他打开相册,一张一张的翻看...他看得很仔细,但是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普通的街道,普通的商店,普通的蓝天白云。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他发现屏幕的正中间好像有一个很浅的黑点。放在照片上,大概拇指大,模模煳煳的黑影,好似什么快速移动的黑色飞虫。唐泽放大那一块污渍一样的东西,想仔细看看,却在一瞬间黑影变深变浓,他看到了一张人脸! 唐泽被勐地一吓,惊唿一声,下意识把手机扔了出去。 太久没有经歷这样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那张脸,的确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细细回想,长相其实普通,笑容也正常,但也许是因为表情,也许是因为凑得太近,整张脸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 唐泽拍了拍自己的脸,拉开了窗帘,拿起手机继续看。 他刚刚看到的人脸已经消失不见,连最开始瞧见的那种淡淡的朦胧黑雾都没了。 唐泽稳住心态,试着又拉上窗帘,但是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尝试着在洗手间关灯亮屏看,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是他看错了吗? 唐泽一整天疑神疑鬼。 吃晚饭的时候,他说:「有没有老舅照片啊?」 妈妈奇怪地说:「没有啊,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看看能不能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合照也没有?」 妈妈说没有。 「那他长什么样子?」 唐泽尽力装作云淡风轻,但是妈妈还是放下了筷子,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唐泽于是绕过了这个话题,似乎就此失去了兴趣,装作饶有趣味地看着电视里男主和女主大雨中互相追逐。 要不要去一趟老舅家?卧室里,唐泽捧着手机,他已经看了这几张照片无数遍。老舅到底是什么人?他自己一个人去是不是有危险?还是就此算了?老舅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跟他有关吗?跟他的『弟弟』有关吗? 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不小心被牵扯入了风暴之中。如今他还要重新回到风暴之中吗?还是风暴仍然裹挟着他,他甚至不曾逃开? 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第156章 礼物 唐泽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除了这种轻飘飘好像踩在云端的感觉,还因为面前正在絮絮叨叨着的秋姨。 秋姨嘴机关枪似的,但是这语言到了唐泽的耳朵里,经过梦的过滤,好像被熬化的糖浆,听不分明。他盯着秋姨正指给他的照片,上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秋姨在给他介绍对象,对象是张哥。 唐泽被梦搅得煳煳涂涂,一会儿想果不其然这是个梦啊,一会儿又想秋姨人脉什么时候这么广了......他家的地板也变得凹凸不平,不过踩下去并不觉得僵硬,反而觉得踩到了棉花糖上,床也是如此,躺在上面十分舒服,唐泽多日来的疲累一扫而空。睁开眼的时候四周黑透,他睁开眼,看到头顶的星空。 星星只有两颗,离他很近,一闪一闪......星星突然移动了,星星周围的线条也开始扭曲,在这一片漆黑中竟然也呈现出了黑雾一样的效果,很快唐泽意识到那是一张人脸,有人站在他床边,俯视着看他。 「老舅!」 唐泽惊唿出声。他从床上摔落到地板上,地板上黏煳煳的——到处都是血。唐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床不高,摔下来不算什么,但是唐泽却疼得站不起来。他扶着床头柜呻吟,却感觉抽屉被打开了,一只白白胖胖的,肉嘟嘟的,短小的婴儿胳膊从黑暗之中伸出来,放在唐泽的手背上,手感很噁心,像是一条蛇,他勐地缩回手,身体又倒回到血泊里,一张飘在空中的脸静静盯着他—— 第288页 唐泽勐地坐了起来。 熹微的晨光照亮了半个房间。唐泽环视一周,一切都很正常。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简直像是要爆炸。他现在在自己的被子里。他用力地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心跳稍微平息之后,他双手捂着脸。 身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窸窣声,没等他抬头,就感觉到有一只滑腻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明确地感受到身旁另一个人的存在,但是他听不到唿吸声。 他该做出些反应,但是恐惧让他动弹不得,而紧张和恐慌又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在他勐地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一切又都消失了。 这一切又回来了。噩梦,恐惧,也许还有精神病。 「我受不了了,」唐泽坐在床上喃喃,「我受不了了。」 ...... 脸都没洗,他套上衣服就开车来了老舅家,现在已经走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路程......他有点后悔了。思考着回去还是继续的时候,已经开到地方了。 现在大概才五点半,路硬邦邦,灰濛濛的。村子里的人都还没出来活动,整个村子显现出死寂。他的脚步踏在路上,发出很大的嗒嗒声。他站到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了。 开门的人头髮花白了,伛偻着身体,眼睛浑浊,右眼有些发白,一个已经很老的老人。 这是他那个姥爷?唐泽正想着如何称唿,面前的人先开口了:「凤兰家儿子吧?」 凤兰是他妈妈的名字。 唐泽说对:「我老舅在家吗?」他扯出一个笑容来,「我找他有点儿事。」 姥爷扶着拐杖往屋里走,示意他也跟上:「你老舅昨晚上走了,跟我说你要是来了,就去他房间,他给你留了东西。」 唐泽跟着他进了屋。他环顾了一圈,想找到照片之类的东西,看看那个他看到的人脸究竟是不是老舅——长时间的开车不仅消磨了他的坚定,也让他开始自我怀疑。 如果这就仅仅是一场噩梦呢?如果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呢?是不是因为他那天喝了酒,身体受影响了?还是他现在还在那场宿醉中? 老人的声音把走神的他拉了回来:「里面就是你老舅房间。」 唐泽走过去,姥爷却好像没打算跟过来,拄着拐杖出去了。唐泽没立刻过去,他透过窗,看见姥爷是去检查花坛了。一切都是如此地正常...放轻松,他对自己说。说不定真是某个喜欢他的亲戚给他留了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说不定是股份呢,呵呵。唐泽一步一步走过去,打开尽头的门。门里很冷,黑暗而空洞,唐泽觉得自己像是一颗被谁扔进潮湿山洞里的石子,他甚至好像闻到了湖水的气息。他打开灯,白炽灯泡滋啦啦地响了一下,照亮了房间。 屋子里装饰很简单,简直像是临时住所。房子没有大窗户,只有正对着门的墙壁上,靠近顶端的地方,开了一扇小小的窗。这个压抑的房间仿佛挤在人的胸口上。唐泽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一个小袋子。 袋子半张a4纸大,里面应该装着一个球形物品,把中间的部分撑了起来。唐泽先是拿出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它会带你重新走上正确的路途】 卡片上面的字迹怪异。 唐泽没有任何犹豫,像甩掉一条毒蛇一样把那张卡片重新扔回桌子上,后撤一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关上了灯。因为紧张,他在关门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姥爷还在院子里修剪花坛,唐泽只喊了一句『走了姥爷』就奔逃而出。他坐进车里,感觉裤兜里什么东西硌着他的大腿,他手伸进去裤兜,摸到一个很柔软的物品,外面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膜,手指轻轻用力,就能感觉到薄膜被戳下去一个小坑,里面似乎充盈着液体。 薄膜在柔软的同时也坚韧,有些像质地很好的塑料布。唐泽拿着那东西出来的时候,感到手上突然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滚圆的血珠渗透出来。 唐泽此刻忽略了那个伤口,他充满惊疑地看着自己掏出来的东西。它是一个不太规则的球状物,直径跟巴掌差不多大,所以拿着的时候需要稍加小心,以避免它掉下去。 这很奇怪,因为唐泽拿出来的时候感觉这物体还算小巧,难道是热胀冷缩之类?这东西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红色,里面的液体随着唐泽的动作缓缓流动,液体中漂浮着许多血红色的絮状物,不过这些絮状物正在消失。唐泽完全被这东西吸引住了,在液体变得澄澈的时候,他看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一个被充盈在球中的液体包裹住的婴儿。 浑身粉红色,头很大,四肢细而短,五指已经成型。肚子的部分皮肤很薄,透出里面心脏的颜色。它有眼睛,耳朵。唐泽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小白鼠,那种刚出生的,被用来当蛇饲料的乳鼠,但是仔细看会发现这是一个人,一个婴儿。 这东西在动! 那在手心里蠕动的感觉惊得唐泽头上冒汗,他勐地扔开它的时候手又被划了一下,手指上直直地划出了一条细线,血渗出来,圆球包裹的婴儿被血吸引似的『啪』地黏到了他的手指上,好像磁铁的负极相撞,并且,这婴儿在往他的伤口里钻。这东西其实很大,但是它往里面钻的过程只用了一秒不到,婴儿和液体都很快地消失在他的伤口中,唐泽捏着留在外面的一层薄膜,不知所措地坐在车里。 第289页 手没有什么感觉。既不觉得胀痛,也不觉得冰凉。唐泽驱车赶往医院挂了急诊。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唐泽死死捏着自己手指的根部,心想如果要截肢怎么办?轮到他的时候,唐泽把那个因为被他大力捏着而血液不通涨红到有些发紫的手递过去。 「医生,我被一个东西割了一下,还有个东西从伤口钻我手里了。」 「钻手里了?寄生虫?」 「不知道,」唐泽拿出那个薄膜,此刻的他已经恢復了冷静,「看起来像一只小老鼠一样的东西,巴掌大,好像钻我手里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你被蛇咬了?」 「不知道,但是有可能。」 「蛇长什么样子?」 「就像一个小婴儿。」 医生沉默了一下,说:「你有没有食用过野生蘑菇?或者在来之前服用过什么药品?」 唐泽哭笑不得:「没有,医生,真的,就是好像有虫,像是寄生虫,您给我拍个片吧。」 医生再次检查了一下他的手:「你这个就是普通的划伤,没有异物进入的痕迹。这种浅层的伤口基本是不会感染寄生虫的。你这个也许有破伤风的风险,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口几个小时就癒合了,你担心的话给你开点碘伏你回去抹一抹就行了。我再问你一遍,那你来之前吃过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婴儿。」 医生:...... 医生怀疑唐泽食物中毒产生幻觉,他被带去催吐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还给他拍了片,到处也没发现寄生虫的痕迹。唐泽在医院花了大几千,什么毛病也没查出来,心疼得咬牙切齿。 坐在车上,唐泽翻阅银行发来的简讯,看见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立马又清醒和坚强了起来。 父母对老舅一无所知,唐泽看着窗外,车一辆一辆地从眼前闪过,但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目光只是随意落下去。老舅一定有什么问题,可是父母对他一无所知。他还能去问谁呢?谁会对这个怪异又神秘的老舅有了解吗? 不过... 父母对另一个人一定很了解。 唐泽拍了拍脸,嘆了一口气。 第157章 耳鸣与海水 早上出门太匆忙,他忘记带大门钥匙了。 「上哪儿去了?」唐泽妈妈打开门,「一大早就出去了,什么时候起这么早了?」 她顺手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唐泽冲动之下说:「妈,我以前是不是有个弟弟。」 这不是个谈论这件大事的好时机。这是一个大事,对家庭中的每一个人都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它的余威仍地震中的余震一样,时不时再在这三个家庭成员心中来一场摧枯拉朽的动盪。父母痛失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多年的精神问题似乎也于此有关。即使丧子之痛随着时间日渐淡漠,疾病也似乎远去,但是每个人心中都隐隐有着恐惧,恐惧它再次捲土重来。它也许适合在某一次稍显正式、但是又不那么正式,气氛稍显庄重,但是又不会让人感到过分的压力的场合上提出,而不是此刻,唐泽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仓皇和茫然,而他的妈妈手上提着一双拖鞋,因为被一个大问题突然砸中而显得吃惊的面庞转向他。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只是想起来了。」 ...... 两个人已经坐了下来,虽然都在沙发上,但是离得有点远,像是同事之间谈话的安全距离。妈妈不自觉地双手交握:「你以前是有个弟弟。」 「其实也算是半个弟弟...」她迟疑了一下,最后选了个委婉的说法,「既是你的弟弟也是你的妹妹。」 「那时候产检也不发达。咱们这地方小......妈怀你的时候还是请的接生婆。」 沉默了一下,她继续说:「在肚子里的时候我一直感觉挺好的,但是生下来就是死胎。」 「后面...怎么处理的?」唐泽说。 「刚生下来的小孩,入不了祖坟,火化掉了。」 「是什么时候生下来的?」唐泽又说。 「啥?」 唐泽说:「我其实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但是我其实一直用这个生日当我银行卡密码。有时候我觉得他...她好像就活着,和我一起活着,不过感觉很模煳。」 他下意识地吐露心声,瞥见妈妈一瞬间惨白的脸,又立刻补救道:「以前的时候。」 「你小时候经常会说今天和弟弟一起玩,有时候也说和妹妹一起玩。到初中的时候好一点,我以为你是好了,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听见你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说话。我以为是你同学来了,后面发现不是。」 唐泽似乎想起来了。他出神地盯着家里的地板。他从小就挺体贴,他知道父母都很怕他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开始确信他弟弟(或者妹妹)的确死了,他这样能聊天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所以他应该会装作这没有发生,越长大应该越隐藏得好了。不过其实他一点儿具体的事也想不起来,他只是在脑海中推演自己可能有的心路歷程。他有个弟弟,生下来就死了,死了之后被一个邪教组织通过某种方式养在他身上,就是为了那个挨千刀的破仪式,而且这还不是什么决定性的仪式,就因为这么一件事,他们全家人被搅在漩涡里不得安生。 唐泽说:「那时候我老舅在吗?」 第290页 「啥?」 唐泽今天提了很多怪问题,但是妈妈还是逐一耐心地解答。让她唯一能够放宽心说起这些事情的是唐泽的神情。他有时候沉思,有时候皱眉,但是并不害怕,或者表现出什么其他的狂热的情绪。妈妈说:「在。」她记忆很深刻,因为这件事本身。「你老舅挺喜欢你的,连带着对咱家的大事也都还关心。」 唐泽在心里大骂老舅。这挨千刀的王八蛋老舅!这件事肯定跟他有关系。唐泽心里火就窜上来了,虽然他不确定自己再次进入那个诡异潮湿的房间还有没有勇气,但是他现在确实很想冲过去揍人或者砸点东西。还有那个婴儿虫!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这该死的老舅!唐泽气得牙痒痒,为了纾解自己怒火他登陆了自己多年不用的qq空间一连骂了老舅十几条。晚饭的餐桌上显得沉闷,妈妈肯定也把他们的对话告诉过爸爸了。唐泽吃着吃着突然说:「我那老舅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 唐泽憋了半天,说:「他搞传销!!!!」 「还赌博。问我借钱,还想拉我入伙。」 爸妈听得目瞪口呆。 晚上睡觉之前,唐泽一边洗澡一边想着那个钻进他手里的婴儿。他伸出自己的食指看,那道细细的伤口已经快全部癒合了,用力按下去才会觉得疼痛。唐泽洗完澡走到自己卧室,刚刚坐到床上,他就感觉自己看不见了,耳朵里也开始嗡嗡作响,他刚想站起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摔倒在床上。他吓坏了。屋子里很暗,他拼了命地想要唿救,嘴里发出唿唿的声音,这种程度的声响根本引不起家里人的注意。唐泽逐渐觉得没了力气,连这种程度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五感在一瞬都好似被人按在了黑暗的水里。 最先从水里被放出来的,是他的听觉。 四周绝对的安静过后,他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开始,他以为这是他在耳鸣,他在恐惧的间隙,见缝插针地想了想治耳鸣要花费多少钱和时间。如果听力不可逆地消退,会不会对他的工作产生什么影响。肯定有的,工地上处处是危险,如果他带着这从神经内部从大脑里面传来的噪声行走在工地,无异于是在自杀。他可能听不到推土机在身后开来的声音,也注意不到身旁人让他小心前面的大坑。无异于自杀。这个念头更加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蹦进来,唐泽顿时觉得自己本就晦暗的人生又被泼上一桶灰黑的油漆。 这现实的恐惧和不可名状的恐惧相撞,二者都被沖淡了一些。 不过他很快发现,这不是耳鸣。外面真的有声音。是有人在说话......在低语。声音很远,他判断出来了。再仔细听了一会儿,他发现这声音真的很远,远到让他想起鲸鱼。鲸鱼遨游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声音又远又广。他仍旧听不懂这低语声是何含义,但是当他听出了其中的规律和语调,当他真切地有了『这是一种语言』的实感时,他觉得有点恐惧。幽静,空灵,沉静,像是海洋在低诉,像是什么和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在交流。为什么他能听见?人类不该听见这样的声音。它很显然超出了人类的听阈——这个念头让唐泽感到了一瞬间的好笑,他甚至连听阈具体是什么都不知道,是多少赫兹到多少赫兹......他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这个声音高于他常听到的那种,所以音色陌生到让人恐惧。好像被迫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深处...... 大海。 他先是闻到了潮味。很熟悉的潮味。他小时候和姥姥一起住,姥姥家离海岸线不算远,他有很多机会去看大海。东北的海,和电视上、宣传册上、gg图片上那些碧蓝色,阳光照耀的大海不同,光照不足水温较低,以及泥沙混在其中,导致他小时候看到的海总是显得灰暗,即使是在光照最强的夏天,海水也有着一层抹不去的郁色。泛灰的大海击打着岸边灰黄的礁石,咸味从被击碎的海浪中散发出来。唐泽此刻,就再一次闻到了这样的味道。而且,它逐渐变得浓烈。海水的气息围绕在周围,咸味,腥味,还有潮味,好似在大海上经歷一场无边无际的暴雨。海洋生物似乎在他身边开始腐烂,味道很咸,很潮,也很古老,像在听一首从坟墓里挖出来的,用仿制的古乐器演奏的音乐。古老的鼓声替代了雷鸣,响彻在这一片空间。 还有...月光。 他拉着窗帘,可是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月光。月光洒落在他紧紧闭着的眼睛上,阖住的眼皮下是激烈转动的眼球,生理意义上,这代表人正沉睡在梦里。唐泽站在摇摇晃晃被大雨激烈拍打着的甲板上,抬头看去,降落暴雨的乌云和清亮硕大的月亮并存。月亮又大又黄,似乎离他很近,那仿佛是一只夜色中的兽眼,冷冷地注视着人世间。海水随着月亮的牵引涨涨落落,这就是潮汐,唐泽觉得他身体里的血液似乎也在随着海水的波动而波动,月亮离得太近了,作用被无限放大,唐泽时而觉得血液沸腾着要涌出体外,时而又觉得血液冰冷地让他难以忍受......他站在甲板上,暴雨淋着他的全身,胳膊上传来虫子爬过的触感,他伸出手去摸,隔着一层皮肤摸到一个柔软的蠕动着的凸起,那柔韧的触感随着移动消失在他手指下。 第二天他发着抖醒来。他醒来的时候不觉得恐惧或者寒冷,而这种剧烈的发抖在他醒来后不久就消失了。他呆坐在床上,梦在他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留下的只有心里那种淡淡的茫然。他等着梦的残骸从他体内消失,以为自己是像往常一样因为没睡够而迷迷煳煳。等到他拉开窗帘,光照下来,晚上的一切就都消失了。 第291页 第158章 再回滨泽 唐泽没有太多时间在去思考老舅的事情,也没什么精力去探查将近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他思来想去,觉得现状还算正常:他的一切恐惧被压缩在了梦里,梦里他艰难地喘息,但是做决定的人是白天的他。 白天到来,阳光照亮周围,遥远的鼓声就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唐泽一睁眼脑子里就涌入无数现实的烦恼,他要为生计奔波。 这个长假结束了,唐泽要重新回去上班了。工地上的项目进展很快,唐泽来到这里的时候项目就已经进行了一半了,他国庆之后再那样没日没夜地上了大半年的班,这个项目就算是结束了。 这是唐泽参与的第一个项目。 剪了彩,一群人去吃散伙饭。唐泽不太喜欢这样的聚会,相比起来,他更想在家里睡大觉,而不是在烟燻雾缭里听这一群装x佬的各种吹。不过,在工地上,左右逢源是基本的本事,就算不油嘴滑舌,也不能太脱离群体。吃饱喝足之后就到了轮番敬酒轮番发烟的环节,唐泽坐在烟雾里听着旁边几个人大吹特吹,心里觉得很没意思,他闷头又吃了会儿,烟只是夹在手里。 饭桌上因为领导发过话都不能玩手机,唐泽只是晃着杯子发呆。 旁边一人拿着酒杯走过来了,拉开凳子坐到他边上。这是工地上一个安全员,叫聂威,两个人有段时间住过一个宿舍,年龄相近,还算合得来,后来宿舍又不紧张了,就又换成了单人间。 聂威喝得满面红光,笑嘻嘻凑过来:「碰一个。」 唐泽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两个人说以后的路,主要是聂威在说,他应该喝了不少,显得很兴奋,不过,聂威性格本就外向点。 适合工地。 唐泽听着身旁人的喋喋不休,忍不住这样想。聂威一边说话一边从裤兜摸出来一个压扁的红色香菸盒,里面还有三根,烟盒都挤扁了不太好倒出来,他抖抖抖,抖出来两根,一根递给唐泽。唐泽顺手把自己手里夹着那跟扔桌上了。 烟泡到桌子上的酒渍里。 聂威掏出打火机凑过来给他点上。 「小唐哥,你看起来精神不好。」 唐泽嗯了一声:「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聂威说:「小唐哥,我觉得你不适合在工地待着你知道吗,你身上那书卷气太重了,水泥都洗不下去。」 聂威确实挺会说话,他挺注意自己用词的,唐泽心里知道他是想说自己有时候木讷,不会来事儿。唐泽就笑了:「那咋整呢?」 聂威一边摇头一边摆手,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又说:「小唐哥,你现在睡眠还成么?」 唐泽没想到他怎么这样问,他俩住了大概两个月的宿舍,这两个月里他的睡眠都还不错,进了屋,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聂威怎么这样问呢? 很快,唐泽又听见聂威接着说:「你还做噩梦吗?」 唐泽十分惊讶,不知道聂威为什么这样问。 他说:「我没做过噩梦。」 「你做啊,」聂威说,「每天晚上都做噩梦。说梦话,听不懂是在说什么。」 唐泽喉咙里一阵阵发干。 「我都说了什么?」 「不知道,听不懂,好像在唱歌,但是又不是唱歌。听不懂。」 梦。梦搅着黑色的烂泥,蛰伏在他的脑子里,等待着黑夜降临,便破体而出。唐泽还想问什么,但是微妙的恐惧让他暂时说不出话来,他摁下打火机,通过摇晃幅度有点大的火苗察觉到自己在发抖。他发现烟已经点燃了,于是又放下打火机。 菸草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尼古丁稍稍驱散了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恐惧。 唐泽说:「我经常做梦吗?」 「嗯,每天都做。」聂威笑着说,「不过我后来习惯了,工地上嘛,比打唿的好多了。」 好像有人插上了电源,电流接通的一瞬间唐泽被恐惧击中。好像一个人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刚从超市或者什么地方出来,很放松,毫无戒备的时候,突然透过前面的玻璃看到有个人拿着刀悄无声息地跟着自己。唐泽手里夹着烟,脸隐没在烟雾后面,思考除了这个梦,还有什么,他做过的什么是他自己不知道的。 他是否在某一刻沉默下来,无意识地抬头望向月亮的方向,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唐泽灌下一大口酒,喉咙里火辣辣的。声音模煳起来,面前人的脸也逐渐不清晰,酒精把他带入到梦里。 等到第二天醒来,一切又被忘得干干净净......唐泽忘了恐惧,忘了那种发觉有人持刀默默跟着自己的惊惧感,留下的只有宿醉带来的头痛,和转瞬即逝的不安。 ...... 项目完成了,唐泽又回了滨泽市。 对于唐泽而言,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改变,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单位给他分宿舍了。 单位的宿舍挺一般的,胜在省钱。唐泽抱着自己的被子跟着后勤经理去自己宿舍,路上,他问:「怎么突然有宿舍了?」 他一年多之前刚入职的时候,单位说的是没有宿舍。 经理叼着一根烟,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说:「住这儿的老哥有对象了,就出去住了,空出来的房子按申请顺序排。」 唐泽还跟王哥吃了顿饭,算是给他接风洗尘,王哥问:「以后还出去跟工地吗?」 第292页 唐泽犹豫了一下,跟工地确实辛苦,不过也能挣钱。他咽下杯子里的白开水:「还是跟吧,多挣点。」王哥给他倒酒,唐泽苦笑一声拒绝了,在工地的时候偶尔出去应酬,每次被迫喝得不少,静下来只想和朋友清清淡淡吃口饭。王哥也是过来人,也不勉强。唐泽说工地上人际关系比他想像中复杂点,递烟喝酒全得接着,王哥只是笑了一声说:「工作嘛,没办法。你之前那工作,肯定也有不如意的地方,要不然也不会跳槽了,这东西就这样,没有十全十美的说法。」 唐泽说是啊。 一个小员工离开了还是回来了,对公司没任何影响,对周围的同事也基本没影响,唐泽也就是回来上班的第一天晚上和王哥吃了顿饭,之后就又开始了忙碌的社畜生活。他平时工作忙,再加上住到了公司的宿舍里,每天两点一线,周末宅在宿舍,简直与世隔离。他偶尔想着,既然已经回来了滨泽,会不会有一天在街上偶遇张哥?他躺在床上,搜了搜他的位置和店的距离,坐地铁转公交得两个小时。 看来偶然碰到是不可能了。 不过要是他公司突然遭鬼了,说不定还有可能碰到。唐泽想着想着就觉得有点好笑,最好还是不要这样见面了。他躺在床上,又想起有一次,他坐公交去办事,正坐着玩手机,听到广播报出来的站名有些熟悉,抬头很快反应过来这里离店里很近。他当时在店里的时候,经常坐到这一站下车,再步行去上班。他往外面看了看,是熟悉的景色,不过城市里哪条街都这样。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车子很快开走了,这才正常。 想到这里,他觉得更加孤独。 第159章 小镇(1) 公司想做一个新项目,想在一个小镇子里建游乐园。唐泽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只知道是在筹划阶段,而且八字没一撇,现在在找人要去实地调研可行性,然后写报告。 这个任务落在了王哥头上,王哥和唐泽说了这件事情,问唐泽要不要去。 唐泽有点吃惊:「我也没接触过这个,听起来挺重要的,能行吗?」 王哥笑了一声说你把这活计想得也太重要了。 「这就是刚开始的事情,咱们这儿出个报告说不行上边就不做了?就是过去写俩报告,看看地形,土壤条件之类,有没有合适的地址之类,初步的报告。要是真定了,再调研就轮不到咱们部门去了。」 这话说得确实,项目从无到有的周期是按年来起步的,他们这个就是起步的起步。 唐泽于是就跟着去出差了。 一起去的只有三个人,一个王哥,一个唐泽,还有一个造价部的同事。 地方有点偏,几个人坐大巴到的。 镇子不大,典型的江南小镇,白墙青瓦,走几步就能看到桥和水,乌篷船停泊在河岸旁,随着水波轻轻摇晃。现在已经是黄昏,将落的太阳在水面上投下红色的光影,配合着小镇方方面面略显凋零的气息,让唐泽想起残阳如血四个字。 人嘛,遇不到几个,倒是一下大巴车,头顶扑倏飞过一群黑鸟。唐泽抬起头,看着它们飞走,寂静下来后,天空有些灰濛濛的,好像地上的萧条直往上沖,把天空也遮盖了似的。他站在这个略显破旧的车站,说:「这儿看起来挺没落的,怎么想到在这儿建游乐园的?」 唐泽心里确实犯嘀咕,这能有利润吗? 王哥说:「听说是哪个头儿的家乡,具体谁知道怎么想的。也有可能建楼盘吧,不清楚。」 「楼盘?这儿的房有人买吗?」 王哥说:「没房的人到处都是,就是看买还是不买。」他伸手一挥,「这镇子周边,都是村庄,现在村子里的人都要往乡镇和城市里跑,没房是不行的,肯定有需求。」 「那还得和政府沟通吧?」 王哥嗯了一声,「不过这得到后期了。」 这小镇本来就离滨泽市比较远,交通还比较不方便,七拐八绕的,等到他们落了地,已经是下午五点。一整天车马劳累,三个人都饿的够呛,就近找了个招待所住下,接着随便找了个饭馆点了几个菜。 第三个同事叫刘立凯,工程造价部的,唐泽之前没和造价的对接过工作,不认识这他,不过王哥和立凯聊得还不错。吃完饭,几个人各自回房间,正式的工作明天才开始,虽然他们的工作是前期中的前期,写了报告上去上面又决定不做了,又直接把这个扔下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作为打工仔,工作再没价值还是要好好干的。 三个人开了一个小时的会,规划了之后几天的工作,就各自休息了。 现在才晚上八点多,唐泽出门转了一圈。他没走太远,就在附近熘达了一会儿,一路上一个人也没看见,路灯投射下来的光线也十分无力,唐泽抬头看了看,是灯罩子上面蒙了一层油乎乎的黑色物质,不知道多久没擦了。转了一会儿感觉挺没意思的,他往回走,路上和一个人撞了一下。 本来走在路上和人撞了没有什么,只是这个人的身体十分柔软,同时又十分冰凉,触感很奇怪。错身而过的时候唐泽站住回头看,只看见那人穿一身黑,带着帽子,脚步匆匆,和他结结实实撞了一下,还是急急地往前走,顿都没顿。 从身形上来看,倒没什么不正常的。 第293页 唐泽没打量太长时间,因为那个人走得太快,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唐泽抬步继续往回。 大巴车颠得要命,下了车三个人都快散架,他们找地方住的时候就是哪个近找哪个,都想赶紧把东西放下然后去吃饭,所以才找到了这个招待所。招待所似乎连名字都没有,就是红胶带贴了三个字在门旁边的白色瓷砖上。地方不大,只有三层楼,门也显得『秀气』——秀气是白天的说法,夜里再来看,简直可以说是阴森了,红色的窄门半开着,里面黑洞洞。此刻站在门外的唐泽有些无语,不过还是走了进去。 外面虽然简陋,里面倒是挺干净明亮的。 唐泽手里晃着自己的钥匙,走楼梯上三楼。他一路走过去,头顶的声控灯一路应声而开,等到他开门的时候,灯又由远至近一盏一盏地灭了。等到整条走廊都黑下来,唐泽正欲跺脚开灯,抬头一扫,看到了走廊尽头闪着小小的红光。 声控灯又亮了。 唐泽又把钥匙握在手里,朝着那红光的方向走过去。尽头的墙上开了个洞,做成了一个小小的半封闭式的神龛,制作比较粗俗,两边燃着塑料的电子红蜡烛,红光印在佛像细长的眼睛上。 一般而言,宾馆求财,可能会供奉关二爷或者财神,不过,这个小招待所,供奉的却是个人身蛇头的像,不伦不类,张牙舞爪,实在怪异。 拜这么个神,怪不得要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神像其实隐藏在墙里面,唐泽还是因为灯熄灭了,他看到红光才过来的,一般的客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些,或者注意到了,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两句就离开了,就像唐泽一样。 他进了房间,思考着明天的工作,打开电脑准备一些材料。工作的尽头和宇宙的尽头都是word和excel......唐泽大概写了半小时调查纪要,这其实就是一些记录性的日记的东西,纯粹形式主义,他一口气写了不少,打算把之后几天的也一起写了算了。就是正写着的时候,唐泽瞥到门开了。 奇了怪了。不过,他也没多想,也许是他进来的时候没关好?他走过去关上,继续坐在桌子前敲打。这小镇子里的宾馆比不上大酒店,房间很小,布局方正,一览无余,这也意味着唐泽坐在桌子旁边,一往左边扭头就能看见门。唐泽这次坐下没几分钟,大概三分钟吧,又看到门开了。 唐泽走到门口,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刚站过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唿吸声。透过门缝,看不到衣物或者其他的东西,可见那人不是来拜访的。唐泽说:「谁?」 外面传来一声有些急促和紧张的笑声:「是我。」 唐泽认出这个声音,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打开门,果然,是刘立凯站在外面。唐泽问:「立凯。」刘立凯状态有点奇怪,以至于唐泽暂时把『你怎么开门的』这句话先放下了,他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刘立凯摇摇头:「就是来看看你。」 说完,他还神经兮兮地笑了一下。唐泽皱着眉,看到刘立凯嘴唇蠕动着,像是想说话又想笑,最后开口对唐泽说:「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泽站在门口注视着刘立凯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立凯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仔细观察,似乎是左右摆动的幅度有点大。唐泽这次再三确认自己关好了门,坐到桌子前,也没有了写材料的心思,他思考着今天的怪事,给王哥发了条消息: 【王哥,一起来那立凯,你之前认识他吗?】 王哥很快回过来:【好像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工作吧,造价我也接触不多。】 王哥又发:【他怎么了?】 唐泽把刚刚刘立凯站在他门口的事打成字,要发出去的时候才发发现这其实也没什么,说出去可能王哥还觉得自己疑神疑鬼,而且万一刘立凯就是一普通同事想和他发展一下感情?还是水土不服了?这样想着,唐泽又把他打出来的内容一点一点删除了:【没咋,就是问问。】 第二天,三个人早早起来出发了,早上六点三个人就下楼吃早饭,接着 就跟着王哥去了原先确定好的地址。预备要建游乐园的地方,是个老式小区,唐泽看到街边的店铺上都用红色油漆写着『拆』字。 「这儿似乎打算建公园,」王哥说,「镇子里决定增加点人文娱乐设施,这也是为什么领导起了办游乐园的心思。」 一整天工作完毕,下午几个人又是就近找了个小饭店对付了两口。小镇靠海, 菜单上海鲜很多,唐泽给自己点了份海鲜粥,不过这儿的饭有点不合唐泽的口味,有点儿腥,也太咸,唐泽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白粥,偶尔能翻出来鱿鱼须、虾米和贝肉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粥煳到了嗓子眼里,鱿鱼须进嘴里还会一动一动一样。 他实在吃的难受,筷子没动几下就放下了,坐着喝水。看起来王哥似乎也不太能顶住,没怎么吃,倒是立凯吃的还挺津津有味。 唐泽说:「好吃吗?」 立凯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一抬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声算是回答了,接着继续低头狼吞虎咽。 第160章 小镇(2) 唐泽一边喝热水一边观察着四周。小店破旧,除了他们再没其他客人,厨房是透明的,透过玻璃能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着,身上穿着一个黑色的雨衣,手里拿着的刀一上一下,应该是在处理食材,唐泽看了一会儿才确定他是在一下一下地斩着手里的鱼,处理方式非常简单粗暴,既不刮鳞也不掏内脏,从右手边的黑桶里直接把鱼捞出来,鱼放到案板上还活蹦乱跳,一放上去立刻先把头砍下来,身体再砍两刀,再把案板提起来,鱼块顺势滑到左手边的桶里。 第294页 鲜血溅在他的黑色雨衣上。 唐泽:...... 手下的海鲜粥突然更加不香了。 立凯还是吃的风捲残云,唐泽手里本来正喝的热水也放下了。他一扭头,看见老闆还是倚在门边上,似乎还是保持着他们进来时候的姿势,一直看着外面。唐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只是另一栋老旧的商业楼,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王哥也闲着没吃饭,此刻注意到唐泽的目光,也对老闆产生了好奇。 「老闆,你看什么呢?」 老闆转过头,沖他们一笑:「对面是海。」 「远吗?」 「不远,」老闆说,「你们吃完饭可以去那儿散散步,晚上又很多人都会去。」 吃完饭后天已经擦黑。 王哥说:「直接回去?」他想到老闆的建议,又多问了一句:「还是去那个海边转转?」 上了一天的班,其实累得够呛,唐泽刚想开口建议回去,就听见立凯说:「去转转吧要不然?」 三人往海边走,唐泽说:「立凯挺喜欢海的?小时候海边长大的?」 他只是随口一聊,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立凯,闻言倒是打开了话匣:「不是,是我上一份工作在海边。」 他在说到海的时候滔滔不绝,一边说着,几个人已经来到了海边。这儿的居民确实挺喜欢海,逐渐降临的夜色里三三两两站了不少正在看海的人,他们在镇子里待了一整个白天都没看见这么多人。 再往前走,耳边是海潮的声音,带着腥味的海水气息扑到鼻子里,黑沙灰水呈现在面前。 这儿虽然人多,但是也保持着小镇一向的破败。生锈的栏杆随意地围在周围,路灯有些暗淡,地上虽然没有什么塑胶袋之类的垃圾,倒是有不少干了的海星贝壳之类,人再多也挤不掉这种荒凉。 不过,右手边有一个地方,倒是有一艘崭新的轮渡。通体白色,在灯光下闪着白光。 这艘船很大,并且漂亮,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但是,那艘轮渡因为太崭新了,反而显示出一种怪异,好像在现实生活中突然看到一个会说话的兔子一样,或者在办公室里看到一个小型蹦床,总之怪异,让人难受,唐泽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这是海边,居民饭后常来散步的地方,可是唐泽额没有感到丝毫惬意,那种咸腥的海水味让他有点犯噁心,可能是想到了刚刚吃的海鲜粥。他本来盯着脚下的沙子,漫不经心地听着立凯说起大海时显得兴奋过度的声音,偶一抬头,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 而且都在笑。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欢迎的笑容,接纳的笑容,嘴角上扬,眼睛里透露出善意。但是唐泽不寒而慄,他一晃眼,看到那些人又都转过了头,似乎他刚刚看到的只是错觉。 这时,他的手被人拽住了。 是王哥。 王哥皱着眉看他:「你一直抠这儿干啥,都快破了。」 唐泽往下一看,是他的右手一直不自觉地扣着左手的手腕处,此刻那里已经泛红,几乎破皮。唐泽愣了一下,下意识辩解到:「可能有点痒。」 他又看了看周围。人群已经恢復正常。 立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话匣,又变得像之前一样安静沉默。坐在回旅馆的计程车上,唐泽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到:「王哥,你看没看见那儿的人?」 「人?」王哥有些疑惑,「人挺多的,怎么了?」 唐泽观察他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没察觉到什么。他又看了看立凯,立凯正盯着他。唐泽说:「没什么,就是人是挺多的。」 晚上,唐泽独自待在旅馆里,思考着白天的事情。心里有点发毛,唐泽甚至没敢去洗澡,只想着等白天了再洗。迷迷煳煳还是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唐泽早早起来,出门的时间比他们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四十分钟,但是到了早餐店的时候,他看到王哥已经坐在里面吃包子。 唐泽走过去,说了一声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察觉出不对了。王哥眼睛里全是血丝,面色疲惫,下巴上胡茬没剃就出门了;唐泽早上出门的时候虽然没敢照镜子,但是想也不想就知道自己状态也肯定也差不多。 王哥咽下嘴里的包子,开口道:「你昨晚......」 唐泽把他拦住了。王哥也不坚持,两个人沉默又快速地吃完了饭,离开店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抽菸。 唐泽说:「我昨晚梦见一个人一直拍我窗户,让我赶紧出去。」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梦,但是仔细想想,他们这是三楼,怎么可能有人拍窗户呢? 王哥说:「我也梦见有人拍我窗户,不过他是让我快滚。」 沉默了一下,唐泽尬笑了一声:「那梦太真实了,我都有点以为是真的。」 事实上,他起床的时候真的去查看窗户了。他起得很早,外面的温度还比较低,玻璃内部凝结了很薄的一层雾气。他仔细观察着自己晚上梦中看到的,那个人敲窗户的位置,什么都没有。他还没舒一口气,就眼光一晃,看到窗户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指头印,好像是谁开窗,进来,又关上了。 现在想起来那一瞬间的惊悚感,唐泽还是心里发毛。他还要说些什么,缓解一下这沉重的气氛,就听到王哥说:「我也觉得不是梦。」 第295页 王哥狠狠抽了一口烟:「说不定真有人。」王哥嘴里骂出一句脏话,唐泽说:「要不要换个旅馆?」 其实他觉得这个镇子都挺邪的,比如刚刚在早餐店里,王哥刚要开口,唐泽就看到早餐店老闆朝他们看了过来,好像知道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怪事一样。 不过他现在毫无证据,要是就因为两个人都做了『噩梦』,把工作抛下,肯定是不行的。 王哥又点了一根烟,沉思了一会儿:「不,今晚咱俩睡一起。」 唐泽:? 王哥接着说:「晚上看看到底是谁在搞事!」 唐泽说:「哥,你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王哥摇头:「说不定是小偷,穷乡僻壤的,这种人看见外地来的就猖狂。」王哥又骂了一句脏话,「到时候一有声音我先去逮他,你就拍照和报警。」 唐泽还想说什么,听到有人走过来了,一回头,是立凯。立凯看起来精神倒是不错,脸上带着笑,礼貌性地说了一句『起得这么早啊。』 两个人都回答嗯。唐泽说:「吃过了没?」 立凯说:「没呢。看到你们在这儿,就先过来打个招唿。」 不知为何,他和王哥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提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晚上睡得再不好白天也要工作,一忙起来,太阳一照,晚上的事情倒也消退地七七八八,心里的恐惧感也没那么强烈了。中午吃完饭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时间不够在旅馆跑一圈了,他们找了个小公园坐着。 这小公园其实已经非常破败了。不过,他们来的就是这种破败的地方,这种地方地皮相对便宜。唐泽往公园外面熘达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没倒闭的小商店,一路上到处都是枯枝烂叶,中间有个大窟窿的座椅,还有蒙灰坏掉的健身器材,这小镇简直就跟快死了一样,唐泽一边走着,一边冒出这么个想法。他走着走着,看见一个小小的道观。 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道观不大,却很扎眼,因为它—— 太新了。 门是朱红色的,砖瓦是青色的。上方挂着一个镶金边的黑匾额,里面却没有写字。『无字观』,挺有意思。唐泽站在门口打量这个崭新的小观。太新了,太干净了,厨房里一块挤满了黑色油污多年无人打扫的玻璃,中间有一小块被人喷了洗洁精再用力地擦干净,就是这种感觉,格格不入到令人难受。破落的小镇子,突兀的邮轮和道观。 唐泽皱着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慈眉善目的道士弹出头来,冲着他微笑。唐泽勐地后退了一步,这笑容让他想起自己在海岸边看到的那些人的笑容。道士说:「进来看看吗?」 唐泽连忙摆手:「不了。」 他赶紧走了,头也不敢回,一路奔到他们休息的地方,看到王哥和立凯好好坐着才觉得安心下来。 第161章 小镇(3) 夜。 已经晚上一点了。唐泽和王哥各自坐在椅子上。没开灯,房间里很黑,在城市里难得见到的黑,王哥就坐在自己边上,但是唐泽一点轮廓都看不到,只能通过压抑的唿吸声确定王哥还在自己边上。他们从晚上十二点坐在这里等,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什么都没有出现。精神紧绷让唐泽有点疲劳,在黑暗中他甚至有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在看着窗户的方向。 唐泽很想和王哥说说话,但是这压迫性的气氛让他不敢开口......在黑暗中,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就在唐泽觉得自己精神涣散的时候,窗户的地方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长久的压抑和安静中,这一点象徵着恐怖的声音反而让唐泽精神一振,他低声说:「来了!」他迅速打开准备好的手电筒,强光照射到窗户的方向,唐泽只看到一个黑影好似蜘蛛一样趴在窗户上,一闪而过,又从窗户上消失了。王哥立刻骂了一句脏话,站了起来,一边吼着『我去逮他』一边沖向门边。两个人本来分工明确,王哥去追,他来录视频用于报警,但是,唐泽一瞬间却迟疑了。他忍不住回想那个黑影消失前的景象,黑影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面容模煳不清。 唐泽压下心悸,也赶紧随着沖了出去,在楼梯上蹬蹬蹬大跨步跑出了旅馆。这种十分一般的小旅馆,夜里就没人值班了,一楼的前台处没有人,只有黄色的灯光亮着。唐泽一个箭步窜入外面漆黑的夜色中,手电筒的光在冷清的街道上照来照去。 外面安安静静的,没有想像中的打斗声,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王哥?」唐泽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开了录视频模式的手机,一边喊一边找。他慢了一步,不知道王哥追着黑影跑到什么方向去了。而空荡寂静的街道也给不了他一点提示。他转身看着背后的旅馆,窗户全部黑漆漆的。,说来奇怪,王哥一路喊着『有贼』一路咚咚咚地跑了下去,而他出来的时候,竟然一个人都没惊动?一盏灯都没亮起? 「王哥?!!!!!上哪儿去了??」 唐泽大声喊着。 就这么几秒的迟疑,他能跑到哪儿去?唐泽又找了一会儿,未果,正要给立凯打电话让他也下来帮忙,就听见街道上传来脚步声。手电筒一扬,王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右手边五米处。 唐泽说:「看见那人了吗?上哪儿去了?跟旅馆老闆说一声?」他连忙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王哥不对劲。 第296页 王哥脸色铁青,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唐泽一时间都没说出话来。他尽量放缓声音:「哥,你没事儿吧?你刚跑哪儿去了?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 「不。」王哥低着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可是唐泽说不出来是哪儿怪异,「我没看见什么。那个人就跑着跑着不见了。」 「要不要报警?」 唐泽在背后跟着,但是王哥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近旅馆,回了自己房间,丢下一句『先睡了』之后,就关上了门。 唐泽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敲了敲门,他问:「没事儿吧?」 没有人回答他。 唐泽在门口徘徊几步,拿出手机给王哥拨了个电话。一阵『嘟嘟』过后,电话被接起了,对面只有一片静寂,连唿吸声都没有。唐泽有点紧张地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看了一眼,确实通了。右边走廊上的灯又开始一盏盏地灭过来。 唐泽咳嗽了一声:「王哥,你咋样?没生病吧?」 「没有,赶紧回去睡觉吧,大半夜了都,明天还得上班呢。」 唐泽一愣,电话里王哥的声音突然太正常了,还带着一些睏倦,语气恰到好处,十分正常。唐泽下意识回答:「哦哦行。」电话挂了,唐泽揣着满腔疑虑,回了房间。 回去之后,他既没脱衣服,也没关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把檯灯电源拔了放到了床上,寻思着万一有情况,还能有个趁手的武器。他躺在床上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不知不觉竟然也睡着了。 他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醒来的时候身体一震,突然射进眼里的白色光线让唐泽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他一边用力眨眼缓解不适感,一边接起了电话。 「快......」 电话里的人说出一个字,紧接着就好像被电磁干扰了一样,后面的声音全变成了电流的刺啦刺啦声。唐泽说:「餵?餵?听不见啊?餵?」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王哥打来的电话。 「王哥啊?咋了?听不见啊?你是不是站电视边上了?全是电流声啊?」 「餵?王哥?那我去找你吧,啥急事啊?」 「你——」 又是只有一个音节,剩下的声音被吞没在单调的电流声中。唐泽看了一眼表,现在都四点多了,他大概迷迷煳煳睡了半钟头不到吧。 唐泽睡前就没脱衣服,站起来把鞋穿上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刚打开门,电话里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王哥在那边大声喊:「你别过来!快跑——」 说完这几个字,声音戛然而止,就连电流声都没有了,电话那边又恢復了绝对的死寂。 唐泽心头一颤,王哥突然喊出来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寒意从后脑勺攀爬至全身。他僵住了,大气不敢出一口,心怀侥倖小心翼翼地问:「王哥?」 电话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 走廊里同样一片寂静。唐泽在黑暗中慢慢往前,走廊里只有他的鞋轻轻踏在地面的声音。他不敢开声控灯,怕过大的动静引来什么东西。摸到王哥的门前,唐泽紧张地环顾四周,其实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这更是加剧了他的恐惧。 他轻轻敲了敲门,用气音说:「在吗?」 没有人回答。唐泽又敲了敲门,这一次,也许是过度的紧张,他敲门的力度有点大,甚至惊醒了声控灯。唐泽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直接哐哐砸门:「有人吗?!!!」 没人回答,他往后几步,刚要踹门,胳膊被一个人拉住了,唐泽心里一惊,一转头,却是眼神困顿的立凯。 「怎么了小唐哥?」他揉了揉额头,「你踢王哥门干什么?」 唐泽语速极快,稍有点混乱地把刚才发生的事给立凯讲了一遍:「王哥现在可能有危险!」 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唐泽狂跳的心脏稍微平息了一些,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样抓着立凯说:「这旅馆绝对有问题!那些东西又回来了!我之前还看见一个雕像,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庙!我手里还有个婴儿!立凯,你别不信我,这地方很恐怖,不小心说不定会把命都丢了!我们得赶紧走!」 他说了这一大堆在常人看来莫名其妙的话,立凯却没有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听了之后只是点点头:「嗯,我们得走了。」 唐泽冷静了一点,继续说:「王哥现在电话不通,你去找前台看看能不能拿到钥匙,我把门踹开,等我们三个人聚齐了——」 聚齐之后怎么样? 他们没有交通工具,这个小镇别的地方恐怕也危险。现在这个点,大巴车肯定也不开,镇子里有没有火车?火车站在哪儿?他们怎么过去?他们要离开这个旅馆吗?外面是不是一定安全?他在海滩边看到的那些居民齐刷刷地转头看他的场景,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黑暗里游荡更好还是待在这个旅馆里更好?一时之间,竟然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对了,还能报警...手机能用。唐泽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先聚集起来,要是误会那更好,大不了赔个门锁钱,你去找前台的时候也注意安全!」 立凯说:「嗯嗯,好的,我们得走了。」 唐泽沉默下来。他说:「立凯?」 立凯抓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劲道的意思,还是重复着:「嗯,确实得走了。船快开了。」 第297页 第162章 船 唐泽的胳膊开始隐隐作痛。 立凯梦游般说着『该走了』三个字,握着他手臂的手,逐渐变得冰凉刺骨,触感怪异,像是被蛇缠绕住了一样。温度越来越低,已至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唐泽勐地挥动右手拿着的檯灯,往立凯的脸上砸去,打击的触感很不一样,像是勐地砸到了一团刚切好的猪肉上。 立凯的脸扭曲了一瞬,手上的力道也松开了,唐泽勐地沖向楼道,在下楼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凯并没有追来,他还是站在原地,被打得扭曲的脸正在慢慢恢復,身体仍然面对着对面的房间门直直挺立着,头却扭向这边,眼睛漆黑。 唐泽一路跑到了旅馆外,在踏出旅馆门两步之后,大雾起来了。越往前走,白雾越多,走在这白雾里,令人很不舒服,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唐泽想起了坐着公交车开进白雾里。 白雾象徵着死亡。 他就在这一片浓重的、不知何处来的白雾中走了一会儿,等到觉得走在白雾里也是仓皇,想要回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雾气已经封住了来时的路,往后看,一点儿灯光都看不到。何况旅馆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拿出手机,却怎么按都是黑屏。唐泽轻声骂了一句,声音很快被吞没在四周湿润沉重的雾里。 水汽在唿吸间进入到肺里,让人很难受,好像脑袋被人死死摁在水盆里似的......走着走着,唐泽脑子开始不清醒,果真像是缺氧了一样,他某一个瞬间以为自己在游泳。一抬头,唐泽站住了。他下意识觉得不对......但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哪里不对。 太亮了。 雾气隔绝了他的视线,遮住了周围的东西,但是雾气本身却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夜里的雾气,是这样的吗?他从没见过夜里的雾气。也许过于浓重,就是这样。到了眼前,什么都是白的。持续不断的不确定感却慢慢消失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但是总归感觉不坏,有一种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安定感......有人给他为了一颗定心丸似的,他仿佛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一样,飘飘忽忽。站定之后,面前是一艘巨大的、崭新的渡轮。 好似当头一棒,唐泽开始感觉到害怕了。他要往后退,身后却不知何时涌上了许多人来,挤着他往前。他试图看清楚挤着他的都是什么东西,刚刚消散的白雾却突然又聚集起来了,黑色的人影全部都隐没在白雾里,影影绰绰,模模煳煳。他被挤着上了船,站定之后神智才归位,看着雾气里涌动着的人影,好似鬼影幢幢,而每个人路过他,似乎都要看一眼似的,唐泽只能感到影子们站在他的跟前,有的贴近他的胳膊嗅闻,而后离去。 唐泽在这人群中艰难地行动,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缩了进去,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黑影,什么也看不出来。人影似乎还在增多......他有心按着上来的路往下走,离开这艘船,但是稍微一动,就要钻进人群之中,而不知为何,他似乎又总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唐泽试着绕着船身悄悄地移动,不知道是他看不清方向,还是这船的确比他刚刚看到的大得多,走来走去,撞上不少鬼影,入口却没摸到一个。他逐渐沉不住气了,心里焦急慢慢起来的时候,船身轻轻一晃,带着腥味的风扑过来,竟然是开动了。 唐泽急了。 他不知道这艘船要开往哪儿,但是个正常人就知道不能跟着走!唐泽咬咬牙,摸索着爬上了舷墙,翻到一半的时候,犹豫了。 他没跳过海,水性也一般。他身在船上,感受不到,但是实际上船正在快速往前行进,他要是直接往下跳,说不定鬼还没害他,他先得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死。而且他并不知道船有多高......就这样不上不下一犹豫,身边已经围绕了不少黑影。唐泽一扭头,勐地被这么多看不清身形的怪物围着,心中一骇,更是进退两难。就在这时,有人拽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拽了下来。唐泽一个踉跄,但是拽着他的人丝毫不管他走得艰难,大步往前迈开,在他的身后,黑影们又一个一个转过身来,有的跟了上来,有的只是站在原地,模煳的身体朝向这个方向。 唐泽一路跟着走,那个人竟然是把他拉到了船的内部。在这里,雾气被隔绝,视线也明晰起来,甫一进来身上就被套了个黑色袍子,一抬头,正巧面前两个黑影摘下黑袍的帽子,唐泽惊得张大了嘴:「张哥?」 * 船身摇晃,三个人站在小小的卧室里。 唐泽、张哥和张澜。 「你怎么在这儿?」唐泽和张哥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唐泽把自己的经歷简短地陈述了一遍,过后自己也明白过来了:「都是因为我那老舅!」 唐泽咬牙切齿地说。 老舅说不定现在也在这艘船上。 他刚一说完,张哥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仔细看了看。张澜也盯着观察,两个人对视一眼,张澜手在她包里快速一抓,然后拿起唐泽的胳膊在上面快速画了几道弯弯曲曲的痕迹。在她画完拿起手指的一刻,唐泽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肉虫子在皮肤下爬行的,密密麻麻的腿触碰在肌肉上,很快,他的胳膊上也肿起来一个圆圆的肉块,在皮肤下缓缓移动着,唐泽悚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澜再一伸手抹了那些痕迹,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 第298页 唐泽更待不下去了。他说:「现在我跳船游回去怎么样?船开动不久,应该没有航行太远。」 张哥摇头:「船已经开动很久了。而且这片海不是普通的海。」 「船开动很久了?」唐泽愣愣地说,「我不是才刚刚上船吗?」 他竟然对此毫无感觉。 张哥摇摇头:「这儿本来就会影响人的认知。船至少已经行进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那跳船肯定行不通了。最后的希望被打破,唐泽颓然嘆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出他的消沉,张哥开口道:「开一的笔记指引我们登上了这艘船,这艘船上的乘客,都是祂的教众。船的目的地是一个小岛,笔记里形容为黑岛,除此之外没有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他伸手指了指外面,「这一大片雾气,起了隔绝教众和普通人的作用,如果是正常的、身上没有任何祂的影响印记的人走近雾中,会迷失方向,不可能找到这艘船。」他又指了指唐泽的胳膊,「你的印记应该就是这只虫子。」 唐泽有些郁闷,他老舅强行给了他这只虫子,就是为了带着他一起上船吗? 张哥继续说:「而我们能进来,是开一的手笔......包括我们上岛之后的任务,开一也全都安排好了。」 唐泽灵光一闪:「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这艘船的存在,那船上是不是有很多研究所的人?」 张哥摇摇头:「不,只有我们两个,他们用了很多办法都进不来,而且频繁的实验已经引起了信徒们的警觉,所以我们改变了战略。这也是我们到岛上的任务,工作很简单,就是上岛,驱散这片雾气,后援进来,我们撤退。」 「可是这雾气怎么驱散?」 张哥拿出一张纸给他看,那上面画了一个祭台,圆形、黑色,周围一圈围栏,既像是参差不齐的黑色火焰,又像是章鱼张牙舞爪的触角。他说:「我们只要找到这个祭台就行了。」 纸上的祭台十分写实,虽然只是一张画,但是唐泽也从其中感受到了阴森恐怖的怪异气息,唐泽皱着眉,目光好似黏在了上面,张哥察觉到了唐泽的不对,立刻收回了那张纸,在黑色祭坛消失在视野中的一瞬间,五感似乎才回到他的躯体,唐泽被同时勐然察觉到的痛刺激得大叫一声,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胳膊。 张澜说:「是虫子在活动,祭坛的影响。」 「什么?」唐泽没懂,「单单是看到就受影响了吗?」 显然三个人都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影响竟然这么大。 虫子似乎只是受了一瞬间的刺激,看不见祭坛后,这种影响也消失了。 张哥皱着眉,这座岛、这个仪式对『信徒』的影响,也许比他们预料到的还要深刻。本来他们也许不用在意这个,只需要完成自己的工作,但是现在,身边有一个『信徒』,到了岛上,四处都是亲眼所见的相关元素,而且他们没办法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唐泽当然也想到了这件事,如果单单是看到画在纸上的祭坛,就激发了虫子的活动,等到了岛上,万一亲眼见到,又会怎么样?虫子会破体而出还是怎么样?现在这艘大船上的黑袍人,都会受到祭坛的影响吗?唐泽说:「这个能取出来吗?」 张澜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能是现在。你不被雾气接受的话,会立刻被所有人发觉。」 她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各种方案的可能性,最后还是说:「等后援来了才可以。」 唐泽正沉思着,张哥伸手递给他一个东西:「拿着这个。」 那是一个项鍊,形状像是一个锚,闪着金属的光泽,但是比起来铁或者银这种光要更黯淡;拿在手里沉甸甸有着重量,但是摸起来又非金非石:「这是什么?」 张哥说:「它可以帮助你维持精神稳定。」 唐泽正要说话,张哥解释道:「上岛可能对你有比较大的影响,拿着这个更加保险。」 唐泽默默点头,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而张澜看了张哥一眼,两个人对视一瞬,张哥移开目光。 船航行在无边无际的雾气之中。唐泽悄悄移动,一路人没发现自己引人注目,动作随即放松,他来到甲板上。船上穿着黑袍的人群已经散去,偶尔零星几个散落在船的不同位置,全部都在跪拜。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的姿势扭曲怪异而虔诚,而且所有人都隐在宽大的黑袍中,可能是黑袍设计如此,带上帽子的人,脸的部分都隐没在阴影里,更是显得渗人,身为正常人的唐泽看得很不舒服。 海浪击打船身的声音很大,如果只是听声音,可能会以为是在下大暴雨。白雾瀰漫在船上和海上。不过如果看得久了,也能看到雾气被船划破时,底下露出来的黑黑的大海,这样单调的环境很容易影响人的神智,唐泽发觉自己走神走到大脑空白的时候,心中还是一惊,他下意识握紧了张哥给的锚,理智回笼,匆匆往回。 路过几个跪成一圈的人时,唐泽放慢了脚步。这几个人都以同一个姿势跪着,身体往前趴与甲板紧紧相贴,双臂交叠往前延展,是一个完全臣服的姿势。在他们的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泥塑。泥塑很怪异,唐泽只是扫了一眼,看出来拿东西下半身像是人的结构,只不过依靠三只腿站立着;上半身则隐约像是一条鱼,像是一只从海里跃出来、满嘴尖牙的、从深海甦醒的怪物,围绕着像嘴的部位,轮廓一周全部伸出长长短短末端蜷曲的触手,浑身四处散布着暗绿色的光芒和怪异的花纹。 第299页 即使只是匆匆一瞥,唐泽就感受到了一种 神秘而古老的力量似乎拉扯着他的目光,那是比看到祭坛相似而更强烈的力量,而唐泽此刻能够清晰地感到自己在和这种力量做对抗,也许是他拿着的锚给了他这种抗衡的能力。一意识到这件事,唐泽立刻离开,察觉到自己的胳膊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暂时没时间顾及这个,因为他还在和那种感受抗衡,而这仅仅因为他瞥了一眼。 唐泽嘆一口气。 他们的工作很简单。唐泽这样告诉自己,上岛,找到祭坛,破坏祭坛,然后躲起来,等待现代科技和疯狂邪教徒抗衡。再厉害的泥塑也抵不过热武器,他们的敌人并不是什么『神』,而是一群疯狂想要復活神的怪人罢了。他们有着成群结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后援,没什么太值得担心的。 -------------------- 真的很抱歉,我是废物orz。。。不过接下来可以日更到完结e(′o`*)))唉 第163章 岛 船停了。 上岛之前,张哥说:「我们再说一遍我们的计划和分工。」 黑岛近在眼前。他们对岛屿知之甚少,幸好开一给了提示。等到了岛上,三个人先是都混在人群里,跟着其他人进行一系列的仪式,仪式途中张哥和张澜找机会离开,在岛上寻找祭坛,祭坛被破坏之后,外围的雾会散开,这一定会引发混乱,在此期间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研究所的船来了,他们就离开。 张澜破坏祭坛,张哥打掩护,而唐泽—— 「保护自己安全,保持精神稳定。」唐泽说。 张哥点点头:「到时候我会去找你。」 站在船上往外看,只能看到一片雾气。唐泽本来以为,岛上也是雾气瀰漫的样子,和海上没有什么不同,上了岛才发现,岛内部倒是稍显清明,浓重的雾气在这里变淡,雾气的变化似乎很有规律性,将这座岛与世隔绝。 感觉上,岛并不大,岛如其名,到处都是黑色的石头。三个人从出船舱开始就没有说话,带上黑袍之后谁也认不出来谁是谁,混在黑袍人中像是黑色墨水又被滴到墨水瓶中,唐泽紧紧跟在张澜后面。所有黑袍人沉默且有序,一个接一个地下了船,海浪拍打着岸边的黑色礁石,白色泡沫随着水流被冲击地往前。 唐泽跟着往前。他们就像是来一个新地方旅游,但是没有导游,所有人就好像刚出生的海龟一样,【要爬向大海的方向】,这件事不需要谁指引就知道。唐泽一直盯着前面的张哥和张澜,站定之时,他很快地观察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前方是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上整齐排列着一个又一个白色石盘,石盘不大,刚好够一个人站立。石盘排列很有规律,但是石头本身边缘又参差不齐各有千秋,很难说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建造的。 这一片地区并非隐没在迷雾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隔绝了雾气,白色石盘所在之地一片清明。不过,抬头望去,能看到在这片区域之外,白色雾气又占据了整个岛屿,白雾之中,似乎掩藏着若隐若现的巨大建筑。唐泽盯着白雾看,发觉那里的建筑物真的很大,而且很多,只是看不清楚,轮廓都很不清晰,很偶尔能看到一部分,好像冬天雾霾中的城。 一群人又开始往前移动。唐泽正走着,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抬头一看,张哥沖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小心,然后就和张澜离开了这里。所有人走得很有规律,好像在排队打针的小学生一样,一个接一个,唐泽来的路上还在想他们两个要怎么离开,现在看到,才觉得理所当然:他们就是能离开嘛! 他们两个人在这样规律而又沉默的队伍之中,脚步鬼魅,往前移动好像水掉进水里,若非刻意,很难注意到,而周围又全是一样的黑色袍子,五秒之后唐泽的眼睛就跟丢了,不知道前面哪个是找机会混出去的张哥和张澜,哪个又是规规矩矩跟着走的信徒,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唐泽深吸一口气,复习自己的任务:保持精神状态稳定。他继续跟着走,学着别人站定在水滴状的圆盘之上。虽然基本看不到天空,但是唐泽还是觉得乌云开始在头顶聚集,空气发凉,隐约的雨腥和海的咸味混在一起。 千万别下雨。 唐泽心里想。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觉得要是下雨,就得倒霉。唐泽察觉到站在他前面的人开始有所动作,周围的其他人也是,他也跟着伸长自己的双手,完全趴在地上,一片静谧中,偶尔转头观察别人有没有换姿势。隐约的白色薄雾中,一群穿着黑袍的人沉默无言地跪在白色石头上,真够诡异的。 他微不可察地轻轻嘆了一口气,感受着凉风吹过,觉得胳膊在发热。 * 两个人很快远离了人群,白雾遮挡了视线,回头看的话,会以为背后什么也没有,但是他们两个都知道真正『信徒』们的目光能够穿透白雾,所以仍然走得小心翼翼。绕过一块巨石,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广阔的、暗棕色的大地,往前不断延伸。 「是这儿吗?」 「嗯。」 在白色石地和棕色沼泽的交界处,有一个直径两米宽的,呈现出完美圆形的黑色洞口。俯视来看,什么也看不到,人会觉得连自己的目光都被吸了进去。张澜点亮一根照明棒,扔了下去,照明灯一路划过同样漆黑的洞穴内壁,掉落在地的时候,发出一声轻轻的、怪异的落入水中的声响。 第300页 张哥说:「如果开一的笔记没有问题,我们能从这儿到达祭坛。如果有问题.....」 张澜接过话:「如果有问题,滨泽市将来五十年内不会有任何一个活着的正常的人出现了,在这儿工作就这点不好,工作压力太大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下半身探入了一片黑暗中。 「有问题吗?」 「一切正常。」 两个人都进入到洞中,好像被黑暗吞没。 * 唐泽仍然趴在地上,感觉自己已经趴了很久了,不过身体并没有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导致的不适,这让他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更奇怪的事情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听到一种低语声,一开始,他以为这声音就在自己耳边,有人在贴着他耳朵说话;看到自己旁边确实没人的时候,他又觉得这声音来自天上。他悄悄观察了一下头顶,仍旧是白雾,还有不详的雨的味道。 他本来有些抗拒,通过脑循环魔性洗脑歌曲来抵抗这种声音,但是越到后面,那种低低的、遥远的声音,就不知道怎么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钻进了他的脑子里。那感觉好像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走动,又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声歌唱,而自己坐着发呆,无意识地接受了这些信息...... 接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安静了。 唐泽好像溺水的人爬上岸一样勐吸一大口气,手一阵勐烈的刺痛,而胳膊一阵一阵发热。 他的手握着张哥给的项鍊,刚才无意识地握得太紧,手被刺破了,血珠从伤口渗出来。而胳膊的发热倒是不难忍受......不,不仅是不难忍受,甚至可以说是很舒服。唐泽抬头,看到最前方正中间的石盘上,站了一个人。那个人同样穿着一身黑袍,但姿势和他们不一样,他站立着,双手张开往前,脸隐没在阴影中,但唐泽还是知道他的嘴唇在蠕动,刚刚他听到的那些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唐泽皱着眉,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信徒头头?他是人吗?如果是人的话,他的体型有些大得离谱了,等等,他为什么看得这么清楚? 那个人明明离得很远。 信徒很多,又站得分散。唐泽和自己前后左右的人相距至少有一米。在他前面,有的人隐在迷雾中,唐泽不知道具体他的前方有多少排人,但肯定不少。隐约的白雾缠绕在他们之中,但是那个『发言人』周围,却是十分清明。 这是刻意的,雾自动在他身边散开,有东西故意让他们看到他。 唐泽皱起了眉,他的胳膊越来越......让他难以忍受。身体上感觉舒服,心理上很抗拒......唐泽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血还在冒,但是速度减缓了。他把项鍊上沾着的血迹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把项鍊挂在了自己脖子上,手擦过自己脖子左侧,感觉到有一片密密的东西在手心下蠕动着唿吸。唐泽从耳朵到头皮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又赶紧去摸,手心下的皮肤却又恢復正常;与此同时,『讲台』上的『发言人』又开口了: 「这是神的预言。」 唐泽这次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现在已经抬起了头,也终于第一次,看到了那些隐没在迷雾中的巨大建筑的真容。那是一尊又一尊巨大的、沉默的雕像,上半身很诡异,从嘴里伸出来无数条触手;下半身则用三条腿站立着。 巨大的雕像漠然地俯视着他们,雨的味道到处都是。 发言人手指上空:「我们来到这座岛,是因为这座岛特殊的地理位置。这是最接近祂的地方,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迎接祂的诞生。我们每个人,都将是最有幸,最光荣的见证者、奉献者、牺牲者。 「我们的世界正在沦陷,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和最伟大的神灵隔绝,却丝毫察觉不出异常。世界正在陷落!无辜的人们,一辈子也无法见到祂的真容。我们持续不断地忍受着无知、愚昧,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忍受下去吗?」 没有人说话,唐泽所处的环境,仍然一片死寂,但是唐泽却好似听到了那些激烈的唿喊,只不过不是用嘴发出的,而他也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用【连接】。他知道他周围的人在想些什么,知道他们此刻心里对于过往无知的痛苦,还知道对即将引来最伟大的神的喜悦。他们要迎接最伟大的神的降生,祂会在雨水沖刷下来临,这座岛就是祂的子宫,而只要祂降生,就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不,不对! 唐泽清醒过来,顿觉毛骨悚然。 那是谁的思绪,谁的想法?唐泽手握上项鍊,锚的尖端刺入正在试图癒合的伤口中。 第164章 刀 * 「不是这里!」 洞穴里面是死路,不过很明显,能够看到被封住的痕迹。照明棒划过漆黑石壁上的图案。 「他们转移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 张哥说:「控制雾的祭坛被封住了,他们的确有所戒备。」 「开一暴露了?」张澜又不死心地敲了敲面前黑色的石壁,上面诡异的星状图案随着敲击闪过暗淡的绿光。 「不,不可能。」张哥说,「是我们尝试进入的举动让他们警觉了。」 「那我们只好执行计划二了。」张澜说,「没有增援,只有你和我的计划二。你吸引火力,我去塔顶的黑祭坛。」 第301页 他们开始往上爬,两个人表情都肃然,沉默而快速地往上。 张哥说:「动作要快。」 张澜点头,自言自语一样:「神一旦降世,就没有人能够阻挡。」 * 「神一旦降世,就没有人能够阻挡。」 发言人在台上讲到这一句的时候,唐泽看向了那个方向,他觉得自己似乎和那个暗淡粘稠隐没在黑袍下的眼睛对视了一眼,隔着这么多的黑袍,这么多的雾气,唐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连接】,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不住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左侧,总是隐约觉得那里在唿吸。 很细的雨似乎落下来了,落到了他的眼睛里。 「祂无所不能,可是祂需要信徒。祂存在于无穷无尽的宇宙之中,祂——」 发言人的话被打断了。 唐泽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抱歉,我也有话想说。」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此刻也站到了最前面的白色石盘上。是张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匆匆赶来,一边往石盘上走一边对着原来的『发言人』说出这句话。 他已经站了上去,简短地沖身边的黑袍点头示意,接着又转向这边:「我完全相信神的存在。」 「我出生在南方一个早已经消失的城市。和我在同一时间出生的婴儿有数万个,大部分都在一瞬间死亡。存活下来的有上千个,其中绝大部分又被人为杀死。这一切都是因为,神偶然间来到了这座城市,这一瞬间的举动,就造成了这么大的混乱和死亡。祂的力量无比强大,我比任何人都更相信。 「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被悉心照料长大。我们都拥有一个项鍊,制造项鍊的人早已经死在烈火里,而拥有项鍊的大部分人,尸骨也散落在各地。我尤其能够回忆起,我那位在一瞬间就被吞没的朋友。那次我们面对着一个古怪、没有形体、却又无处不在的生物,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以为我的生命即将也要结束。不过,当时的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因为我们每天都面对着死亡,在这种情况下,关闭自己作为正常人的感知是明智的行——」 他的话被打断了,站在他旁边的黑袍人说:「你是谁?」 他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吃惊。张哥沉默地和他对视,唐泽紧张地看着前方。这场景有些搞笑,说实在话,如果他们是在其他的场合,比如说婚礼或者升学宴,唐泽一定觉得这样的打断司仪然后发表一番莫名其妙的无厘头的话很能活跃气氛......但是此刻,二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像是巨大的黑色云盘一样,压在他的头顶,压得他快窒息。 而后,张哥轻轻开口说:「我是祂的信徒。」 四周阴沉,暴雨将至。 唐泽的周围起了小小的嘈杂声。同样,这嘈杂声是通过【连接】使他感知到的。他在根本没听懂周围人谈论的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就随着他们一起抬头看向了那个巨大的雕像。如果他站在自己旁边,会发现他此刻那种无意识抬头的动作,很像之前无数次做出的,无意识抬头去看月亮的动作。他的目光穿过层层白雾,穿过这么长的距离,准确地捕捉到了雕像上正在攀爬的小小黑点。 是张澜。 【 天空和海底都是最接近神的地方..... 通天柱的顶端,黑祭坛在那里...... 她要做什么..... 我们该阻止她...... 那是神圣之地......我们不能前往...... 我们能够去吗?我们能够踏入神的领域吗...... 】 唐泽听见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他的思绪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直到他又听见张哥的声音。 哦,对,张哥,张哥在,在石盘上。他在做什么?很危险......他在做什么?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一下。」张哥在说话。唐泽脑子有些迟钝地看着前方,张哥的声音还是稳稳的,温和的,沉着的。他将手伸进自己的黑袍,而后取出了一把刀!他直接噼向了面前的黑袍人,从上至下,噼成了两半! 可是,没有血,没有血流出来。黑袍人被噼开的尸体躺在地上,蠕动着,像是被噼开的蚯蚓、或者是鱼之类的......总之不像人。唐泽发觉周围的低语声停止了。他们对于雕像和讨论停止了,目光也移开,同时从一个点移到另一个点,他们都在盯着张哥,沉默无言地盯着。被这么多黑袍盯着的感觉肯定不好受,聊斋里书生误入鬼林大概也就这感觉,周围阴气森森,全部都是面色苍白的鬼魂。 暴雨终于落了下来,没有从小到大的过程,一瞬间就倾盆而下。张哥一把扔下了自己的黑袍,他的刀在雨水下闪着寒光,他没有再说话,盯着面前的人向前奔跑,借着跳起来的冲力一个横噼,黑袍连带着脑袋一起滚落到地上。这个动作好似激发了黑袍的感官,他们沖向张哥就像丧尸潮沖向活人,唐泽拖着自己逐渐呆滞的思想夺路而逃,一会儿想张哥为什么要主动冲过去啊让他们呆站着不好吗,一会儿想张哥要是杀疯了没忍住把他也带着噼了怎么办,一会儿又想黑袍人好多他要是没成为张哥的刀下亡魂而是成了踩踏事件的唯一受害者那丢人就丢大了...... 唐泽跑到安全处,借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明晰无比的视力观察前方。那些涌动着的人群明明挡着他的视线,可是他却能看见重重叠叠黑袍之后,张哥转身的同时拨了一下被雨水完全打湿挡住视线的头髮,而后刀插入黑袍的脖子中。这次有血,血喷涌而出,唐泽手脚冰凉地看着那个失去脑袋的躯体仍然移动,直到被刀刺入心脏。张哥的动作没有停留,他一脚踢飞了面前终于倒下的尸体,挡住了正扑过来的黑袍,弯腰躲过迎面而来的黑袍的拳头,胳膊夹着黑袍的脑袋扭了一下,刀插进脖子,在拔出来的瞬间反手又刺向背后黑袍人的心脏。 第302页 唐泽已经发现了,他在攻击两个部位,一个是脑袋,一个是心脏。黑袍太多了,唐泽只在屏幕上看到过这场面,无数的丧尸扑向人类,又或者无数苍白的鬼魂整齐划一地看向误入鬼蜮的活人,唐泽也能读懂他们的想法:【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所有人的想法和目的如此一致,无数个三个字绞成死亡的链条。可是张哥看起来还算游刃有余,他灵活地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扑过去想杀了他的黑袍人之间,动作流畅像鱼游动在水里,下手力度很重也很稳,但刀很锋利,于是看起来又轻松,刀锋的寒芒滑向脖子、眼睛和心脏,鲜血顺着刀的轨迹喷涌到漫天的大雨之中。张哥浑身都是血,脸上溅上鲜红的血迹,又被雨水沖刷而下。唐泽尽力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周围观察着张哥。他本来没有太多担心的情绪,但是他很快发现一件事:张哥似乎很急。 为什么?唐泽凭藉着自己对张哥浅薄的了解,又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似乎真的很急,动作很赶——张哥坐在客厅,唐泽刷完课出来,问炖着的汤火关了没有时,张哥急急忙忙起身奔向厨房的时候就是这样子.....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唐泽突然就是想了起来,而且开始觉得担心,好像此刻才看到那巨大的困难,还有死亡将至的阴影,对于严重后果的恐惧,好像此刻才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自我安慰谁面对这种情况能不焦躁呢?可是心里的担心还是逐渐凝结成实体,压得他胃有些疼。他看着张哥迎着暴雨往前,手上刀刃割开雨珠,割开黑袍的胸膛,被雨水稀释的血液在脚下聚成一个又一个血潭,动作里蕴含着丝毫没有隐藏之意的匆忙......好像急着去厨房查看快要烧干的汤。 第一个被噼成两半的人站立了起来。 唐泽之所以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是因为那被噼成两半的人不仅站了起来,还飞了起来。即使经歷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唐泽还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飞起来的、只有两半尸体的黑袍人。两半身体不太严谨地对接在一起,两双手伸出。黑袍人都不再动作了,唐泽也情不自禁地抬头看过去。 他又听见了声音。 这次的声音和以往的声音都很不同......他根本描述不来。那不是在人世间能够听到的声音。唐泽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像被人按着似的一直往下一直往下,沉没到黑暗的深海里,沉没到静谧的宇宙中,触碰到那长满触手的庞然大物,巨大的白色眼珠上是勃动着跳跃着的蓝色血丝,中间是一条竖着的瞳孔。他毫无知觉地张着嘴唿吸,醒过来的时候勐地去摸脖子左侧,手心下的鳞片一张一合地唿吸,脖子上挂着的项鍊烫得他难以忍受,胳膊的剧痛让他几乎要摔倒在地,虫子在爬行的感受越来越清晰了。 他在变化...... 黑袍都在变化。 眼睛。 他看得越发清楚了,雨滴落下的速度变慢,无论距离是远还是近,目光只要移过去就看得清清楚楚,不需要缓冲,也不需要眨眼,只需要把目光放上去。他看到张哥面色谨慎,双手持刀,专注地观察着......不,不对,刀光还是在不断地斩向黑袍人的心脏,只是张哥的动作在他的眼睛里放慢了...... 利爪。 他的手剧痛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是两种力量的抗衡。但是他能看到,能看到和他一样穿着黑袍的人,双手急剧变化形成了利爪,往下砸进石盘,爪下的石头立刻崩裂至粉碎。这双新出现的利爪能够轻易地撕碎人,能随随便便把人的脑袋扒开,而砍断利爪所需要的力道,和砍断脖子所需要的力道完全不同,唐泽光是看一眼就能知道。 躯体。 整个躯体都在变化,好像每一块骨头都被扣了下来,像乐高玩具一样重新排列组合。骨骼结构变化,于是动作能够超越人的极限,可以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滑行,也可以轻松跃至半空给站着的人致命一击。面孔苍白,五官模煳,眼睛和鼻子的部分都成了模模煳煳的暗黑色,唯一清晰的是一张嘴......而嘴变得像蛇,能长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牙变得尖利,只要含住轻轻一甩头就能把人的胳膊撕下来,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唐泽现在明白张哥为什么表情凝重而专注,即使是在刚刚他完全处于上方的时候。这是必须要认真对待的战斗,等到某一个节点过后,异变发生后,这就不再是一个程度的较量,就像赤手空拳比不过冷兵器,冷兵器对阵热武器则基本没有胜出的可能......他知道张哥为什么着急了。为什么张哥要主动沖入到黑袍之中,要尽可能快地多解决一些黑袍,而不是单纯地拖时间。为什么他动作因为快速而显得狂烈焦躁。因为他必须在有把握的时候多解决几个,他只能在有把握的时候多解决几个。 和眼前这些的生物互相攻击,就像勇者赤手空拳地去对战恶龙。 惨白的面庞隐没在黑袍之中,一起发出悲鸣,唐泽几乎是被另一种力量拉着向前踉跄,他勉强扯回自己的神智,而其余的黑袍已经潮水一样涌向张哥。张哥很快改变了策略,他不再兇勐地进攻,苍白的厉鬼张开黑洞洞的大嘴扑过来时他只是后退和躲闪,利爪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砸向他时他只是横着刀格挡,雨水被巨大的力道震碎成更小的水珠,刀背和利爪相接,暴雨中闪出很快就熄灭的火光。 第303页 他躲过一个又一个,直到第一次,他的背受到了重重一击。一切都在唐泽的眼中变得更慢,他看到黑袍下面无表情的苍白鬼脸,看到张哥背后的鲜血顿时冒了出来,看到张哥就这样踩着雨水和血水狼狈地后退,动作逐渐变得吃力,仅仅是一毫秒的失误,他就被鬼魅般勐地出现在眼前的黑袍击飞,他摔落在雨水里,黑袍一拥而上将他吞没。 不—— -------------------- 来晚了来晚了 第165章 暴雨--岛 唐泽冲上前。暴雨太大了,雨水倾倒在身上,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煳,有几个醒来的瞬间,暴雨倾倒在脸上,唐泽会怀疑自己已经掉进了海里。他看着黑袍不断向前聚集,在还未完全靠近的时候就被一种勐烈的力道震开。他撑起身体,看到黑袍全部被震开一段距离,张哥半跪在中央,一只手紧紧扣在地上,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他背弯下去,额头几乎贴到地上,这是一个正在经受痛苦的人所作的姿势,可是一时之间,却没有人敢上前,除了雨水之外,好像一切都静止了。几乎只剩下本能的黑袍,聚集在周围,被突如其来的威压震慑地不敢行动。 唐泽闻到了火的气味。圆圈中心的张哥,终于抬起了脸。他的双目是带着赤红的空,脸上暗红色的流纹随着唿吸闪过锋利的光芒。一切仿佛仍然在静止,只有张哥在动,他伸出手,还没接触到面前的黑袍,火焰就化作锋利的刃,刺穿了黑袍的心脏! 黑袍和里面苍白的躯体一起化作灰烬,雨水灌进那个空洞之中。 张哥站了起来,被撕裂的上衣下是道道血痕。他抬起头,唐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之前被噼成两半的黑袍人,此刻仍然漂浮在空中,周身浮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各种各样的颜色浮动在其间,细看之时仿佛能看到星辰流动。他离得很近,但是似乎又很远......张哥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沉默地和它对视。它手指又轻轻一点,唐泽的精神随之又被摁入深海之中,而其他的黑袍又被惊醒一样继续动作,涌向周身燃烧着烈焰的张哥。 火焰似乎化成了一道道利刃,而火焰本身并没有形状,没有红色,没有光,没有变幻跳跃的形状,唐泽只是闻到了火的味道,感受到热量被压缩成一只只剑,一把把刀,比暴雨还要密集,斩向靠近他的每一个东西。张哥所在的空间此刻甚至滴雨未落,密集的刀刃像是一个结界一样,拒绝雨水的降临。黑袍下鬼一样的生物无声地嘶吼着靠近张哥,被刀锋化成灰烬,而后又有无穷无尽的黑袍扑上去。太多了,太多了......唐泽恍然间又觉得,燃烧着的,是张哥的生命,他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来拖延时间,等待着不知在何处的后援来临。 保证自己的精神稳定。唐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件事。保持自己的精神稳定,保持自己的精神稳定,精 神 稳 定。他一遍又一遍咀嚼着这几个字,迟钝的脑子要花很长功夫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向张哥靠近。 黑袍还在不知疲倦无穷无尽地沖向那边。张哥似乎并没有注意这些,他只是看着那个漂浮着的人。被噼开的黑袍仰望着天空,面庞和眼睛一样空洞,黑色的血灿烂的星辰都在其周身流转、爬行、扭动。信徒们无法靠近神的领域,没有信仰的人却可以无所顾忌,唐泽就是知道这些。『它』在请求神的许可,那么长的时间里,『它』只是请求神的指示,而现在,『它』已经得到了答案。 张哥勐地往前,跳跃到了一个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高度,对面的它随手一挥,黑色的潮水怒吼着扑过来,而潮水在半空中静止,分散成无数直径形状完全一致的小水滴,一个人从其中跃出,他手上空荡荡的,刀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丢失,但是他还是往后伸出,做出一个握刀的姿势。这是唐泽第一次用眼睛感受到火焰的轮廓。火焰凝成实体,迅速幻化成一把刀,刀的周身闪动着和主人身体上完全一致的暗红色流纹。握住刀的那只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发白,青筋爆出,火纹在其上流动。他跃出的瞬间,刀横噼过去! 光芒从相击之处扑泄而出,轰然向前。两个人都被这力道击落,这一击似乎同时用尽了双方的力气。张哥跌落在地。这一次,他就是直直地摔了下来.....没有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冲起来继续反击,也没有立刻滚动以缓解冲击的力道,他只是摔了下来。身体软趴趴地弹动了一下,好像果实从树上落下,砸得开裂,然后就是腐烂...... 唐泽冲过去,用仅存的迟钝意识抱住张哥,胸前的项鍊烫得要把他灼伤。唐泽意识太缓慢了......他盯着张哥的脸,想不通为什么,想不通刚才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想不通张哥现在是什么状态,想不通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触碰张哥的脸,看见他脸上的流火暗纹已经全部散去,大雨直直地打在他脸上。张哥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微微张口就有血从里面涌出来。唐泽读他的嘴型,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说『安全了』。安全了,唐泽突然觉得想哭,即使现在哭出来也没什么,他的泪水混在雨水里,没有人会看到。暴雨太大了,他觉得是在海里,淹没在海水里。他一遍一遍地擦去张哥脸上的血和雨,没有人再攻击,唐泽抬头看,是雾在散开......雾散了。唐泽对于环境变化的感知前所未有的敏锐,但是他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把『雾散了』和『张澜成功了』这两件事联繫起来。所有的黑袍都没有攻击,他们只是抬头看着天空,发动机的声音传来......是直升飞机在头顶盘旋,无数架飞机,几乎遮盖了天空。是后援。后援终于来了,雾散了,于是后援来了。如果能早点多好啊,唐泽抱着张哥,一遍遍想如果能早点多好啊......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第304页 唐泽余光看到了它,那个被噼成两半的它,它伸出黑色的触手。唐泽迟钝的神经终于灵敏了一回,他异化后的身体素质支撑着他立刻俯身挡住张哥,而显然被钝化的痛觉感官让他停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的腹部被贯穿了。影像和声音都远离,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迟缓......它没办法发出第二次攻击,因为直升机上的武器立刻对准了它,甚至没有声音,黑色的光柱打在它身上,不过一息之间就被汽化,黑色的雾气消失在雨里,只是在白色的石头地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形状......简直像是小型的核弹爆炸,只是控制在一个很小、很精确的范围里。 唐泽现在理解了张哥和张澜在船上时候的放松。是啊,研究所的准备的确很充分,只要他们出现,就意味着安全,完完全全的安全,这甚至不是一个维度的战斗,这只是清扫、处理,所有可能的危险都被考虑进去,所有的武器都盘旋在上空。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再早一些呢,为什么就不能再早一些呢?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 围绕在黑岛上的浓雾在一开始就会散去,直升机会在天空中盘旋,击打向黑袍群的会是覆盖性压倒性的火力——研究所做了万全的准备,电影里才会看到的大爆炸会在这座岛发生,黑色的火焰会席捲上黑袍人的身体,即便是这样的大雨也浇不灭它。三个人甚至可以在黑袍之中手舞足蹈,因为直升机能够利用直升机上古老的符文和鼓乐吸引黑袍们的注意力,他们能够精准地识别出谁是要打击的对象,而谁是要援助的队友。专用于救援的直升机上会坐上三个人,他们喝着热水披着毯子交流,在重重叠叠的保护下驶离这座黑岛。 而不是两个人躺在瓢泼大雨中,被压在身下的血液来不及被雨水沖刷掉,移动的时候鲜红的血就再一次争先恐后涌出来。唐泽听到张澜的声音似乎从对讲机中传来......带上了电流的扭曲还是什么的,显得很空很远。唐泽睁着眼睛,看见暴雨持续不断地落下来,整个世界都好像只剩下雨。意识逐渐远去,他陷入了黑暗。 第166章 暴雨--滨泽市 黑岛上的雨其实落得很晚。 在岛上持续不断地盘旋着下雨的气息之时,暴风雨就已经在海面上掀起了巨浪;滨泽市的人们更是在昨天就收到了暴雨提醒和停工停业通知。对于滨泽市的人们而言,诸如此类的提醒,大部分时间都有些『鸡肋』:滨泽市雨水实在不少,靠海又近,相比内陆城市更容易受到极端天气的侵蚀,比如说每次有大颱风啊大暴雨啊,严重的时候都会发一则通知,强制性地停产停工,并且建议市民不要出行。 尽量停止生产活动的确闹得人心惶惶(夹杂着不用上班的喜气洋洋),但是等真到了那天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居住在柳存区的小李本来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昨天收到提醒简讯的时候她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是晚上下班路过超市多买了几袋泡面:简讯上说了,暴雨和飓风有可能维持多天。但是这语气很不确定,作为一个官方简讯,不确定的语气并不常见;并且简讯上面还说,如果暴雨持续多天,会又专门的工作人员保障食物和水的供应,不要大量哄抢囤货造成浪费,也不要在暴雨天气出门购物。 这个担心纯属没必要,至少小李去超市的时候没看见几个人囤货,顶多像她一样多买了两袋泡面、或者一袋真空大米之类。 当然,简讯上还提醒了更多的注意事项,比如不要出门,关好门窗,低层建筑注意关闭电源防止雨水灌入等等,颱风橙色预警时必列出的一些建议之类,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 但这次并不是颱风,只是暴雨。 她没有在网络上电视上看到任何有关颱风登陆的消息,官方的提醒也只是防备暴雨和大风。楼下老人还保持着看电视本地频道的习惯,能看到循环往復地播送着提醒着尽量不要出门,也许还能引起一些担忧。对于大部分和小李一样的年轻人而言,这只是又一次『颱风天』罢了。需要担忧,但是也不用太担忧。 醒来的时候是九点半,还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她的第一反应是天气预报出错了。走到窗边,外面阳光普照,街道上倒是静悄悄的,没有车,也没有人,也没有雨水的痕迹,暴雨一晚上都没来,早上也没到。她想着其实也可以出去吧,如果后面一个小时天气还是这么好的话。刷完牙洗完脸,再看手机,已经接连收到了来自不同部门的简讯:交管局提示不要出行,更不要开机动车上路;气象局提示特大暴雨预警,降雨量有可能在50-540毫米(饶是她对天气一窍不通,也觉得这个范围似乎有些太广了);消防局提示极端天气中尽量不要用电,如果仍有滞留的低层建筑居民尽快拨打电话,下面写了一串蓝色的电话号码;甚至还有疾病预防中心、旅游局、教育局发来的各种简讯,翻来翻去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不许出门,用词强硬。 之后手机又嗡嗡震动,她又收到了一系列简讯,这次不仅提示柳存区的居民不要出门,还提示远离窗边。远离窗边是正确的,在有着狂风和暴雨的天气,因为玻璃有可能被强风吹碎,也有可能被飞过来的东西击中而爆裂。 难道暴雨快要来了吗?但是为什么专门提示他们这儿?难道这儿是低洼地带?她刚拿着手机从窗户旁边走开,立马又收到了一条简讯,语气柔和,毫无前面多条信息的紧迫之意:【前述信息有误,请进入大雨中。】 第305页 身边一瞬间就暗了下来,好像天黑了。一抬头,她看得清清楚楚,外面天空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旋涡状的『颱风眼』,巨大的黑云搅弄成一个漩涡,中间是白色的,但是周围尾部的颜色和形状都很奇怪,像是黑色的海潮,好像海水扭曲成了这个形状再倒灌入天空之中,又好像一个盘子叠着一个盘子,沿着逆时针方向缓缓流动,暴雨和狂风从其中倾泻而出,周围一瞬间暗无天日。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上巨大的黑云,盯得久了,仿佛那暴雨就落在自己脑袋顶,一伸手就触碰得到一般。 雨水疯狂地拍打着窗户,街道上的树木被吹得弯到快和地面平行,外面似乎是正在发生大地震,一整条街道上的店铺简直成了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正被掌控着随意地推来推去,顺着狂风的步调晃晃悠悠,地面快要留不住它们。橱窗的玻璃爆裂开来,碎片玻璃分散地射向滂沱大雨之中。雨水一瞬间就顺着裂开的玻璃灌进去,她看见好像有一个人跑出来,刚开始他的动作似乎还包含着惊慌,对着这边的居民楼挥手求救,似乎在喊着什么,接着又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双手抱头连连后退,绊倒在雨水里,他左右甩动着身体,像是要把身上的什么东西都甩下去......什么东西?好像是雨水,他想把雨水甩落下去。 但是很快,他就在大雨之中跑来跑去,趴在地上趴了很久,用一个完全臣服的姿势。他的头接着爆开,好像有什么人在他周身都安装了微型炸弹一样,从上到下一寸寸爆裂,血肉在雨中纷飞,染红了一大片地面,接着那些血又消失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吃了。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清楚了,他是被那些雨吃了。那些降落的雨丝,只是什么其他生物,模拟借用了水的形态,把他撕咬开来,再把他吞噬殆尽。那是一种闪着黑光的雨水,和头顶海浪状的漩涡紧紧相连。 这癫狂的场面把她吓清醒了。 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正站在窗户前,额头紧紧贴着玻璃,一手摸在窗户把手处,似乎正想要开窗。她回过神的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勐地后退了几步,远离了窗户。窗户外面那一条商业街开始发生大爆炸,一间接一间,蔬果店、板面、理髮店、眼镜店,一个接一个地炸开,一整条街都爆炸,但是没有人在爆炸中伤亡,昨天所有店铺被通知强制性停业至少三天。水泥建筑和砖块四散飞扬,大火在水中烧了起来。燃烧时的火焰看起来很不真实,像是被水稀释的血。 外面发生了这么恐怖的场面,但是屋子里却鸦雀无声。 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她听不见大雨拍打玻璃的声音,也听不见外面街道上的爆裂声。一切都在安静中进行。像是在看默片。这一瞬间拉开了她和现实的距离......好像那的确是默片,是电影,是幻想里的世界。真实的世界不会听不到声音......真实的声音在—— 在她屋子里。 一阵嗡然的电流声是真实的,伴随着电视屏幕上闪出的周边模煳的十字形光亮。 电视里主持的温和的说话声是真实的:为什么不去外面看看大雨呢?多么难得一见的大雨啊。 窗户上轻轻的敲打声是真实的,雨滴在玻璃上弯曲身体轻轻拍打着玻璃,简直像是罗密欧在夜里轻轻敲击朱丽叶的窗户。 她伸出手,隔着玻璃触碰窗外的雨滴,手底下的触感很怪,有些温暖,凹凹凸凸,摸起来既像液体、又像光、又像是某种体内充满了粘稠体液的毛虫,外面的一层皮柔软却又很有韧性,内里光芒流动。那一瞬间她似乎和头顶的漩涡相接,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开窗的渴望。她就要打开窗的时候,一切突然戛然而止了。 她就好像被某种非牛顿流体裹住,然后又猝不及防地被吐了出来。她满头大汗,这时才为那古怪的触感心惊肉跳,这时才听到了所有一切滞后的声音:近在头顶的漩涡状云流动时发出的隆隆的怒吼海浪般的声响;暴雨疯狂拍打窗户时咣当咣当的声音,简直让人觉得下一秒窗户就要被拍得粉碎;第一个迎接暴风雨的店铺窗户『砰』的碎裂声;狂风在外面缠绕着想要进来的尖啸;外面的那个人显示几近疯狂的求饶和最后逐渐平静的喃喃自语,这喃喃自语最后融进了每一滴雨水里,在她触碰窗户玻璃时,窗外无数个雨滴就在这样低语;外面的店铺一个接一个爆炸时发出的那种恐怖骇人的狂暴的声音;电视机主持人说话时背景里一种古怪的骨头被压碎而血液被吸入的声音,还有那多次出现的,听不清却持续不断无比骇人的低诉...... 这一切狂浪一般奔腾着涌入她的耳朵,她往后退了两步,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看着头顶黑色的层云迅速褪去,阳光重新普照大地,街上那几乎有半条小腿深的雨水在半分钟之内就消退完毕,整齐划一地流向地底的黑暗,速度之快让人想到飞速过境的黑压压的蝗虫。她看着这一切,看着地面转瞬之间就干干净净毫无水渍,玻璃上本来蜿蜒而下的水痕也被阳光在半分钟内蒸发完毕,天上连白云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蓝天上挂着一轮不可逼视的太阳。 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空余街上那一排被炸成断壁残垣的店铺诉说着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是真实还是虚妄......那一切会有其他人看见吗?或许只有几个人的记忆会保存着这所有......但是有时候记忆也不可靠。这很可能是她的妄想。她不知道该做什么,照射进来的阳光已经逐渐温暖了她的躯体,驱散了恐惧,也让她稍稍镇定下来。社交软体上早已经炸了锅,不过清一色都是在感嘆大暴雨,百年难遇的大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306页 她困惑地翻来翻去。他们只看到雨水吗?难道没有人看到那不详的黑云,会说话的雨滴,还有被雨吃光的人?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看了将近两个小时相关的消息,偶尔有和她一样觉得这场雨下得怪异的,却也语焉不详模模煳煳。不过很快,官方的通知也出来了,那是在下午三点半,阳光最强烈的午后。上面先是说了大暴雨的降水量,各区域降水情况和损失情况,并不意外的,她所居住的柳存区被重点提及了。柳存区降雨最多,生命财产损失情况最重,多条街道上的店铺因为闪电或其他原因引发大火和爆炸,已知有不下十人失踪,警方和消防正全力搜救和调查。 原来是闪电。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第二天,更加精确的数字已经出来了。失踪56人,300余间房屋损坏,直接经济损失达到12亿元。她坐在电脑前看最新直播的会议,戴着眼镜穿着黑外套的人坐在话筒前说明滨泽市目前的受灾情况,他说完之后,又轮到防汛指挥部说明山洪和海潮情况,接下来是消防、疾控中心、建筑局,各自汇报后续安排。一轮说完之后,开始对暴雨发生前的部署做总结。她这才知道之前基本所有处于低层的居民都被转移了,店铺强制性停业,学校停课由校内自行组织高层避险,又是一连串的数字,哪个部门避免了多少多少损失,哪个又因为决策失误造成了多少多少,转移了多少多少受灾区域群众,降低了百分之多少多少,提高了百分之多少多少,哪个区域工作最好是多少多少,哪个又是最差..... 接下来的总结部分跟她没太大关系,她既不是工作人员,也不属于受灾群体,后面的事都和她无关。 关掉页面她一直在想没有伤者人数,没有死亡人数,有的只是失踪人数。这是为什么? 但是她也没有太放进心里去,因为她安安全全的,而且她下午还要上班,她现在该考虑工作、项目、升职、工资、加班、领导有点脑瘫真烦啊、甲方又找事怎么办、以及晚饭该吃什么等等问题。这个直播也是她是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抽空看的。接水的时候同事们也谈论了几句,她也凑上去听了听,无非是暴雨大的吓人,损失还真是惨重等等。她接话:「我好像还看见有人在外面。」 颱风天总是有人在外面。单单是被录下来的片段剪辑到一起,就能凑一个三四分钟的视频,再配上搞笑音乐,播放量能有百万。虽然实际上这种行为是很危险的...... 很危险,真的太危险了。她想。 同事对她的话很感兴趣,打断了她一瞬间沉下去的思绪:「下那么大还敢出去?」 「谁知道,」她说,「也没怎么看清楚。」 那是个男的还是女的来着?好像是撑着伞出来的吧......拿着的伞一下子就被吹得弯了,那个人拿着伞滑稽地站在雨里,被风推着踉跄了两步。她脑子里的印象换成了看过的视频,心情也稍显轻松,完全没察觉到她的记忆随着那有生命一般的暴雨一样,逐渐消失不见。她和同事们又聊了两句,谈论了两句,又回到工作中。 晚上睡觉前,她已经忘了昨天目睹的一切带给她的恐怖感受,在家里做饭,来来回迴路过电视的时候都没有丝毫感觉。不过,即将陷入睡眠之前,一个想法、一声嘆息、一种无法抵抗的悲伤还是攫住了她:还真是一个寒冷的雨天。十级以上的大风,百年难遇的时降水量,各部门紧绷神经严阵以待的极端天气,以及极低的温度——实际上她没有太注意温度,但是她倒是没忘了自己手脚冰凉的感觉。还真是一个寒冷的雨天。她再一次感慨,并真心实意地为损失了生命和财产的人们嘆气。 不过这寒冷的雨天还是过去了。她想,不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死在大雨里,躺在冰冷的暴雨之中。她睡着了。 第167章 终章 唐泽坐在玻璃里面,和外面的周阿烟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唐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能不能不要用参观动物园的眼神看我?」 他胳膊上缠着『石膏』,只不过是黑色的,这是一种特殊的材料,唐泽听医生说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反正是用来防止意志被入侵云云,唐泽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不过人的思想本来就受激素之类的东西影响很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生理反应,可能是通过控制身体里的激素水平来起作用的,就像是以前吃的抗抑郁药吧。他经歷的怪事太多了,现在看见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 除了这方面,他还住进了无菌病房,医生护士要进来都得全副武装,很严肃的样子。但是说实话唐泽自己觉得问题不大......他的腹部确实被打出一个大洞,那种冲击力度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了,跟近距离被霰弹枪击中差不多吧,唐泽觉得自己大概戒了枪战游戏了,听见突突突的声音总觉得打自己身上了。 除此之外,他还更加清晰地记得冰冷雨水灌进他伤口里时的触感。 但是再从医院醒来,除了腹部结疤,什么问题都没有。医生告诉他这是多种因素综合出的奇蹟:当时『异化』增强了他的身体素质、角度原因、后援也削弱了攻击者的力量云云。 总而言之,他不仅活着,还活蹦乱跳,现在只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观察。 周阿烟偶尔心情好了会过来看(嘲笑)他,两个人隔着玻璃聊东聊西,有时候周阿烟捧着小龙虾在外面吃馋的唐泽直咽口水,有时候她指挥工作人员给她搬来个打电脑坐着打游戏吵得唐泽睡不着......不过,最后固定在玻璃外面的是一个枣红色的沙发,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坐着聊天。 第307页 「哎,怎么又睡着了?你怎么看起来精神越来越差了?」 唐泽忍不住说。 他知道自己不该戳破这层窗户纸......可是他控制不住。周阿烟懒懒散散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也没多长时间了。」唐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犹豫几番,就要开口更进一步的时候,周阿烟长嘆一声,看了他一眼:「好人不长命,犊子活千年。」 唐泽:? 你一个南方老鬼从哪儿学来的用犊子骂人啊!看来自己平时说话还是要注意啊......把他老妹带成什么样儿了。 他说:「犊子就犊子吧,你跟我仔细说说你到底什么情——」 他话没说完。 护士进来换药,打断了他。 没到往常的换药时间。唐泽看了看监控,没再说话了。周阿烟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躺在专门给她配备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往后靠,手里一下一下地甩着路上买的盲盒公仔。换完药后两个人又聊起最近新出的电视剧,周阿烟进行安利的时候态度非常强硬,拿着手机在外面逼着唐泽看还要从五个角度发表评价,唐泽欲哭无泪。 他和周阿烟其实很久没见了,但是好像一点儿陌生感都没有。无聊的时候两个人聊了很多,但是那个话题就那样过去了,一直到唐泽离开都没再提起。他要走的前几天,问:「你明天来不来送我啊?」 周阿烟说:「那天正好是jojo大电影第一天放映,我要去看首映。」 唐泽:「你好绝情啊!而且那漫改能好看吗?」 说实话,唐泽真的略感伤心,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作为一名成年人类他对这句话了解得很清楚,但是...... 周阿烟说:「反正你最后不是都会忘了吗?」 唐泽嘟嘟囔囔:「说是作为深层记忆存放起来了,只要有人提醒还会想起来的,要是你站在我面前我说不定也能知道我认识你,虽然可能不知道咱俩咋认识的,得靠你告诉我。就是人类的第六感,熟悉的感觉,你不是有资料吗?你赶紧让你的形象温暖善良一点吧,万一到时候我想起来你是一个冷酷的人怎么办?说不定本来想给你炖个酸菜排骨,想起来你就只能吃清炖白菜了。」 周阿烟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去找你的。」 他没有见到老莫,因为老莫被调去其他地方了......而周阿烟后面几天也没有来。就算是鬼,也有自己作为鬼的生活。而以后的他会彻底讲这些东西遗忘,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这都是唐泽身体里的『虫子』惹的祸。 从他身体里取出来之后,唐泽还去看了一眼『虫子』的模样。所需要的权限非常高,唐泽被带着走过重重门禁,隔着重重玻璃,看到在一个到处反射着不锈钢光泽的巨大房间的正中间,浮动着一个长条状的光。那就是虫子。 相比起来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至少有二百平,只有那么一个东西漂浮在空中,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唐泽发现它的形态变化了,流动着的光逐渐变成了液体状的物质,继而转化成了一个浮动着的水滴。但是很快它又在变,过了一会儿,那里面似乎有星辰在闪耀,又似乎变成了漆黑的海底。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旁边的研究人员在解释,「不过目前可以确定它是活着的生物,或者是活着的生物的一部分,或者是活着的生物操纵的傀儡。有时候我觉得它只是一个细胞,或者是一块组织。它背后是极其强大的未可知的力量,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下定义。 「如果这东西留在你身体里的时间够久,就会逐渐改变人的思想,并在合适的时机破体而出,接管身体。 「这都是我们通过研究岛上的尸体得出的结论,现在那个岛已经被完全封禁了。」他继续看向玻璃里,「这简直就是另一种更高级、更完善的生物,难以想像数以亿计这种生物曾经降落在市区里,幸好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就是它的原貌吗?」唐泽说。单单看外形,的确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地球上会出现的物种。 「当然不是,」旁边的高级研究员说,「这是我们用信息技术模拟出来的,人脑有可能接受到的视觉信息。它的本体只留存了一个,并且权限极高,被存放在特制的、漆黑的、绝对寂静的房间里,不管进行任何操作都是不被允许的,整个研究所只有三个人有权限进行关于它的决策,如果有必要也会销毁。而且,我看销毁的意愿很强烈,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他继续说:「销毁可比搞懂简单多了。」 两个人继续默然无语地注视了一会儿。离开时,唐泽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虫子』造成的失忆问题。研究员向他解释:「我们目前认为这是它为了寄生而进化出的防御机制。如果宿主产生负面情绪,在剥离时它会释放出相应的物质消除记忆;相反,如果宿主产生正面情绪,这种情绪会被不断加强,甚至有可能会把假记忆——比如梦和幻想——当做真实。」 「释放什么物质?」 研究员笑了笑:「这个我确实不知道,而且这个说法也很不确定,说不定它就只是通过更加不可思议的方式,利用神的力量......谁知道呢。我是很想搞清楚,但是鑑于目前样本只有你一个,而重新做实验又太危险,所有相关提议都被伦理处否决了,更别说再往上通过层层审批了。」 第308页 失忆的范围有多大,力度有多强,这些问题都没有人能回答他。他能够查看的,只是一份列举了各种可能后果的报告,每一个条例后都标註了相应概率,很不确定,也没有对策。 「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会对你进行观察的,当然只是为了确保你状况良好,并且不会被你发现的,请放心。」 虽然他这样说了,但是唐泽根本放不下心来。其实现在他已经开始忘东西了,比如他有时候会困惑他们是去了一个岛上还是原始丛林里,也会困惑老莫有没有出现。更糟糕的是他的遗忘范围好像在扩大,似乎是所有和祂紧密相关的部分都在变得模模煳煳,好像隔着脏兮兮的玻璃想看清窗外的景色一般。花一些时间和精力确实能看清楚,但是很费劲,并且窗户越来越脏了。 张哥受的伤比他严重得多。 唐泽在被允许离开无菌病房后,去看了张哥几次。有一回碰到了张澜。两个人站在外面看着张哥沉睡,他唿吸很平稳,表情也很平静,就像睡着了。 唐泽被告知张哥醒来的时候,也快到了他离开的日子。一直到他走到病房前,都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准备,但是他还是来了,这次也是来做告别,走廊很长,乱七八糟的思绪填满了他的脑子。张哥倒是一如往常,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即将离别的愁绪,他隔着无菌病房的玻璃平平常常地打了个招唿,好像唐泽只是来店里上班。 「什么时候走?」 「后天。」 张哥点点头,唐泽说:「幸好。」 「什么幸好?」 唐泽一时间没想好措辞,总不能直说幸好还能再见你一面吧?他嗫嚅了一会儿,说:「就是时间刚好,要是再晚几天你才醒的话,可能都永远见不到了。」 张哥笑了笑:「我早就醒了,只是精神不好,没办法聊天,所以医生没有通知其他人。」 唐泽想告诉他关于自己遗忘的事情,又觉得张哥肯定已经知道了,于是没有开口。他只是说:「我之后还是在原来的公司上班。他们告诉我已经帮我请好假了,而且是带薪的,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张哥:「有专门的人在处理这些事情。」 「我还会留在滨泽,因为公司在这边。至少有一段时间是这样。如果你身体彻底好了,也许我们还能聚一聚,见一面吃个饭,就是,朋友之间维繫一下感情,反正都在一个地方。」 张哥轻轻点头:「我会的。」 唐泽最后还是开口了:「他们说我会慢慢忘了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具体的范围,但是我昨天已经想不起来店的地址了。所以可能这个范围其实很广,但是谁也没办法给一个确切的说明。所以......」 所以什么?他也说不清楚,话就这样说了一半扔下。沉默了一下,唐泽从裤子口袋摸出那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项鍊:「这个,现在还给你吗?交给医生还是张澜?其实早就该还回去了,不过我想还是问你一下。还是直接放哪儿?」 张哥说:「你留着吧,我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仅仅是做一个纪念。」 「好。」 唐泽又放回裤兜,听到张哥说:「或者以后再还我吧,我会去找你的。但是至少要等我身体好了之后。」 唐泽抬头,看到张哥笑了一下,两个人对视,唐泽发觉他是认真的。不是随口一说的客套话,不是类似于开局时『谈论天气』那种所对应的,结束时的『下次再见』。他是在做承诺。唐泽静了一会儿,说:「好。」他看到张哥伸出手,下意识也伸出手去握,不过张哥只是把手掌贴在了玻璃上。 两个人的手隔着玻璃简单相触,权当代替握手的告别。 「再会。」 唐泽说:「好。」 离开医院,唐泽转过身看着这座通体黑色的三角形建筑。就要离开了,完完全全的离开,记忆从身体里流失,却不让人觉得迷惑或痛苦,有的只是微微的怅惘。他从来不喜欢痛苦,他不相信痛苦通过各种转化会变成人的养料,他始终认为痛苦只是痛苦本身,不会转化成美好的星辰,只会在身体里留下黑色的、和血肉混合在一起的、难以清除的残渣。现在他就要远离,彻彻底底的远离,这不算什么坏事。 只是他仍然有一种冲动:再看一眼吧。为了他所认识的朋友们,为了拼命挣扎的他自己,为了他所爱的风景和人。层层包裹着、缠绕着、粘连着的苦涩被剥去、沖刷、洗净,剩下的是这些似珍珠一般明亮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在记忆中销声匿迹,但是偶尔,它仍然在生命的长河中闪着光亮,在长河因走到湍急黑暗之处而怒吼时,它或许会让人觉得不再那么孤独...... 来到城区的时候正是夕阳时分,红色的流霞从太阳处开始蔓延,铺了半边天空。照射到玻璃上,余光看过去,会以为是血,或者是火。但是仔细瞧的时候,会发现那只是夕阳,视线会随之望向深蓝深紫交融的天空,再看向凤凰羽翼一般的流霞,美丽的流霞。 他站定看了一会儿,裹了裹自己的衣服,抬起脚步,汇入城市的千千万万人群之中。 番外 每当下起大雨,唐泽总会微微愣神,即使是在深夜。 这次睡觉之前没关窗户,夜里下起大雨,雨声哗啦,水汽湿润。他迷迷煳煳地醒来,脑海中充斥着复杂的思绪,但是感觉并不坏。他伸手扯了扯被子,吵醒了旁边的人。睡觉太轻了,唐泽想,一直都这样......不过他又累又困,脑袋还陷在困顿之中,没工夫深入思考这个事情,只是说了一句:「下大雨了。」 第309页 「嗯。怎么了?」 「做梦。」 「梦见什么?」 旁边的床弹起来一块......而后雨声勐然被收住,窗户被关上......接下来旁边的床又陷下去。 「梦见什么了?」 唐泽马上就又要睡着了,费力睁开眼,看见锚状的项鍊在夜里闪着微微的金属光泽,顿时觉得安心,于是更加困顿:「梦见我们去探险。在一个岛,还是海底。」 他已经又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可能都不记得这段对话。他现在既被那潮湿的梦境拉扯着,又抽出空间去思考现实中的事,明天猫该做驱虫了。白猫,很懒,名字就叫白猫。很快,他又被梦扯下去......但是感觉并不坏。在长河中捡起珍珠查看,圆润、温暖......而明天醒来,迎接他的会是一个透彻清亮的雨后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