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真酒绑定好人系统后》 第1页 [bl同人] 《(综漫同人)真酒绑定好人后》作者:早安鸦【完结+番外】 简介: 曾经的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mafia。 现在的我是一个每天奔波于做好人好事的无恶不作的mafia:d * 作为行动组可有可无的技术外援,江舟川渡每天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工作——直到他绑定了这个破系统。 江舟川渡(抱头痛哭):逼迫mafia做好人好事你是不是有病! 系统(恶魔低语):【宿主,你有新的好人任务,请·查·收·哦~】 * 不完成任务就要接受惩罚,江舟川渡万般无奈下只好选择完成任务。 虽然基本上没几个能成功,还经常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惩罚。 比如: 【为黑皮同学推荐一款美白产品】 江舟川渡:这个世界不再适合我生存了:d * 初期,系统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顶,居然绑定了一个能把积分刷成负值的宿主。 但当一切尘埃落定、尾声完结,哪怕是系统,也不得不承认,江舟川渡所创下的成就,是以往任何宿主都无法比拟的。 ——因为自绑定那天起,那个跨越半个世纪、看似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第一次显露出颓靡的趋势,向着垮塌的深渊滑行。 * 【他是一切光辉的开端,是这场烧尽罪恶的沖天大火的导线。 然而当硝烟散尽,他却隐没、下沉,最终无人知晓。】 而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 【做个好梦——】 【晚安,我的朋友。】 ===== 阅读提示 1.主角真酒掺水 2.少量刀子,刀效好不好蠢作者也不知道 3.应该也许可能是沙雕文(我觉得我挺沙雕的?) 4.全员(除了主角)存活 5.主角不会以任何形式復活,慎入 6.补充上一条:主角结局死亡不復活,慎入 内容标籤: 综漫 少年漫 文野 柯南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舟川渡 ┃ 配角:各类真酒假酒 ┃ 其它:酒厂 一句话简介:您有新的好人任务,请查收~ 立意:一心向善 第1章 江舟川渡站在东京明媚阳光笼罩的热闹大街上,内心灰暗,生无可恋。 他抬眼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在心中痛苦哀嚎:是什么,是什么让他这个本该处在人生最美好年纪的二十三岁青年失去了眼瞳中的高光—— 这背后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好人系统! 【还请宿主抓紧时间哦,今天太阳落山前你必须要完成三个n级好人任务哦。】 ……去死吧!破系统! 【宿主不要在心里骂我哦,我可以听得到呢。】 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 江舟川渡痛苦捂脸,再一次忏悔十六岁的自己做下的傻逼举动。 时间回到七年前。 = 今天是他十六岁的生日。 江舟川渡拿起一个空弹壳,小心翼翼地摆到面前不过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上。 silver说过生日的时候要在蛋糕上插蜡烛,但是因为「给自己过生日」这件事是他临时决定的,买完蛋糕回来后才想起还有生日蜡烛这一回事,可时间太晚估计店铺都关门了,故而只好用弹壳代替。 嗯,反正都是使用后会留下硝烟味的东西,应该差不多啦。 放好弹壳后,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八月十九日。 好的,就决定是你了!我的生日日期! 他打开自己编写的手机程序,点进「绝对不可以忘记」那一栏,快快乐乐地填上自己几秒前决定的生日日期,然后用手机对着面前这个放着弹壳的小蛋糕拍了张照片。 完成这一切后,他退出程序,然后向泛着亮光的门外看了一眼。 琴酒和伏特加出任务去了,科恩在外地还没回来,今天这栋别墅里只有基安蒂和他两个人。 ……要不要叫上她和自己一起过生日呢? 他回想起silver的留言—— 「当然啦,庆祝生日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和自己的亲人和好友一起分享蛋糕啦!」 亲人的话,他是,应该是没有这种东西的,但如果是好友的话……也许和自己平时相处最多的搭档们可以算是一部分? 第一次过生日,果然还是按照silver说的做会更好吧? 少年点点头,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他踮起脚,像只小猫,静悄悄走到门口,扒着门框向客厅望去。 客厅灯是关着的,只有不断变化的电视光透出来,美式喜剧浮夸的大笑充斥别墅,这是只有琴酒不在时才能看到的景象。 不过琴酒经常不在就是了。 基安蒂最近喜欢上这种电视剧,几乎时时刻刻在看。 他轻轻巧巧走过走廊,但身为杀/手的基安蒂依旧敏锐地回头,看向少年。 正看到有趣的地方突然被打断,她有点不耐烦地撇撇嘴:「啧,小鬼,你过来干嘛?」 「啊……」江舟川渡有点紧张地悄悄揪住了睡衣一角,「那个,我在过生日,你要过来一起吗?」 基安蒂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像是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荒谬可笑的笑话的表情,她挑眉哈了一声,说:「什么玩意?小鬼你逗我呢?你一个失败的实验品哪来的生日——」 第2页 这句话就像一根尖针,一下子刺穿了少年那沉浸在「和好朋友一起过生日」的溢满幸福的情绪泡泡。 有点委屈的酸水就顺着小孔一点点流出,他垂下眸,试图小声解释:「但是我——」 电视中爆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基安蒂的视线又回到电视上,看也不看少年一眼:「小鬼,没事不要来烦我,赶快回你房间睡觉去。」 解释的话语噎在嗓子眼里,手指蜷缩两下,少年默默咽下了剩下的音节。 他在心里补上后半句:但是我给自己定了生日日期啊。 略有落寞地垂下头,呆毛都好像蔫了下去,他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托腮看着桌子上的蛋糕,檯灯黯淡的光敛去少年那尚显青涩的眉眼,阴影将他柔和地包裹起来。 分针走过三十度角,少年又重新打起精神来。 「算啦,虽然没有成功邀请到基安蒂,但总归也算是第一个生日,要开心起来啊江舟!」他拍拍脸颊,笑容又扬起来,「吃蛋糕之前,先许个愿望吧!」 ——希望未来,自己可以遇到更多有趣的事情,也希望silver能够梦想成真,早日成为出色的钢琴家! 少年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着愿望。 = 「可我没说要遇到你这个破系统啊——!!」江舟川渡捂住脑袋,痛苦地蹲在便利店旁边。 【可是「好人系统」难道不是一个很有趣的存在吗?】 旁人看不见的系统球在江舟川渡脑袋边上晃悠两下,继续提醒: 【宿主,现在是五点十七分,你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 江舟川渡浑浑噩噩地问道:「我是一个黑手党啊黑手党,你难道不知道吗?」 让一个黑手党绑定「好人系统」,这到底是什么人类终极离谱冷笑话?! 而且!为什么七年前的自己造下的孽要让二十三岁的江舟川渡来承担?系统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现在的我已不是过去的我」吗?! 【嗯,宿主职业较为特殊,但我想这并不妨碍您拥有一颗一心向善的心,总之,您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请尽快行动。】 【我想您也不想让昨天的事情重演吧?】 闻言,江舟川渡浑身一抖,又想起了被电流支配的恐惧。 他咽了口唾沫,讪讪笑了两声:「这就去,这就去,我最爱做好事了。」 正要起身去寻找做好事的目标时,一道飞速奔跑的身影忽然从他面前蹿了过去。 随即便听到一道尖厉的男声在喊叫:「抓小偷啊——」 江舟川渡抬眼看过去,方才跑过去的男人手上确实抓着一个公文包。 【宿主,快去追!见义勇为是r级任务,可以抵消3个n级任务,你今天就不用费尽心思找要过马路的老奶奶了!】 行吧。 江舟川渡认命似地嘆口气,下一秒就朝小偷逃跑的方向沖了出去。 他的体质不错,虽然远远不及琴酒等人,但和普通人比起来也算是不错的了。 江舟川渡藉助着腿长的优势,飞跨到路边的高台上抄了个近道,成功从天而降截住了小偷。 然而落地时没掌握好力道,脚踝震得生疼,连带着他自己的表情也扭曲一瞬。 好在紧急关头没人会注意他表情管理失败的一幕,小偷见自己的路被档,向旁边绕去,想要脱离追捕。 「诶,这可不行。」江舟川渡当即伸胳膊拦住对方,「你走了我今天的任务指标可怎么办?」 身后追逐和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杂乱的脚步声扎进小偷脑子里,一瞬间挑断了那根紧绷着的弦。 一道白光从他手中亮出,带着骇人的力度,向江舟川渡刺来—— 正在江舟川渡在脑中循环播放「我靠你怎么还动刀这是犯规知道吗」时,一只劲瘦的手臂忽然横穿进他的视野中。 那只手死死钳住了小偷的手腕,使那把匕首无法再进一寸。 江舟川渡抬眼向一侧看去,那双紫灰色的眼眸立刻就跃进了自己的视线中。 降谷零手上用力,一把夺过小偷手上的刀,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生平头一回被别人救,江舟川渡咂摸一下这感觉,觉得还怪奇妙的。 但他没忘记自己肩负的「好人」任务,还是先上前一步将小偷偷走的包扯了回来。 小偷见势不妙,下意识就想跑,但江舟川渡怎么可能让他成功? 他反手钳住小偷,用力向下一压,强制着对方蹲了下来。 而这时,公文包的失主也跑了过来。 江舟川渡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向上一挑,见到是失主来了,随手便将包扔进对方怀里。 【恭喜宿主完成r级任务[见义勇为],已抵消为3个n级任务,您今日的好人任务已完成!】 被抓住的小偷破口大骂,几乎要将江舟川渡的祖宗十八代扒拉个遍。 随便呗,江舟川渡不甚在意的想着,反正他也没有祖宗,别提祖宗了,他连个爹妈都没有,谁在乎别人怎么骂呢? 反而是降谷零皱皱眉,紫灰色的眸子里流出愤怒的神情,喝止道:「你自己做违法的事情被抓还骂别人?闭嘴!」 这下又轮到江舟川渡觉得奇妙了,他略有些惊讶地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面前金髮紫眸的青年,像是从来没见过人似的。 第3页 【宿主,我想这种反应应该是很普遍的,您不用像看猴子一样看对方。】 江舟川渡:不不不,你才和我绑定不过两天,你不明白的。 又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猫眼青年带着两个警察跑来。警察立即给小偷戴上手铐。 「zero!」诸伏景光气喘吁吁地在降谷零面前站定,担忧问道,「你没受伤吧?」 降谷零:「我没事,但是他——」 紫眸青年的话音被一声尖锐的声音打断。 三人齐齐看向发声源,只见那包的主人指着江舟川渡,大声喊道:「我包里的钱少了!是不是你拿的?!」 降谷零一愣,连忙解释:「他刚才一抓住小偷就把包还给您了,我作证,他绝对没拿。是不是小偷提前拿走的?」 包的主人一噎,他当然明白眼前的青年没拿他的钱,但是…… 江舟川渡在心里嘆口气,熟练地掏出自己的钱包,露出一沓钞票来。 【宿主,你真要给他钱?他这不是摆明着勒索你吗?】 江舟川渡没理系统。 他冷漠地掀起眼皮看向对方:「少多少?」 瘦瘪的男人看到青年钱包中的一沓万元纸币,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两秒钟,又忽得理直气壮起来:「一、不……两万円!」 反正这青年那么有钱,也不差这点,他想。 降谷零被这男人恩将仇报的丑恶嘴脸震惊住了,他大声斥责:「他明明帮你抢回了包,你钱包里的钱根本没有少!」 诸伏景光也凝眸,声音低沉:「你这是敲诈!」 那边的警察听到声响,似乎正要往这边走来。 男人迅速地看了一眼警察,气势一下子弱下来:「看在……看在你帮我拿回包的份上,另外一万円送你了,你只需要还我一万円就行。」 什么?降谷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江舟川渡抬手制止住身边两个还想要开口的男生,随后迅速从钱包中拿出一张面值一万的纸币,递给男人。 男人不知怎么又有了底气,朝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被拦住的降谷零简直难以理解:「你就这么任由他诬陷你?」 诸伏景光也紧紧皱眉。 江舟川渡似笑非笑看向这两人,感觉自己快要被对方身上的凛然正气给超度了,他敷衍道:「嗯嗯,这样方便。」 哈? 仅仅因为方便就任由对方污衊敲诈自己,这是什么新型奇葩破财消灾的方式? 看到这俩人一个露出仿佛听到了多离谱的惊天消息的震惊表情,另一个紧锁眉头仿佛在看什么惊天小可怜,江舟川渡忍不住笑出声,随后摆摆手,就打算回安全屋去。 谁知不动弹还好,一动弹,针扎似的疼痛从脚腕处蔓延而上,转眼间他额头上就起了一层冷汗。 糟糕,刚才蹦下来那一下,崴着脚了。 降谷零立刻发现了青年不对劲的状态,三步并做两步赶过去扶住江舟川渡:「崴着脚了?」 降谷零大概不知道自己力气有多大,他这一扶顺带着惯性推了一把,江舟川渡为了不颜面尽失地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只好稍稍挪了一下受伤的脚,没想到这一挪,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对方也是好意,他便回答:「没事,就是震着了,过几天就好了。」 诸伏景光那眉毛皱得更紧了,只差一点就能拧成麻花下锅油炸。 他走到青年身边,轻轻掀开裤脚一看,发现脚腕处已经肿了起来,霎时担忧起来:「还是去医院吧,我去叫个计程车。」 「诶,不用,真没事——」江舟川渡伸手企图阻拦。 「啧,别叫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降谷零皱眉,语气不知不觉间就严厉起来,「受伤了就要去医院!」 话音刚落,江舟川渡忽然觉得身子一轻,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被横着抱了起来。 降谷零将他抱到附近的座椅上放下,顺便帮他脱掉了鞋袜,将受伤的脚踝漏出来。 江舟川渡皮肤冷白,此时红肿的脚踝就一下子显得十分刺目。 降谷零还在不厌其烦地唠叨,这给了江舟川渡一种极其离谱的强烈错觉,好像自己是做错事的孩子,此刻正垂着脑袋听自己的兄长批评。 他精神恍惚地开口问道:「你多大了?」 降谷零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便如实回答:「二十一,不过马上就二十二了。」 啊这,江舟川渡沉默,所以为什么比对方大了将近两岁的自己会被像个小辈一样对待? 还有,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对吧? 你们到底为什么表现得那么自来熟啊?! 第2章 医院里人来人往,江舟川渡静静坐在座椅上,盯着不远处金髮青年的背影发呆。 只是因为一同拦住小偷就如此信任地帮助对方吗……? 他手中捏着诸伏景光买来的三明治,温热香甜的气息顺着牛皮纸袋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溢出来,柔和地扑在青年的脸颊上。 他身边此刻并没有人,诸伏景光去楼下帮他租医用拐杖,而降谷零则在帮他排队拿药。 「系统,你看到了吗?这才是你应该绑定的人类。」江舟川渡伸出手戳了戳悬浮在半空中的系统球,咏嘆道,「多么善良、热心、正直的优秀青年啊——」 第4页 系统无情地打断青年的浮夸表演: 【宿主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名?小山渡这个名字怎么听都很奇怪好吧。】 「不然呢?」江舟川渡瞟了一眼远处的降谷零,「你宿主我可是黑手党诶,哪有黑手党会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名的?」 「而且,你那个商城兑换也太黑了吧,一个r级任务的积分居然只能兑换一个小时的伪造健康保险证。」 他说着,又快速瞟了一眼金髮青年:降谷零快要回来了,自己要赶紧消失才行。 他从衬衫口袋中拿出一只签字笔,在还未拆封的三明治纸袋上写下一段话,然后扶着扶手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一小沓钞票,压在三明治下。 随后,青年混入人群,消失在走廊尽头。 取好药的降谷零回过头,忽然发现方才静静坐在公共座椅上的青年不知去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他一路小跑着回到座椅处,却发现座椅上只有一沓钞票和一袋未拆封的三明治。 淡褐色的三明治牛皮纸袋静静躺在座椅上,几行工整的字墨迹未干—— [to:热心的降谷同学和诸伏同学 多谢帮助,衷心希望我们不会再见(爱心)] = 江舟川渡回到安全屋时,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后背。 他扶着玄关处的镂空隔断,艰难地换掉了鞋子。 最近是组织的静默期,行动组基本没有什么任务,连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的琴酒,此刻居然也在别墅里休假。 琴酒正坐在餐厅椅子上保养枪械,各种枪械零件铺了满桌。 听见身后的动静,琴酒回头瞥了一眼,墨绿色的眸子像块翡翠。 江舟川渡此刻正在和鞋子较劲,每动弹一下都能疼得他呲牙咧嘴。 银髮男人嗤笑一声:「崴个脚都能疼成这样,废物。」 江舟川渡欲哭无泪:可我只是个技术人员啊,能不能不要再拿技术人员和外勤人员比身体素质了! 琴酒:「药在二楼恆温柜,自己去找。」 江舟川渡应了一声,此刻他终于把鞋子脱了下来。他提起裤脚瞄了一眼,发现本就红肿的脚踝在自己的不懈摧残下成功地肿得更严重了。 他只好单脚站立,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蹦跶着前进。 别墅里舖的是木地板,江舟川渡一蹦起来落地声音极大,咚咚咚像是要拆迁。 琴酒忍无可忍,举起自己刚刚装好的□□,十字准星正对着江舟川渡那双碧蓝色的眼睛。 男人皱眉呵斥:「声音小点!」 「对不起!」已经被枪怼头怼习惯了的江舟川渡本能地道歉,可惜目前金鸡独立的姿势限制了他的行动,不然他还能再给琴酒鞠个躬。 江舟川渡:管他呢,道歉就完事了。 【宿主简直熟练得让人心疼呢。】 江舟川渡:gin一直是这样,习惯就好:) 琴酒说完就放下了枪,继续擦拭另外一些枪械,没再回头看他。 ——直到楼梯处穿来有规律的轻微的咚咚声。 琴酒抬头,看到蓝眸青年正笨拙地一格一格向上跳,同时还小心翼翼地避免发出过大的声响。 琴酒:…… 江舟川渡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扎到自己身上,下意识就将视线转了过去,正好看到了琴酒墨绿色眼睛中疑似「你死定了」的凛冽杀气,瞬间吓得心脏一慌,一不留神,脚下动作没协调好,一脚跳空—— 于是整个人就一节一节地从木质楼梯上滑了下来。 楼梯发出有规律的咚咚咚的声音。 那双墨绿色的眼珠于是也跟随着青年滑下来的路径缓缓转动。 江舟川渡:……毁灭吧,这个尴尬到令人脚趾扣地的世界他是一点也不想再待了。 他正要再说一声「抱歉」,却突然发现余光中的一抹银色忽然向自己靠近。 啊这,gin终于忍不住要把他这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毙了吗? 却忽然从天而降一只大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人拽了起来。 江舟川渡:……? 带着菸草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呵,磕到脑袋摔傻了吗?要不要我去精神科给你挂个号。」 江舟川渡一下子回过神来,附带一个尴尬的笑:「啊不不不不用了谢谢。」 琴酒冷哼一声,半抱着青年就往楼梯上走。 江舟川渡一米七几,四捨五入一下就是一米八,说实话在日本男性中也不算矮了,但和琴酒一米九的身高一比,瞬间就矮了不少,更何况他平时吃的偏少,整个人偏瘦,琴酒半抱着他并不费力。 不过几步的功夫,江舟川渡就被带上了二楼。 琴酒将青年往储存药的房间门口一放,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江舟川渡被这意料之外的事件发展方向弄得愣住,等琴酒走远了才想起来说声谢谢。 琴酒没理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见。 【他抱你上楼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要把你从二楼摔下来杀了你。】 江舟川渡按了按心口,那颗被吓得不轻的心脏此刻还未完全平復下来,贊同道:「实不相瞒,刚才那一刻,我连墓碑建哪都想好了。」 【黑手党工作环境真可怕啊,同事一个比一个吓人。】 「啊,你是说科恩?」他从恆温柜里拿出喷雾和药膏,听到系统的话后回忆起昨天的事情,「其实科恩算是很和善的同事了。」 第5页 「从来都不拿枪指着同事,平时也很安静。」 除了有时候神出鬼没,偶尔会像昨天一样穿着半身是血的衣服突然出现,容易吓到人外,没什么缺点。 【……您心理素质真强大。】 江舟川渡:过奖了:) 处理完脚踝,他慢慢跳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小心地没有再发出噪音。 他将门反锁,没有开灯,坐在床沿上换完睡衣后,直接钻进被窝里。 又疼又累,洗漱什么的明早再说吧。 【宿主,你现在就要睡了吗?】 江舟川渡掀起眼皮,清澈如硫酸铜溶液的眸子此刻累到褪色,整个人无精打采,他问道:「怎么了?」 【嗯,鑑于宿主今天是第一次完成好人任务,系统君有一个附赠大礼包要送给您呢!】 江舟川渡毫无感情地捧读道:「哇哦,是什么呢,我好期待呀。」 系统沉默两秒,随后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介绍: 【首先是100点好人积分,这可是相当于白送了您一个r级任务的奖励呢!】 江舟川渡(毫无感情):哦哦,太好了,我好开心。 【然后就是一个新手好人知识包,这里面内容涉猎广泛,从急救手法到救助技巧应有尽有!】 【需要现在为您安装吗?】 江舟川渡点点头,反正是免费的,又不会吃亏。 【好的!已安装完成,当宿主遇到需要相关知识的情况时,系统会自动为您调取信息。】 「没了吗?」 ——没了就赶紧让他睡觉。 【还有一个最最实用的礼物——ssr级好人卡!】 系统话音刚落,一道灿烂的金光在他面前炸开,炫目的光线消散后,依稀还能看到礼花炮仗的碎屑纷纷扬扬。 这杀伤力堪比闪/光/弹的特效成功杀死了青年睡觉的欲/望,他木着脸掀开被子爬起来,机械性地拿起了床头的电脑。 短时间内肯定睡不着了,他麻木地打开组织内网,随便接了一个技术方面的任务,打算依靠工作带来的倦怠入眠。 系统试探性发问:【宿主?你不看看卡的效果吗?】 江舟川渡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屏幕的白光自下而上照射在青年的脸上,增添了些许阴森色彩。 他语气幽幽地:「哦,如果它有一秒入睡的功能,那么我很乐意。」 【……这个功能暂时没有。】 【但是您一旦佩戴上这张卡片,就可以将触发[好人好事]的概率提升到百分之八十!您以后就不用漫无目的地寻找好人好事了!】 那确实挺方便的,不管自己走到哪里都有很大概率能遇到……等等,要是这么想的话—— 他岂不是传说中的霉神,走到哪里都有类似于「小偷偷包」的事情发生? 【倒也不是啦……本来那些事情也都会发生,只不过是提高了被你遇到的机率罢了。】 【何况好人好事又不只局限于[见义勇为],扶老奶奶过马路不也是好人好事吗?】 江舟川渡:「你说得对。」 【那我就帮宿主把卡绑定上了。】 悬浮在青年面前的ssr好人卡闪烁两下,随后右上角浮现出一个标籤。 [ssr:好人卡 当前状态:已绑定] 绑定成功的那一刻,江舟川渡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总感觉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决定。 第3章 随手接下的任务很简单,江舟川渡只用了一会就完成了。 他单脚蹦跶着去了卧室里的独立卫生间,洗漱一番后就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叮一声轻响,江舟川渡手机中出现一个简讯。 [新任务需要技术外援,具体内容发你邮箱了。——基安蒂] 正准备睡觉的江舟川渡:……深夜加班的企业文化什么时候能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再次打开刚刚关上的电脑,浏览基安蒂发给自己的邮件。 任务内容很简单,大致就是恐吓组织高层中某位先生的竞争对手,这种任务平时挺常见,平均下来每个月就有一次。 ……所以他一直挺好奇组织高层的人到底哪来这么多竞争对手。 这次任务的恐吓手段很直接明了,基安蒂只需要找个合适的天台朝着对方家里的大型落地窗开上一枪,当然如果能恰巧打中水晶吊灯就更好了。 但是据邮件内容,任务对象太过谨慎,在住宅附近安排了许多保安,摄像头更是恨不得密密麻麻覆盖每一个角落,在这种堪称神经质的安保系统监护下,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狙击点就稍显困难。 他打开地图,观察附近地貌,发现任务对象正对面就有一栋写字楼,虽然不是最佳狙击位,但鑑于基安蒂只需要随便开一枪打碎落地窗玻璃,这个位置应该足够了。 将自己找到的狙击位在地图上标註出来,他发简讯询问对方:这个位置可以吗?我记得你的狙击码数是600,如果只是要求击中落地窗的话,这里应该可以。 基安蒂回话很快:可以,但是这栋写字楼是任务目标的公司总部,管理很严,必须要认证身份才能进去。 所以其实只需要他暂时使写字楼的认证系统瘫痪然后将监控摄像头关闭十几分钟即可? 那岂不是很简单,至少比帮她不停地删监控删网友视频方便多了。 第6页 【删监控就算了,为什么还需要删网友视频?】 江舟川渡(核善地微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她确实曾经在临街的低矮民居窗户上支狙击枪,被不少路人目击并且拍了下来。 【……黑手党同事真不靠谱啊,宿主辛苦了。】 江舟川渡没接话,时间紧迫,他要协助基安蒂早点完成任务然后睡觉。 这些操作对于他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不过十几分钟就准备就绪。 他打字:2分钟后开始行动。 电脑屏幕散着白光,字符跃动,倒计时缓缓流淌。 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调出写字楼外街道上的监控,随意看看,也算变相地帮基安蒂盯梢。 监控画质不高,夜晚的红外线成像略显阴间,好好的路人被照得像个飘荡的鬼魂。 江舟川渡再次转换摄像头,试图看清路人的脸,毕竟无聊的人总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成像稍微清晰了一些,但因为路上光线较暗,摄像头依旧在用红外线成像,只能看到黑白的惊悚画面。 恰巧这时,路人即将要经过路灯正下方,江舟川渡立刻找准时机,将主画面切换成离对方最近的机位,放大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江舟川渡看着画面上的降谷零沉默了。 【……这就是缘分吧。】 江舟川渡:「大概吧,不过还好他只是路过,应该不会对任务产生什么影响——」 话音未落,只见降谷零在路口拐弯,径直走向了任务目标的住宅。 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无奈扶额,说:「算了没事,只要他不要闲的没事凑到落地窗附近就行。」 【咳咳,那个,宿主,要不你先别说话了吧。】 闻言,他抬眸看向监控画面,正好看到降谷零在经过保镖搜身后进入了屋内,他被一个中年人安置在客厅沙发上,似乎是在等人,而降谷零的位置刚好极其靠近落地窗。 江舟川渡看着屏幕上的画面,霎时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他几乎是立刻给基安蒂打电话,但对方似乎将电话调成了静音,怎么打也没人接。 平时好脾气的青年此刻气得不轻:「平时怎么不见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这么谨慎,她难道不想想万一任务有变动我第一时间联繫不到她会怎样吗?!」 基安蒂组装安置狙击枪时间不会太长,算上她进入大楼的时间,最多再过三分钟她就会开枪。 狙击过程中变数太大,尽管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降谷零并不会被击中,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他都不能拿对方的生命去赌/博。 想想,江舟川渡,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将那百分之一扼杀掉? ——查降谷零的联繫方式。 他回想起今天白天时降谷零的自我介绍:*[我和hiro都是东大的学生,主修法律。] 指尖翻飞,他迅速切入东大的学生信息页面,终于找到了降谷零的身份信息。 这种危机关头,江舟川渡已经来不及考虑「自己的身份信息是否会暴露」,他直接用自己的常用号码拨了过去。 手机中传来舒缓的彩铃声,青年那一双碧蓝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同时在心中倒数—— 十 写字楼某处,基安蒂调整好最后一个部件。 九 降谷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正要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 八 基安蒂移动狙击镜,枪口缓慢移向目标。 七 降谷零发现是陌生号码,不太确定是否要接。 六 基蒂安开始瞄准。 五 降谷零向疑似管家的中年人示意,表示自己要接个电话。 四 十字准星对准落地窗,出于个人的恶趣味,基安蒂瞄准的位置恰好会在一切外界因素干扰后正中靠窗年轻人的头颅。 三 降谷零接听电话,电话中传出咆哮:「远离窗户——」 二 基安蒂扣动扳机。 一 降谷零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依旧听话地起身向后走了一步。 零。 ——玻璃瞬间炸裂,巨大的声响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降谷零怔住,旋即看向自己原先坐的位置。 一颗子弹深深嵌入沙发中,真皮上的弹孔锐利而骇人,露出内里的淡黄色海绵。 江舟川渡睁大着眼看向监控中的画面,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传入耳中,诉说着他方才的心情到底有多焦躁不安。 手机中忽然传出青年音:「餵?餵?你是谁?」 他骤然回过神来,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降谷零又坚持不懈地拨回来,他便拒接,然后将降谷零的电话号码拉黑。 他打字给基安蒂:任务完成,5分钟后写字楼的一切将会恢復正常,请迅速撤离。 【……真是千钧一髮啊,还好宿主你给对方打电话了,基安蒂完全就是瞄着降谷射击的!】 「确实,」他将给降谷零打电话的电话卡取出来,放入一个特质的小金属盒中,「这是基安蒂的特殊癖/好,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金属盒的另一端连接至电脑,江舟川渡打开一个程序,输入了几段字符。 方才情况紧急,他没时间做伪装,而倘若降谷零将这个电话号码交给警方,警方很有可能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 第7页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他只好做一些必要的销毁处理了。 信息篡改的进度条逐渐拉进,原本的电话号码正向着「查无此号」的方向行进。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需要江舟川渡做的了,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瓶饮料,拉开易拉环后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恭喜您接到新的好人任务~】 【级别:r级】 【内容:临近夜晚,酒厂的恶作剧从天而降,可怜的岛津先生家中的落地窗碎了,亲爱的好人先生,你能帮他换上新玻璃吗?】 「咳、咳咳。」他一口饮料呛在嗓子眼,狼狈地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江舟川渡被震惊到目瞪口呆,问:「这个酒厂是我想像中的那个酒厂吗?」 「还有,我没记错的话,岛津就是这次的任务目标吧?」他说,「我刚刚帮助基安蒂击碎他家玻璃,你就让我去给他装新玻璃——」 「你们这好人任务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 【任务限时三天哦,如果完不成的话……】 江舟川渡立刻听出了来自系统的威胁,他伸出手做出「打住」的手势:「停,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我做还不行吗?」 【嗯嗯,宿主加油哦~】 江舟川渡沖系统挤出一个笑,看起来颇为咬牙切齿。 = 另一边。 岛津宅。 降谷零再次尝试着回拨,却只听到了「此号码为空号」的提示音。 此刻岛津宅中乱作一团,将近十来个保镖在玻璃破碎后瞬间冲上二楼,将岛津先生护起来。 降谷零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依照自己实习的律所的安排,提前来找岛津先生了解大概的情况。 岛津先生在一天前派人拜访了自己实习的律师事务所,声称有一个和合作公司有关的经济纠纷需要谘询。 虽然事务所对于岛津先生在自己的公司有法务谘询的情况下仍到其他事务所谘询的行为感到疑惑,但秉持着不放走每一单生意的原则,事务所还是派出降谷零暂且了解一下情况。 ……不过,目前的情况好像已经不是「了解一下情况」能够描述的了。 紫灰色的眼睛看向沙发上的弹孔,他觉得自己虽然因为发色会和部分人发生一些冲突,但这些冲突显然还没有达到逼得对方要射杀自己的程度。 所以,对方的目的其实是岛津先生? 可是自己明显和岛津先生长得不一样,这应该很好分辨。 「难道,」他眯眼,「这是个恐吓?」 是了,如果是恐吓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以他人生命为代价的恐吓行动,实在是令人气愤。 但是…… 降谷零垂眸看向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又为什么要提醒自己? 此外,还有一点让他很在意。 这个人的声音,似曾相识。 第4章 「真的不能找别人帮我装玻璃吗?」 江舟川渡双手将系统球夹在中间,仗着对方毫无反击之力,把系统从球状挤成了饼,他扯出一个极其阴间的反派笑容,威胁道:「系统君,我劝你考虑考虑再回答我哦。」 系统艰难出声:【窝耶摸办发,介系规地(我也没办法,这是规定。)】 江舟川渡见没有转圜余地,立刻收起表情,将系统抛开,系统在桌子上啪叽弹了两下,转了几圈后方才稳住。 系统嘟囔:【真无情啊,一听行不通,居然连个威胁的表情都懒得给。】 江舟川渡瞟它一眼:「呵呵,让一个崴着脚的病号去换玻璃,相比之下,我还是挺温情的。」 系统干笑两声,它也知道宿主崴脚不便于行动,但规定也不是它定下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自知理亏,系统试图找补:【宿主,兑换商城里有痛觉屏蔽一小时适用装,我给你限时半价。】 闻言,青年的手一顿,他终于扭过头看向系统。 「一个小时?」他打开系统的兑换商城,看向原价100积分的[痛觉屏蔽一小时适用装],「半价也要50积分,就不能打个一折吗?」 【一折也太狠了点吧……装完玻璃就有100积分的奖励,半价宿主你也不亏啊!】 「三折。」江舟川渡微笑,「亲爱的系统君,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系统:…… 【行吧,三折就三折,快去做任务吧,晚了人家自己找人装上就完蛋了。】 「明白,」他将视线重新转向电脑屏幕,「明早就行动。」 他查到负责岛津宅装修的的装修公司,切入对方公司的系统,调出岛津宅的订单。 岛津宅暂时没有给装修公司打电话维修,看来是还没来得及从今晚的混乱中抽身。 窗外划过炫目的车辆远光灯,短暂地拉长江舟川渡的影子。 是基安蒂回来了。 江舟川渡起身,扯过窗帘,将没拉上的缝隙阖上,光线立即被挡在了窗帘外。 他将电脑合上,最后一丝光线也被湮灭。 「晚安,系统。」 = 天刚破晓,第一声鸟鸣响起。 系统漂浮在床头,原地悠悠地转着圈。 【宿主,起床了。】 第8页 一只白皙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揪住被子边沿,向上一拽遮住了头。 系统:…… 【宿主,装修公司上班很早的,你再不起床,别人把玻璃装上了怎么办?】 闷闷地声音从被子下传来:「……五分钟。」 半个小时后。 江舟川渡终于从被窝里困难地挣扎了出来,顶着一头因为太乱而显得毛茸茸的头髮,意识模煳地向卫生间蹦跶。 系统幽幽地悬在江舟川渡身后:【宿主,为什么你的五分钟这么长?】 江舟川渡打了个哈欠:「你不懂,这是人类的被动技能——时间穿梭大法。」 洗漱完毕后,江舟川渡终于拾回了自己清醒的大脑,他打开电脑,开始干正事。 【十七分钟前提交的维修订单,装修人员是田中一郎。】 江舟川渡嗯了一声,继续浏览维修订单的信息。 田中一郎入职时间短,但很能吃苦耐劳,对待僱主也和善有礼,因此和几个同期进入公司的同事相比,他更受僱主欢迎,工资和职位自然也上升较快。 光看照片,也让人觉得是位和善干练的老实人。 【宿主,你打算怎么代替对方去装玻璃?】 江舟川渡微笑,碧蓝色的眸子里透出狡黠的光。 他竖起食指,轻轻点在唇边:「当然是,让我们的田中先生好好地睡上一觉……」 「至于安装玻璃这种辛苦活,就让好人先生代劳吧。」 = 天色透亮,阳光晕出光圈。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宿主,你不用痛觉屏蔽器,开车脚真的不会疼吗?】 「……废话,当然疼。」江舟川渡说,「我能怎么办,好钢要用刀刃上,就那么短短一个小时,我能把玻璃装上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时间分给开车。」 不过他体质特殊,不管是什么伤,都恢復得比常人快,再加上组织的药见效比普通药快,今早起床的时候,他的脚腕已经没那么疼了。 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为了一会方便装玻璃,他穿了一套运动服,乍一看和岛津宅的装修公司的制服大差不差,待会再套上田中一郎的工作外套,恐怕就算是装修公司的老闆一时间也发现不了端倪。 江舟川渡摇下车窗,看向少有车辆经过的道路。 【你确定他会从这里走?】 系统球浮到江舟川渡面前,一双电子豆豆眼差点怼到江舟川渡鼻樑上。 他将面前碍眼的系统一把拍开:「当然,这是唯一路况良好、能够运送玻璃的路。」 【可是这已经快到点了,咱们都等了将近半小时了……】系统有些怀疑,【这家公司不是以守时着称的吗?这都快迟到了。】 确实有点奇怪。 江舟川渡再次看向道路尽头,依旧没能看到想像中的那辆货车。 他忽然想起自己绑定的那张[ssr好人卡]。 ……不能够吧。 下一秒—— 【ssr级好人卡技能被动触发——】 【触发任务:sr级见义勇为】 【内容:狂风将至,可怜的田中先生被余波掀起的沙石淹没,窒息在即,热心的好人先生,请救救他!】 江舟川渡:…… 他向系统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你这卡……还真是霉神技能啊。」 说什么「只是提高了被你遇上的机率」,这压根就是「霉神被动播撒霉运」吧?! 【不不不、真的不是这样的!】系统着急忙慌地解释,【这些事情就算你不出现也会发生的!只是有了这张卡后,你更有可能会出现在附近而已!】 江舟川渡思考两秒,随后一锤手心,说:「我悟了!」 「就是说,没有绑定卡前,我只能自己去寻找好人好事。」 「但是绑卡后,这张卡就能替我自动接单是吗?」 系统喜出望外:【啊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江舟川渡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系统,微笑,然后—— 一把抓住对方,揉扁搓圆,然后对着它露出了一个堪称阴森的笑容:「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一点也不想有这么个『自动接单』的东西,我又不是送外卖的!!!」 【呃……这个不是挺方便的嘛哈哈哈?顺便一提,ssr卡绑定后就不能解绑了哟。】 「方便个鬼!我宁愿去找三个要过马路的老奶奶也不要被迫接下一个sr级的见义勇为!!!」 「r级见义勇为都能崴着脚,sr级岂不是要骨折?」他恨恨地说,「现在这个情况,随便想想就知道那田中一郎被截了。显然岛津不只是有组织高层一个对手,否则他为什么这几个月忽然增加保镖数量?!」 是的,昨晚得知岛津宅过于谨慎的安保后,江舟川渡直觉奇怪,于是调查了近半年岛津宅的安保规模变化,结果发现,这种看起来极其神经质的安保系统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现的。 而在此之前,岛津宅的保镖数量和监控系统都远远不及现在的规模。 如果仅仅是「竞争对手很危险」这一点,显然不足以支持岛津宅安保系统翻天覆地的改变。 结合田中一郎迟迟不出现,他完全可以推断事情的大致情况。 他捏住系统,幽幽道:「要是绑了田中一郎、想要替代他进入岛津宅的人手里有枪,你亲爱的宿主莽上去被一枪毙了怎么办?」 第9页 【这、这么严重……?】 江舟川渡幽怨的看向系统:「不然呢?你家宿主我还想多活几年,人太莽,死得早。」 【呃……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青年点点头:「你说得对。」 【……所以我们要不还是尝试一下?】 「不,」江舟川渡掏出手机,切换到虚拟号码,「试试就逝世,我不当炮灰。」 说着,他拨打了报警电话:「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伟大的警官们吧!」 「餵?警视厅吗?xx公路这里好像有人被绑架了,你们派人来一下。」 「啊,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你别管,派人来就是了,快一点,你们警视厅的警官不会连市民的生命安危都不放在眼里吧?挂了,再见。」 换虚拟号码拨电话报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一旁的系统都看得震惊了。 【……就这?】 江舟川渡闻言,看向系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然呢?」 【你不亲自去救他?】 江舟川渡无语凝噎:「废话,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我又不了解敌情,手上也没武器,我干嘛要莽去救人?」 【可、可可这是任务啊?好·人·任·务!】 「……你不会忘记我的职业了吧?」江舟川渡露出半月眼,「拜託,我是个黑手党好吗?」 「和我这个黑手党绑定的时候,你就该明白的吧?」他说,「黑手党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让我日常陪你玩玩『扶老奶奶过马路』的过家家游戏还勉强能当做乐趣尝试一下,但你让我冒着不明危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未免有点过分了诶。」 【任务不完成是有惩罚的!】 江舟川渡冷哼一声,语气满不在乎:「不过是[电/击]而已,我早都习惯了。」 系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舟川渡打断。 「行了,不要说了。」他彻底冷下脸,气势一下冷冽,「别逼我发火。」 说着,他启动车辆,向岛津宅方向驶去。 第5章 阳光逐渐偏移,街道两旁树木的影子缓慢缩短。 早高峰已过,路上的行人渐少。 身着西装,降谷零从地铁口出来,远远便望见那栋高耸的写字楼。 他今天依旧是为岛津先生的法律谘询而来。 他所实习的事务所虽然是东京知名的事务所,目前的营业情况却不太好,尤其是近几个月频频对上「东京法律界新星」妃英理,在接连败诉的巨大压力下,律师事务所正急于找到一个社会上流的僱主,藉此翻身。 金髮青年嘆气。 所以既然这么看重这个僱主,就不要派他这种实习生来好吗?既不想失去重要客户,又没胆量前往昨天刚刚发生枪击事件的岛津宅,最后派实习生去—— 上·司·的·丑·恶·嘴·脸! 已经入夏,白天的气温逐步升高,降谷零脱下外套,搭在臂弯中,稍微松松领带,风灌进来一些,闷热感消逝不少。 「果然我还是不太适合当律师,」降谷零心想,「还是和hiro一起考警察更好一些。」 ——和幼驯染一起,在五瓣樱花下宣誓。 地铁口和岛津宅相距不算太远,五六分钟后,降谷零看到一打清一色穿着黑色西装的魁梧保镖聚集在岛津宅门口。 降谷零:……乍一看还以为是黑/道上门讨债。 他礼貌地上前,对站在最前方的大个子说: 「您好,我是xx律师事务所的降谷零,请问岛津先生现在有时间吗?我们律所想要大概了解一下岛津先生想要谘询的问题的具体情况。」 大个子犹疑,不太确定是否要驱赶这个年轻人,于是打电话询问管家。 简单说明情况后,对方示意降谷零接电话。 「抱歉,降谷先生,我们家老爷实在是没有时间,昨天发生的事情您也清楚,我们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实在空不出时间和您会面。」 意料之中,毕竟昨天才被恐吓,任谁也不敢立刻露面。 不过,思及岛津先生是东京着名的慈善家,不少孩子因为他而过上与幼时截然不同的生活,降谷零很乐意在自己方便的情况下帮对方一把。 他说:「没关系,我们能理解,另外,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 挂断电话,降谷零原路返回向地铁口走去,恰巧在他走出岛津宅大门时,一辆装修公司的货车与他交错,缓缓驶入岛津大宅。 降谷零下意识回头看一眼,两个穿着装修公司制服的男人刚好从车里探出头来。 那两个人都戴着印有公司logo的口罩,看不清脸。 降谷零蹙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那种感觉只是一瞬,转眼就消失殆尽,他回神后继续向外走,一阵风吹过,带出一点淡淡的味道。 像是硝烟,掺着胶皮烧焦的味道。 他又回头看一眼,车辆很新,引擎声正常,应当没有故障。 ……兴许是他的错觉吧。 风扬过街道,树叶沙沙作响,光线投下,人行道上光影斑驳。金髮青年的视线散在一路的碎金光点上,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下来。 恰在这时,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降谷零勐地回头朝声源望去,所见景象令人震骇。 第10页 火光和黑烟交缠,灰白色的碎屑飘飞。水泥被炸碎掀开,露出建筑物内里扭曲的钢筋,岛津宅此刻缺损一角,摇摇欲坠,逐渐被蔓延的火势吞没。 焦煳味很快蔓延到整条街道,黑烟滚滚向上瀰漫,刺鼻的味道十分呛人。 降谷零向岛津宅跑去,同时掏出手机拨打警视厅的电话。 电话中传来「嘟——」一声,接线员的甜美的声音传出:「您好,这里是……」 降谷零语气急切地打断对方,他迅速地报出岛津宅的地址,说:「这里发生了爆炸!请尽快派人来!!」 事情严重,接线员神情瞬间严肃起来,准确记录地址后,她迅速通知上层,同时安抚报案人员的心情:「好的,消防车和警察会在最短时间内抵达,不要慌张保持冷静,请您尽可能远离爆炸地点,以确保自身安全!」 「我怀疑爆炸源头是货车油箱,」尽管听到了接线员的告诫,降谷零依旧在向岛津宅跑去,「货车方才经过我的时候,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他跑得很快,在拐角处差点没收住,向前滑了两步。 转过身,他抬眼看向前方,忽然顿住。 半晌,降谷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请派救护车来。」 不远处,岛津宅门口。 破碎的肢体四散,浓稠发黑的血浆铺满草坪,流淌的血水和泥土混杂,乍一看和宗教中对地狱土壤的描绘相差无几。 「——多派几辆!!」 = 车窗外树木飞速倒退,逐渐逼近岛津宅。 江舟川渡看一眼后视镜,远远发现几辆消防车。 他将车辆靠边停下,给对方让路:「最近夏天炎热,是火灾频发的时间段呢。」 消防车唿啸而过,警笛声震耳欲聋。 消防车走远,江舟川渡放下手剎,重新起步。 【宿主,你真的不去完成田中一郎的任务吗?】 啊,烦躁,怎么又开始问这个,江舟川渡皱眉。 「废话!」他不耐烦道,「我已经把能够藏匿田中一郎的地点全部发给警方了,警方现在应该已经出动去找人了,顶多再过半小时就能找到,我为什么要去?」 【间接救下不算是完成任务,您还是会被惩罚的。】系统浮到江舟川渡面前晃悠,【而且,万一警察太慢,对方死了怎么办?】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系统:「惩罚无所谓,对方死活与我也无关。」 系统:【……那换玻璃的任务总要完成吧!】 「现在不就在往岛津宅赶吗?」他踩下油门,将速度提到交通管制的最高限度,「我在后备箱放了半块玻璃,只要在假扮田中一郎的人来之前将玻璃换上就好。」 毕竟任务也没要求一定要替岛津先生装上完整的玻璃嘛,一小块玻璃也是玻璃,怎么能不算完成任务呢。 【……宿主您可真是找漏洞的小能手。】 江舟川渡(微笑竖大拇指):那可不。 车辆离岛津宅越来越近,江舟川渡逐渐发现不对的地方。 ——那辆消防车,怎么还在他前面跑着?! 「……这未免也太顺路了。」 岛津宅消防措施做得不错,应该不至于发生火灾,消防车或许只是巧合。如果岛津宅真的着火了,他肯定没法进去装玻璃,任务又要失败。虽然惩罚尚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但江舟川渡自认没有特殊癖好,还犯不上故意为难自己。 然而—— 他换车道。 消防车也换。 他打转向灯。 消防车也打。 他拐弯。 消防车也…… 淦!这绝对就是岛津宅起火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巧啊!! 江舟川渡立刻踩下剎车,在距离岛津宅五六百米的地方停下车。 碧蓝色的眼睛向岛津宅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了挡在岛津宅前的高耸的写字楼。 如果真的发生了火灾,前面可能会封路,为了避免开车可能造成的麻烦,他决定步行前往岛津宅。 【[痛觉屏蔽]已开启。】 【[痛觉屏蔽60分钟试用装]目前状态:使用中。】 【使用时间剩余:59分钟。】 滚滚黑烟四散,江舟川渡才刚刚走了一两百米,就看到了火灾现场的惨状。 看来是很严重的火灾。 消防车已经开始了救援,救护车赶到,一辆辆从马路上唿啸而过。而警车的鸣笛声也逐渐清晰。 他在小巷的转角处停下脚步,藉助拐角处的视觉盲区隐蔽自己,向不远处的岛津宅望去。 ——说是残垣断壁也不为过。 下意识摸索上衣口袋,想拿颗巧克力吃,结果摸了个空。 ……差点忘了,今天为了假扮装修人员买了身新衣服,没来得及装。 岛津宅内部的火势已经逐渐变弱,货车的大火在消防员的扑救下也已经几近熄灭。 「是爆炸。」他肯定道,「应该是自制的,威力挺大,钢筋都掀弯了。」 他视线移向紧急救援伤者的人群,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金髮青年此刻十分狼狈,他的白衬衫上早就被染成红赭色,汗水混杂血液浸透衣衫,足可见他的焦急和艰难。 救护车抵达最早,屋外的伤者基本上已经经过急救运往医院。 第11页 消防员穿戴好防火服,冲进余焰中,前去救援屋内被困人员。 片刻后,他又冲出来,对着同事喊:「里面没人!」 似乎是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他再次重复:「一个人也没有!」 江舟川渡沉默。 岛津不在屋中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种有钱人最惜命,他们胆小如鼠,一旦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就会逃之夭夭。 但是他为什么要在没有人的住宅安排这么多保镖? ——靶子。 【靶子!】 异口同声。 江舟川渡偏头看向系统,一人一统四目相对,此刻他们的想法高度一致—— 「任务完不成了我们回家吧刚刚来的路上有家寿喜锅还挺诱人的!」 【宿主快上这背后定有阴谋终于到我们热心好人出场的时候了!】 江舟川渡:…… 系统:…… 江舟川渡/系统(一脸震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江舟川渡扶额:「我这么想不是很正常吗?!这显然就是没法完成任务了啊!别说落地窗了,这房子都没了好吗?!」 系统怒其不争:【吃吃吃!就想着吃!作为一个积极热心的好人,现在不正是你出场的时候?!】 江舟川渡:??? 「出场……我真服了。」江舟川渡听着警笛声越来越大,果断转身打算抄小路离开,「现在这个情况出去干什么?出去被当作嫌疑人吗?」 自己一身高仿装修工作服,再加上爆炸源疑似货车,怎么看他都挺有嫌疑的。 更何况他还有先天的背锅debuff。 一旦被发现妥妥地要被抓走审问啊! 虽说自己没想着放火搞爆炸,也没来得及迷昏真正的装修人员田中一郎,而且组织洗的档案绝对天/衣无缝,自己平时也非常小心,但是…… 江舟川渡:如果组织成员知道他被条子抓走那群人绝对要笑话他到地老天荒!!! 想像一下—— 基安蒂(挑眉戏嚯):小鬼,听说你被条子抓了,然后又被放出来? 科恩(面瘫脸):你的能力确实很强(指进了局子居然还能出来)。 伏特加(嘲笑攻击):哈哈哈哈大哥这小子太奇葩了! 琴酒(冷气外放):没想到你这么废物。 江舟川渡光想一想就觉得脚趾抠地工程巨大。 为了自己的脚趾健康,这种情况绝对绝对不能出现! 这么想着,他加快脚步,力求在警察抵达之前熘走。 小巷昏暗,而最前方的拐角处露出一丝光线。 到了! 他利落地转弯,走出小巷—— 然后和刚好在小巷口停下车的警察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江舟川渡思考了很多,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因为。 警官快他一步,迅速掏出玫金色手镯在他手上轻轻一扣。 咔哒一声。 江舟川渡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自己沦落为组织笑料的悲惨画面。 「先生,你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呢?跟我走一趟吧!」 不—— 江舟川渡痛苦尔康手。 还我脚趾健康!! 第6章 「就是这样,真的只是巧合,我和恶意纵火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江舟川渡第三次重复这句话。 所以请快放我走吧,警官,我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 这是他在心里第十九次重复。 「那你为什么会在那么巧合的时间鬼鬼祟祟出现在那里?」面前是一位矮个子警官,神情严肃地质问,「你是不是纵火犯的同伙?」 不是啊大哥,我怎么会和打乱我计划的人同流合污呢?! 但这句话显然不能脱口,他咽下熘到嘴边的话,继续毫无感情地重复之前的说辞: 「我不是。我只是路过,结果看到消防车,一时好奇,藏在角落偷窥而已。」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查监控。」 拜託不要再反覆问一样的问题了。别说三次,您就是换三十次不同的警官进来审问,我说的内容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啊! 警官拉下脸,眉毛竖起,厉声呵斥:「你现在是嫌疑人!请严肃认真配合审问!」 江舟川渡心里第n次嘆气,面上却摆出受惊道歉的模样,连连道:「好好好,警官,我认真配合调查。您一定要为我作证我是清白的啊!」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飞快,痛觉屏蔽卡时限已到,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 而且,因为他仗着自己有痛觉屏蔽,跑步肆无忌惮,导致现在脚踝似乎比今早还要再疼一些。 这时,系统的提示又一次雪上加霜。 【任务:[sr级见义勇为]失败!】 【失败原因:任务对象被他人营救。】 【任务:[r级热心青年]失败!】 【失败原因:落地窗部分被炸毁,无法安装玻璃。】 【请抽取您的[惩罚x2]!】 江舟川渡:……行吧。 矮个子警官又问了一些问题,他一一回答后,对方离开审讯室,将他独自留在这。 抓住空档,江舟川渡悄悄点开惩罚抽取系统。 按下红色按钮,眼前的虚拟转盘开始转动。 【恭喜您抽取到惩罚:[心悸]! 时间:两小时】 第12页 不,这种事情就不用恭喜了。 【抽取到惩罚:[随即邀请一位朋友共进晚餐,并在饭桌上对他说:「你好黑,我给你推荐一款美白产品吧!」然后以xx牌椰汁的着名动作对该产品进行介绍]!】 【该惩罚为限时惩罚,请在24小时内完成,否则系统将採取强制措施。】 江舟川渡:??? 怪不得刚才要说「恭喜」,原来是因为还有更离谱的惩罚吗?! 系统你果然有点大病! 他又看一眼第二个惩罚,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地球或许并不适合他生存。 【惩罚[心悸]开始计时。】 【剩余时间:119分钟。】 系统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心慌感向江舟川渡袭来。他能明显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慢慢变快,唿吸也逐渐不稳。 心跳过快时,唿吸会变得困难。 他试图压低唿吸节奏,缓解症状。 心悸过于严重时,人类可能会昏迷。他绝不能昏迷在警局里。 有点焦躁,他轻轻扣了两下桌子,木板发出沉闷的声音。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症状并没有变得更严重,江舟川渡勉强放下心来。 唿吸依旧困难,像是慢性哮喘发作,很难受,但是对江舟川渡而言—— 尚在可以忍耐的范围之内。 冷汗不一会就浸透衣领。 新的警官还没来。他向后靠到椅背上,肌肉放松,尽可能地让自己舒服一点。 他回想自己的应答,转移注意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舟川渡说得确实都是真话,监控也没有任何问题。警方不能无缘无故长时间扣着他,最终应当还是要他放走。 只是看对方打算拖多久而已。 如果可以,他还希望自己能从警方口中了解更多信息。 对方在审讯自己时,一直称该案为「纵火」而非「爆炸」,这种说辞显然意味深长。 岛津为什么要安排那么多保镖在空无一人的岛津宅? 今天炸岛津宅的人有什么目的? 岛津到底做了什么能同时让组织和其他势力盯上他? 他知道的信息太少,完全想不通。 思考被阻断,心悸感又占了上风。心跳声被放大,砰砰砰地逐渐变快。 再想想别的。 江舟川渡忍住将注意力往心脏移的欲望,他努力思考其他事情。 ——他忽然想起被紧急运往医院的伤者。 或许在这些「人上人」的眼里,他人的生命只不过是和少得可怜的赔偿金等价的商品。 岛津支付对自己而言不值一提的金钱,然后将毫不知情的雇员派去明知会有危险的地方做靶子。 【这种人才是垃圾!太过分了!】 系统飘到青年面前,愤恨地说。 江舟川渡向系统露出一个很轻的笑,语气虚浮:「确实,可惜,反而是这种人最受人追捧。」 冷汗顺着髮丝滴下,砸在衣领上。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我再说一遍,我只是路……」 青年垂着眸,声音很小。 进来的人打断他:「你可以走了。」 他愣一下,随即抬眼。 来得正是刚才的矮个子警官:「我们确认过了,你没有嫌疑,可以走了。」 矮个子警官送他出去,并且解释道:「这个案件很严重,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耽误您时间了,很抱歉。」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江舟川渡应当摆摆手并表示「不耽误不耽误,你们辛苦了」,但由于他实在是太难受,只能在脑海里想想就好。 希望警官能接收到他的脑电波。 脚踝也疼。虽然他伤口恢復得快,但架不住他能作,成功解锁了小美人鱼同款debuff。 一步一疼,可不就是小美人鱼么。 可惜江舟川渡已经没力气再去做出大幅度的面部表情,否则他绝对能通过呲牙咧嘴的表情成功瘦脸。 走到门口,警官也发现了青年不对劲的地方,略微有点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江舟川渡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哈哈我没事……警官再见。」 矮个子警官又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要不要找人送他去医院或者回家。 ……他一个黑手党,要是被条子送回家,估计会被琴酒当成叛徒当场毙了吧。 得到青年否定的答案,警官不太放心地嘱咐几句,随后才返回警局继续加班。 【宿主,你现在要怎么回去啊?这离地铁口还挺远的。】 「先歇一会。」江舟川渡吐出一口气,声音细小,「我先歇一会……惩罚结束再回家。」 说着,他抬眼看向半透明屏幕。 【惩罚剩余时间:19分钟。】 他靠着门口的柱子坐下来。夜风泛着凉意,石阶却因为白天吸热的缘故依旧温暖。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他侧头看去—— 四目相对。 二人均愣住两秒。 金髮黑皮的青年先反应过来,他挑眉,戏嚯开口:「『衷心希望我们不会再次相见』?」 江舟川渡:「……命运总是如此奇妙。」 比如,让我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你! 对不住了降谷同学,但像你一样黑的人实在是不多见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第13页 降谷零向他走来,借着月光看清了江舟川渡此刻的状态。 嘴唇发白,冷汗涔涔。 眉毛似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非常自然地皱起来。他快步上前,蹲下问他: 「你怎么了?」他问,「我记得你的脚踝不是才扭到了吗?怎么直接跑出来了?」 降谷零语气焦急,关切的神情不似作假。 真是个热心的好孩子啊,江舟川渡再次感嘆。 「我没事。」 面对如此真挚的关心,江舟川渡很难不心情愉悦。 但任务总归还是要完成,既然社死在所难免,那不如找个日后和自己基本不会再见面的人。 这样好歹不会进化成为「一生の社死」! 这么想着,他露出和善的微笑:「我请你吃顿饭吧。」 降谷零皱眉:「脚崴着还要跑出去吃饭?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 「啊对了,你上次留的钞票,还你。」 说着,降谷零从手提袋里一堆脏衣服里翻出钱包,将上次江舟川渡留给二人的钱悉数拿出,塞进对方口袋里。 江舟川渡推辞:「这本来就是留给你们的谢礼。」 提起这个,降谷零就来气,「你是说这是「把你送到医院结果你药也没拿就跑了」的谢礼吗?」 江舟川渡:…… 「钱你自己收好,我们要是只是为了钱就不会帮你了。」他掀起眼皮望向江舟川渡,话语顿住两秒,像又想到什么似的,改口道,「或者不如等你脚好了,我们约时间聚餐也行。」 就等你这句话了,兄弟! 「择日不如撞日!」他脱口而出,一时间也顾不上心悸不心悸了,「现在刚好是饭点,你把诸伏同学约出来我请你们吃饭吧!」 恰好这时,倒计时结束。系统叮咚一声后,心悸感瞬间消失。 他立刻抓紧时机劝说对方:「就选在离东大近的地方,这样你们回去也方便!」 降谷零看到对方突然激动,一时间跟不上对方脑迴路,他犹疑地看向江舟川渡的脚踝:「但是你的脚……」 「我的脚踝已经好了!」 为了证明自己真没事,江舟川渡唰地一下站起来,速度快到能看见残影。 然而江舟川渡的脚踝确实没痊癒。他站起的瞬间,钻心的疼痛传入大脑,仿佛被砸了一榔头,疼得想呲牙。 好在江舟川渡被[心悸]折磨得面部肌肉暂时麻痹,现在还没缓过来,并没有成功做出相应的表情。 降谷零看着眼前江舟川渡的动作,面上呈现一种「震惊」和「犹豫」交融的奇怪表情,好像在说—— 的力量居然这么强大吗,甚至可以创造医学奇蹟?! 江舟川渡:……总感觉对方在想什么怪东西。 看到江舟川渡如此强大的执念,降谷零也不太好拒绝。犹豫一会,他最后还是被江舟川渡说服,拿出电话拨通了幼驯染的电话。 江舟川渡看着金髮青年打电话的背影,又瞟一眼系统屏幕。 【[限时惩罚]剩余时间:22小时。】 江舟川渡(双手合十):对不住了热心的降谷同学,时间紧迫,他也不想这样的! 第7章 三人最终商定去吃寿喜锅。 降谷零叫了一辆计程车,扶着江舟川渡坐上去。 「我的脚踝真的不疼了。」江舟川渡再次强调,「我体质比较好,痊癒得快。」 降谷零没信他的鬼话:「再快也不可能一天就好。」 寿喜锅店离警局很近,三四分钟就到了。降谷零把江舟川渡安置好,扭头叫来服务员。 鑑于有三个人,他点了一份经典三人套餐。 寿喜锅被端上来时,诸伏景光也恰好抵达。 猫眼少年一进隔间,先沖两人微笑,随后自然地在降谷零身旁落座。 「hiro好慢啊。」降谷零佯作抱怨,「居然现在才来。」 诸伏景光脸上笑容没变:「zero,可不要以为我没看见服务员刚刚从隔间里出来哦。」 哦呀,诸伏同学有一股白切黑的味道诶。 对面两人的氛围太过融洽,一时间让江舟川渡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低下头给自己剥坚果吃,不时地悄悄抬头瞄一眼对面。 诸伏景光捕捉到这一幕,他和江舟川渡对视,然后再次露出微笑。 这笑容总让人觉得怪渗人的,吓得江舟川渡浑身一抖,刚剥好的坚果啪嗒一下掉在桌子上。 好可怕!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吗?! 诸伏景光的视线下移,看向桌子上滚动的坚果,停顿两秒。 随后,他扭头,对降谷零说:「zero,可以帮我把外套放在寄存柜里吗?」 降谷零嗯了一声,顺手拿过诸伏景光的外套,走出隔间。 等他回来的时候,降谷零惊奇发现江舟川渡正襟危坐,战战兢兢,一副乖乖听话认真忏悔的模样。 降谷零:? 他看向正坐在江舟川渡对面的诸伏景光,猫眼青年此刻正端起茶杯喝水,神情自然和善,和平时相差无几。 他有点不确定地开口:「你们……发生了什么?」 听到降谷零的声音,江舟川渡激动地转头看向对方,眼睛里的求助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救命啊降谷同学!你家幼驯染怎么这么可怕!揪着我那天熘走的事情训了好久啊! 第14页 那气势实在太过强大,浑身都在冒黑气,一瞬间让江舟川渡幻视电视剧里的教导主任。 不过诸伏同学显然比电视剧里的教导主任帅亿倍。 诸伏景光轻轻歪头:「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在和小山先生聊天而已。」 「啊这样啊。」 降谷零点点头,完全忽视了江舟川渡投来的视线。 江舟川渡:不要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啊降谷同学!你家幼驯染是个白切黑啊!! 不过说实话,江舟川渡回想一下自己那天偷偷熘走的行径,觉得如果自己和诸伏景光互换位置,他大概也会很生气。 江舟川渡:……黑手党好不容易善心大发出手相助结果对方跑了什么的,果然很难不生气呢:d 不一会,寿喜锅咕噜咕噜沸腾,暖洋洋的热气扑面而来,小小的隔间里溢满柔和的暖意。 江舟川渡提前在店内的线上买单系统付完钱,忽然发现这家店里提供酒水。 【宿主不如点上几杯,等大家都醉了的时候你再说出你的台词,说不定等第二天大家都忘记你做的丢脸的事了!】 江舟川渡微笑,额角青筋暴起:「你也知道这事丢脸啊。」 【要不然怎么说是「惩罚」呢。】 虽然系统很讨人厌,但它说的这个计划倒是合人心意。 江舟川渡提议:「这家店提供酒水,我们点几杯。」 诸伏景光:「你脚踝没好,不能喝酒。」 「那我就只给你们点几杯好了,我喝果汁。」 他不等诸伏景光再说话,立刻下单了这家店几杯招牌调制酒,不一会服务员就端来五六个精緻的玻璃杯,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晶莹剔透,五彩缤纷,好看极了。 降谷零不觉有异。这几杯酒都有一股清香的水果味,似乎度数不高,他随意挑了一杯。 诸伏景光笑着偏头看一眼降谷零,又看向江舟川渡。 青年面部表情自然,丝毫看不出破绽。但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狡黠的笑意完全藏不住。 就像zero小时候每次要整蛊自己的时候露出的表情。 像只小狐狸。 他没点破,但自己只喝了几口酒。毕竟总不能让一个脚踝受伤的人送两个醉鬼回家。 = 降谷零从小成绩优异,排除因为发色问题导致的必要性打架斗殴外,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模范优秀学生。上了大学也没松懈,除同学聚会外,几乎没进入过酒吧,很少接触到和酒有关的知识。 江舟川渡点的这些酒喝起来香甜可口,像是果汁,后劲却很大。 一无所知的降谷零此刻已经有些醉了,眼神迷/离。 「你那天为什么要提前离开?」降谷零站起身挪到江舟川渡旁边,不满地将胳膊压在对方肩膀上,「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拿药排了好久的队?hiro租借器械也用了好长时间!」 「还留言说什么『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你是不是中二病还没过去啊?」 诸伏景光看着这一幕,笑着摇头,随后起身:「zero,我去趟洗手间。」 「你可要把这位还没度过中二期的小山先生看牢了,别让他又自己跑了,我们待会还要送他回家。」 清醒的江舟川渡讪笑。 诸伏景光走了,降谷零还是扒着自己不放,这极大干扰了他摆出任务pose。 他尝试循循善诱:「降谷,你把我放开,我给你分享一个好东西。」 降谷零没理他。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江舟川渡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一个字也没传进降谷零脑子里。 醉意越来越强,一点点泛上来,他忽然觉得有点疲惫。 于是又向前挪了一点,将下巴抵在江舟川渡的肩膀上,闭眼一动不动。 江舟川渡:…… 他只好强行把降谷零的胳膊扯下来,将人推远一点,然后扶着对方的肩膀以令其保持平衡。 降谷零迷茫地睁开眼睛。 江舟川渡无语到窒息。 「降谷零,你平时都是这样吗?」他无法理解,「这才是我和你们第二次见面而已,你这么信任我,未免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 喝醉了的降谷零并不能完全理解江舟川渡的话,他歪歪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小山君,是我和hiro的朋友啊,难道不是吗?」 江舟川渡:??? 额头小青筋快乐地跳跃,江舟川渡觉得自己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他忍无可忍,压低声音:「我怎么可能是你的朋友?!」 「我们才见面两次!你这样以后被别人卖了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降谷零忽然一滞,像是听懂了什么,直勾勾盯着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沖,一时尴尬,想要开口道歉:「抱歉,我……」 降谷零骤然前倾,打断江舟川渡的话语。 江舟川渡:? 降谷零那张脸瞬间放大,他一下望进那双紫灰色的眼眸,清澈如紫水晶,干净得没有一丝阴霾。 他愣住。 在组织里呆久了,看惯了或冷漠或疯癫或贪婪的眼睛,一时间突然看到这么干净的目光,他忽然感觉有一种被火苗烫到的错觉,急忙移开视线。 一只手忽然扣住江舟川渡的手腕。 江舟川渡莫名其妙的情绪瞬间消散,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顺着那只肤色偏棕的手向上看去。 第15页 他扶额嘆息:「降谷,你又在做什么?」 「hiro说,要看好你。」 降谷零一字一句,因为醉酒,他说话滞缓,咬字比平时更重,有一股莫名的郑重感。 江舟川渡:……所以我刚才说的一番话你完全没有听进去啊! 这么自来熟,真的很容易被骗的!! 【宿主,快做任务,待会诸伏景光就回来了。】 系统一提醒,江舟川渡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做。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降谷已经醉了,社死只会有自己知道。 ……还是很尴尬啊淦! 就在江舟川渡终于酝酿好情绪,准备开始时。 降谷零冷不丁开口:「这个很好喝。」 打断施法.jpg 降谷零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推过来一杯还没动过的酒,甜腻腻的气息融进空气里。 那双略微有点湿漉漉的紫灰色眼睛盯着他,江舟川渡顿时觉得难以拒绝。 ……也好,喝酒是克服尴尬感的利器。 为达到最佳效果,他直接一口气灌下大半杯。 【宿、宿主!你一下喝这么多没事吗?】 江舟川渡回味两秒,挑眉:「好像没什么感觉?」 = 诸伏景光将自己的外套取回后,回到隔间。 他推开门,看到隔间里的景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随后,他利索地掏出手机、打开摄像机、对准二人。 画面中—— 喝醉的江舟川渡仿佛重返三岁半,他揪着降谷零的领子往自己这边扯,凑在降谷面前,硬是要扒拉降谷零的眼皮看个清楚。 降谷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一只手扣着对方手腕不肯松,另一只手则努力往外推江舟川渡那只想要扒拉自己眼皮的手。 而在诸伏景光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地方,系统正火烧眉毛般绕着宿主转圈圈,大喊试图唤回宿主的成年形态。 【宿主!!诸伏景光都回来了,你赶快完成任务啊!再不完成你们就要离开饭店了!!】 听到「任务」两个字,江舟川渡忽然顿住。 他眨巴眨巴眼睛,停下手上的动作。 降谷零发现对方停手,于是也放下胳膊,但依旧牢牢扣住对方的手腕。 诸伏景光预感到,真正的大招要出现了。 他赶紧向前一步,使画面更加清晰。 江舟川渡对于他即将迎来的「一生の社死」一无所知。他只是非常、非常高兴地对降谷零说: 「降谷!我有一个好东西要推荐给你!」他语气轻快,「你太黑了,晚上没路灯我都看不到你——」 「噗嗤。」 江舟川渡和降谷零听到声响,一同转头,齐齐看向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竭尽全力压制笑意,肩膀一抖一抖地。他摆摆手:「咳,没事,你们继续,继续。」 江舟川渡点点头,他打开手机,调出一张图片:「你看,这个产品超适合你!」 【xx椰汁!还要摆出xx椰汁的着名动作!】 「啊……对。」 他点点头,随后将手机竖起,另一只手越过头顶…… 江舟川渡看着死死握着自己手腕的降谷零,皱皱眉:「放手。」 降谷零:「不行。」 「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 诸伏景光看着此情此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记录幼驯染社死瞬间」的强大意念支撑着他,尽管他笑得肚子疼,录像的那只手依旧平稳。 另一方,江舟川渡见对方实在不妥协,只好放弃。他略显艰难地摆出「我从小喝到大」的经典动作,手掌中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商品示意图。 「将将——优质无毒萤光液,你值得拥有!」 【叮——[限时惩罚]已完成!】 系统悄悄抹掉一把汗。 太惊险了,没想到宿主酒量这么差,下次一定要及时阻止他喝酒。 诸伏景光艰难憋笑,和蔼问道:「为什么是萤光液?」 江舟川渡思索两秒,忽然笑起来:「因为降谷实在太黑了,用再多美白产品也没辙。」 「所以,不如直接在脸上涂一层萤光液,夜里发光,不就能看到他啦?」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诸伏景光实在是忍不住,当场捧腹大笑,肩膀一耸一耸地。 江舟川渡和降谷零都一脸疑惑地看向诸伏景光。 「咳、咳咳。」诸伏景光笑了一会,勉强缓过来。他按下结束键,将视频备份加密保存,然后重新拾起自己温柔的微笑:「好了,我送你们两个醉鬼回家。」 第8章 醉酒的感觉轻飘飘的,像是躺在云上。 耳边传来温润的青年音。 江舟川渡皱眉,谁啊,能不能不要再吵了。 诸伏景光看着对方皱起的眉头哭笑不得:「小山君?你家地址在哪?你不告诉我可就没法回家了。」 家? 江舟川渡捕捉到关键词,将眼睛掀开一条缝。 计程车内黯淡的光照下来,昏黄朦胧。 所有见过江舟川渡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青年确实是丰神俊朗,但相比于亚洲人较柔和的长相,他反而更偏向于一种饱含攻击性的美。 第16页 他鼻樑高挺、颌线分明,一双眼睛尾梢微微上扬,极易带来压迫感。小时候脸蛋肉嘟嘟地看起来还带着些可爱,等到长大完全褪去青涩后,就显得凌厉了点。一旦他脸上没有表情地发呆,随意扫一眼就像含着冰。 但现在,喝过酒的江舟川渡眼梢飞红,目光是带着懵懂的柔和,再衬上恰到好处的灯光,一下削去了外貌带来的距离感。 他摸索两下,迷迷煳煳间意识到自己正坐在计程车上。 诸伏景光无奈再次轻声询问:「你家在哪?」 被酒精搅成一团浆煳的大脑缓缓开始运转。 他记得,silver说过,家应该是自己和亲人或者爱人的共同居所。 碧蓝色的眼眸垂下,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碎碎念: 「已知,14号没有亲人,江舟没有爱人,可得……」 诸伏景光只看到青年嘴唇开开合合,却听不见声音,于是问:「你说什么?」 他抬眸,音量忽然放大。 「没有家。」 寂静忽然在车内驻足。 连一直没出声的司机都抬头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诸伏景光皱眉,之前被敲诈时随手破财消灾、在医院留下一小沓钞票,足可见青年生活富足,财力丰厚。 所以,他现在说的「没有家」,应该并不是指「没有住宅」。 诸伏景光思考两秒,决定将这个话题带过去,不要深究。 不论对方到底具体说的什么意思,都必定不是他在清醒状态下会主动提及的话题,现在细问反倒有趁人之危揭人伤口的意味。 他装作没听到前面一句似的,脸色不变,和善问道:「你现在具体住在哪里?」 具体住哪里? 唔…… 想不起来。 碧蓝色的眸子再次望向诸伏景光,明明只是醉眼迷濛地望过来,却让人读出一点委屈的意味。 他说:「不知道。」 诸伏景光嘆气,感到头疼。 耽搁太久,司机也开始催促。 「那我先把你送到酒店去,好吗?」 诸伏景光看向青年,青年也不知听懂没有,呆呆地点点头。 诸伏景光和司机说清地址,车辆终于驶出。 一直静静坐在江舟川渡旁边的降谷零突然睁开眼睛,扭头直愣愣地看向江舟川渡。 他俩都醉得迷迷煳煳,二人对视良久,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诸伏景光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他主动打破凝滞的画面:「zero,你是有什么要对小山君说吗?」 听到幼驯染的话,降谷零思索两秒,然后缓缓点头。 他用手支撑着自己,向前倾身。 「我昨天接到一个电话……声音很像你。」 他停顿,像是专门给听者留下时间思考。随后,清冽的青年音继续: 「他让我远离窗户,然后……我刚一离开原先坐着的沙发……」 「……一枚子弹就击碎了窗户,射穿了沙发。」 降谷零伸手,再次扣住了江舟川渡的手腕。他声音轻缓,咬字清晰。 这一瞬间,降谷零眼神清明,褪去了酒气,仿佛从未醉酒。 「是你吗,小山君?」 清澈的紫灰色眼眸再次映入江舟川渡的视线,轻轻扎了一下他的神经。 他瞬间清醒了一些。 而副驾驶上,诸伏景光听到这番话,吓了一跳,急切地转过身,问:「zero!你没受伤吧?你怎么没跟我说?!」 话音一落,降谷零好像又瞬间重新变回醉酒后的幼年状态。他歪歪头,朝自己的幼驯染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然没有受伤啦,之所以不告诉hiro,是害怕hiro担心。」 说完,降谷零转回头,看向江舟川渡,又重复了一遍。 「是你吗?」 江舟川渡沉默。 醉酒的昏沉尚在,烈酒的灼热也未曾消散。 但他却瞬间如坠冰窟。 计程车此时恰好驶过没有路灯的路段,光亮好像一下子被黑洞吸走。司机打开车灯,依旧没能驱赶笼罩在后座上的阴影。 阴影将青年那张俊朗的面孔遮挡,像一团黑雾。 ……好累。 指尖发寒,江舟川渡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将他裹挟,「好想睡一觉」的念头像滚雪球一样在他脑中越滚越大。 那就……睡一觉吧。等睡醒,一切如旧。 没人回答降谷零,舒缓平稳的唿吸声代替了一切声响。 恰在这时,司机驶出昏暗的地段,光亮一下子投进车内。 青年阖着眼,枕在靠背上,睡得很安静。 「……睡着了啊。」降谷零皱眉,「那等明天再问好了。」 他松开了扣着对方手腕的手。 = 抵达酒店的时候,江舟川渡还是没醒。 诸伏景光轻柔地叫了青年两声,青年睫毛颤动,随后掀起一小半。 「小山君,到酒店再睡好不好?」诸伏景光扶起青年,好让对方借力,「注意你崴到的那只脚不要太用力。」 迷迷煳煳的江舟川渡很听话,他跟着诸伏景光走进酒店。 「您好。」诸伏景光站在柜檯前,扶着江舟川渡,对方整个人向他歪斜过来,俨然是又睡着了的样子,「我刚才预约了房间。」 第17页 前台:「请您登记一下住户,出示证件。」 「啊,好的。」诸伏景光应道,同时轻声问江舟川渡,「小山君,*你带卡了吗?」 江舟川渡闭着眼靠在诸伏景光身上,没回应。 ……居然站着睡着了,看来是真的醉得不轻啊。 诸伏景光只好轻轻道一声歉,然后伸手摸索青年的衣兜,寻找证件。 钱包就放在裤兜中,诸伏景光打开钱包,证件就夹在卡带中。 他抽出,翻面,下意识扫了一眼。 然后愣住。 卡上的署名,赫然是—— [江舟川渡] = 清晨,光线从窗帘缝隙中漏出,两指宽的阳光正好投在江舟川渡的眼睛上。 睫毛颤了颤,青年皱起眉,用手臂遮住光。 嘶,头疼。 记忆逐渐回笼,宿醉后的难受也涌上来。 唔。 他昨天喝醉之后,揪着降谷不放还推荐了萤光液…… 江舟川渡垂死醉中惊坐起,啪叽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好丢人!!太太太社死了吧!!! 揉了揉头髮,懊悔的心情占据心脏,江舟川渡暗暗警戒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然后呢…… 揉头髮的手忽然顿住。 「然后,降谷零认出了我,诸伏景光……」 话音停顿。 侧身看向床头柜,一张卡正压在钱包下方,静静地躺着。 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拿起那张署名[江舟川渡]的卡片。 「啊……果然被发现了。」 堪堪几厘米宽的光线恰好横亘江舟川渡胸膛,泛着冷光,像一把刀刃,横切过去。 他语气,眉眼间却露出一点自嘲的意味。散漫地抛起卡片又借住,又看了两眼。 最终忍不住嗤笑一声。 纤长的食指点在唇边。 「限时体验卡……」 风吹进来,窗帘飘起。更多的光漏进来,一下子照亮青年那双碧蓝色的眸子。 「到期了。」 第9章 起床后,江舟川渡发现自己的脚腕居然没那么疼了。 这大该就是体质特殊的唯一好处了吧。 简单收拾一下后,江舟川渡到前台结帐,结果发现诸伏景光昨天已经帮他付过房费。 「真不愧是热心青年,」他感嘆,「如果是我,遇到用假名煳弄自己的人,别说代付,不把他直接扔在大街上都算好的。」 宿醉感未消,江舟川渡打算先在便利店买一瓶蜂蜜水解酒。 入口处的感应器似乎有些接触不良,电流声呲啦一下,才播报出「欢迎光临」的迎客语音。 他走到饮料货架前,挑一瓶蜂蜜柚子水,去柜檯结帐。 戴着兜帽的男人和他错身而过。 江舟川渡下意识瞥一眼,脚步微顿。 ……居然带着枪。 男人将枪放在口袋中,为防止被发现还专门拉上了拉链。 但江舟川渡作为从小在非/法组织中长大的人,枪枝弹药没少见过。而且实验失败后,组织看重他的体质,想要训练他成为杀手,有一段时间几乎让他每天泡在武器库,导致各类枪械他就是只看个细小轮廓也能分辨出来。 当然,最后结果是,组织被江舟川渡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程度震惊,只好将他培养成技术辅助人员。 日本合法持枪手续复杂,但就算是有持枪证,一般也没人闲的没事揣着枪乱跑。 是同行吗?他迅速瞄一眼对方的手。 手上没老茧,不是受过训练的职业killer;体格太过瘦弱,琴酒一人赤手空拳能揍十个。 【这人很可疑啊宿主,咱们跟上去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吧!热心好人要时时刻刻关注每一个有犯罪倾向的人!】 「不去。」 又没拿枪怼在他头上,他为什么要闲得没事去刨根问底,何况说不定人家只是拿去修理。 「关注『有犯罪倾向的人』,我直接回去看着组织成员就好。他们人均半部刑法。」 他走到柜檯前,放下那瓶蜂蜜水,掏出钱包:「现金支付。」 「好的先生,这是您的小票,请收好。欢迎下次光临。」 正要离开,江舟川渡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是邮件的提示音。 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散漫的气场一扫而空。 推门离开便利店,他找了一个监控死角,打开手机。 [from:rum] 看完署名,江舟川渡眼皮一跳。 朗姆是组织高层,平时委派任务都是直接下达给琴酒,随后再由琴酒分配给各个行动组。而他不过一个连代号都没有、可有可无的技术外援,朗姆怎么会单独给他发邮件? 他继续向下看。 [岛津健一手上有组织实验机密,一周内拿回。机密任务,不可外泄。完成这个任务,组织会考虑给你分配代号。] [迅速动身!time is money!] 江舟川渡:…… 只会画·大·饼的领导快点消失!! 附件中是一些失窃机密的相关资料,以及岛津健一的个人信息。 他大概浏览一遍失窃机密的信息。 机密文件是……六年前流失的? 江舟川渡瞳孔地震。 六年前的机密文件到现在还没拿回来,这组织,迟早药丸。 第18页 继续看下去,江舟川渡松了口气。 哦,原来是六年前已经确认被销毁的机密资料被别人偷偷拷贝了一份,现在被岛津买走。 等等,这好像更离谱了啊! 江舟川渡浅浅回忆了一下琴酒某次为完成任务直接进行小范围轰炸的行为,顿时对那位拷贝资料的人心生敬意。 能在如此兇残高调的行动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还不被发现,可谓是相当的技高人胆大。 大致标註重点信息后,他收起手机。 【宿主不看看岛津的资料吗?】 「不用。」他声音冷淡,「我手上关于岛津健一的资料比组织的还要详细。」 毕竟……岛津先生可是着名的慈善家。 = 「早上好,降谷君、诸伏君!」福利院的负责人笑着迎接二人,「二位每周末都来这里照顾孩子,给小朋友读书,辛苦你们了。」 诸伏景光温和地笑着回答:「举手之劳罢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志愿者应该做的。」 降谷零:「是啊,和孩子们相处很有趣,我们也受益匪浅。」 负责人将二人引入活动室,二三十个孩子正零零散散分散在活动室中,各自摆弄着手上的玩具。 负责人笑容满面地拍拍手,活动室中的孩子都扭头看向他:「孩子们,降谷哥哥和诸伏哥哥来看大家了,大家和他们打个招唿吧!」 孩子们看见诸伏景光,瞬间兴高采烈起来,都小跑着涌过来,想凑在最前面。 他们经常来福利院做志愿者,对不少孩子相当熟悉。 「悠人早上好,你刚才是在画画吗?」 悠人点点头,两只小手高高举起五彩斑斓的画。 「画得很好呢!」诸伏景光笑眯眯地揉了揉悠人的头髮,「悠人以后一定可以成为大画家的!」 悠人害羞,用画纸捂住脸。 「直也搭的积木也超好哦!」 直也挤到诸伏景光面前,揪住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指向积木桌:「直也也要夸夸!」 于是诸伏景光也摸了摸直也的脑袋:「嗯,直也也很棒呢,以后会成为优秀的建筑大师!」 降谷零站在一旁,看见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挤进去,在诸伏景光身边围成一个圈,由衷感嘆:「hiro不管走到哪里都格外吸引孩子啊。」 一只小手忽然揪了揪降谷零的裤脚。 诶? 降谷零低头一看,原来是惠太。 他蹲下,和小朋友平视,微笑问道:「怎么啦惠太?」 惠太是福利院里最孤僻的孩子,喜欢安静,平时都不怎么会去凑热闹,经常独自一人待在角落拼图。 惠太扭头张望,看到负责人即将往回走,一张小脸皱皱巴巴,似乎很是紧张。 他揪紧衣角,趁负责人还没进活动室,迅速且小声地说道: 「直人、佑介不见了。」 降谷零神色一凛:「你是说他们失踪了吗?」 同时,他扫过四周,确实没有看到直人和佑介。 这时,负责人走进活动室,惠太立刻松开揪着衣服的手,举起玩偶,脸上扬起笑容,大声欢唿:「降谷哥哥,这个玩具送给你!」 负责人有问题。 降谷零悄悄瞄一眼负责人,随后笑着接过玩偶:「谢谢惠太!」 之后的时间里,他注意数了一下人数,发现除了直人和佑介外,还有三个孩子没出现。 福利院规定的志愿时间只有上午,除去最开始负责人短暂地离开了活动室,其余时间内负责人都形影不离地跟在一旁。 以前,降谷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现在看来,这种行为—— 就好像在防范着什么。 一整个早上,降谷零都没能找到机会和惠太单独说话。 离开的时候,他拿着惠太给他的玩偶,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着和孩子们道别。 惠太站在一群孩子的最后方,静静地看着他。 好像在说:拜託了。 负责人送两人离开。路上,降谷零不动声色地试探:「说起来,刚才没有看到直人和佑介呢,是生病了吗?」 负责人一愣,脸上闪过一丝防备,随后重新堆起笑意:「没有,那两个孩子上周被人领养了。」 「是很有钱的家庭呢,领养人很喜欢小孩子。」他解释道,「直人和佑介会过上很幸福的生活呢。」 「啊,那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降谷零微笑,随后话锋一转,「但是我看好像还有几个孩子没来,他们也被收养了吗?」 负责人表情不变:「不是,那几个孩子到读书上学的年龄了,被送到寄宿学校了。」 「降谷先生应该知道的吧,我们福利院是着名慈善家岛津先生资助的,他每年都会拿出一大笔钱给福利院,用来送到了学习年龄但没被领养的孩子去上学。」 负责人帮二人拉开福利院大门,侧身说:「岛津先生会一直无条件支持他们到大学毕业,学费和生活费都由岛津先生出。」 「毕业工作后也不用还这些钱。很多孩子都因为岛津先生过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是吗? 负责人的解释十分合理,但降谷零还是放不下心来。 万一负责人在欺骗他,直人和佑介并非被人领养,而他却轻易相信不再深究,岂不是亲手斩断了惠太最后的希望? 第19页 离开福利院没多远,诸伏景光止住步伐:「zero,我看你一早上心神不宁,发生什么了吗?」 降谷零面色凝重,他没回答诸伏景光,而是示意对方看自己手中的玩偶。 他将玩偶翻面,拉开拉链,蓬松的填充物溢了出来。 一张不规则的小纸片出现在二人眼前。 诸伏景光犹疑:「这是?」 降谷零拿起纸片。纸片上是用彩色蜡笔写上的字,歪歪扭扭,略显稚嫩。 「直人和佑介被扎针,睡着了,喊不醒……」小孩子的语序颠三倒四,字迹也不太清晰,降谷零努力辨认,「由一群……黑色衣服的人。」 降谷零勐地抬头,和诸伏景光四目相对。 人口贩卖! 第10章 对于江舟川渡这种技术人员,想要工作,首先得回家找电脑。 他推开别墅大门。 偌大别墅中空无一人。 江舟川渡松一口气,心情稍微好转。 别墅里冷冷清清,是最令人愉悦的时刻。 他先去药柜拿药,涂上一层后才回到卧室。虽然脚腕已经快痊癒,但抹药终归还是好得更快些。 工作之前,先沖一杯热可可。 浓郁的甜巧克力味伴随着热腾腾的蒸汽一同上升,逸散在空气中。 他小心地挨着杯沿抿上一口,香甜的巧克力味一直延展的喉咙,恰到好处的温度抚慰人心,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喟嘆。 江舟川渡热泪盈眶:「热可可天下第一!」 系统:……头一回见热衷热可可的黑手党。 接下来,被屑上司剥削、法定节假日还要加班的悲惨打工人要开始工作了。 【可是你有时候法定工作日也没上班啊?】 江舟川渡(深沉):带薪休假那是老闆自己不会分配人力资源,关我何事? 但是双休日加班显然就是领导的过错了。 可惜任务虽然可以选择不完成,但代价可能有点负担不起,江舟川渡还是嘆息着打开了电脑。 组织的资料中,一切线索都聚焦于岛津健一。 先从岛津查起。 公司流水、私人帐务、出行动态、人际关系……只要是直接或间接与电子设备有关的信息,没有江舟川渡翻不出来、找不到的。 可惜目前他还没能强悍到破解公安的防火墙,否则升职加薪岂不是易如反掌。 不过,要是连公安的系统他都能入侵,那这个小破海岛国家估计是要彻底完蛋了。 岛津健一在几个月前突然增加安保密度,江舟川渡便以此为突破口,重点搜查该时间节点前后的事件。 碧蓝色的眼眸快速浏览着一条条信息,突然,视线定格。 光标闪烁,停留在一篇财务报告上。 报告显示,一年前,岛津健一向当时新兴的产业投入大笔资金。而在短短十个月后,因为该产业本就是被资本催生而出的「早产儿」,畸形的形态终究导致了产业的破灭。岛津健一投入的钱全部打水漂。 现在,岛津健一的公司逐渐出现资金鍊断裂的趋势。尽管他在这两个月中尝试了各种方法,依旧没能挽回公司衰败的形势。 「但如果只是投资失败,并不会对岛津产生太大影响。」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岛津明面上是着名的企业家,背地里其实是靠着组织的势力发家的。」 岛津打着慈善事业的幌子,为组织的实验室寻找合适的孩子进行实验。此外,他还负责组织一小部分的海外违禁药物的运输。 他推测,岛津很有可能是搞砸了组织委託的任务,才会落入如此绝境。 组织授予江舟川渡的权限很有限,资料中也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信息。江舟川渡作为一个没有代号的成员,并没有得到组织足够的信任。 不过,江舟川渡哼笑,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作为一个优秀的技术辅助人员,哪怕组织没有授予他相应的权限,他也能想办法翻出来相关资料。 指尖翻飞,不一会,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果然。 岛津在几个月前负责组织的关键实验药物的採购。钱交过了,货也装上船了,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船舱里却突然出现几百个炸/弹,在船即将离港的瞬间将一切炸成烟花。 这批药物是组织商洽将近半年才买下的,实验室急用,没想到在岛津负责的运输上出了岔子。 组织高层气得要命。钱财损失事小,实验室药物紧缺事大。组织本来就是为了实验室而建立的,一切活动均围绕实验展开。岛津这一失误,实验室的研究至少要放缓一年。 因此,岛津公司出现资金漏洞时,组织便故意没管。 没想到岛津健一人蠢胆大,居然打算在给实验室供给实验体原先的价格上再加价,这一行为直接惹恼了组织高层。 于是才有了让基安蒂恐吓岛津的任务。 【可是组织不是说「恐吓竞争对手吗?】 江舟川渡露出半月眼:「组织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告诉行动组……何况还有一个没代号的成员参与。」 【所以他才买了组织实验机密,想要藉此进行威胁?】 「应该。」江舟川渡沉吟,「但恐怕不是最近才买的,很可能是加强安保的时候已经买过了,打算先加价,如果组织不买单,就再用机密进行威胁。」 第20页 系统(目瞪口呆):【头一回见到嫌命长敢威胁组织的。】 闻言,江舟川渡挑眉,斜斜睨一眼系统,反问:「你怎么确定他要威胁的对象是『组织』?」 啊? 那还能是谁?系统疑惑,绕着电脑转圈。 江舟川渡端起热可可,蒸汽在他眼前缭绕。 「不要小瞧任何一个敢向组织借力的人。」他又抿一口热可可,「真正愚蠢的人根本活不到靠组织起家的那一天。」 六年前的资料,如果真的机密到不可替代,那么组织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收回它。 而不是单薄的四个字——「确认销毁」。 一份无足轻重的资料,岛津为什么坚定地认为它会成为自己的砝码? 岛津宅爆炸后的惨状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甚至,这份资料还引来了第三方势力的觊觎。 他侧身,透过窗户,向岛津宅的方向望去。 碧蓝色的眼睛被光线照得透亮。 他语气平静,缓缓开口。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为什么,朗姆会单独将这份任务委派给我?」 = 另一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正为找不到证据而焦头烂额。 手上没有足够的证据,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担心贸然报警反而会打草惊蛇,于是暂时先在靠近福利院的一家咖啡店里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福利院的大门,进行盯梢。 「惠太说的事情应该就是本周内发生的,或许查一下福利院门口的监控就能找到一些线索。」降谷零紧盯着福利院大门,镂空雕花大门中,负责人正在带领孩子们做游戏。 诸伏景光面露难色:「可是……如果福利院真的在做人口贩卖的勾当,肯定早都把监控删了吧?」 降谷零沉默。 他重重嘆气,焦躁地挠头:「可恶!根本找不到证据去报警!」 诸伏景光也极为担忧。如果他们直接去报警,空口白牙肯定没人信他们。就算幸运,警查愿意去调查,按照福利院那种疑似惯犯的伪造手法,恐怕也找不出什么漏洞来。 忽然,诸伏景光的视线一滞。 「zero!」他压低声音,指着咖啡店门口的摄像头,「这个摄像头虽然不是直直对准福利院的,但只要有车从福利院进出,就一定会经过这个摄像头的监控区域。我们联繫店长调取监控,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降谷零顺着诸伏景光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事不宜迟,降谷零拉开椅子,立即起身去找店长。 然而,刚刚走到后台门口,紧闭着的木门忽然被打开,木门后走出一个瘦高的人影。 降谷零看到对方穿着店员工作服,猜测他应该是这里的员工。 对方带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眼看着就要从自己身旁走过,他连忙伸手拦住对方。 「您好,我想找一下你们这里的……」 「员工」听到声音,抬起头。 声音骤停。 狭小的过道中,紫灰色的眼睛和碧蓝色的眼睛在空中相接。 江舟川渡今日份第二次瞳孔地震。 他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金髮青年,一时语塞。 ……为什么在这里都能遇到你啊?! 还让不让黑手党好好上班了?! 第11章 江舟川渡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金髮青年,一时语塞。 ……为什么在这里都能遇到你啊?! 还让不让黑手党好好上班了?! 这尴尬的一幕出现的原因,要从三个小时前讲起。 江舟川渡深知组织不把没代号成员当人的秉性,很快就明白了朗姆的计划。 想通之后,他怒气沖沖,于是揪住系统,搓来搓去,威胁道:「和我一起骂——狗领导!」 系统被揉得变形,它艰难地问:「我骂了,宿主就把我放开吗?」 江舟川渡狞笑:「不,但如果你不骂,我就把你搓成方形。」 系统:…… 强大的求生欲敦促下,系统骂得很卖力,越骂越真情实感。 「狗领导!」 【狗领导!!】 「狗领导不做人!」 【狗领导不做人!!】 一人一统换着花样骂领导,骂累了,江舟川渡放开系统,端起热可可勐灌一口。 系统骂完,莫名感觉畅快许多,但随即意识到问题。 【宿主,你为什么突然骂领导??】 江舟川渡露出了深沉的表情,语气郑重,反问: 「骂只会画大饼的领导还需要理由吗?」 系统:! 宿主说得好有道理! 江舟川渡看着系统飘到一旁,陷入了「证明骂画大饼领导的合理性」的深奥哲学思考之中,满意地点点头。 但当他移回视线,神情瞬间冷冽下来。 ——「rum。」 他缓缓咀嚼着这个代号,慢慢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想拿我当挡箭牌……」 话音止住,眼眸中的冰冷补全了未尽之意。 那份资料中一定有对朗姆极其不利的信息,否则岛津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岛津健一谨慎狡猾,想从他那里切入稍显困难,倒不如先找出那位卖出情报的「勇士」。 第21页 他翻看了岛津健一的私人帐务流水,同时翻看岛津宅的监控,很快对照着二者信息,找到了目标人物。 将图片截取、放大、修復后,男人的面容暴露在江舟川渡面前。 瘦削、苍白,男人看上去长时间处于亚健康状态,他眼下的黑眼圈极重,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 ……等等。 江舟川渡震惊。 这不是早上在便利店遇到的那个随身带着枪的男人吗?! 他锁定这个男人,继续查找,突然在组织的信息库里发现了一个和他极其匹配的面孔。 [姓名:沢口崇] [身份:实验室叛逃人员] 目光下移,江舟川渡一怔。 [状态:已死亡] 翻到最末尾处,信息最后一次的改动时间是——六年前。 嘶。 大白天的,怎么突然有股寒意。 江舟川渡默默起身,把系统捞回来,抱在怀里,陪他一起看资料。 系统:? 江舟川渡低头看它一眼,解释道:「没事,我就想找个抱枕抱一下,我看你怪合适的。」 系统:…… 有系统一起看灵异资料,他瞬间底气十足。 系统这种超越人类认知的东西都出现了,死而復生有什么可怕的。 他将两张图用程序进行对比,发现了一些不同。 监控中的男人乍一看确实很像沢口崇,但经由程序对比得出的结果,二人面部特徵并非完全一样。 恰巧,资料显示,沢口崇在六年前因叛逃被狙杀后,他的妻子也死于组织追杀,但他们十三岁的孩子却不知去处,仿佛凭空消失。 江舟川渡立即啪地一下把系统丢开。 系统:?! 害怕的时候你抱我,不害怕了你随随便便就把我抛开? 这世上还有没有统权了? 「没有。」江舟川渡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系统,「你让我抽惩罚的时候可没谈过人权。」 系统:…… 线索搜集到这一步,事情整体已经有了轮廓。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就清晰得多了。 重点追查男人的行踪,江舟川渡发现了一个特点。 男人每周末中午,都会在同一家咖啡店喝咖啡。 他看一眼时间,离中午还有一个半小时。 ……那就用这一个半小时,给沢口先生准备一点见面礼吧。 = 以上就是,江舟川渡为什么会出现在咖啡店里,并和降谷零狭路相逢的原因。 江舟川渡痛苦闭眼。 如果他有罪,请让法律制裁他,而不是让他在掉马的第二天和降谷零再次相遇。 降谷零清咳两声,率先开口打破寂静。 「江舟……先生,也是这里的员工吗?」 不,我不是,衣帽间里睡着的那位才是。 「江舟先生能帮我们调取一下店门口的监控吗?这对我们很重要。」 对不住,门口监控要密钥才能调取,我又不是员工,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东西。 但他还是下意识思考了一下对方调取监控的目的。 门口的监控对着主干路…… 恰好能看到岛津健一资助福利院中的车辆进出! 他重新对上降谷零的视线。 降谷零此刻情绪很激动,显然,他在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那双眼睛里的焦急依旧难以掩饰。 江舟川渡咋舌。 不能够这么巧吧? 叮咚—— 【ssr级好人卡技能被动触发——】 【触发任务:sr级绳之以法】 【内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利慾薰心的负责人竟打着慈善的幌子做出这种事,热心的好人先生,快帮助降谷同学,一起将蔑视法律的负责人绳之以法吧!】 江舟川渡:…… 焯! 破系统你知不知道对面那家福利院是干嘛的啊?那是岛津圈养预备实验体的地方啊! 岛津替组织干活,即岛津=组织。 故,将负责人绳之以法=将岛津绳之以法=端了组织实验材料来源=和组织作对。 你居然让我莽上去和组织对着干,你是觉得你家宿主活得太舒服了是吗?! 深——唿——吸——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降谷零看着眼前青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疑惑问道:「江舟先生?」 江舟川渡生无可恋地扯出一个笑容:「没事。」 「你是要看监控是吗?」他提醒道,「今天监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坏了,你恐怕只能看到前几天的记录。」 至于为什么监控偏偏在今天坏了…… 江舟川渡:别问,问就是巧合:d 降谷零的眼睛一下亮了,他正好只需要前几天的记录。 「非常感谢!」 江舟川渡先进入后台,找到监控显示器。 趁着降谷零去叫人的空档,他从钱包中抽出一个u盘,插入接口。 显示屏上跳出一段破解进度条,不到三十秒就拉满。 正好此刻,身后传来推门声,降谷零回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取回u盘,然后转身想要大致介绍一下监控系统的使用方法—— 结果在看到那双上挑的猫眼时,僵在原地。 诸伏景光似笑非笑看着他。 第22页 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感觉自己已经麻爪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为妙。 诸伏景光倒也没说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福利院人口拐卖的事,趁人贩子可能还没将孩子转移太远,赶紧找到证据才能最大程度保障孩子们的安全。 看到诸伏景光的江舟川渡唰唰唰火速后退,十分自觉地将最佳观赏位空出。 他倚着墙,双手环抱在胸前,默默看着两位青年极其认真地查找线索。 查监控最折磨人,作为组织的技术外援,江舟川渡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玩意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出结果。 何况岛津负责运送预备实验体多年,不大可能会被两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发现端倪。 他没对这两位热血上头的正义青年抱多大希望,正相反,他希望二位无功而返,不要瞎掺和到组织的事情中。 得罪组织的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在门口花瓶内侧贴一枚微/型窃/听器,他将窃听耳麦戴上,随后悄悄熘了出去。 这个咖啡店地理位置不太好,较为偏僻,周围除了一家福利院,几乎再没什么人群聚集的场所。哪怕是周末,生意也冷冷清清,偌大的店里,居然空空荡荡。 他看向橱窗外的天空,已是烈日当空。 沢口先生应该快来了吧?可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啊。 说沢口沢口到,门上挂着的风铃叮铃一声,熟悉的兜帽男推门而入。 赫然是江舟川渡心心念念的沢口先生。 他扬起笑容迎上去:「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兜帽男扫一眼江舟川渡,发现是生面孔,皱眉:「换人了?」 「嗯,西岸先生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店主让我顶两天班。」江舟川渡保持着职业微笑,「先生想要点什么呢?」 兜帽男:「一份冰美式。」 「好的,先生。」 江舟川渡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立刻撤去。 回到制作咖啡的工作檯,江舟川渡松一口气。 还好对方点的是最简单的冰美式,要是对方点个自己听都没听说过、制作复杂的咖啡,他恐怕得现场搜索「如何制作xx咖啡」。 冰美式很快做好,江舟川渡将提前准备好的特效麻醉药加进去,保准对方喝上几口就陷入昏迷。 准备行动之前,江舟川渡特意通过窃听器确认一下降谷零他们仍然老老实实待在后台,这才放心地端起餐盘。 「您的咖啡,请慢用。」 江舟川渡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微笑,他将咖啡稳稳地放在兜帽男面前,离开后,站在柜檯处看着兜帽男喝下咖啡。 麻醉药生效很快,兜帽男转眼间就陷入昏迷。 江舟川渡在店门口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拉下百叶窗,以隔绝外界视线。 他拖着兜帽男往员工衣帽间走,男人很瘦,拖起来很轻松。 木门打开,他将男人丢进屋,随后锁上房门。 接下来,他还需要处理一下意外闯入的两位小朋友。 侦探游戏,还是不要在黑手党面前玩为妙。 第12章 [侦探游戏,还是不要在黑手党面前玩为妙。] 江舟川渡(歪嘴笑):系统!这句台词是不是超帅! 系统嘴角抽搐,默默飘得远了一点。 江舟川渡怎么可能遂了系统的意,他一把捞回系统。 养统四天,用统一时! 江舟川渡打开系统的兑换界面,兴致沖沖地开始翻看。 碧蓝色眼睛里一开始闪着欢快的光芒,然而随着他越往后翻,他眼中的光芒就削弱一分。 他看一眼动辄成百上千积分才能兑换的物品,又瞟一眼自己仅有的一百七十积分。 江舟川渡(默默垂泪):怎会如此。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其他宿主一周能刷六七百积分,而你到目前为止都只有这么点积分,其中有一百积分还是新手大礼包。】 系统嘆息。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鑑于自己的积分太少,江舟川渡只好打开打折区淘货,没想到正好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名称:[十分钟催眠技能]】 【售价:150积分】 点下「确认购买」的按钮时,江舟川渡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滴血。 这就是贫穷的痛苦吧。 身为黑手党从不缺钱花的江舟川渡痛定思痛,得出了如此结论。 = 另一边,后台中。 江舟川渡离开后,诸伏景光正要说话,却突然被降谷零拦住。 诸伏景光:? 降谷零比出「嘘」的手势,指了指门口的花瓶。 诸伏景光朝花瓶看过去,并没有看出什么,他打手势:怎么了? 降谷零悄声走到花瓶前,伸手从花瓶口轻轻拿出一枚硬币模样的金属物品。 窃听器! 诸伏景光脸色沉重。 降谷零指了指手机,屏幕上是拍摄界面。 他返回,打开line给诸伏景光发文字。 [我刚刚拿着手机拍到的。] [我们小心一些。] [不要激怒他。] 打下最后这行字的时候,降谷零忽然回想起昨晚江舟川渡对他说的话。 ——你这么信任我,未免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 第23页 ——我怎么可能是你的朋友?! 他垂眸盯着自己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心想: 你说得对。 我以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那么容易轻信他人了。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降谷零的思绪。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对视一秒后,前者立刻转回身装作翻看记录的模样,后者迅速将窃听器放回原位,然后装作无事的样子拉开房门。 「江舟君?」他看一眼江舟川渡手中托盘中的点心,明知故问道,「有什么事吗?」 江舟川渡笑得很温驯:「降谷君和诸伏君查了这么久监控一定累了吧?吃些点心休息一下好了。」 降谷零目光一凛。 ——点心中恐怕添了东西。 诸伏景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上前接过托盘,放在桌上,却没有任何要吃的意思。 他温和笑道:「谢谢江舟君,不过我们刚刚喝完咖啡,不怎么饿。这些点心我们一会再吃好了。」 江舟川渡敏锐地感受到暗潮涌动,暗自挑眉。 好傢伙,怎么出去了一趟,两个人突然变精明了? 他不动声色,利用余光观察窃听器,发现窃听器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垂眸看向降谷零手上的手机,屏幕虽然黑着,可摄像孔却发着红光。 他抬眼,望向二人的目光中带了点深意。 小瞧他们了。 可惜,这种小伎俩,上不得台面。 碧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青年周身气势陡然危险。 咔嗒一声轻响。 他反手锁上房门。 降谷零嘴角紧绷,暗自握拳,做好了搏击的准备。 斜对角,诸伏景光悄悄打开拨号界面,准备按下报警电话。 两个人的小动作太明显,他尽收眼底。 江舟川渡歪了歪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 「诸伏君,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哦。」青年的声音温润,此刻却让人觉得寒冷彻骨,「这里这么偏僻,警察来也是半小时后了。」 他从外套后腰处掏出枪,利落上膛,黑黢黢的枪口正对着离他最近的降谷零。 「我想,半个小时,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吧?」 = 江舟川渡目送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离开咖啡店。 系统的东西真好用! 就在刚才,他恐吓完两位小朋友后,二人面如金纸。 他趁机使用了积分兑换的[十分钟催眠技能],成功催眠二人。 他将降谷零手机上的视频删除,把两人忽悠走,顺便下达了「离开这里后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的暗示。 不流血不伤人,堪称完美的处理手段。 江舟川渡:「没想到破系统还是有点用嘛。」 系统(微笑):宿主,我听到了哦。 为以防万一,他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鞋底上都粘了超薄改装窃听器,用以后期确认催眠效果。 折腾半天,江舟川渡有点饿,决定先把点心吃完。 江舟川渡:没想到吧,点心里什么也没加:d 【宿主,降谷零他们走了,任务你打算怎么完成?】 尝到了甜头,江舟川渡对于系统的排斥稍稍缓解。看在积分兑换的东西都挺实用的份上,他愿意偶尔完成一些无伤大雅的任务。 江舟川渡咬一口点心,声音含煳不清:「当然是找机会自己做。」 反正任务只要求将负责人绳之以法,又没规定一定要以「人口贩卖」为罪名。 钻空子,他最擅长了。 「这个任务限时吗?」 【不限时。】 那就不着急,等他解决完朗姆这边的事情,再去完成任务。 他看着还没检查完的监控记录,心不在焉地想: 还没毕业的学生就应该回学校做学生该做的事,这种浑水,小朋友就不要蹚了。 全权交给成熟可靠的黑手党先生吧! 系统(试图纠正):是好人!好人先生!! 江舟川渡一掌把系统拍远,权当没听见。 吃完点心,他收拾一下现场,随即便走入员工衣帽间。 先检查昏迷的员工和兜帽男的唿吸,确认二人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后,他将真正的员工拖到椅子上,摆出「一不小心趴在椅子上睡着了」的造型,并趁着技能时间还没过去,对员工进行催眠。 来之前,江舟川渡专门在手上涂了组织研制的特殊凝胶,使用后就好似戴上了透明手套,不会留下指纹。 将通往地下室的铁门掀开,他背着兜帽男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他勘测过地形,确认地下室连通着咖啡店后门,且后门没有监控,人迹罕至。 车已经提前停在后门。搜身拿出男人随身携带的枪和手机后,他用胶带将人捆起来,塞进后备箱。 车辆缓缓驶出,一路上娴熟地避开监控,最终停在郊区一座独栋别墅前。 这是江舟川渡自己的私人安全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附近的住宅零零散散,很多都是空的。这正是他当初挑选时的标准之一。 这里江舟川渡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些最基本的家具。到处都是浮灰,屋内的空气因为长久不流通而变得污浊。 他用湿巾大致擦去沙发上的灰尘,勉强找到了能坐下的地方。 第24页 兜帽男被他扔在客厅中央。因为是一路拖进来的,他身上蹭满了灰尘,而地上则出现一道明显的拖曳痕迹。 江舟川渡(讪笑):对不住,我也没想到这地板能有这么脏。 算算时间,药效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几分钟后,地上的人忽然扭动两下。 江舟川渡抬起头。 「醒了?」 他走近,男人并没有像寻常人被绑架一样惊恐万分,反而是怒目圆睁,看起来极其愤怒。 「咦?」他揪住男人脸上的胶布,掀起一角,「你不害怕吗?」 男人唔唔两声,像是在骂人,情绪愈发激烈。 江舟川渡一下撕开男人嘴上的胶布,嘶啦一声光听着就让人肉疼。 「你是岛津的人?!我说过,等你们把我要的东西全部交给我后,我才会把u盘给你们!」 他怒吼,奋力挣扎。 「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们u盘在哪!!」 ——资料不在岛津健一手里。 既然对方认为他是岛津派来的,那干脆将错就错,正好能多套些话。 组织培训时讲过,审讯时,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恐惧」。 俗称,学会吓人。 江舟川渡垂眸,俯视着男人,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只虫子。 「我们已经准备好你要的东西了,但截至目前,我们都没能看到你的诚意。」他抬脚,轻轻搭在男人手腕上,「沢口先生,我以为,交易的前提是坦诚。」 江舟川渡叫出「沢口」这个姓氏时,男人的脸色明显一变。 男人忽然沉默,面若死灰:「既然你们都已经查到了我的名字,那你们应该知道得差不多了。」 江舟川渡冷冷垂眸看着他,没回答。 「u盘不在我手上。」男人坦白,「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u盘藏在哪里。」 「我不会违背我的承诺。只要你们把剩下的孩子送到我指定的地点,我立刻就会告诉你们u盘的位置。」 「在此之前,」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就算再怎么折磨我,我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江舟川渡暗自皱眉。 剩下的孩子? 难不成……是指福利院的孩子? 有道理,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沢口每周都要来咖啡店。 江舟川渡弯腰蹲下,全身大半的重量一下子压在沢口的手腕上,沢口的脸色瞬间难看,一阵抽搐。 脚下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思索两秒,江舟川渡露出高仿版琴酒狞笑。 「沢口先生。」他的声音很轻,冰冷好似恶魔低语,「我们一直很好奇……你要那些孩子有什么用呢?」 「倒卖?乞讨?运送毒/品?」话音略微停顿,「还是说……你只是烂好人善心大发,想救他们离开?」 青年的话语仿佛冰锥,带着寒意,悬在沢口头顶,带来强烈的惧意。 沢口满头冷汗,他艰难地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望进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里,漠然轻蔑的骇人目光刺得人肝胆俱裂。 他忍不住回忆。 六年前父母双亡,他才不过十三岁不谙世事的少年,可六年后,他也才堪堪成年,甚至没到能够喝酒的年纪。 ……却要面对那么多的新仇旧怨,被迫背负那么多的诡计和人命。 天知道他午夜梦回间,无边无际的鲜血和尸体覆盖整个世界,那里面有他的父母,也有被他父母害死的孩子。 他咬舌,疼痛刺激了神经,他瞬间醒过神来。 沢口忍着手腕的疼痛,强行扯出一个冷笑:「我想我应该没有做出什么蠢事,能让你认为我是个好人。」 绝对不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的目的是救那些孩子,否则他们一定会拿孩子威胁他! 沢口:「你们到现在只给我运了五件货,剩下三十件你们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闻言,江舟川渡没说话,面色沉沉,保持着冷酷无情的模样。 然而在心里—— 「得了系统,破案了,他就是闲得没事逞英雄跑来救小孩的。」江舟川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不承认……明明就是个热血上头、连酒都不能喝的小鬼。」 何必呢?福利院表面看上去只有三十几个孩子,背地里其实圈养了近百名预备实验体。就算他能救得了明面上的三十多个孩子,剩下的近百名预备实验体怎么办?而且,哪怕这个据点被彻头彻尾端掉,组织也还有几十个几百个类似的据点分布在全世界。 【但是,能救下一个总比一个都不救的强吧?】 江舟川渡没有回答,他岔开话题,问道:「降谷零发现的失踪孩子显然是被运给沢口了,那[绳之以法]的任务还算数吗?」 【怎么可能不算?!福利院那么轻易就将孩子运走,平日里肯定也没少干这种勾当!】 系统情绪激动,晃来晃去。 【我们热心好人怎么能置恶性违法事件于不顾呢!】 江舟川渡:……我看你就是嫌我命长! 江舟川渡太长时间不说话,导致气氛愈发沉重,压得沢口喘不过气。沢口不无绝望地想,自己的谎言是不是被发现了? 这时,江舟川渡忽然动了。 他挪开踩着沢口的脚,堪称粗暴地拽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拉起来,和自己对视。 第25页 碧蓝色的眼眸里浸满杀机。 「没有凭证,岛津不可能相信你。」 声音森冷。 「把凭证,交出来。」 第13章 冷意乍放,青年碧蓝色的眼睛此刻像是坚冰。 沢口死死咬住下嘴唇,苍白的唇色渗出血丝。 恐惧面前,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你不是岛津派来的。」沢口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是谁?」 「沢口先生,请您先回答我的问题。」江舟川渡将手松开,沢口狼狈地摔在地面上。 沢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舟川渡瞥他一眼。 审讯需要的不仅仅是恐吓,更重要的是心理战术的运用。 一昧地恐吓,反而会加强受审讯者的心理防线。 「沢口,」他斟酌着开口,「你才十九岁。」 「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去挥霍、去享受。」 「——不要把生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和赎罪上。」 他拿出手机,翻到沢口崇的资料页。 [预备实验体押送负责人:沢口崇] [任务完成次数:35] [评级:甲等] 而最后一次任务记录,是在六年前。 ——沢口崇叛逃前夕。 恰巧,那也是岛津健一接手预备实验体押送的第一次任务。 [第36次押送任务] [负责人:沢口崇岛津健一] [失败。] 江舟川渡翻过手机,森森白光刺进沢口的眼中。 沢口那张苍白的脸骤然扭曲,恨意不加掩饰地释放。 他剧烈地挣扎,怒吼。 「就是他!如果不是岛津这畜生从中作梗,父亲怎么可能被迫叛逃!」 「他害死了我全家!」 沢口情绪愈发激动,脸色红得发黑。 他不停的试图用脑袋去撞资料中岛津健一的照片,仿佛这样就能重创对方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沢口的动作幅度太大,带起层层灰尘。一时间,灰尘激扬。 江舟川渡冷眼旁观。 等沢口情绪平稳下来,他又打开另一个资料。 [沢口崇预备实验体押送完成次数:35] [共计押送人数:245人] 沢口面色惨澹,下意识想撇开头。 江舟川渡迅速伸手,卡住对方的下颌,强迫他看完所有被押送的预备实验体的信息。 资料上一张张孩童的照片仿佛毒刺,直直刺穿沢口的心脏。 看完后,江舟川渡松开手。 沢口的头一下子像没有气力般,垂下去。 江舟川渡坐回沙发:「我其实不太理解。」 「你的父亲纵然是被岛津算计导致任务失败,难逃组织清算。」他垂眸浏览着资料,冷白的指尖不时划动,「可是叛逃是他自己决定的。他在所有处理方法中选了最糟糕的一个,死亡是他既得的结果。」 「而且,245个孩子被你父亲亲手送进实验室,冤有头债有主,你父亲造的孽和你有什么关系?」 沢口嘴唇嗫嚅两下,最终没有出声。 江舟川渡冷嘲:「泛滥不止的负罪感,生拉硬拽的报仇目标……你自己折磨自己,有趣吗?」 「真正杀你全家的是组织。」 江舟川渡的目光带着不屑。 「用假想感动自己,因为畏惧而对真正的仇人视而不见……」 沢口的脸色愈发难看。 【……宿主,别说了。】 沢口突然大吼—— 「你以为我不想吗?!」 「可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毁灭组织,做不到销毁组织的人口贩卖链!」沢口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本就瘦削,此刻更加狰狞,「我能怎么办?!我连岛津都不一定能杀死!」 「我甚至可能连三十五个孩子都救不下来!」 吼着吼着,他眼里忽然淌出泪来。 破音的撕裂声震颤人心。 「我才十九岁——!」 话音落下,灰尘都像是被这句话烫到,四处逃窜。 江舟川渡眸色沉沉,片刻后,他忽然站起身,转了过去。 系统看着自家宿主一脸凝滞地转过身来后,突然用手捂住嘴,艰难地压抑住自己的低笑。 【你笑什么??】 他手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两声。 江舟川渡:「你不觉得最后一句话很好笑吗?」 【哈?哪里好笑了?】 「哪里不好笑了?」他震惊,「沢口长得这么着急,第一次在便利店我还以为他三十多了。」 「刚才那副画面难道不是有很强的『你看我已经十八了却还是这么年轻』的既视感吗?」 他瞪大眼睛:「不好笑吗不好笑吗?」 系统:……完全不好笑好吗?! 「不过,」江舟川渡收起笑容,「一直觉得自己年纪还小,怎么看都像是在逃避责任。」 【沢口确实还年轻,心有余而力不足很正常,你就别再往伤口上撒盐了。】 江舟川渡:「是啊统子,不过你说,既然沢口君年纪尚小,为什么不等几年再报仇呢?」 「而且,」他话语意味深长,「这么有趣的方式,总感觉不像是沢口君一个人能想出来的呢。」 糟糕,他真的很好奇。 第26页 好想好想知道答案。 再转过身,他笑意盈盈。 「沢口君。」 「我能帮你报仇雪恨,也能帮你救出岛津福利院的所有孩子。」 他走近沢口,沖他一笑,恍若蛊惑人心的妖精。 「作为代价——」 「告诉我,教你这么做的人是谁?」 沢口被那一笑恍了眼,反应过来对方说得话时,眉眼间全是惊诧和犹疑。 他没回答,江舟川渡也没再步步紧逼。 看在沢口背后那人的份上,他愿意等一会。 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叮—— 【ssr好人卡主动技能发动!】 【主动创造任务:[ssr级沢口的愿望]】 【内容:父母惨死的血痕刻在沢口心尖上,被父母害死的孩子的亡魂压在沢口嵴骨上。六年间,他时刻悬立在峭壁之上,战战兢兢。他渴求着復仇、盼望着赎罪。亲爱的好人先生,既然您已向他抛出绳索,就请不要再将它斩断!】 ssr级任务模板弹出时,整面屏幕都散发着金光。 系统在看到「ssr」的瞬间就变得格外激动,脸上的符号变了又变,最终停留在几个连续的「!」画面上。 江舟川渡挑眉。 居然还能主动创造任务? 他问:「ssr级的任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系统激动地声线都在波动。 【当然!ssr任务完成之后可是1w积分啊!整整1w!!】 系统不住地转圈,乱窜,掩饰不住地欣喜。 说实话,积分奖励太丰厚,连江舟川渡也可耻地心动了一下下。 但是。 江舟川渡将视线投向地上的沢口。 他还没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 「沢口君?」 他弯着眼,鸦羽般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碧蓝色的瞳孔愈显深邃。 「我刚刚的要求你可以回去慢慢想。」他轻轻拍去沢口衣领上的灰尘,动作轻柔,话语却格外残忍,「但是,在此之前——」 「请把你用来取信于岛津的凭证,交出来。」 话音刚落,俊朗的青年起身,慢慢踱步。 「死于一场意外大火,成为一具无名尸体……」 他停顿,侧头看向沢口惨白的脸色,轻笑。 「抑或是,通过我的帮助,不仅能救出福利院里包括隐匿的预备实验体在内的所有孩子,还能杀死岛津,甚至是将组织一军。」 碧蓝色的眼眸沉沉,说出的话语带着天然的胁迫感。 「选哪一个,可要注意了。」 = 沢口被松绑时,双腿发软,刚一站起,就差点又一头栽回去。 江舟川渡笑眯眯地扶了他一把。 沢口腿软得更厉害了。 「不要紧张嘛。」江舟川渡熟络地递给他一张名片,「咱们至少还要共事半个月,这么见外可不利于同事之间的配合哦。」 沢口欲哭无泪,谁要和你共事! 但他依旧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名片。 对方的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他难以拒绝。 名片泛着银光,没有多余的花纹。 只在正中央,端正地刻下几个字母—— silver 沢口蓦然愣住。 碧蓝色眸子的青年已经转身离去,背影浸在光线中,细小的尘埃飞舞。 沢口惊诧地望向对方的背影。 他的名片上印的是「silver」? ……怎么可能?! = 【宿主,你不担心他给你的资料是假的吗?】 「不担心。」 【为什——】 江舟川渡截住系统话茬:「这是基本的行为心理学判断。好了,别问了。」 他正在思考更重要的事情。 方才他给沢口的名片并不是他自己的。 能拿到这张名片,纯属偶然。 这是一个鬓边已经掺着银丝的老先生给他的,就在某处墓地旁边。 那时他捧着雏菊,进去又出来。从破晓徘徊到深夜,从雏菊尚沾着晨露等到雪白的花瓣萎蔫。 他最后一次踏进那片墓地时,星辰闪烁,夜风冷冽。 寒冷浸透单薄的衬衫,冷意渗骨。 石碑就竖在不远处,可江舟川渡又一次停在这里,不再向前。 那位先生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 温柔、和蔼、沉稳,像是早已逝去的旧时代的老绅士。 他拄着银质的手杖,顶端嵌着蓝色的宝石。无名指上的银戒看起来已久,镌刻着繁复的纹路。 江舟川渡听见他说:「你在这里很久了,为什么不进去?」 十七岁的江舟川渡声音带着点哑涩。 「我觉得,他应该不太想要见到我。」 这句话沉没在寒风中,凄清的月光流淌下来,漫延在整片墓地中。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件风衣忽然盖在了他的肩上。 他诧异转头,那位先生微笑。 「既然如此,就等到你认为他终于愿意见你的时候再来吧。」 对方递过来一张银色的名片。 尚显青涩的少年俊美的面容浸没在月光下,他下意识接过了那张名片。 他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想—— 那我这辈子是见不着他啦。 第27页 第14章 江舟川渡揣着沢口/交出的u盘朝车的方向走去,短短不过十几米的路,硬生生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芒在背。 至少三四个视线牢牢扎在他身上,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穿成肉串上火烤。 他停下脚步,向一侧望去。 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宛如受惊的鸟群,四散而去。 他继续前进。 视线又挪回来。 江舟川渡:…… 这监视的人,怎么好像不太聪明。 算了。 虽然这拨人似乎智商有点堪忧,但凑合凑合也能用。 他走到车门前,指尖刚碰到车门。 然后就看到了贴在车门外拉手下侧的圆形窃听器。 江舟川渡:??? 这已经不是智商问题了,这是态度问题! 是他表现得太弱了吗? 他们甚至不愿意把窃听器漆成和车一样的颜色! 天知道那枚金属光泽的钢制窃听器有多显眼,他连想要强行忽视都做不到。 太阳一照就闪闪发光,他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看向闪光源的欲/望。 于是江舟川渡的动作僵在原地,和闪闪发光的窃听器面面相觑。 江舟川渡深吸一口气。 然后果断转身,强行忽视窃听器。 此时,斜对面被荒废的别墅顶楼中。 一群奇装异服的小混混正紧盯着车门前俊朗的青年。 粉头髮的小太妹看到青年盯着车门外拉手一动不动,吓得跳脚:「我靠!」 \"他不会发现了吧?!这么敏锐吗?\"粉毛小太妹的眼线随着她的表情夸张到飞起,「我觉得我藏得挺好的呀!」 那里分明是视觉盲区! 视线中,青年忽然又转过身去。 「嗐!他没发现!」脸上纹了一道刀疤的魁梧男人声音粗狂,「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发现不了!」 长得弱不禁风一副小白脸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本事靠攀富婆上位的。 一转眼的功夫,青年又拿出手机,似乎开始打电话。 「靠靠靠他开始打电话了!」黄毛从劣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着急地踢一脚身旁带着眼睛的瘦小男人,「你他妈搞快点!再不把窃听器连上他妈的电话都打完了!」 瘦小的男人原本蹲在笔记本电脑前,腿脚发麻,本就摇摇欲坠,被黄毛一踢,他狼狈地摔了个屁股蹲,裤子上沾满尘土。 他吼道:「你是不是要死!催个屁!」 瘦男人骂完,又立刻埋头一顿乱敲键盘。 车门前,江舟川渡虚伪的笑意僵在脸上。 听筒中传来温柔的电子合成音。 「检测完毕,附近无监听设备!」 怎么可能? 那么大一个窃听器明晃晃摆在那! 他不信邪,又点一下[重新检测]按钮。 「检测完毕,附近无监听设备!」 难以置信的情绪逐渐漫上心头。 江舟川渡眸色凝重。 居然能够逃过他专门改装的侦测设备…… 所以,窃听器装得极其明显其实不是失误,而是示威? 有趣。 他伸手,将窃听器取下,随手抛起—— 纽扣大小的金属薄片迅速升起又飞速坠落,夏日的阳光在金属上划过一道金痕。 随后狠狠砸在地上,又被青年用脚尖碾碎。 「我讨厌这种示威。」 他只淡淡看了一眼窃听器的残骸,随后碧蓝色的眸子便转向身侧不远处的荒废别墅。 青年轻笑,配合上俊美的面容堪称绝杀。 「我本来打算在这里等着他们来绑我。」 他利落地取出枪,轻巧上膛。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保险拨开时发出一声脆响,他的目光冰凉,「走吧系统君,去见见他们。」 = 「我焯!」黄毛忽然蹦得老高,手上的望远镜差点没摔到地上,「他把窃听器碾碎了!」 「他拿枪出来了!」 「他往这边来了!!」 「什么?!」刀疤男震惊,他一把抢过望远镜,看清之后,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粉毛太妹:「他怎么会有枪?!那个缠着绷带的少年不是说这是一桩稳赚不赔轻轻松松的生意吗?!」 瘦男人手脚颤抖,直到现在他也没搞懂怎么操作窃听器,这会连笔记本电脑也顾不得拿了,拔腿就跑。 「靠!你他妈自己偷跑!」 黄毛啐他一口,自己也抢着往楼下跑。 剩下两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紧跟着往外逃。 最先下去的瘦男人一把拉开别墅后门,探头左右看没发现人,当即就要冲出去。 突然,砰地一声枪响! 瘦男人被吓得心脏差点要从嗓子眼蹦出去,他勐地剎住车,然后向地上一看。 距离他脚尖十公分的地上,一个弹孔明晃晃地冒着烟。 子弹带起的尘土尚在飞舞。 他吓得啪叽一下子坐在地上。 紧跟在他身后的黄毛差点没停住,大骂:「你他妈要死啊!突然停下来!」 瘦男人全身战慄,嘴皮发抖。 他艰难地哆嗦着手指向前方。 不远处,俊美的青年姿态优雅地从遮挡物后走出,步履轻松。 黄毛顺着瘦男人指着的方向看去—— 第28页 拿着枪的青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于是黄毛也被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短短不到三十秒,地上摔了四个人。 刀疤男痛哭流涕:「大哥对不住,我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吧!」 刀疤男身后趴着三个人头,一个二个都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江舟川渡嫌弃地别过眼。 这都什么玩意? 这种人挑衅他? 开什么宇宙级玩笑。 刀疤男边哭边往江舟川渡脚边爬,江舟川渡唰地后退,成功避免对方将眼泪鼻涕洒在自己鞋上。 黑黢黢的枪口指着刀疤男,他皱着眉毛开口:「你们的窃听器是在哪拿到的?」 刀疤男见自己似乎有点用,极其激动:「是一个奇怪的少年给我们的!」 「他脸上、手腕上都缠着绷带,穿着黑色大衣,特别奇怪!」 江舟川渡沉思。 缠着绷带的少年? 看来是新朋友。 一旁的瘦男人听到对话,急忙献殷勤:「楼上还有!我给您拿!」 碧蓝色的眼睛转动,冰冷的视线落在男人身上。 思索两秒,江舟川渡在脑中对系统吩咐:「你跟着他,有什么不对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青年微仰下颌,看上去傲慢又矜贵:「去。」 「好嘞!」 瘦男人刚刚吓得腿软,一时间竟连着摔了好几次,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跑进屋里。 江舟川渡看着这幅画面,深深怀疑自我。 他有这么可怕吗? 不就拿了把手/枪吗?又不是加特林。 男人很快拿着窃听器跑回来。 他快要跑到江舟川渡面前时,忽然绊了一跤,窃听器散了一地。 尘土激扬。 江舟川渡心中的嫌弃之情瞬间达到顶峰。 他后退一步,拾起一枚窃听器。 地上的四个人呆愣愣地看着青年。 只见青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钱包夹层中抽出小型工具,对着窃听器一阵敲敲打打。 青年注意到几人视线,横扫一眼,瞬间垂下了三个头。 只有一颗粉色的头还毅然昂着。 粉毛小太妹痴痴地望着青年。 这脸! 这手! 这身材! 苍天!这不就是她梦想中的男人吗?! 她将手捂在胸口,沉醉般望着对方。 心脏砰砰跳,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鹿撞死、dokoki吧! 她的视线过于露骨,江舟川渡很难忽视,极大地干扰了他拆窃听器的进度。 在这种时刻,琴酒再一次浮现在江舟川渡脑海中。 于是江舟川渡模仿琴酒,阴森森地抬起头,举起枪,带着硝烟味的枪口正对着粉毛。 粉毛当即瑟瑟发抖,惶惶然垂下头。 粉毛:我错了!再好看也不是我能肖想的! 江舟川渡:模仿琴酒真管用:d 窃听器构造很常见,并没有什么想像中应该有的奇奇怪怪的构造出现,他很快就完整地拆出了内核。 江舟川渡自认在一些小技术上颇有天赋,截至目前还没遇到过侦测不到、屏蔽不了的窃听设备。 而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窃听器,打破了江舟川渡零失误零漏检的记录,成功激起他的胜负欲。 金属薄壳被掀开一角,窃听器内的线路隐隐露出。 很好!接下来轻轻揭开上壳,就能看到完整的线路了! 金属薄壳缓缓掀起,咔咔作响,江舟川渡投去期待的目光—— 一秒钟后。 他的目光蓦然凝滞。 两秒钟后。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焯!怪不得检测不到,这玩意分明就是坏的啊! 只见内核的线路七零八乱,许多都被故意剪断,一片狼藉。 被戏耍的羞愤感一下子涌上来,江舟川渡一下子将内核摔在地上。 于是他扭头,露出今日最真心诚意的冷笑,幽幽问道:「奇·怪·的·绷·带·少·年·在·哪·里?」 四人瑟瑟发抖,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有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这里哟~」 江舟川渡反射性举起枪,转身对准少年。 一身黑衣的太宰治灿烂地沖江舟川渡笑一下,看上去纯真无害。 然而他下一秒就收起笑意,目光冷漠像是看着死物,周身的气场死气沉沉。连经过他的暖风似乎也变得阴冷。 「麻烦江·舟·君和我们走一趟吧?」 啊。终于捨得出来了吗? 他的情绪在看到少年的瞬间平静下来。 少年的模样和他脑中的一张照片对上号。 横滨mafia居然也参与进来了……这u盘里到底都存了些什么东西,居然连这群疯子都吸引过来了。 青年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 要走个过场抵抗一下吗? 算了,反正按照计划都要被绑走,抵抗怪费劲的。 这么想着,他放下枪,三下五除二褪去弹匣,随手抛远,砸起一片尘土。 太宰治挑眉。 青年举起双手,向太宰治走去。 太宰治:「你很聪明。」 江舟川渡略微颔首,谦虚道:「我也这么觉得。」 第29页 太宰治凝噎:…… 他摆手,转身带路。横滨mafia的车就在不远处。 「走吧,江舟君。」 第15章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 江舟川渡坐在后座,觉得有点闷热,便将车窗摇下来一点。 温热的风吹过江舟川渡的脸颊,将碎髮带起。 太宰治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向江舟川渡,见对方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害怕吗?」 闻言,江舟川渡将视线从车窗外移到太宰身上,若有所思。 半晌,他开口道:「当然害怕。不过害怕也没有用吧?」 「港口mafia近几年发展迅速,哪怕是我所隶属的组织也不敢轻易对上,何况我只是弃子。」 青年眼梢微弯,笑道:「不过我还有用,你们不会杀我,对吧?」 太宰治转过头,勾起唇角。他鸢色的眼眸微睁,病态的笑意逐渐放大,仿佛一只百无聊赖的野猫正在舔舐爪子,忽然间发现了可供娱乐的猎物。 「当然。」 一阵风捲入车内,太宰微卷的髮丝飘起。 毕竟,有趣的东西,要慢慢地享受。 十几分钟后,车辆停在一处废弃工厂。 江舟川渡下车,踏在开裂的水泥地上。 他抬眸望去。 「系统,」他在心里吐糟,「为什么mafia每次都要以废弃工厂为临时据点?」 「这样看来,警视厅其实只需要在东京各个废弃工厂蹲守,一个月抓上七八个黑手党岂不是轻而易举?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啊!」 【也不一定全是工厂,不是还有你这种以烂尾楼区为据点的黑手党吗?】 江舟川渡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如果哪天组织脑子一抽派他去警视厅当卧底,他就专门来这些地方盯梢,争当有史以来升职最快的优秀卧底! 系统:……你为什么会想着黑吃黑充业绩啊?! 现在重点难道不是你的处境很危险吗?! 【给我认真起来啊!你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我没有实体可没法救你!】 「放心啦。」江舟川渡跟上太宰的步伐,向工厂深处走去,「我最擅长苟命了。」 他悄悄朝着系统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同时竖起大拇指:「一切尽在掌握中!」 「喂!」不远处上空中忽然传来声音,「你在跟谁比手势呢?!」 咦? 江舟川渡循声望去。 一个橘发青年戴着黑色礼帽,正悬浮在半空中…… 等等? 江舟川渡瞳孔地震。 他他他真的悬浮在半·空·中啊! 江舟川渡回忆起自己翻到的少得可怜的港口mafia资料。 其中有一条关于港口mafia干部的信息—— 橘发少年,人称[重力使]。 他那时还以为这只是个代号,没什么实际含义。 现在看来…… 这人是真的能操纵重力啊!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异能力,他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自己本就因为系统出现而变得摇摇欲坠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彻底破碎的声音。 「诶——」 太宰治在看见橘发少年的瞬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居然要和最最最烦人的小蛞蝓一起出任务,」他夸张地皱起眉毛,「真、讨、厌!」 中原中也额角青筋暴起:「混蛋太宰!你再说一遍?!」 太宰治:「我说——chuya是讨人厌的蛞蝓!」 「太——宰——!」中原中也怒吼,向太宰治袭来,「你以为我就想和你这个青花鱼一起出任务吗?!」 太宰治勾起笑容,轻巧熟练地闪避,成功躲开一击。 而被橘发青年踩踏的地方,瞬间出现了细细密密如蛛网般的裂缝。 江舟川渡站在一旁,目光震骇。 这还是人类吗?! 下一秒,雾状的灰尘逐渐四散,只听噼啪一声,原本细小的裂缝骤然爆开,以中原中也为中心,水泥板层层乍开,足足掀起十几公分的厚度! 江舟川渡:…… 系统:…… 系统声音虚浮:【宿主,要不你买个痛觉屏蔽吧,待会走得舒坦些。】 江舟川渡沉默半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必了,我觉得就按照他这力道,估计我还没感觉到痛就已经魂归故里了。」 系统哀嚎,欲哭无泪:【宿主你干嘛想不开主动跟着到这来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宿主,这才不到一周就要没了!】 【你知不知道契合的宿主有多难找嘤嘤嘤!】 江舟川渡痛苦闭眼:「我也不想的,谁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这么离谱的东西啊?!」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阳谋都是虚无。 看开了的系统选择摆烂:【现在咋办?】 江舟川渡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接受如此不科学的事实:「顺其自然。」 江舟川渡:「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港口mafia千里迢迢跑来掺和一脚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理由要杀我。」 「正相反,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夺取资料,那我反而是拥有优势的一方。」 系统:? 【对不住,是谁给您的自信,让您认为您占优势???】 江舟川渡:……是我受到强烈刺激后仅存的理智:d 第30页 他掀起眼皮,看向依旧在进行以「往死里打」为标准的小打小闹的两位港口mafia。 灰尘漫天,呛得很,他只能抬手用袖口捂住口鼻。同时,他的视线随着二人不断变化的位置而移动。 看清二人轨迹后,青年那双碧蓝色的眼眸蓦然变得阴沉。 路径近似一个圆圈,外掀的厚石板像是尖刺,恰好起到了禁锢自己的作用。 ——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港口mafia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打算。 江舟川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该吃午饭了。 江舟川渡:赶紧搞完我要去吃饭! 他启唇,声音冷冽刻薄:「二位带我来这里,敢情是让我看你们嬉笑打闹的?」 青年没有刻意放大声音,因而在嘈杂的爆裂声和怒骂声中,他的话音显得格外微弱,甫一出口便淹没在杂音中。 然而,中原中也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哈?」他骤然停下动作,滞留在半空,脸上是难以置信和极度嫌弃的融合,「你说什么?谁和混蛋太宰\嬉笑\?」 太宰治装出一副浮夸的悽苦表情:「是啊是啊,江舟君,chuya可是把我往死里揍诶!」 江舟川渡:……为什么你们的重点在这里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舟川渡深深的无语,太宰治终于稍微正经了一些,他笑眯眯地,浑身散发着阴谋的气息:「江舟君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吧?」 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眉目间尽是冷芒:「乖乖地自己全部交代出来的话,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那可不成。 江舟川渡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 今天不把事情闹大,他岂不是白来一趟。 青年的声音温和,轻飘飘落在地上,瞬间冻结了空气:「抱歉,我只接受双向的信息交换,否则,无可奉告。」 话音刚落,太宰治嘴角的笑容撤去,直勾勾看着江舟川渡的眼神死气沉沉。 中原中也的面色也沉下去。 江舟川渡微笑,丝毫不惧地迎上太宰的目光。 至于为什么不去看中原中也? 当然是因为他不敢:d 重力使的能力太过可怕,江舟川渡还不想体验被重力碾压的感觉。 江舟川渡:「不如这样,你问一个问题,我问一个问题,好吗?」 中原中也冷冷开口:「不好。」 几乎是瞬间,巨大的压力向他袭来,他只来得及感觉到自己肩膀一沉,下一刻,骨骼断裂的声音传入耳中,锥心之痛在他脑中炸开。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大脑空白一瞬。 等他缓过神来,寂静的废弃工厂中只能听到他嘶哑的喘/息声。 他阖了阖眼,死死咬住下嘴唇,脸色苍白,冷汗坠落。 他在脑海中对系统说:「……我迟早要搞死朗姆!」 中原中也没有收回重力,巨大的压力压在江舟川渡的肩上,他一时支撑不住,半跪下来。 太宰治向他走来,脚步声很轻,却像是砸在人心头。 鲜血从肩膀处层层渗出,顺着指尖滴落。 涔涔冷汗煳在睫毛上,模煳之中,他只能看到那双黑色皮鞋逐渐逼近自己。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视野中逐渐放大。 下一秒,头皮处传来强烈的拉扯感,他被迫抬头,正对上太宰治那双鸢色的眸子。 他看到对方颜色浅淡的唇不断开合,狼狈的喘息声盖住了太宰的声音,但读唇形,内容应当是—— 「u盘在哪?」 他扯出一个笑,配合着他半身鲜血,看起来格外惊悚。 看来港口mafia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居然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的机密都没能截获。 江舟川渡用力眨眨眼,眼珠酸涩,但视线总算清明。他直直望向对方,眼睛中没有丝毫惧意,因为疼痛,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港口mafia……为什么要找一份六年前……的资料?」 太宰治没有回答。 压在江舟川渡身上的重力骤然加重! 瞳孔微缩,疼痛带来耳鸣,他耳边嗡地一声,世界骤然变得安静。 「请……回答我的问题……」 他声音细弱,吐字艰难。 「否则……」 「无可奉告。」 第16章 他声音细弱,吐字艰难。 「无可奉告。」 空气凝滞。 就在肩上压力越来越大,江舟川渡恍然间觉得自己要被碾平时,诡异的铃声忽然响起。 *[喂!来电话了哟——] 中原中也:「太宰!你为什么还在用这么奇葩的来电铃声——」 太宰治沖中原中也扮了个鬼脸,拿出手机,看到陌生来电的提示后,他皱眉,一脸不耐。 缠着绷带的少年转身走远了一点,接起电话。 而压在江舟川渡身上的重力也暂时停住,不再增强。 趁着空档,系统缓缓飘起,浮在江舟川渡面前,动作滞缓,像是逐帧播放的画面。 它的脸上露出悲伤凝重的颜表情,语气也仿若生死离别:【宿主,虽然我们相识不过四天,但一日绑定终生为友,我会记住你的!】 随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碎碎念:【虽然你做任务不积极,积分总是向负增长的方向发展,平时也从来没将好人宗旨铭刻于心,基本上可以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宿主……】 第31页 【但是你放心,我不是冷血无情的统,待会你死的时候,记得笑一笑,我给你拍张遗照。】 江舟川渡:…… 大可不必! 肩膀和手臂都火辣辣地疼,像是架在火上烧。如果不是为了不失气势,江舟川渡恐怕能现场表演一个五官扭麻花。 他忍着痛抬起头看向太宰治,和他通话的人似乎说了什么,激怒了他,太宰治面露嘲讽,冷嘲几句后,满身寒霜地挂断了电话。 江舟川渡竭尽全力辨认着对方的口型。 他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一个名词—— [异能特务科] 他几乎难以抑制地低声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从喉咙中滚出,间断性带着不慎撕扯到伤口而导致的抽气声,碧蓝色的眼眸里溢满无法掩饰的谋划得逞的快意。 「系统。」他眼珠转动,含着笑意的眸光投向浮在空中的系统,「谁说你宿主……要死了?」 「好好看看你家冰雪聪明才华横溢的宿主如何空手套情报。」 这时,太宰治忽然走向中原中也,满脸烦躁,他压低声音和橘发少年说了些什么后,江舟川渡身上的重力压迫感忽然撤去。 江舟川渡瞬间力竭,身形一晃,狼狈地倒在层层乍开的深坑中央。 他喘/息,侧头瞄一眼自己的伤势,随后伸出没受伤的左手用力按住右臂,进行压迫止血。 另一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简单交谈几句后,达成一致。中原中也侧身,朝着江舟川渡的方向抬起手。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将江舟川渡提了起来! 青年半身鲜血,衬得皮肤更加冷白。他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透彻如冰,看上去冷静又缜密,然而随着眼梢逐渐被疼痛染得绯红,莫名添上一点不寻常地意味。 中原中也看向太宰治:「直接带走好了。」 「可以。」太宰治将视线移向青年,「不过还是弄晕了更方便。」 二人就这么敞敞亮亮地在江舟川渡面前商量,丝毫没有迴避的意思。 江舟川渡试图挣扎:「我可以拒绝吗?」 太宰治眼眸含笑:「你觉得呢?」 说着,他拿出一只针管,朝江舟川渡走去。 江舟川渡:…… 他无奈,垂眸看向少年,神色间带着奇异的惋惜。 「系统君,想看烟火吗?」江舟川渡偏头看向系统,微笑,「请你免费看一次,以后不要再说我是『最差的一届宿主』了哦。」 同时,青年在心里默数—— 十、九、八、七…… 太宰治注意到青年表情的变化,挑眉,饶有兴趣地停下脚步 这么随性散漫,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是留有后手吗? 「三。」 青年忽然轻轻出声。 「二。」 太宰治骤然眉目一凛,他用力一蹬在地面上借力,迅速向后撤去,衣角翻飞,划出凌厉的痕迹。 江舟川渡朝太宰治浅浅一笑。 「zero。」 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爆炸音瞬间在空荡的工厂上激盪开来,强烈的冲击波将沙石掀飞,烟尘骤起,可见度不到十米。 江舟川渡在脑中朝系统大喊—— 「兑换[太空漫步体验装15秒]!快!!」 系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个激灵,它手忙脚乱地启动兑换系统,用检索工具迅速搜索,最终在兑换页面的第189页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这个离谱的物品。 「别磨叽!」江舟川渡大喊,中原中也不愧为港口mafia的优秀干部,哪怕是遇到爆炸也没有因为慌乱而解开对江舟川渡的束缚,「再晚一点你就只能在墓碑上看到你家宿主的名字了!」 恰巧这时,系统完成了兑换,江舟川渡瞬间感到自己身体一轻。 很好,剩余炸弹会依次爆炸,其中还有着混入了大量麻醉药品的烟雾弹,量大到哪怕是对麻醉剂有着绝对抗药性的江舟川渡也要心肌梗塞一下。 他借着爆炸的余波,成功加速到自己预设的速度,向计划中的方向前进。 太宰治在第二波爆炸来袭的瞬间意识到了不对,然而当他屏住唿吸向中原中也望去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波爆炸中,矛头直直对准中原中也,强效麻醉烟雾像是不要钱似地在中原中也周围炸开。 最关键的是……那不是普通的麻醉剂,鸢色的眼眸暗下来。 太宰治迅速回到中原中也身旁,堪堪在少年倒下时拦腰扶住对方。 预设方案时,江舟川渡虽然不太明白「重力使」的含义,但为稳妥起见,他还是在一次次推演后将重力使列为「必须解决的首要目标」。 这个决定显然异常明智。 原本还担心麻醉剂对异能者不管用,现在看来,就算是异能者,也终究是肉体凡胎。 【宿主,[太空漫步]还剩3秒!请做好迫降准备!】 江舟川渡看一眼位置,和自己最初预想相差无几。 然而,就在他即将落地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应该空旷适于江舟川渡着陆的地方,突然出现几个人影。 第17章 原本应该空旷适于江舟川渡着陆的地方,突然出现几个人影。 作为曾经的实验体,江舟川渡的视力甚至比琴酒等人还要更好一些。虽然距离尚远,他依旧看到了为首一人的相貌。 第32页 ——正是方才小混混中的黄毛青年。 这个结果多少令人有些意外,他不由得挑眉,重新对黄毛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是那个什么……异能特务科的人?!】 「可能。」江舟川渡髮丝飘飞,他透过飘在眼前的头髮间隙看向为首的黄毛,「不过,如果能选择。」 唇角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此刻他全身散发着意气风发的光芒,哪怕是额角冷汗不止、嘴唇微颤苍白的狼狈模样也没能掩盖住青年的耀眼。 「——我更希望是来自silver的\朋友\。」 他说到\"朋友\"二字时,咬字刻意加重,带着点难以捉摸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系统在听到「silver」时忽然短路半拍,等它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宿主抓在手中。 江舟川渡笑他:「愣什么呢?你宿主要着陆啦。」 系统蓦然望向那双藏在墨色髮丝后的碧蓝色眸子。 第一次看到宿主时,它一眼望进那双碧蓝色的眸子,程序不自觉运行起来,下一秒,源源不断的形容词忽然就冒了出来。其中,「装在烧杯中的硫酸铜溶液」是它觉得最贴切的。 可现在,在漫天的硝烟和火光中,它忽然有些动摇。 它想,兴许广袤无边、深不可测的大海才是对那双眼睛的最好描述。 平日里,它呈现出清澈透亮的质地,像是阳光沙滩上浅浅的潮水;而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它又变成了深沉的汪洋,含着一些系统不能完全看懂的东西。 比如现在。 它好像感受到了一点来自宿主的悲伤的情绪,但又不太确定,犹犹豫豫间也不敢问,只好乖乖待在青年手心里。 在江舟川渡的视野中,黄毛那张光是看着就让人手痒的脸越来越大。 地面上,黄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江舟川渡。他看到江舟川渡回视,咧开嘴扯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江舟川渡:拳头硬了。 【我靠我靠!宿主他抬了把加特林啊啊啊啊!】 江舟川渡皱眉,不堪忍受地捂上一只耳朵:「知道啦知道啦,我早都看到了!」 说着,他向黄毛回以一个笑,彬彬有礼,却莫名让人觉得极度嘲讽,成功刺激到黄毛,黄毛当即抬起加特林,眼见着就要开火。 江舟川渡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微型遥控器,轻轻按下一个键。 他嘆道:「现在的年轻人毛毛躁躁,真不让人省心啊。」 按键被按下的瞬间,黄毛脚下的石板忽然一声闷响,下一秒便炸裂开来,硝烟骤然爆裂开来,带着麻醉剂的烟雾迅速瀰漫! 而江舟川渡恰好借着这阵冲击波削去大半力道,安稳落地后就地一滚,完美地无伤落地。 落地后第一时间,他将藏在袖口的镇痛剂抽出,先给自己来了一针。 虽然对他而言效果有限,但用了总归比不用强。 他笑眯眯地望向不远处若隐若现的黄毛,慢条斯理向前走几步,用左手拾起散落在地上、尚且完好的枪械,握在手中。 甚至还略带惋惜地踢了踢加特林的遗骸,颇为遗憾。 烟雾仍旧瀰漫,硝烟的味道挥之不去,呛得人想咳嗽,江舟川渡强行忍住咳嗽的欲/望,朝黄毛走去。 方才站在原地的几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而黄毛毫无疑问伤得最重。 他满脸是血,喉咙里破碎的唿吸声像是拉破风箱,左侧小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看上去格外渗人。 其余几人看到碧蓝色眸子的青年越走越近,如临大敌,一时也顾不上救治同伴,纷纷举起手上现存的武器,对准江舟川渡。 青年面容俊朗,身姿优雅,周身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场,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江舟川渡在黄毛身侧站定。 方才藉助爆炸,他已经走了很远,基本到了工厂的边缘。而重力使中原中也并没有追上来,说明他准备的麻醉剂确实有效。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面前的众人,连自己的同伴都能随意弃之不顾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江舟川渡蹲下,伸出白皙的手指将煳满鲜血挡在黄毛眼前的头髮轻轻拨开,同时漫不经心开口:「我建议,诸君不要轻举妄动哦。」 「说不定你们脚底下就埋着一颗炸弹呢?」他偏头看向众人,似笑非笑,「要是我不小心按下某个键……」 「诸位可就要和这位黄毛小哥一起团购icu了。」 话音未落,几人便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嗤笑一声,他垂眸看向黄毛,视线温和,手上为黄毛擦拭鲜血的动作也格外轻柔,一时间让人产生「温柔」的错觉。 江舟川渡微笑,声音徐缓:「黄毛君,可以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吗?」 系统:…… 【开口就是「黄毛君」完完全全地破坏了氛围啊喂!!】 江舟川渡:诶嘿?我也没办法的嘛。 黄毛指尖蜷缩两下,喉咙中发出呵呵的声音。 「什么?」江舟川渡挑眉,将冷冰冰的枪管怼上黄毛额头,「不告诉我的话,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吧?」 黄毛说话显然极为困难,他的话音断断续续:*「シル……バー。」 银色……? 江舟川渡瞳孔骤然放大。 ——silver! 他难以抑制地笑出声来,笑声逐渐变大,配上身上大面积的殷红,整个人看上去疯的厉害。 第33页 众人看到青年这幅模样,更加战战兢兢。 恰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宿主!异能特务科的来了!】 江舟川渡终于止住狂笑,他随手抹去笑出来的泪水,然后用左手一把揪住黄毛的领子,将人拉起来。 他声音愉悦:「silver派你们来绑我是吗?那就赶紧的!」 站在一侧的几人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舟川渡将目光移向几人:「你们怎么来的?」 其中一个人感受青年的视线,瑟瑟发抖:「开、开车。」 江舟川渡:「那就赶快开车去啊?在这干看着做什么,等异能特务科的打过来吗?」 众人瞅一眼青年,又瞅一眼青年身后,愈发不敢说话。 江舟川渡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同时转身看向身后—— 两辆被炸得只剩骨架的轿车就立在他身后,甚至有些地方还烈焰未息。 江舟川渡:…… 「那你们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预备的交通工具了?」 他像看智障一样看着几人,开始怀疑自己对silver整体实力的评估是否偏高了些。 恐惧中带着点尴尬的沉默瀰漫在几人之间。 啊这。 江舟川渡开始怀疑自我。 难不成他真的因为主观情绪的原因,对silver作出了错误的预判?silver实际上并没有他预想得那么实力深厚? 就在江舟川渡愈发怀疑人生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枪响! 铜色子弹破空而出,巨大的冲击力撕裂气流,穿过江舟川渡的髮丝—— 直直射穿黄毛的太阳穴。 血浆骤然迸溅,呲他一脸。江舟川渡突然有些茫然。 然而枪声未停。 接连几枪! 原本站在不远处的几人,脸上怔愣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褪去,忽然就身体一软,额头上多出一个血窟窿,直直迎着地面倒下。 ……什么? 江舟川渡猝然转身,十字准星在零点几秒内对准身后的人。 然而等他看清那人的面貌,他怔松一瞬,手上力道松动,枪/械随之坠落。 鬓角嵌着银丝的旧时代绅士面目和蔼,双手交叠在银质手杖顶端的蓝宝石上,笑意盈盈地望向江舟川渡。 而在他身侧,一个穿着银灰色长袍的男人举着枪,黑黢黢的枪口硝烟瀰漫。 「好久不见。」 仿佛旧时代绅士的先生笑着。 「江舟君。」 第18章 空气一时寂静。 碧蓝色眸子微睁,漫天硝烟倒影在他汪洋般的眼瞳中,唇边不经意间上扬。 意外收穫。 江舟川渡抬手抹去脸上的血,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缓缓走到男人面前,掌心摊开伸向对方。 「好久不见。」他吐字缓慢郑重,「silver的——」 说到这里,青年的话音略一停顿,似乎是在思索一个合适的词语。 「领导者。」 听到这个词,男人笑起来,他伸出手象徵性地和青年握了握手,然后纠正道:「我不是领导者,我只是扮演着一个长辈的角色,默默注视它的成长,只偶尔才露面点拨一下。」 「我就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silver:耐心、宽容、不过多干涉。」他脸上的笑容像是用胶水粘上去的,「比起领导者,我想我的角色更偏向于[指路人]。」 他堪称温文尔雅的外表、端庄大方的遣词造句,在满地的鲜血映衬下,像是一个巧妙绝伦的黑色笑话。 江舟川渡看着对方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只觉得虚伪噁心。 手执银杖的男人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肩膀上披着的黑色风衣随着他的动作滑下一角,银灰色长袍的男人灰色的眼珠转向肩膀,下一刻他便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拉起衣服,重新搭在肩膀上。 而自称「引导者」的男人侧头,声线温柔:「多谢你,1号。」 江舟川渡抬眸,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诧和嫌恶。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解释:「不是实验编号,silver可没空做那些无聊的事情。」 「我年纪慢慢大了,记性也大不如从前,只好给我的孩子们编上标号。」 江舟川渡挑眉:「那你刚刚杀死的那群人呢?他们不是你的『孩子』吗?」 青年的语气尖酸刻薄,但男人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他们只是连测验任务都完不成的废物罢了,怎么可能和我的孩子们相提并论呢?」 「只不过是邀请您做客,这些失败品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的话,应该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他拿起银制手杖,遥遥指向不远处,正是江舟川渡来时的方向。 「连探查港口mafia都要用如此低劣仿佛玩闹的手段,结束后更是将另外几人当场杀死,这种只会『抽刀向更弱者』的人类,有什么留下的必要性吗?」 男人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蓝宝石的袖扣玲珑剔透。 「作为一名称职的『指路人』,及时剷除腐烂的败类是我的职责,如此方能保证silver时刻完美运转。」 男人眨眨眼,像个童心未泯的老顽童,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对青年说:「走吧,江舟君,是时候吃午饭了。」 说着,他转身,向硝烟已然散去不少的前方走去。 第34页 1号落后一步,灰色的眼睛中溢满威慑之意。江舟川渡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紧跟着男人离开。 男人在一辆崭新的黑色劳斯莱斯旁停下,身着考究的司机站在车旁,恭敬地弯腰,正要为男人打开车门。 男人抬手止住司机的动作,他侧身面向青年,右手横在胸前,向江舟川渡微微躬身颔首。 随后,他后退一步,为青年拉开车门。 江舟川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宿主,他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尊敬?】 他扯扯嘴角,挤出几个词:「我哪知道。」 在他的预设案里,silver占据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浑水摸鱼」的角色。它是挑起组织、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三方势力矛盾的源头,但又应当在矛盾挑起后隐匿无踪。 silver奉行神秘主义,行事低调到比异能特务科还难调查,江舟川渡盯了他们快三年,也才摸索出一点点头绪。 「我本来想着运气好的话,那张名片或许能引他们出来。」他面无表情地走向对方,脑海中和系统继续交谈,「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甚至,顺利到见到了silver的实际掌权者。 简直像是在做梦。 他在男人面前停下脚步,男人抬眸含着笑意看向他。 江舟川渡:「我以为我并没有什么值得你关注的价值。」 「不,孩子,你当然有。」 他的目光温柔和蔼,激起江舟川渡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大拇指缓慢地抚摸着银杖顶端的蓝宝石:「你会成为silver钉入组织的钢楔。」 「silver筹谋近半个世纪的组织颠覆计划,将由你来收尾。」 系统:!!! 江舟川渡:…… 【好傢伙宿主既然如此咱们作为热心好人必然要义无反顾地上啊!】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哪里都有爱画大饼的垃圾领导啊?!」 咦? 一人一统对视,空气中似有火花划过。 熟悉的画面再一次上演。 江舟川渡/系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男人伫立在原地,等待着江舟川渡的回答。他自信满满,对于拉拢这个「失败实验品」志在必得,毕竟依照自己对于江舟川渡多年的观察和分析,对方一直以来都对组织怀恨在心,这么多年沉潜不出,不过是为了暂时明哲保身。 他相信,只要自己将silver的实力展露在江舟川渡面前,对方就一定难以拒绝他抛出的橄榄枝。 然而—— 一秒过去了。 十秒过去了。 三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 男人堪称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嘴角的弧度撤下去一些,漆黑的眸子里出现了审视的意味。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青年那张脸上,染满鲜血,却又别添一份刀尖舔血的独特韵味。 然后,他发现。 青年碧蓝色的眸子里,时而露出轻微的怒意,时而变得无可奈何,下一秒又流出意外惊诧的情绪。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绪,都显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产生的。 男人:? 所以,他在……走神?! 恰在这时,面前俊朗的青年忽然回过神来,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男人身上,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你说得话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总之,请问您是?」 男人:??? 调查了那么多年,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吗?当年他专门跑到森冷的墓地等他那么久,居然连个脸熟都没混上吗? 男人暗暗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强行挤出一个笑:「我原以为江舟君已经知道了。」 江舟川渡露出疑惑的表情:「诶?您又不是什么远近闻名的大人物,我怎么可能知道?」 系统: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d 「那么,请江舟君这次记牢了。」他彻底破功,咬牙切齿道,「我是silver总部直属管辖人,你可以称唿我为司先生。」 江舟川渡似笑非笑,浮夸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乌丸司先生。」 乌丸司瞬间哽住。 他果然是故意的!明明早就查到了他的名字! 乌丸司彻底放弃维持自己的和蔼神父人设,他冷冷瞥一眼青年,随后自顾自上了车,将手杖横在膝盖上。 江舟川渡忍不住低头闷笑,一不留神又撕扯到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可恶,早知道多带几支止痛剂了。 不过乌丸司的反应成功取悦到了他,尽管很疼,他依旧忍不住笑着,从另一侧上了车。 而1号全程没有吭声,像个无生命的石雕。知道乌丸司冷冷扫了眼他时,1号才动身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车缓缓开动。 江舟川渡看向车窗外。 硝烟基本上散了个干净,江舟川渡已经能模煳地看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所处位置的建筑物……啊不,是废墟。 那一片的建筑基本上塌了个干净,全是中原中也的辉煌成果。 居然醒得这么快。这就是异能者的独特之处吗? 乌丸司注意到青年的视线,于是开口解释:「异能者对普通的麻醉剂有抗性,哪怕量再大,只用普通麻醉剂也不可能麻醉他们。」 第35页 青年闻言,神色一顿。 乌丸司抚着手杖,唇边又勾起自信满满的笑意。 虽然这个失败实验体略微有些不识抬举,但他相信只要等江舟川渡完全见识到silver的强大实力,必然会收起因年轻气傲而产生的轻慢态度。 系统看到这一幕,瞬间激动:【他又来了他又来了!他又觉得自己能行了!】 江舟川渡:傲慢自大的糟糕大人:d 乌丸司继续说道:「不得不承认,江舟君很聪明,准备了高浓度的麻醉剂。可惜,你小觑了异能者和正常人类的巨大差异。」 江舟川渡眼珠转动,看向乌丸司。对方的话都已说到这个地步,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乌丸司轻笑:「所以,silver帮江舟君替换了一部分麻醉药剂,换成了silver特制的、只对异能者有效的麻醉剂。」 「不过我们只替换了一小部分,毕竟这个药物仍然在实验阶段,量产并不现实。」 嵌着银髮的乌丸司侧脸,看向江舟川渡,微笑。 「怎么样,江舟君。」 「能够研制出足以挑起整个横滨异能者战争的药物……」 「我们的实力,足够让你为之伫留了吗?」 乌丸司的指尖敲击着银杖,微弱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中,格外清晰。 第19章 碧蓝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乌丸司。 那目光沉静得像深山井水,乌丸司对上他的视线,忽然之间觉得浑身一寒。 ……像是被完全看透,骯脏自私的盘算被一览无余。 但那又怎样? 他坚信对方不会拒绝自己。 区区失败报废的实验体如果不依靠silver的力量,永远不可能撼动组织这个庞然大物。 乌丸司的视线愈发柔和。 这孩子尚且年轻,一时的恣意妄为尚在他能容忍的范围内。等对方加入silver,他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教导他,引领年轻的羔羊走上正轨。 七年前他就开始关注江舟川渡,并且一直以来为他特意空下了14号的位置,只等这一天到来。 江舟川渡感受着对方愈发「慈祥」的目光,浑身鸡皮疙瘩就没下去过。 【……宿主,他看你的视线好噁心。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是拒绝他吧。】 江舟川渡:「天哪你居然说了一句人……啊不、是统话。」 系统:…… 系统气得一熘烟跑远了。 江舟川渡不易察觉地轻笑,随后将视线放回乌丸司。 乌丸司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多,整件事情的全貌基本可以推演出来,一些小细节,诸如朗姆的百般忌惮,也不难猜测。 而乌丸司又透露出想要拉拢他的意向,这又为他当年的猜想提供了一份极其有力的证据。 毫不夸张地说,这条胳膊,伤得真值。 江舟川渡:说是超值也不为过:d 镇痛剂对江舟川渡效果有限,如今受伤的右肩疼痛又开始逐渐加剧,肌肉已然开始微微痉挛。 「你带多余的镇痛剂了吗?」他毫不客气,「给我一支。」 乌丸司面露关切,却丝毫没有要给青年镇痛剂的打算:「那个港口mafia下手那么重,还是赶紧接受医疗治疗为妙吧。」 男人金丝单片眼镜下,恶意涌动。 强烈的疼痛能瓦解人的意志,这种情况下妥协来得更顺利。 江舟川渡嗤笑:「真虚伪,明明说得那么诚恳,好像没我silver就运转不下去了。结果连个镇痛剂都不给。」 「你拉拢我,打算做什么?」他向前逼近,挡住了乌丸司的视线,同时没受伤的手悄悄向车门探去。他强忍下愈发明显的痛感,冷嘲热讽:「我一旦加入,就成了必死的棋子,没错吧?」 乌丸司面露惊诧,转而流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极其矫揉造作:「我的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肩膀疼得愈发厉害,额头上冒出冷汗,江舟川渡的语气也愈发不耐烦:「哦?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乌丸司:「组织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的势力太过单薄,穷尽一生也不可能撼动组织分毫。不如加入silver,互补之下,我们的共同目标很快就能实现。」 「抱歉。」江舟川渡懒得和他再废话,忽然做出后倾的动作,「在我的黑名单上,silver怕是排得比组织还靠前。」 车门门锁忽然啪嗒一声被撬开。 然而,几乎同一瞬间。 副驾驶位的1号骤然转身,枪口正对着向后想要跳车的江舟川渡—— 砰一声响起! 车门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弹痕。 而江舟川渡笑眯眯地看着1号。 他利落地拔掉扎在乌丸司胳膊上的麻醉剂,迅速换上微缩手/枪,抵在乌丸司太阳穴上。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乌丸司的头一沉。 撬车门不过虚晃一枪,江舟川渡真正的目标反而是近在咫尺的乌丸司。 完美得手。 1号那双灰色的眼珠像是无机的玻璃,死气沉沉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二人僵持着。 空气流动滞缓。 司机显然没有1号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他从后视镜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瑟瑟发抖,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停下来。 江舟川渡含着笑,瞥他一眼。 「别慌,接着开。」他说,「往别墅区开。」 第36页 1号冷冷看着他。 江舟川渡笑意更甚:「怎么,你要为了抓我牺牲掉silver的『领路人』吗?」 他将枪口向男人的太阳穴又紧压几分,威胁之意几乎要外溢出来。 1号仿若石雕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他的眉毛向下稍微压了压,无机玻璃般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怒意。 他的声音很生涩,吐字也不太清晰,但怒意明显:「不可……伤害司先生!」 江舟川渡微笑:「那就按照我说的做。」 1号握着枪的手逐渐收紧,嘴唇抿成直线。 江舟川渡歪歪头,堪称恶劣的威胁意味瀰漫在狭小的空间中。 三秒后,1号妥协。 他朝着司机颔首,司机会意,颤抖着变换车道,向别墅区行驶。 江舟川渡垂眸看向昏睡的乌丸司,嘲讽道:「像你这种烂人,居然也会被放在第一位次。」 1号怒极呵斥:「闭嘴!」 江舟川渡瞟他一眼:「现在被威胁的人是你,态度放恭敬点。把手/枪放下。」 1号握着枪的手紧了又松,一番挣扎后,终于放下□□。 镇痛剂的效果越来越弱,江舟川渡后背上沾上的血迹还没干,冷汗又将其彻底浸透。疼痛又像锥子似的扎在身上,他的不耐愈发严重,暴躁的情绪难以抑制的外露。 他忍着疼,维持着持枪的动作。余光中,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眼熟。 组织的安全屋快到了。 他缓慢地阖了下眼,大脑开始运转。 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哪怕有着特殊体质的加持,现在的他也已经失去了和1号对抗的能力。 如果接下来的发展偏离他的计划,那他今天肯定没法完好无损地离开。 拜託,组织劳模琴酒君,请务必今天呆在别墅里不要乱跑,你手下的小命可就託付在你手上了。 他还是不太放心,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处于他自己的掌控范围内,那这个最终环节就是唯一脱离控制的地方。虽然经过他的推演,琴酒恰好救下他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但依託他人带来的焦躁不安依旧摄住他的心脏。 车辆驶入住宅区,速度逐渐放缓。 江舟川渡的身体也随之愈发紧绷。 他的思绪运转愈发快速。 必须提前考虑计划出现意外的应对方案。 1号的视线像钢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江舟川渡为了不被发现自己的意图,只得分出心思来迷惑对方。 他故意挑衅:「乌丸司像对待阿猫阿狗一样对待你,给你编号,随意指挥呵斥、生杀予夺……」 「你怎么还这么忠心耿耿地向着他?」 江舟川渡:「要是我,早就一枪崩了他自己另谋高就。」 1号强忍着怒意:「你这种……没有信仰的……败类,不配说他!」 「我是……组织报废的实验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如果不是司…先生!我不可能有…今天!!」 1号越说越激动,到末了一句时近乎嘶吼。 江舟川渡的眸子顿在1号身上。 居然是组织的实验体。 他重新打量起对方。 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一二岁,手上全是老茧和伤疤,显然是搏击的好手。 看来不是组织最内部实验室的实验体。 毕竟进了那道大门的实验体,没几个能四肢健全地走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死相悽惨,血痕满地。 他短暂地沉到记忆中捞一把所需的信息,迅速浏览完毕后变抽身离开。 讨人厌的记忆,还是稳稳噹噹待在角落里吃灰为妙。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再次看向1号时他已经想好了计划出现偏差后的应对方案。 对不住了,本来大家都是失败实验体,不应该互相伤害的,可是这情况确实危急…… 他在脑中嘱咐系统:「你去看看琴酒在不在别墅里。」 【收到!】 系统底部冒出小火箭,一下子弹射出去。 = 别墅内。 琴酒随手将染血的大衣扔进衣篓。 竹制的衣篓中已经堆满了黑色大衣。 伏特加站在一旁,忙道:「大哥,我帮你把这些衣服处理了吧?」 琴酒垂眸看向伏特加,没说话,只是伸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唇上。 伏特加连忙取出打火机为琴酒点菸。 灰白色的烟雾缓缓上升、瀰漫,琴酒唿出一口气。 随后拍了拍伏特加肩膀。 「弄干净点。」烟嗓低沉,「不要让我再给你收尾。」 伏特加:「好的大哥!大哥放心!」 漂在一旁的系统疯狂吐槽:【用洗衣机洗个衣服也要话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处理犯罪现场……】 诶? 等等,这好像确实是在处理犯罪证据。 系统:…… 忽然感到尴尬的系统干脆岔开话题,它紧跟着琴酒,晃晃悠悠。 琴酒在安全屋,这应该挺符合宿主预想情况的。 嗯,所以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系统飘飘荡荡,努力回想。 ……好像是「琴酒发现自己才华横溢超级有用的下属正在被其他组织成员欺压,遂怒而拔枪相助」? 系统沉默一瞬。 第37页 突然开始抓狂。 【宿主你是不是脑子短路了琴酒怎么可能会帮你啊?!】 反应过来的系统哭丧着脸。 好不容易找到的宿主註定是要挂了,它悲惨的飘荡统生再次开启。 系统浑浑噩噩地跟在琴酒身后,懵懵懂懂间尾随着对方进入了琴酒的房间。 房间鲜有装饰,处处透露着冷硬的气息。 桌子上一封粉嫩的信纸便显得格格不入。 琴酒在看到粉色信纸时目光冷冽。 他缓步走到桌前,出于警惕,他没有伸手拿起纸。 垂眸看向信纸。 下一秒,琴酒周身的气场骤然压抑。 银髮男人手背上青筋暴起。 「江、舟、川、渡。」 他咬牙切齿。 「你、最、好、有、事!」 第20章 黑色劳斯莱斯内。 江舟川渡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最多三十秒,车辆就会进入安全屋监视范围内。 他要迅速脱身,离开车厢。否则琴酒就算狙击再准也帮不了他。 于是江舟川渡勒住乌丸司的脖颈,威胁:「停车!」 司机颤巍巍看一眼1号。 1号眉毛紧皱,最终还是为了乌丸司的安全,点头同意。 车速每慢一分,江舟川渡和1号的神经就紧绷一分。 江舟川渡:「乌丸司还在我手上,收起你的小动作。」 1号嘴角拉成一条直线,紧紧关注着江舟川渡的举动:「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江舟川渡的表情也凝滞一瞬。 该死! 青年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强大的危机察觉能力让他在瞬间松开钳制乌丸司的手,同时向后倾倒,勐地一脚踹向乌丸司忽然挥起的胳膊。 人连带着匕首狠狠砸在玻璃车窗上,匕首钢柄刚好撞在车窗角,整面玻璃车窗应声碎裂,呈蛛网状爆裂开来。 而1号不愧为深受乌丸司器重之人,他应变能力极强,枪口几乎是立刻调转,冲着江舟川渡的方向连开两枪。 镇痛剂药效已过,被重力碾压过的右肩膀肌肉难以抑制地痉挛,极大妨碍了江舟川渡的灵活度。狭小的空间可谓避无可避,一时间他只能急忙侧身,至少能避开要害。 第一颗子弹划着名右胳膊过去,血肉模煳;第二枪算是幸运,只是堪堪从面前掠过,带起生死关头的浓烈硝烟味。 车后窗玻璃骤然迸溅碎裂。 乌丸司年纪大,江舟川渡那一脚踹过来,他半天没能缓过来。等他艰难出声呵斥:「加速!不要停车!」时,江舟川渡已经在狭小的空间中和1号来往好几招。 微缩手/枪只有三发子弹,江舟川渡已经用去两发。一枪打在1号右手手腕,废了他的惯用手,并将枪/械打掉;另一枪打在左膝膝盖,基本废除他的移动能力。 然而1号仿佛感受不到疼,也顾不得捡枪,怒目圆睁,兇狠地朝江舟川渡扑来。 艹! 这是什么变种赛亚人,膝盖都打穿了怎么还能动! 他暗自咒骂一声,理智却依旧占据主导,没有因为慌张将最后一颗子弹打入1号胸膛,而是瞄准了司机的手腕。 下一秒,司机惨叫一声,车辆方向骤然侧摆,巨大的离心力将1号重重摔向一侧! 江舟川渡也被这股力道甩得紧紧贴在车门上,他趁机打开已经被撬开的车门。 车门被骤然打开,他背朝着地被远远甩开,在粗糙的公路上蹭出去老远。衣服被磨烂,嵴背上更是被硬生生刮下去一层皮肉,和黑灰混在一起,刺目骇人。 疼痛再次袭来的时候,江舟川渡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虽然生理性反应没有削减丝毫,嘶哑的低喊依旧难以控制,但他的大脑却能在疼痛后立刻运转起来,强迫身体迅速动作。 他爬起,手指僵硬地收起微缩手/枪。 喘/息未止,他掀起眼皮看向远处和防护栏相撞的车辆。 司机剎车及时,车辆损毁并不严重,甚至还可以继续上路。 正午的阳光炫目,烫在他身上。 肩膀附近的肌肉因为疼痛不断痉挛,指尖颤抖不息。他忍着痛,抬头看一眼晃眼的太阳。 silver一向谨慎,应该不会再…… 远处,黑车上忽然摔下来一个灰色人影。 是1号。 腕骨和膝盖都碎裂的1号已经是一个废人,然而他依旧用自己并不习惯的左手握住枪,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瞄准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来不及思索,当即就想要向一侧扑倒,可身上的伤严重迟缓了他的动作。 眼看着1号就要扣动扳机。 他苦笑,没想到自己最后居然会栽在这里。 一切还没来得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抱歉,silver,最后也没能帮上忙。 他阖上眼。 枪声响起。 碧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开! 声源不对! 他勐地看向1号的方向。 只见1号被子弹的力道带起,彻底从车上摔下,整个人翻了个面,像死尸一般瘫在马路上。 对方肩胛处的灰袍转眼就被殷红染透。 而一旁的安全屋二楼一个不起眼的窗户内,狙击镜反射的阳光正在闪烁。 第38页 是琴酒,他一枪射穿了1号的肩膀。 江舟川渡死里逃生,几乎要泪目:不愧是组织的劳模!top killer的靠谱程度简直让人感动! 乌丸司意识到江舟川渡后援已到,top killer的名声在东京地下世界可谓是流传甚广,他暂时还没有让silver直接对上组织的打算,因此不多思考便命令司机迅速开车离开。 司机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控制方向盘,他面露犹豫,视线瞟向负伤躺倒在车外的1号。 乌丸司恶狠狠地啧了一声。 「等什么?!等死吗?!」 司机嗫嚅:「1号他……」 「废物而已。」乌丸司冷嗤,「还不快走?」 「……是。」 江舟川渡伫立在原地,看着黑色的劳斯莱斯迅速发动。 然后从1号身上碾了过去。 骨骼碎裂,血肉挤压的声音,连站在远处的江舟川渡都能隐约听见。 那车轮胶皮和肉身挤压的声音冷血又残忍,撕开1号所有虚假的妄想。 车前轮从1号胸前碾过去,后轮则刚好轧过小腿胫骨。压过瞬间,胫骨咔嚓一声从中断裂,小腿出现一个奇异的拐角,隐约有尖锐的东西从内部刺入肌肉。 在看到劳斯莱斯发动碾过1号的瞬间,江舟川渡面露惊诧。 然而当后轮也无情地碾过时,他忽然就平静下来。 也是。 他很快就想通了。 失败了,所以就不要了。 不论是乌丸司、岛津,还是组织,抑或朗姆,所有人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无生命的工具,无非分成三六九等、顺不顺手罢了。 冷汗簌簌,他咬着下唇,忍着疼,一步一步往1号那边挪动。 终于到1号身边时,灰袍男人身下的鲜血已经淌了一地。 江舟川渡终于力竭,身形一晃,跪坐在1号身边。 指尖轻轻拨开被粘稠的血浆黏在1号脸上的灰色兜帽。 他垂着碧蓝色的眸子,视线像是含着一丝怜悯,可细看又觉得怆然,像是从1号身上看到了什么。 阳光明媚,却驱散不了血腥中的苍然凉意。 1号已经说不出话,他的唿吸声唿哧唿哧像是破口风箱。 江舟川渡看向1号那双灰色玻璃珠般的眼睛。 依旧是无机的质感,却多了一分茫然。 可看来看去,却迟迟没有最该出现的「怨憎」。 忽然有一种冲动涌上来,他想按住对方肩膀质问—— 他抛弃了你独自逃亡,你不怨恨吗? 你被他虚伪的慈祥欺骗,你不后悔吗? 从实验失败被组织「报废」,到此刻因为行动失败被崇敬之人「丢弃」,你不痛苦吗? 可话到嘴边,忽然又哽住。 他看着那双眸子。 太干净,太懵懂,太茫然。 江舟川渡忽然就不忍心了。 于是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坐在原地。 也算是陪他最后一程。 1号的生机在飞速流逝,他眼睛里的光越来越弱。 忽然,男人费力地转过头来,迴光返照般,他灰色的眸子里突然凝聚住光芒。 他唇瓣翕动,声音细若游丝,但在一片寂静中,依旧清晰地传入江舟川渡耳中。 他说:「多谢。」 江舟川渡忽然瞪大眼睛。 「等等!」他勐地向前,面色急切,「你叫什么——」 1号的头沉了一下,灰色眸子里的光彻底消散。 江舟川渡的动作顿在空中。 半晌。 他沉默地将手轻轻落在男人那双未闭的眼眸上。 「……晚安。」 抬起手掌,男人的眼眸已然阖上。 = 屋内。 琴酒看着远处的场景,冷嗤一声,收起狙击枪。 放在菸灰缸中的香菸已经燃烧大半,墨绿色的眸子扫过,琴酒伸手,缓慢地将香菸碾灭。 猩红的光点闪烁,灰白的菸灰碎屑扬起。 银髮男人的视线钉在粉嫩嫩的信纸上。 半晌,他冷笑。 「江舟川渡。」 男人像是锁定目标的大型勐兽。 「你最好解释清楚。」 否则—— 墨绿色的眼珠转动,视线透过窗户,遥遥扎在青年身上。 目光森冷。 第21章 警车扯着刺耳的鸣叫声,从远处唿啸而来,带起一阵微小的旋风。 身着制服的年轻巡查从车上慌慌张张小跑下来,匆忙间帽子歪斜,紧跟在他身后的黑眸警官体贴地帮他扶了一把。 年轻巡查受宠若惊:「麻烦您了!长谷川先生!」 被称作长谷川的黑眸青年没回话,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远处的蓝眸青年身上。 江舟川渡若有所感地抬头望过去。 碧蓝色的眼眸与黑眸遥遥于空中相接。 长谷川忽然沖他笑一下。 这莫名其妙一笑沖淡了他周身落寞低沉的气氛,江舟川渡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然而那一笑转瞬即逝,等小巡查抬头时,黑眸警官又是一副正气凛然的严肃表情。 年轻的警部补带着下属走来。 黑眸警官熟练地掏出警官证:「东京警视厅,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声称这里发生了恶性械斗……」 第39页 他的目光扫过江舟川渡,在右肩膀已经凝结成黑紫色的大片血痂上停滞两秒,又重新挪回青年的那张煳满鲜血的脸。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看来我们来对了。」 黑眸警官干脆地转身,严厉道:「山口警官!立刻通知医院派急救车!」 「好、好的!」山口就着上司侧身的空档,透过缝隙看到了惨状,吓得脸色煞白,拿手机时手直哆嗦,差点摔了手机。 巡查走到一边,黑眸警官回头。 江舟川渡看向警官证。 [姓名:长谷川作] [年龄:22] [职位:警部补] *22岁的警部补……? 他恍惚,这年头的年轻人升职这么快吗? 长谷川作:「您还能站起来吗?」 他沉默两秒:「不太能。」 长谷川作蹲下来,掀起眼皮和江舟川渡平视。 此刻青年狼狈不堪,跪坐在血泊中,1号的死气沉沉似乎也染在他身上,碧蓝色的眸子都像是褪了色。 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看着青年。 忽然,他前倾向前,靠得极近,近似耳语: 「格兰伯奇。」 江舟川渡骤然抬眸。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原本落寞破碎的影子转眼间消失殆尽,仿佛只是长谷川作的一个幻觉。 巡查打完电话,懵懵懂懂地就要小跑回来。 长谷川作立刻正色,脸上的凛然正气一瞬间被扯回身上,又变成了那个严肃认真年少有为的警官。 长谷川作:「先生,请您尽可能清晰地复述一遍当时的情况可以吗?」 江舟川渡冷冷地看着他。 「抱歉。」长谷川作严肃重复道,「您的描述对案情记录十分重要,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江舟川渡沉默,半晌才开口。 「……车祸而已。」 实话实说,这回答连江舟川渡自己都觉得离谱。 尽管1号身上有着严重的车辆碾压的伤痕,但腕骨和膝盖上的枪伤实在明显,而他自己身上被重力碾过的肩膀更不可能是车祸导致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明白这是个谎言,十分拙劣。 奈何长谷川作铁了心要当一个睁眼瞎,而小巡查新上任没见过世面,只知道亦步亦趋,压根不敢质疑。 长谷川作:「原来如此,确实是一场性质极其恶劣的肇事案件。」 「不过,交通事故就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了。您放心!我们在交通科的同僚们一定会尽心尽责为您找到肇事车主的!」 江舟川渡:我信你个鬼。 说着,他唰地转身,举止间流露出优秀警察的气息:「田中警官!」 巡查吓一跳,慌乱地站直:「到!」 长谷川作:「麻烦你去找一下附近是否有清晰可用的监控,这对案情调查十分重要!」 「好、好的!」 巡查急急忙忙小跑着离开了。 江舟川渡收回视线,抬眸看着长谷川作,嗤笑:「你装得很像,身上一股条子的臭味。」 长谷川作笑吟吟,假装听不出讥讽:「过奖,我不过是在完成分内的工作罢了。」 江舟川渡懒得和这些神神道道的组织成员废话:「朗姆叫你来干嘛?不可能只是收尾吧。」 长谷川作:「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漆黑的瞳孔好像瞬间沉下来,敛去光芒,他的注视此刻带着无声的威慑,凉意后知后觉地渗出来。 「14号,不要自作聪明。」 长谷川作原本的外貌偏向柔和,微长的墨发在他脑后扎起,整个人本应该是流水般温文尔雅的形象,眉眼间却不怒自威,使得他本人既有亲和力又不缺乏威严。 长谷川作垂眸俯视着青年,对方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映在那双黑雾般的眼眸中,极大地取悦了他。 传达结束,他又换回那副笑意盈盈的表情,江舟川渡总觉得对方正幸灾乐祸,顿时觉得这张脸皮十分欠揍。 长谷川作:「另外,我奉劝你一句。」 「蚍蜉不可撼树,组织的庞然根基可不是一个浅薄的小势力能够撼动的,江舟君可不要慌不择路沦落到那种地方去。」 「毕竟,」他比了一个狙击的手势,「琴酒是怎么对待叛徒的,你作为他的下属,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江舟川渡怔愣,随后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得很多。」 长谷川作微笑:「哪里哪里,想来是不如江舟君的信息详实。」 他再次单膝跪下来,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株雏菊,轻轻放在江舟川渡殷红的右肩上。 白色的花瓣和微黄的花芯在红得发黑的鲜血衬托下,显得更加烂漫。 他随手拨弄一下雏菊花瓣,口吻温柔而亲昵,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这一切都是你当年选择背叛的报应,14号。」 所以,被利用,被抛弃,被掩埋于荒郊野岭外…… 都是你应得的结局。 碧蓝色眸子的青年低垂着头,用左手取下肩上的小雏菊,端详。 他忽然笑一声。 指尖骤然发力,洁白的花瓣被碾碎,鹅黄色的花芯破碎成齑粉。红色凝固了的血块剥落,混进雏菊的汁液。 江舟川渡速度很快,不到半秒,他抬头,手中的微缩手/枪的枪口紧紧贴在长谷川作的胸口。 第40页 长谷川作冷下脸来:「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江舟川渡:「我也明白不这么做的后果。」 气氛一时僵持,空气凝固。 突然,江舟川渡扯出一个笑,嬉皮笑脸地打开枪膛,甩了甩:「空的,你瞧。」 咔哒两声,他将手/枪归位,放回衣兜,收起脸上的笑:「我不杀你。」 「我不在乎有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江舟川渡面无表情,「你大可现在告诉朗姆,看看我会不会死得更惨。」 他歪头,碧蓝色瞳孔像是冷漠至极的冰块:「所以不要妄想用这个来威胁我,明白吗?」 长谷川作面色几番变化,从羞愤到震惊,再转为愤怒。 「你怎么能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那个目标在痛苦中不断挣扎,最后依旧倒在了半中央!」他原本冷白的肤色涨得通红,「而你距离成功只有半步之遥,却在最后选择了放弃!」 江舟川渡麻木地移开视线。 从对方说出「14号」开始,他就能明显感觉到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唿吸频率改变,肾上腺素飙升…… 他缓慢阖眼,声音像深井水,冰凉。 「闭嘴。」 「哈?」长谷川作怒极反笑,「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如果不是你,实验早都——」 噌一声,带着金属的嗡鸣,凌冽的冷芒骤然闪现! 长谷川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闪,白色和红色倏然晃过,再回过神时,后脑勺已经狠狠砸在血泊里,顿时眼冒金星。 脖颈一凉。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余光中瞄到锋利冷硬的刀刃。 倏地收声。 江舟川渡保持着跪的姿势,整个人笼罩在长谷川作上方,左手死死抓着一把匕首,锋锐的刀刃正抵着长谷川作的脖子,隐约间已经划出一道血痕。 碧蓝色眸子无光,暗沉沉地,像是没有情绪波动的精緻人偶。 可再一细看就能发现厚重冰层下的黑色暗流。 他一字一顿,格外骇人。 「我说,闭嘴。」 刀刃又向里压了压,血珠渗出两粒,从锋利的匕首上滚落。 「你、没、听、见、吗?」 长谷川作被震惊到,一时哑然:「你——」 急救车的声音忽然逼近。 刺耳的鸣笛声即刻打破了死寂的氛围,江舟川渡骤然醒过神来,碧蓝色的眼睛忽然灵动。 他沉默地看了眼当前的局势。 抿嘴。 可恶,这人看着真的好欠揍,不太想放手怎么办? 然而急救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江舟川渡只能收手。 于是长谷川作就看到青年略有遗憾地看他一眼,紧抿着薄唇,唰地收起了匕首,远远掷进垃圾桶里。 往地上扎的时候用力太勐,水泥地上居然都被砍出一个小缝隙,而匕首最前端更是弯折,没法用了。 长谷川作一半茫然一半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背上裤子上现在全是血,像是刚淋了场红色油漆的大雨。 他正想揪住对方领子质问大骂,急救车却突然停下,一群训练有素的医生迅速从车上冲下来,搬着各类急救物品,跑到江舟川渡面前。 长谷川作一时被挤在外面,茫然无措。 而江舟川渡越过重重叠叠的人影,看到了别墅窗户中一闪一闪的狙击镜反光。 他收回视线,忽然觉得难以抑制的睏倦涌上来。 肩膀、膝盖、脚腕腕骨忽然都在瞬间卸力,他近乎垂直地以跪着的姿势跌下去,同时眼皮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在那短短几十公分的距离中,无数画面从他眼前闪过,和现实无限交叠。重重叠叠的眩光、影影绰绰的白衣、无数白底黑字的铭牌、银质手杖上的碧蓝色宝石、灰色无机玻璃般的眼珠,以及黑白交迭的琴键和一地流淌的银色月华…… 一瞬间,所有图像在那极短的距离中压缩、扭曲、变化、融合。 光怪陆离。 好像只过了几秒钟,又好像已有半个世纪那么久远。 他忽然睁眼。 昏黄的灯光柔柔地笼罩着他。 他看向天花板。 蓝白相间,中间嵌着排灯。 ——米花中央医院。 第22章 他一时怔忪。 作为一名黑手党,他还从来没有住过院,毕竟复杂的住院手续重重叠叠,难免有出现纰漏的地方,血样、指纹、骨龄,都是可能会在糟糕的未来暴露自己的东西。 朗姆性子太急,傲慢地将「死亡」的标籤过早地打在江舟川渡身上。 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给他带来了一些久远的记忆。他岔开思绪,在脑中喊系统。 正处于休眠状态的系统一下子亮屏,整个球从不知哪个角落蹿出,巨大的感嘆号显现在屏幕上。 【宿主!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他没空闲聊,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 【大半天,现在是凌晨一点。】 系统晃晃悠悠在宿主头顶转,憋了大半天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你是怎么找到那么离谱的物品的?】 江舟川渡慈爱地微笑:「你不懂,贫穷能够激发人类的潜能。」 例如促使一个只有20积分的人类在第189页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售价99999积分[异能无效化]的超级平替。 第41页 看起来略显鸡肋,但当他对上重力使,却格外好用。 蜷缩指尖,他摸索两下袖口,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糟糕。 之前伤太重,眼前几乎是瞬间就转黑,他还没来得及处理身上的武器。 【长谷川作把微缩手/枪拿走了】 江舟川渡勉强松一口气。 【至于你原本衣服里藏的各式各样的刀,琴酒来了一趟。】 于是上一口气瞬间又提起,不上不下噎住。 半晌,他小心翼翼问:「那他应该早就走了吧?」 【不。】系统无情地撕碎江舟川渡的希望,【他应该还在屋外。】 什么—— 这回答出乎意料,他眸子圆睁,下意识就想从床上蹿起来,结果扯到伤口,一张光看外表压迫力极强的脸疼得五官皱成一团,一时间违和感极强。 动静不小,何况门外那位堪称人形侦测机。 门把手从外面被转动,吱呀一声,房门缓缓开启。 一缕银髮率先闯入他的眼帘。 疼痛未消,他面上狰狞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一时间便挂着那副疼得没出息的样子和琴酒面面相觑。 准确来说,是江舟川渡单方面的「觑」着对方。 墨绿色的眸子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冷意依旧,像是锋利的冰锥,一眼就刺穿人心。 但是。 系统电子屏上唰唰唰闪现出十来个感嘆号,差点把程序卡死。它的声音都震惊得发抖:【天哪天哪天哪这是琴酒吗???】 江舟川渡沉默,完全可以理解系统的心情。 毕竟—— 这可是脱了黑大衣扎着马尾的琴酒啊! 头髮拢着,松松扎在脑后,凌厉的下颌线便显露出来;白衬衫熨烫得服服帖帖,反而更显肩宽腰窄。 昏黄的灯光倾泄而下,一瞬间稀释了琴酒周身常年锋锐冷硬的气息,此刻他仿佛并不是东京地下世界的top killer,而仅仅是一个来医院看望朋友的普通人。 *江舟川渡此刻才忽然想起,琴酒似乎比自己还小一岁。 耳尖微微泛红。 他忽然有种想要把脸埋进被子的冲动。 天知道他为了吸引琴酒注意力,在那张粉嫩嫩的信函上写了多么不要脸的话。 长辈的颜面,尽失:d 眼神一时飘忽,飞来飞去就是不落在琴酒身上。一方面是因为尴尬,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还不能完全确定琴酒是否会站在他这边,所以正在规划应急方案。 青年仓皇的模样落在琴酒眼中,像只蔫坏蔫坏的小动物,悄摸摸闯了祸,垂耳耷脑地跑回来让别人收拾残局,又害怕受罚,左看右瞧希望能蹿出去以免挨骂。 琴酒嗤笑。 江舟川渡:…… 系统:祖传开头了属于是。 琴酒的笑声像是钉下一个钉子,江舟川渡立刻就停止了左右乱瞟的动作,正襟危坐看向那双墨绿色的眸子。 琴酒拉开椅子,钢制的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呲啦一声嘶鸣。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鹰隼般锋锐:「你最好讲清楚。」 江舟川渡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颤动。 他在琴酒的行动组中待了快八年,看着琴酒一步步蜕变成东京地下世界的top killer,其间途中的血雨腥风哪怕是目睹过实验室惨状的江舟川渡也不由得心神震骇。 琴酒是天生的杀手。 敏锐到变态的洞察力,迅捷到离谱的行动力,在他面前,任何谎言都不堪一击。 江舟川渡斟酌着开口。 「朗姆单独给我委派了一个任务。」 视线依旧牢牢地钉在他身上。 「任务内容他不让我说。」 视线移动了一下,寒意扑面而来。 医院禁菸,但琴酒显然不是会遵守纪律的人,他身上带着残余未消的菸草味,凛冽呛人。 他眉眼讥诮:「什么时候,朗姆也有越过我对行动组指手画脚的资格了?」 江舟川渡心下一松。 琴酒的反应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成员的生死并不重要,死亡是失败者註定的结局。但朗姆越俎代庖,单独下达任务给江舟川渡,相当于是在挑衅琴酒,触动top killer的权力。 依照琴酒的性格,他可以无视江舟川渡的死活,但他绝对不会对朗姆这种举动视若无睹。 琴酒向后倾靠,左腿抬起搭在右腿上,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夹在指尖。 「说说今天那群人。」 打火机咔嗒一声,炽烈的火焰一闪即灭,猩红的火点在昏黄的光线下兀自燃烧,带起一阵白雾缭绕。 他心跟着一颤。 这可是个要命的问题。 他不能全说实话,否则怕是看不到明早的太阳。更不能扯谎,因为对方太敏锐。 于是江舟川渡没直接回答:「我的手机呢?」 琴酒甩出一个方形物件,砸在柔软的被子上。 江舟川渡艰难地伸手够手机,挣扎几次后依旧失败。 忽然,宽阔的影子拢下来,一只布满弹片伤痕和老茧的大手横亘过江舟川渡的视野。 那只手轻轻松松拾起手机,递到江舟川渡指尖。 目光短暂相接时,江舟川渡呆愣一下。 第42页 ——那个眼神,绝对绝对是在嘲笑他吧! 他可是伤员啊!虽然大部分行动组的人都很能忍痛,可他又不是正面刚的外勤人员,他是柔柔弱弱的技术外援! 江舟川渡面无表情地用左手拿起手机,指尖灵活掀开手机壳暗槽,一枚薄薄的记忆卡正嵌在里面。 为避免u盘中藏有信号发射器,他提前把沢口给他的u盘中的信息转存,然后销毁了u盘。 记忆卡插入手机进行读取,他打开一个文档。 然后翻转屏幕,冷冷白光映向琴酒。 琴酒接过手机。 这是一个入库信息的截取片段,内容很少,显然不是完整版。 但重若千钧。 沢口懵懵懂懂,恐怕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岛津仅仅看到这个截取片段,便愿意花费大功夫和他换这个看起来百无一用的东西。 就像岛津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份资料会吸引来横滨的两方势力。 琴酒很仔细地浏览着,一开始还时不时弹下菸灰,等快看到末尾时,一长截菸灰倏地坠落,在洁净的地板上砸开,他也浑然不觉。 看完后,琴酒冷着脸,随手将燃烧殆尽的菸头在床头柜上碾灭,灰白碎屑翻飞。 然后将菸头装进已经堆了不少菸头的密封袋。 江舟川渡:…… 气场全无啊琴酒君! 带着烟味的微哑嗓音响起:「这是你从那群人手里拿到的?」 江舟川渡在真话里掺假:「不,这是从任务目标手里拿到的,那波人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琴酒:「完整版在哪?」 他如实回答:「还没找到。」 琴酒不再说话,他的手撑在脸侧,银色的髮丝坠下来晃悠,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沉沉地望向江舟川渡。 直把他盯得发毛。 琴酒:「邮件。」 江舟川渡会意,连忙将朗姆发来的邮件调出,递给琴酒。 看罢,琴酒冷哼:「机密任务。」 「——胆子倒是不小。」 琴酒将手机随手摔到床头柜上,碰撞声在寂静的病房格外清晰。 「任务你接着做,能找到就找,找到后交给我。找不到也无所谓。」他垂眸,漫不经心道,「其他事情我会解决。」 江舟川渡那悬着的心瞬间安稳下来。 江舟川渡(感动):这就是被组织劳模罩着的安心感吧! 对于琴酒这种人,顺从是最好的相处方式。江舟川渡近乎毫无保留的举动显然取悦了对方。 更重要的是,琴酒和朗姆之间暗流汹涌,争斗已久。 而他恰好为琴酒递上了一把顺手的匕首。 琴酒作为组织劳模,时间安排向来紧凑,谈话不到十分钟,了解到关键信息后,他便起身要离开。 人离开了,可浓烈逼人的菸草味久久不散。 江舟川渡眉眼倦怠,看向窗外的皎皎月华。 银光淌了一地。 他挣扎着起来,一步步缓慢地挪动到窗户旁边,勐地打开窗户。 远处道路上,黑色保时捷正缓缓驶向道路尽头。 晚风吹过衣角,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更显得青年身形单薄。碧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投向远方,月光为青年镀一层银光。 这场景莫名宁静平和,仿若止水,系统默默漂浮在江舟川渡身后,一时静悄悄地,不想打破这一幕。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它只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唰地向它袭来,下一秒宿主那张大脸就啪地闪现在自己面前。 江舟川渡碧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透亮,熠熠生辉,含着狡黠的意味。 系统忽然有一种大事不好的强烈预感。 果然,不出统所料。 眼前俊朗的青年眨眼,捏着系统笑吟吟地「商量」。 「亲爱的系统酱,给借点东西吧?」 第23章 系统脑中顿时警笛大作。 它奋力把自己往外扯,然而连小型喷气式助推器都用上了,也没能逃离宿主的魔爪。 整个系统瞬间蔫下来,惆怅的气息伴随着助推器的喷气一同逸散。 【你又要干嘛?】 系统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生无可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江舟川渡笑眯眯地揪住系统,「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借点积分。」 他信誓旦旦:「会还的!」 系统屏幕上瞬间输出一段乱码。 一时间消音声连绵不绝。 【不可能!万一你款没还完就嘎嘣一下死了怎么办?!】 江舟川渡原本志在必得的表情逐渐僵住。 手上力道渐大,他狞笑:「好啊系统,我还活蹦乱跳着呢你就开始咒我?」 系统再次输出一段乱码,「哔——」的消音声吵得江舟川渡耳膜疼。 【闲得没事就跟异能者瞎跑,看见机枪就往上沖,像你这种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就咽气的人,我是绝对不会给你贷款的!】 江舟川渡嘴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是计划的一部分。」 系统冷笑:【是吗?那怎么乌丸司突然爬起来捅你一刀时,你那么震惊?】 闻言,江舟川渡哑然。 按照他原本的计算,那针麻醉剂至少能让乌丸司睡上好几个小时,谁知道对方才昏迷不到几十分钟就醒了。 第43页 silver研制了针对异能者的麻醉剂,很可能也有减轻麻醉剂药效的方法,乌丸司兴许就是因此提前脱离昏迷。 确实是他的疏忽,且是一个极其低劣的错误。 再次开口,气势弱下来:「这个是意外。」 他抿嘴,垂着眼,还是不甘心,狡辩:「但尚在可控范围内。」 【总之,我不会——】 「不行!」他倏地抬头,怼到系统屏幕前,「亲爱的系统君,你难道忘记了咱们的ssr任务了吗?」 系统话音骤停,它屏幕上露出茫然地问号。 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家宿主也会有主动做任务的一天,不可置信:【……你贷款是为了做任务?】 「当然——」 不是。 江舟川渡笑眯眯地拖长话音,真正的答案只有他自己清楚。 「ssr任务完成后我还你积分,你还能凑业绩,双赢!」 系统分外激动。 它现在的心情就像是长期恨铁不成钢的长辈,忽然之间发现自己那天天摆烂的小辈忽然蹿起来说自己要搞事业,简直一时间老泪横流。 【贷!必须贷!说吧宿主,你要兑啥?】 江舟川渡:「24小时[痛觉屏蔽],谢谢。」 系统忽然呆滞。 【哈?一小时100积分,你要兑24小时?】 如果它有身体,此刻大概难免感到一阵肉疼。 【你确定吗?这可是整整2400积分。】 「确定,快兑。」 对面高楼中有光斑闪过,江舟川渡忽然变了脸色,话音也利落起来。 他勐地抛开系统,拉起窗帘,滑轨发出唰啦一声。 随后立即靠墙蹲下。 下一刻,砰一声闷响,针织碎屑簌簌飘落! 而离江舟川渡不远处,一枚弹壳坠地,在地板上轻微晃动。 系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程序卡了几秒才运转过来。 【宿主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江舟川渡没空理他,随手捞起手机,硬支着半身伤就往病房外跑。 一出病房门,他没往走廊尽头楼梯跑,而是侧身紧贴在杂物间门板上。 现在是深夜,杂物间早就被锁起,还好他恰巧会一点撬锁技术。 从手机侧面抽出常备着的铁丝,不到三十秒,只听咔嗒一声,门被弹开一段缝隙。 他轻巧拉开门,侧身闪入。 杂物间很小,七零八落地堆叠着各式各样的清扫工具。 胳膊伤口被扯开,绷带上渗出血。他强忍着疼在杂物堆里扒拉,试图清扫出一片可供站立的方寸之地。 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大喊:「系统!你兑好没有?!」 系统抬头看一眼现状,也急得不得了,申报的流程复杂,一时半会结果还下不来。 【我加急了!审核需要时间!】 最终还是没忍住吐槽的意愿:【你为什么总是被追杀?这还不到24小时,已经有三波人要杀你了!】 江舟川渡也恨得咬牙切齿:「迟早弄死朗姆。」 对面大楼的狙击手果然不是单独行动,一击未中,战略立刻转变,空空荡荡的走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伫立两秒,侧耳倾听。 ——两人,且训练有素。 当机立断,他站上一侧杂物架一角,将正上方的通风口卸了下来。 系统满屏问号:【这也在掌控之中?】 闻言,手上动作停滞一瞬,他心虚目移,含煳道:「差不多。」 确实差得不多,只不过是从预想中第二天夜晚在空荡荡的安全屋遇袭变成了当晚在医院遇袭罢了。 卸下通风口,他小心翼翼地一撑架子边缘,勉强爬了进去。 随后也没忘记把通风口復原。 通风口刚刚復原好,他才往里挪了一点,堪堪藏入弯角处,杂物间的门便突然被粗暴地踢开。 进来了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假冒医生,手中攥着枪,安着□□。 狭小的杂物间一眼就望见头,方寸间虽然堆满杂物,却显然没有能够藏下一个成年男人的地方。 他们互相对视,比了个手势。 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圆形物件忽然从通风口罅隙中掷进来,在管道中咕噜噜滚了两圈,最终停在拐角处,恰好在江舟川渡的视线中露出一道黑边。 麻醉弹是最先闯入他脑海的猜想,然而两三秒钟过去了,这颗球状物体依旧静静躺在那,格外无害。 他松口气,但一时仍不敢轻举妄动,额角沁出汗来。 忽然,一阵呲呲啦啦的细微电流声划过。 碧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大。 他想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 黑色金属圆球正向前的位置,忽然传来卡扣解锁的声音,层层的保护外壳依次展开,玻璃制的镜头逐渐露出。 红点闪烁,然后稳定。 红外摄像开启,摄像头转动,迅速锁定在江舟川渡身上。 相安无事两秒后—— 刺耳的警报声陡然从黑色金属球中爆出! 江舟川渡立刻向后撤去! 一连串子弹不要钱似的,从方才江舟川渡停留的地方犁过去。 他在脑中咆哮:「您乌鸦嘴倒是怪灵的!」 *这家医院兴建时间已久,保留了许多千禧年前建筑特点,而恰好能容纳成年人爬行的通风管道正是其中之一。 第44页 为了躲避要人命的弹雨,他只能努力向里攀爬,看上去格外滑稽。 【这里可是医院!这年头黑手党都这么嚣张吗?!】 老建筑的通风管道错综复杂,而哪怕是黑手党追杀也有个度,对方不可能使用可能造成大规模杀伤的毒气弹,这种情况下,只要江舟川渡能比子弹更快一步,及时躲起,他就一定能脱险。 可惜祸不单行。 一道年代久远、铁皮生锈剥落的铁栅栏突兀地拦住了他。 顶部和四周各有一个卡扣,牢牢嵌入四周,从内部根本无法取下。 子弹破空而来,穿透通风管道的声响愈发清晰,逐渐逼近。 而在逃亡间,江舟川渡右肩绷带被血浸透,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也绽开一抹殷红。 生死关头,江舟川渡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光影在脑中飞速流转,字符浮现而后又消逝。 不过几秒,子弹已然逼近,在他鼻尖擦过,带起一小阵旋风。 子弹恰好打在一段铁管上,几百米每秒的高速带来巨大的冲力,钢管不堪重负地巨响一声,瞬间弯折,从管道内侧掉落,而子弹也在冲击下四分五裂,弹片旋飞着四射,其中几片好死不死地刚好刺向江舟川渡。 他一时来不及躲闪,只是抬臂遮挡,脚下勉强借力,向已经被扫射过的地方扑去。 弹片没入肌肤的声音细微,血珠缓慢地冒出。向前扑倒的动作让他短暂地躲过一波子弹,但造成的声响也足以让外面的人调转枪口。 掉线已久的系统忽然发声:【[痛觉屏蔽]兑换成功!】 疼痛瞬间抽走,连身体都好像轻盈不少。 江舟川渡再无顾忌,他一把抓过掉落的钢管,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狠狠向下捅去! 通风管道硬生生被他凿出一个洞,而子弹簇也再次向此处集中。换弹匣需要时间,他数次吸引火力,其中一人的子弹用尽,而这正是他一直等待的时刻—— 管道本身就不是非常结实,又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原本间歇砸开的洞在江舟川渡全力一击后连成一片地坠落。 江舟川渡在翻飞的铁屑和灰尘中倏地平稳落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沖向正在换弹匣的男人。 锋锐的钢管断裂口狰狞地乍开,抵在男人脖颈上,钢管上斑斑点点的红锈衬着肤色,格外骇人。 青年冷汗淋漓,弹片刺入的伤处鲜血不止地涌出,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发白,整个人支离破碎。 然而他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未被挟持的另一人恍惚觉得这个青年仿佛感受不到疼。 系统看见自家宿主又一次露出熟悉的笑。 意气风发,志在必得。 「我们来谈谈,怎么样?」 第24章 男人手中的枪械早在江舟川渡最先接触他时就被打掉,钢制的外壳坠地向门口滑去,短短几十公分的距离磕磕绊绊,和杂物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 狭小房屋内,两方对峙。 被劫持人的同伴举着枪,准星正对着江舟川渡:「你想怎样?」 「放我走,保证我的安全。」江舟川渡冷冷道,「我手上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异能特务科。」 话音一出,江舟川渡明显感觉到正被自己挟持的男人身体一僵。 「港口mafia已经找过我了,一无所得。难道你觉得相较于正统黑手党,隶属于官方组织的你们更擅长拷问审讯?」 他讥讽:「一群被silver遛着跑的蠢货。」 同伴的脸色瞬间难看,手将枪攥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对方至少还有一个狙击手,从原先位置赶过来顶多十分钟,拖下去对江舟川渡极其不利。 他需要尽快脱身。 而且,从他刚才跃下一瞬,他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密密麻麻的弹痕在脑中一闪而过,想法飞逝快到来不及捕捉。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彻底抛开奇怪的感觉,将注意完全集中到眼下火燎眉毛的局面上。 同伴:「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 没工夫听对方掰扯,江舟川渡勐地踹开被挟持的人,将钢管狠狠掷向对方,金属锋锐的截面刺入□□,男人闷哼一声。 男人的同伴眼见着自己的队友砸过来,慌乱中撤去枪械,扶住对方。 而江舟川渡利落地拿出手机,按下外置的某个按键,手机瞬间格式化。随后他再次按下另一个按钮,倏地将手机抛出去。 然后人向后撤,在手机冒烟前冲出杂物间,并一把将门锁上。 屋内陡然一声巨响! 江舟川渡秉持着乐于助人的优良美德,一冲出来就左拐几步砸碎消防玻璃,将防火毯铺到门口,顺带着放了罐灭火器。 随后便开始狂奔。 系统目瞪口呆:【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武器?!】 江舟川渡跑得飞快,到拐角出剎不住车,侧身向前滑几步方调整过方向:「我是黑手党啊!黑手党不多装点武器迟早要去阎王殿和前同事团建!」 他在医院里七拐八拐,专挑人少的地方钻,最后从一楼某扇半掩着的窗户跃出,粼粼月光瞬间包裹住他。 距离不高,离地顶多两米,外面是医院后院,草色荒芜,零零散散堆叠着报废器材。 第45页 他调整方向,侧滚翻缓冲落地。 长久无人踏足的草坪上留下一道拖曳的长痕,草屑翻飞。 四下寂静。 系统飘着,惯性向前飞了好一会,勐然发现身边少了点什么。 系统(勐回头):我那么大一个宿主呢??? 十来米开外,江舟川渡定定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冻在月光下。 它于是又飘回去。 【宿主,你在干嘛?】 碧蓝色的眸子垂着,睫毛拢着月光。 江舟川渡正色:「我在思考。」 【……思考个屁!赶快走,再不走人追来了!】 江舟川渡嘆气:「不,不用跑了。」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系统:? 想通之后,江舟川渡步伐放缓,朝出口走去。脚踏在草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系统等着宿主解释,然而它跟着对方飘了老远,江舟川渡也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向。 系统只好飘到青年面前,屏幕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怼在青年面前。 江舟川渡无奈,提示:「管道弹痕。」 系统沉默两秒后,一连串小问号代替了原先的巨大问号。 他只好解释:「弹痕,为什么不直接从底部射击?」 如果从底部射击,击杀概率会大幅提升。 【……因为被杂物挡住了?】 江舟川渡无语:「那也可以靠着管道下方射击啊。」 「他们的任务应该至少有两个要求,杀死我只是其次,并非硬性要求。」他的声音泛着冷意,「拿到一件我的贴身物品才是最重要的目标。」 比如,手机残骸。 因为—— [姓名:坂口安吾] [隶属:不明(疑似异能特务科)] [能力:堕落论] 系统闻言沉默两秒,随后发出深刻的质疑: 【你的情报到底从哪来的?】 江舟川渡漫不经心:「一部分是我自己搞来的,还有一些是一位好心的俄罗斯人提供的。」 【?】 「嗐。」他摆手,「等价交换罢了。」 后院的雕花大门被手臂粗的锁链拴着,巴掌大的锁遍布铁锈,锁眼也被锈死,完全打不开。 江舟川渡扒着门晃一下,确定大门钢架稳固后,踩着最下方的镂空钢架向上攀爬。他动作很利落,一眨眼的功夫,就见青年越过顶部尖刺,翻越而下。 尘土飞扬,呛得人直咳嗽。 亮堂堂的大马路肯定是不能去了,他拐进狭窄昏暗的小巷,抄小道。 【你接下来要去哪?】 「去找给咱们带来ssr任务的小朋友。」 黑黢黢的小巷中,脚步声沙沙。 = 米花町某公寓中。 沢口紧张地拨通了一个一直以来刻在他脑中的电话号码。 数次「嘟嘟——」后,忙音又一次从听筒中传出。 他啪地将手机摔在桌上,焦躁不安地抓挠头髮。 怎么会突然打不通了?! 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正对着沢口,一张泛着银光的名片在刺目的白炽灯光下忽闪忽闪,正是江舟川渡递给沢口的那张名片。 他已经按照司先生说的做了,计划的第三步已经完成,就等着司先生通知他接下来的行动。以往都是他这边一完成,当晚就能打通司先生的电话得到下一步指示,而这次,他已经连着打了三四十个电话,居然一次都没能接通。 石沉大海。 这种失去指引的状态瞬间剥夺了沢口的安全感,原本信誓旦旦的底气烟消云散,惶惶然如惊弓之鸟。 门铃声响起,在沉静的凌晨极其突兀。 他惊了一跳,汗毛倒竖。 见无人开门,门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频率愈发快,门外人的不耐顺着门铃声透出来。 沢口战战兢兢,一时不知该不该开门,只能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口,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往外看。 恰好对上一只碧蓝色圆瞪的眸子! 这堪称经典恐怖片剧情给沢口来了个当头一棒,吓得他无意识就往后倒退好几步,惊魂未定间,熟悉的声音忽然顺着门缝传进来。 「沢口君!你在磨叽什么呢?赶快开门!」 *[痛觉屏蔽]对寒冷无效,八月将近中旬,已经是夏日的末尾,凌晨的夜风足以把只穿着单薄病号服,趿着拖鞋的江舟川渡冻感冒。 他在门外冻得发抖,里面的人还是跟死了似的不开门,这谁遇上了不得咬牙切齿。 被吓得倒退的沢口回过神来,意识到了门外人的身份。 对方白天提出来的条件本就诱人,更何况现在的他失去了信赖的司先生的指引,江舟川渡抛出的橄榄枝立刻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紧紧扒上不肯松手。 他当即打开门。 结果看见,穿着被弹片割破的病号服、肩膀胳膊全是血的江舟川渡,带着一身尘土,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 他瞳孔地震。 怎么白天还活蹦乱跳恐吓自己的人,短短十来个小时后就狼狈至此? 「啧。」江舟川渡皱眉,「能不能别堵着门,请客人进屋难道不是人类基本礼仪吗?」 沢口回过神,赶忙向后让开几步。 江舟川渡毫不客气地迈入大门,顺手拉上门锁。 第46页 他一进屋,迅速扫过,对于方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便有了大概的猜测。 江舟川渡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坦然,顺手捞过沙发上的毛毯裹在身上,盘腿坐好。 「乌丸司不搭理你了,是不是?」 外表俊朗到咄咄逼人的青年掀起眼皮,从夜晚中带回的风霜未消,一时使得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寒意呛人。 原本就心神不宁的沢口被这股凌冽的气势震慑住,呆愣愣回答:「……是。」 江舟川渡冷嗤一声,收回目光,拿起茶几上的茶具给自己烧水泡茶。 电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白雾氤氲、 而二人短暂的对话没头没尾,刚一开始就消融在雾气中。 寂静蔓延,只偶尔听见倒水洗茶的声音。 沢口莫名沉浸下来,呆愣愣地看着对方。 忽然间疑惑,这人怎么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简直…… 摄人心魄。 这四个字一出,刚刚成年的沢口被吓了一跳,连忙甩头,妄图忘记这奇怪的想法。 江舟川渡听到声响,侧目看过来:「乌丸司利用完你就随手扔掉,你被刺激傻了?」 青年提起乌丸司时,眉眼间不自觉就裹上一层寒霜,彻骨寒气乍放,又恍惚间和白天的那个身影重合。 一下子把沢口所有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驱逐出去。 他战战兢兢,开口要说话,却突然发觉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那个,请问怎么称唿您?」 江舟川渡斜斜睨过来,轻笑。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他声音轻快,笑意却不达眼底,眸色沉沉。 「我叫——」 「silver。」 第25章 沢口哑然。 这……显然是随口编出来诓人的。 罢了,沢口无端觉得惋惜,但名字不过一个称唿,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 「你打算怎么帮我?」 江舟川渡:「u盘不在你手上,那u盘在哪你总该知道吧?」 沢口噎了一下,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一瞬。 江舟川渡皱眉,不可置信:「……你也不知道u盘在哪?」 双手攥紧,沢口看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一脸沉重地点头。 「等一下。」他伸手,掌心向外,心中觉得无比荒诞,「这个u盘到底存不存在?」 沢口沉默,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不确定。」 江舟川渡闭眼,深吸一口气。他拽了拽身上的毯子,告诫自己这是别人家,他用着人家的毯子坐着人家的沙发喝着人家的茶水,实在不好当场揍人。 再睁开眼睛时,他勉强扯出和善的笑容,尽量温和地发问:「那你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有u盘呢?」 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他的计划,这让人抓狂。 沢口嗫嚅:「这是司先生教我的。」 「司先生」三个字一出,沢口明显感觉到青年周身的气氛低沉下去,连带着屋内温度都好像下降了几度。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的人和司先生很可能是敌对关系,又一联想司先生之前嘱咐自己做的事情,霎时觉得自己一脚蹚进雷区,小命休矣。 然而青年只是沉着脸,并没有像沢口想像中那样怒气沖沖。 「这波是silver把所有人都给涮了。」他在脑中和系统对话,「这不对劲。」 先不论「针对异能者的药物」是真是假,单单是翻出六年前的旧帐,吸引港口mafia、异能特务科和组织三方势力,就已经彻头彻尾地违背了silver长久以来遵循的隐匿不发的宗旨。 白雾氤氲,缭绕不绝,流动的雾霭缓慢成型,隐隐约约间露出一点剑拔弩张的模样来。 他恍惚间有一种预感。 山雨欲来,横亘半个世纪的庞然大物,或许真的要迎来那无可避免的浩劫。 「silver?」 沢口看见江舟川渡视线凝在虚空中,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青年勐地回过神来。 他垂下眸子,捧起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雾气撩在微弯的长睫上。 挨着边小心翼翼地抿一口,再放下时,衣袖上移一段距离,露出好看的腕骨。瓷杯磕在桌子上,清脆一响。 沢口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又茫然地和看向他的青年对视。 江舟川渡思索再三,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面对年轻且无知的生命,不忍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可时间于现在的他而言最为宝贵,总归不能浪费。 于是他问:「要去看看岛津的福利院吗?」 = 银月高悬,冷风簌簌。 降谷零一身黑色运动装,头上带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到脸。 他站在小巷里,略微探出身子,往福利院后院张望。 凌晨灯火已熄,一片漆黑中只有一楼值班室还点着灯,led灯的光线冷硬惨白,打在周围几米的地面上。 他的嘴角绷紧,目光中透露出明显的生疏和紧张。 作为一名品学兼优、犯过最大的事顶多是打架反抗霸凌的降谷零而言,翻墙夜探公共建筑还是头一回。 其实两个人合作,一个人潜入、另一人放哨的方式最安全稳妥,但hiro似乎因为长期梦魇,催眠对他的影响更严重,他担心强行提醒会造成不可逆的创伤,所以选择自己一个人出来。 第47页 只是在咖啡厅里的记忆还是模模煳煳断断续续,恍惚间只记得自己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之后似乎是被催眠,其余的片段便如信号紊乱的上世纪方头电视,满屏滋滋啦啦的雪花。 ……可如果只是遇到了一位对自己无甚恶意的熟人,他又为什么会「被催眠」呢? 他再次攥紧手中的手机,摄像头一直开着,一点红光忽然晃了下眼。 降谷零勐地意识到什么。 被冰封的记忆瞬间松动了些,模模煳煳的身形在脑海中展露出来。 他沉默,指尖微移,将红点遮住。 指尖下意识就掐紧,他喃喃:「……怎么会。」 正反覆质疑自己,试图找到足以驳论的观点时,不远处的沉沉夜色中忽然驶过来一辆车,引擎的声音在深夜中被寂静衬得前所未有的喧嚣。 降谷零当即向后撤一步,整个人沉没到黑影中,仿佛和黑雾融为一体。 他在暗处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切。 然而车稳稳噹噹停在大门口,却久久无人下车。 降谷零:? 而此刻,在车中—— 沢口压低声音,依旧掩不住慌张:「你确定这样能混进去吗?」 已经换了身衣服的江舟川渡瞟他一眼,懒得搭理。他从容地躺进后备箱,然后用遮掩物将自己盖起来。 系统评价:【像自己躺进棺材,还手动拉上棺材板。】 江舟川渡:……形容得不错,下次不要形容了。 沢口从后视镜中看着江舟川渡姿态优雅地完成这一连串动作,整个人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可对方一副懒得回答他的模样,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既然不想理他,那应该就是百无一失的意思了吧? 他只好努力压下心里波涛汹涌的紧张,在脑海中紧急过一遍青年刚刚教给他的说辞。 这辆车直挺挺地停在值班室正对面,看守的人想忽视都难。值班室的门被打开,出来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中等,穿着安保制服,乍一看就和偌大东京中无数的安保人员一样普普通通。 「喂!那辆车干什么来的?!」保安跑过来,直指着驾驶位大骂,「福利院白天才开门让外部人员进来,通知上写着呢,你瞎吗?!」 沢口肌肉紧绷,借着入口处的反光镜,他清楚地看到了插在保安后腰的枪械。 哪里的「普通」保安会随身配枪啊?! 「别紧张。」温和的声音忽然从后备箱中传出,「不要想太多,按照我说的做。」 咬紧后槽牙,沢口勉强摆出一副冷漠轻蔑的模样,轻咳两声,再开口时嗓音冷硬。 车窗缓缓摇下,他模仿着江舟川渡教他的眼神,努力将车窗外这张满脸横肉的兇横容貌想像成死人。 保安将兇恶的目光投进来,忽然间看到什么,极具恶意的视线忽然停滞一下,瑟缩回去一些。 沢口心里惊喜,看来他模仿得挺像,效果居然还不错! 而藏在后备箱中的江舟川渡透过缝隙,看向沢口面上一闪而过的惊喜,无奈嘆息。 保安视线落点处,一支通体漆黑的手/枪随意地躺在副驾驶上。 江舟川渡眼中顿时带上些怜悯。 ——傻孩子,人家哪是看到你害怕,人家明明是看到他专门放在副驾驶的枪才害怕的啊:d 第26章 然而尽管有着武器的无形震慑,保安也只是语气稍缓,不放沢口进去的态度依旧坚决。 「福利院夜间不允许外部车辆入内,」保安说话时,满脸的横肉都在跟着晃,「我不可能放你进去的,明早再来吧!」 话音未落,沢口幽幽开口:「是吗?那你们这里怎么每周六晚上都有货车进进出出?」 保安陡然警觉,肌肉僵硬紧绷,声音压在喉咙里,低吼:「你胡说什么,赶快把车开走!」 沢口没理他,自顾自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镜头晃动,黑夜遮盖下略有模煳,但仔细看去,依旧不难辨认主体——一辆灰白色货车,连车牌照都清晰可见。 刺目的白光照进眼睛,保安的瞳孔微缩。 他的眼神瞬间兇恶起来。 这张图片应该是最近才拍的,因为以往运送成品都是通过另外一个更加隐秘保险的方式,而像这张照片上用伪造车牌号的货车运送东西,是前阵子莫名其妙下达的命令。 [要求福利院依照批次顺序、以规定的方式,将福利院「明面」上的三十五个孩子送到某指定地点。] 这命令来得突然,而具体的「规定的方式」就更加离谱。 大大咧咧用一辆伪造车牌号的货车,连摄像头都不绕地进行运送,完完全全颠覆了岛津过往谨慎到神经质的作风。 保安一开始就觉得这方法不可行,岛津福利院志愿者不算多,但也将近二十几个,轮流着在周末做志愿活动,万一孩子少了几个,被发现端倪,引来条子怎么办? 今天白天已经有两个大学生在志愿活动时发现孩子少了,虽然被负责人搪塞过去,可要是接着运送,迟早会掩盖不过去。 而现在,心里的不安应验,保安面部肌肉紧绷,右手缓缓摸向配枪。 沢口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接着按照江舟川渡给他的剧本演:「不要紧张,我不是条子……」 第48页 「条子」一词还没说完,保安已经拔出了枪。黑黢黢的枪口就在沢口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抵上额头,沢口一时没反应过来,尾音拖长了些。 沢口沉默,随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和silver说的不一样啊! 而藏在后备箱里的江舟川渡也一时默然。 这位急性子的保安先生,你能不能把人家的话听完再决定要不要掏枪?你这样很容易误伤友军的! 保安听完沢口的话后,怔忡,指尖弯动几次,但最终还是没有撤走枪械,依旧直指着沢口。 沢口滞愣两秒,随后缓过神来,但并没有显露出惊惧的情绪。 或许是骨子里就带着这种奇怪的特质,不管是被silver接收前的流亡生涯,还是现在被枪口怼头,在自己的伪装尚未被揭穿前,他只会感受到愤怒,而那怒火大到足以将一切情绪燃烧殆尽。 此刻他一直浮在表面上的冷意才真正深入到骨髓中,夹杂着怒意,像是隔着层冰在烧的火。 「把你的枪移开。」 他的声音沉下来。 「你的老闆愿意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来换取我手上的东西,如果我被你这么一个杂碎失手杀了……不妨猜猜你一家人会遭遇些什么?」 恍然间,夜风也变得森冷。 明明自己才是拿着枪的那个人,保安却莫名觉得对方的压迫感漫延到角角落落,压得他动弹不得。 冷汗从额角渗出来,保安内心踟躇,连带着手上握着枪的力道也松了些。 而沢口则用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对方。 二人僵持。 此刻,后背箱中—— 江舟川渡(激动):演得不错!快快快!夺他枪! 系统:【关车窗!开车创他!】 「瞎指挥什么?!发动车的时候对方开枪怎么办?」江舟川渡在脑中和系统激情争论,「先缴枪才是正道!」 【笑死,你夺枪的时候走火了怎么办?!】 「走火也不一定打在自己身上,发动车那几秒钟却足够对方瞄准了!」 一人一统挤在狭小的后备箱中,怒目相视,噼里啪啦一大串火花闪过,剑拔弩张的程度居然不亚于外面。 「夺枪!」 【开车创他!】 「夺枪!!」 【创他!!】 他正和系统吵得激烈,后备箱外的保安却忽然有了动静。 保安举着枪,枪口错开一些,总归不是直指着沢口:「我只是一个普通保安,不清楚你说得那些事情。」 「但职责所在,没有上面的批准,我不会放你进去。」 闻言,沢口心中稍霁,虽然出现了偏差,但最终结果还是殊途同归。 剧本又被拉扯回来,沢口继续走剧本:「不必了,我是来验货的。」 他放出一段录音,正是岛津宅管家的声音: 「川田先生,我们当然随时随地欢迎您去我们的福利院『参观』,您不必知会任何人。」 接下来是一些对「货物」的简单介绍,管家长篇大论,沢口装作不耐的模样将录音关闭。 「这应该足够了吧?」他烦躁地收起手机,「上司的话你也不相信吗?」 自从前阵子下达了那个离谱的命令后,福利院里一直有些细碎的猜测,而最广为传播的正好和目前的情况契合:福利院三十五个孩子,被用去交换了一个对岛津极其重要的东西。 而据一些人透露的信息,交换者的信息特徵恰好和沢口契合。 保安犹疑十几秒,最终放下了枪,侧身让开。 他只是一个小保安,得罪这些人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 大门吱呀一声缓慢推开,沢口摇上车窗,发动车辆,驶入福利院中。 车辆最终停在停车场一个隐蔽的角落,沢口再三张望,依旧拿不准四周是不是真的没有监控器。 江舟川渡已经自己从后备箱里爬了出来:「别看啦,这没监控,我提前查过的。」 沢口听见声音忽然清晰,一愣,连忙转过头看他。 计划顺利进行,江舟川渡心情不错,他得意地朝沢口wink一下:「怎么样,我合成的录音是不是以假乱真?」 沢口唿吸一窒,盯着那双流光溢彩的碧蓝色眼眸,不自觉就缓缓点头。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咱们分头行动,你先去看那三十五个孩子吧。」 脚被杂物卡住,江舟川渡一只手撑在后座靠椅上,另一只手试图拽开杂物。 沢口见状,连忙下车,打开后备箱:「我来帮你。」 他将遮住杂物的厚重毛毯挪开,然后看见了卡住江舟川渡的东西。 ——几个匕首和重型磁铁纠缠在一起,正好形成了剪刀状,将江舟川渡的脚腕夹住。 好在江舟川渡虽然试图用力挣开过,但只是被划出几道血痕,并没有受到严重割伤。 可江舟川渡皮肤冷白,滚滚渗出的血珠便一时显得格外刺目。 沢口瞬间神情紧绷,鑑于是自己忘记了后备箱里放有这些尖锐物品,他格外自责:「抱歉!……我先给你找个地方包扎一下吧!」 「……不了。」江舟川渡看着自己脚腕上的伤,忍不住发出灵魂质疑,「你在后背箱放这些东西干嘛?」 匕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放重型磁铁啊?! 第49页 沢口:「呃……防身?」 江舟川渡:…… 【出现了,集群性黑手党の火力不足恐惧症。】 系统不出声还好,它一出声,江舟川渡立刻在沢口看不见的地方揪住对方。 「你这痛觉屏蔽也太彻底了,我脚都割着了都没感觉。」他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以这样乌的方式受伤,「不能调整吗?」 【好像可以调整屏蔽程度?你要调吗?】 「调到百分之八十。」 【叮![痛觉屏蔽]屏蔽强度已调整至百分之八十!】 电子提示音传来,他将系统放开,看向沢口。 尽管自己已经拒绝,沢口依旧在翻找纱布一类东西,希望能给江舟川渡简单包扎一下。 江舟川渡皱眉,拉住对方:「皮外伤罢了,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把你副驾驶上的枪拿上。」 沢口:「可是……」 江舟川渡压低声音:「没有可是,赶快跟我走!」 沢口默默咽下剩下的话——你这完全不像是普普通通擦破皮的皮外伤啊! 一转眼的功夫,江舟川渡已经顺着提前布置好的路线小跑了十来米,沢口只好后备箱关上,随后迅速收起枪,按照江舟川渡的计划往福利院主楼走去。 和江舟川渡不同,沢口是正大光明走进主楼的,丝毫不避讳监控和负责人的目光。 负责人收到保安通知后立刻就赶了出来,势必要把人控制在自己的监视范围内。 毕竟上头派下来的任务里只提及了福利院明面上的三十五位孩子,既然如此,沢口能验的货自然也只局限于这三十五个。 看到沢口远远走过来,负责人立刻堆出一脸奉承的黏腻笑意,殷勤地迎上去,将手伸向对方:「川田先生!」 沢口冷漠地瞥过一眼,丝毫没有要和对方握手的意思。 负责人的笑意尴尬地僵在脸上。 不过负责人也算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他脸上的热情只是倏地凝结了一瞬间,随即便又恢復如初,面不改色地收回手。 「川田先生是想看看孩子们吗?」 他依旧笑着,左手摊开,指向楼内。 「我带您去吧?」 第27章 而另一边,江舟川渡已经绕到了福利院主楼后侧。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立方体,拨弄两下后,贴在垂直的墙面上。 立方体滋滋两声后,紧挨着墙面的部位突然转动出四个黏合力极强的部件,紧紧抓着墙壁。 江舟川渡松开手,部件刺啦一声,勐地开始向上爬。 立方体速度不算慢,九米多的高度不到五分钟就爬到了,抵达四楼窗沿后,立方体颤动一下,忽然从底部放出一根钢绳,长长地垂到江舟川渡面前。 【这看起来不咋结实啊,你确定你不会掉下来吗?】 江舟川渡用力拽了拽钢绳,信誓旦旦道:「不会的,我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按照自己的体重设计的,刚好能承受我一个人的重量,绝对结实可靠。」 他拽住钢索尾端,向后倒退几步,助跑、跃起、上蹬—— 然后十几秒后,他左手扒着三楼窗户外边框,右手揪着一截冷冰冰的钢绳,双脚艰难地在管道边缝处借力,整个人近乎三十度角倾斜着撑在三楼窗下方十几公分处。 系统不忍直视:【这就是你说得『结实可靠』?】 江舟川渡尬笑:「哈哈哈……总归也算是上来了嘛。」 【嗯嗯,只不过是既没有抵达计划楼层,也没有进入楼内,反而成功解锁了成为大楼挂件的奇葩姿势罢了。】 江舟川渡:……给我留点面子好吧? 【你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硬爬呗。 但江舟川渡没练习过攀岩,他四下瞟可以借力的地方,结果发现脚下那根小臂粗细的光滑管道居然是他唯一能够借力的地方。 属实是强人所难。 果断反手扔掉从顶部断裂的钢索,他左手奋力一推,藉助反作用力将自己的重心摆向钢管。这一步多少有点莽撞,但时间有限,江舟川渡别无选择。 幸好左臂没受什么伤,力量爆发刚好够用,他尽力伸手抓向钢管,在系统满屏感嘆号的注目下,惊险地堪堪抓到,在三楼的夜风中摇晃着稳住身形。 「别再刷感嘆号了,才多大点事,丢人。」江舟川渡眉眼间都是笑意,说出来的话嘚瑟至极,「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系统:麻了。 巴掌大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侷促,他调整一下位置,准备开始下一次攀爬。 而就在他即将要向上攀爬时,一只偏棕色的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怔忡两秒,勐地抬头望上去。 ……降谷零? 降谷零此刻一脸焦躁,眼中的挣扎和愤怒掩都掩不住,怒火简直要有形化,在他身后燎起荒原大火。 金髮青年咬牙切齿地看向这个悬在楼体外部还一脸笑嘻嘻的人,尽管知道对方身份危险,依旧忍不住想要朝那张欠揍的脸上揍一拳的冲动。 虽然隐约回想起咖啡厅里的身影,心里已经有了模煳的推测,降谷零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伸出去的手。 如果硬要一个解释的话,那大概是因为…… *救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第50页 夜风忽起,簌簌吹过树梢,飘悬的树叶被颳起,倏地从江舟川渡面前掠过。 碧蓝色的眸子眨了眨。 然后就是一波火力密集的激烈质问:「系统!!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又跑来福利院了?!」 系统哽住,试图找补:【宿主您当时下的暗示只是「忘记咖啡馆中发生的事」,而降谷零早在这之前也许就知道了福利院的事情。】 【总之,绝对不会是系统兑换的东西有问题!】 。 降谷零看着那双碧蓝色眸子的主人扒着管道,呆愣愣地仰头望他,怒意更甚,冷嘲道:「怎么,是没想到我居然会救一个不久前才拿枪威胁我的人吗?」 这话像平地惊雷,陡然在系统和江舟川渡之间炸响。 【怎么可能?!系统兑换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失效啊!】 系统的难以置信的声音在耳边笃笃笃响个不停,江舟川渡却置若罔闻。他直直望进那双紫灰色的眼睛,清晰地看见了焦急、纠结和愤怒混杂成的复杂情绪。 他问:「你都想起来了?」 降谷零很不耐地啧一声:「差不多。你非要挂在窗户外面聊天吗?」 那只偏棕色的手依旧稳稳地停在江舟川渡的视线中,岿然不动。 于是江舟川渡很轻的笑一声。 轻得转瞬就融进夜色中。 他松开一只手,搭在对方手上。 「真是正气凛然啊,降谷同学。」 降谷零没搭理这句轻佻调笑,他勐地发力,将整个人拽起来。而江舟川渡则借着这股力道轻巧跃起踩到几公分长的窗台上,居高临下,笑吟吟地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一看到这笑容就觉得眼皮一跳,当即就往后撤去,结果还没来得及撤去半步,面前镀着月色的青年忽然一跃而下,以一种近乎「撞」的方式栽到他怀里。 这架势大有「以头抢地」的意思,降谷零下意识就要接住对方,直到一股泛着铁锈味的气息突兀地撞进来,他突然醒神。 双手立刻钳住江舟川渡的胳膊,让对方不能再进一寸。 江舟川渡笑得极其恶劣,语气不无遗憾:「哎呀,被发现了。」 话音未落,他手上一松,一只注射器随之坠落,砸在瓷砖上,玻璃管四分五裂。 降谷零面色难看:「这什么?」 碧蓝色的眸子狡黠地抬起:「一些能让熘出学校、不听话的同学乖乖睡觉的东西。」 怒气彻底膨胀,降谷零压根没想到对方居然刚被自己救下就又要对自己下黑手:「你——」 然而怒意构成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江舟川渡忽然开口打断他,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你是从消防通道上来的吗?」 这话问得他一愣:「是的。」 不从消防通道偷偷摸摸跑上来,难道光明正大走电梯? 他只以为对方是故意岔开话题,正要开口,却突然被江舟川渡勐地捂住嘴,用力推了一把。 漆黑墨色瞬间淹没二人,而在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 两枚子弹倏然划破空气! 下一秒,窗框应声断裂,簌簌木屑散落在窗沿上。 降谷零没能看清楚全貌,但在隐约的月光下,窗框近乎九十度的弯折轮廓已经足够让他毛骨悚然。 江舟川渡嘆气:「所以我说,还在读书的小朋友就不要来掺和大人的事。」 他的左手掌心全是粗糙的枪茧,指腹却是柔软温润的,指尖冰凉,带着夜晚的寒意。 听到青年的话,降谷零一时怔松,垂眸看他。 背着月光,青年那双碧蓝色眼眸里的光像是被吸走,阴沉沉的,是降谷零从未见过的模样。 连声音都像是沉在海底,冷寂异常。 他说:「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今天救了我,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一年后、十年后,但总之,你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后悔当初救下这个人……甚至是痛恨。 这是降谷零没有想到的回答。 降谷零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青年周身像是裹着层霜,完全排外的气场使得降谷零格格不入,一时间似乎只有那搭在他唇边的冰凉指尖仍然连接着两人。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但二人都心照不宣的话后,江舟川渡松开捂着降谷零的手,往对方身侧倚靠过来,试图将自己完全遮蔽在黑影中。 这里是一处内凹的隔断,本来就狭窄,容纳两个成年人多少是有点勉强,原本二人面对面站还稍微能错开一点,现在挤到一起就非常侷促。 铁锈味于是再次泛起,降谷零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味道。 两个人挨得极近,他略一低头,鼻尖就擦过对方耳尖,低俯的姿势仿佛是在亲吻对方的耳廓,可当事人此刻并没有那种狎昵的心情,降谷零皱着眉:「你受伤了?」 江舟川渡瞟他一眼,语气淡然:「小伤。」 随后便侧耳听走廊的声音。 降谷零恍然间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于这种事情,面对子弹冷静而沉稳,躲避时更是堪称轻车熟路。 黑暗中,忽然听见咔哒一声,随后是一声利刃出鞘的嗡鸣,下一秒皮质刀柄就被强行塞在降谷零手中。 他听到身旁的青年问:「刀,总归会用吧?」 第51页 话音顿了顿,清冽的青年音又接着说:「不用你主动攻击,这是给你拿着防身的……你一会看着就行,别添乱。」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可这不是你该探寻的地方。」他又抽出两把匕首,光是刀刃出鞘的共鸣声就足以让人胆寒,「……不过看在你刚才拉我那一把的份上,我会带你看到你想看的东西。」 只是这「绳之以法」的过程,还是让他来操作为妙。 降谷零愣住,他没听出对方的未尽之意,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匕首刀柄上还带着体温。 持枪者的脚步声沉稳,越来越清晰,迴响在空荡长廊中。 月光偏移—— 匕首的寒芒骤然折射,江舟川渡肌肉紧绷,猝然转身! 第28章 月光偏移—— 匕首的寒芒骤然折射, 江舟川渡肌肉紧绷,猝然转身! 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线冷芒,青年身手灵活, 刚一出现在持枪者的视线中,就勐地身形一闪,子弹旋转带起疾风, 从江舟川渡身侧划过, 只带起碎发浮动。 青年毫髮无伤。 使用[痛觉屏蔽]后的江舟川渡速度极快,瘦削的长影在月光下近乎跳跃,碧蓝色的眸子仿佛只是一晃就出现在持枪者的近视野中,而此刻空弹匣方才坠落在地。 持枪者曾是驰骋世界各个战场的僱佣兵, 强大的战斗直觉让他瞬间神经紧绷, 当机立断不再安装弹匣, 转而伸手打算抽取手臂上的匕首。 然而瞬间,银光乍亮。 持枪者瞳孔微缩。 只见泛着凌冽寒芒的尖刃刺穿空气,带起利刃独有的长啸声, 直直地向他面门袭来! 条件反射, 他当即向一侧躲去, 尖刃唿啸而过,他的耳朵「嗡——」地一声, 短暂地失聪几秒。而在一片嘈杂又寂静的耳鸣中, 他顺着刀尖的轨迹看向身后: 用于携带匕首的绑具悬在离地几十公分的地方, 而那柄匕首正牢牢将绑具的绳带钉在墙壁上。 浓烈的铁锈味忽然掠来。 耳鸣骤然消失, 世界原本的声音瞬间涌入他的耳朵。 他身体一僵,然后放弃抵抗。被匕首划过的伤口正血流不止, 但作为一个无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僱佣兵, 他很清楚那不过是皮肉伤, 离「致命」二字差了十万八千里,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的,是脖颈上的一线冰凉。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着那把锐利的匕首,月光淌过刀刃表面,反射出波光粼粼的纹路。碧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声线也毫无波澜,平静仿佛无生命的机器。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呢喃,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消防通道的监控?」 出乎意料的问题。 男人:「我告诉你,你会放了我吗?」 江舟川渡轻笑:「不告诉我,现在就死。」 男人沉默,同时意识到,对方似乎是故意压低声音,就好像在努力避免自己的话语被其他人听见。 为什么?他眼珠转动,看见了窗边月光下黯淡的影子。 「你似乎很在意那个人。」这时候开口多少有点找死的意味,但男人依旧忽视脖颈上的刀,近乎挑衅地接着说:「我在监控上看到了,这是个还很青涩的孩子。」 「刚进入这行?他甚至没有提前用设备扫描消防通道是否有隐蔽的针孔摄像头。」 刀刃顿住两秒,然后往内侧压了压,霎时间带起一道血痕。 森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拖延时间。是在等着自己的同伴来吗?」 话音未落,男人心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骤然崩裂,汗毛倒竖,下意识就要狠狠撞开身后的青年。 但江舟川渡比他更快一步。 白光骤然划动,反射出的月光急速流动。 碧蓝色的眼睛被月光照得透亮,像无机玻璃珠,一瞬间青年瘦削的声影仿佛和1号的影子交织重叠。 光影晃动后。 他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匕首,然后用深色的外套衣角擦拭指尖。 拾起地上的枪械和满弹弹匣后,他往回走。 而一直跟在青年身边碎碎念「系统兑换的东西不可能有问题」的系统倏地噤声,小圆球停滞在半空,屏幕上一片空白。 江舟川渡已经走远,它才好不容易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们这可是[好人系统]啊?」 和持枪者对峙的地方刚好在降谷零视线盲区,而此刻一阵夜风吹过去,几片灰云又一次遮住月亮,长廊又暗下来。 于是降谷零听到声响,焦急冲出的时候,只看到颜色稍深的黯淡灰块几乎要和灰暗的长廊尽头融为一体,而视野中唯一带着稍微显眼些的光泽的,是向他走近的青年手中的匕首。 他视线移动。 ——匕首依旧闪着寒芒,干干净净。 他问:「你……没用刀?」 江舟川渡脚步一顿,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又是降谷零熟悉的轻佻话音:「麻醉剂。像这种小杂鱼还没资格让我用刀。」 这样啊。 不知为何,得到这个答案后,降谷零感觉自己一直沉甸甸的心脏忽然一松,心情稍霁。 连带着语气也松快了些:「你是什么工作,警察,或者线人?就像电影里演得那样。」 「你是在调查这个福利院贩卖人口的事情是吗?顺带着查到岛津,发现狙击手,于是在电话里提醒我?」他朝俊朗的青年走过去,背朝着窗户,金色的头髮向前飘起,「你当时在咖啡店,是在近距离监视福利院?然后为了不让我们参与进来,催眠了我和hiro?」 第52页 他语速比平时说话要快,语气像是闲聊,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望。 或许出自是尚未步入社会的青年对美好仅存的希冀,他希望曾经在电话中声嘶力竭大喊让他远离沙发的人是站在正义一边、愿意为正义而战的人——或者至少,是个好人。 江舟川渡看见了他的期待。 于是只能沉默地转开视线,在不易察觉的角落苦笑。 他正要生硬地岔开话题,不远处楼梯口突然有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江舟川渡一把将降谷零按回刚才躲避的内凹处。 来得正好! 长时间的训练让他对各种型号的枪械都了如指掌,装弹匣、抬枪、瞄准、扣动扳机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数枚黄铜色的子弹从枪口旋出,下一秒闷哼声一先一后地响起,□□砸在地上的声音光听着就牙酸。 降谷零神经瞬间紧绷,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江舟君……杀人了? 然而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心声般,江舟川渡斜斜睨一眼降谷零:「没死,胳膊和腿断了。」 降谷零一愣。 对方这是……特意向他解释吗? 可是,为什么? 正愣神间,身前的青年忽然拽住他,将一个简易版的防毒面具扣在对方脸上,然后仓促地往他手心里塞了个方形的东西:「去四楼,走廊尽头暗室,门口有和墙面颜色一致的校验埠。」 「插入u盘,然后躲起来,等我。」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望过来:「很重要,快去!」 话音未落,降谷零就被青年拽着往楼梯口逼近。子弹不断射出,弹匣打空,然后又被立刻换上。 因为不能直接射杀,江舟川渡只能选择射穿他们的膝盖和手腕,而这不仅浪费子弹,还非常耗费精力和时间。 抵达楼梯口,他掏出一个圆柱形的手抛弹,向四楼平台抛去。手抛弹坠地瞬间,白色的烟雾嗤地喷出来,转瞬间就瀰漫整个四层。 降谷零瞳孔放大。 「是麻醉弹!」江舟川渡立刻解释,「上面全是打杂的实验员,没有威胁。别磨蹭!」 降谷零被勐地推了一把,他会意,握紧手中的匕首,攥着u盘向四楼三步并作两步冲去。 跨上四楼时,降谷零瞥了一眼青年。 青年正以墙壁为遮掩,平举着枪,而楼梯尽头,三四个人膝盖和手腕都被击碎,狼狈地倒在阶梯上。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普通的人口贩卖,怎么可能僱佣这么多配枪的「保安」?! 第29章 【降谷零已经抵达四楼了。】 系统蔫蔫地飘回来, 向江舟川渡报告。自从目睹最开始的那名持枪者倒下后,它一直闷闷地不吭声。 随便一想就明白系统在纠结着些什么,如果是平时, 江舟川渡或许还会开导一下对方,毕竟堂堂「好人系统」绑定了一个黑手党确实称得上惨绝人寰。 可现在的他没这闲工夫。 降谷零就罢了,人家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没见过地下世界残忍血腥的光景, 他小心着点尽量不在对方面前做得太过,那是呵护社会的花朵、保障未来栋樑的心理健康。 至于系统? 江舟川渡(冷漠):强迫我做好人好事,我还没问它索赔呢。 【……要不要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他们的增援?】 「不用了,我只需要守住这里就好。」他的视线一直钉在楼梯口尽头, 哪怕和系统说话也未曾移动, 「而且应该不会再有增援了, 没必要。」 【那其他地方呢?比如你上次说的地下室?】 「地下室就更不可能有武装人员了,他们进不去的。何况防守组人其实很少。」 离江舟川渡最远的伤者试图打开联络器求救,他的动作幅度很小, 可惜依旧没能逃过青年敏锐的眼睛。江舟川渡瞬间瞄准, 扣动扳机, 子弹擦着对方的胳膊蹭过去,一声脆响后, 联络器被从正中央射穿, 四分五裂。 空弹匣坠落, 他再次装上新弹匣:「因为第三层经过改造, 楼体本身就是最好的防守武器。」 「所以不需要大费周章的防守人员,毕竟有人的地方就难免出现纰漏。」他的视线凝固着, 好像透过虚空看到了许久之前的画面, 「以前这里就有过警察卧底进入防守组的事情发生, 给组织造成了很严重的损失。」 ——也是那次之后,昔日高耸的组织科研大楼一夜垮塌,最后一个明面上合法的实验机构也被撤销。 而外观低调朴素的福利院代替了原本宏伟的建筑,这里也从曾经的组织中心逐渐边缘化成为一个普通据点。 这之后,组织彻底放弃明面上的实验活动,全面转向地下非法实验,因而也更加激进、残忍、丧失人性。 「还有十秒。」 他突兀地开口。 【什么?】 江舟川渡随手将枪收起,向四楼走去。 闲庭信步,熟稔地像是在自己家里游荡。他回头看向地上倒得横七竖八的几人。那几个人看见江舟川渡转过身,正想要拾枪反击。 他眉眼间带着冷漠:「看来这些人也不知道第三层的事情。」 其中一人艰难且颤抖着举起枪,对准江舟川渡扣动扳机,然而巨大的后坐力将他已然残废的手弹开,弹道轨迹改变,最终只打中江舟川渡脚下的台阶。 第53页 子弹将瓷砖崩开一道豁口,瓷片啪地摔下来。 他打了个响指:「时间到。」 话音刚落,二三层之间的平台上忽然坠下足有五公分厚的钢板,哐啷一声重重砸在瓷砖上,蛛网状的碎裂纹理瞬间漫延,二三楼之间的通道被完全堵死。与此同时,三四楼所有的窗户都被钢板封死,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 箭步冲上四楼,他在即将迈上四楼平台时最后瞟了一眼身后,墙壁上正缓缓裂开密密麻麻的小孔,无色透明的气体从小孔中释放,带起一阵凉风。 而躺在原地的几人看向墙壁的变化,一时间茫然无措。 死亡正在逼近,但他们浑然不觉。 江舟川渡收回视线。 奔向四楼。 四楼的装修和三楼大相迳庭,纯白色的墙壁嵌着摄像头,冷硬森严。警报器因为检测到陌生人闯入而不停报警长鸣,尖锐刺耳。 【刚才那是什么?】 江舟川渡跑得很快,系统动用全部动力源才勉强追上对方,堪堪坠在他身后。 「组织研制的毒气。」他屏住唿吸,拉起外套,尽可能地减少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吸入三十秒内迅速致幻,产生幻觉后人基本上就离死不远了。」 「啊对了,只是皮肤接触也会有毒性。」 【什么?!那怎么办?!】 他略一思索,安慰系统:「那几个人肯定是死定了,但是他们一个二个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死有余辜不是?」 「但是咱们热心善良正义凛然的降谷同学肯定是不会有事哒,四楼没有毒气孔,气体一时半会漫延不到他那里。」 系统急得团团转:【不是,谁问你那些了?我问你你现在怎么办?】 江舟川渡一愣,转而露出震惊的表情:「天吶系统君,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好感动!」 【不要打岔!】 系统屏幕上接连甩出几个感嘆号,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一些。 江舟川渡:虽然现在似乎变得更好笑了:d 「好的好的。」他态度极为敷衍,目光飘忽,迅速扫过走廊和房门,突然发觉这里居然空无一人,浓烈的不安涌上来,他下意识将目光移向突然亮起来的不远处。 那是月光乍然投入长廊,原本昏暗的角落因此突然亮起。月光在一片胡乱闪烁的警报红光中流淌。 走廊尽头忽然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 黑色燕尾服,胸前别着一枚精巧的银质胸针,胸针顶端嵌着一颗晶莹璀璨的蓝宝石。 江舟川渡勐地剎住脚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碧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不远处衣着考究的少年,霎时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已经淡化褪色,只有少年尚且清晰明朗。 少年怀里抱着一沓装订本,笑意盈盈地朝江舟川渡小跑着过来。 一地的银光因此波动,胸针上的蓝宝石一闪一闪折射着月光。 「刚刚弹的是我写的新曲子!」少年的声音灵动活泼,眼中的光芒任谁都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江舟君想要曲谱吗?」 江舟川渡瞳孔微缩,声带紧绷,嗓音哑涩得发不出声。 ——这是幻觉。 也只有在幻觉中,他才能看到这样的silver。 「抱歉。」他看向远处的少年,说出和现实中截然相反的回答:「我不想要曲谱。」 他的嗓音低哑艰涩:「不要折返,不要回书房,不要找下半册的琴谱。」 幻觉中的少年闻言愣一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歪歪头,蹙起眉,问:「为什么啊?」 江舟川渡不再回答。 下一秒,月光碎裂,原本的画面像投石入水,波纹盪开,画面也逐渐褪色。 真实世界里的声音涌入他的耳中。 【江舟川渡!!!】 柔和的月光从眼皮上流淌而过。 他睁开眼。 沉默一瞬,他笑了两声,嗓音沙哑艰涩。 系统犹疑,这笑声似乎和平日不同,它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但很快,江舟川渡就恢復如初。 「怎么啦?」他笑着揉了揉耳朵,感受着拂在脸上的晚风,「系统君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你早早失去好不容易绑定的宿主的。」 系统对于人类情感堪称迟钝,方才一瞬间的不对劲被它归为错觉。 【还有脸笑?!你快死了!差点掉下去!!赶快屏住唿吸!!】 系统屏幕上不断滚出字幕和符号,鲜活灵动。 江舟川渡笑得更开心了。 他指了指近在咫尺的窗户:「你看,窗户已经被打开了。」 四楼封锁解除,三楼封锁却依旧保留,毒气释放停止,这种不同于彻底解除攻击程序的方式只能是他专门编写的程序运行的结果。 「降谷同学果然靠谱。」 「所以说,不要担心。」 眼睛眨了眨,朝系统wink一下:「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他的视线转回,投向转角处。 「现在,我们去找降谷同学,带他去地下吧?」 第30章 另一边。 几分钟前。 沢口一脸阴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目光移动, 只见十几米之外的地方总是缀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他面色不虞,声音冷硬阴森,看起来格外有黑手党大佬的兇悍气势:「怎么, 我验个货也要被密不透风地监视吗?」 第54页 ——这一个个的都揣着枪,他真的很害怕啊! 外表强硬冷酷,实则瑟瑟发抖的沢口欲哭无泪:就他那烂枪法破体术, 一会要是打起来, 他岂不是当场成为活靶子,直接被打成筛子? 沢口(惊恐):silver先生,救命! 负责人点头哈腰地道歉,看起来战战兢兢、恭恭敬敬, 可真正触及关键时就坚决不松口, 含含煳煳地遮掩过去:「先生您也知道, 干咱们这行的谨慎为先,这也是为了保障先生您的货物安全。」 放屁! 沢在心里不无悲愤地怒骂。 同时,负责人朝不远处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几人会意, 分散开来, 往暗处躲了躲。 沢口再次看去,人影确实是找不见了, 可钉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压根没少。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更让他忐忑不安。 负责人一脸谄媚, 殷勤地为沢口指引方向:「现在太晚了, 孩子们都睡了, 要是我们提前知道您要来,肯定准备好一切欢迎您。」 沢口佯作冷嗤:「提前告诉你, 你恐怕是打算准备好武器和吐真剂『欢迎』我吧?」 负责人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笑脸相迎:「哈哈哈, 先生说的哪里话,您是贵宾,我们怎么会准备那些东西。」 秉持着要将表演一以贯之的原则,沢口继续冷笑。 尽管他的嘴角都快抽搐了。 「您看,这就是孩子们的寝室。」 穿过长廊,在一层的奇特布局中七拐八拐后,负责人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几间寝室。 「九个寝室,总共住了三十五个孩子,已经给您送去了五个,还有三十个在这。」 他带着沢口边走边说:「这些孩子都四肢健全,智力正常,尤其有几个孩子长得还挺不错,是好苗子。」 「只是不知道先生您需要这些孩子要做什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不妨告诉我们,我们对这些孩子还是很了解的,包括谁更聪明,谁反应快,这样不就可以给您节省一些之后审核的时间了?」 「比如,您看,您如果是想要让这些孩子当『骆驼』运送一些东西,那我首推七号寝室三号床位的那个,小东西个子矮小,不起眼,也挺机灵的。」负责人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对这当面十分了解,喋喋不休,「当然,最重要的是年纪偏小,随便打一巴掌再给颗枣就会乖乖听话,比较容易控制。」 「啊还有,如果您想要找乞讨的孩子的话,三号寝室一床的小女孩最适合。」负责人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愈发阴沉的气氛,「这孩子长得可爱,还嘴甜,最受这里的志愿者喜欢,您到时候找人把她腿轧断,带到合适的地方,一天下来肯定能讨到不少钱。」 沢口原本伪装出来的不善的目光此刻越来越真情实感。 负责人滔滔不绝,遍数所有能够利用这些孩子做的事情,话语中完全没有把这些孩子当做活生生的人,正相反,他似乎觉得这些不幸沦落岛津福利院的孩子们只是无生命的物品,且是一次性消耗品,用过就扔,毫不犹豫。 揣在衣兜里握着枪的手越攥越紧,手掌上青筋暴起,他几乎是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贸然行事才勉强压下来掏枪射杀对方的冲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渣! 怒火越烧越旺,几乎要涌出来。 他的怒意太强烈,终于引起了负责人的注意。 负责人发觉身后已经许久没人回应,不要说答覆自己「交换这些孩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连脚步声都逐渐消失、变淡。 心中警铃大作,他乍一回头,发现对方竟然早就停在了五六米外的地方。 而对方身上的愤怒隔着这几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数年前的事情突兀地涌在他脑海中,瞳孔微微放大,但此刻有的只是猜测,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立刻用枪口对着对方。 毕竟证据确凿,信息也都恰好吻合,万一此刻只是他的主观臆断,出现了误判,事后死得惨烈的只能是他自己。 他试探着走向对方,询问:「川一先生?是发生了什么吗?」 然而没走几步,尖锐的警铃鸣叫骤然拉响。 沢口勐地掏枪,毫无章法地对着负责人连开几枪。 硝烟从枪口漫出,沢口透过白烟向对方看去。 五枚子弹,只中了两枪,其余全部因为后座力的缘故弹道偏移,嵌入门框和墙上。 而剩下那两枪只有一枪打中了大腿,另外一枪擦着肩膀划过去,只破了衣服,甚至连皮都没擦破。 沢口(瞳孔地震):怎会如此。 负责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枪法烂成这个样子,在相距不到四米的地方近距离射击竟然也能打偏到这种离谱程度。 不过感谢对方的烂枪法,不然他现在恐怕早就成为筛子了。 沢口回过神来,大惊失色,拔腿就跑,唰地一下就窜到了遮掩物后,厚重的墙看起来完全不会被区区手/枪射穿,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负责人虽然被打中大腿,但他依旧忍着痛,拖着一条腿,迅速躲到架子后遮掩自己。同时上膛、拨开保险,时刻聆听着对面的动静。 警报声,代表有人闯入了三楼。 负责人撕下衬衫,简易地包扎大腿。 岛津福利院只有第一层和第二层对外开放,第一层是活动室、寝室和食堂,二楼则是图书房、电脑房和其他各类诸如机器人、航模一类的专业活动室。 第55页 他们在表面工作上下了血本,媒体一度评价岛津福利院是「当代条件最优越、设备最完善的福利院」。 但没人知道三楼和四楼到底有什么。 三楼和四楼是禁止他们的人员进入的,只偶尔会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会步行前往四楼。而三楼哪怕是这些人也不曾停留。 连带着他在内的防守组主要负责的就是「阻止任何没有证明、想要前往三楼四楼的无关人员,生死不论」。 至于地下区域,他只会在每个月规定的时间,通过电梯进入隐匿在地下进行圈养的地方,依照安排运走几个,然后再返回地面。在电梯上只有负一层的按钮,但他总觉得福利院地下应该还有几层,而入口可能就和三四楼有关。 他终于包扎好伤口,蓄势待发,准备还击。 抱歉,但他的枪法,可不会像川一先生一样糟糕。 架子后剑拔弩张,墙面后一片焦灼。 这警报声怎么提前了啊?!计划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沢口不敢探头,生怕自己一探头就被子弹击中,脑袋瞬间变成炸裂的西瓜。 好在方才的几个持枪的保镖似乎都冲去了楼上,而就像青年提前交代的一样,这里确实没有多少人手,此时这一片区域居然只有他和那个谄媚的负责人。 警报声提前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意味着silver那边发生了意外,这对沢口来说仿佛晴天霹雳。 全程他都是在依照着silver的计划在做,要是突然对方那边发生了变故,他可怎么办? 沢口哭丧着脸,深觉这一天简直是自己十九年里除了躲避组织追杀外最波澜起伏的一天。 他双手合十,祈祷:silver先生,请务必要活着,不然仅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真挚祈祷,那警报声响了不到两分钟,忽然停了。 沢口/负责人:这么快就解决了?! 等等! 沢口/负责人(大惊失色):被解决的是那一边的人? 警报声骤然停下,喧杂刺耳的声音消失,整片区域就又一次寂静下来。 负责人瞄准了很久,可对方就是不冒头,而自己大腿受伤一时没有移动能力,一时间局势就这样胶着下来。 得想个办法让对方出来。 这时,离他最近的寝室门中忽然穿来童声,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像是抽泣。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直人他们不会在外面吧?」 「呜呜呜我好害怕……我想景光哥哥了……!」 负责人眼神一亮,一个想法在脑中诞生。他笑着开口,声音迴荡在长廊中:「说起来,川一先生……啊不,您应该不是川一先生吧?」 沢口紧紧攥着枪,神经紧绷,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总之,先生您今晚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负责人藏身的架子就在寝室门边上,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放大,但在空旷的走廊中就显得格外明显。 受警报声惊吓的孩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本能地跑出来。 屋里一个孩子惊唿,试图阻止:「不要出去——」 然而晚了。 寝室房门打开的瞬间,孩子眼前一晃,一只大手勐地将他拽起来,再回过神时,冷冰冰的枪口正怼在孩子的额头上。 负责人笑眯眯地自问自答:「是为了……这些孩子吗?」 孩子不明白髮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吓得连哭声都变得细微,只有时不时的抽噎声迴荡在四周。 沢口瞳孔骤然放大。 ——糟糕! 他脑海里瞬间只剩下这两个大字。 焦急的情绪瞬间占据心脏,脑子还没开始运转就先自己乱成一锅粥。 手指都在发抖。 因为一个鲜活年幼的生命正悬在他的面前,岌岌可危。 声音早就没了原先硬装出来的冷漠,他的声线都隐隐发着颤:「你想做什么?」 负责人脸上瞬间充满戏嚯。 一个能谋划出这样大胆的计划,并且成功伪造证据矇混过关的人,居然会在一个幼小无用的生命面前屈服发颤。 不可笑吗? 他心情愉悦,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枪管:「不做什么,只是想和您聊聊罢了。」 话音顿了顿,又接着说,语气却和「聊天」完全不相符: 「十秒内,把你身上的所有武器扔出来。否则——」 他收声,食指放在扳机上,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 随着原本的攻击程序终止,警报声也瞬间消失。 四楼整层构造复杂,但江舟川渡却格外熟稔地在其中穿梭。他一边走,一边还在安慰系统。 「真没事,这个最开始就是在我们那一批实验体上进行实验的,对我的危害性不大,致幻已经是最严重的后果了。」 他摸索着下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沾上那玩意的。」 按理来说,他跑得那么快,又对这种气体有抗性,不应该那么容易中招啊? 【肯定是组织对这种毒气进行改良了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江舟川渡(捧读):有道理,系统君好聪明啊! 现实中的四层终于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实验人员,他们都被江舟川渡抛上去的麻醉弹迷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56页 再次转弯,他远远就看到了降谷零的身影。 「降谷君!」他面露欣喜,三步并做两步跨到对方面前,「干得不错!很靠谱嘛降谷君!我就知道把这件事交给你是最佳选择!」 降谷零却没像江舟川渡那样高兴,他上上下下扫视了好几遍,最终才狐疑问道:「……你没受伤吧?」 「当然没有!」江舟川渡眉眼弯弯,声音愉悦,「这些人怎么能是我的对手呢?」 降谷零皱眉:「那你站得那么远干嘛?」 说着就要伸手去够他。 江舟川渡连忙错开一步,他身上恐怕还有毒气残余,绝对不能传给降谷零。 毕竟他自己有抗性,怎么作都不会死,降谷零可不一样。 这一躲太刻意,降谷零又皱起眉:「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第31章 江舟川渡笑容一滞。 他在降谷零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为什么总觉得他受伤了?! 江舟川渡:不要总把我想得那么弱小无助啊降谷同学! 「真的没事。」他顶着对方质疑的目光, 嘆息,「就那几个人,怎么可能伤到我。」 「不过刚才我又用了一枚催眠瓦斯, 身上难免沾上一些,你不要碰我。」他撒谎丝毫不心虚,「这种药物对我无用, 但你就不一样了。」 正说着, 他忽然想起来上次二人一同喝醉的场景,忍不住笑道:「我可不想送一个被催眠瓦斯迷晕的人回家。」 降谷零将信将疑地审视他。 「好啦,别操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时间紧迫,我先带你去负三层。」 他小心地避开降谷零, 往埠走去。银白色的u盘上方, 一小块屏幕正荧荧地发着光。 系统飘在一旁, 对江舟川渡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撒谎都如此自然,这也是黑手党的职业素养吗?】 话里夹枪带棒。 江舟川渡敛去笑意,淡淡瞟他一眼:「怎么, 终于缓过来了?」 【……我是「好人系统」, 你明白吗?】 系统语气略显焦躁:【伤亡是首要应当避免的!保护别人不受伤害, 弘扬正义惩治罪恶才是「好人系统」的宗旨,你刚才的行为早就触及了规则的红线!】 「哦?」 尾音挑起, 带起一丝危险的意味。 刚刚经歷过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江舟川渡本就是强压着心里的烦躁。系统这番指责就像是导火索, 瞬间引爆了积压着的情绪。 他冷笑:「需要我再说明一遍我的职业吗?」 「要求一个黑手党时时刻刻留意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的死活, 已经够过分了。你还想让我对敌人手下留情?」 纵然在脑海中和系统争执,他手上的工作也丝毫没有滞缓, 将原先的u盘取下, 更换成另一个纯黑色的硬碟, 屏幕上画面陡转,提示接连不断地跃出。 [缓冲程序已截断,■■程序开始运行……请等待……] 巴掌大的屏幕上画面一闪,一个进度条出现。 进度缓慢地推进。 系统绕来绕去,语气急切:【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现在绑定了「好人系统」,就必须按照规则对于「好人」的定义行事!你前面几次受的惩罚还不够让你认识到这一点吗?!】 【按照规则,你这种行为绝对是要受到惩罚的!】 碧蓝色的眼眸抬起,粼粼月光从他身后淌过。 他偏头,确认降谷零正在放哨,没空看他,于是周身的气场瞬间冷下来。 「所以呢?」江舟川渡嗤笑,他周身的寒意几近凝成霜,「我不攻击,避免一切伤亡,然后自己被打成筛子?」 「说着要避免一切伤亡,却不把宿主的伤亡计算在内。你前几任宿主不会就是这样被你坑死的吧?」 青年尖锐的敌意浓郁得快要成型,危险信号迫近下,系统程序运算得飞快,一簇簇数据流滚过,无数处理结果被建立、推翻—— 只有系统能听见的机械音响起瞬间,系统的屏幕突然暗下来。 江舟川渡正在气头上,突然看到系统熄屏,当即愣住。 江舟川渡:? 他还没说什么呢,怎么这就自闭了? 糟糕。 他心里一沉:不会这系统的前任宿主真的是被它坑死的吧?他这一提刚好戳到人家痛点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舟川渡略微有些慌忙地试图解释。 话音未落,系统屏幕骤然亮起灼人的红光,呲呲啦啦的电火花从屏幕边角上冒出来,乱码层出不迭,偶尔闪出黑白色块。 而在系统内部,只有它能听见的机械声响起,冷硬且不近人情。 【警告!检测到宿主存在违规行为,且对系统展露出严重的攻击性!】 【开始预置惩罚内容。】 滋啦—— 【预置完成。惩罚内容:电击六小时、间歇窒息六小时,撤去[痛觉屏蔽]。】 【即刻执行,不得延误!】 像有预感般,碧蓝色的眼眸骤然放大,不过半秒后,剧烈的疼痛骤然袭来。 耳边「嗡——」地一声,霎时间喧嚣和寂静在耳畔交叠,他甚至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实存在的。 巨大的痛感就好像有十几个中原中也同时用重力碾压过来,仿佛嵴骨断裂成几段,然后锋利的碎骨弯折,深深刺入皮肉,从皮肤中穿透而出。 第57页 思绪崩断。 眼前的景象交叠扭曲,只剩下满眼闪烁的红光。 时间的概念被抹消,他完全不能判断这一切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 直至第一滴冷汗沿着髮丝,倏地坠落,砸开,四溅。 「江舟川渡——!」 那是耳鸣消退后,他听见的第一道声音。 重影依旧存在,视线模煳不清,但他能勉强看清面前的血迹。 刺目的殷红晃人眼睛,冷汗仍在不停地坠落,砸进浓稠的血液中,鲜红色稀释一瞬,随后又有新的鲜血蜿蜒着淌下来。 声带干涩,他甚至连嘶喊都发不出来。 只有狼狈的喘/息,像是濒死的困兽。 他忽然发现自己早在不知觉间跪下来,肌肉痉挛,就连撑着地面的左手都抖得厉害。 ……怎么回事? 模煳间,金髮青年的声影重叠,闯入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你没事吧?!你怎么突然吐血了?!」降谷零脸上的慌张如此真切,连疼得没工夫分神的江舟川渡都不由得触动。 他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力气。不致命但足以令人抓狂的电流源源不断地顺着肌肤淌过四肢百骸,窒息感时断时续,熟悉的痛楚挣破午夜梦回的限制,从梦境中逃脱,出现在现实里。 江舟川渡很轻地扯了扯嘴角。 降谷零没能捕捉到这一幕,他慌忙间将江舟川渡扶着倚靠到墙边,然后拿出手机,当即就要拨打急救电话。 碧蓝色的眼眸艰难地抬起,望向正对面的屏幕。 进度条跃动,转眼间已经推进了一大截。 三十秒。 他尽全力忽略痛楚,在脑中清空出一片空位,用于思考。 失去意识前,进度条推动至百分之二十,而现在是百分之八十,这之间的时间差大致为半分钟。 ——程序即将加载完毕。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如果今天他离开了,不仅沢口的计划会泡汤,他自己的规划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甚至,更严重的情况,他或许压根活不过今晚,就会死在琴酒的狙击枪之下。 而降谷零,这个年轻懵懂的生命,也将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失误,灰飞烟灭。 绝对……不可以。 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他蓄力,勐地一把拽住降谷零的胳膊,电话随之坠落在地。手机屏幕的画面驻留在「拨号中」的画面,碎成蛛网状。 「不要……报警。」他的唿吸声像漏风的风箱,每说一个字,五官就扭曲一阵,「……会暴露。」 降谷零吓得连忙扶住他,一时间也来不及去拣手机。 鲜血从袖口不断涌出来,降谷零便将外套脱掉,便于观察伤势。 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露出,肩颈处早就被浸透,一片血色。 「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伤得多严重?!」降谷零大致扫一眼,只觉得处处惊心动魄,从来没见过这么严重伤势的他指尖都在发颤,「再不去医院你会死的!」 怎么可能。 实验体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他忍不住轻笑,但是刚扯动嘴角,疼痛就再次袭来,于是最终只能凝固成一个要笑不笑的模样,看起来甚至有点滑稽。 江舟川渡艰涩解释:「只是看起来严重……去开电梯,我们的时间不多。」 圆润的指甲缝隙中都浸了血,他奋力抓住降谷零的手臂,指向埠的方向。 屏幕上,进程条刚好全部拉满。 一串字符显现。 【■■程序已运行,欢迎回来,14号。】 = 系统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无数的数据忽然从终端涌进它的资料库,差点把它给淹了。 等它好不容易从数据堆里爬出来,它却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系统的控制权。 而取代它的,似乎是来自主系统的意识。 方才突然涌入的大量数据横七竖八地无序排列着,无形之间居然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牢笼,把它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寸屏幕之外,一连串要命的指令被发出,其中的惩罚内容时间长到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会这样?! 主系统为什么会突然接管它的权限?! 突然,机械音响起:【系统014号,执行任务期间纵容宿主做出违背「好人系统准则」的事情,该行为触犯了系统准则,情况极其恶劣,现由主系统暂时接管!】 它勐地扑到主系统投影面前,语气焦急:【那也不能下发这这么严厉的惩罚啊!他今天白天才从重力使手下脱险,你现在不仅撤回了[痛觉屏蔽],还施加这种长时间的惩罚,他会死的!】 主系统的声音冷漠:【这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014号。】 【这怎么可能和我无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宿主!】 主系统忽然顿住,屏幕画面滋啦两下,语气突然有了起伏:【你心软了,是吗?】 系统第一次听见主系统用这种语气说话,当即愣住。 半晌方才磕磕巴巴回答:【……不是!宿主确实不好找,这是实话!】 主系统压根没相信它的说辞:【他让你想起了上一任宿主,是吗?】 第58页 系统倏地噤声。 【不要再挑战准则的底线,014号系统。】主系统的声音又恢復冷漠,【下次再行事的时候,好好想想自己奋斗那么长时间,是为了什么。】 第32章 与此同时, 一楼走廊上。 「十秒内,把你身上的所有武器扔出来。否则——」 不到半秒,啪地一声, 一把枪和一个短匕首就被摔出来,砸在光滑的瓷砖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烫手山芋。甚至还因为沢口的力道太大, 匕首和枪都速度极快地朝负责人脚尖滑过来, 吓得负责人连忙往旁边挪两步,以防被匕首误伤。 负责人:……第一次见到被缴械还这么主动的。 沢口自我认知明确,深感自己那稀碎的破体术绝无打赢对方的可能性,压根就没有主动制服对方然后救下孩子的打算, 他一心想拖延时间, 苟到silver回来。 何况孩子就在对方手上, 他不可能不按照对方说的做。 「你果然很在乎这些小玩意。」负责人仿佛见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低沉笑声不断,「看来我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他从架子后走出来, 朝着沢口藏身的地方, 命令道:「现在, 从墙后面出来。」 「举起双手,不要耍花招。」 沢口额头直冒冷汗, 大脑早就因为慌张和担忧凝成了一团浆煳。 怎么办? 畏惧在心中疯狂滋长, 这是人类无法抗衡的本能。他的手和腿肚都在细微地颤抖, 原本就苍白到病态的脸色现在堪比刚刷完的墙皮。 负责人看着迟迟没有动静的墙后, 嗤笑:「原来也不过是一个明面上善良正义的伪善人罢了,不直接威胁自己的利益时说话说得比谁都好听, 真正面对这种阵况就畏畏缩缩, 视若无睹。」 「既然如此, 小朋友,你没用了。」 负责人冷笑,扣着扳机的指节逐渐用力。他决定先解决了这个碍事的小孩,然后直接打断「川一先生」的手脚。 孩子隐隐约约的抽泣声萦绕在沢口耳边,明明很轻,却像是狠狠敲击在心脏上。 扳机扣动的前一瞬,沢口勐地沖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嘴唇灰败,全身都难以抑制地颤抖。 如果他今晚没有冒险来到这里,一切都不会发生:警报声不会响起,这个孩子也不会被挟持。稚嫩的生命因为他而岌岌可危,他实在做不到背弃自己的良心,强行忽视血淋淋的现实。 所以哪怕害怕得要死,哪怕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他还是出来了。 扣着扳机的指节瞬间松动。 负责人有些意外,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没想到你真的会傻傻地跑出来。」他的目光耐人寻味,「我还以为这年头不会再有这种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人。」 沢口颤抖着开口:「不,不是素不相识。」 是还债。他在偿还父亲欠下的血债。 每一条被运输的「货物」信息,每一个血色模煳的电子记录,都曾一遍遍在午夜梦回间真真切切地浮现。在那段狼狈不堪命悬一线的逃亡生涯中,他无数次绝望地质问为什么偏偏是他要遭受这种苦痛——直到他被司先生接走,然后在一盏有着精緻的银质镂空灯罩的檯灯旁,看完那245份资料。 他依旧记得那个夜晚的月光,从窗棂淌进来,撒他一身。 月光冷得彻骨,指尖僵硬。 被挟持的孩子忽然不哭了,杏仁般的黑眼睛愣愣地盯着沢口,眼神茫然,又好像隐约明白自己暂时安全了。 「你想怎样?」沢口咽了口唾沫,勉强压下一点颤音,「不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负责人挑眉:「你说得对,孩子是无辜的。」 「所以,希望先生您可不要做出会威胁到这些无辜生命的举动。」 负责人的声音骤然变得阴冷:「刚才引发警报的,是你的同伙?」 「……是。」 「你是从哪弄到那段录音的?自己合成的?」 沢口抿了抿唇,最终决定撒谎:「是管家原话。」 负责人:「哦,所以你就是川一本人?」 沢口沉痛闭眼:「是的,我就是川一本人。」 负责人一开始不信,忍不住发笑,觉得对方这是在把他当傻子,结果看到沢口那副不似作伪的表情,笑声逐渐小了下去。 负责人瞳孔地震: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和岛津先生做交易了吗?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负责人开口:「既然如此,把你和岛津做交易的东西交出来。」 沢口沉默。 这玩意它根本不存在,他怎么可能交得出来?! 可孩子还在对方手上,他不能忤逆对方,就算没有这个东西,他也得凭空变出这个玩意来。或者至少,多拖一阵子,等到silver回来帮他。 他迅速组织语言,试图寻找一个听起来不那么离谱,又能拖延很长时间的说辞。 沢口:「我放在家里了,要不你——」 负责人怒极反笑:「放屁!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能放家里?你他妈当我是智障吗?!」 负责人额头上青筋暴起,情绪激动,脸色涨红。他的枪口又往里压了一些,孩子感觉到疼,又哭了起来。 沢口吓得连忙改口:「在我车上!我放车上了!我去给你拿!」 第59页 说着他就要往车那边跑。 负责人当然不可能放任对方跑去车里,万一对方乘机逃走,或者拿到武器,他现在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他迅速地转动枪口,朝沢口身旁开了一枪,砰一声巨响吓得沢口一哆嗦。 「给我站住!」 沢口:「好、好的!」 「你带路,我去拿。」负责人又将枪怼在孩子太阳穴处,威胁,「不要耍小聪明。」 负责人大吼:「带路!」 沢口:「好好,你别激动。」 负责人大腿受伤,行动并不方便,如果在平日里,他一定不会选择跟着敌人到另一个地方,但沢口表现出来的能力实在太拉胯,连刚入门的门槛都达不到,而眼前这个机遇又实在令人心动。二者结合之下,他犯下了这个低劣且愚蠢的错误。 车就停在停车场角落里,附近虽然只有一盏路灯,但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银光照下,居然连平日里阴暗的角落都变得十分清晰。 沢口站在离车五六米的地方,抖着手指向那辆车:「就、就是这个,在后备箱里。我帮你拿?」 「别动!」负责人见沢口又想上手打开后备箱,眼皮一跳,当即阻止,「我自己拿!」 沢口已经迈出去的脚嗖地一下缩回来。 顿了两秒,沢口补充:「是个硬碟,巴掌大。」 负责人:…… 大手依旧挟着孩子,但是为了腾出一只手来翻找东西,他暂时地将枪口调转,但神经依旧紧绷,时刻留意着身后的声响。 后备箱里放了一个宽大的箱子,占据了全部的后备箱空间,其中杂乱地堆着各种应急装备,诸如应急工具箱、应急食物,以及好几个毛茸茸的毯子。 负责人不由得皱眉,伸手在这些依他看来全是废品的垃圾里摸索。 站在一旁的沢口格外紧张。 后备箱里到底有没有硬碟他最清楚,对方就是一寸寸地摸过去,也找不到任何类似于硬碟的东西。要是等对方检查完后备箱,silver还没回来,他和这个孩子恐怕都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导。 然而,还没等负责人检查完后备箱,变故突然发生。 后备箱中似乎又什么东西骤然合併,硬物相撞的声音格外清晰,下一秒就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负责人疼得大喊,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沢口愣了两秒,随后立即明白髮生了什么。 *是磁铁! 他迅即冲上去,趁着对方因疼痛松力,将孩子抢回来,大喊:「跑!!回你房间!!」 孩子骤然放声大哭,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寝室跑。 好歹在地下世界混了七八年,负责人对自己也足够心狠,他强忍着疼,勐地将自己的手,连带着夹住他的重物,一起往上拔出。 右手连带着枪,夹在强磁铁中间,已然是血肉模煳,骨碎皮裂。 鲜血不停地从手上涌出,磁铁吸力极强,将他往车那边拉扯,但他依旧嘶吼着,用左手掏出备用枪—— 沢口瞳孔倏地放大。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瞄准那个孩子。 这个念头出来后,他的大脑空白,甚至连五感也仿佛被抹去。 或许是两秒后,又或许是半分钟—— 光与影忽然重新展现在他眼前,真切的声音瞬间涌入耳中,触感蓦地回归。 耳畔传来唿哧唿哧的喘/息声,他滞愣许久,忽然发现那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手上传来黏腻的触感。 他缓慢地下移目光,然后凝住。 粘稠,温热,红到发黑的鲜血。到处都是,车上、水泥地面上……以及,他的手上。 手中握着的东西猝然坠地,发出一声嗡鸣。 那是一把锋锐的匕首,染着血,在月光下折射着红光。 他猝然滞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石雕。 但细看,他的眼睫、下唇、指尖,都在细微地发颤。 一滴血珠顺着指尖坠落,砸进地上骇人的血泊中。 ……发生了什么? 他颤抖着抬起手,看向裹着浓稠血浆的指节。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3章 【欢迎回来, 14号。】 字体停滞了几秒钟,最后闪烁不断,变成了三个按钮。 「……第三个。」江舟川渡艰难地聚焦视线, 在一片重影中勉强看清那巴掌大小的屏幕。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颤抖的手臂撑着墙面,妄图借力。手掌上全是血, 于是惨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掌印。 「去负三层……在白色冷藏柜的第一间第一格拿药。」如今都到了这个局面, 江舟川渡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索性全告诉对方,「我刚才沾上了毒气……皮肤接触也有毒性。」 降谷零闻言,当即就按下第三个按钮:「我去帮你拿药!」 「不。」 江舟川渡强撑着站了起来, 声音沙哑虚浮:「你去给自己拿药。」 心脏的跳动不断加快, 犹如擂鼓的响动击打着江舟川渡的耳膜。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持续上升, 失血带来的寒冷逐渐被驱散。视线聚焦,画面缓慢地变得清晰生动。碧蓝色的眸子从朦胧变得清明,像硫酸铜溶液。 电流一次次的冲击下, 江舟川渡的触觉变得麻木, 痛感也因此减退。窒息让他的肺部疼得像要爆炸, 但随着特殊的身体机能运转,窒息感逐渐压下去, 被他强行忽视。崩裂的伤口正在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凝合, 原本汩汩淌出的血液转瞬就止住。 第60页 那些尘封已久的本能又浮出来, 刻在骨髓里的东西果然永远也丢不掉。 他想笑, 但因为气力太虚弱,反而像是很轻地嘆了口气。碧蓝色的眸子倒映着月光, 透过染血的碎发望向降谷零:「接触也有毒性, 你要尽快服药。」 明明才过了不到三四分钟, 降谷零却意外发现对方的话音突然平稳不少。纵然依旧是半身鲜血的狼狈模样,那双眼睛却又能聚拢光亮。 「去负三层吃药,然后在很大的一块屏幕前面找主控台。」他语速很快,因为之前扔上来的手抛弹虽然储存着高浓度的催眠瓦斯,但在空气稀释下,其作用时间并不算很长,「现在不是规定的试验周期,负三层没人,你不需要躲藏。找到主控台后通知我,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说着,江舟川渡艰难地将外套拾起,从外套衣袖夹层里翻出一个耳麦。 他将耳麦抛给降谷零,然后手臂脱力,重重地垂落回来。 「那你——」降谷零下意识接住对方抛过来的东西,心中的担忧丝毫不减。 江舟川渡打断他:「我没事,这对我来说算小伤。」 不知道是不是降谷零的错觉,他似乎看到对方裸露在外的伤口正在以一种堪称违背自然规律的速度癒合。 江舟川渡注意到对方的视线,顿住两秒,再开口时,他敛眸,没再直视那双澄澈的紫灰色眼睛。 「去吧。」他看着地上刺目的鲜血,声音难掩疲惫,「等完成我的指示,我会回答你所有的疑问。」 降谷零本能地觉得这个方案不可行,皱眉:「那你怎么办?我不可能把你扔在这不管。」 焦躁又一次升腾翻涌,他真的很想把面前这人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点什么——之前崴脚时拒绝他和hiro的关心和帮助就罢了,在这种看起来马上就要进icu的情况下,他居然还不愿意接受援助?! 这脑子里该不是装了一整片太平洋吧?! 江舟川渡:「我有同伴,待会就来。」 话音刚落,只听叮地一声,原本看似光洁无缝的墙壁忽然从中间裂开,向两边展开,露出内里的电梯包厢。 「这个任务很重要,信我。」江舟川渡看见降谷零犹豫不决地踏了半只脚进去,只好继续劝导,「但我现在走不动了,只能拜託你来完成。」 清澈的碧蓝色眸子闪着温和信任的光芒,在狼狈的血迹和伤痕映衬下,莫名让人联想到从一片废墟中钻出的蓝色野花。降谷零乍一和那视线对接上,唿吸蓦地一滞。一股奇妙的被人信任依託的感觉仿佛暖流,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 等他反应过来时,电梯门已然阖上。 江舟川渡如释重负,倚着墙壁,阖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系统,你还在吗?」他声音瞬间冷漠,「是时候来算算帐了吧?」 = 【是时候来算算帐了吧?】 现实世界的声音转码传入系统内部,变得失真嘈杂。 系统短暂地停止了和主系统争吵的进程,循声看去,浑身数据勐地一震。 那一刻,青年浑身的血刺入它的视野,它怔忡,恍然间感受到了久违的「心痛」的感觉。 主系统看见这一幕,冷笑:【果然是心软了。】 系统回过神来,沉默,然后忽然说:「我用我攒下的积分抵消这次惩罚。」 主系统也没想到这对方会给予它这种回答:【……014号,你疯了?】 系统扬起屏幕,视线直直对上主系统,语气格外郑重:【我是认真的,我要求用我的积分抵消宿主江舟川渡的惩罚。】 主系统忽然不再言语,像是在思考可行性 系统空间于是一片寂静,只有源源不断传入的失真的外界话语在一片空旷中迴荡。 外界。 江舟川渡等待许久也没有听到回应,他蹙眉,同时艰难地向四周探查。 ——没有系统的踪影,像是凭空消失。 也许是所谓的「绑定」解除了? 他看向点击之后依旧在自己面前展开的半透明屏幕:但是系统页面并没有消失,而且系统惩罚类似于[电击]和[窒息]的痛楚丝毫没有消褪的徵兆。 血迹干涸,红褐色的指尖隔着虚空点在屏幕上。 [是否打开「惩罚查询」?] [「是」]or[「不是」] 咔嗒一声,他点下「是」的按钮。 蓝色萤光以一个固定的频率不断闪烁,最终整个界面在滋啦一声后,堪堪稳定在一个夹杂着代码和文字的诡异界面。 而在这一大串字符的顶端,缀着一小段细小的红字。 [014号系统违规,主系统已接入。] 他的目光顿住,原本准备向下划动的指尖悬在半空。 ……果然,系统之上还有一个更高级的存在吗? 再往下看,是此次施加的惩罚内容。 [电击六小时]、[间歇窒息六小时],以及最要命的一项[撤除「痛觉屏蔽」]。 江舟川渡面若冰霜,冷得掉碴。 他暂时不清楚系统和主系统的关系,也没有任何能够直接对系统或者主系统进行攻击的方式,但这不意味着他要永远受制于系统。 原本他还能看在系统积分兑换对他有利的份上,勉强和系统和善相处,但现在,他彻底改变了主意。 第61页 ……这次行动结束之后,去一趟美国好了。 第34章 江舟川渡关掉半透明的屏幕, 转而走向方才的电梯口。 矩形屏幕上依旧是三个按钮。他按下第二个。 墙壁再次从中裂开,江舟川渡毫不停顿地走入电梯中。 岛津福利院,分为地上四层和地下三层。地上一二层是普通的福利院, 三层是专门用来拖延并击杀入侵者的「真空层」,第四层则是一些负责打杂、低权限实验员的休息区域。 这些实验员只能进入负一层和负二层,至于负三层, 那是整个地下实验室的核心, 只有组织中b级及以上的实验员才有权限进入。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十几秒后,电梯门叮地一声,向两侧滑开。 刚从电梯里迈出一步, 刺目的白光骤然打在他的眼睛上, 激得他下意识眯起眼。 负二层天花板很高, 那第一盏灯的亮起像是一个信号,在它亮起后,紧接着便是无数盏同样眩目的光源亮起, 以江舟川渡为中心, 一层层地向外推展开来, 最终照彻整个负二层。 电子合成的机械声在偌大的空间中响起:「欢迎回来,14号。」 江舟川渡面部肉眼可见地一僵。 ……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居然这么中二吗? 灯光迎接的环节也太羞耻了吧?! 不过, 说起来, 这么多年了, 这里居然还是一点没变。 他的视线大致扫过面前这片区域。 每盏高悬着的灯的正下方, 都有一间小小的玻璃房。一间间房子依次整齐地排开,贴上编号。每一间都禁锢着一个幼小的灵魂。 房间中都悬有好几瓶不明药液, 冰凉的液体缓慢地输进每一个预备实验体的躯体中。 他从这些玻璃房间最中间的宽道一路走向尽头, 过程中无数孩子麻木的目光粘在他身上, 但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发出声音,只有他的脚踏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整个画面像一场诡异的注目礼。 江舟川渡漠然地走过去,没有和任何一个预备实验体对视。 碧蓝色的眼睛冷硬如冰。 走过最开始的「圈养区」,才算真正进入了负二层的「筛选区」。 这里陈列着各类常人从未见过的高精仪器,在眩目的打光下显得冷白。筛选区的预备实验体数量明显变少,只有不过堪堪十来个玻璃房,占地面积比「圈养区」更大一些,屋内的药槽中堆积了不少药片。 偶尔也有干涸的血迹。 但此刻,这片区域中并没有人。因为这几天刚好是两个试验周期之间的空档,上一轮筛选已经完全结束,合格的实验体已经送往组织指定的实验室,而下一批的筛选仍未结束。 他当时把那玩意的主控器安在哪里来着? 好像是…… 他绕着这片玻璃房依次走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贴有14号标籤的屋子。 开门需要查验身份,但如今的整片地下实验室都尽在自己编写的程序掌控之下。他只是轻拉一下门把手,构造复杂的密码锁就嘀嗒一声自己开启。 迈进玻璃房的时候,一股奇异的感受涌上心头。 倒不是什么ptsd,只是忽然间发现自己很小的时候,总觉得哪怕耗费全身气力也不可能打开的门,现在居然任他出入,毫无遮拦。 倒是颇为新奇。 轻轻晃了晃头,将注意力拉回来,他凭着记忆在方寸间的地方寻找,很快就锁定了一处。 匕首出鞘,剥去右手上已经干涸的血浆后,他握紧刀柄,开始尝试在地上凿洞。 当然以失败告终。 江舟川渡:……当初是谁负责的採买任务?你就不能偷工减料一点吗?! 无奈,他只好拿出一块巴掌大的微型炸药,设置好倒计时后,放在地上,然后迅速熘出房间。 砰地一声炸响,烟尘四散。江舟川渡将门敞开,在屋外站着,等烟雾散去。 正在这时,他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提示。 ——【惩罚已取消。】 提示音未落,持续不断的电流带来的麻痛感瞬间消失,唿吸也立即顺畅。 ——【[疼痛屏蔽]已重新开启。】 隐痛旋即褪去,之前那种轻盈放松的感觉又一次降临。 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打开半透明屏幕,进入之前的界面。 然而这次,不论他怎么点,都无法再次切入这个画面。 ……只有主系统接管的时候才能切入这个界面吗? 为什么? 下一瞬间,一个圆滚滚的熟悉球状物体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系统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唿。 江舟川渡抬头看它一眼,迅速关闭半透明的屏幕。 【宿主,你可要感谢我,我刚刚用自己的积分给你抵消了惩罚,那可是我好几个月的工资。】 他面无表情,没回话。 虽然界面上显示的信息确实是「主系统」接管系统后,「惩罚」才被施与,但这并不意味着江舟川渡就会完全相信系统的说辞。 作为一个常年和领导斗智斗勇、善于识破各类大饼的人类,他对系统的说法持有深切的怀疑——万一这是系统和主系统联合的,故意让自己看到那个界面,以此进行一场精神pua,妄图通过这种方法让他服从所谓的「规则」? 暂且先观察一阵。 第62页 系统并没有注意到江舟川渡细微的情绪变化,紧接着劝诫:【你以后可不能再干这种会违背规则的事情了!知不知道你这次有多兇险?!】 【快点,我给你兑个疗伤的道具,你别还没还贷就嘎嘣进太平间……诶,等等?】 系统边说边飘到江舟川渡跟前,忽然愣住。 【你你你、你的伤怎么全好了?!】它惊唿,速度极快地绕着江舟川渡转了几圈,屏幕上的感嘆号越闪越大,【怎么可能?!】 江舟川渡瞥它一眼:「我是实验体,之前好像和你说过吧?」 系统急道:【实验体又不是变异体,你这已经超乎人类范畴了!】 江舟川渡撇过脸,懒得理他,正好看到玻璃房中烟雾已歇,一扭头就蹿进房间里。 系统急忙跟着飘过来,一线红光忽然扫过江舟川渡的额头。 江舟川渡潜意识以为是狙击红点,当即就要闪开。 【你躲什么?我测体温呢!】系统喊道,【……三十九度?!你烧多久了?不会烧傻了吧?!】 江舟川渡:…… 「没多久。」原本应该僵硬冷漠的气氛硬生生被破坏,江舟川渡嘆口气,「这是正常现象,一会就降下去了。」 系统表示怀疑:【真的?】 江舟川渡无语凝噎,嘴角抽搐。 他正想忽视系统,继续自己的工作,突然间耳麦中传来的声音让他身形一顿。 那声音震惊至极,隐隐带着颤抖。 降谷零的嗓音传入耳中,他说—— 「江舟君,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的孩子的……标/本?!」 江舟川渡心倏地一坠。 第35章 「你拿过药了吗?」江舟川渡语速很快, 焦急道,「拿过就赶紧离开负三层!」 骨节分明的手将匕首越攥越紧,江舟川渡忽然之间觉得周围寒意逼人。 今天不是试验日, 对方作为一名有代号的a级实验员,怎么可能来这里。兴许是巧合,也许只是上次试验日结束的时候, 标本没被带回去? 何况自己的行动几近随机, 除去一些长年规划调查的细节,其余基本可以算得上是临时起意。难道这样都没能逃脱组织的监视吗? 耳麦中流过几声电流声,打断江舟川渡的猜测。 三四秒过去,依旧无人回应。 江舟川渡:「餵?降谷!你还好吗?」 「……不太好。」耳麦中传来青年失真的声音,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轻微的喘/息声透过耳麦传入江舟川渡耳中, 江舟川渡心中的担忧旋即涌起。 降谷零停顿了一会,说道:「有人。」 紧接着是滋啦一声,杂音喧嚣。 江舟川渡霍然转身, 三步并作两步朝电梯口走。同时将枪抽出, 上膛。 「别说话, 注意隐蔽。」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不要和他产生正面冲突。 」 「我很快就到。」 = 负三层。 降谷零听到耳麦中的指示, 隐约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麻烦。 他手上只有一把匕首, 但那个同样徘徊在负三层的人很可能配有枪械, 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躲藏。 好在负三层虽然空旷, 只有正中央有一间玻璃制成的房间, 但其中却陈列着许多降谷零没见过的大型设备, 勉强足够他藏身。 正在这时,降谷零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声线温柔:「zero?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降谷零微微一愣神,应答的话语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 耳麦中却忽然传出江舟川渡的声音。 「餵?降谷!你还好吗?」 降谷零勐地醒过神来。 嵴背紧贴着设备的合金表面,金属的低温透过衣衫,刺激着他的神经。 冷汗从下颌滑下。 ——是幻觉。 他压低声音回答:「……不太好。有人。」 而此时,真正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那是一个甜腻腻的男声,黏得像是麦芽糖,在这种处处森冷的地方迴荡,令人毛骨悚然。 「咦?奇怪。偷偷闯进来的小朋友呢?」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笑眯眯地,淬着恶意的视线扫过一列列试剂冷藏柜。他一手敷衍地拿着把枪,垂在身侧,另一只手中随意地夹着一根未拆封的棒棒糖。这人步履悠闲,像是在游览观光。 降谷零侧耳聆听,脚步声愈发清晰,每一步都击打在他的神经上。 男人离他越来越近,眩目的灯光照下来,将男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正印在他身侧的空地上,清楚地映出男人手中枪械的影子。 降谷零的心跳越来越快,下意识就屏住唿吸。 他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十米、七米、五米…… 浑身肌肉紧绷,他甚至已经在脑中预想了袭击的动作。 然而,突然之间,脚步声倏地停下。影子停滞。 降谷零不敢掉以轻心,依旧严阵以待。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影子开始后退。 直至影子消失不见。 紫灰色的眼睛中闪过犹豫。 ……应该是走了吧? 又等了将近半分钟,身后依旧没有声音传来,降谷零稍缓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点。 第63页 他轻轻按住耳麦,用气声说:「他已经走——」 「哦?」 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忽然响起甜腻的人声,降谷零剎那间汗毛倒竖。 瀰漫着硝烟味的枪口怼在降谷零头上。 男人笑吟吟地,轻轻歪了歪头,眼睛里恶意泛滥。 他伸手取下降谷零的耳麦,附在自己耳上。 声音愉悦:「晚上好,小老鼠。」 话音未落,二人身后十几米处的电梯门陡然开启,昏黄色的光投进一片眩目的白光中。 不同颜色的光线交融处,碧蓝色的眼睛冷冷地射向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江舟川渡举着枪,准星直直地穿过对方的头颅。 他的声音森冷,碧蓝色的眼眸中,厌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一点也不好。」 「遇到你,就註定是个糟糕透顶的夜晚。」 他举着枪,一步步向前逼近。 「芝华士。」 被称作芝华士的男人发出沉闷的低笑声。 他的手指纤长灵活,单手就将糖纸剥开,露出橙黄色的糖果。 男人的眼珠转动,敛着笑意,看向江舟川渡。 「我记得我说过很多遍:我讨厌这个愚蠢的代号。叫我名字,14号。」 江舟川渡下意识咬紧牙关,皱眉。 芝华士将棒棒糖咬在嘴里,发音变得含混不清,他用枪口怼了怼降谷零:「这是你从哪骗来的?」 江舟川渡声音沉下来,枪口稳稳地对准芝华士:「放开他,他只是误入,和他无关。」 「啊,这样啊。」芝华士拖长尾音,仿若恍然大悟,突然间又变了脸色,面部狰狞,「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喜怒无常的疯子。 他暗骂一声,握着枪的手掌被冷汗浸湿。 「不过——」芝华士望进江舟川渡那双碧蓝色的眸子,不怀好意,「我也不是不能放他走。」 「毕竟不过一个看起来连校门都没完全迈出去的学生罢了,再怎么特别,也没有我们的\失败\实验体14号有趣不是?」病态的笑容又扬起来,芝华士大笑几声后,说,「告诉我朗姆交给你的任务内容,以及你这几天收集到的线索……」 「否则,」他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这么青涩干净的孩子可就要消失在世间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笑起来:「幸运日!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随便逛一逛居然收穫这么大!」 江舟川渡沉默着审视对方。 决策总归是需要时间的,芝华士也明白这一点。他没有急着催对方做决定,而是罕见地闭上了那张臭嘴,咬着糖果哼唱着不知名的欢快小调。 其实江舟川渡早在对方提出条件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决策。 他承认自己这次多少有点偏向感性了,但他依旧认为自己做出了无比值得的决定—— 「我同意。」 江舟川渡手中平举着的枪折射着眩目的光,光泽冷硬。 「但是,我要如何确认你不会违约?」 碧蓝色的眼眸从枪械上方露出一些,凌冽的目光直直投向芝华士。 第36章 听到江舟川渡的质疑, 芝华士挑眉:「这不是很简单吗?我带着他离开,然后在安全的地方放他走,你大可自行确认这位小朋友的生命安全, 等到确认后再给我发资料。」 「我向来信守承诺,」他将糖果咬碎,然后将塑料棒随手抛在地上,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不是吗?」 江舟川渡沉默,丝毫没有要移开枪口的意思。 「喂喂!」芝华士略带不满地皱眉,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太过分了14号, 我都这么诚恳了, 你怎么还用枪指着我?」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14号?当时整个实验室最乖的就是你了,大家都喜欢你。」 他虚伪地长嘆一声:「怎么现在就成这个样子了……孩子大了, 叛逆了, 管不了啦。」 江舟川渡冷冰冰地看着他, 准星依旧平稳,没有一丝晃动。 他没有接芝华士的话茬:「你要怎么带他走?」 芝华士疑惑地看他一眼:「当然是从正门离开, 我又不是见不得光。」 他停顿两秒, 忽然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不像你, 只是一只阴沟里苟且偷生的老鼠, 时时刻刻提心弔胆战战兢兢。」 默默听着二人对峙的降谷零面色愈发凝重。 朗姆?芝华士?实验体?阴沟里的老鼠? 这都哪跟哪啊?!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无意间窥见了一个和他完全割裂的黑色世界的一角,可又只不过是雾里看花, 完全没能理解这些名词的真实含义。 ……「实验体」到底代表了什么? 这个被称作「芝华士」的男人说江舟君是「实验体」,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在自己童年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的艾莲娜医生。 ——幻觉陡然出现。 江舟川渡是最先发现降谷零异样的,他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可芝华士迅速对地两枪让他瞬间顿住脚步。 芝华士显然被江舟川渡突如其来的动作冒犯到,他冷笑:「怎么,14号,你想欣赏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吗?」 江舟川渡面部表情明显一僵。 第64页 可恶,一时情急,他居然忘记了眼前这个人的性格。 组织中的实验员大部分都是被威胁来给组织效力的,少部分则是对科学的追求扭曲违背伦理、不被正规科研学界所认可的「疯狂科学家」。 而芝华士不属于二者中的任何一个。 因为按他的原话,他之所以会加入组织的实验室,不过是因为—— = 「有趣,我喜欢看他们临死前徒劳的挣扎。」 那是他和芝华士的一次单独对话,他站在玻璃房间里,而芝华士微笑着坐在离玻璃不到三米处的靠椅上,双腿交叠,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姿势格外放松。 听到答案的14号愣了一下,半晌,呆呆地回答:「那你也许应该去行动组。」 芝华士笑起来,眼梢都染上红。 「你说得对,可惜我没有行动组成员那么强的能力……何况,这里才真正埋着乌鸦的秘密,不是吗?」 说着,他站起身,径直向14号走来。 14号伫立在原地,没动,目光随着对方而移动,然后顿在面前。 芝华士将食指轻轻点在唇中,柔和温润的容貌倒映在14号的眼眸中,金丝镜链长长地垂下,一直延伸到锁骨处。 太近了,甚至连一唿一吸间的温度都似乎传到了14号的脸颊上。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穿过玻璃,站到14号面前。 芝华士盯着那双碧蓝色的眸子,然后微微弯起眼睫,用最温柔的话音,说出最血腥的话语。 「我很期待……你为我献上的死亡画卷。」 14号仰起头,那时他还没到开始长个子的年龄,和现在的身高相差甚远。 眼眸清澈空明,14号带着稚嫩的少年音响起:「不,我会比你活得更久,芝华士。」 芝华士闻言,怔住,恍然间像一尊雕像。 片刻后,他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说得对!」他仰面看向眩目的灯光,整个人癫狂至极,「你说得对!说不定你会比我活得更久!」 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情绪激动给芝华士带来脸颊上一抹病态绯红。14号透过厚重的玻璃,视线沉静如水,默默地盯着对方发疯。 然后他看见了一些和对方癫狂外表完全不相符的东西。 芝华士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疯劲。 正相反,有的只是浸到骨子里的冷静自持,漠然地让人心凉。 = 江舟川渡将自己从回忆中拽出来。 回忆只在瞬间。 他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慌乱,用平静的语调解释:「他刚刚沾上了三楼毒气,必须尽快服药。」 「我知道你不在乎他人的生死,沉迷于欣赏人类狼狈滑稽的死相,但是,」他顿一下,放下手中的枪,「如果他今天因你而死,我会让你悔不当初——直到死亡尽头。」 他没有刻意摆出森冷的表情,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甚至没有任何加重的音节,更没有用枪指着对方。 可他眼中流露出的郑重和认真,切切实实地让芝华士怔忡,重新向他投去审视的目光。 芝华士收敛了笑容,透过金丝边眼镜瞥向江舟川渡。 「行吧行吧!」他忽然举起左手,一脸倒霉认栽的无奈表情,「算我怕了你行吧?」 说着,他蹲下,手中的枪依旧指着降谷零,略微前倾摸索降谷零的外套口袋,嘟囔:「真是的,一个不知道从哪拐来的男大学生罢了,有什么好捨不得的……居然还敢威胁我。」 「啧,这小子把药放哪了?我刚才还亲眼看见他从药柜里拿药呢。」他皱眉,指尖终于碰到了药剂盒,「啊,在这。」 芝华士将药剂拆开,给降谷零服下去。 他做完这一切,若有所思,看了江舟川渡一眼:「没水,干咽,我也没办法。」 江舟川渡:……这倒也不必解释。 药见效很快,不到半分钟,降谷零就从中毒症状中缓解过来。 降谷零刚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时,一脸茫然,等他下一秒看到江舟川渡时,才骤然想起自己的处境。 芝华士笑眯眯看着江舟川渡:「那我就带他走啦?」 「路线至少要告诉我吧?」江舟川渡沉声,「不然我怎么确保你没有临时撕票。」 吹声口哨,芝华士调笑:「14号长大了,居然也学会疑神疑鬼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你以前,可是把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也不会多说任何话的孩子。」他唇边含着浅笑,声音很低,只有挨得很近的降谷零能听见,「不过,也好。」 因为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而恰巧,他衷心希望,一切和自己非对立立场的人们—— 都能比他走得更远。 第37章 路灯昏暗。汽车匀速通过一盏盏路灯, 车厢中昏黄的光和黑暗交替出现。 降谷零繫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一时寂静。 相对无言良久,降谷零开口打破沉默:「我以为你至少会想办法控制住我, 绑起来或者麻醉剂什么的。」 芝华士敷衍地嗯一声,压根没在意。 降谷零:「……你连我手里的武器也不收吗?」 这句话终于让芝华士有了点反应,他短暂地把视线从空旷昏黑的道路上移下来, 蜻蜓点水似地在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上停顿两秒。 第65页 他挑眉:「是14号给你的?」 14号……? 降谷零呆愣, 随即想起这个序号似乎指的正是江舟君,遂犹疑地点头。 芝华士嗤笑一声:「果然是他,也不怕指纹被採集……你待会走的时候,刀留下。」 降谷零沉默: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似乎是感应到了降谷零心中所想, 芝华士装作惊诧的样子, 惊唿:「不会吧小朋友, 你居然觉得你能用这把破匕首反击吗?」 「不会吧不会吧?」芝华士的面部表情格外夸张,极其欠揍,「你不会真以为我会让一个有可能对我的人身安全造成危险的人类坐在离我一臂之遥的位置上吧?」 「你又不是14号, 上一秒服用过药下一秒就生龙活虎。」他在降谷零的忍耐达到极限前恢復正常语气, 眉眼倏地坠回冰冷, 「你先在应该很困,全身没什么力气, 对不对?」 「不用担心, 正常现象。」 他的指节轻轻扣在方向盘上。车辆又掠过一盏路灯, 昏黄的光从他的指尖逆流而上, 最终从眼眸上一闪而过。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另外一件事。」 他直视着前方, 没有分给降谷零半点目光。 「你是怎么认识江舟川渡的?」 「以及——你今晚,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芝华士:「你可以不回答, 但之后会有公安上门找你,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这种简单的问询。」 「要么现在直接告诉我,要么等我上报后,一群公安围着审讯你,到时候他们可不会像我一样温和有礼。」 说到这,芝华士心情不错,语气略微上扬:「选吧?」 降谷零一怔。 公安?! 听这人的话,他似乎和公安有着不浅的关联,甚至很有可能是公安的机构人员。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降谷零回想起实验室里的标本,满脸震骇。 这种人都能当公安,这个国家绝对是要没救了吧?! 迟迟没有听见回应,芝华士下意识往身旁瞥一眼,正好撞见降谷零极度怀疑人生的表情。 芝华士:…… 喂!你那一脸「完蛋了没救了」的表情给我收一收啊! 芝华士的目光像针扎,降谷零被盯了两三秒,终于恍然回神,从巨大的打击中勉强拾起自己那已经破碎了的对公安的认知。 「啧,你这傢伙,要是不想说的话,我可就直接把你上报了。」他不耐烦道,「公安那群人只对『国家安全』负责,你进去之后被注入过量吐真剂都是很正常的。」 降谷零抿唇,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迟疑开口:「你是……传说中的卧底?」 芝华士:…… 你憋了那么久,就只憋出一个答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这种弱智问题芝华士懒得回答,再次确认一遍所有的防监听设备都已开启后,他再次重复:「你是怎么和江舟川渡认识的?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福利院?」 降谷零没接话茬,转而反问:「岛津福利院不仅仅是进行了普通的『人口贩卖』是吗?你是单纯为这件事而来卧底,还是……」 为了一个更为庞大的、利用福利院作为掩饰的「犯罪网络」? ——以及,江舟君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闻言,芝华士突然勐地一剎车,惯性让降谷零往前撞去,他下意识伸手撑住自己,方才避免了撞到玻璃上的惨剧。 这里恰好是两盏路灯的中间段,一片黑雾,只有泠泠月光洒下,让降谷零勉强看清芝华士的面容。 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漠异常,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虫子。 这目光确实很有震慑力,降谷零只觉后颈一凉,忍不住就将手中的匕首攥紧。 瞥一眼降谷零的小动作,芝华士似笑非笑看向他的眼睛:「刨根问底不是好习惯哦,乖孩子应该好好回答问题才对。」 甜腻且暗含着威胁的语调激得降谷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蹙眉:「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我你的身份,不担心被我说出去,害你暴露吗?」 芝华士轻轻侧头,扯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你觉得会有人信你吗?」 黑黢黢的枪口再次指向降谷零。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 【你确定降谷零会被安全放走吗?】 系统浮在江舟川渡身后,始终离他半步之遥,问道。 「确定。」江舟川渡绕过各式各样的标本舱,推开负三层主控室的大门,走到主控台前:「虽然这人精神不太正常,但是确实从未违约过。」 「算是他无数缺点中仅存的一个优点。」 他面向主控台的大屏幕,看到正处于打开状态的文档上留着一行字。 【14号,炸得干净点,单独留个地下室算什么好汉,要炸就把地上地下全炸了。】 后面还缀了个玫瑰花的表情包。 江舟川渡:…… 拳头,硬了。 他长舒一口气,将注意重新放回主控台。 指尖翻飞,一连串指令迅速跃出,光标闪烁不息。 三十秒后,他利落地按下最后一个字符。 【■■程序开始运行,请设置时间。】 江舟川渡输入提前设想好的时间,毫不犹疑地按下确认键。 第66页 既然地下是阳光不可抵达之地,那就让撼天动地的爆炸烟尘代替阳光,涤盪污浊。 大楼倾塌之时,此起彼伏的摄像白光会向世人揭露一切。 他垂下头,低哑的笑声从喉咙中滚出来。 ——这是失败实验体14号,为*乌鸦献上的第一份礼物。 第38章 确认键按下后, 屏幕闪烁,一个倒计时窗口弹出。 【自毁倒计时2:59:59】 银色的数字下方,缀着一行小字。 【晚安, 好梦——14号。】 江舟川渡放在主控台上的指尖叩了叩金属面板,轻笑:「今晚註定无眠,晚安祝福还是留到明夜吧。」 话音坠在主控室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 他伸手推门离去。 之后的进程就顺利许多, 他折返负二层将自己以前安置在地下实验室的□□控制器关闭——不然地上地下一起炸成烟花,全部实验体跟着陪葬,系统分配的任务又要失败。 徒手拆弹多少有点为难人,哪怕这玩意是自己安上去的。他只能先去实验室临时修理设备的工具房翻找顺手的工具, 翻了一会才终于东拼西凑出一套简易拆弹工具。 【……你以前可真是偏激啊, 完全没考虑地下实验室里上百个孩子的性命。】 系统如果有眉毛, 此刻大概要拧成麻花:【还好,现在你绑定了我这个「好人系统」,我一定会让你养成正确良好的价值观, 确立生命至上的基本原则!】 紧接着就是一番长篇大论。 江舟川渡全神贯注地拆控制器, 只听到了第一句。剩下的话, 说是「左耳进右耳出」实在有失偏颇,准确形容, 应当是连左耳都没进。 事实上, 他并不擅长拆弹。这算是他在组织训练营中为数不多的一个短板。哪怕是亲自画图纸设计出来的控制器, 每条线的起始作用都一清二楚, 他也很难真正明白自己下一步到底该剪哪根线。 听起来确实离谱,但很可惜, 这是真事。 江舟川渡(目移):……每剪一下多少都带点赌的成分。 但他每次拆弹的时候, 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沉稳如磐, 带着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气场,成功骗过了身边的人。 甚至至今,连琴酒都以为他很擅长拆弹。 ……都是美好的误会。 于是在江舟川渡经歷许多系统并不知晓的痛苦挣扎和艰难辨认后,他终于剪下最后一根线,有惊无险地再一次成功拆弹。 系统此刻已然絮絮叨叨好一阵了,江舟川渡意识到刚才一直隐隐约约在自己耳边嗡嗡响的背景音原来是系统,霎时觉得对方也挺不容易,遂决定纡尊降贵搭理一下。 简单回想半秒钟,他发现自己只听到了第一句,便回答:「其实不是的,我以前也不怎么偏激。我自认还是挺呵护生命的。」 「只是当时刚从实验室里出来没多久,并没有将「实验体」划分在生命范畴内。」 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眉眼浅淡,像是信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起来,沢口一直没有联繫我。」 他将拆弹时留下的指纹仔细擦去,忽然想起被留在一楼的沢口。 这么久都没联繫他,不会出事了吧? 按理来说不会?这福利院为了低调,统共就那么几个人,还基本上都被自己解决了,难道沢口拿着枪,连一楼那个负责人都对抗不了吗? 一分钟后,江舟川渡站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沢口扒拉着垃圾桶不断呕吐。 江舟川渡:…… 五味杂陈,心情复杂,江舟川渡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思索半天,他终于吐出几个字。 「不错,还知道吐到垃圾桶里,挺有公德。」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啊喂!还有,他没有垃圾分类!】 江舟川渡:你更离谱。 二三层之间的铁板只有在爆炸前半小时才会打开,从四楼向地下实验室的电梯也已经被程序封锁,所以目前并不需要担心已经从昏迷中清醒的四楼实验人员跑出来,撞见这个滑稽的现场。 正巧,接下来的计划倒也不是很赶时间,甚至有可能压根不会实施,现在歇一会,让这孩子缓一缓也没多大影响。 于是江舟川渡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找了个路缘石坐下,等着沢口吐完。 五分钟后,沢口还在呕吐。 江舟川渡面色逐渐凝重:「系统,他不会脱水死掉吧?」 系统:【……我觉得你还是阻止他一下好了。】 江舟川渡沉重点头,走向沢口。 沢口此刻满脸菜色,脑中血肉模煳的画面始终萦绕不去,每每浮现,就一阵反胃。 余光中,沢口忽然看见穿着病号服的青年向自己走来。 他勉强忍住干呕的欲望,右手按压腹部,试图缓解胃部轻微的痉挛。 「抱歉。」沢口自觉丢脸,道歉格外迅速,紧张地抬头看一眼江舟川渡,又立刻撇开目光,「我实在是……」 「没事。」江舟川渡大致扫一眼,看到对方手上身上的血迹,基本上清楚事件始末,「正常现象。尸体呢?」 听到「尸体」二字,沢口的脸又一次倏地煞白,勉强忍住干呕,他回答,「还在车旁边……我不敢碰。」 江舟川渡:…… 他沉痛反思,在脑中对系统说:「我觉得你当时绑定沢口也挺不错的,瞧他这点胆量,你拿刀逼他去犯事他都不敢。」 第67页 大楼会爆炸,停车场可不会,江舟川渡嘆气,拍拍沢口的肩膀:「你悠着点,能忍就忍,再吐脱水了。我去收拾现场,十五分钟后过来。」 「现场」一词显然又给沢口带来了不好的回忆,一时五官扭曲,皱到一起。 江舟川渡走远,身后又隐约传来干呕的声音。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在组织的追杀下活到现在的? 刚一进停车场,昏黄灯光下的大滩血迹就瞬间吸去他的目光。 凭心而论,他对清扫现场这种活一向坚定不移地持反感厌恶的态度。只要能避开这种扫尾任务,他宁愿多接七八个更复杂的任务。 毕竟血浆粘稠腥臭,谁会喜欢这种清扫现场这种烂活呢? 江舟川渡嫌弃地看向半挂在后备箱上的负责人:「居然能被磁铁夹住,也算是蠢到家了。」 系统:啊对对,就你聪明。 飘着飘着,系统随口一问:【你接下来还有安排吗?】 已经忙了大半夜了,应该要结束了吧? 「不确定。」他瞥一眼负责人身上几十处刀伤,「要看沢口自己怎么选了。」 第39章 十五分钟后, 沢口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向停车的位置。 现场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曾经发生过惨案的模样。 江舟川渡见沢口状态不好,便主动坐上驾驶位开车, 让沢口休息一会。 「谢谢。」 沢口哭丧着脸,向江舟川渡道谢。 忍着反胃的难受,沢口依旧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问道:「这里的孩子怎么办?」 「很快就会有警察来救他们。」江舟川渡手上拿着一部手机, 指尖不断划动,好像是在发消息,「他们都会获救……包括地下的百余名预备实验体。」 那就好,毕竟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 等等? 沢口目瞪口呆:「你说……多少实验体?」 江舟川渡动作一顿, 抬起头来, 奇怪地看他一眼, 重复道:「一百来个吧,怎么了?」 沢口惊诧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圆瞪。 「一百来个?!」他吃惊, 破音惊唿,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找一个合适的实验体很难,相当于大海捞针, 当然要增加人数才能筛选出合适的实验体。」江舟川渡不能理解沢口的惊诧, 「一个试验周期, 如果运气不好, 可能连一个合格实验体都筛选不出来。」 他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让沢口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 系统(惊恐):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攀比啊! 「不过, 偶尔也会有好运的时候。」江舟川渡扭动钥匙, 缓慢踩下离合器, 「我记得好像是十几年前吧,那个时候这里还是表面上合法的科研大厦,有一批预备实验体筛出了七八个合格的。」 正说着,江舟川渡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补充道: 「所有的监控都已经处理过了,你不用担心。」 话题转折太快,沢口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应答:「啊好。」 然后正襟危坐,等着听以标准模板「十几年前」为开头的故事。 然而,江舟川渡直截了当地止住了话,没有任何打算要说下去的意思。 沢口:…… 好奇,但又不能问,简直如鲠在喉,好痛苦。 他只好转移注意力,将目光放在车窗外不断向后流淌的树木。 车辆平稳地启动,缓慢驶出福利院。 在江舟川渡的操纵下,车辆绕着大大小小的街道七拐八拐,完美避开了所有的摄像头。 已近清晨,天地接壤处,一丝亮光透出,逐渐向上漫延。 静谧的环境缓解了沢口的心理负担,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去。 疲惫于是漫延上来。 江舟川渡在后视镜里瞄一眼坐在后座昏昏欲睡的沢口,沉吟几秒,最终还是决定早一些询问为妙。 「沢口,我最后确认一遍,你真的要亲自向岛津復仇吗?」他语调平静,「其实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太过执着于所谓的『杀父之仇』,毕竟你父母当时想方设法把你送出去,是想让你活下去,而不是给他们报仇。」 「silver半途接收你,只不过是看到了你身上的利用价值罢了,他们为了让你做一个乖乖听话的木偶,当然要不断激化你的仇恨——也许有些事情并不是非做不可的。」 江舟川渡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岛津」二字一出时,沢口就冷不防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他有点茫然地看向江舟川渡。因为坐在后座,他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 江舟川渡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通过后视镜瞥向沢口。 岛津是死是活其实和他没太大关系,他也不在意其他人零零散散的陈年旧帐。之所以带沢口来福利院,纯粹是为了借用对方的由头更轻松地混进去,就算没有沢口,他也能想方设法地进入福利院,顶多稍微麻烦一点。 哪怕有系统任务的束缚,他也没想过要全心全力帮对方完成目标。 毕竟在他看来,「復仇」本来就是愚蠢且荒谬的。 就像江舟川渡会因为过去的经歷,在合适的时机给实验室找点小麻烦,但绝对不会闲得没事计划如何单枪匹马干掉组织boss,完成所谓的復仇大业一样:一切抛却后续代价考量的行为,都有大病。 第68页 人类如此脆弱,当以苟命为先。 他的目光沉静,遥遥望向道路尽头,一直延伸到天边:「放弃无意义的復仇,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不好吗?」 晨光熹微,路灯已经陆陆续续地关闭。清晨薄雾方起,还带着夜间的凉意。 「海滨、内陆,或者如果这个国家太小,没有你喜欢的地方,那我可以送你出国,美国、欧洲、中东,你喜欢哪里就去哪里。」 沢口哑然,一时怔松,像是在顺着江舟川渡的话想像所谓安稳的生活。 可是…… 他轻轻摇头:「不可能的,我一旦离开silver,组织的杀手一定又会找到我。」 闻言,江舟川渡忍不住笑一声:「这你不用担心,不过是让一个本来就消失很久的人彻底从组织的视野中销声匿迹而已,不是什么难事。」 这句话说完后,沢口迟迟没有回应。 想必是被说动了。 江舟川渡心情瞬间愉悦不少,面部表情也肉眼可见地变得轻松。他唇角勾起笑容,眼睫忍不住微微弯起。 然后沢口的下一句话,瞬间就击碎了江舟川渡刚刚提起来的好心情。 「谢谢,但是……抱歉,我还是要去完成我应该做的事情。」 他的声音沉闷:「你能帮我救下那么多孩子,我很感激,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去做就好。」 「就在下一个能停车的地方放我下去吧。」沢口抬起眼,看向江舟川渡,「虽然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 他微笑,在低矮的车厢内半站起来,很郑重地向江舟川渡鞠躬:「感谢您,silver先生。」 江舟川渡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丝毫没有往沢口的方向分去半分目光。 【他好诚恳,你不理理他吗?】系统飘到江舟川渡面前,晃了晃。 江舟川渡冷笑:「我懒得搭理这种上赶着找死的人类。」 他身上的寒意瀰漫在车内,就差掉下一堆冰碴。 沢口更加茫然,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是怎么了? 气氛怎么忽然这么僵硬? 他不明所以,死活也想出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能瞬间让气氛冻结。 江舟川渡压抑着怒意,吸了一口气:「你确定你还是要去弄死岛津吗?」 这话里带着呛人火气,沢口犹疑,迟缓地点点头。 从后视镜里看到沢口点头的江舟川渡简直要被气笑。 他瞬间想起自己之前被降谷诸伏二人带到医院后扭头离开的行为。 ……黑手党好不容易想要做件好事,居然被对方拒绝了,这搁谁不生气! 「为什么这么执着?」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打破凝重的气氛,「好好活着不好吗?」 然而不等沢口回答,江舟川渡又摆摆手,嫌弃至极:「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想法。」 他嗤讽:「都什么毛病,安安稳稳的生活不过,非要去过那种天天提心弔胆躲躲藏藏的被组织追杀的日子。」 沢口抿着唇不说话。 到下一个能停车的地方时,江舟川渡将车了下来。 沢口见状就要下车。 江舟川渡皱眉,喊住对方:「那么着急做什么?晚几分钟又不会影响什么。」 说着,他侧过身,竖起两根手指:「我有两个方案。」 ——第一个,成功概率将近八成,但之后很可能会被组织追杀到天涯海角,余生只能躲躲藏藏、苟且偷生。 ——第二个,成功概率低一些,但之后成功逃脱组织追踪的可能性很高,如果运气好,那就是皆大欢喜。 「选吧。」 碧蓝色的眼睛盯着沢口,等待对方做出选择。 然而沢口只是呆愣半晌,然后带着歉意笑起来。 江舟川渡沉默。 他将剩下的话咽回去,然后回头,不再发问。 回答已经藏在那个笑容里了,二人都心知肚明。 咔哒一声,江舟川渡解开安全带,拿起外套套在染血的病号服外,防止一下车就被巡查带走。 他最后看一眼沢口:「自己的车,自己开走吧。」 然后打开车门,下车后转身绕进小巷,消失在沢口的视线中。 = 「为什么这些人都那么热衷于找死呢?」 江舟川渡一路牢骚不断,揪着系统不停地质问,弄得连繫统都快要自闭了。 【我真不知道……算我求你,你别再问我了行吗?】 系统觉得自己并不存在的脑瓜嗡嗡作响,一时间程序运行差点堵塞。 江舟川渡看它一眼,终于善心大发,停止了发问。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毕竟人类的喜怒哀乐有时候就是那样简单直白。 最后一丝隐约的光亮终于刺破天际,天色瞬间透亮,薄雾逐渐褪去。 他仰头,看向正缓缓升起的太阳。 这个时候,沢口应该已经找到岛津了吧? 第40章 别墅的大门吱呀一声, 向外拉开。清晨的阳光顺着半开的门缝透进来,在地上形成一道瘦长的身影。 琴酒从衣架上取大衣的手一顿,转身向后看去。 青年白皙的脸上凝结着血痕, 周身萦绕着血腥味。 第69页 他眉眼间稍显疲惫,弯腰换上拖鞋时,外套被扯起来一些, 浸透血的病号服露出一角。 墨绿色的眸子在浸满血的衣料上停留两秒, 然后撇开视线,漫不经心道:「怎么这么狼狈?」 江舟川渡一愣,抬头看向琴酒。 作为一名只负责远程技术支持,几乎没近距离接触过现场的技术外援, 江舟川渡早就习惯了在行动组里当透明人, 现在琴酒突然问起他的情况, 难免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半遮半掩地搪塞:「找u盘时遇到了另外几个小势力。」 小势力——指同时拥有能够操纵重力的重力使和超群智商的太宰治的港口mafia,以及虽然没有几个能打的异能者但属于政府机关的异能特务科。 琴酒移眸,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片刻后扯了扯嘴角:「是吗?」 江舟川渡已经换好鞋, 拘谨地站在玄关处对琴酒行注目礼, 听到对方略微上扬的音调,心里一凉。如果他是一只猫, 此刻大概浑身的毛都是炸起来的。 琴酒刚才是要拿他的黑大衣出门做任务吧?既然这样就不要再耽搁了, 快点去完成组织任务啊劳模先生! 然而事与愿违, 琴酒不仅没有再次将手伸向大衣, 反而径直走向沙发坐下,然后遥遥向江舟川渡一颔首, 示意他过来。 江舟川渡只好勉强笑笑, 然后在琴酒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 整个人弱小又无助。 琴酒没有直视他,而是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他的手指修长,划动着屏幕,另一只手随意地在放皮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听着指尖敲击的声音,江舟川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自己的扫尾工作应该足够干净了吧?提前设置好的程序可以将一切痕迹都抹除殆尽,而爆炸更让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线索灰飞烟灭。芝华士虽然是实验室骨干成员,但他从自己这里交换了线索,不可能会主动泄密自讨苦吃。 他思绪转动很快,努力地回忆自己是不是在某一步遗漏了什么,被琴酒发现了端倪。 到最后,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总不能是silver宁愿自爆也要拉他下水吧? 这时,琴酒那标志性的低哑烟嗓声响起:「那个u盘不用你去找了。」 那双墨绿色的眸子抬起,直直望向他。 江舟川渡下意识抬起头迎上对方的视线,愣住。 他略有迟疑,眉毛微微蹙起。 ……琴酒居然没有用「你是废物吗」或者「废物快死」的眼神看他,太令人感动了! 【一点也不令人感动!!不要自己cpu自己啊!】 琴酒:「港口mafia昨天联繫了组织,要求和组织交换一份资料,大概率是朗姆让你去找的那份u盘。」 江舟川渡恍然大悟。 果然,对于港口mafia这种百年黑手党家族,根本没有耐心陪朗姆玩暗地里的游戏,他们就像鹰隼,看定猎物后就立刻明目张胆地追捕。因为足够强大,所以不屑于虚与委蛇。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了,滚回医院养病。」琴酒将手机放下,从烟盒中抽出一只烟,夹在两指之间,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菸草点燃,露出一点猩红。 琴酒冷嗤:「我可不想看到组员因为『未及时就诊』这种愚蠢的行为莫名其妙死掉。」 白烟徐徐缭绕着,恍然间像是和银髮纠缠。 江舟川渡盯着对方凌厉的眉眼,怔忡片刻,回过神后,眉毛拧起:「为什么没有送我去组织实验室的医疗组?」 「因为朗姆觉得你活不了多久,不需要隐藏身份信息。」琴酒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但我已经安排人给你伪造信息了,米花医院中正好也有组织的外线,而且——」 他的视线透过浅淡的白烟,轻飘飘落在江舟川渡身上。 「你确定你想去实验室医疗组?」 ——当然不。 他几乎是瞬息间就在心中给出了答案。 普通组织成员受伤去实验室医疗组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是实验体去,哪怕是曾经失败的实验体,也一定会被重新採集血样并进行种种检查和分析,届时若被发现异常,再想出来必然困难重重。 作为一个心里有鬼的实验体,他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再看向琴酒时,江舟川渡的目光变得复杂。 ……琴酒果然知道当年那件事。 传言说他并不支持组织实验,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可琴酒对于组织的忠诚有目共睹,当这份可有可无的反对和对组织的忠心耿耿发生冲突时,哪个会站上风? 答案如此明显,甚至都不需要他再深一步思考。 ——所以,他们终究对立。 倏地,窗外响起一声鸣笛,惊起一群飞鸟。 他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轻轻歪头,眼睫弯起,对琴酒说:「多谢。」 琴酒指尖夹着烟,墨绿色的眸子在青年唇边的笑上仿若蜻蜓点水般停顿半秒,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烟还没有抽尽,便被琴酒碾灭,灰白碎屑小幅度地腾飞一瞬。 眼见琴酒就要拿着外衣离开,江舟川渡忽然想起来自己回来的目的。 他脱口而出:「能借下你的狙击枪吗?」 琴酒正要开门离开,手已经按压下门把手,一听到这句话,又将手收了回来。 第70页 他这回看向江舟川渡的眼神又变得阴森冰冷,熟悉的泛着冷意的气息再次出现,江舟川渡觉得屋里的温度瞬间降了几个度。 救命。他好像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哈哈哈……」江舟川渡讪笑,语气越来越虚,「你就当我没问吧。」 琴酒冷笑:「我刚才说,『滚回医院』,你是听不懂吗?」 江舟川渡:……谁能想到你是认真的啊?! 正在江舟川渡踌躇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时,那抹银色长髮忽然从他余光中晃过。 再回过神,琴酒已经站在他身侧。 凌冽的菸草味袭来,侵略性极强,仿佛要将江舟川渡整个人包裹起来。 琴酒略微低头,几缕银色髮丝垂坠下来,扫过江舟川渡的脸颊,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一缕银色长髮最终垂在他的颈窝处,弯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冰凉粗糙的指腹搭在他的手腕内侧,正压在脉搏上。 心跳一声一声,沉稳而规律的脉搏跃动透过肌肤,传递给琴酒。 ——琴酒在测谎。 最简单,而又最有效的测谎方式。 他听到带着寒意的烟嗓在耳畔响起。 「江舟,你借狙击枪,去做什么?」 碧蓝色的眼瞳微微放大。 第41章 带着菸草味的气息逼近, 凛冽的威慑感牢牢笼罩住江舟川渡,他一时不敢妄动。 不愧是东京地下世界的top killer。 敏锐、多疑、能力强悍却又对组织忠心耿耿,琴酒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刀刃总是向前,绝对不会反噬其主——难怪组织boss会将清缴叛徒卧底这种象徵着实权的重要任务交给他。 他确确实实是最完美的人选,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扪心自问, 江舟川渡一直很欣赏琴酒这种自身能力强大而又从不莽撞的人类, 毕竟欣赏强者是人之本能。 然而当这把寒光烁烁的匕首的刀锋指向自己……原先有多欣赏,现在就有多忌惮。 江舟川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率,尽量保持在一个比日常心率稍快一点的频率。 当有人突然靠近时,紧张肯定是难以避免的, 要是他的脉搏还是原先的状态, 未免太过刻意。 ——他该怎么回答琴酒的问题?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 silver对自己抛出橄榄枝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琴酒知道。否则按照对方那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漏杀一个的脾气,自己恐怕当场就能喜提一枚带着火药味的铜制子弹。 当然, 如果运气不好, 琴酒今天恰巧不想直接杀了他, 那他大概会被送进审讯室,等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再草草找个水泥柱填掉。 【不管是哪个都算不上「运气好」吧?!】 江舟川渡:「怎么会, 当场干干净净死掉就是琴酒最大的仁慈。」 越是紧急, 江舟川渡思绪运转越快, 一切推测猜想的过程都被压缩到极致。 前往福利院的行程很好解释,一来他的扫尾工作绝对干净, 别说是组织了, 就是公安加上fbi再加上cia来了都找不到任何线索;二来, 他早在行动前就想好了对策,特意在前往沢口家时回了一趟自己的安全屋,营造出「弱不禁风的技术外援慌张逃回安全屋」的假象,藉此瞒过组织的调查。 狡兔尚有三窟,他一个黑手党除去组织安置的安全屋外,自己再买个单独的安全屋,不合理吗?太合理了! 现在的关键,在于如何在不提及silver的前提下,将沢口的存在合理化。 这是绕不开的问题,哪怕现在不面对,之后等琴酒调查完毕,他肯定也还是要绞尽脑汁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沢口在这件事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几乎相当于一场爆炸的导火索。而他作为最先接触沢口的人,註定要承担来自各方势力的瞩目。 扣在手腕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琴酒那双墨绿色的眸子转动,冷冰冰地看向青年的侧脸。 几乎同时,他启唇,语调平静沉稳,丝毫没有被威胁的模样:「我通过对比岛津近几个月的流水信息和监控画面,发现有一个叫做川田的人,疑似u盘的卖家。」 他停顿两秒,想看看琴酒的反应。 然而琴酒没有任何要松开手的意思,甚至语调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说:「然后?」 江舟川渡一愣。 没有质疑,也没有轻信,这种看似不带任何情感偏向的回覆有时反而隐含着更多的信息。 比如,琴酒已经查到了沢口的存在。 并且,很有可能,对方是在调查自己的行踪时发现了沢口。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继续接下来的说辞。 「我劫持了他,审问后得知u盘压根不在他手上——他只是想藉此引岛津出来,然后趁机杀死对方。」 「他最终答应把藏匿u盘的地点告诉我,但是要求我要帮他确保岛津死亡,如果岛津没死,我要及时帮他补刀。」江舟川渡说着,嘆口气,「虽然有点不靠谱,可我也只能审出来这么多了。」 谁让他只是一个技术人员呢?技术人员不会那些千奇百怪的审讯手法,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江舟川渡:「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打算用什么方式杀死岛津,所以想借用一下你的狙击枪,万一岛津没死,我就补一枪。」 话毕,他又想起来什么,弯起眼睫,笑道:「岛津虽然是组织的外线,可既然他会想要购买一个储存着朗姆罪证的u盘,就说明他犯下了不该犯的错误,已经成为了组织的弃子,我说得对吗?」 第71页 江舟川渡微笑:「所以,用一个废物的命,换一份能让港口mafia都来争夺的资料,我以为,很划算。」 琴酒眯了眯眼。 半晌,他松开扣着青年手腕的手,愉悦地轻笑道:「你很聪明。」 银髮在江舟川渡的余光中一晃而过,再回过神时,琴酒已经在他面前站定。 那双含着冰的墨绿色眸子俯视着他,他恍然间有一种自己被勐兽盯上的错觉,一时间汗毛倒竖。 琴酒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江舟川渡莫名就觉得对方似乎心情不错——不是正常人的那种心情不错,是看到阴沟中的老鼠即将被抓住时残忍的愉悦感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盎然。 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琴酒说: 「既然如此,这次行动,我会一同去。」 琴酒扯了扯嘴角:「之后,你是去医院养病,还是被送进审讯室,就要看你接下来表现了。」 说完,琴酒往楼上走去,取自己的狙击枪。 一直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系统终于浮了出来,飘到江舟川渡面前,带着哭腔问:【你干嘛要和他借枪啊?!你要是不提那么一句,现在早就安安稳稳去医院静养了!】 江舟川渡闭眼沉痛反思:「你说得对。可能是发烧脑子烧傻了吧,我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但作为一个格外擅长苦中作乐的人类,江舟川渡很快就想到了能够安慰自己的话。 「系统,凡事要往好里想,你看,虽然这次失误让我们陷入一个较为危险的境地,但是也不是没有好处不是?」他语重心长,「我给警方发的爆炸预告简讯比爆炸时间提前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难免会有媒体报导,铺天盖地的新闻报导万一被琴酒看见,出现点什么岔子,咱们的任务不就又要失败?」 【所以还要感谢刚才意外犯下的错误成功将琴酒的注意力吸引到你自己身上,保障了福利院孩子解救任务的顺利完成?】系统欲哭无泪,【拜託,你待会一旦露馅,人嘎嘣死掉了,完成再多任务都没用啊!】 江舟川渡:「……系统,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他嘆气,随即点开兑换界面,翻了几页后,指着犄角旮旯里的一件商品,说:「帮我兑换一个这个,积分先欠着。」 系统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没用的信息传递工具】 【介绍:物如其名,没什么大用,只能自己给自己传递消息的单次消耗性商品(要兑换这个的人脑子多少有点病)。】 系统:…… 括号里的字完全没有写出来的必要啊喂! 不成想,江舟川渡看着扣号里的字,非常贊同地点点头:「说得挺有道理的,兑换这种鸡肋物品的人多少有点毛病,积分多得没地方花。」 系统:哈喽?你就是兑换这个东西的人哦? 江舟川渡(得意洋洋):「不过当然不包括我啦,毕竟我这是事出有因,确实是需要这个东西。相比之下,我能将这个废品变废为宝,不更是说明了我超凡的智慧吗系统君!」 正在这时,琴酒恰好提着装狙击枪的包下楼。 伏特加不在,开车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江舟川渡的头上。 车辆平稳起步,向郊区行进。 = 岛津此刻焦头烂额。 朗姆似乎已经察觉了自己想要威胁对方的行为,各种威胁、暗杀越来越频繁,而在事业方面,所有和他有着密切合作的企业忽然都在一夜之间毁约,格外一致地在同一时间段抵制他的公司产品,导致他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公司直接陷入最低谷。 再这样下去,他根本不可能撑到川田把u盘交给他的那天。 焦躁不安的火焰在心中腾跃,他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偌大的客厅中来回踱步。 在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一群保镖正严阵以待,手中均配有枪械,时刻堤防着新一轮袭击的出现。 但那完全不能给岛津分毫的安全感。 现在的他草木皆兵,只觉得到处都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危险。 他不断懊恼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和朗姆作对,像朗姆这种组织高层,手段了得,整治像他这种依附组织而繁盛的公司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对方随手一个举动都能让他半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自己这条命更是朝不保夕。 怎么办? 他倏地站住。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论如何,他今天必须拿到那份资料,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再想着折返显然已经不现实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只有拿到那份资料,他才有威胁朗姆的资本,才能够想方设法地保全自己。 「管家!」他厉声喊道,「给川田先生打电话!让他今天就完成交易!」 「好、好的!」管家被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连忙应答,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川田先生留下来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声却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管家怔愣,往窗外看去。 晨光熹微中,一个手上沾着血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几步之遥的地方,看上去像是正要敲门,却忽然被电话铃声的打断。 男人戴着兜帽,只能看见一小半侧脸,但管家常年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物,对记住客人来宾的容貌和名字很有一套,因此他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第72页 ——正是不久前和老爷约定好交易的川田先生。 他瞬间喜上眉梢,老爷正要喊川田过来,川田居然就恰巧出现在门口,简直顺利得离谱。 管家忙将消息传达给岛津,岛津闻言,焦躁不安的心情终于平稳一些,他整理好着装,在客厅做好了洽谈的准备。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川田把u盘交出来,哪怕是武力威逼、严刑拷打。 他已经拖不下去了,再耽搁,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业绩就真的要轰然垮塌了。 另一边,管家脸上扬起标准的迎客笑容,亲自将门打开:「川田先生,早上好,真没想到您会在这个时候光临寒舍。是想要进一步谈谈交易的事情吗?老爷就在客厅中等您,请。」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摊开,为沢口指明方向。 沢口冷冷扫视一圈守卫在屋内的大批保镖,随后面无表情地从一群保镖间穿过。 岛津看到川田的一瞬间,眼睛都亮起不少,他嘴角挂着笑,急忙快走两步迎上去,语气是生意人常有的热情熟络:「哎呀,川田先生,你怎么突然来了?」 「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不然我肯定要提前给您准备好迎宾礼,哪能像现在这样什么也没有的。」 他脸上的褶子堆叠,让沢口联想到了腐烂的苹果。 岛津脸上的笑像是凝固了的面具,看起来毫无瑕疵:「快,川田先生,先坐下。」 沢口入座后,岛津也坐到了沢口对面的位置,十指交叠,上身前倾,看起来格外热情:「川田先生,您来得正巧,我刚刚正想要联繫您呢。」 沢口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没说话。 沢口冷冰冰的态度丝毫没有影响岛津的热情,对方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川田先生,我想问一下,您那边的u盘,具体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呢?」 岛津:「您看,这孩子已经开始给您运送了,这全部送完也不过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可我这边急用那份资料的完整版,所以——」 「现在就能给你。」沢口打断对方的话,干脆利落:「但是不在我身上,要去其他地方取。」 沢口看向岛津那双狭小聚光的眼睛:「你跟我一起去。」 岛津一愣,下意识就要反对。 现在外面到处都有可能有朗姆派来暗杀他的人,只有自己这里尚且安全,他怎么可能随意离开这里。 沢口看出他的抗拒,于是试图说服他。 「我知道你最近境况不太好,深陷破产囹圄,还被黑手党威胁。」沢口单手撑着脸,盯着岛津,「有很多人都在盯着你,盯着这个u盘。」 「让你和我一起去取这个u盘,不仅是对我的安全的保障,而且,更重要的是,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拿到的u盘是真正的那份。」 岛津沉默。 这个要求明显不对劲,简直像是故意想要找藉口引自己出去。 可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其他的路能够走了。所以明知山有虎,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行进。 「好,我同意了。」他收起脸上的笑意,阴恻恻地看向沢口,然后拉开身旁的抽屉,取出一片药,推到沢口面前。 随着岛津的动作,周围围着的一圈保镖都调转枪口,对准坐在沙发上的沢口。 岛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是川田先生也知道,我们干这行的人总要给自己留点余地,所以,还请川田先生也稍微为我考虑一下,把这片药吃了吧?」 「您放心,等到我顺利安全地拿上资料,返回这里,我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送上解药。」他笑道,「这也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嘛。」 沢口的视线移动到面前包装在铝纸中的药片。 他丝毫没有犹豫,当即就在岛津的注视下将药片取出,吞下。 随后,沢口那双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岛津:「现在岛津先生应该放心了吧?」 岛津似乎也是没想到对方这么果断,愣一下后大笑:「川田先生好果断,我就喜欢和您这种人做生意。您放心,等u盘拿到手,我一定让福利院加紧时间把全部的货物给您送到!」 沢口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既然这样,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走吧?」 = 车开到郊区,江舟川渡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里开,于是又让系统帮他兑换了一个追踪器,在眼前的半透明屏幕上标註出了沢口的位置。 他远远地缀在对方身后一二百米的地方,一路尾随,最终在即将到达一个公墓前停下了车。 「这里的车越来越少了,就在这里停车吧,不然太显眼。」边说着,他边观察附近的建筑物,正好看到公墓侧面不远处有几栋自建楼房,不高不矮,恰好能将公墓尽收眼底,非常适合做狙击点。 而且看外观和大门上厚厚的一层灰尘,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他闭上一只眼从锁眼往里看,确认是自己会开的锁后,转身问琴酒:「你带铁丝了吗?」 【琴酒怎么可能会带这种——】 一根铁丝被递到江舟川渡面前。 系统霎时噤声。 江舟川渡带着笑意重复系统刚才说的话:「琴酒怎么可能带着这种东西?」 系统:……你们黑手党果然都有点毛病,随身带那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第73页 「这才叫做黑手党的职业素养好吗?」他半开玩笑地回答系统,「琴酒还随身携带密封袋,用来装菸头呢。」 铁丝被插入锁眼,江舟川渡状似随意地拨弄几下后,只听咔哒一声,大门弹开一条缝隙。 他将门拉开,率先走了进去。 楼里果然一户人家也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个空居民楼。他们一路走到楼顶,再次故技重施将天台大门的门锁撬开,顶楼清爽的风瞬间涌进楼道。 江舟川渡迈上天台,四面观察一番后,选定了一个最佳的狙击位置,然后回头看向琴酒。 「你来还是我来?」他问,「你应该也知道岛津长什么样子吧?」 琴酒瞥他一眼。 他没说话,将手中提着的装备放在江舟川渡选好的地点旁,然后拉开拉链取出枪械开始架装。 江舟川渡就格外坦然地站在一旁看着。 ……越来越像一只蹬鼻子上脸的蓝眸小狐狸。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琴酒脑中,随后便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格外贴切。 琴酒手下动作极快,三下五除二就组装完毕,同时将各个配件都调整到最优良的状态。 而江舟川渡此时正时刻关注着半透明屏幕上沢口的位置动态。 代表沢口的光点不断闪烁移动着,径直往墓地深处走去。 江舟川渡皱眉,沢口这是要去哪? 光点忽然停下来,不再移动。 ——他停在了公墓的西南角。 系统不解,屏幕上打出一个问号:【宿主,他既然要报仇,跑来公墓做什么?】 江舟川渡沉默两秒,回答:「他可能是要在父母的墓前杀死岛津吧,人类有时候总是对某些仪式分外执着。」 恰好这时,琴酒完成了所有的装配和调试,站起身来,退开一步:「剩下的自己来。」 江舟川渡点头,手搭上狙击枪的瞬间,肌肉记忆浮现,铭刻在骨子里的狙击姿势格外标准。 他在狙击镜中耐心地定位目标。 ——找到了。 视野中,岛津站在离沢口一米远的地方,身边跟着几个保镖,格外谨慎。而沢口正对着面前的墓碑,嘴巴开开合合,正说着什么。 读唇语,貌似是——「u盘就在这里面」。 = 「u盘就在这里面。」沢口面朝着墓碑,墓碑上刻着几个字,但现如今已经几乎认不出来了,依稀间只能看出一个单字「崇」。 他转身,平静地向岛津解释:「当年这个人叛逃后被清缴,死前将资料交给了一个情报贩子,情报贩子思来想去觉得墓地是最隐秘的地方,于是就将u盘藏到了这个人的墓地里。」 「掘开它,就能找到你要的u盘。」 眼见着能让自己翻盘的东西就要到手,岛津喜形于色,他挥挥手让两个保镖去找工具掘坟墓,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u盘。 沢口看着岛津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心中冷笑。 很快,很快。 他会让岛津付出代价。 第42章 琴酒站在青年身后不远处, 倚着已经斑驳掉漆的墙面,右手指尖夹着一只烟,菸草燃烧, 烟味逐渐弥散。而他的左手放在大衣口袋中,虚虚握着伯/莱/塔,枪身冰凉。 他看着青年的背影, 忽然想起自己离开训练营, 进入行动组后的第一次任务。 当时正处于组织扩张势头最兇勐的阶段,无数组织成员被外派出去扩展组织据点,争夺资源。而那些被夺取资源的本土势力当然不乐意自己的蛋糕被瓜分,一时之间组织树敌无数。 但组织强大, 被抢夺资源的本土组织自知无力正面抗衡, 都想方设法地从内部瓦解组织。 情报组筛查过后, 发现原本依附于组织、替组织进行非法成瘾性药物倒卖的企业家上泽原,暗地里似乎和组织当时最强劲的敌对势力有瓜葛,疑似将组织部分倒卖链拱手送给了对方。 组织高层于是让行动组暗/杀上泽原。 上泽原警惕心很强, 对于安保方面格外注重, 无形间提高任务难度。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任务不应该交给两个新人, 可当时行动组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天天赶场似地跑来跑去, 实在分不出人手。 大家都没对他俩抱多大希望, 当时的行动组组长也准备好了后续接手任务的人选。 然而没想的是, 短短三天后, 上泽原死亡的新闻就登上了报纸版首。 *黑泽阵和江舟川渡,毫无意外地在行动组中名噪一时。 但在这之后, 他再也没和江舟川渡分到同一任务小组中。 他们短暂地共事三天, 然后分道扬镳, 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 ……但是现在,他们的道路又要重合了,不是吗? 琴酒轻笑,半眯着眼,像是休憩时的勐兽,慵懒随性,却又隐含着威慑。 在组织里,强大即准则,只要足够强大,一切都会顺从他的意愿,围绕他而运作。 包括,让一些执意选择相反道路的人们,返回起点,重新走上自己所希望的方向。 他看着江舟川渡,绝佳的动态视力告知他,对方即将开枪。 = 江舟川渡紧盯着瞄准镜中的岛津。 根据外界环境影响微调准星后,他对系统说:「如果岛津没死,沢口的任务还算完成吗?」 【不算。】 第74页 系统再次翻看一遍任务的评判标准:【沢口对于「復仇成功」的要求就是岛津死亡,如果岛津没死,「復仇」就算是失败。】 真麻烦啊。江舟川渡忍不住皱眉,他一点也不想替这种荒谬无聊的事情收尾。 「沢口太着急了。」他的声调很沉稳,碧蓝色的眼眸冷静如冰,「他想要一场戏剧性的轰轰烈烈的復仇,可我担心他只能得到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意外总在瞬息之间发生,沢口没有经验,差错难以避免。 清晨的风尚且带着凉意,拂起江舟川渡额前的碎发。 视野中,两个保镖被支开,岛津面前瞬间空荡,只有身后两个保镖还在防卫着。 ——破绽。 「沢口要动手了。」江舟川渡紧抿着唇,注意力高度集中。 果不其然,一直站在原地的沢口忽然向岛津方向逼近,他右手伸进口袋,隐约按下什么东西。 勐然涨起的红光从他的外套下透出来,闪烁不止。 岛津骇然失色,匆忙间就要向后退,而站在他身后的保镖反应也快得惊人,伸出手狠狠将岛津向后拽去。 沢口五官几近扭曲,他眼看着岛津即将离开爆炸范围,当下就要向前沖。 与此同时,江舟川渡扣下扳机! 强劲的后坐力震得江舟川渡虎口一麻。古铜色子弹高速旋转着射出,割裂空气,直直向岛津冲去—— 下一秒,血花倏然从岛津肩颈处溅开,强大的冲力将岛津整个人往前带去,而抓着他的保镖不明方向的子弹惊到,下意识松开手。 「进入爆炸范围。」 江舟川渡眉眼冷漠,轻声念道。 短暂不及半秒的寂静后,轰然一声爆炸响彻墓园。火红的烈焰从沢口身上蹿出,转眼就升腾成混杂硝烟的血色蘑菇云。 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将四周几米内的事物尽数摧折,泥土被掀起,形成一个以沢口站着的地方为中心的冲击坑,而岛津恰好就倒在靠近中心的地方。 岛津的右臂不知去向,喷涌而出的血液渗进地里,黑黝黝看不出鲜血本来的颜色。他的腰部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向后摺叠,能看出腰椎已经断裂。 这种程度的伤,早已失去了抢救的意义。 大笑声忽然在公墓中响起。 选择将□□綑扎在身上的沢口此时已经没有了人形,土壤混合着血浆,肢体零落在碎成几块的墓前。 他眼中充血,血液从眼角蜿蜒而下,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现在是否还能看得见东西。血从他嘴中不断溢出,在他大笑时还呛进气管。 沢口这幅模样像是从炼狱里爬出的疯鬼,歇斯底里的大笑更像是神经质的发泄。 毫髮无伤的保镖被震慑,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 岛津指头蜷缩两下,瞪大的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奋力推了推地面,似乎是想让自己翻过身来。 然而两秒后,他窄小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俨然像垂死挣扎后熄灭的残烛。 「目标人物确认死亡。」 ——收工。 【叮!ssr任务[沢口的愿望]已完成!】 【任务奖励:10000好人积分、随机抽奖一份!】 【积分已入帐,请宿主查收~】 江舟川渡面色漠然,没再看沢口的状况,直接起身,开始拆解狙击枪。 倚着墙壁,琴酒看完全程,面色依旧冰冷,和平日无异。 从幼时进入训练营,这种场景他早就司空见惯。仇恨和鲜血是训练营里最普遍的东西,而年轻生命就是这些戏剧依附的舞台。 他将已经燃尽的香菸碾灭,然后掏出伯/莱/塔,沉步走向正在拆卸狙击枪的江舟川渡。 咔哒一声,伯/莱/塔上膛,保险栓被拨开。 枪口抵在江舟川渡后颅上,冷光微闪。 江舟川渡手上的动作一顿,停滞一瞬后,他放下手中的狙击枪,慢慢地站直身体。 琴酒微哑的声音落在天台上。 「江舟,你清楚欺骗我的下场。」 墨绿色的瞳孔倒映着青年瘦削的背影。 沉默一瞬,江舟川渡阖上眼,正要在心中唿叫系统。 然而,在「系统」二字即将脱口而出的前一刻—— 叮。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简讯忽然出现在信息栏。 发信人是—— 沢口。 第43章 碧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开。 他下意识地望向墓园染血一角, 太远,看不清,但他心里很清楚, 沢口不可能在这场惨烈的同归于尽中存活。 可他现在带着的手机是临时和沢口借的,电话卡也是沢口的备用电话,在此之前从未动用过, 除了沢口本人, 无人知晓。 这条简讯只可能是沢口提前预设时间定时发送给他的。 他一时想不通到底能有什么事情,值得沢口预设一个恰好在自己死亡后发送的简讯。眉尖蹙起,他漫无目的地猜测:总不会是遗书吧? ……可既然选择了所谓轰轰烈烈的死亡方式,就不该再留下这种会和尚且在世之人藕断丝连的东西, 不是吗。 □□向前推了推, 催促江舟川渡把手机拿出来。 江舟川渡抿唇, 磨磨蹭蹭将手机拿出来,解锁屏幕。 他正要打开简讯,手上的手机却忽然被琴酒拿走。琴酒站在他身侧, 一只手依旧稳稳地举着枪怼在江舟川渡太阳穴上, 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 点开那个新发来的简讯。 第75页 墨绿色的眸子迅速扫过短短几行字,忽然扯了扯嘴角, 冷笑。 屏幕上—— 【真相隐藏于月光之下。】 【祝您日后万事顺遂。】 【发件人:沢口。】 这声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扰乱了江舟川渡的思绪, 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简讯内容, 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慌张间,心率不断上升, 手心都出了汗。 救命。别是什么信息含量巨大的自爆简讯吧?那他死得也太冤枉了。 他眼睛忍不住地往琴酒身上瞟, 鬼鬼祟祟, 眼底透露出一丝慌张。 琴酒作为组织最优秀的狙击手,视力绝佳,早就在余光中看到这一幕。脑中自然而然就浮现一只偷摸摸做了坏事的心虚小狐狸,时不时扒拉门框看一眼主人的场景。 他忽然低笑起来。 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惊恐):别笑了大哥,你一笑我害怕。 琴酒利落收起枪,然后将站在天台边缘的青年一把拉过来,将手机屏幕放在他面前。 琴酒身材高大,将近一米九,又正好站在迎光面,毫无悬念地将大半的光线遮去,乍一看过去,仿佛将江舟川渡拢在身侧。 然而事实并没有那么和谐美好。 冷绿色狼眸垂下,饶有兴味地盯着青年遮掩在碎发后蓝眸,一字一顿问道:「你和岛津,很熟?」 江舟川渡一愣,旋即看向面前的手机屏幕。 看清上面的字后,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没有透露任何与silver有关的信息,而且用语模煳,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么看来,他不论往哪个方向解释都可以,不必提心弔胆。 江舟川渡:谜语人的大胜利.jpg! 放下心,他开始胡诌:「不熟,但是我既然帮他扫了个尾,他恭维我一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笑起来,眼皮一掀,直直对上琴酒的目光,隐约带着挑衅的意味:「不要看谁都觉得有问题。」 「——天天疑神疑鬼迟早神经衰弱!」 话音未落,他勐地向后一挣,巧妙地脱离琴酒束缚,眨眼的功夫就蹿到了天台入口处,两指併拢,朝琴酒比划了一个「走了」的手势,随即消失在楼梯口。 琴酒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楼梯口,哼笑一声,收回视线。 = 系统紧跟着江舟川渡,满屏问号:【你不想活了?居然敢和琴酒顶嘴?】 江舟川渡一转过身,笑容倏地褪去,眉眼冷若冰霜,连上挑的眼梢都带着漠然。 他冷淡地瞟一眼系统,反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回答?」 这种情况下,他回答得太过乖驯显得可疑,太过尖锐则可能触怒对方,只好中和一下,将锋芒藏起,不痛不痒地刺一下对方。 楼梯见底,他推开大门,迎面扑来一阵清晨特有的清爽微风。 一抬头,忽然看见两颗熟悉的人头。 其中一颗人头的主人靠在车前门上,看见他出现,还笑意灿烂地向他挥挥手。 江舟川渡:…… 至于另外一个,江舟川渡目光移动,看向坐在主驾驶座位上的青年,对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停地敲着,隔着十来米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烦躁感。 江舟川渡半眯起眼,目光不善。 正在这时,琴酒提着被江舟川渡丢在天台的枪械包,踏着沉稳的步伐,出现在他身后。 琴酒见江舟川渡站在这里不动,挑眉:「怎么?朗姆专门派来的人,送你去医院。不跟他们走吗?」 江舟川渡抓着门把的手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长谷川作是朗姆的人就算了,难道芝华士也是吗?」 琴酒看着眼前青年过于生动的表情,心情瞬间愉悦:「芝华士是我派来的。」 噼啪—— 被江舟川渡握着的门把手终于在大力摧残下不堪重负,成功地裂成两半。 江舟川渡:我·真·谢·谢·你·啊! 心不甘情不愿,江舟川渡终究还是钻进那辆车。 长谷川作显然也是被迫前来的,浑身上下冒着黑气,翻涌不止。相比之下,坐在副驾驶座位的芝华士就有点兴高采烈得过头,整个人仿佛沐浴在灿烂阳光和花瓣中。 江舟川渡刚拉上车门,车辆就蹭地一下子蹿出去七八米,惯性甩得他整个人往前扑去,堪堪用手撑住副驾驶的椅背,才让自己免于挂彩。 稳住身形,他扯扯唇角,讥讽道:「我以为组织训练出来的卧底不至于连车都开不好。」 长谷川作冷笑:「那要看车上坐的人是谁。」 芝华士一脸笑嘻嘻:「好啦好啦大家都是从一个实验室里出来的,都是一家人,不要吵了。」 江舟川渡看向看似拉架实则拱火的芝华士,莫名觉得手有点痒。 芝华士察觉到这股不善的目光,回头看江舟川渡,故作畏缩的模样:「江舟君!私自斗殴违法!你要想打你去和长谷川打,我一个实验室人员可不抗揍。」 江舟川渡嘴角抽搐,拳头握紧,忍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终于问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我原先的任务,现在由谁接手?」 第44章 「分配给琴酒了。」提起正事, 芝华士终于收敛那欠揍的笑容,「港口mafia来找麻烦的事情现在大半个组织都知道了,这种时候高层哪还顾得上勾心斗角, 都着急上火着呢。」 第76页 芝华士打个响指,饶有兴味地从后视镜中看向江舟川渡:「今天凌晨,组织的一处仓库被炸了。」 ——今天凌晨。 这个时间点, 从芝华士口中说出来, 多少带点特别的意味。 江舟川渡目光一顿,看向芝华士。 芝华士笑意盈盈,转过头看向江舟川渡,垂在脸侧的金色长链微微晃动:「你说是不是很巧。」 碧蓝色的眸子眯了眯, 他意味深长答道:「确实巧。」 暗潮涌动, 火花在二人视线相接处迸溅。 专心开车的长谷川作一无所知, 他漆黑的瞳仁笼罩着阴霾,语气阴沉:「不仅如此,他们还给警方发布了爆炸预告, 位置恰好是组织的实验室。」 「这相当于直接把组织的实验据点公之于众!」长谷川作怒气沖沖, 泄愤般砸了一下方向盘, 车辆发出一声尖锐的喇叭声,「未免也太嚣张!不过一个小小横滨的mafia组织!」 江舟川渡沉默两秒, 随后面色沉痛地附和:「确实, 太过分了!」 听到这句, 芝华士下意识瞟了一眼江舟川渡, 脸上露出一种想要笑又不太敢笑的诡异表情,肩膀轻微耸动。 长谷川作在余光中看见副驾驶上的人仿佛抽风,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皱眉:「芝华士, 你又抽了什么风?」 「咳咳。」芝华士正色,狡辩:「没抽风,我心痛。」 他捧着心口,矫揉造作道:「太可恶了,不过是有几个异能者罢了!痛斥他们!」 芝华士的表演太浮夸,江舟川渡实在看不下去,打断对方,问道:「仓库具体是几点炸的?」 芝华士瞬间正色,拿起手机搜索出一篇新闻报导,拿给江舟川渡看:「凌晨三四点,喏,就是这个。」 江舟川渡一目十行地扫过这篇报导,忍不住皱眉。 ……果然是港口mafia干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文中提到的「柠檬形炸弹」,正是港口mafia中一位成员的异能。 芝华士:「话说回来,看守仓库的人未免太过废物,一整车的炸弹被运进来,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之后的处理也杂乱无章:既没有及时保留证据,也没有及时遮掩爆炸事实,连蜂拥而上的记者都没能拦住。 偌大行动组,没几个有能力的,临到头来还是要交给琴酒处理,朗姆将任务交给琴酒时脸都气成猪肝色。 长谷川作意有所指地冷嘲:「是啊,就那么几个能用的,结果其中还有个浑水摸鱼搞破坏的。」 他本意是想要嘲讽14号,可惜话说得太笼统,落到车内另外两人耳中就变了意味。 江舟川渡(点头):在说芝华士那个不分敌我的疯子呢,看来长谷川还挺敏锐。 芝华士(称赞):不愧是和14号一批次的实验体,果然对14号了解颇深。 系统:……都不太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清晨,路上的车很少,长谷川作踩下油门,绕着摄像头走,一路飙到八十码,车窗外的风景迅速流动,一晃而过。 开这么快是有原因的,江舟川渡最先接触这件事,得到的信息自然也比其他人多,在整件事情解决前,组织必须要确保他的安全。 而这也是长谷川作来的目的。 奈何琴酒疑心病太重,知道他是朗姆的人后,就一直提防着他,为此还派芝华士这个变态掺和一趟。 长谷川作:明明怎么看都是芝华士更危险一些! 他一想就气,正好到转弯处,勐地一打方向盘,车身整体向一侧甩过去,成功将坐在副驾驶不系安全带还哼歌的芝华士摔到玻璃上。 提前预判到长谷川作的动作,江舟川渡牢牢攥着车顶上的把手,完美避险。 芝华士被激怒,青筋跳跃:「长谷川作,你故意的是吧?」 长谷川作挑衅地瞥他一眼,下巴高傲上扬:「没错。你想怎样?」 嘈杂的争吵声从前排传来。 江舟川渡默默撇开视线。 ……有这么奇葩的代号成员,组织现在还没倒闭真是一个奇蹟。 江舟川渡:总算明白为什么琴酒天天起早贪黑地做任务了。 琴酒为这个组织奉献了太多:d 他看向车窗外,米花町的路牌出现在不远处。 米花中央医院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偏头,平静看向车窗外的景象,碧蓝色的眸子倒映在玻璃上。 就目前所知线索,医院里至少有一名能够直接接触到他的外线,而芝华士和长谷川作更是将以「保护」为理由时时刻刻紧跟着他。 与其说是让他修养,不若说是变相软禁。 琴酒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也只是派了芝华士来确保他不会被长谷川作下黑手弄死,仅此而已。 凭心而论,顺从组织安排,乖乖待在医院直到争端结束,确实是最安全稳妥的选择。事情已经如愿闹得沸沸扬扬,朗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必然不会再对他下手,或许会私底下使绊子,但明面上的危险总归是暂时消失了。 可是沢口那段简讯实在让他在意。 【真相隐藏在月光之下。】 因为相似的话,他也曾在另外一处见过。 = 末夏深夜。 窗外蝉鸣不止,聒噪喧嚣。 年少的江舟川渡趴在檯灯亮白色灯光下,神情专注,指尖摸索着纸张下边缘细微的凹凸不平。 第77页 他手边放着一本诗集,书页摊开,在灯下折射着白光。 少年的左手指尖每每挪动一次,右手便开始翻书,一个一个对照看过去。 这种暗码基于这本他和对方都拥有的诗集,纸张下边缘用最简单老套的摩斯电码标註了书页、行数和列数,依照摩斯电码给出的信息,依次找出各个字,拼接到一起,就能得到完整的语句。 「真相、掩藏于……」 几天前一场意外让他右臂不小心受了些伤,对他而言不算严重,但偶尔也会影响行动。他略微有些吃力地将诗集再向后翻十来页,找到下一个字。 「银色、月光。」 檯灯突然滋啦一声,闪烁两秒,啪地一声,灭了。 「——之下。」 他在檯灯熄灭前一瞬找到最后一个字眼。 「真相隐藏于银月之下。」 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线带着青涩的沙哑声,就在他完整念出这句话的同时,雾霭移动,月光折射,正巧透过窗户,直直淌在江舟川渡面前的书页上。 晚风吹进屋内,拂过桌面,放在左手刻有摩斯密码的纸张被掀动,封面露出。 碧蓝色的瞳仁微缩,少意识攥紧手,肌肉紧绷。 只见精緻浅色牛皮纸上,优雅端正的字体题写着标题。 而在左下角。 ——赭红色的血迹浸透封皮。 第45章 车辆勐地剎车, 惯性将从江舟川渡回忆中拽出。 六年前他并只是翻译出了那段摩斯电码的内容,但因为「真相隐藏于银月之下」这句话模稜两可,隐喻不清, 年少的他并没有成功解出其实际意义。 现在看来,当年的silver或许通过某些途经接触到了叛逃实验员沢口崇。 ……可「真相」指代的是什么? 是u盘吗? 他暂时想不通,只能收回思绪。 前排两人依旧在冷嘲热讽, 话语夹枪带棒, 火药味十足。 江舟川渡略带嫌弃地看一眼两人后,将安全带解开,自行打开车门下车。 车门开关发出咔哒轻响,成功让芝华士和长谷川作同时停顿一瞬。二人对视, 仿佛有激烈火光闪过。下一刻, 两人的动作几乎同步:取枪、检查窃听器、追踪器, 拉开车门,一齐下车。 然后正好对上尚未走远的青年的注视。 江舟川渡双臂环抱,碧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的动作, 看到两人后, 挑眉, 促狭道:「二位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个伤员,监视的东西带得挺齐全。」 长谷川作并不在意14号的冷嘲, 大家都在组织里待了近十年, 对组织高层措辞的言外之意再熟悉不过, 14号肯定早就清楚自己和芝华士前来的真正意图, 实在没必要遮遮掩掩。 保护14号只是一部分,暂时性监管才是重中之重。 长谷川作取出追踪手环, 拿在手上晃了晃:「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就直接自己自觉一点戴上吧, 也省得我想方设法往你身上装追踪器。」 江舟川渡:「……你是不是有病?」 长谷川作没理他,大步跨到江舟川渡面前,咔嚓一声,利索地将手环戴到对方手腕上。 江舟川渡:…… 很好,对方用实际行动向他表述了什么叫做「抗议无效」。 长谷川作看着眼前青年的脸色逐渐变黑,心里畅快不少,唇角抑不住地上扬,鼻音轻哼一声,转身往医院走去。 江舟川渡看着对方得意洋洋的背影,在脑中和系统吐槽道:「是不是有点像趾高气扬的鸵鸟?」 系统:【……人家好歹长得不错,比作鸵鸟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江舟川渡(自我肯定):「确实像鸵鸟,又笨又自信。」 系统:……你高兴就好。 江舟川渡慢悠悠在后面晃,走得很慢。芝华士于是也缀在江舟川渡身后,时时刻刻盯着他。 远处,长谷川作已经一转身通过旋转门,进入医院大厅。 江舟川渡脚步滞缓,停下来微微侧头,向芝华士看去。 只一个眼神,芝华士立刻会意,向对方比划了一个手势,又指了指江舟川渡手腕上的追踪器。 意思是:「小心监听」。 江舟川渡歪歪头,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提醒,反而弯起眼睫笑起来:「芝华士,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放任你们监视我吧?」 芝华士一愣,回过神来立刻高度戒备,往后退了一步,警告道:「你要干什么?这是组织下达的任务,我也没办法,你要揍人揍朗姆去,我也只是可可怜怜打工人罢了。」 江舟川渡微笑着揉了揉拳头,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系统,」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拥有上千好人积分的大户人家,于是相当豪横地唿叫系统,准备大肆挥霍一番,「给我兑换一个永久监听屏蔽功能。」 系统飘到半透明屏幕前,在相应商品前晃悠两圈,看一眼价格,又看一眼江舟川渡,再三确认:「四千积分,你确定要兑换吗?」 江舟川渡格外笃定:「确定。」 系统顿时觉得一阵肉疼。 刚刚好不容易有了点积分,转眼就又挥霍殆尽,这哪个统见了不得说一句「败家宿主」。 面对上千积分,如今的江舟川渡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就将积分花了出去,丝毫不感到心痛。 第78页 【叮![永久监听屏蔽]兑换完毕,已为您自动装配,请查收。】 「那个学生呢?」屏蔽功能兑换成功,江舟川渡倏地冷下脸来,眉毛压下来,浑身散发着寒意:「我要先确认他的安全,否则资料不会给你。」 芝华士闻言,怔忡,随即捧腹大笑。他似乎觉得这是一句多么有趣的话语,笑得眼角都挤出眼泪来。 江舟川渡狠狠皱起眉头。 ……这傢伙,又犯什么病了。 江舟川渡不耐烦地啧一声,上前一步拽住对方衣领,金色的镜链垂在他的手背上,带起凉意。 他没工夫等对方犯完病再回答问题,于是直截了当地将他拽起来:「我问你,那·个·学·生·呢?」 芝华士被迫结束犯病,嘴角饱含着恶意的笑容却还没褪去,他笑吟吟地借着江舟川渡的力道凑近,在江舟川渡耳侧用那种熟悉的黏腻声音说道:「14号,你知道普通人和我们这些人接触的下场是什么吗?」 江舟川渡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幽森:「你什么意思?」 芝华士笑了笑,一点一点地扯开江舟川渡抓着自己的手指,将自己解救出来,然后在江舟川渡危险目光下坦然地拍了拍衣领。 他语气轻快:「别担心,他没事。我用了点麻醉剂,然后给他在宾馆开了个房间,绝对连他的半根毫毛都没伤到。」 「只是突然想提醒你一下,」他扯了扯唇角,掀起眼皮看向江舟川渡,「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芝华士摘下眼镜,在袖角上擦拭两下,同时漫不经心说道:「……我们是漆黑的乌鸦,只会带来灾厄与痛楚。」 所以远离,是我们保护他们的最好方式。 他重新戴上眼镜,朝江舟川渡轻笑一下,往医院方向走去。 看来那份关于14号实验体的报告,没有上交的必要了。 芝华士漫无目的地想着。 深陷沼泽已经足够痛苦,何必再让「正义一方」为了所谓的「防患于未然」彻底毁掉他上岸的路。何况,14号如果能够站在他这一边—— 毁掉这个横跨世纪的庞然大物,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第46章 江舟川渡站在长谷川作旁边, 一脸悠闲,看着对方跑来跑去,用组织提供的假材料给自己办住院手续。 芝华士感嘆:「黑手党在医院办住院手续, 魔幻现实。」 江舟川渡:「不是有外线吗?直接找他办不行吗?」 「那是琴酒自己的外线,不听从组织的命令。」芝华士回答,「你住院期间所有用药都会由外线检查, 不用担心朗姆做手脚。」 他似笑非笑地侧头看过来, 语气狎昵:「我第一次见琴酒这么关注一个没有代号的成员,你和他到底是什么——」 恰在此时,办完手续的长谷川作折返,突兀地打断芝华士的话音, 满脸不耐:「快点, 搞好了, 赶紧去病房里待着。」 江舟川渡应和一声,再次看向芝华士时满头黑线:「你最好去看看脑子,我和琴酒就是上下级关系,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代号成员都这么八卦, 这个组织没救了。 在身后两人的密切监视下, 他拿着医生发给他的房间牌,一间间病房挨着对照过去, 最终停在了某单人病房前。 推门而入, 消毒水味道格外刺鼻, 江舟川渡忍不住皱眉。 房间不大, 病床、衣柜、电视一应俱全,配备有独卫, 还算不错。 从窗户望出去, 恰好是医院内设的微型露天广场, 供病人活动。 他收回视线,刚一转身,就见蓝白条纹病号服噼头盖脸地砸下来。 江舟川渡扯下衣服,一抬眼就看见长谷川作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面色冰冷。而门口的芝华士倚靠着门框,也笑眯眯盯着他。 「想问什么?」他最烦这种似有似无的审讯氛围,「赶紧问。」 长谷川作:「港口mafia找到你后,和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问我资料在哪。」江舟川渡冷嗤,「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不如去问朗姆。」 芝华士闷笑:「不愧是你,也只有你敢惹怒重力使。换成没有你那种逆天痊癒能力的普通人,现在来的大概不是医院,而是火葬场。」 「之后绑架你的人是谁?」长谷川作双手交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组织后来去查了车祸现场的死者,却什么也没查到。」 「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行动组成员,接触不到更高权限的资料。更何况,朗姆到底赋予了我什么角色,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敛眸俯视对方,眼神冷硬:「问一个靶子他是否知道是谁射击他,你不觉得可笑吗。」 长谷川作回呛:「我第一次见能自己跳起来躲子弹,顺便吸引子弹到安靶人身上的靶子。」 「噗嗤。」 长谷川作勐地转头,目光如箭,扎在芝华士身上。他看见对方努力憋笑憋得脸色涨红,咬牙切齿:「芝·华·士!」 芝华士连连摆手,强行压下上扬的嘴角:「抱歉抱歉,你继续。」 长谷川作恨恨地转回来,恶狠狠一拍身侧桌子,站起,逼问:「你接连被港口mafia、异能特务科和不知名势力追杀,又屡屡死里逃生,肯定知道什么!u盘到底在哪?!」 第79页 江舟川渡挑眉:「不要着急——就算u盘被找到,朗姆挪用大半实验经费去搞军/火的事情败露,你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不是吗?」 桌面上的手瞬间攥紧。 视线移动,江舟川渡垂眸看着对方攥紧的手,轻笑:「还是说,你也参与了这件事?」 瞳孔微缩,长谷川作下颌紧绷,俯身逼近,刻意压低嗓音:「江舟川渡,你最好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微微侧过头,漆黑的瞳仁阴恻恻望向江舟川渡,话语带着隐隐的警告:「无端指控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江舟川渡丝毫不惧,依旧唇角含笑:「是不是无端指控,你自己清楚。但是我好奇,你不是很支持组织实验吗,怎么还干出这种事情?」 回答他的,是上膛的咔嗒脆响。 「诶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碧蓝色眸子圆睁,他向后仰,靠在玻璃上,故作惊讶,语气浮夸,「吵不过就掏枪,太过分了吧?」 芝华士看够了戏,终于决定下场拉架。镜链晃动,他向长谷川作投去饱含压迫的一瞥:「格兰伯奇,不该问的不要问,哪怕组织要审讯,也轮不到你来负责。」 他在长谷川作身侧站定,依旧笑吟吟地,随手压下对方手中的枪,拉上保险栓,然后拉开长谷川作,对着江舟川渡微笑,语气亲昵:「快点换衣服吧,换好我们去吃早饭。」 江舟川渡扫过长谷川作黑得像锅底的脸,心中一阵舒畅。 果然一看到对手不爽心情就会变好,长谷川作气急败坏模样的简直就是他的快乐源泉。 芝华士拉着长谷川作离开房间,屋内就只剩下江舟川渡一人。 江舟川渡拿着病号服进了淋浴间,热水化开皮肤上的血痂,血色逐渐被沖淡,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 简单洗去血痕,他换上崭新病号服,发尾还在滴水。 大概擦干头髮,他刚放下毛巾,正准备推开门去找芝华士二人时,门外走廊中忽然传出一声尖厉的惨叫。 他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地压下门把手,勐地打开门。 门外两人显然也被这一身尖叫吸引,皱眉向声源望去。 「什么情况?」长谷川作拧眉,看向走廊。 话音未落,更加刺耳的惊叫回答了他。 「杀人了——!!」 江舟川渡听到这声喊叫,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在场某位警部补先生。 眼睫弯弯,蓝眸青年脸上洋溢着「看到你倒霉我就高兴」的笑容:「警部补先生,你有新·的·案·子了哦?」 与此同时,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站在一侧的芝华士,发现对方依旧保持着似笑非笑的模样,甚至连一点点震惊的情绪都没露出。 ——有趣。 芝华士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微微偏头,却看到江舟川渡已经将视线挪了回去。 他轻轻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难道14号知道了什么? 第47章 尖厉喊叫惊动了半栋楼的人, 不到半分钟,一群人从楼梯口涌进来,神色紧张。 为首是一个带着方框眼镜的中年人, 看起来莫名眼熟。 相比于其他人的慌张失措,这个戴眼镜的人显得格外镇静,仿佛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但是—— 江舟川渡视线下移。 男人身旁紧跟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孩, 身高堪堪到男人腰部。 带一个小朋友来这种可能见血的地方不太好吧! 就在他这么想着, 正要出身提醒时,男人勐地推开门。 门内景象被门口的人收入眼底,顿时一群人如受惊之鸟,都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脸上大惊失色。 门口瞬间空出一大片真空地带, 只有那个中年男人和他身旁的小朋友依旧站在门前, 紧紧皱眉,观察病房内的情况。 江舟川渡瞳孔地震。 这年头的小朋友心理素质都这么强了吗? 芝华士看到为首的男人,也微微一怔, 旋即回过神来, 朝那边略一颔首:「看来不用我们担心了, 有那个人在,警视厅顶多过来走个过场, 不会再大费周章搜查所有在场的人。」 江舟川渡满头雾水:「哪个谁?」 「工藤优作。」芝华士翻过手机, 将屏幕朝向江舟川渡, 屏幕上正是有关工藤优作的介绍, 「当代最优秀的推理小说家,多次帮助警方侦破重大案件, 基本上有他参与的案件, 不到半天就能找到真兇。」 芝华士嘆气:「只可惜现在暂时不能去吃早饭, 肯定要等兇手被找出来才能离开。」 「不过,」芝华士话锋一转,「江舟,你为什么要叫格兰伯奇为『警部补』先生?」 看着芝华士刻意装傻,江舟川渡倒也没打算拆穿他。 顶着长谷川作要吃人的目光,江舟川渡正要顺着话茬往下说,忽然被不远处传来的唿叫声打断。 「长谷川!」戴着棕帽的目暮十三气喘吁吁赶到现场,恰好看到自己请假的手下,便打招唿让他过来帮忙,「别站在那,过来帮忙!」 被迫加班的长谷川作手背青筋横跳,但深深铭刻于心的卧底的自我修养让他在这种时候还没忘记自己的人设,强行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应道:「好的,目暮警部!」 「我·这·就·来!」 第80页 米花町到底怎么回事!天天都有人搞谋杀、抢银行、安炸弹,一天到晚警视厅的各类卷宗堆积成山,他天天加班熬夜,整理的速度也赶不上案发的速度! 不仅如此,他还要出外勤,进行各种复杂但完全没用处的调查走访,因为永远没有人能够看到犯罪嫌疑人的全貌,而监控器永远会在案发前几天莫名其妙坏掉。 在警视厅工作的日子比在组织里待着还累,好不容易请了个假,居然又碰上这种事情,假期还得加班,还让不让卧底活了!! 他内心愤懑,但是依旧不得不往案发现场的地方走过去,强颜欢笑和自己的同事打个招唿,满脸都是上班的快乐。 江舟川渡看着长谷川作周身近乎固化的黑色怨气,忍不住扶着门框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 芝华士瞥他一眼:「幸灾乐祸是小人行径。」 江舟川渡:? 说着,芝华士拿出手机,对着远处一脸怨气的长谷川作咔嚓拍了张照片。 然后慢悠悠接上之前的话:「像我这种有远见有气量的人物,只会选择将有趣的瞬间定格下来,供日后欣赏。」 江舟川渡:「别装了,你早就知道吧?」 「知道什么?」芝华士扶了一下金边镜框,好整以暇反问道,「我只是一个实验员,天天醉心于实验,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标本,像我这么老实本分的组织成员,怎么可能知道『格兰伯奇是警视厅卧底』这种惊天大秘密。」 江舟川渡嗤笑一声,没回话。 芝华士要是「老实本分」,原本位于福利院的科研大厦现在估计还健在。 而组织的实验,说不定已经成功。 ……很多事情也会走向与当下截然不同的方向,已经死亡的人或许没死,仍旧苟活的人早已长眠。 不远处乱糟糟一团,几名巡查拉起警戒线,将现场拦起,同时守住楼梯口,避免兇手逃脱。 嘈杂的环境将他从不太令人愉快的思绪中拽出,他眉眼倏忽间沉寂下来,隐隐透露出烦躁的苗头。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他急于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让我也观摩一下传闻中的最优秀推理小说作家的破案过程。」 芝华士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闲着没事干,凑个热闹也不错。 = 「目前已知的就是这些了,目暮警部。」 长谷川作站在目暮十三面前,汇报情况:「鑑识科的警官要十分钟后才能赶到,样本鑑定的申报单也已经递交上去了。」 目暮十三欣慰地拍了拍长谷川作,感嘆:「还是你最靠谱,长谷川。整个刑事科找不到比你能力更强的警部补了。」 长谷川作保持着面上的微笑,谦虚道:「哪里哪里,听说最近新来了一位姓佐藤的同事,能力非常强。」 ——所以你以后都带她出外勤行不行!放过卧底吧!! 他一个黑手党到底为什么要替警视厅起早贪黑地加班干活! 目暮十三看向长谷川作的目光顿时更加欣慰:没想到这孩子不仅能力强,还如此懂得谦逊礼节。 可塑之才! 他点点头,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多带长谷川出外勤,让他积累经验,早日成为能力出众、能够保护民众的优秀警官。 「工藤老弟!」目暮警部一回头,正看见工藤优作站在门口沉思,「你有什么思路吗?」 工藤优作抬起头,笑着回答:「有一点,但是还差一些细节。」 「犯人的范围基本上可以缩减到这三个人。」他指出名单上的名字,「分别是死者的妻子、死者的下属,和死者的合伙人。」 他摩挲下巴:「作案手法我已经基本确定了,但有一个地方还没对上。」 正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窜出。 「诶,新一,你怎么在这?」目暮警部一愣,连忙拦住工藤新一,随后抬头看向工藤优作,犹疑道:「这么血腥的画面,让小孩子看不太好吧?」 万一一不小心,破坏了现场,就更糟糕了。 年仅十岁的工藤新一睁大眼睛,抗议:「我是来找线索的!」 目暮警部啼笑皆非:「新一,你还小,等长大当了警察再来找吧。」 优作倒是没有像目暮一样直接忽视工藤新一的话,反而饶有兴味地蹲下身问他:「说说你都找到了什么?」 工藤新一立刻回答:「窗户把手有细微划痕,窗户夹缝里有细碎纤维,显然这是一个被兇手故意伪造出来的密室!」 「此外,死者最终死于□□中毒,但脖颈上却有勒痕,说明至少两人先后试图杀害死者。」 江舟川渡走近时,工藤新一还没讲完。 他站在不远处,正好将这个十岁孩子的推理完全听去,不由得愣了一下。 江舟川渡今日份第二次瞳孔地震。 这个世界的小朋友已经这么聪明了吗?! 这不科学!! 第48章 工藤新一的推理逻辑清晰, 哪怕有一些地方线索缺失,在工藤优作的补充下,也基本上还原了案发过程。 一群大人站在原地听着工藤新一的推理, 面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并不在意,逐渐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工藤新一:「总之,案发过程就是这样, 但是兇手到底是谁, 现在还不能确定。」 第81页 目暮警部一脸严肃,转头问工藤优作:「新一说得对吗?」 工藤优作点点头:「基本就是这样。」 此话一出,其余站着的人均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正巧此时,一名警官似乎发现了什么, 叫了一声工藤。工藤优作道一声「抱歉」, 旋即转身走进案发的房间。 而在震惊过后的众人交头接耳, 议论纷纷,小声询问这是谁的孩子。 在得知这是知名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的孩子后,许多人恍然大悟地啊一声, 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原来如此, 所以其实是他父亲提前告诉他的吧?」 刚刚完成一番推理的工藤新一正自信满满, 等待着被众人崇拜的目光洗礼,却没想到短短几秒的小声交流后, 看向他的视线居然大多都带着「不过如此」的轻蔑。 年纪尚小, 不明白人情世故的工藤新一站在这种目光下, 顿时感到茫然无措。 江舟川渡站在旁边, 皱眉,实在是看不下去, 忍不住开口替工藤新一辩解:「我刚才一直站在旁边, 亲眼看见这个孩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工藤先生交谈, 他自己说出来的那部分推理,完全就是他自己思考的成果。」 一边说着,他一边扯起警戒线,略微弯腰走近,在工藤新一身侧站定,蹲下身,和工藤新一对视。 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工藤新一小小的身影:「新一,你推理得很精彩,以后一定会成为名侦探的。」 夸奖的话语太直白,年纪小脸皮薄的工藤新一微微一愣,随即一张小脸勐地涨红,连说话也磕磕绊绊:「当、当然!」 他下意识抓住江舟川渡的手,大声宣布:「我可是福尔摩斯的弟子!」 饶是江舟川渡也没想到这个孩子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愣住几秒,眨眨眼,笑着应和:「你说的对,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说不定你以后会成为新世纪的福尔摩斯呢?」 他边说着,边站起身,眉眼含笑,食指竖起,轻轻点在唇中:「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小侦探。」 工藤新一呆滞,等回过神时,头上的呆毛都兴奋得翘起来:「很快就会的!」 这么一波替小孩出头的流程进行下来,江舟川渡收到不知多少眼刀。 ——全部来自某位警部补先生。 他回过头,状似不经意间扫过长谷川作,正好对上对方那想要杀人的目光。 长谷川作做口型:你疯了吗?黑手党躲条子还来不及,你闲的没事往上凑?! 江舟川渡轻轻抬了抬下颌,挑衅的意味不能再明显:我就往上凑,你能怎样? 长谷川作:拳头,硬了。 简单不过十几秒的对视结束,江舟川渡收回视线。 目暮警部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俊朗青年的身份感到疑惑,满头雾水问:「您是……?」 江舟川渡颔首,十分坦然地回答:「我是热心的米花町民众,您叫我好人先生就行。」 目暮警部:「啊原来是——」 话音倏地一滞。 等等? 他说他是谁?他说他叫什么玩意?? 目暮警部大受震撼:原本以为又来了个米花町特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侦探」,正打算像平时一样回答「哎呀原来是侦探啊那您看看现场注意保护现场完整」之类的客套话,谁知对方居然没按套路来! 「热心的米花町民众」是什么鬼东西? 「叫我好人先生」也格外奇怪啊! 江舟川渡听到身后某位警部补倒吸一口凉气,唇角微笑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还上扬了些。 目暮警部:「……哈哈哈,先生您真有趣。」 「不过,这里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能进入,而且我看您还穿着病号服,应该是有恙在身,还是先回病房休息吧?」 目暮警部说着,拉起警戒线,一副要赶江舟川渡走的模样。 江舟川渡只是看不惯一群大人那副嘴脸,临时起意替小侦探撑腰,当然没想着要在案发现场久待,当即就朝着拉起的警戒线方向走去。 然后,脚步忽然一顿。 【叮!ssr好人卡技能发动!】 【您有新的好人任务,请查收~】 【[sr级举手之劳]】 【内容:米花町中央医院中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件,在优秀侦探的推理下,作案过程已经清晰明了,可最关键的能够指证犯人的证据却迟迟没能找到。热心的好人先生,还请拜託您协助小侦探,一同找到侦破整个案件的关键证据吧!】 江舟川渡:…… 他沉默两秒,然后在目暮警部和众人的注视下默默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 阖了阖眼,江舟川渡认命般开口:「……其实我是一个侦探。」 实在没能找到什么正当的理由,他只好摆烂,接着胡诌:「没错,我是个侦探,请让我也进去看一眼现场吧?说不定我就找到真兇了?」 他已经在脑海中想像到了自己被毫不留情赶出去的场景,然而—— 目暮警部闻言,脸上展开笑容:「啊,原来如此,您可以进去看,但是请注意不要碰现场的东西。」 其他人也都露出「果然如此这才对嘛」和「又是米花町的侦探呢」的表情。 江舟川渡头顶上缓缓露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说出「我是侦探」这种离谱的回答后你们反而长舒一口气啊?! 第82页 还有,目暮警部,你怎么能因为对方只是说了一句「我是侦探想要看看现场」就随意放他进去?! 你们真的是警视厅的警官吗? 江舟川渡发出灵魂质疑。 警视厅的警官们都这么松散,这个国家真的还有救吗?! 第49章 「我说了我不是兇手!」 正在江舟川渡和目暮警部交谈时, 屋内忽然传出刺耳的叫喊。 江舟川渡皱眉,当下推开门往里走。 屋内正在叫喊的是个中年女性,保养得很好, 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纹路,但大体上看起来依旧年轻。她一身奢侈品,显然非富即贵。 「我再说一遍!我不可能杀死自己的丈夫!」她神色激动, 「虽然他死活不肯把那架破钢琴送给泽奈, 我也确实因为这件事和他大吵过一架,但我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个就动了杀人的念头?!」 「你们这是污衊!」 站在这位太太面前的警官面露难色:「我们没有说您是兇手的意思,只是现在兇手还没找到,您作为相关人必须得留下来……」 她咄咄逼人:「我待会还约了人谈生意, 耽误了你赔的起吗?!」 长谷川作站在一旁, 实在听不下去, 回怼一句:「太太,您的丈夫刚刚死在病床上,您还有心思去谈生意, 看来夫妻关系也不怎么和睦啊?」 女人听了, 冷笑一声, 反而说道:「他死了才好,我巴不得他早死, 这兇手倒是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夫妻关系僵硬。 另一边一直站着的瘦脸男人冷不防开口:「中丘太太, 社长就是你杀的吧?你一直觉得是家族安排的联姻让你和自己真心爱着的人分离, 所以一直痛恨这个联姻对象, 你因此想要杀了他,是吗?」 女人反问:「说起嫌疑, 难道不是你嫌疑最大?你挪用公款的事情暴露, 为了避免牢狱之灾, 决定先下手为强!」 瘦脸面色一僵:「你凭空捏造、血口喷人!」 女人斜他一眼,冷笑,不再说话。 气氛僵硬,一直站在一旁的胖乎乎的男人露出肥腻的笑容,脸上横肉堆积:「哈哈哈,都消消气消消气,这也没什么好吵的,咱们就静静等着,警官们肯定会给咱们一个答案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仿佛投石入水,激起千层浪。女人瞬间激愤起来:「你才是嫌疑最大的吧?!你之前撺掇这个死男人巧夺我的财产,投给那个叫什么……银色什么的公司!还好我看得紧,不然真就让你们得逞了。」 江舟川渡原本听这些狗血的家长里短勾心斗角听得昏昏欲睡,这位中丘太太的话却让他陡然醒过神来。 「是不是叫做『silver』?」他忽然插嘴问道。 女人一愣,往声音源头望去,乍一看到江舟川渡的长相,眼睛勐地一亮,随即连声音都不自觉柔和下来:「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 她撩了撩头髮,敛去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端庄优雅的中丘太太。 她往江舟川渡的方向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江舟川渡沉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 为了套取silver的信息而献身,搞honey trap那一套,是不是有点牺牲太大了…… 一犹豫的功夫,对方居然就已经踩着高跟鞋走到了他面前,馥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江舟川渡略感不适应地皱眉。 倒不是香水劣质,这香水的价格说不定能够江舟川渡活一年。之所以感到不适,只是觉得,他似乎天生不喜欢这种格外雍容华贵的味道。 相比之下,琴酒的菸草味似乎还稍微讨人喜欢一些。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微笑回道:「您好,我叫西田川也,是个侦探。」 「原来如此,你是个侦探?」她目光仿佛放光,像是终于找到了合胃口的猎物,「可惜了,长这么好看,怎么选择了当侦探?去当个明星多好。」 江舟川渡腼腆一笑:「我怯场,站在高台上受万人瞩目会觉得心慌。」 「原来如此……那你平时都主要接什么委託?」 香水味似乎又往自己这边靠了一些,江舟川渡觉得自己的微笑快要绷不住了。 抬眼望向对面,果不其然,长谷川作正憋笑憋得格外艰难。 他一个眼刀丢过去,对方笑得更开心了。 「主要就是一些婚姻忠诚度的调查,偶尔也会有寻找走失小猫小狗的任务。」他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 女人完全不再意对方到底接的什么委託,只是想要找个机会单独把人约出来:「这样吗?那太好了,侦探先生,等会你有时间的话,我们谈谈委託吧,我正好最近有些事情想要调查。」 江舟川渡:…… 他不太想答应,毕竟对方「我要包养小白脸」的意图丝毫不加掩饰,分外露骨。 但是,他确实有点在意对方口中的「silver」。 ……只是套个话,应该没事吧? 他思索两秒,微笑应下:「当然可以,能接到您的委託是我的荣幸。」 瘦脸冷嗤一声:「丈夫刚死就开始找小白脸,也就只有你能做出这种事了。」 女人微微一笑:「行乐须尽早,老了可就真的玩不动了。」 此话一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起。 第83页 江舟川渡立在一片咳嗽声中,嘴角抽搐。 一道道暗含着谴责的视线投来,全在无声地控诉他无耻的小白脸行径。 甚至连工藤新一也面露震惊地望向他。 ……这就是honey trap自损八百的效果吗?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心想,组织里负责搞honey trap的同事真不容易啊。 为了摆脱这种尴尬处境,江舟川渡决定主动发问。他转向那个肥胖的合伙人,问:「抱歉,关于『投资某个叫做silver公司』的事情,您可以再详细地讲述一遍吗?」 他望向对方:「请务必真实准确地叙述,否则我不能够保证您的嫌疑能够被洗清。」 肥胖男人试图油滑地将这件事掩盖过去:「侦探先生,事情真不是中丘太太所说的那样,哪有什么『抢夺财产』一说,我只是跟中丘提了一嘴,最近有家公司挺有潜力……」 闻言,中丘太太冷嘲:「是吗?什么有潜力的公司,连架钢琴都要开口和我们家要?」 江舟川渡一怔,下意识问道:「什么钢琴?」 女人满不在意回答:「银月,一架很老的钢琴,几年前中丘在拍卖场上买下来的。」 第50章 「银月」二字一出, 江舟川渡面色明显一顿。 沢口和silver过于相似的留言都无疑透露了一个信息——u盘的藏匿地点。 只是…… 他皱眉。 沢口作为沢口崇的儿子,知晓u盘的藏匿地点倒还勉强说得过去,为什么silver也会参与到这件事中? 而且, 为什么藏匿地点会出现在一个几乎毫不相关的地方? 真相似乎总是近在咫尺,但他抓不住那最关键的线索,只能看着它从指缝间流逝。 他稍微有点焦躁, 瞥了一眼身旁的中丘太太, 决定开口再多套些信息。 江舟川渡唇角露出弧度刚刚好的微笑,恰好卡在让人感到亲切却又不会过于轻浮的范围内,微微弯腰以配合对方的身高,问道:「这架钢琴的名字倒是很好听, 是您取的吗?」 中丘太太眼中类似于「欣赏宠物」的目光更甚, 她不加思索便回答:「当然不是。」 「这是在拍卖会上买的, 听说好像是上泽家族的东西。」她回忆,「六年前上泽财团的实际掌权人在自己家中被射杀,不久之后他的主公司就垮掉了, 他家里的资产也都被银行拿来拍卖抵债。」 「这是一架古董钢琴, 在月光照耀下琴身仿佛有银光流淌, 所以才取名『银月』。」她拈起一张名片递给江舟川渡,名片上写着她的联繫方式:「您对这架钢琴感兴趣的话, 不妨来我家参观一下, 我会为您安排好专车接送。」 江舟川渡微笑着接过了名片。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瞬间染上复杂的情绪, 暗含着道德上的强烈谴责意味。 这种场面对江舟川渡而言不算多么社死, 毕竟线索和脸面相比起来,总归还是线索更重要一些。 他面色不变, 稳稳接过那张名片, 塞进自己的病号服的上衣口袋中, 朝着中丘太太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谢谢您,我确实很喜欢钢琴,到时候,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我也许可以为您弹奏一曲。」 如果刚才长谷川作还在幸灾乐祸,那到了现在,哪怕是他再迟钝也应该意识到不对劲。 难道这个女人和资料有关? 很有可能,否则依照14号的性格,不可能单纯为了钱财上赶着去做这种事情。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悄无声息地朝中丘太太这边走来,在经过中丘太太时,不动声色地将一枚圆形的窃听器放入对方手提包的缝隙间。 江舟川渡很早就注意到了长谷川作的动作,但从始至终未曾出声阻拦。 在现在这种同时被两个组织代号成员监视的情况下,他想要单独前往某处几乎不可能,只有想方设法地让长谷川作和芝华士认为他「一举一动皆在监控之下」,并且让他们确信这次行动对组织有利,才有可能得到离开二人视线单独行动的机会。 偶尔一次让步,只是他进而再向前的踏脚石。 目光和长谷川作交汇时,他明显看到对方眼底的警告。 江舟川渡回以一个好整以暇的笑容。 于是长谷川作又一次肉眼可见地被激怒。 江舟川渡没时间搭理他,径直向目暮警部的方向走去。 依照系统任务的说法,他只需要协助工藤新一找到最后能够为兇手定罪的关键证据即可。 直接说出来,也算是「协助」吧? 他站在目暮警部面前,指向那位肥胖的合伙人:「警部,兇手就是他。」 被指控的胖子一愣,随即便大吼:「你血口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江舟川渡:「证据就在你的鞋底上。」 「显然,你的鞋底是夹层的,你通过这种方法将作案工具带进病房,然后绕到后院花园,用提前带来的风筝线营造了密室的模样。」江舟川渡语速很快,「另外,死者脖颈上的痕迹是你勒出来的,对吧?」 他倏地转向站在一旁的瘦脸男人:「你向死者求情,希望对方能够帮你掩饰你挪用公款的行径,但是遭到了拒绝,所以你恼怒,暴起勒住对方脖颈,却意外造成对方病发,警铃引来护士,你因而并没有杀死他。」 江舟川渡说到这,停顿两秒,忍不住插一句:「你应该感谢那个警铃,不然现在的兇手就是你,而非那位合伙人了。」 第84页 「去查他的鞋子,他应该还没来得及处理掉那东西。」 话音未落,系统的提示音就响起。 【[sr级举手之劳]完成,奖励1000好人积分,请查收~】 目暮警部:「啊……好,长谷川!去检查一下!」 长谷川作:麻了,这里是只有他一个警察吗?光指挥他干活! 正当长谷川作迈开步子往合伙人那边走时,合伙人忽然重重跪下,掩面痛哭:「我也不想这样的!是他们逼我杀了他!是他们逼我的——」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发黑的血浆忽然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呕出,眼角居然也渗出血来。 在令人震悚的寂静之中,胖子肥硕的身体轰然坠地。 几乎同时,干呕的声音就从人群中传出,随之便是接二连三冲出房间的开关门声。 哪怕是见过许多案发现场的警官也面色格外难看。 工藤优作率先打破寂静,他审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你是怎么推理出他的鞋子带有夹层的?」 江舟川渡:……这还用推理?作为一名天天寻找藏武器地方的黑手党,这种带夹层的鞋底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 他胡诌:「瞎矇的,没想到真对了。」 工藤优作似无意间扫过江舟川渡的指节,在疑似枪茧的地方停顿两秒,意味深长问道:「是吗?」 江舟川渡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霎时明白对方的话外之音。 他状似随意地抬起手腕,将病号服的袖口向上挽起,露出一截腕骨:「当然。」 没多说话,但他正好将自己的掌心展露在对方眼前。 指腹有茧子,可掌根却没有,显然不可能是长期拿枪导致的茧子。 工藤优作又看一眼那个青年。 青年在回答完自己的问题后,再次转身回到了中丘太太身边,含笑闲聊。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毕竟,黑色的乌鸦,怎么会在白天出没。 第51章 「既然兇手已经被找到了, 我应该可以走了吧?」 中丘太太早就不耐烦了,倘若不是有个恰好长在她审美点上的青年出现,她怎么可能在这里陪这群警察浪费这么长时间。 她说着, 毫不见外地在众目睽睽下就要去挽江舟川渡的胳膊。 江舟川渡面色一僵,稍微向外错开几公分,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这种故意躲避的行为让中丘太太有些不满, 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倏地淡下去, 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挂饰般的假笑。 中丘死后,她会继承其全部遗产,摇身一变就能成为东京首屈一指的富翁。要知道,像她这种上流社会人士, 这个年轻人哪怕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再接触到第二个, 而如今她主动向对方抛出高枝以供攀依, 对方却不仅没有主动献殷勤,反而拒绝自己的示好。 ——未免太不识相了些。 江舟川渡看着对方的表情变化,转念之间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平生第一次当小白脸, 不太熟练, 抱歉:) 看在江舟川渡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的份上, 中丘太太勉强压下气闷,退一步朝着那群警察撒气。 她带着怒气一转身, 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的长谷川作, 当即确定了撒气目标, 朝对方破口大骂:「你听不懂人话吗?把警戒线拉开, 我现在就要走!」 「你们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她傲慢地冷哼一声,鄙夷之意难以掩饰地外溢出来, 「我一分钟能挣到的钱是你们这些人卖一辈子命都挣不回来的!还不赶快让开!」 长谷川作强绷着职业微笑, 内心里实则早就演算了八百遍悄无声息地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碍于他给自己安设的「助人为乐好警官」人设, 长谷川作不仅不能回怼,反而还得忍气吞声,拿出最大的耐心安抚「警察应当守护的市民」。 江舟川渡站在一边看好戏,见到长谷川作一副想发火却又必须强忍着的表情,心情极度舒畅,同时对自己没有手机无法拍照留作纪念这件事表示分外遗憾。 长谷川作试图劝说两句,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被中丘太太噼头盖脸的大骂压了回去,于是只好求助般看向目暮十三。 面对这么难缠的人,目暮警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妥协般挥挥手,让长谷川作放她出去。 中丘太太见此,盛气凌人地一撩头髮,对着江舟川渡轻慢地颔首,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走。 江舟川渡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给人一种乖巧可欺的错觉。 和长谷川作错身而过时,他暗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资料疑似在她手上。」 长谷川作打算阻拦的动作旋即一滞,漆黑的瞳仁转动,直直望向江舟川渡。 突然发生命案,突然找到资料线索,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简直像是提前设计好的。 江舟川渡坦然和他对视,轻轻晃了晃藏在衣袖下的监听手环,挑眉暗示长谷川不要太多疑。 长谷川作扯扯嘴角,脸上带着略微有些狰狞的笑容,在江舟川渡的遮挡下做口型: 逃跑你就死定了。 江舟川渡懒得搭理他,扒开他挡在面前的手就往外走。 他朝中丘太太走去,特地换上一副青涩生疏、带着小心翼翼讨好意味的笑容。 第85页 透亮的碧蓝色眼眸神色闪烁,仿佛内心还在为自己这种有违道德的行为纠结挣扎。江舟川渡身上包裹着独属于年轻人的气息,再搭配上那张脸,哪怕是再汹涌的怒火,中丘太太此刻也捨不得迁及他。 负责接送的车辆就在楼下门口,然而就在上车前一秒,中丘太太忽然接了个电话,面色突变。 挂断电话后,她草草解释两句,表示自己生意上有件急事去做,让司机先带江舟川渡一个人回那幢放置钢琴的别墅参观,随即就急匆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江舟川渡一抬头,正好看见站在二楼窗户前的芝华士。 芝华士笑眯眯朝他挥手,朝他做口型:我帮你把她支开了,记得资·料·共·享·哦。 江舟川渡微笑,以同样的方式回道:想·得·美。 车辆发动,很快就消失在芝华士的视野中。 芝华士收回视线,悠然踱步到一个没有监控的角落,拿出手机,指尖翻飞,在信息栏迅速打下一行字。 【14号已离开医院。——z】 等待几分钟,一条信息叮地一声出现在手机上。 【盯紧。——g】 他看着对面发送过来的简短的两个字,眸色微沉。 琴酒想要借这次机会做的事情,他隐约能猜到一些。 他取下金边眼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 琴酒是最先和江舟川渡搭档的人,他对江舟川渡的真实能力再了解不过,同样也一直将江舟川渡这些年来的沉寂看在眼中。 鹰隼拥有搏击长空的翅膀,却宁愿一直保持默默无闻,也不愿意偶尔展露一次自己的能力。琴酒想强迫鹰隼展开双翅,藉助外力将14号推向「正确」道路,倒也情有可原。 ……这对于公安而言,是一次好机会。 他在组织里待了将近十年,帮组织做了不知道多少恶事,依旧没能再向上进一步,升任为有资格进出核心实验室的s级实验员。而据他目前掌握的所有资料,核心实验室或许就是整个组织运作的中枢,储存着最重要的组织资料和实验信息,甚至,组织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boss也极有可能藏匿在那里。 只要能找到核心实验室的具体位置,组织这个庞然大物也不过一击即溃。 甚至,政/府还能不费吹灰之力,顺利接手组织的所有研究成果。 能够「制造」像14号这样拥有逆天痊癒能力的实验室,其研究成果定然是无价之宝。而这也正是fbi、cia等机构,不远千里往这个扎根在东京的组织里投放卧底的原因。 没有人是纯纯粹粹为了剿除组织而来的,他们最根本的任务都是抢夺这个组织用堆叠白骨换来的研究成果。 他将眼镜戴上,视线重新落回江舟川渡所乘车辆消失的地方。 如果,能趁机让江舟川渡以实验体的身份重回实验室—— 说不定就可以里应外合,先众人一步,提前拿到组织的研究成果。 第52章 车辆停在一幢外观华美的别墅前。 江舟川渡进入别墅, 刚一进屋,就有管家引他上楼,到客房内换上准备好的衣服。 一套简单的纯黑燕尾服, 袖口别着精緻的银质袖扣。 尺码刚好,仿佛量身定制。 等身镜中的青年身姿挺拔,碧蓝色的眸子仿佛宝石。 「夫人让我先带您参观一下钢琴。」管家恭敬说道, 「不过一楼大厅现在稍微有点乱, 望您谅解。」 江舟川渡伸手抚过大厅一角摆放的成堆的玫瑰花,问道:「这里今天要举办宴会?」 管家点头:「是的,不过规模不大,很快就能布置完。」 正在这时, 一群人忽然推着一架银色的钢琴出现。 江舟川渡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那就是『银月』?」 「对, 」管家答道:「这是中丘先生最喜爱的钢琴, 自从六年前买回来,就没让人碰过。」 「哪怕是有些键的音色不对,先生也坚决不让调音师碰钢琴。」 管家嘆气:「很奇怪对吗?可我们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要我说, 这东西绝对带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诅咒, 先生当初就不该买它。」 诅咒? 江舟川渡眨眨眼, 故作诧异发问:「为什么这么说?」 管家站在一边,看着人们不断调整钢琴的位置。 「上泽财团原本多么辉煌啊, 可它的实际掌权人最后却死于刺杀, 而财团也一夜之间倾覆衰颓。听说当初上泽先生的次子也一同遇难, 鲜血就洒在这架钢琴上。」 他言语间流露出深深的忌惮:「沾上冤屈之人鲜血的东西, 肯定不吉利,先生说不定就是被咒死的!」 江舟川渡原本没在意管家的话, 直到他听到「上泽」两个字, 那双原本漫不经心的碧蓝色眼眸倏地顿住。 视野中, 钢琴的银漆在微黄的灯光下折射着黯淡的光。 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捻起一枝玫瑰,江舟川渡垂眸细细端详,用仿佛随意间闲聊的语调说:「听说上泽和他的次子是在书房里遇刺的,而钢琴放在琴房里。鲜血怎么也不可能溅到钢琴上吧?」 「可上泽家的次子是位钢琴家,被刺杀的那段时间刚好是音乐宴会的中场休息。当天的压轴曲目会由他演奏。听说他当时临时决定更换曲目,所以趁着中场休息去琴房多练几遍。」管家说,「我觉得,杀手为了灭口,专门找到琴房,趁其不备,在对方弹琴的时候枪杀了他,这种版本可信度才更大吧。」 第86页 江舟川渡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继而歪头问道:「也许只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忽然想要去一趟书房呢?」 管家无奈地看他一眼:「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江舟川渡扯了扯唇角,漠然想道:凑巧的事情多了,哪来那么多不凑巧的事情呢? 玫瑰花枝已经去刺,他将指间捻着的玫瑰插进胸前的口袋中,正好露出猩红如血的玫瑰花瓣。 「我能去看看那架钢琴吗?」江舟川渡望着已经放置妥当的钢琴,「我从小喜欢弹钢琴,虽然只略微掌握了个皮毛,基本的听音还是不错的,钢琴放久了音调难免不准,不如让我看看。」 作为一名管家,审时度势是长久立足的根本。中丘先生已经去世,从今往后家中掌权的便是夫人。而夫人对这架钢琴的关心程度,大概还不如她对眼前青年那张脸的关心程度。 管家不假思索地应允,手掌摊开引向前方:「当然,它的荣幸,您请。」 江舟川渡走到钢琴前,轻轻掀起琴盖。 指尖拂过黑白琴键,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silver端坐于银色钢琴前,指尖流畅翻飞的模样。 十四岁时,他正式被组织实验室盖戳「失败实验体」,离开实验室,进入组织的训练营。 江舟川渡在实验室里待了七八年。那七八年间,没有实验员会主动和他沟通,更别提告诉他正常的世界长什么样。 他一直懵懵懂懂,到了十四岁离开实验室时,他对于正常人类社会的了解基本为零——甚至还固执地认为实验体不算作生命,差点炸了有近百名实验体的据点。 而在训练营中,他每天所见之人,不是眼里淬着疯劲的天生恶种,就是视线含冰的杀人机器。 总而言之,没一个正常人。 那些充斥着恶意和各类负面情绪的眼睛时时刻刻环绕在身边,仿佛粘稠的泥沼,漫延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 甚至于,每一次训练结束后的短暂瞬息,他都会莫名觉得有什么阴冷又潮湿的东西,缓慢蚕食着他的心脏,带来本能上的不适。 直到他第一次看到,上泽财团实际掌权人的次子,上泽影。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在偶然一瞥中,窥见那双和周围人完全不同的,清澄澄的眼眸。 忍不住就亦步亦趋地远远缀在后头,直到上泽原离开,单独留下上泽影一人。 他凑上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对方,视线一直钉在那双眸子上。 上泽影彼时正拿着钢笔,趴在摆满枪械零件的桌子一角上,给自己的某位笔友写信。感受到一道视线长时间地聚焦在自己身上,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江舟川渡。 他皱眉:「你在干什么?」 尚且懵懂的江舟川渡眨眨眼:「看你。」 「看我做什么?」上泽影一怔,疑惑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江舟川渡思索两秒,摇摇头:「没有什么事情,今天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 「我在看你的眼睛。」江舟川渡接着回答,「你的眼睛不太一样。」 ——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的眼睛看上去,让我觉得很舒服。 江舟川渡是这么想的,干脆也就直接这样说出来了。 上泽影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种回答,略微惊讶后,问:「你今年多大?」 「十四。」 居然和自己同龄? ……那他未免也太过瘦小,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这是什么?」 一个不留神,江舟川渡已经站在了他身侧,垫着脚,指着桌子上的信纸问道。 上泽影下意识回答:「我给笔友写的信。」 江舟川渡点点头,一目十行扫过全文,最后视线驻留在最后的落款上。 「silver?这是你的名字?」 然而不等上泽影回答,江舟川渡忽然点点头:「很好听——」 「那么,silver,我也想和你写信,可以吗?」 第53章 「那么, silver,我也想和你写信,可以吗?」 看似是疑问句, 可江舟川渡的口吻却更像是一种单方面的通知。 他完全没等对方回答,直接就拿出一张训练营地图,平铺在桌子一角。 然后十分自然地拿起上泽影的钢笔, 在地图上画圈标註地点。 「你大概多久会来一次训练营?」 江舟川渡正寻找合适的存放信件的地方, 头也不抬地问道。 「呃……我好像还没答应你?」 上泽影尴尬地笑笑,对方的行为太过自然流畅,反倒显得他格格不入。 闻言,江舟川渡手上写写画画的动作忽然一滞。 略微思索两秒后, 江舟川渡抬起头来, 平静地望向他:「和我写信, 我会帮你做一件事。」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任何事都可以,我一定会完成。」 许下承诺, 小少年不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用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望着上泽影。 上泽影挠挠头, 心想,他要这种承诺有什么用。 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太难缠, 他忍不住望向门口, 希望父亲能过来解救他。 江舟川渡顺着对方飘忽的视线望过去, 替他打消这个念头:「刚才你一直跟着的那个人去地下会议室了, 至少两个小时才会回来。」 第87页 上泽影:…… 他脖颈一僵,缓慢地将脸转过来。 江舟川渡并不在意对方的脸色, 只是追问:「所以你现在答应我了吗?」 上泽影一言难尽看向面前这个瘦弱的蓝眸小孩。 一直面无表情, 说话的时候连眼神波动都没有, 这孩子简直像个石雕。 他试探性问道:「我们似乎不熟?」 江舟川渡稚嫩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变化,他拧起眉,问:「写信必须要彼此熟悉才行吗?」 「倒也不是……」 「哦。」 江舟川渡点头,再次将话题绕回去:「所以你现在答应了吗?」 上泽影嘴角抽搐:怎么又绕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和我写信?」 「我喜欢你的眼睛。」江舟川渡回答不假思索,「这好像一开始就说过了吧。」 上泽影一愣。 他下意识和那双碧蓝色眼眸对视,忽然想起父亲最近送给自己的那枚蓝宝石胸针。 喜欢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亚洲人最普通的棕黑色,哪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相比之下,少年自己的眼睛才真正称得上璀璨惊艷吧? 他不解,皱着眉没说话。 江舟川渡看到对方依旧不肯松口,暗自蹙眉。 为什么不肯答应他呢,明明他给出的条件已经很有分量了。 小到杀人灭口,大到夺权争利,没有什么他不能去做的——人们最渴望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他撇撇嘴,伸手揪了揪对方的衣袖,仰头道:「不论你要求的事情是什么,我都会完成的,你要相信我。」 碧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答应我,好不好?」 虽然已经十四岁,可他因为实验药物影响了生长发育的原因,外表至今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青涩稚嫩。 他脸颊上不像其他小孩一样肥嘟嘟,可那双眼睛仿佛玻璃珠,眨巴时水盈盈的,分外可爱,简直让人难以拒绝。 上泽影内心冷笑:不可能的,撒娇也不管用,我又不认识你。 嘴上:「好。」 反应过来的上泽影(瞳孔地震):……为什么会这样?! 江舟川渡歪歪头:「那就一言为定,你要记得每周给我写信哦?」 随即,江舟川渡就开始在地图上标註放信的地点。 ……可恶,他这是被催眠了吗?怎么就答应了! 父亲每次带自己来的时候,都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搭腔。现在他不仅搭了腔,居然还答应和这里的人成为笔友。 这要是被父亲发现,他一定会完蛋的吧! 「所以你下次来的时候,就将信放在这个地方……silver?」 江舟川渡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听自己说话,皱眉唤了一声。 「啊?」上泽影慌乱应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他在心里嘆口气,安慰自己:只是写信的话,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那么以后我们就是笔友了。」他弯起眼睫,朝蓝眸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江舟川渡的视线在对方的笑容上顿了一会。 然后默默移开视线。 好神奇,明明只是看到对方笑,自己居然也会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吗? 他回答:「14号,或者可以叫我江舟。」 「嗯……那么江舟君的名字是什么?」上泽影摩挲下巴,若有所思,「如果以后要经常写信,总是称唿姓氏感觉有些生份。」 ——二十三岁的江舟川渡姓名双全,可十四岁的实验体江舟却只有一个数字代号和一个在训练营登记时随便填上去的姓氏。 「我没有名字。」 话刚脱口,他就看到silver脸上诧异的表情,不想让对方认为自己在故意隐瞒,于是解释道:「因为之前还没有遇到过需要名字的场合,所以没有取名。」 上泽影一时有点迟疑。 这孩子恐怕是孤儿,所以才没有名字吧? 自己是不是戳到人家痛处上了? 可是,看他还是那副石膏像般面无表情的状态,似乎、好像、也许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江舟川渡坦然道:「你想要怎么称唿我呢?我无所谓。」 上泽影小心翼翼试探:「要不,我给你想个名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未免太冒犯了些,自己和对方同龄,哪里轮得到他来给对方起名字。 名字可是要伴随人们一生的东西。 他当即改口:「算了,你就当我没——」 江舟川渡打断他,乖驯点头:「可以。」 ……诶?这就答应了? 那双透亮的蓝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对方问:「你想给我取什么名字?」 上泽影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配合,磕磕绊绊开口:「呃……太川、次郎、寻一?」 少年静静地看着他,周身莫名有股宁和的气场。 那股宁静漫延到他身上,瞬间让他平静下来。 他的表情渐渐淡去,思绪漫无目的地飞远。 灵光一现。 他的眼睛倏地亮起来,声线上扬:「就叫『川渡』怎么样?」 「江舟川渡。」他眉眼弯弯,看着蓝眸少年咧嘴笑,「大家取名字,都要有好寓意。」 第88页 「这个名字的寓意是——」 「祝你以后,不论遇到什么坎坷,都能像乘舟渡过江河一样,一帆风顺。」 第54章 「先生?」 江舟川渡骤然回神。 管家面露担忧:「您没事吗?」 「……没事。」 他垂眸看向黑白交错的琴键, 指尖轻轻按在一个键上,琴身发出沉闷的低音。 「我以前见过这架钢琴的主人。」他在琴凳上落座,姿态优雅, 嵴背挺拔,「有幸听过一次他演奏钢琴。」 管家:「上泽家的次子确实是一位难得一见的钢琴天才,可惜, 天妒英才。」 江舟川渡没回话, 他将手轻轻搭在琴键上,然后试图在久远的回忆中扒拉一些和钢琴有关的东西。 silver弹钢琴的时候,手是怎么放的? 他确实只见过一次silver弹琴,而且还只是远远地看了不到一分钟。 但当值得回忆的画面只剩下那么不到一分钟片段时, 再久远模煳的场景也会在一次次自我强迫的回想下变得凝实清晰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 指节微微弓起, 那双常年握枪的手摆出了极其标准的起手姿势 管家看着青年骤然柔和下来的气场, 愣了一下。 他当管家很多年,最擅长分辨不同的人。哪些人外强中干,哪些人锋芒内敛, 他向来一眼就能看穿。 太太这次看上的人, 脸虽然好看, 却给人一种尖锐的锋芒感,就像是带着尖刺的玫瑰花, 美则美矣, 可总是隐约让他觉得内心发憷。 但在刚刚, 骨节分明的手摆上琴键时, 眼前的青年瞬息之间像是变了个人,原本带着的攻击性消散殆尽, 只剩下仿佛流水般的柔和。 指尖坠落, 将琴键压下。 乐声倏地响起。 刚开始还有些生疏, 偶尔的迟缓停顿透露出弹琴者的技艺并不娴熟。但随着黑白琴键不间断地交错往復,从琴身中淌出的乐声越来越流畅悠扬。 像流动的月光,泛着寒意,在银色的漆面上闪烁不息。 管家原本对江舟川渡并不在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存忌惮,但想来按照夫人那种喜新厌旧的性格,这个青年大概也不会在这幢别墅中待多久,没什么值得他特别关注的地方。 但现在,在盯着正全神贯注弹琴的青年,呆愣几秒后,他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青年或许和夫人以往带来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去收拾一间最好的客房!」他陡然转身,随手拽住一个正在布置大厅的下人,压低声音吩咐,「凡是他的要求,不论多离谱,也必须满足。」 那个不巧被拽住的下人隐晦地看了一眼正在弹琴的江舟川渡,扯了扯唇角:「好啊。」 管家听到他的声音,顿时觉得陌生,拧起眉,重新认真端详起对方:「你是新来的?怎么有点眼生。」 「下人」漠然垂眸,轻轻开口:「是的哦,我是新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尾音带着甜腻的味道。他伸手,轻轻按住管家的肩膀,让对方直视自己。 管家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煳起来,自己的大脑仿佛也瞬间凝滞起来,半晌,才呆愣愣回答:「啊,对,你是新来的,我怎么忘记了。」 对方轻笑一声,将压着管家肩膀的手松开。 而与此同时,钢琴前的江舟川渡并不知道管家已经将他从一众小白脸中提拔为一号小白脸这件事。 他已经从一开始沉浸在回忆中的状态中抽身而出。 【真相隐藏于银月之下。】 江舟川渡缓慢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 「银月」应当就是指代着这架钢琴。 毕竟,这架钢琴一直陪伴着silver,是他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不引起任何怀疑,直接接触的东西。 ——好好想想,江舟。 如果你是silver,你会选择什么方式传递信息? 有什么是哪怕琴谱上留下的线索泄露,得到线索的人也难以破译的信息传递方式? 琴声从他的指尖下流淌而出,连绵不绝,一如他的思绪。 下一刻,他按下某个琴键。 轻微变调的琴音霎时吸引住江舟川渡全部注意力。 琴音骤停。 碧蓝色的瞳仁微微放大。 ……他好像知道了。 沉吟半晌,他再次从头开始弹奏方才弹奏的曲目。 这次他格外留意那些变调了的琴键,无数音符从他脑中闪过,层层筛选,最终只留下寥寥十来个。 原来如此。 确实是一个很难被发现的消息传递方式。 江舟川渡轻声笑起来,唇角上扬。 他小心翼翼地阖上琴盖,站起身来,随后碧蓝色眼眸转动,瞥向管家所站的地方。 对方正在和下人嘱咐着什么,神色紧绷。 视线转移,落在那位正「洗耳恭听」的「下人」身上,停顿两秒后,江舟川渡眨了眨眼睛。 神色随即变得玩味起来。 毕竟,港口mafia的干部跑这来顶替别人当苦力,这么有趣的场面可不多见了。 不远处的「下人」感受到视线的存在,不动声色地抬眸,同样望向江舟川渡这边。 两道视线在空中遥遥相接。 鸢色的眼睛淬着粘稠浓烈的恶意,仿佛蛇瞳般冰冷骇人。 第89页 在二人对视的瞬间,太宰治嘴角的弧度逐渐上升,最终扯出一个让人胆寒的甜腻笑容。 系统看到这个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退到江舟川渡身后。 江舟川渡和对方对视两秒,随后终于率先忍不住,默默移开了目光。 ……港口mafia是不是该配个心理谘询师了,你们这干部看起来精神值不太稳定的样子。 简直比芝华士还疯。 江舟川渡:另外,为什么伪装成下人也不愿意把绷带拆掉啊?!难道绷带才是本体吗! 而且,明明没有拆绷带,却完全没有被注意到,想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吧? 管家又嘱咐了几句,忽然意识到钢琴声已经停下,赶紧转身,便看到江舟川渡已然站起。 他随手打发走下人,脸上堆上比刚才更为亲切自然的笑容,迎了上去。 江舟川渡装作感受不到那来自太宰治的针扎般的视线,对管家笑了笑:「这个钢琴的音色很特别,多亏您我才能有幸亲手用这家钢琴弹曲。」 管家连连摆手,客套:「哪里哪里,先生您琴技这么好,只有像您这样的人来弹这架钢琴,这架钢琴的特殊之处才能真正地显现出来。」 江舟川渡唇角含笑,没有接话。 管家:「您累了吗,我吩咐人给您准备了房间,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江舟川渡嘴上一口答应,心里吐槽:「去了太宰治精心准备的房间才更没法休息了好吗?」 开门就送黑黢黢枪口一份,附赠豪华物理超度大礼包。 他现在身上没有武器,更没有除了监控手环之外的任何可通讯设备。 「给我兑换一把枪,随便什么型号的都行。」他跟在管家身后,往客房走去,「再兑一部手机。」 【行,一共两千。】系统落在他的肩膀上,【我可提醒你,你现在已经没有几个积分了,之后要省着点用。】 江舟川渡敷衍地应了一声。 省着点用?那是不可能的,他辛辛苦苦赚回来的积分,不花光难道还攒着过年吗? 走在前面的管家脚步忽然一顿,停在走廊一间房间前。门锁是电子锁,管家输入密码后,门把手嘀嗒一声清响,门缝向外弹开一些。 管家替江舟川渡拉开房门。 江舟川渡于是也跟着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面前的房间。 面积不小,装修赏心悦目,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 看起来很安全。 江舟川渡挑挑眉,对系统说:「似乎没什么异样?」 第55章 话音未落, 站在江舟川渡面前的管家忽然浑身一颤,整个人向前倒了下去。 下一秒,一个坚硬的金属物体就抵上了他的背部。 江舟川渡:…… 这乌鸦嘴, 怕不是开过光? 太宰治笑吟吟:「好久不见啊江舟君。」 江舟川渡:「倒也没多久。」 太宰治没搭理对方的插科打诨,手中的枪往前进了几寸:「进屋。」 江舟川渡暗自长嘆一口气。 可恶,明明琴酒已经接管这个任务了, 港口mafia怎么还盯着他不放。 客房的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 管家的躯体忽然悬空,被随意地抛在地毯上。 ——重力使也在。 江舟川渡当即眼神乱瞟,试图寻找那个橘色头髮的少年。 「啧,乱看什么?这次可不会让你再跑掉了。」中原中也不耐地皱眉, 从房间内走出, 身旁正悬浮着一个酒杯。 暗红的葡萄酒液被冻结般, 一动不动。 江舟川渡大为震撼:原来异能力还能这么用,高级。 「二位这次也要像之前那样严刑逼供吗?」江舟川渡举着双手,脸上却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的神色, 「那我话先说在前头,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哦?」 「你们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哪怕是拷打审问,我也没办法凭空交代出你们想要的信息。」江舟川渡一脸无奈, 「我就是一个不入流连代号都没有的技术外援, 不然我也不会被选做靶子了。」 他提议:「你们这么厉害, 想知道什么, 直接去找朗姆不好吗?干嘛要来为难我这种底层打工人。」 本以为这些堪称冒犯的话语过后,眼前的港口mafia干部会被激怒, 江舟川渡已经做好了极限求生的觉悟, 然而没想到, 不论是太宰治还是重力使,似乎都没什么反应? 中原中也只是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他一眼,而太宰治则连眼神波动都没有。 他甚至收起了枪,保险栓被扣上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待遇和上次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看来在过去几十个小时里,他们也没空闲下来,找到了很多信息。 那么接下来的谈话,很有可能会涉及一些关键的事情。 江舟川渡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吩咐系统:「把屏蔽器打开。」 【[永久监听屏蔽]已开启。】 太宰治慢悠悠绕道江舟川渡面前,半眯着眼,唇角带着笑,指了指沙发:「请坐,离宴会开始还有很长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聊。」 江舟川渡假笑:「港口mafia高层干部的时间可比我这种小人物的时间金贵得多,我哪敢耽误二位的时间,咱们还是别聊了。」 他话中讥讽的味道太浓,中原中也终于有了反应。他面无表情抬起眼眸,冷漠地摊开手掌,小幅度的做出一个「向下压」的动作。 第90页 一瞬间,江舟川渡甚至隐约听见了空气被重力压缩而产生的爆鸣声。 他下意识阖上眼,并且开始思考自己待会要怎么脱身。 要不再利用一次异能特务科吧?毕竟能拖住异能者的也就只有他的同类了。 然而,一秒后、两秒后、三秒后…… 无事发生。 那一阵碾压力道倏忽间化作一股清风,只是在他的燕尾服上轻柔地拍拂两下,仿佛替他掸去灰尘。 他眼睫颤了颤,随后睁开眸子。 只见中原中也的手腕正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 太宰治扣着中原中也的手腕,将他的手压回去,露出格外欠揍的表情:「诶呀诶呀,小蛞蝓这就被激怒了?」 说着,太宰治侧身盯着江舟川渡,话语中隐隐带着威胁:「江舟君,不要耍那些小心思哦。哪怕异能特务科现在能够检测到异能使用后产生的异能波,他们找到这里来之后也不会解救你,你只是从一个狼窝落入另一个狼窝罢了。」 江舟川渡于是立即乖巧落座:「干部先生说笑了,我一个黑手党怎么可能会想着让条子来救自己。」 他瞥一眼太宰治的手:通过接触使异能力失效的能力吗? 这大概算是很少见的反异能者了吧。 中原中也拧眉,啧了一声,勐地甩开太宰治的手,大力将身后的椅子拉过来,钢制的椅脚刮过地毯,留下一道深痕。 太宰治:「诶呀,小蛞蝓天天都在生气呢。」 系统忍不住吐槽:【大概是因为他天天都能见到你吧?】 江舟川渡:这种大实话可不兴说啊:d 「不过,现在还是江舟君的事情重要一点。」话锋一转,太宰治又将话题引回江舟川渡身上,「江舟君,我们其实没有恶意。」 他嗓音一沉,抬起鸢色眼眸再看向他时,整个人的气场都瞬间阴冷下来,真正让人有一种类似于「他原来真的是港口mafia的干部啊」恍然大悟的感受。 江舟川渡漫不经心地拨弄两下手腕上的监听手环,等着对方接着说下去。 「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那份资料对于我们很重要。」太宰治说,「我们已经和你所在的组织进行了交涉,但是——」 「但是因为组织的二把手朗姆一直在阻挠,所以进展并不理想?」江舟川渡打断对方,「你们为了逼迫组织妥协,甚至不惜想方设法地炸毁组织仓库。」 那个仓库对组织来说极为重要,平日里看守非常严苛,港口黑手党专挑这个地方炸,明显就是在挑衅示威。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来自己炸福利院的黑锅似乎也被甩在了港口mafia的头上,忍不住想笑,但最终还是凭藉强大的意念强行憋住,嘴角微微抽搐,看起来格外奇怪。 「啊对了,你们还炸了组织的筛选实验体的据点。」 江舟川渡适时补刀,鼓掌浮夸地吹捧道:「不愧是港口mafia,出手利落,佩服佩服。」 太宰治:…… 饶是太宰治也忍不住青筋暴起,朝江舟川渡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 「江舟君,福利院到底谁炸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第56章 「港口mafia可以替你隐瞒这件事。」太宰治说, 「但是,江舟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江舟川渡挑眉, 正要说话,忽然被太宰治打断。 「江舟君,像是『欸,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这种话就不用再说了吧?」太宰治轻轻点了点桌面, 抬眼看向江舟川渡,「江舟君过去十几个小时的经歷,实在是精彩纷呈,想来收穫也颇丰?」 江舟川渡心下瞭然。 果然, 港口mafia已经查到了他的行程。 是用异能力查到的吧?毕竟他的扫尾工作做得那么完善, 连盘踞在东京的组织都没能找到端倪, 对东京不熟悉的港口mafia倘若不靠异能作弊,恐怕更不可能发现什么才对。 江舟川渡双手交叠,抵在下颌:「我确实找到了一些线索,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眉眼一弯, 狡黠的眸光闪烁, 他歪头,笑着反问:「太宰先生真的认为会有人相信你们的说辞吗?」 「组织可有可无、整天混吃等死的失败实验体, 和拥有众多强大异能者、对外方针向来强硬的港口mafia比起来, 怎么看后者是始作俑者的可能性都更大吧?」江舟川渡说, 「而且, 太宰先生,你只是知道了我的行程, 但你压根没有任何能够取信于人的证据, 是不是?」 港口mafia的成员信息表他看得很仔细, 而且异能特务科袭击他时,他就想到必然会有现在这么一幕。 因为那名叫做坂口安吾的异能者,实在太过特殊。 【姓名:坂口安吾】 【异能力:堕落论。】 ——能够通过物品,看到与之相关的过去的异能力。 这种异能力放在情报部门,简直堪称作弊器,只要随便收集到一个目标人物触碰过的物品,让坂口安吾看一眼,就能完完整整地得到需要的情报。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纵然能够凭藉自己的技术,瞒过一切电子设备的监控,清除所有留在系统中的痕迹,可他不可能不去碰实体存在的东西。 但这种异能力也有一个格外明显的缺点: 用这种手段得到的情报,很难取信于没有异能的人。 第91页 「但这里都是没有异能力的凡人,太宰先生。」江舟川渡故作无奈地摊开手,「像那些碰一下东西就能看到过去场景的人,我们一般称之为神棍。」 太宰治略微有些惊讶地看向江舟川渡。 ……居然知道坂口安吾的异能力。 他重新审视正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眼神中带上一丝深究。 虽然早在上次见面,他就觉得对方对港口mafia的了解多得不太正常,但没想到,对方对于mafia成员的了解居然细緻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坂口安吾只是组织的普通成员,几乎不出外勤,常人很难打探到他的消息。江舟川渡连他的信息都了如指掌,这情报来源未免也太宽泛。 在横滨,港口mafia屹然耸立于众多势力之上,大权在握,威慑各方,哪怕是异能特务科也对他们有所畏惧。 到底是谁不仅在港口mafia眼皮底下收集了这么多的情报,还有胆量卖给其他人? 「你知道的挺多。」太宰治若有所思,「是哪个情报贩子卖给你的?」 江舟川渡:「一位好心的俄罗斯人罢了。」 太宰治:……听起来颇为耳熟呢。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你知道他是谁吗?与虎谋皮,小心死无全尸。」 江舟川渡挂上商业假笑:「那就轮不到您操心了。」 「说说你们能给出的条件?」他向沙发真皮椅背一靠,双臂环抱,朝太宰治的方向抬了抬下颌,「二位这次既然没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那我们也可以好好坐下来谈谈资料的事情了。」 系统:【你的语气好欠揍哦。】 江舟川渡(核善微笑):换成任何人,都没法和差点杀死自己的人好好说话吧? ——何况现在,主动权早已握在他的手中。 他掀起眼皮,偏头看向窗外,碧蓝色的眸子映在玻璃上,冷漠寂然。 窗外一片葱茏,绿叶在微风中簌簌作响。飞鸟倏地划过,带起一片枝桠,树丛短暂地露出一个明显的空隙,随后又迅速归位。 江舟川渡眸子忽然凝滞。 在那不过几秒钟的空隙中,远处的白楼天台露出一角。 就在那天台的栏杆旁,一架狙击枪正端端架在那,狙击镜反射出白光。 怎么回事,这完全不在他的预想范围内。 他怔忡,第一时刻想到的可能性是「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除非朗姆今早上开关门的时候把自己的脑袋压平挤扁,或者昨晚洗澡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水灌进脑子,否则就算是再气急败坏,朗姆也不可能干出在风口浪尖时主动对他下手的蠢事。 江舟川渡下意识看向另外两人。 他忍不住皱眉:普通的子弹,真的能对异能者造成伤害吗? 如果是重力使,恐怕子弹压根不会近他的身。如果是太宰治,他的搭档也必然不会让他被子弹射中。 所以,对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生命那么宝贵,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好吗?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发觉树叶的波动方向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 一枚子弹破空而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黑痕。 子弹割裂空气带起的疾啸声压迫感十足,可在重力使面前,不过像是一股轻风。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只是轻轻做出一个格挡的动作,轻而易举就将其挡在几米之遥的地方。 漆黑的子弹被重力包裹、碾压,悬浮在空中,逐渐被挤压,不时发出噼啪声。 不对劲。 江舟川渡忽然心中一颤。 这枚子弹的目标不是异能者。 从一开始,这枚子弹就不是为了击中任何一人而射出的。 强烈的危机感猝然翻涌上来。 「等等,不要碾碎——」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他的话音倏地掐断。 巨响轰然炸开,他只感觉到耳膜忽然被冲击,随后便是刺耳尖锐的鸣声。 赤红的烈焰转瞬间席捲视野,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然而这似乎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因为他隐约间听见,楼下大厅,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而在一片嘈杂中,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晰。 「钢琴!」 「钢琴着火了,不要过去!」 碧蓝色的瞳仁微微放大。 第57章 房间中木质家具不少, 倏忽间即被点燃。 耳鸣未消,江舟川渡不顾身上的伤,勐地冲到窗边, 死死扣住窗框向外探身,试图寻找射出那枚爆炸弹的人。 恰巧忽起一阵大风,枝叶盪开一个空隙, 露出白色天台。 空无一人。 江舟川渡怔愣。 大风卷过江舟川渡额前碎发, 拂过眼眸,吹进屋内。 烈焰在他身后狂曳。 「江舟川渡!」 骤然一声大喊,将江舟川渡猝不及防地拉回眼前现实。 他整个人像是突然解冻的冰雕。 中原中也五指一握,勐地将对方悬空扯过来。 江舟川渡下意识想反抗, 然而还没等他挣扎, 中原中也的面容就忽然放大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中原中也身旁就是太宰治, 二人并肩站在走廊中。 在他们身后靠墙的地方,躺着一无所知的管家。 第92页 烟雾和火焰被重力使隔绝在外,隐形的壁垒坚不可摧, 外部火焰熊熊, 内部一片宁和。 中原中也拍灭江舟川渡衣服上的火焰, 拧眉呵斥:「疯了吗,往火堆里跑?!」 江舟川渡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裸露在外的肌肤。 大部分地方只是水泡, 偶尔有些地方烧伤稍微严重一些。 怪不得刚才总觉得皮肤隐约有点烫, 原来是被火焰燎到了。 「我必须找到发射爆炸弹的人。」 江舟川渡不甚在意, 从后腰出掏出凭空出现的枪械, 咔嗒一声,弹匣上膛。 「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毕竟你们上次差点杀了我, 这次你们救我, 就算是二者相抵了。」 太宰治眯了眯眼,扫过对方额头上细细密密一层汗,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离奇的猜想,问道:「江舟君,你是没有痛觉吗?」 江舟川渡愣了一秒,旋即便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绷带少年:「你觉得,正常人会没有痛觉吗?」 太宰治面色不变,笑眯眯反问:「实验体也算是正常人吗?」 江舟川渡:「那可真是让您大失所望了,实验体在这方面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鸢色眼珠转动,扫视江舟川渡。 燕尾服衣角被烧去尾摆,灰烬和残余的布料连缀在一起,看上去异常狼狈。 手腕和脚踝只是起了些水泡,最严重的还是要数双手。 窗框是木质的,几乎第一时间就被点燃,江舟川渡为了往外探身,不顾火焰直接抓上去,手上的烧伤简直惨不忍睹,不少血泡破裂,染在枪上。 太宰治目光一顿,忽然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江舟川渡手上的烧伤,似乎正在……癒合? 层层血泡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结疤成型,像褪甲一样迅速脱落,完整无损的肌肤转眼就取代了原本惨不忍睹的伤痕。 而与此同时,江舟川渡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逐步升高。 像是发烧,整个人都混混沌沌,大脑迷迷煳煳像一团浆煳。 这大概是实验体迅速痊癒能力唯一的一个缺点了。 他轻唿出一口气,垂眸再三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 太宰治看向江舟川渡的眼神染上几分晦涩。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实验体,在黑色乌鸦眼中都只能称作「废品」的话……真正的成品该有多震撼世人? 倘若有朝一日,这个组织被剿灭,它的实验成果不论落到哪里,都必然会引起一场浩劫。 而江舟川渡本人,更会处于各个势力之间争夺的暴风眼。 太宰治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身侧的橘发搭档。 只见中原中也盯着蓝眸青年持枪的手,似乎也在沉思着什么。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中也和江舟川渡倒是颇为相似。 旋转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中原中也眉眼一凛,侧身挡在江舟川渡前。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他顿了顿,掩耳盗铃似的压了压帽檐,告诫:「不要让他们看到你的烧伤。」 ——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的特殊。 江舟川渡颇为意外。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中原中也。 重力使对他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 纵然对这种转变摸不着头脑,他还是礼节性地道谢。 「管家老先生!」组织救火的人大喊,「您还好吗?」 江舟川渡将枪收起,瞥一眼提前被中原中也拖出来躺在一旁的管家,替他应了一声:「挺好的。」 然后将外套脱下,遮住手上还没有完全消褪的疤痕。 听到有人回应,那人当下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他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抬眼看向走廊时,整个人目瞪口呆。 只见赤红的火焰将整个走廊包围,而在不远处的地方,不断波动的气流下,隐约站着三个人。 他们所站的地方好像一个真空层,所有火焰都仿佛从某个无形的表面流淌过去,丝毫没有侵入那片区域的徵兆。 而躺在墙侧的人,似乎正是管家? 他当即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喃喃道:「神、神迹?」 「不是神迹。」 中原中也伸出手,十几个灭火器猝然挣脱众人的持拿,漂浮起来。 指节轻轻蜷缩,他做了一个弹指的动作。 灭火器一齐喷射出干粉,转眼浇灭大火。 他这才慢半拍地接上前半句话:「人类而已。」 「你很在意那架钢琴啊?」中原中也瞥一眼青年的手,发现疤痕已经完全褪去,便不再挡在前面,「那架钢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江舟川渡没有回答,径直走近方才的房间,扫视一圈,视线忽然钉住。 他走近,从一堆白灰里翻找到了一片爆炸弹的残骸。 指尖捏着弹片,仔细观察,他忽然在角落处找到了一行出厂标号。 【acrum-209714】 ……是朗姆走私军/火的编号。 他站起身,将弹片扣在手心,漫不经心地抛了抛。 随即转过身,面无表情。 「你们不是想要资料吗?」 弹片从空中坠落,他一把接在掌心,掀起眼皮,漠然看向中原中也和太宰治。 青年的声音很轻,其他普通人听不见,但异能者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93页 他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第58章 「我们做个交易吧。」 太宰治挑眉。 江舟川渡握着弹片, 径直朝他走来,面无表情,瞳仁深沉, 气场冷得掉冰碴。 楼梯口的一群人终于缓过神来,轰然四散,二楼走廊上瞬间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太宰治问:「你想用资料换什么?」 江舟川渡停下脚步, 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袖角, 露出金属材质的监听手环。 「先帮我把这个拆了。」他看向中原中也,「大家应该都不希望谈话被第四人听到吧?」 中原中也微动手指,监听手环瞬间不堪重负,发出咔嚓一声, 向外弯折成两段, 砸在地上, 露出红蓝相缠的电线。 江舟川渡俯身,拾起手环:「我要用资料换组织高层朗姆的项上人头。希望今晚十二点前,我能得到他的死讯。」 此话一出, 两位干部神色各异。 太宰治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表情, 就差把「果然如此」刻在脸上。 江舟川渡扫视一眼:「你们肯定可以做到吧?」 中原中也皱眉, 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他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你既然知道资料在哪,拿到资料后弄垮朗姆不是很容易?」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偏偏来委託他们这两个不久前还针锋相对的人。 「江舟君不想引起组织的注意, 对吧?」太宰治替青年回答, 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江舟君, 璞玉註定无法久藏, 你只要在组织一天, 就迟早会引起众人注意。」 他笑吟吟地,向青年递出橄榄枝,试图挖墙脚:「不如来港口mafia,如此就不必再遮遮掩掩。」 江舟川渡瞥他一眼:「不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横滨异能者扎堆,三天两头火併,动辄全城沦陷,像他这种普通人还是能跑多远跑多远为妙。 「晚上十二点前,我要得到朗姆的死讯。」江舟川渡径直从二人中间穿过,走到楼梯口时,他脚步一顿,回望二人,「然后我会在五号地铁口等待二位。」 = 夕阳如火。 系统悬浮在江舟川渡身侧,在小巷中穿梭。 声音幽怨,系统电子屏都变成了幽森蓝屏:【宿主,你到底要游荡到什么时候?】 江舟川渡眼皮都不带抬一下,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指尖翻飞,打出一段段看似毫无意义的乱码。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又不是港口mafia,你急什么?」 【你答应今晚十二点交出u盘,这都太阳快落山了也不见你动身去找u盘。】 系统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话语瞬间磕磕绊绊。 【等、等等,你难不成压根不知道u盘在哪,打算空手套白狼?】 江舟川渡一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套什么白狼,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跑去招惹异能者。」江舟川渡无语凝噎,「我还想多活几天。」 输入最后一行字符,点击发送后,他收起手机,停住脚步。 被夕阳染得透红的小巷空空荡荡,爬山虎横斜过石砖泥瓦,巴掌大的叶子在晚风中瑟瑟作响。 身侧,已然泛黄的招牌倏地亮起,四周围绕着五彩斑斓的灯,灯光闪烁两下,呲呲啦啦地接连亮起,颇有年代感。 他站在斑斓的光线下,侧头看向已经斑驳不清的招牌。 ——银座。 叮噹一声,门上风铃晃动,江舟川渡推门而入。 店面很小,不过十来平方,空荡荡没有顾客。 光线黯淡,只有吧檯上拢着一连串昏黄的灯光。 江舟川渡径直走向吧檯,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 店老闆看起来已然是人到中年,鬓角居然都有泛白的迹象。他原本正在无所事事地整理酒杯,余光中忽然瞥见人影靠近,手上一顿。 目光转动。 「你怎么来了。」他轻飘飘看了一眼,旋即就收回视线,「稀客啊。」 「随便来一杯。」 指尖敲击吧檯,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店老闆动作轻微一滞。 在江舟川渡看不到的地方,店老闆捏着杯子的手指紧了又松,几番过后方才恢復正常。 店主转过身,面无表情地从酒柜中取出一瓶酒。 随后像是闲聊般,有意无意说道:「你挺长时间没来,我都记不清你常点的品种了。」 ——时间久远,他的记忆早就模煳不清。 「我记得你最喜欢长岛冰茶。」 江舟川渡似笑非笑看向店主:「我从没点过这个。」 店主人神色微动,意有所指,嘆息一声: 「果然,时间一旦长了,很多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会隐约觉得是真实存在的。」 ——这里没有发生过你说的那些事情,你记错了。 江舟川渡敛去笑意,眸色沉沉。 他从高脚木凳上轻轻跃下,踏在地上。 「我和您也算是认识很早了吧?」他的右手伸向身后,同时踱着步子朝店主靠近,「当时我和silver第一次一起喝酒,就是您调的。」 「当时我还被您调的鸡尾酒呛到,最后换成了橙汁。」 他抽出手/枪,但只是松松握着,甚至没有拨开保险栓。 青年瞳仁透亮,在泛黄的灯光下反而更加熠熠生辉,璀璨如宝石。 第94页 站在离对方一步之遥的地方后,他不再向前。 「您是上泽家的管家,silver视您如长辈。」 碧蓝色的眼睛直直钉在店主身上。 店主背对着他,手上拿着酒瓶,没有下一步动作,仿佛被凝结在原地。 江舟川渡忽然觉得心脏像是被堵住一样难受。 他轻轻阖了阖眼。 ……自己怎么还有脸来威胁管家。 如果不是他,silver根本不会死。 但他最终还是狠狠咬了咬牙,勐地抬起枪口,对准管家。 江舟川渡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间小小的酒吧中响起,冷硬而不近人情。 「我知道您不放心,特意来这里开了家酒吧,掩人耳目。」 「可现在,所有人都在找那份资料,您再独自守着它,只能是死路一条。」 管家沉默良久,在听到这句话时,陡然转过身,一道金白交错的残影忽然朝江舟川渡飞过来。 江舟川渡眼睫一颤,下意识想躲。 但他最终强行压制住躲闪的念头。 玻璃酒瓶质地坚硬,狠狠砸在他的额角,血痕倏地显现,殷红的血丝一点点溢出来。 酒瓶最终砸在他身侧的地面上,砰地炸开,四溅开来,酒液飞散。 管家似乎也没想到能砸中,诧异一瞬,沖淡了脸上的怒意。 「你……」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青年。 半晌,嘆口气。 「东西我不知道在哪。」 「我找了六年了,毫无结果。」 第59章 店主的话并不让江舟川渡意外。 如果没有silver留在钢琴上的线索, 想要找到那个u盘,堪称海底捞针。 江舟川渡随手抹了一把额角,湿漉漉的。 额头的血还在往外渗。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实验体的自愈机制只会在重伤情况下激活。 「我知道在哪。」 收起枪,剑拔弩张的氛围倏忽散去。 江舟川渡俯下身,小心拾起地上破碎的玻璃片。 店主看着青年微微弓起的背, 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对方年纪尚小时, 在乡下小屋中和少爷一起打扫屋子的影子。 ……少爷已经去世多年。 而现在,兇手就在眼前。 他将手探入自己的口袋,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 微缩手/枪,只有一颗子弹。 上泽家最后一任掌权者虽然走了歪路, 为了敛财泯没良知, 将整个上泽财团变为那个组织的附庸, 但其实,整个家族大部分的人都并不知情。 人们只是一次次感喟财团越来越繁荣,在无知中度过一次又一次庆功晚宴。 甚至连上泽先生的长子, 对那些事情都毫不知情, 直到噩耗骤然传来, 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上泽财团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 但小少爷,不太一样。 在那些越来越奢靡的晚宴上, 他向来默默站在角落, 只在需要上台演奏时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以为小少爷只是喜清静, 现在看来, 那样子倒像是隐约知道些什么。 他想不出一心扑在钢琴上的少爷能有什么特殊的信息来源,让他尚未成年就触及到黑暗粘稠的地下世界。 = 「想知道兇手是谁?」 月色朦胧。 男人拇指摩挲着银杖顶端的蓝宝石, 唇角带着笑意, 目光祥和, 望向茫然的管家。 他的声音轻柔,循循善诱,好似在慈悲地引导迷惘羔羊走向正途。 「加入silver。」 月光偏移,在宝石的切割面上折射出璀璨的光。 银杖轻轻在地上磕了磕。 男人的声音愈发蛊人。 「我们会帮你……让恶贯满盈之人坠入地狱,让无辜惨死之人得以瞑目。」 = 管家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浸泡在水里,朦朦胧胧。 司先生的话语犹然在耳。 「不要直接攻击,他很谨慎。」司先生将微缩手/枪推到管家面前,金属划过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先迷惑他,让他以为你的态度软化,趁他放松下来时,再给予致命一击。」 「不用担心。」 乌丸司轻笑。 「他不会主动攻击你。」 浑浊的双眼转动。 双颊上的肌肉骤然松弛下来,管家脸上的表情瞬间褪去,像是忽然之间换了一张皮。 原本夹杂着怒意和惊诧神色转眼就消失,他的视线钉在江舟川渡身上,麻木空洞。 此刻的江舟川渡正背对着他。 一无所知。 如果是平日里的江舟川渡,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忌讳。 最后一片碎片被拾起,掷入垃圾篓,和其他玻璃碰撞,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 他直起身,正要转身,忽然皱眉,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 【宿主!快躲开!】 听到系统声音的瞬间,江舟川渡眼皮一跳。 勐地转身,他下意识就发力往一侧撤开。 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胸膛擦过去,带起的凉风一直渗透到心底。 砰一声轻响,他侧眸望过去,黄铜子弹嵌进墙壁,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黯淡微光。 只一眼,他就心下瞭然。 是微缩□□,应该只有一枚子弹,威力较小,所以仅嵌进墙壁几寸。 第95页 可哪怕这种威力的枪械,也足以瞬间击毙一个成年人类了。 系统有点担心地瞟一眼江舟川渡。 意料之外的是,青年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背刺而产生情绪波动。 江舟川渡指尖轻轻碰了碰墙上的弹孔。 他并不会因此感到愤怒。 毕竟追根溯源,是他自己罪有应得。 如果他不曾肩负着silver的委託,他甚至能自己把脖子洗干净上门让管家砍。 思及此,他忍不住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忽然发觉有点好笑。 奈何目前这个场合不太适合笑出声来,他只能转移注意力,防止自己突然笑出声来。 ……等等。 微缩手/枪这种东西,对方是从哪里弄到的? 同伙? 江舟川渡缓慢扫视一圈,再次确认没有因为他的一时大意而遗漏的潜在危险。 管家站在原地,麻木地盯着江舟川渡。 【「你只有一次机会。江舟川渡在训练营时稳居第一,身手了得,一旦他警觉起来,你不可能再有机会杀死他。」】 他失败了。 管家手上的微缩□□还带着余温,硝烟味缥缈四散。 「你……」 江舟川渡刚说了一个字,忽然看见管家陡然调转枪口,再次对准自己。 指节蜷缩,咔哒一声,扳机再次扣动。 他的心脏跟随着那道轻响一同颤了一下。 几秒后,无事发生。 果然只有一枚子弹。 江舟川渡心下一松。 却见管家依旧没放下手上的枪,反而不断地扣动扳机,咔嗒咔嗒的扳机声频率越来越快,只是从声音中就能够听出他此刻焦躁崩溃的情绪。 江舟川渡沉默。 他想询问对方的枪从哪里得到的,也怀疑对方是不是被什么人操控,可这些话语都像是质问,他自觉没脸质问。 「凭什么你们这些杀人犯能坦然生活?!」管家嘶吼,整个人像是石质外壳骤然间片片崩裂的雕像,「少爷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枪被狠狠摔掷在地上,和地面相撞,火星四溅。 「……」 江舟川渡微微偏过脸,大半张脸融进黯淡的微光中,系统看不清他的表情。 枪械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他的脚尖前。他俯身,拾起那把微缩手/枪。 很新。 除了刚刚的摔在地上造成的伤痕外,没有其他的刮痕。 咦。 他将枪翻过来,对着准星,忽然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把枪,被动过手脚。 他的神色一凝。 准星不对。 这是一把几乎不可能命中的枪。 第60章 为什么和地下世界绝缘的管家能弄到微缩手/枪? 手/枪的准星又为什么是坏的? 他轻轻扣住枪。 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 直达心底。 隐约有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不久前,乌丸司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画面。 ——「你会成为我们嵌入庞然大物的第一枚楔子。」 青年的眼睫颤了颤, 握着枪的手骤然收紧。 组织势力庞大,拥有代号的成员虽然堪称凤毛麟角,但在庞大的基数下, 倒也并不算很少。 明明随意一个代号成员都比他的权限大, 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为什么silver偏偏要找他? 乌丸司想让自己成为一枚楔子。 楔进哪里? 有什么地方,是只有他能抵达,而其他代号成员不能去的? 答案唿之欲出。 他倏地抬头, 看向管家。 眼底带着寒霜。 乌丸司筹谋已久, 不可能不明白, 他绝对不会温驯地服从silver的指令。 既然如此,他们打算怎么做,逼迫自己走上silver规定的道路? 江舟川渡沉默一瞬, 旋即问道:「乌丸司让你做的, 是吗?」 管家眼中充血, 脸色乌紫:「闭嘴!你这种人渣也配直唿司先生的名字?」 既然这么说,八成就是乌丸司指使的了。 江舟川渡转而问系统:「我还有多少积分?」 【不多了, 几百。】系统从他身后浮出, 【怎么了, 要兑什么?】 「随便兑换一个小剂量的麻醉剂。」他随手收起手上的枪械, 旋即迈步朝管家走去。 这一举动瞬间引起管家的注意。 「怎么,你害死了小少爷, 现在还要把我也杀了吗?」 管家仰头大笑, 整个人疯疯癫癫, 随手挥舞臂膊,几瓶酒应声坠落,砸得粉身碎骨。 江舟川渡眼皮一跳。 他试图安抚对方,背在身后的手上轻轻捏着麻醉剂,缓步逼近:「我不会伤害你。」 管家充耳不闻,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他不停地念叨:「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呢?」 江舟川渡听到咒骂,没什么反应。 黯淡的灯光恰好打在管家脸上,他的眼睛中泛着令人不适的光,像是淬着毒,幽黑粘稠。 这种毒药名为仇恨,在乌丸司的一次次蛊惑引导愈发强烈浓郁。 哪怕至今乌丸司仍然没能提过任何真正能够给江舟川渡定罪的证据,他也丝毫不动摇自己的想法。 第96页 ——江舟川渡就是兇手。 他罪该万死。 江舟川渡已经过了那个会在意他人言语的年纪。他对管家怀有愧疚,不意味着他就要容忍对方这种失去理智的行为。 何况是在对方已经被乌丸司洗脑的情况下。 他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每一个微动作上。 想要快速控制住一个未经训练的人,对于江舟川渡而言,并不难。 但他还要保证不伤害到情绪激动的管家,因而多少有点束手束脚。 青年的视线一直黏在对方身上,身形看起来随意散漫,实则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蓄势待发。 他又向前轻微地挪动了几步,调整到最合适的站位。 「没关系没关系,我失败了,但是司先生一定不会放过你,没关系没关系……」 管家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指甲攥进手心,指节泛白。 系统飘在一旁,目瞪口呆:【明明刚才还很正常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语无伦次疯疯癫癫的。】 江舟川渡:「具有特殊触发点的催眠机制。」 而且触发点很有可能就是「刺杀失败」。 他轻轻一推,麻醉剂针管在指尖平滑地转过一圈,细小的麻醉针头在灯下黯淡一闪。 就是现在。 管家只看见那双碧蓝色的眸子突然放大,倒映在眸中的自己一脸不可置信,下一秒,脖颈上忽然一麻,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一只胳膊捞住向后倒的管家,避免了对方被地上玻璃碎片刺伤的惨剧。 他半搀扶着管家,将人生拉硬拽拖到了没有玻璃碴的地方躺下。 按照出现音准偏差的琴键依次排列,刚好就能转换成一段简洁的线索。 正好指向这间酒吧的地下室。 只是需要钥匙。 当年上泽家族突然遭遇变故,众人一时间兵荒马乱,而silver的母亲又很早就去世,于是除了管家外,没人在意那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孩子。 silver的遗物整理全部都是由管家完成的,因此如果silver留下了钥匙,那么一定在管家手上。 是哪个呢。 他看着手上一串钥匙,沉吟。 ……全部都去试一遍吧:d = 【……你确定这里有地下室?】 江舟川渡看着已经被自己细细搜刮过三遍的小酒吧,沉默两秒。 「应该,有吧?」 他声音虚浮,显然连自己都开始动摇。 「咳咳,没事,一定是刚才漏掉了什么,我再找一遍。」 他手忙脚乱地,从离自己最近的酒柜开始翻找。 系统:……找地下室你翻酒柜做什么。 正找着,铃声忽然响起。 江舟川渡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居然这么快吗? 不愧是异能者。 他点下接通,太宰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江舟君,晚上好~」 电话另一端,太宰治笑眯眯看着被重力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朗姆:「朗姆已经在我们手上了,江舟君的资料准备的如何?」 江舟川渡环视一圈近乎被掘地三尺的屋子。 陷入短暂的沉默。 太宰治:「餵?江舟君?」 江舟川渡眨眨眼,果断回答:「已经找到了,十二点准时在米花町正在施工的地铁五站交接。」 是吗? 太宰治半眯着眼,听着手机中传来的青年略微带着哑涩的嗓音。 看来江舟川渡拿取资料的过程不太顺利。 太宰治:「希望江舟君信守承诺,不要再像上次一样,耍小聪明。」 「欺骗港口mafia的后果——」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江舟川渡没心情废话,直接打断对方的威胁,敷衍两句,利落地挂断电话。 【这怎么办?你压根就没找到东西,到时候港口mafia一怒之下,你还能活着离开地铁站吗?】 江舟川渡站在原地,冷静思索两秒。 右拳一敲掌心:「其实没有资料也没关系的吧!」 系统:? 「资料刚找到,然后被异能特务科抢走,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系统又一次在自家宿主脸上看见了熟悉的、狡黠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准备坑人的笑容。 系统满屏黑线:【喂喂,这还有一个多小时,至少也挣扎一下,再找一遍吧。】 江舟川渡:「已经找了那么多遍了,再找一遍也一样吧?」 兴许是他当时记错了琴键,导致后续的解读发生偏差。 只是现在钢琴已经被毁,他没有补救的机会。 这么想着,他退后一步,打算故伎重施,想发设法寻找工具人异能特务科。 却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半步。 江舟川渡:? 他低头看去,只见方才木地板上竟然不知何时探出一个低矮的微型锁眼。 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勐地看向酒柜。 在地上没有锁眼到锁眼出现这段时间里,他动过的东西,只有酒柜上的酒。 怎么说呢。 你说这种方法不隐蔽,他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 但是你要说它隐蔽,他确实是无意间动一动酒瓶就触动了机关。 第97页 江舟川渡:无用又多余的机关增加了呢。 第61章 锁眼的形状比较容易辨认, 江舟川渡没试几次就找到了正确的那把。 u盘轻巧纤薄,却承载着足以引起惊涛骇浪的信息。 系统松下一口气:【太好了,时间还很充裕, 足够我们赶到地铁五号站了。】 它默默重新打开题头为《宿主死亡报告》的文档,将「违约被港口mafia砍死」一字字删去。 ……这届宿主作死能力远超前几届,直接导致它每天提心弔胆, 屡屡觉得宿主命将休矣。 它看一眼正打量着手中u盘的青年, 忽然又生出一点不太妙的预感,连忙催促:【别看了,一个u盘有什么好看的,再不出发时间来不及了。】 听到声响, 碧蓝色的眼眸斜睨过来。显然, 系统的提醒并没有引起青年的在意, 他只是蜻蜓点水般瞟了一眼浮在半空中的系统,旋即就收回视线,颠了颠手上的u盘, 反问:「刚才你不是还说时间充裕吗?」 「反正去早了也没用, 倒不如利用这点空隙做点有趣的事情。」江舟川渡将u盘捏在指尖, 微微偏头,笑吟吟望过来, 「你难道不好奇u盘里有什么吗?」 他将管家拉到一个吹不到冷风的角落, 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对方身上, 随后径直往门口走去。 玻璃门被拉开的时候, 夜晚的凉风顺着门缝倏地漏进来,风铃一阵乱响。 有点冷。 【u盘里有什么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知道u盘里的内容了?」他唿出一口热气, 试图暖暖自己冻得微麻的指尖, 「只是通过沢口给出的片段进行猜测而已。」 「而且, 似乎还猜错了一些。」 他拐出小巷,从狭窄逼仄的黑暗中分离,融到泛着暖意的灯光中。 【猜错了什么?】 江舟川渡瞥它一眼。 昏暗暖黄的灯光总是给人染上一点慵懒散漫的味道,进而就莫名让观者品出一些,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泰然自若。 系统被这一瞥摄住,忽然像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担惊受怕倏忽间散去。 也是。 瞎操心什么? 绑定以来,宿主那么多次遇险,命悬一线,最后不还是全身而退? 这是一个比自己以往所有宿主都要强大的人,哪怕是最接近成功的上一任宿主也远不及他。 兴许这一次,它能成功。 ——成功改造一个恶人,完成系统发布的最终任务。 然后它就能回家。 = 江舟川渡清冽的嗓音忽然响起。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夜色掩映下,困意上涌,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u盘里首要有的东西肯定是朗姆当年挪用实验经费的证据。」 「但除此之外。」 他将手揣回口袋。凉风拂过,额前碎发跟着飘动。 「大概还会有一份针对异能者的实验报告。」 ——并且,u盘中的信息一定通过某种方式,泄露到了乌丸司手上。 【啊,还有一份针对异能者的实验报告啊……等等。】 巨型感嘆号再一次重现在系统屏幕上。 【开什么玩笑?异能者凤毛麟角,哪有那么好找!更何况,异能者一个二个仿佛不受自然定律约束,抬手能轰塌一栋大楼,你隶属的那个组织再怎么强悍,也不可能做得到将异能者绑架来做实验体吧?】 「又不是所有的异能者都是强攻击性的。」 江舟川渡说着,抬眼望向道路尽头。 一辆黑色保时捷正稳速向他行驶而来。 远光灯惨白刺目,刺得江舟川渡半眯起眼。 一团白光重影中,他模煳地看到那极具象徵性的黑色风衣。 是琴酒。 原本萦绕不散的倦怠刚瞬间散得精光。 江舟川渡感觉自己如果是个小动物,此刻全身的毛大概都要炸起来。 他左右扫视一遍空旷的道路,意料之中地没能找到任何除路灯之外的能够遮掩身形的物件。 江舟川渡:「……你说我现在迅速往回跑还来得及吗?」 【如果你能跑出光速,大概是来得及的。】 江舟川渡:「……」 他最终选择站在原地,等对方过来。 没关系,琴酒事务繁忙,哪有时间来留心一个没有代号的成员在医院的一举一动。 芝华士、长谷川作和琴酒之间一定有信息差。 他完全可以借信息差矇混过关。 保时捷平缓地停在身侧,只带起一小阵清风。 开车的人毫无疑问是伏特加。琴酒则一如平常,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指节间夹着一截烟,满身寒霜。 那脸色简直比今晚的夜风还冷。 江舟川渡余光瞥一眼车内的菸灰缸,只见缸内已经堆积了不少菸头。 「琴酒心情不好。」 他在脑中对系统说,语气笃定。 「和港口mafia交涉果然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哪怕是琴酒也焦头烂额。」 车窗摇下,车内人的面容更加清晰。 「嘿晚上好啊,琴酒君。」 江舟川渡勾着唇角,扒拉着窗框,笑意盈盈地盯着琴酒:「可怜的江舟君打不到计程车,琴酒君能捎我一程吗?」 第98页 琴酒睨他一眼,墨绿色的眼眸像冻结的翠色湖面。 江舟川渡听见一声轻嗤,像碎冰,轻轻敲击在他心尖。 成功让他一哆嗦。 琴酒掐灭指尖的烟,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伸入车侧,拿起了什么。 看到对方手上的伯/莱塔后,江舟川渡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阖了阖眼,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待会琴酒拿枪抵着自己额头的场景。 然而,意料之外,琴酒只是松松拿着那把枪,甚至连保险都没开。 江舟川渡暗自长舒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舒完,琴酒下一个动作就又让江舟川渡的心悬了回去。 一声轻响,车门打开,琴酒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他身形高大,瞬间遮去大半的光,投下一片阴影。 「上车。」帽檐下的墨绿色的眸子冷森森地,琴酒用枪指了指后座,示意江舟川渡进去。 江舟川渡:「哈哈哈……谢谢。」 他刚坐定,琴酒紧接着也拉开另一侧的车门上车,凛冽的烟味伴随着晚风凉意一同涌进后座的狭小空间中。 「和我讲讲,你从医院消失的这几个小时,都做了些什么。」 咔嗒一声,保险栓被拨开。 明明琴酒只是垂着眸,打量手中的枪,强大的压迫感便涌下来,让人汗毛倒竖。 江舟川渡抿唇,放在口袋中的手摩挲了一下被体温暖得温热的u盘。 糟糕。 这下怎么狡辩? 第62章 拨开保险栓, 纯粹只是为了吓唬一下某只不听话的猫。 看着对方炸毛的样子,倒是很有趣。 墨绿色的眸子慵懒地半眯着,望向车窗玻璃倒影中的青年的侧脸。 乍一看上去, 似乎波澜不惊、沉稳镇静。可事实上,脸颊肌肉僵硬,唇角微微拉直, 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深处, 是高压下冷静自持的审视和忖度,是不断推翻重建的各种假设。 说谎者以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实际上一切小动作早已被收归眼底。 琴酒轻轻摩挲着手上的伯/莱塔,扳机冰冷, 浅淡的硝烟味缭绕不去。 爆炸声第二次响起时, 琴酒就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不对。 港口mafia不是没有脑子光靠异能蛮力的组织, 他们在横滨那种异能者扎堆的地方,能够维持百年之久的独权局面,足以窥见其人员能力之强。 这种势力, 怎么会做出连续破坏组织两个重要据点, 强行曝光组织实验体筛选丑闻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想要威胁组织帮自己寻找资料, 只是第一次炸毁据点就足矣。 「大哥,咱们现在去哪?」 伏特加转过身问。 琴酒握着枪, 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手心:「这就要问江舟了。」 听到自己的姓氏, 青年的睫毛小幅度地颤了颤。 「……」 要干脆告诉琴酒吗? 其实仔细一想, 他只需要对琴酒隐瞒住有关silver和实验室的部分即可。 其余的, 不论是报復朗姆还是寻找u盘,最终都对琴酒有利。 刨除他对组织的排斥, 此时的他和琴酒其实归属于同一阵营。 「去米花町五号地铁站。」 他冷不防出声。 琴酒斜瞥一眼对方。 碧蓝色的瞳仁中, 犹豫和审慎倏忽间消融。 青年轻轻扯出一个笑, 眉眼轻快,隐约流露出算盘打得响亮的狡黠意味。 江舟川渡:「但是在此前,先回一趟安全屋。」 他侧过眸,看向琴酒。剔透如冰的眼眸中,倒映着银髮杀手冷峻的面容。 眼梢略微上挑,在车内黯淡的灯光下,居然有种蛊惑人心的错觉。 「放心,对你有利,gin。」 他说着,倾身靠近琴酒。右手轻轻盖在琴酒手中的伯莱/塔上。 然后咔吧一声,把保险栓扒拉回去。 「别老是拿枪吓唬人。」江舟川渡目的达成,拍了拍琴酒肩膀,求生欲极强地光速缩回,「这样不好,败坏人缘。」 系统:…… 琴酒:「……」 琴酒冷笑:「呵。」 伏特加茫然:「大哥?所以咱们……」 「按他说得做。」琴酒冷着脸,将伯/莱塔收回大衣口袋。 = 薄薄的u盘被推入接口。 琴酒的视线一刻不移,直直地钉在他身上。 视线森冷,存在感极强,江舟川渡完全没法忽视。 虽然明白琴酒一直是这幅阴森可怖的样子,但真的被这种视线盯上的时候,还是难免心里发憷。 简直像是一把利刃,就差把人捅个对穿。 【识别中……】 【识别结束。】 【滴滴。请输入密码。】 【滴滴。请输入密码。】 【滴滴。请输入密——】 刺耳的提示音一刻不停,江舟川渡皱了皱眉,按下关闭。 弹窗关闭的瞬间,u盘读取也瞬间被截断。 琴酒站在一边看完全程,手插在黑色风衣兜里,沉声问:「密码你知道吗?」 「不知道。」江舟川渡眉头拧着,取下u盘,从身旁的柜子里提出一个金属箱。 密码锁扣依次打开,江舟川渡将金属箱自带的支架支起,慢慢打开箱盖。 一台微型破译器。 第99页 琴酒视线在破译器上停顿两秒:「这不是组织研发的。」 「无聊的时候,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干。」 江舟川渡随口一答,调试程序。 琴酒挑眉:「看来你无聊的时候不少。」 手上工作不停,他扯扯嘴角,敷衍地开玩笑道:「毕竟我没有代号嘛,平时的任务比你们少多了,空闲时间就稍微多亿点点。」 说完这句话后,琴酒不再出声,交谈戛然而止。 房间里,静得离奇。只有机器忽大忽小的风扇声,和指尖敲击键盘的笃笃声,迴荡在屋内。 没有代号? 琴酒虚眯着眼,目光锁在聚精会神的青年身上。 冷嗤突兀响起。 没有代号,不正是江舟川渡自己选择的结果吗? 明明有着众人难以匹敌的能力,却偏要藏拙,以至于常年默默无闻;明明能从容游走于港口mafia和组织之间,保全自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蹚进泥淖,以至于现在腹背受敌。 「等到这件事结束,」琴酒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包烟,单独抽出一支,夹在指间,打火机火光摇曳间,他抬眸望向青年,「你自己选一个代号。」 江舟川渡手上倏地一顿。 什么玩意? 他满头问号。 琴酒说让他干什么? 【选代号啊,你耳背?】 江舟川渡瞳孔地震:「系统,你到底明不明白代号意味着什么?」 【?】 「整个组织,加上那些渗透到各行各业的外围人员,将近三四万人。」 可是拥有代号的人,不及百人。 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长期驻扎在国外据点的成员,真要细数起来,本国拥有代号的、还活着的成员,不到二十人。 而且代号这种东西,说好听点是身份的象徵,是对成员能力的认可。 说难听点,那就是主人对小猫小狗随口的一个暱称罢了。 听说过主人给宠物选名字的,他还没听说过让宠物自己给自己选名字。 荒唐。 哪怕朗姆死了,琴酒也顶多分走他手上的一部分权利。boss深谙权衡之道,不可能让琴酒一家独大,一跃千丈。 他敛眸,突如其来的惊诧很快褪去,视线重新聚焦在破译机上。 键盘敲击的声音再次一刻不歇地响起,江舟川渡语气平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代号可以自己选。」 「你是特殊的。」 琴酒缓缓吐出一口气,烟雾缭绕,那双冷绿色的眼眸在白烟后若隐若现。 不论是在我这里,亦或是在boss那里。 第63章 江舟川渡面无表情按下最后一个键。 特殊的? 他一点也不想在琴酒这种反社会人类的眼中变得特殊。 他没回答, 寂静便随着白烟一同弥散开来。 设备开始运作,程序运转。第一次尝试开始了。 「听说,线索是你在一位太太家里找到的?」 琴酒似笑非笑, 透过烟雾看他。 江舟川渡:? 倒也没说错,可这话怎么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巧合罢了。」 江舟川渡轻飘飘回答,试图将话题带过去。 线索来源不能深究, 一深究, 难免就拔萝蔔带出泥,牵涉到六年前上泽家的暗杀任务。 那场暗杀活动琴酒也参与其中。他对每一个细枝末节都了如指掌。 被他知道线索和silver有关,难免又要激起一场对那些陈年往事的二次挖掘。 就他目前所看到的线索,silver和乌丸司关系密切, 如果琴酒忽然对silver起了好奇心, 很可能顺藤摸瓜, 找到一些隐秘的线索。 他虽然想让乌丸司和他那个破组织都一起去死一死,但不应该是现在。 尤其是在这种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牵扯进去的现在。 「呵,巧合。」 琴酒弹了弹指间的香菸, 一小节烟屑坠落, 在地上砸成粉末。 江舟川渡一直盯着屏幕的视线倏地移动, 盯着地上的菸灰。 目光幽幽。 可恶,哪怕是上司也不能在别人的房间乱弹菸灰吧!没有菸灰缸你可以出门右拐回自己房间啊! 【我觉得有一句话特别符合你现在的状态。】 江舟川渡:「?」 【敢怒不敢言。】 江舟川渡:「……」 正在这时, 设备忽然发出一声电子提示音。 屏幕上弹出一个巨大的感嘆号。 【解密失败!】 意料之中。 江舟川渡收回视线, 换回工作时的沉静冷淡的状态, 再次调整, 准备第二次尝试。 怎么可能一次就能成功? 如果不到五分钟就能破译成功,那沢口崇未免也太不谨慎。 【钢琴上没有留什么线索吗?】 「没有。」江舟川渡回答, 「当然也可能是被我漏掉了吧。」 他打了个哈欠:「说起来, gin, 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是不是该给我放个长假。」 「我好久没有休假了。」江舟川渡抱怨,「哪怕是机器也不能连轴转。」 琴酒瞟他一眼:「刚才是谁说自己有『亿点』空闲?」 江舟川渡:「……哈哈。」 「那是从前。」江舟川渡按下开始键,程序又一次开始运转,「我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离猝死只差半步之遥。」 第100页 「何况其实大家都明白,在外勤组里,『技术外援』可有可无。」江舟川渡试图说服琴酒,尾音拉长「给我放个假影响不了什么啦……」 琴酒:「可以,我批准了。」 「而且最近外勤组不忙,少我一个也没……」 江舟川渡话音戛然而止。 诶? 这、这就同意了? 他还以为需得大费一番口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想到不到两句话的功夫,琴酒就同意了。 「但是。」 琴酒冷不防开口。 江舟川渡瞬间卸下一口气。 「看到了吗系统君,劳模上司只要话里带『但是』,就说明你的要求基本被驳回了。」 琴酒瞥一眼青年脸上那副「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冷笑一声:「我似乎还没说完。」 江舟川渡露出半月眼:「是是是,您继续说。」 琴酒:「……」 「顺路去一趟美国。有个任务,需要你去看着。」 啊这。 这不是就完全变成出差了吗?! 江舟川渡(怒摔):这怎么能算是「休假」啊! 「怎么?」琴酒挑眉,「不情愿?」 江舟川渡咬牙切齿:「不,怎么会。这么好的休假机会,我怎么能够·拒·绝·呢?」 【说出来的话和表情完全是两种东西呢:d】 琴酒:「去之前,先把代号想好。」 总部的人到人生地不熟的分部监督任务进行,如果连代号都没有,必定被人轻视。 「不了,我对『得到代号』这件事没那么强的欲望,珍贵的代号还是留给其他优秀的成员吧。」江舟川渡不甚在意,闲聊似的无意间提起,「说起来,最近组织好像想要招纳一批新人?」 琴酒:「和你没关系。」 江舟川渡无语凝噎。 琴酒的话里含了两层意思: 一是,组织确实要招新人,但不影响给江舟川渡发放代号;二是,组织招纳新人和江舟川渡无关,闲的没事不要打听。 他正要说话,琴酒忽然打断他,朝破译机方向抬了抬下颌:「好了。」 江舟川渡转过头,看向屏幕。 【破译成功。】 【loading……】 滋啦—— 一串文档在屏幕上依次呈现。 滚轴划动,字符迅速流过,碧蓝色的瞳膜上倒映着屏幕的白光和细小的文字。 破译耗费了二十多分钟,留给他寻找有用信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早年间理应被销毁的资料,为什么会被silver藏起来? 上泽笔名silver,和组织名称silver有什么关联? silver他……在那个组织里,曾经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这个u盘里的东西,会告诉他答案吗? 【a-001实验记录】 【a-002实验记录】 【a-xxx实验记录】 【xxx年份axxx实验室报表】 …… 滚轴停滞。 没有。 没有任何带着silver痕迹的东西。 无意识间屏住的唿吸瞬间放开。 在琴酒看不见的地方,江舟川渡紧紧攥着拳,指节泛白。 那为什么要把这个写在琴谱上呢? 他忽然感到茫然。 那是你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啊。为什么要把这种和你无关的东西,写在那上面呢? 系统看着青年的表情,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试探性唤道:【宿主?】 江舟川渡没理他。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尽管江舟川渡已经尽全力掩饰,依旧被琴酒看出端倪。 琴酒皱眉:「江舟?」 江舟川渡恍然醒神。 他回道:「没事。」 江舟川渡推开椅子,让出位置,斜睨一眼琴酒,问:「要看一眼吗?也许有你需要的东西。」 琴酒有意无意看了他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大致翻看了一遍,拷贝几个文档后,将u盘取下递给江舟川渡。 「不是要去五号地铁口站吗?」 琴酒压了压帽檐。 「走吧。」 第64章 夜风萧瑟。 江舟川渡抵达五号口时, 太宰治已经站在不远处。 脚边躺着一个朗姆。 江舟川渡:「……」 不错,暴力但有用。 太宰治远远看到江舟川渡,勾起唇角:「江舟君, 晚上好。」 江舟川渡谨慎地停在不远处,不再向前。 太宰治将对方的防备看在眼里,轻笑一声, 倒也没说什么。 「狡兔三窟, 老奸巨猾。」他侧眸瞥一眼像死尸一样昏迷在地的朗姆:「抓这傢伙可是费了我们不少力气。」 「u盘我带来了。」江舟川渡听出言外之意,当即拿出u盘,朝着太宰治的方向晃了晃。 话音微顿,平静的视线轻轻扫过朗姆:「可他还活着。」 尾音尚未落地, 忽然一声枪响响彻地下。 太宰治眼睫弯弯, 乖巧的模样乍看上去仿佛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国中生。 可他的手臂四十五度指向躺在地上的朗姆, 尚未收回。修长但有力的手指轻轻扣着扳机,硝烟仍在。 鸢色的眼眸里含着笑意,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波澜, 仿佛方才只是漫不经心间随意朝某个地方开了一次枪, 然后恰好击中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第101页 江舟川渡微微顿了一下, 瞳仁转动,看向太宰治身侧的地面。 红白相杂的粘稠液体呈迸溅状, 向外喷射开来。 物理意义上的, 肝脑涂地。 空气寂静一瞬。 半晌, 江舟川渡真心实意地发问:「我猜你的上司一定很苦恼吧?」 动作这么干脆利落, 射杀其他组织的高层时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太宰一定经常干这种先斩后奏给自己上司找麻烦的事情吧? 太宰治轻笑:「你手中的u盘远比这东西有价值。」 少年摊开手心, 轻轻歪头, 笑眯眯地望向江舟川渡:「给我吧?」 江舟川渡随手将u盘抛给对方。 尚在施工中的地铁站潮湿阴冷, 江舟川渡被冻得指尖发白,便将手插迴风衣口袋。 「u盘已经破译了,里面是实验报告和经费报表。」江舟川渡耸耸肩,「组织能弄到异能者当实验体,实在出人意料。」 「看在交易愉快的份上,再提醒你一句,」青年话锋一转,「你真正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这个组织就像一个还没脱离中二期的孩子,眼睛永远死死盯着唯一的目标。」 「对于那些沿途中偶然发现的东西,组织没什么兴趣去深入探究,顶多研究个皮毛,用衍生品牟利。」 他将衣领竖起,挡住时不时灌进来的冷风。 「所以,去看看其他角落吧,太宰先生。」 太宰治和青年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他直直望进那双透亮的眼睛里,却只看到了异常宁和的平静,像无风的湖面。 好似方才的话确实只是一个简单的提醒。 = 江舟川渡有自己的考量。 ——如果能够将港口mafia的注意力吸引到silver上,他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信息? 他的话一出口,对方明显就陷入了思索。 太宰治是个很敏锐的人,这种程度的提醒显然已经足够。 江舟川渡自觉目的达成,当即就要转身离开。 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少年轻笑的声音。 「江舟君,请留步。」 江舟川渡眼皮一跳,顿住脚步。 太宰治唇角带笑,向青年的方向走去。 咚咚咚。黑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在未完工的地铁站中迴荡不止,一点点逼近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拢了拢黑色风衣,抬眸看向某个角落。 一晃神的功夫,少年甜腻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两天见到江舟君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珠玉蒙尘』。」 冰冷潮湿的手攀上他的肩膀,力道隐含着威胁意味。 「不如来港口mafia,我们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才被埋没。」 太宰治侧眸看向他,鸢色的眼眸沉沉。 听到这话,江舟川渡先是愣了一下。 旋即就反应过来。 开什么玩笑,在组织上班都要累死了,还跳槽去港口mafia? 别以为他不知道横滨有多危险,天天像赶kpi一样火併,每月一次去敌对组织跟前刷脸,简直是职场摆烂人的地狱。 江舟川渡岿然不为所动:「抱歉。但我觉得我现在的工作挺不错的。」 闻言,太宰治脸上的虚伪的笑容瞬间褪去。 浸透寒意的枪口隔着毛呢风衣的领口,抵上他的后颈。 江舟川渡一阵庆幸。 还好刚才学琴酒把衣领竖起来了,不然枪口那么冰,直接贴到皮肤上肯定冻得人一激灵。 系统:【……关注点一如平常的奇怪呢。】 「我以为港口mafia向来信守承诺。」 江舟川渡面色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太宰治稳稳握着手中的枪,大方承认:「那么我是例外。」 「不过这种结局也是江舟君自己选择的。」太宰治无所谓地耸耸肩,「毕竟是江舟君自己拒绝了我递出去的橄榄枝。」 他将枪口向前推了推:「针对异能者的麻醉剂是谁研制的?江舟君既然知道,不妨直接告诉我,谜语就不必多说了。」 江舟川渡:「说了你就放我走?」 太宰治:「说了让你死得利落些。」 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气极反笑:「既然这样,那么我的回答依旧是『无可奉告』。」 「顺带一提,今晚的异能特务科很难缠是不是?那是我送给重力使的礼物。」 几近同时,咔嗒一声轻响在二人身后响起。 太宰治眉心一跳。 凌冽的风先一步掠来。 下一瞬间,银色的子弹从太宰治耳尖刮过,狠狠划出一道血痕,削去几截髮丝。 微乎其微的伤痕,但有着重若千钧的威慑力。 趁着太宰治一愣神的功夫,江舟川渡勐地弯曲胳膊向后肘击,摆脱束缚。眨眼的功夫退出去一米的距离。 太宰治握着枪,侧身向身后看去。 银髮男人的面容拢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可单单看见男人的银髮,太宰治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东京地下世界的top killer,哪怕在横滨,名气也不小。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皱眉。 琴酒这种人居然会亲自下场,协助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江舟川渡走到琴酒身侧,站在琴酒身后一点的位置,安然地将琴酒当成挡风墙。 第102页 「中原先生现在大概还在和异能特务科众人纠缠吧?虽然是战斗力巅峰,可异能特务科有很多难缠的手段,远不是纯靠战斗力就能解决的。」 异能特务科对上中原中也,胜算全无。但江舟川渡需要的也不过是让重力使晚来几分钟,足以让他和琴酒安全离开即可。 说起来,还好他当时把自己的手机扔出去了。 不然现在恐怕还没法利用异能特务科阻拦重力使。 第65章 几十分钟前。 江舟川渡坐在黑色保时捷后座, 头倚靠在车窗边,阖眼浅眠。 路灯的昏暗的光线偶尔投入车内,照在江舟川渡安静的侧脸上。 【怎么突然要给之前那个已经被毁掉的手机发信息?】 系统浮在半空, 缀在江舟川渡身侧,忽然打破寂静。 【虽然之前兑换的东西没用上,你也不能乱用啊。】 江舟川渡睡得不深, 出于本能, 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系统话音刚起,他就被惊醒。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后座响起,琴酒抬头从后视镜中朝后方看了一眼。 青年刚醒, 神志尚未回笼, 目光茫然, 凝在虚空中的一点,发呆。 然后迷迷煳煳地打了个寒颤。 系统的问题在江舟川渡的大脑中缓慢地转了个弯,才开始真正被江舟川渡的语言系统捕获分析。 反应过来后, 他深深看了一眼系统。 他嘆息:「你知道吗, 系统君?我偶尔真的会感到震惊。」 系统:? 「很难想像一个远远超越人类科技水平的造物, 会有如此令人堪忧的智商。」 系统:…… 「手机在异能特务科手上,异能特务科有能够通过物品收集线索的异能者。」江舟川渡大发慈悲决定解释清楚, 在手心比划着名, 「所以, 手机毁坏不可能接受到消息, 但这条『发送给江舟川渡』的简讯和手机产生了联繫,那么异能者就能通过异能看到这条信息。」 如果是平时, 单纯的一条简讯, 必然不可能让异能特务科完全信服, 更不可能让对方相信资料已经被重力使取走。 但现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谁先一步拿到这份资料,谁就先一步得到压倒性的力量。因而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线索,他们也绝不会放过。 他只需要异能特务科拦住中原中也一刻钟时间。 忖度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江舟川渡打开系统兑换界面,径直跳转到末尾几页,在角落里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物品名称:虚影】 【物品介绍:能够维持三分钟的虚影投射,虽然几乎能够以假乱真,但鑑于时间太短,约等于废品,这边建议亲亲兑换投影仪更好哦:d】 【loading……已购买。】 【是否预设道路?】 他按下确认键,为虚影预设了一条路径,预计一小时后投放。 做好准备后,他打开手机,点开地图。 手机上的地图被标记出几条路径,最终的目的地均为正在施工的五号地铁口。 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交易,是因为不论怎么走,都一定会途经正在建设的米花游乐园。 组装摩天轮的钢筋铁架堆积在工地上,提供了足够的掩体,非常适合伏击。 至于他们撤离的路线…… 江舟川渡放大地图,在图片上勾画出几条道路。 「gin,我们待会……」他向前探身,把手机放到琴酒身侧,正要讲话,忽然觉得鼻尖一痒。 「阿嚏!」 江舟川渡:「抱歉抱歉,晚上有点冷,稍微有点感冒。」 虽然及时偏过了头,并没有影响到琴酒,但他还是遵循着本能,在第一时间道歉。 琴酒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青年:「后备箱有风衣,自己拿。」 「啊……好的,多谢。」江舟川渡愣了一秒,随即道谢。 从后备箱扒拉出琴酒同款黑色风衣并套上后,江舟川渡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暖了不少。 说起来——江舟川渡略带迟疑地捏了捏风衣厚度——琴酒夏天也穿这么厚的风衣真的不会热死吗?! 琴酒:「接着说。」 江舟川渡回过神,连忙将「穿这么厚琴酒到底热不热」抛出脑外,调出地图给琴酒看。 「我提前放出了假消息,虽然漏洞百出,但这东西对他们而言实在太过重要,他们一定会调遣人员对中原中也进行截堵。」 「只要没有中原中也,一切就好办多了。」 「交易完成后,我们趁中原中也无暇他顾,从这几条路选一条离开。」江舟川渡倾身向前,指着路线,「但异能特务科拖不了多久,哪怕走这些路也可能被中原中也追上。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不是说还有一个几乎和普通人无异的异能者吗?听说是重力使的搭档。」伏特加冷不丁插话,大大咧咧道:「挟持他,等安全离开再把他放了。」 这句话说完,伏特加明显感觉车内瞬间变得格外安静。 伏特加犹疑:「大哥?」 琴酒冷嗤一声,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 江舟川渡则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伏特加。 系统忽然和伏特加产生共鸣:【……被在场的所有人嫌弃了呢,伏特加。】 「太宰治没有强攻击力的异能,却还能稳坐港口mafia干部之首,」江舟川渡嘆气,「这些足以说明,他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你挟持他,说不定到最后反而变成他挟持我们。」 第103页 伏特加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 「继续说你的。」琴酒抬了抬下颌,唇间叼着烟,却没有点燃。 江舟川渡信口瞎编:「我有个朋友,之前喜欢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好这次能用上。」 「如果真的被追上,可以用那个想办法引开对方。」 = 对于太宰治而言,这个局势堪称腹背受敌。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分别一前一后举着枪瞄准自己的两人,不怎么诚恳地卸下弹匣:「一不小心,被黑乌鸦包围了。」 弹匣砸在地上,砰一声闷响。 「从一开始和江舟君见面的时候我就想问,江舟君一个土生土长的东京人,怎么对横滨的情况了如指掌?」 太宰治饶有兴趣地审视面前碧蓝色眸子的青年,手上把玩着u盘,丝毫看不出同时被两把枪瞄准的紧张感。 正相反,比起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时的惊慌恐惧,太宰治反而隐隐流露出一些…… 兴奋? 江舟川渡拧着眉头,紧盯着太宰治的表情。 太宰治自顾自地说下去:「见到我和中也的第一面,丝毫没有惊讶,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之后还利用爆炸引来了本来就尾随其后的异能特务科。」 「现在又故技重施,利用异能特务科缠住中原中也。」 太宰治轻声道:「你对横滨真的很了解啊,江舟君。」 第66章 「你对横滨真的很了解啊, 江舟君。」 轻飘飘的话语仿佛呢喃,锋芒却直指江舟川渡,就差指着他的鼻子朝琴酒喊:这傢伙有问题。 地铁站中寂静一瞬。 沉默许久的琴酒忽然嗤笑出声, 藏在阴影下的墨绿色眼眸抬起,冷硬的下颌线从竖起的衣领中露出。 江舟川渡心头一颤,暗道糟糕, 当即就向太宰治的方向扑过去。 然而琴酒比他动作更快。扳机毫不犹豫地被扣下, 伯/莱/塔强劲的后座力在琴酒手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子弹出膛,枪鸣声炸响,迴荡在地铁站中。 被准星瞄准的太宰治却依旧稳稳站在原地。 碧蓝色的瞳仁微缩,倒映着少年的背影。 从他伸出朝对方伸出手, 到指尖触碰到太宰治, 再到子弹带起劲风从他耳畔刮过, 不到半秒的时间在江舟川渡眼中仿佛被无限延长,外界的声音和光线也被隔绝在外。 直到江舟川渡扯着太宰治狠狠撞到地上,痛感涌上来的瞬间, 声和光才再次恢復正常。 离他极近的太宰治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闷笑声就在江舟川渡几公分的地方响起。 江舟川渡瞬间警备, 勐地爬起来蹿到琴酒身边。 好险。 「太宰治是港口mafia最受首领器重的干部,」他压低声音, 咬牙切齿, 「你杀了他, 怎么收场?!」 琴酒没答话, 只是瞥了青年一眼。 他手上的伯/莱/塔依旧直指太宰治的头颅,没有丝毫偏移。 太宰治撑着左手站起来, 连绷带上都沾上了灰。 可他裸露在外的那只眼睛, 此刻却翻涌着让人心惊的癫狂, 仿佛刚刚不是死里逃生,而是经歷了一段有趣的游戏。 「事实证明,黑手党盛产疯子。」 江舟川渡在脑海中向系统吐槽,同时也不妨碍他拽着琴酒跑路。 拽一下,没拽动。 再拽一下,纹丝不动。 江舟川渡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祖宗,您是我祖宗行吗!之前不是说好了交易完成就熘吗? 您能不能高抬一下贵脚! 太宰治的笑声平息,鸢色眼眸看向青年。 这一次的目光平和宁静,江舟川渡若有所感,抬起眸子。 只是短暂的目光相接,太宰治就移开了视线,快到江舟川渡甚至没能来得及捕捉到对方眸中的情绪。 太宰治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琴酒:「江舟川渡,我的邀约任何时间都有效,不论何时,港口mafia会为你敞开大门。」 【从一个黑手党组织跳槽到另一个黑手党组织,这槽跳了跟没跳一样。】 江舟川渡:「……」 「说起来,江舟君一定给中也准备了其他礼物吧?」 食指竖于唇前,太宰治笑得幸灾乐祸:「放心,我不告诉小蛞蝓。」 江舟川渡拽琴酒的手微微一滞,一时没忍住,吐槽:「你和你搭档感情真好。」 随即不等对方回答,江舟川渡迅速大力扯一把琴酒,示意撤离。 琴酒这回终于不像石雕一样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冷硬,直直穿透太宰治,暗含着威慑。 太宰治面不改色。 二人的目光交错,火星噼里啪啦炸了一串。 走在前面的江舟川渡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无所知。 江舟川渡和琴酒离开后,地铁站中便只剩太宰治一人。 他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一走出出口,就看到了满地的月华。 「你肯定会来。」太宰治摩挲着手中的金属u盘,呢喃。 当你发现,所有人推搡着你,想让你走向你讨厌的那条路时,你就会发现—— 港口mafia是你仅剩的选择。 =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畅多了。异能特务科超常发挥,拦住中原中也的时间比江舟川渡预计时间还要长一些,而太宰治貌似也全程作壁上观。 第104页 江舟川渡自觉倘若他和重力使对换,他一定第一时间揍一顿太宰治。 朗姆死亡的消息震惊众人,直接为组织和港口mafia的关系雪上加霜,两方势力在发生直接冲突的边缘徘徊。 而因为江舟川渡的一句话,silver也被成功拖下水,在异能特务科和港口mafia的双面夹击下实力大损,被迫沉潜。 那一段时间里,东京和横滨的地下世界一度剑拔弩张。外勤组也因此迎来工作高峰,连像芝华士这种科研人员都被琴酒揪来做任务。 而江舟川渡早早预想到这种情况,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熘去医院,成功躲避了如山的任务。 住院期间,芝华士一开始还隔三岔五地跑来医院,后来被揪走肝任务后就不见了踪影。琴酒偶尔会来,像领导视察,随口告诉江舟川渡一些近日组织的消息,便又离开,匆匆不过三两分钟。长谷川作只在最初时来过一次,拿钥匙取下了江舟川渡手腕上的监听器,脸黑得像锅底。 朗姆死后,组织高层的权力结构解构重建,琴酒成为这场棋局上的最大赢家,在组织中的地位突飞勐进。 短短一个月时间,组织内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东京地下世界风云涌动。 然而那些波诡云谲都和江舟川渡没什么关系。 他这一个月,每天的日常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和系统斗嘴闲聊,偶尔会顺手帮助一些病人做康復活动,刷n级的好人任务。 一句话概括:岁月静好,闲得发霉。 = 【你又在和他聊天?】系统趴在江舟川渡肩膀上,【打的全是乱码,你们到底是怎么看懂对方发过来的信息的?】 江舟川渡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权当回復。 那些字符在系统看来是乱码,在他这里可不然。 【弘树:所以你的意思是,对方是一个高于人类科技认知的造物?】 【江舟:和你的诺亚方舟很像。】 【弘树:确实有共通之处……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弘树:有具体的程序代码吗?没有具体的代码支撑,想要达到你说的那种效果,可能有点困难。】 【江舟:暂时没有,我之后会想办法搞到。】 【弘树:好的。】 这句消息弹出后,对面便不再出声。 江舟川渡看了一眼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抿了抿唇。 过了一会,一条消息弹出。 【弘树:其实,听你的说法,其实系统还是偏向于你这一边吧?】 【弘树:如果能够互利共赢,不是更好吗?】 第67章 电脑屏幕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倒映在江舟川渡眼眸中。 他盯着对面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停顿许久。 互利共赢? 他瞥一眼趴在自己肩上休眠的系统。 修长的手指搭上电脑边沿,「啪」地一声阖上电脑。 动静不小, 系统瞬间被震醒。 系统慌慌张张绕了两圈:【怎么了怎么了?】 对方这幅懵懵懂懂的模样都被收归眼底,江舟川渡静静看着对方,思绪飘散。 在某些方面, 系统确实能为他提供帮助。但在系统之上, 显然还存在着权限更高的主系统,所以如果要合作—— 青年目光冷淡。 他必须占领主导地位,保证自己的安全。 = 一晃眼就又到了挂吊瓶的时间段。护士前脚刚走,江舟川渡后脚就驾轻就熟地将手背上的针头一拔, 搭在盆栽枝干上。 透明的药液从针管中缓慢的淌出, 顺着枝干背面流下, 一直流入棕黑色的土壤。 【你住院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连半瓶都没输完?】 系统落在椅背上,屏幕上的字一个一个地蹦出来, 口吻严肃。 【虽然你身体恢復很快, 可也不能这么放任自流吧, 医生的话还是要听的。】 闻言,江舟川渡有点想笑。他眨眨眼, 反问:「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 【……什么药?】 系统有点迟疑, 这种模煳不清却又意有所指的话语最容易引人进入阴谋论的漩涡。 换成统也一样。 青年眯眼笑起来, 眼梢上扬, 整个人生动又狡猾。 他示意系统凑近一点,系统会意, 整个统都戒备起来。 然后系统听到对方低声道:「是超——可怕的生理盐水。」 系统:【……?】 哪怕系统是个人工智障, 它也瞬间明白对方在耍它。 江舟川渡刚一说完, 就迅速蹭蹭蹭退出去老远,和系统拉远距离,避免被报復。 系统气得不轻。好意为江舟川渡着想,居然被戏耍,这搁谁不生气。 它登时追上去,朝江舟川渡身上撞。 江舟川渡待在医院一个月,闲得发霉,倒也乐得偶尔和系统打闹一会,消磨时间。 然而他刚一躲避到窗边,随意往窗外瞟了一眼,忽然就顿住。 眉眼间轻快的笑意倏地消散。 系统没察觉到青年周身气氛的突兀变化,仍旧直直朝着江舟川渡肩膀上撞,被江舟川渡一把抓住。 【唔唔……喂,放开我!】 江舟川渡应声松手。 系统逃离魔爪,调整摄像头方向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那双碧蓝色的眼眸仿佛瞬间冻结成冰,冷漠寒意丝丝缕缕地从眸中渗出来。 第105页 几秒钟前还笑意盈盈的青年现在满脸冰霜,冷得掉冰碴。 系统茫然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这是……怎么了?】 江舟川渡没工夫搭理它,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随意一眼瞥到的画面。 保时捷365a,琴酒的车。 不知道停了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车停下的时间早于他拔掉针头。 来不及考虑更多,江舟川渡迅速将窗帘拉上,然后拿起针头,重新扎了回去。 他的手很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针头便迅速没入皮肤。 ……应该扎准了吧? 江舟川渡有些迟疑,又观察了十几秒,确认扎准后才将胶布贴上。 药液冰凉,缓缓注入血管中。 他拿起手机,摆出在玩手机的模样。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 = 刚刚结束一场谈判,伏特加有些疲惫。 能在东京地下世界站稳脚跟的,都不是什么无能之辈,每个人能长八百个心眼。 谈判桌上你来我往、话里藏话,是最费心费神的工作。 伏特加看着琴酒笔直的嵴背,不由得产生疑问。 单单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完谈判全程,他都觉得心神劳累,大哥到底是怎么做到谈判结束依旧不露一丝疲态的? 「去医院。」 琴酒坐上副驾驶,手中打火机咔嚓一声轻响,火焰冒出,点燃唇间叼着的香菸。 伏特加拧动车钥匙,发动机轰鸣几秒,车辆慢慢起步。 「大哥,咱们还是去看江舟吗?」伏特加闲聊,「那小子压根没什么事吧?咱们上次见他,他不是生龙活虎地搁那扶老头老太太散步吗?」 琴酒缓缓吐出一口气,白烟弥散。 提到江舟川渡,琴酒轻轻扯了扯唇角:「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他倒是挺清闲。」 「去看一眼,我有事情要交给他去办。」 谈判地点离医院不远,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伏特加将车停在医院楼下,正打算和琴酒一同上楼,却被琴酒一只手拦下,只好坐在车里等琴酒下来。 银色长髮的top killer拢起衣领,压低帽檐,锋锐的五官掩在阴影下。他熟练地混入在一群同样穿着厚衣服的民众中,悄无声息地绕过监控,走上江舟川渡所在病房的楼层。 □□就放在他的大衣口袋中。 他的视力很好,远远地便看见江舟川渡单人病房的房门没关紧,露着一道缝隙。 门缝中忽然有虚影一晃。 琴酒半眯起眼,手伸入口袋中,轻轻扣住枪托。 他再向前几步,透过门缝凝眸看过去。 只有一瓶没有标籤的吊瓶微微摇晃,碧蓝色眼眸的青年没扎针的那只手扶着手机,似乎正在看视频。 琴酒挑了挑眉,松开握着枪的手,不再收敛脚步声,径直推开病房门。 坐在病床上的青年像是早有预料般抬起头,碎发后的碧蓝色眸子平静无波。 「琴酒君,下午好。」江舟川渡泰然自若地放下手机,望着最近刚刚荣升组织在日本总部负责人的琴酒。 他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 还好速度快,不然他压根没有打针的事情就要败露了。 琴酒没有应答,冷冷环看一圈后,视线再次落回江舟川渡身上。 他随手拉上房门,咔嗒一声锁上。 拽过椅子,琴酒坐在江舟川渡正对面,压迫感极强,浑身带着秋风萧瑟的凉意。 gin一直以来都是这幅模样,江舟川渡并不在意,问:「怎么了,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组织内部整顿得差不多了,组织和港口mafia的谈判基本谈妥。」琴酒说,「江舟,你也该出院了。」 江舟川渡不着痕迹地扫视一眼吊瓶。 三十天。 医生只给他准备了三十天这种药。 是琴酒安排的吗? 江舟川渡收回视线,如无其事地点头附和:「我也觉得,我在医院呆得快要发霉长蘑菇了。」 琴酒瞥一眼他,看见青年脸上期待满满的表情,无情打击道:「你以为让你出来休假吗?」 江舟川渡嘴角的笑瞬间凝固:「?」 什么玩意? 您要不听听您在说什么? 之前是谁答应他给他放十天半个月的假期的? 琴酒冷笑:「我当时说的是让你去美国一趟,任务完成后可以顺便逛逛。」 江舟川渡:「……」 万·恶·的·上·司! 唰啦一声,琴酒从口袋中取出一张a4纸,赫然是提前办好的出院手续。 「这是你的出院手续。江舟,待在医院扶老奶奶的日子结束了。」 叮铃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江舟川渡打开手机,发现空荡荡的组织邮箱中多出来一条邮件。 发件人是琴酒,没有任何内容,只有孤零零一个附件缀在最后。 江舟川渡点开附件。 这是一份人物档案。 滚轴滚动,他迅速浏览了一遍大致内容。 琴酒鹰隼般的眸子一动不动,一直耐心地等他看完:「那边的药物流通渠道出了点问题。你和芝华士一起去盯着当地的负责人,确认他没有做小动作。」 「一个简单且基本的任务。」琴酒讥讽道,「这点小事,不至于耽误你玩乐吧?」 第106页 江舟川渡听完,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一点点抬起头,看向琴酒,一字一顿问: 「你刚刚说,我和谁一起去?」 第68章 如果要为组织中江舟川渡最讨厌的人排一个顺序, 芝华士至少能排在前三。 ——哪怕芝华士曾经和他联手破坏了14号实验体的最后一场实验。 = 「明天就要运送到中心实验室了,记得叮嘱芝华士时刻盯着14号的生命体徵。」 浅金色头髮的女人穿着白色实验服,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看向被禁锢在手术台上的少年。 少年身上布满各类仪器和导管, 身后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罗列着各种动态变化的数据,偶尔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厚重的玻璃挡去了大部分的声音,但经过实验后, 14号的听力强化, 居然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眼。 「……芝华士。」 少年眨了眨眼睛。 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芝华士经常负责在夜间看守他。他们也曾经聊过天,讨论谁先死的无趣问题。 他的四肢被束缚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 思绪却飞得很远。 从地下实验室到顶楼实验室, 实验体的数量越来越少——之前那一层还有一个黑头髮的实验体和他一起, 到了这一层,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麻醉剂开始推入。」 身后的机器忽然长鸣一声,控制麻醉剂的细小闸口应声打开, 麻醉剂开始缓慢地混入其余药液中。 长时间的输液使得14号的整个右手都凉得像冰, 甚至连指尖的触觉都变得麻木迟钝。 屋内的光逐渐变得昏暗, 黑白色噪点大片大片地涌现,占据他的视野。喉管开始发痒, 一直延伸到胸腔。 经歷了上百次的麻醉, 他很清楚自己即将在短短几秒内失去意识。四肢被钳制, 可脖颈还能转动, 14号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在最后一秒钟将头微微侧偏, 瞟到了玻璃房外的景象。 不知何时, 大批的实验员已经离开, 冰冷空旷的实验室中只剩下芝华士一人。 身长玉立,侧身站在离玻璃房一步之遥的位置。 若有所感般,芝华士忽然一顿,侧眸看向14号的方向。 金丝镜框的长链晃动,在实验室冷硬的强光下闪烁两下。 视线相接,对方愣住一瞬,忽然朝14号弯了弯眼睫。 14号没能捕捉到这个笑容中的深意,强效麻醉剂生效很快,他在大脑开始运转的前一刻陷入昏迷。而等他再次醒来时—— 他身上连着的所有仪器和导管全部被撤去,堆在了玻璃房一角。 14号:「?」 芝华士:「surprise~」 他还没从「一觉醒来实验仪器没了」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忽然额头就抵上枪口。 精简实用的警用手\\枪声音很小,在厚重的防弹玻璃阻隔下,足以悄无声息地击杀他,而不惊动楼下的其他实验员。 澄澈的碧蓝色眼睛抬起,透过碎发看向芝华士。14号的视线格外平静,仿佛枪口对准的不是他的头颅。 芝华士:「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14号沉默两秒后,干巴巴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无趣的小孩。」芝华士做出一个浮夸的表情,手腕一甩,将枪收起。他蹲下来,恰好和14号平视:「我要毁掉实验,你要帮我。」 祈使句。对方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除非他想像其他实验体一样,变成冰凉僵硬的尸体。 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芝华士:这种情况下,犹豫一秒钟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何况,哪怕没有芝华士今天这么一出,明天实验正式开始时,他也会想方设法迫使实验终止。 14号:「你的计划是?」 「一场爆炸,粗暴直白但有用。」芝华士站起身,垂眸看他,细长的金鍊随之一晃,「反正只要能够阻止这次实验就足够了。」 话音刚落,少年斩钉截铁断言道:「你活不过今晚。」 芝华士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但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少年,说:「那么恭喜你,在无趣的『谁先死』预言比赛中拔得头筹。」 「我有其他方法。」 14号抬头看向芝华士。 「不必鱼死网破的方法。」 = 之后的事实证明,江舟川渡的方案确实成功了。 ——不然这个破芝华士现在也不会在他旁边活蹦乱跳惹人烦:) 「联繫这边的负责人了吗?」 「登机前就试着联繫了,但是一直没有回信。」芝华士皱眉,不断翻看着组织邮箱,「我已经把有联络方式的成员都联繫了一遍了,他们居然也都没能联繫上那个负责人。」 啧,居然在这种时候失联了吗? 江舟川渡打开电脑,重新翻出琴酒给他的成员信息表,位列第一的赫然就是这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也是他和芝华士接下来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按照资料,这次的问题根源在于美国的一家制药公司换了个掌权人,新上任的掌权人被其他势力收买,取缔了组织原本披皮的「合法药物销售途经」,甚至还限制组织购入某些药物。 这几乎是在把组织的面子扔在地上踩,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分据点的代理人当即在代号成员中挑选了一个作为负责人解决这件事,然而半个月过去了,明明该恐吓也恐吓了,该找的麻烦也找了,任务却居然依旧一点进展也没有。 第107页 凑巧,分据点的这位代理人先前是朗姆派系的人,除了解决问题外,琴酒还能趁此机会清洗一波朗姆残党。 能当上负责人的代号成员不可能连这点权力纠纷都看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温驯地听从琴酒的指令是最优解。 可对方却失联了。 江舟川渡敲下回车键,一连串带有关键词的当地新闻跳出,整整齐齐排列在屏幕上。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密密麻麻的新闻标题,视线忽然顿住。 \"酒吧斗殴死伤三人?\"芝华士凑过来,一字一句念了一遍,「你看这个干什么,有代号的组织成员再怎么也不会死于混混斗殴吧?」 江舟川渡抿了抿唇,敲击滑鼠打开网页。 翻了一页,一张血肉混杂的照片展现在二人眼前。 赫然是失联的负责人。 第69章 「那边确认了, 死的确实是准备和我们对接的负责人。」芝华士沉入沙发,揉了揉头髮,「现在怎么办?还没开始人就死了。」 江舟川渡刷新邮箱界面, 恰好收到了琴酒刚刚发来的邮件。邮件很短,简明扼要,一句话概括下来—— 「琴酒让我们接手。」 芝华士闻言一愣, 倏地从沙发里弹起, 满脸震惊:「什么?他有没有搞错?我们是来监工的,怎么现在反而变成干活的了?」 江舟川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目光相接不到半秒,芝华士便反应过来,音量瞬间收敛:「……是琴酒做的?」 话语含混不清, 但在场的两人都心照不宣, 他们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开始筹划接下来的任务。 对于他们这种在组织中沉浸多年的成员而言,这个任务并不困难。任务推进速度极快,不过半天就计划得八九不离十。 比起这个任务, 琴酒的意图更让芝华士在意。 原先的负责人死亡, 琴酒顺理成章就能将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入美国分据点。可他打算让谁来接手这个负责人的位置? 芝华士撕开速溶咖啡, 一股脑倒进白瓷杯中,热水滚入, 咖啡的气息瞬间逸散。 会是自己吗?他觉得不会。虽然在站到琴酒一队前, 他一直保持中立, 没有引人忌惮的黑歷史, 能力上也足以胜任这个职务……但他直觉琴酒并不打算把这么关键的位置交给自己。 那么是江舟川渡? 透过镜片,他不动声色睨了一眼青年。 似乎也不太像。14号能力很强, 这点毋庸置疑, 可他一直以来都奉行藏拙准则, 在组织里天天摆烂,摆了七八年连个代号也没拿上。如果琴酒安排他去接手据点,前期难以服众。 所以会是谁呢? ……总不能是伏特加吧。 塑料勺在杯子中搅动两下,芝华士端着速溶咖啡,在江舟川渡身边坐下,毫不客气地拈走一块对方放在电脑边上的巧克力派。 「怎么样了?」芝华士往沙发上一靠,就着速溶咖啡吃点心,整个人懒洋洋的。 江舟川渡瞥一眼对方手上的巧克力派,核善微笑:「明天早上十点,在x酒店会面——你不会自己出去买东西吃吗?」 好像离开安全屋就能要了他的命一样。以前怎么没听说芝华士这么宅呢? 「我这是为了任务的保密性。」芝华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完一个巧克力派,从容地呷了一口咖啡:「说正事,对方压根没重视这件事吧?」 江舟川渡含混地应了一声,将电脑转向芝华士:「蒲原健郎,美籍亚裔,今年五月份刚刚继承这家公司。」 「光是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好相处。」芝华士扫了一眼,断言,「盲目自大,独断专行,当他的下属一定很痛苦。」 江舟川渡不置可否,将电脑阖上:「明天的谈判大概率会失败,不如想想之后怎么办。」 芝华士挑眉:「恐吓他?」 「怎么恐吓?」江舟川渡问,「之前的负责人也尝试过,显而易见地失败了。」 「他似乎并不在乎脑门上是否抵着枪,也不在乎自己的亲人是否会死在梦里。」他用指尖敲击笔记本电脑,节奏规律,「这种人没心没肺,谁死了都不会让他产生动摇。」 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公安上层要是能多一些这种人就好了。 芝华士面露讥讽,为了遮掩神情,灌了一口速溶咖啡。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芝华士问,「收买他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江舟川渡收起电脑,「总之,明天见了面就能知道了。」 = 分针一刻不停地走着,滴答滴答的机械声在空旷的等候室中迴荡。 坐在沙发上等待的两人,从一开始心平气和,到后来肉眼可见的焦躁,再到现在身后黑气几乎要具象化,完美诠释了人类被放鸽子后心理变化的全过程。 终于在时针指向罗马数字十一时,等候室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走到江舟川渡和芝华士面前,略微俯身后谦恭地伸出手。 然而芝华士和江舟川渡视若无睹,男人的手一时间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男人扫过二人神色,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寒意。佯作尴尬地收起手后,他在二人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鄙姓田中,是蒲原先生的秘书。实在抱歉,但是蒲原先生实在是分身乏术,万般无奈之下才让我来见二位。」男人脸上的歉意不似作假,「二位今天来找先生是要谈药物购买的事情吗?我正好对这个比较熟悉,先向二位介绍一下。」 第108页 芝华士冷冷掀眸看他,嘲讽道:「蒲原还真是大忙人,见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田中连连摆手道歉:「最近蒲原先生忙得脚不沾地,很多不那么重要的事情确实是无暇顾及。」 不那么重要的的事? 江舟川渡顿了顿,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 一直以来,他所接触到的人但凡听到组织名号,哪怕没有面露惧意,至少也会瞬间变得恭敬温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在组织面前傲慢无礼的人。 但他昨天通过各种渠道查了很多信息,也没看出有什么能让组织忌惮的势力庇护蒲原。 倘若不是对方身后真的有靠山,那就只能是蒲原本人傲慢且蠢。 江舟川渡审视田中,田中本人也在暗中观察面前的两人。 眼前这个带眼镜的男人怒意正盛,不太好对付,但他旁边的那个青年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话,看上去似乎较为温吞,是个软柿子。 眼珠转动,他迅速将话题转移到江舟川渡身上,口吻乍一听是在道歉,细细一琢磨却能发现端倪。 芝华士简直要被当场气笑。 这道的是哪门子歉?不如直接指着鼻子骂:「就你们这种人也配浪费董事长时间?」 秘书还在滔滔不绝,江舟川渡却没耐心继续听下去了。 「抱歉。」江舟川渡直截了当打断对方,声线清冽,听不出喜怒,「既然蒲原先生今天没空,我们改天再来拜访。再会。」 田中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好的好的,二位再会。」 江舟川渡冷冷瞥了他一眼。 既然选择和和气气的正常谈判途经连蒲原人影都见不到,那就不能怪他们选择不那么友善的方式了。 离开时,芝华士回望一眼大厦,感慨:「我很久没见过这么不把组织放在眼里的人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有人罩着,还是单纯的无知者无畏。」他边说边取出车钥匙插入锁眼,正要转动时,忽然感受到一股微小的阻力。 「有趣。」 芝华士维持着右手的姿势,侧眸看向江舟川渡。他一身的轻松散漫,完全看不出遇到□□该有的紧张感。 芝华士挑了挑眉:「牵引炸\\弹,你来拆?」 第70章 江舟川渡陷入沉默。 他抬头看向芝华士, 目光像是在说:你确定? 「先用摄像头看一眼炸\\弹构造,如果引爆器只连接了这边的车门,你可以从另一侧进入车内拆弹。」芝华士拿出手机, 打开车内内置摄像头的监控画面。摄像头转动一周,将车内环境完完整整传递出来。 芝华士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好像只连接了这一边的车门,那边应该是能安全打开的。」 江舟川渡:「看到炸弹长什么样子了吗?」 「看上去就是普通炸\\弹, 剂量不大, 但是附加了一个牵引装置。」芝华士将手机递给江舟川渡,「这种炸弹很好拆,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尽快解决,一会儿员工下班人流量变大, 不利于拆弹。」 江舟川渡接过手机, 大致瞟了一眼, 没再细看。 反正看了也跟没看一样。 他从手机壳上卸下工具,绕道另一侧车门处。 这一侧确实没有安装炸\\弹。他先是俯身检查了一下门锁,意料之中地发现几处细小的划痕。熟练地将车门撬开后, 他尽量维持轻缓的动作, 将门打开。 炸\\弹就安装在主驾驶窗框下方一点的位置。 暂时不确定炸\\弹内是否有水银汞柱一类的装置, 江舟川渡只能小心翼翼地行动,俯在座椅上, 开始拆卸□□最外层的盖子。 拆弹过程中, 江舟川渡时不时会询问一下芝华士, 避免自己剪错线, 大家一起上天。 细密的汗水从他额头上冒出,明明拆弹全过程不到十分钟, 知道他剪断最后一根线时, 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好在剪下最后一根线后无事发生。 【我觉得你该去赌\\博。有这运气, 还来组织打工做什么?直接x门赌神出道。】 「珍爱生命,远离赌\\博。」江舟川渡咬着手电筒,手上依旧在整理□□剩余的部分,「组织虽然工作环境差,但工资给得还是挺实在的。」 完全拆完后,江舟川渡拿下手电筒,爬起来摇开车窗:「拆完了,可以放手了。」 「你拆得好慢。」芝华士揉了揉手腕,倒吸一口气,「手都僵了。」 江舟川渡微笑:「你行你上。」 他将拆下的工具收起,装进密封袋,以便后续搜查安装炸弹的罪魁祸首。 车一路向南边行驶,返回安全屋。 「查到了。蒲原最近一直忙于筹备音乐剧,今天早上放我们鸽子就是跑去音乐剧场了。」 监控画面上,专车在音乐剧场门口停下,蒲原下车后径直走进剧场。 芝华士感嘆:「宁愿去剧场,也不愿意抽出两个小时时间来见我们,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的。」 「你打算怎么办?」芝华士观察着四周的路况,驾驶着车辆在车流中灵活穿梭,以确认没被跟踪,「普通的威胁恐怕不管用。」 正说着,芝华士勐地一打方向盘,车辆堪堪从缝隙间穿过,成功激起一片鸣笛长啸。 鸣笛声太刺耳,连玻璃车窗都没法挡住,江舟川渡轻轻皱眉,左手按住了耳朵。 第109页 芝华士瞥一眼他,默默提速,迅速将身后一堆车远远甩在身后。 「普通威胁无用,那就找到他在意的东西。」江舟川渡放下按着耳朵的手,点开一个图标怪异的软体,「既然活着,就必然有弱点。」 他垂眸,看向手机地图中用红色箭头标註出来的剧场。 = 第二天清晨,江舟川渡是被手机嗡鸣声吵醒的。 睡眼惺忪地接听电话,对面的语气简直恭敬到了尘埃里,就差把江舟川渡当成祖宗供着了。 江舟川渡牵了牵唇角,大清早被吵醒的怨气冲散不少。他原本打算答应对方再次面谈的要求,但转而思索两三秒,又觉得既然昨天蒲原放了他们那么长时间的鸽子,那他今天还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 「好的,我们会准时到。」 然后利索地挂断电话,调成静音,瘫倒,并且拉上棉被。 一气呵成。 上午的美好时光不就是用来补觉的? 江舟川渡:晚安=v= 系统:…… = 三小时后。 卧室大门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刚从床上挣扎着起来的芝华士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揉着头髮来找江舟川渡。他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喂,江舟,我刚看到昨天那傢伙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估计是找我们重新面谈的。」 门撞到墙上的声音成功吓得江舟川渡整个人一激灵,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然而大脑还在睡眠状态,对方短短一句话愣是被拆分成好几部分才完全被他理解。 他打了个哈欠,捞起手机打算看一眼时间,先被那五六十个未接来电吓了一跳。 一开始还是昨天那个秘书打的,到了十点时忽然换了一个号码,未接来电有大半是这个新号码贡献的。 划开手机,简讯数量也多得惊人。 他草草扫了一眼,大部分是道歉的话,但到了后面,发信人显然耐不住性子,开始破口大骂,指责江舟川渡使尽小人手段。 江舟川渡勾起唇角,不得不承认:对方这幅忍气吞声后又气急败坏的嘴脸成功取悦了他。 芝华士凑过来,瞄两眼内容,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做了什么?」 单单从文字看来,芝华士就已经能想像出蒲原肺都要气炸的模样了。 「没什么,就是动用了一点技术手段,给剧场提前送了一份圣诞礼物。」江舟川渡摸了摸下巴,「看样子蒲原先生很喜欢。」 正在这时,铃声忽然响起,在江舟川渡手中嗡鸣不止。 陌生来电,正是之前狂轰滥炸的电话号码。 江舟川渡和芝华士对视一眼,接起电话,没有发声。 手机中传来一个年轻且焦躁的声音,对方正喋喋不休地向身边的人抱怨、咒骂,完全没有意识到电话已经接通的事实。 江舟川渡眯了眯眼睛,坏心眼地忽然出声:「蒲原先生,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作风。」 对面倏地噤声。 第71章 蒲原健郎视剧场如命。 从小到大, 他的眼睛里只能盛得下各种戏剧。成年后,他又迷上了音乐剧,为此耗费大把大把的金钱和时间建设了自己的大型剧场。只要有关剧场, 事无大小他均亲自过问,只为了创造出理想中的完美音乐剧。 继承公司后,他对公司事物也从来不上心。他不在乎公司如何, 也对组织的存在不甚在意。 只要不影响他的艺术创作, 一切都不过天上浮云。 直到这一天,一直被放鸽子的浮云突然跳下来,给了他一巴掌,顺便一脚踹翻了他的剧场:) 他瞬间就醒过神来。 第一反应自然是气急败坏, 可当大批重金聘请而来的计算机专家一个接一个地无奈摇头, 他意识到这是一块他踢不动的铁板。 为了剧场, 为了艺术,他只能纾尊降贵,暂且将艺术搁置一旁, 去见那些从沼泽深处走出的人们。 但追根溯源, 原本就是他自己失礼在先, 江舟川渡作为一个黑手党,只是简单对剧场动了点手脚, 却没有殃及性命, 已经足够温和了。 蒲原深吸一口气, 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声音维持在温文有礼的状态, 道歉的态度极尽谦恭。 江舟川渡没想着要一直为难对方,一切都只是完成任务的手段。他顺水推舟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同时将昨晚搞的破坏恢復如初, 二人开始商谈会面的地点和时间。 最终定在蒲原名下的剧场, 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对于黑手党而言,交易地点绝不是像电影中演绎的那样,双方总约定在一个渺无人烟的犄角旮旯——一般这样做的,早都被警方连人带货一窝端,现在蹲在局子里上演铁窗泪。 闹中取静才是正确的选择。 七点半,江舟川渡和芝华士准时出现在剧场门口。 整个剧场呈椭圆形,以主门为轴线,钢架拼接而成的月牙形图案上雕刻着镂空纹理,宏大与精緻兼具,显而易见地耗费了设计者和施工队不少心血。 而在大门左侧,色彩厚重的宣传海报足足占据半面墙。 「原来是首映,怪不得来了这么多人。」芝华士含着糖果,声音含混不清,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他们都着装考究,无一不光鲜亮丽。 门口的接待人每收过一张信函便在名册上划掉一人,递给来者一枚红玫瑰,示意对方将玫瑰别在胸口。 第110页 江舟川渡的视线在玫瑰花上滞留片刻,忽然仰头看向接待人身侧不远处的监控摄像头。 他拽住正要往前走的芝华士,示意对方等一会,然后开始摆弄手机。 不到五分钟,江舟川渡就将摄像头的监控画面调了出来。 画面有些模煳,但隐约也能看到名册上的字眼。 芝华士本来只是随意瞄一眼,没想到越看越心惊,眉头逐渐蹙起,原先那股漫不经心的神色瞬间褪去,连一直含在嘴里糖也被他一下子咬碎。 「这是听音乐剧吗?这是地球要毁灭了紧急召开精英大会商量怎么跑路吧?」芝华士看完全部名单,大为震骇,「光是往普通观众席随便扔个砖头,都能砸死一堆好x坞了吧?」 芝华士忽然想起组织中也有一位大明星,嫌恶地皱了皱眉:「贝尔摩德那老女人不会也在吧?」 提到贝尔摩德的名字,江舟川渡顿了顿,又翻看一遍名册图片:「没有,除非她又给自己换了个身份。」 「她最好没来,」芝华士面无表情,摩挲了一下藏在腕间的剧/毒胶囊,「否则我担心我没忍住,当场把她崩了。」 这话终于让江舟川渡有了点反应,话音带着迟疑:「贝尔摩德……她又怎么你了?」 提到这个,芝华士的面部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她上次居然当着全实验室成员的面调/戏我,然后还把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标本用枪射穿了!」 江舟川渡:…… 你的重点其实全在后半句吧?! 「江舟君。」不轻不重的男声忽然在江舟川渡身后响起,江舟川渡转身,发现正是昨天的田中。对方见江舟川渡回头,摊开掌心指向剧场侧面的通道,姿态极尽谦恭:「请跟我来。」 芝华士瞬间面无表情,黑眸冷冷审视一番田中后,和江舟川渡对视半秒。 江舟川渡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 田中微笑:「请。」 = 二人被田中引到了二楼的一处贵宾房间。 房间内部装潢精緻,和剧场整体的建筑风格几乎相同。一进屋内,江舟川渡就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红色玫瑰,正巧三枝,整齐地横着排开。 江舟川渡挑眉,伸手拿起一枝。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江舟川渡没有回头,细细端详着手上的玫瑰。这支玫瑰似乎是今晨採摘下的,玫瑰花芯尚且鲜嫩殷红,仿佛刚刚吸饱了鲜血。 「江舟先生。」蒲原绕过芝华士,直接站在江舟川渡身侧,拿起一枝玫瑰,别在胸口,「这是工作人员特别准备的玫瑰,和音乐剧中的高潮部分相唿应,每个人都有一枝。」 入乡随俗,江舟川渡也像对方那样将玫瑰放入胸前口袋中。 鲜红色的玫瑰衬在纯黑色的西装礼服上,宛如胸口染上的一团血渍。 芝华士眼皮跳了跳,总觉得哪里诡异,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先随大流。 蒲原从房间一侧的酒柜中取出一瓶光是看上去就格外昂贵的葡萄酒,亲手为江舟川渡和芝华士斟酒。 江舟川渡似笑非笑看着蒲原,将盛着暗红色酒液的高脚杯推开:「抱歉,我不喜欢喝酒。」 蒲原盯着酒杯推移导致的桌布褶皱,眸色一沉。 江舟川渡的目光片刻不移,留意着对方每一处细小的表情变化。 他试探性挪动桌子上原本整齐摆放的物件,发现蒲原面色更难看了。 轻度强迫症。 得到结论后,他收手,果不其然,下一秒蒲原就将被动过的东西重新摆放到原先的位置。 蒲原:「二位先前接触过音乐剧吗?」 洽谈讲究循序渐进,事前的客套和虚与委蛇不可或缺。尽管江舟川渡对音乐剧没兴趣,但也只能接着蒲原的话茬聊下去。 「等到主角和仇敌同归于尽时,全部观众会将胸口的玫瑰抛上舞台,就像——」 一直闷不吭声地芝华士忽然插话:「就像他的鲜血瀰漫在空中,仇恨和耻辱随之消散。」 蒲原愣了一下,循声望过去,看见芝华士垂在脸侧的金鍊细细地闪着光。 「是的。」蒲原眼中放出光芒,一脸找到知己的兴奋,「这是我亲手执笔写下的第一个剧本,为了最后这个环节,我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周时间。原本我是想用碎绸营造这个场景,但是我的弟弟看到剧本后,建议我让观众也参与到这环节中,所以才改成了玫瑰。」 提起弟弟,他的神色激动起来:「蒲原次郎简直是个天才,可他不愿意接触和艺术有关的东西,连那个剧本都是我主动要求他才愿意看一眼。」 江舟川渡眉心拧起。 怪不得蒲原完全不把组织放在眼里。 硬要说的话,这人可能连自家的产业都没上过心。 强迫症,艺术家,追求完美——简直是一心扑在艺术上的败家子标准模板。 如果不是江舟川渡昨天攻击了剧场的整个主控系统,影响到接下来的演出,对方兴许能放组织一辈子鸽子。 他预感到话题即将越扯越远,于是斩钉截铁地将话题拉回来,直入主题:「蒲原先生,我们希望您能延续您父亲和我的合作关系,打通药物流通的渠道。」 提起正事的一瞬间,蒲原脸上激动的神情倏地褪去,速度快到仿佛转瞬间换了张面具,整个人蔫蔫的,心不在焉。 第111页 「这个我们会考虑,一定会给二位一个满意的答覆。」 搪塞的客套话张口就来,江舟川渡额角青筋乱跳,拳头忽然很痒。 他正要发作,却被突然传来的开门声打断。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小男孩走进来。 江舟川渡侧眸看过去时,忽然怔松片刻。 男孩察觉到这道视线,轻轻抬了抬眼,回看过去。 黑色的眼眸中阴翳横生,仿佛一根银针,狠狠地刺了一下江舟川渡的眼膜,让他霎时回过神来。 ……乍一看实在太像年少时的silver了。 不过,这小孩怎么一脸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欠了他五百万。 「次郎,快过来。」蒲原朝男孩挥挥手,示意对方过来,待次郎走近,他忽然发现男孩居然没有在胸口别一枝红玫瑰,面色不虞地皱起眉头,「你怎么没戴玫瑰花。」 次郎面不改色,从口袋中取出一枚胸针:「我要戴这个。」 蒲原:「戴胸针也可以在口袋里插一枝玫瑰。」 次郎无所谓地点点头,将胸针递给蒲原让他帮忙戴上。蒲原自然而然地接过,同时吩咐侍者取一枝玫瑰过来。 江舟川渡牢牢盯着蒲原手上那枚胸针,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那枚胸针,他可太熟悉了。 璀璨透亮的蓝宝石,嵌着银丝的镂空纹理,不论是造型还是细节,都简直和silver最喜欢戴的那枚胸针一模一样。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露骨,正看着兄长帮自己佩戴胸针的次郎忽然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一惊,当即收回视线,借着喝水的姿势掩饰情绪。 这小傢伙,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心眼倒是不少。而且从衣着到配饰,都莫名和小时候的silver极其相似,简直像是…… 刻意模仿。 他垂下眼帘,或许,他低估了这次行动的危险性。 要立刻离开吗? 玻璃杯中的细小漩涡慢悠悠地转动,江舟川渡也在不紧不慢地思索。 他轻轻松开抓着玻璃杯的手。 两秒后,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地聚集在青年身上。 碧蓝色眸子的青年讪讪地挠了挠头,身上的西装外套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抱歉抱歉,刚刚手滑没抓紧。」 第72章 「抱歉抱歉。刚刚手滑, 没抓紧。」江舟川渡此刻就像每一个一不小心打翻了水杯的宾客,尴尬窘迫,「这里的洗手间在哪里?」 蒲原从突如其来的碎裂声中回过神来, 唤来侍者领江舟川渡前往洗手间,负责保洁的工作人员迅速清理了散落在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江舟川渡一脸歉意地走出房间时,蒲原次郎抬眸, 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青年的背影。 芝华士坐在角落, 摩挲着高脚杯,看着面前众人各异的神色,若有所思。 = 江舟川渡将侍者打发走,只身一人走进隔间, 动作轻巧, 几乎没有声响。 手机已经被他调节成静音模式, 打开时恰好有一条消息弹出。 【发生什么了?——chivas(芝华士)】 江舟川渡想了想,半真半假回答:【感觉有点不对劲,我去后台看看。】 过了半分钟。 【注意安全。——chivas】 他盯着最后一条简讯看了几秒, 收起手机, 朝门锁处伸出手, 打算离开。 然而正在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 训练有素。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他静静站在门后, 碎发掩住碧蓝色眸子。 「卡迈尔负责西侧, 你负责东侧,虽然犯人看上去并不精明, 但也要警惕, 犯人可能藏身于任何一个角落。」 男声厚重, 只从声音上判断,对方很可能是个高大魁梧的壮汉。 「啧,赤井秀一那小子呢?朱蒂那么守时的人怎么也没到!」 另一道声音响起:「简讯通知吧,赤井这傢伙,经常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反正他是『银色子弹』,肯定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行吧,也只能……谁?!」 忽然一声刻意压低的怒吼,江舟川渡下意识屏住唿吸,攥紧了手中的手机。 手机刚刚高负荷运转过,后壳还带着一丝烫意,从手心一直传到江舟川渡心中,带起几不可查的焦灼。 这次谈判,出于惯例,他没有带武器。 全身上下唯一有杀伤力的,大概就是自己手上这个安装了微型爆/炸物的手机。 ……果然人安逸得太久,就会丧失对危机来临的敏锐嗅觉。 「是我。」 低哑男声忽然在洗手间大门口响起,江舟川渡听到后,心里微微缓一口气。 「赤井,你怎么现在才到。朱蒂也是……你俩一起来的?」 江舟川渡听到对方似乎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以作应答。 「……算了,时间紧张,我暂且不和你计较。今晚就抓获那个傢伙,省得通宵加班。」 附和声夹杂着窸窸窣窣一阵轻响,众人渐行渐远。 保险起见,江舟川渡又在隔间里停留了一段时间,直到手机时间跳转到八点整,他才扭动门锁,从隔间中走出。 迈出隔间的瞬间,洗手间天花板上眩目的灯光投下,江舟川渡一时没适应突然刺眼的光线,低下头,却忽然瞥到了身侧的一团阴影。 第112页 心中一紧,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本能地侧身—— 不过眨眼的功夫,视线中黑影闪过,带着劲风的拳头砸出,直冲江舟川渡的面门。 砰地一声巨响,拳头狠狠砸在距离江舟川渡几厘米远的门板上,一时间,巨大的力道硬生生在门板上留下了一道凹槽。 灰尘簌簌震落。 江舟川渡瞳孔地震。 这是人类吗? 这是猩猩吧! 正走神时,忽然听见锁扣相合的咔嗒轻响,下一秒手腕上便倏地一重,一指宽的金属寒意未褪,冰得他整个人一激灵。 他低眸,看见了对方手疾眼快给他扣上的手铐。 「……流年不利,回去一定找个寺庙好好拜一拜。」 赤井秀一比青年高一些,从他的视角,正巧能看见对方小声嘟囔着些什么,睫毛敛住眼眸中的光,似乎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fbi的探员头一次被忽视得如此明目张胆,不由得皱眉。 「小鬼,你是——」 「无辜的安分守己好公民。」江舟川渡恰如其时地接上话茬,抬头朝对方露出弱小无辜的微笑,「以及,通过观察可知,我年纪比你大,探员先生。」 赤井秀一瞥他一眼,没应答。 身手敏捷,应对从容,这种人就算和今天fbi抓捕的目标没有关联,也必然不寻常。 绝不能轻易放过。 只是目前剧场已经停止入场,再过一两分钟音乐剧就要开演,这种情况下把他押出去显然不合时宜,很可能打草惊蛇。 那就先打晕,等到目标抓获后,再来审讯他。 赤井秀一向来是行动派,一旦决定当即就会落实,手起手落,下一秒世界上就多了一个无辜的被敲晕的可怜人。 问题出现在搜身环节。 搜查好几遍,愣是一个危险物品也没找出来。青年全身上下,唯一能有点攻击力的,大概就是口袋里的车钥匙,和插在胸口口袋中玫瑰花没有完全剪除的尖刺。 赤井秀一皱眉,思索两秒后取出fbi分发的微型破译器,打开了缴获的手机,翻找两三分钟后,居然也没能翻出任何可疑的东西。 信息栏中只有一堆垃圾gg,通讯录中存储的寥寥几个号码,一时也看不出端倪。 他凝眸盯着倒在地上的青年,对方脸色苍白,看上去弱小无助且可怜,碎发散在额前,完美诠释了「人畜无害」四个大字,成功让赤井秀一开始怀疑自我。 自己的手机嗡鸣一声,他打开,看到领队弹给自己的消息。 【你这小子又去哪了?快点滚过来!】 扯了扯嘴角,赤井秀一一边将手机放回外套,一边轻轻松松像拎鸡崽一样拽着青年的领子将对方提熘起来,放在隔间内。 另外一端的手铐咔哒一声拴在水管上。 被fbi探员一拳打得有些歪斜的门轻轻阖上,狭长的光隙缓缓平移,最终完全消失。 两三秒后。 一片黑影中,江舟川渡倏地睁开眼。 他动了动手腕,不出意料地听到金属相撞的声音。 「手机被拿走了。」江舟川渡有些头疼,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揉了揉眉心。 他倒不是担心手机中的信息会泄露,毕竟哪怕他亲自破解这部手机的防火墙,也要耗费不少精力。 只是接下来的行动多少会有所限制。 江舟川渡:「都说了我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居然还要敲晕我,fbi非法使用暴力手段,我能起诉吗?」 系统听到江舟川渡的话,无语凝噎,试探性重复:【安分守己?】 「怎么,有问题?」江舟川渡斜斜睨它一眼,挑眉,反问:「我难道不是安分守己的好市民吗?」 系统:……什么地狱笑话。 系统懒得搭理他,飘到一侧落在江舟川渡肩膀上,哼两声小曲,打开了自动跟随的按钮,准备美美睡大觉。 结果它刚一落在江舟川渡肩膀上,忽然就听到了系统自动的电子通知音。 冷漠无情,残忍地将「补觉」这个选择从它的备选清单中删去。 系统:qaq 【ssr好人卡被动技能触发,为您接取到ssr级任务[凋零玫瑰]。】 【任务介绍:暗夜降临,银月初升,鲜血汇成的烟花在剧院上空绽放。玫瑰逐次凋零之时,死亡的阴云如期而至。恐慌如潮涌动,人人自危,亲爱的好人先生,请救救我们!】 「?」 这个世界为什么遍地是炸\弹? 地球绝对没救了吧! 系统(微笑):【不如想想为什么都被你遇到。】 「你这个介绍词,下次能不能清晰明朗一些,猜来猜去真的很麻烦。」 重新细读一遍介绍词,江舟川渡皱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刚出口就融进影子里。 「玫瑰凋零……」 伸手取下胸口的玫瑰,玫瑰花芯展露在江舟川渡眼前,他拨开全部的花瓣,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这只是一朵普通的玫瑰。 也是。怎么可能有人把炸弹安在玫瑰里。 爆炸发生的地点已经确定,那么「玫瑰」就很可能与爆炸时间节点相关。 他想起蒲原不久前说的话。 【「等到主角和仇敌同归于尽时,全部观众会将胸口的玫瑰抛上舞台,就像他的鲜血瀰漫在空中,仇恨和耻辱随之消散。」】 第113页 江舟川渡面无表情总结:「所以这是一个闲得没事跑来炸剧院的反社会精神病患者在剧末为观众献上的观影礼品。」 玫瑰抛上舞台,在半空中花瓣四散,不就像是「玫瑰凋零」吗? 从衣袖夹缝中抽出软钢丝,扭成所需的形状,江舟川渡将钢丝夹在指间,慢悠悠地摸索着手铐相扣的位置。 撬锁对他而言像是刻在骨髓中的本能,几乎和机械重复相差无几,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其他地方,思绪蔓延。 ——要不要去做这个任务? 虽然ssr级任务的奖励很丰厚,系统的兑换机制也确实很有用,但扪心自问,哪怕没有系统他也能应对全部的难题,顶多是过程麻烦一些,耗费时间长一些,受的伤多一些。 而且在人工智慧方面,弘树是千年难遇的天才,能力远远超过自己。有他帮忙,想要完全摆脱系统或许有些艰难,但如果只是在某些时刻「屏蔽」系统和主系统,避免一些惩罚,大概还是能够做到的。 他没必要为了一些可有可无的捷径,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任务。 但是—— 【宿主,你动作能不能快一点,再不快点待会就要被炸成烟花了!】 系统在江舟川渡面前左右横跳,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屏幕上大大的感嘆号恨不得直接怼进江舟川渡眼睛里。 江舟川渡终于抬眼看了系统一眼。 忽然想起不久前实验室中发生的事情。 系统用自己的积分为他抵消惩罚时心痛得有气无力的模样,直到现在还能清晰地重现在他脑海中。 江舟川渡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系统茫然,屏幕上的感嘆号缓缓地渐变为问号。 那双碧蓝色的眼眸凑近,眉眼带笑,问它:「我完成了任务,你是不是也能获得积分奖励?」 系统一愣,下意识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青年直起身,和系统拉远距离,笑吟吟道:「既然这样,我这次就接下这个任务。」 指尖拈着钢丝,轻轻巧巧向上一扣,手铐应声而开,从腕上坠落。 没有手机,江舟川渡无法和芝华士联繫,而他也没有返回房间的想法,所以—— 自求多福吧,芝华士。 出于谨慎,江舟川渡先是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观察确认没有人蹲守后才大大方方打开。 走到廊上,一片昏暗,只有星星点点的烛火随着夜风摇曳,浅浅照亮一小片地方。 这反而方便了江舟川渡这种鬼鬼祟祟的人。他如游鱼般在穿梭其中,迅速地扫视过观众席位上的宾客。 参加这场首映式的,无一不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任何一个人的死亡讯息,都毋庸置疑能够在社会上掀起巨大风浪。 而通过系统给出的介绍词,爆炸犯选择的手法又极具艺术性。 「譁众取宠。」他捞过跟随得格外艰难的系统,随口问一句:「如果你是犯人,想营造一场盛大宏伟且极具艺术性的爆炸,你第一步会怎么做?」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但江舟川渡心中早已给出了答案。 他在长廊上奔跑,速度很快,动作却格外轻巧,几乎没有声响。 身侧,银色穹顶笼罩的地方,管弦乐交织奏响,演员的歌喉穿透人心,而在这条长廊上,只有烛光明灭。 青年与无数的烛火擦身而过,暖黄色的烛光接连倒映在碧蓝色的瞳仁中。 如果他是犯人,一个突发奇想准备炸剧院的反社会人士,那么他要完成的第一件事…… 必然是向在场所有参与本次盛大活动的宾客,发放一份精彩绝伦的预告函。 毕竟慌张和恐惧才是真正能够取悦他的东西。 而在剧场,有一个地方完美契合了一份预告函所需的要素。 那是无数目光聚焦之处,细小的改变也能被无限放大。 「舞台。」 【舞台!】 江舟川渡朝系统wink一下,打了个响指:「bingo!猜对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江舟川渡在楼梯口勐地一拐,朝后台走去。 「当然是去检查一下,」江舟川渡说,「距离剧中主角手刃仇敌的剧情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总归够我找到炸弹的位置了。」 再不济,抓到安装炸弹的人也足矣。 = 第七次在余光中看向房间门,芝华士面不改色,心中却在焦躁。 这么长时间过去,江舟这傢伙跑哪去了? 简讯不回,邮件不接收……他不确定对方状况如何,没敢打电话。 戏剧已经开场,主人公登台,歌喉厚重,叙述自己被背刺的前半生。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在蒲原眼中没有任何事情能比音乐剧更重要,从灯光熄灭、幕布缓缓拉开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和音乐剧无关的事情就已经从他的世界中消失。 蒲原对于江舟川渡久久未归这件事丝毫不在意,芝华士对于蒲原这种状态分外满意,可另一位蒲原却完全不一样。 他一直在监视着芝华士的一举一动,同时对江舟川渡的去向非常关心。 正如现在—— 「先生还没有江舟先生的消息吗?」蒲原次郎转过头,乌沉沉的瞳仁一动不动地钉在芝华士身上,「这么久没回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第114页 芝华士瞟一眼蒲原健郎,确认对方专注于音乐剧,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朝蒲原次郎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却隐含着威胁:「他的衣服被水浸湿了,要过一会才能回来。小朋友仔细看表演,不要总是问东问西的哦。」 蒲原次郎直视着芝华士,五官精緻无比,粉雕玉琢仿佛瓷人,神色却木然,好似无生命的木偶。 芝华士心中一紧,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回事? 大约两三秒后,仿佛有什么机关被人按下,蒲原次郎又扭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舞台。 说不出来的诡异。 = 后台的道具整整齐齐地放置在钢制长架上,江舟川渡身上披着一件随手拿来的工作人员,在架子上翻翻找找。 正是一幕终结下一幕开场的间隙,后台人影匆忙,一项项任务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江舟川渡的真正目的并不在这些精緻逼真的道具上,他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目光却时不时飘到台仓中。 钢筋错落,设备繁多,最是适合安装炸弹的地方。 只是台仓旁正是工作人员最密集的地方,如果大摇大摆走过去,说不定会被发现。万一爆炸犯恰巧就混杂在工作人员之中,难免打草惊蛇。 正思考着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入台仓,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翻找道具的手顿住,他正要转身,熟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赤井秀一盯着他,视线冰冷,如芒在背。 接连被质问,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生气,江舟川渡朝一旁挪了几步,转身和赤井秀一的视线针锋相对:「不想死的普通人——你们在找爆炸犯?」 对方没有回答。 江舟川渡:「你不回答,说明我说对了。那么巧了,我也在找他,我们是同一阵营的战友。」 赤井秀一看着面前的青年,对方面上含笑,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是冷静到极致的审视。 微小的面部表情会暴露人类内心的情绪变化,对上那双碧蓝色的眼睛,赤井秀一莫名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下意识将口罩拉上一点。 本次行动确实是要追捕越狱的爆炸犯。 犯人这次越狱,似乎是临时起意,没有接应,没有规划,逃亡路线堪称无头苍蝇嗡嗡乱飞,破绽百出。从爆炸犯越狱,到联邦调查局锁定其行踪,前前后后不到半天,连调查局的探员都觉得像场闹剧。 爆炸犯人的最终落脚点,就是这个剧场。 可是眼前这个青年是怎么知道的?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附近:人影攒动,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他很快得出结论:这里不适合动手,很有可能惊扰藏在暗处的爆炸犯。 「到人少的地方说。」 面前伪装成工作人员的fbi探员忽然俯身向自己靠近,江舟川渡眼皮一跳,下意识就要后退,腰间却碰上一个冷硬的东西。 赤井秀一借着工作人员的马甲掩住自己手中的格/洛克,言简意赅:「拐角第一间休息室。」 江舟川渡无奈:「好的好的。」 他维持着正常的步速,走向长廊,轻轻扭开门。 门锁扣上的瞬间,江舟川渡突然向后肘击,赤井秀一顺势要档,对方却勐地撤回动作,趁此机会向后退去。 江舟川渡站在休息室沙发边,整理了一下衣袖:「fbi都像你这样粗鲁吗?」 赤井秀一审查着对方,没有再步步紧逼,手上的格/洛克被体温染上暖意。 「时间不多了,探员先生,不论你是否相信我,都请你稍微安静一会听我说。」 江舟川渡声线冷静,像是寒松上的一捧雪。 「爆炸会在音乐剧的结尾发生,第一枚炸弹很可能安装在舞台台仓里。」 赤井秀一皱眉:「第一枚?」 江舟川渡顿了顿:「是的,第一枚炸弹是一份预告函,真正的足以摧毁剧场的炸弹肯定另在他处。」 「我希望能和fbi合作,解决这次危机。」 江舟川渡取下胸口的玫瑰,轻轻放在桌子上,向对面推过去。 赤井秀一垂下眼帘,看着横陈在自己面前的玫瑰,伸出左手拿起。 玫瑰的香味幽幽逸散,赤井秀一沉吟几秒后,抬眼,问道:「这些情报,你是怎么得知的?」 几近同时,握着枪的手拨开保险栓,指腹轻轻搭在扳机上。 枪被随意地握在手中,枪口指着地,但营造出来的压迫感却一分一毫也不曾削减。 「我是怎么知道的?」 江舟川渡向对方露出微笑。 「日本公安,零组成员,幸会。」 第73章 「哦?」男人声线慵懒, 仿佛并不将江舟川渡的话放在心上,可略微上扬的尾音却带着危险气息,连空气都好像为之凝固。 赤井秀一握着枪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 身体稍稍前倾,鹰隼般的眼瞳淬着锋利的光,宛如尖刃:「日本公安跨国行动, fbi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小鬼, 你觉得这正常吗?」 「我想日本公安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我应当有资格休假?」 江舟川渡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向沙发背靠过去,藉此从赤井秀一刻意营造出来的高压环境中脱离。 第115页 他扯了扯唇角, 皮笑肉不笑地反击:「毕竟fbi组团来日本旅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谁规定公安就不能来美国旅游了?」 「还有, 」清冽的声音停了两秒, 像是专门留给对方的反应时间,「探员先生,我想我的年龄应该比你大。或者至少, 我们同龄。」 江舟川渡核善微笑:「所以, 请·用·敬·称。」 赤井秀一半眯起眼。 刻意营造的寂静让剑拔弩张的氛围更上一层, 无声硝烟瀰漫,空气都隐约变得稀薄。 江舟川渡坦然和他对视, 唇边一直含着笑意, 仿佛一切均在运筹帷幄之中。 对峙几秒钟后, 赤井秀一饶有兴味地轻哼一声, 手腕一甩收起枪:「证件。」 ——初步信任达成。 江舟川渡心中霎时松了一口气,一直攥紧的手终于卸下力道。 全是汗。 检查证件对他而言反而是最轻松简单的一关, 既然系统可以为他伪造一个小时的真实健康保险证, 那么自然也能为他暂时地凭空捏造出一份日本公安的凭证。 口袋中忽然一沉, 江舟川渡指尖探入,果不其然地摸到了带着樱花勋章的证件。 勋章冰凉,证明它确实真实存在着。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江舟川渡还是会忍不住为之惊艷一瞬。 倘若只是单单捏造一个证件,那么不足为奇。真正让他觉得有趣的地方是,这个证件出现的一瞬间,公安内部会真正出现一份相应的资料,一直维持到证件消失。 他将证件抽出,揭开,摊平,然后推向对面。 【姓名:小山渡】 【年龄:23】 【隶属: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科】 【……】 从头到尾,赤井秀一都没有碰那张证件,端详片刻后,他颔首,示意江舟川渡可以收起证件了。 江舟川渡笑眯眯收走证件:「这下总该相信我了吧,探员先生?」 赤井秀一手中拿着手机,指尖翻动,正在打字,听到江舟川渡轻佻的质询,连头都没抬。 被忽视得彻底,江舟川渡挑眉,却也没说什么,垂下眼帘解开袖扣,慢悠悠地将白衬衫的袖子挽起。 几分钟后,伴随着转瞬即逝的手机嗡鸣声,赤井秀一按下一个键,目光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后,终于重新抬眸看向青年。 这次,他的眼睛中敌意稍稍减退,像是雪后初霁,寒意没褪尽,可终归缓和几分。 他向江舟川渡伸出手,一身的尖刺尽数收敛。 「赤井秀一,幸会。」 = 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居然顶着一个日本名字。 江舟川渡不紧不慢跟在对方身后,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思绪发散。 是混血儿,大概率父方是日本人;脸上有狙击印,在组内很可能负责狙击位;打斗时搏击动作不是标准警式,更像是日本本土的一些特殊拳法。 正漫无目的地放飞灵魂,走在前方的赤井秀一却忽然停下脚步。 赤井秀一侧身看他:「我会吸引众人注意,你尽快搜索台仓,不要耽搁。」 「知道。」江舟川渡晃了晃刚刚拿回来的手机,「一旦发现,立刻通知你们,不得擅自行动——我说,fbi是不是对我们的敌意太深了些?」 赤井秀一:「我想我们fbi的人到贵地参观,兴许还要更不受待见些。」 江舟川渡啧了一声:「斤斤计较。」 赤井秀一毫无触动:「礼尚往来。」 江舟川渡:…… 丢下最后一句话,赤井秀一取出打火机,向后台走去。 终于只剩下江舟川渡一人,系统蹿出,落在青年肩上。 【fbi不能直接接管剧场开始排查吗?只是联繫高层管理人员,其他该怎样还怎样,不也不会打草惊蛇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 江舟川渡拨拉一下系统,系统瞬间重心不稳,歪歪斜斜,几次险些掉下去。 「我怀疑高层管理者中有爆炸犯的同伙。」他打开手机,开始给芝华士编辑信息,「不然爆炸犯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完成爆炸安装。」 按下send键,江舟川渡收起手机,倚着墙壁,轻轻阖上眼。 他听着舞台上的歌声,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距离预告函发放时间—— 还剩一小时。 = 手机放在西装外套口袋中,离皮肤只隔了薄薄两层布料,因而简讯提示的嗡鸣声响起时,芝华士第一时间便打开手机。 借着桌子的掩衬,他找准视觉死角,专门避开了蒲原次郎时不时的探寻视线。 【剧场中存在大量爆\\炸物,第一枚可能在台仓里,具体情况正在搜查。留意蒲原兄弟,尤其是那个小的,我直觉他不对劲。——江舟】 屏幕的白光打在细细的金鍊上,隐隐反射出浅淡的光。 爆\\炸物。 芝华士缓慢地咀嚼着这个字眼,忽然觉察出一点恍然隔世的味道。 上一次接触到这东西,似乎还是七八年前。 那时,主控室没开灯,只有方方正正的屏幕冷冷地亮着,屏幕中,足以掀翻半个体育馆场的炸\\药绑在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同期身上,倒计时一秒一秒地流逝。 而屏幕外,朗姆站在他身后,眼中恶意翻涌,不怀好意的目光仿佛钢针,一寸寸钉在他的嵴骨上。 第116页 寒意和怒火交织,强烈的情绪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扒在控制台上的手紧了又松,数次反覆,力道最大时几乎要掰碎桌沿。 然而最终,他也只能松开手,眼睁睁看着倒计时归零,烈焰在屏幕中唿啸而出。 「如何?」 朗姆的声音淬了毒,仿佛蟒蛇吐信。 那时的他沉默了两秒,然后听到自己陌生且冰冷的声音在昏暗的主控室中迴荡。 「赏心悦目——老鼠应得的结局,不是吗?」 芝华士倏地关上手机。 他必定要摧毁这个组织,而最关键的一步莫过于找到并且进入中央实验室。 那里储存着这个组织半个世纪以来的全部核心信息,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心脏。 他抬眸,透过金丝边眼镜,望向灯火璀璨的舞台。 常年卧底练就的敏锐嗅觉让他意识到,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让14号成为公安线人,重返中央实验室。 他思索两秒,再次打开手机,编辑简讯给那串熟悉却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手机通讯录中的号码。 光标闪烁,他按下send键。 ——【开始执行。】 第74章 「着火了!」 伴着第一声惊吼, 整个后台瞬间炸开,像坠入热油中的一滴水,喧喧嚷嚷沸腾不止。 后台凌乱如狂风过境, 舞台前昇平依旧。十来种乐器齐齐奏响,华丽的旋律升腾而起,压倒喧嚣。 江舟川渡懒懒散散地倚着墙, 垂眼摆弄手机, 仿佛一墙之隔的纷乱与他无关。 直到手机嗡鸣一声,江舟川渡看到屏幕上的字。 【可以开始了。——赤井】 散漫的态度转瞬间消失殆尽,原先松弛的嵴背挺直如雪松。 他的眸色凌冽:「还有五十分钟。」 拐入后台,先前熙熙攘攘的地方现在只有寥寥数人。 对方大致扫一眼江舟川渡, 发现青年脖颈上配戴着深蓝色的铭牌, 不再细看便收回目光。 兵荒马乱, 谁还有功夫仔细查验来人的身份。 于是江舟川渡便仗着一张没有字的蓝色卡片,成功进入台仓,畅通无阻。 升降池横陈在中央, 电机链锁错综复杂, 钢筋交叠……每一处视线死角都可能是炸弹的藏身之地。 壁灯幽幽亮着, 照亮附近的一小片空间。 会在哪里? 步速不知不觉放缓,他的目光逡巡, 在每一处钢筋骨架间缓慢移动。 【「我曾笃信人性皆善——」】 舞台上, 演员忽然高歌。 【「却被现实击败泪落襟衫。」】 舞台下, 江舟川渡打开手电, 眉头愈发紧蹙。 他伸手拨开悬在半空中的一堆胶线,末端金属锁链和铁架相撞, 震颤不已。 手电的光照过去, 只见一片空地。 江舟川渡眉头狠狠拧起, 啧了一声,愈发不耐。 他转身,甩开胶线,惯性作用下,锁链一阵摆动,哐哐哐又是许久的噪音。 越翻看,江舟川渡的速度就越快,整个人仿佛被按了倍速键,就差脚下生风。 强光照过最后一个角落,江舟川渡举着手电,冷眼看向面前的黑箱。 【就就、就在这里面吗?!】 系统瑟缩,电子声带着颤。 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兴许是注意力全在黑箱上的缘故,青年的嗓音听起来散漫又缥缈。 「兴许是。」 他大步跨过障碍物,手轻轻按在箱盖上,碧蓝色的眼眸垂下,视线正正钉在箱子上。 【等、等等!】 晚了一步。 江舟川渡手上忽然用力,勐地掀开铁盖。 系统显示屏上瞬间只剩下「完蛋」两个大字。 然而下一秒。 「嘟嘟——」 搞怪汽笛声响起,铁灰色的金属掩映下,几团滑稽荒诞的彩色碎屑砰地当空炸开,纷纷扬扬。 系统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脸色几经变换,最终面如冷铁的江舟川渡,发出了统生以来最茫然的一个音节。 【诶?】 = 二楼贵宾室。 蒲原次郎胸前的银色胸针忽然微微颤动两下。 乌沉沉的眼珠顿住半秒,随后仿佛机械般转动,看向舞台的某个角落。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透过层层叠叠的钢筋,看向舞台下的某个角落。 一直以来死气沉沉的少年忽然牵了牵唇角。 他低声呢喃:「有人找到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更为狂躁的东西从阴翳中冲出,涌上蒲原次郎心口。 再次抬眼时,蒲原次郎的眼睛中死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痴狂疯癫。 是谁找到了邀请函? fbi?普通员工?还是……迟迟未出现的江舟先生? 无所谓。 不论是谁,既然找到了邀请函……那就让我看看你会做何抉择吧。 恶意涌动。 = 手电强光照下,箱子里的东西一清二楚地呈现在一人一统面前。 是一张银色嵌边的信函,用暗红色的玫瑰漆印封口。 江舟川渡顶着满头满肩的彩色纸屑,垮着张脸,就差把不爽两个大字写在脑门上。 他几乎是杀气腾腾地撕开信函,黑雾在他身后几成具象。 第117页 抬头和落款都规整有礼,刻意又渗人。江舟川渡连看都懒得看,直入正文。 【剧场中暗藏了大量的炸弹,它们将在不久后炸响,为今夜夜空增添一抹亮彩。】 幸运的人,你将有两个选择。 一、按下红键,选择成为我的敌人,那么你所站立的地方会瞬间爆炸,但剧场中其余炸弹的倒计时将停止,除你以外的所有人得救。 二、按下黑键,选择成为我的朋友,你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剧场,而剧场中其他的人将会死于大爆炸。】 江舟川渡的目光移动,最终落到最后一行。 【请选择。】 系统看完信的全部内容,陷入沉默。 这沉默让江舟川渡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ssr级好人系统技能发动。为您接收到■■■级好人任务[缄默死亡]。】 【任务介绍:昏暗台仓下暗藏玄机,临阵脱逃,捨身就义,红黑一线相隔。敬爱的好人先生,请救救我们,按下红键吧!】 江舟川渡:…… 拳头硬了。 他就不该留下来做之前那个破玫瑰的任务。 居然大言不惭地要他牺牲自我捨命救一群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的人,简直混蛋。 可恶。 果然还是把系统屏蔽为妙! 江舟川渡勐地回头,看向浮在空中的系统。 可系统浑然不觉。 从任务出现的一瞬间,系统就愣在原地,死死盯着任务栏上的任务级别。 ■■■级任务。 ——最顶级的好人任务,完成可能性不到万分之一。 同时,自然也伴随着最丰厚的奖励和回馈。 只要完成一个■■■级任务,它就能直接回家。 不,不对。 那个时候,就不再是「它」,而是「他」。 如果按部就班,它至少还要再绑定三四个宿主,并且让他们全部都达到主系统的考核要求,拿到至少「优秀」以上的结业评价。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它也至少还要百八十年才能完成指标,然后回家。 而现在。 捷径就在眼前。 = 「怎么?」江舟川渡讥笑一声,冷冷掀起眼皮,眸光如利刃,尖锐刺人,「你也想让我按下红键?」 作为黑手党,敏锐的洞察力几乎在瞬间让他捕捉到系统古怪的态度。 他却反而没有方才那么愤懑。 如果说方才是怒意如火,那现在大抵是怒火裹在坚冰中,透出来的不再是直白的愤怒,而是寒意彻骨的讥嘲。 攥着信函的力道越来越大,厚实的信纸逐渐皱起。 他不在乎背叛,因为时时刻刻提防来自同伴的背刺是黑手党的日常。 他也不在意死亡,因为死亡是必然,作为失败实验体,他曾经朝夕与之相伴。 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好意,转眼便被弃若敝履,而他孤零零站在铁灰色的钢筋脚架下,一身琐碎纸屑,滑稽如小丑。 江舟川渡冷眼看着它。 而它在挣扎。 自由。触手可及的自由。 它甚至可以压上自己剩余的全部积分,购买一个只维持几秒钟的道具,操纵江舟川渡按下红键。 舞台下,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他们。 舞台上,灯光璀璨,演员在高歌: 「我曾笃信人性皆善——」 第75章 【已修=v=】 抉择的天平不断摆动。 系统从任务界面上抬起摄像头, 看到了青年那双碧蓝色的眸子。 壁灯幽幽,灯光只堪堪笼罩住青年一半的脸庞,眉眼冷漠。 目光相接的剎那, 系统恍然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的都凉了一瞬,酸涩倏地涌上来,难以抑制。 回过神, 拟态数据流仍在缓缓流淌, 属于人类的灵魂依旧困在狭□□仄的机械装置中。 它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绑定过的十三个宿主。 有的穷凶极恶,有的生性善良,当然更多的是那些中规中矩的普通人。但他们都有同样一个特徵。 从来没有人将它当做一个生命体看待。 直到绑定了江舟川渡,它才久违地重温了作为人类时的各类情绪。 喜、怒、哀、乐。 [百八十年算得了什么?] 它咀嚼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涩意, 不甚在意地想着。 [七个世界, 十三个宿主, 两百多年。这些我都熬过来了,再来一百年又如何?] 一个多月的相处时光,短暂又悠长。它希望这种日子能够继续。 系统的电子音倏地打破寂静。 【如果你一个都不按会怎样?】 空气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半晌, 系统看到青年朝它露出微笑, 眼梢微微挑起。 江舟川渡:「恭喜。」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 铁箱表面泛着潮意, 水汽附着,打湿了信函。 铁箱底部, 安安静静躺着一枚遥控器, 一红一黑两个按钮并列排开。 他将遥控器取出, 指尖摸索过边沿后, 找到了接缝,撬开一个狭缝后, 观察再三, 得出结论:「这玩意没法拆。」 「一拆就会直接自动按下红键。」 江舟川渡随手将遥控器抛回去, 遥控器和铁箱底部相撞,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第118页 吓得系统数据池一阵惊涛骇浪。 然而正要转身离开的江舟川渡却忽然顿住步伐,侧眸瞥向铁箱底部。 「空的。」他挪回来,敲了敲,空腔声分外明显。 江舟川渡将铁箱挪开,铁箱刮着地,发出刺耳的鸣叫。 正下方,暗灰色的箱盖上嵌着液晶屏幕,硕大鲜红的数字正不断跃动着。 倒计时一刻不歇地流逝。 他按照常规操作将盖子卸下,纷杂错乱的线路暴露在面前,红黑线纵横交错。 江舟川渡看到这个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辨认再三后确认:「和车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组织和蒲原公司的生意见不得光,哪怕蒲原无意替他爹重续与组织的约定,也绝对不会闲得没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主动向外人泄露自己和组织成员的会面。 [那么车上的炸弹是谁装的?] 锋锐的刀片从手机壳夹缝中抽出,夹在指间。 错杂横陈的线路倒映在碧蓝色的瞳仁中。 [蒲原父亲死亡,蒲原接手公司事务,拒绝和组织继续合作。为什么?] 薄如蝉翼的刀片轻轻一转,红线应声断裂。 [邀约地点在剧场,是否有深意?] 手腕转动,刀刃折回,黑线从中断开。 还有…… ——那枚银色的胸针。 最后一刀落下,鲜红倒计时倏地停顿,凝滞在屏幕上。 他站起身来,像忽然耸立而起的雪松。 刀片还在江舟川渡指尖捏着,白衬衫衣袖挽起一截,刚好露出腕骨,弧度流畅。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江舟川渡朝系统弯了弯眼睫,笑意却不及眼底。 像冻结的湖面。 他将刀片收起,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拿出手机,给赤井秀一发消息。 发完消息,他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演出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 手机嗡鸣,将赤井秀一的注意力从观众席上的某个角落拽回。 但他的目光没有因此从观众席上离开,猎鹰锁定目标后,绝不会轻易松懈。 左手短暂地离开枪柄,伸入口袋拿手机。 屏幕亮起,黯淡的白光倒映在绿眸中。 他迅速地扫视一眼。 然后顿住。 「蒲原……次郎?」看到陌生的名字,赤井秀一眉锋蹙起。 如果没记错,这个剧场的投资人应该也姓蒲原。 太荒谬了。 没有凭证,也没有推理过程。只是单单几个字,直白地告诉他「蒲原次郎是幕后黑手」。 面对这样苍白无力的指控,赤井秀一实在没法相信对方的说辞。 但事关百人性命,纵使证据不齐,他也不能因此而无动于衷。 「a314号唿叫组长。」 男人站在转角的阴影中,唯一的烛火摇曳不止,映在那双冷绿色的鹰眸中。 修长的手指按在耳麦上,他盯着观众席位,目光冷冽。 「请求控制蒲原次郎行动。」 滋啦—— 「重申:a314号请求对蒲原次郎施行抓捕行动。」 = 二楼贵宾室。 【现况如何?——chivas】 发送时间:十五分钟前。 芝华士第七次打开手机,回信栏依旧空荡荡。 演员婉转的歌声此刻在芝华士这里宛如噪音,不易察觉的焦躁泛上心头,他再次看向舞台下方,没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 垃圾简讯倒是狂轰滥炸,公安的那些废物简直恨不能一步三请示,就差问他该怎么走路,要如何唿吸了。 他正要强行耐着性子回復下属发来的信息,忽然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阴沉沉的,像是潜伏在潮湿角落的蛇,令人作呕。 他从屏幕上抬起眼,冷冷地回望过去。 细链摇晃,和镜框相撞,发出轻响。 被当场抓包,蒲原次郎也丝毫没有怯意,乌沉沉的瞳仁一转不转地盯着芝华士:「江舟先生还没有回来,看来是陷入困境了。」 他从芝华士身上收回目光,遥遥看向长廊上隐蔽移动着的重重黑影,低声闷笑一声,带着轻蔑的意味:「我似乎也陷入困境,被盯上了。」 意有所指。 芝华士眉心一跳。 他下意识从面前这个少年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就想起许多年前,被困在厚重的防弹玻璃后的14号。 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静得出奇,可芝华士透过厚重的玻璃,看到了被主人深深掩藏的狠戾。 只是14号远没有蒲原次郎这么阴冷森然,他似乎天生就明白如何掌控自己的情绪,哪怕在情绪刺激的重复性实验中,他也能够维持清醒,而不是像其他实验体一样变得疯疯癫癫。 「失陪。」 他勐地站起来,椅子刮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说罢便转身推门离开。 蒲原次郎没有回头看他,舞台上璀璨的灯火倒映在乌黑的眸子里,像有火焰在烧。 = 芝华士走过昏暗的长廊。 他的步伐很轻,速度很慢,几乎没有声音,仿佛一个幽灵。 【你在哪?】 【是否发送】 【是】 消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 第119页 不清楚对方的状况,不能贸然打电话。 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死掉吧? 他盯着手机屏幕,不甘心地再等待了几分钟,依旧毫无回音。 前方烛光投下的阴影忽然晃了晃。 有人。 而且清晰地投下了枪\械的影子。 芝华士顿住脚步,挑了挑眉。 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好,只有一个人。 心情不太好的芝华士微笑着解开袖扣,松了松领口,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待。 伪装成工作人员的fbi探员拢着枪,小心翼翼向前行进。 配备的通讯蓝牙耳麦忽然坏掉了,接收不到组长的指令,手机上也没收到新的消息通知,他于是仍然执行着之前下达的搜查任务,在二楼小心翼翼地探索。 前方是跃动的烛光。 他转过拐角。 第一眼落在地面影影绰绰的黑影上,那黑影像是一阵风,以一个快到不正常的速度向他逼近。 火光电石间,新入行的探员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勐地抬起头,目光骇然。 只看到金鍊在暖色烛光下粼粼地泛着光,下一秒,探员的头忽然一坠,整个人向前倒去。 格洛克从探员手上坠落。 旋即被一只手稳稳地接住。 探员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检查一遍手上的格\洛克后,芝华士拽住探员的两条腿,把人拖向不远处的洗手间。 艹。这也太沉了。 终于好不容易把人拖进洗手间,他随手一扔,探员重重砸在隔间墙面的水管上。 那声音饶是芝华士听了都忍不住牙酸。 他正要关上门,视野中却忽然掠过一个银色的东西。 ……手铐? 还是被撬开过的。 说起来,这个门也变形了。 芝华士晃了晃门,门板摇摇欲坠。 ……不能这么巧吧? 他的脸色逐渐奇怪起来,像是憋笑。 芝华士当即取出手机,给江舟川渡发简讯。 【我在洗手间发现了被撬开的手铐。】 【不会是你撬的吧?】 【你被人打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滑稽jpg)】 三秒钟后。 一直无回应的对面忽然发过来一个字。 杀气腾腾。 【滚。】 「……?」 芝华士的眼睛瞬间瞪圆。 之前给你发简讯你不回,现在嘲讽你,你就愿意回简讯了是吧?! 搭档之间最基本的和善呢?! 身后忽然有布料窸窣的声音传出。 芝华士脸色剎那间冷了下来。 倒是挺抗揍。 转过身,探员迷迷煳煳从昏迷中醒来,一时之间还没能搞清楚现状,先睁开了眼睛,抬眼就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男人温文尔雅,带着金丝眼镜,细链垂在肩上,看见的第一眼让人想到东方的水墨山峦。 但是下一秒,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抬起手,黑峻峻的枪口倒映在探员的眼中。 …… 水流声不断。 芝华士站在盥洗台前,仔仔细细地将指尖洗净。 手机屏幕上是江舟川渡几分钟前才发出的消息。 【剧院里有fbi的人,你注意躲避,不要被看到。】 芝华士扯了扯唇角,按下send键。 ——【好的。】 他再次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确认身上没有溅上污渍后,推门离开。 = 歌声缭绕。 一楼隐蔽的角落处,赤井秀一架起枪,十字准星正对着逃逸的囚犯。 二楼昏暗的长廊上,一小队探员正无声潜行。 剧院外,低调的警车在黑夜掩饰下行进,最终停在剧院外,大批穿着厚重防爆服的人从车上下来,黄黑警戒线被拉开。 一切都在紧张且有序地进行着。 ——还有五分钟。 江舟川渡静静地看向灯光聚拢的舞台,若有所思。 过了半晌,他冷不防开口,问道:「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他似乎并没有想要从系统那里得到回答,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在陈述事实。 青年转身,再次向后台走去。 系统不明所以,只是茫然地跟在江舟川渡身后。 江舟川渡最终在放置道具的铁架前站定。 「波洛喜欢在思考时随手整理一些小东西。」 【侦探小说?】 江舟川渡:「对,他经常因为这个习惯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匕首、箭矢……玫瑰胸针。 他顿住,将那枚金属制作的玫瑰胸针取下来,放在手心掂了掂。 ——太重了。 剎那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你是犯人,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预告函。一封足以在一瞬间调动在场所有人的恐惧的预告函。] [它要醒目、吸睛、直观、骇人。] [「剧场之中,哪里是目光交汇之处?」「舞台。」] 镀着金的玫瑰胸针躺在他的手心,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江舟川渡的神经。 他侧身,透过厚重的幕布,在缝隙间隐约看到了透进来的灼目的灯火。 砰地一声,玫瑰胸针被甩在铁架上,撞击声让一无所知仍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纷纷回头看他。 第120页 有人在大喊:「喂!你怎么回事?!你哪个组的?」 江舟川渡没有回应,疾奔将质问甩在身后。 他默默在心中倒数。 ——还有三分钟。 = 【fbi将剧院包围了,我们恐怕没法进去。】 芝华士懒散地倚靠着墙壁,查阅他那群废物后辈发来的消息。 打字:你们的脑子是被吃掉了吗? 思考两秒。算了,他要当一个温和的前辈。 于是一个一个字删掉,光标闪烁两秒,他重新组织语言回覆:【好的,没关系,对新人而言,要在fbi的眼皮底下混进来也许是有些苛责了……你们在我规定的地方等我。】 他打开地图,随手圈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发给对方。 盯了地图半晌,他生无可恋地想:这离这里这么远,总归不能再出么蛾子了吧? 另外一个陌生的号码忽然弹出消息。 【这批新人,觉得怎么样?】 芝华士面部扭曲一瞬,打字的力度恨不能戳破手机屏幕。 【废物,简直一群废物,公安原来是捡垃圾的地方吗?招人的时候都眼瞎了吗?!】 【……】 【这些已经是警校的佼佼者了,你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不过最近新入警校的一批人里,有一个挺拔尖的,各项成绩都名列前茅。】 【我打算到时候安排他进零组。】 他看着信息沉默。 咬了咬后牙槽,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眉头拧起,斟酌再三后,打字,甚至久违地用上了敬称。 【您是不是告诉我太多了。】 他是卧底,而且是十年以上的卧底,一般来说,为了防范派出去的卧底反水,公安不会让卧底知道太多内部的实时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中……] 芝华士紧紧盯着屏幕。 【不。】 【北间君,你是全组最值得信赖的人。】 【我们对你寄予厚望。】 【请务必确认本次行动万无一失。】 【我们迫切等待着你的好消息。】 一行行字蹦出来,芝华士乍然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唿,感觉自己被烫了一下。 恍如隔世。 然而对方的话似乎还没说完。 [对方正在输入中……] 芝华士屏息等待着。 终于,那句话弹出。 【中央实验室的资料非常重要,如果你能将[银色子弹]的主要实验资料传出,公安会立即批准你结束卧底任务,升职到你想要的位置——不论多高。】 他啪地阖上手机。 果然还是这样。 烦躁难以抑制地涌上来,他感觉自己的胸腔快要膨胀爆炸。 每次都是这样。 多年前那次爆炸,明明可以趁机收网,一举抓获大批的组织高层成员,几乎相当于清缴组织,公安高层却驳回了他的提议。 理由:没有拿到「银色子弹」的实验资料,组织的覆灭毫无意义。 还明里暗里地警示他:「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甚至一度缩减他的权限,美其名曰让他「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 冷到最后的结果就是,组织火速销毁了自己的罪证,组织成员变得更加神秘莫测,实验室迁移,实验体转入地下……除了损失了一栋大楼,组织毫髮无伤,甚至愈发难缠。 难道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实验数据,组织其他劣迹斑斑的罪行便可以被忍耐吗? 怒火中烧。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就像芝华士想要在组织中再进一步,就必须替琴酒做事,依託对方的势力一样,北间如果想要确保自己在公安的权限畅通无阻,充分利用公安内部的力量,那就必须温驯顺从。 ——至少表面是这样。 【收到,我会竭尽全力。】 = 江舟川渡在长廊上疾速奔跑。 各方向投下的光将青年的影子酿成一副光怪陆离的场景。 烛光狂乱摇曳。 演出即将结束,剧情进入到最关键的时刻,观众们无一不是屏息凝神,只有零星几人看到了长廊上的异样,略微露出惊诧的表情。 舞台上,演员正要高歌出那最重要的一句歌词,手中的长刃冲着仇敌高高举起—— 江舟川渡勐地从长廊中冲出,因为惯性向前滑出几步。他抓住栏杆,见势似乎是要直接踩着栏杆翻过来。 「摘掉胸针——!」 青年的声音很大,几近嘶吼,但依旧比不过扩音器和众多乐器,刚出口就淹没在合奏声中,被乐声浪潮卷到不知何处去了。 演员职业素质很高,没有因此而分神,表演依旧进行着。 观众倒是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喧闹了几秒钟,但也很快抛之脑后。 保安向江舟川渡走来。 啧。 江舟川渡皱眉,不再犹豫,直接踩着栏杆翻了过去,引起观众席位一阵惊唿。 ——倒计时一分钟。 几个保安见状不好,急忙上前要将人拦住。 江舟川渡错身,仿佛风一样飘过,轻轻巧巧地绕过了保安。 锋锐的目光牢牢钉在演员胸口的玫瑰胸针上。 撑着舞台边缘,江舟川渡一跃而上。 合奏声骤停。 第121页 保安:「停下!你要做什么?!」 演员讶异地看着面前大汗淋漓的青年。 ——倒计时三十秒。 「胸针。」 江舟川渡勉强稳了稳杂乱的气息,朝演员摊开手。 ——倒计时二十秒。 演员不明所以,但本能地没有感受到恶意,于是摘下胸针,递到对方手中。 镀着金的玫瑰胸针在璀璨灯光下熠熠生辉。 ——倒计时十秒。 观众席开始变得嘈杂混乱,斥责抱怨的声音愈发喧噪。 更多的保安沖了过来。 江舟川渡跃下舞台,躲过障碍物,冲到提前规划好的地方。 ——倒计时五秒。 二楼贵宾室,蒲原次郎忽视耳边兄长怒骂的噪音,沉沉地望着碧蓝色眸子的青年。 银色的胸针不易察觉地颤动两下。 他瞥向胸针,伸手按下某个隐藏的按钮。 他说:「我明白的。」 「司先生。」 ——倒计时三秒。 江舟川渡勐地将玫瑰胸针向空中掷去。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一瞬间移动到胸针上。 ——倒计时,零。 轰然爆炸。 灼目的烈焰从小小的胸针中炸裂而出,宛如火龙。 余波强悍,连江舟川渡都被逼得倒退几步。 好在他抛掷得足够高,余波没有造成任何严重的影响,火星四落,也早在半空就熄灭,化成灰烬缓缓飘落。 而在二楼,爆炸发生的瞬间,借着巨响的遮掩,全副武装的警员狠狠踹开贵宾室大门,蜂拥涌入将蒲原两兄弟牢牢包围,无数枪口正对着二人。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剧场陷入寂静,落针可闻。 整个大厅,能听到的似乎只有青年的喘息声。 斜对角,一个男人唰地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从口袋中拿出什么。 暗处的赤井秀一扣动扳机—— 黄铜子弹射出,刺破空气,迎面袭来。 男人瞳孔骤缩,下意识往旁边躲闪。 子弹没入皮肉,击碎骨骼的声音响起。 灭顶的痛觉掠来,男人惨叫一声,形似遥控器的东西从手中坠落。 江舟川渡走上前,拾起了那枚遥控器。 门口,一群身着防爆服的人有序地闯入剧场,极其迅速地分工,开展地毯式搜寻。 观众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呆愣半晌后,瞬间惊惧起来,纷纷本能地想要逃离剧院。 fbi显然早就预料到这一点,警员开始组织人员疏散,效率极高。 叮咚。 【恭喜您完成ssr任务[凋零玫瑰]】 【任务奖励已发放,请及时查收。】 ——结束了。 他握住手腕,止住了脱力造成的微颤,然后抬头望向二楼。 正巧看到蒲原次郎被铐上手铐,在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员包围下走出房间。 奇怪的是,尽管在这样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蒲原次郎依旧神情自若,看不出一丝狼狈。 若有所感,蒲原次郎转头,遥遥回望。 他和那双乌沉沉的瞳仁视线相接,不自觉间攥紧了拳。 蒲原次郎朝他笑了笑,做口型—— [晚上好,14号。] 第76章 ——[晚上好, 14号。] 江舟川渡没有回应这个硝烟味十足的挑衅,他错开视线,在对方的银色胸针上停留几秒。 简直阴魂不散。 系统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检测到■■■任务失败!】 【请抽取惩罚!】 江舟川渡:……这个更阴魂不散。 趁着周围没人注意, 他迅速点了一下确认按钮,虚拟转盘飞速转动。 看着转盘上五彩缤纷的色块,江舟川渡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r级任务失败的惩罚是窒息电击, sr级任务失败后的惩罚是用某树的经典姿势给降谷零推荐美白产品, 那ssr级任务失败后的惩罚……会是什么? 答案很快就揭晓。 【恭喜您抽取到ssr级惩罚[rua一把琴酒的头髮]】 【惩罚介绍:作为酒厂唯一在干活的劳模先生,top killer年纪轻轻就白了头。rua一把琴酒的头髮,挑战人类死亡多样性吧!】 「?」 他怀疑自己眼睛坏了,于是再次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看了一遍。 ……想让他死就直说, 何必拐弯抹角。 「很有新意的惩罚。」他冷静点评, 「一眼就能让我看出它想让我去死。」 【不至于不至于。】 江舟川渡摸了摸下巴, 碧蓝色的眼眸半眯着,虚虚望着前方。 系统一看到宿主这幅表情就开始担惊受怕,总觉得自己又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 「我要是不做, 会怎么样?」 系统开始疯狂翻找应对话术手册。 找到了! 它照着念, 磕磕巴巴。 【呃, 亲亲,这边建议您还是按照规定完成惩罚比较好。不然——】 「不然?」 系统翻了一页, 直接噎住。 它在心里为宿主点蜡, 然后念出了那段堪称惨无人道的话。 【……不然系统会暂时控制您的行动, 强制您完成惩罚。】 「……?」 果然还是把你屏蔽了吧。 第122页 好在系统自身似乎也明白这个的难度, 完成期限放得很宽,他暂时还不用为此操心。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关闭悬浮在面前的半透明界面, 江舟川渡转身正要上楼, 忽然被拍了拍肩膀。 压下躲闪的本能, 他侧眸看过去。 冷绿色的瞳仁第一时间闯入眼帘。 很像琴酒。 再次看到这双眸子,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还是这四个字。 只不过琴酒的眸光远比fbi探员要狠厉森冷,只看一眼也觉得自己仿佛被恶狼盯上,惴惴不安。 他挂上虚伪的商业假笑,毫不走心地夸赞:「fbi的效率很高。」 赤井秀一:「还行,不过确实比公安高。」 江舟川渡沉默。 没事,反正他不是真公安,轮不着他生气。 他目光掠过赤井秀一背上的枪:「准头不错。」 赤井秀一将装备带挪了挪,狙\\击枪被完全遮挡在了身后:「多谢。」 江舟川渡看着对方挡住枪的动作,无语凝噎。 不至于吧?看一眼能坏吗? 赤井秀一敏锐地观察到了江舟川渡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轻笑。 观众已经被全部疏散,留在剧院内的警员只剩寥寥几人,偌大的大厅一时空旷至极。 零星几个fbi无一不是行色匆匆,暗处的□□一时没能完全拆除,这里的硝烟就一时不会消散。 江舟川渡本来打算上楼看一眼蒲原次郎,现在却因为赤井秀一的突然出现而犹豫不决。 还是先离开为妙。 他作势要走,出于礼节,开口道别:「事情结束了,我就先……」 清爽夹杂着薄荷香的剃鬚水的气息攀上来,江舟川渡的话音戛然而止。 赤井秀一的突然逼近让他眉心一跳,后撤半步,指尖下意识就摸到了藏着刀片的位置。 意识到对方的抗拒,赤井秀一的动作顿在原地。 冷绿色的眸子略微垂下,看向青年的手。 「你真的是公安吗?」他冷不防发问,锋锐的眉眼拢在阴影中,莫名让人神经紧绷。 「步法、格斗、持枪……我在你身上看不出警校训练的影子。」他主动向后拉开距离,掏出打火机,点燃衔在唇边的香菸。 猩红一点在视野中闪烁。 江舟川渡不动声色:「我似乎没有在你面前拿过枪。」 赤井秀一缓慢地吐出烟,白烟逸散,在二人之间形成一道轻薄的屏障。 「枪茧。」他解释道,墨绿色的眼眸直直盯着江舟川渡,像是利刃在逡巡,「你手上的枪茧几近乎无,但依旧存在,足够做出最基本的判断。」 微哑的声音停顿片刻,又接着说:「你训练有素,但不像是正规警校出来的……你真的是公安吗?」 江舟川渡嵴背微寒。 对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眸,他恍然间觉得自己被一只猎鹰盯上,就像他无数次面对敏锐异常的琴酒那样。 指尖伸入口袋,触碰到冰凉的五瓣樱花,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牵强。」他挑眉,「谁规定上了警校就能矫正所有过去的习惯,全方面符合标准的警校生大概还没出生。」 扯了扯唇角,他反嘲:「怀疑我的身份就去查,这么唯心的理由丝毫没有说服力。」 「我查了。」 赤井秀一忽然举起手机,屏幕上的字清晰地展现在江舟川渡面前。 那是一封通过特殊渠道发出的质询信。 江舟川渡瞳仁微缩。 收起手机,赤井秀一利落地抽出后腰的格洛\\克,虚虚握在手上。 他面色平静,似乎一早就在等待这一刻:「请稍等一会吧,真相很快就会出现。」 = 嗡—— 芝华士正忙着躲避fbi,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忍不住皱眉。 都被撵到那么远的地方了,这群废物怎么还那么多破事……他们真的通过了警校的毕业考试了吗?! 灯火朦胧下,迎面走过来一个荷枪实弹的警员。 芝华士往前走的步伐瞬间转变方向,闪身走向另一侧角落。 屏息等待对方离开后,他不耐地打开手机,准备看看那群兔崽子又有了什么清奇的疑问。 然而这回,他的目光却倏忽凝固。 「怎么可能……」 他不自觉喃喃道,久违地露出了茫然惊诧的神色。 巴掌大的屏幕上,一份资料在重重程序防护下,显露在芝华士眼前。 那份资料右上角,面容熟悉的青年静静地和屏幕外的芝华士对视。 碧蓝色的眸子清澈透亮,像璀璨耀眼的蓝宝石。 资料最上方,明晃晃地标出了青年的身份。 姓名:小山渡。 身份—— 公安零组成员。 第77章 看到资料后, 芝华士的第一反应: 公安外聘的网络安全专家果然是废物。 连公安内部系统都被组织成员攻破了,这个国家没救了。 【fbi紧急加密发来的质询信,问公安内部是否有「小山渡」这个成员存在。看信里描述, 对方似乎遇到了声称是日本公安的人。】 【我申请权限查到了这个人,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在系统档案里见过这个人啊?】 【前辈见过他吗?】 第123页 芝华士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上,停顿许久。 要怎么回答? 遵循职业道德和对自己国家的忠诚, 他应该毫不犹豫地揭穿, 然后向高层写报告,反映系统漏洞。 但是…… 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如果一切顺利,江舟川渡重返实验室,为公安取得第一手机密情报, 那么组织的覆灭只在顷刻之间。 然后呢? 他眸光暗了暗, 在暧昧昏黄的烛火下显得过于阴翳沉冷。 执行卧底任务前, 他也曾在公安其他部门工作过一阵,那时候他刚刚警校毕业,懵懵懂懂, 不经意间窥见许许多多这个机构的黑暗一角, 只觉得后背发寒, 毛骨悚然。 后来调任公安零组,刚入组就被派遣到组织中, 现在想来倒像是某些人急于封口, 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像江舟川渡这种幼时不幸沦落到地下世界、最终弃暗投明的人,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的结局。 ——背后没有势力庇佑,哪怕将功抵过, 没有被公安追究过往的犯罪经歷, 最后也必然死在残党余孽的追杀下。 他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份档案。 一个想法在他的脑中扎根。 如果他趁此机会, 承认这份档案的真实性,是不是就能为14号铺一条路? 一条能够让他在未来光明正大地活着的路。 他很快开始思索。 公安中存在只通过联络人和己方联繫的高机密探员,他们的身份保存在系统中,但就算是高层也没有权限访问,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高层被买通所导致的悲剧。 所以…… 【我是他的联络人。】 烛光摇曳,廊上落针可闻。 他一个字一个字敲下这份短讯,恍然间觉得指尖温度高得离谱,一直烫进心里。 这是一个谎言,一个拙劣又完美的谎言。 高层没有权限查证,也不会闲得没事去查证。 下属和同事对他信任有加,知晓他卧底十来年的苦楚和忠诚,不会怀疑他的说辞。 而他自己,早就在那一次次来自高层的冷处理失去了对这个机构的信任,遑论忠诚。 何况江舟川渡也不是什么高智商反社会人士。 他停滞几秒钟,又继续打字。 【之前他的档案仅限我能查看,现在他的任务即将完成,我就把他的档案调配进零组了。】 【告诉fbi他的确隶属于公安,再细节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芝华士盯着「信息已成功发送」的一行小字看了半晌,直到手机震动,才回过神来。 【收到。】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芝华士阖了阖眼。 心脏鼓譟不止。 弥天大谎,覆水难收。 = 进退两难。 江舟川渡面色不显,心中却难免焦灼。 他看着积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明白自己的那份随着伪造的警官证而产生的真实档案正静静待在日本公安的官方系统中。 赤井秀一的刁难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大不了制造混乱一逃了之。可如果被日本公安发现系统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份陌生档案,后果就严重了啊! 「系统,帮我解除这个道具。」 系统正要答应,目光一掠,忽然发现积分的流逝速度变缓了。 不太妙的预感浮现,系统连忙打开道具监控界面,随即便呆滞在原地。 ……什么鬼。 突如其来的变故对它的语言组织能力进行攻击,它磕磕绊绊道:【呃,宿主,这个好像……取消不了。】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的话音轻得简直要融进空气。 「?」 江舟川渡闻言愣住:「为什么?」 系统一言难尽,屏幕上闪过一连串乱码。 它斟酌再三,回答道:【因为系统检测到,这份档案已经脱离「临时虚构」的范畴,正式转入「真实存在」的归类了。】 【系统不能对「真实存在」的东西进行伪造,所以目前积分扣费流速减慢,只扣除了伪造警官证的积分。】 「……」 什么玩意? 档案真实存在? 在这一刻,江舟川渡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发自灵魂深处的问题。 ——我怎么不知道我其实是公安的呢? 【我刚刚申报自检,结果一切正常。】 系统数据池一阵震颤,足以见其内心震惊。 【所以,这份档案,现在确实存在于公安内部,并且被认可了。】 【而且和系统无关。】 荒谬。 这是江舟川渡听完结果的唯一感受。 他不动声色掐了掐指尖,疼痛感真切,清晰明了地告诉他这一切的真实性。 为什么他伪造的档案会「被认可」? 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他压根不是公安,正相反,他是黑手党,是公安的眼中钉肉中刺。 档案他大致看过,除了照片和年龄外,没有真实信息。 年龄不是问题,因为实验的缘故,他发育凝滞,骨龄要比真实年龄小。 但是照片……这次回日本,最好还是易容出行吧。 思索的过程不过十几秒,他很快就将注意力再次放在赤井秀一身上。 第124页 对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手中握着格洛\\克,一双狼眸静静地盯着他。 「fbi探员都像你这样多疑吗?」他嘲讽道,「拿枪指着刚刚帮助过你的人,相当无礼。」 赤井秀一没有因此动摇,只是略微一颔首:「谨慎是fbi的优良传统。」 「相比之下,日本公安无故造访,才是真正的没有礼数吧?」赤井秀一侧了侧枪口,绿幽幽的瞳仁倒映着烛火,「而且还是知晓甚多的公安,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扫尾行动临近尾声,拆弹人员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剧院。 蒲原次郎依旧被押送着,依次指认炸弹安装的位置,以确保所有炸弹都被拆除。 走廊上传来声响。 江舟川渡侧眸睨了一眼。 赤井秀一捕捉到这个动作,挑眉:「怎么,你对那个犯人感兴趣?」 「说起来,」他略微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蒲原次郎是犯人的?」 「明明他还未成年,嫌疑理应最小。」 「……」江舟川渡无语地看一眼对方手中的枪。 拿枪指着别人,还想得到答案? 这边建议做梦快一点呢。 对峙没能持续多久,赤井秀一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回覆邮件出现在邮箱中。 绿色的瞳仁大致扫过一眼后,迅速收起手中的枪。 他露出笑容,迎着江舟川渡无语凝噎的目光也丝毫不觉得尴尬:「欢迎来到美国,另外,下次记得报备。」 江舟川渡:「既然没事了,我能走了吗?」 赤井秀一微微侧身,伸出胳膊拦着他:「既然只是度假,应该不用那么着急,不如顺便去做个笔录怎么样,结束之后我请你吃饭。」 「不、怎、么、样。」江舟川渡对这人的烦人程度嘆为观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的度假安排很紧张,探员先生。」 赤井秀一佯作惋惜地嘆了口气:「那好吧,太可惜了。」 他让开道路,望着青年:「那么,祝您旅途愉快。」 江舟川渡敷衍地回谢一句,在对方的盯视下径直往前走。 恰在这时,一群警察押着蒲原次郎出现在楼梯口。 江舟川渡神色微变,脚步凝滞,停在原地。 重重人影的间隙中,他看到蒲原次郎骤然扭头,乌沉沉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少年扯出一个森冷的笑。 作为黑手党,江舟川渡对于危险一向有着强大的预估能力。 警铃大作。 可惜太晚了。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在只有警察的空荡剧场中炸响,他只感受到一声刺耳的尖鸣,耳膜震得生疼,随即便只剩下宛如老式收音机失灵的嘈杂噪音。 巨大的冲击波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速度快到甚至来不及护住头部。沙石在短短几秒钟内激盪而起,充斥视线。 江舟川渡勉强稳住身形,望向爆炸发生的地方。 只一眼,饶是江舟川渡也不自觉颤了颤。 整个剧院的主支撑结构正依次炸裂,墙体崩塌溃泄,金碧辉煌转瞬变成残垣断壁。 不过短短半分钟,无数石板坠落,无数地块塌陷,鲜血混杂在尘土中,黝黑得看不真切。 他的唿吸短暂地窒了一瞬。 然而很显然,蒲原次郎是个疯子,压根没有想过给他们留下思考的余地,爆炸接踵而至,一波强过一波。 山摇地动。 意识留存的最后一刻,江舟川渡似乎看到绿眸探员朝自己扑来,然而下一瞬间,巨石坠落,更先一步堵住了探员先生前进的道路。 视线被黑暗一点点侵蚀时,他想: 这傢伙倒也没有那么讨厌。 第78章 寒意彻骨。 江舟川渡是被冻醒的。 冷意混杂着尖锐的疼痛, 在意识甦醒的瞬间,蜂拥而上,一齐在脑仁里炸开。 这个季节的夜晚并不算冷, 可他依旧觉得浑身冰凉,四肢发僵。 ——失血过多导致。 血浆特有的潮湿黏腻让人反胃,有些地方更是已经结成了硬痂。他没能第一时刻睁开眼, 因为血煳了满脸。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脚, 幅度很小,可依旧让他疼得想骂人。 很好。还能感受到疼,说明四肢健在。 剧烈疼痛导致心率直线攀升,他努力平缓唿吸, 然后再次尝试睁开眼。 轻微的拉扯感从眼皮传来。 他终于睁开眼。 黯淡的银光从缝隙间透进来, 正好投在他的双眸上, 映亮碧蓝色的眼眸。 而在距离他的鼻尖不过两三寸的地方,尖锐的钢筋从中弯折,堪堪从他面前擦过去。 钢筋切口处在微光下泛着寒光, 一闪一闪。 江舟川渡动弹不得, 和钢筋相对无言。 ……真幸运, 这钢筋但凡偏移一点,他现在就要变成烤脑花了。 【宿主!】 系统一直守在一侧, 看到江舟川渡终于睁开眼, 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连忙飘过来, 在江舟川渡眼前晃悠几圈。 【太好了,我就知道, 你肯定不会死的呜呜呜……你要是死了我还得去重新找宿主呜呜呜……】 江舟川渡:谢谢, 后面那句就不用了。 他刚想说句话, 正要张口,就感受到刀割般的疼痛自喉咙传来。声带干滞哑涩,仿佛被烟燻过。 第125页 真糟糕啊。 他顿了顿,转而在脑海中问系统:「时间过去多久了?」 【将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这个答案让江舟川渡有些惊诧。 「有搜救队来过吗?」 系统如实回答:【没有。】 这么大的爆炸,埋的大部分还是联邦调查局的人,足足两个小时过去,居然都没有派出搜救队? 【但是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发现有倖存者在自发组织救援。】 系统回忆两秒,补充道:【那个绿眼睛的人,似乎在找你。】 江舟川渡怔忡,心里泛起意味不明的情绪。 【但是他肯定找不到的。宿主,你所处的位置……有点特殊。】 系统话语间透着忧虑:【你好像掉地里面了。】 「?」 什么玩意? 【呃,就是……】系统打开半透明屏幕,在屏幕上写写画画,试图清晰地传达自己的意思。 【就是这样。】 江舟川渡顺着看过去,对着屏幕上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鬼画符无语凝噎。 算了。他暗自嘆息。 不要为难这个人工智障了,看得出它已经很努力了。 他在确保不会被钢筋划伤的范围内小幅度地挪动,借着微光,观察自己所处的位置,寻找自救的方法。 看上去他似乎是被卡在了石板之间,也正因此,他没有被碎石击中。 侧面似乎有能够让他出去的罅隙,或许可以试着兑换一个道具协助自己。 一个个假设在脑中有条不紊地推演着,不断推翻、重建、完善。 他的处境任谁看来都糟糕透顶,钢筋随时可能再次弯折,石块也许下一秒就坍塌。 但江舟川渡面色如常,碧蓝色的瞳仁沉静如湖水。 「系统。」他在脑海中唤对方,「帮我兑换一个道具。」 小型的机械装置暂时稳住罅隙,足够让江舟川渡安全地钻出。 石板之间的空间很小,锋锐的石块四散,江舟川渡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将装置安装完毕。 再检查一遍。 泛着银的微光从罅隙间透进来。 他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光? 思绪闪过,不过眨眼的功夫。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停下手上的工作,他打开系统的鬼画符,努力辨认。 系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短路一瞬:【宿主,你干嘛呢?马上就能出去了啊。】 「你刚刚说,我在地下。」 他垂眸,视线落在屏幕上,微光从一侧透进来,勉强照亮他颊侧殷红的鲜血。 刚刚他没能意识到关键点,但现在有了思路,再看这张图时,倒也勉强能看懂。 他的目光一点点掠过这张潦草的图片,完整清晰的结构在他脑中逐一搭建起来。 越看越心惊。 这个构造的每一处,都能和那在自己脑海中尘封已久的结构图契合对应。 惊人地相似。 他看完一半就停了下来,关掉了面前的半透明屏幕。 已经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 他半阖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像是被冻结在原地。 系统茫然,试探性唿唤一声:【宿主?】 江舟川渡嗯了一声。 【发生什么了吗?】 江舟川渡停滞两秒,忽然轻轻嘆口气:「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 「有些东西,真是阴魂不散。」 = 芝华士狼狈地从废墟瓦砾间走出。 金丝镜框早就不知被丢在了哪里,发绳也不见了踪影,原本松垮垮扎在脑后的头髮如今早就散开,尾梢还沾着血。 他满身是伤,最严重一处几乎见了骨,但好在都没有伤及要害,草草包扎一番后,勉强算是恢復了行动能力。 出于黑手党和卧底的双重职业素养,枪没丢,手机也在。 他看了眼已经稀碎得不成样子的手机,嫌弃之意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按下销毁按钮,随手便将其丢弃。 手机内核中,腐蚀性液体正缓缓流出,在物理层面上抹除一切数据。 他又拿出那把格\\洛克,眨眼的功夫就将枪拆得七零八落。 简单调校一番后,又将零件组装回去。 他的掌心满是伤痕,刚刚凝结成血痂没多久,就又因为他的动作挣裂,鲜红的血液就再次淌出来。 触目惊心。 他丝毫不在意,仿佛没有痛觉。 没有眼镜的遮挡后,那双尾梢挑起的桃花眸更加明显。 这种眼形天生像是含着笑,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钩子。 但此刻,他面色冷冽,连带着那双眼睛都含着肃杀之气。 他望向四周,举目之处,断壁残垣,断肢残骸。 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唿唤,寻找还活着的人。 这些与他无关。 他冷漠地收回视线,看向记忆中爆炸发生时江舟川渡所处的位置。 ——第一要务,找到14号。 = 一切检查完毕,江舟川渡开始尝试从罅隙间离开。 很顺利,没有意外发生,整个过程虽然耗时,却并没有出现系统想像中那种提心弔胆的场面。 甚至气氛一度轻松散漫—— 第126页 「你刚刚说,我在地下。」江舟川渡边往外钻边闲聊,「其实不完全正确。」 「在这种构造里,一般只有第三层开始才会被称唿为地下。」 往外钻了一点后,光线更盛,身下的石块也变得细小。 「因为他们习惯把第一二层做成完全独立的单元。」江舟川渡指了指透进来的光,「你看,是冷白色的。」 「我刚开始以为这是月光。」 他停下来喘息两秒,平復因为疼痛而过高的心率。 全身肌肉都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指尖在颤,唿吸也是抖的。 「但其实不是的。」 最后几步路。 ——出来了。 他从罅隙间艰难地钻出,就在他刚刚离开那里时,钢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从中折断,被石板压塌。 而江舟川渡兑换的机械装置尚未拿出,只听到吱呀一声,便被压在几吨重的废墟下,扭曲变形,几乎认不出原先的模样。 江舟川渡略感心痛地看了一眼。 可惜了,本来回收之后还能重复使用的。 他太累了,浑身都疼,一时之间没有动弹,坐在一片废墟上休憩。 待紊乱的唿吸稍微平缓一些后,他伸手戳了戳浮在自己面前的系统。 然后指向前方。 「看到了吗?那就是光源。」 系统迷迷瞪瞪顺着江舟川渡的力道转过去,看到一盏孤零零的白光灯亮着。 可这东西它之前就看到了啊?虽然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可是这世界上脑迴路清奇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 江舟川渡只一眼就看出系统什么也没明白,忍不住低笑一声,从废墟上一跃而下。 嘶。 有点疼。 不过这里离那盏灯已经没多远了,他忍着痛,走到了灯前。 「给我兑换一个微型炸弹。」 系统满脸疑惑,看着江舟川渡将威力极小的炸弹安装在看似什么也没有的墙壁上。 江舟川渡退出去两步。 三、二、一。 轰。 火星四溅,几块铁皮在冲击下向外捲曲,露出内里。 原先看似是墙壁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几个开关。 碧蓝色的眼眸静静看向那几个开关。 他伸出手,轻轻按下—— 身侧不远处,原本是墙壁的地方,忽然传来了沉闷的锁链铰和声。 地上的碎石子在颤动,灰尘喧嚣。 暗处不知明的机关似乎年久失修,绞合间竟然迸溅出火星,映亮角落。 系统目瞪口呆,震惊之下,数据池直接停摆,屏幕上闪过一堆乱码。 【我屮艹芔茻这是什么玩意啊啊啊啊啊!!】 江舟川渡泰然自若,伫立在原地。 厚重且年代久远的钢制闸门一点点地在他几米之遥的地方打开。 彻底开启的瞬间,灼目的白光轰然泄出—— 一排排炽光灯唰地亮起,宽广得近乎望不到边的空间在江舟川渡面前展开。 系统看清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这是……】 江舟川渡顺着灯光亮起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掀起眼,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角。 「晚上好啊,蒲原先生。」 第79章 「我就知道, 你肯定会找到这里。」 蒲原健郎站在几米高的大型仪器旁,手拂过控制器面板,抹去一层厚重积灰。 他身上已然看不出之前那个张扬傲慢、沉迷戏剧的年轻人的影子, 褪去一身轻浮后,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深沉城府。 堪称脱胎换骨,简直像是两个人。 江舟川渡站在原地, 没有贸然向前。 「我记得这个剧院是你殚精毕力之作, 这么毁了,不心疼吗?」 蒲原健郎连眼神都没给出一分:「总归有更重要的事情。」 「而且,此时此刻,不也是戏剧的另一种延续吗?」 「寸寸坍塌的剧院,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戏剧化的舞台了。」 ……有病。 江舟川渡默然, 停顿半晌后, 又问:「你弟弟还活着吗?」 蒲原健郎含着笑,神色不变:「人都是要死的。」 淡然又冷漠,语调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这让江舟川渡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人, 他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压下心里的反感, 挪开视线,观察四周环境。 空间广阔, 有条理地存放着各种江舟川渡再熟悉不过的大型仪器。 仪器完好无损, 但都是很多年前的产物, 外壳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厚重沉闷感, 而今又浮着一层灰,更显得老旧破败。 处处透着年久失修的腐朽气息。 【这是哪啊?也是组织的实验室?】 系统绕了一圈观察地形, 飞回来时满屏幕问号。 【可这是国外, 你们组织的实验室怎么满世界乱建。】 「在国外更方便掩人耳目。」江舟川渡在脑海中回答, 「而且这是很多年前的遗留物。」 他借着抹去鲜血的动作,飞快地触碰了一下额间。 似乎有点烧。 体温上升对此时的他而言反而是好事,这说明伤口已经开始癒合,他很快就能恢復如初。 绕过机器,江舟川渡径直朝蒲原健郎的方向走去。 第127页 既然对方花了大功夫引他到这里来,一直畏畏缩缩倒显得他有失礼数。 「距离爆炸发生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可是依旧没有救援队前来。」江舟川渡盯着对方,虽然声线沙哑干涩,却依旧句句紧逼,「我很好奇,是什么绊住了救援队抵达这里的脚步。」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蒲原健郎的衣兜和袖口。 暂时还没看到武器痕迹。 蒲原健郎没有要躲避的意思,站在原地看着江舟川渡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一直以为,silver哪怕手眼通天,也最多只能勾搭上自己国家上面那群尸位素餐的傢伙,现在看来……」 他轻笑一声。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不必诈我的话,你想知道,可以直接问,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蒲原健郎打断他,「想要拖住无关人士,还远远没到需要动用特殊关系的层面。」 他将手伸入口袋。 江舟川渡半眯起眼,警觉地停下脚步。 蒲原健郎注意到对方戛然而止的动作,忍俊不禁:「你放心,我这次只是来和你聊聊天,没想过伤你,不必紧张。」 江舟川渡冷笑:「我被埋在水泥石板下,差点变成钢筋烤串,这是没想过『伤我』?」 「那是你运气不好。」他摇了摇头,「何况你现在不也什么事没有,对于实验体而言,这些伤完全不致命。」 话音未落,他摊开掌心。 一枚遥控器躺在其中,六个按钮齐齐排列,其中有五个都已经凹陷下去。 江舟川渡勐然间意识到什么,瞳孔微缩。 蒲原健郎瞥他一眼,毫不停滞地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一声嘀嗒轻响,下一秒,大地轻微地抖了抖。 江舟川渡低头,看到脚边碎石震颤不已。 「灾难足够密集的时候,取捨在所难免。」蒲原健郎随手将控制器丢弃,仿佛那只是一块废铁,「商场人口稠密,相比之下,剧院爆炸的伤亡压根不算什么。」 「两小时内连续发生七起爆炸,应该够他们忙上一阵了。」他好整以暇地挽了挽袖口,不紧不慢,「我想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好好谈谈。」 【……这傢伙,有病吧!】 系统怒火中烧:【宿主!快!把他噶了!这种疯子我真是一秒都忍不了了!!】 江舟川渡没有回应系统,他审视的目光在蒲原健郎身上逡巡,看不出喜怒。 他开口,异常冷淡:「上次和乌丸见面的时候,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对加入silver没兴趣。」 蒲原健郎哑然失笑,连连摆手:「你想多了,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我只是想跟你随便聊聊。」 「这里是哪,你应该知道吧?」他笑着打开双臂,示意江舟川渡看向周围的仪器。 蒲原朗声:「——组织中央实验室!」 「十年前东京科研大厦爆炸坍塌,组织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不说,还被连带着揪出走私贩毒累累罪行。」 「组织断尾求生,元气大伤。」 「高层怀疑内部出现了叛徒,以防万一,捨弃了原先位于国外的中央实验室,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 他停顿两秒,不再赘述这些二人都心知肚明的陈年旧事。 蒲原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饶有兴趣地问:「你当初已经得到了中央实验室的图纸,准备工作也基本完成,最后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直接在东京动手了?」 「如果在中央实验室动手,造成的混乱更甚,兴许你能直接趁乱逃离组织。」 江舟川渡面无表情。 系统察觉到宿主的心情不太好,静静垂落在他的肩膀上,乖巧地当一个安静小废物。 没有得到回应,蒲原健郎丝毫不在意,依旧兴致勃勃地继续问。 「爆炸发生后,你被当成失败实验体调离实验室前,组织高层让你设计岛津福利院地下实验室的安保系统,这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可是你依然做了,而且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几乎照搬这处中央实验室的构造。」 说到这,他啊了一声,补上一句:「不仅如此,你还胆大包天地夹带私货,安上了炸弹。」 「真是……」 「不知死活。」 他笑意盈盈地如此评价着,朝江舟川渡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你对这里的构造这么了解,应该早就发现我打开了储气孔?」 江舟川渡:「特制靶向催眠瓦斯。」 蒲原抚掌:「差不多,是专门针对实验体和异能者的催眠药剂,但需要配合另外一种药物使用,否则无效。」 「我们把另外的一种药物添加到了你住院时注射的生理盐水中,但是看目前这个情况……」 他看向眼神依旧清明的江舟川渡,断言:「我们失败了。」 「不过这药可是琴酒亲手交给医生的,他不屑于和我们为伍,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却和我们出奇地一致。」 「如果不是他安排,我们可能还不能这么顺利地见面。」蒲原健郎略感惋惜,「可惜你没有摄入另外一种药物,这次琴酒的计划必然会落空。」 「不过我们本来也没想过能成功。毕竟,聪明的鸟儿是不可能一次就被抓住的。」 他走到了江舟川渡面前,只有一步之遥。 第128页 视线在空中相交。 「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公安卧底,他也希望你能够回去,你知道吧?」蒲原略微俯下身,抬眼看向江舟川渡,观察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毫无变化,平静得近乎死寂。 他轻笑,声音小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近乎耳语:「原来你都知道,有趣。」 「司先生一直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和我们合作,重新返回实验室,成为钉入组织这个庞然大物的第一枚楔子。」 蒲原健郎:「但我一直觉得,这就是白费力气。」 「因为你——实验体14号——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真正地逃离组织。」他直起身,收起笑容,面色倏忽间冷冽下来。 冰凉的视线垂落在江舟川渡身上,如同一把尖锐的手术刀,沿着肌理剖开皮肤。 「可惜没人信我。」他摊了摊手,语气无奈,「毕竟谁能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在离开实验室那种鬼地方后,又自己乖乖回去的?」 「有价值的猎物值得猎人更多心血的倾注。」 「乌丸莲耶是一个优秀的猎人,他懂得给予猎物一定的自由和成长空间,用耐心换取更丰厚的回报。」 「而你,」蒲原健郎指了指江舟川渡,「是一个既聪明又愚蠢的猎物。」 「面对堂而皇之的试探,你用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设计图纸告诉乌丸莲耶:我手上有你的把柄,大不了同归于——」 「够了。」 江舟川渡伸出手,打断蒲原。 他声音很冷,目光带着寒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蒲原健郎弯了弯了眼:「就是聊聊天而已。」 「其他人都不相信你会为了短暂的自由自愿戴上枷锁,只有我相信。」 「乌丸莲耶放你离开实验室,其实就是和你达成了协约:他放你短暂的自由,时间一到,你还是要回去的。」 他歪头,神色好奇:「不过你真的甘心吗?」 「当时你肯定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十年过去了,你看到了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新鲜有趣的事情,你还能心甘情愿地回到实验室吗?」 话音坠落,寂静蔓延。 江舟川渡阖了阖眸。 蒲原健郎等了很久,没能等到回答,倒也不怎么在意:「说起来,你应该知道上泽银是我们专门派到你身边的吧?」 「不仅如此,你们每一次对话,每一次写信,都在司先生的掌控之下,甚至连他最后死亡,也是在计划之中。」 他转身,往一旁走了两步。 「让我想想……」蒲原健郎用手比划着名,度量着距离,「差不多是这里。」 「那是你和琴酒第一个暗杀任务,本来打算直接在晚会上解决,你却遇到了受邀前来演奏的silver。」 「所以你推迟了计划中的时间,结果被撞了个正着。」他随手指了个位置:「那里是书房门,而silver拿着琴谱闯入时,你在这里。」 「他看到自己父亲的尸体,又看到你,震惊茫然,而你惊慌失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砰——」 蒲原健郎比了个拿枪的动作,扭过头,朝江舟川渡恶劣地笑了笑。 「二次返回的琴酒,杀死了少年。」 第80章 江舟川渡勐地上前, 一只手搭在蒲原肩上,另一只手攥住他的胳膊,然后狠狠用力向后翻折! 手肘发力, 顷刻间便以擒拿的动作将对方压倒。 灰尘扬起。 「咳、咳咳。」 蒲原健郎被压在地上,呛了一口灰,原先游刃有余的姿态此刻丢得一点不剩, 咳嗽不止。 江舟川渡:「听你叨叨了半天, 我不爽很久了。」 他将蒲原的脸掰到一侧,让对方看着自己。 蒲原健郎脸色难看,嘴唇发颤。 「不要自作聪明,你知道多少与我无关, 你想向外宣扬些什么我也不在乎。」他半阖着眼俯视着蒲原:「总有人觉得拿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就能威胁我, 真好笑。」 「我今天没带武器, 也懒得杀人,算你运气好,滚吧。」 他松开钳制着蒲原的手, 站起身, 看着对方喘着粗气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露出肉眼可见的嫌弃眼神。 「哈……所以我说得都是对的,是吗?」 蒲原健郎扬眉, 紧盯着朝出口走去的青年的背影。 他半跪在地上, 一身西装染了灰尘, 胸口处的红玫瑰碾碎成泥, 零落在地面灰尘中。 一枚小巧的银色监听器自花蕊中露出。 江舟川渡没理他,迳自向外走去。 蒲原健郎垂头笑了笑, 用指尖将监听器碾碎, 另一只手深进口袋, 取出一把黑铁袖珍手/枪,握在手心。 他举起枪,轻轻抵住玫瑰。 砰地一声枪响,骤然迴荡在空旷寂静的地下实验室中。 江舟川渡顿住脚步。 他的背嵴僵硬了一瞬,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因为面前出口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而他身后,蒲原重重砸倒在地,激起尘土。额头血流如注,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从弹孔中淌出。 他手上的袖珍□□滑落,然而尾端保险栓尚未打开。 弹壳坠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是一枚格/洛克子弹。 第129页 硝烟瀰漫不散。 芝华士放下举着枪的手,侧身看向江舟川渡。 他浑身是干涸的褐色血迹,手上仍在滴着鲜血。 伤得很重,可握枪的手却丝毫不曾颤动,宛如磐石。 芝华士没戴那副金边眼镜,这是江舟川渡第一次不加隔绝地直接看到他的眼睛。 瞳仁颜色浅淡,是最常见的淡棕色。 普通寻常,但是莫名给江舟川渡一种沉毅感。 「很适合你。」江舟川渡率先打破死寂,「很好看。」 这句话没头没尾,芝华士皱眉,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江舟川渡瞟了一眼他身上的伤:「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听到了多少? 芝华士收起枪:「从你们开始谈话开始。」 啊。 那就是都听到了。 这怎么办? 他垂着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思绪在神游。 说起来,这里蛮适合抛尸的。 【……宿主,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危险的东西。】 江舟川渡:……哈哈,开玩笑的。 「江舟。」芝华士忽然喊他一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这句话将江舟川渡从放飞自我中拉扯回来,他眨了眨眼,回答得飞快。 「很久以前,你第一次在玻璃窗外问我话的时候。」 「开始只是猜测。」他弯起眼睫,「后来才真正确定。」 江舟川渡将视线投向那支格/洛克,反问:「现在你打算做什么?」 芝华士静静盯着他,半晌才开口:「要来公安吗?」 江舟川渡:……? = 江舟川渡跟在芝华士身后,朝接应地点走去。 「有下属就是好啊。」他打了个哈欠,身上的伤快速癒合,难免带来疲倦感,「很多事情都能安排别人去做。」 芝华士沉默不语,心想:等给他们扫尾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往前望,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在向自己挥手。 ……白痴! 芝华士咬了咬后槽牙:连最基本的小心谨慎都做不到,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公安的?! 江舟川渡也无言一瞬,过了几秒钟讪笑:「哈哈,公安工作环境很轻松啊。」 离对面还有一段距离,芝华士收回目光,侧眸睨了一眼江舟川渡,问他:「他说的是都是真的吗?」 江舟川渡怔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轻哼一声:「大差不差吧,别的不说,这傢伙收集情报的能力是真不错。」 「既然知道我要带你去做什么,你还跟着……」 江舟川渡打断他:「你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从最开始,公安就没有真正打算採用你的方案。」 他对此很不解:「你一直清楚,为什么还要故意骗自己?」 芝华士愣住,眼睛略微睁大了一些,不自觉停下脚步。 江舟川渡于是也停下来,侧头看着他:「公安…不止公安,应该说,是所有紧盯着组织的各国机构,你以为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乌丸莲耶?」他自问自答,「怎么可能是他,一个马上就要入土的老骨头,没有人在意他是死是活。」 「捣毁组织犯罪线?那大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而且和组织规模相似的跨国犯罪组织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像组织一样深受各国情报机构的『优待』。」 「他们只是想要组织的实验数据罢了,罪恶是否被制裁,冤屈是否被洗刷,和他们无关。」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可直到现在还在自己骗自己。」 芝华士攥紧了拳,眉头紧锁:「那不然呢?你以为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总能找到各种人脉和路径获取自己想要的情报,部署自己的计划吗?」 语气很沖,甚至有一瞬间,江舟川渡觉得眼前这个人格外陌生。 一直以来,出现在他面前的芝华士,向来是间歇性疯疯癫癫、持续性嬉皮笑脸的组织代号成员。 心狠手辣、不计后果,是他一直以来贴在这个人身上的标籤。 如今忽然摇身一变,褪去那层几乎要和本体黏在一起的面具,内里居然变成了一个一心扫黑除恶的公安……简直有种买了一个掉san玩偶结果回家打开发现是毛绒玩具的荒谬感。 「天哪系统君,你当初是怎么瞎了眼,在一群好人里精准地抓到我的?」 他目瞪口呆:「你但凡稍微偏一点,说不定在组织里都能逮到像芝华士这种身在沟渠心向明月的美强惨公安啊!」 【?】 【他刚刚可是亲□□击了一个人啊,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江舟川渡(振声):扫黑除恶,那傢伙难道不是标准的黑恶势力吗! 「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他反驳,「我能搞到情报那说明我厉害,凭本事吃饭,你们做不到我也没办法。」 另一方的两位下属看到上司迟迟不动,又挥了挥手。 江舟川渡瞄一眼:「你的下属在催你了,我直接明着说了。」 「听我指挥,我会让你看到组织覆灭的那一天。」 「很快。」 第81章 江舟川渡的语速很快, 但芝华士依旧跟上了他的思路。 他怔忡片刻。 第130页 半晌皱了皱眉:「你这是让我背叛国家。」 江舟川渡从善如流地接话:「如果公安的利益就代表着国家的话,那你的国家还蛮小的。」 芝华士:…… 「可以,我答应你了。」芝华士向来擅长妥协, 「但是我需要一个担保。」 他讨价还价:「陪你做这件事情实在太危险,倘若一不小心败露,我必定会被公安和组织两方势力视作眼中钉……我要点补偿不为过吧?」 在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上, 江舟川渡一向很大度, 他点点头,问:「你想要什么?」 芝华士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让弘树帮你开发的是什么?」 江舟川渡笑容一滞,缓缓扭头。 江舟川渡攥拳,额头青筋暴起:「你这傢伙, 查我都查到弘树那里了……太过分了吧!」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芝华士挡住砸到自己面前的拳头, 下一瞬间勐地拉进二人的距离,做出缠斗的假象。 他借着这个动作扯住江舟川渡的肩膀,右拳狠厉地从对方颊侧划过, 带起凌厉拳风。 正好凑到江舟川渡一侧时, 他轻声耳语:「我只是想借诺亚方舟一用, 小忙而已,不会耗费你多少精力。」 江舟川渡眼皮一跳, 躲过这一拳, 顺着力道就要将芝华士前摔过去。 「诺亚方舟还没有开发完全……而且, 公安先生, 你知道诺亚方舟的威力有多大吗?」 他勐地将人往前一甩,芝华士砸在地上, 闷哼一声。 江舟川渡俯身低语:「我不可能把这种危险的东西交给你们这些人。」 芝华士躺在地上抬眸看他一眼, 笑了笑:「真的只是小忙, 不会拿去做什么坏事的。」 说着,他偏头看了眼远处,两位下属正持枪匆匆赶来。 「算了,这件事等之后有空再商量……他们来了,我们演的应该够了吧?」 江舟川渡一顿,手上力道骤然松了下来。 芝华士趁机拽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二人位置眨眼间就互换。 他利落地拔枪、打开保险栓,格/洛克枪口散发着火药味,直直指向江舟川渡的眉心。 江舟川渡眨了眨碧蓝色的眸子,短暂茫然过后,唇边扯出冷笑。 趁着另外两个公安还没赶到,他皱眉低声咒骂:「你一定要维持这个姿势吗?」 太奇怪了吧! 芝华士闻言不仅没挪位置,反而挑眉调笑:「14号也长成噁心的大人了,只有噁心的大人才会产生奇怪的联想。」 江舟川渡:……去死! 「北间前辈!」 「前辈您没事吧?」 两位公安一前一后跑过来,手中拿着警用□□,神色紧张。 芝华士心头一跳,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无语凝噎。 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两个年轻人,面色阴沉得要滴水。 公安:「?」 两个年轻人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忐忑对视。 芝华士:「……」 他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瞥到江舟川渡满脸看笑话的憋笑表情,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命令下属:「手铐。」 下属连忙递上手铐。 咔哒一声,手铐被锁上。 下属连忙献殷勤:「前辈,我帮您装着钥匙吧。」 芝华士瞥他一眼:「不必,还有,枪口要对准犯人……不要对着同事!」 「噗。」 芝华士听到笑声,抬头看向戴着手铐的江舟川渡。 对方憋笑正憋得艰难。 芝华士脸色更黑了。 = 江舟川渡被关进一间纯白色的审讯室。 三面都是单向玻璃,从里面向外看过去,是一尘不染的白色,从外面往里看,却清晰异常,仿佛玻璃并不存在。 他的双手被禁锢在审讯椅上,只有手指能动弹。 等了许久都没人来,他一个人待在这里面,百无聊聊,感觉快要长蘑菇了。 他只能揪着系统聊天。 「系统,你之前的宿主都是什么样子的?」 【呃……就普通样子,各行各业都有,也有过像你一样混黑/道的。】 江舟川渡大惊失色:「那他岂不是像我一样被逼着做好事。」 【……不,他在第一次好人任务里遇到了此生真爱,第二天就金盆洗手回家当家庭主父了。】 「?」 江舟川渡:6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间,江舟川渡忽然收起轻松散漫的表情,侧耳倾听门外声响。 细碎的脚步声在近处响起,初步判断来了至少三四个人。 终于有事可做了—— 这似乎是一群场外专家,专门负责分析被审问者的微表情,藉此判定被审问者是否在说谎。 他几不可查地笑了笑,流露出几分轻蔑。 一群专家连自己内部有人叛变了都发现不了,要他们到底有什么用? 尸位素餐的废物。 正想着,门把手处传来一声金属扣撞击的声音。 江舟川渡抬眸,顺着声音望过去。 最先映入眼眸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随后是笔直的西装裤管、平整的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 和一张过于熟悉的面庞。 江舟川渡瞳孔地震。 在那零点几秒内,他感觉似乎有一道天雷在他的脑仁里轰然炸开。 第131页 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也能遇到你? 降谷同学,你不是律师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 芝华士身份敏感,出于保密考量,他没有参与到审讯中。 准确来说,他刚把江舟川渡交给公安零组,就被带去医疗室治疗,压根不知道接下来都发生些什么。 医生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都一脸不忍,浑身上下写着几个大字:「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他对此表示无奈。 此时此刻,其余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他一人待在病房里,挂着点滴。 点滴流速调得很快,扎针处出奇得凉,血管隐隐胀痛。 他躺在病床上,望着蓝白相间的天花板,隐约觉得不安。 事实证明,寂静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每当它来临,一切原本身处喧闹时未曾察觉的情绪,霎时间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这不是他和江舟川渡的第一次合作。 十年前他就曾和14号合作炸掉了组织在东京的科研大厦,后来又顺着对方的意思掀翻了岛津福利院的实验室天花板,他一直以来和江舟川渡保持着似有若无的微妙关系,这种关系介于同伴和敌人之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十年前,按理他应该在大厦爆炸后顺手处理掉14号,以防后顾之忧,可临到头看到那双透亮的碧蓝色眸子,莫名就放下了手中的枪。 看到伪造的档案时,他理应报告上级,修復系统漏洞,却难以遏制地选择撒一个弥天大谎,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现在又真的顺着对方的计划,走到了这一步。 很奇怪。 他理智上清晰地明白,江舟川渡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他到底会不会按照说的去做,那是另一码事。如果对方临时反水,公安的机密泄露,他就是千古罪人。 可是感性上又忍不住相信对方,或许是因为寥寥几次的合作,又或许是因为见过14号试验时期的经歷,相信对方和自己一样,对组织怀着无尽的恨意。 他不断地回放之前谈话的细节,反覆寻找能够证明自己决策正确的证据。 这样才能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 忽然,床头上的新手机嗡鸣一声。 芝华士思绪一断,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伸手够过来,解锁。 是一条简讯。 【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警校第一吗?我这次派了他去审问。】 【真是个好苗子。】 【图片jpg】 芝华士点开图片,沉默一瞬。 第82章 沉默, 是今夜的审讯室。 江舟川渡敏锐地意识到尴尬即将来临,指尖忍不住蜷缩一下,手铐上的金属长链随之晃动, 哐啷作响。 一片金属撞击的声音中,降谷零随意地向前方投过一瞥,猝不及防和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对上, 动作微滞。 时间仿佛被冻结。 门半开着, 降谷零的手仍然搭在金属质地的门把手上,凌晨的低温浸透金属,刺激着他的神经。 江舟川渡被禁锢在审讯座位上,视线恰好被降谷零挡住, 哪怕那条门缝足够宽, 他也窥不见外界的情形。 于是他转而盯着降谷零看。 那双灰紫色的瞳仁微微放大, 眼睑细微地颤了两下。 ……上次意料之中地给降谷同学留下了心理阴影呢。 审讯室内气氛一时凝滞,降谷零的惊诧消失得很快,如果不是他一直盯着, 可能压根捕捉不到这一抹迅疾如电的情绪。 咔哒一身, 降谷零转动门把手, 将门阖上。 审讯室瞬间成了密闭空间,压抑的气氛随着猝然调亮的灯光升腾而起, 环绕在二人之间。 降谷零出人意料地没说什么, 除了最开始那短暂的惊诧, 一切都表现得宛如初见。 他看着降谷零自然的面部表情, 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不过短短三个月……降谷零的成长出乎他的想像。 对方如今的身份不难猜测。 名校毕业生参加国家考试,成为职业组, 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按照时间, 他现在应该才刚刚进入警校不久, 为期六个月的培训尚未结束,怎么突然跑到大洋彼岸来了? 而且被公安派来审讯自己……这未免不太符合公安内部的规则。 组织实验体,江舟川渡自觉这个身份在任何一个觊觎组织实验数据的情报机构眼中,都有着相当的分量。 能够被派来审讯他的人,不论是职位还是能力,都必然不会差。 一个尚且没从警校毕业的预备生,居然值得公安如此信任吗? 或者说—— 一个没有背景,徒有一份名校毕业证书,和一张好看的成绩单的普通年轻人,居然能够在看重背后势力的公安警备厅中平步青云,仅凭实力升职吗? 啪! 文件夹突然砸在江舟川渡面前的审讯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江舟川渡飘得过远的思绪骤然中断,视线重新聚焦。 为了敷衍墙后的专家们,他下意识地露出一点不安的情绪,向后瑟缩几分,带起手铐相撞的闷响。 降谷零手上的动作瞬间滞了半秒。 金髮的公安抿了抿唇,眸中几不可查地流露出一点后悔的意味,连带着打开保密文件夹时的动作都透着那么一点小心翼翼。 第132页 江舟川渡:? 我是演的,您也是演的吗? 降谷零垂着眼整理文件,很完美地错过了和江舟川渡交换视线的机会,因此痛失得知真相的机会。 他再次抬起眼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一脸正气,冷冽严肃。 「江舟川渡。」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保密文件上的名字,咬字清晰。 油墨的气息飘逸,瀰漫在二人之间。 白炽灯被调至最高功率,亮得刺眼,直直打在他的眼睛上。 要被闪瞎了。 他眯了眯眼,勉强看向降谷零,却只能看到朦朦胧胧一圈光晕,勾勒出对方优越的外形和颈肩流畅的肌肉。 降谷零的目光快速掠过保密文件的内容,读到经歷一栏时,手上力道大了一瞬。 江舟川渡似乎看到对方脸侧肌肉动了动,像是在咬后槽牙。 强光闪得他泪腺开始分泌泪水,江舟川渡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群光头和尚围着,每一个和尚头上都反着光。 感觉要被超度了呢。 「我是——」降谷零从文件上抬起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江舟川渡被强光照得泪流不止的模样。 他剩下的话语瞬间就被掐灭在喉咙中。 百感交集。 在打开审讯室大门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成为警察以来遇到的第一件难题居然是审讯「熟人」。 说实话,尽管江舟川渡在强光刺眼下不由自主地流泪,状似狼狈,实际上,离对方仅几十公分远的降谷零却清楚地观察到了对方放松的姿态。 就像他以前遇到的江舟川渡一样,不论身处何境,周身总有股游刃有余的气息。 好像一切尽在对方掌握之中。 ……可是他依旧会因为对方显露出来的虚假的脆弱产生情绪波动。 他捏着文件边沿的手指又用力了些,脸上依旧不显分毫,面无表情。 非法实验室的失败实验体,跨国犯罪组织的行动组成员,组织中最具潜力的准代号成员。 一段段文字在他眼中流过,逐一和当初在实验室中听到的字眼扣合。 短短几千字,连带着他亲眼所见,江舟川渡过去数十年的生命在他面前展开。 尚带着雾霭,朦胧不清,他只能隐约窥见一角。 只是初见一角,就足以让他深觉「触目惊心」四个字。 文件上不过寥寥几句,可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他单单回想起岛津福利院地下深藏的繁多仪器,便不寒而慄。 ……和被审讯者共情的行为,是审讯的大忌讳。 他在心里迅速默念几遍警校教材上的内容,再开口时已经恢復正常。 作为一名警官,在面对有着救命之恩的……朋友,他所能做的,就是将真相查明,让对方得到正确应有的惩罚。 「我是本次的审讯人,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妄想隐瞒实情,公安掌握到的情报远比你想像中的多。」 兴许是灯光调整的原因,从江舟川渡的视角望过去,一团白光中,居然只有降谷零那双紫灰色的眼眸最为清晰。 肃穆郑重从那双眸子里透出来,让江舟川渡恍惚半晌。 这傢伙简直是天生的警察。 不,应该说是,警察这个职位简直就像是为他而存在的。 绝对的正义、恆久的忠诚、适时的应变、恰当的隐瞒。 没有因为曾经不合而故意为难,却又在一进门时很好地遮掩住了和被审讯者相识的事实。 避免了不少麻烦。 江舟川渡欣赏地看着对方。 降谷零有原则却又懂得在一定程度上做出变通,是真正能够在公安这种污沼横陈的地方做出大事情的人。 他的前路註定是一片坦途,平步青云是对此最朴实无华的形容词。 「你在组织行动组里负责什么?」 「你知道几个成员?」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都无伤大雅,江舟川渡一一回答。 「组织存放数据的中央实验室在哪里?」 江舟川渡沉默一瞬间,抬头,睁开眼,透过强光试图往外看。 他什么也没看到,但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弱智的眼神一定被外面的专家接收到了。 有病么? 他要是知道,他现在还会在这里陪公安玩审讯游戏? 这些问题是那些所谓专家写好,封存入文件中,让降谷零当场照着问的。 「我不知道。」江舟川渡有气无力地回答,从进剧院到现在,他已经足足八九个小时没休息了——中途晕过去两个小时,想来是不算数的。 哪怕是降谷同学,逮着他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他也难免不烦躁。 终于在他心里默念第七十八回 「拜託」后,降谷零收起文件,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审讯室中刺目的灯光关闭,屋内陷入黑暗。 亮暗交替,是常用的审讯手段。 江舟川渡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阖上眼,思绪翻涌。 时间快到了。 第83章 「北间前辈这么多年给咱们组提供了那么多重要情报, 这次卧底任务结束后,大概会越级升职吧?」 走廊尽头,先前负责和芝华士对接的下属闲聊着往审讯室方向走。 第133页 「说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犯人有点眼熟?」 他话语间透出疑惑:「虽然脸几乎被血和灰煳上了,但是那双眼睛我总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哈哈,记错了吧, 咱们这种几乎不出外勤的人怎么可能见过跨国犯罪组织的成员?」 另一人边走边取出钥匙, 忍不住埋怨道:「这群专家领导审讯完了就走了,还要让我们在这里负责看守送饭。」 审讯室外空无一人,灯光关闭不少,一时间有些黯淡。 角落处, 红外摄像头的指示灯突然闪烁不止, 刺目红光宛如血珠。 无人注意。 两人依旧闲聊着, 声音在空荡黯淡的空间中迴荡。 走至审讯室门前,其中一人将钥匙插入锁眼。 锁芯扣合,滚轴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咔哒。 门开了。 门缝内是沉沉的墨色, 仿佛深不见底的峡谷, 下一刻就会将人囫囵吞下。 开门的人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看向前方,说道:「我们是——」 话音戛然而止。 眼前一片黑暗中, 泛着蓝的一双瞳仁倏地掠过, 他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反应, 后颈闷痛一瞬, 眼前倏忽间就灰败下去。 接连两声闷哼响起,江舟川渡利落缴械, 取走钥匙串。 他立在黑暗中, 握着门把手, 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两个人,眯了眯眼,露出微笑。 ——晚安,二位。 门毫不拖泥带水地阖上,审讯室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最终消失。 = 车内。 芝华士坐在副座上,听着上司浅村唠嗑。 他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说起来,公安把江舟川渡安排到哪里了? 他回过头,看向开车的浅村。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国度,处于领导地位的人不可能给自己的下属开车。 ——除非他意识到,自己的下属即将拥有高于自己的权力。 芝华士唇角绷直,声音有些干涩,问:「这是往关押犯人的据点去的路……你们把他关起来了?」 「江舟是我们的盟友,我们要靠他进入组织中央实验室获取情报,你们把他关押起来,不怕他拒绝合作吗?」 浅村瞥了他一眼,语气轻松:「先打一棒再给一颗甜枣嘛……心理学控制,你清楚的。」 芝华士怔愣,回过神来时,手下意识地攥紧,指尖扎在掌心。 这群人简直……不可理喻。 氛围愈发沉闷,芝华士没再说些什么,心中的不安却逐渐浓烈。 被关到审讯室,已经完全脱离了最初的设想,江舟川渡的计划还能顺利进行吗? 不过半刻钟,车辆在一栋写字楼前停下。 芝华士推门而下,在浅村的引领下上了电梯。电梯中的虹膜扫描仪校验了他的权限,鸣响一声后缓缓上升。 浅村:「放心,考虑到你的身份比较敏感,我提前撤掉了无关人士,绝对不会泄露你的身份信息。」 芝华士心不在焉地应和一声,思绪完全飘到了其他地方。 ……如果计划没能顺利进行,也无妨。反正不论如何,自己都能让江舟全身而退。 叮——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的瞬间,热浪扑面涌来。 芝华士心中咯噔一下。 喧嚣嘈杂的警报声几乎要刺透耳膜,火光杂乱摇曳,倒映在他浅色的瞳仁中。 尚不待浅村出声阻止,他已经从电梯中沖了出去。 火势尚不算大,他避开明火区域,朝审讯室跑去。 审讯室的墙壁是用专业避火材质制成的,理论上应该最为安全。 但凡事都怕万一。 万一起火源头正是审讯室呢? 情况紧急,他来不及思索金属门把手的温度有多高,当即伸出手扭动。 火光瞬间映亮整个审讯室。 芝华士的身形停滞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哽在喉咙里的担忧终于散去,可心脏又悬了起来。 和江舟川渡共事,果然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 浅村恰好也在这时赶到,手中持枪,气喘吁吁地说:「来的路上所有监控都被毁坏了,查不到影像。」 芝华士沉默地错开一步,示意浅村看向审讯室内。 浅村的表情空白一瞬。 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双手被束缚的人,居然能够将两个训练有素的公安警官击倒在地。 反应过来后,他面色焦急地喊道:「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芝华士摸了摸二人脉搏,冷静说道:「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过一阵子就醒了。」 他又看向二人的枪套,毫不意外地发现其中空空如也。 芝华士陡然站起,拔枪上膛,语速迅疾,说道:「对方肯定是藉由送饭的契机打晕他们的,现在距离饭点时间只过去了不到半小时,他没有电梯权限,应该还在楼内。」 「我去找他。」 浅村作势要阻拦,然而尚且不等他的话脱口而出,芝华士已经消失在几米之遥的转角,宛如一阵风。 = 半分钟。 江舟川渡默默倒数着。 碧蓝色的眸子映在屏幕上,沉静冷淡的眸光和身后喧嚣烈焰形成鲜明对比。 像火中的一块冰。 第134页 【loading……】 【权限检测中……】 【权限核验通过。】 弹窗弹出的同一时刻,放在主控器上的手开始输入检索词。 公安警备厅。 他无声轻笑:就让他看看这个掌握着国家安全的枢纽,到底有多少乌鸦的影子吧。 浅村、中岛、山村……一个个姓名在屏幕上滑过,系统落在江舟川渡的肩上,看着屏幕,只觉得那些字消失得简直快到看不清。 恰在这时,一份档案闪过,迅速被后面的档案覆盖。 江舟川渡按着翻页的手陡然一顿,连续调整几页,将那份档案调回。 ——胁田佑太郎。 他眯了眯眼,神色玩味。 「好熟悉的姓氏。」江舟川渡随手拍了拍肩膀上的系统,笑道,「难怪朗姆生前能稳坐二把手的位置。」 墨黑色的u盘插入插口,屏幕上瞬间弹出数据输出的窗口。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江舟。」芝华士站在门口,轻声喊他。 他手上拿着枪,枪口却对着地面,甚至连保险都没打开。 熊熊火光映照在他身后,暖光融在他颊侧。 芝华士面色复杂地望着屏幕,说道:「那是我们零组的最高负责人……谁都有可能反水,但他绝对不会。」 江舟川渡怔愣几秒,随即笑起来,说道:「是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正是因为他是你们小组的最高负责人,所以才最有可能背叛你们呢?」 第84章 江舟川渡行走在僻静小路上时, 身后半边天都被大火映红。 尖锐的警笛声从他身侧不远处的公路上唿啸而过,朝大楼疾驰而去。 他满意地抛了抛手中的u盘,这其中拷贝了大量的公安情报。 走过转角, 他将尚且带着硝烟味的枪拆开,处理痕迹后,边走边扔零件, 丢了一路。 收穫颇丰, 不枉他来这一趟。 顺着路一直往下走,走到岔路口时,遥遥看到有一辆朝自己驶来,江舟川渡连忙招手。 是一辆计程车。 江舟川渡拉开后座车门时, 目光特意掠过坐在驾驶室的司机, 在对方布满褶皱的松弛面容上停顿几秒。 冷风顺着打开的门灌进去, 隐约间发出呜呜的悲啸。 司机浑浊的眼球转动,头抬起来几厘米,从后视镜中望向江舟川渡。 江舟川渡隔着镜子和他视线相接, 动作凝滞半秒, 最终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坐上车。 「去最近的酒吧。」江舟川渡面无表情地说道,「贝尔摩德。」 司机身形一顿, 随即就笑起来, 声色清脆。 她单手握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一把将易容撕去, 露出年轻艷丽的真容。 贝尔摩德暧昧地调笑道:「每次都骗不过你和琴酒,哪怕假装没看出来呢?无趣的男人。」 江舟川渡冷着脸, 一言不发。 她眼梢挑起, 眉眼间风情流转, 时时刻刻像一朵热烈怒放的风中玫瑰,永远艷色逼人。 但在组织这种阴暗角落生长而出的玫瑰,註定以血肉为饲,尖刺之上沾满斑斑血迹。 是只可远观的危险美人。 「怎么忽然跑到这里来了?」她在后视镜里看到了青年手上的u盘,抿唇笑起来,问道,「那栋楼里有你的目标?」 黑色u盘在指尖绕来绕去,江舟川渡垂着眸子不说话。 贝尔摩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眯了眯眼,话语模稜两可:「遇到一点意外。」 贝尔摩德瞥他一眼,清楚自己问不出什么,转而旁敲侧击道:「说起来,今晚有好几处人员密集的地方发生了爆炸。」 「有些是电器爆炸,有些是燃气爆炸……但都凑到了今晚,真有趣啊,是不是?」 她弯起眉眼,笑容艷美张扬,映在晦暗昏黄灯光下,平添几分神秘。 像只活了几千年的狐狸,眼波流动间都像是在算计。 江舟川渡:「别套我话,去问琴酒。」 贝尔摩德啧了一声:「真是无情,要不是我顺路捎上你,你现在还在那走小路呢。」 「说起来,我前阵子听boss说起你了。」 贝尔摩德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菸,衔在红唇间点燃。 烟雾在狭小密闭的车内缭绕而起。 江舟川渡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后窗。 贝尔摩德听到车窗开启的声音,笑了一声:「不是吧,14号,这么大了还没抽过烟吗?」 话虽这么说着,她却按下开窗按钮,将前面的车窗也打开了。 江舟川渡不置一词,连个气音都懒得回。 她的声音甜腻,状似无意地提点道:「等你这次回去,就能拿到代号了吧?boss很看重你。」 江舟川渡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车窗外,稀疏的路灯从他眼中掠过,形成光流。 他回答得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我知道。」 贝尔摩德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忽然毫无徵兆地一脚踩下剎车。 惯性将江舟川渡狠狠摔向前方,他勐地撑住椅背,才得以稳住身形。 贝尔摩德的声音含着冰冷的怒意:「我劝不动你了是吗?」 江舟川渡扶着椅背,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人各有志。」 贝尔摩德冷笑一声,说道:「那好啊,你去送死。」 第135页 她恶狠狠地按下开门键,门锁咔嗒一声打开。 江舟川渡打开车门下车,刚走出去几步,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扒着车窗,一本正经说道:「贝尔摩德,你比我大了三十多岁,实在想让我当你儿子,我也不是不能叫你一声——」 他还没说完,贝尔摩德脸上先是一怔,随即冷笑更甚,当即摇起车窗,差点夹住他的手。 江舟川渡手疾眼快缩回爪子,正要继续说话,就被扬了一脸汽车尾气。 车渐行渐远,他站在路旁,神色拢在晦涩黑夜中,看不清晰。 贝尔摩德是初代实验体,虽然因此容颜永驻、不再老去,却也时时刻刻受到强烈的副作用折磨。 大概是实验体间的惺惺相惜,从小到大,贝尔摩德在组织中都对他照顾有加。 可惜终究立场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转过身,杂乱的小巷中,破败的灯牌卡顿般闪烁着,勾勒出几个字母。 crow[乌鸦]。 随手收起u盘,他迈入酒吧,径直朝最里侧的位置走去。 灯光黯红,各色酒水在光下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画面。 人不少,喧嚣嘈杂。 他落座在吧檯的角落,在调酒师走向他时,轻轻弹了一下面前的空玻璃杯,声音清脆空灵。 「要点什么?」对方微微俯下身问他。 他随手指了杯鸡尾酒,轻声说了句:「琴酒。」 锋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后,调酒师转身离去,过了两三分钟,拿着东西朝他走来。 这里是整个酒吧的角落,无人注意。 调酒师将准备好的护照机票和加密手机递给他,同时又推给他一杯苦杏酒。 「安摩拉多。」他笑道,「恭喜,新代号成员。」 「乌鸦欢迎你。」 江舟川渡没有应声,迳自拿起手机。 调酒师被刻意忽视也不恼怒,只是笑了笑,很有眼色地自顾自离开。 他打开邮件系统,思索几秒后,开始打字: 【已探明,芝华士确为卧底,隶属日本公安。】 收件人—— 琴酒。 第85章 浅村找到芝华士时, 芝华士手中的枪松松躺在掌心,被鲜血浸染。 他左手捂着右臂,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 顺着胳膊淌下。 浅村心头一惊,第一反应是举枪四望,寻找逃犯的踪迹。 「别找了, 早逃了。」芝华士声音喑哑, 身上的旧伤也尽数撕裂,血迹透出纱布。 浅村这才放下枪,忙不迭将芝华士扶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审视芝华士,问道:「发生什么了?」 芝华士将提前和江舟川渡串好的口供一一说出:「江舟川渡用钥匙把手铐打开了, 在暗处伏击我, 一时不察, 让他逃跑了。」 浅村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忖度芝华士话语的可信度。 「北间君,手松开, 我帮你简单包扎一下。」 浅村面露担忧, 不似作假。 芝华士心中冷笑, 脸上却不显分毫,他松开手, 露出手臂上的伤口。 血浆粘稠, 被血浸透的衣服杂乱地粘在伤口上, 触目惊心。 浅村撕开挡在伤口上的衣料, 完全没有要收敛力道的意思,已经凝固的血痂猝不及防地被一同撕下, 芝华士没忍住皱了皱眉。 确实是他伤, 不是自己伪造出来的。 而且……伤口这么深, 北间以后恐怕都没法再握枪了。 枪对于一个公安卧底而言,是立命之本,没有持枪的能力,意味着他失去了最基本的保障自身安全的能力,不亚于宣判死刑。 浅村脸色稍霁,正想再问两句,救援人员却忽然赶到。 「快!这里还有两个人!」 救援队什么时候来得这么快了?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可救援队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思绪,匆忙间他也只能暂且按下心头疑惑,跟随着救援队离开这里。 离开前,他不忘按下自动销毁按钮,将公安的痕迹完全抹去。 = 调酒师推过来的酒水,江舟川渡一口未沾。 和组织里那些人不一样,他不怎么喝酒,也从来没觉得酒有什么好喝的。 相比之下,他宁愿买杯热可可。 拿上护照和机票,他推门走出酒吧。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眼泪,透过模煳的视线看到远处沖天火光依稀已经褪去。 机票是明天晚上的,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供他支配。 去哪好呢? 江舟川渡半眯着眼,肩膀松弛着,看上去和普通酒客无异。他在原地杵了半晌,终于如梦初醒般掏出手机,给一个熟悉的号码发消息。 说起来,他这次出来,原本是打算休假,顺便去看看弘树? 江舟川渡(猫猫宇宙升华):……所以最后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低头打字:【你现在住哪,我去看看你。】 不过半分钟,消息弹出:【我去接你吧,发个定位。】 【crow。】 发完消息,他收起手机,倚着小巷砖墙发呆。 上次见弘树还是两年前,那个时候的弘树是家喻户晓的天才少年,在养父的变相囚/禁下艰难度日。 弘树因为发现养父是开膛手杰克的后代,被养父逼至绝境,他顺手救了一下,但又不太适合带回组织,于是干脆留弘树在美国继续研究,定期寄生活费给他。 第136页 放养了两年,如果不是这次遇上系统,他说不定一直到死都想不起来这个孩子。 不过他给这孩子留够了各种形式的财产,从商铺到股票应有尽有,想来足够他生活优渥地长大了。 思维正放空,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江舟先生!」 江舟川渡一激灵,抬头往前方望去。 清瘦的少年站在车边,朝他挥手。 他一边朝那边走,一边打量这个许久未见的孩子。 两年时间,个子蹿了不少,如果没记错,上次见面弘树才堪堪到他腰部,现在却已经能到他肩膀了。 「抱歉,这么晚把你叫出来。」江舟川渡走近,看到对方睡眼惺忪,忽然想起现在已是深夜。 弘树微笑:「没事的,我很久没见到您了,晚一点也无所谓。」 他替江舟川渡拉开车门,随即坐上驾驶座。 看得江舟川渡眼皮一跳,问道:「你似乎还有两年才成年?」 无证驾驶不可取啊! 「是自动驾驶。」他回答道,「诺亚方舟的拓展功能,模拟运行了上万次,很安全。」 他拉上安全带,解释道:「而且我虽然没到申请驾驶许可证的年龄,但是已经为了这个模组专门学习了驾驶,就算诺亚方舟出现问题,我也可以自己驾驶。」 江舟川渡皱眉:「还是我来开吧,等我走了你去雇个司机。」 弘树唇边的笑容淡了一点,试图解释道:「不,这个真的很安全……」 江舟川渡的目光扫过弘树,若有所思。 是希望得到抚养人的认可吗?这确实是这个年龄的孩子特有的心理状态。 不过原来像弘树这种天才少年也会有这么平凡普通的一面,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意外地可爱呢。 于是他不再阻挠,任由弘树启动诺亚方舟的自动驾驶功能。 功能的启动的同时,轻缓柔和的音乐在车内瀰漫,空调也开到了适宜的温度。 一旦身处安全舒适的环境,疲惫感不由自主就升腾而起,江舟川渡的眼睑半垂着,一副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模样。 弘树忽然开口问道:「江舟先生,你想过换个地方工作吗?」 江舟川渡迷迷煳煳间心想:这是个什么鬼问题,工作是我想换就能换的吗?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口答道:「没想过,现在这个工作还行。」 弘树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拿出平板,想要给江舟川渡介绍自己诺亚方舟的最新研究进展,一转头却发现江舟川渡双臂抱在胸前,已经垂着头睡着了。 衣角上沾染的灰烬,狭小空间中弥散的硝烟味,还有那些恢復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伤口瘢痕……每一处都在朝弘树叫嚣:这傢伙身份不简单,或许很危险。 可那又如何? 生父将自己像商品一样拱手送人,养父逼他自尽,如果不是江舟先生,他早就从高楼一跃而下,化作诺亚方舟游荡在数据世界。 不论江舟川渡有着什么危险的身份,在他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亲人罢了。 他从收纳屉中取出毛毯,小心翼翼盖在江舟川渡身上,而后打开平板的另外一个界面。 【太宰治:想好了吗?让江舟君加入港口黑手党,对他对你都有好处。】 【太宰治:你难道不想让你的那个人渣养父付出代价吗?】 白底黑字倒映在他漆黑的瞳仁中。 半晌,他打字:【不了,多谢。】 指尖移动,按下删除按钮。 【是否删除该联繫人?】 【是】 = 抵达居所后,江舟川渡实在太困,于是在「谈正事」和「睡觉」之间选择了后者。 直到晨光从纱帘缝隙间透出,他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下楼一看,发现弘树已经吃完早餐开始今天的工作了。 系统:【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 江舟川渡:…… 「江舟先生,早上好。」弘树从屏幕上抬起头,露出和煦的微笑,说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在餐桌上。」 江舟川渡点头,朝餐厅走去。 吃过早饭,他开始着手处理昨晚一些事情的后续。 首先是芝华士。 【你怎么样了?】 芝华士回消息很快。 【一切正常,浅村怀疑我了,但后续医生的伤情鑑定应该已经打消了他的疑虑。】 也是。 他对于这种结果完全不意外。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能为了演戏废掉自己的惯用手。 对面仍在发消息。 【组织已经开始暗杀我了,凌晨时有狙击手试图在医院对面的大楼上狙击我。】 【目前公安高层的意思,和你最初设想的差不多。】 【计划失败,我的价值不復存在,他们打算把我调出零组,明升暗降,放任我自生自灭。】 【我会努力拖延一阵,引出组织安排在公安的卧底。】 江舟川渡:【好的,辛苦了。】 他正要关上通讯界面,忽然看到最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一时停下动作。 十几秒后,一条消息弹进来。 【组织对老鼠向来追杀不舍,如果我没能坚持下来,也请务必麻烦你替我手刃组织boss。】 第137页 【多谢。】 江舟川渡怔忡一瞬,随即笑起来。 那种笑容带着熟悉的志在必得的味道,连一旁的系统都被这种情绪感染,一时间格外安心。 江舟川渡笑着打下一行字。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亲手杀了他。】 【说起来,你问我借诺亚方舟,是想做什么?】 这次「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维持了很久,久到江舟川渡差点忍不住要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在江舟川渡的耐心抵达极点前一刻,新消息终于出现。 【我想復刻一个已死之人,让他以数据的形式重新出现。】 = 这个要求自然被江舟川渡驳回了。 诺亚方舟确实可以做到完全形态上的拟人,就像弘树最初的构想一样。 但是如今的诺亚方舟发展方向已经和开始完全不同,更多地偏向于实用和辅助,而不是培育一个全知全能、不断成长的网络幽灵。 「江舟先生。」弘树忽然走到他身侧,问道,「上次您问我的事情,还在困扰您吗?」 江舟川渡楞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瞎转悠的系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弘树见状,微笑:「看来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了,不过,我还是把这东西给您。」 他递给江舟川渡一枚暗色的金属块,正中央有一个凹下去的按钮。 「屏蔽器,不确定是否对您说的那个东西惯用,但是总归聊胜于无。」 江舟川渡点点头:「费心了。」 他收起屏蔽器,朝弘树挥了挥手机:「我上司叫我回去上班,等我之后有时间再来看你。」 「钱不够用记得联繫我。」 江舟川渡说着,换好鞋后拿起挂在门口的外套就朝外走。 「江舟先生!」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江舟川渡停在原地,转身看过来。 他没说话,面色却已经将疑惑表达得淋漓尽致。 弘树抿唇,纠结再三后还是没能将真正想说的话说出口。 他阖了阖眼,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一路顺风,工作时请务必注意安全。」 听到少年的叮嘱,江舟川渡心中一暖,眉眼都染上笑意。 他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过阵子闲下来就来看你。」 话音坠落,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86章 回国后, 江舟川渡罕见地度过了一段清静的时光。 尽管有了代号,组织派发给他的任务却愈发简单,基本上都是些可有可无的扫尾行动。 简直像是刻意让他远离组织的中心。 「组织在怀疑我。」江舟川渡对此心知肚明, 「芝华士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却偏偏被我发现……更何况,我和他曾经共处同一实验室。」 不过组织的行为倒反而正合江舟川渡的心意。 ——谁不喜欢带薪休假呢? 虽然监视的眼睛无处不在, 行动处处掣肘, 可如果江舟川渡真的想要做些什么,这些粗陋的监视措施压根拦不住他。 屏蔽器安放在门口,江舟川渡整个人浸没在墨水般的黑暗中,面前只有方寸屏幕幽幽亮着光。 几张照片停滞在屏幕上, 是江舟川渡半年以来利用公安资料筛选出来的所有组织卧底。 要一个一个解决掉吗?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就被斩钉截铁地否决。 他手上端着瓷杯, 热可可甜腻的气息在鼻尖缭绕, 温热的触感一路传到心底。 热气氤氲间,他缓慢地拼接起手上掌握的情报。 组织二代科学家宫野志保很快就要结束留学返回组织内部,留给他的可操控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不能把有限的时间留给不重要的事情。 所以除去在公安内部职位最高的胁田佑太郎外, 其他都只能留给公安自己处理。 江舟川渡随手就用虚拟号码将卧底信息发给某位金髮公安先生。 江舟川渡(竖大拇指):降谷同学那么靠谱, 一定能够将卧底清扫一空! 至于剩下的胁田佑太郎。 他垂下眸子,视线漠然。 既然时间不多了, 那么处理手段粗暴一些也没多大关系。 胁田佑太郎在公安内部地位很高, 因此平日里格外谨慎, 安保措施堪称密不透风。 想要一击毙命, 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契机。 ——一个能让老鼠自愿出洞的契机。 他打开手机,点开和芝华士的加密通讯程序。 上一条消息停留在十几个小时前。 【芝华士:胁田佑太郎以关心近况的理由约我在咖啡厅见面, 时间为周末下午五点整, 地点为米花町波洛咖啡厅, 靠窗三号座位。】 江舟川渡阖上手机,朝肩膀上的系统弯眸一笑:「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真不错。」 说不定,他还能顺路遇上领命狙杀叛徒的琴酒? = 楼顶的风迅疾,江舟川渡的衣角在风中曳动。 他的目光专注,碧蓝色的瞳仁一瞬不动地盯着狙击镜中的画面。 【还有一分钟就五点整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来?】 系统飘荡在风里,屏幕上缀着一个问号。 江舟川渡很轻地笑了一声:「都是千年的老狐狸……」 第138页 他的指腹抵在扳机上,手臂肌肉紧绷着,脖颈略微上扬,露出微微凸起的喉结。 枪身冰凉,稀薄的硝烟气息弥散在风中,勾起一点剑拔弩张的氛围。 咖啡厅周围高楼环伺,适合狙击的位点不少,他不知道琴酒在哪里,但想必对方此刻也正扣着扳机,如捕食的野狼般悄无声息地潜伏着。 局势一触即发,而引火线就是互相为饵、引蛇出洞的两位主演。 五点整,胁田佑太郎在几个保镖的庇护下,准时出现在预定的位置上。 而另一边,易容后的芝华士也在对面落了座。他扯下易容,露出原貌。 高倍率狙击镜中,胁田佑太郎虚伪的笑容一清二楚地映入江舟川渡眼帘。 他轻轻眨了眨眼。 一阵风吹过。 ——扣动扳机。 子弹瞬间弹射而出,高速旋转着冲破风浪,近千米的距离在此刻仿佛被压缩,不过瞬息,玻璃寸寸碎裂。 而狙击镜中的胁田佑太郎,甚至来不及收回虚伪的笑意,便彻底凝固在原地。 芝华士反应极快,在玻璃爆破的瞬间翻身躲起,完美避开那枚来自琴酒、紧随其后追来的子弹。 第二枚子弹的射击角度暴露了琴酒的位置,江舟川渡抛下狙击枪,看向琴酒伏击的位置。 近在咫尺。 两人之间不过相隔一条大街,只不过对方在楼内,而他在楼顶。 江舟川渡朝着琴酒比了一个射击的手势,扬起恣意张扬的笑。 「你输了,gin。」 丢下这颇为挑衅的话,他侧身躲过琴酒射来的一击。 扭头就跑。 = 手机铃声格外不合时宜地响起,江舟川渡在大街上疾奔,在行人看异类的目光下接起这通电话。 「我看到琴酒了,你是不是暴露了?」 芝华士的声音很急切:「我可以帮你申请——」 「不必。」江舟川渡拒绝得果断,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你之前问我,组织对中央实验室的保密程度堪称严防死守,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它的具体位置……」 他拐过街角,在人群中绕来绕去,仿佛一尾鱼。 「其实很简单,就像你之前计划的那样。」 「我亲自去一趟就好。」 正值周末人流量大的时间段,街上人声鼎沸,江舟川渡清冽的声音衬在喧嚣之中,透过手机传入芝华士耳中。 清晰又缥缈。 芝华士不自觉瞳仁微微放大。 江舟川渡勾唇,话语间带着胜券在握的底气:「再见,北间君。」 「我在胜利的终点,静候诸位佳音。」 随后电话便被挂断,只剩忙音滴滴乱响。 = 江舟川渡随手按下销毁键,将手机朝角落一抛。 他没有因为这通电话放缓脚步,在脑海中规划了无数遍的路线此刻清晰明确地展露在面前,哪怕面对岔路,他都不曾停滞犹豫。 蓄谋已久。 蒲原说得对,被放出笼的鸟雀不可能再次心甘情愿地返回囚笼。 可总有一些承诺要去兑现,对于他而言,那是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 在此之前—— 他勐地在一间花店前剎住脚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迎着店主人讶异的目光,他露出一个和煦灿烂的笑容。 「请帮我拿一株雏菊,多谢。」 身后是无边的落日晚霞,昏黄色中点缀着一抹红,夕阳正巧照下来,在他身后形成淡红色的光晕。 店主人看得晃了神,愣了一下才转身去取雏菊。 付过钱,江舟川渡握着花,朝人少的街角走去。 正巧看到一辆车,车里的人鬼鬼祟祟,似乎正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他挑挑眉,暗自感嘆一声同类相吸。 车门没有锁死,他刚刚勐地拉开车门,就看到了对方手上的远程遥控器。 车载平板上正播放着一起爆炸勒索案件的报导回放。 「哇,没想到我随手劫个车也能做好人好事,系统,这必须要给我积分吧?」 他笑眯眯地打晕对方,一脚将其踹下车,若无其事地关上车门发动汽车。 流畅且理直气壮,仿佛他在开自家的车。 刚行驶出不过百米,江舟川渡便从左视镜中看到了从街角冲出的警视厅警察。 ——自由期限的最后一天,他也在「努力地」做好事呢。 = 太阳西落,黄昏逐渐黯淡。 殷红的晚霞潮水般褪去,不一会夜色就缓慢浸润上来。天空呈现出一种灰黄相间的芜杂色彩。 逆着车流,江舟川渡朝城市边缘驶去。 夜色彻底淹没黄昏的最后时刻,车终于停了下来。 傍晚的温度逐渐降低,浅霜凝结雏菊洁白无暇的花瓣上,随即化作晶莹水珠。 他轻轻握住雏菊,推门下车。 抬头望过去,淡薄的浅灰色吞没最后一抹昏黄,夜晚彻底降临。 夜明星稀。 夜风拂过拿着雏菊的手,凉意浸润心脏。 「上一次来看他,居然是那么久之前了。」 他笑了笑,看似是在和漂浮在面前的系统交谈,实际上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月色很好,淌在地上,如水银流动。 第139页 江舟川渡踏着铺路的青石板,穿过林立的石碑,冷白的月光斜斜照过来,将他清瘦的影子拉长,影影绰绰投在小路上。 他最终在一方石碑前驻足。 没有回头,他垂着眼,碧蓝色的瞳仁在月光映衬下温和如水。 可说出的话却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 「晚上好,gin。」江舟川渡说,「我劝你不要贸然开枪。」 身后不远处,轻微的脚步声倏忽停顿,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随之消失。 握着伯.莱塔的那只手在夜风中出奇地稳,十字准星牢牢钉在墓前青年后颅上,丝毫不曾偏移。 掩在帽檐阴影下的墨绿色眼眸一如既往地冷漠,可琴酒说话时却一反常态地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居然没有怀疑过你。」 江舟川渡歪头笑了一下,举着双手,作投降状,右手上还握着那支雏菊。 雏菊花瓣在风中抖动。 扳机扣动—— 然而几乎同时,七只乌鸦的铃声突兀地响起,琴酒那向来稳如磐石的手少见地偏了半寸,子弹弹道改变,击中了江舟川渡手中的雏菊枝梗。 雏菊从中折断,在风中歪斜,轻飘飘坠落在江舟川渡身后的墓碑上。 「是boss的电话,你不接一下吗?」江舟川渡笑得狡黠,一如往常,像只小伎俩得逞的狐狸。 琴酒锋锐的眉头压了压,枪口依旧对准青年,另一只手掏出手机。 七只乌鸦的铃声戛然而止。 「带他过来。」 苍老的声音飘荡在冷风中。墓碑上的纯白的花瓣瑟瑟地打着颤。 江舟川渡一身衣服单薄,衣角在风中摇晃。 「系统。」江舟川渡在脑中喊了一声,说道:「你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话音未落,他便按下弘树给他的屏蔽器按键。 他的指尖已然冻得僵硬,眉毛上结了浅浅一层薄霜。琴酒的手刃落于颈侧前,他没有躲闪,只是轻轻眨了下眼睛。 而后意识便坠入无边的黑雾。 = 在实验室中,时间流逝变得毫无意义。 玻璃厚重而剔透,隔绝出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二十三岁的江舟川渡手心抵在玻璃墙壁上,在玻璃清浅的倒影中,恍惚间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时隔多年,鸟雀又回到了笼中。只是心境和阅歷,早已大不相同。 不远处随手放置在桌上的钟表咔嗒咔嗒地运转着,江舟川渡盘腿坐下,静待时针分针重合的瞬间。 落针可闻。 = 胁田佑太郎死后,公安将芝华士列为一级通缉犯。 他被迫踏上了被红黑双方追杀的道路。 白昼与黑夜的边界变得愈发模煳,因为不论何时,对他而言都危机四伏。 神经时刻紧绷着,只有在两方都暂时放松对他的抓捕这种罕见的时刻,他才能勉强松下一口气。 然后独自走入尚未暴露的安全屋,在一片昏暗中不经意间瞥向日历,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他收回视线,取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嘆息一声。 也许他真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单单凭藉江舟川渡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撼动组织这个庞然大物呢。 江舟平日里表现得太过游刃有余,以至于让他真的相信对方能够做到那些看似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将眼镜戴上,向后倾倒,整个人平展地躺在床铺上,望着天花板。 明天又该做些什么? 躲避鬣狗的追踪,接下能够迅速解决的活,然后再设法去据点打探一些没有营养的情报。 夹缝求生,腹背受敌,仓皇且毫无意义。 剿灭组织的目标,现在看来已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突然有熟悉的嗡鸣声响起,他随手抓过手机,屏幕倏地亮起。 原本漫不经心投过去的一瞥,在接触到屏幕上文字的剎那凝固。 那是一封来自已经沉寂近一年的号码的简讯,字里行间流露出熟悉的语调。 【晚上好,北间先生,要来看戏剧的终幕吗?你不会失望的。】 【发件人:江舟川渡】 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攥紧。 = 琴酒收到邮件时,正值深夜。 月光清冷,在高楼层层叠叠的钢化玻璃上折射,熠熠地闪着冷光。 那是乌丸集团首脑所处的位置,位于顶楼,密不透风的防弹钢遮掩之下,鲜少有人知晓那里还存在着一片宽广的空间,容纳着整个组织的最机密的信息,和最重要的领导人。 唯有一扇小窗,能让乌丸莲耶在空闲之余,俯瞰整个东京的灯火。 追求长生直至如此痴狂境界的人,是享受不到繁华的趣味的。对于乌丸而言,每一个灯火阑珊处,都可能隐匿着枪口,所以方寸大小的窗户,已经是他所能容忍的极限。 琴酒通过暗道和行动组成员一齐前往顶楼。 暗道中一路都是死伤的组织成员,闯入者下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打斗的痕迹。 甚至连防御机关都没有触动。 抵达顶楼时,四处出奇得安静,只隐约看见昏暗的屋内,一面占据大半面墙的屏幕孤零零闪着幽光。 屏幕前,男人背对着他们,左手上尚且拿着枪,硝烟味未散。 第140页 在他面前两三米的位置,那扇小窗前,乌丸莲耶低垂着头,无力地倒在轮椅上,鲜血顺着脖颈流下,在地面上汇成浅浅的血泊。 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乌丸莲耶额头上,正巧映亮那处可怖的枪孔。 基安蒂的唿吸为之一滞,厉声喊道:「是谁?!」 听到声响,芝华士握着枪的手顿了半秒,随即才转过身。 看清来者,他眯了眯眼,笑意盈盈地开口:「好久不见,诸位。」 琴酒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听完对方说的话,抬手扣动扳机,丝毫不曾犹豫。 芝华士闷哼一声,却依旧不躲不闪,只是朝近在咫尺的主控台挪动一步,堪称迅疾地按下一个按键。 嗡。 【销毁进行中…70%…90%…】 ——100% 屏幕倏地灭下去,黑暗霎时笼罩整个空间。 琴酒第一时间想要挽回,但终究慢了一步。 「哈……」芝华士捂着伤口倚靠着主控台,抑制不住地大笑。 他抬起左手,用枪抵住额头。 下一秒,鲜血四溅。 = 嘀嗒。 不远处的钟表上,时针分针重叠,时间来到了午夜十二点。 江舟川渡睁开眼,碧蓝色的眼眸望向尽头的电梯口。 几乎同时,电梯向两侧滑开,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尽头。 褐发白衣的少女稳步朝他走来,最终在玻璃房外站定。 江舟川渡弯眸笑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 雪莉抬头冷冷地看着青年:「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我姐姐——」 「放心,以后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曾经的身份。」江舟川渡笑吟吟的,语气温和似水,「你会过上你想要的平静生活。」 雪莉审视片刻,行至一侧,打开了门锁。 江舟川渡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腕,走出玻璃房:「多谢。那么,小雪莉,拿好我给你的东西,和你姐姐坐凌晨的飞机离开日本吧。」 「不要久留。」他轻轻将食指竖于唇前,眨了眨眼,「以后,就请用普通人『灰原哀』的身份,度过余生。」 = 闲杂人等退却,江舟川渡独自一人登上实验室的外置高台。 留守的组织成员早就被雪莉调走,无人阻拦江舟川渡的行动。 「唔。」江舟川渡俯瞰整个山林,面露诧异,「公安和fbi来得比我预想中要快啊……」 他嘲讽地扯了扯唇角:「是为了抢先拿下组织的实验数据吗?」 想得倒美。 不论是数据还是实验体,他都不会留下分毫。 违背自然规则的妄图,本来就该湮灭于世。 【进程强制切入中——】 面前忽然出现熟悉的面板,半透明的屏幕闪烁两下,露出一行字。 【你居然屏蔽我!】 系统电子音忽然响起,圆形机械装置漂浮在半空,巨大的感嘆号挂在屏幕上。 预料之外的变故让江舟川渡楞了两秒,不过他随即就收起了诧异的表情,眼中带笑道:「我也没想到弘树的东西居然能把你困住那么久……弘树不愧是天才。」 正说话间,下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大地为之震颤,群鸟惊惶四散。 = 远处,赤井秀一和降谷零目光相接一瞬,从对方眼中捕获了相同的情绪。 ——绝不能让实验基地毁于一旦。 加快速度。 = 夜风裹挟着烟尘,带着焦煳的气息,升腾而上。 烈焰漫延。 【火太大了……快想想怎么离开啊!】 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系统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江舟川渡面前绕来绕去。 「不急。」说着,江舟川渡一把抓住它,问道:「唔……说起来,系统,你为什么要绑定宿主完成任务呢?」 系统怔忡。 「总归有一个目的吧……?」江舟川渡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系统沉默一瞬:【不能说,但总之,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这样啊。」江舟川渡点点头,又问,「那个■■■级任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句话勾起了系统不太美妙的回忆,它停顿了几秒,才战战兢兢回答:「……那个任务完成之后,我的愿望就可以立刻实现。」 「原来如此。」江舟川渡笑起来,「系统君,临走之前,送你一份礼物好了。」 他抬手按下半透明屏幕上的按键。 = 【叮——】 【ssr好人卡主动技能发动。】 【接收到■■■级好人任务:倾覆组织。】 【介绍:无。】 = 火光愈盛。 【送什么礼物……快点走了!】 江舟川渡轻轻「唔」了一声,战术后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了?」 系统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你疯了吗?闲的没事给实验基地陪葬?!】 【赶快走了!】 江舟川渡弯着眼眸,说道:「系统,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组织吗?」 「世界上有那么多跨国犯罪组织,乌鸦不过是其中格外不起眼的一个,却能够吸引那么多顶尖机关的注意。」 「……无关善恶,只是利益使然。」江舟川渡垂眸看向地面上的众人,说道,「组织的一举一动早都在各国控制之下,之所以迟迟不收网,是因为最重要的东西还没露出水面。」 第141页 「长生违背自然规律,却也是世间最诱人的珠宝。」 「让犯罪组织自己研究,而他们什么也不需要做,不仅节省了人力财力,更避免了人体实验带来的舆论问题。」 「何乐而不为。」 【……你有病吧!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快点走啊!】 江舟川渡不为所动,扶着栏杆,感受热浪拂面,说道:「所有实验数据都已经清除了,但是还有一个例外——」 系统沉默一瞬,勐地意识到了什么。 青年轻笑一声:「晚安,我的朋友。」 下一秒,天摇地晃。 系统的屏幕一黑,倏地和宿主断开了联繫。 最后一刻,茫茫火光中,它只听到了一句电子提示音。 滋啦—— 【任务已完成。】 = 熟悉的身影立于火光月光交融的罅隙,安静地敛着眸子,视线柔和地垂落在众人身上。 降谷零荷枪实弹,带着警备厅包围实验基地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隐约间似乎看到对方的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随即更加强烈的爆炸震响,整个基地轰然倒塌。 骤然巨变,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fbi的领队。 「灭火!」赤井秀一皱眉,「派一队人穿上防护服和我进去找东西!」 这句话像是坠入热油的冷水,瞬间将所有人炸醒。 降谷零抿唇,面色肃厉:「去找刚才楼上的那个人——他绝对没死。」 作为曾经和江舟川渡接触过的人,他一直暗中窥测着江舟川渡和北间的一系列行动,模煳间也得知了不少重要信息。 像江舟川渡这种缜密的人,既然选择毁掉实验室,就绝对不会留下纰漏。如果想要拿到实验相关的数据,与其徒劳地搜寻註定已经被清除的数据,不如直接去找实验体本人。 「是,降谷先生!」 降谷零攥着对讲机伫立在原地,心脏鼓譟的声音震得耳膜疼。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担忧和紧张,于是将之归类于正常人面对大型爆炸的本能反应。 直到搜查人员得出「空无一人」的结果,他才惊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渍。 同时暗暗松下一口气。 空无一人,这似乎是个好消息。 ——没有尸体,就意味着没有死亡。 若干天后。 「实验体尚且存活。」降谷零在报告上写道:「大概率通过特殊手法逃脱,具体情况暂不明朗。」 「零组会对实验体14号进行持续追踪。」 「组织骨干杀手黑泽阵,代号琴酒,在其头目乌丸莲耶死亡后不知去向。目前零组正在协调各国机关,对黑泽阵进行跨国联合缉捕。」 「经核实,前警视监胁田佑太郎为组织高层胁田兼则亲属。」 「特此申请取缔对北间警官的通缉。」 「于乌丸莲耶隐匿地发现一具成年男性尸体,由于损毁过于严重,无法辨别其具体身份。」 「经尸检,该名成年男性年龄大致在30-35岁之间,惯用手为右手,但右臂有严重枪伤的痕迹,疑似组织成员。」 「乌丸莲耶死亡原因——」 「组织内讧。」 第87章 番外:太宰治 横滨。 特殊时期,行人稀少,来往都是步履匆匆。 路上随处可见坠落的弹壳,火焰灼烧的痕迹遍布城市角落。 太宰治手上拿着一张泛黄的纸页,朝lupin酒吧走去。 推门而入时,银髮男人和太宰治错身而过,身上菸草的气息凛冽呛人。 风铃摇晃,响个不停。 太宰治凝眸看了离去的琴酒几秒钟,方才转身坐到吧檯前的座椅上。 「晚上好,请给我来一杯洗洁精鸡尾酒哦。」 调酒师微笑着回绝:「抱歉,太宰先生,本店不提供这种饮品。」 太宰治佯作惋惜:「这样啊,太可惜了……」 暖黄色的灯光下,太宰治的视线垂落在一侧尚未收起的酒杯上。剔透的玻璃杯中还剩着不少酒液。 太宰治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是苦杏酒啊。 「说起来,我以前偶然遇到的一位朋友,在他们组织取得的代号就是『苦杏酒』。」他眯起眼,鸢色的眸子里隐约流露出嘲讽的神情,「仔细回想,今天似乎恰好就是那位朋友的忌日。」 身处每天有大批人死于非命的横滨,调酒师早就听惯了诸如此类的话,他擦拭玻璃杯的动作片刻未停,面色如常问道:「那太宰先生要去祭扫那位友人的墓吗?」 「我?」太宰治挑挑眉,像是听到笑话般低头闷笑起来,「怎么可能,萍水相逢罢了。」 不过那倒是一个有趣的人,明明有一万种全身而退的方法,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唯一一条死路。 当他在调查江舟川渡的时候,就发现了组织对待江舟的异常之处。从中不难窥见江舟川渡日后的命运。 阴冷潮湿的施工地铁口中,太宰治朝江舟川渡递出橄榄枝,原本只是抱着乐子人心理,想要试探一下。然而和那双碧蓝色的眼眸在空中相接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一切都不过是江舟川渡为自己安排好的旅程。 一次为了实现虚无缥缈的承诺而存在的牺牲。 毫无意义,愚蠢至极。 第142页 太宰治晃了晃酒杯,冰球和杯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老师不在啊。」太宰治抿了一口酒,四处看了看,「是出去了吗?」 调酒师微笑:「大概吧,那只猫经常自己跑出去。」 「唔……」太宰治弯起眉眼,笑眯眯说道,「既然老师不在,我给你看一个我最近才找到的有趣的东西。」 「铛铛铛!」他举起那张泛黄的纸页,边缘处参差不齐,一看就知道是被随意扯下的。 太宰治煞有其事介绍道:「这是一张纸。」 调酒师点点头,放下已经擦好的杯子,开始擦下一个:「是的,这是一张纸。」 「这可不是一张普通的纸。」太宰治说,「这是一张很重要的纸。」 调酒师附和道:「嗯嗯,重要的纸。」 肉眼可见地被敷衍,太宰治也丝毫不生气,他摆摆手,收起纸,继续坐在座位上喝酒。 那张纸放在大衣外套中,薄如蝉翼,重若千钧。 那是「书」中的一张纸。 「书」,掌管着世间一切生灵的命运。 阅读即预知天命,修改则篡改未来。 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一个人的死亡全过程。 ——也窥见了改变未来的道路。 在看到「书」前,太宰治无法理解江舟川渡的行为;在看到「书」之后,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江舟川渡的同类。 将杯中的苦杏酒一饮而尽,他起身朝外走去。 寒风料峭。 江舟死后第一年,太宰治和他达成了共识。 第六年,港口黑手党首领太宰治坠楼身亡。 ==== 之后会专门建一个单独的书来放剩下的番外 ===== 以下是一些蠢作者自己的话,介意勿看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遇到了好多小可爱=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