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饲养手册》 第1页 《凤凰饲养手册》作者：废孚一只【完结+番外】 一条高大威勐的 虽然主角是神话里的，但这篇其实是童话，诶嘿！ 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深夜失眠的龙前去察看，却带回了一只漂亮小鸟。 娇气小凤凰攻x宠溺龙受 东方神鸟x西方巨龙 景筠（yun）x蒙特 受宠攻，，童话治癒日常风，前期养崽，长大以后才会谈恋爱。 第1章 莱特岛的清晨总是十分热闹，今天更是热闹得非同寻常。 一大早，龙们就被精灵和人鱼们同时发出的声音形成的混响天然「闹钟」给吵醒了。这些以往被认为是天籁之音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在这样的时间点响起，再好听也成了噪音，即使是脾气最好的龙也无法忍受。 好在这声音在许多龙即将发飙的时候及时停了下来，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可就在他们再次进入梦乡之前，不远处传来一声族长的长啸声。 风送来啸声背后的含义——集合。 片刻后，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龙聚集在族长的山洞前，不少龙还打着哈欠，最边上的一个一不小心喷出一口龙息，差点把草地给烧着了，幸好右边出现一股水，及时把火星给浇灭了。 「谢啦。」龙抽抽鼻子，舒了口气。 一个空灵的声音传来，「不客气。」 莱特岛从未出现过这么好听的声音，龙一听就怔了怔，他转头，便看到一条人鱼坐在岸边朝他露出友好的微笑。 人鱼？ 龙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 的确是人鱼，而且不止一条。他瞪大眼睛，只见在那条人鱼身后，还有十几个金色人鱼脑袋在水面上漂着，见他看过来，齐齐向一侧歪了歪。 龙感觉自己一口龙息又差点冲出来，连忙憋住。 再向左看，族长的树上挂着的那是……？龙仔细辨认：绿眼睛、尖耳朵，是精灵！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精灵微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浅金色的长髮随风飘荡，送来草木清新的香味。 原来早上不是做梦？ 人鱼和精灵怎么会来这里？他们不应该在人鱼海和精灵森林好好待着吗？莱特岛这里除了龙什么也没有，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龙一脸恍惚地左右环顾，眼前金色绿色交替闪烁，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再看看周围，其他龙显然也和他有同样的困惑，他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可没有一个龙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把自己看晕之前，族长贝瑞安终于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和她一同走出来的，还有精灵族的族长和人鱼族的女王。 贝瑞安清了清嗓子，「大家早上好。」 「早上好。」龙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们平时难得有这样的默契，倒惹得贝瑞安愣了愣，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接着说：「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相信大家在看到人鱼族和精灵族时也已经有所察觉，我就不说废话了——」她抬手指向东方，「——大家请看。」 龙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出两秒，纷纷睁大眼睛。 只见东边不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被一片耀眼金光所笼罩，那光比太阳的光还要强烈，把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金色，连同肉眼所能看见的海面和土地，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漂亮极了。 空气陷入片刻沉寂，半晌，一个声音从龙群后方响起，带着疑惑和藏不住的喜悦，「那是什么？」 贝瑞安摇摇头，「我们也不清楚。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据说昨天夜里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缝，似乎有什么顺着那道裂缝落了下来。」 有龙兴奋道：「是金子吗？」 ——龙向来喜爱金子，这是整个利特兰大陆都知道的事情。不过这最初还是从人类那里传出来的，据说，人类王国的国王若是想要在自己的加冕仪式上邀请一条龙——龙在人类的国度被看作是力量与荣耀的化身，能邀请到一条龙来参加自己的加冕仪式对人类国王来说是足以让他们炫耀一辈子的事——不需要祷告，也无需唱什么赞歌，只要准备足够多的金子就够了。 不过传言半真半假，真的是龙的确极爱金子，也的确能够被金子收买；假的是龙也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他们也有自己的能够辨认人的灵魂好坏的方法，如果一个国王的灵魂是坏的，那么即便他捧出再多的金子，也无法得到龙的眷顾。 「有金子。」一个不同于贝瑞安的轻灵声音响起，来自人鱼族的女王，她显然很了解龙有多爱金子，笑着说，「我的侍卫说，有很多金子。」 龙的眼睛齐刷刷亮了。 「除了金子，」人鱼族女王再次开口，「还有一些石头，比金子还漂亮。」说到这儿，不少人鱼的脸上也露出了憧憬神色，无他，人鱼最爱亮晶晶的东西，这一点利特兰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龙的眼睛也更亮了，有好几个已经悄悄展开了翅膀，大地传来一阵震颤，他们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贝瑞安看出他们的意图，抬起一只手向下压了压，「别急，我还有几个问题。人鱼族和精灵族昨天晚上听到声响就赶了过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第2页 按理说莱特岛距离那儿最近，理应最先察觉到，可龙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都透着茫然和不知所措。 贝瑞安明白了，「好吧。」事实上，她自己也没有听到。 这也难怪，龙本身强大，从诞生那日起，就处于整个利特兰大陆的食物链最顶端，基本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们。而越是强大，警惕心也就越低，所有对于精灵、人鱼来说格外危险的因素，对他们来说都只不过是一团火星，一粒沙尘，当他们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又怎么会在意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声响呢？ 精灵王和人鱼女王面色不改，他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和龙族结伴同行，以免遇到危险，对龙的习性自然也很清楚。 贝瑞安接着说：「那现在我们就一起去那儿看看吧。」 她率先起身，纵身一跃，跳到半空的同时展开翅膀，振翅一挥，翅膀遮天蔽日，黑色鳞片在阳光下闪着斑斓的光，她引颈长啸：「——出发。」 其他龙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浩浩荡荡地飞向东方。 过了一会儿，在即将飞离莱特岛之前，艾诺用翅膀拍了拍艾文，扭了扭头，两条龙悄悄脱离了队伍，飞到莱特岛最东侧的那座山前。 这座山是莱特岛第二高的山，仅次于族长，山洞也是相当大的一个。 艾诺和艾文两兄弟停在山洞前的平台上，探头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艾诺扯着嗓子开始喊：「蒙特——」 一群小鸟被他的声音震得飞起来，叽叽喳喳的，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鸟叫声、龙吼声、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被清风送入山洞，沿着蜿蜒的仅供一龙出入的道路，抵达山洞底部。 山洞很深，也很黑，即使在白天也只有几缕光线能透进来，但在洞穴深处，一座巨大的金山屹立在平滑的岩石地面上，金山的旁边还有一座宝石山，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宝石闪着光，璀璨夺目，漂亮极了，丝毫不输给旁边的金子。这些金子和宝石将整座山洞映得亮堂堂，闪闪发光，满足了所有龙的毕生梦想，没有一条龙能够对眼前的场景说不。 而在那座金山的顶上，坐落着一团庞大的阴影。 是一条黑龙。 「——嘿！蒙特！你猜在你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东边的天裂了条缝，人鱼族和精灵族都来了。我们现在要去东边看石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儿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你去不去？」艾诺的大嗓门从洞口传来，伴随着阵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他不知疲倦地喊着。 好吵。 黑龙，也就是蒙特眼睛掀开一条缝，露出金色竖瞳的尾端，随后又合上，在金灿灿的金山上翻了个身，背对洞口，闭着眼低声回答：「不去。」 艾诺继续扯着嗓子：「真的不去？听说那儿有很多金子！而且那些石头可好看了，比金子还漂亮！遍地都是宝贝！」 「不去！」蒙特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淡了，低沉的声音传出洞口，带着余困未消的怒意。 艾文拽了一下艾诺，「算了，让他睡吧，他一向不喜欢热闹，你也知道的。」 「试一试嘛哥，」艾诺耸耸肩，「说不定他这次会感兴趣呢？」 蒙特的声音伴着沉重的龙息传来，代表他正处于爆发的边缘，「不会。」 「真的不去？」艾诺摇摇头，用格外遗憾的语气说，「你会后悔的。」 随后他嘆了口气，赶在被什么东西砸中之前展开翅膀被艾文拽着飞向了天空，等那东西一落地，他又迅速飞回去一把把它捞起来再起飞。 「蒙特还是这么大方。」艾诺美滋滋地抱着跟自己的拳头差不多大小的一块金子，飞回艾文身边。 「……」 艾文一时失语，摇摇头，和他并肩加速朝龙群离开的方向飞去。 蒙特收回爪子，接着用尾巴加固了一下洞口，确保没有龙能进来。 半晌，洞穴外再没传来任何声音，艾诺和艾文走了，也没有别的龙再来。 就在这时，黑龙睁开双眼，眼神清明，看起来毫无睡意。 他站起身，从金山上跳下去，地面随之颤了颤。 艾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遍地都是宝贝！」 「你会后悔的！」 …… 蒙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随后背过身，掀开胸前的一片鳞片，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他张开爪子，露出爪心一颗通体洁白莹润的圆形宝石，龙眼微眯，金色竖瞳渐渐展开，化为圆形。 宝贝？ 他已经有了。 开文！预计隔天更 第2章 这是他昨天夜里捡到的宝石。 昨晚，在所有龙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他没能睡着。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可昨晚他在金山上翻来覆去，闭上眼睛又睁开，无论是用人形还是用龙身，都无法入睡。后来他又换到宝石山上，结果是一样的。 蒙特睁眼望着洞顶，不知道该把这次突如其来的失眠归结于什么原因，看了半天，他最终决定出去转转，说不定消耗一下精力就能睡着了。 然后，就在他一只脚刚刚踏出山洞的那一刻，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突兀地在他耳边炸了开来。 第3页 巨大的冲击令他的意识短暂空白两秒，蒙特随即纵身展开翅膀飞向天空，定睛看向声音发出来的方向—— 是东方。 那里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有金色的流光从裂痕中流淌出来，像火山爆发后流出的岩浆，传说龙诞生于岩浆之中，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龙与火山岩浆之间的确有一定的联繫，可龙对岩浆很熟悉，对那金光却毫无头绪。伴随着金色的光，还有几缕蓝色的、白色的、黑红色的光在裂缝间隙中闪烁，东面的天空乌云滚滚，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又像是在透过裂缝，投影另一个世界的景象。那耀眼的金光把乌云也给点亮了一大半，云层层叠叠，在天上建起了一座山，金色的光自山的边缘攀援而上，显得分外奇异。 莱特岛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景象。 蒙特定定地望着这幅画面，他头顶的天空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静谧深沉的夜色，一半是水深火热，龙的审美向来以金色为美，金子最受他们的欢迎，金色的阳光也会令他们心情舒畅，而这光比阳光还要纯粹，还要符合龙的喜好，但天上那道裂纹看起来实在危险，连带着让那金色也染上了别样的氛围，叫龙也难得踌躇起来。 与此同时，水一样的金光依然不断从天空的缺口中涌出，落到海面和地面，宛如一条金色的瀑布，莱特岛有好几道瀑布，龙们时不时会去沖个凉，但眼前这一道比岛上的加起来还要大，还要宽，它来源于天空，那里是龙也无法轻易触及的地方。 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蒙特回头看了看，其他龙都仍在梦乡，丝毫没有意识到可能来临的危险。 他决定自己先去看一看。 于是他扇动翅膀，朝东方飞去，一边飞，一边观察那道裂缝。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裂缝并没有扩大的徵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反而看起来比刚才小了一些。 越是靠近，他的警惕性反而越低。蒙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可那些金色流光的确没有给他任何代表危险的讯号，它们明亮但不刺眼，不冷也不烫，落到地面上的部分没有燃烧任何东西，海上的也仅仅是虚虚地浮在水面上，离得近了，甚至给他一股格外温暖的感觉。 这可着实有点稀奇，要知道龙本身的体温就已经很高，温暖这种感觉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陌生极了。 不仅如此，隐隐约约的，蒙特还觉得那光中有什么东西，不断吸引着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龙贴着海面上那层光飞行，扇动翅膀的速度不断减缓，他屏住唿吸，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不断跳动的心脏里，告诉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快要到了…… 他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那道裂缝边缘覆上了一层浅蓝色的光，正用比他飞行还要快上许多的速度合拢着。 到了！ 金光自边缘向中间逐渐变浓，蒙特凭着直觉踏上最中央那块岩石，停在金光最盛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扒开上面的碎石，随后，一颗圆乎乎的，纯白透亮的宝石露了出来。 就在那一刻，裂缝中有两道透明的影子一闪而过，他们消失的同时，天上的裂缝也顷刻间自动修补完成。 然而蒙特对这一幕毫无所觉，他被声音指引着拿起那块宝石，宝石落入掌心的那一刻，他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被骤然填满了。 在那之后，他发现天上那道裂缝已经合拢了，等了一会，没有别的情况发生，除了这块宝石，周围倒是还有许多的金子和其他宝石，但蒙特得到了这块，对其他东西就再也看不上了，金子他也有的是。另外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他没见过，出于谨慎，龙没有拿起任何一样。 随后他便带着宝石愉快地返回了自己的山洞，将宝石藏进心口那块鳞片后面，安安稳稳德睡了个好觉。 昨夜他已经亲自去看过，确认了没有危险，只有金子，所以当艾诺和艾文来叫他的时候，他拒绝了。 让那群差点一梦不醒的龙自己去当人鱼和精灵的保镖吧，他并没有兴趣陪他们一块儿过家家。 蒙特抱着宝石，宝石原本是温热的，但与龙的体温一比就成了温凉，蒙特将它贴在自己心口，又贴到脸上，冰冰凉凉，好像浸在了后山的冷泉里。 不出他所料，精灵人鱼龙三族浩浩荡荡地去了，又浩浩荡荡地回来了，不光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发现任何威胁，而且还拿了不少东西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候，蒙特正在吃午饭。 龙是标准的肉食主义生物，日常饮食就是各种各样的肉类，佐以小部分水果，他们对食物的要求并不算高，能填饱肚子就行，味道什么的都在其次，莱特岛上物资丰富，龙们吃一部分，再养一部分，基本可以实现自给自足。不过偶尔他们也会想要改善口味，于是便会去和邻居——精灵族和人鱼族——交换，用人鱼喜欢的亮晶晶宝石，精灵需要的龙焰——他们制作魔药时需要用到——来换取他们的食物。有一些对人身控制得比较好的龙还会去人类的王国，伪装成普通的人类，用自己的收藏品——金子和宝石——去换取人类的食物。 对于他们而言，人类弱小且寿命短暂，短短几十年就会死去，没有人鱼的美妙歌喉和漂亮脸蛋，也没有精灵那么聪明，在利特兰大陆几乎处于食物链的底端，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人类的厨艺在整片大陆没有敌手。那样弱小的人类，做出来的食物却那么好吃，格外符合龙的口味，只要尝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有贪吃的龙甚至试图在人类王国定居下来，结果没住两天就差点一口火喷出来暴露自己，后来族长亲自带龙去把他领了回来，从那以后就定了个规矩，每个龙每月只许去两次，一次最多两天，否则的话就会被罚上交他所有的金子——对于龙来说，这可是再严重不过的惩罚。 第4页 可惜人类并不知道龙有多么喜欢他们的食物，要是知道的话，恐怕国王的加冕仪式上只需要摆上各色各样的就能邀请来一大群龙来为他庆祝了。 蒙特同样喜欢人类的食物，不过他不像别的龙一样只会吃，他还学会了几种人类制作食物的方法。 眼下他就在用从人类那里学到的方式烤刚捉到的小鹿。 他以前也吃过生食，那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自从尝过这样烤制的肉以后就再也吃不下了。 专门在人类那里定制的金色烤架在他手里翻了个面，新鲜的、嫩生生的鹿肉表面被金红色的火焰舔舐、烘烤，逐渐泛起晶莹的油光。蒙特拿出几个罐子，打开，把同样从人类那里买来的调料一一撒上去，均匀地抹开，不一会儿，肉香裹挟着香料味在这片草地上空爆开，又被风卷着四处逸散。 距离烤熟还有一会儿，蒙特坐在草地上，为了方便烤肉，他此时是人形状态，穿着那套去人类王国时会穿的衣服，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自然曲着，胸前的衣服敞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烤架，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只手在胸前掏了掏，把那块宝石拿了出来。 比起昨晚那耀眼的金光，在相对温和遥远的日光照耀下，这块宝石显得更加的柔润，在白天来看，更接近于透白，没有一丝杂质，很亮，周身散发着微弱的浅白色光。 龙爪变为人手之后缩小了许多——但与普通人相比还是很大的——参照物发生了变化，宝石看起来也比昨晚大了一点，刚好占据蒙特的整个手心，他弯起手指，一只手便能完全握住整颗宝石，掌心满满当当，仿佛特地定制的一样。 「蒙特——」 清晨听到的声音再度传到他耳边，专属于艾诺的大嗓门将蒙特从沉思中叫醒，他迅速把宝石藏进胸前的口袋，确保没有龙能发现，随后一只手握住烤架转了一圈，抬眼望向山崖边。时间掐算的刚刚好，两条龙从半空向下俯冲，落到地面上的那一刻变化成了人形。 不过他们可没有蒙特那么讲究，两龙都只在腰间围了块布，就大步流星地朝蒙特的方向走来——更准确的说，是朝着烤肉的方向。 「蒙特，你绝对想不到我们在东边发现了什么！」艾诺在蒙特对面坐下，深深吸了一口烤肉的香味，表情陶醉。艾文坐到他旁边，朝蒙特点了点头。 蒙特点点头算作回应。 艾诺等了一会儿，蒙特丝毫没有要开口问的意思，他就坐不住了，「你不好奇吗？」 「不。」蒙特说。 艾诺兴奋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他不死心地问：「真的不想知道吗？」 蒙特：「不想。」 艾诺坚持不懈：「只需要一条鹿腿——」他看了看艾文，改口道：「——两条鹿腿，我就把我们刚才看到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你，我敢保证，你绝对不会……」 「后悔」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蒙特便言简意赅道：「不需要。」 不多时，鹿肉表面呈现焦糖一样的颜色，黄澄澄的油脂从内部溢出，均匀地覆盖在肉的表面，空气中的香味也变得更加浓郁。蒙特用刀切下一小块肉尝了尝，熟了。 艾诺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动作，口水都快掉出来了，仍然不死心地问：「蒙特，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一条鹿腿也不是不可以。」 艾文看起来已经对他无语了。 「蒙特——」 在他再次开口之前，一条鹿腿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嘴。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艾诺狠狠咬了一口鹿腿，「好吃。」 艾文也得到了一条鹿腿，他的吃相比艾诺要好上不少，但看法显然是相同的，「很好吃。」 蒙特自己则将剩下的鹿肉分割成块，慢慢吃，反正每一块儿都是他的。 吃了一半，艾诺抹了抹嘴角，瞥了一眼蒙特，伸手想趁机摸一块肉，结果被蒙特发现了，一块石头正中他手背。他悻悻地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好吧，看在鹿腿的份上，我可以把我们看到的东西都告诉你。」 第3章 「那可是一座宝藏。」说着，艾诺眼中流露出嚮往神色，「你绝对猜不到我们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事实上，他很清楚，蒙特低头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没告诉他自己昨天晚上就已经见过了，而且比他看到的东西还要多。 没人接他的话，艾诺也不觉得尴尬，他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原本听人鱼说那里有很多金子，我还不信。我们每天绕着那儿飞来飞去，我可从来没看见过什么金子，我以为她们是在骗龙，毕竟我们都知道，人鱼那么狡猾——」这个结论实际上是他自己得出来的，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他一条龙这么觉得。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曾经在人类王国被人鱼伪装成的人类骗走过一袋金子。 当时那个人鱼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看起来憔悴极了，告诉他自己的家人快要饿死了，没有钱买吃的，他就大方地把自己的金子分给了他一半，结果他回到莱特岛以后，没过几天，就在捉鱼时发现了那条人鱼。人鱼面色红润，哪里有饿得不行的样子，头上甚至还多了一顶金灿灿的小王冠——艾诺敢打赌，那肯定是用他的金子做的——从那以后，他就对人鱼有了偏见。 第5页 「——但我没想到，这次居然是真的！」 艾诺说：「那里真的有金子！而且还有很多，族长让我们自给自足，我一个龙装了整整三袋！」 他捧着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上去傻气十足，艾文捂了捂脸，不太想承认这条傻龙是自己的兄弟。 「除了金子，还有什么？」蒙特问。他如果没记错的话，昨晚的确有很多金子，而且在那金光覆盖之下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不过他都没仔细瞧，拿了宝石就直接回来了。 艾诺：「还有宝石！」 蒙特：「……」 「不过人鱼族把大部分宝石都拿走了，」他沮丧地说，「他们动作很快，我们没抢到。」 他是真情实感地在遗憾，看上去恨不能自己多长一双手，这样就能一双拿金子，一双捡宝石了。 「还有很多……很奇怪的东西，有的看上去像容器，有的像石头，我们没有见过，」艾文开口补充，「族长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他们商量过后，精灵把它们带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则由族长和人鱼族女王来保管。」 精灵族保存的古籍很多，掌握了比龙和人鱼加在一起还要多的智慧和知识，让他们来研究那些东西很合适。 蒙特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有，金子太多了，感觉不太正常。」艾诺迅速回答道。 艾文：「……」 他抬手给了艾诺一个暴栗，然后说：「突然出现这么多宝物这件事的确很不正常，我听见人鱼女王说她们是从水晶球中预见到了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所以才连夜赶来，精灵族说他们也感应到了一些东西，但目前他们都不确定那是什么。」 「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天塌了也算好事的话，」艾文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下，「据他们说，有很大一条裂缝，从天空正中一直延伸到水天相接的位置，这是人鱼从水晶球里看到的，而且当他们从海底来到水面以后，真的看到了那道裂缝。」 艾诺气哼哼地小声嘀咕：「那群人鱼，哼，都是骗子，她们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但没龙理他。 蒙特说：「但那裂缝不是已经消失了？」 艾文耸耸肩，「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呢？这一次可能是它为我们带来了金子和宝石，也许下一次就会是灾难，我们没法儿肯定它究竟是好还是坏。」 艾诺插嘴：「但金子是真的。」 艾文：「但我可以把你的金子变成假的，要试试吗？」 艾诺立刻闭嘴。 未知总是会令生物不自觉感到恐惧，虽然龙自恃强大，并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但精灵和人鱼却不能对此坐视不理，龙作为邻居，自然需要和他们站在统一战线上，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总之还是，先搞清楚原因再说。」 蒙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艾文把吃完的骨头扔掉，「好了，我们先走了。」 他一把拽起还想继续吃的艾诺，临走之前回头说：「对了，人鱼族和精灵族会在我们这里待上几天，岛上可能会比较热闹，不过你的山洞离得远，应该没事。」蒙特不怎么喜欢热闹，作为朋友，他好心提醒。 蒙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朝他们挥了挥手。 「走了。」艾文拎着艾诺几步来到山崖边，腿勐地一发力，向上跳起，腾空的瞬间化作龙形，两只后爪抓住人形的艾诺，挥动翅膀飞向他们的山洞。 风捲走艾诺的惊唿声：「啊啊啊我要掉下去了！！」 艾文：「别动。」 「……可是我真的要掉下去了！！」 「只要你不乱动就不会掉。」 「……」 蒙特面无表情地目送他们离开，加快进食的速度，吃完以后擦了擦手，起身把烤架收起来，变回龙形，尾巴轻轻一甩，火堆两边的石头便轰然倒塌，将最后一丝火星也彻底扑灭。 他看了一眼海边，隐约看到水里有几道人鱼的身影，不感兴趣地转过头，随后略过自己洞穴的位置，看向东方，不一会儿便飞起来直朝那个方向而去。 他决定再去看看。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那个方向飞，蒙特注意到昨晚那耀眼的金光减弱了不少，海面上的部分甚至已经完全消失，只有靠近海滩的那部分岩石和土地上还保留着些许微弱的光芒，看起来宛如烛火，轻轻一吹就散了。 他径直向昨天发现宝石的那块岩石飞去，在上面降落。 这块石头很大，上面是平的，浅浅一层光盖在表面，龙一踩上去就散了。 他站在这里抬头看，天空湛蓝依旧，洁白的云朵随风缓慢漂浮，完全看不出这里昨晚曾经出现过一道那样深的裂缝。 蒙特记得自己是在岩石的东南角发现宝石的，他看向那里，旁边的碎石不知道被谁已经清理干净，夜里浓厚的光也散得只剩余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龙将视线移向别处，地面乱七八糟，石头、沙滩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想必他们应该都收穫满满。 蒙特往石头边缘走了几步，刚站定，余光忽然一闪。他转头，就看见在右侧不远处有一个隆起的沙堆，顶上没有堆满，露出了里面东西的一角，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一角闪闪发光。 第6页 与此同时，龙感到自己胸前那块鳞片后的宝石似乎跳了一下。 只跳了一下，龙静静等了一会儿，没再感觉到动静。 是错觉吗？有可能，或许是自己的心跳，他按了按那块鳞片，向沙堆走去。 用翅膀将沙子拨开，一个圆圆的盒子就露了出来，上面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顶部还有镂空的花样，样子十分精美，但龙可不懂什么精美不精美的，他们只喜欢大而华丽的东西，这盒子上的宝石虽多，但个头都很小，花纹雕得也叫龙看不懂，没什么意思。 龙捡起盒子，在海水里随意洗干净，在中间位置发现了一个卡扣，一按就直接打开了，里面是空的。 龙看着空空如也的盒子，忽然想起什么，把那块宝石取出来放了进去，刚刚好。 他合上盒子，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没有磕碰的声音，就像是这个盒子原本就是为这块宝石量身定制的一般。 蒙特越看越合适，最后决定将盒子一併带走，就这样一起藏到鳞片后面。 除了这个侥倖被埋起来没被找到的盒子以外，这片区域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蒙特在周围转了两圈，发现金光比他刚才来的时候又淡了几分，似乎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 他试着用翅膀扇了扇，光果然更淡了。 像雾一样。 莱特岛清晨时有时候会起雾，透白色的朦胧雾气瀰漫在森林中，龙的洞穴会被这些雾气弄得潮乎乎的，虽然稍微烤一下就能干，但还是会让龙感到不爽。有雾的时候，蒙特就会选择一直待在山洞里不出门，直到太阳出来，雾气散去，他才会出去觅食。 可这光是干的，和湿乎乎的雾气又不太一样。 蒙特变回人形，伸手捞了一把，金色的光在掌心只停留了不到半秒，就逸散在了空气中。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蒙特索性放弃了，反正族长和精灵人鱼们正在研究，说不定过几天就知道结果了，到时候再说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正好目睹了那块石头上的最后一缕光消散在空气中的画面，龙心念一转，浅铜色的皮肤渐渐化为火山岩一样的鳞片，庞大的龙身显现，他张开翅膀，飞向自己的领地。 隔着一层宝石镶嵌的金属壁，他没察觉到，随着地面上那不知来歷的光的消散，他胸前那块「宝石」，又跳动了一下。 不小心忘记定时了 第4章 精灵和人鱼们在莱特岛上足足待了五天，在这期间，贝瑞安召集所有龙开了两次会议。但他们依然没能找出这场异变发生的原因。 在他们决定留下的第二天，海巫带着人鱼族的水晶球也来到了这里，据说水晶球里又出现了一些画面。具体情况由贝瑞安转述给了龙们，有好的，也有坏的。好的是根据预言来看，这一次的异象并不预示着灾难的降临，天上的裂缝既然现在没有威胁到他们的生存，还为他们带来了许多宝贝，就不必太在意。坏的是，很可能还会有下一次。到那时候，就不确定究竟是灾难还是馈赠了。 这种隐隐约约能够窥见却看不分明的未来让人鱼和精灵感到十分不安，对于拥有高智慧却没有强大的身躯的他们来说，未知是很可怕的。他们迫切想要知道更多，可水晶球却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精灵族的预言能力也在此时失了效，上天仿佛一次性把给予他们的馈赠都收了回去，一切只能交给他们自己去猜测。这叫他们个个都愁眉苦脸的，连捡到的众多宝贝都没法儿令他们开心起来。 这几天，莱特岛上最高的那几棵树上总是挂着闷闷不乐的精灵，有龙偶尔从旁边经过，冷不丁一颗淡金色脑袋就倒着悬在了头顶，挥挥手面无表情地跟龙打招唿，胆小的龙当场就吓得一口火喷出来，有脾气暴躁的更是差点把那整棵树都给烧了。幸好精灵虽然心情不好，但反应还是很快的，不然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恐怕就要开始研究生髮药剂了。 喜欢水的人鱼则选择了海滩，他们成群结队漂浮在海面上，有的躺在沙滩上，在蓝天大海的包围下思考有关未来的问题，叫龙都没处下脚。 艾诺向蒙特抱怨过这件事，因为他在海滩上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鱼，后者还笑着朝他挥挥手，指着自己头顶的小王冠对他说谢谢，这把艾诺气得不轻，「他一定是在挑衅我，小骗子。」 艾诺愤愤地说：「那明明是我的金子，他骗我，居然还向我炫耀，还……还……」他胸口起伏不定，半晌，忽然泄了气似的搓了搓脸，「……还有点好看。」 「……」艾文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是个小骗子的事实，」艾诺说，「好看的骗子也是骗子。」 蒙特隔空扔出一块石头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人鱼看起来并不如精灵那般忧虑，还有心思玩耍，但时不时，他们脸上也会露出担忧神色。 一部分龙也是如此，抱着洞穴中的金子不知该怎么办，每天都要「不经意间」经过族长的山洞好几次，希望能得到最新的消息。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为利特兰大陆的未来烦恼，这都不关蒙特的事。 他照样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困扰——这是蒙特的行事准则。 到了第五天，结果依然没有讨论出来，但精灵和人鱼已经不能再在莱特岛待下去了，他们也有自己的事需要处理。族长率领其他龙送别精灵和人鱼，蒙特没有靠近，贝瑞安了解他的性格，也不会强求他。他站在山崖上，等族长抬起翅膀时配合着挥了挥，看着他们走远，然后就往后山的山坡飞去。 第7页 那里有一片草地，他很喜欢躺在上面睡午觉，前几天因为精灵到处跑，铃声一样的笑声吵得他耳朵疼，他不想跟他们碰面，于是就很少露面，基本只会在觅食的时候出来，今天总算等到他们离开，龙才决定午饭后出来透透气。 金黄色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绿油油的青草地因他飞行时掀起的气流泛起一道道波浪，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星星点点的花朵点缀其间，又像是搁浅了的银河。他收起翅膀降落到草地上，左右看了看。 没有龙。 蒙特放心了。 莱特岛是龙的栖息地，大部分龙没有什么边界感，很是自来熟，不分领地，哪里都想逛一逛，想找点儿清静可不太容易。 淡金色的竖瞳变回圆型，他坐下来，忽然想起什么，扒拉几下胸前的鳞片，把那颗宝石拿了出来。 从找到那个盒子以后，他就一直把宝石放在那个盒子里，宝石盒子将宝石保护得很好。他把盒子打开，将宝石捧在爪心。这几天，他一有空出来，就会把宝石也带出来晒晒太阳，龙对阳光、火焰、海和天空总有种与生俱来的好感，晒太阳是最受龙欢迎的一种放松方式，每当雨过天晴以后，莱特岛到处可见悠闲晒太阳的龙，蒙特自然也不能免俗。所以，这么好的阳光当然不能他自己独享，他的宝石也应该享受到最好的待遇。 正午刚过，太阳比最烈的时候温和了一些，光徐徐洒落，蒙特抬起前爪，让宝石接触到更多阳光。他变回人形，半靠在一块大岩石上，眼睛、宝石和太阳位于同一条直线上，只见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润白，连龙之岛夜晚天空的星星都没有它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对着太阳看这颗宝石时，似乎能看到宝石内部有不甚透明的轮廓，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似的。但一放下来，失去了强光的照射，宝石又恢復了浑然一体的白。 从看到这块宝石的第一眼，蒙特就知道，这绝对是一颗独一无二的宝石，它比赛里斯向贝瑞安求婚时从遥远的极地找来的那堆宝石中的任何一颗都漂亮。 ——不，那堆宝石加在一起也没有他这一颗好看。 他那晚也看了，和这块一起出现的许多宝石，每一颗都和他山洞中已有的那些差不多，扔进去基本上就再也找不到了，没有任何稀奇之处。可只有这一颗，无论将它放到多么大的宝石堆里，无论被多少形形色色的宝石所掩盖，蒙特都照样能够一眼认出并找到它，就像那晚他一开始就发现了宝石一样。或许冥冥之中，它註定是属于他的。 阳光轻柔地倾泻下来，在蒙特看不到的地方，几缕肉眼看不见的光被不自觉地牵引着，流进了「宝石」里，利特兰大陆拥有精灵、人鱼、龙和很多其他生物，自然也拥有充盈的魔法元素。人类王国的巫师们会通过吸收魔法元素来进行修炼，精灵和人鱼也是，但绝大多数生物都只能亲近一种元素——这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现在，空气中不同颜色的光轻轻涌动，所有元素交织在一起将宝石轻柔地包裹起来，顺着看不见的纹路主动钻进宝石里。 蒙特只觉得手中的宝石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变得更加莹润，漂亮得叫龙挪不开眼。 他没空细想原因，只认为是晒了太阳的缘故。 龙用近乎痴迷的目光注视着宝石，这种神情还从未在蒙特脸上出现过，如果被熟悉他的龙看见，可能吓得眼珠子都会瞪出来。还没成年就以一己之力战胜了一群龙还把为首的恶霸龙吊在莱特岛上整整一天，并因此而成名的恶龙中的恶龙什么时候会露出这种眼神？ 可这一幕的确是真的。 蒙特用不轻不重的力气握住宝石。 我的。他在心里默念。 这么漂亮的宝石，是属于他的。 龙的占有欲被最大程度满足，蒙特将宝石贴近心口，心脏处传来一阵轻颤，像是宝石在和他打招唿。 蒙特闭上眼睛，牢牢握住宝石，管它明天世界会不会毁灭，他只想抱着自己的宝石好好享受阳光。 脑子热成了浆煳 第5章 精灵族和人鱼族离开以后，莱特岛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龙们为那个不知所以的预言纠结了不到三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龙渐渐的想开了，他们本来就是利特兰大陆最为强大的生物，一般的灾难对他们而言只是毛毛雨罢了，根本无需担心，而如果真的有巨大的灾难降临，整个利特兰大陆都会受到波及，到那时候，即便他们再怎么强大也无法倖免，一切都将会是命运的安排。所以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为不确定的未来而担忧，倒不如活在当下，把将来留给将来，反正事情还没到呢，谁知道是好是坏？龙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能快乐一天是一天，剩下的等到时候再说。于是他们就放宽了心，回到了以前的状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龙族虽然不在意了，利特兰大陆的其他种族却依旧对此忧心忡忡。 精灵族回去以后把从那里得到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一遍，传音过来说他们在那些器物上发现了一些残留的魔法痕迹，不止一种，但他们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魔法，更不知道是怎么使用的。 这很奇怪。精灵族拥有整个利特兰大陆最丰富的藏书和最渊博的智慧，每当其他种族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找他们就对了。他们会炼制魔药，对魔法的研究也相当透彻，只有他们没有见过的魔法，没有他们不会使用的。可那些器物上的魔法痕迹着实把他们给难倒了。据精灵族最为年长的树精灵说，这些魔法和他们所使用的似乎根本不属于同一个魔法体系。 第8页 与此同时，人鱼族的水晶球里又出现了新的画面。不过这些画面不再是有关裂缝和东方，而是关于遥远的人类国度。 人类似乎也知道了那条裂缝。 刚从人类王国回来的龙对同族们说：「他们在招募巫师，想要搞清楚那裂缝究竟是什么。」 人类弱小，对自己的生命尚且无法掌控，更不用说天空。因此，天上一旦出现异象，就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恐慌。这也难免，他们又没有龙那么高大勇敢，连天塌下来都有勇气去堵。他们比精灵和人鱼还要孱弱，在灾难面前不堪一击，一个浪头都能把他们击溃，对于他们而言，天上的裂缝几乎就代表着灭顶之灾，怎么能不恐惧呢？ 龙们对此表示理解。 因此，他们并没有把水晶球里显示出的人类国王召见巫师的画面放在心上。 不过龙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毫不关心的，他们也曾把这件事放到心上过。在那层金光彻底散去之后，贝瑞安带着几条龙去那里故地重游，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然而就像蒙特第二次去的结果一样，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唯一与其他种族不同的一点是，龙始终不曾害怕。 即便他们距离那儿最近，裂缝出现的原因始终搞不清楚，也知道很可能会有下一次，但他们也一点都不为此感到恐惧。 时光一天天流逝，海岸边潮起潮落，海水把那几日人鱼嬉戏时留下的痕迹全部沖刷得干干净净，岛中树上被精灵悬挂过的树枝也渐渐长大，精灵留下的痕迹变得越来越浅。龙们又开始在沙滩上漫步，在树林间穿梭捕猎，寻找果实。 结束了贝瑞安交给的任务，刚从人类王国探听消息回来的蒙特把用金子换来的食物放回洞穴，他在山洞里开闢了一间储藏室，放了许多从极地凿来的冰块，整间储藏室冰冰凉凉，用来保存食物刚刚好。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捕来的猎物都是一顿就吃完了，储藏室经常派不上用场，只有在他从人类王国回来以后才会启用。 人类最近又研究出了几样新食物，形状像贝壳的泡芙，还有甜甜圈，他一样买了一点，吃起来很甜，不是很合他的口味，但偶尔吃一次也可以。蒙特一样尝了一颗，剩下的就都存放在储藏室里。 做完这些以后，他变回原形，龙尾带上储藏室的石门，走出山洞，拍了拍胸前的宝石，俯身展翅飞起。 在人类王国待了两天，始终保持人形，龙都快被闷坏了，把探听到的消息告知贝瑞安之后，他又绕着莱特岛飞了三四圈才勉强将胸口那股憋闷发泄出来。 蒙特降落在自己的山洞顶上，鼻尖不断唿出滚烫的龙息，他仰起头，眯眼看了看天空，清晨的太阳高高悬在东方，洁白稀疏的云漂浮于天际，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坐下来，拿出宝石，这几日在人类国度里，出于警惕和对人类的不信任，他一直把宝石贴身藏着，在旅店里也不经常拿出来，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拿出来，小心擦拭一遍后再放回。 好几天没有好好看过宝石了，蒙特打开宝石匣，将宝石取出来，和他掌心一样大的宝石泛着晶莹的光，触感细腻柔滑，摸起来比人类引以为傲的绸缎还要舒服，龙买了好几套用那种绸缎制成的衣服，据说价格也是最贵的，但还是没有一件能抵得上他的宝石。宝石也有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龙身体往后面的巨石上一靠，捧着宝石，半闭着眼，一龙一石一起晒太阳。 一阵微风拂过，带动草地翻起波浪，光在草叶上跃动，还没来得及蒸发的露珠一颗颗从叶尖滑落，落到地上发出极其细微的破碎声，接着渗入地底。 空气中看不见的元素也跟着舞蹈，随着光和风翻滚跳跃，渐渐绕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圆圈，被风送到宝石旁边，一圈一圈围上去，随后缓慢地融入其中。「宝石」一瞬间迸发出比晨光还要耀眼的白光，一秒之后，白光消失，留下来的「宝石」看起来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在宝石内部却响起一声不易察觉的破裂声。 在这一过程发生的时候，蒙特刚好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白光已然消失，因此也就错过了这次机会。 中午去抓了一只羊当做午饭，吃完以后，蒙特又回到了山顶，午后的太阳比早晨更加强烈，也更加符合龙的要求。他在这样的阳光的照耀下昏昏欲睡，睡着之前不忘把宝石装进匣子里，同时在周围放出讯号驱逐想要靠近的生物。 一觉睡到太阳快要落山，龙醒来，第一件事是看看宝石还在不在，透过匣子的缝隙，他看到宝石安安稳稳地呆在里面，于是松了口气。 不等他起身，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蒙特！」 蒙特眼疾手快地把宝石收起来。 艾诺扇动着翅膀，在空中盘旋着降落，落到地面上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树，他捂着脑袋站起来，朝蒙特挥挥爪，「嘿，你回来了！」 蒙特冷眼望着他，没有答话。 艾诺顿了顿，默默把那棵树扶了起来，他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艾文在他之后落地，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还顺手帮他扶了一把树，两条龙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蒙特已经不太想理他了，「有事？」 「有啊！」艾诺说，「听说你回来了，我们想过来问问，你这两天去人类王国都打听到了什么？」 第9页 蒙特看他一眼。 艾文：「不能说吗？」 「可以。」蒙特站起身，「贝瑞安想知道人类国王与巫师打算做什么，我去打听了一下，人类巫师似乎也有了预言的能力，国王想从他那里了解那条裂缝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他们知道了吗？」 「还没有，」蒙特说，「那几个巫师的预知能力有限，比不上海巫，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尝试。」 「那我就放心了。」艾诺拍拍胸口。 艾文问他：「放心什么？」 艾诺理所当然地说：「放心他们也不知道啊。我们都没搞清楚，怎么能叫人类抢在我们前头？」 龙也有自己的骄傲，对于人类这种生物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他们还没搞清楚的事情，自然不能让人类先明白。 蒙特说：「还有其他的事吗？」 艾诺想了想，「没了。」 蒙特便转身打算离开，可还没等他展开翅膀，半空中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红色身影，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边大喊着「让开」，一边狠狠地砸向他的方向，蒙特下意识往一旁避开，尽管他动作很快，可还是被撞到了肩膀，然后那个红色身躯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顺着山坡滑出十几米，直到撞断了五棵树之后才停下来。 红龙捂着脑袋爬起来，刚一站起来，就听见艾诺幸灾乐祸的声音，「安迪，你完蛋了。」 还没熄灭的火瞬间又燃了起来，安迪勐一转身，「你说什么？」 艾诺指指他方才「经过」的路和那五棵无辜的树，「你自己看。」 安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原本平坦的草地被他硬生生滑出了一道痕，地面狼藉不堪，树也东倒西歪的，更重要的是，他在草地的尽头看到了蒙特。 刚燃起来的怒火被兜头浇灭，安迪看着蒙特面无表情的脸，一阵心虚传来，他勉强笑了笑，「蒙特……」 蒙特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太阳落山之前，收拾干净。」 安迪长出一口气，「明白！」 蒙特回到山洞，第一件事就是把宝石拿出来，刚才安迪撞到了他的肩膀，似乎还碰到了那块鳞片，不知道宝石有没有事。 然而一拿出来，他心里就是一惊。 只见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原本圆润饱满完美无缺的宝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最长的一条裂纹整整绕了宝石一圈。 蒙特瞳孔紧缩，心头火起，想要立刻去找安迪算帐，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掌心的「宝石」发出阵阵颤动，像是石头即将碎裂的动静，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里面钻出来。 他立刻停下来，不敢再动。 过了一小会儿，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是几秒钟，他看到宝石内部出现了不太明显的轮廓，一个尖尖的东西正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其中一处裂纹，随着动作，裂纹逐渐变得越来越大，慢慢的，就像那天东方出现的奇怪裂缝一样，他的宝石上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有光从缝隙里透出来，蒙特一怔，缓缓睁大眼睛。 裂缝越来越大，「宝石」终于破了，喷涌而出的光芒由内而外笼罩着整颗宝石，不一会儿，在那光的中心，一颗白色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头上顶着几根上翘的羽毛，眼睛是红色，圆熘熘的，像蒙特见过的镶嵌在人类国王的王冠上的那颗红宝石，下面还有一张尖尖小小的喙。 这个「宝石破坏者」头顶着「宝石」碎片，像一顶小帽子，下半身仍在「宝石」里，光芒渐消，露出他身后六条长长的尾巴，尾尖轻轻晃了晃，轻轻拍了两下翅膀。 他仰头望着蒙特，眼睛转了转，张开嘴，露出嫩红色的舌尖，发出细细软软的叫声， 「啾啾」 啾啾破壳啦！（定时定错了） 第6章 「啾啾」 蒙特被清脆的鸟鸣声唤回神智，他眨了眨眼，掌心的「宝石」里依然坐着那个白色小鸟，红红的眼睛红红的喙，羽毛比他的宝石还要白。好小，看起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龙相对来说并不算大的前爪在他的身体对比之下也显得格外宽大，蒙特几乎连唿吸都不敢大声。 莱特岛上也有鸟类，但它们身材娇小，胆子也太小，龙一根手指就能将它们的巢打翻，一整窝鸟都不够给龙塞牙缝，所以它们将巢穴驻扎在森林深处，从不敢出现在龙的面前，在此之前，蒙特还从未这样近距离观察过一只小鸟。 他看起来并不怕龙。 那双红宝石似的眼珠始终注视着蒙特，时不时歪一歪头，仿佛也在观察蒙特。 「啾啾」 他又叫了两声。 叫声很清脆，像蒙特在人类那里喝过的酸甜蜂蜜水。可他打破了龙的宝石。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颗这么合心意的宝石，却原来是这只小鸟的鸟蛋。龙向来不怎么讲道理，喜欢的东西被毁了，自然得找「罪魁祸首」算帐。 可这个罪魁祸首究竟是什么？ 蒙特把他头顶的蛋壳碎片拿下来，将他举起又放下，仔细观察，小鸟扇了扇翅膀，头顶的三根长羽随风摇摆，像是在点头，他又张开嘴：「啾啾」 岛上大部分的鸟他都见过，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种族，他见过雏鸟破壳，刚出生的小鸟羽毛都没有长齐，浑身湿漉漉的，有的甚至睁不开眼睛，只知道张嘴讨食。 第10页 但这只小鸟的羽毛很干燥，顺滑得像经过打磨的宝石，眼睛也格外亮。很显然，和岛上的鸟类不属于同一个品种。 不仅如此，他还有六条尾巴。 岛上最强大的龙，如蒙特，也仅仅只有一条尾巴，这只小鸟却又六条。 「啾啾」 鸟叫声打破了龙的思绪。 他为什么一直在叫？ 害怕？可龙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害怕。 喜欢？看起来也不太像。 「啾啾」小鸟的叫声听起来比刚才急促了许多，他拍打着翅膀，眼睛直直地盯着蒙特。 蒙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龙听不懂他的意思，于是问：「你想说什么？」 小鸟歪了歪头，「啾啾」 「会说话吗？」 「啾啾」 「……」 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蒙特有点想出去抓一只鸟过来帮他翻译，不过不等他动身，掌心的小鸟又叫了两声，拍打着翅膀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啄了啄蛋壳，整个身体向上跳了跳，没跳出来。 他接着道：「啾啾。」 一个猜测渐渐成型，蒙特试探着伸爪，剥下一小块蛋壳碎片，「这样？」 小鸟眼睛亮了亮，清脆地叫：「啾！」 好吧。 蒙特任劳任怨地帮他把碎蛋壳清理干净，小鸟也低头和他一起啄，不一会儿，成功把小鸟被蛋壳卡住的脚释放了出来。 小鸟发出一阵欢快的「啾啾」声，从蛋壳里跳了出来，细而软的脚爪落到蒙特的掌心，叫蒙特忍不住想握一握拳。 他在蒙特掌心坐下来，开始埋头整理自己的羽毛，从翅膀开始，一根一根梳理整齐，接着是尾巴，六条比身体还要长的尾巴依次铺开来，尾巴尖刚好垂在蒙特手腕处，整理时轻扫蒙特的手腕，触感滑熘熘的，比宝石还要好。 想到宝石，蒙特又看向那堆碎宝石——哦不，现在已经是碎蛋壳了。 他珍藏了这么久，行走坐卧一秒钟都不捨得放下的宝石，变成了一堆蛋壳。 龙面无表情地把视线转向小鸟，后者已经梳理到了最后一条尾巴，全神贯注，丝毫意识不到即将发生什么，他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小鸟的脑袋，「你是什么？」 尽管他已经减弱了一大半力气，可力量悬殊在那里，小鸟还是被他戳了个踉跄，差点栽倒，尾巴梳理到一半，小鸟懵懵抬头，刚做了「坏事」的巨龙收回爪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啾！」小鸟短促地叫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指责，他看到蒙特的爪子了。 蒙特：「……抱歉」 小鸟气势很足，「啾啾！」 「好吧，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了。」 「啾」 小鸟这才满意，低头继续梳理羽毛，等梳理完，他站起来，在蒙特掌心跳了跳，拍拍翅膀，接着抬头看向蒙特，拍了拍肚子，张嘴：「啾！」 「你……」问题没来得及再次问出口，蒙特从他的动作中猜测，「要吃东西？」 小鸟点点头。 这次倒是听懂了。 蒙特左右环顾，山洞里最醒目的是一座金山和宝石，但金子和宝石当然不可能当成食物，小鸟的喙是新生的，刚刚破壳，比金子软得多，一口下去恐怕就会变成无嘴鸟。 他也不像是能吃肉的样子。蒙特记得岛上其他的鸟都很喜欢吃树上的果子和虫，但他的山洞里没有虫，也没有果子。 最后蒙特在小鸟期盼的目光中打开储藏室的大门，把自己的储备粮拿出来，又划开一颗椰子，分成两半，放在他面前，「吃吧。」 他做这些时，小鸟就在他手心里看着，等他做完，小鸟用翅膀把蛋壳聚拢在一起，捧着蛋壳底部从他手里跳下去，先将蛋壳小心翼翼地放进蒙特的储藏室里，随后才绕着这些食物转了一圈，试探性啄了啄，在泡芙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接着，他又来到椰壳旁边，探头喝了一小口。 连续吃了两口，小鸟忽然抬起头，「啾啾」 他把泡芙往蒙特的方向推了推，蒙特以为他是想和自己分享，于是把泡芙推回去：「不用，你吃吧。」 但小鸟还是坚持推过去，啄了一下泡芙，然后抬起头，一双红红的眼睛眼巴巴望着蒙特，「啾」 蒙特看看他，又看看泡芙，贝壳状的泡芙在龙这里只是小小的一颗，比不上他爪尖的一半，但跟同样娇小的鸟比起来却显得格外大，几乎有他整个身体那么大，小鸟啄了三下，只在泡芙上留下了三个小圆点，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龙沉默一秒，「要我帮你分成小块？」 小鸟歪了歪头。 ……忘了语言还不是很通。 蒙特干脆直接做，他拿起泡芙，掰一小块放到小鸟面前，果然，小鸟再次发出欢快的啾啾声，这回吃得很迅速。 吃完一块，他抬起头，蒙特便为他掰下一块，一龙一鸟保持着这样的频率，到最后一大半泡芙吃完，蒙特已经能在他刚吃完的时候就立刻为他续上下一块，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一边吃，蒙特忽然想起，这只鸟是从「宝石」里出来的生物，而「宝石」很有可能和那道裂缝有关，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会知道有关那道裂缝的事？ 第11页 这么一想，龙看向小鸟的目光带了一丝审视，小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迟疑地看了看面前的食物，随后闭着眼睛往前一推，「啾」 蒙特：「？」 小鸟垂着眼，把面包块推得离蒙特更近，然后迅速转身跑去椰子壳那里开始大口喝水。 蒙特看了看面包块，余光注意到小鸟的视线看过来，顿一下，又收了回去，然后再次看过来。 他忽然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在小鸟第三次看过来的时候，他把面包推了回去，「我吃过了，这是你的。」 小鸟抬头望望他，「啾？」 「我不吃。」蒙特重复道。 目光再次投向那块面包，小鸟动作很慢，一点点靠近，不时抬头观察蒙特，他先是浅啄一口，蒙特没有动，然后再吃一口，蒙特还是没动。 这下他似乎放心了，迅速地把面包给消灭干净，吃完又喝了一口椰子汁。 他吃得心满意足，是很不挑食的一只鸟，吃完以后往后一坐，露出比进食前圆了不少的腹部，「啾啾」 蒙特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用翅膀拍拍肚子，再次开口：「啾」 蒙特：「？」 小鸟歪了歪头，又拍了一下肚子，蒙特举起前爪，望着自己的爪子和他的体型的差距沉默了。 片刻后，他化为人形，用手将小鸟捧起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按揉他的腹部，「这样？」 小鸟惬意地眯起眼睛，「啾」 倒挺会享受。 揉了一会儿，小鸟看着蒙特的手和身体，似乎若有所思，蒙特没注意他的眼神，也看不到在他那个眼神出现之后，空气中忽然有金色的元素化作一道道金色线条飞快地流向自己掌中，更准确的说，是流向这只鸟。 在金色元素的滋养下，小鸟的身体内部在飞快地变化着，他睁开一双红眸，六条凤尾无风自动，头顶凤冠根根分明，羽毛一瞬间比刚出壳时还要洁白晶莹。 蒙特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道白光闪过，下一刻，他指腹的触感就变了，不再像是羽毛，而像是人类的肌肤。 白光散去，他掌心的重量忽得沉了沉，小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约四五岁的人类模样的孩童。 啾—— 第7章 蒙特瞳孔紧缩，只见这孩子长着一头长髮，皮肤莹白如玉，身上穿着不知什么材质的衣服，袖口宽大，很滑，而且是白色，眼睛依旧是红色的，和大多形容粗犷的龙不同，他的长相更偏向于人鱼和精灵，一张脸精緻漂亮，黑髮直垂至腰际，浓墨似的发着亮。 他坐在蒙特手臂上，一只手拍了拍蒙特的手，开口吐出一串清脆的鸟鸣，「啾啾」 蒙特：「……小鸟？」 小孩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蒙特不理解：「是，不是？」 「是，凤凰，」他说话语速很慢，像是刚学会使用语言，但联想到他刚出壳不到半天，可以理解。他说：「不是……小鸟。」 凤凰？ 蒙特皱眉，那是什么？ 蒙特和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凤凰」对视，不确定道：「凤凰？是你的名字？」 小鸟歪了歪头，似乎在试图理解他的意思，半晌回答：「不是，我是凤凰，是鸿鹄，我的名字，叫景筠。」 原来是凤凰种族。 但蒙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种族。凤凰？鸿鹄？连语言听起来都格外奇怪，他仔细回想，似乎莱特岛，不，整个利特兰大陆都不存在这个种族。 「景筠。」蒙特声音低沉，不太熟练地念出这两个字。 「嗯！」 听他念对了，小鸟坐在他手臂上晃了晃腿，脚尖翘起，心情似乎不错。可不等蒙特问出下一个问题，一眨眼的功夫，手臂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掌心重新落下一小团白色。 蒙特定睛看去，小凤凰睁着一双红眼睛回望他，眼神无辜，脚爪在他掌心跳了跳，身后的凤尾一摇一摆，他叫：「啾啾」 蒙特：「……」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小鸟是从哪里来的？凤凰具体是什么种族？鸿鹄又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一出生就能够化形，一出生就会说话…… 可景筠变回鸟之后似乎就无法再开口说话了，无论他问什么，得到的回答就只有「啾啾」。 一向无往不利的蒙特难得感到了一丝挫败，他在景筠的示意下将小鸟的六条凤尾归拢到一起，供他梳理——尽管他根本看不出来有哪些地方需要梳理，这六条尾巴比他买来的最华丽的布料还要光滑，龙不太理解鸟儿的标准是什么——随后将小鸟喝剩下的大半椰子汁一口饮尽。 他望着景筠有条不紊梳理羽毛的样子，低声道：「还能变回去吗？」 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景筠动作顿了顿，头也不抬地「啾」了一声。 「能？」 景筠：「啾啾」 「不能？」 景筠：「……」 小鸟这次不出声了，他放下梳理了一半的尾巴，抬起头，拍一拍翅膀，跳起来，一只脚向前伸，用比刚才大了一点的力度踩了一下蒙特的掌心，「啾！」 叫声语气也重了些。 像是在指责蒙特。 只可惜他的体型实在太小，在龙掌心里轻若无物，而龙的皮肤比岩石还要坚硬，连最锋利的武器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更不要提他的爪子。 第12页 他拼尽全力踩的一脚，对龙来说连挠痒痒的力道都不够。 蒙特只觉得掌心像是被一片草叶拂过，轻得几乎捕捉不到。 然而景筠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便以为他被吓到了，十分骄傲地昂了昂头，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壮举。他又叫了一声，坐下去，继续梳理羽毛。 蒙特这次没有再打扰他，但他最终也没能梳理完。刚整理到第四条的时候，景筠整只鸟就陷入了睏倦，刚出壳就变成人形消耗了他体内储存的绝大部分能量，急需睡眠来恢復体力，虽然他已经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困意汹涌而来，小鸟无法抵抗。 于是龙便目睹小鸟顽强地继续梳理，但头却一点一点的，时不时停下来，接着再继续，最后似乎是实在撑不住了，他眼睛彻底合拢，身子一歪，倒在了蒙特手心里，睡着的时候嘴里还衔着一根羽毛。 过了一会儿，龙轻轻拨了拨他的翅膀，他没动，龙又动了一下他的尾巴，他还是没动。蒙特把他的尾巴放回原来的位置，低头，听见他细微的，均匀的唿吸声，确定他是真的睡熟了。 蒙特心念一动，人形顿时消失，化为一条巨大的黑龙。他收拢那只前爪，小鸟在他手心安稳地睡着，丝毫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龙展开翅膀，朝山洞外飞去。 飞了不久，他到达目的地，在这座山洞前的空地上降落，低声唿唤：「布莱」 半晌，一条灰龙从山洞里冒出头，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蒙特？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蒙特说：「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布莱是族中目前年纪最大的龙，到现在已经将近七千岁了，因为活得时间长，所以他知道很多事，虽然比不上精灵族那位活了上万年的树精，但一般情况下是够用的，龙们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会来问他。 「什么事？」布莱从山洞里走出来，他步伐有些缓慢，龙的寿命是无穷无尽的，本应该不老不灭，但他由于年轻的时候受过一些伤，所以难免留下了一些伤，这也导致他出现了衰老的症状，并且在最近这些年越来越明显，这让他减少了外出的次数，有时候半个月可能才出门一次。平时龙们会轮流为他送食物，蒙特和他离得比较近，送的次数也最多，因此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 蒙特等他找到地方坐下来，才说出自己的问题：「你听说过凤凰吗？」 布莱：「什么？」 蒙特重复道：「凤凰，或者鸿鹄，大概是一个种族的名字，你听说过吗？」 「凤凰？」布莱陷入沉思，他思考的速度倒不是很慢，很快就说：「我似乎听说过这样一个种族，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我记得，这个种族并不属于利特兰大陆。」 蒙特不动声色地问：「那他们来自哪里？」 布莱摇摇头，「没有『他们』，几千年来，我只听说过一个，没有亲眼见过。只是从长辈们的口中听说过。」 「听说他一身金红色的羽毛，有六条尾巴，头顶长着羽冠，和龙一样能喷火，没有龙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自称凤凰，而且并不属于这里，是无意中来到利特兰大陆的。那时我们龙族有一位族长与他的关系十分要好，他平时就住在那位族长的山洞里。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有一天消失了，族长也跟着他一起不见了。在他们消失的那天，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等他离开以后，裂缝也随之消失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龙见过他。」 「裂缝？和前几天那道一样吗？」 「我没有见过，不能肯定。」 六条尾巴、羽冠、凤凰，这三点可以对上，不过景筠的羽毛是白色，布莱印象中的那只凤凰则是金红色，还能喷火。蒙特默默进行比较，猜测这个「凤凰」种族内部大概也有不同的分支，就像龙一样，黑龙、红龙、灰龙、青龙……各种颜色都有。而且，景筠出现的时机是裂缝，他离开的时机也是裂缝，这其中又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呢？ 「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布莱像是刚反应过来，反问他，「你怎么会知道『凤凰』？」 「这些事情龙族并没有记载，连我也只是在长辈们口耳相传中略知一二，你怎么会突然想要知道？」 蒙特沉默了几秒，伸出一直护在胸前的那只前爪，掌心朝上，随后平放着张开手掌，在布莱诧异的目光中，熟睡中的景筠缓缓露了出来。 龙飞得很快，前爪始终没有动，因此他睡得也很安稳，唿吸平缓，胸口一起一伏，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只凤凰雕像。 他的尾巴被蒙特拢起来，在身侧围成一圈，像一簇花环。 布莱足足愣了一分钟，他不敢置信：「这是……？」 蒙特说：「是凤凰。」 布莱略显浑浊的双眼中倒映出景筠的模样，他指着景筠，「凤凰？」 声音因为太过惊讶，提得有点高。 蒙特看到景筠翅膀动了动，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他睡着了。」 布莱：「……」 布莱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他还会睡觉？」 「不止会睡觉，还会吃东西，还能变成人形。」蒙特说。 「好厉害的小鸟。」布莱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他望着景筠，「他破壳多久了？」 第13页 「不到半天，」蒙特解释，「我是从裂缝出现的地方捡到的他，当时我以为他的蛋壳是一块宝石。」 然而布莱的重点只在前半句，他惊讶道：「半天就学会化形了？」 蒙特顿了一下，点点头。 布莱真心实意地说：「好棒。他叫什么？」 「景筠。」 「景筠？」布莱小声复述这个名字，声音温和，「很好听。」 他看上去已经完全被景筠折服了，蒙特不得不出声打断他的温情目光，「我来是想问你，如果他和那道裂缝有关联的话，他会不会给利特兰大陆带来灾祸？」 布莱：「灾祸？当然不会！」 他斩钉截铁地说：「凤凰不会为我们带来灾祸，相反，他会是我们幸运的开始。」 是吗？ 蒙特望着掌中小小的身影，幸运？ 「当然是幸运，」布莱捧着脸，「你瞧，他还会翻身。」 变了，但没完全变 第8章 蒙特眼疾手快地接住差点翻掉下去的小鸟，随后跟布莱又聊了一会儿，确定景筠不会是预言中那个灾祸的来源，随后和布莱告别，回自己的山洞去了。 临走时布莱依依不捨地盯着景筠，试图挽留：「不留下吃点什么？他会饿的吧？」 蒙特看着睡得正香的景筠，「不用，他吃过了。」 「那好吧。」 「你要养他？」布莱问。 蒙特：「还没有想好。」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山洞里除了自己没有住过任何生物，突然多了一只小鸟，刚出壳就从鸟变成人又变回来，到现在也没过半天，留给他的接受时间实在太短。龙和其他莽撞性急的同类不同，他在做决定之前习惯先权衡利弊，要先想清楚才能确定， 布莱明白，说：「那等他醒来，我能看看他吗？」 他只在长辈们口中听说过凤凰这种神奇的生物，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数千年生涯中唯一一次，总得多看几眼才行，况且这只凤凰这么小，又这么可爱，上了年纪的龙对这样的小傢伙完全没有抵抗力。 蒙特：「可以。」 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景筠依旧没有醒。他躺在蒙特手心里，眼睛紧闭，翅膀时不时动一下。他睡着时很安静，连唿吸声都细若游丝——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体型太小，龙很难听到——一动不动，像玩偶一样。 醒时的「啾啾」声仿佛还萦绕在龙耳畔，反差格外明显，龙的竖瞳渐渐扩大，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但不等他深究下去，山洞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蒙特！」 鸟翅膀一抖，眼皮动了动，看起来要被吵醒。 蒙特目光一凛，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出去，示意门外的龙闭嘴。 「蒙特，」外面的龙声音小了一点，「我把你的树重新种好了！」 「啾……」小鸟眼睛掀开一条缝，泪眼朦胧，不知道在看哪里。 蒙特用一根爪尖顺了顺他的翅膀，随后想了想，环顾四周，找了块比较大的金子，掂一掂，感觉差不多，就用爪子在中间按出一个凹坑，比小鸟体型稍微大一点，上面盖上自己的衣服，又填充了部分棉花，做了个简单的窝，然后把景筠放进去。 小鸟并不认床——或许是因为还没有熟悉到认床的地步——一放上去就自动趴好，眼睛挣扎着望向蒙特，「啾？」 蒙特不会哄鸟睡觉，点一下他的翅膀，轻声说：「没事，睡吧。」 景筠原本就没有睡够，头一歪，就再次睡着了。 等确定他睡熟，蒙特把这个简易「鸟窝」放到金山旁边的平台上，又随手搭了个架子，挂上布，挡住光线，随后才起身离开。 山洞外，安迪和艾诺一龙站在一边，艾文在艾诺身后。 安迪头上还顶着树叶，龙形种树不方便，他们都是用的人形，脸上手上还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他性子急，等了一会儿，说：「蒙特怎么还不出来？」 艾文：「可能在睡觉，蒙特白天有时候也喜欢睡觉。」 艾诺笑：「这就等不及了？安迪，刚才你撞断蒙特的树的时候可没有这样。」 「我已经种好了！」安迪强调，「而且你明明也和我一样，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艾诺不承认：「我只是不小心撞断了一棵。」 安迪：「我也不是故意的！」 艾诺伸出手，「上上个月，你把布莱洞口前的石椅撞坏了，上个月，族长的猎物被你误打误撞捡跑了，前几天你还把我哥的金子直接吞了，今天你又撞坏了蒙特的树——」每说一件事，他就竖起一根手指，「——这些都不是故意的？」 安迪性格火爆，行为比一般的龙更不拘小节，因此很容易闯祸，今天跟这个打架，明天又和那个起摩擦，名声整个龙族都知道，就连隔壁的精灵和人鱼都听说过龙族有一条最爱闯祸的龙叫安迪。艾诺列举出来的这些都是他真的做过的，他无法反驳，「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下文。见他哑口无言，艾诺得意地扬起下巴，结果下一秒他就举起了拳头。 「说不过就打龙，」艾诺丝毫不惧他，「被我说中了吧，恼羞成怒了吧？」 「你！」 安迪脸都气红了，他身上开始出现龙形的特徵，口中也喷出龙息。艾诺见状也立刻变回龙形。 第14页 不过不等他们完全变回去，就有一只手分别按住他们后脑勺，一把把两条龙都按进了地里，以脸朝下的姿势。 「要打去别处打，」蒙特拍拍手，淡淡道，「别在我这里。」铭 于 团 怼 睹 跏 郑 嚟 艾诺在艾文的帮助下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抹了把脸，指着安迪，「是他先动手的！」 安迪锤了一把地面，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拔出来，「你先挑衅我！」 蒙特没心情做他们的裁判，做了个暂停手势，「再多说一句，今晚你们就去那儿睡。」他指了指海面。 他们俩这才愤愤不平地闭了嘴。 蒙特：「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我们已经把树种好了，草地也已经恢復了，和以前一样，」艾文代替他们回答，「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蒙特依次扫过他们三条龙的脸，看见他们衣服上沾的草叶和树叶，心里基本有数了，「不用了，种好就行，你们可以回去了。」 但刚一转身，他想起来，是安迪「撞碎」了他的「宝石」。蒙特停下脚步，看向安迪。 不知道为什么，安迪后背忽然一凉。 下一秒，蒙特叫了安迪的名字，「十天之内，不要靠近我的山洞。再有下一次，我会把你的翅膀做成风筝。」 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刚想趁他不注意踹艾诺一脚的安迪登时站直，嚣张气焰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张了张嘴，试图为自己辩解，然而却找不出任何藉口，最后只能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了。」 蒙特背身摆摆手，「你们走吧。」 他走进山洞，身后传来龙振翅的声音。 蒙特回去检查，小鸟还在熟睡，没有被吵醒。晚上他自己出去吃了点东西，回来仍用龙形盘在金山上，闭上眼睛，尾巴一卷，将「鸟窝」圈起来，就这样睡了一夜。 景筠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中午，蒙特捕猎回来他才醒。 「啾啾」 蒙特刚进山洞就听到一阵鸟鸣声。 他放下处理好的兔肉，走向高台，小鸟在窝里一蹦一跳，不住拍打着翅膀。 「怎么了？」蒙特问。 「啾……」一看见他，景筠拍打翅膀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声音也放低，他看看蒙特，探头向外看了一眼，眼睛眨了眨，还有些懵，「啾」 「想出去？」 「啾」 蒙特伸出手，景筠跳进他手心里，当他抬手时，高度突然升高，小鸟下意识闭上眼睛。 蒙特没有说话，而是把鸟往身前拢了拢。 刚睡醒的小鸟没什么精神，蒙特把他放在稍高一点的岩石上，递给他一个小杯子，里面是蜂蜜水。 颜色和昨天的椰子汁不一样，景筠试探性啄一小口，眼睛一亮，随即又喝了第二口。 蒙特余光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没有产生排斥，这才专心做自己的事。 他先从储藏室里拿出一块面包，抹上黄油，切成小块放入盘中，放到景筠面前。小鸟的食物准备好了，接下来是他自己的。 龙在山洞里囤了木头，随手挑几根拿过来，聚拢到一起，放在两块平整的石头中间，吐一口龙焰将其点燃。喷火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景筠，没有他预想中的害怕反应，小鸟安静地吃着喝着，一点也不在意。 龙收回视线，随后用叉子把带回来的兔子穿起来，放到火上烤。一只兔子显然不够龙吃，所以他还捉了三只兔子，一只成年野鸡，全都处理好放了上去，另外还有一些水果。 小鸟歪头看着他，似乎不太理解他在做什么，一边吃自己的早饭，一边好奇地盯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蒙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 蒙特为兔子和野鸡均匀地刷上油，小鸟：「啾？」 龙言简意赅：「是吃的。。」 吃的？景筠看了看面包，又看向蒙特手中的兔子，「啾」 「不一样，」蒙特说。 他指着面包，「面包。」 指兔子，「肉。」 小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烤到一半，蒙特又给兔子和野鸡刷上一层蜂蜜，甜香与肉本身的香经由火焰的炙烤融合在一起，肉的表面泛着金黄的色泽，如同流淌的金色河流。 景筠目不转睛地望着蒙特的举动，连自己的面包都忘了吃，他闻到蜂蜜的味道，喝了一口自己的水，想了想，「啾」 蒙特：「是同一种。」 肉表皮逐渐变焦，香味扑鼻而来，烤得差不多了，蒙特用爪子在兔身划几道口子，然后撒上调味料。 小鸟猝不及防闻到一股辛辣味道，刺激得他连连后退，羽毛蓬起，慌乱道：「啾啾！」 「怎么了？」 蒙特不明所以。 他收起龙焰，将烤好的兔肉鸡肉切开，放入盘中，叉起一块，「要吃吗？」 景筠想起刚才那股刺鼻味道，眼神十分警惕，「啾」 不吃？ 蒙特自己先吃了一口，还好，不算难吃。 看他吃下去后表情没有变化，景筠迟疑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又一小步。 蒙特撕一小条放到他面前，随后就开始自顾自吃起来。 小鸟瞥他一眼，他吃得很快，而且并没有露出排斥神色。纠结了一小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景筠闭上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把那根肉丝吃进了嘴里。 第15页 几秒钟以后，他睁开眼。 蒙特正吃着，忽然听到——「啾啾！」 低头一看，景筠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身边，双眼亮晶晶的，张开嘴，「啾！」 「还要吃？」 「啾！」 蒙特将早就准备好的肉条送到他面前，「吃吧。」 「啾啾」 逐渐变成美食文…… 第9章 「哥，你觉不觉得，蒙特最近有点怪？」艾诺一边吃东西，一边随口说。 艾文：「哪里怪？」 艾诺一口撕下半只羊腿，嚼了嚼，口齿不清道：「他最近都不怎么理我们了。」 艾文沉默，半晌，慢吞吞开口道：「他之前理过你？」 艾诺：「……」 艾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瞪着眼睛，「你不觉得他最近变了吗？」 艾文没感觉到，「怎么变了？」 艾诺：「我也说不上来。前段时间我们去找他，他虽然爱答不理，但还是会和我们聊一会儿，但这几天我看见他，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就不见了，就像在故意躲着我一样。」 他大胆猜测，「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吧？」 艾文挑了挑眉，「他为什么要瞒你？」 「那得问他喽。」艾诺说着，嘿嘿一笑，「说不定他做了什么见不得龙的事……」 「你说，我如果成功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会不会把他的金子给我一半当封口费？」 艾诺想着金子，瞳孔形状都变成了圆形，他美滋滋地幻想着蒙特把一捧又一捧的金子送给他的画面，虽然他们山洞里已经储藏了许多金子，可又有哪条龙会嫌金子多呢？到时候他要把那些金子堆成无数座金山，躺一座，抱一座，用尾巴圈一座，一晚换一座，夜夜不重样。 这样想着，数不清的金山仿佛已经出现在了他眼前，艾诺把剩下半边羊腿吞吃入腹，嘴角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这副模样蠢得艾文都没眼看。事实上，他有很多次都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一掌拍到艾诺头顶，「现在是白天。」 艾诺捂着头「嗷呜」一声，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要做梦。」 低沉冰冷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艾诺吓得直接跳了起来，龙一脚踏得地面都颤了颤，他的声音也在抖，「蒙……蒙特！」 蒙特瞥他一眼，「是我。」 艾诺讪笑道：「真的是你啊……好巧啊——」他心虚地后退两步，「——刚才，你没听到吧？」 蒙特点点头，「不巧，我听到了。」 艾诺：「……」 艾文：「噗嗤」 他往旁边挪了几步，以免自己受到牵连。 「我都是开玩笑的，」艾诺解释到一半，见蒙特表情未变，立刻捂脸，「先说好，不要打脸。」 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艾诺从指缝中睁开眼，蒙特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动，他谨慎地观察，没有发现蒙特有攻击意图，于是缓缓放下了捂脸的手。 蒙特没看他，转而跟一边的艾文说：「过几天轮到你们去人类国度，贝瑞安想让你们接着打听一下消息。」 听到正事，艾文收起看笑话的表情，「有关那些巫师的吗？」 「嗯。」 「好，我明白了。」艾文点点头，「我会的。」 「我也会！」艾诺插嘴道，「打听消息这种事我最在行。」或许是看出蒙特并没有动手的打算，他的心思再次活络了起来，刚刚丢失的胆子也重新冒出了头。他竖起两根手指，「只要这个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打听得到。」 不用蒙特开口，艾文直接拿骨头堵住了艾诺的嘴。 「他今天误食了两朵毒蘑菇，」艾文指指艾诺的头，「这儿出了点问题，你不用管他。」 蒙特点点头，他来找他们只是为了通知这件事，眼下既然已经通知完毕，就可以走了。他转过身，离开之前记起贝瑞安的叮嘱，开口提醒：「人类巫师的具体本领我们还不了解，你们打听时要小心。」 艾文：「知道了。」 艾诺：「唔唔唔！」 飞出去后不久，远离了他们的视线，蒙特摊开前爪，景筠在他掌心里探出头，白茸茸的一小点，晃了晃脑袋，小声道：「啾？」 蒙特低声说：「他也是龙，但有点笨，以后尽量不要靠近他。」 小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啾」 他刚才带景筠去见了贝瑞安，告知对方景筠的存在——在布莱的建议下。龙本身最开始没有这个意识，他甚至没想过让景筠出现在其他龙的面前，但布莱的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布莱对他说：「他是一只凤凰，一只小鸟，像龙一样，有翅膀，以后还会飞。蒙特，他不可能永远待在你的山洞里，只要你还住在这个岛上，他迟早会被发现的。难道你要把他关起来吗？」 蒙特没有这样想过，他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先带他去见族长，让贝瑞安知道他的存在。」 蒙特不解：「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布莱说，「如果你不想把他藏起来，就得先带他出去，贝瑞安是族长，只要她接受了，其他龙那里也就没问题了。」 蒙特认真思考了他的提议，最后决定听从。 第16页 他是一条天生地长的龙，还是一颗龙蛋的时候就被丢弃在了莱特岛，独自一条龙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这也造就了他如今的性格。和绝大部分自由散漫随遇而安的龙不大一样，蒙特在正式决定做一件事之前总会提前准备一个详细周全的计划，这个计划有时候需要几分钟，有时候较为复杂，需要耗费几天也不一定。譬如他莫名其妙地被选出来和贝瑞安一同作为族长候选龙参与竞选时，他事先想好了计划，于是开始时没有动静，直到最后关头，用了几分钟把所有龙的投票都记到了贝瑞安头上，使自己成功落选。当然，他也因此和贝瑞安交换，要帮她完成一些事情，想彻底躲清闲也是不可能的。 在他的龙生规划里，没有意外的话，他会一条龙从生到死，生命或长或短，只有自己就够了。 可现在意外出现了。 没有任何徵兆，没有提前预告，在龙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只小鸟破壳而出，出现在了他的山洞里。 是巧合？但「宝石」是他亲自捡回来的。 可若不是巧合，那为何捡到的偏偏是他？ 景筠的出现打破了蒙特一直以来平静规律的生活，在他前几十年的龙生中，从未想过诸如「怎样和一只小鸟一起生活」这样的问题。如果在上个月，有龙告诉他，他有一天会允许一只鸟在他头顶边跳来跳去边啾啾叫，他会把那条龙倒挂在最高的树上去海边钓鱼。 但是现在，蒙特上半身保持静止，感觉到头顶小鸟的爪子一下一下踩在他的鳞片上，长长的凤尾伴随着景筠跳动的步伐在他头顶扫来扫去，与鸟爪形成两种全然不同的触感。 「啾啾」 景筠发出无意义的清脆鸣叫，显然心情不错。 蒙特随口「嗯」一声，接着听到他拍打翅膀的声音。 「你决定留下他了？」布莱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准确的说，是看着在蒙特头顶的景筠。 蒙特脸上没什么情绪，「嗯。」 布莱露出笑容，「我就猜到会是这样。」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说实话，以前我还以为你会孤独终老，因为你总是一条龙，独来独往，不与其他的龙来往，也不怎么交朋友。不过现在好了，你有了一只小鸟。」 蒙特没有说话。 景筠不怕生，他醒来以后，蒙特按照约定，带他来看布莱，尽管从来没有见过，但布莱一伸手，他歪了歪头，看一眼蒙特，「啾？」 蒙特点点头，他就从蒙特的手心直接跳到了布莱手里，「啾啾」 听起来像是在打招唿。 布莱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双手併拢在一起，让他可以自由地在龙掌心里跳来跳去。 「他叫景筠？」布莱不确定地问。 听到自己的名字，景筠看向他，「啾」 「看来我叫对了。」布莱语带骄傲。 小鸟很讨龙喜欢，他和布莱一个「啾啾」一个胡乱回答，竟然也能顺利地聊下去，偶尔布莱实在听不懂，就会找「场外援助」——蒙特来翻译，一龙一鸟相处十分和谐。 蒙特静静站在一旁，看景筠坐在布莱掌心里梳理羽毛，布莱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断过，景筠也很开心，颇有乐不思蜀的味道。 不过没多久，景筠整理好自己的羽毛，就开始回头对着他的方向叫。 「怎么了？」布莱问。 蒙特走上前，把他从布莱手中接回来，他坐在蒙特手心里，「啾……」 「好像是累了。」蒙特说。 布莱关切道：「要睡觉了吗？他睡哪里？我山洞里有休息的地方，要不让他进去睡一会儿？」 蒙特问景筠：「要睡吗？」 小鸟歪头思考了一下，「啾」 「不睡？」蒙特顿了顿，「那你想做什么？」 景筠看向他的头顶，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 蒙特：「……」 蒙特：「嗯？」 景筠：「啾」 蒙特：「不可以。」 景筠眨眨眼，锲而不捨，「啾——」 蒙特依然拒绝，「不行。」 景筠站起来，缩了缩翅膀，整只鸟显得格外弱小，又可怜，声音也带了颤音，「啾……」 蒙特：「……」 布莱一头雾水：「他说什么？」 蒙特深深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在布莱惊讶的目光中把景筠放到了自己头顶上，随后变回龙形。 景筠高兴地跳了跳，「啾啾！」 布莱和蒙特面面相觑，在黑龙无机质的瞳孔注视下，灰龙掩面笑出了声。 蒙特：绝不会有任何生物能触碰龙的头顶。 景筠：啾…… 蒙特（抬手把鸟送上去） 第10章 带景筠去见贝瑞安的时候，蒙特事先做好了可能要与她争论的准备，也想了几个可以作为交换的条件，确保贝瑞安即便不喜欢，也不得不同意他留下景筠。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进展得格外顺利，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口提出交换条件，贝瑞安只瞧了景筠一眼，那张往日表情比他还要匮乏的脸上就出现了惊讶神色，没一会儿，等她看清以后，惊讶变成了惊喜，贝瑞安捂着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手心里的景筠，「我是在做梦吗蒙特？」 贝瑞安还从未露出这样的表情，至少蒙特没有见过，所以下意识一怔，错过了她的问题。小鸟用「啾啾」代替了他的回答。 第17页 「他还会叫！『啾啾』，是他的名字吗？好可爱。」贝瑞安惊唿道。她身为族长的沉着稳重气质不知被丢去了哪里，蒙特有些怀疑她是被艾诺假扮了。他看了看四周，赛里斯不在，无法验证眼前这个贝瑞安是真是假。 「啾啾」，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景筠又叫了一声，小小的白色凤凰在蒙特掌心昂起头，一双红眼睛眨呀眨，引得她再次捂住嘴。 蒙特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他是凤凰，属于鸟类，当然会叫。『啾啾』不是名字，他叫景筠。」 最后顿了顿，「的确可爱。」 他简单地向贝瑞安介绍了一下景筠可能的来歷和自己捡到他的经过，以及提到了布莱口中的那个传说，贝瑞安听他说完，表情没有变化，「跟裂缝有关？」 蒙特点头，「嗯。」 「哦，」贝瑞安平静地说，「那看来，他很有可能——」 蒙特神经绷紧，听见她说：「——是冥冥之中，被赋予我们龙族的宝藏。」 蒙特：「？」 贝瑞安没再说话，她转身去山洞里拿了些东西出来。 「你叫景筠，对吗？」她弯腰问小鸟。 景筠：「啾」 贝瑞安伸出一只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景筠歪了歪头，学着她的样子，抬起一边翅膀搭在她指尖上，「啾」 贝瑞安脸上笑意更浓，她收回手，直起身，把刚才拿出来的东西拎到前面，是一个很大的口袋，沉甸甸的，放下时有叮叮噹噹的碰撞声从里面传来。她说：「这是见面礼。」 她把口袋打开，露出表面一层，有金子、宝石、夜明珠、珍珠等等，平均每一颗都是景筠身体的两倍。 在阳光的照耀下，口袋里的东西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景筠呆呆地望着这些东西，「啾？」 蒙特还没开口，她就预判到他会说什么，提前打断他的话头，「我知道你有很多，但这是我送给景筠的。」「景筠的」三个字被她加了重音。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鸟抬起头，看看贝瑞安，又看看蒙特。 贝瑞安从里面拿出一块红宝石，比其他的要小一些，放到景筠面前。 景筠侧过头，「啾？」 「送你的，礼物。」贝瑞安说，「喜欢吗？」 她把宝石往景筠面前推了推，「虽然没有你的眼睛漂亮，但很像。」 景筠歪头理解着她的话，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听懂了，低头啄了一下宝石，看向贝瑞安，「啾？」 贝瑞安低声问蒙特，「他说什么？」 蒙特充当翻译，「他说，『我的？』」 贝瑞安笑着回答：「嗯，你的。」 「啾！」 景筠把宝石叼起来又放下，站直身体，朝贝瑞安点了一下头，头顶的凤冠随之抖了抖，他开口：「啾啾」 这次很容易理解，贝瑞安笑眯眯地说：「不客气。」 小鸟跳了几下，高高兴兴地把宝石藏在自己的翅膀下面。 既然他已经收下了，蒙特只好说：「谢谢。」 「不用客气，」贝瑞安面对他时恢復了往日的样子，语气平淡道，「反正又不是给你的。」 这时候她才有了几分平时蒙特熟悉的样子。 准备好的说辞一句都没用上，一手捧着景筠，一手拎着口袋回洞的时候，蒙特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 他和贝瑞安从小就认识，只不过他是，而贝瑞安有自己的父母，在他被群龙围攻时，贝瑞安和赛里斯一起救过他，后来他又分别为他们两个解过几次围，所以三条龙的关系还算可以。在他印象中，贝瑞安从来是一个理性大于感性，具有很强的领导能力，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龙，蒙特当初用了很长时间来说服她：只有她才适合当族长，他不合适，所以他不想与她竞争，她才同意他退出。但这一次不同，她没有询问理由，看起来也不太在意经过，仅仅看了景筠一眼，她就同意让他留下来，还送了这么多「见面礼」——全是普通的金子宝石，出于谨慎，蒙特刚刚检查过。 而当蒙特问她需要什么，她想了想，只说：「我可以摸摸他的尾巴吗？」 「这要问他是否愿意，」蒙特说，「是他的尾巴。」 于是贝瑞安问景筠：「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尾巴吗？」 小鸟：「啾」 似乎知道贝瑞安听不懂自己的需要，他直接转身，甩了甩尾巴，六条修长漂亮的凤尾均匀地铺开，是同意的意思。 贝瑞安伸出手，指尖轻轻在上面滑过，几秒钟后就收了回去，「好了。」 小鸟回头，「啾？」 贝瑞安已经心满意足，「够了够了，谢谢你，景筠。」 景筠转回来，「啾啾」 从布莱到贝瑞安，蒙特对景筠的受欢迎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先把贝瑞安给景筠的见面礼放回山洞，由于东西不少，还专门为景筠划出了一块，单独存放他的东西。随后，他出门，将贝瑞安的嘱託告知艾文和艾诺。 景筠自始至终待在他手心里，他与别的龙交谈时，小鸟就自己和那块宝石玩。 红色的宝石衬托他的羽毛更为洁白，他把它放在翅膀上，放在尾巴中间，挪来挪去，最后又用嘴巴叼起来，玩着玩着一不小心掉了下去，景筠发出短促的一声「啾！」 第18页 蒙特不曾低头，却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块宝石，把它送回了他身边。 「啾啾」，小鸟声音恢復喜悦，他重新把宝石藏进翅膀下面，接着梳理了一下羽毛，叫别人从外面完全看不出里面藏了东西。 然后他往边缘走几步，走到蒙特没来得及收回的另一只手旁边，歪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啾」 蒙特垂眸，指尖茸茸的触感还在持续存在，景筠贴上去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一直在望着他，一双透亮澄澈的红眸因为迎风时不时眨动，眼中的光也便一闪一闪。 他是那样小，整个身体都倒映在龙的眼睛里。 可他的眼睛却又那样亮，比这世间最大的宝石还要剔透晶莹。 海风扑面而来，光在海面上映出粼粼波光，小鸟眯了眯眼睛，蒙特弯起手指，形成一道屏障，半晌，用被他靠着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族长：那他可能…… 蒙特：（准备提条件） 族长：……可能是上天赐予我们龙族的宝藏。 蒙特：？ 第11章 莱特岛三面环海，北面与大陆相连，隔着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和森林，那里是精灵的地盘。岛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十座山，有的独立成峰，有的两三个连在一起。龙们的山洞就分布在这一座座山中。每条龙的性格不一样，有的喜欢群居，便会和朋友一起选择那些连在一起的山头，方便平时见面；有的习惯独来独往，就会选择那些独立的山峰来当做自己的地盘，减少与其他龙碰面的次数。 身为族长，贝瑞安的山洞坐落于莱特岛的中心，以便能及时处理各类事务和突发情况。而蒙特则恰恰相反，他住在岛的最东方，那里较为偏僻，远离龙群，还是岛上第二高大的山，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在蒙特出现之前，这座山原本属于另一条龙，但蒙特看中了它。龙们解决这种问题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看实力，谁强归谁。于是两条龙就山的归属权打了一架，蒙特赢了，那时他还很小，将比自己大了两倍的龙狠狠踩在了脚下，获得了山的所有权，也因此在莱特岛一战成名，直到现在那条龙看见他还是会绕道飞。虽然在那之后他因为受伤修养了将近半个月，但也不亏。 自从第一天变了一次人形之后，过了一周多，景筠也再没有转换过形态。蒙特问过一次，没能听懂他的回答，还把小鸟惹恼了，往他掌心印了转瞬就消失的爪印，后来他也就不再问了。景筠始终保持着这个样子，每天在蒙特的山洞里、掌心里来来回回。 既然已经把他的存在告知了贝瑞安，蒙特也就没有刻意藏着他，正大光明地带着他出去捕猎和晒太阳，不出两天，莱特岛上的所有龙都知道蒙特捡到了一只小鸟。 ——听说是从未见过的的新种族，羽毛比白玉还要洁白，眼睛比红宝石还要红，而且还有六条长长的尾巴，像包裹礼物的丝带，岛上所有鸟群加在一起也没有他一只好看。 龙们好奇极了，但因为了解蒙特的性格，他们并不敢靠近，只敢在一旁偷偷看。 于是，蒙特每次出门都会在必经之路上发现几条鬼鬼祟祟的龙。 他手中坐着景筠，所以没有动手，只冷冷地瞥他们一眼，将他们视为空气，继续做自己的事。龙们接收到他警告的眼神，大部分都会立刻离开，小部分胆子大而脑子又不太灵光的则会继续跟着，最后被蒙特趁景筠不注意修理了一顿，这才落荒而逃。 第一晚过后，景筠的睡眠时间也变短了，每天龙醒过来的时候，小鸟也随之醒来。龙的听觉很敏锐，任何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景筠在巢里一动，他就能感觉到，起身去看，总能收穫一个眼神懵懂还没完全清醒的小鸟。 从前龙的山洞里有金子，有宝石，有储存的各种物品，却还是显得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在，它被小鸟清亮的「啾啾」给填满了。 有时候蒙特没有立刻去找景筠，他自己醒过神，等了一会儿，从巢中悄悄探出头，看到了蒙特的背影，还以为他要离开，连忙叫出声。结果蒙特转身往他口中塞了一条肉丝，小鸟怔怔地嚼了嚼，沉睡的意识被味觉唤醒，他眯起眼睛，「啾」 事实上，最初的时候，蒙特还以为景筠只能吃面包，他没养过小鸟，对鸟类的习性一概不知，隐约记得人类的面包房总会在窗台上放一些面包渣吸引鸟儿啄食，凤凰也属于鸟类，应该也是吃的，所以连续两次都只给了景筠面包。但没想到尝试一次过后，小鸟对肉食也接受良好。景筠的食谱上从此多了许多食物。 不过他食量小，几根肉丝就能吃饱，龙只需要从自己的日常食物中为他撕下来一点点就能满足他的需求。是很好养活的一只凤凰。 不光用餐时一起，蒙特捕猎时也会带上景筠。作为一条龙，他本性崇尚自由，不喜被束缚，因此他也没有将景筠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什么地方，他能去哪里，小鸟就可以去哪里。 不过捕猎的场面有时不太适宜观看，龙就会挡住景筠的视线，处理完毕之后再让他看。 小鸟为此抗议过，在蒙特手心里蹦跳着啾啾叫，试图啄蒙特的手心，然而他的力量过于弱小，连蒙特的掌心都跳不出去，反抗总是会失败。 结束以后蒙特张开手，就会收穫一只气鼓鼓的小鸟，景筠拒绝与他对视，长尾一甩，用后脑勺对着他。 第19页 「抱歉。」蒙特说着，试图顺一顺小鸟的羽毛，可刚一碰到就被景筠用翅膀拍开，不让他碰。 不过景筠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蒙特做好食物摆在他面前，他就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低头开始慢条斯理地品尝食物。这时候蒙特再次伸出手，没有被拒绝。 森林里的捕猎过程不宜观看，海滩上的倒是可以。 龙从人类那里学过一种钓鱼的方法，一根长长的树枝，顶端系上一段丝线，线尾连接一个金属钩，穿上一点诱饵，放进海里，就可以等鱼上钩了。 这种方式对于龙来说着实有些麻烦，要先制作工具，接着寻找诱饵，放进海里以后还要等待许久。相比之下，龙抓鱼的方法要简单得多，他们只需要飞到海面上用翅膀一拍，立刻就有无数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晕的鱼浮出水面，想捞多少就捞多少。实在不想动手的，还可以用宝石和人鱼做交换，什么样的鱼都能换到。 可是蒙特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吃，更多的是为了带景筠出来玩，所以他选择了对龙来说看起来「很笨」的钓鱼。 鱼竿他事先已经做好了，又用罐子装了一些诱饵，他找了一块相对来说干净且凉快的地方，变成人形，伸手让景筠跳到岩石上，自己开始准备。 小鸟看着他把诱饵挂上鱼钩，眨了眨眼睛，「啾？」 蒙特：「等一下就好。」 于是景筠老老实实地坐在垫了一层干净的布的岩石上，仰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蒙特的手。他的眼睛很圆很亮，专注地望着龙时总叫龙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加认真。 一条诱饵穿好，蒙特坐在一块稍矮的岩石上面，举起钓杆往水里一甩。 景筠的视线跟着鱼钩在空中画出的抛物线一起移动，看见诱饵掉进水里，他突然站起身，「啾！」 语气听起来很焦急。 「啾啾！」 蒙特：「没关系，不是掉下去了。」他安抚道：「那是诱饵，我们要靠它来抓水里的东西。」 「啾？」景筠看看蒙特，又看看诱饵消失的地方，仔细观察过后，他终于发现了连接钓竿和海面之间的那条细线。 小鸟眨了眨眼，再三确认：「啾？」 蒙特点点头，「不是失误。」 他总算松了口气，学着蒙特的样子重新坐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海面。 下午的阳光没有先前那般强烈，照到景筠身上，叫他觉得暖洋洋的，时不时还有金色元素悄悄融入他的身体，只是他并未察觉。 蒙特当然也没有看到。 龙们极少採取垂钓的方式捕鱼，因此岛附近海域的鱼对这类诱饵丝毫没有警惕之心。蒙特刚放下去没多久，手中的钓竿就动了动。 他迅速收竿，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顺利的被钓了上来，这条鱼个头很大，足有他的小臂长，而且很有活力，被他从鱼钩上取下来的时候尾巴还在有力地挣扎着。 「啾啾！」 鱼挣扎得太厉害，景筠差点被甩一身水，他连忙向后跳，蒙特为他挡住水珠，抬手迅速将鱼扔进盛满水的罐子里，「没事了。」 没事？ 景筠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尾，只见他其中一条尾巴的尖尖部位赫然有一滴水珠，是刚刚被那条鱼甩来的。 他将那条尾巴给蒙特看，声音气恼又委屈，「啾……」 小鸟很宝贝自己的尾巴，平均每天要梳理很多遍，睡觉前也要先检查尾巴有没有乱，确定没有才肯入睡。可他那么宝贝的尾巴，眼下居然被一条鱼弄脏了。 他捧着那条尾巴，告状一样朝蒙特啾啾叫。 蒙特拿出一小块绸布，一只手抬起尾巴，另一只手轻轻地擦去那滴水珠，他暗中发力，用手上的热度叠着布将景筠尾巴上的水迹全部蒸干，「好了。」 但小鸟依然生气，他检查了一下尾巴，随后望向罐子——刚才蒙特把鱼扔进里面，他看到了——拍了拍翅膀，「啾！」 蒙特熟练地顺毛，「等一下我就把它炖了。」 景筠：「啾？」 蒙特换了一种说法：「我们把它吃掉。」 景筠：「啾！」 提前预知了鱼的结局，小鸟总算消气了，他回到岩石正中间，将自己的尾巴拢到一起，蒙特继续钓鱼，他则再次开始整理尾巴。 钓满一整罐以后，蒙特走远了一点，将鱼处理干净，随后回到景筠，支起火堆，把处理好的鱼分成块状，放入锅中，接着倒入提前准备好的淡水和一些调味品，最后合上盖子，「一会儿就好。」 等待鱼汤的过程中，蒙特又在海边抓了一些贝类、螃蟹和其他生物，景筠陪他一起。这时候小鸟倒不怕弄脏尾巴了，他在沙滩上蹦蹦跳跳，时不时低头啄一下，每捡到一个小贝壳都会欢快地叫一声，然后交给蒙特。 一龙一鸟不一会儿就捡了半罐，蒙特蹲下来，伸出手，让景筠跳回自己手心，准备带他回去看鱼汤怎么样了。 刚一起身，半空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蒙特——」 为小凤凰求几颗免费的海星 第12章 「蒙特！我们回来啦！」艾诺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传来。 蒙特面无表情，也没有回头的意思，倒是景筠听到声音有些好奇，从蒙特手中探出头，「啾？」 「是他，」蒙特低声回答，「笨的那个。」 第20页 景筠收回视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啾」 蒙特：「嗯，会变笨。」 他加快脚步，想在艾诺降落之前回去，然而不等他走到火堆边，两条龙扇动翅膀的声音就已经停在了他身后。 「蒙特，我们回来啦！」艾诺落地变成人形，扬起好大一阵沙尘，他随手挥了挥，好奇地问，「你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隔着好远我就闻到了，好香啊。」 艾文挡着脸在他身旁徐徐停下，咳嗽几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话，「你刚才不是说闻到了鱼汤的味道吗？」 艾诺捂住他的嘴，欲盖弥彰地大声嚷嚷：「我没有，我也绝对不是来蹭鱼汤喝的！」 他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一点也不心虚，艾文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 蒙特转过身，「是吗？」 「是！」他强行把自己的视线从不远处正冒着香气的鱼汤上移开，说，「事实上，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做的。」 他放开艾文，满脸骄傲，「你不是让我们去人类王国的时候顺便打听消息吗？我们打听到了。」 艾诺又看了一眼鱼汤，话语间充满暗示意味，「你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啾」的一声，下意识往声音来源处看去，随后愣住了。 蒙特低头一瞧，景筠在他手里探出了头，一颗白脑袋顶着羽冠一晃一晃，像是在招手。 这几天艾诺和艾文去了人类王国，对莱特岛上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自然也不清楚蒙特养了一只小鸟这件事情。 艾诺张着嘴，眼神迷茫：「我看到了什么？」 「艾文，」他拍拍艾文，「你快打我一拳，我感觉我现在好像在做梦，快！」 艾文虽然也很惊讶，但是对他有求必应，一拳毫不客气地打到他的脸上。 蒙特眼疾手快地挡住景筠的视线，只听见「嗷」一声，艾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你居然真的动手了？」 艾文忍着笑：「不是你主动要求的吗？」 「……」 几分钟后，艾诺捂着右眼和艾文并排坐在一块礁石上，同对面的景筠面面相觑。 蒙特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坐在景筠身边，把刚才捡到的食物洗刷干净，一半丢进汤里一起煮，接着又架起一个火堆，将另外一半放上去烤。 艾诺用力闭紧眼睛再睁开，那只小鸟还在那里，不是幻觉。 察觉到他的视线，景筠看过去，恰好与他对视，艾诺勐地抓住艾文的手臂，低声说：「他他……他好像在看我。」 艾文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所以呢？」 「他可是蒙特养的鸟！」艾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怎么可能只是一只小鸟？蒙特怎么会养鸟？你看他的尾巴，足足有六条！还长得这么……」他瞥了一眼景筠，原本刚要出口的词语被憋了回去，「这么……这么白。」 「你见过这样的鸟吗？」 「没见过，」艾文说，「但他看起来很可爱，所以没见过也没关系。」 「但他是蒙特的鸟！」 「那又怎样？他不可爱吗？」 艾诺下意识看向景筠，小鸟背光站在岩石上，时不时走动两步，身后的尾巴和头顶的羽冠随着脚步微微晃动，红色的眼睛折射出光彩，羽毛洁白无瑕。他们刚从人类那里回来，看了王国里琳琅满目的工艺品，人类手巧，什么都会做，他买了好几样漂亮的小物件，打算摆在自己的山洞里，在看到景筠之前，他以为那些东西就已经足够漂亮。但在看到景筠以后，他再回想起自己买的物品，便瞬间觉得逊色了许多。 艾诺低下头，「……可爱。」 艾文微笑：「那就闭嘴。」 艾诺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他们说悄悄话的功夫，鱼汤已经快要熬好了，香味透过盖子的缝隙散播向四面八方。景筠原本在看这两条举止奇怪的陌生龙，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香味吸引了过去，他往边缘挪了挪，目光紧紧锁定鱼汤，「啾」 「马上就好。」蒙特正在给烤的食物翻面，艾文在一旁帮他。他挑了一颗已经烤熟的贝壳，把扇贝肉切成小块拿给景筠，海风起到了一定的降温作用，切开的同时就已经能够入口了，「先尝尝这个。」 景筠吃下一块，昂起头，「啾！」 「还有。」蒙特把剩下的全部放到他面前。 景筠原地跳了两下，高兴道：「啾啾」 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艾诺懵了，他目光在蒙特和景筠之间来迴转动，百思不得其解，问蒙特：「你能听得懂他在讲什么？」他听到的只是鸟叫声而已。 蒙特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叫龙不自觉后背发凉，艾诺缩了缩脖子，「……我就是好奇嘛。」 「很简单，」蒙特指了指头，说，「有这个就行。」 艾诺：「……」 景筠看着他的动作，眨了眨眼睛，抬起翅膀碰了一下自己的头，「啾？」 「对。」蒙特给了他一小片海螺肉作为奖励。 艾文噗嗤笑出了声。 艾诺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嘲讽了，但他没有抓住证据。 鱼汤熬好了，景筠主动指着自己的琉璃碗，「啾啾」 这是他自己挑选的小碗，按照龙的审美，蒙特原本想用金子为他做一个碗，但景筠偏偏看中了这只，它既不是金灿灿的，也不怎么名贵，龙只是顺手把它放进了自己的收藏里，连怎么得到的都忘记了。小鸟一眼就看中了它，每天都要蒙特把喝的装进这只碗里才肯喝。也不知道这玻璃似的碗究竟有什么魔力。 第21页 蒙特把汤盛出来给他，奶白色的汤盛在反射着五颜六色光的琉璃碗中，景筠走上前，先绕着碗转了一圈，随后低头喝一小口。 「小心烫。」蒙特说。 景筠：「啾」 蒙特把烤好的贝类和其他肉类各分出一小块，鱼肉去骨，装进景筠的盘子里，放到琉璃碗旁边。他的碗很小，盘子也小，差不多有小鸟体型的一半，上面的食物就显得更小了。 艾诺忍不住开口：「这么少，吃得饱吗？」 「他又不是龙，」艾文说，「小鸟吃的就是很少的，多了反而会撑坏，你没见过鸟进食？」 「没有，我没注意过。」 「那你现在知道了。」 蒙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他的比景筠的可大的多，随后艾文和艾诺也在他的默许下开始吃东西。 喝了一口汤，蒙特终于开口：「你们都打听到了什么？」 艾文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说：「我们是前天去的，到那里的时候，听说他们好像要举办什么祭祀。」 「祭祀？」 「对，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巫师们的占卜结果出来了，他们得到了神谕。」 艾文说：「据说神谕告诉他们，东方天空的裂缝预示有一场大灾难即将降临，所以在巫师的建议下，国王准备举办一次祭祀，祈求神庇佑人类，王国内的所有人民都要参与其中。」 艾诺嘟嘟囔囔地说：「一群笨蛋，连这个都信，哪有什么神？还『灾难』？」 不过并没有龙理他，他只好愤愤地捞起一块鱼肉，狠狠地吃进去，结果差点被鱼刺卡到，又狼狈地拽着艾文让他帮忙取出来。 「祭祀什么时候开始？」蒙特问。 「下个月。」 蒙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我觉得，有一个祭司很奇怪，就是那个提出要举办祭祀的巫师，」艾文回忆，「昨天我们在都城中心的那座广场上见到了他，他穿着一身白袍，似乎很受欢迎，听人说，他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他身边的几个侍从就是从小被他收养的孤儿。按理说，这样善良的人类的灵魂应该是透明的——」 艾文脸上写着不解，「——可他的灵魂却是黑色的。」 「对，我也看到了，」艾诺补充说，「大部分人的灵魂虽然并不都是透明的，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灵魂能黑成他那样。简直就像一坨黑泥，比暴雨前的乌云还要黑。」 龙喜欢阳光和晴朗的天气，乌云密布的阴天会让他们心情低沉，变得更加暴躁易怒，因此能用乌云做比喻，对他们而言无疑是非常讨厌的东西。 蒙特并没有见过这位祭司，他以前很少去往人类的王宫，只有上次为了探听消息去了一次，但也只是在几间宫殿简单转了转，王宫里的人灵魂颜色没有纯粹透明的，大部分都带了点儿其他颜色，但他并没有见过像艾文和艾诺形容中这样的人。 他沉吟片刻，「我会告诉贝瑞安这件事。」 人类的好坏原本与龙无关，但那条裂缝关乎整个利特兰大陆，在没搞清楚的情况下，任何情况都值得注意。 如果那个祭司如他们所说的那般表里不一，那他举办这场祭祀的目的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蒙特皱了皱眉，这个人类究竟想做什么？ 龙拥有绝对力量，可以俯瞰一切生物，人类却处于食物链的底端。强大的生物与弱小的生物的思维方式是全然不同的，龙站在自己的角度，没有办法理解人类。 「啾啾」 正当他感到有些烦躁时，一阵鸟鸣声传来。蒙特看向景筠，小鸟已经把食物吃完了，正坐在那里，似乎是在观察他们三个。发现他看过来，景筠歪了歪头，「啾？」 「没事。」蒙特伸手把他接过来，让他坐在自己手心，小鸟茸茸的触感恰到好处地缓解了那股燥意。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景筠的肚子，「你今天吃了很多，需不需要？」他记得第一天景筠吃多了的时候就要求他帮忙按揉腹部。 「啾！」 小鸟立刻向后一仰，靠在他拇指上，拍拍肚子，「啾」 龙的手指轻轻触到景筠腹部，那里覆盖着一层短短的绒毛，很软，蒙特用指腹在上面轻轻绕圈，一股暖意自他指尖扩散向身体各处，看不见的金色光芒涌入，景筠缓缓半闭上眼睛。 他蹭了蹭蒙特的手心，「啾」 「不客气。」 替小凤凰谢谢ee们的海星(′`) 第13章 这个画面实在令龙难以置信，艾文和艾诺瞪大双眼，对视时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十成十的震惊。 艾诺双眼呆滞，再次提问：「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原本可以肯定的艾文现在也不确定了，「我，我不知道……」 两条龙的动作十分一致，先瞧瞧蒙特，再看向景筠。过去蒙特能用手击碎巨石，翅膀一挥就能轻易将一座山头抹平，艾诺的脸甚至被他按进过地里，然而同样的一只手，他现在却用来为一只小鸟揉肚子。龙们倒吸一口凉气，再接着看向彼此，最后，他们默契地给了对方一拳。 「好疼！」 景筠被这声音吓得从蒙特手心里直接跳了起来，「啾啾！」 「没事。」蒙特一边顺着他的翅膀安抚他，一边把目光投向两个「始作俑者」。 第22页 艾诺顶着一对青眼圈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冒着金星，「什么……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没事。」话音刚落，他一屁股坐到了沙滩上。 艾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捂着眼睛坐起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把嘴给闭上了。 景筠歪着头，「啾？」 蒙特沉默片刻，说：「他们吃多了。」 吃……景筠突然停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他的盘子和小碗还摆在岩石上，已经全都空了。他眨眨眼睛，又看了看艾文和艾诺，「啾……」 蒙特：「……」 小鸟抬起翅膀挡住眼睛，「啾」 「你吃得并不多，」蒙特说，「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太贪心，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景筠迟疑，慢慢放下翅膀，用眼神询问：真的？ 蒙特点点头，他语调平缓，声音低沉，听起来很有信服力，「真的。」 小鸟这才松了口气，接着躺回去。蒙特点点他的肚子，「还需要吗？」 景筠：「啾！」 于是刚缓过来的艾文和艾诺再次受到暴击。 「哥，」艾诺抑制住差点喷涌而出的龙息，「我们会被灭口吗？」 半晌没得到回应，他：「哥？」艾诺回头一看，艾文正在埋头吃东西，「哥你……嗯？」 艾文吃得头也不抬，「闭嘴，快吃。」 艾诺脑子一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因为是最后一顿晚餐吗？」 艾文无语，那只肿了的眼睛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勉强掀开一条缝，「你在想什么？」 艾诺：「想活着。」 艾文：「……」 「那可能有点儿难，」艾文拍着他的肩膀说，「以你这个脑子。」他摇摇头，「很难。」 艾诺：「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端起碗，摇摇头嘆了口气，「吃吧。我在人类那里听说鱼可以补脑，多吃一点。」 傍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海风不疾不徐地吹来，景筠躺在蒙特手心里，腹部的胀感逐渐缓解，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他全身，金色元素滋养着他体内的经脉，整只鸟宛如被泡进一池温水里，舒服极了。 舒服到他昏昏欲睡。 「啾……」小鸟翻了个身，六条尾巴刚好垫在他身下，顶端露出一小截，就像把尾巴抱在怀里一样。他动了动翅膀，翅膀尖戳着蒙特的手指。 蒙特：「困了？」 景筠点点头，眯着眼睛，「啾」 「睡吧，」蒙特说，「我带你回去。」 听到他这么说，景筠安安心心地闭上眼，在他手心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耳边那两条龙还在小声嘀咕，蒙特无心理会他们，他抬起头，将剩下的大半食物一扫而空，擦了擦手，起身，丢下一句「收拾干净」，随后展翅离去。 景筠睡得很熟，一直到回到山洞，蒙特把他放进巢中，他都没有醒来。 龙把他放好，尾巴抚平，等了一会儿，确定他暂时不会醒来，然后用一块石头堵住山洞口，动身去族长的山洞，将从艾诺和艾文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贝瑞安。 不出所料，贝瑞安得知这件事之后，也和他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个祭司恐怕不简单，」贝瑞安说，「这场祭祀或许表面是他受国王邀请才来举办的，但实际上，应该是他的手笔。」 蒙特也是这样认为。 贝瑞安在草地上踱步，边走边低头沉思，「他做这件事肯定有自己的目的，照艾文所说，他的灵魂是黑色的。这样的人类搞出这么大阵仗，是绝不会想要做什么好事的。」 「如果他只在人类中间做一些小动作，那就与我们无关。可要是他想做的事涉及到整片利特兰大陆，那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 他们生活的地方与人类王国并不相通，仅由几条隐蔽的通道相互连接，人类并不确定他们的存在，也无法找到他们。可人类一旦做了什么危害整个大陆的事，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贝瑞安深深皱起眉，赛里斯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看见她这副表情，问：「怎么了？」 贝瑞安三言两语把事情跟他解释了一遍，末了想了想，「我先去通知人鱼族，海巫的水晶球说不定能看到点什么。」 「别着急，」赛里斯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果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贝瑞安转身回了山洞。 他们和人鱼、精灵之间有着独特的联繫方式，平时就靠这个来交流信息，偶尔遇到紧急情况——就像那道裂缝——他们也会立刻赶来，一起商量对策。 蒙特在门口等着，赛里斯招唿他吃东西，「来尝尝，很甜。」 他本来没兴趣，不过忽然想起小鸟似乎偏爱甜食，于是挑了几颗准备带回去，「谢谢。」 「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赛里斯摆摆手。 不一会儿，贝瑞安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我已经通知他们了，在等他们的回覆。」 「嗯。」 既然已经通知到位，那蒙特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他说：「我先走了。」 「等等」 贝瑞安叫住他，往他背后看了看，「景筠呢？」 「他睡着了，」蒙特说，「我把他留在了山洞里。」 第23页 「哦。」贝瑞安语气隐隐带了一丝遗憾，「那你快回去吧。他独自呆在山洞里，万一醒过来，说不定会害怕。」 不用她提醒，蒙特也已经打算回去了。 他变回原形，黑龙庞大的体型在即将降临的夜幕之下显得颇具压迫感，他开口，喉间隐约有明亮的火星闪烁，「有事再通知我。」 「好。」 蒙特不再多说，他转过身，张开巨大的翅膀，朝东边自己的山洞飞去。 回到山洞，景筠并没有醒，蒙特看了看他，随后盘在金山上，用尾巴圈住小鸟的巢穴，也闭眼睡去。 睡到半夜，尾部突然传来一股灼热感，龙睁开眼睛，金色竖瞳在黑夜里闪着光，眼中满是被吵醒的不悦。 他向热度来源处看去，只见被他圈住的鸟巢本身还好好的，但巢中的小鸟却变了。 龙松开尾巴，在金山上转了个身，龙的视力很好，在夜间黑暗的洞穴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看的位置还主动发出了光。 一层淡淡的白光笼罩在鸟巢上方，白光边缘透着一圈金色，而在那光里，有一个模模煳煳的人形轮廓。 片刻后，白光散去，里面的人形完整地露出来。他安静地平躺在鸟巢中，黑色长髮枕在脑后，从龙的角度能够看到他的正脸，是几天前昙花一现的，景筠的人形。 他仍是四五岁小孩的样子，比原形大了一些，但在龙看来还是很小。 六条尾巴不见了，身上的羽毛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装束奇怪的衣服，蒙特用爪尖勾起衣服一角，触感和小鸟的羽毛很像。从他第一次变成人形时蒙特就已经猜到，这身衣服是小鸟的羽毛变化而成的。现在这一幕无疑验证了他的猜想。 龙变成人形时是没有衣服的，蒙特一般会将衣服带在身上，随便藏在哪片鳞片下面，等到变成人形时迅速往身上一裹。 而小鸟可以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自己变出衣服。 是「凤凰」的特殊能力？还是……他们那个世界的特殊能力？ 比起原形时简单的情绪表达，景筠在变成人形时可以说话，蒙特原本打算在他下一次恢復人形时问他一些问题，但眼下这种状况—— 蒙特看着景筠的睡脸，小鸟唿吸均匀，双目紧闭，胸口缓缓起伏，睡得安安稳稳，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在睡梦中又一次变成了人形。 龙静静等了一会儿，小鸟在这期间翻了个身，面朝洞壁，只留给他一个熟睡的侧脸。 蒙特伸出手，原本冲着他的肩膀，却不知为何中途拐了个弯，最终什么都没做，只理了理他的衣角。 他刚要收回手，手指忽然被什么碰到，随后一点温热触感攀上了他的指尖。 龙低头一看，是景筠的手。 小鸟一只手虚虚握住他的指尖，力气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龙不需要用力就能轻易挣脱。但蒙特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抽出来，而是直接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巴啦啦——变！ （手一抖直接发布忘记定时了t.t） 第14章 这次景筠的人形依然没有维持很久，没一会儿，蒙特指尖的触感就消失了，他没有睡着，睁开眼，就看到熟悉的一小团白色躺在那里，翅膀还搭在他的手上。 似乎是觉得这样不舒服，小鸟很快就把翅膀收了回去，保持着变成人形之前的姿势继续睡觉。 龙观察了一会儿，景筠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半晌，他恢復龙身，仍用尾巴圈着鸟巢，闭上眼睛，再度入睡。 夜间有这么一出，理所当然的，第二天龙起得比小鸟晚了一些。蒙特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了景筠的叫声。 他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立刻起身，反而稍微侧了侧身，微微睁开眼睛，默默关注景筠的一举一动。 只见小鸟起初安静地待在巢穴中，一边梳理睡觉时不小心压乱的羽毛，一边唿唤着他。过了一会儿，始终没得到回应的景筠停下动作，抬起头，「啾？」 他似乎注意到了蒙特根本没有动，于是站起来朝边缘走了几步，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啾」 蒙特还是没动。 小鸟拖着长长的尾巴努力踮起脚，又叫了几声，可蒙特一直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平时只要叫两声就会出现在他身边的龙今天忽然不动了，没有回应，景筠最终停下来不再叫，他歪了歪头，仿佛在思考这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龙注意到他又往巢穴边缘靠近了一点。 鸟窝被他放在金山旁的一个高台上，距离地面大约有半个成年龙那么高，这高度对蒙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景筠来说，这可能就相当于一座深不见底的峡谷。 龙不动声色地蓄满力，尾巴圈得更紧。 小鸟很快来到巢穴边缘，他先在原地站定，胸口大幅度起伏了一下，随后慢慢探头向外看去，只看一眼就立刻退了回去。 蒙特看到他闭了闭眼睛，身体颤抖着，原本以为他被吓到了，睁开眼睛，正打算开口，没想到小鸟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来到鸟巢边，他没有再向下看，慢慢地往外挪一小步，再一小步，就在到达最边缘的那一刻，他一脚踩空，身体一歪，骤然垂直下落， 「啾！」 龙立即扑过去接住了他。 第24页 小鸟惊慌失措地在他掌心里乱跳，显然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掉下去，他翅膀啪嗒啪嗒拍着，「啾啾！」 「没事了，」蒙特捧着他站起来，轻抚他的羽毛，「我接住你了。」 此刻景筠浑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显得整只鸟蓬松得像一团白色毛球，他还没回过神，眼睛里满是惶恐不安，隐约闪着水光，「啾……」 龙没有安慰别的生物的经验，翻来覆去也只会那么几句话，比起言语，他还是更擅长实际行动。蒙特弯起掌心，用另一只手将景筠拢住，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他说：「不用怕，景筠。」 蒙特一点一点顺着他后背的羽毛，「你看，我接住你了，你没有掉下去。你很安全。」 景筠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復情绪，不再发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缓一缓。他眼角没掉下来的泪珠还悬在那里，一双红眸浸了水似的又透又亮，「啾」 小鸟抬了抬自己的翅膀。 「你的翅膀现在还不能承载身体的重量，飞不起来很正常，」蒙特说，「等翅膀再长大一点就可以了。」 「抱歉，这次是我的错，」龙郑重地向景筠道歉，「不会有下一次。」 小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茫然。但龙自己很清楚。他摸了摸景筠的头，从后背带到尾巴，最后牵着景筠的翅膀，再一次承诺，对小鸟，也是对自己， 「我保证，没有下次。」 起床的小插曲很快过去，蒙特安抚好受惊的小鸟，开始为他做早餐。 刚刚受过惊吓的景筠需要吃点甜食来恢復心情。蒙特先泡了一杯蜂蜜水，特地加多了点蜂蜜，然后用黄油煎浸泡过牛奶的面包，煎到两面金黄，切成小块，再倒上蜂蜜，盛进景筠的小碗里，接着又倒了一小杯牛奶——这倒不是从人类那里买来的，莱特岛上有好几个奶牛群，由擅长养它们的龙圈养着，其他龙有需要的话会用金子和宝石去换。蒙特对牛奶没有什么偏好，但布莱说牛奶对小鸟的身体成长有帮助，所以他就去换了一些，和面包一样存放在储藏室内。 山洞里瀰漫着一股甜香味，景筠小口小口喝着蜂蜜水，一边喝一边看蒙特做早餐，等他喝完，面包也恰好送到了他面前。 「吃吧。」蒙特说。 甜甜的蜂蜜水有效地缓解了小鸟的心情，他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羽毛也恢復正常状态，「啾」 蒙特捏起一块放在手心，往他嘴边递，「尝尝。」 这是龙上一次去人类那里买面包时看到的做法，第一次实践，不知道味道究竟如何。 景筠歪头看了看他，从他手中叼起那块面包，尖尖的喙划过他掌心，比刚破壳时硬了一些，不过仍然没能在龙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一口面包下肚，景筠抬起头，「啾！」 蒙特：「嗯，那就吃吧。」 他自己也尝了一口，还可以。 遇到好吃的食物，小鸟吃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吃光了一整碗。 「还要吗？」 景筠叫了一声。 蒙特就又给了他一小块。 「慢慢吃，这里还有，」蒙特指着剩下的面包说，「足够你吃很久。」 这一小块吃完以后，景筠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于是蒙特便把剩下的都吃了。 吃的时候速度快，到了喝牛奶时，景筠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慢慢的，一点一点喝着，刚才吃了不少面包，牛奶刚好可以用来润润喉。 趁这个时候，蒙特问他：「景筠，昨天夜里你又变成了人形，有印象吗？」 景筠茫然地望着他，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啾」 蒙特对小鸟语言的研究已经达到了一种境界，根据小鸟的动作和语言，他猜测：「有一点印象，但是不太清楚？」 景筠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变回去吗？」 景筠眨了眨眼睛，收紧翅膀，两只脚并在一起，略扬起头，直视前方，然后开始发力。 保持着这个姿势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变化，小鸟还是小鸟。他看向蒙特，和后者四目相对，翅膀顿时垮了下来，「啾」 看来是不可以。 蒙特说：「没关系，已经很好了。」他伸手让小鸟跳上来，「你破壳第一天就能够变成人形，这已经超过了岛上所有的龙。」 景筠用眼神询问：真的？ 「真的。」『mydjzl』 就连蒙特自己也是在几个月以后才摸索到变人形的方法，自如地转变人形和龙形更是在反覆练了好久以后才做到。即便如此，他在龙族中也已经属于最快掌握化形诀窍的那一批，只有贝瑞安和赛里斯的速度能与他并肩，而他们那时都有父母在旁教导，他只有自己一个。 如果景筠是一条龙，那么他的化形速度说不定可以载入龙族史册。 蒙特没见过凤凰，布莱记忆中的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凤凰，从出现开始就能变成人形，早就熟练地掌握了化形技能，他们无从得知他最早是什么时候学会化形的。所以也就无法参考。 景筠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一下蒙特，龙现在是人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闭上眼睛，身上渐渐聚起一层稀薄的白光。 蒙特记得他第一次变成人形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挑了一下眉，将两只手并在一起，等待小鸟人形出现。 第25页 可这次似乎又不太一样，还没等成型，光就瞬间散了。 小鸟睁开眼，眼神懵懵的，「啾？」 蒙特面不改色地收回一只手，「可能因为昨天晚上已经有了一次，还要过几天才能再次化形。」 小鸟：「啾？」是这样吗？ 「嗯，」蒙特端起剩下的半杯牛奶，「喝点牛奶补充一下能量。」 景筠不疑有他，就着他的手，很快把牛奶喝光了。 蒙特把杯子放回去，拢起手指，「要不要出去兜风？」 景筠：「啾！」 龙捧着小鸟走出山洞，巨大有力的翅膀自后背缓缓伸出，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形剎那间发生变化，一条体型庞大的黑龙出现在崖边，晨光照耀在他身上，斑斓的色彩在黑色鳞片上跳跃。 他张开前爪，一只雪白的小鸟从他爪中探出头，「啾」 龙低头，「坐好了吗？」 景筠仰起头，「啾啾」 「好。」 蒙特说：「我们走。」 黑龙张开翅膀，巨大的翅膀几乎遮住了半边太阳，翅膀扇动时带动一阵气流，吹得地上的草叶全向一个方向倒去。 他朝东方飞去，迎着朝霞，像一座移动的山。在「山」的前面，一颗小小的，圆圆的脑袋露了出来。 风在龙翅膀之下，逆向而来，不断被噼开又聚拢，最后裹挟着一段声音离开。 是一阵鸟鸣声，十分欢快，说明主人的心情很好， 「啾啾」 晚上好！今天是被吓到的小凤凰 第15章 人鱼的消息在第二天傍晚传了过来。 蒙特收到消息，来到族长山洞前时，贝瑞安和赛里斯正在吃晚饭。 他手里站着景筠，小鸟见到熟悉的龙很开心，蹦跳着跟贝瑞安打招唿。 贝瑞安也很高兴，她朝景筠挥挥手，「晚上好啊小傢伙。」 回应她的是景筠脆生生的叫声，「啾啾！」 贝瑞安看向蒙特。 「晚上好。」蒙特帮忙翻译。 「晚上好晚上好，」赛里斯笑着看过来，「这就是？」 「景筠，」贝瑞安给他介绍，「就是我跟你说的，蒙特养的小凤凰。」 「哦哦，想起来了。」他站起身，探头仔细瞧了瞧。 贝瑞安：「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赛里斯点点头，「是的。」他望着景筠，由衷地感慨道：「很可爱。」 这话一出，小鸟动了动脑袋，眼睛很亮，蒙特能够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加雀跃，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跳起来一样。 「啾」景筠对着赛里斯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 赛里斯伸手指向自己，茫然但是又很惊喜，「他在叫我？」 他问蒙特：「他说什么？」 蒙特：「他说，『谢谢』。」 「谢什么？」赛里斯不明所以。 蒙特其实也不清楚，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大致可以猜出来，「他很喜欢听到夸奖。」而赛里斯刚刚夸了他可爱。 赛里斯明白了。「不用客气。」他说。 他抬手盖住眼睛，突然深深嘆了口气，「他好有礼貌，长得也这么可爱，蒙特，你说你是在那儿捡到的他？那儿还有没有另一只？我现在去还有机会吗？」 蒙特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没了。」 赛里斯更大声地嘆气。 景筠对别的生物的情绪变化有些敏感，他回头：「啾？」 「他没事。」蒙特说。 景筠不确定地小声叫：「……啾？」 蒙特清了清嗓子，「嗯，也是吃太多了。」 赛里斯：「……」 贝瑞安始终笑着，她摇摇头，端着一盘食物站起来，问蒙特：「吃过晚饭了吗？这些他能吃吗？」 蒙特看了看那盘食物，是水果和燻肉，闻起来味道中规中矩，样子也还可以。不过他们在来之前刚用过晚餐，吃了鸡汤和烤鸡腿，景筠吃得不少，这会儿应该吃不下多少东西。 「吃过了。」他说，「这些他可以吃，不过现在他可能吃不下。」 蒙特接过盘子，拿到景筠面前，「要吃吗？」 景筠走过去，低头闻了闻盘子里的东西，迟疑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蒙特说：「没事，吃不下的话就算了。」 「对对，没关系，」贝瑞安说，「吃饱了的话那就打包带回去吃，当做明天早餐，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说着她又端起一盘。 「贝瑞安，」蒙特叫住她，「他只是一只小鸟。」他抬起手，示意她看景筠，小鸟在他手心里小小一只，整个身体还没盘子里的一颗果子大，「他不是龙，食量和龙不一样。」 「啧，」贝瑞安拍了一下脑门，「我忘了。」 于是她把东西放下，「那就那些吧，你给他带回去，等他吃完了再说，我们这儿每天都有，你明天再带他过来。」 蒙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把手里的盘子放回去，挑了一小颗葡萄，剥开，放在盘子边缘用刀切成小块，然后伸手让景筠跳下来，站在石桌上自己慢慢吃着玩。 贝瑞安和赛里斯的视线随着景筠位置的变化而改变，他们也一同坐下来，一边吃一边用余光瞧景筠。蒙特坐在景筠身后，手臂隐隐拦在桌子边缘，抬头就看到他们时不时传来的目光，他敲了敲桌面，冷不丁开口提问：「海巫说了什么？」 第26页 「啊？什么？」贝瑞安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赛里斯的表情和她如出一辙，「什么说什么？」 「人鱼传来的消息，」蒙特耐着性子重复，「海巫都从水晶球里看到了什么？」 「哦，你说这个。」贝瑞安恍然大悟，她放下手中的食物，两手交叉置于身前，平放在桌子上，耸了耸肩膀，「海巫说，水晶球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 「对，没有。」贝瑞安说，「你知道的，水晶球的预言只有一段画面，很短。海巫在水晶球中看到了祭祀的场景，有很多人类在广场上，你说的那个祭司站在正中间，闭着眼睛，举着一个杯子，嘴里好像在说什么话。海巫就只看到这里，画面就结束了。」 从这个画面中看不出来他有什么问题。人类国王从前在加冕仪式上唿唤龙时也是同一套，除了人不一样——加冕礼上为了体现虔诚，一般由国王亲自上高台祷告祈求龙的降临——其他都一样。 「会不会是想多了？」赛里斯说，「或许他真的只是想举办一场祭祀？用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什么的，人类不是很信神这一套嘛，还觉得我们就是神的使者。」他嗤笑，「谁要当什么狗——」 蒙特抬眼扫过来，他把后面那个字咽下去，「——谁要当什么使者。」 龙这才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景筠，小鸟还在吃那颗葡萄，已经吃了一小半，他边吃边时不时抬头望，听到谁的声音就朝谁的方向看，目光炯炯，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他们的话，但看起来很认真。 蒙特一边分神跟贝瑞安和赛里斯说话，一边看着他，过了一小会儿，龙伸手把他的尾巴微微託了起来。小鸟只注意着听他们讲话，忘了自己现在站在哪里，差点把尾巴甩进燻肉盘子里——要是染上了肉汁，恐怕他就没心情吃东西了。 「……应该与我们无关吧。」赛里斯说。 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大段话，但蒙特只听清了最后一句，他「嗯」了一声，目光始终在景筠身上，小鸟向前走一步，他那只托着尾巴的手也就向前挪一点跟上去。 赛里斯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他干脆闭了嘴，用手戳了戳贝瑞安，示意她看蒙特。 贝瑞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挑了挑眉，她开口，「蒙特」 蒙特下意识，「嗯？」 赛里斯接话：「景筠喜欢吃葡萄吗？」 蒙特下意识说：「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他抬起头，「你说什么？」 赛里斯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是问你，景筠喜欢吃葡萄吗？什么『没那么简单』？葡萄？」 他捏起一颗葡萄，装模作样看了看，「哪里不简单，我怎么看不出来？」 蒙特瞥他一眼，赛里斯闭上嘴，没一会儿，又捂着嘴偷笑。 听见笑声，景筠抬起头，「啾？」 「没事，小鸟，」赛里斯笑着说，「我想到了开心的事儿。」 景筠眨了眨眼睛，见他的葡萄已经吃完了，蒙特没管赛里斯，问景筠：「还要吗？」 小鸟点点头，蒙特便又给他剥了一颗，剥好后放到他面前，擦了擦手，那只手依然回去托起他的尾巴。 景筠注意到他的动作，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尾巴在他手里，「啾？」 「会弄脏，」蒙特解释，他指着旁边的食物说，「刚才差一点碰到。」 「啾」景筠明白了，他回头蹭了蹭蒙特的手指，「啾啾」 然后才继续吃葡萄。 温热而又毛茸茸的脑袋擦过指尖，凉滑如玉石的尾羽搭在指腹，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却由同一只小鸟带来，蒙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向前，低声说：「不客气。」 「好了好了，说正事。」贝瑞安拍了拍手，「接下来怎么办？不管了？」 赛里斯止住笑，「重点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而且人类的事，和我们实际上也没什么关系，不管他是坏人还是好人，那都是人类需要去关心的事。」他摊开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贝瑞安的想法和他不同，「但我们并不清楚他的目的，万一他要做的事和我们有关呢？人类祭司的能力我们并不清楚，他能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万一呢？」 「他能做什么呢？」赛里斯不解，「他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小鸟吃完两颗葡萄，胃里最后的空隙也被填满了，他摇头拒绝了再次被递来的水果，转身跳到蒙特手边，「啾」 「吃饱了？」 「啾」 蒙特放开他的尾巴，张开手掌摊平在桌子上，让他跳上来，景筠往他手心里一坐，安安静静地不动了。吃得太多，小鸟需要缓一缓。 「蒙特，」那边两条龙的争论还没出结果，贝瑞安叫他，「你觉得呢？」 蒙特没抬头，他曲起一根手指，顺了顺小鸟头顶的绒毛，说：「我去看看。」 赛里斯：「你去？」 「嗯。」 蒙特的手指转移到小鸟腹部，像往常一样帮他揉，小鸟惬意地半闭上眼睛，他淡淡道：「在这里猜不出结果，去看了就知道了。」 「也是。」赛里斯点点头，「那你去吧，你可以把景筠放在我们这儿，我们帮你照顾。」 他伸出手，「来，景筠，到我这儿来。」 第27页 蒙特直接把手抬起来，没让他碰到。 「景筠」龙碰了一下小鸟的翅膀根部，那里有点敏感，小鸟立刻缩起来不让他再碰，然后睁开眼，「啾！」 蒙特举起手表示自己不碰了，景筠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放下了戒心，「啾」 龙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啾？」景筠歪了一下头。 「去人类的国度，」蒙特说，「去玩。」 小鸟眼珠转了转，点点头，「啾！」 蒙特：「好。」 开个新地图 第16章 「你真要带他一起去？」 蒙特和景筠回去的时候，赛里斯还在试图劝他，「那样不太安全吧，我觉得你还是把景筠暂时留在我们这儿自己去比较好，我们帮你照顾着，你不用担心。」 贝瑞安也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不用，」蒙特说，「他想去。」 景筠从他手心里探出头，声音欢快，「啾啾」 虽然他并不知道人类国度是什么地方，但这并不妨碍小鸟因要出行而感到高兴。 还想再劝的赛里斯和贝瑞安见状只好作罢。 夜色渐浓，点点星光洒在云间，小鸟已经困了，在蒙特手里不断点着头，蒙特拢起掌心，身后翅膀瞬间展开，身体腾空而起， 「走了。」 通往人类王国的入口在莱特岛的最西边，为了避免龙乱跑造成麻烦，入口被设了禁制，只有族长才能打开。 到了要去的那天，蒙特带着景筠提早来到入口附近，等了一会儿，贝瑞安才姗姗来迟，她捏了捏鼻樑，望着刚蒙蒙亮的天色，「你们来得好早。」她朝景筠挥了挥手打招唿，「景筠睡得还好吗？早饭吃了什么？」 景筠露出头，嘴里还含着东西，仔细一看，他嘴角还有一小块面包屑，蒙特说：「他正在吃。」 小鸟点点头，仰头把那块面包咽下去才开口，「啾啾！」 「吃了就好。」贝瑞安把拎了一路的口袋递给蒙特，「我还给景筠准备了点吃的，喏，留着路上吃。」 入口会把龙传送到人类国度的外围，有一定的随机性，大部分时候是王城周边的森林里，走一会儿就能到达王国最繁荣的中心，龙喜欢那里的热闹。但也有小部分时候，运气不好的龙会被传送到边远地区，那里什么也没有，龙又不能暴露身份，想要去往王城换东西，只能靠自己摸索着走，有时候直到规定的时间过去他们都没能走到目的地，只能无功而返，等待下一次机会。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龙们或多或少都会给自己准备点儿吃的，免得白跑一趟不说，还在路上挨饿。 蒙特的运气还算不错，以前从没有被传送到很偏远的地方过，他一般会直接落在王城附近，稍微走两步就直接进去了。所以他从来没带过什么吃的。 但现在多了个景筠。 龙看了看掌心里仍在吃早饭的小鸟，把东西接过来，「谢谢。」 有备无患。 「别客气。」贝瑞安摆摆手。 景筠也出声，不过他口中还有食物，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瓮声瓮气，「啾」 贝瑞安弯了弯眼睛，「不客气。」她伸手想摸摸景筠的脑袋，但蒙特后退半步，身体微微一侧，避开了她的手，贝瑞安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收回手，「行了，你们走吧。」 她念咒语打开传送阵，一道浅蓝色波光出现，随后，一扇透蓝色的圆门逐渐打开，从正面看，门里什么都没有。蒙特把景筠护在胸前位置，「闭上眼睛。」 小鸟乖乖闭上眼，「啾！」准备好了！ 「嗯。」 蒙特朝贝瑞安点了点头，随后踏入门内。 龙一进去，身形就自动消失在了门里，贝瑞安看着他们离开以后，念咒语把传送阵收了起来。 在进入的一瞬间，蒙特眼前的景色就发生了变化，从一片虚空变成了隐隐约约透出绿色轮廓的浓雾，他脚踩到实地的那一刻，身后的传送阵消失，笼罩在身前的浓雾也终于全部消散，一片茂密的树林出现在他面前。 这里似乎刚下过雨，一股属于雨后草地的清新味道传到他们鼻尖，景筠扭了扭头，「啾？」 「到了，」蒙特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小鸟立刻睁开眼睛，红又亮的圆眸闪着好奇的光，四处张望。都是同一片大陆，这里的树木花草和莱特岛上没有区别，但景筠还是觉得很稀奇，脑袋转来转去，哪里都想看一看，边看边发出无意义的鸣叫。龙随口附和。 蒙特抬头辨认了一下方位，他们这次照旧落在了距离王城不远的郊外，这片林子他以前来过，记得路线，选定一个方向以后，他就带着景筠开始动身。 树林里人烟稀少，动物倒是很多，走了没几步就有叽叽喳喳声传来，翅膀扇动发出哗啦响，树叶晃动，有鸟群停在了他们头顶的树枝上。景筠动了动，顺着声音往上看，和一群「同类」对上了视线。 他叫：「啾」 蒙特停下脚步。 这里的鸟没有见过龙，蒙特又刻意掩藏了自己的气息，所以现在在那群鸟眼里，他只是一个高大的路人，而很显然，它们并不怕人。 这些鸟是利特兰大陆很常见的品种，叫灰灰鸟，因为它们头上背上和翅膀的羽毛都是灰色，其他地方则是白色。这种鸟生命力很强，适应性也很强，在哪里都能生存，莱特岛也有它们的身影。只不过岛上的鸟对龙太过畏惧，平时很少出现，而景筠一直待在蒙特身边，龙的威慑力太大，往往不等他们走进树林，灰灰鸟就已经吓得飞走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到它们。 第28页 景筠好奇地望着这些鸟儿，同样的，这些鸟也在看着他。颜色不一样，尾巴不一样，头顶的翎羽也不一样，景筠转头看了看自己的长尾巴，视线移到那些鸟身后。它们的尾巴很短，停在树上时几乎看不出来，展开以后呈现一把小扇子模样。 「啾？」小鸟试探着发出声音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灰灰鸟们站在树枝上，好几双眼睛盯着景筠，它们似乎也在好奇，听到景筠的声音，几只鸟扭头看了看彼此，然后张开嘴，也叫了一声，「咕咕」 景筠歪了歪头，眼神疑惑，「啾……」它们在说什么？ 景筠又叫，「啾啾！」 灰灰鸟同样给予了他回应：「咕咕。」 连续两次下来，景筠终于意识到了——他好像听不懂它们的话。 小鸟转而看向蒙特，蒙特：「我也不懂。」 这些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野鸟，没有灵性，龙无法和它们交流。 语言不通是个难题，景筠望着灰灰鸟们，遗憾地放弃了继续和它们聊天的打算，他学着贝瑞安的样子，抬起翅膀朝它们挥了挥，「啾」 接着看向蒙特，「啾啾」，走吧。 灰灰鸟在他们身后发出一阵「咕咕」声，有几只鸟还飞了过来，想要跟他们一起走，但还不等它们靠近，蒙特就将掩藏的气息释放出来，一股来自整个大陆最强大生物的压迫感瞬间席捲整片森林，灰灰鸟们本能感觉到危险，吓得连翅膀都忘了怎么扇，连忙东倒西歪地咕咕叫着逃走了。 「啾？」景筠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待在蒙特手心里，丝毫没有感受到龙的磅礴威势。 蒙特把气息重新掩藏了起来，「没事，可能它们在跟你告别。」 「啾。」 小鸟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不多时就忘了灰灰鸟，转而看起了蝴蝶。他对会飞的生物似乎都抱有十分浓厚的兴趣，在岛上时蒙特就发现他时常会盯着空中飞翔的龙看。原本他还以为景筠是在害怕，但小鸟眼中分明没有恐惧，只有探究和好奇。后来他注意到当自己飞起来的时候，景筠会时不时转头看龙的翅膀，然后再看自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像现在，景筠看着蝴蝶翅膀一扇一扇，自己也扇了扇翅膀，向上跳了一下。 「喜欢飞？」蒙特问。 小鸟动作一顿，抬起头，在蒙特的注视下睁大眼睛，小声叫：「啾」 没有小鸟不嚮往蓝天，或者说，凡是有翅膀的生物，没有不想要飞起来的。景筠自然也不例外。莱特岛上的龙出生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如何飞翔。眼下景筠已经破壳一个多月，也的确是时候练习了。 蒙特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当年练习飞行时候的经歷，对景筠说：「回去以后我教你。」他并未察觉，从开始把景筠视为不确定的威胁所以带他去见布莱，到去贝瑞安那里报备，再到现在，准备教景筠如何飞行，时间仅仅过了一个多月，他对待景筠的心态却全然不同了。 听懂了他的话，小鸟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目光不再追逐那只上下飞舞的蝴蝶，专注而高兴地望着蒙特，「啾！」 他们继续向前走，穿过这片茂密的森林，途中还遇到了几头狼，景筠没见过这种生物，刚探头好奇张望，一头狼就俯下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吼声，后腿蹬着地面，蓄势待发。 把小鸟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蒙特护住掌中的小鸟，目光淡淡扫过去，在和狼对上视线的剎那，他的眼睛由伪装的浅绿色变回了金色的竖瞳，属于龙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狼群瞬间就收起了利齿匍匐在地，口中发出呜呜声。 蒙特安抚着景筠，「没事了。」 他目不斜视地从狼群中穿过，没有一头狼敢再阻拦他。 「啾」小鸟发出一声糯糯的叫声。 蒙特回答：「它们已经走了。」 听到这个回答，景筠才抬起头，他鼓足勇气往外看，周围的确没有了那些狼的踪影，小鸟这才放心。 龙的脚步很快，不多时就走出了森林，期间没有碰到人类，蒙特朝记忆中的方向继续前行，没过多久，一座城池出现在他们面前。 晚上好，吃了吗o 第17章 人类王国由许多城市组成，所有城市加在一起也只有四分之一个莱特岛那么大，王城只是其中的一座，自然也很小。据蒙特所知，这里还分为好几个国度，国土范围各不相同，由最大的那个统领全部，他们常常造访的便是最大的那个，叫黎国，其他的比较小，分布在大陆的各个角落，龙不经常前往，也就没有记住。人类之间摩擦不断，这些国家之间偶尔还会发生战争，人类的战争比较无聊，许多人拿着兵器打打杀杀，不如半口龙焰的威力大。不过这都和龙没有什么关系。 蒙特装扮成普通贵族模样，和景筠一起踏入这座城池。 随着走近，隐隐传来人声，起初很小，慢慢的越来越大，等他们完全进去，嘈杂的人声便犹如海水一般涌来。 王城通常是一个国家最富饶的城市，尖顶圆顶建筑耸立在街道两旁，人口也最多。叫卖声、吆喝声、说话声、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街道两边是整齐的店铺，路旁是小摊，还有不少挎着包裹的小贩走来走去沿街推销。卖什么的都有：食物、衣服布料、武器、魔法石、水晶球，人类没有龙天然的体型优势，也没有人鱼蛊惑人心的能力，更没有精灵的知识那般渊博，连魔力也没有，所以只好另闢蹊径，从别的地方进行弥补。武器是一方面，供普通人使用，而魔法石和水晶球则是由那些被检测出拥有魔法天赋的人使用，他们能够从魔法石中汲取能量——龙是无法从魔法石中吸取能量的，因为他们自身就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用这些来武装自己——从水晶球里预知未来。不过就蒙特所知，人类当中拥有魔法天赋的人很少，一百个人里都找不出来一个，整座王城数万人口，也不过只有几个人拥有，其中一个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祭司。 第29页 因此这些魔法石虽好，但却没有多少人能用，普通人拿回去只能当一个漂亮的装饰品，只有巫师和少数坚信自己拥有天赋只是还未开发的人才会购买，剩下的人从摊位旁边经过，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水晶球也是一样。 龙的目光从那堆流光溢彩的魔法石上移开，看到了熟悉的糕点店铺，但今日它没有开门，旁边倒是有几家开着的，味道却不行，他只好打消了先给景筠买点新鲜面包吃的念头。道路上人群熙熙攘攘，不时有马车穿行其间，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断传来，龙意识到他们似乎赶上了一个集市。蒙特以前独自来时还没有觉得，如今带着景筠一起，入耳的噪音却叫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目光下意识看向景筠。 龙在莱特岛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以原形活动，这还是小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类。出乎蒙特的意料，他没有从小鸟眼中看出害怕恐惧之类的情绪，恰恰相反，景筠小小的脑袋从他指缝间钻出来，东看看西看看，倒是有种跃跃欲试之感。如果不是不会飞，恐怕他早就绕着这里飞了好几圈了。 「这里人多，」蒙特说，「怕吗？」 他已经知道答案，看见景筠摇摇头，「啾」 「好。」 于是龙迈步向前，他记得广场在王城的中心，从城门到达那里需要穿过好几条街，对龙来说大约十分钟的路程。 不过现在不急。 他脚步一转，来到一个摊位前。刚才景筠的视线在这里停留得最久。 这是一个卖魔法石的摊位。人类从密林深处开採出魔法石，拿到这里售卖。最初的时候人类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物以稀为贵，魔法石的销路很好，最开始开採的人类赚了不少钱。可是到后来人类逐渐发现了它的用途，也知道了它们对普通人来说完全没用。作为石头，它不如宝石值钱，作为照明，它也不如夜明珠明亮，实在有些鸡肋。从那以后，魔法石的市场也就一落千丈，除了供给巫师的那部分，市面上的魔法石几乎卖不出去。这个摊子在这里不知道摆了多久，旁边的摊主都或多或少有点收穫，这里的魔法石却一个没少。摊主坐在摊位后面闭着眼，似乎也已经接受了现实，放弃挣扎。 虽然不知道景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不过龙觉得无所谓，喜欢就够了。 蒙特把景筠往下放了放，「喜欢哪种？」 魔法石根据发出光的颜色分为不同种类，在这个摊位上被分成了五堆，分别有蓝色、白色、金色、绿色和黄色。 他托着景筠依次从每个颜色前路过，「喜欢的话就叫一声。」 结果小鸟每看一个就叫一声。 蒙特敲了敲桌面，把正在打瞌睡的摊主叫醒，「帮我包起来。」 好不容易有了生意，摊主很激动，「请问您需要哪一种魔法石？」不同的颜色对应不同的魔法元素，一个人通常只会觉醒一种魔法天赋，也就只能吸收一种元素，因此也只会购买那一种魔法石。摊主热情介绍：「我这里的是上个月从西边密林带出来的，魔法元素最为纯粹，别人不知道，就连大祭司需要的魔法石都是从我这儿买的呢。」 他单手掩口小声说：「昨天祭司刚刚来过，买空了我大半个仓库呢。喏，现在只剩这些了，您要是真心想买的话，我可以给您打折。」 听到祭司这个称唿，蒙特眸光闪了闪，他状似感兴趣地问：「那祭司买的是哪种？」 摊主笑呵呵的，大概把他当成了祭司的追随者，指了指黄色魔法石，「这种。」 蒙特：「祭司买魔法石，是为了祭典吗？」 「对啊，」摊主说，「您是刚来王城吧？祭典的事都已经传遍了，祭司让我们明天一早去广场，现在那儿还在准备，都不开放呢。」 蒙特随意点了点头，「现在不可以去？」 「不行，有很多王宫的士兵在那儿守着，为了确保祭司安全嘛。」摊主说。 「不过祭司昨天过来的时候说了，等明天祭典一结束他们就走了，您要是想去，可以等后天。」 「嗯。」 摊主左右看了看，没人，于是低声说：「不过您明天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那些士兵可不长脑子，万一您不小心误入祭典，他们看您是个外城人，可能会把您抓起来。」 说完他立刻竖起手指「嘘」声道：「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一般人我不会说的，但今天我看您投缘——」 「啾啾」景筠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蒙特低头，耳边还有摊主的惊唿声，「呦，这只小鸟是您的吗？真漂亮。」 龙眉头舒展开，「嗯」了一声，低声问景筠：「怎么了？」 小鸟努力向前探头，「啾！」 蒙特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是一块白色的魔法石，不知什么时候从魔法石堆里掉了出来，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发出的光似乎比其他的白色魔法石*加强烈一些。 「想要？」 小鸟点点头。 「白色的是吗？」摊主说着拿出一个口袋，隐约有魔法的痕迹闪过，「需要几颗？我给您装。」 蒙特：「全部。」 「好嘞，全……」摊主一怔，「全部？！」 蒙特抬起头，经过伪装的深色瞳孔没有任何波动，倒映出摊主傻眼的表情，「嗯，全部。」 他随手在摊位上一划，「所有，都要了。」 第30页 摊主一个踉跄差点仰倒过去，手抓住桌角把整个摊位都拉得一震，景筠吓了一跳，立刻躲进蒙特手心里，「啾！」 「没事。」龙顺了顺小鸟的翅膀，问摊主：「不卖？」 「啊？不不不不是……卖，卖！」摊主深吸一口气，动作迅速地把所有魔法石拢到一起，手都快出了残影，生怕这位客人反悔，「我帮您包起来！」 「等等。」蒙特叫住他，在摊主担忧的目光中把那块格外明亮的白色魔法石挑出来放进手心里，给景筠玩，这才道：「继续。」 「好嘞！」 摊主把魔法石全部装进那个口袋里，放到桌面上，这么多魔法石全部在里面，这个口袋大小却并没有发生变化。摊主注意到蒙特的视线，笑着解释：「这是我们祭司施加了魔法的口袋，别看它小，能装很多东西呢，而且重量也不会发生变化，特别方便。」 看来龙族低估了这位祭司的本事。不过，只是一个口袋而已。蒙特收回视线，「多少钱？」 摊主伸出五根手指，「我给您打折，您就给这个数吧，这个口袋也送您了，您带其他东西时也能用。」 人类有通用的货币，是银币，但金子他们也能收，龙一般都是直接付金子，金子比银币值钱得多。 蒙特拿出两块和景筠个头差不多的金子放到桌面上，「够吗？」 摊主眼睛都要放光了，连声点头：「够够够！」 蒙特把金子推给他，拎起口袋，果然和摊主说的一样，重量很轻。 他转身离开，摊主美滋滋地搂着两块金子对着他的背影摆手，「您慢走！下次再来！」 既然祭典明天才会开始，蒙特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一晚。他找了间旅馆，距离广场不远，进入房间，先把魔法石和贝瑞安给得吃的放下。 景筠头靠着那块白色魔法石，还用翅膀环抱着它，看上去很喜欢，时不时还用嘴啄一下。 蒙特拿出吃的，「饿不饿？」 小鸟：「啾」 有一点。但他依然抱着魔法石不放手，蒙特便一点一点餵他吃。 在吃的过程中，龙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那块魔法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觉得，这颗魔法石的光似乎黯淡了不少。 第18章 是记错了吗？ 龙记得这块魔法石之前是那堆白色魔法石中最亮的那颗，但如果现在再把它和其他魔法石放到一起，蒙特看了一眼口袋，五颜六色的光从袋口隐隐透出，亮度和景筠怀中的白色魔法石没有太大区别。 可能因为刚才他们在室外，有太阳光，这颗石头刚好在阳光照射的范围内，所以才会显得很亮。而现在到了室内，旅店房间光线虽然充足，但里面总是比外面要暗一些，环境不同，入眼的光也就有了差别。这很合理。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蒙特望着景筠，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他想，或许景筠也能够吸收魔法石中的能量呢？ 龙无法吸收魔法能量，他们仅凭武力就能扫荡整片大陆，若是还能使用魔法，那对于其他的生物来说未免太不公平。精灵和人鱼则生来就拥有魔力，只有人类，他们的数量最多，也最脆弱，所以才需要汲取魔法石中的能量，但为了限制，他们中只有寥寥几人才拥有这种能力。景筠并不属于利特兰大陆，他是凤凰，很可能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也许正是因此，他才能不受这里的规则所束缚，可以汲取魔法石中的能量。 那他自己知道吗？ 「景筠，」蒙特指了指景筠怀里的魔法石，选择直接问，「很喜欢？」 小鸟：「啾！」喜欢。 蒙特又问：「为什么喜欢？」 景筠歪了下头，不太理解他的问题。喜欢还需要理由？小鸟不懂。他迟疑地看向那块给自己很强的亲近感的石头。他只是觉得靠近它很舒服而已，这是什么理由？ 景筠眨了眨眼睛，「啾？」什么？ 蒙特换了一种问法：「你为什么要一直抱着它？」 景筠怔了怔，认真思考半晌，道：「……啾」……不知道。 看来他自己也不清楚原因。龙暗暗想，还是换一种方式吧。 蒙特把装有魔法石的口袋打开，各种颜色的魔法石各挑了一块出来，放到小鸟面前。景筠露出疑惑眼神，「啾？」 ——刚才没有参照物，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所以现在拿出几颗魔法石来做对比。这几颗的亮度和那颗白色的如今差不多，他想先验证一下，看看景筠是否真的可以汲取魔法石中蕴含的能量。 「这是魔法石，」蒙特说，「人类能够吸收它们的能量，使自己变得更加……厉害，」他尽量用小鸟能够听懂的词彙解释，「景筠也可以试试。」 变厉害？那是什么？景筠依旧没懂：「啾？」 蒙特：「就是可以飞起来。」 小鸟对变厉害没有什么概念，但听到可以学会飞，景筠眼睛一亮，「啾？」真的吗？ 蒙特点点头，「真的。」 「不过要先吃点东西，」他看了一眼吃到一半的食物，说，「吃饱了才有力气。」 小鸟快速点点头，张开嘴继续接受他的投餵。 餵景筠吃完东西，蒙特自己也吃了一点。为了能够学会飞，景筠始终抱着那颗魔法石，一边抱，一边抬起翅膀尝试着扇一扇，但始终没有感觉发生变化。蒙特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白色魔法石自始至终都与其余几颗亮度一致。 第31页 或许是猜测有误？小鸟可能只是看它们亮晶晶的很好看才会喜欢，跟能量不能量的没有关系。 蒙特将其中一颗拿起，握进手心，在人类巫师那里能够起到巨大效果的魔法石在龙这里只是一颗冰冷的会发光的石头，他感觉不到任何能量波动，稍握紧一点，魔法石内部就传来碎裂的声音。龙看景筠一眼，把手松开了。 旅店房间里没什么东西，小鸟抱了好一会儿魔法石，还是没能飞起来。静止不动实在叫鸟觉得很无聊，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窗外人声吸引了过去，看了一眼蒙特，随后拉长声音啾啾叫。 蒙特也猜到了，「无聊了？」 景筠：「啾」是的。 他扬起头，百无聊赖地拍了两下翅膀，随后垂下去，整只鸟伏在魔法石上面，眼睛向下看，光亮不再，一副彻底失去梦想的样子。 如果此时是人形，他一定连嘴角也耷拉下来。 蒙特眼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笑意，他清了清嗓子，「飞行除了汲取能量，还需要练习。这种事不急于一时，可以休息休息再继续。」 小鸟立刻站起来，「啾？」真的？ 蒙特：「真的。」 刚才的疲态一扫而空，景筠满血復活，他眼睛亮晶晶的，迅速蹭了一下蒙特的手指，随后蹦蹦跳跳地跑到窗口向下看。 彩绘玻璃窗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窗外人声鼎沸，热闹异常，商贩们仍在叫卖不同的商品，人们来来往往，众生百态，小鸟看过去时，恰好一辆马车经过他们窗前，穿着华丽衣裙的贵族坐在马车上撑着伞云似的飘过。景筠还以为那是朵花，视线跟着跑了过去，身体随着动作往外倾，「啾？」 「是伞。」蒙特说。 小鸟探头，「啾？」伞？不是花吗？他在莱特岛上见过那样的花，只是要小一点，但一样漂亮，花蜜也很香。 原来是叫伞。景筠默默记住，仍然往那个方向看去，不知不觉间，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他一只不会飞的小鸟做这种举动实在危险，蒙特一只手拦在窗前防止他掉下去，想了想，开口问：「想出去？」 景筠回过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啾」 蒙特不假思索：「好。」 反正祭典明天才开始，今天没有其他事要做，与其在旅店里闷一整天，倒不如索性带小鸟出去玩玩。 「啾！」 景筠开心极了，直接在窗台上跳了起来，刚跳一步就被蒙特眼疾手快地捧了起来，「小心，这里很高。」 小鸟翅膀拍拍他，「啾」 蒙特：「好吧。」但他强调，「只有我在的时候可以。」 小鸟：「啾。」知道。 蒙特总觉得小鸟的胆子比前段时间大了不少，那次被高台吓到眼泪汪汪的情景还歷歷在目，现在都已经敢站在窗台上了。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龙一向将勇气视为最重要的品质之一，他们的骄傲与自信向来是与生俱来的，胆小的龙甚至会被某些同族嘲笑排挤。按照龙的标准，每条龙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不应当惧怕高，天空是最容易征服的领域之一。 但景筠只是一只小鸟。他没有龙一样坚硬的鳞甲，也没有龙那样宽厚的翅膀，他只有一身柔软的茸毛和一对脆弱的翅膀，稍有不慎就会受伤。所以害怕和恐惧都很理所应当。 而且现在他不怕了。这对小鸟来说是一项重大的进步，值得再买一包魔法石庆祝。 蒙特把景筠放进自己胸前的口袋里，魔法石垫在脚下，刚好能露出一个头，只剩下凤凰尾巴没处放。蒙特想了想，将口袋里面掏了个洞，把他的尾巴从洞里放出来，正好。 「感觉还好吗？」 「啾」 小鸟动了动，尾巴也跟着动，空间十分充足，也不必担心会被发现，他高兴道：「啾！」 「那我们走。」蒙特把魔法石收起来，关好门窗，一龙一鸟走下楼梯，朝门外的喧闹世界走去。 人类王国的一切对小鸟来说都格外新奇。他睁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对哪里都好奇，什么都想瞧。 这趟没有既定路线，他们出来的目的就是单纯闲逛，所以他的视线落到哪里，蒙特就走到哪里，看上什么就扔一锭金子，反正龙的金子多得是。不一会儿就买了一堆东西。 热闹的集市，流水一样的人群，入耳声音嘈杂吵闹，一向习惯独处的蒙特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以往他来时总会避开人最多的时间，要么很早，要么很晚，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穿梭于各类人之间。 可是现在，酒馆门口吟游诗人的声音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声时不时打断，几乎连不成句。刚下过雨的路面仍有些潮湿，他和服饰各异的人类擦肩而过，周围瀰漫着许多不同的味道，酒味、面包的甜香味、烤肉味……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拧成一股却又各不相同。蒙特手里拿着刚买来的，热乎乎的苹果派，切一小块餵给景筠，小鸟喜欢这种用糖、苹果、黄油和牛奶作为主要原料的甜食，刚买到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吃到一口，开心地眯起眼睛，「啾啾」 在小鸟欢快的叫声中，周围的喧嚣渐渐退去，龙的眉头渐渐舒展，他忽然觉得，这里的环境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 走着走着，景筠的目光停留在一家店铺门口，他发出声音吸引蒙特的注意，「啾啾」 第32页 蒙特循声看去，赫然是一家卖伞的店铺，门口挂着好几柄伞，各色各样都有，有一柄和小鸟之前看到的很像。 龙明白了。 他上前把那柄伞摘下来，小鸟高兴地叫了一声。 蒙特问：「多少钱？」 老闆：「十五银币。」 买苹果派时那个老闆强行把零钱找给了他，蒙特把口袋里的银币倒出来，数出十五个递给他。 老闆问：「请问需要帮您包起来吗？」 「不用。」 蒙特看了一眼伞的大小，又低头看了看景筠。他把剩下的银币全部倒出来，问老闆：「可以定做吗？」 …… 几刻钟后，蒙特从店铺里走出来，他右手拎着许多东西，左手拿着一把伞，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一只头顶羽冠的小鸟，而在小鸟身边，一柄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袖珍伞静静地站在那里。 蒙特轻轻拍了拍景筠，「还要继续吗？」 景筠：「啾！」要！ 「好。」 晚上好 第19章 他们在街市上闲逛，与此同时，距离这里不远处的中心广场上，一辆黑色马车停在入口处。一队侍卫上前，为首的把车门打开，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着白色长袍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他面容清俊，眼神冷淡，看似目空一切，宽大的外袍被风吹起，颇有种神秘感。男人下来以后并未立刻离开，也没有看那群侍卫，而是转身，朝马车伸出手。不一会儿，一只苍老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一个同样身着白色长袍的老人从马车上下来，与年轻男人不同的是，他的长袍袖口和衣摆边缘都绣着金色的纹路，看上去像某种植物。 「祭司大人。」侍卫们向他行礼。 被称为祭司的老人摆了摆手，「不用。」 与身旁神情冰冷的年轻男人不同，他长得慈眉善目，虽然面容苍老，脸上留下了不少岁月痕迹，眼神却没有半点浑浊。他的表情也很和蔼，笑着朝那群侍卫点了点头，说：「你们辛苦了。」 侍卫们齐声道：「不辛苦，为祭司大人做事是我们的荣幸。」 老人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他摇摇头，「不是为我。」他说，「是为了我们，为了所有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 老人轻咳两声，「记住就好。」 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一柄金色权杖，递给老人，「维里安大人。」 维里安接过权杖，接触地面的瞬间，权杖底部有圆圈状的波纹漾开，「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亚尔林，我们去看看。」 侍卫们和亚尔林异口同声：「是。」 亚尔林伸出手臂，维里安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拄着权杖，步伐稳健地走进广场。 半个上午的时间一闪而过，中午蒙特带景筠吃了午饭。小鸟上午吃了不少零嘴，到了午饭时间反而吃不下了，蒙特餵了他几口他就摇摇头，「啾」 蒙特：「吃饱了？」 小鸟遗憾地望着桌上的食物，摸摸肚子，「啾」吃不下了。 龙把他的桃汁端给他，「喝点水。」 然后自己把剩下的食物都给解决了。 景筠尝了尝桃汁，清甜的果香味和蜂蜜的甜口感不太一样，但也不错。他喝了几口，觉得有些撑，便暂时不喝了，跑过去叼着他的小伞，让蒙特给他打开。 圆圆的白色伞面像一朵白云，几缕轻纱呈波浪形围在伞的边缘，末端留出长长的两条，就像景筠的尾巴一样。 他很喜欢这把伞，坐在蒙特口袋里时就时不时碰一碰，看一看。鸟翅膀不方便撑伞，他只能咬着伞柄，可这样的话伞就是歪的，景筠把伞放下又叼起，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思考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不等他想出结果，桌上的小伞突然被一只手拿了起来，垂直立于他头顶，伞面尺寸是老闆量身定制的，恰好把他完全盖住，整只鸟都罩了进去。 景筠从边缘探出头，顺着手看向蒙特，「啾」 「不客气。」 有龙帮忙撑伞，景筠的问题迎刃而解，他高高兴兴地在桌面上来回走，头顶的伞跟着他的足迹，始终停留在他头顶上方，一次也没有偏。 吃过午饭，到了小鸟的午睡时间。他们回到旅馆，蒙特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毯子，叠成小块，放在枕头边，充当景筠的临时床铺。 那块魔法石也被他放了上去。景筠一边是魔法石，一边是新买的小伞，他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蹭了蹭蒙特的指尖，发出一声软而甜的叫声，闭眼沉沉睡去。 龙躺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唿吸声逐渐均匀，余光看见白色魔法石散发的温和的光，慢慢的，也同样闭上了双眼。 午后的阳光分外和煦，蒙特留了半扇窗，此刻那光便从窗口大大方方地照进来，玻璃的不同分区将光分割成不同颜色，五彩缤纷，但最显眼的依然是金色。 它们在空气中形成一束束光束，隐约有白色灰色的点状物在其间飞舞。还有许多肉眼看得到看不到的各色光线。它们起初漫无目的地在半空中游荡，但随着枕头边的白色魔法石发出的光越来越微弱，它们仿佛寻找到了目标，一股脑绕成一条直线，径直冲向魔法石旁边的景筠。 魔法石闪了闪，发出最后一丝亮光，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普普通通的透明石头。伴随着它的熄灭，空气中的光线涌入景筠体内的速度加快，小鸟的身体在睡梦中渐渐腾空，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託了起来。 第33页 升到与枕头平齐的位置，景筠停了下来，各色光芒笼罩住他全身，宛如一张由五颜六色的丝线编织而成的网，又像一层茧。小鸟歪着头，睡得人事不省，六条尾巴垂在床铺上，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所发生的变化。 这光芒虽然温和，但离得近了还是会被影响，龙向来警觉，蒙特睡到一半，感觉有些不对劲，睁开眼睛，便看到被光团完全笼罩的景筠。 他下意识伸出手，很快记起小鸟前两次变成人形时的白光，于是按捺住，决定先静观其变。 不出意料，过了一小会儿，光里的小鸟身形悄然发生了变化。他的翅膀抽长变为人的手臂，身体也慢慢拉长，尾巴消失，边缘嵌着金色的白光覆盖在他身体表面，消失时那件衣服便出现在景筠身上。 光芒减淡，蒙特有所预感，伸手垫在景筠身下，没过几秒钟就接到了落下来的人形景筠。 小鸟被骤然下坠感弄醒了，睁眼迷茫地望着四周，下意识想叫，但开口发出的却是人声，「发生……」 「咦？」他一怔，反应一会儿以后惊讶地张了张嘴，「我……」 「你现在是人形。」蒙特替他说。 景筠在蒙特的帮助下坐起来，长长的黑髮自然垂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后知后觉翅膀没有了，十指不太熟练地弯了弯，倒是比羽毛灵活了许多。 蒙特看到毯子上那颗失去光彩的魔法石，把它拿起来，透明石头里已经完全没有半点光存在，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景筠的确能够吸收魔法石里的能量。 蒙特让景筠等一等，他起身拿来几颗魔法石，放在景筠手中，小鸟以为他是要给自己玩，可是一次性给了太多，景筠手里根本拿不下，只能两只手併拢，稍微一动石头就会掉下来。这要怎么玩？景筠眼神疑惑。 这样确实是有些难为小鸟。 蒙特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抱歉。」 他把多余的魔法石拿走，只留下两颗，让景筠握住，问：「能感觉到什么？」 「有一点，热。」景筠如实回答。 而在龙手里，魔法石是凉的。 他掌心里是一金一红两颗魔法石，从指缝中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蒙特问：「除了热，还有什么感觉吗？」 景筠张开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好像，不困了。」 因为说得太少，所以他对语言的掌握还不是很熟练，只能表达出大概的感觉，好在蒙特都能听懂。 热、不困了，代表魔法石在给予他能量，使他体内能量充盈，自然不需要睡眠来补充。 今天景筠能够变成人形，说不定就是因为吸收了魔法石里的能量。 那么，之前不能变，是因为能量不足？ 蒙特掂了掂手里的重量，不知道一颗里的能量足够维持多久，看来还要找那个摊主，有备无患。 就在他已经开始思考怎么长期合作的时候，景筠放下魔法石，开始检查自己。 第一次变得太快，他没有反应过来；第二次又是在睡梦中，他连感觉都没有感觉到。这次好不容易在清醒的时候变成人形，他想要好好看看。 可是，看着看着，小鸟突然一愣。 蒙特余光注意到小鸟的动作，收起思绪看过来，只见小鸟像是不敢相信，看了看身后，随即眉头微皱，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蒙特：「怎么了？不开心？」 景筠向后伸手，什么也没摸到，他有些难过，小声说：「尾巴。」 他以为自己的尾巴没有了。 小鸟眼圈慢慢红了起来，他抓住蒙特的衣袖，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尾巴……」 蒙特知道他有多宝贝自己的尾巴，忙握住他的手轻轻拍，「别怕，尾巴没有消失，只是现在你是人形，它们暂时藏起来了。」 景筠歪了一下头，眼圈仍是红红的，「藏起来？」 「对，」蒙特说，「人类是没有尾巴的。他们不是小……」他想起景筠强调过的种族，改口道：「他们不是凤凰，没有那么漂亮的尾巴，所以变成人形时为了不被认出来，你也需要把尾巴藏起来。」 景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知道尾巴还在，等变回凤凰原形时就能看见。他心念一动，当着蒙特的面立刻就变了回去。 转身一看，尾巴的确还在。他跳两下，尾巴好端端的，跟着身体上下摆动。 小鸟这下放心了，「啾」 光一闪，他再次变成人形，这次是站着的，他惯性向前走一步，结果因为没准备好，左脚绊右脚，直接跌进了蒙特怀里。 晚上好，都开学了吗？ 第20章 尽管如此，小鸟依然很高兴。他抓着蒙特的衣襟，磕磕绊绊地叫蒙特的名字。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说话就已经流畅了许多，「尾巴还在。」 「嗯。」 他很高兴，「被我藏起来了。」 「嗯。」蒙特点点头。 景筠站起身，他人形看起来有人类五岁儿童大小，龙初次变成人形时也基本是这个年龄，不过身高比他要高一些。 短时间内变化好几次，蒙特觉得他应该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变成人形。看来魔法石的确很有用。他更加确定。不过一颗魔法石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他决定等明天祭典结束，再去那个摊位买一些。 第34页 景筠还沉浸在变成人形的稀奇感中，他不再执着于自己的尾巴，转而开始研究双腿。人腿比小鸟长太多，他习惯了蹦蹦跳跳的行走方式，走两步就下意识想蹦一蹦，可人形时平衡很难掌控，一跳就头重脚轻，总会往前后倒，吓得他想扇翅膀——人形还没有翅膀，他只能伸手臂。 蒙特扶着他，让他慢慢来。景筠两只手被他握住，全身大部分重量都交到他手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偶尔身体一歪，蒙特立刻帮他站好。这样走了几圈，景筠渐渐适应了这双腿，两条腿分开，走路不再总跳起来，身体也能保持平衡。 他松开蒙特的手，自己在床上走起来，手臂开始时平举起保持平衡，走到一半慢慢放下来，连续走了一整圈，没有摔倒，没有跳起，只在最后两步时稍微倾斜了一点点，很快就自己调整过来。走回起点，他抬头看向蒙特，眼睛亮晶晶的，满眼期待。 蒙特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景筠很棒，学得好快。」 小鸟两眼一弯，高兴地笑起来。 变成人形以后，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从红色变成了深褐色，蒙特猜或许是身体自然而然的伪装，但现在一高兴，又隐隐透出些红，看起来不像小鸟，倒像只兔子。 红眼睛小鸟往前一跳，被蒙特精准接住。他坐在蒙特手臂上，笑声止住。 蒙特：「怎么了？」 景筠摸了摸肚子，「饿。」 中午睡了一觉，醒来后又折腾许久，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窗外太阳西斜，霞光漫天，马上就要落下去，的确到了该吃东西的时候。 蒙特说：「好，我们去吃晚饭。」 他抱着景筠，想了想，为了防止能量耗尽，小鸟中途突然变回原形，他挑几块魔法石装上，关上门窗，离开旅馆。 事实上，旅馆里也提供餐食，只是蒙特先前尝过，味道一般，他自己吃尚且觉得难以下咽，就更不能给景筠吃了。 况且王城里美食很多，不必委屈小鸟吃那些。 蒙特熟门熟路找到一家店，落座。这儿的人都比较高，桌椅尺寸依据他们体型打造，也很高，蒙特身为龙自然是可以接受的，但景筠的身高就有些不够了。 蒙特按照人类的做法，把他放在椅子上，他就只有眼睛以上高于桌子，一双深色眼瞳迷茫地望着桌面，举起手。他够不着。 食物一盘盘端上来，景筠闻到香味却吃不到，有些着急，他望向蒙特，想了个办法，「我变回去？」 「不用。」 他们化作人类的样子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掩藏身份。人类没有见过精怪，没见过龙，在人类的观念里，他们是传说中故事里的生物，并不存在于世间。龙已经有数百年没有用真身涉足过人类领地，如果贸然现身，势必会引起一场风波。景筠是凤凰，是这片大陆的人类从未见过的物种，以原形面对他们时倒没什么，顶多被当成从未见过的小鸟——这世间没见过的生物有无数种，一只鸟并不算奇怪。可一只能变成人形的鸟就不一样了。 他会被当成异类，妖怪，洪水勐兽，人类会下意识恐惧并驱逐他。若他能像龙这样强大倒也不怕，人类不但不敢欺负他，反而会尊敬他，推崇他。 但景筠才刚刚能够自如变回人形，他甚至不会飞。蒙特不想冒这个险。龙当然可以保护他，这项工作对龙来说毫不费力。只要一口龙焰，整座城都会消失在烟火中，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他。可是景筠喜欢这里，以后还会想来，他不能毁了这里。 小鸟会伤心。 蒙特把景筠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这下高度足够了，小鸟的视野开阔起来，桌面上美食一览无余，他开心地晃了晃脚尖，「谢谢蒙特。」 「不客气。」 蒙特说：「想吃哪个？」 景筠指一个自己想吃的菜，蒙特便餵他吃。他变成人形以后比原形时吃得多一些，与体型成正比，不过跟龙比起来还是很少。等他吃饱，说吃不下了，蒙特便将剩下的食物一扫而空，龙胃口大，不受形态限制，满桌子的菜餚在腹中不过占一半位置。若是放开了吃，一座山也不够填饱肚子，不过他们并不需要吃那么多，只要能够维持日常生活，不饿就够了。 蒙特又要了一杯牛奶，给景筠边走边喝。 天色渐暗，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月上梢头，夜空只有几片云彩，完全挡不住星光，深蓝色夜幕在眼前展开，一条流动的，闪着光的河流静静在天上流淌。蒙特抱着景筠走出去，街道上也有一条「河」。 许多人手里提着灯，有的举着小火把，他们排成整齐又散漫的队伍，提着星星点点的光，朝同一个方向走去，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景筠拽着蒙特的衣领，他觉得那些人手里五颜六色的灯很好看，随着走动一晃一晃的，光在跳跃，小鸟也喜欢跳。「他们在做什么？」景筠好奇。 蒙特也不清楚，他随手抓来一个人，「请问这是在做什么？」 路人脾气好加上现在心情好，并没在意他的突兀，打量他们一番，笑着说：「是外乡人吧？」 蒙特：「是。」 「怪不得。」路人说，「明天我们这里要举办祭祀，你们应该听说了吧？」 「嗯。」 「祭祀前夜，大家会先办一场灯会，喏，」他努努嘴，「就像这样，一起先热闹热闹，庆祝一下，也算是为明天做准备。」 第35页 蒙特明白了，「多谢。」 「客气。」路人手里提着两盏灯，一盏普通的圆灯，一盏彩绘玻璃灯，蜡烛一点燃，就发出不同颜色的光。 景筠很喜欢，一直盯着看，眼睛跟着灯转，差点把自己转晕。 蒙特捂住他的眼睛让他歇会儿，问：「这灯是在哪里买的？」 路人给他指了个方向，「那儿。」 他再次道谢，路人摆摆手，跟上游行队伍又唱又跳地走了。蒙特和景筠一起去买灯。 景筠挑挑拣拣，最后买了一盏和路人差不多的灯。老闆说可以帮他们点燃，蒙特拒绝了，于是被送了一盒火柴。但火柴也没用上，蒙特用身体挡着人群，仗着夜色漆黑，人类都忙着游行，没人注意，他悄悄唿出龙焰，用自己的火将蜡烛点亮。 火一燃烧，光从分割好的不同彩色玻璃块中透出来，形成一圈五彩斑斓的光块，还会转圈。蒙特原本想替景筠提着，但小鸟爱不释手，偏要自己拿，灯不重，他也就随他去了。 人群在歌唱，唱不知名的调子，听起来很古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的灯有各种颜色，映在地上，墙壁上，玻璃窗上，和彼此的眼睛。有的人拿着火把，靠近时能够感觉到温暖，橙红色的火光比灯照亮的范围更大，能看清笑容的每个细节。 夜很深，天空星光闪闪，月亮悄悄隐去了身影，只剩遥远而璀璨的星星。天上是浮动的银河，地上则是由人类组成的灯海。他们汇聚到一起，衣着不同，颜色不同，快乐却是相通的。 不多时，这条队伍里又多了一条龙和一只凤凰。蒙特和景筠也加入了其中，景筠提着他的灯笼，坐在蒙特怀里，模仿人类的歌声。他的模仿能力很强，尽管听不懂，也能模仿他们的发音，很快就可以跟上队伍的节奏。 人声鼎沸，歌声夹杂欢笑声脚步声，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间或发出碰撞声，但矛盾很快消散。街道有些乱，光也杂乱，两边房屋里的灯光和道路上的光混在一起，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但轻灵的声音在蒙特耳畔响起，景筠似乎天生就适合唱歌，他的声音甜且空灵，如一泓清泉，一瞬间洗去了四周的嘈杂喧嚣。 他的灯晃晃悠悠，缤纷光彩转呀转，一道排列颠倒的彩虹出现在蒙特眼前。 龙向来孤僻，连山洞都要选离其他龙最远的那一个，对热闹避而远之，冷清反而更让他舒服。 游行队伍吵闹拥挤，叫蒙特颇为不适，若是以前，他会待在旅馆里蒙头睡觉。但有景筠在他怀里，他就觉得自己或许也可以试一试。 奇蹟小鸟 第21章 前一天晚上跟着游行队伍玩得有点晚，回去时景筠在半路就睡着了，回到旅馆，他依然保持人形，就这样睡了一夜。 第二天理所当然起得晚了。 他们醒来时，外面没有任何声音，往窗外一看，街边没有人，店铺也全都关闭，全都去参加祭祀了。 蒙特和景筠也起身，带上食物和水，准备去广场上一探究竟。 他给景筠换了一身衣服。小鸟原本的衣服是由法术变化而成，与当地人的服饰差别很大，至少蒙特在这里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衣服。昨晚天暗尚且不太明显，街上的人都忙着游行，没人注意，但第二天是白天，很容易被发现。蒙特刚想到这一点，恰好他们跟着人群走到一半时发现了一家店，店主没有出门，正打算闭店休息，蒙特用半块金子跟他换了店里所有适合景筠的衣服，一半现成的，一半定制，过几天临走时来取。 成品是按照城中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孩子的身材制作的，穿在景筠身上也还可以，只有些细节不是很贴合，但是天色已晚，他们来不及再找第二家店，游行消耗了小鸟大部分精力，景筠困得试穿衣服时都有些站不稳，眼睛半眯着往一边倒，被蒙特接住。 「睡觉。」他声音朦胧，黏得仿佛含了块糖，「困。」 蒙特小心把他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好，马上回去。」 看景筠的头髮比较长，店主还送了他们一些髮饰，蒙特不会用，店主热心地为这位慷慨的客人演示了好几种盘发方式，「很简单的，您只需要将他的头髮这样，这样，再这样，就完成了。」 蒙特没有让他动景筠的头髮，他就用店里的假髮做演示，手略微动了几下，一个髮型就做好了。 「您看懂了吗？」 小鸟睏倦地趴在蒙特肩头，唿吸绵长，蒙特把他往上掂了掂，脑子里过了一遍画面，点头，「嗯。」 他拿起东西，店主在他们身后摆手，「客人再见。」 「回去？」景筠额头抵着他肩膀，梦呓似的问。 蒙特说：「嗯，回去睡觉。」 小鸟这才放松，乖乖搂着蒙特的脖子，蒙特提着他的灯，拿着刚为他买的衣服，抱着他回旅馆，路走到一半，就听到了他均匀的唿吸声。 挑选衣服时店主为他们介绍不同衣服的不同穿着场合和时间，人类总是比较麻烦，连衣服都要分时分段。他讲了许多，景筠在打瞌睡，龙在挑看得过眼的衣服，一句也没听。 第二天蒙特依旧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他把衣服摊开摆在桌面、床上，让景筠挑一套喜欢的。小鸟看来看去，选了套骑士装，白色衬衫黑色，外面一件暗红色斗篷。斗篷有点大，能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第36页 穿好衣服，蒙特按照记忆中老闆教的方法把景筠的头髮束起。打扮好以后，景筠站起来，原地转一圈，马甲上银色链条随着他的东西摇晃碰撞，发出哗啦声响。他抬头看蒙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蒙特：「很好看。」 景筠便笑起来，蒙特张开手臂，他扑进蒙特怀里。 「我们走。」 「嗯！」 他们到达广场时，那里已经站满了人。 王城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广场里，侍卫在广场外围成一圈，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人，背对人群，面向外面，手里拿着武器，不许外人进入。 不少外乡人在外面围观，但没有人敢上前。 蒙特和景筠混在这些人之间，与人类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并不远，没有贸然前行，打算先静观其变，看看这场祭祀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和昨晚的嘈杂不同，今天广场上很安静，偶尔传来小声交谈声音，还没等听清就停了。 景筠靠在蒙特肩膀，周围的安静氛围也感染了他，说话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他们在做什么？」 蒙特和贝瑞安他们讨论这件事时景筠没注意听——当然，就算听了他也不一定能听懂——蒙特说带他来玩，他就以为只是单纯的游玩。可是在外面看这些人又不好玩。景筠想起昨晚的花灯，游行时欢乐的人群，再看看眼前，分明是同样的人，现在没有漂亮的灯，没有温暖的火把，也没有笑声和说话声，人类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这有什么好玩的？ 小鸟歪了歪头，不太理解。 蒙特低声解释：「他们在等人。」 「等谁呀？」 「一个——」祭司要怎么解释？小鸟理解这个职位的意思？蒙特顿了顿，「——一个老人。他们打算举办一场祭祀，由这位老人主持。」 「祭祀？」景筠复述他的话，表情懵懂，「那是什么？」 果然不理解。 言语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事实上，龙也不是很理解祭祀活动的意义。他尝试解释：「是一种祈福活动。人类遇到困难，举办这种活动，向他们的神请求帮助。」 「神？」景筠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似乎有什么和这个字眼重合。 蒙特以为他在问「神」的意思，回答：「就是人类以为，无所不能的存在。」 景筠垂眸若有所思，不再问了，蒙特望着不远处的人群，祭司还没有来。 今天是个晴天，太阳刚升起没多久，阳光温和明亮，天空万里无云，风也和煦，如果还在岛上，蒙特会带景筠去山坡草地上再睡个回笼觉。 可惜现在不在。 回去以后不管怎样，先睡一觉再说。 正当他一心两用，一边观察人群，一边思考未来的时候，景筠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 「我好像还有一个名字，」景筠不确定道，「我记得，好像有人叫我，神鸟。」 神鸟？ 蒙特回神，见景筠一脸困惑，眼睛眨了眨，又说：「好像又不是在叫我。」他皱了皱眉，脑子里乱成一团，画面出现又消失，他苦恼道：「我想不起来了。」 「那就先不要想。」蒙特摸了摸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一团又一团模煳影像出现，看起来像是人，紧接着有什么飞起来，落下，翅膀鲜艷尾羽夺目，一闪而过。景筠捂住脑袋，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 「……神鸟！是神鸟！」 声音很乱，夹杂着风声、脚步声，翅膀扇动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同时在喊，景筠还听到一声「凤凰」。 好吵。小鸟捂住耳朵，想把这些声音挡住。 「……景筠？景筠！」蒙特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焦急，冲破迷雾到达景筠脑海。 景筠缓慢抬眼，听见蒙特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画面断断续续，景筠脸色苍白，动作迟缓把头埋进他颈窝，声音绵软无力，听起来很委屈，「头疼。」 蒙特立刻摸了摸他额头，不烫，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嘴唇有点白，小鸟在他怀里动了动，还是说疼。 「疼得厉害吗？」蒙特看了看周围，想要找一家医馆。 「……不是特别疼，」景筠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出现过，「一点点，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 「还有一些没见过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里，好奇怪。」 没见过的画面？是因为这个导致头疼？ 传承记忆？ 龙出生以后会拥有传承记忆，伴随着他们长大，记忆愈发清晰，有了传承记忆，即便没有父母，他们也能独自学会很多。凤凰难道也有？ 可他恢復记忆时并没有不舒服的迹象，因为种族不同吗？ 蒙特一瞬间想了许多，将小鸟抱紧。 「或许是昨天睡得太晚，」蒙特说，「闭上眼睛，你再睡一觉，如果还是很疼。我们就回去。」 城里的人都在广场上，没有一家店开门，医馆想必也没有开，还是带景筠回去，贝瑞安和布莱也会治病，莱特岛上有草药，精灵的法术可以疗伤，一定可以把小鸟治好。 他将一颗魔法石塞进景筠手心，一只手包住景筠的手，「睡吧。」 龙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作用，恆热体温带给小鸟温暖的感觉，景筠脑海中的杂乱画面顷刻间化为乌有，那些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耳畔浅浅的唿吸声。 第37页 「嗯。」 景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自觉蹭了蹭蒙特的侧颈，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唿吸逐渐放缓。 龙等他睡着，金色竖瞳闪现一剎，随后被压下，恢復正常。他表情不变，眼神隐隐不耐，正打算放弃直接离开，面前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良好的视力让他看清广场中央的景象，一辆马车停在边缘，随后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一个苍老。蒙特眯了眯眼睛，世界在他眼中忽然换了个模样。年轻人类灵魂半黑半白，如黑色烟雾缭绕全身，而他扶着的老人则完全被黑色笼罩，灵魂黑得像沼泽深处的污泥，一丁点杂质都没有。 特徵太明显，想忽视都很难。 龙耐着性子等了会儿，祭司站在人群中间，先是说了一大段废话，接着拿出水晶球，做了几个手势，水晶球忽明忽暗，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某种咒语。 整个过程用时不长，广场上一片静寂，什么也没发生。蒙特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也没感觉到威胁，不过他倒是记住了祭司的口型，回去可以告诉精灵——他们懂得所有的咒语。 小鸟在怀里动了一下，迷迷煳煳睁开眼，蒙特问他还疼不疼，他摇摇头，说有点累。 龙担心他生病，这里的情况他大致已经了解，无需再看，索性转身离开。回到旅店拿起东西，在角落里扔出一样东西，传送阵打开，他们走进去，身后立刻合拢。 他们走后，祭司手里的水晶球勐地一闪，随后暗下来。 维里安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 给小鸟吹吹 第22章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贝瑞安察觉到传送阵启动，立刻赶来，看到蒙特和景筠。 她惊讶地望着蒙特怀里的孩子，「这是小鸟？他能化形了？」 蒙特点点头。 「好快。」 蒙特来不及听她感慨景筠的化形速度，直接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说：「精灵在哪里？」 「精灵？」贝瑞安被他搞煳涂了，「精灵当然在他们的森林里。你找精灵做什么？」 蒙特言简意赅，「景筠身体不舒服。」 「生病了？」 贝瑞安表情立刻变了，「怎么回事？遇到什么事了吗？哪里不舒服？」 「他头很疼，」蒙特扶着景筠的头，触感有点热，小鸟缩在他怀里，脸色苍白，「但不像是生病。普通的药可能没用，我想找精灵帮他看看。」 景筠半闭着眼睛，自破壳以来他就没有经歷过这种痛苦。脑子里像正在经歷一场暴风雨，一叶无帆无桨的小舟在滔天巨浪中被捲起又抛下，每一块木板都在颤抖，将碎未碎，本以为熬过一波浪头以后就能平静下来，可那浪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涌来，短暂平息过后是更勐烈的冲击，天是黑的，漫长到看不到尽头。 他出了一身冷汗，手不自觉抓紧蒙特的衣服，用力到指尖青白，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变得沙哑，断断续续道：「……疼」 蒙特眉头紧皱，手上不自觉用了力气，却一不小心将景筠的衣角撕了下来。布料撕裂声响起，他回过神，立马收回力道，将景筠搂紧，语气不自觉加重，再次问：「精灵在哪儿？」 小鸟这副模样实在太过可怜，贝瑞安看着也心疼得不行，「现在去唿叫他们还要等回復，太慢，不如直接去精灵森林。」 话音未落，一个口袋扔到她脚边，面前出现一道庞大的阴影。 黑龙伸展翅膀，小山似的身躯屹立在这里，金色竖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看上去冰冷、不近人情，蕴藏着无限危险。但这样一条强大的龙，爪心里却躺着一个和体积完全不相衬的，小小的孩子。龙爪巨大，摊开来如同一张床，景筠蜷缩躺在上面，身体微微发颤，脆弱又娇小，蒙特用爪尖将其包裹，竖瞳在龙低头时稍稍外扩，抬起则恢復原状。 「帮我把东西带回去。」蒙特留下这句话，随即振翅起飞，朝精灵所在的方向飞去，很快就消失在贝瑞安的视线范围之内。 贝瑞安原本想说和他一起去，看看景筠究竟怎么了，可还不等她开口，蒙特就已经飞远了。 速度倒是很快。 她翻了个不太符合身份的白眼，任命地扛起蒙特丢下的东西。原本想直接扔这儿不管了，但蒙特扔过来时袋口开了点，她看到了许多玩具和衣物。蒙特当然不可能给自己买这些东西，他没有这种爱好。 那就只能是给景筠的。 景筠的东西。贝瑞安拎起来掂了掂重量，很轻。 这条黑龙是越来越小气了，明明藏了那么多金子，却只肯给小鸟买这么一点东西。贝瑞安完全忘了这次蒙特去人类王国的目的，心想，下次还是她亲自带景筠出去玩。 她的金子宝石也很多，给景筠买一山洞宝贝都绰绰有余。 但很快，想到景筠苍白的小脸，她又有些担心。龙不会魔法，无法替小鸟诊断，不能确定病症也无法医治。不知道精灵究竟有没有办法。 她蹙眉，嘆了口气，看向蒙特离开的方向。 精灵森林坐落在莱特岛北面，与莱特岛并不直接相连，中间隔着一道浅浅的海峡和一大片茂密的森林。平常龙飞到那里需要将近两刻钟，但今天蒙特速度很快，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第38页 他降落在精灵森林外面的草地上，翅膀掀起一阵绿浪，龙的踏足令整片土地都不由自主发出颤动。他发出一声龙吼，随后变回人形，景筠从趴在他肩头改为躺下来，头抵着他的臂弯，脸色依旧不好。 「景筠」蒙特起飞时将自己的外套盖到了小鸟身上，宽大外套把景筠整个身体包裹住，只露出一张脸，此时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鸟反射性嗯了一声，声音微弱。 风把小鸟的头髮吹得有些乱，蒙特帮他顺了顺，摸摸他的额头，温度比刚才又高了一点。 身体热，感觉却很冷。景筠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风口，哪里都凉，他拼命蜷缩着身体，贴紧蒙特，感觉额头传来热度，他伸手抱住热量来源，将其贴在自己脸上，口中呢喃：「冷……」 蒙特搂紧他，把体温调高一点，低声哄道：「不怕，很快就不冷了。」 景筠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只知道头好疼，身体好冷，叠加起来就是双倍难受，他没吃过这种苦头，委屈极了，听到熟悉的声音，鼻尖一酸，眼尾涌出一点泪水，轻轻呜咽道：「好疼……」 眼泪滑到蒙特手臂，透过衣料渗入皮肤，龙坚不可摧的外壳几乎被溶解。「很快，很快就不疼了。」 他捂着景筠耳朵，再次发出声音。片刻后，面前的森林自动分开，出现一条小路，一片白色烟雾自林中向外蔓延，像有意识一样，到森林边缘停止，雾中出现一高一矮两个人形。 他们踏出迷雾，淡金色长髮，翠绿双眼，是精灵没错。 蒙特收起戒备，不等他们开口询问就自报家门：「我是龙族，蒙特，带我去见你们的族长。」 高个子精灵开口，声音空灵宛如幽谷回音，「你要做什么？」 蒙特示意他看景筠，「他生病了，需要治疗。」 「一条小龙？」矮个子精灵踮起脚尖，想看景筠的脸，可是蒙特没让他看。 「不是小龙。」蒙特不欲过多解释，眼看着景筠脸色越来越苍白，他也越来越焦躁，「带我去见你们族长。」 精灵是出了名的脾气温和友善，他们与龙的关系还算不错，平日里各取所需，遇到危难时互相帮助，他们也都见过面，这两个精灵认识蒙特。看出这条龙是真的有急事，精灵们便体贴地没有再问下去，他们侧身，「跟我们来吧。」 精灵族长住在森林深处，他们到达族长的木屋时，对方正在调制药物。 「族长，」高个子精灵，也就是伍德走上前，「来了一条龙。」 艾瓦兹搅了搅已经熬好的药，直起身，「龙？」 蒙特站出来，「您好，我是蒙特，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精灵大多善良，跟他们所使用的魔法元素或许也有关联，木系总会给人清新柔和之感。艾瓦兹身着一袭浅色长袍，头顶叶冠，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什么事？」 他旁边是一张藤椅，蒙特小心地把景筠放上去，「他很不舒服，想请您帮忙看一看。」 艾瓦兹看到一张皱起来的小脸，「是你的小龙？」 「不是小龙，」蒙特再次回答，「是凤凰。」 「凤凰？」艾瓦兹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惊奇道，「是他的名字？还是一个种族？」 蒙特：「一个种族。我会跟你解释，但现在他很不舒服，请你先帮他看一看。」 被放下以后热源消失，景筠缩得更紧，几乎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蒙特皱紧眉，把他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艾瓦兹：「好。」 他抬起手，浅绿色光团出现在精灵指尖，艾瓦兹将手覆在景筠额头，光缓慢移动，接触到景筠皮肤的那一刻，被迅速吸收。 精灵挑了挑眉，「他能吸收魔法能量。」 蒙特「嗯」一声，眼睛始终看着景筠。 艾瓦兹见状不再多说，专心为他注入。半晌，艾瓦兹收回手，蒙特问：「怎么样？他为什么会突然头疼？要怎么治？」 精灵对他说：「你等一下。」然后转身交代，「伍德，你去把我的药包拿来。」 伍德：「好的。」 「不算是生病，」艾瓦兹对蒙特说，「他之所以会感到头疼，一是由于体内吸收的魔法元素过于混乱，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产生了冲突；二是由于记忆。」 「我帮他疏通了体内元素。」 小鸟脸色比刚才稍微好了点，身体也不再颤抖，但他仍然蜷缩着，口中不时发出嘤咛，蒙特凑近去听，他还在喊疼。 他一只手被景筠抓住，小鸟力气不大，却叫他无法挣脱。 「他还是很疼，」蒙特说，「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起艾瓦兹刚才的话，「跟他的记忆有关？」 艾瓦兹点点头，「是的。」 伍德拿了药包回来，「族长。」 艾瓦兹接过药包，打开，里面是六个小包，整整齐齐叠放，隐约能闻到一股药草味道，微苦，还有点涩。 「这里有我配好的六小包药草，你带回去，泡进热水里，让他每天泡一次，直到水变成透明。这样一来，他体内的魔法元素就能彻底梳理干净，不会再混乱。也能一定程度缓解他的头疼。」 「那他的记忆？」 「等一下。」 艾瓦兹示意蒙特把景筠扶起来，他俯身和景筠额头相贴，淡金长发自然垂落，丝丝绿芒从中透出。 第39页 蒙特感觉到景筠渐渐平静下来，不再颤抖。 好一会儿，艾瓦兹才起身，「好了，我帮他加快了整理记忆的速度，这次他不会再头疼。」 景筠软软倒在蒙特怀里，体温已经恢復正常。 小凤凰携大龙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 第23章 景筠面容平静，唿吸均匀，显然是睡了过去。蒙特小心将其抱起。小鸟早已熟悉了龙的气息，被抱起来就自动往他怀里钻，没有意识，完全凭藉本能。 难受感觉消失，他不再觉得冷，蒙特的外套被他挣开，露出乌黑长髮和小半张侧脸，大半张脸埋在蒙特怀里。 矮个子精灵卢锡安踮起脚尖看，景筠侧脸落入他眼中，精灵夸张地捂住嘴，声音清晰传入在场所有生物的耳朵，「他也是精灵吗？」 他离得远，并没有听到刚才蒙特和艾瓦兹的谈话内容，也没看到景筠的全貌，现在才真正见到景筠。 一点也不像龙。他把自己之前的猜测全部推翻。哪有这么小的龙，而且，「好可爱，」卢锡安伸长脖子探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景筠，「不过他的头髮是黑色，好像和我们不一样。」他看了看自己的金髮，又看向景筠绸缎似的黑髮。 蒙特还是那句话：「不是。」 「那么，他究竟是什么种族呢？」艾瓦兹说，「据我所知，利特兰大陆并没有『凤凰』这一种族。」 卢锡安睁大眼睛，「什么凤凰？那是什么？」 他看向伍德，伍德摇摇头，「我也不知。」 浅绿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龙，精灵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笑容，说：「而且他还可以吸收魔法。他不是精灵也不是人类，更不可能是龙，人鱼也不是，他没有尾巴。我能感到他和我们完全不同，这不太寻常。」 精灵从未见过这样的种族。 知识广博的精灵族长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活了将近五百年，比贝瑞安和人鱼女王都要久，可在他的记忆储备中，他从未见过像景筠这样的种族。 「凤凰」，究竟是什么？ 蒙特原本想直接离开，带景筠回山洞好好休息。但龙族和精灵向来交好，对方又刚刚救了景筠。于情于理，回答几个问题还是可以的。 「他不属于这里。」蒙特说，「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艾瓦兹：「另一个世界？」 小鸟在怀里动了一下，一只手从外套里挣脱出来，自然垂下，露出一截细白手腕。他发出一声梦呓，蒙特没有听清，低头凑近，只听他小声呢喃：「……热」 蒙特单手揽着小鸟，另一只手把外套拿开，小鸟才稳定下来，不再挣扎。 等他继续睡着，龙才有空回答精灵的问题。 「他是和那道裂缝一起出现的。据布莱说，他们这个种族属于另一个世界。」 听到裂缝，精灵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他们没有忘记海巫水晶球中的预言。裂缝对于精灵而言是个神秘又极为危险的所在，他们至今不知道裂缝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原因，关于大陆毁灭的传言自裂缝出现那一日起就流传在精灵森林中，令他们心跳惶惶。 就在这时，与那道裂缝相关的活物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难免叫他们心生异样。 艾瓦兹嘴角常年的弧度往下落了落，「裂缝？」 「他没有威胁，」蒙特淡淡地说，「你们可以放心。」 艾瓦兹哑然，「我……」 「利特兰大陆并没有那么脆弱，一道裂缝而已，上一只凤凰来时也出现过，但现在我们依旧在这里。」 艾瓦兹捕捉到重点，「还有别的凤凰？」 蒙特：「或许你可以去问那位树精先生。」 艾瓦兹若有所思。他眼中警惕渐消，微微颔首，「抱歉。」 蒙特没有说话。 小鸟轻微皱起眉，似乎被吵到，于是蒙特不再说了，他拿起药，留下金子和一口龙焰——这是请精灵帮忙的报酬——抱着景筠离开。 精灵抬手使林中重又出现那条路，一直通向林外，目睹龙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招手。 「族长。」伍德走上前。 艾瓦兹收回视线，说：「和我去树精那儿看看。」 伍德：「好的。」 卢锡安跑过来，「我也要去！」 艾瓦兹摸摸他的头，「好，走吧。」 他们朝密林深处走去，身后浓雾渐渐升腾，静悄悄笼罩住那条路，不一会儿，精灵走后，雾散去，森林又恢復了原本模样，道路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 回到莱特岛，蒙特先把景筠放回山洞。 鸟身时住的鸟巢对于人形小鸟来说略显狭窄，蒙特从自己的藏品里找出一张玉质小床，铺上暖垫和毯子，枕头就由叠起来的衣服代替。他将景筠放上去，小鸟自动滚到床里侧，洞壁有些凉，蒙特在他身后放了点衣服挡着，叫他不至于冷。 小鸟面部已经恢復血色，脸颊牵起一团粉晕，睡得很沉。蒙特给他盖上毯子，他就下意识抓住一角，接着身边又被放了几颗魔法石。 安顿好景筠，蒙特才起身去找贝瑞安拿带回来的东西。 「怎么样？」贝瑞安没看到景筠，问蒙特，「搞清楚怎么回事了吗？他哪里不舒服？现在治好了吗？」她往蒙特身后看了看，「你把他留在精灵那里了？」 第40页 赛里斯也起身，「景筠没事吧？」 蒙特说：「没有。他睡着了，在山洞里。」他解释，「他体内的魔法能量过于杂乱，无法适应，加上传承记忆逐步恢復，身体一时无法承受，所以才会难受。精灵帮他疏通，现在已经没事了。」 听到没事，贝瑞安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不过她不太明白，「什么魔法能量？」 蒙特把东西拎起来，打开口袋，掏出一颗魔法石，「这个。景筠可以吸收里面的能量，就像部分人类巫师。」 贝瑞安吃惊，她和赛里斯面面相觑，「真的吗？」 「我亲眼所见，」蒙特说，「他之所以能够变成人形，也是因为汲取了足够的能量。」 他抛给他们一颗魔法石，冰冰凉的石头落在龙手心，贝瑞安和赛里斯也什么都感觉不到。魔法石对所有龙一视同仁，半分能量也不肯分给他们。 赛里斯将石头抛上抛下，在他们眼里，这是只是一颗会发光的石头，而且还没有夜明珠亮，也没有夜明珠光滑。「景筠能吸收这里的能量？」 「嗯。」 确定景筠没事，蒙特心情也平静下来，总算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将在人类王国发生的事情告诉贝瑞安，游玩细节省略，重点说了景筠变成人形的经过和广场上进行的那场祭祀。 贝瑞安表情从最开始的惊讶逐渐变成平静，再到陷入沉思，她想知道景筠为什么能够吸收那些能量。但蒙特也不清楚，他将原因归结为小鸟的种族——凤凰，这是他们都没有接触过的种族，有一些特殊能力并不奇怪，就像人类虽然弱小，也有一些人能够像精灵一样操纵魔法。他们不了解，不代表不会存在。 龙向来心大，贝瑞安也不例外，她想了想就不再纠结，无论景筠能不能吸收魔法能量，为什么能够吸收，都和龙没有很大关系。而且这能量还可以帮助小鸟成长，成功变为人形，算是件好事，没必要纠结。 不过她还是问：「那吸收这些能量，对景筠有没有影响？你刚才说他体内能量混乱所以会不舒服，这种情况会一直存在吗？」 蒙特回答：「不会。精灵说那只是刚开始，他不会整理过多的能量，所以才会不舒服。经过精灵疏通以后就没事了。」 「那就好。」 贝瑞安彻底放心了，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一下午焦躁不安的心情，喝了几口，招唿蒙特坐下，「那个巫师，你见他了？」 蒙特没有坐，景筠还在山洞里，他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嗯。」 赛里斯在一旁好奇插嘴道：「他的灵魂真的很黑？」 蒙特点点头。 赛里斯没见过，他指指蒙特，「比你的鳞片还黑？」 蒙特看他一眼，目光微凉。赛里斯立刻转移话题，「……那搞清楚他想干什么了吗？」 「祭祀过程中没有发生异常，」蒙特说，「景筠不舒服，快结束时我带他赶了回来，没有等到最后。」 贝瑞安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和赛里斯去一趟。」 「好。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蒙特说。 「你回去吧。」 龙转身离开。 景筠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身体上的不适感消失，他睡得格外平静。不过也没睡太久，一股香味把他给叫醒了。 小鸟在床上翻了个身，鼻尖耸动，中午没来得及进食的肚子抢先发出飢饿声，人还没醒，肚子先醒了。 香味越来越浓，他迟钝睁眼，视线模模煳煳看到一个人形轮廓。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看清那是蒙特的身影。 他一动，蒙特就知道他醒了。 小鸟裹着毯子坐起来，头髮睡得有点乱，眼神朦胧，叫他「蒙特」，声音像裹了团蜂蜜，黏黏煳煳的。 蒙特「嗯」一声，作为回应，手上动作不停。 景筠坐得不是很稳，大约因为还不太清醒，身体时不时左右摇晃。他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蹄飞快，车不停晃动，甩甩脑袋，才觉得车速慢了下来。 香味还在持续散发，景筠挣开毯子，找到方向，慢吞吞地往香味来源处挪动。来到床边缘，他刚要下去，蒙特就过来了。 龙坐到床边的石头上，小鸟愣了愣，片刻后直接靠了上去。 他原形时坦然，人形也格外直白，摸摸肚子，小声对蒙特说饿了。 然后面前就出现一碗奶白色的汤。 小鸟抬手想接，蒙特却按下他的手，一手扶他坐起，「你刚醒，我餵你。」 景筠眼睛弯了弯，「谢谢蒙特。」 可能周五会入v，如果入了的话，当天最少更新两章(^～^) 第24章 一碗汤下肚，暖意由内而外温蕴全身，景筠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汤是鸡汤，蒙特抓来的野鸡，肉汁鲜嫩酥软，骨头很香，经过龙焰长时间熬煮，散发出一股鲜香。蒙特还从布莱那里换了些药草，放进汤里一起煮。药草的清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鸡汤过浓的腻味，使整个汤的味道变得更为鲜美，也更有营养。 小鸟枕着蒙特的手臂，虽然已经清醒，但仍然没有平时精神状态好，表情懒懒的，头蹭了蹭蒙特。蒙特问他还要不要喝，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蒙特说：「好，那就等会儿再喝。」 龙把小碗放下，问景筠：「头还疼吗？」 第41页 景筠小幅度摇摇头，变成人形以后头髮触感不再毛茸茸，但依然很好，伴随动作在蒙特手臂轻轻滑过，像把手伸进缓慢流动的清澈溪流时的感觉。 蒙特摸了摸他的头，不热，顺着长发摸到脸颊，一只手刚好可以包住小鸟整张脸，他在景筠眼角摸到了一点湿意，心里一紧，「还难受吗？」 「不难受。」景筠扒着他的手，下巴搁在他手心里，眼睛向上看。 脸上的确没有难过的迹象。小鸟并不会隐藏情绪，开心和伤心都格外明显，从表情就能直接看出来。 那就不是哭。 或许是睡梦中无意间沁出的泪水。 蒙特为他轻轻抹去，他在蒙特手心里晃了晃头，忽然说：「我做了好多梦。」 精灵说头疼和他的记忆恢復有关，蒙特猜测是传承记忆，听他这样说，并没有感到奇怪，而是顺着问：「都梦到了什么？」 景筠：「很多，记不清了。醒过来就没有了。」 他嘆了口气，有些苦恼的样子，「我刚才一直在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按照龙的经验，传承记忆甦醒需要一定的时间，完全甦醒以后又要消化许久，这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景筠现在只是刚刚有恢復记忆的徵兆，碎片式记忆断断续续涌出来，看不懂也看不清，要想完全恢復还得很久。记不住很正常，顺其自然就好，若是强行去想，反而会适得其反。说不定还会引起头疼。 蒙特最开始还想让他尽快成长，恢復记忆，然后从他那里问出来有关裂缝和另一个世界的事，毕竟小鸟从那里来，应当会了解一些。但现在他已经放弃这种想法。 裂缝已经合拢，大陆目前稳定无风波，世界可能会毁灭，也可能不会，谜团一个接着一个，人、精灵、人鱼忧心忡忡，但这些都没有关系。 他只想让景筠安全、健康，顺利地成长。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暂时不要想，」蒙特安慰他说，「只是几个梦而已。」 景筠疑惑，「是吗？可我总觉得那不像是梦。」 蒙特：「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景筠：「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那些画面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莫名觉得自己曾经见过。 他看到很多金色的光，白色的，还有尖尖的房檐，绿色的树和草，数不清的翅膀；听到水声，很大，比莱特岛上那道瀑布发出的还要大，还有鸟鸣声，风声。 「你梦到了什么？」蒙特问。 「有光，房子，翅膀，草地，还有瀑布……」 他给蒙特描述这些场景，一边说一边认真思索。 那是什么地方？景筠觉得熟悉，可梦里的画面蒙着一层薄雾，声音出现又很快消失，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点点，醒来以后记忆迅速消退，他想了很久，才记起这些碎片。 想着想着，他的头又隐隐作痛。 蒙特立刻发现了他的异常，把他抱起，轻声问：「又疼了？」 小鸟捂着脑袋，蔫蔫点头，「我想把那个梦记起来。」但还没想起来，头就开始疼了。 「记起来了吗？」 「没有。」景筠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他头一回感受到这种鲜明的恼意，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的梦，为什么想要回忆起来自己还会疼？这梦未免也太不讲道理。 小鸟瘪了瘪嘴，一脸不开心，头一阵一阵疼，叫他难受又难过，以前从未这样疼过。虽然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严重，但还是很不适。他被蒙特搂着轻哄：「既然疼，就不要想了，慢慢来，顺其自然说不定会更好。」 景筠把脸埋进蒙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梦好讨厌。」 蒙特附和，「嗯。」 龙已经把小鸟的脾气摸得很清楚，几句话顺了毛，成功把剩下的食物餵了进去，甜甜的蜂蜜水和香香的糕点也很大程度上帮了他的忙。 吃饱之后，景筠脸色好了很多，蒙特问：「头还疼吗？」 景筠：「不疼了。」 剩下的食物被他解决。接着，龙帮小鸟揉肚子消化食物，揉着揉着，小鸟又要睡着。 「景筠，先别睡。」蒙特停下动作，把景筠叫醒。 小鸟迷迷煳煳睁开眼，满眼茫然，「嗯？」 山洞里看不出时间变化，实际上外面天色已经很晚，到了日常睡觉的点。虽然刚醒没多久，但景筠因为头疼，精力消耗过大，睡那一会儿补充回来的大部分精神再次流失，所以一吃饱就又开始犯困。 「还有什么事吗？」景筠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头枕着他的臂弯，揉揉眼睛，「我有点困。」 「等一下。」 蒙特抱着他起身，拿出精灵给的药包，热水已经烧好，他把水倒入金盆中，再把药包放进去，水很快变成了绿色。 景筠看到这一幕，眼睛略微睁大了点，「这是什么？」 精灵为他治疗时他一直处于昏迷中，没有意识，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到精灵森林游走了一圈，还见了好几个精灵，当然也不知道这个药包是做什么用的。 蒙特回答：「是药。可以治头疼。」 说完感觉怀里身体僵了一下，蒙特：「怎么了？」 景筠抓紧他的衣服，困意散得一干二净，「治头疼？」 「对，用了药以后就不疼了。」他摸摸景筠的头。 第42页 小鸟指尖捏得更紧，「只能这样用吗？」 蒙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对，这样效果最好。」 「……哦」 景筠望着那盆绿煳煳的，散发出奇怪味道的药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皱起眉，脸色犯难。他最后挣扎一下，「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蒙特微怔，精灵没说有没有其他方式。不过就两族的关系，如果有效果更好更简便的方法，艾瓦兹应当不会不告诉他。 他点点头，「嗯。」 小鸟轻轻「啊」了一声，视线停留在那个比他身体大了好几倍的盆上，心想，可是我喝不下呀。 蒙特听出他语气中的排斥，这药味道的确不好，有点苦，小鸟向来喜甜，对他而言的确不容易接受。「没事的，景筠，只是进去泡一会儿而已。」精灵跟他保证过不会有事。 「泡？」景筠疑惑。 「嗯，泡一会儿，很快就好。」蒙特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有点烫，他往里面加了一点凉水。 不是要喝的吗？景筠张了张嘴，脸颊微红。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蒙特看到他脸有点红，摸了摸他额头，不热，「不舒服吗？」 景筠忙道：「没有。」 小鸟藏不住话，会说了以后语速还很流畅，只是现在又变回了刚开始磕磕绊绊的样子，「我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是，要……喝了它。」 他把头埋进蒙特颈窝，搂着蒙特脖子不说话了。龙感到热乎乎的皮肤贴着自己颈侧，温度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小鸟看起来这么为难。 蒙特失笑，一时无言，拍了拍景筠的背以示安慰。 「不怕，只是洗个澡而已。」 他之前也为景筠洗过澡，在景筠还是原形的时候。小鸟爱干净，很宝贝自己的尾巴，可他的尾巴太长，又不会飞，走路难免会拖到地上，沾染灰尘，有的痕迹能直接擦掉，但有些擦不掉，只能洗。 龙洗澡很简单，讲究一点的如蒙特，会去找个瀑布站在下面沖一冲，而不挑的就很简单，直接下海里滚一圈，上来就干净了。 但无论是瀑布还是大海，都不是景筠能去洗的地方。 蒙特专门去贝瑞安那里换了个大一点的碗，让景筠在里面洗澡。第一次下水时景筠还被吓到了，他不太喜欢羽毛被水沾湿的感觉。小鸟喜欢轻盈，清爽干燥的翅膀能够帮助他们飞行得更高更快，反之则会给身体增加负担。蒙特捧着他做了好久的思想建设，承诺一洗完就立刻给他擦干，加上实在忍受不了脏兮兮的尾巴，景筠才最终同意下水。 一回生，二回熟，现在景筠对洗澡已经不排斥了。有时候蒙特为他清洁完羽毛，回头一看，他已经靠着边沿睡着了。睡得毫不设防，叫龙都不忍心把他叫醒。 景筠被蒙特从怀里「挖」出来，故作镇定地说：「好吧。」 他习惯性变回原形。蒙特只觉得手臂一轻，几件衣服轻飘飘落下来，掌心多了一份毛绒触感。 景筠从衣服里面钻出来，露出圆圆的小脑袋，红眼睛很亮，「啾啾！」 下章开始入v，存稿没了quq开始裸奔 第25章 按照精灵的要求，蒙特让景筠在药汤里泡了很久。他一只手托着小鸟身体，防止它掉下去，一只手帮景筠清洁身体和尾巴。 几天不见，小鸟很想念自己的尾巴，先抱着六条尾巴挨个检查一遍，确定羽毛没有乱也没有掉，然后才肯交给蒙特，拜託他帮自己洗一下。 没办法，恢復原形以后翅膀不够灵活，羽毛无法弯曲，最多只能拍几下，连「抱」这个动作做得都格外费力，就更不用说洗尾巴了。 「啾啾」他十分正式地把尾巴「移交」给蒙特。 蒙特接过去的动作也格外郑重。一龙一鸟像是在进行什么神秘而庄严的交接仪式。若有旁观者，单看他们的表情，会以为他们手里是什么特别珍贵的宝藏，绝对想不到那居然仅仅是尾巴。 不过，对于小鸟来说，相比其他生物眼中珍贵的各色宝藏，他的尾巴更重要。 「啾啾」他不厌其烦地叮嘱蒙特。小心一点哦。 蒙特：「嗯。」 小鸟很信任他，得到龙应允之后就放心了。他整个身子泡在水里，头露出水面，六条尾巴在水中自然舒展，随着水波动而轻轻摇晃。他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怕水，因此这样的时候便多了几分惬意，半闭着眼睛享受龙的「服务」。舒服过头了，差点就要睡过去。 不过蒙特没敢让他睡。景筠睡着以后没有意识，身体总习惯性往一旁倾斜，稍不留意就会滑倒。在平地和蒙特手中时还好，可在水里时就不能这么随便了。所以蒙特每次都会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及时叫醒他。 泡到水微凉，蒙特用布裹住小鸟，将其从水里捞出来，擦干净水分，再用龙焰热度仔细地把每一根羽毛都烘干。 等他做完所有的事，景筠早就困得不知今夕何夕，整只鸟东倒西歪，声音也格外疲倦，「啾……」好睏…… 蒙特轻轻拍他的背，说：「睡吧。」 他轻轻把小鸟放回巢中，变回原形，仍然用尾巴卷着鸟巢，身体伏在金山上，随后睡去。 虽然他们已经回来，但有关祭祀的事情并没有结束，他们还是不清楚巫师究竟想做什么。所以贝瑞安让赛里斯准备几天后启程再去一次人类王国。 第43页 身为龙族族长，贝瑞安每天需要处理许多事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大部分都是一些琐事，比如谁和谁飞行时起了冲突，谁不小心把谁的山洞撞塌了，谁捡漏了别人的猎物……这些事情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让她抽不出空，因此只能叫赛里斯去。 蒙特听说以后，主动提出和他一起去。 毕竟这件事最开始由他负责，中途因为景筠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没能真正完成，怎么说也是他的责任。现在景筠身体已经好了，也该由他来进行收尾。 贝瑞安同意了他的提议。 这次蒙特没有带上景筠。有了前车之鑑，他清楚地记着上一次景筠就是在见过那个巫师之后突然产生不适，虽然精灵检查之后结果是与魔法石及记忆有关，但也不能排除那场祭祀典礼的影响。 这件事如果是发生在其他龙身上，蒙特根本不会在意，但牵扯到景筠，他就不得不小心应对。 在彻底搞清楚之前，蒙特并不想冒这个险。 于是他把景筠带到布莱那里，拜託布莱照顾景筠，另外又找来艾文和艾诺，让他们陪景筠玩耍。 景筠对他们都还算熟悉，平日里经常见面，艾文和艾诺早就习惯了蒙特手心里总是捧着的这只小鸟。一般来说，这样脆弱娇小的生物并不在龙的交友范围之内。他们起初甚至觉得蒙特养鸟这件事不可思议，他们不明白：那样一根手指就能压扁的小东西有什么意思？ 但接触多了，见过景筠的各种模样，艾文和艾诺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只小鸟好像，确实，有点可爱。 再然后，喜欢上陪他一起玩自然变得顺理成章。艾诺还动过寻找一只和景筠一样的小鸟养着玩儿的念头——这一点和第一次见景筠的赛里斯不谋而合——可惜他找遍了整座莱特岛也没能找到第二只像景筠一样雪白漂亮，长着六条尾巴，会蹦蹦跳和啾啾叫的小鸟，想问蒙特要的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秒钟就被艾文一巴掌拍碎了，只好作罢。 艾诺觉得可惜，蒙特性格冷淡脾气又凶，连龙都很难受得了，更何况是一只小鸟。他以为景筠肯定会被黑龙吓哭很多次。但出乎他的意料，面对景筠时的蒙特和他们印象中很是不一样，小鸟更是完全不怕，每天被蒙特带着飞来飞去，几乎逛遍整座岛，所到之处皆留下小鸟欢快的「啾啾」声，听起来没有一丝害怕。 等小鸟主动投奔的想法落空，艾诺只能拉着艾文多去蒙特面前晃悠，趁机逗逗景筠，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因此，当蒙特说想让他们帮忙照看景筠一天的时候，他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那可是整整一天！ 艾诺只是缺心眼，又不是傻，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于是他们前一天去捕猎，还用金子和其他龙换了一罐蜂蜜——听说景筠喜欢——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抱着昨天的战利品高高兴兴地飞去了布莱的山洞。 到达的时候，蒙特也才刚刚到。 东方晨曦初现，太阳只露出一半，浅金红色霞光缓慢绽放，清晨的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带来一股凉意。 时间太早，景筠还没有完全醒来。他前一天是用人形睡着，现在依然是人形，被蒙特用一块浅驼色小毯子包着，露出半梦半醒，红彤彤的脸颊。 在场的龙都已经知道他能够变成人形，见状并不惊讶。艾诺原本想大声跟他打招唿，话还没出口就被蒙特察觉，后者用眼神示意他闭嘴。艾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景筠，」蒙特把景筠放在石桌上，他昨晚睡前已经同小鸟说了许多，但仍觉不够，临走前忍不住继续叮嘱，「昨天晚上我说得话你还记得吗？」 景筠有点困，眼神懵懵的，但还是乖乖点头，声音很软，「记得。」 蒙特摸摸他的头，「我只走一天。布莱爷爷会在这里照顾你，艾文和艾诺也会陪你一起玩，有什么需要就找他们，身体不舒服的话也要说，不要忍着，好不好？」这几天通过泡药汤，景筠身体好多了，头也没有再疼过，不过蒙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景筠：「好。」 蒙特把带来的几个口袋放在景筠旁边，一一打开，布莱坐在一旁，他展示给布莱看，分别是食物、玩具和魔法石。 他像一个头一次送孩子远游的家长，方方面面都安排好，还要担心自己哪里有遗漏。不知道的还以为离开得那个是景筠。 「一天而已，」艾诺悄悄跟艾文咬耳朵，「蒙特这也太夸张了吧。」 艾文眼观鼻鼻观心，「有备无患。」 「是这样吗？」艾诺挠了挠头。 蒙特视线突然落到他们身上，目光淡淡，艾诺却后背一凉，还以为他听到自己吐槽了，立马闭嘴立正。 蒙特看他一眼，「好好照顾景筠。」 艾诺：「好的！」 等把所有事情交代完成，天也快要大亮了，赛里斯催促的声音传到蒙特耳畔，他无法再逗留，必须要离开了。 景筠裹着毯子望着他，蒙特摸了摸小鸟的头，「我要走了。」 景筠歪了歪头，头顶自他掌心蹭过，黑髮柔软顺滑，触感和原形时软茸茸的绒毛一样好，「好。」他努力睁开双眼，深棕色瞳孔中隐隐透着红，看起来很像委屈。景筠揉了揉眼睛，一只手抓住蒙特的手指，晃了晃，「记得早一点回来哦。」 第44页 突兀的，蒙特心里凭空生出几分不舍。这种情绪对龙来说很是陌生，从他有记忆以来，还从没有感受过。本以为像他这样没有父母兄弟姐妹、永远独来独往的龙，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这种情绪，没想到如今在一只小鸟身上感觉到了。 胸腔跳动频率有些陌生，蒙特凝视景筠亮晶晶的圆瞳，「不走了」三个字堪堪卡在喉头，接着被咽了下去。他反手握住景筠的手，有点凉，龙的体温将其捂热，他点点头，说：「好。」 龙放开小鸟的手，景筠抬手沖他摆了摆，「再见。」 「晚上见。」蒙特最后看景筠一眼，转身化龙，展翅离去。 小鸟把手放下来，面对蒙特离开的方向，直到龙巨大的身影在天空中化作一个点，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他一动不动，身后三条龙默默交流：「他在看什么？」 艾文猜测：「捨不得蒙特离开？」 艾诺：「那他是在伤心？」 布莱：「不清楚。」 艾诺开始担心：「他在哭吗？」 艾文侧耳听了听，「没有声音。」 「有时候不一定会哭出声啊，」艾诺分析，「他可能太难过了以至于发不出声音。」 他把自己说心疼了，「不行，我要抱抱他。」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景筠身旁，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正要开口安慰，结果向下一看，突然顿住了。 艾文见他表情不对，「怎么了？」 布莱心里也一紧，探头过来，「景筠怎么了？」 艾诺表情古怪，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景筠，一只手轻轻一碰，小鸟就自动倒进了他怀里。他看着景筠紧闭的眼睛，耳边听到均匀的唿吸声，「没事。」 他把景筠抱起来给他们看，声音不由自主降低，「他只是睡着了。」 艾文和布莱：「……」 一更 第26章 短暂失语之后，三条龙达成一致——幸好只是睡着。 艾诺松了口气，庆幸只是睡着，如果是哭了，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哄。 景筠靠着他，唿吸绵长，长发向后滑下，半张脸陷在他衣服里——艾诺本来不习惯穿衣服，但今天为了更方便陪小鸟玩，特地换了身新衣服，这就派上了用场——半张脸露在外面，睫毛纤长，鼻尖小巧挺翘，白皙脸颊微微泛红，粉雕玉砌似的。 艾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哪里抱过这么软的小傢伙，龙天生威力强大，摧毁一座山也不在话下，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是各种坚硬的石块和皮糙肉厚的同族，让他搬石头和打架很简单，只要用力就够了，可让他抱小鸟却很不容易。 景筠的身体实在太小太软，艾诺只觉得怀里多了个软乎乎的小东西，叫他都不敢用力，生怕稍大一点力气就把小鸟给捏坏了。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抱着景筠坐下来，动作笨拙但不失小心地把毯子盖好。小鸟睡得很熟，压根没感觉到自己换了个怀抱，甚至还自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往他怀里钻了钻，脸颊蹭过艾诺的手心，叫龙受宠若惊。 他压低声音，「他蹭我了！」 声音很兴奋，带有十足的炫耀意味，「他的脸好软！」 艾文不甘落后，伸手，「给我抱一下。」 艾诺往旁边一躲，「不给。」他还没抱够呢。 艾文想直接抢，但又怕把景筠弄醒，站在原地纠结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 布莱慢悠悠喝着水，他年纪大了，懒得折腾，虽然也很想抱抱小鸟，但并不打算参与他们两兄弟的斗争，就在一旁静观其变。 艾诺于是更加得意。他一只手托着景筠，小鸟的重量对龙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怀里像托着一团软绵绵的云，艾诺虽然没有抱过云，但现在抱着景筠，心里觉得云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另一只手拢了拢毯子，手背触碰到小鸟的头髮，和皮肤截然不同的触感。 景筠的头髮也与他们不同。龙的头髮大多卷而翘，颜色各异，并且多为短髮，摸起来很硬，而且很多时候都毛毛躁躁。艾诺的头髮尤其乱，艾文常戏称他的头髮为鸟巢，叫他去树下一动不动待一晚，第二天肯定有小鸟在他头顶安家。他们是兄弟，同父同母，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艾诺一把揉乱他的头髮说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接着就是一场习以为常的打斗，用赛里斯的话说叫「菜鸡互啄」，然后被贝瑞安纠正「是菜龙」。这样的场景每几个月都会出现一次，许多龙都已经习惯了。艾诺对自己的捲毛既嫌弃又无奈，其他龙的也和他大差不差，可景筠的不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小鸟的头髮是黑色，这倒有点奇怪，他见过景筠的原形，分明是只白色小鸟，没想到变成人形以后毛色也发生了变化。就像艾诺一样，虽然他和艾文的原形是青色，但变成人形之后头髮就变成了棕色。 蒙特倒是表里如一，龙是黑的，人也是黑的。 而且他们头髮或多或少都带有弧度，弯弯曲曲，艾诺更是深受其害，头髮之所以乱得像鸟窝，跟卷脱不了干系。景筠的头髮却是直的，还很长，粗略估计到小鸟的腰部，披散下来粗看像一块黑色的绸布，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细看又根根分明，触感软且滑，叫龙爱不释手。 「你摸他头髮干什么？」艾文打掉他的手，低声问。 第45页 艾诺嘿嘿一笑，难得被打手也没生气，「好滑，哥你也摸摸。」 平时不管是人形还是原形，都是蒙特抱着景筠，他头一回抱到小鸟，对一切都稀奇得不得了，宛如发现了一座新金山，笑得一脸傻样。艾文十分嫌弃，不想听他的话，但是又抵挡不住诱惑，看着艾诺轻轻撩起的那缕长发，伸手快速且轻柔地摸了一把。 艾诺：「怎么样？软吧？」 艾文捻了捻指尖，「嗯」了一声。 艾诺又转向布莱，「布莱，你要不要摸摸？」 布莱始终笑眯眯的，没有动作，指指景筠，提醒道：「别把小鸟吵醒了。」 艾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兴奋过头了，忙低头看景筠，小鸟在他臂弯动了一下，眉头皱了皱，似乎快要被吵醒。他立刻不敢动了，闭紧嘴巴，两只手老老实实抱好景筠，再不多说一句话。 没一会儿，景筠再度睡熟，不再动作。艾诺这才放心。 他心里有些懊悔，张了张嘴，低头无声对景筠说：「对不起。」差点吵醒你。 太阳慢慢从东边爬升到天空正中，光从金红变为浅金黄色，范围扩大，逐渐笼罩整片大陆。布莱洞口前这片空地平坦宽阔，青草郁郁葱葱，中间夹杂碎花，右侧一棵高大的树，树冠圆而大，枝叶葱茏，宛如一顶巨大的伞盖。树下是一张石桌，旁边摆着四张石凳，还有一个躺椅，眼下山洞的主人坐在躺椅上，四张石凳其中两张上分别坐着艾诺和艾文，仔细一看，艾文的臂弯还躺着一个景筠。 艾诺正在跟他打手势，「说好一次半个小时，你都多久了？现在该我了！」 艾文低头权当看不见，这傢伙自己最开始抱那么久怎么不说？ 艾诺无能狂怒，头髮再次被挠成了鸟窝，「你出尔反尔！」 艾文略略抬眼，眉毛一挑，意思是：那又怎样？ 「你！」艾诺怒气沖沖，勐地站起来举起拳头，可艾文怀里抱着景筠，他又不能对他做什么，站了一会儿，又怒气沖沖地坐了回去。 布莱差点笑出声。 两兄弟之间暗潮汹涌，谁也不肯让步，而出于漩涡中央的景筠却对眼前这一幕一无所知，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他正在做梦。 景筠又梦到了那个场景。 白云漫天，烟雾缭绕，云雾掩映间露出一个翘起的金色的尖尖角，似乎是一座房屋的顶。他隐约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在他印象里，莱特岛上没有这种地方。 梦里只有一点力气，他看不到自己目前的形态，也无法完全操控自己的身体，拼尽全力也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走了好久，景筠也只离那里稍微近了一点，透过洁白的云，他看到尖角连接部分，果然是一个房顶。 随着他靠近，耳边逐渐传来乐声，像是某种弦乐，悠扬悦耳，听起来分外熟悉。景筠向四周张望，并没有发现声音来源，乐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响彻云霄。 景筠的思绪被这声音带走，他觉得身体忽然变得轻盈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托着他，让他飞了起来。可他明明还不会飞。他试着抬脚，每一脚都像是踩在云上，没有实体，没有重量，轻飘飘如风一般。 他抬起手，手变成了翅膀，轻轻一挥，竟然自动飞了起来。 景筠惊讶地睁大眼睛，从左边翅膀看到右边翅膀，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飞翔的感觉很好。他以前在蒙特手心里的时候就这样觉得，龙的翅膀遮天蔽日，扇动时掀起风浪，凌空起飞，整个岛尽收眼底，全都在他身下。小鸟很喜欢这种感觉， 但他没学过飞行，所以只能藉助蒙特的力量才能感受。而现在，他居然能自己飞了。 小鸟扇了扇翅膀，迎面而来一阵微风，他闭上眼睛，认真感受第一次独立飞行。 乐声仍在持续，小鸟逐渐找到节奏，翅膀伴着旋律翩然飞行，六条尾巴迎风飘扬。 正当他尽情享受飞翔的时候，音乐声中突然夹杂了一些别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人声。 景筠睁开双眼，扇动翅膀的速度不自觉放慢，心里产生一种预感。他歪了歪头，抬头看向上空，头顶蓝天白云清新如旧，脚下流云翻滚，酿成云海，而他停下立在正中，竟然没有掉下去，冥冥之中，一道力量从下方悄悄托住了他。 那声音缓慢，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景筠侧耳去听，剥开悠扬乐声，只听见一个女声，音调温柔，语速很慢，「……景……筠……」 是他的名字？ 剎那间天地静止，周遭所有景物都停滞下来，那音乐也停了，整片空间静悄悄的，只剩下景筠自己。 「小筠……」那突如其来的声音仍在持续，透过桎梏，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景筠心跳不自觉加快，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他从未听过这个声音，却觉得这声音格外熟稔，仿佛出生之前就已经听过了千万遍。 眼前渐渐泛起白光，一阵不属于这里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在争吵，一个说「到时间了」，一个说「小声点你要把他吵醒了」。景筠捂着耳朵，眼神迷茫又暗含期待，那声音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再次响起，「……好好的……你要，保护好自己……」 画面变得模煳，飞快变换，白光逐渐刺眼，景筠受不了强光刺激，皱眉闭上眼睛，忽然感到一阵风从脸侧经过，又轻又柔，像极了温柔的抚摸。 第46页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却徒劳地握住了一捧空气。 争吵声愈发清晰，白光散尽，景筠睁开眼，入目是一顶巨大的树冠，阳光从树叶缝隙洒落，斑斑点点光芒，细碎如烟尘，有一处枝叶缝隙较大，一束光突破重围，连成直线照下来。 他怔怔望着那束光，伸出手，光照在他小小的手心，一阵风拂过，带下一片嫩叶，恰好落进他手里。 景筠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突然从他眼角滑落。 二更 第27章 艾诺第一个发现景筠睁眼，立刻宣布：「小鸟醒了！」 艾文和布莱听见立刻看过去，却不期然看到那滴自景筠眼角滑落的泪，几条龙立刻慌了神，「怎么哭了？！」 艾诺也懵了，「哭了？！」 他立马低头，那滴眼泪正好滴到他手上，凉凉的，只有一点点，落到高热的龙皮肤上立刻蒸发干净，却叫龙大惊失色，「真的哭了！」 「怎么回事？」他顿时手足无措，两条手臂僵得像石头，「我太用力了吗？」他才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把景筠从艾文手里抢过来，没想到还没抱一会儿呢，小鸟就哭了。 是他手太重没注意伤到小鸟了？ 艾诺傻眼，连带着说话也结巴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对不起小鸟，你哪，哪里疼？」 艾文脸也沉下来，把景筠从他怀里抱走，动作放得很轻。这次艾诺没有阻拦，他已经不敢动了。 艾文轻轻抹去景筠眼角湿痕，「景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他斜了艾诺一眼，意有所指道，「谁把你弄疼的，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 艾诺理亏，也没有回嘴，垂头丧气的，再不敢伸手抢夺。 听到艾文的话，景筠这才回过神。他理解了一下艾文话里的意思，慢吞吞地摇摇头，「不疼。」 「不疼？」 景筠点头，「不疼。」只是有一点点难过，因为梦里那个声音。 小鸟眼睛有点红，半垂着头，看起来像是被欺负了一样。可他偏偏说不疼。艾文摸摸他的头髮，「没关系，你可以说，不用怕。」他挡住艾诺的视线，「不会有龙敢欺负你。」 景筠还是否认。 艾文有些束手无策。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过头，是布莱。 布莱依然是那副和蔼的样子，对艾文说：「让我来吧。」 他年长，总是更值得信赖的那个。 艾文：「好。」 布莱朝景筠伸出手，「小鸟，到我这儿来。」 景筠抬头，看见是他，小鸟对布莱很熟悉，蒙特经常带他来找布莱，对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会给他很多小零食，还会带他一起玩，景筠很喜欢这位龙爷爷。于是很自然地前倾身体被他抱了过去。 「小鸟，」布莱把他从毯子里解放出来，碰了碰景筠不知是因睡眠还是哭泣而变得红扑扑的脸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景筠还小，不会说谎，也从来没想过说谎，被他一问，嘴角自动下撇，声音难过道：「我做了一个梦。」 布莱：「梦让你难过了吗？」 景筠点点头。 「那能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 景筠：「可以。」 他向布莱描述梦里的场景，云、雾都是常见景象，不足为奇，布莱耐心听着。小鸟说到自己飞了起来，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学着梦里的样子张开双臂演示飞行。布莱露出笑容，微笑着点点头，「小鸟很厉害。」 但接下来就是那个声音。小鸟眼里的光消失了，布莱能感觉到他一下子变得难过起来，仿佛失去了什么。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什么。 景筠眼睛里是真实的迷茫和委屈，「……我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可她一叫我的名字，我就觉得好难过。」 他按了按心口，「这里，很难过。」 说着，他抬眸看向天空，接着收回视线，眼里不知何时又蓄起一些泪，眼底很亮，眼神却很黯淡。 传承记忆。 和蒙特一样，布莱也想到了这一点。走之前蒙特曾跟他提起过小鸟前几天那次突然发作的头疼，嘱咐他要好好照顾景筠，提到一点关于传承记忆的事，只是也说了目前还处于刚刚萌芽阶段，并没有恢復。他没有说景筠梦中醒来还会因为记忆落泪，要么是忘了，要么是蒙特自己也不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布莱更偏向于后者。 记忆復甦的确会引起一定的情绪波动，小鸟没经歷过什么事，心性又单纯，被影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布莱已经忘记自己当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活了太久，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煳，一些不太重要的细枝末节早已被捨弃，留下的只有本能和重要回忆。 他抱着景筠，轻轻拍抚小鸟背部，语气温和，「景筠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 景筠：「嗯。」 骗小鸟这只是一场梦可以很快解决当下的局面，但布莱却不愿意这么做，他不想轻易煳弄过去，叫小鸟云里雾里，甚至怀疑自己。 「可能因为，那是你的记忆。」 「记忆？」 「对。」布莱说，「每只小凤凰出生的时候都会继承上一代的记忆，一代一代流传下来。这些记忆原本被封存在你的脑海里，随着你渐渐长大，封印会慢慢解除，你也就能想起来了。」 第47页 那股想要流泪的冲动过去，景筠思绪被带走，摸了摸自己的头，「在这里？」 布莱：「是的。」 景筠似懂非懂，闭眼感受了一下，接着睁开，「我找不到。」 注意力被吸引，他看起来没有那么伤心了，布莱暗自松了口气，笑着说：「记忆没有形状，是找不到的，它们在这里，」他点了点景筠额头，「看不到也摸不到。」 「你之所以知道自己是一只凤凰，就是它告诉你的。」 景筠刚出壳那会儿变成人形告诉蒙特自己是凤凰，事实上，当时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凤凰究竟是什么。他只是知道而已。这仿佛是一种本能，烙印在每一只凤凰的骨血当中，叫他们生来就知道自己是谁，再用接下来的时光去发现自己是谁。 是这样吗？听了布莱的话，景筠陷入沉思，他认真思索自己脑海中对种族的印象，却发现只有一片空白。 「好像，是这样诶。」景筠边想边说。 他又问：「那我听到的会是谁的声音呢？她叫了我的名字，她认识我。但我不认识她。」 「谁都有可能。」布莱回答：「你的记忆包含了几乎在你之前所有凤凰的记忆，他们都有可能。不过如果这样说，最有可能的只有一个。」 「谁？」 「你的妈妈。」 「妈妈……」景筠重复这个词语，他第一次接触这个词彙，读起来很陌生，可当他在喉间过了一遍以后，胸腔里刚被压下去的情绪差点又要冒出头。 「……小筠」 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声音，景筠鼻尖一酸，头部出现针刺一样的痛感。 妈妈。他重复这两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从舌尖始到心中停，贯穿全身。 「她认识我？」 「不止认识，」布莱说，「你是她最重要的小鸟。」 最重要的……无限好文，尽在gzh-兰花草推文 景筠攥紧衣角，茫然无措道：「可我不认得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觉得「不认得」她好像是一件很不好的事。不应该这样。 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以后就认得了，等你的记忆恢復，就能想起来了。」 景筠有些急，「那要怎样才能想起来呢？」 「慢慢来，别急。」 梦境带来的情绪来得汹涌，去得却有些慢。布莱和艾文艾诺两兄弟三条龙一起绞尽脑汁，认认真真哄了大半天，小鸟的心情才堪堪好转过来。 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伤心的时候眼神黯淡没有光采，连最爱的蜂蜜牛奶也不想喝，抱着膝盖坐在布莱腿上，虽然依旧很有礼貌，有问必答，但仔细听却能从声音里捕捉到哽咽。 龙对亲情感受很浅，他们大多採取放养模式。布莱的父母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让他出去独自生活，很少跟他见面，相遇时如同最普通的朋友，打个招唿，确认一下近况，随后就会分开。艾文和艾诺是同胞兄弟，他们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布莱稍微长一点，前些年才正式从父母的山洞里独立出来，即便如此，他们和父母的关系也谈不上多亲密。 但不同的是，即使他们关系一般，至少一直在彼此身边。 可景筠没有。 他从出壳以来就在异界，没有同族，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父母。如果不是被蒙特机缘巧合捡到，他现在可能就只有自己。 他被动地失去了拥有父母的资格，甚至不知道「妈妈」是什么，这对小鸟来说着实不太公平。 所以，难过也很正常。 龙们使劲浑身解数，耐心地哄着小鸟，布莱拿出珍藏的绘本——用金子、贝壳、宝石做成的，上面记载了一些有趣的故事，他一一讲给景筠听。 艾文则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他擅长编织物品，用金线为景筠编了一只小鸟，大小和景筠原形差不多，眼睛处镶嵌两颗红宝石，翎羽和尾巴颇费了他一番功夫才编好，但当看到景筠亮起的眼睛，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剩下艾诺，他既不会声情并茂地讲故事，也不会做细緻手工活，唯一擅长的就是吃喝，所以他给景筠带了烤肉、面包和一小壶果酒。 他知道小鸟喜欢甜甜的味道。这果酒是他珍藏了许久，自己都捨不得喝的，味道酸酸甜甜，比那些果汁啊牛奶啊蜂蜜水之类的好喝多了，也就是给景筠他才愿意拿出来，换做艾文，他连闻都不给闻。 艾诺藏得很严，连艾文都不知道他还带了这个。趁其他两条龙不注意，他背过身，给景筠倒了一小口，「尝尝。」 闻起来有点甜，是景筠喜欢的味道，他现在心情好了很多，对艾诺礼貌地说谢谢。 艾诺摆摆手，心里很得意，「不用谢不用谢，快尝尝。」 景筠便低头抿了一口，口感清新甘甜，回味无穷。他眼睛顿时亮了亮，「好喝。」 艾诺嘴角上扬，「好喝吧。」他又给景筠倒了一口，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还多着呢。」 景筠脸颊微红，捧着自己的杯子小口啜饮，笑眯眯地点点头。 一龙一鸟，一个敢喂，一个敢喝，不知不觉好几口下肚。 等到蒙特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一只红扑扑的小鸟。 醉鸟（？） 第28章 艾诺也不是真傻，当他发现景筠脸越来越红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停止给小鸟倒果酒，并且试图把景筠手里的杯子拿走。 第48页 但景筠很喜欢喝，抱着杯子不松手，感觉到他想抢，下意识嘴角下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艾诺身为一条龙，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可唯独怕了景筠的眼泪。这可是他们哄了好半天才哄好的小鸟，万一再惹哭了就又要重来一次，把眼睛哭坏了可怎么办。 他力气又大，小鸟这么小，如果硬抢的话不可能抢不过来，但与此同时，也可能会伤到景筠。艾诺捨不得。 就这么犹豫片刻，他没敢用力，一时失察，最后一小杯果酒就被小鸟飞快喝了下去。剩下一个空杯子，景筠大方地递给他，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另一只手里的酒壶，「还有……」 意思是还要再喝。 艾诺不敢给了。 他给景筠倒了一杯蜂蜜水，「景筠乖，喝这个，也是甜甜的，一样好喝。」 景筠尝了一口，「不是。」不是这个。 他指着艾诺那只手，口齿清楚道：「要喝那个。」 醉是醉了，但思维意外很清晰，不好煳弄。但即便如此，艾诺也不能给他。 他把果酒藏起来，一摊手，「没有了。」 「有。」景筠说。他指指艾诺的口袋，一脸你骗不了我的表情，「在那里。」他看见了。 艾诺：「……」 察觉到这边情况不对，艾文和布莱看过来，「怎么了？」 活动了一天，布莱已经有些累了，他没有动，只是关切地望着这边，叫艾文过去瞧瞧。 艾文走过来，还没仔细看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脸色变了变，问艾诺：「你喝酒了？」 艾诺讪笑：「没，没有。」 那哪儿来的酒味？艾文皱眉，忽然注意到景筠红得不太正常的脸颊，小鸟攥着艾诺的两根手指，似乎正索要着什么。 艾文想说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但随即感觉不对劲，一个猜测浮现在脑海中，「艾诺，你给他喝了酒？」 「……」艾诺后退一步，笑容僵在脸上，「我，我是想哄他开心……」 「他不是喜欢喝甜的吗，我就，就，」艾诺支支吾吾道，「刚好那酒是甜的，他没喝过，我想着给他尝尝……」 艾文揪着他的领子，刚想一拳打过去让他长长记性，余光瞥见景筠正看着他们，目光好奇。他深深吸气，把拳头放下来，咬牙问：「你给他喝了多少？」 「不多不多，就一点点。」 艾诺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圆圈，「大概这么多。」 龙胃口大，小鸟却很小，他当然不可能按照自己的食量给景筠倒，每次也就几滴的量，总共加在一起还不够龙一口。 不算多。艾文稍稍放了点心，「是什么酒？」 艾诺把酒壶拿出来，「果酒，几乎没有度数，那个老闆当时告诉我小孩也可以喝，我才给他喝的。」 这种酒度数不高，味道很甜，一般就是酿来喝着玩的，艾诺自己一连喝好几罐都没事。也是因为他尝过，所以才敢拿出来给景筠喝。 艾文眉毛一挑，眼神冰冷：「他说可以就可以？他说让你去给人鱼当坐骑你也去？」 艾诺下意识反驳：「当然不去！」 说完意识到不对，立马低头，「我错了。」 艾文无话可说。他松开艾诺，摸了摸景筠的头和脸颊，随后俯身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鸟慢半拍摇了摇头，如实道：「没有。」 「头疼吗？」 「不疼。」 他乖乖坐在石桌上任由艾文检查，等检查完了，确定没有任何不适，艾文这才放心站直身体。 结果他一站起来，景筠以为没事了，转头又去找艾诺要果酒喝。 「还要喝。」他顶着红扑扑的脸对艾诺说。 小鸟人形状态瞳孔是深色，眼珠大而圆润，棕白分明，水汪汪亮晶晶的，专心致志看向一个人时格外清亮，向上看的角度叫人无法拒绝，龙当然也没有办法。 艾诺被他看得差点动摇，结果侧面眼神跟刀子一样射过来。 艾文冷冷盯着艾诺，大有他一拿出来就立刻把他的手砍掉的架势。 艾诺：「……」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艾诺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翅膀扇动声，频率听起来还很熟悉。 景筠还在握着他的手指要酒喝，手臂一晃一晃，丝毫不知道目前的危险状况。 艾诺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腿都快要站不住了，很想拔腿就跑，但又被景筠的一只手拉住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听着身后声音越来越近。他看一眼艾文，想要他帮自己一把，但后者一脸幸灾乐祸，显然并不打算管他。连布莱也是一样。 艾诺感觉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停止，降落，变回人形。凭藉良好的听力，他准确判断出来蒙特落地后的一切动作，身体也随之越发僵硬。 「景筠」 还没有走到，蒙特的声音就传来。 艾诺抖了抖，又一次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艾文，后者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甚至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出位置。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声音还很熟悉，景筠总算不再向艾诺索要果酒，而是侧身循声望去。看见蒙特，他眨了眨眼睛，认出对方身影那一刻，目光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欢喜。他松开艾诺的手，连刚才很想喝的好喝的都不要了，张开手臂，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高兴道：「蒙特！」 第49页 他向前迈出一步，掌握不好平衡，身体不自觉向一旁歪，偏偏自己还没有察觉，眼看就要从桌子上摔下去。艾诺刚要动作，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一道黑影闪过，蒙特迅速来到桌前，将差点摔倒的小鸟稳稳接到了怀里。 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事情，景筠却一点也不害怕，他像是早知道结局，不惊唿也没落泪，结结实实搂着蒙特的脖子，将热乎乎的脸颊贴在龙微凉的耳朵上，声音像灌满了蜂蜜，甜丝丝的，「你回来啦！」 蒙特点点头，「嗯，回来了。」 景筠蹭了蹭他的侧脸，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思念，「我好想你呀！」 蒙特摸摸他的后脑，「我也很想你。」 他身上还带着龙焰的味道，衣角处有不易察觉的几处烧焦痕迹，有些凌乱，有些不整洁，这不符合他一向的作风，若是以前，他绝不会叫别人看见自己这幅狼狈模样，至少会回去先换一身衣服洗个澡再出现在其他龙面前。 可现在他却仿佛没注意到这些。 他很想念他的小鸟，尽管只分别了不到一天。以至于连狼狈都无所谓，只想赶着来见他。而一将小鸟抱在怀里，一整天奔波的辛苦瞬间便消失了。被滚烫战意烧灼沸腾的大脑顷刻间得到了安宁，如同一场春雨降落于烧焦的土地上，深埋于地下的种子破壳而出，开始试探着伸出根须。 蒙特搂紧景筠，唿吸渐渐平稳。 直到这时，他才闻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像是酒味。 而且是从景筠身上散发出来的。 蒙特有些疑惑地松开景筠，叫小鸟靠在自己手臂上，这才注意到景筠的脸颊红得不太正常。 眼神也是，懵懵的，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反应会比平时慢上那么半拍，眼珠跟着他的手指动来动去，末了忽然伸手抓住那根手指，语气兇巴巴的，「不许动！」 蒙特依言不动了，任他就这样抓着自己，景筠没一会儿又把他的手拿来当玩具玩，捏来捏去，玩得不亦乐乎，似醉非醉。 蒙特没反应，艾诺也不知道他是发没发现，想趁他不注意赶紧熘走，刚走一步，蒙特就看了过来，用眼神将他定在了原地。 「多谢，」蒙特说，「今天照顾景筠，辛苦了。」 布莱和艾文纷纷说不用谢，照顾景筠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能陪小鸟玩一整天反而是他们的荣幸。 他们态度坦然，丝毫不慌。蒙特便将他们排除了。 剩下艾诺。 蒙特目光落到他身上，后者反射性站得笔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也不辛苦，小鸟那么可爱，一点也不难照顾。」 这次蒙特没有点点头过去，而是打量他一番，视线落在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一点瓶口从另一边露了出来。 蒙特面无表情地说：「所以你就能骗他喝酒了吗？」 艾诺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边退边疯狂摆手，「我没有骗！他不开心，所以我把果酒拿出来哄他开心而已，我不是故意要灌他酒的！真不是故意的！」 蒙特听到重点，「他不开心？」 他回头看向景筠，小鸟觉得站着太累，已经换成坐姿，坐在石桌上抱着他的手臂，开开心心地数他的手指，一根手指数三遍，给龙一只手数出了十五根手指，数到最后自己把自己数晕了，皱眉望了会儿，一头撞上他手心。 没有撞疼，还撞笑了。 看不出一点不开心的模样。 但艾诺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蒙特沉声问：「怎么回事？」 晚好 第29章 「他做了一个梦……」 艾诺把下午发生的事给蒙特复述了一遍，布莱与艾文在一旁加以补充，三龙很快就把「景筠不开心」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 听到小鸟从梦中醒来以后突然流泪，蒙特心紧了紧，视线回到景筠脸上，仔细观察，发现了眼角残留的一丝泪痕。 他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问：「然后呢？所以你就餵他喝酒？」 艾诺露出心虚表情，往艾文身后躲了躲，「不是。」 蒙特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等他解释。 艾文把自己的衣角从他手里抽走，往旁边让出位置，叫他无处可藏，艾诺背地里朝艾文竖了个中指，余光看到景筠，又立刻收了回去。 这下没法儿躲了。 他一向喜欢横冲直撞，有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却难得变得吞吞吐吐。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我想让他高兴。」 蒙特说：「你觉得酒能让他高兴？」 「果酒，」艾诺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对身体没有伤害，我问过了。」 「他喝了多少？」 「一点点。」艾诺仍然像跟艾文描述时一样，用手势比了一下，「大概就这么多。」 蒙特看向布莱，他并不完全信任艾诺，当布莱也点头表示没错以后，他才放下心来。 「景筠，」蒙特低头问小鸟，「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不舒服？」小鸟重复他的话，眼神懵懂，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蒙特放慢语速，说：「头疼不疼？肚子疼不疼？」 景筠跟着他的话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又摸了摸肚子，摇头说：「不疼。」 第50页 艾诺一直提着一口气，竖起耳朵，直到听到景筠说不疼之后才放下心来。他偷偷瞥景筠一眼，小鸟抱着蒙特手臂，脸颊还是红的，注意到他的眼神，看过来，给了他一个微笑。 还好没事。迟来的懊悔袭上心头，艾诺回想起景筠刚醒过来时默默流泪的模样，小鸟哭的时候没有声音，两滴眼泪一前一后掉落下来，落到他手上凉凉的，却意外灼热。他后知后觉，如果那酒真的对景筠身体有害，让小鸟身体不舒服了，恐怕那些刚收回去的眼泪便又会冒出来。 他明明是想哄景筠开心的，怎么差一点叫他又哭了？实在是混蛋。 景筠看起来没什么事，蒙特让布莱给他看了一下，身体状况很好，几口果酒没有影响太多。 「不要再有下次。」蒙特最后说。 艾诺怎么还敢有下次，这一次教训就已经够严重了，虽然没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心理上的担惊受怕也是伤害。他差点儿就让景筠出事了。艾诺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他又向景筠道歉，「对不起小鸟，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喝酒了。」说完还鞠了个躬，显得很诚恳。 小鸟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大脑晕乎乎的，感觉桌子很软，仿佛坐在梦里的云上，只能抓紧蒙特，不然就要被云带到其他地方去。他抱紧蒙特手臂，转头听到声音，辨认出是艾诺在跟自己说话，他记得这条龙。 方才被打断的记忆被唤醒，景筠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要喝。」 艾诺：「……」 他小心地看了眼蒙特，后者眼神平静，可他不知道为何，就是从中看出了几分威胁意味，心里抖了抖，快速摇头：「不行，不可以喝。」 景筠鲜少被拒绝，更不用说还是多次，先是怔了怔，仍然坚持伸手：「可以。」 艾诺咽了口唾沫，坚定拒绝：「不可以。」 小鸟皱了皱眉，重申：「可以！」语气已经带上了重音。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生气了。意识到这点，艾诺看向蒙特，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后者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走。 景筠还在看着他，眼里有期待有不理解，艾诺不敢再看下去，怕自己再看两眼就忍不住直接松口把酒送过去了，于是赶紧开熘，「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再见！」 他飞快张开翅膀，一熘烟飞远了，在遥远的天边化作一个小点。艾文看了两眼，没有去追。 景筠维持着伸手的动作，等他走后，慢半拍反应过来，「再见？」 「他有事要做，先回家了，」蒙特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道，「等明天我们再找他要好不好？」 景筠「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说：「那好吧。」 蒙特握住景筠的手收回去，端起一杯蜂蜜水，往里面挤了点果汁，「今天就先喝这个。」 小鸟尝了一口，加上果香的蜂蜜水总算贴合了果酒的味道，他不再那么排斥，一口气把水给喝光了。 蒙特擦了擦他嘴角，眼中滑过一抹笑意。 龙外放的气势一点一点收敛起来，不经意回想起广场上那一幕幕——血和火焰在瞳孔中翻滚，耳边间或夹杂唿救声和惨叫声，碎裂的水晶球中倒映出几张扭曲的脸。 人类贪婪，自大，竟妄想用区区魔法窥探龙的所在。那巫师不知道从哪本残书破卷中了解到龙的血肉和鳞片能够使人长生，还叫他阴差阳错找到了辨认龙的方法。上次他与景筠踏足王城时就被察觉了踪迹。 巫师在广场上画了个魔法阵，企图捕获龙。 可他的魔法书大约是次品，没有告诉他，龙对这些魔法免疫，除了传送阵，其他魔法在龙身上都不起作用，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法力微弱的老巫师，那点从魔法石里汲取的能量还不够景筠变一次人形用的，又怎么可能困得住龙呢？ 而且那魔法阵还需要付出代价，需要以数百名普通人类的血方可开启。龙虽然看不起人类，觉得人类弱小无能，但却从未想过仗着自己强大无缘无故伤害他们。 有的时候，人类自己对同类下手才最残忍。 龙总算知道他那黑透了的灵魂颜色是怎么来得了。 鲜红的血液流入花纹繁复的魔法阵，原本蓝色的光逐渐变得诡异，蒙特和赛里斯身处人群中间，听到耳边嘈杂的惊唿声和痛哭声。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一向信任敬仰的巫师大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以他们的生命为代价，只为满足自己的欲望。 龙只觉得无聊且吵闹。蒙特环顾人群，赛里斯问他要不要出手。 人类开始不顾一切往前沖，试图拉回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龙被挤来挤去，眼神不善地眯起，忽然觉得有一束光打在了自己身上。 越过重重人潮，蒙特看向阵的中心，身着白袍满头银髮的巫师就坐在阵后，中间是为他们留的巨大陷阱。 太吵了，也很乱。对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说明就算这次不成功，也还是会有下次。普通人对上巫师压根没有胜算，百人復百人，整座王城要不了多久就会变为一座空城。这原本和龙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大可以转身就走，叫巫师的如意算盘落空，至于那些普通人，龙没有义务管他们。 但景筠刚刚说过喜欢这里。下次还想再来。小鸟最心软，如果这里变成一座空城的话，他会很难过。 第51页 赛里斯又问了一遍。 蒙特活动了一下手腕，面无表情地说：「走。」 两条龙一前一后飞展开翅膀，蒙特率先吐出一口龙焰，随后翅膀一扇，将近半数的人给扇到了后方。赛里斯有样学样，把另一半的人也给扇到了一边。 魔法阵失去血液补充，渐渐停止运转。巫师却并不生气，也没有叫侍卫继续抓人。他浑浊的眼睛里迸现精光，目光贪婪地望着两条盘旋在空中的龙，兴奋到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真的……龙，来了，是龙！」 他顾不得其他，对侍卫说：「给我抓住它们，一个也不许跑！」 龙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嗤笑，人类当真是自不量力。 赛里斯随手抓起一群侍卫，飞到房顶的高度，再往下一扔，他们就立刻失去战斗力，变成了横七竖八的废人。 惨叫声不绝于耳。 蒙特又一口龙焰喷出去，直冲着巫师而去。炽热火焰裹挟汹涌热浪扑面而来，威力巨大，龙吼声响彻云霄。直到这时，巫师才意识到龙的力量有多么恐怖，他又有多么自不量力。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滚烫的火焰将他团团裹住，他挣扎了几下，便倒了下去。 赛里斯爱玩，熘着那群侍卫在广场上转了好几圈，才大发慈悲一翅膀把他们掀晕了过去。 空气中的烧焦味道混着血腥味，极大地刺激着龙体内的暴虐分子，蒙特唿吸情不自禁加快，破坏欲席捲而来，他双目逐渐变得赤红，一脚踩塌了广场上为巫师筑起的高台。 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一颗魔法石咕噜噜滚了出来，映入眼帘，白色，有点圆，很像景筠抱过的那颗。 小鸟…… 景筠…… 如同有一抹清凉水滴点在眉间，蒙特头脑剎那间清明起来，眼中红光褪去，他收回即将踏向人类住宅的脚步，并一把把赛里斯拽了回来。 「够了。」他一掌拍向赛里斯脑门，「我们该走了。」 蒙特找到巫师的水晶球，轻而易举地毁掉。他原本还想再买些魔法石带回去，可王城乱得不成样子，人们在广场上寻找亲人，照顾伤者倖存者，店铺一家也没有开，什么都没得买。只好空手回去。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见到景筠。 景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歪头看看他，抬起他的手，把下巴搁在他手心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问他怎么了。 这样满心信赖且放松的神态，叫龙情绪不知不觉松了松。 「没事。」他说。 掌心托着小鸟，触感滑而软，蒙特下意识挠了挠小鸟下巴，力道适中，让小鸟觉得很舒服。景筠半眯起眼睛，从鼻腔里发出轻哼。明明是只小鸟，现在这样却像极了猫。 景筠将半边脸贴在他手心里，眯着眯着，眼看就快要睡着了。 蒙特把他抱起来，对布莱和艾文说：「我带他回去休息。」 「好。」 我是一只不小心流落界的凤凰，现在急需魔法石打开传送阵才能回家，v我50，等我回来以后可以送你一根羽毛。最多十位，过时不候。（因为目前只掉了十根羽毛，拔毛好疼qvq） 第30章 酒大约也有一定的助眠功效。蒙特把景筠带回去，半路上小鸟就撑不住变回了原型，在龙掌心里蜷缩成小小一团，翅膀盖住脑袋，睡得没心没肺。 蒙特把他放回小窝，他自动往里滚，保持团成一团的姿势，只是把翅膀挪开了，露出半圆侧脸和尖尖的喙。 龙伸手捏了捏他的喙，小鸟似有所觉，本能张开嘴去咬。蒙特不躲不避，小鸟便咬住了他的指尖，尖尖的喙叼着他的手指，力道自以为很重，但对于龙来说相当于没有。 景筠在睡梦中也感觉到龙的皮肤太硬，不管怎么使劲都咬不动，反倒像把龙的手指当成了磨牙棒。他迷迷煳煳地想，这是什么？好讨厌啊。 小鸟泄愤似的，边啃边发出模煳的「啾」声，细听还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眼看他眼睛动了动，快要被吵醒，龙故技重施，挠了挠他的下巴，叫小鸟放松下来，他趁机收回指尖。 烦人的东西终于走了，小鸟无意识松了口气，闭着眼睛，声音很轻：「啾……」 蒙特摸摸他的脑袋，「睡吧。」 景筠蹭了蹭他的小枕头，再次睡熟了过去。 * 「我就说他肯定是个坏蛋。」赛里斯一口咬掉半个鸡腿，嘴里模煳不清地说，「灵魂黑得跟炭一样，绝对不可能是好人。」 他语调抑扬顿挫，表情也很生动，看起来很有趣。 景筠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坐在蒙特怀里一边吃鸡翅，一边学他说话，口齿不清附和道：「坏蛋……不是好人。」 他昨天喝了酒，从傍晚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起床时头还懵懵的，也不想吃东西，蒙特给他煮了杯牛奶，加上蜂蜜和洗干净的草莓、葡萄，充当早餐。吃完又带他出去飞了一圈，吹吹风，草地上散了会儿步，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身体清醒，食慾也姗姗来迟。 景筠变成人形，看到树上的果子，想直接爬上去摘来吃——蒙特给他吃过这种果子，他挺喜欢，于是记住了这种果子的外表——不过龙当时是直接伸手摘下来，轮到他时，身高限制了小鸟的发挥，他还太小，又不会飞，想摘就只能爬上去。 第52页 蒙特想帮他，他摆了摆手，不让龙靠近，想要自己来。 没办法，龙只能亦步亦趋跟着他，伸手在他脚下，时刻准备接住他。 好在这棵树本身很矮，树干粗壮且粗糙，长得歪歪扭扭，景筠戴着手套，颇费了一番力气，但好歹算是爬上去了。 第一次爬树成功，小鸟坐在树杈之间，先平復了一下唿吸，然后伸手摘了两颗果子，一手一个，高兴地朝蒙特晃晃，「摘到了！」 蒙特点点头，「很棒。」 两只手被占满了，下去时自然没法儿再自己走，景筠往下看了看，张开双臂，「蒙特——」 龙会意，上前把他从树上「解救」下来。 小鸟很大方地把一颗果子分给蒙特，「给你吃。」 蒙特：「谢谢。」 景筠脸颊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小的骄傲，「不用客气。」 在这之后，蒙特原本打算带他去打猎吃午饭，途中经过贝瑞安和赛里斯的山洞，被后者叫住，强行留下来吃午饭。 贝瑞安用做好的食物「诱惑」小鸟，景筠先点了头，蒙特自然无法不同意。 于是三龙一鸟再次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景筠的确饿了，坐下来就开始吃。蒙特和贝瑞安、塞里斯倒没急着吃东西。他原本打算下午来找他们復盘昨天的事，现在刚好遇到，也就趁此机会顺便了结。 他们聊的话题小鸟不见得能听懂，但话总是能听懂的。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吃。同样是一心二用，蒙特边聊边为他分食物，而他则边吃边听，偶尔插两句话。 贝瑞安原本很严肃，听到他的声音就破功了，笑得差点呛到，伸手轻轻捏一捏景筠的脸，「怎么这么可爱啊小鸟。」 小鸟皮肤软而嫩，像水，是和龙完全不同的触感，摸起来很舒服，龙都很喜欢有事没事捏捏他的脸。而景筠对善意恶意的感觉很敏锐，龙们喜欢他，他能够感觉得到。他们不会伤害自已，所以小鸟对他们的触碰也不排斥。他们不会用多大力气，只是轻轻的，像用手推开水面那样挨一下他的脸颊，默认那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小鸟对此习以为常，扬起那半边脸任由她捏， 贝瑞安笑着说：「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小鸟？」 景筠歪着脑袋看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口齿清晰道：「坏人。」 贝瑞安想考考他：「哪个坏人？」 景筠停顿一下，想了想，用手在头上比划头冠的形状，然后两只手指尖合拢，中间分开，形成一个圆形，「那个人类。」他那天也看到了那个巫师，不知道怎么称唿，但能明显感觉到那个人类身上携带的恶意，因此记住了他的特徵。 巫师那天头上戴了一顶稍小的王冠，面前放着水晶球，他记得很清楚。 龙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记得，不禁露出惊讶表情。贝瑞安用眼神询问赛里斯，「是吗？」 赛里斯也挺惊讶，点头说：「是的。」 景筠比划结束之后把手放下来，扬起头，目光里隐隐含着一丝期待。 贝瑞安还在诧异，没看懂他的表情。蒙特说：「就是他，景筠很棒，竟然记住了。」 他天生表情少，声线也不多，声音做不到声情并茂，尽管已经努力想给声音里增添惊喜感，自以为效果不错，但听起来还是既冷又硬，完全不像是夸奖，反而像在讨债。 好在景筠不嫌弃。 得到夸奖的小鸟开心地眯起眼睛，不自觉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贝瑞安这次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还以为他是太饿，忙把食物往他面前推了推，「没事，慢点吃，这儿还有。」 她收回手，景筠觉得她捏够了，也不再往前倾，向后靠上蒙特胸膛。 蒙特说：「来。」 景筠便张口吃下他剔好刺的鱼肉。配合很是默契。 叫赛里斯看得都有点儿羡慕。他也夹了块儿鱼肉递过来，「小鸟，来，尝尝这个。」 景筠自然不会拒绝，「好。」 他张口去吃，结果还没吃到，鱼肉中途被蒙特截了下来。 赛里斯瞪眼：「你什么意思？只许你餵不许我餵？」 蒙特：「景筠不会吃鱼」 赛里斯：「？」他觉得蒙特是拿他当傻子，一脸「你在耍我？」的表情，「你刚才餵的不是鱼吗？」 蒙特补充：「他不会剔刺。」 龙说着，看了一眼他递来的鱼肉，几根尖锐的透明刺明晃晃亮出来，不难想像如果小鸟吃下去之后会怎么样。 赛里斯顺着蒙特的视线看过去，几根鱼刺张牙舞爪地宣扬着存在感，「……」 他难得有点心虚，「忘了。」他悻悻缩回去，「我现在剔。」 他笨拙地把鱼刺挑出来，剩下的鱼肉装进碟子里，送到景筠面前。由于不熟练，鱼肉卖相多少有些差，看得蒙特直皱眉，很想让他拿回去自己吃。 不过景筠不嫌弃，很给面子埋头吃得干干净净。蒙特也只好忍耐下来。 赛里斯很高兴，空了的碟底给他带来了极大动力，他立马要继续挑，「小鸟还要不要吃？」 没想到景筠摇摇头，「不吃了。」 赛里斯动作一顿，「怎么不吃了？」他紧张兮兮地问：「是不好吃吗？还是不舒服了？」他听说了昨晚的乌龙，设身处地地想，龙喝多了酒之后都或多或少会头疼一阵，更何况是小鸟。 第53页 他已经准备把自己的解酒妙招贡献出来了，没想到小鸟却否认了。 「不是。」景筠说，「我吃饱了。」 「哦，吃饱了。」赛里斯反应了一下，重新坐回去，挠了挠头，「好，吃饱了那就不吃了。」 「嗯！」 龙们还有事没讲完，怕小鸟会觉得无聊。蒙特把景筠摘的果子洗干净，切成小块，放进碟子里，让他吃着玩。 景筠捏着竹籤，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自己的果子，忽然想起来蒙特也有一颗，没看到他吃。小鸟转头看了看，桌上没有，手里也没有，放到哪里去了？ 他东张西望引起了龙的注意，蒙特暂停谈话，低声问：「景筠，怎么了？」 小鸟从不藏话，有问题直接问，「你的果子呢？」怕蒙特不懂，他还拿起一块示意蒙特看，「就是这个。」 蒙特抬起手，只见他袖口处有一个口袋，果子正好好地待在里面，「在这里。」 景筠看到以后才放心，毕竟是他第一次摘的果子，对于小鸟来说具有一定的意义，如果弄丢了，他可能会有一点难过。 他又问：「你怎么不吃啊？」 蒙特说：「我现在还不饿。」 然而等他们聊完，吃过午饭，蒙特的果子还在那个口袋里面，没有被动过。 景筠吃太饱了就容易困，半睡半醒间也忘了提醒他要吃。蒙特带他回到山洞，小鸟回到床上小憩。他帮景筠盖好毯子，起身来到储藏室，在墙上敲了两下，石壁缓缓打开一个小口，露出一个金色匣子，里面空间很大，底下东西却并不算多，只有几颗格外璀璨的宝石、一个椭圆的小匣子、碎裂的白色蛋壳和一些其他的收藏品。 他将口袋里的果子取出来，放进匣子里，合上盖子，放回石壁中。墙壁慢慢合拢，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龙转身离开。 藏宝室 第31章 景筠那次哭让蒙特开始重视他的传承记忆恢復过程。 原本在龙的预想中——加上他自己和同族们的经验——恢復传承记忆并不是一件难事。龙的亲缘关系较为淡薄，死亡对他们而言稀松平常，就像龙会进食休息，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所以，即使在传承记忆里见证到亲人的离去，他们也不会产生太大的情感波动。 他原以为景筠也是如此。 但他似乎有些想当然了。 他应该知道。在得知景筠因为传承记忆感到难过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景筠和他们不属于同一个种族，所以他不能将有关龙的经验生硬地套用在小鸟身上。 景筠是利特兰大陆独一无二的小凤凰，当然需要用独一无二的方式来看待。 那梦在景筠酒醒几天后又来了几次，大概因为梦的内容不一样，景筠醒来后的心情也不一样。有时和上次一样是一个女声，景筠说布莱告诉他那是「妈妈」，他在梦里总看不清她的脸，但声音却很清晰。 「像是在一个罐子里，」景筠说，「我动不了，连眼睛也睁不开，只能听。」 听妈妈叫他的名字，和他说话，讲一些日常琐事。景筠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他不光动不了，也无法开口，不能将疑问宣之于口，只好被动静静聆听。好在妈妈也并没有说太多复杂的话。 她只是告诉景筠「花开了」，「今天为你选了一件衣服，等你穿上，一定很好看」，还会问景筠：「今天有长大一点吗？」「别的小鸟都会在里面转圈圈，你也会吗？」 景筠心想，转圈有什么难的？他感到盛着自己身体的容器毫无预兆地转了一圈，随即传来她惊喜的唿声：「哇！我们小鸟也会诶！好厉害呀！」 也就一般厉害。景筠不大好意思地想，他在蛋壳里的时候就已经会转圈了，从破壳到现在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他不仅会转圈，还会走、跑、跳，前几天还学会了爬树。会转圈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初技能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结果却受到了这么强烈的称赞。他觉得自己有点受之有愧。 向蒙特复述的时候，他捧着脸，耳尖有点红，脸颊很热，向蒙特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龙和他的观点不同，「你那时还在蛋壳里，学会转圈确实很了不起。」 景筠捂了捂脸，从指缝里抬头看他，瓮声瓮气道：「好吧好吧。」 然后连忙揭过这个话题，不然他怕自己的脸都能煮鸟蛋了。 除了这些，「妈妈」对他的称唿也各不相同。除了第一次出现时是叫他的名字，其余时候他梦见她，她有时叫他小鸟，有时叫凤凰崽，有时叫宝宝。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是睡在蛋壳里，仿佛回到了还没出壳的时候，看不见和动不了都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无法勾勒出那个女人的准确模样，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比贝瑞安年龄大一些，也更温和，很多时候语气都是在哄他。景筠脑子里关于她的印象原本是一片空白，现在渐渐被填充了几抹温柔的暖色。 「宝宝」 他在梦中听到妈妈这样叫他，语气饱含期待。他的身体被外部力量带着移动，像是在半空中漂浮。高度上升，达到一定程度后停下来，景筠努力睁眼，只能看到一团无形的白雾。 接着是妈妈的声音。 她说：「快快长大吧。好想快点和你见面。」 第54页 小鸟不太会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他感到有一阵轻柔的风抚过他的头顶，夹杂着暖意，又像下午被阳光晒得微微温的溪水缓缓流过手心。他对这声音的主人原本该是陌生，在那一刻却突然感到格外亲切，好像不久之前他还见过她。那时不是在梦里，而是在身边。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顶，却找不回那种感觉，有些困惑，疑问之后，又觉得有些难过。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景筠问。 蒙特看出他情绪低落，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又觉得若是谎言，给予他虚假的幻想，当真相水落石出之后他或许会更难过。于是龙同样摸了摸他的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你可以来，那可能就会有办法能回去，我们可以一起找找看。」 景筠点点头，「好。」 蒙特想了想，摸着他的头不太熟练地开口：「宝宝」 景筠睁着眼睛，头一次在现实中听到这种称唿，他怔了怔，听见蒙特接着说： 「不要难过，你的母亲是希望你快乐的。」 景筠向后仰躺到床上，抬头向上看，不一会儿，又骨碌碌滚到他身边，头枕在他腿上。 「蒙特」小鸟叫他。 「嗯？」 「你可不可以再叫我一次？」 蒙特自然没有不可以的，「景筠。」 「不是这个，」景筠拿起他的手盖住自己的脸，从他掌心下面发出声音，「是刚才那样。」 蒙特明白了，「好。」 他重新道：「宝宝。」 「是这样吗？」 「……嗯」 有点不太一样。龙声线偏冷，声音低而沉，妈妈却很柔和，声音永远是明亮的，叫他时充满憧憬和喜悦，多得快要溢出来。 不一样，又似乎有一点相似。 景筠动了动头，好半天没有再开口，蒙特感觉到他的睫毛轻扫过自己手心，速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景筠握紧他的手，半晌没头没脑闷闷地道：「我有点想出去玩。」 他没有说原因，仿佛只是突发奇想。蒙特也没有问。龙的回答是直接把他抱起来，「好。」 为了转移景筠的注意力，不让他总是沉浸在回忆中，龙把教他飞行提上了日程。 小鸟一直都很想学会飞，在前往人类国度时，他看着树上未开灵智的小鸟很羡慕，蒙特在那时承诺会教他如何飞行，后来景筠身体不适、巫师的阴谋……好几件事同一时间找上门，龙就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打算等景筠身体状况好起来之后再说。 现在正是时候。 龙族中经常有长辈龙教幼龙学习飞行，蒙特偶尔经过，看过那么几眼。龙的训练方式大多比较粗暴，先教一遍基本要领，示范一下，让幼龙知道该怎么发力，用哪里动作。然后把幼龙往山崖边一带，告诉他们：「飞吧。」 胆子大悟性高的幼龙一次就学会了，悟性低的会摔倒几次，熟练以后自然而然就好了。而那些胆小的，父母并不会惯着他们，直接一脚把他们踹下去，逼他们必须飞起来。 龙皮糙肉厚，掉下去最多摔伤一点，对生命没有半点威胁，只会叫人担心地面疼不疼。所以他们可以採用这种方法。 蒙特当年没有长辈教导，全靠自己摸索，一次就成功，虽然后续飞起来偶尔会摔下来，但没有关系，多摔几次，也就能飞得越来越稳了。 但这种方法仅适用于龙。 小鸟不行。 山崖对成年龙来说不高，只对幼龙有一点危险，因此可以利用来激发他们体内的潜能。但对小鸟来说可就太危险了，那样高的山崖，万一不小心掉下去，连羽毛都不一定能找得着。 蒙特不能冒这个风险。 观察过周围环境，总结了经验之后，他选择了一棵不高不矮的树。树干粗壮，树枝结实笔直，多余枝杈很少，树下草地格外浓密，像一块厚厚的毛毯。保险起见，他又找了块毯子备用。 万事俱备，龙把小鸟从山洞里抱出来，告诉景筠，现在可以开始练习飞行了。 小鸟一时没反应过来。自从能够长久保持人形以后，他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大多数时间都以人形示外，眼下不自觉抬了抬手臂，「飞行？」怎么飞？ 蒙特说：「你先变回原形。」 景筠这才反应过来，「哦。」 他变成小鸟模样，轻轻一跃，落在蒙特掌心，歪歪头，「啾？」 接下来要做什么？ 蒙特的「鸟语」已经进修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仅通过一声就能够理解完全他的意思。龙把他捧起放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练习。」 展翅，挥翅，将力量灌注于翅膀，从而带动身体飞起。飞行原本是他们的本能，蒙特所要做的就是帮助景筠发掘出这份本能，另外再掌握一些必要的技巧。 有了这件事来分散注意力，景筠心情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他是一个很好的学生，聪明伶俐好学不倦，而且不怕苦不怕累。练习到翅膀挥不动，身体左摇右晃，才肯停下，身体一歪跌进蒙特手里，疲惫但是眼睛始终很亮，「啾啾。」 蒙特轻轻理顺他的羽毛，餵他喝水，「休息一下。」 小鸟点点头。休息了片刻，他再度站起来，迈着摇晃的步子催促蒙特把他放上去，「啾」 第55页 龙想说明天再练，但看他正在兴头上，停不下来，也只好随他去了。 这样的小鸟註定做什么都能成功。学会飞行也是早晚的事。不过第二轮，他就已经开始尝试从树枝上往下跳。 第一次没把控好时机，身体下落得太快，没能飞起来，原路「返回」了蒙特手里。 第二次平衡感没找到，飞行路线歪歪扭扭，差点撞树干上。 小鸟不曾气馁，再接再厉，失败两次以后，终于在第三次勉强飞了起来。 他努力挥动翅膀，飞到与蒙特视线平齐的地方，六条风尾迎风招展，头顶的翎羽舒展抖动。巨大的成就感袭来，他高兴极了，朝龙叫：「啾！」 「很棒。」蒙特伸出手，让他降落到自己手上，「好聪明的小鸟。」 景筠骄傲地昂着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份夸奖。 「啾」 get新技能 第32章 学会飞行以后的小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凤凰」。 龙们得知他学会了飞行，纷纷跑来想看。景筠很大方，允许他们尽情看。他在贝瑞安和赛里斯面前展示了一遍，又在艾文艾诺两兄弟面前展示了一遍。想来凑热闹的安迪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也想看看，结果红龙颜色太过显眼，完全无法掩藏，一出现就把自己暴露了。 蒙特瞥他一眼，安迪一步一步从树后挪出来，嘿嘿一笑，「我就是……想看看，听说你养了个小鸟，有点儿好奇。他强调，「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这段时间红龙因为对蒙特产生心理阴影，一看到蒙特就想起被其他龙围观种树的情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哪还想再出现在蒙特眼前，因此一直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但他又好奇，听别的龙说蒙特捡到了一只小鸟，跟黑龙性格反差极大，令龙完全想不到。他很想去看，但又不敢，急得抓耳挠腮，好不容易才克服心理困难决定来偷偷看两眼，结果好巧不巧，刚一露面就被「抓」到了。 上次栽树就已经栽够了，他可不敢再惹怒蒙特，让自己再一次被赶去种树。 蒙特谅他也不敢，见他站在比较远的位置，碰不到景筠，于是收回视线，询问景筠的意见：「要让他看吗？」 小鸟不认识安迪。他仰头想看安迪的脸，结果龙太高，他的脖子仰酸了都没看到，「他好高。」看得小鸟好累。 蒙特对安迪说：「变回人形。」 安迪：「啊？」 蒙特没有废话，「变。」 安迪：「……哦。」 对龙来说，自然是保持原形最舒服自在，所以莱特岛上很少出现「人」，大多是龙在飞来飞去，四处游走。安迪都快忘记自己上一次变人是什么时候了。 但他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信，龙身高大威勐，人形也还不错。闻言不再多问，直接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健壮男子，腰间围着一条红色麻布。 「这样行了吧？」 蒙特看向景筠。小鸟正在仔细瞧他。 安迪一向嚣张莽撞，除了对蒙特和族长有些憷，在其他龙面前向来都是横着走，但眼下在这只小鸟的注视下竟罕见地感到了紧张。他不自觉搓了搓手，迎着小鸟的目光挺胸抬头，接受「检阅」。 景筠小声对蒙特说：「他——」 蒙特：「嗯？他怎么了？」 「他好像有点笨笨的诶。」景筠边说边瞥安迪，语气认真。 他觉得安迪和艾诺有些相似。蒙特形容艾诺用了「笨」这个词，他记住了，所以照样用在了安迪身上。 蒙特笑了一下，「是有点。」 「那他可以留下来吗？」 景筠又看了一眼。安迪面相很兇，身材健壮，虽然尽力收敛，但还是能看出一股暴躁气息，不过他似乎有些怕蒙特，而且对景筠也没有恶意。所以他点点头，「可以。」 安迪看他们说了半天悄悄话，他性子急，忍不住开口问：「怎么样？我能留下来吗？」 蒙特没说话，也没反驳，算是默许。 于是安迪大咧咧盘腿往地上一坐，「总算过关了，真不容易。」 艾诺瞪他一眼，「不容易你可以走啊。」 安迪心情正好着呢，决定不跟他计较，得意地晃了晃头，「我就不走。」 艾诺朝他翻了个白眼。 「别说了，」艾文推了推他，「我们今天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 艾诺想起景筠，这才勉强肯罢休。 他背过身去，不想看到安迪那张傻脸，怕自己一看就忍不住想跟安迪打起来。他看向景筠，「小鸟，可以了吗？」 龙们自己学会飞的时候没觉得有多了不起，艾诺更因为性格太调皮爱偷懒，是被母亲直接从山崖上踹下去才学会的飞行，差点儿啃满口泥。觉得丢脸还来不及，哪儿还想得起来骄傲。他对别的龙也不怎么感兴趣，他们学得越快，就显得他越笨，他是傻了才会去别人面前让他们有机会向自己炫耀。 但小鸟就不一样了。艾诺理所当然地想，景筠那么小一只鸟，能学会飞行绝对是一件极了不起的事情。更何况他还学得那样快，整个莱特岛上都没有几条龙能赶得上。他当然要亲眼见证。 艾诺很期待，「小鸟？」 景筠：「可以。」 小鸟拍拍蒙特，让他把自己放下来。他变回原形，先舒展了一下翅膀，羽毛自然展开，发出扑簌声，六条尾巴随之轻摆。接着，他振翅而起，瞬间飞上最高的枝头，停在上面向下望，「啾」 第56页 洁白的羽毛映着阳光，一片片泛起金色，绿叶垫在他身下，翅膀自然招展，他迎风而立，尾羽纤长在微风中飘扬，伴随着悦耳的鸟鸣声，在枝头跳了跳，「啾啾」 艾诺率先拍手，「好棒好棒！」 其他两条龙也跟着开始拍手。安迪张着嘴巴，他本来只是来凑个热闹，至于飞不飞的，岛上每天都有鸟飞来飞去，他不懂究竟有什么稀奇的？ 但现在亲眼见了才感觉到好像是不大一样。 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安迪摸了摸下巴，就是很想再看一遍。 但蒙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小鸟在枝头晃了晃，翅膀扇动速度变慢，龙伸出手，「景筠」 景筠便飞回来，落到他手心里，蹭蹭他的手指，「啾」 蒙特说：「那今天就到这里。」 艾诺：「什么就到这里？」 蒙特二话不说开始赶客，「就是你们都可以走了。」 安迪还没看够呢，「走什么？为什么走？还能再看一遍吗？」 蒙特：「你觉得呢？」 安迪反射性站直身体，接触到蒙特的眼神，他明白了，「我懂了，我这就走。」 他立即转身离开，生怕晚一秒自己就被发配去种树。 艾文和艾诺见状也只好离开。 没一会儿，草地上就只剩下蒙特和景筠。 龙徵求小鸟的意见，「回去休息？」 景筠看起来有些累，但还是摇摇头，「还有爷爷。」 其他认识的龙都看过了，只有布莱还没有见过。景筠坐着节省体力，对蒙特说：「我们去找爷爷。」 布莱对他一向很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带给他，还会给他讲故事，陪他一起玩耍。这些他都记得，自然也想把终于学会飞行这件事分享给布莱。 蒙特也知道他和布莱关系好。既然他坚持，龙也就不再劝了，「好。」 他带景筠飞去布莱洞穴，灰龙正在门口晒太阳，小鸟直接从龙手里跳出去，「啾啾！」 熟悉的鸟鸣声响起，布莱坐起身，第一眼看到他从蒙特手中掉下来的画面，顿时吓了一跳，「小鸟！」 他立刻起身想要去接小鸟，甚至想要变成龙形，因为原形身形庞大，接触面积更广。不过还不等他变回去，原本极速坠落的小鸟张开翅膀，用力挥动，竟然一点一点地飞了起来。 布莱动作顿住，「小鸟？」 他反应过来，「你会飞了？」 用的虽然是问句，语气却非疑惑，反而更多的是惊喜。 小鸟在空中转了个圈，尾尖流光仿佛在半空画了个圆，光随影转，轻盈灵动，「啾！」 蒙特随后落到地面，替景筠翻译：「前两天刚刚学会。」 景筠飞上飞下，一会儿落在蒙特肩膀上，一会儿飞上枝头，一会儿又飞到石桌上，「啾啾」 「好。」 布莱静静望着他，笑意很深，目光专注慈祥。等他飞不动了，速度渐渐慢下来，布莱就及时伸出手接住他，顺便送上夸奖：「小鸟好厉害。」 小鸟拍了拍翅膀，很自然地收起来，朝龙点了点头，像是在谢幕，「啾」 布莱摸摸他的翎羽，「谢谢小鸟。」 「啾」 展示结束，小鸟陪布莱聊了会儿天，一个说话，一个鸣叫，语言不通却也聊得分外和谐。蒙特在一旁静静等着，等小鸟说累了，就把小鸟接过来，「我带他回去休息。」 布莱：「好。」 小鸟飞不动了，收拢翅膀乖乖窝在蒙特掌心里，回头跟布莱告别，「啾啾」 相处这么久，灰龙对他的啾啾声多少也了解了一点，听得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摆摆手，「再见。」 * 莱特岛上因小鸟学会飞行这件事着实热闹了一阵，但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远在海峡彼岸的王城却被热闹完全排斥在外。 数日前发生的那件事给城里所有人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如此信任如此崇敬的祭司大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许多人就冲去砸了维里安的家，将所有东西付之一炬，连同记载那些邪恶法阵的书一起化成飞灰，抹去他的所有痕迹，使他彻底消失在王城中。 但是与此同时，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距离王城很远的一座山洞里，有一个身着祭司白袍的年轻男人端坐于其间。王城居民的咒骂声哭泣声远远传不到这里。 男子面前蓝光微闪，赫然是一个圆形法阵，法阵中央是一具焦黑露骨，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尸体。 他双眼紧闭，神色淡淡，腿上摆着一本翻开的书本，书页上所画的法阵恰好与地上的相吻合。他口中念念有词，两手不时补充法阵运转所需要的魔法石。 不知过了多久，他念咒的速度加快，法阵中央光芒大盛，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但他丝毫不惧。 待光芒达到最亮，那人念完最后一句咒语，面前骤然落下一道阴影。 他接着起身，微微颔首，「祭司大人。」 以后有榜单的时候就是周四、周六、周一、周三更新，一周差不多一万二 第33章 龙在人类王国闹出的动静不小，没过多久，精灵和人鱼就纷纷向贝瑞安递来消息，询问是怎么回事。 第57页 传音石能传递的信息有限，他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贝瑞安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干脆叫他们过来，说当面告诉他们。后者都同意了。 邀请发出之后第三天傍晚，精灵族长和人鱼女王一前一后到达了莱特岛。 贝瑞安和赛里斯一起迎接他们到来。 精灵族长艾瓦兹顶着镶嵌绿色宝石的王冠向他们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精灵，三位精灵同样淡金色的微卷长发迎风轻扬。他朝贝瑞安颔首，「贝瑞安族长。」 龙点点头，「欢迎欢迎。」 人鱼是从水路而来，费的功夫也就多了一点。他们要先上岸，幻化出双腿，随后才能走向龙的洞穴。 人鱼女王伊莉娅出现在龙面前时，精灵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她不太熟练地使用双腿走上前，随从扶着她一只手，「贝瑞安，我们到了。」 全员到齐，贝瑞安和赛里斯为他们引路，来到事先准备好的石桌前。 龙不怎么讲究，找个地方能坐下来说话就行，精灵和人鱼也只能入乡随俗，拂去石凳上微不可见的灰尘，坐了下来。 贝瑞安原以为他们是为了人类的事而来。 这件事归根究底是因巫师想要抓龙而起，那道裂缝只是一个引子，一个藉口，他利用这件事将人类聚集起来，利用人类的生命能量启动魔法阵，捕捉龙。 后来被蒙特和赛里斯毁掉，龙与人类的恩怨结束。从头到尾和精灵还有人鱼并没有太大关联，他们其实根本不需要担心。 不过他们毕竟是弱势的一方，有点担心也是应该的。上次裂缝出现的时候，龙都没注意，他们就连夜赶来了莱特岛，从那以后，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立刻联繫贝瑞安问发生了什么。眼下人类王国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死了许多人，还与龙与那裂缝有关，他们自然得来瞧一瞧。 不用他们开口，贝瑞安在心里为他们找好了解释。她提前做好准备，还把蒙特和赛里斯这两位当事龙请过来，准备详细地给他们讲讲当时发生的事，叫他们别再担心。 可谁知道刚开始没多久，人类的事只讲了寥寥几句，他们就渐渐岔开了话题。 最先开始的是精灵。 艾瓦兹眼睛看着蒙特，前一句还在讲那个巫师，后一句顿了顿，突然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今天没有看见那个……小凤凰？」 他一开口，人鱼女王也附和道：「对啊，那只漂亮小鸟在哪里？没来吗？」 她表情期待，「听说是……凤凰？我还没见过呢。」 蒙特并没有把景筠的事告诉人鱼族，但他们和精灵私下有交流，想必是从精灵那里得知了景筠的存在。 蒙特和贝瑞安交换了一个眼神，说：「他有事。」 和精灵人鱼见面是为了讨论一些无聊的正事，蒙特怕景筠不喜欢，也暂时不想让其他族看见他。艾瓦兹上次面对小鸟时警惕的眼神让他也开始警惕，小鸟到底不属于利特兰大陆，又与裂缝有关，不清楚他们得知景筠身份以后会作何反应，还是不见为好。所以他就把小鸟带到布莱身边，拜託布莱陪他玩。 玩也是正事。 所以说有事要做，没错。 他面无表情，很有几分唬人气势，不熟悉的完全看不出来。贝瑞安要不是亲口听他说景筠被送去了布莱那儿，准也以为小鸟是去做什么大事了。 艾瓦兹不由得嘆了口气，「真可惜，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早知道就来早一点了。」人鱼女王脚尖点了点地，不无遗憾地说。 贝瑞安这才意识到他们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为了讨论人类，分明是冲着他们小鸟来的。 龙不喜欢拐弯抹角。 她指节叩了叩桌面，似笑非笑地问：「你们不是来问人类的事的？」 人鱼女王伊莉娅掩唇轻咳：「是啊。不过人类的事不是已经了解清楚了嘛。那个巫师都已经死了，其他还有什么？」 贝瑞安：「所以你们来这儿就不是为了这件事。」她用得是陈述句。 伊莉娅没有否认。 艾瓦兹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上次蒙特来精灵森林请我治疗那只小凤凰，治好以后就离开了。后来我便再没有听到他的音讯，不知他身体是否已经痊癒，药按时用了吗？头还疼吗？」最后两句是问蒙特。 蒙特言简意赅：「用了。不疼了。」 「我问了树精，」艾瓦兹说，「原来凤凰是这么回事。上次是我们反应过度了，所以今日特地来向他道歉。」 蒙特：「不必。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上次小鸟全程陷入沉睡，压根不知道自己去了趟精灵森林，自然也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当事鸟对此一无所知，道什么歉？ 艾瓦兹却坚持道：「不论他知不知道，我都应该为误解他表达我的歉意。」 蒙特面容冷峻，眼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再次拒绝道：「不用了。」 他站起身，「既然你们已经了解完毕，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没等回应，他直接转身化龙展翅离去。 * 正值夏末，莱特岛上绿意盎然，树木与花草争相散发蓬勃的生命力，想要在最后时刻释放所有。于是入眼是大片大片纯净的绿，间或夹杂点点其他颜色——是五颜六色的小花。草叶迎着阳光招展，树叶随风而动，发出哗啦啦声响，如同一首乐曲。 第58页 不知不觉，景筠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三月。 三个月的时间，他认识了很多龙，去过莱特岛上大部分地方，吃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坐在龙背上飞到过云层以上，也跟在龙身旁捡过沙滩上的贝壳。还去了趟人类王国，参与了一场游行，买到会发光的魔法石和很多新衣服，虽然最后因为身体不适被迫提前离开，回来以后还难受了好一阵，但那次旅程依然是他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一次外出活动。 小鸟甚至还想再去一次——如果头不再疼的话。 而且现在他还学会了飞。 哪只小鸟能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拥有这么多经歷？景筠在这里没见过和自己一样的小鸟，他姑且认为只有自己。 龙们夸他好棒，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好棒。 是一个好厉害的小鸟。 「厉害小鸟」可以自己用餐，陪布莱解闷——蒙特送他来时是这样说的，景筠最近情绪高涨，总想着到处飞，龙怕他自己偷偷飞走，便给予他这个「任务」，请他帮忙陪布莱聊天。小鸟责任心莫名很重，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布莱爷爷觉得很闷吗？」景筠问。 蒙特也不知道布莱闷不闷，不过为了让景筠好好留下来，他点头道：「对。他独自住在那座山洞中，没有朋友陪他聊天，很闷。」 景筠说：「那好吧，我去陪他。」 他像接到了什么重要任务，被赋予了一股使命感，一只手握拳给自己加油鼓劲，「我会帮助爷爷开心起来！」 龙眼中悄悄滑过一丝笑意，「嗯。我相信你。」 于是，一整个上午，牢记「使命」的景筠使劲浑身解数逗布莱开心，一会儿变成人形一会儿变回小鸟，飞上飞下，又是讲故事又是做鬼脸，忙得不亦乐乎。 最后成功把布莱逗笑的同时，自己也累得不行了。 「好了好了，停下来歇会儿，」布莱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帮他拍背顺气，一手端起杯子，「来，喝点水。」 水自然是他喜欢的果汁水。 景筠接过杯子，明明很渴，却没有急着喝，反而问他：「爷爷，你觉得开心了吗？」 布莱不明所以，但还是道：「当然。」他知道小鸟一直是在逗自己开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很高兴。「谢谢小鸟，我很开心。」 景筠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整只鸟顿时轻松起来。他一口气喝光一整杯水，才接着说：「不客气！」 小鸟也很高兴，绽放笑脸，「爷爷觉得开心，我就开心了。」 布莱摸摸他的头，「爷爷很高兴。」 在那之后，小鸟累得躺藤椅上睡了会儿。醒来刚好到中午，他不太饿，布莱做了些点心给他吃。 景筠吃了一口，觉得好吃，拿起另一块举起来：「你也吃。」 布莱笑眯眯接了，「谢谢小鸟。」 景筠边吃边摇头，「说了不用客气啦。」 布莱仍是笑：「好。」 用过点心，景筠飞到树上，坐在树枝上眺望远处的太阳，正午时耀眼的阳光已经风光不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夕阳堪堪挂在西边海面上空，接着就会彻底落下。 布莱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微微靠着树干，头部刚好能与景筠处于同一条水平线上。 他问景筠：「在看什么？」 小鸟说：「看云。」 阳光金灿灿，给云镶上了一层金边，很像他在梦里见过的场景。 布莱说：「我还以为你在等蒙特。」 「不是啊。不用等，」小鸟抬起手指向远处一个快速移动的点，「他已经回来了。」 话音未落，景筠站起来挥挥手，「蒙特！」 他向前走，一步，准确无误地掉进了蒙特怀中。 「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 晚上好！ 第34章 本以为被拒绝一次以后，精灵和人鱼们就会离开。但令龙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毫不介意，再度留了下来。 这次没有上次那样好用的藉口。艾瓦兹说自己想要采一些药，精灵森林里太少，莱特岛上有没有，他要找找。精灵医术好，龙偶尔也会到他们那里求药，蒙特上次特地到精灵森林请他救治景筠，现在他说要採药，龙总没有拒绝的理由。 万一以后能用得上呢？ 而伊莉娅则简单粗暴，仗着自己和贝瑞安小时候有过交情，直接说想留下来玩两天。贝瑞安总不能把她赶走。 于是他们便都如愿以偿住了下来。 一些龙对此不太理解，不过他们都不喜欢多管闲事，疑惑了一下也就过去了，并没深究。蒙特就更是不在意，他既不和他们接触，也不怎么想见到他们，只要他们不来烦自己，他就可以忽视。 景筠…… 景筠他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留宿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留下就留下，不会改变影响什么，不需要广而告之，更没有必要特地通知每一个岛上居民。 一无所知的小鸟按照自己的习惯和龙一起正常生活着。 他近来总是睡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一睡着就必定会做梦。比起之前断断续续零散梦境，最近的梦连贯了很多，内容也变多了，梦里出现的也不再只有妈妈和看不清面孔的角色，画面清晰了许多。他沉浸其中，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场身临其境的戏剧。蒙特说这是传承记忆在逐渐復甦，不用刻意追求也不必为此感到困扰，顺其自然就好，一直纠结反而无益。 第59页 景筠倒没有纠结。只是梦的内容太多，景筠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要被塞满了，急需找个什么倒一倒，就像已经盛满还在继续加水的杯子，再不找另一个杯子分担一下就要溢出来了。 作为和他最为亲近的龙，蒙特自然而然承担了这个责任。他跟景筠说，无论梦到什么都可以告诉他，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什么都可以。他都会听。 小鸟自然愿意。 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在描述梦境过程中增长得飞快，从最开始只会磕磕绊绊地描述，到能够滔滔不绝地将梦境的每一个细节都讲述清楚，进步巨大。 「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凤凰，还有金色的和红色的，他们落地以后可以直接变成人形，并不需要魔法石。」景筠说，「他们住在金色的房子里，很大，房顶的角是弯弯的，上面是一个和我原形一样的雕像。」 房间里和龙的山洞一样用夜明珠照明，还有人类用的蜡烛，他们的灯笼外壁是纸，很薄很透，能够最大限度释放蜡烛的光。景筠对纸灯笼很好奇，一时忘了自己是在梦里，伸手想要戳一戳，想知道会不会很容易破，然而手却从灯笼中穿了过去，里面的蜡烛燃烧很旺，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灼热。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做梦。 这梦未免太过逼真。景筠小声向蒙特抱怨：「有一次我和他们飞到云上，见那些凤凰都停下来，站在白云上面，便以为我也可以。」 「然后呢？」 「然后我就掉下去了，醒了。」景筠睁眼望着头顶。山洞顶对他来说很高，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团。他很快收回了视线。 那些房子里面陈设与山洞差别很大。桌椅床铺全不一样。龙的审美是金色亮闪闪，越是能闪瞎人眼越好。蒙特虽然比其他龙审美好了点，但同样不能免俗，改不掉爱金子的天性。他的山洞里金子多得能拿来铺路，以前连睡觉都要抱着金山。直到有了景筠以后才逐渐发生变化，从趴在金山上，到用尾巴圈住鸟窝，再到现在头抵着小鸟的巢才能入睡。景筠的小窝、床、餐具等等，几乎全是金子做的。 梦里则不同。那些房子里虽然也包含大部分金色，但没有龙这么夸张。除了房顶之外的部分大部分都使用木头建造而成，桌椅是木头，床也是木头，上面还有雕刻而成的花纹，床顶挂着床帘和风铃，风铃是将宝石、铃铛和羽毛用绳子编织在一起，风吹过，发出丁零噹啷的清脆声响，很好听。 景筠很乐意跟蒙特分享梦中所见所闻，只是有时候梦太长，他说着说着就不知不觉再次睡了过去，从龙的肩头滚落到怀里，一眨眼的功夫就睡得人事不省，讲到一半的梦在梦中再度上演，却是换了一番场景，待他醒来，讲得又是另一个故事。他在倾诉过程中渐渐把梦境中记忆捋清理顺，边说，边回忆起更多。 前一天还在讲房子，后一天就开始说另一个话题。 「我见到了那里的龙，」小鸟边用手比划边对蒙特说，「很长，是金色的，头上有长长的角，像树枝一样，还有鬍鬚，」他在自己嘴边比划两条弯弯曲曲的线，「就像这样。」 蒙特淡淡地问：「他们厉害吗？」 景筠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他们在天上飞。他们没有翅膀。」 没有翅膀。龙一向以一双能够遮天蔽日的翅膀为荣，没翅膀的龙就相当于残废。残废不足为惧。 龙收起眼底的隐晦嗤意，对小鸟说：「然后呢？」 然后景筠便跳回了凤凰身上，开始说一只金凤吐火差点把自己的头髮烧了的故事。 好在蒙特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跳跃的讲述方式，已经能自动把没听完的故事暂时储存起来，跟他一起跳到下一个。 清醒时间大部分用来讲故事，等梦慢慢变少，不再那么频繁地想要睡觉，景筠就又开始想要出去玩。 蒙特本来打算陪他一起，但贝瑞安传来消息，说传送阵那里似乎出了点问题，且已经不止一次，他得去看看，于是只好把景筠託付给艾文艾诺，由他们陪小鸟去玩。 艾文艾诺在陪小鸟玩这件事上已经成了「熟练工」，他们熟门熟路地抱起小鸟，目送蒙特离开，让他放心，接着问景筠：「想去哪里玩？」 景筠想了想，最近总是在梦里飞来飞去，入眼景色不是白云宫殿就是青山绿草，他有点想念海滩。 他说：「沙滩。」 青龙兄弟俩异口同声道：「好。」 来到海滩上，景筠脱下鞋子，自己往海边跑去。艾诺紧随其后，艾文亦步亦趋跟着，看这一大一小歪头捡贝壳，捉螃蟹、踩水。 景筠玩得很开心，笑声开怀，还变出了自己的翅膀，在肩膀后面轻挥。水珠溅上去又很快滑下来，洁白的羽毛在海水和阳光的映照下莹莹如雪。 玩累了，他找一块礁石，艾文眼疾手快把自己的衣服铺上去，景筠对他说谢谢，然后飞上去坐好，收起翅膀，对艾文和艾诺说：「我要休息一会儿。」 「好。」 艾诺想坐他旁边和他聊天，艾文怕他吵到小鸟，强行把龙拽走，「我们去准备午饭。」 「好。」 小鸟抬手挥挥，「拜拜。」 龙走远，景筠收回视线，把刚才捡到的贝壳拿出来开始挑选，选到第三颗时有些犹豫，觉得两颗都不错，一时有些举棋不定。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我觉得左边更好看。」 第60页 小鸟闻言看向左边，这颗贝壳表面是白色，少许蓝色斑点点缀在上面，表面纹路均匀细腻，看上去的确不错。但右边也很好看，圆圆的，边缘是金色，像个小喇叭。 景筠说：「右边也很不错。」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是的，但是左边有我眼睛的颜色。」 这声音空灵轻盈，经风灌入耳中，令小鸟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他甩甩脑袋，把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甩出去，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没听过这个声音。 是谁在和他说话？ 小鸟循声望去，只见礁石旁此刻正趴着一个懒洋洋的人，金色长髮，蓝色眼睛，一条手臂搭在这块礁石上，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见他看过来，「人」开口：「呀，被发现了。」 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表情却一点都不惊讶，反而笑眯眯的，伸手迅速捏了一下景筠的脸颊。 「你就是那只小鸟吧？」 景筠不认识他，一上来就捏脸这种举动让小鸟产生警惕，他不由自主开始后退，「你是谁？」 那「人」捧着脸瞧他，不答反问：「小鸟，你叫什么名字？」 景筠抿了抿唇，身体紧绷，用余光向四周张望，却没有发现龙的身影。艾文艾诺不知去哪里找食物去了，连个影子都不见。 他不断后退，一点又一点。 「怎么不说话？」那「人」见他不理自己，自顾自开口，「不方便说吗？」 「……」 景筠想变回原形直接飞回去，但还不等他变化，一手摸空，身体突然失去平衡，往海里倒去，「！」 他虽然已经不怕水，但不代表他愿意掉进海里。 小鸟立刻闭上眼睛变出翅膀，可还没展开，身体就被什么凌空捲起，远离了海面。 景筠感到身上被勒得很紧，他睁开眼，看到一条蓝色的鱼尾。 第35章 「你就是那只小鸟。」 人鱼用尾巴捲起景筠，把他轻轻放回礁石上，薄纱似的尾鳍拍了拍他的头，又轻轻滑过他的翅膀，眼里满是喜爱，「好漂亮的的羽毛。」 他第二次想捏景筠的脸，被小鸟偏头躲开，也不恼，咯咯笑着说：「好可爱的小鸟。」 他救了自己，景筠从他身上没有感觉到恶意，就不再害怕，只是警惕心仍在。龙时常跟他说陌生生物很危险，一定要小心，景筠记得很清楚。他把翅膀收起来，往后退，保持一定距离，望着这个奇怪生物，「你是什么……？」他想说人，可人没有鱼尾巴；说鱼，他上半身却又是人类，景筠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生物，着实被难倒了，歪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我是人鱼。」 看到他把翅膀收起，人鱼眼中滑过一丝遗憾，蜷起尾巴，趴在礁石上对他说。他的尾巴是海水一样的蓝，浸满水，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鳞片自尾端蔓延到胯部，上半身构造与人类没有区别，只是指甲略长，顶端尖尖的。不过他在礁石上敲了敲，尖甲便自动收了回去。耳朵是透明的，像两把张开的小扇子，细小鳞片覆盖在耳根，眼尾也嵌着不规则的晶莹鳞片，这又是鱼的特点。 景筠仔细打量他，不自觉开启传承记忆试图搜索和他一样的存在，但没能成功。他的传承记忆里没有「人鱼」。 小鸟歪了歪头，「那你既不是人，也不是鱼？」 人鱼点点头，「没错。」 他们都不是人类，无需遵守人类的语言标准，对人来说称得上具有贬低意味的话自他们口中说出来，彼此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人鱼觉得这只小鸟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种族特点。果然自己想得没错，他们很适合做朋友。于是他高兴地向景筠介绍自己，「我叫阿尔。」 景筠到底还小，涉世未深，虽然能够理解龙的意思，也会照做，但最多也就只能保持冷漠一小会儿。他天性活泼开朗，善良，总是把事情往好处想，会对所有没有表露明显恶意的生物表示友好。 人鱼神出鬼没，专门挑龙不在的时候来到他身边，声音一开始叫他头晕晕的，他以为是坏人，所以对其产生警惕，不敢靠近。而现在人鱼救了他一次，眼神和表情看起来对他都没有恶意，还主动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一系列行为下来，两相抵消，景筠心里的怀疑就渐渐打消了，对待人鱼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他看着人鱼，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我叫景筠。」 「景筠，很好听的名字。」人鱼唤他的名字，音调轻柔缓慢，仿佛是在吟唱，「你好啊小鸟。」 小鸟摸了摸耳朵，这一次他并没有觉得头晕，「你好。」顿了顿，「阿尔。」 互通姓名在人鱼看来就是结为好友的第一步。阿尔一跃坐到礁石上，和景筠面对面，整个身体完全暴露于海面，尾巴离了水，逐渐化为人腿，与此同时，一条水蓝色下衣出现在他腰间，样式很像半裙。 景筠：「你也可以自己变衣服呀？」 人鱼很得意，「对啊，好看吧？是我从海巫那儿学来的，用鳞片变衣服，其他人鱼都不会哦，」他强调，「只有我会。」边说边晃了晃脚尖，如果此时鱼尾还在，海面将被他的尾巴拍出一圈圈波纹。 景筠点点头，「好看。」 人鱼露出笑容，注意到他那个「也」字，「你的衣服也是变出来的？」 第61页 「不是，」小鸟低头看了看，「这件是买来的。」 「从哪里买来的？」 「人类开的商店。」 「哪家？」 景筠摇头，「我也不知道。」上次他和蒙特一起去王城，龙为他买了许多衣服，后来陆陆续续，别的龙、还有蒙特又为他带回来许多，全都存放在一起，他每天随机挑一套穿，连哪件是谁买的都分不清，更不用说是哪家店。 「好吧。」人鱼恋恋不捨地摸了摸他的衣袖，「下次我去找找。」 他问景筠：「你刚刚在做什么？你喜欢贝壳？」 「贝壳很漂亮，」景筠把自己捡到的贝壳拿出来，很大方地给他看，「我想把它们收藏起来。」 看得出他的确很喜欢，连展示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似的。阿尔看了看这些贝壳，对景筠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不等景筠反应过来，他径直跳入水中。 小鸟又被吓了一跳，「阿……」一个字刚出口，他想起来，人鱼似乎是会游泳的，于是又止住了唿救。 阿尔双腿在他入水的瞬间变回鱼尾，轻轻一摆，整个身体便如一滴水融入大海一般消失在了深海中。 景筠想起他刚才说「等我一下」，低头继续「分拣」自己的贝壳，时不时朝海面看一眼。 不多时，风平浪静的海面出现了一道波纹，迅速向外面扩散，一圈又一圈，接着，一个金色脑袋从水中探出来，赫然是去而復返的阿尔。 「小鸟。」阿尔快速游回来，手一扬，哗啦一声，礁石上就出现了一个贝壳堆成的小山。 阿尔说：「你看这些你喜不喜欢？」 不同于沙滩上搁浅风干的贝壳，他从海里找来的贝壳颜色更加鲜艷，形状也大多完整漂亮。景筠眼睛亮了亮，「喜欢。」 「喜欢就都拿去。」阿尔大手一挥，「送你了。」 景筠终于露出笑容，「谢谢阿尔。」 「不用客气。」 景筠想了想，把贝壳分成两份，一份推给他，神色郑重，不像是分贝壳，倒像是在分宝藏「这是你的。」 阿尔摆摆手，「不用，我还有很多，这些全都给你，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物。」 见面礼物？ 景筠怔了怔，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景筠！我们回来啦！」 小鸟还没来得及反应，阿尔迅速说：「龙回来了，我先走了，有时间再见。」 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不要告诉他们我来过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景筠同意为朋友保密，「好。」 「再见，我会来找你的。」 小鸟摆摆手，「再见。」 人鱼转身入海，眨眼功夫消失在景筠眼前。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艾诺高兴的大嗓门，「景筠，猜猜我们今天吃什么？」 景筠回过头，看到他手里提着一只羊，「烤羊。」 「猜对了！真聪明，奖励你一只羊腿。」 小鸟举起一只手，「好。」 事实上羊腿本来就是他的，只是这样说会更容易让小鸟产生满足感。也就是让小鸟更高兴。——艾诺从布莱的书里学到的。 艾诺并不会做饭，他只会生火，然后用火把食物烤成焦炭。所以今天的午餐是艾文掌厨。 「你刚才在做什么？」艾诺边帮艾文打下手边问景筠，他看到景筠面前那堆贝壳「山」，他记得明明他们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这些都是你捡到的？」 阿尔不让他把自己出现这件事告诉龙，景筠答应了为他保密。景筠想了一下，说：「是的。」 艾诺不疑有他，「居然捡了这么多，好厉害。」 景筠有些脸热，要知道这并不是他的功劳，但又不能说。他低下头，掩饰性拿起两个贝壳把玩。 蒙特中午没有回来。景筠吃东西时想起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问艾文，后者解释说：「传送阵那里出了点问题，蒙特和族长在想办法解决。」 小鸟似懂非懂点点头，把盘子里另一条羊腿放到一边。 艾诺问：「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景筠说：「蒙特还没有吃午饭。」要为他留一只。 「他吃不吃都……」艾诺本来想说蒙特吃不吃都行，艾文捅了他一下，他心不甘情不愿闭上嘴。 用完午饭，海滩边阳光逐渐灼热，龙们带着景筠转移地点，回到蒙特山洞那座山后面的草地上，往树荫下一躺，舒舒服服睡午觉。 等黑龙回来，绕平时景筠的活动范围飞了一圈，才在后山上找到熟睡的两条龙和一只小鸟。 艾诺艾文一龙一边，把景筠围在中间。蒙特把他们拨开，龙睡得太熟，即便这样也没醒。 景筠睡梦中感觉到有什么靠近自己，迷迷煳煳睁开眼，一个模煳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轮廓和气味都很熟悉。 他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蒙特！」 视野逐渐清晰，他揉揉眼睛，果然是蒙特。 景筠坐起来，没睡醒的声音黏黏煳煳，「你回来啦。」 「嗯。」蒙特伸出一只手想要抱他起来，结果没抱到鸟，手里被塞了一条烤好的羊腿。 「这是？」 「午饭呀。」景筠说，「你中午没有回来，我给你留了一个。」 第62页 龙动了动嘴唇，想说中午不吃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不饿，而且若是饿的话，一条羊腿也解决不了问题。 但小鸟说：「你一定饿了吧？」 蒙特忽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嗯，是有一点。」 景筠催促他：「快吃快吃。」 蒙特低头咬了一口。 景筠：「好吃吗？」 艾文厨艺一般，刚烤熟时勉强能入口，放久以后口感又凉又柴，和好吃完全沾不上边。可这是小鸟特地为他留的。 蒙特说：「好吃。」 小鸟两手捧着脸，笑眯眯的，还是那句话：「快吃快吃。」 「景筠，」蒙特三两下把羊腿解决，接着把从出现开始就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看，这是什么？」 风吹过传来叮铃噹啷的清脆碰撞声，景筠循声望去，表情惊喜，「风铃？！」 上章忘了说，国庆快乐！ 还有，过两天好像要降温，大家注意保暖。 第36章 金色丝线将宝石、铃铛和呈不规则形状的透明物体连接起来，最下面缀着羽毛，上面有一个圆环，每一条串都系在圆环上，顶端连接一条弯钩，可以把它悬挂在某个地方。 和小鸟梦里的风铃几乎一模一样。 景筠开心到完全清醒，他指着风铃，「是给我的吗？」 「嗯。」蒙特点点头。 传送阵那边并不算棘手，边缘出现魔力波动，没有外来者足迹，也没有遭到破坏，不是什么大事，把痕迹清除就好。刚好精灵也在，他们一起处理，正午之前就已经处理完了。他本来早就可以回来，但为了做这个礼物，就停留得久了一会儿。 其实也算是突发奇想，因为艾瓦兹和贝瑞安聊天时曾提到精灵做的捕梦网，说是可以悬挂在床头，能够捕捉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蒙特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却不自觉由此想到景筠的梦，又想到梦里的风铃。小鸟自己大约没有察觉，蒙特却注意到他在说起风铃时眼睛里充满了嚮往。他那时就觉得，别人有的，小鸟也应该有。 所以返回的脚步便被风铃给绊住了。 想得容易，真正做起来才知道并不简单。龙以前从未想过有一件事情能把自己难倒，这次算是遇到了。光是找齐材料就费了他一番功夫，景筠对梦中风铃的描述虽然清晰，但用得大多是自己的话语，比如：「亮晶晶的石头」，「飘起来的羽毛」，还有「风一吹就叮铃叮铃响的东西」。蒙特需要先把他的话过一遍，理解他的意思，随后找到能与描述相对应的物品，把它们按照顺序组装起来。 组装这一步倒算不上难。 在贝瑞安的「指导」和艾瓦兹的参谋下，他笨拙地穿绳引线，编织绳结，再把所有东西串在一起，整整用了一中午才做好一个。 成品出来以后，贝瑞安拿起来说：「还可以。」 艾瓦兹说话向来滴水不漏，「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非常成功了。」 蒙特把东西从贝瑞安手里要回来，端详一番，又修改了一下细节。他把那些太鲜艷的宝石去掉，留下颜色较为清透的，正好跟最下面的白色羽毛相协调——羽毛是贝瑞安收藏的，蒙特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他用十块金子换来五根，一根两块。 艾瓦兹全程旁观这场完全不等值的交易，听到贝瑞安出价时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而当蒙特居然真的答应，并且直接把金子抛给贝瑞安的时候，他一贯保持的笑容彻底裂了。 别的他不清楚，但贝瑞安手里拿的羽毛他认识。精灵森林里有许多鸟儿，有一种白鸟的羽毛和贝瑞安拿的一模一样，而且这种白鸟种群数量还很多，森林里几乎遍地都是他们的羽毛。精灵们为了清理它们的羽毛着实费了一番脑筋，平时那些羽毛都是被他们收集起来掩埋掉化为泥土，从没想过它们居然能卖出去。 他很困惑，非常不解，精灵森林里随处可见的鸟羽居然值两块金子，这些龙到底知不知道金子和羽毛都是什么？ 如果他问出口的话，龙大概会异口同声告诉他：因为喜欢。 毕竟当你拥有足够多金子的时候，价值已经不能成为衡量的标准，只有喜欢才是。 不过他没问。 贝瑞安掂了掂刚到手的金子，注意到他表情，「艾瓦兹族长不舒服吗？」 「啊？没有。」艾瓦兹深吸一口气，勉强牵起嘴角，「没事。」 龙没想那么多，毕竟他们不算多熟。贝瑞安：「哦。」 蒙特闻言看了他一眼，不过也猜不透他的想法，更没心思去关注，只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做风铃去了。 艾瓦兹只能独自消化这个让他内伤的信息。 贝瑞安和艾瓦兹吃午饭的时候，蒙特在修改风铃，等他们吃完，他刚好修改完成。 「你要不要吃点？」贝瑞安招唿他。 蒙特拒绝道：「不用。」 贝瑞安也就不再挽留。 蒙特变回龙形，小心翼翼地用前爪勾起风铃，留下一句「走了」，随即飞走。 一中午的忙碌换来小鸟的笑脸。龙没觉得有多辛苦。他确认似的问景筠：「喜欢吗？」 小鸟用力点头，像是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提着风铃跳到他怀里，脆生生道：「喜欢！」 只要景筠喜欢，那么就是值得的。 第63页 蒙特接住他，心情很好，叫醒艾文告诉他自己带景筠回去了，便抱着小鸟飞回山洞。 景筠的确很喜欢那串风铃，回去以后他就把它挂在了自己床头，这样每天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睡前最后一眼也是。 山洞里没有风，他用手轻轻拨动其中一串，那一串铃铛发出叮噹脆响，接着向另一串撞去，一串接着一串，最后整个风铃都动了起来，底部羽毛也被带动，在半空中飘飘悠悠。 景筠喜欢听风铃声，也喜欢看羽毛飘扬，但等风铃响一阵，他又会立刻将其截停，不叫它再响。 龙问他为什么，他珍惜地摸着铃铛说：「只听一会儿就好了，撞得多了，它会坏的。」 蒙特说：「坏了我再做，没关系。」 景筠摸了摸铃铛，还是没动，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挂了回去。 他偶尔还会变成原形飞到上面。 小鸟原形体型小，重量轻，虽然蒙特教他飞行时都是挑最坚硬粗壮的树枝，但实际上，就算是站在刚抽出不久的新枝上他也不会掉下来。更何况他现在还学会了飞行。 小鸟踩在圆环上——保持身体平衡是他在练习飞行时就已经掌握的技能——一步一步绕着圆环行走，偶尔跳一跳，随着他的动作，风铃微微摇晃，宝石相互碰撞，铃铛撞壁，在小鸟的脚步声中谱写出一曲动听的铃声。 属于凤凰的六条风尾顺着风铃向下垂，和那些漂浮的羽毛一起缓缓轻动。 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他，眼神专注，试图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跳动的小鸟，缓步慢行的小鸟，兴起时伴着风铃声啾啾叫的小鸟，余光发现他的视线，挥挥翅膀软声跟他打招唿的小鸟……每一个瞬间的小鸟都让他觉得无比鲜活，无比生动。 龙常年如同火山爆发后岩浆流过的地表一样的心脏像往常一样搏动着，干枯的表面遍布焦黑与火红，然而此刻却有一道细流从外部涌入，水清清亮亮，十分凉爽，虽然细，却延绵不断，汩汩汇入干涸的土地，使那裂缝一条条慢慢闭合，焦黑颜色消褪，一粒尘封已久的种子终于破开土地，生出了两小片嫩芽。 「啾啾？」景筠又转了一圈回来，朝他歪歪脑袋。 蒙特摸摸他头，「嗯，好听。」 艾瓦兹在临走前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小鸟，并送了他一个捕梦网。 小鸟不认得他，一开始没有接他的礼物，礼貌且疏远地问：「你是？」 蒙特低声说：「他就是精灵。」 精灵？帮自己治疗头痛的精灵？景筠望着艾瓦兹尖尖的耳朵和淡金色长髮，心想，原来这就是精灵。 他在梦里没有见过，因此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艾瓦兹目光柔和地看着小鸟，「你好，景筠，我叫艾瓦兹。你可以叫我精灵，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很喜欢你，上次见面时你没有醒，很遗憾没能认识你，这次算是补上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他将捕梦网再次递出。精灵的手可比龙巧了不知多少倍，编织的捕梦网形状漂亮精緻，每一根绳结都有精心设计过。而且他还在捕梦网上加了精灵的祝福，能够保佑景筠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不做噩梦。 蒙特看了看这网，认出上面是前两天自己想学，精灵却说自己也不大会的绳结，淡淡瞥艾瓦兹一眼。 后者淡笑不语。 小鸟看不出制作这个捕梦网需要费多少功夫，只觉得还挺好看，于是这次收下了，还对他甜甜一笑，说：「谢谢。」 艾瓦兹脸上笑容更真诚了几分，说：「你喜欢就好。」 「谢谢你，我很喜欢。」 艾瓦兹送完礼物之后，伊莉娅也走过来。她将一顶小王冠轻轻戴在景筠头上。 景筠能分辨出她身上和阿尔一样的气息，便没有排斥，任由她为自己戴上王冠。人鱼声音空灵悦耳，对他说：「这是我的礼物。」 景筠同样对她道谢。 他们准备启程离开。景筠在人鱼群中发现了阿尔，刚想跟他打招唿。后者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他想起他们之间的约定，捂着嘴点点头。 阿尔朝他笑，用口型无声对他说：「再见啦小鸟，等我来找你玩。」 景筠点点头，同样用口型回答他：「好。」 捕梦网被景筠挂在斜床头，和风铃隔着一段距离，蒙特虽然觉得有些碍眼，但小鸟喜欢，他也无可奈何。直到后来小鸟自己学着按照蒙特做的风铃和精灵送的捕梦网的样子，用贝壳做了一个风铃，和蒙特做的一起并排挂在床头，两个风铃把捕梦网遮得严严实实，让小鸟醒来第一眼只能看到风铃。龙的心情才算真正好起来。 景筠每晚伴着清脆的风铃声入睡，又在第二天早上被风铃声唤醒。 日復一日，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金丝磨损后不断更换，宝石不断更新，贝壳填上空位。捕梦网褪色后又送来新的，两个风铃从头到尾不知换过了几番，位置却始终没变。 风铃声清脆悦耳，是景筠每晚的安眠曲，也是他的起床铃。 叮噹，叮噹。 小鸟就在这一声声风铃声中渐渐长大了。 时间跳跃大法（并没有） 第37章 「怎么样？能看到它吗？」草丛里，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看到了。」另一道声音回答他，同样是压低了的。 第64页 「嘘。」 话音刚落，一声破空声响起，只听扑通一声，一只毛色斑斓的野山鸡只来得及发出短促鸣叫就猝然倒地，惊起一群飞鸟扑簌簌飞起。倒地的野鸡双脚抽搐两下，不动了。仔细一看，只见它脖子靠近后背的位置插着一支金色短箭，箭尖深入，箭尾是个小鸟图案。伤口源源不断地冒着血，不一会儿便染红一片。 片刻后，树丛中响起窸窸窣窣声音，随后浓密枝叶轻动，出现一个口子，两个少年从里面钻了出来。 先出来的是一个金髮少年。他长着一头微卷长发，眼睛是蓝色，背上背着箭袋，看起来年龄约有十七八岁。 出来以后他并没有急着去看猎物，而是回头伸出手，从里面又拉出来一个黑髮少年。 黑髮少年手里拿着弓，年龄差不多十六七岁，比他稍小一些。两人身上穿着款式相同的衣服，身量相仿，气质却完全不同。 金髮少年眉骨高耸，眼窝深陷，瞳孔呈碧蓝色，很容易叫人联想到大海。他面带微笑，一手提箭袋一手揽着黑髮少年的肩膀，长捲髮随意披散身后，整个人如同一团灿烂但不刺眼的阳光；黑髮少年脸上也有笑意，只是不如他明显，一头黑髮被高高束起，用暗金髮带绑起来，戴上金色发冠，中间还嵌了块宝石。 他皮肤很白，细腻晶莹宛如雪一样的白，站在光下又如同一块剔透明亮的玉，散发莹润光晕。大约因为种族不同，他的五官不如金髮少年深刻，但同样立体，稜角日渐分明，脸颊尚且还带一丝稚嫩青涩，眉眼已经愈发具有成熟表象，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清亮透澈，鼻樑挺拔，唇形削薄。不说话面无表情时显得有些清冷不好接近，一旦开口并露出笑容，便有如春暖雪融，万物復甦，叫人不由自主感到欢喜。 「小鸟，」金髮少年搂着黑髮少年晃晃，「你的箭术越来越厉害了。」 景筠眼睛弯了弯，「最近一直在练习。」 「我记得你上个月才开始学。好快。」 春末，林间草地郁郁葱葱，泥土松软，踩上去没有声音。他们走到猎物跟前，景筠踮脚避开溅落的血，转头寻找可以把猎物挑起来的工具。他爱干净，金髮少年，也就是阿尔，倒没那么多讲究，直接上前把野山鸡捡起来，拎着翅膀用藤条捆住，「走，我们的午饭有着落了。」 他们熟门熟路来到一条湖边，阿尔拔出短箭，在水里洗干净上面的鲜血，擦干净，放回箭袋。景筠递给他一柄匕首，接下来他开始处理猎物。景筠会飞会爬树，负责摘果子。 这里算得上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是偶然发现的。 自从认识以后，阿尔就经常来找景筠玩。他比景筠大几岁，人鱼的成长速度又比小鸟快，在海里自由游荡，见识格外广，经常给小鸟讲故事，带海底那些不知是谁遗失的宝藏。景筠也会送他礼物，大多是陆上的果子、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他跟布莱学了些小玩具的做法，用来打发时间——还有许多亮闪闪宝石，人鱼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样一来一往，他们的关系便越来越好，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友。 阿尔不太喜欢见到龙，每次一有龙出现，他就会下意识藏起来，不叫龙发现。景筠一开始以为他是因为害怕，但看他神情又不像。而且他并非见到所有龙都会躲，有时他们玩得晚了，蒙特来接景筠，人鱼就没有躲，还和蒙特打招唿，随后在岸边跟小鸟说再见，等下一次再来岛上见。 没办法，人鱼住在海里，总不能叫不会游泳的小鸟下去找他。 景筠认真观察后发现，阿尔只会躲着艾文和艾诺。 他问阿尔为什么。人鱼吐了吐舌头，「呀，被你发现了。」 景筠说：「你很怕他们吗？但他们应该不会欺负人鱼的。」小鸟认真替龙们解释，「他们只是看起来比较凶，实际上脾气很好，不会随便欺负别人。」他以为人鱼是怕艾文艾诺的长相。 阿尔扑哧一笑，剥一颗葡萄塞他嘴里，「谁跟你说我怕他们了？」 景筠一边脸颊鼓起，下意识嚼了嚼，「不怕？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见到他们？」 「嗯。为什么呀？」礼尚往来，景筠也剥了一颗葡萄给他，被人鱼一口吃了下去。 「因为，」阿尔转头看看，没有龙过来，他嘆了口气，「因为他们好烦。」 景筠更不明白了，「为什么呢？」他每天和艾文艾诺相处，两条龙都对他很好，既有耐心又很好玩，虽然食物味道一般，但小鸟依然觉得他们很好。怎么会烦呢？ 阿尔摇摇头，高深莫测道：「我和他们有过节。」 至于是什么过节，他没说，景筠以为他不想说，便没问。 小鸟从此便记得阿尔不想看到艾文艾诺，当看到龙兄弟，有时候阿尔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就提醒阿尔快走。 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在海边，阿尔往水中一跃就消失了。但也有的时候不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到岛上去。人鱼对岸上生活总是好奇的，越是没去过的地方越是想去，就时不时跟景筠一起去岛里面玩。最开始在森林外围，后来越来越大胆，往里面不断深入，结果有次刚好碰到艾文艾诺到林子里不知做什么。一看到他们身影，景筠拉起阿尔掉头就跑。 他们对树林深处都不熟悉，拉着手闷头乱跑，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直到感觉龙的气息彻底消失才停下来。景筠停下撑着膝盖喘气，阿尔也跑得气喘吁吁，人鱼用双腿走路本就不便，跑这么久对他而言更是艰难，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往后靠去，结果身后的树丛原来是空的，只有一层，他后背一空，不受控制向后倒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唿。 第65页 景筠立刻伸手想去救他，结果忽略了他下坠的力度，自己也被带倒了。 他们身后是个小坡，一鱼一鸟从坡上直接滚了下去，最后撞到树丛停下来，差一点点就要掉进水里。 景筠摔得灰头土脸头晕眼花，感觉头顶全是星星，躺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缓过来。而阿尔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人鱼向来整齐柔顺的头髮变得乱七八糟，夹杂草叶树枝，脸上灰一块红一块。 看到彼此的惨状，他们先是一愣。景筠指着阿尔的头髮，「阿尔你……」 阿尔也看看他，从他头顶摘下一片叶子，不甘示弱道：「你也有。」 他们瞧瞧对方，再瞧瞧自己，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声，另一个也跟着笑起来。捂着肚子笑了好半天，景筠差点笑岔气，好不容易停下来，「好了好了，我没力气了。」 他揉揉脸，低声念叨：「不能笑了不能笑了。」 阿尔说：「我也没力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等笑意彻底消失，他们才互相搀扶着起身，来到湖边洗脸，顺便彼此帮忙把头上的草叶清理干净。 只是杂草容易清理，灰尘却不容易。他们没有带换洗衣服，也不知这是哪里。阿尔嫌弃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好脏，不想要了。」 他作势想把衣服脱掉，反正他是人鱼，这里有水，他直接跳进去就行了，有没有衣服都一样。 景筠也可以变回原形，他的羽毛没有脏。不过他没有。他阻止阿尔，「不用。」 阿尔：「可是好脏。」 小鸟也是突然想起来，「我可以清理干净。」 ————————————————本文由myzl，资源来源于网络 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繫我们删除———————————————— 景筠那时传承记忆復甦了一小半，最近开始在梦中学习法术，刚学到最简单的清洁法术，还没实验过，正好碰到这种情形，于是当着阿尔的面实验了一番。 他伸手捏了个法决，指尖轻点，两身衣服瞬间变得干干净净。 阿尔眼睛瞬间睁大，视线来来回回在彼此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扑过来一把把景筠抱起原地转圈，「你也太厉害了吧小鸟。」 他比景筠高一点，力气算不上大，好在小鸟体型小体重轻，抱起来毫不费劲。他又感慨：「小鸟，你好轻啊。」 说着抱着景筠跳了跳，景筠惊唿一声，「阿尔，放我下去！」 阿尔笑嘻嘻的，假装听不见，就是不放，抱着他继续转圈，结果没几圈把自己也给转晕了，手一松把小鸟放下来，齐齐跌坐在地。 人鱼干脆往草地上一躺，不动了。 「好晕。」景筠捂着脑袋，肉眼看到的景物全都在转，阿尔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他甩甩头，变回了一个阿尔。 阿尔仰着脸，「我也好晕啊。」 他们一个坐一个躺，休息一会儿恢復精神，便开始找回去的路，奈何都没来过此处，连方向都找不到，绕湖转了两三圈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从哪儿掉进来的。 最后景筠是通过鸣叫声，把正在四处寻找他的蒙特叫过来，这才把他们成功救出。 龙以为经此一事，他们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景筠和阿尔商量了一下，觉得那里龙迹罕至，安静，风景好，而且还有一面湖，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于是便把那处当成了一个「秘密基地」。 一直持续到现在。 十多年过去，他们都已经长大，却依然是朋友，秘密基地也依然是秘密基地，既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阿尔处理好野鸡，景筠也抱着一堆果子回来了，很快，一顿野餐就在他们手中逐渐成型。 吃饱喝足，阿尔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晒太阳，变出尾巴泡在湖水中，他招唿景筠也过去，小鸟却没动，反而站起了身。 「怎么了？」人鱼掀起眼皮问。 「我好像听到蒙特的声音了。」小鸟侧着耳朵，不确定道。 阿尔还没来得及回话，他们头顶便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人鱼一怔，小鸟却露出了笑容。 景筠抬头看向天空，阴影逐渐缩小，落到地面时凝成一个成年人大小的黑影，站在小鸟面前，比小鸟高了一头，几乎将他整个身体罩在影子里。 然而景筠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他被蒙特搂进怀中，场景和多年前龙在这里找到迷路的他时重合，笑容也重合，「你是来接我的吗？」 连话也是差不多的。 蒙特「嗯」了声，伸手想把他抱起来。 小鸟看了一眼阿尔，人鱼一副「好吧好吧」的表情，默默把头转过去。少了旁观者的视线，景筠这才张开手臂，自动搂住蒙特脖子，「有事吗？」 「嗯。」龙抱着他掂了掂，「我为你买了礼物，想让你看看喜不喜欢。」 「好吧。」 景筠朝人鱼摆摆手，「阿尔，我先走啦！再见！」 人鱼举手晃晃，接触到黑龙深不见底的眼神，挑衅似的挑起一边眉，「明天见，小鸟。」 「嗯！」 蒙特收回视线，唰得张开翅膀，彻底隔绝人鱼的视线，接着腾空而起，抱景筠离开了这里。 巴啦啦能量——长大魔法——！ 第38章 第66页 景筠已经十七岁，是个完完全全的少年人，现如今身高已经超过了贝瑞安，身形修长挺拔，和小时候完全不同。但龙抱他却依旧十分轻松，脸不红气不喘，飞行速度甚至比空手来的时候更快。 高处比下面冷，小鸟感受到沿途的风，把脑袋往蒙特胸前藏了藏，发冠因为他的动作晃了晃，他连忙伸手护住自己的头髮。 「蒙特，」他在龙面前总是随意且自在，叫龙，「不要这么快，我的头髮乱了。」 此时已经飞离「秘密基地」很远，龙依言放慢了速度。 感觉周围风速慢下来，景筠这才探出头。 蒙特此刻是以人形出现，从肩胛骨处伸出翅膀带他飞翔，但依旧能把他整个身体拢入怀中。他把下巴搁在蒙特肩膀上，视线所及之处就是龙的翅膀。 和他的羽毛翅膀不一样，龙的翅膀上没有羽毛，有的只有鳞片，远看光秃秃的，近看像一块块坚硬的石头。 小鸟审美以毛绒绒为主，漂亮、整洁、能保暖的羽毛对于他们而言才是首选。龙翅膀没有羽毛，景筠遗憾地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鳞片，手感光滑，但是很硬，不像羽毛摸起来那么舒服。他不禁为龙感到可惜。 龙听到他小声嘆气，又感到翅膀上轻柔触感，低声问：「怎么了？」 景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龙。 蒙特听过他的想法，难得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道：「没关系，对龙来说，这样的翅膀就已经足够。」 有先入为主的想法在，这话落在小鸟耳中就多少带了几分勉强，不过景筠「善解龙意」，体贴地并没有拆穿他，而是拍了拍他的翅膀，假装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他们一个以为对方信了，一个以为安慰成功，这茬就这么揭了过去，没再被提起。 景筠在他面前总是很放松，被他带着飞再高也不怕，反倒当成了一种新奇体验。毕竟如果是自己飞的话，虽然也可以飞到这种高度，但翅膀扇久了会很累，无法在高空停留太久。有了龙，他既可以看高处的风景，又不用自己飞，一点也不累，何乐而不为呢。 小鸟不易察觉地晃了晃脚尖，趁此机会四下看看，发现左边山顶好像跟自己来时不太一样。他戳了戳蒙特肩膀，「蒙特你看，那座山是不是变矮了？」 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蒙特收回视线，「有吗？」 「有，」景筠笃定道，「我记得早上经过时那儿有一颗很大的石头，我还在上面歇了会儿。但现在它不见了。」 他疑惑，「怎么会不见呢？」 龙说：「或许有龙需要石头，把它搬走了。」 「是吗？」景筠歪了歪头，「龙要石头做什么？」那么大的石头，既不能吃也不能玩，要来做什么？ 「可以做桌子。」蒙特说。 小鸟恍然大悟，「对哦。」 原来还可以做桌子，他都忘记了。景筠点点头，下巴磕在蒙特肩膀上。接着听见蒙特问：「景筠，你和阿尔今天都去了哪儿？」 这可有的说了。小鸟很快把石头抛到脑后，开始跟他讲自己一上午发生的趣事。 伴随着小鸟的讲述声，他们渐渐飞远，离开那座凭空矮了一头的山。 景筠自始至终被蒙特抱着飞在半空中，没有靠近那座山，如果他靠近一点，就会发现，在那座山顶上散落着许多碎石块和砂砾，痕迹很新，像是刚刚滚下来的。 蒙特昨天去了趟人类王国，今天才回来，算起来已经有整整一夜零半天没有见到景筠。所以一回来就去找了小鸟。 景筠已经长大，变得独立且自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事事依赖他，时时跟着他。昨天他问小鸟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小鸟原本也想去，但他和阿尔提前约好了今天一起出去玩，因此便没有同他一起。 这次蒙特计划是去三天，正好带景筠四处逛逛，他们已有半年没有涉足人类世界，不知那里发生了多少变化，小鸟向来对新奇东西感兴趣，他留足够的时间，可以陪他好好玩玩。但景筠没去，他独自一龙实在无趣，就只呆了一晚，今天就打道回府了。 贝瑞安一大早见到他还挺惊讶，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蒙特没回答，她看了看，笑着说：「是不是景筠没去，自己太无聊了？」 「让我猜猜，」她一脸看笑话表情，「小鸟和朋友一块出去玩，没带你？」 「……」 龙变回原形，翅膀展开，回了她一嘴风。 贝瑞安：「？」 龙飞出好远还能听到她在身后大骂。 天空旷远，蒙特穿行其间，以往飞行时都会觉得畅快舒适，今日却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儿大石，一点生趣也无。 贝瑞安猜对了。他想。小鸟没有和他一起去。他的确是太无聊了。 人类那儿又没什么能吸引他的东西，他去的目的是为了景筠。可小鸟没去，他在那儿待了一晚，逛了逛，临走时发现买的东西全是给小鸟的。 小鸟却不在。 回来的时候龙算了算时间，他大约是和朋友在一起。 景筠在成长过程中结交了许多朋友，有龙有人鱼，甚至还有精灵，连人类也碰到过几个——可惜相隔太远，又不能暴露真实身份，每每只能一起玩那么几天，在那以后就再没见过，算不上朋友，或许该说是限时玩伴——龙早就对他的受欢迎程度有了一定认知，见他和朋友玩得开心，自然也觉得不错。 第67页 或者说，应该觉得不错。蒙特这样告诉自己。 小鸟身处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多交朋友对他而言是件好事，总比一只鸟孤苦伶仃好得多。有那么多朋友陪他一起玩，正好可以帮助排解他的情绪，免得他受传承记忆影响，反覆陷入失去的痛苦之中。蒙特不想再看到他像小时候那样茫然无措流泪的模样。 只要他开心就好。 只要他开心。 龙的占有欲和领地意识都是龙的事，蒙特自己可以解决。 只要他开心，怎么都可以。 龙在去寻找景筠的路上将心口大石拔出，半路一掌拍碎一块山石，闭了闭眼，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只是龙没想到，景筠居然记得这座山和这块石头。 风声渐停，一龙一鸟降落在洞口前。景筠从蒙特怀里跳下来，迫不及待往前迈出一步，紧接着想到什么，又突然停了下来。 「蒙特，」他回头望龙，身体仍朝着洞口方向，「礼物在哪里啊？」 蒙特上前，牵起他的手，「跟我来。」 小鸟指尖雀跃地在他掌心跳了跳，脚步轻快，「好。」 礼物是老样子。新衣服、好吃的，龙这么多年习惯了把他当小孩养，吃穿玩总是排在第一位，在人类城中行走时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想买给他。衣服龙最开始完全没有审美，毕竟他自己的衣服是能穿就行。所以一律找老闆要最好的料子最新的款式，反正他不缺金子。 但后来他发现这种方式买来的衣服并不是每件都合适，有几套衣服景筠虽然没说，但只穿了件一两次就不再穿了，明显是不喜欢。 从那以后龙就开始注意了。 小鸟有时喜恶分明，会直白告知对方自己喜欢和不喜欢，明确拒绝远离讨厌的东西。但有时候，面对礼物，他就会全盘接受，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拒绝。 这是蒙特经过观察后得出的结论。他原本还以为小鸟只要收下就代表喜欢，但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喜欢和可以接受之间隔着很长的距离，后者多少带了几分勉强。所以景筠接受也不代表他喜欢，他只是不想拒绝别人的心意，叫别人伤心而已。 勉强代表委屈。 而龙向来不愿他委屈。 但这种情况不便明说，小鸟也没有想让他知道。因为对于景筠来说这只是一种礼貌，一种本能，一种习惯，没有目的，没有特定表现目标，不为了讨好任何对象，他甚至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而且并不觉得委屈。他只是在这么做而已。 所以蒙特同样没有说，而是通过观察他的细微表情变化和动作，判断他会更喜欢哪种类型，下一次便专门带回那些东西。当然，一有新玩意儿照样全部包圆，一股脑都带回去给景筠挑。 像这次，他就带了样新东西回来。 景筠埋头吃他买来的甜点，蒙特拿出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水晶球，「景筠。」 小鸟抬头一看，「水晶球？」 山洞里有一堆各种各样的水晶球，会发光的不会发光的，还有里面各种图案的，景筠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早就已经免疫了。 不过他还是认真望着蒙特，「有什么作用？」他知道蒙特不会单纯带回一个普通水晶球。 蒙特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腕抬起来，放到水晶球上。 景筠试着感受，凉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眼里流露出疑惑，「蒙特？」 「注入一丝你的法力。」蒙特点点水晶球。 景筠十岁时就已经将传承记忆里的法术学了个七七八八，灵活运用法力只是入门级别，再简单不过。 他闻言将一丝法力送到指尖，接着注入水晶球内。伴随法力注入，水晶球逐渐亮起和他的法力一样的浅蓝色的光，在水晶球的中央慢慢出现一幅画面。 景筠定睛一看，那画面分明是人类集市。 「我昨天买魔法石，隔壁有人向我推荐了这个，只要注入一丝魔法，就能记录下当时画面。」蒙特把他的手翻过来，水晶球放入他手心，合拢。 「你昨天没有去，所以我让他把昨日记录下来，带回来给你瞧瞧。」 水晶球不大，景筠把它放到眼前认真看，人间街市繁荣景象一览无余，人来来往往，连表情都格外生动。 拿着水晶球的人又往天空晃了一下，似乎想叫他看一眼夕阳，霞光漫天，夕阳火红热烈，收回来时连同一双熟悉的眼睛一同收录了进去。 最后画面消失，只余下声音。 ——「您是打算送人？」 ——「嗯。」 ——「……您放心，我敢打包票，他肯定会喜欢。」 ——「希望如此。」 话音落下，水晶球彻底暗下来。 景筠仰起脸，张开手臂，蒙特虽然不解，但还是上前抱住了他。 小鸟埋头蹭了蹭龙，「谢谢蒙特。」 他说：「我很喜欢。」 蒙特慢半拍摸摸他，「喜欢就好。」 这周没有任务，开摆！ 第39章 「爷爷今天感觉怎么样？」 布莱抬起头，有点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雪白身影出现在他眼前。龙定睛一看，是景筠。 「还不错。」灰龙笑眯眯望向半空中盘旋的小鸟，伸出双手，「下来吧小鸟。」 第68页 他这是要接住景筠的意思。小鸟却没听他的，并不往他怀里落。 「今天还要继续听故事吗？」 「不是。」 布莱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今天不想听凤凰的故事了？」 景筠：「对啊。」 不怪他惊讶，自从知道曾经也有一只和他一样的凤凰在利特兰大陆出现过，并且停留在莱特岛上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布莱是岛上现存的，唯一听说过那只凤凰的龙。 景筠对那个或许是自己同族的凤凰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每次见到布莱都少不了要问他很多问题，从那只凤凰的外貌到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布莱了解的有关那只凤凰的一切他都想知道。可惜布莱知道的也不多，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那只凤凰，只是从父母长辈那里听说，得到的信息有限，能讲述的故事也很有限。但景筠却不介意，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些故事，哪怕早就已经背会了。 既然他喜欢听，布莱自然没有不讲的道理。 时间一长，他们之间就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只要他一来，布莱就开始为他讲那段故事，而他不来的时候，布莱就试图回忆，试图寻找记忆中被他遗落的碎片，等下次景筠来时讲给他听。每回忆起一个新的片段就仿佛找到一处新宝藏，能哄得小鸟高兴一下午。不过就算没有没有回忆起，小鸟也不失望，仍然会静静把听过无数次的故事再听一遍。 布莱昨天睡了一整天，在梦里记起了一点片段，原本打算今天告诉小鸟。景筠一来他就打算开口，但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不想听。 龙顿了顿，「真的不听？」 「今天我不是来听故事的。」 景筠收起翅膀落在布莱身边，将爪子抓的东西放下，踩在桌边上，歪了歪头，「我给你带了礼物。」 没抱到小鸟，布莱也不生气，他收回手，笑问：「什么礼物呀？」 景筠往后跳，把身后东西露出来，翅膀拍拍盒子，尾巴一甩，「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语气神神秘秘，又透着几分骄傲。 布莱凑近小声问：「是秘密吗？」 景筠也低着头，点点脑袋，翎羽跟着一晃一晃，「没错！」 「蒙特知道吗？」 景筠想了想，自己出来的时候龙是知道的，但并没有看到礼物是什么样子，于是他摇摇头，「他不知道。」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布莱说，「连蒙特也不知道，这可是我的专属礼物。」 其实蒙特也有一份。但景筠没说。他仗着现在是原形，看不出表情，挺起胸膛一点也不脸红地点头，「啾啾」 他很早以前从传承记忆中学会了如何在保持原形时正常说话，从那以后，和龙之间的交流就不再受形态变化的限制。但有时他懒得说，人类的话总是长且繁琐，有时候他用一声鸟鸣就能表达的意思，转换成人语要讲好长一段话，实在麻烦。所以尽管已经能够说话，在不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用叫声代替。 蒙特和他在一起时间长，早已经摸清楚他的叫声是因为懒得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心虚，对他每声「啾啾」都了如指掌。如果只叫一声「啾」，那么，音调平稳没有起伏代表肯定，上扬长鸣代表心情不错的疑问——不过有时也并非真的疑问，但龙都会回答他。短促的低鸣则代表心情郁闷，不高兴。有时可能只是因为起床气，这种时候很快就能哄好。而有时则可能是因为传承记忆又害他做了个不好的梦，或者法力修炼遭遇了瓶颈。景筠心情不好时从表情就能看出来，他向来藏不住心事，一旦心绪不畅，就连眼角也耷拉下来，十分明显。 但他不会主动表现出来。即便生气也只是独自生闷气，对待旁人仍和往常一样，有问必答，每句话都能得到回应，只除了不会主动开口。粗心如艾诺这样的龙很容易忽略他这些小情绪，蒙特却不会。 如果是「啾啾」，那么至少他的心情是不错的。龙只要听到这声就不会再担心。当然，除了常见的情绪，他还会表达其他含义，比如他刚才的叫声就不是因为懒，也没有高兴、生气之类的情绪，而是怕说话会被察觉语气不对，索性用鸣叫代替。 但布莱不懂。布莱以为他和以前一样，想叫就叫，想说话就说话，现在只是突然不想用这种语言而已。 因此灰龙并未对他产生怀疑。 景筠：「啾」 布莱：「好，我这就看。」 他边拆边笑着说：「让我瞧瞧小鸟这回送的是什么礼物。」 小鸟昂起头，明明已经是一只快要成年的凤凰，体型也接近完全成型，但在龙面前仍显得小。他往旁边挪了挪，方便布莱看清，圆熘熘的红眼睛盯着龙的手，大有龙慢一点他就亲自帮忙打开的意思。 但布莱当然不需要他帮忙。 他拆礼物拆得驾轻就熟。 景筠经常会送他们礼物。小到一片羽毛，一颗石头，一枚贝壳；大到一张捕梦网，一串风铃，一个枕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到他手里都能变成礼物。 羽毛是他自己褪下来的。在莱特岛生活的第一个冬天过去以后，春天来临之际，他开始掉毛。起初他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每天早上醒来都能从床铺上、小窝里发现几根羽毛。山洞里没有别的小鸟，只可能是从他自己身上掉落的。小鸟不知道羽毛脱落属于自然生理现象，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病，偏偏传承记忆里那些同族都没有出现这个问题。他遍寻解决办法无果，与此同时又不经意间从艾诺那里听到人类病入膏肓之时头髮会掉落很多，人类的头髮等于小鸟的羽毛，他一瞬间联想到自己身上，越想越心慌，越看越难过。 第69页 掉了那么多羽毛，肯定是很严重的病症。听到艾诺的话以后，景筠把自己的羽毛一根根收集起来，放进小口袋里，每放进去一根，心里就更难过几分，就像在倒数自己离开的时间——虽然当时他对「离开」这个词根本没有概念。但这不妨碍他为此感到难过。 放入最后一根掉下的羽毛，景筠抹了抹眼角，想要振作起来，想想还有什么事没做，打算趁离开之前这段时间全都做完。但他刚一起身，又有一根羽毛从身上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小鸟瞬间不敢动了，他失去力气，跌坐在床上，指尖颤抖捏住那根羽毛，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他命不久矣的证明。 他眼圈一红，眼泪顿时滚了出来。 小鸟哭起来无声无息，龙正在给他准备晚饭，过了一小会儿才察觉到不对。一回头就看到景筠已经默默哭红了鼻尖和双眼，脸上满是泪水。 蒙特立刻丢下手头东西，把小鸟抱起来擦干眼泪，「怎么了景筠？不舒服？」 他摸摸景筠额头，不烫。 做噩梦了？还是被谁欺负了？ 小鸟今天只见了艾文艾诺，中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哭成这样。蒙特眸光沉了沉，想去找艾诺兴师问罪。 他连问好几个问题，小鸟都没有回答，也不说话，就只是摇头，边摇边哭，一只手捏紧他的衣角，另一只手紧紧抱着个口袋，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 他的眼泪太多，多得叫龙不知所措，刚擦干净转眼间又流下来。蒙特连声哄着，想继续擦，但他皮肤太软太嫩，再碰就会留下痕迹，往后一碰就疼，不知道多久才会好。龙只好找一块最柔软的布，轻轻沾他的泪珠，一点点哄他停止哭泣。 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问出答案。龙望着他通红的眼睛，视线移到他紧搂着的口袋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虽然他没有养过鸟，但也知道，换毛只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小鸟并没有生病。也不存在什么「命不久矣，即将离开」之类的。 可景筠红着眼睛，被自己的想像吓坏了，窝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万分难过地跟他说：「我可能，不能陪你了。」他抽泣道，「蒙特，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练习飞行。我要走了，你不要找我，你……」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串透明宝石掉进蒙特衣襟。小鸟带着哭腔道：「你只要记得想我。也不用想很多次，一天一次就够了……」 他语气认真又难过，真的在交代后事一样。蒙特轻轻托起他的脸，看他眼角都哭肿了，抱着他起身去取冰块，用布包着敷上去。 小鸟还在喋喋不休，仿佛想一次性把余生的话都说尽了。龙一边帮他敷眼睛，一边时不时给出回应。最后听他第十次说到「我走以后」这四个字，蒙特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打断小鸟，「景筠」 景筠怔怔抬头，「啊？」 「你不会走，」蒙特说，「不要担心。」 景筠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瘪了瘪嘴，「不用，我都知道了……」 见他不信，龙只好从开始一点一点跟他讲，告诉他换毛期掉毛很正常。听到最后，小鸟半信半疑，「我真的没有生病吗？」 「真的没有。」 怕他不信，龙特地带他去了一趟布莱那儿，又去了一趟精灵森林。有了布莱爷爷和精灵族长的保证，再加上蒙特的话，景筠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没事。 他总算放下心来。一放松，就感觉到哭肿的眼睛隐隐发痒，叫他想起自己下午的样子，尴尬得无以復加，立马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而那袋羽毛，被他当做见证自己犯傻的证据，想丢掉又捨不得——毕竟他那么宝贝自己的羽毛，一根也捨不得扔——这时，龙适时提出可以替他保管。景筠便把羽毛给了他。 或许蒙特这一行为让景筠产生了「误解」，于是从那以后，他把自己换下来的羽毛全都收藏了起来，作为礼物，给每条关系不错的龙都送了一份。 布莱作为他除了蒙特以外第二亲近的龙，收到的凤凰羽毛仅次于蒙特。 对此他感到很荣幸。 小鸟：我要秃了qaqqqqqqq 第40章 除了羽毛，景筠还会把自己捡到的漂亮石头当成礼物送给龙。 他喜欢摸起来很光滑的圆形石头，不拘于颜色，有的色彩斑斓，有的则只有一种颜色，总之好看就够了。贝壳也是，除了他自己在海滩上捡的，阿尔还会帮他从海底带上来，然后让他从中挑选自己认为最适合的送给自己的朋友们。 至于捕梦网和风铃，这两样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景筠学东西总是很快，于飞行是，于手工也是。蒙特花了大半天才勉强做好的东西，落到他手里不过一会儿就成了型，简单快捷，仿佛跟龙做得不是同一样。但蒙特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和最后成品，他们学得的确是同一种东西。 他兴头上来，一次性做了许多，送自己和蒙特两个，其他的每条龙送一个。 他的捕梦网上没有精灵的祝福，但小鸟模仿梦里凤凰施的法术自己悄悄放了个催眠法术。他那时法术不算精进，加上龙的睡眠质量本身不错，原本没什么效果。不过后来有龙发现，只要挂上他的捕梦网，每晚不仅能睡个好觉，还能顺便做一个好梦。一传十，十传百，莱特岛上传遍了他的「神奇捕梦网」能帮助龙做美梦的事，一些龙的心思自然而然活络了，纷纷来求。 第70页 毕竟谁会嫌美梦多呢？ 不过后来景筠因为一次性做了太多，做腻了，不想做了。龙们床头的捕梦网和风铃就此成为孤品。还有些没求到的，想接着请他做，景筠拒绝几次，他们依然坚持要，甚至在小鸟出门时试图堵他。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赶个潮流，可奈何龙体型巨大，面貌大多兇悍，几条龙围上来，瞬间堵死小鸟的前路后路，他们习惯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难以更改，求人的态度很差，张口就要景筠再为他们做几个捕梦网，「我们可以用金子换。」 龙手一松，沉甸甸的金子落到地面上发出「砰」一声。 地面震颤，把小鸟也震得抖了抖。 景筠向来吃软不吃硬。如果他们语气好一些，态度正常点，哄得他高兴了，说不定他会答应。可这些龙一副命令语气，居高临下看着他，一点也没有求人做事的自觉。就算给再多金子，景筠也不想送他们。 况且他又不缺金子。蒙特拥有一座金山，金子多得能用来垫地板，什么时候需要他靠做捕梦网来换金子了？ 小鸟果断拒绝了他们，「不换。」 龙不依不饶，「不够吗？我们那儿还有，你要多少？」 景筠不想跟没礼貌的龙说话，想飞走，可龙离他很近，挡住了他的去路。幸好蒙特发现不对及时赶来，把他们挨个揍了一顿。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龙来打搅他。 小鸟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在陪伴他成长的这许多年，布莱收到过许多他的礼物，几乎每一次都不一样。他很期待这一次景筠又会带给他什么惊喜。 他看一眼小鸟，后者期待地望着他的手，似乎希望他快点打开。 于是他也不再犹豫，直接打开盒子。 甫一开启，盒中便散发出一股清香，叫龙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布莱定睛一看，只见盒中是一个造型有些奇异的……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是一个金属制品，上下结构，上面似乎是个盖子，尖尖的，表面有镂空小孔，能打开，下面呈碗状，加上底座又像就酒杯，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正在燃烧。那香味便是从这燃烧物体里面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 布莱叫不上名字。 见他面露疑惑，景筠翅膀背在身后，在桌面上昂首迈步，慢慢踱了一圈，回到他面前站定，清了清嗓子，「爷爷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眼里写着「快问我快问我」。 布莱忍俊不禁，从善如流问道：「是什么？」 小鸟声音清脆，「香炉。」 他在传承记忆中见过的东西，用来薰香，在里面放上安神香料，能够辅助睡眠。 前段时间他不经意间听布莱和蒙特聊天时提到自己最近睡眠变浅，总是容易没精神，很疲惫，于是就想起了这个东西。 他先是拜託艾瓦兹找来安神草药制成香料，又学着梦里见过的香炉，寻找合适形状的器物，一点点磨，刻，加上蒙特时不时帮忙捏一下，花了大约半个月时间，终于制成了这个香炉。 「有了它，你应该就可以睡个好觉啦。」景筠说。 香料气味清新，并不刺鼻，闻起来沁人心脾，很舒服，光是这么一会儿，他就感到连日来的疲惫就被洗去了大半。 布莱在莱特岛上从未见过这东西，想也知道，要把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物品制造出来有多么不容易。 但小鸟没有邀功，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这件事有多了不起，东西有多难得，只字不提过程，也没想到藉此从别人那儿换取什么。 他只是仰起脸，问布莱：「爷爷闻到香味了吗？」 布莱点点头，「闻到了。很好闻，让我感觉很舒服。」 「那就好。」小鸟告诉他，「你只要把它放在床头，等睡觉的时候点燃，要不了多久就能睡着。」他做过实验，如果是用在他自己身上，最多一分钟就能睡着。蒙特坚持得比他久一点，大概十分钟左右。 布莱身体比起蒙特自然差了很多，但龙的体型摆在这里，肯定不会有小鸟那么快。景筠折中取了个时间，他保证：「最多五分钟，你肯定能睡着。」 说完他示意布莱把香炉拿出来，只见里面还有一层，打开以后是个小一点的盒子，里面装的是草药粉，还有一柄金色小勺，很小，还没有小鸟一根翎羽长。 景筠说：「每次用这个勺子取一勺就好，倒进去，然后点燃。不要多哦，不然睡太久对身体也不好。」 布莱：「好，我记住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需要叮嘱的了，但景筠眼睛弯弯，仍仰着脸，似乎在等待什么。 布莱瞭然，摸摸他的头，「谢谢小鸟，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小鸟抖抖翅膀，低头梳理了一下羽毛，矜持道：「不客气。」 香炉里的香是为了演示效果点燃的，分量很少，且已经燃烧了一段时间，景筠原以为不会有问题。但他忽略了这药的效果，忘了自己当初拜託艾瓦兹时因为怕龙不够用，所以叫精灵制作这包时加重了剂量，以至于一点点药就能燃烧好一会儿，效果也翻了倍。 小鸟闻了一会儿这味道，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 他晃了晃脑袋，把香炉往一旁推了推，想和布莱说再见，然后回家睡觉。 但布莱突然说：「昨天我又梦到了有关那只凤凰的事，小鸟要不要听？」 第71页 景筠：「！」 他打起精神，「要！」 于是龙把香炉收起来，加上梦到的片段，开始第无数次为他讲述那只凤凰。 景筠实在太困，断断续续听着，身体时不时歪一下，他干脆坐下，可这样也无法消除睡意，反而让他更想睡了。 布莱见他这样，体贴地问：「困了？要不要先去睡觉，醒来再听？」 小鸟坚定摇头，「不，爷爷继续讲，我要听。」 只听一半实在太折磨小鸟的好奇心，他不想半途而废，在睡梦中都想着结局，以至于睡不安稳。 「好吧。」 布莱只好继续。 景筠站起来原地踱步，想以此消除困意，坚持听，好不容易听完布莱最新梦到的片段，他仿佛一下子卸去了力气，再次坐下来，眼睛半闭，只剩时不时「嗯」一声代表他仍然在听。 布莱见状，悄悄给蒙特发了个信号，哄接着道：「小鸟，别在这儿睡，容易着凉。」桌子摆在外面，今天风有点大，如果就这样睡很容易生病。 景筠迷迷煳煳睁开眼，声音很轻，「我没有，没有睡……」他头一点一点，困得东倒西歪，仍然坚持自己没睡。 布莱干脆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在这儿睡吧，等一会儿蒙特就会过来接你。」 听到蒙特，景筠点点头。 灰龙有一下没一下轻拍小鸟翅膀，故事暂停，他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低声自言自语：「小鸟，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听那只凤凰的故事呢？」 景筠并未睡熟，模模煳煳听见什么「凤凰」，下意识道：「家……」 布莱附耳过去，「你说什么？」 景筠发出呓语：「回家……」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龙都能听见。 面前阴影不断靠近，布莱望着蒙特有一瞬间暗下来的眼神，踌躇道：「小鸟他只是想回家睡觉。」 蒙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伸出手，「把他给我吧。」 布莱小心翼翼把景筠递给他。 小鸟睡着了，闻到熟悉味道，本能往龙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刚才的声音再没响起，他安安静静蜷缩成一团，尾巴垫在身下，睡得八风不动。丝毫不知道因为刚才自己的一句话，两条龙现在都在经歷怎样的头脑风暴。 蒙特面上没什么变化，对布莱说：「我们走了。」 布莱看了眼景筠：「好。」 天气变化好快，我这几天又感冒了，头懵眼涨。大家不要学我，出门一定要看好温度增减衣服，注意身体。 第41章 要回家？ 蒙特静静看着熟睡的小鸟，目光深邃，思绪翻涌。 从布莱那里把景筠接回来到现在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把小鸟放到床上，自己就坐在床边，耳边迴响起刚到那里时听到的小鸟呓语。 景筠在睡梦中说，回家。 回家…… 龙脑子里不断回放这句话。 原形看不出表情，他无从分析小鸟说这两个字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是难过？高兴？期望？还是只是随口一提，实际并未放在心上？ 他想要回家，是回到那个世界，就像布莱见过的那只凤凰一样？ 可那只凤凰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利特兰大陆。 难道景筠也要…… 龙伪装的黑色瞳孔隐隐失去控制，金色一点点显露。他面容依旧平静，瞳色却转变为无机质的金，透露出危险讯号。 要走吗？ 蒙特凝视着床上平躺的小鸟，早在被放下去时景筠就不自觉变回了人形，此刻睡得安安稳稳，对身旁变化一无所觉。龙伸出一只手，停在景筠脸侧一指的距离，似乎想碰，但又不敢碰，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 他的瞳孔颜色还在不断变化，一会儿黑一会儿金，整个身体紧绷，唿吸也在不断加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来。 就在这时，小鸟翻了个身，一只手无意识摸索到龙的手，本能握住，贴到自己脸颊，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沉沉睡去。 蒙特屏住唿吸，身体一僵，半晌，慢慢放松下来，唿吸也恢復正常。 他任由景筠抱住他一只手，瞳孔颜色几经变幻，最终定格为黑色。 黑眸沉沉，龙望着小鸟熟睡的侧脸，闭了闭眼，忽然松了口气。 算了。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回家……他陪他一起回去。 龙卸下力气，和衣躺到小鸟身边。 感觉到熟悉气息与热源，小鸟松开他的手，自动挪进他怀里。 龙收紧手臂，阖眸。 不管怎样，他和他一起。 有关蒙特心中所想，景筠自然不了解。他醒来以后根本不记得自己半梦半醒之间说过什么，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小鸟抱着毯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坐起来。蒙特正在不远处做晚饭，金色陶罐里滚着热腾腾的粥。 他吸了吸鼻子，「好香。」 蒙特回头看他一下，手仍搅着粥，「马上就好。」 刚睡醒还带着点鼻音，景筠歪着头，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半睁不睁，「早上好蒙特。」 山洞里看不到外面天色，他一觉醒来，以为已经过去了一夜。 蒙特说：「好，小鸟，不过现在是晚餐。」 第72页 「晚餐？」 小鸟睁开眼睛，手在外衣里摸索，拿出一只怀表，按一下顶端的红色宝石，宝石下方是一只金子雕刻而成的小鸟，宝石一动，小鸟的翅膀就上下扇了扇，接着怀表打开，露出錶盘，上面显示时间：六点四十五。 景筠怔怔看了几秒，迟钝反应过来，「啊，我睡着了。」 他松开怀表，表向下坠，表链却不知何时缠到了他手腕上，金色表链挂在白皙手腕发出轻微哗啦声响。景筠捂着脸揉了揉，指缝间露出皱巴巴五官，「我怎么睡着了？」 蒙特到达那里时他就已经睡着了，不过过程倒也不难猜，「你闻了香料？」 「爷爷打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 四目相对，小鸟也反应过来。他离香料太近了，以至于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吸入了不少催眠香，所以才一觉睡到现在。 他明明是去帮布莱爷爷解决失眠问题的，结果自己却中途睡着了。景筠难得觉得有点尴尬，耳根不知不觉红了。 蒙特说：「没关系，这恰好可以证明香料的效果很好。」 的确。 但他也的确睡着了。 景筠用力搓了搓脸试图把脸上的温度降下来，感觉好一点了，然后问：「爷爷呢？」 他记忆有点混乱，想不起来自己睡着前发生什么了。既然香料把他催眠了，那布莱呢？对布莱爷爷有用吗？ 「他当然在他的山洞里。」蒙特说，「现在还不到晚上，如果想知道效果，可以等明天再去问他。」 好像是这样。景筠被尴尬和困意团团包围的大脑终于找到了出路，一举挣脱穿了出来，彻底清醒，「哦，好。」 龙盛出一碗粥，为他端过来，「好了，快吃吧。明天我们一起。」 「嗯。」 小鸟接过粥，搅了搅。龙提醒他：「小心烫。」 景筠刚舀一大勺准备喝，闻言停下动作，倒回去一半，轻抿一小口，顿时「嘶」了一声。 果然很烫。 他咬着舌尖直吸气，感觉舌尖火辣辣的，含煳不清道：「好烫好烫。」 蒙特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如此，端起早就准备好的凉水，「喝点这个。」 景筠探头过来，捧着他的手仰头连喝好几口，凉水流过口腔，缓解了部分灼热感，他总算觉得好了些。他放开蒙特的手，仍觉得舌尖有点不舒服，皱了皱眉。 蒙特：「怎么了？」 景筠张开嘴，探出舌尖，「有点疼。」 蒙特看了看，「红了。」 他托着小鸟下巴，拇指抵着唇下，低头仔细看，「没有破。」 「很疼吗？」 山洞里存有草药，敷上能够止痛，不过药是苦的，景筠还没用晚饭，他怕敷上以后小鸟会吃不下饭。 但如果真的很痛的话—— 景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眨眨眼，「现在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蒙特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怕苦？」 景筠立刻否认，「怎么可能？」 他都已经十七岁了，怎么会怕苦？他只是……只是…… 「我好像知道该怎么治！」 景筠急中生智，刚想起来传承记忆里有缓解疼痛的法术，他抬手对自己施了一个，疼痛感立刻消失了。 他示意蒙特再看，「还是红的吗？」 蒙特垂眸，刚刚那点不正常的红已经消失。他目光停留在景筠舌尖两秒，眼前落下一片浅红，他移开视线，余光里也是红色。 龙喉结不动声色滚动，听见自己道：「不是。」 景筠松了口气，「好了，不用敷药了。」 蒙特眼中露出笑意，「嗯。」 警报解除，小鸟开始继续喝粥。不过这次他吸取了教训，一点一点，先吹凉再吃，总算没再被烫到。 吃到一半，山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龙吼，声音短促，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景筠：「发生什么事了？」 蒙特辨认了一下，「贝瑞安让我过去。」 「去哪里？」 「声音是从传送阵那里传来的。」 景筠喝了口粥，「出什么事了吗？」 蒙特回答：「现在还不清楚。」 景筠忽然加快速度，一碗粥很快见了底，他放下碗，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贝瑞安发来的信号只有一声，代表不确定，但很可能会有危险。加上天色渐晚，蒙特并不想让景筠和自己一起去，但他刚要开口，视线触及到小鸟，后者神采奕奕，已经开始换衣服了。 龙顿了顿，起身从衣橱中拿出一件厚外衣，「外面有点冷，多穿点。」 小鸟跳到床边，「好！」 他们走出山洞，最后一丝余晖恰好消失，太阳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龙化为原型，黑龙背后伸出一对巨大翅膀，他没急着起飞，而是先低下头，等景筠跳上去，熟门熟路搂住他的脖子，大声宣布：「我好了。」 随后他才振翅起飞。 深沉夜色中，黑龙的颜色成了最好的隐蔽，在黑暗中很难捕捉到，然而在黑暗掩映下，他脖颈处却有一个白色小点时隐时现，跟着龙飞行上下颠簸。 他们很快一起消失在天幕之下。 龙飞行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到了传送阵所在地。贝瑞安正站在那里等候，赛里斯也在，两人正面向传送阵说着什么。 第73页 他们对景筠的到来并不觉得意外。赛里斯笑眯眯迎上来，「小鸟也来啦？」 蒙特降落，景筠在他身上翻身，轻轻一跃，纵身往下跳，龙转瞬变回人形，伸手恰好接住他。 赛里斯伸出去的手失去用武之地，不尴不尬地又收了回来，他摸了摸鼻尖，「小鸟今晚不睡觉了？」 景筠从蒙特怀里跳到地面，站定，听见他的话，回答：「我刚睡醒。」 赛里斯挑眉，「午觉睡这么久？」 景筠没好意思说自己给布莱送香炉结果把自己闻睡着了，打哈哈掩饰了过去，转移话题道：「这么晚了，你们找我们有事吗？」 其实是找蒙特，不过既然现在是他们一起来，景筠加上自己也没错。 贝瑞安走过来，她表情不像赛里斯那样轻松，勉强露出笑容跟景筠打了个招唿，随后解释：「是有事。」 她示意他们跟过来，景筠和蒙特对视一眼，走过去。 顺着贝瑞安指示方向，他们看到，原本完整的传送阵右下角出现了一个缺口。 龙看不出来，但景筠能看到，传送阵原先是蓝色，如今缺口处却呈暗红色，浅蓝色光芒温和，便衬得缺口处那红光更为明显，如同丝丝缕缕的气状血丝缠绕在上面。光是看着就叫小鸟觉得分外不适。 景筠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龙们，这下连赛里斯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贝瑞安道：「你们先在这里守着，我去联繫精灵。」 晚好呀 第42章 景筠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他问蒙特：「是不是有谁刻意破坏了传送阵？」 蒙特：「现在还不确定。」 传送阵一向隐蔽，龙又不会使用魔法，莱特岛上不会有生物能破坏传送阵。精灵和人鱼倒是可以，但他们又怎会跑来专门只为破坏龙的传送阵？他们自己又不是没有。 可若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 蒙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次传送阵异动。相同的地点，不同形式。 那时艾瓦兹也在，精灵族长亲自帮他们检查，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传送阵本身无碍，只是周围出现了法术痕迹，没有破坏，没有源头，仿佛一场恶作剧。随后艾瓦兹帮他们抹去那些痕迹，传送阵异动便停止，贝瑞安派龙在周围守了一周，没有异常。龙就放下防备。 而且从那以后，那个现象也再没出现过。他们就自然觉得那只是一个意外，可能是传送阵自己溢出来的多余法力也不一定。龙不喜欢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没多久就抛到了脑后。 一直到今日再次发现异常，蒙特才想起那件事。 相隔多年，地点相同，手法略有差异，这二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繫？ 龙思考着这个问题，看到小鸟蹲下来，下意识走到他身后。 景筠指尖蓄起一点光，裹着法力慢慢伸出去，但还没等他碰到缺口，一只手就及时拦住了他。 蒙特握着他手腕，「你想怎么做？」 小鸟卸了一丝力气，诚实道：「不知道。」 「但我想，既然都是法术，或许我可以试试。」 他用食指画了个圈，指尖出现一颗蓝色光球，「你看，颜色一样。说不定我能把传送阵补好呢。」 蒙特刚才听他说那缺口上有暗红色的法力痕迹，尽管龙不懂魔法，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红色是景筠眼睛的颜色，但暗红色不是，它代表着危险。这是常识。 在还没搞清楚问题情况之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危险如影随形，他不愿景筠来冒这个险。 「不急，」蒙特说，「贝瑞安去找精灵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等他们回来，弄清楚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再补也不迟。」 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现在你把它补好，就没有证据再查下去。」 景筠想想也的确如此。 「好吧。」他收起法术，指尖蓝光消失，「那就等他们回来。」 贝瑞安往返很快，不多时就赶了回来，他们四个便开始一起研究传送阵。蒙特和赛里斯找来木柴，燃起火堆，以免夜间着凉。 他们观察得很认真。奈何三条龙没一个懂魔法，唯一会法术的景筠接触的还不属于这个世界，体系不一样，法术也不同，他只能看出法术痕迹，无法溯源解惑。 于是，三龙一鸟围着传送阵研究了大半天，什么也没研究出来。 龙们全靠景筠来描述法阵现状。小鸟指着缺口转述画面：「它好像在往上爬。」 「它好像一条蛇哦。」小鸟不大喜欢蛇，这种冰冰凉凉总是藏在暗处的细条生物不太符合他的审美，更何况还是暗红色的蛇，一看毒性就很强。被咬一口连三步都走不出去。 小鸟本能觉得危险。不过他倒不是害怕。 「它动了，刚才它们边缘在这里，」景筠指了个位置，「现在已经到这里了。」手指往上移，差不多一个指节那么长。 贝瑞安说：「这代表什么？」 小鸟往后看看，蒙特脱下外套，垫在他身下，他坐上去，两腿交叉，单手捧着脸，「代表，呃，它在长大？」 小鸟不自觉再次将法术灌注到指尖，淡蓝光点莹莹亮着，他用蓝光在空气中画圈，光留下淡淡一条尾巴，画的速度快时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他看着传送阵，像是在思考问题，等待一个决定。 第74页 蒙特知道他想做什么，龙握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偎热，低声道：「再等等。」 景筠回头看他，目光相接，蒙特看到小鸟一半脸上是橙红色的火光，一半则是水蓝色萤光，一只眼睛映着火和他，另一只映着一半传送阵。 「好吧。」 景筠点点头，再次收回手，只是法术撤回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传送阵，接触点剎那间爆发一束刺眼的光。龙目光一凛，瞬间把小鸟揽入怀中飞到半空。 那光骤然炸开，蓝色与暗红色中间还夹杂着白光，如同一团颜色纠结复杂的水晶球膨胀数倍后发生爆炸，光点四溅。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起飞的同时用翅膀把贝瑞安和赛里斯也扫到一边，后者没反应过来，被他结结实实推了个跟头，头昏脑涨地爬起来，「蒙特你搞什么？」 接下来他便注意到那亮到刺眼的光，怒气登时收敛，本能张开翅膀和贝瑞安一起飞向半空，「怎么回事？」 贝瑞安面色凝重，「我也不清楚。」 小鸟被蒙特紧搂在怀中，龙用的力道很大，箍得他骨头都有些疼，耳边充斥着龙略显沉重的、劫后余生般的唿吸声。景筠大脑有两秒的空白，耳边一片寂静，整个世界陷入空洞，知道听到赛里斯的声音才回过神。 声音重新灌入耳朵，刚才那一瞬间的记忆回笼，他抬头，看到蒙特绷紧的下颌，身体后知后觉察觉到疼。 「景筠，」蒙特声音也是紧的，「有没有事？」他第一件事是检查小鸟有没有受伤。 景筠被他抱着，手虚抬了一下，「疼……」 龙脸色立刻变了，「哪里疼？受伤了吗？」他检查速度加快，格外注意景筠靠近传送阵那半边身体，手因此松开了一点。 新鲜空气大股涌入胸腔，景筠来不及回答，顿时咳起来。 蒙特便以为他伤得很重，小心翼翼降落在距离传送阵有一段距离的岩石上，把小鸟放下来，眉头皱得很紧，低头解开小鸟衣扣，指尖甚至微微发颤。 「哪里疼？」 表面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血迹，蒙特只得一寸寸检查，拳头握紧松开，瞳色渐渐发生变化，金色竖瞳取代黑眸出现在眼眶中，身后巨翼收拢，形成保护姿态。但如果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动作里分明还带着凛冽的杀意。 景筠胸口起伏不定，一只手抓住蒙特手指，仍然在咳，只是程度比刚才轻了些，话说得断断续续，「我没……没事……咳咳」 蒙特目光沉了沉，扶着他帮他拍抚背部，「我知道。」 只是嘴上虽然这么说，他不经意间投向传送真的眼神却格外冰冷。 「我真的，真的没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景筠虚脱倒在他怀里，手指挂在他衣领上，说，「我没有受伤。」 龙顿了一下，声音平静，「嗯。」 听起来不像是相信的样子。 景筠重复：「我真的没受伤，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 蒙特竖瞳缓缓收缩，语气听不出异常，「你说疼。」 景筠：「那是因为你抱得太紧了。」 他掀起衣角，露出侧腰，白皙皮肤上赫然一点红痕——是刚才勒得。 「你瞧，都红了。」 他看着蒙特，眼睛睁得很圆，眼尾微微垂下，接着轻轻眨了眨。 龙大脑一时宕机，下意识伸手想碰，却在即将碰到时瞬间收回，仿佛被烫到似的。 「抱歉，」竖瞳扩大，龙眨了眨眼，金色眼眸终于恢復温度，他近乎仓促地拉下景筠衣角，重复道歉，「对不起。」 小鸟很大度，「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是为了让蒙特道歉，只是觉得龙情绪不太对，想藉此转移他注意力而已。现在龙已经恢復平常他认识的样子，他也就不必再追究了。 但龙却没他这么大度。他转头寻找贝瑞安和赛里斯，发现对方身影，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引起他们注意，问：「精灵呢？」 赛里斯被忽略了很久，已经不想理他了，朝他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贝瑞安向这边走来，边走边说：「应该快到了。」 话音未落，一团绿色光晕出现在不远处，人形隐约显现，空灵声音响起，「你们是在说我吗？」 光闪了闪，艾瓦兹从中走出来。 看到他，贝瑞安总算松了口气，她停下脚步，「你总算来了。」 艾瓦兹：「一接到你的消息我就开始动身，怎么？我来迟了？」 「没有没有。」 贝瑞安说：「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瞧瞧。」 艾瓦兹挑眉，「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所以才叫你来。」 他们来到传送阵旁边，那光此时已经消失，缺口恢復平静，暗红色光线静悄悄涌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在场的龙和鸟亲眼所见，并不作假。 蒙特和景筠整理好衣物，也来到他们身边，景筠想往前走，却被蒙特拉着手站到距离传送阵最远的位置，龙站在他前面，翅膀缩小，从身后将他拢住，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艾瓦兹听贝瑞安讲刚才发生的事，「你们什么都没有做，传送阵突然爆出一阵白光？」 景筠举手，「不是，是我的法力碰到了它。」 艾瓦兹回过头，这才注意到他也在，目光顿时柔和下来，「晚上好，小鸟。」 第75页 景筠：「晚上好。」 艾瓦兹：「你刚才说，你的法力？能让我看看吗？」 「可以。」 景筠为他演示，伸出一根手指充当传送阵，另一只手指尖亮起——是他的法力。光划过「传送阵」，「就是这样，然后传送阵就『嘭——』」 「爆炸了。」蒙特补充。 景筠点头：「对。」 boom—— 第43章 艾瓦兹注视着景筠指尖，正当龙以为他会说出什么重要看法时，他开口道：「景筠，你们凤凰的法力很漂亮。」 蒙特：「……」 贝瑞安和赛里斯：「？」 艾瓦兹旁若无人翻开手掌，掌心出现一团荧绿色光，他合拢掌心，再张开，光芒化作两只蝴蝶，准确无误飞向景筠，托着长长的翅膀，沿路洒下萤光，最终停在小鸟指尖。 景筠眼睛亮了亮，抬起手指，蝴蝶翅膀跟随他动作而上下扇动。小鸟摊开掌心，蝴蝶便自动飞落到他手心。他伸出一根手指，蝴蝶轻轻蹭了蹭他指尖。 「好可爱。」景筠眉眼弯弯，小心翼翼地捧着蝴蝶，对艾瓦兹说：「谢谢精灵。」 艾瓦兹：「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景筠捧着蝴蝶，「蒙特你瞧。」 龙低头，目光却没有落在蝴蝶上，而是始终看着景筠，「嗯。」 小鸟说：「可爱吧？」 蒙特望着他，「嗯。」 魔法变出的蝴蝶存在时间很短，陪景筠玩了一会，它们便翩飞着化作光点消失在小鸟眼前。景筠依依不捨地望着它们，下意识伸手挽留，却只抓住一团空气。 艾瓦兹见状，手一翻又变出一只，这次能陪伴小鸟久一点。 景筠的笑容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紧张的气氛，龙们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回头看传送阵时神情不再像开始那般压抑。 贝瑞安问艾瓦兹：「能看出什么吗？」 艾瓦兹收回余光，全神贯注盯着缺口，看着看着，慢慢皱起眉，「有人来过这里？」 「没有啊，」贝瑞安说，「我们在周围找了一圈，没看到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蒙特点点头。 景筠也说：「我没有感觉到人类的气息。」他对气息之类的比较敏感，他能感觉到，现在这附近除了龙和精灵以外没有别的生物的气息。 「这就怪了。」精灵指着缺口说，「这魔法痕迹分明是人类巫师留下的。」 他伸手一抓，把一缕暗红色抓起，团成一团。景筠刚想提醒他小心，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做完。一团红光静静漂浮在他手心，蒙特不动声色挡住小鸟。另外两条龙也如临大敌，肌肉紧绷。 一秒、两秒……半分钟过去，红光仍然静悄悄的，什么也没发生。 景筠扒着蒙特手臂从他身后探出头，定睛一看，只见那红光下面还有一层淡淡的绿色，覆盖在精灵手心，形成一道屏障，将精灵的手与红光隔开。只因红光太盛，绿色又太浅，他刚才没有发现。 危险解除。 景筠拍拍蒙特，表示没事了，龙看看他，又看了眼精灵，恢復原本的站位，只是翅膀没收起来，依然时刻准备着。 「不用怕。」 精灵的宽慰姗姗来迟，「我把它包住了。」 他甚至让那光团在手心里掂了掂，无事发生。 贝瑞安收起防备，问：「这是什么？」 艾瓦兹回答：「是一种咒语，人类魔法。他想要破坏你们的传送阵，这个咒语可以腐蚀传送阵。」 「『腐蚀』？」 「就像这样。」 和龙这种对魔法绝缘的生物无法用言语解释，艾瓦兹干脆给他们做了个示范。他先施一个让他们能够看清魔法运转的法术，接着使用极少能量随手画了个小型魔法阵，接着将手中光团释放，暗红色纹路瞬间吸附到魔法阵上，仿佛有生命一样一点点扩大，使魔法阵出现了缺口，缺口不断扩大，很快，魔法阵便被蚕食得不成样子。 精灵手一点，收回魔法阵。失去附着物，红色纹路蚕食动作立即停止，于半空静静漂浮，远看如同一根被剪断的碎线条，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它还在慢慢蠕动，寻找下一个目标。 亲眼见证这一幕，龙神情纷纷变得凝重。 景筠看得仔细，「它在吸收能量？」 艾瓦兹赞许地看他一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的。」 「传送阵中蕴含能量巨大，它吸收的速度虽快，却无法很快消化。但我刚才画的魔法阵只用了一点点能量，所以很快就会被吸收干净。」 艾瓦兹把它们拢到一起，轻轻一捏，红光一顿，随后化作碎光，逸散。 他说：「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天，你们的传送阵就会变成刚才那个魔法阵的样子。」 传送阵是连接莱特岛和人类大陆的通道，也是将莱特岛与世隔绝隐藏起来的屏障。一旦传送阵消失，龙无法再前往人类王国，但是人类巫师只要稍一留意就能发现这座岛。 人类弱小，野心却不小，像先前那个祭司一样听信传说想要借龙血肉用来长生的恐怕不在少数。若是叫他们发现了龙的存在，恐怕莱特岛就将永无宁日。 龙当然不会恐惧人类。但岛上如今不止有成年龙，还有不少幼龙，甚至还未破壳的龙蛋，他们可没什么自保能力。 第76页 「至于刚才的爆炸，」艾瓦兹沉吟片刻，说，「可能是小鸟的法力与它互斥，也可能是法力太强，它一时无法吸收，又受到了一定冲击，选择直接将其反弹。」 景筠：「会有什么影响吗？」 「有，不过是好的那面，」他指着缺口说，「你让它受了伤。发现了吗？它往回退了一点。」 景筠闻言有些意动，「那我……」 话还没说完，蒙特握他的手收紧一瞬。 小鸟不明所以。 「但这样太危险，」艾瓦兹的声音传来，「如果反应稍慢一点，你们就会被冲击波及，很可能会受伤。」 龙对大部分魔法攻击免疫，受到伤害可能性不大。可小鸟做不到，精灵的魔法能治癒他，这个咒语就能伤害他。 景筠明白了，「好吧。」 蒙特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问题严重性超出了龙的预料。贝瑞安再不復刚才的轻松，她问艾瓦兹：「那能解决吗？」 艾瓦兹：「我既然来了，当然可以。」 赛里斯：「那还等什么？开始吧。」 涉及到整个莱特岛，艾瓦兹没有跟他们提什么条件或者开玩笑。毕竟精灵与龙同在这片大陆，各方面都息息相关，一损俱损。一旦人类发现龙，距离精灵森林被找到也就不远了，到那时候，他们的平静生活也会被打破。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好在这魔法虽然不多见，但算不上难解。艾瓦兹用同样的手法祛除了传送阵上的咒语痕迹，接着将传送阵修补完整。 他施法时发出的光是绿色，景筠在一旁看着，注意力渐渐被完全吸引过去，连蝴蝶都忘了。蝴蝶自顾自在半空飞上飞下，始终得不到回应，最后停下来，落到他头顶上，和他一起歪头望向艾瓦兹。 修补过程有点长。看了一会儿，景筠悄悄学着艾瓦兹的动作，心念一动，指尖的光就变成了绿色。 他扯了扯蒙特衣角，小声说：「蒙特你看！我也会诶。」 龙低头，只见他指尖冒出和艾瓦兹一模一样的荧绿光。 景筠问：「是不是一模一样？」 蒙特看了眼指尖，点头，「嗯。」 头上的蝴蝶扇动翅膀又飞到他手上，景筠看着蝴蝶，灵光一闪，将灵力灌注于掌心，先幻化出一对翅膀。 蒙特原以为他也要变出一只蝴蝶，但随着景筠灵力输出，一只小鸟渐渐成型。体型与景筠刚破壳时差不多，但没有翎羽也没有风尾，看上去只是一只普通小鸟。 他掌心向上一托，小鸟睁开眼睛，张开翅膀，机械式动了动。 景筠又轻轻唿出一口气，那鸟接收到，原本空洞的瞳孔登时燃起亮光，浑身一抖，翅膀扇动速度加快，并逐渐变得自然。 景筠食指中指轻轻一挑，鸟顿时飞起来，飞到半空，张嘴， 「啾啾」 鸟在半空，声音却是从身旁发出的，听起来还有点熟悉。 蒙特转头一看，景筠正望着那只鸟，嘴唇微启。 没注意到蒙特目光，景筠用法术驱动小鸟张开嘴，继续为其配音，「啾」 龙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格外温和。 景筠拉拉他的衣袖，龙立刻收回视线，听见景筠说：「你听，它还会叫。」 他以为蒙特没发现，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掩去唇角笑意，微微点头，「嗯。它很聪明。」 「你们玩什么呢？」 赛里斯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声音响起，吓了景筠一跳，本能往蒙特那边靠了靠。龙揽住他。 赛里斯：「小鸟怎么了？吓到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看到我了呢。」 蒙特淡淡看他一眼，低头对小鸟说：「没事。」 话虽如此，他横在景筠腰间的手却没松。 景筠看清是他自然就放心了，「没看到。」 他伸手，灵力化作的小鸟落进他手心，「我们刚刚在看我的小鸟。」 赛里斯：「你的？」 他看了眼，「哦，你变出来的。我说呢，和你小时候很像。」 景筠：「传送阵修好了吗？」 「好了。」艾瓦兹声音从右侧传来。 景筠回过头，传送阵已经恢復如常。 艾瓦兹说：「我在上面加了两层禁制，如果有陌生人员靠近或者试图破坏它，上面的咒语便会反弹到施咒者身上，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究竟是谁在搞鬼了。」 贝瑞安说：「这段时间我会派龙轮流看守这里。」 景筠听着他们讲话，忽然想到什么，低头对掌中小鸟耳语几句，接着为其注入一丝法力，抬手放飞。 蒙特看到他的动作，「景筠？」 景筠解释：「它可以和附近的鸟儿交流。我让它去帮我们打探消息。」 事实上，纯粹灵力幻化成的灵鸟是做不到的，但景筠把自己的气息送了它一丝。 凤凰是百鸟之王。即便时空变换，只要拥有他的一丝气息，其余鸟儿便不由自主产生亲近感，并且主动靠近它。 这是一种能力，也是一件礼物。 差点忘了要更新…… 第44章 当晚由贝瑞安和赛里斯负责守夜，蒙特带景筠先回去，第二天早上去换班。 在这之后，贝瑞安为龙们排班，接替看守传送阵，确保每时每刻都有龙在周围。 第77页 朝夕更替，这样一连守了五六天，传送阵一直静悄悄的，很平静。 幕后人似乎格外沉着，咒被破了之后就一直按兵不动。赛里斯说对方应该是害怕了，不敢动了。他们也不用再守了，回去睡觉吧。 贝瑞安却和他意见相反，她觉得对方只是暂时蛰伏起来休养生息，等待下一次机会。 蒙特比较贊同后者的想法。 景筠也这样认为，他说：「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赛里斯看着景筠笑，在他心里，景筠还是一只没长大的小鸟。他说：「你知道？你见过很多人吗？」 景筠说：「不算很多。」 的确不多。 小鸟这些年一直住在莱特岛，对人类的了解仅限于路过偶遇、传承记忆和龙们口中。他能接触的人类有限，小时候龙带他去人类王国，他曾和同龄的人类小孩一起玩，甚至成为短暂的朋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玩到一起。除了大部分兴趣相投的玩伴，他也曾遇到过不少奇怪人类。他们会在他和其他人玩耍时强行挤进来，抢走他们的玩具和食物，或者气势汹汹地把他们从原本的地点赶走，美其名曰是他们先来的。 景筠一开始以为他们都只是突发奇想，试图逞威风，但后来他不经意间发现有一个人在过来之前就已经悄悄经过他们周围好几次，等蒙特离开以后他才正式出现，并且在被他们合力赶走以后没多久就叫了几个人过来再次朝他们发起挑战。 他们语气很傲慢，说着说着就会开始动手动脚，推搡对方。景筠不能在那里暴露身份，法术灵力全不能用，便只能赤手空拳上阵和他们打起来。双方混战，打得一团糟，彼此身上都挂了不少彩，直到蒙特回来把他们拉开。 同样的情形发生过不止一次。小鸟最初很困惑，他问蒙特：「为什么他们总是这么没有礼貌？」如果他们态度好一点，好好商量，想要加入或是和他们换场地，他又不会不肯。 为什么非要打一架？ 而且又不怎么会打架，毫无章法地挥拳，然后抱着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分开的时候衣服、头髮上全是灰土树叶。景筠很不喜欢。 蒙特说：「大概有些人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不必在意他们，下次若再有人如此，告诉我就好。」 龙不会对个头还不到自己腰部的小孩动手，但鑑于他的外表，他只要往那儿一站，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欺负小鸟。至于那些趁他不在偷偷逞威风的，则会被他拎去交给对方的父母，请他们「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 因为经歷过这些事，所以小鸟对人类的认知并不想赛里斯那样。 景筠说：「他们既然已经谋划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怎么会只试探一次就放弃呢？」 赛里斯说：「说不定他们害怕我们？」他始终不觉得人类会是威胁，明明那么弱小，连反抗龙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成为龙的对手？简直无稽之谈。他们杀死一个人类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会有人类这么不怕死？ 他不信。 景筠说：「如果害怕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开始。」 赛里斯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但他心里依然半信半疑，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傻的人类。十几年前那个巫师不就是个例子？大祭司又怎样，研究了那么多年，费那么多功夫，将整个城的人都聚集在一处，用他们的生命试图困住龙，杀死龙，可那又怎样？不还是失败了？ 所以这次也会是一样的结果。赛里斯漫不经心地想，区区人类，能闹出多大动静？ 然而，不久之后，事实却叫他不得不承认——景筠他们对人类的看法才是正确的。 * 半个月后，传送阵旁。 天色渐晚，夕阳已经有一半沉入水面，霞云层层堆砌，将半边天空染成金色。 赛里斯以前最喜欢这个时候。因为傍晚意味着一天即将终结，不管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事都会结束在此刻，马上就能迎来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看日落、吃晚饭，和朋友聊聊天，然后和贝瑞安一起休息，既轻松又自在。 但自从传送阵出现异样，他们开始轮班看守这里之后，那样散漫惬意的日子就不復存在了。 赛里斯打了个哈欠，摸了摸肚子。算上今天，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来看守传送阵，贝瑞安没和他一起，她在巡逻——除了看守以外，她还组了个巡逻队，夜以继日轮流巡逻，没轮到赛里斯看守的日子里，他就会和她一起——也就是说，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 头两天还好，那时候精力充沛，能应付得过来，巡逻结束还能精神抖擞地来换班看守。但时间一长，即便是龙也扛不住了。 他迫切需要一张床，一顿可口的温热的晚餐，吃饱之后往上面一躺，然后挂上景筠送的捕梦网睡上个一天一夜。 然而现实是，没有床也没有晚餐，他只能待在这里，有的只是一块坚硬岩石和一片草地，除了自己以外会动的生物就只剩下被风吹动的草。 赛里斯数到第三百二十一根倒向同一方向的草叶，伸手把下一根拨过来，「三百二十二……」 他看了眼传送阵，风平浪静。 「三百二十三」 夕阳又降下一小半，看上去只剩头部还浮在水面上，金红色霞光点亮西方天空和海面，云朵仿佛镶了金边。 第78页 「三百二十四」 赛里斯重重嘆了口气，唿出气息把刚数完的草吹乱了。他尝试补救，然而早就忘了刚才拨过去的是哪一部分，补救不了了。 他泄了气，向后一靠，面无表情地看向传送阵。 ……真的会有人不知死活地闯进来？ 他感到自己体内的龙焰在沸腾，忽然还有点儿希望有人过来，跟他打一架。最好来个厉害点儿的，能跟他好好过几招，也好帮他松松筋骨。 正当他百无聊赖，期待传送阵里跳出一个巫师跟他打一架的时候，一声鸟鸣突然传到耳边。 「啾」 赛里斯抬起头，见景筠盘旋在半空，后面跟着一条龙。 他揉揉眼，摆摆手，「你们来啦。」 「啾」 景筠引颈发出一声鸣叫，接着缓缓降落，落到地面的瞬间，白光一闪，他变回人形。紧接着蒙特也降落地面，变成人形。 赛里斯说：「你们终于来了。」 蒙特：「嗯。」 景筠蹦蹦跳跳走过来，「下午好，赛里斯。」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有活力，和赛里斯形成鲜明对比。 赛里斯靠着石头没动，「晚上好。」 蒙特扔过来一个东西，赛里斯下意识接住，发现是一只烤鸡。 景筠说：「贝瑞安说你应该饿了，所以我们给你带了食物。」 赛里斯的确饿了，「谢啦。」 他直接撕了个鸡腿，刚要吃，动作一顿，看向景筠：「你们吃了吗？」他把鸡腿往小鸟方向递，「要不要吃？」 景筠说：「不用，我们吃过了。这是给你带的。」 赛里斯：「好吧。」 他放心地开始大快朵颐，没一会儿就把一只野鸡吃得干干净净。 景筠和蒙特找了块地方，将地上剩余的木头拢到一起，龙把它们点燃。尽管已经步入夏季，这里夜晚依然很凉，如果没有火堆，对小鸟来说会很难熬。 肚子里有了东西，赛里斯便精神了不少，一扫刚才颓靡姿态，也不急着走，反而往他们的位置挪了挪，「景筠。」 小鸟回头，「嗯？」 赛里斯说：「你今晚和蒙特一起待在这儿？」 景筠点点头。 赛里斯：「不累吗？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让蒙特自己在这儿守着，他可以的。」 蒙特看了他一眼，赛里斯下意识后仰，但还不怕死地拉了拉小鸟衣袖，「这里太冷了，万一你生病了怎么办？」 景筠自从开始跟着传承记忆修炼以后就很少生病了，他几乎已经忘了上次生病是什么感觉，「没事。我不怕。」 赛里斯：「喝药也不怕？」 蒙特往火堆里又丢了两块木头，火腾得燃起，一丝火舌差点燎到赛里斯头髮。他慌忙往后跳起来，摸摸头髮，不烫，这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他指着蒙特：「你故意的。」 蒙特坦然接受他的指认，眉微微一挑，意思是，是又怎样？ ……不怎样。 赛里斯忽然泄了气，他打不过他。 他愤愤对蒙特挥了一下拳，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行了，我走了。」 天渐渐黑了，也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 景筠抬手挥挥，「再见赛里斯。」 等赛里斯也同他挥手告别，小鸟用一个微笑送他转身，接着回过头，想要和蒙特说什么，但还没开口，他突然皱了一下眉。 小鸟看了看面前火堆，火焰熊熊燃烧，风将火焰形状吹得向一旁倾斜，木柴发出噼啪爆裂声响。他抬头看四周，天幕已暗，这里是一块平原，草地上除了几块巨型岩石黑影外空无一物。蒙特在他身边，赛里斯正要离开。一切都很正常。 他疑心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很快，那股令他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袭来。他下意识握住蒙特手臂往龙身边靠，「蒙特」 有什么在看着他。 直觉这样告诉小鸟。他警惕看向四周，同时掌心悄悄蓄起法力。 「嗯。」 蒙特也察觉不对，一边将他揽入怀中，不动声色起身后退，直到靠上那块巨石。原本要离开的赛里斯也因为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停下来，蒙特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不动声色扫了一圈，接着仍按原计划离去。 景筠看向传送阵，「那里。」 蒙特收紧手臂，浑身肌肉紧绷，一双巨大翅膀从他背后伸出，比夜色更深几分，同样严阵以待。 四周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原本能听到的虫鸣、风声和木柴燃烧声全部消失，火焰仍在燃烧，照亮的范围却渐渐缩小，仿佛阴影从外圈渐渐延伸向内，把光明尽数吞没。 蒙特低声快速道：「赛里斯去找贝瑞安和精灵了，他们马上就会过来，你去……」 话还没说完，景筠说：「我不去。」 蒙特皱了皱眉，刚想继续说让他离开，忽然余光看到一团黑影，顿时一凛，本能将景筠护在怀里，抬眼向传送阵看去。 小鸟从他怀里露头，目光投往同一方向。直接传送阵处出现大大小小无数团黑影，散发着他们见过的，暗红色的光。 它们无声聚集，传送阵骤然爆出一阵耀眼的光，一声闷哼响起。但很快，传送阵中央出现一个缺口，并且越来越大，一团浓重的漆黑雾团从缺口中涌出，落地瞬间渐渐凝成型。 第79页 是人，又不是人。 景筠看着那具光秃秃的黑色骨架，脸色隐隐发白，「你是谁？」 骷髅转了转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吧声。它张开嘴，露出空洞口腔，桀桀笑声便从那里传来。 「你们……不记得……我？没关系。」 它指尖一挑，一件黑色斗篷凭空出现，罩上它的身躯，「反正，很快，你们就都是，我的了……」 晚上好 第45章 骷髅说话并不连贯，但仔细听，声音倒有些熟悉。 蒙特回忆了一下，似乎和那个祭司很像。 但还没等他仔细对比，他感到自己怀抱的身躯在发抖。 「景筠？」 小鸟：「怎……怎么了？」 蒙特搂着他，「你……」是不是害怕？ 他本来想这样问，但还没等他把问题说完，景筠就立刻说：「我不怕！」 他直勾勾盯着那个骷髅，重复道：「我不怕。」 蒙特：「真的不怕？」 在他们视线中，骷髅咧开嘴，露出黑洞洞口腔，没有一丝血肉的口腔，视线从牙齿一直连通到颈椎骨。 小鸟深吸一口气，随后一点一点地往下钻，两只手抬起蒙特手臂，用他的衣袖遮住眼睛。 「景筠？」 「我没有怕。」小鸟坚持道，「只是……只是……只是它笑得太丑了，我不喜欢。」 嘴上这样说，他的手却还在轻微发着抖。 蒙特并没有拆穿他，反而顺着他道：「的确很丑。」 景筠一脸严肃地点头，「你看吧。」 所以他不想看也是理所应当。 才不是因为什么「害怕」。 难以想像，在这样危险紧急的时刻，龙居然很想笑。他说：「是，我也这么觉得。」 这个小插曲轻而易举打破了紧张氛围，嘴硬的小鸟紧紧抓着蒙特的手，一再强调自己真的没有害怕，龙眼中挂上笑意，并渐渐加深，也一再回答，「嗯，我相信你。」 仿佛在玩什么游戏。 这让已经蓄满力努力营造沉浸式阴森恐怖环境的骷髅简直摸不着头脑，甚至是挫败。 骷髅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它不断开合着口，上下齿相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成功叫景筠又抖了一下。 它满意地看到龙敛起面上笑意，瞳孔一瞬变为无机质金色，毫无感情地重新看了过来。 「是你……」 骷髅指骨伸得笔直，接近青黑色的指尖冒出一抹暗光，逐渐形成漩涡，「……是你。」 「是你害死我。」骷髅声音变得怨毒，阴冷得像蛇。 龙警惕地抱紧景筠，骤然飞上半空，居高临下俯视骷髅的一举一动，看到骷髅指尖微微一动，他立刻飞到另一边，同时喷出一口火。 火焰与巫术中途相遇，金黄暗红撞成一团，火焰将光团吞噬，火星四溅，落到地面将草地烧出大大小小的破洞，火势来不及扩大，龙把它们全收了回去。 骷髅抬起头，指尖轻动，一团黑雾从他掌心钻出，向上向下蔓延拉伸，形成长条状，晕散的雾像中央聚拢，化为实体，是一柄黑色权杖。通体漆黑，藤蔓圈圈缠绕，拢到顶端构成一个凹槽，一颗红到几乎发黑的宝石镶嵌其中，看上去分外诡异。 小鸟因方才的颠簸从蒙特怀里探出头，「怎么了？」 「没事。」龙搂紧他，目光锁定骷髅，再次喷出一口龙焰。 炙热火焰将空气都蒸腾成了金红色，拖着长长的火星尾巴直冲向骷髅，快如闪电。 骷髅没有躲开，它举起权杖，手握中间，当龙焰抵达头顶上方时，那颗宝石亮起，迅速将龙焰吸了进去，宝石颜色顿时变得更加亮，表面如同抛光打磨过一样。 蒙特面色沉了沉。 景筠默念着「我不怕」、「一点也不可怕」为自己壮胆，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 看起来不太对劲。小鸟歪了一下头，「它手里是什么？」 蒙特回答：「魔法权杖。」这东西精灵也有，只不过和它的样式不同，而且精灵的魔法并不需要通过权杖输出，很少用到，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用作手杖。 「它的权杖能够吸收龙焰的力量？」 「有可能。」龙也无法确定。 抱着试探的心思，蒙特再次投入龙焰，结果和刚才一样，也被它的权杖中途吸走了。 「你以为，」骷髅得意地说，「同样的招数，还能打倒我第二次吗？」 它手握权杖，一边念咒语，一边敲击三下地面。忽然，数不清的藤蔓从土里钻出，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一般疯狂生长，在它脚下扭曲缠绕成一个平面，将它一点一点托起。与此同时，藤蔓还悄悄伸向蒙特那边——然后被龙烧得缩了回去。 骷髅接二连三发出攻击，龙在半空旋转避开，为了防止景筠掉下去，让他环抱住自己腰部，「抓紧。」 小鸟抱紧蒙特，耳边是唿唿的风声，火光不时闪现，点燃黑夜和肆虐的藤蔓。他闻到烧焦的味道，听到藤蔓扭动生长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以及骷髅的笑声和恐吓语句。 他轻轻皱起眉，骷髅难听的声音不断灌入耳中，不满隐隐盖过恐惧。 景筠指尖酝酿起灵力，趁蒙特下一个转身之际，击向骷髅。 龙焰近不了他的身，往往来到面前就会被权杖所吸收，烧掉的藤蔓迅速生长，很快就能恢復原本长度，看起来龙拿他好像没什么办法。骷髅笑得很嚣张，当一缕蓝光顺着同样路线来到他面前，他毫不在意，随手挥了一下权杖。 第80页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权杖居然没能吸收那股力量。 骷髅微不可察顿了一下，眼睁睁看着那股灵力穿透宝石，直直冲他面门而来。他向后躲，可惜已经来不及。 「轰」得一声，骷髅猝不及防连退数步，这时龙翅膀跟着勐地一扇，骷髅重心不稳，后仰着跌下藤蔓，以头栽进土里的方式暂停了这场争斗。 没了主人驱使，藤蔓停止生长，蒙特一把火把它们烧了个干干净净。 景筠说：「结束了吗？」 蒙特摇摇头，「还没有。」 在骷髅试图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的时候，小鸟听到不远处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他将下巴抵在蒙特肩窝，向声音来源处看，一群龙和精灵正朝他们的方向赶来。 为首的是赛里斯和贝瑞安，龙庞大的身躯很显眼，而精灵族长在赛里斯右侧，淡金色长髮在月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景筠用腿圈住蒙特的腰，没察觉到龙身体剎那间的僵硬，他腾出一只手跟他们打招唿，「我们在这儿！」 「来了来了！」赛里斯卯足了劲飞过来，一个急剎车停在蒙特身后，问景筠：「怎么样？没受伤吧？」 景筠说：「没有。」 贝瑞安后脚跟来，「人呢？」 蒙特指了指地上的倒立骷髅，「在那儿。」 贝瑞安：「？」 艾瓦兹慢条斯理地来到他们身旁，先打量一番，接着道：「死灵？」 所有龙都看向他，包括景筠这只鸟，每张脸上都明晃晃写着「那是什么」？ 赛里斯说：「你见过？」 「没有。」 艾瓦兹解释：「我只是看过这种咒语和法阵，在一本禁书里。上面记载那些咒语和法阵能够让已经死去的人重返人间。而代价是失去血肉之躯，永远只能作为死灵在夜间活动。」 精灵博闻广识，看过利特兰几乎所有的书籍，在看到骷髅的下一秒就从记忆中翻找出了这个内容。 景筠原本在听他们讲话，余光却看到地上的骷髅动了动，掉落一旁的权杖被黑雾托起，稳稳送进了骨头掌心。 小鸟说：「小心！」 蒙特立刻抱着他闪身撤向一旁，其他龙也四散分开。随即感到一股力量从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穿了过去。 再定睛一看，那骷髅已经重新站了起来。 骷髅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暗绿色火光，贪婪地用本不存在的眼睛盯着在场的龙，「龙……全都是龙。」 苍老嘶哑的声音在山顶迴荡，它兴奋得全身骨骼咔咔作响，「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它举起权杖，指尖黑雾蹿升，汇集至顶端，宝石发出暗芒，空气中似乎泛起阵阵涟漪，有什么在逐渐扩大成形，氛围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诡异。 空气突然变冷，好在龙体温高，景筠被蒙特裹在怀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他在做什么？」 蒙特说：「想办法抓龙。」 目的无非和上次一样，用龙来延续自己那可笑而短暂的人生。 但现在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这副模样，也能算活着吗？龙对此深表怀疑。 骷髅口中念念有词，艾瓦兹观察着它的口型，看着看着，忍不住嗤笑：「好贪心的人类，它居然想把在场所有的龙都一併抓去。」 「那就让我来试试，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艾瓦兹向后伸手，一个精灵将他的手杖递给他。他拿在手中，虚空一点，一个巨大的屏障出现在他们面前，将半空与地面分隔开。 骷髅看似毫不在意，在他的操控下，先前的藤蔓再次破土而出，这次的更加粗壮，移动速度也更加快，如同一条条挥舞的鞭子。 龙们纷纷用龙焰来对付这些藤蔓。 艾瓦兹和骷髅对上，双方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精灵长发无风自动，绿色光芒自他体内散发，看起来无害而充满生命力，但只有下方的骷髅知道这有多狠。 它不停变换角度，试图突破精灵护罩，黑雾聚了又散，宝石随着法力涌出变得鲜红如血，气得他发出怒吼。 小鸟一心二用，一边和蒙特一起烧藤蔓，一边模仿艾瓦兹，手一勾一圈，送骷髅一个拳头，接着张嘴试图唿出龙焰。 结果龙焰没出来，嗓子里唿得冒出一团火，呛得他自己吓一跳。 「蒙特！」 他边咳嗽边抓紧龙，「我能喷火了！」 龙看过来，景筠张嘴示范，见一团火从他口中冒出，目标明确地飞向骷髅头顶。 剎那间，骷髅的黑斗篷被烧成了灰。 一缕火苗落到骷髅身上，顺着骨节不断攀升蜿蜒，当骷髅终于注意到，半边身子已经没入火海。 它发出一声悽厉惨叫，身体渐渐歪斜，一条腿在火焰里化为飞灰。 景筠张了张嘴，一股白烟窜出来。 他和蒙特面面相觑，「我……这么厉害的吗？」 困死我了…… 第46章 因为一团连当事鸟都不太清楚怎么回事的火，他们提前结束了战斗。 那火烧得骷髅灰飞烟灭，也和龙焰一起将漫山遍野的藤蔓烧得干干净净，一点根都没留下。 龙收回龙焰，最后只剩下小鸟的火还在燃烧，眼看马上就要把整个山头都烧秃了。 来不及为消除隐患感到庆幸，望着愈燃愈烈的火，景筠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知道自己随口喷出的火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橙红火焰卷着风，热度瀰漫，很快把空气也蒸腾得发烫。 第81页 「怎么……怎么办？」他本能揪紧蒙特衣角，被龙带着往上飞了飞，避开升腾乱舞的火舌。火每向外推进一寸，他眉头就皱紧一分。 蒙特握住他的手，「别急。」 龙说：「不要慌。集中精神，想着你要把它收回来。」 蒙特声音低沉，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感觉，他的怀抱温暖，比起下方沸腾的火焰，又多了几分安全。景筠在他的安慰下冷静下来，按照他教的，集中精神，在心里默念停下来。 天赋使然，大多数龙需要用好几次失败换来的成功在他这里仅用了一瞬。他闭上眼，不出三秒钟，地上的火就仿佛受到了召唤，停止向外扩张，渐渐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火自边缘向中央靠拢，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一粒橙红小点，回到景筠身边。 小鸟睁开眼，「灭了。」 他俯视自己的杰作，心里满是成就感，笑出弯弯眉眼。 龙说：「嗯。做得很好。」 警报解除。龙纷纷降落，贝瑞安和艾瓦兹前去骷髅所在位置检查，确定它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通过对那堆灰黑色土的溯源，艾瓦兹说：「是他。」 赛里斯心有余悸，他从蒙特那里听说了这个骷髅就是那个祭司，他没想到人类居然能用这种方式復活，骨头架子组装起来的身体乍一看有点儿噁心，而他做这些的根本原因居然还是为了长生。有病吧。 赛里斯说：「他还会回来吗？我的意思是，这样还能活过来吗？」 精灵笑了笑，「不用担心。不会了。」 赛里斯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实在不想再浪费半个月时间守夜巡逻了。 话虽如此，保险起见，艾瓦兹还是用特殊方法把这些骨灰处理了一下。 做完这些，他为龙重新画了个传送阵。原本那个被骷髅的法术腐蚀得不成样子，他将其抹去，重画了一个更加隐蔽，更加坚固的传送阵。 其他龙忙着打扫这里，景筠跟着蒙特四处忙活，等精灵画好传送阵，他们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他已经困得走不动了。 龙伸手揽住他，他就势挂在龙身上，头一点一点，眼睛半闭，一脸疲惫。 蒙特说：「再等一下，我们回去再睡。」 景筠已经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耳朵捕捉到「回去」这两个字，还是点了点头。头髮因此蹭了蹭龙的下颌，激起一阵微小痒意。 蒙特跟贝瑞安说了几句，景筠眼睛睁开又合拢，半梦半醒间，余光仿佛闪过一个白影，很快，他睁开眼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看错了？他迷迷煳煳地想。那是什么？ 精灵的衣服是绿色，龙偏爱鲜艷夺目金灿灿的外衣，在黑夜的掩映下也分外显眼，这里不太可能出现白色。 可他好像看见了…… 景筠头有点疼，眼睛睁不开。 好睏，他懒得继续想。 精灵将传送阵最后一笔完成，一个完好的屏障出现，慢慢扩大，把整个莱特岛笼罩其中，接着隐匿，消失不见。 景筠头一垂，差点从蒙特肩头栽下去。 龙干脆把他打横抱起，对贝瑞安他们告别。 赛里斯伸长脖子，小声说：「小鸟困了？」 蒙特：「嗯。」 贝瑞安说：「那你快带他回去吧，这儿有我们。」 蒙特本来也是这样打算。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 有关那晚的事，在场的龙只是少数，知情者并不多。很多龙都是在第二天醒来以后才被告知问题已经被解决，危机解除，以后就不用巡逻了。他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靠同伴的转述才了解一二。 作为没有到场的龙中的一员，布莱和艾诺也是一样一无所知。 不过好在他们有景筠。 艾诺从艾文那里听到了简略版本，「是一具会说话的骨架。口气很狂妄，但本事不行。他想抓我们，最后被景筠一把火烧成灰了。」 他不太满意，刚好景筠在跟布莱聊那天的事，他也就顺便过去蹭一耳朵。 小鸟的讲述比艾文要生动得多。 他从小就在布莱这儿听故事，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种能把许多事讲得绘声绘色生动无比的本领。现在他长大了，布莱的故事差不多讲完，便轮到他讲给布莱听。 他描述骷髅的长相，「一具人体骨架，没有我高，穿着黑色斗篷，手指尖也是黑色，眼眶空空的，里面是绿色火苗，没有眼珠也没有鼻子。」 艾诺想了一下，有点嫌弃，说：「好丑。」 景筠深以为然，「是的。艾瓦兹说他是死灵，人已经死过一次再活过来，可能代价就是变成这样。」 艾诺嘴欠，「小鸟不害怕吗？那可是骷髅诶。」 就算怕也不可能承认。 景筠一脸严肃道：「我不怕。」 「哦——」艾诺拖长了音，抬头看艾文，「真的吗？」 景筠说：「当然是真的！」 艾文看景筠一眼，回答：「真的。最后还是景筠把它解决掉的。」 景筠小幅度晃晃脚尖，听到布莱夸奖，「小鸟好勇敢。」 小鸟拿起一颗桃子：「那我能不能吃一颗？」 布莱说：「当然可以，吃，吃几颗都行。」 他笑眯眯的，近日来第一次显得格外精神，摸摸景筠的头，「小鸟想吃什么都可以。」 第82页 吃完一颗桃，景筠又跟他们讲骷髅的藤蔓和权杖，他对此间魔法知之甚少，不晓得那是些什么东西，用自己的法术变出藤条做示范。只是骷髅的藤蔓是黑色的，他的却是翠绿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危险，反而透着勃勃生机。 布莱伸手，那枝条仿佛长了眼睛，抽出两根细丝攀上他手指，弯弯曲曲绕上来。艾诺见状也伸出手，藤条从中间分出一段，也缠到他手上。 景筠试图向他们表现藤蔓的危险，结果却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玩具。 他把藤条收回来，变化出那个权杖的模样，「这个有点厉害，蒙特的火都被它吸走了。」 他指指顶端的红宝石，「通过这颗宝石。」 凤凰火收回以后，龙搜索那一片区域时只发现了一颗宝石，剩余部分大概也在大火中烧光了，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艾诺说：「有这么厉害？」 景筠指指眼睛，「我看见的。」 一晚上的见闻比半个月还多，艾诺好后悔自己为什么睡那么死——据艾文说，叫了他好半天也没能把他叫起来，所以只能自己去——早知道他说什么也要起来，梦游也要游过去。 景筠接着讲他在蒙特抱着他躲避藤蔓时悄悄施法击中了骷髅，让骷髅摔了个倒栽葱。 艾诺竖起拇指，「厉害。」 在这之后，其他龙和精灵就来了。艾瓦兹负责与骷髅对抗，龙负责处理藤蔓，景筠原本只是学龙喷火的样子——凤凰当然也会喷火，但他一直没掌握诀窍，试了好多次都没能成功，昨晚一时兴起，压根没想喷出火来，谁知道居然就这么成功了——结果真的喷出了一团火。 全神贯注和精灵斗法的骷髅没能抵挡住，他的权杖在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火面前失去了效力，于是他整个人葬身火海，第二次死亡，彻底堙灭。 艾诺对这个声势浩大结局却格外潦草的巫师做出最后简单总结：「没必要。」 景筠也这么觉得。 他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又给布莱剥了一颗。艾诺见状张嘴：「我的呢？」 景筠看看他，挑了颗比较红的扔给他。 艾诺这才满意。景筠不能厚此薄彼，又给了艾文一颗。 艾文说：「谢谢。」 景筠摆摆手，「不客气。」 这几天布莱精神时好时坏，刚打起精神没多久，脸上就渐渐现出疲态，抬手按了按眉心。 景筠发现了，「爷爷累了吗？」 布莱说：「有一点，没关系。」 他起身帮布莱按揉额头，手法很轻，是从传承记忆里学会的。 「累了要多休息，」他说，「身体很重要。」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语气严肃正经得却仿佛大人一样。真正的大人听得脸上泛起笑意，说：「好。我会注意的。」 初夏，日光不算浓烈，云分散布于天际，一片一片，白得发光。莱特岛经歷过一场不为人知的洗礼，海水如同之前许多个日夜一样奔流翻涌，离岸越近越安静，最后剩下浅浅一层覆盖在沙滩边缘。 布莱山洞前土地平坦，青草地苍翠，绿叶欲滴，浓密树叶遮住阳光。他靠在躺椅上，听景筠和艾诺一声声聊天，小鸟被逗得咯咯笑，不一会蒙特来了，景筠笑得滚落到黑龙怀里，后者拍着他的背。 他睁开眼，视线落在小鸟绽放的笑脸，思绪渐渐飘远。 微风徐徐，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下。 景筠的笑声还在继续，布莱的意识却渐渐模煳。 他朦朦胧胧地想，这样就很好。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景筠注意到他的动作，虽然奇怪，但还是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爷爷？」 「小鸟，」布莱握住他的手，力道很轻，另一只手拍了拍景筠手背，「要开心啊。」 「爷爷？」 力道散尽，手骤然脱落。 第47章 手心骤然一空，景筠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蒙特就已经起身将他牵起揽到身旁，「没事。」 他茫然睁着双眼，看着布莱安详的面容。龙双眼紧闭，神态沉静，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爷爷……怎么了？」 脑海中浮现一段画面，传承记忆不仅教会了他许多法术传授许多经验，也告知了他流落异界的原因。 他无数次午夜梦回，听到母亲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跟他说对不起，以后没有办法再保护你。 彼时那个世界正在经歷一场浩劫，他们的家已经分崩离析，往日风光皆付之一炬，在彻底被攻破之前，父母耗尽全部法力，将修行近万年的内丹生生剖出，为他打开了一道通往异界的通道。为他谋得了一条生路。 也让他在尚未能完全理解「离别」含义的时候就切身体会到了它的滋味。 蒙特的声音一下子很近，一下子又很远，景筠听到他说：「没关系。景筠，别怕。」 梦境中母亲的脸模煳晕着一层柔光，怀抱温暖柔软，充满令人安心的味道。她对景筠说：「没关系，宝宝，不要怕。」 「我在这里。」 「妈妈会陪着你。」 两道声音重合，在景筠脑子里搅成一片。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布莱，灰龙表情慈祥，望着他笑，他只是跳了跳，叫几声，就得到了夸奖：「好厉害的小鸟。」 第83页 他在布莱的手心里、膝上听龙讲故事，声音悠远语调温和，娓娓道来，每个故事都充满奇妙，故事里的世界令他流连忘返，布莱投餵的小零食也叫他心满意足。 他记得布莱轻抚自己脸颊时粗糙但小心翼翼的手掌，力度轻而缓，带着天然的亲和。怀抱向来温暖，身上有蜂蜜、零食、青草和太阳的味道。他小时候布莱能够把他举起来，在他还不会飞的时候帮助他飞起。长大以后他会飞了，就常常自己飞来布莱身边，听布莱为他讲故事。 虽然很多故事他都已经听过许多遍，包括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祖先，但布莱讲的时候他还是会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 布莱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金，也不是完整的黑，而是中间夹杂浅灰色的褐。就像他山洞门前那棵树的树干颜色，树不知活了多少年，从一棵弱小的树苗长成那样一棵枝叶葱茏的参天大树，他也已经存在很久。景筠有时会飞到树上落脚，变成原形在树上跳来跳去，或者以人形坐在树枝上，那里高，能看到很远，他可以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或者躺在树荫里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布莱便会送来小点心或者喝的，和他一起等待蒙特的到来。 他从布莱那里得到了许多，有时觉得不好意思，问龙，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为他做的。 布莱总是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对他说，我只想要你开心。 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景筠从破壳开始就和蒙特一起生活在莱特岛，和传承记忆里的生活隔得很远，但好在无论是龙还是其他生物对他都很好，使他免去了适应环境这一过程，舒服踏实得仿佛原住民，就像他本来就该生活在这里。 龙们喜欢他，爱护他，陪伴他一起长大，过去十几年如一日，没有变化。 因此他也就理所当然以为，往后也会是一样。 他没想到这居然也会变。 景筠望着布莱「沉睡」的脸庞，大脑一瞬间放空，好像想到了什么，仔细寻找，又发现什么也没有。 布莱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莱特岛最深处埋葬着所有去世的龙，龙们叫它归处。龙的寿命很长，长到仿佛没有尽头，但也并不是没有离开的时候，他们死后身体不会经歷漫长的腐烂消解期，而是会在龙焰中自然化为尘土，归为虚无。 布莱身体在烈火中消弭，化为一捧骨灰，由蒙特带着景筠，在众龙的见证下，埋入了「归处」。 他没有伴侣，没有孩子，莱特岛上几乎所有龙都受过他的照顾，他们一同来为他送行。 葬礼结束以后，景筠坐在布莱山洞前的那棵树上，像以前那许多个日子一样。 他靠着树干，目光悠悠飘着，落点不知在何处。 这几天他一直跟着蒙特和其他龙一起收拾布莱的东西，整理布莱的山洞，忙忙碌碌。布莱没有孩子，他的遗物无龙继承，半山洞的金子宝石全都堆在那里，由贝瑞安做主，赠给了景筠，「布莱跟我说过，如果他有朝一日离开，这些便都是景筠的。」 小鸟怔怔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布莱说这些话的样子。他想难道爷爷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走了吗？可是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呢？ 然后他望着金灿灿的金子和宝石，想到布莱总是对他说的那句话，「小鸟，开心吗？」 一块宝石不经意间从上面滚下来，景筠把它捡起来，握进手心。 夏季，阳光一天比一天明媚耀眼，今天天气依旧晴朗，天空间或飘过一朵云，不远处传来海浪翻涌声，风吹向岸上，捲来一阵潮湿咸味水汽。 景筠放眼望波光粼粼的海面，几只鸟儿盘旋在海面上，翅膀与浪花平行。 他看了两眼，收回视线。 忙着的时候大脑没有空闲，来不及思考也没有时间想，许多讯息和画面把他的脑子塞得满满当当。他跟着蒙特，蒙特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请他帮忙，他就去抱东西，收拾东西，让他睡觉，他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但往往睡到一半就不自觉醒来，大脑一片空白。 他好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麻木状态，有什么把他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不想知道。 更奇怪的是，他甚至没有感到悲伤。 蒙特自始至终看着他，从开始就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太对。于是龙在空闲时间一直试图和他聊天，让他多休息，保持充足的睡眠和良好的饮食，旁敲侧击想要让他把心事说出来。 景筠自始至终不反对也不排斥，问什么就说，给什么就吃，但那双眼睛一直没什么神采。 一晃几天过去，龙效率很高，布莱的山洞已经收拾干净，他再无事可做，独自坐在树上发呆，看潮起潮落，飞鸟振翅，太阳从东走到西，云也跟着过去。 看着看着，他发现有一片云的形状有点像兔子，两只耳朵，圆脑袋圆尾巴，又是白色，看起来憨态可掬，很生动。 他下意识叫：「爷爷！」 可是一回头，身后没有布莱。 仿佛一记重锤砸到心口，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那个安静的，静止的世界破开一个大口，漏进唿啸风声和四周环境的声音。景筠听到虫鸣，听到鸟叫，听到不远处海涛拍岸。 他想起来，布莱已经不在了。 树下多了个龙，蒙特变成人形，三两下跳上来，树微晃了晃，他半蹲下来，「景筠？」 第84页 听到声音，景筠抬起头，刚要开口，眼眶忽然一热，紧接着，一滴泪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在身下粗壮的树枝上晕出一滩水痕。 他抬手摸了摸眼角，湿的。 怎么回事？景筠自己也弄不明白，他人形时自动隐匿变成深色的瞳孔逐渐变红，眼眶盛满水光，鼻尖很红，满脸茫然神色，怔怔地看向蒙特。 而后者早在他那滴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上前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没事了，景筠，没事了。」 龙向来是强势的，无坚不摧的，不掺杂火焰的龙息一口便能毁灭一座岛，身形巨大，翅膀足以遮天蔽日，用最厉害的武器也无法在他们身上留下半点伤痕。 蒙特曾经也以为自己无所畏惧。 可眼下景筠仅仅落下一滴眼泪，他的所有防线便被轻易击溃了。 「我也……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景筠语气无措，「我没有要哭，我不，我……」 可这样说的同时，他的眼泪却掉得越来越快，很快便打湿了蒙特胸前的衣襟。 「没关系，」蒙特紧紧抱着他，「可以哭，景筠，可以哭。」 景筠双眼通红，抓紧蒙特的衣角，竭力抑制抽泣，「可是哭解决不了问题。」 凤凰是高傲的种族，哭泣是弱者的行为，传承记忆这样告诉景筠，他们不应该将悲伤脆弱暴露于人前。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在莱特岛的生活很好，没有伤心的事，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哭泣是什么感觉。 「难过也是问题，」蒙特慢慢拍他的背，「景筠，哭可以解决它。」 景筠快速眨着眼，他快要控制不住了，想要努力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睛却不听使唤，眼泪不断涌出来，睫毛也被泪水打湿，透明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到蒙特衣服上。 龙的体温比凤凰高很多，那湿痕有点凉，可又很烫。 「真的吗？」 「真的。」 景筠将脑袋埋进蒙特怀里，蒙特靠着树干，龙的高大身形轻易将纤瘦的凤凰笼罩住，他耐心地拍抚着怀中少年单薄的背。 小鸟哭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声音渐渐抑制不住，在蒙特怀里发出悲鸣。 布莱离开的第六天，他终于容许自己哭了出来。 景筠哭了很久，哭到最后没有力气，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在蒙特怀里昏睡了过去。他的眼睛哭到红肿，眼角还残留一滴泪，即使睡着仍时不时发出呜咽，手紧紧握着蒙特手指。 龙没有抽回来，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回山洞，守了他一整夜。 等他醒来，发泄过后情绪渐渐好转，蒙特告诉他： 「其实布莱并没有真的离开。」 「他一直都在，只是变成了莱特岛天上的星星，或者山上的青草和花朵，甚至山谷里的风，你看不见，但他会一直陪着你。」 这让景筠想起梦里母亲的话，她说：「宝宝，妈妈永远爱你，永远在你身边。想我们的时候，你就出去走走，或者抬头看天空，有一片云会是我。」 他抬头看向天空，凌晨的星星闪烁，几朵云时而飘过。 他眼睛还很红，声音微微沙哑，说：「蒙特」 蒙特凑近：「嗯？」 景筠问：「你也会离开吗？」 蒙特专注地望着他，眼神深邃，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不会。」 蒙特对他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祝我生日快乐 第48章 春去夏至，不知不觉，距离布莱离开已经过了半个月。莱特岛恢復以往的平静，龙们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景筠也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每天正常吃饭，玩耍，散步，睡觉，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 艾诺和艾文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一个字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到后来看他没什么异常，才慢慢放松下来，偶尔提到布莱在时的趣事。景筠给出的反应令他们惊喜，小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难过，而是跟着他们一起怀念，一起笑，笑到滚落蒙特怀里，捂着肚子红着脸，蹭得头髮凌乱，眼睛透着水光。 他实在太给面子，以至于连艾诺都开始膨胀，觉得自己讲的笑话无比幽默，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抵抗。 艾文挑起一边眉，满脸质疑：「你确定？」他就没怎么笑。 但艾诺不管。 艾诺只看到景筠笑了。 他拍拍艾文，「不要不服气，或许你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提高一下自己的理解能力，这样才能帮助自己开心起来。不信你看小鸟——」他指指景筠，「——看他笑得多开心。」 景筠正仰起脸让蒙特帮忙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听到自己名字，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一眼，艾诺做了个鬼脸，他再次笑弯了眼睛。 艾诺底气顿时更足了，「你瞧！」 艾文瞥过去，小鸟笑得前仰后合，靠在蒙特臂弯，叫黑龙给他揉被笑疼的肚子。 他多看了两眼，皱了一下眉。 没过多久，艾诺待不住了，拉着景筠去林子里说要给他抓兔子烤着吃。正好也快到中午，小鸟饿了，便同意了，和他一起走进森林。 艾文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林间，收回视线，见蒙特仍望着景筠离开的方向，「小鸟这段时间还好吗？」 蒙特目光不变，「还好。」 艾文说：「是吗？可是我觉得他今天不太对劲。」 第85页 蒙特说：「哪里不对劲？」 艾文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他重新看向景筠离开的方向，「刚才他一直在笑，看上去很开心，但我总觉得不对。」 景筠看似笑得格外开怀，面红耳赤，甚至笑出了眼泪，眼睛清澈得看不出一点阴霾。可他笑得越是高兴，艾文就越觉得不对。 艾文说：「你觉得呢？」 蒙特目光幽远，半晌道：「他和布莱关系很好。」 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无须过多赘述。 蒙特似乎嘆了口气，只是很轻，「他不想让我们担心。」 艾文摇了摇头，「我明白了。」 艾诺厨艺水平接近于无，捕猎却是一把好手，不一会儿就领着景筠抓到四五只野兔。莱特岛风景优美，物产丰富，这里的小动物也长得比别处要肥美健壮，最大的那只野兔提起来足有半人高，后腿格外有力，差点一脚把艾诺裤子蹬破。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治住它。 景筠的优势在于远程射箭，今天没带弓箭，他只能旁观。 制服的过程略长，由于艾诺不让插手，景筠一直在旁边看着艾诺和野兔「搏斗」，艾诺承认自己有刻意的成分在，因为景筠边看边笑，转眼间又笑红了脸。他想让他再高兴点儿。 回去的路上，艾诺提着兔子，后知后觉地想到，小鸟今天笑的次数的确太多了些。 蒙特和艾文支好烤架，处理好的兔子一只只放上去，他们的午饭很快成了型，散发阵阵香气。景筠眼巴巴望着蒙特手里正在翻面的兔子，视线直勾勾落在腿上。 蒙特察觉到他的视线，说：「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景筠说：「没事，我不急。」 艾诺笑着说：「真的不急？那你怎么还流口水？」 景筠下意识摸摸嘴角，干的。 他立刻瞪向艾诺。 艾诺举起两只手，「好啦好啦，跟你开玩笑。」 艾文说：「等会儿没收艾诺的兔腿。」 艾诺：「？」 蒙特说的「马上」就是马上，艾诺话音刚落，他就把手中烤好的野兔拿起来，切下一条腿，先给景筠，「宝宝吃吧。」 景筠沖艾诺扬了扬下巴，后者捂着眼，「别让我看见，饿死我了。」 小鸟又笑了。 他今天仿佛格外开心，龙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能把他逗笑，一下午笑个不停，笑得艾诺膨胀无比，觉得自己幽默天赋已经修炼到了顶峰，能把整个利特兰大陆都逗笑。 但到最后当景筠再次被他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逗笑，艾诺挠了挠头，也忍不住开始怀疑，「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他捅了捅艾文，重复了一遍动作，「好笑吗？」 艾文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你觉得呢？」 他面无表情，眼里写满嫌弃，艾诺明白了。 「可是……」他不确定地看了眼景筠，小鸟眉眼弯弯，歪了歪头。 艾诺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小鸟今天笑了无数次，比前两个月加在一起还要多。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幽默感的确很好，且有意逗景筠开心，理应得到这样的回应，但真的有这么开心吗？ 不等他想清楚，蒙特抱着笑到没力气的景筠起身，「我们先走了。」 景筠伸手环抱蒙特脖颈，另一只手朝他们挥挥，「走啦，再见！」 艾诺怔怔摆手，「再见。」 黑龙抱着小鸟离开，艾诺呆呆望着他们背影，「不对……」 艾文转身，听到这话反问：「哪里不对？」 艾诺跟他一起向前走，边走边说：「我觉得小鸟今天很不对劲。」 艾文看他一眼，他接着说：「他今天表现得……太开心了，很不正常。」 艾诺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我从没见过他这么高兴。」 艾文淡淡道：「高兴难道不是件好事？」 「那也得分时间啊，」艾诺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前几天我还看他偷偷抹眼泪呢，今天怎么就这么高兴了？不对劲，很不对劲。」 艾文：「哪里不对？」 艾诺：「我也不知道。」 艾文：「……」 艾诺：「哎，就是，我也是突然觉得，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艾文：「……嗯？」 艾诺手舞足蹈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分析景筠行为的异常，艾文边听边点头，等他问你觉得呢的时候，艾文就「嗯」一声。 他们渐渐走远，声音留在身后，牵了很远，不知不觉消失在山谷中。 龙和小鸟回到山洞。 景筠在路上和蒙特讨论吃什么。中午吃了兔子，早上喝了蜂蜜牛奶，他现在有点想吃面包，最好甜一点——当然也不要太甜——用牛奶浸泡，再用黄油煎一煎，煎到两面金黄，淋上蜂蜜，很香。 再放点水果，桃子草莓切成块，葡萄剥开，一颗颗晶莹剔透地铺在面包上。好看又好吃。 说着说着，景筠就有些迫不及待。他从蒙特怀里跳下来，熟门熟路找到储藏室，打开门，拿出面包和蜂蜜，水果一样挑一些，「现在开始？」 蒙特说：「好。」 景筠兴致很高，避开蒙特想要接东西的手，「今天我来做。」 「好。」 他两只手抱着食材，用额头碰了一下蒙特肩膀，指挥道：「你来点火吧。」 第86页 蒙特说好，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摆好，随后放出火焰。 虽然没有亲自动过手，但景筠总是看蒙特做，时间一长，耳濡目染也就会了。除了点火以外他没让蒙特插手，自己切面包、倒牛奶、抹黄油，忙得像花田里的蜜蜂，勤勤恳恳。 当第一片面包做好，他切一小块，让蒙特先尝，「怎么样？」 蒙特说：「味道很好。」 景筠眼睛亮了亮，切第二块放进自己口中，「嗯。」 他点点头，「不错。」 第一片做好，他又扔了一片进去，问蒙特：「你要吃几片？」 蒙特看着他，「你先做。」 「那好吧。」 景筠把面包翻了个面，油星溅出来，火苗勐地往上一蹿。小鸟仿佛没有察觉一样，蒙特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后拉了拉。 景筠不解：「怎么了？」 蒙特抬手压了压，火苗回落，他看了看小鸟表情，顿了顿，说：「没事。」 景筠侧脸倒映明亮火光，暖黄色光晕笼罩半身，他仍在笑，今天一整天他露出最多的就是笑容，眉眼弯弯，眼角眉梢挂着光，嘴角翘起，是最标准的开心的笑。 龙原本也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但蒙特抬手抹了抹他的眼角，说：「不想的话，也可以不开心。」 他能感觉到，从他触碰眼角的那一刻，景筠明显顿住，接着，那张持续了几乎一整天的笑容一瞬间定格，从眼睛开始，弯起的弧度一点一点回落。 仿佛一张面具逐渐剥落，露出内里真实的人脸。景筠垂眸，眼里的亮光倏忽黯淡，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復看向蒙特。 蒙特却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 龙捧起他的脸，指腹轻柔拂过他眼睛上方，「这里没有笑，我看得出来。」 暖融融火光蒸红他的脸颊，景筠眼眶泛粉，鼻尖也红了，他说：「我……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我……」 「我知道。」蒙特说，「我知道。」 他把小鸟搂进怀里，「可我更想让你真的开心。」 第49章 「比起乖，听话，让人放心或者懂事，我更希望你开心，」蒙特说，「不需要为了不让我们担心而这样。」 「宝宝，善解人意很好，但如果因此而委屈你，那就没有必要。」 蒙特收回火焰，将做到一半的晚饭暂停，「我们说过的不是吗？可以难过，可以不开心，不想笑的时候当然也可以不笑。」 景筠唿吸很慢，胸前起伏不大，自从那层快乐的面具从他脸上揭下之后他就变得沉默，一些梦幻的不真实的情绪从他身上脱落，一层厚厚的茧化作无形烟雾散去，龙拨开笼罩他的迷雾，终于从中见到了真实的他。 但真实意味着缓慢、沉默，寂静流淌在这片空间，火焰微微摇晃，木头燃烧发出噼啪声音，他脸上的血色很少，皮肤太白，不动也不说话的时候像一个冰雕玉砌的雪娃娃，只有火光映在脸颊烘出的淡粉才能让他看起来多一些生气。 空气安静了许久，半晌他才道：「可以吗？」 蒙特说：「当然。」 但景筠没有立刻开口。他垂着头，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开口。蒙特静静等着。 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只是不开心，蒙特能够感觉到，他在试图把自己封闭起来，就好像一个受到了伤害的小动物，尝试竖起一道屏障，把自己与其他生物隔离开来。 他越来越少分享自己的心事，话越来越少，以前晚饭这段时间是他最喜欢的聊天时间，在温暖火光的包围中，他边吃，边向蒙特讲述自己白天的经歷——从他逐渐长大以后，他在蒙特身边的时间就渐渐减少了，龙觉得他应该拥有自己，给他留足了空间，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一些专制的家长，小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晚上记得回家就好。 他有时会有些矛盾，既想小鸟自由，又想他能更多地依赖自己。这种心态在景筠成长过程中一直存在，但现在好像又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迄今他还没完全发觉。 他可以给予景筠全部自由，尽管实施起来稍微有点难度，但还算顺利。小鸟白天自在翱翔于天际，一到夜晚仍然会选择回家，并和他聊天，毫无保留分享一天的见闻，不存在任何诱导限制因素，仅仅是因为他想。龙不可否认的是，他为此感到高兴。因为某种意义上，这代表景筠选择了他。 但这种状态在布莱离开之后发生了变化。最初几天景筠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那双眼睛一直是茫然的，表面跟他们一起忙来忙去，似乎很清醒，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神空洞，记忆停留在布莱离开那一瞬间，往后全是空白。他没有哭，一滴泪也不曾流，仿佛布莱的离去带走了他的情感，自此不再波动，每天浑浑噩噩过去，也可能一直没有过去。 直到几天后他在树上找到景筠，小鸟记忆里的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当时景筠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哭累了，睡着了，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但最近小鸟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分明没有过去。 景筠表面表现得再正常不过，不常在身边的，比如艾文艾诺和贝瑞安他们看不出来，在他们眼里，景筠经过一段时间的消沉期，现在恢復得已经很不错，能吃能喝，还会跟他们一起出去玩。这让他们原本提起来的心都放了回去。 第87页 如果蒙特没有发现景筠经常夜间惊醒，或许他也会这样以为。 他早该知道，小鸟从传承记忆里不止学到了法术和经验，还有伪装和忍耐，经过成长的淬鍊，他把这些都融进了骨子里。因为一直以来都生活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没有再失去什么，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但布莱的离去显然把平衡打破了。 他以前只是在梦里经歷失去父母这件事，记忆缥缈，没有实感，但依然让小鸟难过不已，很久才从中走出。现在是第二次。 这几天他白天表现很好，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夜晚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经常半夜睁着眼睛无声望着山洞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以为蒙特没有发现，实际上龙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想逼迫他，想等他自己开口。 可等啊等，只等到他白天表现愈发正常，夜间加倍失眠，虽然翻身的动静尽量控制到最小，可龙就在他身边，很难不察觉到。 蒙特觉得自己等不了了。他隐隐感觉到景筠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如果再不做些什么，可能会彻底失去机会。 而且更重要的是，再这样下去，不等景筠开口，他的身体就会率先崩溃。 所以，今天他主动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并期待景筠能够说给他听。 等了许久，景筠双手交握，唿吸拉长又放缓，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为何又没有。 蒙特在这时候显得格外有耐心，他没再说话，也没有用语言和动作进行催促，景筠侧坐在他腿上，他开始处理剩下的食物，在景筠沉默的时候，他把晚餐做好了。 金黄香甜的面包切成小块，蒙特用叉子叉起一块，蘸上蜂蜜，餵景筠：「宝宝——」 景筠张开嘴，面无表情把东西吃下去。蒙特就这样一块一块地把他的晚餐餵进去，感觉差不多到了他平常的饭量，便收起餐具，自己处理剩下的食物。 景筠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还要喂，下意识张口，看到他自己把食物吃了，抬起头，目光有些呆呆的。蒙特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还饿？」 小鸟很慢地眨了一下眼，蒙特掌心覆盖他的胃部，「还要吃？」 景筠迟钝地伸手摸摸肚子，感觉已经饱了，他摇摇头。 蒙特说：「好。」 「渴不渴？」 小鸟：「嗯。」 他递给景筠一杯牛奶。 景筠一口接一口把牛奶喝光，唇角残留一抹白，把杯子放回去仍然无知无觉，转而继续出神。蒙特替小鸟注意到，本能促使他将其抹去，收回手，半晌捻了捻指尖。 蒙特熄灭火堆，余下夜明珠照亮四周，浅白色光没有多少温暖，景筠脸上刚刚出现的淡红再次褪去，他不得不将其搂紧。 寂静持续良久，直到到了平日该睡觉的时候，景筠才拽了拽他的衣服，小声说了一句话。 蒙特没听清，「嗯？什么？」 小鸟说：「……这几天，我睡不着。」 蒙特慢慢坐直身体，一只手横在景筠腰间，以保护的姿态，轻声道：「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我也……不知道。」 他慢慢的，声音酝酿起涩意，「我以为你们，想看我，高兴一点。」 「但是，我觉得好难。」他一字一顿，仿佛把这些话说出来用了极大的勇气。蒙特用眼神鼓励他继续，并不断轻抚他的后背，令他放松下来。 剖白自己是一个尤为艰难的过程，景筠抿了抿唇，磕磕绊绊地说：「艾诺一直在逗我开心，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我也很想尽快走出来，我不想你们担心。」 「的确，我是想看你高兴的样子。」蒙特说，「但这不重要，这些东西都没有关系，只有你最重要。」 他当然想看到景筠开心，想看到景筠笑，但如果他的笑容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为了让他们放心，那就没有必要。 这些话不难理解，「我们想什么不重要，他们的期待是他们的事，最重要的是你。」 景筠捏紧他的衣角，指尖变得青白，蒙特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帮他松开手指，插进他指间，和他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掌心相贴，热度源源不断传递过去。 所有竖起的防备隔阂犹如水面上一层薄薄的冰，一点一点被融化了。景筠眨了眨眼，一滴泪砸下来。 「我知道爷爷已经走了很久，可是我现在还是会想到他。我以为我太慢了。我……可是，我没有办法。」他有些语无伦次。 「嘘，不要着急，宝宝，这很正常。」 蒙特用另一只手揽着他，轻轻抚摸他的侧脸，吻去他的眼泪，「布莱爷爷对你那么好，从小到大，你们相处了那么久，感情那么深，你怀念他，为他的离去感到难过，不管多久都很正常。」 「有些悲伤持续时间长，因为你付出的感情很多，这种情绪不需要特意控制，只要不过度沉湎——」蒙特想起来什么，问景筠：「你每时每刻都很难过吗？」 景筠说：「前段时间是，但最近好多了，只是偶尔看到爷爷留下的东西，想到他，会觉得难过。」 「那就好。」 蒙特说：「这就没有关系。」 蒙特忽然抱着他站起来，景筠呆了呆，「怎么了？」 龙变出翅膀，「既然想他，那就去看看他。」 第88页 归处坐落着大大小小的石雕墓碑，每一块墓碑对应一条逝去的龙。蒙特带景筠找到布莱的墓碑，和其他墓碑不同的是，它是用一块留影石做成的，里面保存了一段布莱生前的画面：灰龙像往常一样坐在洞前，朝对面招手，笑着说：「小鸟来啦。」 精灵为留影石储存了足够的能量，确保它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消失。 夜风微凉，蒙特将外衣披在景筠身上，归处黑漆漆的，只有这块留影石有光，景筠蹲下身，蒙特没有听到哭声，也没看到眼泪，他只是静静望着那块留影石。这是他在布莱离开以后，第一次清醒状态下靠近这里。 过了一会儿，画面发生变化，布莱拿着一颗桃子，笑眯眯道：「谢谢小鸟。」 景筠说：「不客气。」 声音随风而散。 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事，写得比较慢qvq 第50章 那天蒙特陪景筠在归处待到半夜，直到小鸟差点倒在墓碑上睡着，他问景筠：「回去睡觉？」 小鸟最后看了一眼布莱，「好。」 回去以后，他们回到同一个床铺，小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辗转难眠，等他一上床，就闭着眼睛自动滚进了他怀里，身体蜷缩，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蒙特轻轻拍他后背，「睡吧。」&洺￥郁$*7*贰#1七^柒&7玖￥3*气$ 神经绷紧太久，景筠原本以为今晚也是个不眠之夜，但周遭环境静谧，他在蒙特怀里，龙体温偏高，在凉夜格外温暖，烘得他身体暖和，大脑也晕乎乎的，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一旦放松，连日来的疲乏便席捲了他的身心，困意终于冒头。 他听见蒙特说：「晚安。」 景筠迷迷煳煳地蹭了蹭蒙特，「晚安。」 然后靠在他胸膛睡着了。 等他唿吸趋于绵长平稳，蒙特抬手，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湿痕。 睡到半夜，景筠唿吸骤然变沉，胸口极速起伏，细微的抽噎声随之响起，蒙特一开始没有完全醒，本能立刻将小鸟抱紧，一边亲吻他的额头，一边轻拍后背，「没事了，景筠，没事了。」 小鸟不知梦到了什么，睡梦中微张开嘴无声抽泣，眼泪如同珠串一样从紧闭的眼角流出来，蒙特清醒过来，起身将他上半身搂起，「没事了宝宝。」 景筠急促地唿吸着，蒙特从他那破碎的不成调的声音里勉强辨认出几个字，「……想……不……」 他抓着蒙特的衣服，不断吸气唿气，好像听到了蒙特的话，蒙特的安抚起到一定作用，他眼泪流得少了些。 当他惶惶地叫「蒙特！」 蒙特立刻给予回应：「我在。」 一连持续数次，蒙特不厌其烦地回答：「我在。」 在那之后，他抵着蒙特胸口，唿吸渐渐平復，好像重新拥有了面对什么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嘴唇颤抖着说：「……再见」 哭声停止，景筠一只手脱力垂下。接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蒙特清楚看到他脸上的泪痕。他的鼻尖和脸颊也很红，如果此时睁眼，那双浅棕色眼睛也一定是红的，或许瞳孔还会解除伪装，变回原形时的红宝石，宝石浸泡在泪水中，亮得叫龙心慌。 他忽然又开口：「蒙特」 「我在。」 手伸出，蒙特立刻握住，景筠牢牢抓住他的手，「不要……再见……我……不要」 「不走。」蒙特说，「我不会离开你。」 景筠又发出几声梦呓，蒙特每一句都回答。 小鸟终于停止。 蒙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过了一会儿，抱着他重新躺下。 后半夜没再发生什么，景筠睡得相对安稳，黎明时分他翻了个身，蒙特很自然地从背后重新搂住他。 第二天景筠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 时间不紧不慢走过，如流水一般，去不復返，水带走路上的石头和砂砾，时间将经歷变成记忆，无数水流汇聚形成河流和海洋，无数记忆累积，最终构成一个完整的人。 那天之后，景筠的状态悄然发生变化，他在过度的悲伤与强行伪装出来的开心中间逐渐摸索到了一个平衡点，在蒙特的帮助下，一点一点调整心情，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好一点。 与此同时，不光是情绪，他的外表也在变化。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蒙特觉得他又长高了，原本到他肩头的个头不知不觉长到了肩膀以上，如果标准稍微放宽，景筠头顶甚至已经与他的喉结持平。 蒙特站在镜子前比划景筠的身高，一只手放在小鸟肩膀，下巴搁在另一边肩膀，「长高了。」 他无意间发出这句感嘆，好像早就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但直到现在才真正反应过来。 小鸟在他掌心蹦蹦跳跳啾啾叫的画面仿佛就在昨天，一眨眼，就已经要长成了。 龙的成熟年龄在二十岁左右，蒙特早就超过了。景筠的，据他从传承记忆中得来的讯息，应该是在十八岁。 现在距离他的十八岁生日只剩不到七天， 蒙特望着镜子里的景筠，光滑干净的镜面完整地将他们的面容反射出来。龙眉目深刻，肤色略深，眉骨和鼻樑高耸，眉头略低，稜角分明冷峻，以人类的标准看，这是一张极为英俊却也格外凶的脸。而在他的旁边，景筠五官整体比他稍稍柔和一些，但眼角眉梢挂着相似的锋利感，不笑时格外明显，面部同样稜角分明，只是眼窝没有他那么深，鼻樑挺拔，眼睛很亮。 第89页 小鸟脸上属于幼时的稚嫩感早在前两年就已经褪去，留下越来越多的成熟气息，若有似无地裹着一层青涩，使其发酵得更为动人。 他身上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因为午饭后在草地上打了个盹，蒙特不动声色闻了闻，「想要什么礼物？」 一个普通问题，但景筠着实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不知道。我最近好像没什么很想要的东西。」 他什么都不缺。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有一大堆礼物从四面八方送来。莱特岛的不用说，龙们每个都很喜欢他，一到这时候，准会送来一堆一堆的金子宝石。稍微和他关系好点的，有创意一点的则会用金子换他喜欢的或者没见过的各种小玩意儿，艾诺就曾经送过他一个自己刻的小金鸟，艾文送他自己织的围巾。作为一条龙来说，艾诺的雕刻手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他充其量只是把金子捏成了鸟形，在上面稍微划了几道线条，最终成品在经过艾文帮忙修改后送到景筠手中，景筠很喜欢用来做眼睛的两颗红宝石——事实上，这还是艾诺用数倍的价格从艾文那里换来的，让他肉疼了好几天，但当看到景筠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这很值得——他把它放进储藏室里，蒙特为他开闢了一间新的储藏室，属于他自己。 龙在想像力方面总是比较匮乏，很多龙每年的礼物都是金子宝石，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在他们看来，金子就是最好的。所以用金子作为礼物最合适不过。整个莱特岛，会每一年都给景筠准备不同的礼物的也就只有蒙特和布莱。连贝瑞安这么细心的龙也有一次送了和两年前一样的礼物，她那时有点忙，蒙特说她可能有龙蛋了，记性不大好，结果后来被证明是虚惊一场。贝瑞安第二年给景筠补了两件礼物。 除了龙，精灵和人鱼也会送来礼物。 他们比龙有创意得多。至少迄今为止，景筠从来没收到过重复的礼物。有一年艾瓦兹甚至送来四个会跳舞的拇指精灵，它们住在花里，长得像人类，但背后有透明的绿色翅膀，没有尾巴，很小很小，站起来也只有景筠的大拇指那么长。 她们为景筠跳了三天的舞，每天两支，跳完之后送了一个「精灵的祝福」，声音也小小的，景筠伸出一根手指和她们挨个握手，将蜂蜜送给她们吃，她们食量很小，很快吃完，然后便抱着自己的花回精灵森林去了。 景筠觉得遗憾，他其实还想和她们再玩一会儿。艾瓦兹说她们习惯住在精灵森林，莱特岛让她们不习惯，待久了会生病。 景筠理解。 但艾瓦兹又说，他可以来精灵森林找她们玩。 他甚至为景筠提供了一张地图，上面详细标註了从莱特岛到精灵森林的路线，以及到达以后如何唿唤精灵出去接他。 「我们都很期待你的到来。」艾瓦兹最后说，「我还有很多好东西想和你分享。」 景筠捏着地图，看了眼蒙特，龙意外地没有表示拒绝。 于是第二天，艾瓦兹就接到了景筠来访的通知。他很高兴，亲自去森林边缘迎接小鸟，结果却在小鸟身边看到了蒙特。 第二年艾瓦兹再送礼物的时候就改用龙看不懂的魔法写信了。 人鱼的礼物则大多和海有关，珍珠是其中最为普遍的一种。景筠收到过不下四十条珍珠项鍊，无数条珍珠手鍊，甚至还有珍珠耳环，珍珠外衫——第一次拿到手后他和蒙特一起研究了很久，后来问阿尔才知道那原来是件衣服。 但它穿起来不舒服，景筠试了一次就没再穿过。 …… 这些年他几乎收到了所有种类的礼物，景筠本身对这些东西的欲望也不是很强，他没想过自己今年想要什么。 「宝宝？」 蒙特声音响起，景筠这才意识到已经已经盯着镜子看了许久。 「什么？」 蒙特还是那个问题，「想要什么礼物？」 景筠也还是说：「不知道。」 「贝瑞安打算办一个宴会，」蒙特说，「为你庆祝十八岁生日，在前一天晚上。」 景筠：「宴会？」 蒙特点点头，「对。」 他将一件礼服外套披在景筠身上，镜子里的小鸟看上去贵气十足，精緻漂亮。服装店老闆发出赞许声，「这套衣服真适合您的弟弟。」 蒙特从镜子里看他一眼，他立刻闭嘴退到一边。 景筠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弯了弯眼睛，「弟弟？蒙特，他觉得我是你的弟弟？」 蒙特伸手丈量小鸟的腰围，很细。他低声说：「可能吧。」 景筠：「我是你的弟弟吗？」 蒙特很快回答：「不是。」 景筠歪了歪头，「那我是你的什么？」 蒙特指尖一顿。 过了几个唿吸的间隔，他才回答：「你是我的小鸟。」 蒙特：我的（重音）小鸟。 第51章 五天时间很快过去，在这期间，贝瑞安一直在忙活宴会的事。为了沖淡布莱离去对景筠造成的影响，她下定决心要把这次生日宴会办得热热闹闹的。更何况这还是景筠的成年生日，在年龄上标志着小鸟彻底长大，自然要更加隆重。 她先是向精灵和人鱼发出邀请，请他们到时候来做客，并且一定记住带上礼物——毕竟龙的饭可不是白吃的。 第90页 其次选择场地。她要求不能太小，要平坦一点，开阔一点，干净一点，能容纳很多龙和精灵，最好靠近水源，方便人鱼能够随时补充水分。 岛上这样的地方不难找，她和赛里斯只用一天就找到了。 剩下时间用来筹备礼物和策划这场宴会，贝瑞安指挥龙们採摘水果和蔬菜，打猎，用来制作宴会饮食，其余龙整理桌椅，清理场地，等清洁完成，将桌椅搬到那片空地上。 龙中不乏有厨艺优秀的，贝瑞安召集其中几个，告知他们景筠的喜好，由他们来准备食物。 万事俱备，到景筠生日前一天下午，这场宴会正式拉开帷幕。 事实上，原本贝瑞安的打算是傍晚开始，因为她准备了很多只有夜间才好玩的东西。但奈何来的宾客实在太多，如果从傍晚开始排队送礼物，那恐怕要等到半夜才能开始，所以只能提前。 景筠从午饭过后就开始陆续收到礼物，即便如此，光是收礼这一项目就耗费了几乎一下午的时间。他从最开始的开心和不太好意思到最后逐渐变得麻木、机械，人形生物络绎不绝纷至沓来，他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有的只见过几面不算很熟，这些「人」一窝蜂涌上来，景筠不停地微笑，感谢他们的祝福和礼物，偶尔还要被摸一下头，抱一抱，连自己叫什么都快不知道了。 他揉揉几乎笑僵的脸，耳边捕捉到刚刚离开的两个「人」的声音，「他的头髮好软！我敢打赌，脸肯定也一样软。」 「我也觉得！好想再摸一次……」 凤凰听力不错，把她们说话时语气轻微的颤抖都如实反馈给了景筠。 他眨眨眼，看向指尖，软？有吗？他摸了把头髮，还好吧。 下一位客人很快来到他面前，景筠手放下来，熟练地接过礼物，露出微笑，「谢谢！」 这位客人穿着一件白衣，景筠看着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也可能是记错了。他收了一下午礼物，头晕乎乎的，这时候的大脑一点也不可靠。 那人声音有点低，景筠没看清他的脸，只听见他说：「生日快乐。」 他不像之前的来客，没有提出摸景筠的头，也没有要他抱一抱作为回报，仿佛到这里送礼物就只是为了说这句祝福。 这反而给景筠省事了。 景筠的道谢不由得也真诚了几分，「谢谢先生。」 「不客气。」 那人的左手轻轻抽动了一下，黑色纹路出现又很快隐去。景筠没有发现，他把礼物放到一堆中间，和其他礼物混在一起，再抬起头，那人已经走远了。 小鸟没有在意，后面断断续续来几个「人」，他一一接受礼物，道谢，目送他们离开前往宴会地点。最后一个人离开，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坐下来。 天都快黑了。 刚一坐下，身后就出现了熟悉的气息。 小鸟往后一靠，龙及时揽住他，「累了？」 景筠点点头，闭上眼睛。 原本蒙特想让他休息，自己来迎接宾客。但景筠觉得既然他们是为给自己庆祝生日而来，还是他来接比较好，不肯让蒙特代劳。蒙特被打发去准备宴会现场。 他不知道的是，现场早已布置完成，蒙特去了一趟之后很快回来，一直在不远处悄悄看着他，看景筠忙得晕头转向，但依然坚持亲手接过每一份礼物。 龙给他倒了杯蜂蜜牛奶，「喝点牛奶。」 景筠接过去，一口气喝光。他这才有力气开口：「那里都布置好了吗？」 贝瑞安要留惊喜，这几天都不让他过去看，景筠只能询问进度却无法亲眼目睹，好奇都快把他淹没了。 蒙特说：「好了。」 景筠立刻站起来，「那我们快去吧！」 他拉着蒙特的手就要起飞，蒙特却没动，「等等。」 景筠回过头，「怎么啦？」 蒙特拿出一条折好的黑色丝巾，景筠放开他的手，疑惑道：「这是？」要做什么？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龙一向行动比言语要快。 「景筠，」蒙特走到他面前，「闭上眼睛。」 他眼神很沉，小鸟怔了怔，乖乖闭上眼，「是惊喜吗？」 「嗯。」 丝滑触感蒙住他的眼睛，景筠下意识抓住蒙特衣袖，听见他说：「别怕。」 而后龙的手绕过脖颈，在他后脑打了个结。 「好了。」 景筠感到他离开了自己，视线却定在原地没动，空气中有片刻寂静，直到景筠自己的声音打破沉默，「可以走了吗？」 蒙特没一会儿道：「可以。」 眼睛逐渐适应视线被剥夺后的黑暗以后，其他感官就变得清晰。他听到蒙特的脚步声，只有一声，接着是衣料摩擦声，他记得蒙特今天穿了件礼服，款式好像和他身上差不多，只是颜色不同，他的是浅白加金色，龙的则是黑金。 龙身上有股暖暖的味道，靠近时会让小鸟觉得放松，就像飞行千里后终于找到的栖息点，落下去就觉得安心。 他感到蒙特把他抱了起来，龙低下头，唿吸离他很近，对他说：「抱紧我。」 景筠身体悬空，抬手搂住他的脖子，龙也抱紧他，翅膀伸出，破空声随后响起，龙第无数次抱他飞向天空。 宴会地点距离他们家并不远，几息之间，景筠就感到风速变慢了，他从蒙特怀里探出头，「到了？」 第91页 「到了。」 眼前一片漆黑，这让景筠多少有点没安全感，蒙特降落地面，把他放下来，他下意识抓住龙的手。 蒙特握了握他的手，「不怕。我们到了。」 景筠长出一口气，说：「我知道，我听到了。」 贝瑞安请了太多客人，眼下这里热闹得很，声音恐怕隔两座山都能听见。 他指指蒙在眼上的丝巾，「能摘了吗？」 蒙特说：「还不行。」 龙牵起他的手，说：「跟我来。」 他带景筠向声源处走，光越来越亮，照得景筠一身白衣飘飘若仙，及腰长发束成一丛，随着轻盈脚步上下微动，黑色丝带随风飘扬，丝巾下是笔挺的鼻樑和微红的唇，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他整个人比精灵还像精灵。 贝瑞安发现了他们，快步走来，声音先到场：「小鸟！生日快乐！」 景筠仰脸茫然望向她，「谢谢！」 他小声问蒙特：「现在可以摘了吗？」 蒙特还没出声，贝瑞安说：「等一下。」 她做了个手势，随着一声口哨，光应声而灭。眼前陷入更浓的黑暗，景筠抓紧蒙特的手，「发生什么事了吗？」 贝瑞安说：「现在可以解开了。」 蒙特说：「没事。」 边说，他边解开了丝巾。 束缚消失，景筠闭了会儿眼睛随后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厚重的夜幕，他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当贝瑞安往旁边让出空间并发出声音他才知道。 贝瑞安说：「看。」 景筠抬眼望去，夜色很浓，天上星光闪烁，没有月亮，风很轻，他不知道要看什么，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只见一点绿色萤光出现在半空中，随后越来越多。 景筠眼睛亮了，「萤火虫！」 蒙特：「嗯。」 轻微的翅膀扇动声音传来，萤火虫们飞得很慢，一群群聚集在一起，渐渐组成图案，第一个是蛋，第二个是景筠的原形，第三个是龙爪捧着他……它们变换各种图案，过场如同优美的舞蹈，最后在半空中组成「祝亲爱的小鸟生日快乐」这几个字。 「生日快乐。」 萤光消失之前，蒙特把一样东西放入景筠手中，低声对他说。 景筠还沉浸在萤火虫带来的惊喜中，光很暗，他看不清蒙特的表情，也不知道手里是什么东西，只能先点点头，说：「这是什么？」 蒙特摸了摸他的头，「生日礼物，等回去再看。」 「好。」景筠把它塞进胸前的口袋。 萤火虫散场，光明重回他们身边。 他们一同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莱特岛上已经有很久没这么热闹过，龙、精灵和人鱼齐聚一堂，到处都是欢笑，还有在黑夜里却比白天还要温暖的火光。他们边吃边喝边玩，精灵带来了他们酿的酒，香甜可口，景筠也偷偷喝了两杯。 一开始他还以为酒劲很大，所以不敢多喝，只小口抿了一下，结果发现居然没事，于是便一连灌了好几杯。 后果在宴会结束的时候显露出来。 他抱着刚收到的礼物，原本好好的，往前走了一步却差点摔倒。蒙特连忙扶着他，看他脸色潮红，顿时瞭然，「喝酒了？」 景筠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没喝。」 蒙特把礼物从他怀里接过去，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那你走一步我看看。」 景筠迈步，一脚落下去，头磕到蒙特胸膛。 「……」 他撑着站起身，斩钉截铁道：「意外，我再走一次。」 蒙特说：「不用了。」 他把礼物交给贝瑞安，打横抱起景筠，不顾后者「我还能走」的要求，「强行」把小鸟抱回了家。 一回到家小鸟就不折腾了，蒙特帮他把挣扎乱的衣服解开，带他去洗澡，小鸟虽然醉了，但依然能独立完成这件事，不要蒙特插手。龙只好出去，在外面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蒙特听到景筠叫他，声音有些焦急，他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闪身进去，结果猝不及防对上景筠未着寸缕的身体。 小鸟头髮披在身后，脸很红，眼尾也晕着红，棕瞳水色潋滟，隐隐有向红转变的趋势。 他好像有些无措，看到蒙特之后又下意识露出笑，醉醺醺开口：「蒙特——」 蒙特喉结滚动，「嗯。」 景筠瘪了瘪嘴，「我好像不太对。」 蒙特握了握拳，「哪里不对？」 景筠皱着眉向下指，「这里。」 熟了（各种意义上） 第52章 「这里，难受。」景筠说，「不舒服。」 漫长岁月中，在龙有意无意的纵容下，他早已经养成了哪里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蒙特的习惯，而通常情况下，龙都可以解决他的难题。所以在醉酒状态下，他也本能地依赖蒙特，期望龙能帮助自己解决这个「小问题」。 不太舒服。景筠皱起眉，过分陌生的感觉令他深深不适，唿吸不由自主下沉，撇了撇嘴。他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状态有多特别，湿长发半披，一缕髮丝粘在额前，水汽氤氲在这片空间里，浅白色的雾拢着半身，隐隐约约露出一小部分。剩下的水汽争先恐后地往空气中扩散，或许有一部分熘进了他眼睛里，那双原本该是浅棕色的瞳孔隐隐透出微红的光。 第92页 龙在山洞里为他开闢了一个空间，挖了个圆形的池子，两级台阶，站在底部，水面刚好到他的腰部，引水到这里，精灵帮忙画了个法阵保持水温。 眼下他踩在一级台阶上，水面到膝盖，雾气帮忙掩住其余部位，他茫然且懵懂，酒气反覆蒸腾他的身体内外，「我这是……怎么了？」 蒙特唿吸不知不觉加重，他深深吸气，浅浅唿气，理智一步步来到悬崖边缘，需要竭力才能勒住不使其坠落。他一时没有开口。 得不到他的回应，景筠只好自己猜测，他用被酒精浸泡半晚的大脑想了想，说：「我生病了？」 药苦味毫无预兆袭来，小鸟皱巴着脸，想和蒙特打商量，「喝完药能不能吃两块糖？」 「能不喝吗？」 他低头看了看，想伸手碰一下，但抬起后却又停在半空，微歪了歪头，仿佛小孩子遇到从未见过的问题，难度不清楚，更多的是对未知的疑惑和不知所措。 他感到无从下手。 景筠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闭着眼睛伸手握住，唿吸顿时急促几分，但到这一步为止，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只能把那里遮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蒙特额角爆出青筋，艰难地说：「不用吃药。」 景筠有些高兴，「真的吗？」 他手下意识握紧，顿时「嘶」了一声，立刻放开，确认似的，「不用吃？」 蒙特点头的动作像被开了慢动作，「不用吃药。」 景筠向来不会掩饰心情，喝醉以后更加明显，脸上很容易出现了笑容，「太好了。」 但身体上的不适很快再度袭来，令他兴奋的情绪冷却，他低下头，「可是，这怎么办啊？」 「这不是病，只是，」蒙特说，「只是证明你长大了。」 小鸟试图理解，很快想到证据：「我过生日了！」 「对。」 午夜已过，今天是真真正正的，小鸟的第十八个破壳日。 蒙特说：「你长大了。」 景筠踏上台阶，来到地面，走路摇摇晃晃，蒙特艰难咽下一口气，本能走过去，穿过缭绕水雾，准确扶住小鸟，一手揽上他的腰。 掌下肌肤很滑，有水的缘故，还有点烫，热度从相触的皮肤传来，龙掌心罕见发烫，热度从下向上传播，到达心脏后又继续向下蔓延。 这下连他也觉得有些难受。 在过去，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蒙特一直在思考自己和景筠的关系。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属于同一个物种。在遇到小鸟之前，蒙特没有组建家庭的打算，他对雌性龙从来不感兴趣，雄性也一样，可能由于幼时被抛弃，从未感受过所谓亲情的原因，他相对大多数龙来说要显得更为冷淡，更为孤僻。就像情感上天生缺了一块，和任何龙都不亲近，贝瑞安常说他一定会孤独终老，蒙特那时觉得那样也很好，就像像布莱一样。不过布莱是因为喜欢的龙意外离去所以终生未娶，而他是因为不感兴趣。 事实上，对于蒙特来说，什么事都很无聊，喜欢这种感情更是一度与他绝缘，他搞不懂自己需要它来做什么。他要喜欢什么？金子还是宝石？或者山顶上的大树？ 金子是每条龙刻在基因里的喜好，由不得他凭主观意识控制，其他的则可有可无。蒙特走马观花似的活了几十年，除了最初为了变强打败那些曾经欺负自己的龙设定过一些目标以外，再也没有遇见什么有挑战性的东西。当他一个一个撂倒那些龙，最后一个对手也倒在他的脚下，龙生彻底失去目标。 别说喜欢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这种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某天，东方天空出现一道裂缝，不知名的金色光芒将小鸟带到了他面前。 需要承认的是，他最开始并未决定立刻收养小鸟。对未知生物的警惕让他不得不先对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凤凰进行一番审视，接着去问布莱，从信任的龙那里得到肯定回答以后，他才放心。然后鬼使神差的，他将小鸟留了下来。 如果让他来剖析自己当时的心理，龙自己恐怕也搞不清楚。他是个习惯独居的龙，尽管山洞有大部分龙的两倍大，坐拥金山银山，却从未想过分享。毕竟龙骨子里的独占欲可是很强的。 可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允许一只小鸟住进去了。 没有威胁，没有条件，没有任何外因，龙把小鸟放在身边一天，两天，随之而来的是整整十八年。 他还记得小鸟在自己身边醒来的样子，与巢穴大小完全成反比的身体先在里面翻滚一圈，翅膀先醒，接着睁开眼睛，喙微启，第三次后发出清脆的「啾啾」声，最后一跃而起，欢快地拍打翅膀叫他起床。 习惯睡到自然醒的龙闭上眼又睁开，完美表现出刚刚醒来的样子，看着小鸟蹦蹦跳跳，空旷山洞充满鸟鸣声，比起以前无论何时醒来都格外安静的时候多了很多活力因子，小鸟身上的快乐似乎能够传染，把无形的变为有形，让他的山洞看起来都没那么空了。他那时想，这样好像也不错。 景筠是他的什么呢？ 蒙特想过这个问题，不止一次，但他发现自己很难给出确切解释。 赛里斯一开始以为他拿小鸟当宠物，有一次喝醉了还哭着说让他把景筠给自己，怎么能让这么可爱的景筠当宠物，他要收养景筠，把小鸟视为己出。 第93页 然后被蒙特揍了一顿，清醒了。 第一，他从来没有把景筠当宠物，小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对清醒的赛里斯说，第二，你是龙，他是凤凰，他也不可能被你们生出来。 赛里斯：「……」 贝瑞安一把把他们两个都按下去，笑容很和善：「我帮你们醒醒酒。」 景筠那天没有喝酒，他太困了，躺在贝瑞安的床上正在睡觉，蒙特之后把他抱回家，两个一起倒在床上，半分钟不要就睡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蒙特才想起来继续思考那个问题：景筠究竟是他的什么？ 孩子？不，他对组建家庭没有兴趣，也并不想听景筠叫他父亲，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奇怪。 龙又陆陆续续想了很多，但很显然，每一种都无法套用到他和小鸟的关系上。总是差一点。 这是个他始终没有解决的问题，从遇到景筠那一刻开始，断断续续出现在他脑海中，伴随了景筠的成长，他陪着小鸟渐渐长大，这个定义也时不时以不同的样子浮现，但每一次他都觉得，好像还是不行。 他无法想出一种准确的方式来描述他们的关系，不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亲情，也不是和赛斯贝瑞安的友情。他面对景筠时远远不像自己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占有欲和放他自由生长的想法曾经不断交替出现，龙发现自己希望能够影响他，留住他，不想控制他，但比起这些，他最想让景筠开心。 后来他逐渐放弃寻求确切答案，认为或许顺其自然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顺其自然。太好看了 这四个字也许就是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之一。 龙感到自己的防线在土崩瓦解，前几十年没有认真感受过的现象骤然膨胀，盖过岌岌可危的理智。他脑海里如同有两个影子在打架，一个说「不可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另一个说「当然知道，可那又怎样呢？」 金眸逐渐显露，他今晚只喝了一点酒，此刻格外清醒，甚至清醒得过了头。 那又怎样呢？ 少年单薄的身躯已经慢慢长成型，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骨骼表面，线条流畅漂亮，触感紧实滑腻，是从未想像过的美好。 蒙特听到景筠在耳边轻哼，软声问怎么办呀，像说悄悄话一样，咬耳朵跟他说，好像还是有点难受。 一根弦在景筠湿乎乎的唿吸拍打到蒙特颈间时悄悄熔断了。 龙长出一口气，瞳孔彻底转化为金色，他低头嗅了嗅小鸟身上的气息，哑声道： 「我来帮你。」 「帮……我？」 景筠眨眨眼，蒙特说：「闭上眼睛。」 小鸟乖乖闭眼。 蒙特搂着他坐在水池边缘，让他坐到自己腿上，随后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伸到他腿间，低头吻住了他。 小鸟唿吸一紧，本能抓住蒙特的衣袖，「我……」 一张嘴，便被龙趁虚而入。 亲吻和持续不断的动作让景筠的脸越来越红，酒意和快意不断沖刷他的神经，他睁着眼，指尖无意识攥紧，想说话，声音却被口中作乱的舌头打散，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他不懂换气，很快憋红了脸。蒙特不得不停下动作，提醒他：「唿吸。」 景筠大口唿吸，没一会儿再次被吻住，这次的亲吻力度稍微轻了点，蒙特从嘴角开始啄吻，含着他的唇珠，轻碾下唇，从他齿间扫过，勾着他的舌尖缠绕，一寸一寸，极有耐心，仿佛一位格外乐于助人的老师。 谁也不知道龙实际上也是初学者。 双重刺激下，景筠很快感到头晕目眩，敏感的身体无需过多触碰，问题源头没多久就涌了出来。 身体如同被抛向高空又落到云上，晕乎乎的，小鸟感觉自己好像刚飞行了几百里。他连招唿都来不及打，倚着蒙特就睡了过去。 龙帮他清理干净，擦干，抱着他回到床铺，亲一下他的额头，顿了顿，又吻了吻他的嘴角，「晚安。」 晚安。 第53章 翌日是个晴天，艷阳高照，云零散缀于其间，光束垂落，使岛上的一切毫无遮掩的显露出来，阴影很少，蓝天，白云，青草，所有景物的每一寸颜色都格外鲜艷明亮，如同刚刚被清水濯洗过。但昨天分明没有下雨。 空气似乎也有所不同，分外沁人心脾。丰收季节还没到，蒙特却闻到一股果香。 他早上醒得很早，那时景筠还在睡。小鸟因为酒意未散加上昨夜又睡得很晚，睡得很沉，蒙特就没有叫醒他。 事实上他睡得也很晚，比小鸟还要晚，毕竟景筠抒解结束就直接睡了，他还需要善后，处理好之后的一切，然后才能上床和小鸟一起进入梦乡。睡眠时间加起来短到不可思议。 但很奇怪，他意外得精神抖擞，一丝困意也无。 小鸟睡觉时动作不多，但是会无意识翻身。睡到一半从面对面窝在他怀里变成背对，后背紧贴他胸膛，然后又在天亮时准确无误地翻了回来，额头抵着他锁骨，腿与他交叉，整个身体藏进他怀里。 从蒙特的角度自然看不到景筠的脸，他视线范围内只有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和头顶不规则的发旋。昨晚睡前他帮小鸟烘干了头髮，当事鸟对此一无所知——也可能是习惯了，感觉不出来——蒙特视线下移，注意到小鸟的头髮似乎长长了。 第94页 他不太确定，因为景筠一直在身边，这种细微的变化很难察觉。在他的印象中，小鸟的头髮长度一直保持在齐腰左右，无论身量长到多高都是一样。这大概是小鸟其中一项特殊技能。 但蒙特昨晚记忆中，小鸟的头髮似乎比之前长了那么一点。 他对这种改变向来重视，因为不确定是好是坏，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低头看了看。 的确长了，原本只略覆盖腰部的发尾如今已经长到腿根，而速度只在一夜之间。 难道凤凰成年的同时头髮也会开始生长？小鸟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要么是不重要所以被忽略了，要么是传承记忆压根没有提到过这件事。 如果是前者还好，要是后者……既然传承记忆都不曾提到，那就更不重要了。 蒙特这样想着，决定过两天叫精灵过来看看。 景筠在他怀里动了动，腿蜷起来，膝盖刚好抵在某处，无意识顶了顶。 一声「小鸟」卡在蒙特喉咙，他注意到景筠还没醒，身体完全是本能动作。可是，蒙特皱了皱眉，为自己身体因这个动作瞬间产生的变化感到不适。 他从不清楚自己的自制力居然这么差。 就在这时，景筠翻到正面朝上，标准睡姿帮助他把刚才藏起来的部分全部露出来。蒙特视线依次掠过他舒展的眉，紧闭的眼，挺翘的鼻尖，微红的面颊，最后到达下方的唇。 ——他昨晚曾无数次造访品尝过的部位。 在龙的大脑中针对这一领域未涉及之前是一片空白，亲自接触之后才终于填上色彩，小鸟尝起来实在太美妙，即使他这样一个对甜食向来不感冒的龙都无法不沉溺于那份甜味。蒙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刚醒时他原本没有回忆的念头，但当身体发生变化，其他方面不由自主跟随行动，他的视线落到那反覆亲吻厮磨的部位，记忆的阀门就仿佛被按了启动键，以最快的速度重播昨天发生的一切。 一点星星之火从胸腔亮起，片刻间连成一片，甚至有燎原之势，烧得蒙特心间滚烫，热度顺着血管流向手心，叫景筠也有所察觉，无意识道：「热……」 他往外挪了挪，想避开热源。 蒙特唿吸微沉，他克制着将视线从景筠那里移开，轻轻抽出手臂，尽量不发出声音，起身离开床铺。 视线范围内没有景筠以后，他身体的反应就自然而然消退了。 龙走到山洞口，清早凉风迎面而来，最后一丝躁动也近乎平息。他抬头看天空，发现今天是个好天气。 小鸟的正式生日，当然得是个好日子。 龙心情不可避免地愉悦起来。 在山洞口调整半晌，他决定去弄点早餐食材。或许还有午餐，因为景筠不像是过一会儿就能起床的样子。 闻到果香的时候，他已经抓了四只野山鸡、两只兔子和许多鱼虾蟹贝类，正准备回去，还没起飞，那股香味就传了过来。 多加一道饭后水果也不错。 蒙特循着味道走进树林，来到那棵树下，树上挂着大大小小几十颗果子，不过只有少数几颗是完全成熟的红色，其他则或多或少有点泛青，吃起来会很涩。 他把成熟的摘下来，带走。 回到山洞，景筠没醒，正侧身蜷着，把被子团成一团抱着睡。 蒙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加快进食速度，没一会儿景筠抱着的被子就变成了龙。 小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歪头蹭了蹭他，心满意足地继续睡觉。 一直到下午，太阳从正南走到西南正中央，昏睡了大半天的小鸟才幽幽转醒。 蒙特一手搂着他，一手轻搅醒酒汤——布莱教他的——汤煨在火上，早就已经准备好，只需要时不时搅一搅，和他一起等它的主人醒来。 景筠醒来的时候，他先是觉得掌下身体动了一下，于是停止搅动醒酒汤，低头看景筠。 小鸟仰脸睁开眼，视线很模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只能看清蒙特的大致轮廓。 他又闭上眼，鼻尖磕到龙的侧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音调却软绵绵的，「蒙特——」 蒙特摸了摸他的脸，温热，「嗯，我在。」 小鸟揉了揉眼睛，蒙特握住他的手，「洗洗就好，再揉会疼。」 景筠刚睡醒时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期，就像做很多事情之前所必须的预热，要先打开，才能更好地作出反应，处理问题。 眼下小鸟就处于这个时期。 他反手抱住蒙特的手，把它盖在自己脸上，「好睏……」 说话时湿乎乎的气息喷到蒙特掌心，蒙特有点想握拳，但忍住了，转而轻轻捏了一把小鸟的脸。 景筠嘴里咕哝一句什么，然后扶着蒙特的手用额头撞他，撞了三下，重新盖上去，结果把自己逗笑了。 他清醒了很多，视线逐渐清晰，透过蒙特指缝看到头顶飘扬的羽毛，一时间以为自己又掉毛了，下一秒看清楚了，才发现那是自己做的捕梦网。 的确是他的羽毛，只不过不是现在掉的。 景筠放心了。 想像跟随记忆无边无际持续蔓延，景筠感觉有点没力气，手软脚软，哪里都不太舒服。他以为是喝酒的缘故，暗暗嘆了口气，想酒虽然好喝，以后可不能再喝这么多，浅尝辄止浅尝辄止——虽然味道是真的不错。 第95页 景筠回味了一下那几杯酒的滋味，试着抬起发软的手脚，痛定思痛，决定以后还是……只喝一杯就好。 嗯，一杯就好。就算艾诺再怎么劝，他也绝不会喝第二杯。 景筠晃了晃头，把酒赶出脑海，可刚甩脱一个，另外一件事却又跳到他眼前。 一个画面突兀出现，他看到自己和蒙特在水池边缘…… 小鸟怔了足足三秒，然后噌得一下红了个彻底。 蒙特感到掌下突然发烫，「怎么了？」 他回过头，景筠按着他的手腕不松，虽然力度接近于无，但蒙特还是尊重他的意见，没有挪开手，而是通过指缝观察他的脸色。 他很快注意到，小鸟红得很不正常。 从隐约露出来的脸颊到耳根再到脖子，红得像掉进了粉红染料里似的。 蒙特说：「你想起来了。」 用得像问句，语气却是在陈述事实。 景筠闭上眼睛，想假装自己没听见，但能感觉到蒙特视线在自己脸上，看得他完全装不下去，没过一会儿就泄气了，几不可闻地发出「嗯」声。 蒙特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景筠紧紧按着他的手背，像是想借他的手把自己憋死。龙只好用另一只手挠挠景筠的下巴，小鸟力气顿时松了点，他趁机把手抽出来。 但景筠仍然不想露脸，他把被子拉高，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个额头，与此同时身体蜷缩起来，缩成一个小球，打定主意假装自己不存在。 蒙特想了想，「昨天不舒服？」 景筠：「……」 龙态度很诚恳，「抱歉，我没什么经验，你等我再练练，下次就不会了。」 景筠把被子拉到鼻樑上，瓮声瓮气道：「练什么？」 蒙特脸上真诚不似作伪，「练习，让你舒服。」 小鸟脸更红了，一半是憋的，一半是噎得。他胸口起伏很快，快速眨着眼睛，强撑着道：「不，不用。」 龙挑起一边眉毛，没一会儿皱起来，「很疼？」 他作势要掀开被子，「我看看。」 景筠立刻裹着被子往里面滚，离开他的手掌范围，如果此时是原形，恐怕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他说：「不用！」 蒙特说：「如果很疼的话，你可能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他表情关切，很认真地对景筠说：「是我的错。」 景筠张了张嘴，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小声说：「不疼。」 「真的不疼？」 「真的。」景筠说：「没有受伤，我知道，不用检查。」 他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最多有点手软脚软，使不上劲，头还有点懵，但这是喝酒的后遗症，和其他事情无关。 蒙特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说：「好吧。」 他没再坚持要看，景筠也就放下心来。 蒙特端一碗醒酒汤，「既然醒了，先喝点这个吧。」 景筠看了一眼，「什么？」 蒙特说：「醒酒汤。」 景筠看看他，又看看汤，半晌，慢吞吞地挪了回去，从被子里钻出来坐起身。 蒙特很自然地揽着他，餵他喝。以前早上起床，他也是这么照顾小鸟，一切动作都已经刻进大脑深处，变成了一种本能，景筠也是一样。 他暂时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一口一口喝下香甜可口的醒酒汤，一股暖意驱散脑海中的混沌，他渐渐清醒过来。 喝完以后，蒙特放下碗，景筠拿起手帕擦拭嘴角，可还没来得及动，蒙特握住他的手腕，在小鸟疑惑的目光中倾身过来，温热触感印到嘴角，一触即分。 蒙特评价道：「有点甜了。」 景筠没反应过来，「什么？」 蒙特说：「醒酒汤。」 今天赶上了 第54章 「生日快乐。」 折腾好久，景筠才终于平静下来，接受了昨天那段回忆并不是自己做梦，而是发生过的现实这一事实。 然后蒙特看准时机，把礼物拿出来，「昨天你睡着了，没来得及打开，现在看看。」 景筠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过去。 他拿起蒙特送的礼物——昨天很黑，蒙特给得很快，交到他手中让他收起来，等结束以后再打开，接着宴会开始，贝瑞安用训练过的萤火虫吸引了景筠的全部注意，这份藏起来的礼物自然而然被抛到了脑后，在那之后，景筠吃吃喝喝，宴会结束以后醉得不成样子，当然更想不起来看它。蒙特在他沐浴的时候把他的衣服和礼物都收了起来，等他清醒时再看。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是个意外，但感觉还不坏，姑且可以当成一次意料之外的惊喜——景筠昨天没来得及看清，只摸了一下，感觉像是球状，此刻在光亮处他才得以看清，的确是一个用金色绸布和丝带包起来的圆形物体。 蒙特示意他打开。 景筠解开丝带，绸布自然垂落，露出里面一个白色的球体，很圆，表面有轻微打磨痕迹，晃动时发出沙沙声，而且看起来很熟悉。 景筠抬起头，「这是……？」 「是你的蛋壳，」蒙特说，「准确来说，是按照你的蛋壳打造的。不过这不重要，你打开看看，重要的在里面。」 打开。 小鸟把它举起来，对着夜明珠的光看，然后顺着「蛋壳」表面摸索，成功发现一条隐蔽的缝隙，他顺着缝隙试着掰了一下，没打开，然后换成旋转，打开了。里面是一层厚厚的松软的金沙，松散，颗粒饱满圆润，触感很舒服。 第96页 小鸟说：「金子？」 蒙特说：「你再找找。」 景筠伸出一只手，手指在里面摸了摸，勾到一样东西，他把它拿出来。 是……一对翅膀？ 蒙特接手「蛋壳」，景筠将那物品放在手心，这下看清楚了，的确是一对翅膀。一边是白色，一边是黑色，而且一看就知道它们属于不同的主人，因为白色那只显然是羽毛翅膀，而黑色的那个形状则更偏向龙翼。 它们都很小，还没有景筠小拇指指腹的一半大，或许用一颗来形容更合适，中间被熔在一起，嵌一粒透明不规则宝石，整体串在一条银白色细链条上。 景筠看向蒙特，龙把链条从他手中拿起来，分开，绕到他颈后，伴随轻微「咔哒」一声，冰凉链条垂下来。 「生日快乐。」 提前一天送出的生日礼物终于在生日当天下午送到当事鸟手中。 银链与景筠的肤色很相衬。蒙特垂眸。 小鸟捏着那对造型的翅膀，白色那半边摸起来很滑，他觉得有点熟悉，「这是用什么做的？」 蒙特说：「白色的是你的蛋壳，只用了一小片，剩下的还在原处。」 蛋壳而已，景筠并不介意，更何况变成这样很好看。他说：「那这一边呢？」他指着黑色问。 蒙特说：「是我的鳞片。」 准确来说，是龙的逆鳞。每条龙生来都拥有两片逆鳞，位置分别在脖颈和心口。逆鳞代表不可触碰，是龙浑身上下最为坚硬的鳞片，藏在普通鳞片之下，保护他们最为脆弱的部位。 现在蒙特把其中一片给了景筠。 他说：「我把它们熔在一起，」这很简单，在龙焰的炙烤下，没有什么是不会熔化的。「换了个形状，然后请艾瓦兹施法把它们变成这个大小，正好可以做一条项鍊。」 「它和我能够相互感应，如果你需要我，就握住它，小声叫我的名字，我就会立刻来到你身边。」 「但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景筠不解。 蒙特说：「以防万一，而且你并不总是会在我身边。」长大以后景筠就开始独自「冒险」，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依赖他，他们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至少在龙看来是这样。 景筠没体会到他话中的深意，说：「你是说，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 「是，」蒙特说，「不过我更希望是你想见我。」 景筠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摩挲几遍翅膀，蒙特侧耳，没一会儿说：「我听到了。」 景筠疑惑：「听到什么？」 蒙特指指景筠的心口，「这里有点乱。」 景筠下意识按了按心口，感觉心跳得很正常，哪里乱了？他说：「没有……」 话没说完，对上蒙特略带戏嚯的眼神。 景筠：「……」 他反应过来，往后挪了挪，不再看蒙特，也不再碰项鍊，起身去找其他的礼物。 蒙特立刻举起手，「我错了。」 景筠不说话，走到昨天码得整整齐齐的礼物堆旁，席地而坐，开始拆礼物。 龙跟在他身后，坐到他旁边，距离他半个手臂，「宝宝，我错了。」 小鸟拆开最上面第一件礼物，是一件衣服，他拿起来比了比，适合外出穿。叠好放回去，他打开第二件。 蒙特接手，把第一件礼物合上放到一边，「宝宝，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很抱歉它不太恰当，下次不会了，能原谅我这一次吗？」 景筠面无表情。个性使然，他即使生气也不会大吼大叫，在别人身上发泄怒火，他只会不理对方，在心里用一团无形雾气把罪魁祸首掩盖住，不看也不理，等气消了，才会驱散雾，让对方在自己面前显形。 作为和他在一起最久的龙，蒙特拥有较为丰富的化雾经验。他的解决方案一般是：诚恳道歉，最好加一杯蜂蜜牛奶，一杯不够再加一块甜甜圈。 眼下正处于处于「诚恳道歉」阶段。 景筠虽然假装看不到他，但声音还是能听到的。 蒙特说：「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希望能够得到小鸟的原谅。」 景筠动了动嘴角，轻轻「哼」了声。 他继续拆礼物。 第二件礼物是两颗不同颜色的夜明珠，景筠已经有很多夜明珠，不过他还是很小心地把它们收好。 蒙特把它放到第一个盒子旁边。 前两件没有标明，第三件上面有署名：贝瑞安和赛里斯送给最最可爱的小鸟。 景筠弯了弯眼，打开这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先出现的是一团浅绿色光，光很柔和，并不刺眼，仿佛一道温柔的障眼法，涌到景筠脸侧轻轻蹭了他一下，接着散开，化作星尘落下，组成一行字：伸出手。 小鸟伸手，盒子里的东西现出真容，一跃跳进他掌心，张开嘴，发出贝瑞安的声音：「生日快乐呀，小鸟。」 这是个金属小鸟模型，样子和景筠略有差别，虽然没有生命，但是会动，还会说话。它在景筠手心里走来走去，转了好几圈，随后张开翅膀，一粒绿色萤光从翅膀下面冒出来，像极了贝瑞安昨晚放出来的萤火虫。 金属小鸟朝景筠鞠了一躬，贝瑞安的声音和赛里斯重合，「希望你能喜欢这份礼物。」 景筠像模像样地沖它点点头，仿佛贝瑞安和赛里斯就在眼前。他说：「我很喜欢，谢谢你们。」 第97页 金属小鸟扇扇翅膀，两粒光飞出来。它说：「你喜欢就好。」 景筠对这个礼物爱不释手，托着它不停看它动作。这只金属小鸟还会跳舞，当着景筠的面来了个旋转，险些把自己摔下去。它用赛里斯的声音笑：「哈哈！」 景筠被逗笑了，但是怕它再次摔倒，还是把它放回了礼物盒。 蒙特面无表情盖上盒盖，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宝宝，」趁景筠心情不错，蒙特再次开口，「我帮你一起拆吧？」 景筠没有看他，过了一会儿，一个盒子出现在蒙特眼前。 蒙特抬起头，只能看到景筠的侧脸，和刚才比起来没有那么紧绷了，面色恢復正常，脖子上的银链伴随动作轻轻晃动，景筠把吊坠塞进衣服里，还拍了一下。 小鸟余光瞥过来，发现他在看自己，立刻收回去，正襟危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龙笑了一下，立马收敛起来，强忍笑意道：「谢谢小鸟。」 景筠又投过来一个礼物盒，依旧没说话。 蒙特知道这时候就该闭嘴干活，于是他不再开口，埋头和小鸟一起开始拆。 这两件礼物倒是平平无奇，以龙挑剔的眼光看，珍珠玛瑙显然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他拿给景筠看了看，小鸟也见多了，不觉得稀奇。他幅度很小地点点头，蒙特把它们和第二个礼物放到一起。 分类整理这些堆积如山的礼物花去他们半个下午的时间，期间蒙特完成了哄小鸟的第二阶段——为他送来一杯蜂蜜牛奶和两枚甜甜圈。 景筠喝过牛奶，总算愿意同他讲话，「蒙特」 龙忙着拆剩下的礼物，闻言停下动作，「什么事？」 小鸟无意识舔了舔唇，将上面残留的甜味带走。 蒙特眸色深了深。 景筠没有注意他的眼神，顿了顿，把剩下一个甜甜圈推给他，「我吃饱了。」 蒙特克制着唿吸，说：「好。」 他几口把甜甜圈解决掉。景筠伸了个懒腰，看看剩下的礼物，还有大约一小半。 「累了？」蒙特说，「那就歇会儿，明天继续。」 小鸟活动一下手腕，嘆了口气，真心实意道：「过生日好累哦。」 要收很久礼物、参加宴会、吃很多东西，最后还要拆礼物，为了表示尊重，小鸟还不肯使用法术，坚持亲手拆开。蒙特伸手轻碰他肩膀，小鸟没做声，表情是默许。于是蒙特把他搂进怀里，拍拍他，亲了亲他额头，「下次不请他们了，我们自己过。」 晚安 第55章 深夜，山洞里静悄悄的，两道人影躺在床上。睡前仍有些小别扭的小鸟在睡着以后陷入无意识状态，本能寻找热源和熟悉的气息，没多久就主动钻进了蒙特怀里。而龙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一直静静等待着，他侧着身，当怀里钻进一只小鸟，他眼里浮现一丝笑意，随后搂着景筠心满意足睡去。 现在是凌晨时分，他们睡得很熟，龙一只手臂横在小鸟腰间，整个身体几乎将小鸟笼罩住，形成一个保护和占有的姿态。小鸟靠着他胸口，身体微微蜷缩，唿吸均匀。 周围很静，除了唿吸声再没有其他，一些轻微的动静也被浓密夜色掩盖，只有低亮度的夜明珠旁边有一圈浅白色光晕，将那一片区域照亮。 在龙和小鸟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剩下那堆礼物当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礼物盒突然动了一下。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谁动它，但它仿佛有生命一般，轻微晃动着，慢慢把旁边掩盖它的礼物盒推开，使自己完全露出来。借着夜明珠的光，能看清这是一个包装简单，体积很小的盒子，与周围那些精緻礼盒完全不同，它很普通，无论颜色和形状都没有任何亮点，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很容易被忽略。但它又格外干净整洁，上面的蝴蝶结形状格外标准，每一个角都仿佛专门测量过，绸带紧密贴合盒身，一丝缝隙也不曾留，盒子上还有一个小柄，方便打开，上面嵌一块椭圆宝石，像极了眼睛。确保能被第一眼注意到，盒子把自己摆正，宝石闪过一抹红光，剎那后，它恢復静止状态，从表面看就只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盒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而床上的龙和鸟对此一无所觉。 翌日，景筠早上和蒙特出去绕岛飞了一圈——这是他们的晨练——回到山洞，用过早餐，蒙特出去了，他待在山洞里，无事可做，索性继续拆剩下的礼物。 他先把昨天拆过的那部分收纳好，这件事无需多费功夫，因为龙早就帮他分类得整整齐齐，他只需要把它们收起来就好。 接着他坐进礼物堆，那里有一小片空地，刚好能容下他活动。 景筠习惯先从手边开始，从上到下依次来。他先抓了个最上面的绿色盒子，打开时扑面而来一股草木清香，于是他立刻猜到：这是精灵的礼物。 自从认识以来，艾瓦兹每年都会送景筠一份礼物，他对景筠格外好，连景筠自己也猜不到原因。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笑，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那又是为什么呢？」 精灵说：「喜欢需要原因吗？」 小鸟自然不懂。他那时十二三岁，正是喜欢对一切刨根问底的时候，艾瓦兹说得模模煳煳，叫他很是不解。而且精灵的存在本身也格外神秘，他似乎什么都知道，无处不在，明明见面次数并不多，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第98页 不仅如此，他还救过景筠好几次。有一次蒙特不在，他在树上睡着了，一翻身差点掉下去，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会飞这件事，本以为会狠狠摔到地上，可是那棵树却把他托住了。随后精灵出现在他身边，送了他许多东西，还嘱咐他以后要小心，选一棵更强壮的树，这棵太小，不适合睡觉。 他来去如风，景筠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树林间，没来得及询问他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些疑问始终盘旋于小鸟心头，他很难藏得住心事，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至于喜欢需不需要原因…… 景筠想了想，「可以不需要。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精灵说：「那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追问：「什么应该做的？」 精灵就不说话了。他的目光看起来像是陷入了回忆，景筠觉得奇怪，小声叫他的名字，「你怎么了？」 艾瓦兹说：「没什么。」 小鸟说：「但你看起来好像有点难过。是因为我的问题吗？如果它很难回答，那就算了。」他只想要一个答案，但如果答案本身会让艾瓦兹感到难过，那么不要也可以。 「不是，不是难过。」 艾瓦兹摸摸他的发尾，眼神流露出一丝怀念，「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 景筠问：「那你现在想好了吗？」 艾瓦兹轻轻摇头，淡金色长髮微微晃动，他说：「还没有。」 「不过，小鸟，你现在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事情，最初或许不确定，但如今的出发点只是你。」 艾瓦兹说：「其他事情，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景筠懵懂地点点头。 一个无形的约定在他们之间落定，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如同一颗尘封的种子，不知何时才能生根发芽。 精灵思考了很久，几乎贯穿景筠整个成长过程。在这期间，他像一个隐形的旁观者，看不见，却始终存在，景筠不怎么能看得到他，他却对景筠的一切都很了解。但实际上，考虑到精灵漫长的生命，这些年对他而言也不过只是一瞬。这样来看，他的思考时间某种意义上也并不算长。 如果不是看到这份礼物，景筠都快忘了还有这个约定了。 精灵送来的礼物造型依旧独特。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花瓣形状的透明匣，旁边是一卷薄薄的羊皮卷。 景筠先打开羊皮卷，将绳子解开，它就自动在景筠手中展开，只见上面整整齐齐的用精灵文字写着几行字。景筠还没仔细看，它就一跃跳到半空，仿佛活过来了一般，边角翘起，一点一点地开始「说话」。 发出的是艾瓦兹的声音。 它先向景筠打招唿：「生日快乐呀小鸟。」 伴随声音，羊皮纸上的文字依次跳动闪烁，这句话结束，它跳到下一行。 「恭喜你成年，作为礼物，我把前几日找到的一样东西送还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最后附加了一段：「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们的约定，这样东西就与约定有关。之所以当时没有告知你，是因为我没有找到它。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如果你仍然想知道，可以带着它来找我。艾瓦兹。」 声音结束，羊皮纸在空中转了两圈，右上角向下折了一下，仿佛在谢幕。接着它恢復微卷状态，飘落下来，景筠接住它。茗 予 独 家 整 理 约定？ 小鸟把它放回盒中，目光落到那个透明匣子上。 那里面会是什么？ 他把它拿起来，仔细端详。 精灵没有上锁，它像个长长的贝壳，只要轻轻一掰就能打开。景筠打开它，伴着咔哒一声，和一句「这是什么」，里面的物品自动飘了出来。 景筠慌忙伸手去抓，一只手扶住他的腰，他张开手掌，原本会飘往别处的东西就像突然找到了目的地，晃晃悠悠，自动落进了他掌心。 触感很轻，好像抓着一团空气。 蒙特在他身旁坐下，一只手扶着他的腰，一只手托着他的手腕，一切都出于本能反应，他甚至不清楚景筠在做什么，行动过后才想起来问：「发生了什么？」 「嘘」 小鸟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抱住这只，两手拢着，小心翼翼张开，露出里面的……一片羽毛。 蒙特探头过来，「羽毛？精灵送的？」 景筠说：「艾瓦兹的礼物……你怎么知道？」 他眼睛睁得圆圆的，蒙特看着他，先凑上来亲了一下，然后才指着景筠面前打开的盒子中的羊皮纸说：「这里有落款。」 景筠：「……」 小鸟视线回到羽毛上，他用两根手指捏住根部，认真看了看，说：「不是羽毛笔。」 羽毛笔是利特兰大陆最主要的书写工具。但龙基本不写字，而且羽毛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轻太小，稍不留神就会被折断，一点也不好用，所以莱特岛上很少会有羽毛笔。景筠倒是有，不过他从传承记忆中学习的是另一种书写方式，工具也不一样，所以很少用到，从小到大收到的那些至今仍有一大半存在箱子里没动过。 他对羽毛笔虽然谈不上熟悉，但也能看出来，这根羽毛绝不是用来写字的。 那它是什么？ 景筠轻轻摸了摸它，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第99页 蒙特的目光跟着他一起落到羽毛上。 这是一根金红色的羽毛，不知保存了多久，但仍然保持着最初的柔软，根根分明，颜色鲜亮，看上去仿佛会发光。 它很长，目测超过景筠的手掌和最长的手指加起来。 蒙特看了几眼，心里有一个猜测。 景筠也想到了，他捏着它慢慢转一圈，注入一丝法力，使它漂浮在半空中，如同一团透明气体把它包裹起来，让它看起来好像仍然在生长，从未掉下。 小鸟仰头看着它，蒙特的手落在他肩膀上。 景筠小声说：「是他的羽毛，是吗？」 龙说：「应该是的。」 刚刚注入的法力和空气使那根羽毛整体舒展开，细软的绒毛微微颤动，像翅膀静止时微风撩起的幅度。它是这么生动，如此鲜活，似乎跨越的几千年时光全不存在。它只是从上一秒跳到了下一秒，从上一个主人翅膀上掉进景筠手里，就在刚刚。 景筠收回法力，羽毛失去支撑，慢慢落下来，蒙特接住它。 「它好轻，」景筠说，「好像没有重量。」 蒙特点点头，「和你的羽毛一样。」 景筠说：「颜色不一样。」 蒙特收紧手臂，景筠身体倾斜，靠在他肩膀上。 景筠说：「他是一只金凤凰。原来他的羽毛是这样的。」 他后来在传承记忆中得知，凤凰一族共有五个分支，以颜色区分，那只金凤是朱雀，而他是鸿鹄。 在这个异世界，他只在记忆里、梦中和布莱的讲述中见过同族，记忆里的画面给了他很好的幻想空间，他能轻易地记住他们的外面，于脑海深处勾勒一幅幅图画，让他们在那里生动起来。 但梦始终是梦，无论再怎么逼真，一旦醒来就全都会变成泡影，触不到也摸不到。他无法靠梦猜测他们的触感。 但现在他知道了。 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他终于有机会触碰一片属于同族的羽毛。 来了！ 第56章 他们曾经生活在同一片大陆。 布莱还在的时候，景筠总喜欢听他讲关于那只凤凰的故事。他是他的前辈，鑑于时间隔了几千年，按照辈分来算，还是他的祖先之一。这种植根于血液深处的联结令他一听他的故事就立刻产生了亲近感。 边听布莱讲述，他边在脑海中勾勒那一幅幅画面，关于那只凤凰。他想像他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会怎样，布莱说他出现的时候已经成年，在原本世界里不知生活了多久，突然来到另一个世界，而且身上还带着伤——布莱也不知道那伤从何而来，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说而已，所以不清楚伤究竟有多重，只是据说那只凤凰修养了很久才能出来活动。 不同于那位前辈，景筠是在传承记忆开始甦醒时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时候，两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陌生存在，但因为破壳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蒙特，第一脚踏在莱特岛，他难免会先入为主，将这里当成更为熟悉的家园。可那些记忆告诉他，他原本还有另一个家。这就形成了矛盾。 两种想法在他脑子里各成一派，互不相让，彼此争执许久，搅得他不得安宁。他想让它们停下，试图寻找答案，可是接连数天从梦里吵到醒来，思绪越想越乱，像一团缠成死结的线，怎么也打不开。 他着实为此困惑过很久，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里，好像两个世界都可以是家，但好像又都不是。他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在梦里也没有。 那他到底应该在哪里？ 没有答案。景筠找不到。他有时候会望着夜空突然陷入沉思，星星安静地眨着眼睛，光似真似幻，景筠想，这里是真的吗？星星是真的吗？家是真的吗？我是真的吗？ 直到他听到和自己一样的那只凤凰的故事，他才终于从矛盾漩涡中解脱出来。 梦再真实也始终是梦，属于他的父母，属于前辈，属于许许多多的同族，属于曾经他未来会拥有但最终却没有来得及形成的回忆，独独不属于他。可那只凤凰是真的。 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曾经也有一个那样的凤凰无意间流落异世界，还恰好是同一个岛。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这里生活的龙也经过了几轮轮迴，他见到的已经不是当年的龙。但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凤凰真实存在过，他们在这里看过同一轮月亮，在同一个地方留下足迹，他走过岛上每一个角落，相当于把前辈走过的路全都走了一遍。他们拥有同样的回忆。他一点也不孤单。 这是连蒙特都无法给予的慰藉。 所以他本能缠着布莱讲关于那位前辈的故事，渴望能够了解多一点，再多一点，能够帮助他勾勒属于对方的形象。按照布莱的描述，他想像出一个披着金红色披风，骑在龙背上，样貌格外张扬的形象，据说他的到来解决了利特兰大陆的一场危机，所以龙、精灵和人鱼都很感谢他。 他曾存在于许多记载中，尽管几千年过去遗失了不少，但仍有布莱这样的长寿者记得他，记得他的存在。 证明他是真实的。 既然他是真实的，那么自己现在也就是真实的。 他们都是真的。 而现在，梦里的触感成了真。他真实地触碰到了那根羽毛。 第100页 以前没有概念，无从想像的触感真实落到了指尖。 他先是觉得凉——这很正常，毕竟这根羽毛已经从主人身上脱离了几千年，不可能仍然存在热度——然后是软，还有点滑。 景筠摸了摸自己的头髮，感觉很像。 他开口：「蒙特」 龙：「嗯？」 景筠抬手，蒙特将羽毛拿过去。 然后，毫无徵兆的，他忽然变回原形，蒙特手一下子落空，随后就见一颗小白脑袋从衣服堆里露出头。 景筠张嘴，「啾」 龙帮他把衣服拉开，他跳出来，甩了甩头，翎羽跟着动作晃了晃，接着他梳理了一下不小心弄乱的羽毛，走到蒙特面前，朝龙扬了扬下巴，伸出一边翅膀。 「啾」 蒙特捏着那根羽毛，「可它已经掉下来了。」 景筠：「啾」 不想说话的时候，他一向用叫声来代替。 蒙特说：「就算放上去，它也很快就会掉下来。」 景筠点点头，「啾」 他眼神清澈明亮，透得像水底的红色琉璃片，被这样的眼睛注视，没有谁能拒绝。 蒙特只坚持了不到一秒，就第无数次败下阵来。 「好吧。」他说，「先别动宝宝。」 他一手托着景筠翅膀，一手将那根羽毛轻轻插进去，小心翼翼，既怕戳痛小鸟，又怕万一不够牢固直接掉下来。 过了一小会儿，龙说：「好了。」 景筠抬起翅膀，白中一点红，格外明显，红色羽毛比他的要长一点，看起来违和感还是有的。 他轻轻扇动翅膀，没有掉下来。 景筠看蒙特一眼，保持这个姿势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歪了歪头，「啾啾」 蒙特说：「还在。」 景筠再次伸出自己的翅膀，「啾」 龙摸了摸，说：「很像。但你的羽毛更软。」 他语气听起来很客观，「他的更加锋利。」 景筠若有所思点点头。 但当小鸟扇动翅膀的幅度稍微大一点，它就掉了下来。 龙接住小鸟，顺带捡起那根羽毛。景筠在他怀里变成人形，穿着那件羽毛化成的衣服。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龙顿了一下，说：「的确很像，如果不是颜色有所区别，从外表几乎看不出差别。」 说完他感到怀里的身躯放松了一点。 景筠语气故作轻快道：「因为我们都是凤凰嘛，当然很像。」 「嗯。」蒙特说：「他也曾经生活在莱特岛。」可惜龙向来只擅长毁灭，不擅长保护，没能留下属于那个凤凰的任何物品，否则景筠也不至于到今日才见到一根羽毛。 又看了许久，景筠深吸一口气，快速把羽毛放回琉璃匣中，合上，礼物盒也关上，发出「砰」得一声。 小鸟抬起头，「我想出去走走。」 龙：「好。」 「想去哪里？」 景筠想了想，「我第一次出现在哪里？」 「你是在这个山洞里破壳的。」蒙特摊开掌心，「第一眼在这里。」 景筠：「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看到蒙特脸上明晃晃的笑意，反应过来，「……」 赶在小鸟生气之前，蒙特收起笑意说：「我是在东面的礁石滩那里发现你的。」 龙严谨道：「发现你的蛋。」 这件事他其实告诉过景筠，但那时只是顺口一提，天边异象早就消失，那里什么也没剩下，小鸟也就没有在意。可现在他开始在意了。 龙说：「要去看看吗？」 景筠说：「要。」 「好。」 上午阳光不算强烈，太阳斜斜挂在东边天上，微微向南倾斜。景筠坐在龙背上面朝太阳的方向，不一会儿，龙降落在那块最大的礁石旁边。 低沉浑厚的声音自身下响起，龙说：「到了。」 龙低头，景筠从上面跳下来，龙在他身后变回人形，景筠回过头，投来求证的目光。蒙特走到小鸟身边，指了指面前的巨大礁石，说：「就是这块。」 景筠绕着这块石头走了几步，连目光都小心翼翼的，龙说：「没关系，它很结实。」 蒙特拍了拍，「可以直接上去。」 「哦。」 蒙特伸出一只手，景筠搭上来，借力踏上这块礁石。它体积很大，上面是一个平面，像一张大床，同时容纳五个人都不在话下。蒙特和他一起踏上去。 小鸟迈出一步，站定，礁石没动，也没有任何碎裂迹象。他舒了一口气，这才放心地开始自由行走。 那时的光已经完全消失，天上裂缝也已不復存在，他抬头只看到一片寂蓝天空，空茫渺远，低头看到一块巨大礁石，灰黑色，表面坑洼不平，看起来和其它礁石没有半点不同。他在上面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痕迹。 龙从他的表情动作中猜到他的想法，对他说：「景筠，这只是一块石头。」 是的，只是一块石头。景筠心里谈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他来的时候抱了一些希望，但并不算多，因此破灭的时候也没有感到有多么伤心难过。 他只是有些疑惑。 蒙特领他来到礁石一角，指着那里对他说：「当时你就在这里。」 景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说来奇怪，」龙说，「我本来并没有发现你，来到这里也没有打算做什么，但当靠近以后，我却忽然产生了一种感应，就好像，」他注视着景筠的眼睛，「就好像有什么在唿唤我。」 第101页 「然后我来到这里，找到了你。」 他垂眸，伸手将景筠颈间的翅膀吊坠提起来，点了点白色那一半，「我那时以为你是一块宝石。」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宝石。」 以至于让龙移不开眼，仿佛中了某种神奇的魔咒，情不自禁从那片未知来源的金色光芒里拿起那块「宝石」，并将它藏在距离自己心脏最近的那片鳞片下，宝贝一样带回去，一夜未眠。 现在看来，那的确是宝贝。 只是他没有透视能力，那时只看到了外表，没能看到内部，不知道更珍贵的部分正藏在里面，等待某一天破壳而出，给他一个惊喜。 景筠耳根微泛红，他在龙如影随形的视线中忽然觉得有些紧张，这股情绪成功将方才那若有似无的失落感给冲散了，取而代之，令他浑身紧绷起来，抿了抿唇，说：「我那时好像在睡觉。」他回忆道：「一直在睡觉，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点点头，「不是我让你来的。」 龙说：「我知道。」 景筠说：「可是你说，有声音在唿唤你？」 「是一种感觉。」蒙特说：「我没有听到声音，那里也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景筠说：「感觉？」 蒙特说：「对，感觉。」 他握住景筠手腕，将他的手心贴到自己心口。掌心是散发热意的皮肤，甚至有些烫，景筠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他想要收回手，但龙握得很紧，他动弹不得。 「我也想了很久，那天我究竟为何会如此，」蒙特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在阳光下毫不掩饰，「现在我知道了。」 景筠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你。」 蒙特说：「景筠，我是为你而来的。」 掌下传来心脏有力的跳动，景筠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这个节奏变快了，一下一下重击胸腔，咚咚作响，龙侵略性十足的目光钉在他脸上，片刻后化为缱绻爱意，浓浓将他裹住，像一团棉花，一朵云，在他不知不觉间令他陷了进去，再也无法挣开。 他唿吸也变快了，觉得自己仿佛一片羽毛，被风捲起飘到半空，重复往返了不知多少地方，始终飘飘悠悠，无法落到实处。 直到这一刻。 一条龙接住了他。 正式定情（不是） 第57章 这种时候语言反倒成了多余的东西。 他们对视着，热度从目光相触之处开始点燃，顺着视线方向流回彼此眼中。景筠发现龙的瞳孔浮现金色，他用另一只手指着蒙特的眼睛，「你的眼睛，」他疑心自己看错了，因为现在有太阳，阳光容易形成干扰。而且据他所知，龙只有在情绪波动较大时瞳孔才会变色。他现在心情变化很大吗？ 景筠凑近去看，没有错，的确是金色。 龙在人形状态下，瞳孔会自动形成伪装，和景筠一样。小鸟的变成浅棕色，他的则是绿色，颜色很浅，非人特徵格外显着，在不经意情况下面无表情看向一个人，就算保持人形不变，也会产生天然的压迫感，那是来自灵魂本能的碾压，毕竟他只需动动手指，人类就会像虫子一样被碾碎。在这种震慑下，没有人能与他对视超过一秒钟。 现在这双在外人看来格外危险的眼睛在景筠面前却变了。 小鸟看到浅绿色瞳孔间夹杂的金色，自最深处出现一个点，点边缘伸出不规则的丝状枝杈，向外不断扩散，像一粒阳光掉进深湖，一剎那激起无数金色波纹。波纹聚集在一起，瀰漫延伸，最终将整片湖都染成了金色。 太过专注时会下意识忽略周围的动静，直到一声压低的唿吸传到景筠耳中，他才回过神。一回神，他才意识到，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只差一点他就会碰到蒙特的鼻尖。 小鸟下意识后退，然而蒙特握着他的手腕，将他重又拉了回来，空着的那只手同时扣住他的腰，「宝宝」 他们靠得太近，彼此的唿吸清晰可闻，温热气息一寸寸侵入，喷洒到皮肤上激起一阵麻意。 蒙特稍稍低头，将刚才没能跨越的那段距离彻底消弭。他抵着景筠的鼻尖，声音很低，「宝宝」 小鸟天生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无论是人形时伪装的浅棕色还是原形时的红色，色彩的明暗变化在其中并未扮演重要角色，那双眼睛丝毫不受影响，永远清且透，无论何时都泛着光。当他专注地看着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所有的光都聚集到一处，被注视的对象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因此陷进他的眼睛里。 他刚刚凑得太近了，瞳孔里毫无遮掩的，完完整整映出蒙特的倒影，而他自己那张漂亮到过分的脸也因此印在蒙特眼中。 只差一点。 蒙特脑子里突兀地浮现出这句话，像一道咒语，牢牢锁住他的思想。 只差一点。 龙视线下移，定在小鸟的唇上。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开始加快，重如擂鼓。景筠觉得自己现在的脸一定很红，因为龙身上很热，这热度将他团团包围，令他也开始发烫，变得不对劲起来。 黏稠气息在他们身旁蔓延开来，气氛逐渐走向另一边。景筠被龙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偏了一下头，鼻尖因此蹭了蹭蒙特的脸颊。 龙把这当做是一个信号。 他骤然收紧手臂，俯身贴近景筠的唇，只差最后一丝距离时停下。他开口：「宝宝，可以吗？」 第102页 考虑到眼下这种情形，这个问题的诚心程度有待商榷。 但现在景筠也已经想不到这么多。 他脑海中不适时开始回放那天晚上的画面，一幕幕格外清晰，立刻把他烧得更红了，现在如果变回原形，说不定他能直接跨越种族，变成一只红凤凰。 龙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景筠想，如果我说不可以呢？他会停下吗？ 他立刻知晓了答案。 龙身体力行告诉他：不会。 那一点微不可察的距离被龙彻底抹除，他没有等到小鸟的回答，便自动将不拒绝默认为「可以」。又或许他本来也没打算要一个肯定的答案，因为不算怎样在他这里都是可以。 既然可以，那就无需再问第三遍。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个真正意义上的吻，首次即成功的经验让龙显得很是老道，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温存技巧。先亲一下小鸟的嘴角，再一下一下将吻挪到中心，最后落点在正中央，他含住景筠的唇珠轻轻摩挲，「宝宝」 他的眼睛此刻完全变成了金色，竖瞳几乎变成一条直线，唿吸不断加重，「景筠」 小鸟半闭着眼，满面潮红，醉酒时的经验不作数，他没能记住半点技巧，现在在这方面仍然是一张白纸。他只会乱七八糟地回应蒙特的吻，一下亲在龙的嘴角，一下磕到龙的下巴，头晕乎乎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嘶……」 龙吸气，景筠感到自己的右手被移动到龙的后背，他顺手抓住龙的衣服，然后下巴上就多了两根手指。 蒙特轻轻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先别动。」 景筠睁开眼睛，带着满目水色不解地望向他。龙顿了顿，缓缓嘆了口气，抬手盖住他的眼睛，足足过两秒才再次出声，「别动，闭上眼睛，我教你。」 景筠闭上眼，睫毛扫过蒙特手心留下细微痒意，他放下手，握了一下，停顿不到一秒，再次吻上去。 这次的吻比之前激烈多了。龙吻得很深，架势像是要把景筠整个拆裹入腹，从体型来看，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他搂着景筠劲瘦的腰，汹涌的占有欲和爱意在这种时候只堪堪露出冰山一角，却已经令人胆战心惊。 「唔……」 从舌尖传递而来的温度过于炙热，景筠有些招架不住，憋得喘不过气，蒙特在亲吻的间隙退出去提醒他：「记得换气。」 他们一个算不上好老师，教学全靠实践练习；一个虽然想要成为一名好学生，奈何这种教学方式实在太过特别，学着学着他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一场「教学」结束，景筠腿几乎软到站不住，还好蒙特一直抱着他，他才不至于跌倒。 龙有些意犹未尽，两只手环着小鸟，「要不要再学一次？」 景筠脸红唇更红，闻言坚决抵着他的胸口要自己站起来，可他腿在打颤，刚站直顷刻间又跌了回去，撞进龙怀里，听到龙胸腔传来闷笑声。 景筠：「……」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脸埋进蒙特胸口，鸵鸟一般，说什么都不再动了。 蒙特说：「好，不学了，今天就到这里。」 说完他打横抱起小鸟，展开翅膀，飞回家。 精灵在羊皮纸上说如果景筠还想知道什么，可以带着羽毛去找他。景筠决定下午动身，他想知道这根羽毛的来歷。 蒙特说：「我和你一起。」 景筠捧着贝瑞安和赛里斯送他的鸟，看它在自己掌心跳舞，闻言点点头算是同意。 龙继续做饭。 鸟不断晃动身体，一开口发出赛里斯的声音，「啾！」他显然是想要模仿景筠，然而声音硬体条件不足，刻意有余，装腔作势的，听起来很是奇怪。 蒙特实话实说：「这只鸟的叫声有点难听。」 景筠也觉得一言难尽。 好在鸟只叫了一声就不再叫了，景筠点了一下它的翅膀，它就飞起来，绕着景筠飞两圈，接着飞到蒙特身边，探头看了看。景筠怕它掉进去，忙跟过去。结果他刚过去，鸟就又飞了起来，他反而差点撞到。 蒙特搂了一下他，「小心。」 景筠：「嗯。」 鸟口中发出赛里斯声音：「哈哈！」 景筠：「……」 景筠：「它嘲笑我。」 蒙特说：「我帮你教训它？」 景筠说：「不用，我自己来。」 鸟没有停顿，飞向下一个地点，景筠气势汹汹跟过去。他没有放出翅膀，因为这只鸟飞得很低，不需要翅膀也能抓到。 鸟：「来和我玩呀！」 景筠理了理衣袖，「你等着。」 鸟：「哈哈！」 景筠：「……」 他们在山洞里玩起了追逐战，鸟飞来飞去，景筠在它身后时不时伸手试图抓，但总在下一秒被它逃脱。蒙特用余光关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摇了摇头，笑意浮现。 飞了一会儿，鸟说：「我累了。」 景筠：「你还会累？」 鸟一板一眼地说：「累了。」 它不飞了，翅膀一收直接降落，睁着眼睛说：「歇会儿。」 景筠：「……」 景筠蹲下来，轻轻弹了一下它的脑门，「抓到你了，坏鸟。」 鸟向后歪了一下，张开嘴：「哈哈！」 第103页 景筠忍俊不禁，干脆也坐下来，往后一靠。蒙特回头，「累了？」 景筠说：「没有。」他指指鸟，「它说它累了。」 蒙特笑了笑。 景筠环顾周围，发现他们来到了早上拆礼物的地方，还剩几件礼物没拆完。他随手拿起一个，打开，是一整盒珍珠。不用说，肯定来自人鱼。 下一个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盒子，没有任何标志，上面还打了个蝴蝶结。 饭即将做好，蒙特走过来，「又在拆礼物？」 景筠：「嗯。」 他解开蝴蝶结，盒子上没有锁，但有一个嵌着宝石的柄。景筠按了一下宝石，盒子立刻自动弹开。 一阵强烈红光骤然射出来，景筠下意识闭上眼，然后听到蒙特的声音，「景筠！」 龙一向沉稳淡定，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景筠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叫过谁的名字。他听起来震惊，甚至罕见地带了几分慌张。 怎么了？景筠模模煳煳地想，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一切声音都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唯有那强烈的光依然存在，刺得他睁不开眼。 在那光即将消散之际，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到他耳边，「终于见面了，小鸟。」 晚上好 第58章 「他们是这样叫你的？小鸟。」 上一秒蒙特的声音刚刚消失，景筠就听到这个陌生声音。 一个男声，音调平稳，没有起伏，音质很冷。 这个人是谁？ 蒙特呢？ 龙的声音刚才还萦绕在他耳畔，现在却完全消失了，他感觉不到熟悉的气息，山洞里的温暖感觉不再，上一秒还能闻到的午饭香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和阴凉潮湿的味道。景筠皱了皱鼻子，这是在他们家里绝不会出现的味道。 刺眼的光终于消失，景筠活动了一下眼珠，没有立刻睁开。 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媒介应该就是那个盒子。有什么人在盒子上下了某种魔法，打开后就会将他传送到此处。 这是哪里？对方是谁？抓他是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景筠脑中飞快转着这些问题，表面一动不动，想减少存在感，假装自己只是一只假鸟。 可惜事与愿违。 没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对方似乎原本在距离他很远的位置，走近了些，再次开口：「我不记得这个传送阵还有催眠效果。」 景筠保持来之前的姿势，盘腿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将装死进行到底，与此同时悄悄在指尖蓄力，想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一提气他才发现不对。他体内的法力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丝也用不出来，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聚起。 「不用白费力气了，」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声音从头顶来到正面，那个人说，「小凤凰，在这里，你的法力没有用。」 景筠心一沉，唇角拉直，不动声色深唿吸，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微微睁开眼，视线范围内是黑色的岩石地面，地面上布满红色的藤蔓花纹，一圈一圈由内而外扩大，他所在的地方是阵中心，一掌外是第二圈，花纹中隐藏符号，奇形怪状的，景筠看不懂。他猜测这就是那个人口中所说的「传送阵」。 视线一点一点上移，他看到一双白色长靴，是他没见过的样式。龙不会穿这样的靴子，不是精灵，也不是人鱼，那么，就是人类了。 一个苍老面孔出现在他脑海，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不是。 维里安已经死了，他亲眼看见他在火中化成了一捧黑灰，不可能再起死回生。 而且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和那个骷髅祭司一点也不像。 不是同一个人。 景筠悄悄再瞥一眼，看到那个人的衣摆，也是白色。那个人现在是坐姿，和他一样盘腿坐在地上，衣摆自然下垂，景筠发现上面还有用浅金色丝线绣的图案，看上去像是枝条。 但不等他发现更多，那人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睡醒了？」 被发现了。 景筠索性不再伪装，抬起头正大光明地看。男人穿着一件白色长袍，戴着兜帽，整张脸都掩在阴影中，就坐在他面前不远处。他没有任何动作，静止不动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座雪白的大理石雕像，但景筠能够察觉到他的视线。 从来到这里开始，那道视线就一直在景筠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一直在打量，观察景筠，像观赏一件没有生命的艺术品，目光不带恶意，甚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却叫景筠本能感到危险。 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一种对于未知的不确定和警惕。 虽然他穿着一袭白袍，颜色甚至称得上明亮，却带给景筠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小鸟心中那座代表危险的警钟咚咚作响，他甚至觉得这个人比那个骷髅祭司还要危险。尽管对方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黑暗。 景筠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山洞，一个没有出口的山洞，靠魔法阵周围摆放的夜明珠照明。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任何生活用品，也没有生活过的痕迹。他又看向身下的魔法阵，它的年纪很大，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山洞地面，只有那个人所在的那片区域没有痕迹。他意识到，恐怕这座山洞就是为了它而准备的。 第104页 在他观察的时候，男人没有任何表示，很大方地任由他看。当他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正前方，男人才动了。 他双手在胸前合拢，「你好，我想我该做个自我介绍，我叫亚尔林，是一名巫师。」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等待景筠的回答。 小鸟选择保持沉默。他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更何况还是个陌生坏人。 亚尔林接着说：「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景筠。我还知道你是一只凤凰，来自另一个世界，并不属于这里。」 景筠终于开口：「你想做什么？」 亚尔林微微颔首，「的确有些事需要麻烦你。」 他抬起头，露出兜帽下的半张脸，「你想回去吗？回到原来的世界。」 他似乎天生缺少情绪波动，语气起伏也总是很小，声音很冷， 景筠说：「与你无关。」 亚尔林勾起唇角，「是吗？如果我有办法能带你回去呢？」 景筠面无表情，还是那句话：「与你无关。」 亚尔林说：「不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想什么？就算要回去，景筠也不可能和他一起。 景筠皱了皱眉，突然反问：「你是那个祭司的人？」 亚尔林说：「你是说维里安？」 景筠不记得那个人类的名字，但还是点点头。 亚尔林轻蔑地笑了，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地说：「他只是一个蠢货。不要误会，我和他完全不同。他一心想要追求长生，要抓龙，取龙的血，死了一次以后復活的第一件事还是找龙。」他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蠢。」 「他居然没有发现你，」亚尔林注视着景筠，「长生算什么，比起另一个世界，比起你，龙算得了什么。」 景筠不太理解，但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站起身，掌心凭空出现一根手杖，他敲了敲地面，魔法阵顿时像活过来一样，花纹发生变化，从下面伸出两条细长的暗红色锁链，飞快扣住景筠的脚腕。 亚尔林说：「差点忘了，你会飞。」 事实上景筠体内现在没有一点法力，已经变不回原形，就算没有锁链他也飞不起来。 小鸟露出气愤表情，亚尔林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好了。那就麻烦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 说完他一个转身消失了。 景筠等了一会儿，确认他已经离开，然后站起来。他一动，锁链就哗哗作响，景筠试着拽了拽，这锁链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他用最大力气也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更不用说拽断。他想试试自己的法力，摊开手掌，闭上眼睛屏息凝神，酝酿许久之后——掌心只蹿出一根头髮那么细的法力，而且一息之间就散了。之后他再尝试，连髮丝也没了。 法力不行，景筠又试图喷火将锁链熔断，可他张开嘴，嗓子里却只冒出一股白烟，一点火星都没有，还差点呛到自己。景筠咳两声，不信邪再次尝试，结果这次连烟都没了。 他深深皱起眉，视线落到脚下的传送阵上。是因为这个阵吗？ 用不出法力，喷不出火，甚至连飞都做不到，他现在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景筠低头看了看，地面像一面光滑的黑色镜子，除了魔法阵外只有他自己的倒影，连一块小石头都找不到。 锁链长度有限，毕竟原本就是为了限制他的行动。他试着向外走，只走到第三个圈就被迫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距离中心还不到两步。而距离边缘还有很远。 小鸟坐回地上，把锁链拽起来看了看，然后又放了回去。 他一手撑着脸，目光落在亚尔林刚刚离开的地方。脱离了那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他思绪放空，不自觉想到了蒙特。 不知道龙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亲眼看到景筠消失，现在肯定在找他。 可他知道去哪儿找吗？ 景筠扫了眼山洞，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哪里，这些山洞似乎都是一个样子，但这里太黑，光秃秃空荡荡的，和他跟蒙特的家简直天壤之别。他走不出去，飞不起来，没有法力也就无法传递信息，这里似乎是山洞深处，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蒙特能找到吗？ 龙之前说，不论他在哪里，他都能找到他。那这一次呢？ 可能魔法阵在压制他的力量的同时也削弱了他的体能，景筠忽然觉得有点饿。 现在时间应该还是中午，如果不是因为亚尔林，他原本应该在和蒙特一起吃饭。结果这个巫师莫名其妙把他抓过来，害得他连午饭都没得吃。 景筠撇了撇嘴，真可恶。 他按了按腹部，试图用这个方式减弱飢饿感，但没有用。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努力忽略这种感觉，一只手无意识摸到胸前，握住蒙特送他的「翅膀」。 怎么办？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好像就只剩下这双翅膀了。 景筠把头埋进膝盖，一瞬间孤寂与茫然席捲而来，他听到山洞里仅存的声响——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半晌，「宝宝？」 他骤然抬起头。 可怜的宝 第59章 是蒙特的声音。 景筠心跳勐地加快，但下一秒，他又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那声音只响了一声就没再出现。他下意识握紧吊坠，明明只过了几秒钟，他却感觉像是过了几百年，忽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第105页 是真的蒙特来了吗？ 还是他听错了。 尽管不敢相信，但他还是控制不住望向四周，试图从洞壁上找出声音来源。 山洞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他几乎确定那只是错觉的时候，那声音再次响起，「景筠，是我，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是蒙特的声音，虽然有些模煳，但的确是蒙特的声音。 心里沉甸甸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景筠眼眶有些发热，他快速眨了眨眼，抿抿唇，面对洞壁小声道：「蒙特？」 「嗯。」 蒙特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他们分开还不到半天，景筠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蒙特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又疲惫，好像在竭力压抑着什么，但再出声时又显得很正常。 蒙特说：「是我。景筠，别怕，我们正在找你，别怕。」 景筠说：「你在哪儿？」 蒙特说：「我还在找你。」 「可是你的声音？」 「你记得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记得。」 景筠手里正握着那双「翅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手心有点热。 蒙特说：「我们现在就是通过它在聊天。」 景筠：「它能传递声音吗？」 蒙特：「嗯。我刚才感觉到逆鳞发烫，果然是你，幸好。」他紧接着问：「你有没有受伤？」 景筠摇摇头，想起来他看不到，又开口说：「没有。他用盒子里的传送阵把我带了过来，没有对我做什么。」 蒙特问：「『他』是谁？」 景筠回答：「把我抓过来的那个巫师。他说他叫亚尔林，他和那个骷髅祭司好像是一起的。我没有看到他的脸。」 「巫师？怪不得。」 景筠问：「怎么了？」 蒙特说：「我原本可以通过逆鳞感应到你的位置，但现在它失效了，我找不到你。我原以为是逆鳞出了问题，但现在看起来，应该是那个巫师在搞鬼。」 景筠无意识动了一下，脚腕上的链子碰撞发出哗啦声。 蒙特问：「什么声音？」 龙似乎正在飞行，景筠听到翅膀破空的声音，他拽了拽链子，「没事。」 龙的唿吸有点沉，他换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 景筠说：「这里是一个山洞，我也不知道是哪儿。」 蒙特分析道：「现在还没过多久，岛上之前下了禁制，他应该没有办法把你带出去，所以你们还在岛上。」 「嗯。」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景筠侧耳听了听，「没有。这里很安静，什么都没有。」 「好，我知道了。」蒙特说，「你放心，别害怕，我们都在，我马上就到。」 他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嗯。」 山洞里有点冷，地上很凉，景筠抱紧膝盖，忽然有点想念蒙特的怀抱。 最初意识到自己被抓来一个陌生山洞的时候，他并没觉得害怕。他在心里把这次经歷当成了一次冒险，就像他和阿尔在莱特岛上四处探险，发现秘密基地一样。这不过是又一次迷路而已，迟早能走出去。 所以他很冷静，沉着地跟亚尔林周旋，从头到尾不慌不忙，没有露出一点破绽，甚至成功套出了对方的话。他记得在敌人面前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在这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实践中，他做得很好。 如果蒙特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夸他是个最坚强的小鸟。 在听到蒙特声音之前，他还在思考在没有法力的情况下从这里逃脱的可能性。亚尔林想要利用他去那个世界，虽然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但应该不会在这里实施。这个山洞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或许再过一会儿，或者几天，亚尔林就会带他去另一个地方，从那里前往另一个世界。 而在那个时候，亚尔林势必会放开他，只要脱离这个魔法阵，他的法力就有恢復的可能。他做好准备，趁其不备将其击倒，迅速离开。这些理论上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他自己就可以。 但当巫师离开，山洞里只剩下他一个，景筠看向空荡荡的四周，入目是漆黑坚硬的巨石壁，没有火，没有龙，什么都没有。景筠在心里默数时间，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的声音。 但直到蒙特声音出现以前，他依然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可蒙特出现以后，某种坚强的外壳就从他身上悄悄剥落，露出了几条细缝。如果有龙在外面看，会看到一只蜷缩起来的小鸟。 可惜龙现在不在。 看不到彼此的脸，蒙特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景筠目前的状况，他不断和景筠交谈，事无巨细地询问每一个细节，同时翅膀扇动的声音从未停止，偶尔间隔长一点，景筠听到一句「不是」，就又听见他飞起来。 「精灵已经到了，他和贝瑞安在另一边，正通过魔法确定你的位置，」蒙特说，「我们马上就会找到你。」 景筠说：「我知道。」 龙不是傻子，景筠本身有法力，并且不低，假以时日就能赶上精灵，只是缺少一些实战经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鸟自己就能飞出来。可景筠并没有出来。 这只能证明，他的法力也出了问题。 小鸟什么都没有说，龙却已经把这边的状况猜了个七七八八，那双金色竖瞳闪着无机质的冰冷的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山上的每一个角落，他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生灵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106页 偏偏在这种时候，龙的声音依然保持着恰如其分的温和，「宝宝，保护好自己，相信我。」 景筠「嗯」了一声，说：「你也要小心。」 「好。」 龙居高临下俯视着这座山，确定没有景筠的气息，他转身飞向下一座。 景筠前面的空气忽然波动了一下。他意识到什么，快速道：「他好像回来了，不说了。」 蒙特低声道：「小心。」 「嗯。」 景筠立刻放下项鍊坐好，手不知该放哪儿，索性抓住脚腕上的锁链，低头假装研究。 他刚低下头，正前方的洞壁就凭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听到脚步声，景筠没有抬头。 亚尔林在之前那个位置停下，景筠听到什么敲击地面的一声轻响，抬眼看过去，发现是一根根熟悉的权杖。 「认识吗？」亚尔林的声音和刚才一样冰冷，他握着权杖，又敲了一下地面。 景筠当然认识，这是那个骷髅祭司的权杖，那天它就是用这柄权杖召唤出许多藤蔓，然后被龙们一把火烧了。祭司最后葬身火海以后，龙们没有找到权杖，还以为是和祭司一起被烧了，没想到居然落进了他手里。 不对。 景筠忽然灵光一闪，「是你。」 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看到一个白影一闪而过，但因为对方速度太快没有看清楚，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仔细看了看亚尔林的衣服，也是白色。 他没有看错。 是这个人，他趁他们没有留意时偷偷拿走了权杖。 亚尔林笑了一下，「小凤凰，看来你的记忆力还不错。」 景筠说：「你从那时候，就一直在岛上？」 亚尔林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转而问：「喜欢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景筠同样没有回答， 但他看起来并不在乎景筠的答案。亚尔林摘下兜帽，景筠终于得以看到他的脸。这张脸他曾见过，在小时候蒙特第一次带他去那座人类王城的时候，那个广场上，这张脸的主人就站在当时还是人类的祭司身边。 景筠那次因为突如其来的头痛错过了祭祀后半部分，对那些画面只剩下模煳的记忆，但不知为什么，他对这张脸却依然存有印象。 亚尔林也知道他认出了自己，于是露出一个和刚刚一样的微笑，笑意不达眼底，像一层假面，看上去很是奇怪，景筠觉得他很像贝瑞安和赛里斯做的那只鸟，没有感情，只会模仿，连笑容都显得很假。 亚尔林用这种很假的笑容说：「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景筠自己也没想到。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这身衣服和亚尔林所在的位置都比较醒目，二者叠加，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还有可能是当时亚尔林就给他带来了一种危险的感觉，让他潜意识里记住了这个人。 亚尔林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需要见外了。」 他挥一下手，景筠脚腕上的锁链自动脱落，重新缩回地下，仿佛从未出现过。岩石平滑，完整无缺，留下的痕迹只有景筠脚腕上的红痕。有点疼，但他没有管。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出任何不适。 「好了，」亚尔林朝景筠招了招手，「我们走吧。」 景筠没动，「去哪里？」 亚尔林说：「当然是，带你回家。」 景筠说：「我的家就在这里。」 亚尔林竖起一根手指，「错了，你的家在另一个世界。」 「而现在，我要带你回去。」 景筠问：「你为什么想去那里？」 亚尔林说：「你不用知道。」 景筠手悄悄捏成拳，亚尔林脸上保持着弧度精确的笑容，向前一步，伸出手，像对付不听话的小孩子，「快过来。」 就在此时，一声悠长的龙吟从洞外传来，景筠垂下眼帘，不让巫师看到自己的眼神。 亚尔林收回手，平静地「啧」了一声，「来得很快。」 「既然如此，」他用权杖敲了敲地面，一根有力的藤蔓钻出来，准确无误地缠上景筠的腰，将景筠一把拽了过去。「那就走吧。」 空气中再次出现一道裂缝，亚尔林揽着景筠一同踏进去，剎那间天旋地转，等景筠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周末快乐！ 第60章 这里是一片草地，坐落于林间，树木葱郁，草叶茂盛，鸟语花香，一条小河从草地中央穿过，潺潺流向远方。 这是个风景很好的地方。 而且这里对于景筠来说也很熟悉。他落地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分明是他和阿尔的秘密基地。 巫师带他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以去往那个世界？ 不，不可能。如果可以的话，他和阿尔来过那么多次，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们几乎走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在这里待过很长时间，如果有什么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他们绝对能够察觉得到。而且不止他们，蒙特也来过这里，如果岛上有这样的地方，龙怎么会不知道？既然蒙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那这里就没问题。 亚尔林究竟想做什么？ 答案没有叫他等太久。 站定之后，亚尔林放开他，连带着藤蔓也松开。 第107页 失去束缚的景筠活动了一下手腕，立刻想要蓄力反击，可他试了一下，体内还是没有法力，什么都用不出来。 亚尔林背对着他，后面仿佛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这么做。」 景筠：「你做了什么？」 「一点小魔法，」亚尔文说，「带你这样一只小鸟出来，总要先做好准备。」 景筠：「所以不是因为传送阵。」 亚尔林微微摇头，很好心地向他解释：「它只在山洞里，出来以后自然要换一种方式。」 景筠注意到他说话时手里的权杖上的那颗宝石闪了一下。 他漫步于草地间，几步之后，面向景筠站定，突然抬起一只手，向下轻轻一压。随着他的动作，景筠立刻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像有一座山压在他的身上。他后背几乎控制不住要下弯，但他又咬着牙挺直胸膛，站得甚至比刚才还要直。 重压之下，他发不出声音，额角很快渗出了汗，脸色渐渐发白，但一双眼睛却依旧很亮，阳光明媚光线充足，照得他眼眸晶莹清澈，映着一团愈演愈烈的火。 这里草地松软，巫师掌心向下，又是一次施力，景筠的脚轻而易举地下陷了一寸。亚尔林侧了一下头，表情不变，眼神仿佛在欣赏他的窘态，然后在景筠瞳孔隐隐透出红色时收回手。 压力消失，景筠身上骤然一轻，反抗的力度令他差点向后仰倒，他后退两步站稳，胸口起伏不定，一只手按住胸口，掌心有样东西，微硌。 亚尔林启唇，吐出两个字：「不错。」 景筠喉间隐隐涌上腥甜，他看清楚了，亚尔林的眼神明显是拿他当玩具，不管他做出什么反应，是求饶还是反抗，在对方眼里都只是玩具在表演。他是观众，也是掌控者，享受操纵景筠的感觉。 欣赏够了，亚尔林勾了勾手指，景筠感到一股牵引力。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腿，向前走了一步。 亚尔林说：「你应该认识这里。」 景筠拇指摩挲一下项鍊，咳了两声，抹去嘴角溢出的一道血丝，「你为什么，要来我和朋友的地方？」 项鍊在他指腹下跳了跳，景筠按住它。 亚尔林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平静地看向景筠，灰蓝色瞳孔并不反射光，像一潭搁浅的海水，半晌才产生一点波动。他说：「自然是带你回家。」 景筠声音镇定：「从这里出发？你确定？我们来过这里很多次，并没有发现任何通道。」 亚尔林：「那是你们。」 逆鳞项鍊开始发热，景筠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这里有通道？还是传送阵，能直接通向另一个世界？」 刚出口他就已经知道不对，如果有任何通道或者传送阵，他们先前早就会察觉到，压根等不到巫师来发现。而且据他所知，传送阵只能往返于同一片大陆，不可能连接两个世界。 可如果没有，那又是什么？ 从亚尔林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件事很笃定。这样的人无论做任何事都一定有十足的把握，绝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 难道是他们忽略了什么？ 景筠一边观察巫师，一边飞速运转大脑，回忆在这里经歷的每一件事，看到的每一处风景，每一棵树，每一朵花，和他们在这里吃过的每一样食物。 他无奈地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察觉到任何东西。 龙的岛上怎么会有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巫师要把他抓过来？ 景筠忽然反应过来，对啊，如果仅仅是想要去那个世界，那亚尔林完全可以自己去，为什么要特地设计抓他？ 他才不信亚尔林口中说的「带他回家」这种假话，这个巫师不可能这么好心。 他大费周折，冒着被龙发现的危险把景筠抓来，只能代表景筠对他的计划很重要。 景筠从头开始想。他计划去往另一个世界，景筠的世界。 两个世界之间不存在传送阵，表面上也不存在通道。父母留下的记忆告诉景筠，他之所以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他们原本的世界发生了一场浩劫，这场浩劫几乎令天地湮灭，世界危在旦夕。而他们从祖先的记载中得知世界之外还有世界存在，为了保护景筠，于是拼尽全力，从天地撕裂处找到一条出路，勉强将景筠送了出去，以期为他谋得一条生路。 他们成功了，所以景筠出现在这里。 可他们并没有告诉景筠他们是如何找到的通道，又是怎样打开，也没有告诉景筠，他还能不能回去。 假设他可以回去，但是要付出一定代价。且迄今为止，只有两个凤凰成功在两个世界间穿梭。 和凤凰有关？ 景筠不记得他们掌握了什么穿越时空的特殊技能。那么，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迷雾在他眼前渐渐散去。亚尔林维持着那副表情，垂眸看景筠。他个子很高，身材瘦长，脸色苍白，面容清俊，外表极具欺骗性，穿着白袍的样子很符合人类幻想中的神使形象。 景筠见过人类雕刻的塑像，它们看起来甚至比他逊色。 事实上，如果景筠不是被他抓来，而是与他擦肩而过，他也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好人。 可他现在打量着他，目光审视，仿佛在看一件货品。 第108页 景筠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亚尔林停下那种打量的目光，「的确有个小忙。」 景筠：「什么？」 亚尔林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上一个从这里回去的，是你的祖先，也是一只凤凰。」 景筠以为他说的「这里」是指利特兰大陆。但他抬起权杖在空中画了个圈，随后点了点地面，「你很好奇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因为他离开的地方就是这里。」 景筠身心俱震：「什么？这里？」 他满意地看到小鸟脸上震惊的表情，「是的，就是这里。」 布莱没有向景筠提起过这件事，他只说那位前辈最后离开了，但没有说是如何离开的，又是从哪里离开的。景筠知道他对自己已经毫无保留，不可能隐瞒什么，唯一的可能是布莱也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亚尔林再次露出那种不达眼底的微笑，这使他偏离了「神使」的形象，露出了那么一点本性。 他缓缓开口：「你们的寿命很长，想要记住什么事，只需依靠自身的记忆，口口相传也能够流传很久。但我们不同，我们的生命很短，对于你们而言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记忆就更是短。所以我们向来不信记忆，我们会选择把自己见过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只要保存得足够好，几千年后依然会有人能看到。」 「巧合的是，数千年前有一位巫师碰巧经过这里，亲眼见证了两个世界交汇的那一刻。他把这些记录了下来。几千年后，我发现了它。」 他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路边发现了一朵野花，一片树叶。 景筠问：「所以，要怎么做？」 他捕捉到轻微的翅膀扇动声，很低很低，听起来就像风扫落叶。这声音没有引起亚尔林的注意，他目光投向远处，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景筠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他没有发现。 身后动静越来越近，景筠屏住唿吸，一小步一小步后退，好在亚尔林此时没有限制他的行动。他就这样一点一点试图从巫师面前逃脱。 快了。景筠盯着亚尔林，在心里对自己说，还差一点。 可就在这时，亚尔林从远处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到他身上。 景筠浑身一僵。亚尔林勾了勾唇角，摇了摇头：「真是一只不听话的小鸟。」 他动作很快，景筠失去法力，完全看不清他是怎么动的。只知道下一秒他就已经来到自己身后，仅用一只手就轻松钳制住了景筠，接着带他瞬移到溪边。 身后传来几声落地声，景筠听到熟悉的龙吼声，但他现在整个身体都被亚尔林控制住，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望着水面上他们两个的倒影。巫师捏着他的脖子，他发不出声音。 绿色萤光出现在他们身后，亚尔林挥了挥手，那光便散了。 精灵顾忌着景筠，并不敢用太厉害的咒语。贝瑞安和赛里斯在后面叫骂，让他放开景筠。 亚尔林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抬起左手，权杖发出红光，在他手中渐渐变成一柄锋利的匕首。 他抚摸着景筠的头髮，「你不是想知道打开通道的方法吗？我来教你。」 景筠不受控制地抬起一只手，匕首悬在他手腕上，眼看着就要刺下去。 就在这时，景筠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突如其来，连亚尔林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把匕首脱手，巫师本人也被这股冲击力掀翻沖向了半空。景筠被惯性带了起来，身体和声音的禁锢一瞬间消失，指尖突兀传来一点刺痛，他能够发出声音，却来不及唿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向下坠落。 「蒙——」一个下意识喊出的名字刚出口第一个字，他就被接住了。 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将景筠团团包裹，带着他慢慢落地。 蒙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深深的喘息和失而復得的庆幸，「没事了宝宝。」 他抱紧景筠，「我来了。」 来了！ 第61章 很奇怪。景筠愣了两秒，眼睛不自觉眨得很快，他觉得眼眶有点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在身体被抛向高空后坠落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也被高高掀起重重坠下，身体腾空，剎那间风停云霁，所有声音都从耳边消失。他看到静止的白云蓝天，光从树叶缝隙洒落，树叶在上升，速度很快。然后在他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他的龙接住了他。 就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 龙小心翼翼又毫不放松地搂紧他，一下一下轻轻顺景筠的背，「我来了宝宝。不怕，不怕。」 我没有怕。景筠想要跟他强调，但在一开口就感到鼻尖忽地一酸，他意识到如果此刻出声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像一个膨胀的，饱满的气球，忽然被抽走了所有的气体，和亚尔林对峙时的勇气迅速透支，甚至带走了他的全部力气，他几乎站不稳，龙的怀抱帮助支撑起他一半身体。 他小口唿气，吸气，睁着眼睛，脸颊憋得微红。 「没事了。」龙说。「没事了。」 一点点晶莹的，脆弱的水光沁着眼尾，熏红了那一小片，景筠觉得眼角有点痒，还没有抬手，蒙特的吻先一步落到那处。 第109页 「我来了。」 和外表的冷峻坚硬不同，龙的吻很轻很柔，十分克制，落下来像一根羽毛搔过，景筠仓促眨了眨眼，「蒙特。」 除了名字，他好像不太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景筠脑子里一片空白，感到龙揉了揉自己的头，又格外珍惜地亲了亲另一只眼睛，接着上下前后仔仔细细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注意到景筠指尖的红痕，他目光一凝，「受伤了？」 他抬起景筠的手，在食指上发现一个划痕，伤口不深，血也已经止住。景筠也不知道这伤是从哪来的，亚尔林刚才根本没有碰到他。 蒙特擦掉上面的血迹，在伤口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疼吗？」 景筠：「不疼。」 龙终于松了口气，「没事了。」 他重新把景筠搂入怀中。 景筠搂着他的脖子，脸埋进他颈间，无意识地蹭了蹭，「嗯……」 龙轻哄他，声音一如既往低沉温和。在景筠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却格外可怖，一双金瞳毫无感情地盯着刚刚落地的巫师。属于龙的威压铺天盖地席捲砸下来，整片山谷都充满无形的压迫感。 亚尔林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 精灵和赛里斯控制住他，贝瑞安则捡起了那柄匕首。它在龙手里没有效果，不一会儿就变回了权杖。贝瑞安掂了掂，顺手一掰，直接把它掰成了两半。权杖上的宝石发出强烈的红光，片刻后闪了闪，最终熄灭。 赛里斯反绞着他的双手，将巫师按在地上，他没有挣扎，权杖被折断时发出的光将这整片草地都照亮了，他也没有分过去目光，反而一直在望着蒙特的方向，准确的说，是望龙怀里的景筠。 蒙特表情不变，捋了捋景筠凌乱的长髮，小鸟小幅度晃了晃脑袋，龙张开翅膀，将景筠笼罩起来，挡住他的视线。 贝瑞安走过来，「景筠怎么样？」 小鸟暂时说不出话，扯了扯龙的衣角，蒙特一身肃杀凛冽气势稍缓，把目光从巫师身上暂时挪开，替他回答：「没受伤。」 黑龙的翅膀把小鸟包得严严实实，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到。贝瑞安将信将疑，绕着蒙特转了两圈也没找到一丝缝隙，只好声音放大：「那就好。没事就好。」 景筠戳一下蒙特。龙说：「他说，不用担心。」 赛里斯在对面长出一口气，「没事儿就好。吓死我了。」 他至今还心有余悸，想起听到蒙特说「景筠不见了」这句话时大脑空白的感受，不说蒙特，连他都担心死了，又是生气又是着急的，差点儿和蒙特联手把莱特岛直接给烧了。 没事就好。 不用烧岛了。 赛里斯抹了把汗，压着地上的人类，「老实点儿！」 精灵帮他把巫师控制住。 亚尔林刚才被蒙特猝不及防掀飞到半空然后又垂直跌落，来不及使用魔法，因此受了不少伤。脸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刮痕血迹，看起来颇为狼狈。但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丝毫看不出落入下风受制于人的慌张紧迫感，甚至还勾起唇角笑了笑。 赛里斯按着他，龙力气很大，稍一用力他的骨头就传来咔嚓一声，龙脾气向来不好，「你笑什么？」 亚尔林面色如常，好像压根没有感觉到骨节错位的疼痛。由于小鸟被完全挡住，他这才把视线转移到龙身上。他直视蒙特双眼，脸上挂着奇异的笑意，「你们知道的，他并不属于这里。」 景筠动了动，蒙特抱着他没让他抬头，手安抚性拍了拍。 「少废话，」赛里斯把他的脸往土里按深一寸，「他属于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亚尔林嘴角再次渗出血，他无视龙的警告，朝景筠喊话，「小凤凰，你真的不想回家吗？回到你的世界，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家。」 龙的威压加重一分，亚尔林连眉都没皱，「我可以帮你回去。」 蒙特不动声色攥紧拳，在景筠发觉之前又松开，垂眸看了看小鸟。 他只能看到一个发旋。 但刚才没有捂住耳朵，那些话景筠都听见了。 小鸟被施计带走以后，他想过很多原因，综合那个已经化成一滩灰的祭司的话，他本以为这次又是冲着龙来的。 人类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龙能够使他们长寿这一秘诀，所以争先恐后寻找龙的足迹，趁乱混入莱特岛，意图不轨。 至于为什么会带走景筠。 他也在想这个问题，一边找一边一心多用思考良久，最后得出人类有可能是将景筠也当成了龙这一结论。景筠人形相对龙来说显得很娇小，即使在龙人形情况下，他也是偏瘦削那一类，莱特岛上除了还未成年的幼崽龙，只有他看起来对人类伤害最小，最无害，也最容易得手。 他以为是龙连累了景筠，愧疚自责反覆鞭挞内心，在遍寻景筠而不见的半天时间里，龙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想了多少。 但他没有想到，原来巫师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景筠。 通过逆鳞听到是一回事，如今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亚尔林那句「回家」说得大言不惭，俨然有景筠一点头，他就立刻可以带小鸟回另一个世界的架势。 回家。 蒙特双眸戾气翻涌，看亚尔林的眼神宛如在看死物。 亚尔林却仿佛看不到他的表情，仍然一副平淡模样，眼睛里隐隐透着疯狂，「不好吗小凤凰？」 第110页 景筠从蒙特怀里抬起头，蒙特眼中怒火一顿，「宝宝？」 景筠轻轻摇了摇头，从龙的视角看，他脸色略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蒙特想立刻带他回去休息，但景筠撑着他的手臂站稳，「我没事了。」 蒙特再三确认，「真的没事？」 景筠点点头，「没事了。」 蒙特目光隐隐担忧，他了解景筠，平时如果是小伤小痛，磕了碰了，小鸟总是会一边说没事，一边睁大眼睛望他，在他察看伤处的时候轻轻吸气，要掩饰却又格外明显的样子。 他向来是这种性格，大抵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像小时候一样明目张胆大方撒娇的举动就没再做过，但有时候又会不动声色地蹭蹭他，无声撒娇求安慰。龙当然对此全盘接收，并且甘之如饴。 但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仅限于伤不重，根本不算疼的情况下。小病小伤轻轻松松就过去了，景筠自己也知道没什么事，所以愿意放任自己歇一歇，露出难得的软弱面，愿意叫龙哄一哄。 可真到了紧要关头，格外难过或者受了重伤，他反而会神态自若地说没事。如果不熟悉的很可能会被他就这么蒙了过去。 但蒙特没有错过他说话时轻颤的喉结和无意间紧紧捏住他衣角的手。 景筠捏得很用力，指尖泛青白，蒙特单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覆上他手背。 感觉到手背热度，景筠这时才回过神。他浅浅勾了一下唇角，「没事。」 龙还没来得及开口，亚尔林声音继续传来，「……你真的不想回去看看吗？」 蒙特皱了皱眉，赛里斯直接用巫师的兜帽把他的嘴堵上。 这时，景筠清了清嗓子，「不好。」 清脆明朗的声音微牵着沙哑尾调，景筠音量不高，吐字十分清晰，背对着亚尔林说：「我不会和你一起回去。」 「不管你想做什么，」景筠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你不配。」 亚尔林终于变了神情，眼睛里不再有那种胜券在握的自信，他望着看不见的小鸟，目眦欲裂，但赛里斯堵着他的嘴，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蒙特原本想一把火把人烧了了事，但精灵和贝瑞安明显还有事情要问，比如他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传送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问题，按理说人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很多，搞清楚之前要留他一条命。 而且蒙特也不想在景筠面前动手。 上次那个骷髅也就算了，原本就没有人形，烧了跟烧一棵树没什么分别。这次却是一个人。龙不确定景筠会不会害怕。 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刚刚找到的小鸟，景筠的身体和如何处置一个巫师，这两件事压根不需要进行比较。 蒙特拢了拢景筠的衣服，贴了贴他的额头，没感觉到烫。 他抵着景筠的额头，亲一下景筠唇角后退开，「我们回家？」 景筠说：「好。」 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他们来管了，蒙特向几个朋友点点头，赛里斯摆了摆手，意思是去吧。于是他弯腰将小鸟打横抱起，张开翅膀，打算带失而復得的宝贝回家好好休息。 他正要起飞，景筠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小鸟歪了一下头，见龙脸上也露出疑惑表情，便知道听到的不止自己。 「是什么？」景筠疑问道。 蒙特摇了摇头。 声音越来越大，无法忽略，景筠和蒙特一同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他们身侧不过五步的小河里，一个泛红的漩涡已经成型并且不断扩大。 贝瑞安他们也注意到了这动静，「那是什么？」 没有回答。 蒙特第一反应是看巫师，但亚尔林已经被精灵用魔法禁锢住，趴在地上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不是他做的。 那又是谁？ 他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不安，本能抱紧了景筠。 小鸟也抓紧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漩涡，它长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已经从中央扩大到了两岸，几乎能容下五个人。 天空迅速阴沉下来，乌云层层聚集，自深处发出闷雷隆隆声。 景筠忽然感到一阵吸力，像是有什么东西拽着身体，把他往漩涡里拖，「蒙特！」 蒙特脸色变了变，用力抱紧他，扇动翅膀往相反方向飞，「不怕，不怕。我在。」 其他龙也察觉到不对，纷纷赶来抓住他们。 赛里斯大声问：「怎么回事？」 精灵脸色很不好，「可能是某种传送阵。」 赛里斯：「什么？！」 他们很快没有力气再分神说话，一个接一个拉住彼此试图离开这里。精灵似乎运用魔法，漩涡轻而易举把他的法力弹了回来。这股力道实在大到恐怖，连龙也无法抵挡，景筠太轻，法力也没有恢復，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第一个一点点被拉过去，连同紧抱着他的蒙特一起。草地上划出一道深痕，漩涡越来越大，渐渐升起，高过河岸，却并不向岸边倾泻，内部深不见底，一缕红光穿梭其间，若隐若现。 一个白色身影先他们一步滚落进去。 在即将掉进漩涡的时候，蒙特伸手盖住景筠的眼睛，「宝宝，不要怕。」 景筠在他掌心里闭上眼睛，「嗯。」 第111页 他们抱紧彼此，在天地混沌间卷进漩涡。 不好意思，看球上头了quq 第62章 掉入漩涡那一瞬间，天旋地转。 除了强烈的眩晕，蒙特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被搅得大脑一片混乱，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紧紧搂住怀里的景筠，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一寸也不让，一刻也不肯放松。 景筠也紧紧回抱住他，头深埋在他颈间。他能感到景筠身体在颤抖，不知道是漩涡水流的冲击还是由于本能。龙轻轻摸了摸小鸟的头髮。 小鸟艰难地在漩涡里抬起头，眼睛里映出他的脸，他们离得很近，却开不了口也发不出声音。半晌景筠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蒙特重新盖住他的眼睛。 他们在水下能够闭气，短时间内不至于窒息。所有声音都被撕裂，唿唤与安慰都叫巨大的水流滚动声捲走，一张嘴就是激流，什么都看不清，蒙特闭上嘴，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这漩涡又深又黑，水流中央形成一个长长的通道，看不见底，不知道通向哪里。 他们两个在水里挤成一团，景筠是只鸟，向来对水敬谢不敏，眼下在这里泡着转来转去，没一会儿头就晕了，抓着龙衣角的手也没了力气，差一点松开。 蒙特连忙用翅膀拢着他，想了想，又抽出腰带，将小鸟和自己结结实实绑在一起，带子在景筠后腰系了个死结。 在水里行动不便，一举一动都要消耗大量力气，做完这些，他重新搂紧景筠，节省力气不再动作。只用眼睛凝视怀中小鸟，尽力传达出「不要怕」这层意思。 景筠原本也不怕，只是叫水卷得头昏脑涨，眼前一阵阵发晕，忍不住往龙怀里缩了缩，点点头。他有点缺氧，龙抬起他的下巴，往他口中渡了点气。 漩涡上宽下窄，越是往下沉，空间就越小，水流也越急。龙和鸟一起被一圈圈卷下去，根本不清楚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在这样强力冲击之下，景筠很快失去了意识。蒙特没多久也觉得头脑混沌，失去意识前一秒，他抓紧腰带，将景筠牢牢护在怀里，抓住唯一的念头——「抱紧他」——然后意识一沉，彻底坠入了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白光闪过。 龙昏迷中感到身体骤然下落，意识还昏沉着，身体本能张开翅膀，手臂紧锁着怀里的人，减缓落下的速度，成功以后背着地，滚了两圈，然后保持着仰面朝上的姿势，再度昏了过去。 蒙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睁眼看到漆黑天幕，意识回笼，来不及观察落到哪里，他下一个动作就是低头看景筠。蒙特下意识收紧手臂，眼睛和怀抱同时感受到小鸟的存在，这才松了口气。 景筠还没醒，头抵着他的肩膀，手松松地垂在两边。蒙特能感觉到他唿吸时胸口缓慢的起伏，紧贴着自己的部分身体是热的，手有点凉，看不了脸色，但应该没有发热。 昏迷前系上的腰带很好地发挥了作用，把他们紧紧带到同一处，眼下全部效用已经发挥完，龙两手一扯，便结束了它的短暂生涯。 景筠无知无觉。龙把他翻过来，正面朝上，这时才发现身下躺着的是一片草地，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他们仍在莱特岛。 蒙特起身，顺便看了眼四周，没看到贝瑞安他们，不知他们被捲去了何处。最先掉下来的巫师也不见踪影，这片草地上没有任何人经过的痕迹。 他只思考了一瞬，便抛开这个问题，低头察看景筠情况。 其他都不重要，可以稍后再想，小鸟才最主要。 龙张开手，手心凭空出现一团火，借着火光照亮，看清景筠一张苍白的脸。 「宝宝？」他摸了摸景筠的脸，凉的，尝试把小鸟叫醒，「景筠？」 景筠眼睛动了动，要醒不醒的样子。 有一点反应就证明没什么事，龙松了口气，也没有急着叫醒他。 蒙特摸了摸他的侧颈，又探了探他手心，这两处仍是热的。 但因为刚从水里出来，他们的衣服都很湿，离开他的怀抱以后，景筠的身体也迅速降温，龙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衣，他体温高，里面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走几步风吹过来也不觉得冷。但景筠不一样，他到现在还没醒，身体又本来就比龙差一点，风一吹，立刻冷到缩成一团。 蒙特皱了皱眉。 他环顾四周，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一条河，借着火光又发现草地上散布着许多树枝，于是迅速捡回一些，燃起火堆，然后抱起景筠靠近烤火。 有了热源，景筠脸色肉眼可见好了起来，脸颊重新浮现血色，蒙特把他的衣服解开放到火边烤干，又解开他的髮带，将只着内衫的小鸟整个搂进怀里，让小鸟坐在他腿上。景筠迷迷煳煳地往温暖处靠，蜷缩起来，于是靠得更紧，从后面看，就像龙把他笼起来了似的。 「景筠，」蒙特把他的两只手握进手心，借掌心热度为他暖手，「醒醒？」 或许是身体逐渐回温唤醒了沉睡的意识，也可能是龙的唿唤太过亲切，几息之后，小鸟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眼前模煳一阵，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明亮的火光和蒙特各占据一半视线，正前方是一片夜色笼罩的山头，浓黑色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 第112页 景筠目光迷茫了一会儿，开口声音微哑，「这是哪儿？蒙特。」 蒙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等他再说话，蒙特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景筠感受了一下，「没有。」 「呛水？头疼？头晕？」龙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景筠凝神盯着他的手指。龙面容冷峻，眉间却暗暗藏着些许紧张，看着小鸟歪了歪头，着实思考了一阵，最后说：「二？」 龙眼神一变，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检查他身体状况，下一秒却见景筠忽然笑了。 龙一怔。 小鸟笑着握住他的手指晃晃，「错了，不是二，是手指才对。」 火映得他眼睛亮亮的，笑意狡黠，似乎为自己成功骗过了龙感到开心。 还边笑边问龙：「是不是啊？」 蒙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抬手颳了一下他的鼻樑，「是。」 成功活跃了气氛，龙也知道小鸟已经没事，彻底放下心来，这才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景筠环顾四周，火堆照亮的范围很有限，他只能看到旁边不远处，是一片草地。 他皱了皱眉，「我们还在莱特岛吗？」 龙稍微松开一点，让他能够有活动的空间，闻言道：「不在。」 这里对他来说很陌生，气息和景物都是，不可能还是莱特岛，甚至可能都不是利特兰大陆。 龙指着不远处的河流，说出自己的猜测：「漩涡可能和这条河相通，所以把我们送到了这里。」 景筠：「那这里是……」哪里？ 话没说完，一个猜测冒出来，景筠心口突了两下。他看向蒙特，蒙特也恰好望着他，交换了一下眼神，两双眼睛里藏着同一个答案。 景筠下意识握紧蒙特的手，他紧张或是思考问题时总喜欢抓点什么，有时是自己的衣服，有时是蒙特的，现在手边刚好是龙的手，也来者不拒地抓进了手心，用微凉的指尖摩挲龙的手指。 景筠试着分析：「亚尔林说，他可以带我回家。」 这话一出，蒙特脸色沉了沉。 小鸟对此毫无所觉，他低头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讲：「他带我到那里时，我问了他，他说从那里可以回家。但我们都去过那儿，没有发现传送阵……你们来的时候，他挟持我站在河边，将权杖变成了匕首，就要……」 他灵光一闪，抬起自己的手，看到那根受伤的食指，不深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血迹已经消失，微微残留一丝痛感。 景筠说：「他是要我的血。」 看到伤口那一刻，蒙特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握了握拳，在景筠看不到的地方按下满心戾气，捧起景筠的手，「还疼吗？」 「一定是我受伤的时候，血掉进了水里，所以才……」景筠顿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比划，「只有一点点。」 蒙特亲了亲他指尖，又轻轻吹了两下。 景筠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好了，不疼了。」 他接着说：「那个漩涡，应该就是藏在水里的传送阵，我的血启动了它，它就把我们带到了——」他仰头看了看，星空闪烁，无月无云，头顶和他千百次望过的天空看起来相差无几，但或许还是有一点区别，因为他从未看过这里的夜晚。被龙接住时的眼眶发热的感觉又来了，景筠眨了眨眼睛，声音不由自主变低了，「——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蒙特和他一起抬头看，片刻后视线回到他身上，看见小鸟泛红的眼眶。 「景筠。」蒙特叫他。 小鸟下意识：「嗯？」 他眼里有泪光，看上去有点害怕，有点迷茫，但更深处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期待。 蒙特碰了碰他的眼尾，将安抚的吻落下去，「是你的家。」 回家啦！ 第63章 「家？」 景筠怔怔跟着重复这个字，机械似的转过头，好像突然听不懂他的话了，「我家？」 蒙特点头：「嗯，是你的家。」 小鸟脑子里一瞬间转过许多画面。金碧辉煌的宫殿，云雾缭绕的仙岛，各色凤凰甩着纤长飘逸的尾羽穿梭其间，彩霞漫天，交织成一幅灿烂画卷。他重拾站在云上的感觉，深一脚浅一脚走几步，然后下一秒从云端坠落，一只比他大许多的金凤从底下接住他，张开翅膀腾起来。 下一刻画面变换，他看到母亲的脸，带着惯常的温柔笑意，一步步向他靠近，对他说：「宝宝，我回来啦。」 …… 「景筠？」蒙特的声音响起，把他从短暂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景筠回过神，对上龙关切的眼神，「我没事。」～$佲^柒～2%么*7气*7奺*$叄&柒￥屿# 他说：「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记忆。」 蒙特知道他说的是传承记忆，抬手将他半干的头髮别到耳后，「我知道。」 景筠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回来了。」 蒙特：「嗯。」 「我没有想过，我还可以回来。」他语气有些困惑，两只手同时握着蒙特的手指，不自觉捏了捏，龙反握回去，拍了拍他的手背。 蒙特说：「因为我们之前不知道你还能回来，都不知道，当然没法儿想。」 景筠瞧了瞧周围，这时陌生黑暗的景色带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最初醒来时的迷茫恐惧逐渐消退，丝丝缕缕的好奇涌上心头，他有种想去那些地方挨个一探究竟的欲望。 第113页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动。 他收回目光，「我本来以为，我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蒙特把他揽进怀里，轻吻他的额头，「那你现在回来了。没事了，宝宝，没事了。我们回来了。」 景筠把头埋进他肩窝，没一会儿，龙感到一阵濡湿。 「嗯。」景筠瓮声瓮气地发出声音，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回来了。」 安慰持续了一会儿，一声突兀的咕噜声忽然打破了寂静。龙感到怀里的小鸟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蹭了蹭他的侧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蒙特手伸下去摸了摸他的肚子，软绵绵的，「饿了？」问出口才恍然想起，景筠被抓走前他们才刚刚要吃午饭，折腾这么一番下来，小鸟始终没能吃到东西，当然会饿。 景筠缩手缩脚窝在他怀里，悲伤情绪几乎顷刻就被打散了。他脸上漫上些红，藏起来，只露出通红的耳尖，强作镇定道：「有一点。」 龙说：「是我疏忽了。」 说完抱着他站起身，环顾周边，选定一个方向。 景筠捂着腹部，欲盖弥彰地想压住声音，说：「是我自己。刚刚还不觉得饿，现在才开始有一点。」 蒙特说：「那我们去找点吃的。」 夜深不宜出行，又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清楚会不会有危险。龙抱着景筠，不能冒险，谨慎地在树林边缘绕几圈，发现了一些野果。这里的植物外形与利特兰大陆的区别不大，野果有几个不同的种类，龙挑熟透的摘了一些。 景筠要下去自己摘，蒙特把果子放在他怀里，「抱一下。」 小鸟便手忙脚乱地抱着满怀的果子，再不提想要落地。 回来他把小鸟放在火堆边，嘱咐他别动，去河边洗果子，几条鱼窜上来，他顺手捉了，给景筠烤来吃。 刚到一个新地方，安全起见，蒙特先把食物都尝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给景筠吃。 简单弄点东西填饱小鸟饿了许久的肚子，然后他们就在原地休息。 昏迷那段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眼下景筠并不困。他们躺在龙的外衣上，蒙特问景筠巫师都做了什么。 景筠眼睛时不时看向旁边，似乎很想现在就去探个险，但他也知道夜间危险，不能乱跑。于是沉住气，耐着性子回答龙的问题。 他回忆着说：「他把我带到一个山洞，很黑，地上是传送阵，我坐在中央，他在我面前。」 「他知道我是凤凰，也知道我来自哪里，说要带我回另一个世界。」 景筠抬眼看向天空，「我说，我回不回，都与他无关。但我没想到，我们真的回来了。」 龙抹了抹他的眼角，有点湿。 景筠张开手掌，「他还压制了我的法力。」 夜静谧，星光朦胧，风拂过草坪带来一阵清香，这片陌生大地此刻格外沉默，面对两个不速之客也毫不声张。在这寂静之中，景筠的话忽然多了起来。 他嘴角撇了撇，「我变不回原形，火也用不出来，所以才没能离开。」 小鸟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在和龙话家常，说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而看向龙的眼睛在补充：因为失去法力，所以出不来，所以龙来的时候他那样轻易地被亚尔林钳制住。 他没有束手就擒，也没有一味依赖等待，而是根本没有办法。 倘若龙来得晚一点…… 蒙特闭上眼睛，他不敢想那种可能。 他一下子把景筠抱得更紧，这时心里才终于涌出一股类似劫后余生，失而復得的真实庆幸。龙声音低沉喑哑，唿出的热气打在景筠耳尖，「再也不会了。」 他拉开一点距离，找到景筠的唇轻轻吻了吻，「不会了。」 「现在恢復了吗？」 景筠说：「好像没有。」 他试了一下，指尖蹿起一缕蓝光，转瞬即逝，体内也什么都没有。原形变不回去，翅膀伸不出来。 小鸟肩膀垮下来，「不行。」 蒙特握住他的手收回来，安慰道：「别担心，可能是刚来到这里，还不适应。巫师的权杖已经断了，人也不在这里，应该不会还能控制你。」 景筠胡乱点点头，「应该吧。」 将近一整天的殚精竭虑，景筠在龙怀里逐渐放松下来。蒙特揽着他轻声说着话，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问他在传承记忆里有没有见过这里，景筠摇头说没有，又说现在太黑了，他看不出来。 龙说好，那等天亮以后我们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你见过的地方。 景筠说：「还有贝瑞安，赛里斯和艾瓦兹。」 龙原本想说让他们自生自灭，但接触到景筠的眼神，还是改口道：「好。那我们就顺便也找找他们。」 天色渐明，景筠也慢慢在龙怀里睡熟了，龙侧身搂着他，往快要燃尽的火堆里又添了把火。小鸟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他睁着眼睛，望着东边天际亮起鱼肚白。 不多时，朝霞一点点晕开来，天要亮了。 蒙特隐约听到脚步声，立刻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三个人影出现在远处山坡上，其中一个还在向他招手。 蒙特眯了眯眼睛，没有动作，只是把景筠抱紧了些。 过了一会儿，说话声越来越近，赛里斯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累死我了，看起来明明很近，怎么走起来这么累。」 第114页 贝瑞安说：「你很少走路，当然会累。」 赛里斯理所当然道：「我有翅膀，能飞，为什么要走路？」 贝瑞安说：「你现在也可以飞。」 赛里斯嘆了口气，「算了，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呢，万一召来别人就不好了。我们要低调。」 话音未落，脚下就砸了个石头，弹起来以后正好落在他脚尖，不疼，但也一点儿都不客气。 他们三个都在这边，对面只有蒙特会做这种事。罪魁祸首是谁可想而知。赛里斯立刻跳脚，「蒙——」 蒙特捂住景筠的耳朵，目光不悦地看着他。 赛里斯：「……」 他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声音自动降下来，指了指景筠，「睡着了？」 蒙特点点头。 好吧。 赛里斯不情不愿地闭了嘴，举起拳头对着蒙特挥了一下。 贝瑞安拽了他一下，赛里斯把手放下来。 他们三个放轻脚步，尽量不吵醒景筠，走到火堆边坐下。 贝瑞安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使其燃烧得更旺。 她转头，看不到景筠的脸，用口型问蒙特：「没事吧？」 蒙特摇了摇头。 赛里斯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声感慨：「累死我了。」 艾瓦兹坐在他对面，平日里总是一尘不染的衣摆染上了灰尘，头髮也有点乱，精灵难得看起来狼狈了些。他把外袍脱下来烤火，整理了一下头髮，看了眼景筠，没有作声。 在寂静中等待天亮，火堆不时发出噼啪声响，暖意环绕，龙们不知不觉产生困意，一个接一个闭上眼睛，只剩下精灵和蒙特仍清醒着。 龙低头看怀里的小鸟，景筠睡得两颊通红，他稍微挪了挪，让景筠能够顺畅唿吸。 太阳不知不觉爬升到天空正中，天光大亮，赛里斯被身体惯性带倒，头磕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勐地跳起来，「哎呦」 他捂着额头，「疼疼疼……」 蒙特眼神警告他，赛里斯立刻反应过来，「啪」得捂住嘴。 但已经来不及了。 蒙特感觉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景筠慢慢睁开眼，睁到一半停住了，头重新埋进他胸口，瓮声瓮气地问：「怎么了呀？」 来嘞 第64章 蒙特看了眼赛里斯，后者心虚移开视线。 龙垂眸，熟练地安抚小鸟道：「没事，赛里斯撞到了头。」 「赛里斯？」景筠意识清楚了一点，声音仍不太清晰，听起来黏黏煳煳，「找到他了吗？」 龙：「嗯。他们都找过来了。」 景筠下意识点头，「哦。那就好。」 反应了会儿又问：「……他们，受伤了吗？」 蒙特目光依次从他们三个身上扫过，回到景筠身上落定，「没有。」 「好。」 他抬起手，对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挥了挥，「早啊。」 贝瑞安、赛里斯、艾瓦兹：「早。」 小鸟试图起身，手撑了一下，然后又跌了回去，额头磕到蒙特手臂，龙手一收，把他又抱了回去，「没事，再躺一会儿。赛里斯说要去帮你做早餐，等他做好再起。」 赛里斯指指自己，一脸不可置信，「我什么时候……」 蒙特面无表情。他看了眼景筠，泄了气，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行吧行吧。」 还没走远，景筠的声音传来，「谢谢赛里斯。」 郁闷一扫而光，赛里斯立刻高兴起来，他扬了扬下巴，「不客气。」随即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树林走去。 贝瑞安笑着摇了摇头。 这附近有不止一片树林，赛里斯进去找到一些野果，但没有找到什么动物，连只兔子也没有。这让嗜肉的龙有些不满意。 他抱着野果回去的时候，景筠已经完全醒来。正窝在龙怀里和蒙特说话。 赛里斯把野果在地上铺开，席地而坐，「吃吧。」 景筠从蒙特怀里探出头，露出一双笑眼，「谢谢赛里斯。」 一早上听到两句感谢，赛里斯十分受用，从野果堆里挑出来一个最大最红的递给景筠，「不客气，快吃吧。」 龙和精灵都无需按时进食，但见景筠吃，他们也分别拿了一个在手里，边慢慢吃，边聊天，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 赛里斯啃了口像苹果一样的野果，说：「所以，这儿就是小鸟的家？」 「是他出生的家所在的世界。」蒙特沉声纠正道。 「我知道，」赛里斯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差不多嘛。」 贝瑞安说：「我们都是经过漩涡到达这里，所以，传送阵在那条河里？」 一直没有开口的艾瓦兹点了点头，「恐怕是的。」 贝瑞安扶了扶额，说：「我竟然从来没有发现。」 艾瓦兹说：「它藏得隐蔽。且不管谁设下的传送阵，他的法力一定远高于我，你们没有发现很正常。」 景筠咽下口中的食物，好奇道：「你也没有感觉到吗？」 精灵给人的感觉向来神秘莫测法力高深，在景筠眼里，他几乎什么都能做。 艾瓦兹摇头：「没有。」 赛里斯道：「我也没有。」 他们一个接一个低下头，景筠不知所措地看向蒙特，小声问：「他们，怎么啦？」 第115页 龙说：「没事。他们在想事情。」 好吧。 景筠体贴地等他们继续思考，当他们终于想完，抬起头，小鸟便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他问：「你们昨天去哪里了？怎么找过来的？」 贝瑞安回答：「我醒来的时候也是在河边，大概是那个方向，」她抬手指向北方，「艾瓦兹比我醒来的要早一点，他坐在一棵树下，生了火，我看到光，就走了过去。赛里斯在另一座山，后半夜找到我们。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等天亮再开始行动。天亮以后精灵占了一下卜，指引我们顺着河流的方向走，我们走过来，就发现了你们。」 蒙特问：「巫师呢？」 艾瓦兹说：「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贝瑞安说：「沿途走过来的时候我注意看了，没有看到他，也没有他的气息。」 赛里斯大咧咧地说：「他比我们掉下去得早，可能早就跑了。跑就跑吧，眼不见为净，抓他也不在这一时。」 贝瑞安看了蒙特一眼，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问：「怎么了？」 蒙特把景筠往怀里揽了揽，递过去一颗果子，景筠摇头说吃不下了。他把果子切成四块，跟小鸟商量：「就吃一块，好不好？」 小鸟衡量了一下，感觉应该可以，「好吧。」 他接过那一块，放在手心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玩。 贝瑞安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赛里斯也道：「对啊，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鸟受伤了？还是中了什么咒语？」贝瑞安猜测道，「解不开吗？艾瓦兹在这里，让他看……」 「没有，」景筠打断她的话，「没有受伤，也没有中任何咒语。」他歪了歪头，「嗯，就是……」 蒙特替他把话补充完整，「他现在没有法力了。」 景筠点点头，表示他说的话是真的，他做出施法的动作，四双眼睛盯着他的指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说：「就是这样。」 艾瓦兹起身走过来，到他身边蹲下，伸手道：「我看看。」 景筠分出一只手给他。 艾瓦兹握住他的手腕，翻来覆去检查，动用魔法探入他指尖，许久摇了摇头，「我也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蒙特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在景筠注意到之前恢復平静。 贝瑞安站在精灵身后，将艾瓦兹的动作尽收眼底，问：「是巫师搞的鬼？」 艾瓦兹：「是。小鸟身上有他的魔法残留痕迹。」 赛里斯撸起袖子，「该死，早知道我应该直接烧了他。」 贝瑞安没有作声，面无表情地转了转手腕，显然是和他一样的打算。 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景筠这个当事鸟却异常轻松，甚至反过来安慰他们，「没事啦，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好好的，除了不能使用法力以外什么影响都没有。可能过两天他的魔法就自动解除了。」 龙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但好歹把怒气勉强压了下去，没叫小鸟继续面对两张生气的脸。小鸟笑眯眯地示意他们伸出手，分别给了他们一颗红红的果子，很认真地对他们说：「我尝过了，这个最甜。」 贝瑞安嘆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相比之下，蒙特的表现堪称平静。他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等那边结束，他才轻抚了抚景筠的背，问艾瓦兹：「这对他的身体会有影响吗？」 艾瓦兹答：「不会。他只是不能再使用法力。」 蒙特说：「那就好。」 就在这时，景筠耳朵捕捉到轻微的扑簌声，可当他凝神仔细听，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四周安安静静的，除了龙们和精灵交谈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甚至连风也没有。 他回过头，看到静止不动的树林。 注意到他的动作，蒙特停止聊天，询问：「怎么了？」 景筠望着不远处的树林，目光透露着疑惑，「它们没有动。」 龙不明所以，「什么？」 景筠低头，从草地里捡起一片树叶，举到半空，放开手。 他们注视着这片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的树叶，同时陷入了沉默。 直到此刻，龙才察觉到，四周的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格外粘稠。不止是这片树叶，地上的草、野花和火堆上燃烧的火焰都在同一时刻陷入了静止，连一丝波动也没有。 他握住景筠的手，小鸟的手指冰凉一片。 景筠深吸一口气，不确定道：「有人发现我们了？」 蒙特抱着小鸟站起身，目光警惕，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确定。 赛里斯搓了搓手，「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贝瑞安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有。」 赛里斯拍了拍胸口，「幸好，不是我的错觉。」 贝瑞安说：「有人来了。」 他们背对背和蒙特面向不同的方向，艾瓦兹在掌心蓄起荧绿色的光。景筠现在没有法力，只能尽可能地把自己藏起来，不捣乱，他小声问：「是巫师吗？」 艾瓦兹回答：「不是。」 贝瑞安：「那是谁？这里也有人会魔法？」 艾瓦兹低声道：「不是魔法。」 赛里斯活动了一下手腕，提高声音问：「谁在搞鬼？给我出来！」 片刻后，话音落下，他们周围的空气忽然产生波动，仿佛一个透明泡泡突然被戳破，面前的景物几度扭曲，伴随着一切恢復正常，几道身影出现在他们前方。 第116页 一共五人，三男两女，皆留长髮，高高束起，穿着与景筠他们截然不同，单看外表，和景筠幻化出来的那套衣服倒有些像，除了颜色不同，对面其中三人为红色，其余两人一黑一蓝。 蒙特面无表情地收紧手臂，和最前方的人类对上视线。后者毫不示弱，一只手搭在腰间，那里有一柄长剑。 赛里斯说：「装神弄鬼。」 他毫不畏惧，向前走了一步，对面立刻拔出剑，白光一闪，剑尖直指他的咽喉，「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凤族禁地？」 景筠耳尖地捕捉到「凤族」这两个字。他悄悄拽了拽蒙特的衣服，「他刚才是说凤族？」 蒙特也听到了，他轻轻握住景筠的手，「嗯。」 赛里斯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他径直迎着剑尖又上前一步，很虚心地求教：「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刚到这里，听不太懂你们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们再说一遍？」 男子皱起眉，「大胆人族，擅闯我凤族禁地还不思悔改。」 赛里斯是真没听懂，龙的说话方式与他们完全不同，很不习惯这种文绉绉言辞简洁的语言表达，勉强只能理解其中的一半含义，他回头问贝瑞安：「你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了吗？」 贝瑞安也一知半解，但能看懂对面的态度，她一把把赛里斯拉回来，「这里好像是他们的地盘，不允许外人进入。」 赛里斯「啊」了一声，「可我们又不是人，我们是龙啊。」 他转头向景筠求证，「是吧小鸟？我们是龙，你是鸟，后面是精灵，哪里有人类？」 景筠说：「这个不是重点。」 赛里斯：「那是什么？」 他还想再问问据说知识渊博的万事通艾瓦兹，但还没等他转过去，对面的「凤族」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为首的红衣男子手腕一转，手里的剑便化作了一条绳索，他抖了一下，那绳便如同有生命一样朝着景筠他们的方向直直飞去。 赛里斯皱了皱眉，「想打架？」 他正欲变回原型，痛痛快快打上一场，蒙特却拦住他，「先别动。」 赛里斯：「？」 蒙特低声道：「他们有可能是景筠的族人。」 赛里斯：「！」 景筠藏在蒙特的外衣下，只露出一个脑袋，闻言朝赛里斯点点头。 贝瑞安按住赛里斯的手，「先观察一下情况。」 赛里斯说：「好吧。」 绳子将他们团团捆住，一端握在男子手中。看到他们没有反抗，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他们，男子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握着绳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一个白衣女子走到他身边，「苏师兄，我们要带他们去哪儿？」 苏意稳了稳心神，看向对面「老老实实」被绑起来的奇装异服人类，「自然是去见族长。」 语毕，他化作原形，金凤引颈长吟，其余凤凰也紧随其后张开翅膀。 与此同时，景筠眼睛亮了亮。 晚好 第65章 凤族禁地歷来严禁除本族以外的生灵进入，歷代族长都用自己的力量在上面设下了禁制，确保除了凤凰以外无人能够进入。多重禁制之下，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位大能，几乎没有人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打破进入其中。而界中的数位大能早在十几年前那场浩劫中就已经陨落，余下的几位也无一都例外受了重伤，劫后便闭关养伤修炼去了，至今仍没有一个现世。 他们的消失，代表世上能够打开凤族禁制的外人已经不復存在。 可今天却出现了整整五位。 苏意看向身旁师弟背上那五个穿着奇怪的人。 今天他和师弟师妹们例行巡逻，巡到禁地时忽然察觉到外人的气息，于是立刻心生警惕，一边传音给族长，一边悄悄潜入禁地，最后在禁地中央发现了这五个人。 他们衣着奇特，款式与布料他们皆从未见过，髮型也很奇怪，两名高大男子是短髮，另外两位身形稍矮，一名为淡金色长髮，另一个则是正常的黑色长髮，女子棕发微卷。几人皆披头散髮，衣冠不整，在凤族禁地烤起了火，不知究竟要做什么。 而更令苏意吃惊的是，以他的修为，竟完全看不透这几个人的修为深浅。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的修为远高于他，另一种是他们就像表面上所表现出的一样，没有一丝修为。 但这两种可能都解释不通。 如若他们的修为高于他，那为何当他们靠近时这几个人没有丝毫察觉？被抓时也不见反抗？ 可若他们没有修为，他们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打破禁制，进入禁地的？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想做什么？ …… 无数问题在苏意脑海盘亘，他眸光深沉，一错也不错地盯着对方，试图从表情中读出对方的想法。 与此同时，鸟生第一次真正坐在凤凰背上的景筠很是新鲜，从坐上去那一刻起就开始不停张望，一点也不怕周围或是警惕或是疑惑的视线。 平稳飞行以后，地面的风景就看不到了，他收回视线，活动了一下被绑住的手腕，对蒙特说：「他飞得好快。」 这只凤凰体型很大，背上坐他们五个还绰绰有余，翅膀自然也格外宽大，飞行速度很快，半空中冷风迎面而来，他们从云层中穿过。 第117页 景筠有些新奇地说：「我印象中没有见过这么大只的凤凰。」 蒙特只见过景筠这么一只凤凰，对这个种族了解很少，不清楚凤凰正常体型应该是多大。但以景筠作为参照的话，这只凤凰的确是过分大了，简直像一座小山。 「或许是什么天赋，」蒙特瞥了眼其他凤凰，没有和这只体型相当的，他信口道，「加上平时锻鍊身体，以及多多进食。」 小鸟的食量不算大，跟龙这种拥有无底洞胃的种族无法比较，根据蒙特对人类的观察来对比，这种食量在人类当中也属于较小的那一类。吃得不多，以至于小鸟无论原形还是人形都显得有些单薄，所以龙一直在有意帮他补身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目前已经卓有成效，至少身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肌肉，线条流畅，轮廓几近鲜明，甚至往上窜了不太明显的一点高度，身体也健康多了。 为了让景筠更好地接受，他平时有意无意会给小鸟灌输一些理念，试图潜移默化地影响景筠的思想。让他从根本上相信多吃多锻鍊是凤凰必备技能。 其实已经成功得差不多了。景筠的饭量肉眼可见涨了不少，根据身体状况和精力来看，成效喜人。 只是效果似乎是双向的。龙自己也收到了影响，以至于在这种情形下还不忘把这些话顺出来。 景筠看着身下的凤凰若有所思。蒙特试着转了转手臂，将绳子稍微扯松了一点，把手伸过去，握住景筠手腕，轻轻一捏。 小鸟回过神，看向他，眼睛睁得很圆。 龙低声道：「已经够了。」 景筠：「啊？」 蒙特向下握住他的手，指了指充当坐骑的大凤凰，说：「没有必要，太大了。」 景筠歪了下头，「这样的不好吗？」 他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眼里闪着嚮往的光，压低声音都掩盖不住期待：「他飞得好快，比风还快。如果我也能长这么大的话，应该也能这么快。」 「只要好好吃饭就能变得和他一样吗？」景筠接着问道，「那要吃多少啊？」 蒙特：「……」 蒙特握着他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谨慎地回答：「如果是这个体型，应该要很多。」 「吃什么？」赛里斯加入他们的谈话，「小鸟饿了？这么快？」 景筠说：「不是。」他给没听到前半段内容的赛里斯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问题，然后看着两条龙一起陷入了沉默。 「这个……」赛里斯犹豫着开口，「我觉得，可能，不止是因为食量……你看他们，」他指指其他的凤凰，「他们看起来也不大。」还没有他原形的一半大。 景筠看了一下，发现的确如此。他有些沮丧，「那好吧。」 贝瑞安扯了一下赛里斯，「你们在说什么？」 赛里斯凑过去跟她解释。 小鸟垂着脑袋，视线落在凤凰背上，蒙特手从他背后穿过，搂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说：「没关系，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 景筠鼓了鼓脸颊，显然不太甘心，「除了食量还有什么？我也可以改。」饭量可能赶不上，他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 蒙特说：「你现在飞得就已经很快了。」 「你是我们莱特岛飞得最快最高的小鸟，」蒙特亲了亲他的发顶，「不需要和他比较。」 景筠没出声，蒙特看了眼赛里斯，后者立刻拉着贝瑞安开口附和：「对对对，没错！我们景筠是飞得最快的小鸟，可厉害了，我有时候都追不上。」 他是说有一次他和景筠闹着玩儿，在贝瑞安的见证下比谁飞得快，但半途中他因为喝多了，不小心撞上了一座山，然后景筠顺理成章赢了的事。 那次的奖品是他们彼此的一件宝贝，赛里斯愿赌服输，万分不舍地把自己的宝贝金酒壶送了出去。景筠尝了一口酒，觉得太辣了，就把里面的酒倒出来，还给了他，只留下了酒壶，现在还摆在景筠的小收藏室里。 小鸟也记得那次。不过他不清楚赛里斯路上的经歷，只知道自己最后赢了，并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有一条龙跑来找贝瑞安问为什么自己的山洞突然塌了。所以赛里斯的说法在他这里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景筠点了点头。 连不常开口的精灵也道：「你飞得很快。」他扫了眼四周，「他们用了法术。」 景筠抬起头，「真的？」 艾瓦兹说：「真的。」 得到所有熟悉的朋友的一致保证，景筠总算相信了，不再提要用几顿才能吃成这么大只凤凰的问题。 蒙特松了口气，搂着他转向其他话题，不一会儿便把小鸟逗得笑起来。 …… 苏意看了半天，不仅没能观察出个所以然，反而把自己的眉头看得越来越紧。 景筠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他凭藉良好的听力勉强捕捉到一点声音，断断续续听到什么「飞得快」，「吃」，「小鸟」……之类的话，然后眼睁睁看着不速之客们在师弟背上旁若无人地聊天，其中一个甚至露出了笑容。 如果不是刚才自己亲手抓了他们，单看他们的表情，他还以为这些人是来凤族游玩赏风景的。 问题七拐八拐最终回到原点，脑海中接二连三的谜团聚集到一处，最终凝结成了一个疑惑：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第118页 风送来熟悉的清香，不远处宫殿的金色尖角越来越近，逐渐露出全貌。苏意暂且收起疑惑，加快速度飞到队伍最前方，叫了一声，随后缓缓收起翅膀降落。 凤凰背上的「不速之客们」自然也看到了这幅景象。景筠的笑声停了，他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宫殿，抿了抿唇。 蒙特拢起他的手，「别怕。」 景筠摇了摇头，蒙特换了种说法，「别紧张。」 他看着小鸟微微发白的唇色，将小鸟不知不觉攥成拳头的手轻轻掰开，把自己的手插进去，和景筠十指相扣。 景筠掌心有点湿，指尖很凉。好在龙的体温高，不一会儿就把他捂热了。 蒙特说：「这是回家。」虽然方式似乎和想像中有所偏差。 但是，「这里是家。」 景筠指尖回暖，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点了一下头。 不多时，凤凰们纷纷落地，几道白光闪过，五道身影出现在殿前的白玉砖上。 苏意微微抬手，将三师弟背上的人放下。 景筠落地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蒙特连忙把他扶好。 他们抬起头，只见殿门上写着「凌霄阁」三个字。 景筠小声说：「我好像见过这里，但是名字不一样。」 蒙特说：「可能他们觉得以前的名字不好听，就换了一个。」 景筠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闷头蹭了蹭他的颈窝，「我有点紧张。」 蒙特「嗯」了一声，抬起他们交握的手，当着景筠的面收紧，重复道：「不怕。我在。」 苏意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多了几分探询意味，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转身面向殿门，沉声道：「族长，人都带回来了。」 殿内很快传来声音，「带进来。」 苏意：「是。」 殿门自动打开，苏意招了招手，他们一行便再次腾空而起，与地面隔着一掌的距离悬空，跟在苏意身后飘了进去。 晚安 第66章 殿内空荡荡的，一个鸟影都没有。 景筠和蒙特他们一起脚不沾地站在一袭黑色劲装的苏意身后，门开启时的紧张劲还没缓过来，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目不斜视，视线落在正中央那个座位上。 前面那个凤凰没有半点要动作的意思。 「不在吗？」景筠小声说，「可是刚刚明明有声音，难道是听错了？」 蒙特说：「我也听到了。不是错觉。」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殿内陈设，目光自空座椅上一一掠过。如果没有现身又有声音，说不定是藏在哪个角落，或者用了什么遮掩身形的魔法。他正想让艾瓦兹看看，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什么。 景筠把投向那个金色座椅的目光收回来，心里转过一个念头，莫名觉得这个座椅颜色格外符合龙的审美。不等他细想，一个身影突然从他眼前掠过，空灵声音随后传来，直直灌入他的耳朵， 「没有听错。」 蒙特目光一凛，本能将景筠往怀里拢了拢，看向声音来的方向。 景筠也看过去。 一个青色身影逐渐现出人形，落定在不远处，随后转身。 一张陌生的脸，面无表情，如果不是眼睛在动，景筠会以为他是一尊白玉做的雕像。 他视线上移，对上「雕像」的眼睛，对方也在看着他。 景筠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但不知为何，他从这人眼中看到了一丝熟悉感。就仿佛他们应当早就认识一样。 蒙特看了看景筠，又看了看对面。那只凤凰看起来没有攻击意图，但他也没有放松警惕，仍然一只手戒备地搂在小鸟腰上，另一只手悄悄蓄力，随时准备反击。 他们彼此打量着对方，谁都没有再开口，殿内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景筠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和唿吸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蒙特身体的紧绷，身后的龙和精灵也出于极度警戒中，做好了战斗准备。但与此同时，他并没有从对面的凤凰眼中看出任何威胁性。 他莫名有种直觉——他不会伤害他。 这种感觉来得突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像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那股奇妙的熟悉感就已经告诉他：他在这里是安全的。 可他是谁呢？ 景筠微微歪了一下头，对面的凤凰也跟着移了移目光。 他看起来比景筠高，从面容上看不出年龄，但肯定比景筠年长，骨相锋利，中和了过分鲜艷的皮相，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气质清冷出尘，着一袭青衫，行走时分外飘逸，不做表情时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叫人只敢远观。 景筠眯了眯眼睛，看清他腰间佩戴了一个香囊和一个白色的玉佩，一半是个凤凰形状，另一边被香囊掩住了一角。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觉得有点像龙。 并不是这里的龙，而是和蒙特他们一样的龙。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刚想再仔细瞧瞧，大殿内突然响起人声。 族长自从来到之后便没有出声，只是在原地站定，打量着对面，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苏意等了很久，依旧没有等来族长关于「如何处置他们」的指示，他有些沉不住气，便主动打破沉默，上前一步，问道：「族长，方才闯入禁地的就是他们，都在这里了，您打算如何处置？」 第119页 「族长」终于捨得把视线从景筠身上挪开，看他一眼。 苏意拱了拱手，「他们擅闯禁地，且身份不明，我觉得或许会有危险。还请族长定夺。」 景筠屏住唿吸，把自己的疑问暂时抛开，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脱身。 「处置」，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可想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是什么好词，他知道那个黑衣凤凰把他们当成了误闯禁地的坏人，带他们过来就是为了把他们交给「族长」，让「族长」拿主意处理他们。 他们会用什么方式「处理」？ 原本因为终于见到同族涌上来的兴奋激动紧张情绪稍稍褪了点，沸腾的大脑缓缓冷静下来。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的凤凰并不认识他。不同于复习了千百遍传承记忆的他，在这些凤凰的记忆中没有他。 他们并不认识他。 苏意警惕又陌生的眼神回到他视线范围内。景筠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跳一点一点平息，刚才被忽略的部分知觉重回身体，他这才感觉到手臂有点痛，那条绳索绑得太紧，尽管龙很快就帮他松了点，最开始的疼痛还是延迟返了上来。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唿吸，一只手伸到背后，动了动手腕，试图集中注意力，好施展法术。 经过观察，他能看出来，在殿内的两个凤凰中，苏意的法力没有他高，他完全可以在解开绳索的同时将对方绑住，使其失去行动能力。 棘手的是那位族长。 到现在为止，他只听到对方的两句话。露出正脸以后，他就没有再开过口。景筠看不出他的修为深浅，凭直觉来看，他觉得对方的实力肯定高于他。 他能放倒苏意，但面对凤凰族长却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龙不会法术，精灵或许能够和他一起抵挡对方，为龙们离开争取一些时间，然后他们趁对方不注意脱身。如果他们拼尽全力，配合得当，应该还是可以从对方手中逃脱的。 拼尽全力…… 景筠手虚抓了一下，思绪忽然一顿。 他感受着空荡荡的手心，心控制不住往下沉了沉，脸色跟着一白。 蒙特觉得不对，低头见他脸色很不好，「景筠？怎么了？」 景筠抿紧唇角，「我的法力……还是没有回来。」 这件事他们早就知道。蒙特向后摸到他的手，刚被偎热没多久的手又变凉了。他握住轻轻搓了搓，「没有关系。」 景筠摇了摇头，「不……」 如果不用法力，他们怎么从这里离开？ 如果无法离开，这些凤凰会对他们做什么？ …… 蒙特皱了皱眉，「宝宝？」 景筠没有反应，蒙特发现他的眼睛竟然隐隐泛红，视线牢牢锁定在凤族族长身上，身体微微弓起，不自觉做出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似乎下一秒就会直接扑出去。 龙当然不会让他冲到自己前面。 蒙特把他往后揽了揽，一只手从肩膀顺他的后背，将小鸟僵硬的身体渐渐捋直，口中说着：「不怕，宝宝，不怕。」 景筠在无意识状态下很容易被顺毛，在他温暖的掌心下慢慢变回软和的小鸟。可龙还没来得及放心，怀里的身躯忽然再次绷紧。 他顺着景筠的视线看向罪魁祸首，对方显然没有这个自觉。 一直静止不动的凤族族长终于动了。他朝一旁等待的苏意挥了挥手，后者会意，退开向一旁。随后他向前走，闲庭信步一般，神态自若，目标明确地朝景筠走来。 随着他的走近，景筠身体越来越僵，表情也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严肃，唇角下压，眼角眉梢绷平。蒙特丝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没有绳索的束缚，他会立刻朝凤族族长扑出去。 「宝宝，」蒙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同时打量这位族长，思绪转了几圈，手肘碰了一下赛里斯，示意对方做好准备，同时低声安抚景筠，「不怕，我们都在。别紧张，有我。」 凤族族长看了他一眼，挑了一下眉，随后不太感兴趣似的又把目光移了回去。 这段距离不算远，蒙特用余光关注着他，判断安全距离，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握住绳索，打算在他步入安全范围内那一刻动手。 三步、两步…… 最后一步，蒙特正要施力，那只凤凰却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景筠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精神高度集中，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他再靠近一点就…… 就怎么样？ 他还没想好，只知道随着不断缩短的距离提高警觉，然后…… 不等他想好「然后」应该做什么，对方就停了下来。 玉佩行走时与香囊的玉坠相击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他脚步很轻，没有发出声音，仿佛脚下不是地面，而是漂浮的云。 但看他无风自动的衣摆，倒真像一片青色的云。 景筠眼睛跟着他的衣角动了动，没一会儿回过神，继续盯着他，然后就见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意料之外的没有丝毫杀气。 「呀，吓到了吗？」他终于开口，可说的话却也不在景筠的预想之内。 小鸟错愕地望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些许茫然，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好像也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第120页 小鸟很慢地转头，指尖勾住蒙特的衣角，向下轻拽了拽，声音轻得快要飘起来，「蒙特」 龙很快低头，「嗯？」 景筠说：「他刚才，说什么？」 话音未落，凤族族长清了清嗓子，「我说，抱歉，吓到你了。」 蒙特此时和景筠一样充满疑惑，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抱紧景筠，在小鸟耳边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景筠表情仍旧茫然。凤族族长便又向前走了一步，恰好停在他面前，接着微微弯下腰，一双琥珀眸一错也不错地望着他，眼里隐约透着笑意。他一抬手，他们身上的束缚就自动解开了。 半晌，景筠听见他说：「欢迎回家，小凤凰。」 第67章 原本是想装神秘一点。但是现在，凤梧看着小凤凰半晌没回过神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玩脱了。 ……一不小心装得太过，把小凤凰给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他格外「沉痛」且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整理了一下表情，弯腰笑眯眯地跟小凤凰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了吗？我的错，不该跟你开玩笑。」 景筠怔了怔，见他凑近，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蒙特的手臂，被后者圈进怀里。 他忽然搞不清状况了，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蒙特拍拍他的背：「别急，慢慢说。」龙也没看懂具体情况，但他隐约猜到了一点，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看了眼那只凤凰，低头继续安抚景筠，「想说什么？」 景筠好半天才找回说话的能力，仰起头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他……我……这，他说？」他说什么？什么意思？ 他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很圆，盛满了不知所措与茫然。 但蒙特知道他听到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宝宝，」蒙特说，「他好像认识你，他叫你小凤凰。」 「小凤凰？」景筠重复道，「是在……叫我？」 蒙特点点头，「是的。」 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凤梧就站在他们面前，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这段对话，一时有些心疼，又有些懊悔和失措。 他好像选错了时机。 小凤凰独自流落异界许久，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回到这里，原本应当有一个盛大隆重的欢迎仪式，而不是被当做擅闯禁地的不明人物抓到这里。 瞧他都做了些什么？ 凤梧慢慢直起腰，后知后觉忐忑起来。他抿了抿唇，手刚抬起一点，又放了下去，默不作声看着蒙特低声哄景筠，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景筠此刻不比他清醒，头脑同样一片混乱，蒙特的声音在耳边忽高忽低地响，和凤梧刚刚那两声「小凤凰」交替出现。高度紧张后短暂空白的大脑叫这些声音全部占满，他听到自己的名字，听到「小凤凰」，听到「宝宝」，还有回家。他想他该做出一点反应。 可是他暂时无法动弹。 殿内陷入片刻寂静，一时间只剩下蒙特的轻声低语。贝瑞安、艾瓦兹和赛里斯也加入了他的阵营，几道身影将景筠围在中间，凤梧独自站在他们形成的包围圈之外，一时间显得竟有些孤单。 苏意左看看右看看，完全被搞煳涂了。 什么情况？他想。 族长刚才说什么？ 「欢迎回来」？ 欢迎谁？ 小凤凰？ 「小凤凰」是谁？ 他瞪大眼睛：这里除了族长和我还有别的凤凰？ 是谁？ 转不过来的脑子宛如年久失修的齿轮一样艰难运行，他顺着族长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族长正前方，那个黑髮少年身上。 不会吧……是他？可是怎么可能？ 苏意是那场浩劫之后出生的凤凰，由于天资聪颖，修炼速度很快，法力在同龄凤凰中首屈一指，能力也同样很强，因此三年前他就已经在族长的授意下开始帮助处理族内事务。他见过族里所有凤凰的原形和人形，并不记得这张面孔。 可族长叫他「小凤凰」。而且他能够进入凤族禁地。苏意心中原本笃定的念头渐渐动摇。 他再次看向景筠，凝神细瞧，忽然觉得有种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在哪儿呢…… 不等他想起来，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停在门前不远处，只听见「砰」得一声，一个人被扔进了殿内，肉体砸到地面上发出的闷响成功打破了室内略显沉闷的气氛。 在场所有生灵的注意力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在地上蠕动，嘴被堵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声。 他大半张脸都叫长发和布条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不成样子，草叶泥土遍布全身，而且还有水迹，一条衣袖不知被什么撕成了碎布条。身上捆着一条很粗的金色绳索，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人正在不停地挣扎，可惜怎么也挣脱不开。 景筠也被这个声音震得回过了神，他反应过来，瞳孔重新聚焦，「发生了什么？」 他有了反应，蒙特很高兴，揽着他往后看，「一个人被扔了进来。」 景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这个人的衣服有点熟悉，但又不太确定。他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扶着蒙特的手臂探头去看，没看到脸，但认出了那人的衣摆。 第121页 「蒙特，」他小声指着那人说，「是那个巫师。」 蒙特是通过味道辨认出来的，「是他。」 这并不意外。 既然他们来到了这里，那么和他们一同掉入漩涡的亚尔林也肯定能够过来。只是他们醒来时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他。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凤梧从他们身后绕到前面，两手交叉环于胸前，看清之后挑了一下眉，「这又是谁？」 「不清楚。」殿外传来一个人声，紧接着，又一道身影走进来。远远看去，他身材高大，与蒙特他们不相上下。走近时再看，发现他们的五官轮廓也有些相像。只是蒙特稍显年轻，他则更为成熟。 景筠看看他，又下意识看看蒙特，「你认识他吗？」 蒙特摇头，「不认识。」但有点熟悉。 他微微皱眉。他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同族的气息。 贝瑞安和赛里斯回过头，投来和蒙特如出一辙的眼神。他们也觉得有点儿熟悉。 只是眼下不太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赛里斯低声快速道：「我记得传说中，我们有一位族长和那只凤凰一起消失了，有没有可能……」 贝瑞安轻轻点了点头。 蒙特没有开口，眼神默认。 赛里斯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景筠说：「他进来了。」 于是视线再度向那人聚焦。 男人几步跨过门槛，指着地上的人说：「我刚才在后山发现了他。鬼鬼祟祟，一言不发就要攻击我，我就把他带了回来。」 凤梧眉头挑得更高，嘴角擒了一抹笑，不说话了。 男人的视线在殿内迅速扫了一圈，掠过蒙特他们时稍稍停顿了一下，表情不变，看到景筠时倒露出了一丝疑惑神色，但很快就收敛了，快到叫人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的视线最后落到凤梧身上，脚步不停，调整方向朝凤梧走去，很快来到凤梧身边，伸手握住后者的手腕，「怎么了？」 凤梧看了眼景筠。 察觉到他的视线，景筠浑身微僵，眼神没有闪躲地看向前方。蒙特搂着他的肩膀，「没事。」 景筠僵硬地点了点头，「嗯。」 凤梧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垂眸抵着男人的肩膀，小声道：「怎么办，我把小朋友给吓到了。」 赛德里安手放在他后脑，安抚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那群从五官到衣着都格外眼熟的龙，面无表情，语气放缓道：「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凤梧正要开口，余光看到地上的人滚了一圈，又停住了话头，「等会儿，先把他处置了吧。」 赛德里安自然无不可，「好。」 他踢了踢那人，凤梧指尖微动，将布条扯下，那人立刻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赛德里安问：「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 亚尔林咳够了，仰面一躺，闭口不言。 看样子是不肯说。赛德里安与凤梧对视一眼，凤梧转身对苏意说：「小意，你先带他们去偏殿歇息，我们随后就到。」 苏意拱手行礼：「是。」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已经很自然地从之前的警惕调成了礼貌，「诸位请随我来。」 景筠却没动，最初的茫然过去，他已然镇定下来，虽然略显急促的唿吸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但至少从表面上看他现在很正常， 他指着亚尔林说：「我认识他。」 凤梧还来不及反应：「嗯？」 片刻后，他们一同来到偏殿。 门一打开，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景筠正觉得奇怪，可当他跟随凤梧的脚步，跨过门槛，脚步落地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 空荡荡的单调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草地，连屋顶也变成了蓝天，空气中传来草木清新的香味。景筠回头一看，连门也消失了。 这时，凤梧招了招手，几朵云从天空飘下来，分别停在他们面前。 景筠奇怪道：「这是？」 凤梧回头看他一眼，转身向后一坐，竟是直接坐到了云上。 景筠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 凤梧朝他眨眨眼，「要不要试一试？」 景筠低头看自己的这片云，它不算大，颜色洁白无瑕，漂浮在半空中，与平时看到的在天上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以吗？ 他又看了眼凤梧，后者看起来坐得稳稳噹噹。 蒙特在他旁边，两朵云也紧挨着。景筠感觉到蒙特握住了自己的手，他转头看向蒙特，后者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景筠下定决心，「好。」试试。 他上前一步，手向后摸到那朵云，踮起脚尖坐上去，顿时觉得自己被一团云包裹住了。 抱歉我回来啦。原本忙着期末考，结果临时通知放假，又赶着回家，这几天太忙了，一不小心耽误了这么久，回过头才发现已经这么久没更了，我的错，去面壁了qvq^蓂＃鱊♀ 第68章 「哎——」 陷下去的第一秒，景筠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唿，随即觉得身体一轻，一只手迅速拉住了他，他立刻手忙脚乱地抱上来，在这只手的帮助下，他很快离开云朵表面，落入熟悉的温暖怀抱。 第122页 他心有余悸，紧紧搂着蒙特的脖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掉下去了。」 蒙特声音里含着笑意，「没事，有我在。」 景筠说：「它好软，真的可以坐吗？」 蒙特说：「我也不清楚，但他们已经坐上去了。」 景筠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凤梧和赛德里安稳稳噹噹地坐在两朵云上。 景筠看看他们身下的云，又看了看自己这朵，「好像是一样的。」 蒙特帮他确认了一下，「外表看起来没有区别。」 那么真的可以坐吗？ 景筠迟疑地想。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发现除了很软以外没有其他的特殊感觉，作为一只鸟，他对坠落的感觉很熟悉，而刚刚并没有这种意识。 他拍了拍蒙特的手臂，让他放自己下去，接着伸手在云上轻轻一按，掌心顿时陷了进去，前所未有的软和感将他的手团团裹住。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云并没有移动的迹象。 那就是可以？ 景筠看了眼凤梧，后者捧着脸朝他眨了眨左眼，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想了想，朝凤梧轻轻眨了一下右眼，换来后者加深的笑容。 收回视线，他又看向蒙特，龙说：「放轻松。」 景筠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扶着边缘再次坐上去。 这一次他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短暂的失重感过后，他慢慢坐直身体，蒙特的手一直在他身体两边，直到他坐稳才收回去。然后很自然地坐上自己的那朵云。 掌心触感柔软，比触碰过的任何物品都要软，却偏偏能够承受他的重量，载着他稳稳停在半空。而且是以悬空的形式，下方空无一物，没有任何东西支撑。景筠觉得格外新奇。 他坐过龙，坐过马车，来的时候还坐了凤凰，这还是第一次坐在云朵上。 凤梧看他一脸惊喜的模样，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他看到景筠始终小心翼翼地用手扶着两边，开口道：「别怕，不会掉下去的，它们很安全。」 景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但他并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说：「我要习惯一会儿。」 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是害怕。」 凤梧脸上笑意更甚，「好。我知道。」 其余人依次坐上自己的位置。等众人都坐好，凤梧招了招手，便有一朵云飘过来，停在正中央。他再一挥手，云上瞬间被各式各样的奇珍异果填满，香味随之扑鼻而来。 「好香。」贝瑞安轻声感慨。 赛里斯嗯嗯点头，伸手就想抓一颗吃，贝瑞安面带微笑按下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先别动。 赛里斯看了看周围，身旁的精灵艾瓦兹没有动，对面的景筠和蒙特也没有动作，他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方，悻悻收回了手，接着用力吸了一口气。 似乎看出了他们的警惕，凤梧朗声笑道：「这些是我凤族的灵果灵酒和点心，请诸位尝尝。家中，不必拘束。」最后一句是看着景筠说的。 有了他这句话，赛里斯他们才开始动作。 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美食，景筠在心里小小地「哇」了一声。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利特兰大陆所不曾拥有的物种，可他发现自己居然记得其中许多果子的样子，尽管他从未亲口尝过它们的味道，但他曾见过，在传承记忆中。 在他还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梦境时，他很想尝一尝它们的味道，可是在梦里却怎么也吃不到，他着实为此苦恼了一阵，还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再梦见这些东西了。后来等他理解了传承记忆的含义，那些却也真正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如今梦中的美食来到了现实，闻起来和他想像中一样香甜。景筠下意识向旁边摸索，很快找到蒙特伸过来的手，抓住，握紧，他们之间的距离因此缩短了不少，很显然，这些云是可以移动的，不过景筠没有注意这个细节。 蒙特用另一只手从后面揽住他，「我在。」 景筠看向他，蒙特摇了摇头，声音里夹杂一丝嘆息，道：「不是梦，宝宝，之前不是已经确认了吗？」 来到这里之后，景筠不止一次露出这种眼神，他对此再熟悉不过，也因此更加心疼。 这里明明是小鸟的家，如今却成了对他而言最陌生的地方。 他捏了颗红色灵果，自己先尝一口，口感清甜爽口。接着又挑了颗更为饱满红润的，送到景筠嘴边，「尝尝？」 小鸟张嘴试探性咬一小口，嚼了嚼，眼睛顿时一亮，沉郁一扫而空，亮晶晶地看向他。 蒙特笑着说：「好吃？」 景筠点头：「嗯嗯！」 他从蒙特手里把那颗灵果接过来，捧着小口小口，很珍惜地吃。 龙看了看云面，毫不客气地把那一整盘红色灵果都移过来，「慢慢吃。」 景筠从中挑出几颗中等大小的，「我吃这些就够了。」 还有很多其他灵果和点心，的确不能只吃这一种。蒙特并不强求，把这盘灵果放回了原位。 席间因为美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凤梧作为东道主，倒几杯酒的功夫，和他们之间就慢慢熟络了起来。 龙的性子都比较直接，互通了姓名之后，赛里斯便单刀直入道：「你认识我们？」 凤梧摇摇头，他指着景筠：「我只认识他。」 第123页 景筠不能喝酒，凤梧为他准备了一壶仙露，正在等蒙特给他倒，忽然感觉话题来到了自己身上，他错愕抬头，迎上凤梧含笑双眸，指了指自己，「我？」 「景筠，」凤梧说，「是你的名字，对吗？」 景筠说：「对。」 他想起自己的疑问，「可是你怎么会认识我？」他们明明没有见过对方。 凤梧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其一大概是因为——」他瞥了眼身旁的男人，露出手腕上一条黑色手绳，在腕间绕了三圈，手腕的内侧，手绳上一片黑色的，形状非常熟悉的龙鳞片吊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凤梧歪了歪头，「——我和你去过同一个地方。」 有点儿少，sorry，想赶2023第一次更新，结果写到太晚了撑不住了，就先这些吧，下章见。 新年快乐！！ 以及希望大家注意身体，不要学我熬夜…… 第69章 景筠和蒙特对视一眼，将脖子上的项鍊取出来，露出一半龙鳞一半蛋壳的翅膀吊坠，「这个？」 凤梧看着他的吊坠，「咦」了一声，「原来还可以改变形状的吗？」 赛德里安轻咳一声，「可以。但我以为你喜欢它原本的样子，所以就没有修改。」 凤梧说：「颜色也可以？」 赛德里安说：「白色部分不是龙鳞片。」 景筠说：「是我的蛋壳。」 他耳根有点热，不自觉捏了捏耳垂，小声解释过后就迅速把项鍊塞回去，还拍了拍。 凤梧：「原来是蛋壳。白色，看来我们景筠是只小白凤凰，小鸿鹄。」他笑眯眯地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顿了一下，后知后觉看向蒙特，眯了眯眼睛，「你也是黑龙？」 蒙特说：「我是。」 「那是你的鳞片？」 「是。」 「你把你的鳞片和景筠的蛋壳融在了一起？」 「没错。」 景筠觉得凤梧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似乎蕴含着某种危险。不过很快，他看向景筠的时候，那股奇怪感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一闪而过。看起来莫名像是在怀念。 景筠问：「第二呢？」 凤梧说：「其二啊，这个说来话长，我有点困了，我们还是先把那个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巫师给处理了，之后再谈这个。」 一直没开口的精灵道：「你知道巫师？」 凤梧说：「我说了，我去过你们那里。叫什么，利特兰大陆？是吗？」他转头问身旁的男人。 赛德里安：「没错。」 鑑于寒暄环节已经进行太久，凤梧决定快刀斩乱麻。他一向不喜欢拖延，所有事情要等把眼前这个小麻烦先解决之后再说。 景筠也想起来，他们原本到这间宫殿的原因是亚尔林。 于是他快速讲了一遍巫师的来歷，蒙特帮他补充了一些细节，当听到亚尔林抓走景筠，并用不知道什么法术，封印了景筠的法力时，凤梧笑容消失，从云上跳下来，来到景筠身边，「我看看。」 一道白光自他指尖探入景筠眉心。他闭上眼睛，小鸟没有任何感觉，僵硬地坐在云椅上。 过了一会儿，凤梧睁开眼，表情看起来松了口气。 蒙特问：「怎么样？」 景筠：「我怎么了？」 凤梧没看蒙特，对景筠说：「没事。只是一点小法术，我帮你解开，过两天你的法力就回来了。」 景筠说：「我现在变不回原形，也是这个原因吗？」 凤梧：「对。我先帮你解开。」 他握住景筠的手，和刚才一样，景筠什么都没感觉到。但半晌之后，当凤梧松开他，他感到一股无形的桎梏终于消失不见。 凤梧说：「等到晚上你就差不多可以变回去了。」 景筠跳下去，神色认真道：「谢谢你。」 「不客气。」凤梧说，「明天借我摸摸你的尾巴就行。」 蒙特神色一凛，景筠却毫无所觉，笑着说：「好啊。」 凤梧：「好了，你们长途跋涉，现在也该累了，我送你们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要先把那个巫师给处理了。」 他和赛德里安把景筠他们送到一间宫殿门口，「这段时间你们就先住在这里。」 说完转身变回原形，金红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赛德里安抬起手臂，凤凰便很自然地落下来。 景筠朝他摆了摆手，凤梧歪一下头，随后和赛德里安一同消失在拐角。 半刻钟后，有几个侍从为他们送来衣服。 这间宫殿内有好几个房间，贝瑞安依次看过，做了分配，接着他们又回到前厅。 赛里斯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 他毫无顾忌地往外面的小榻上一躺，捞起床边的小香炉把玩，「这是什么？」他放到鼻尖嗅嗅，「还挺香。」 景筠回答：「是香炉。」 赛里斯：「怪不得这么香。」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打哈欠，「香得我都有点儿困……」话没说完，他已经合上了眼睛。 贝瑞安有些惊讶，她把香炉从他手里拿出来，交给精灵。艾瓦兹闻了闻，说：「这里加了助眠的香料。」 龙一向没心没肺，解除危险之后睡着的速度快点也正常，更别提还闻了助眠的东西。贝瑞安把旁边的锦被拿来为他盖上，自己也觉得累了，和其他同伴说一声，回刚才分配的房间里睡觉去了。 第124页 精灵也紧随其后，回了自己房间。 剩下景筠和蒙特。 蒙特问：「累不累？」 景筠摇头：「不想睡。」 「那就在这儿坐会儿。」 景筠说：「如果你累的话——」 蒙特说：「我没事。我陪你。」 「好吧。」景筠趴在桌子上，「好想快点到明天，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蒙特摸摸他的头，「别急，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明天很快就到了。」 景筠闷闷地「嗯」了一声。 天色渐晚，景筠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杯子，一会儿把它们呈一字排开，一会儿又叠起来变成一个竖直的小塔。 又坐了一会儿，他把杯子们放回原处，起身。 蒙特：「怎么了？」 景筠深吸一口气，「我出去一下，我，不想等到明天。」 蒙特：「我陪你？」 景筠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蒙特并未坚持，坐回去道：「好。小心。」 景筠：「嗯嗯。」 他轻跃出门，辨认了一下方向，朝凤梧送他们回来的方向找过去。 凤族领地很大，族人却不多，景筠一路上只碰见三四个凤凰，他向其中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凤凰问路，对方给他指方向，还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说：「你就是那只小凤凰？」 景筠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含煳应了声，礼貌道谢，随后迅速离开。 还好凤梧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不算偏，他只问了一次，就顺利找到了凤梧的宫殿。 殿门开着，周围没有凤凰，景筠没有贸然进去，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听见凤梧的声音：「进来。」 他进去。 看到是他，凤梧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表情。他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合上，问：「小凤凰，你怎么来了？」 开口之前，景筠先看了看周围。凤梧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突然瞭然，微微一笑道：「别紧张，他出去了，这儿只有我一个。」 他拍拍软榻，「坐。」 景筠迟疑一下，走过去坐好。 凤梧又说：「喝茶吗？」 说着，他手一扬，景筠面前就多了一个茶杯，小几上的茶壶自动升空，往他的杯子里倒水。 浅碧色的茶水上方烟雾裊裊，景筠看他一眼，端起杯子，试探性抿了一小口。 「嘶——」他下意识吐了吐舌，眉间皱成一团，「苦。」 「抱歉，忘了你没喝过，一开始是有点苦。」凤梧掌一翻，一个锦囊出现在他手心，他从里面拿出一个深褐色的东西，递给景筠，「喏，吃这个，吃了就不苦了。」 景筠半信半疑接过，一尝，清新的甜味即刻消解了那点苦。 「谢谢。」他说。 凤梧说：「不客气。」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了吧？」 蜜饯入口即化，那股清甜却留了下来。景筠原本有些忐忑的情绪也被抚平，他定了定神，「可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吗？」 凤梧：「当然。」 景筠：「什么问题都行？」 凤梧弯起眼睛，「什么问题都行。」 「好。」景筠想了想，为了不让他吃亏，主动提出：「我可以借你摸摸我的翅膀。」 凤梧笑意加深，「成交。问吧。」 景筠先挑了个无关紧要的，「那个巫师，你已经处置了吗？」 凤梧：「嗯。赛德里安去处理了，他对付这种巫师很在行。放心，以后他不会再有机会打扰你。」 景筠原本也不是很关心亚尔林，点了点头就换下一个问题。 「你之前说的那个『其二』，是什么？」他说，「抱歉，我知道你说明天会告诉我们，但我有些等不及。我想现在知道。」 「有好奇心是一件好事。」 凤梧把书放到桌面上，景筠看到封面最下面两个字——「恶龙」。 「其实倒也没有必须明天讲的规矩，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其一，我们去过同一个地方。」凤梧重复自己的话，「其二，我认识你，是在那之前。」 景筠反应很快：「你认识我母亲吗？」 凤梧答：「当然。」 「不只认识。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还有你的父亲。也正因我们是朋友，所以十八年前，当他们来找我，想让我保护你，把你送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我答应了。」 「你长得和她很像。所以，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了。」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放空，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轻叩桌面，「你应该不记得，但在你还在蛋壳里的时候，我抱过你。你那个时候好小，只有大概——」他一只手握成拳，「——这么点儿大。圆圆的，像一个白玉球，又像个大珍珠。我把你藏在珠宝匣里。你母亲找不到你，差点把我的寝宫掀了。」 他说着说着不自觉笑起来，景筠想像了一下那种场景，抿了抿唇，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后来她就禁止我再把你带出门，但谁叫我有『内应』呢，你父亲会帮我把你偷出来。然后被发现之后，她把我们两个一起挂在那棵最高的梧桐树上。」凤梧嘆息着摇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指着窗外，「就是那棵。」 第125页 景筠顺着他指尖望去，隐约看到一个金黄色的树顶，笼罩在一层又一层云雾缭绕间。 凤梧的声音听起来空灵渺远，「他们现在就在那里。」 他轻巧跃出窗口，回身朝景筠伸出手，「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过完年了，我残血復活，回来了！ ps：完结倒计时开始（大概还有不到三章正文完结） 第70章 「要不要去看看？」 他笃定景筠不会拒绝。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话音刚落，景筠搭上他的手。 这次凤梧没有变回原形，他从丹田抽出一柄剑，捏决使其变大，率先跳上去。 「来。」 他拉着景筠，原本想照例晃一晃，但考虑到景筠是第一次御剑飞行，难免害怕，还是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小鸟迟疑地踩上去，剑纹丝不动，如履平地，他这才放心。 御剑飞行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以往无论是龙背还是凤凰，都是坐着的，这回站立着穿行于云层间，脚下是白茫茫的云雾和若隐若现的宫殿顶，身旁是云，景筠抓着凤梧的衣摆，一开始有点紧张，但凤梧操纵剑飞得很稳，慢慢打消了他的顾虑。后来，他甚至敢松开一只手去抓身旁的云，刚抓住一捧，凤梧就说：「到了。」 剑尖下沉，来到地面，他们几乎是同时跳下来。凤梧原本想扶他一把，但没想到他已经落地了，笑容赞许道：「不错。」 他问：「喜欢御剑吗？」 景筠答：「喜欢。」 凤梧点了点头，「过两天我叫他们给你炼一柄，我教你。」 景筠眼睛亮了亮，「可以吗？」 凤梧笑着说：「当然，你不信我？」 景筠斩钉截铁：「信。」 凤梧：「信就够了。」 他们落地的位置距那棵梧桐树很近，抬头便可见它高大的树冠。它不知长了多少年，景筠记得莱特岛也有几棵这样的树，蒙特说那些树已经有将近一千岁，最大的那棵几乎和布莱年龄差不多，就在布莱的山洞口。 那棵树现在还在那里，景筠生日那天凌晨悄悄去看它，蒙特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他。况且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他只是去瞧瞧它，告诉它自己要过生日这件事。布莱离开以后把大部分宝物都留给了他，但只有那棵树承载了许多他们的共同回忆，他要成年了，自然要通知它一下。 时值秋季，梧桐叶呈金黄色，从最高的树顶一层层渲染下来，像一道流金瀑布。 树下是一片草地，隔着不远就有一条小河，河与树之间长满了花，白色的，远远望去，就像一面绿色的夜晚天空。 凤梧走到树下，停下脚步，望着那片花海，说：「就是这里了。」 那条小河看起来有点熟悉，不等景筠问出口，凤梧就道：「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眼熟？」 景筠：「有一点。那条河，我好像见过。」 凤梧道：「你的确见过。这里是凤族禁地边缘。」 原来是同一条河。 景筠承认，在方才凤梧说他的父母在梧桐树这里时，他曾有过一丝幻想，认为或许他们并没有离开。但现在，面对这片空无人烟的花海，他最后一丝期望也被打破。 他望着这片花海，「他们，就葬在这里吗？」 凤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对他说：「景筠，有件事情你需要先了解，你的传承记忆里应该不包括这件事。」 景筠：「什么事？为什么不在我的传承记忆里？」 凤梧说：「因为我没有把它传给你。」 景筠：「我的记忆，是你给我的？」 「嗯。」 凤梧说：「当时你的父母伤势过重，法力所剩无几，只能由我代劳。不过你的名字是我们一起取得。」无限好文，尽在茗-予- 景筠声音有点哑，「是什么事？」 凤梧看向花海，轻声道：「凤凰是神鸟，拥有灵体，死后不入轮迴，形消灵灭。」 景筠：「什么意思？」 凤梧道：「他们没有坟茔，这片花海，便是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这些花是在那之后长出来的。」 「不过他们的宫殿已经修缮好，许多东西都在，改日我带你去看。」 景筠怔了怔，身体先意识一步，再次将视线投向花海。 凤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被风裹着，带着一丝缥缈感，「十八年前，天生异象，此间经歷了一场浩劫。彼时妖魔趁乱为祸世间，生灵涂炭，连我们一向隐居不问世事的凤族都被捲入其中，险些遭受灭顶之灾。」 「那时我们都受了伤，魔界步步紧逼，其余各界自顾不暇，我们都不清楚是否能够活下来。」 「但他们想让你活下去。」 「凤族血脉稀少珍贵，你是那时唯一还未破壳的小凤凰。」 「他们拖着重伤找到我，要我把你送出去。」 「这个世界可能很快就会失衡坍塌，但还有另一个去处。我去过那里。比起危机四伏的此界，那里显然更适合一只小凤凰。即便我们都不在，你也可以在那里活得很好。」 「这是当时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所以我答应了他们。」 凤梧声音低了一点，笑意不再，「把你送过去以后，他们法力耗尽，我勉强把他们从禁地带出来，刚走到此处，他们便先后倒了下去……在那之后，便有了这片花海。」 第126页 他长出一口气，声音恢復清明，遥沖花海扬了扬眉，「景沅，凌风，醒醒，我把小凤凰给你们带回来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景筠回过头，「这是他们的名字？」 「嗯，」凤梧说，「景沅就是你母亲，凌风是你父亲。我们原本给你取了六个名字，两个姓景，两个姓凌，还有两个是他们从一个什么人间的话本里看到的姓。后来挑来挑去总是不满意，我就说，要不让你跟我的姓，就叫凤凰，简单又好记。结果被你娘亲瞪了一眼，后来我们又商量了一下，决定叫你景筠。其实按照辈分来算，你应该叫我伯伯。」 他皱了皱鼻子，「但听起来好老，算了，还是叫哥吧。」 景筠勾了勾唇角。 「景沅喜欢青色，喜欢竹子，也喜欢云，平日里最爱御剑穿行云雾间，再不就是躺在草地上看云。他们宫殿后花园种了许多竹子。原本是准备来给你玩的。」 凤梧顿了一下，一只手轻抚景筠发顶，道：「她临走的时候说，如果有朝一日再见到你，要我告诉你，这个名字并没有代表她的期待，只代表她很喜欢。」 一阵微风徐徐经过，花茎随风摇晃，偌大一片花海发出细碎的声音，花瓣轻轻颤抖，送来一股清香。 蒙特赶来时，景筠正和凤梧坐在树下的一朵云上，面朝一片花海，不知在做什么。 他向带路的赛德里安道谢，后者点了点头，上前叫凤梧。他看到凤梧跳下来，对景筠说了句什么。随后他走过去，余光看到他们转身离开。 不知道小鸟在想什么，看起来很出神，压根没有注意到他。蒙特拍拍他，「景筠？」 景筠这才回过神，「嗯？蒙特？你怎么来了？」 他从云上跳下来，蒙特接住他，把他放到地面上。 「天快黑了，你没回去，我有点担心。」 景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蒙特说：「我不知道。我去最开始那间宫殿找你，中途遇到赛德里安，他告诉我你们在这里，他带我来的。」 景筠环顾四周，「那他？」 蒙特指了指他们离去的方向，「和凤梧一起离开了。」 景筠：「哦。」 蒙特顺了顺景筠的长髮，「不是说要找他问事情，怎么想到要来这里？」 景筠没回答，反而一头扎进他怀里，闷声道：「你先抱抱我。」 蒙特下意识抱紧他，怔了怔，然后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发顶，「没事的。我在。」 景筠：「嗯。」 抱了好一会儿，景筠才终于开口。 他从蒙特怀里冒出来，没有完全挣开，转了个身，指着那片花海说：「那里是我的娘亲和父亲。」 蒙特明白了，他收紧手臂，「他们葬在这里？」 景筠摇摇头，「凤凰死后身体会随之消失，这是他们最后离开的地方。他们走了，留下这些花。」 他手里拿着两块石头，圆圆的，边缘有打磨的痕迹，蒙特注意到他拇指食指上出现了细小的划痕。 景筠说：「蒙特，你能帮我在上面刻几个字吗？」 「龙们都有墓碑，布莱爷爷也有，我想给他们也做一个，但这儿的石头有点小……」 话没说完，蒙特把石头从他手中接过去，「当然可以。」 按照景筠要求，他分别在石头上刻下「景沅」和「凌风」这两个名字，又分别在左下角刻上「子景筠」字样。 他们一起把这两块墓碑埋在距离花海很近的地方，景筠还用小盒子装了两片自己的蛋壳，想了想，又加了两根羽毛，合上，埋在墓碑旁边。 做完这些，景筠起身，「凤梧哥哥说，我娘亲为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喜欢。」 「她很喜欢你。」 景筠说：「我知道。」 他眨了眨眼睛，晶莹水光一闪而过，余下笑容。 「我很开心。」 蒙特在树下握住景筠的手，十指相扣。 他向墓碑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以后有我，请你们放心。」 另外，也谢谢你们将他送到我身边。 小鸟转头看向他，半边脸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圆圆的瞳孔显得格外清亮好看。落日余晖中，一片落叶晃晃悠悠地落到了龙的头顶。 景筠拍了拍龙的肩膀，「低头。」 蒙特不明所以，但仍配合地低下头。 景筠从他头上摘走那片落叶，捏着茎转一圈，「好了。」 龙说：「谢谢宝宝。」 景筠手握拳清了清嗓子，「不客气。」 蒙特含笑吻了吻他泛红的耳尖，惹得景筠轻轻抖了抖。 红日渐渐落下，霞光寸寸收敛，一天即将结束，黑暗就要来临。 但景筠并不会觉得害怕，因为他知道明天太阳依然会升起，花香会萦绕他的每一个梦，他的龙也会一直在他身边。 the end. 和预估有点差距，提前完结了。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陪伴，这篇写到最后意外状况实在太多，断更那么久真的抱歉。微博会准备一个小抽奖，有空可以试试手气。 最后， 啾啾在这里对大家说：啾啾！！ 专属翻译员（又名蒙特）：谢谢喜欢。 （ps：番外不定时更新，啾啾还会回莱特岛的，不要担心。） 第127页 番外 第71章 番外一 凤凰番外一 凤梧说景筠当天晚上就能恢復原形，说得很准。 蒙特陪景筠在禁地边缘，也是景筠父母的墓碑旁边，等到太阳落山。 他们坐在那棵梧桐树下，看远方太阳逐渐落入云层，霞光消失，夜幕降临，点点星光缀于天空。 不知这里是何时节，夜风送来凉意，景筠觉得有些冷，往蒙特怀里缩了缩，龙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他披上，正想问他要不要回去，怀里的重量骤然一轻。 他本能伸手接，落下来的衣服掉到他腿上，余一团在他手心。 衣服堆动了动，蒙特耐心等着，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小白团扑簌簌从衣服里冒出了头，露出尖尖的喙和红宝石似的眼睛。 蒙特有些惊喜，「景筠？」 他当然记得凤梧的话，只是没想到景筠会恢復得这么突然，毫无徵兆地变了回来。 小鸟甩了甩头，身体一歪，坐到了蒙特手心里，「啾啾」 蒙特把衣服拨开，让他坐好，「头晕？」 景筠半闭着眼睛，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拍拍翅膀，尾巴在身后扫扫，没精打采的，「啾」 蒙特理理他的羽冠，「我带你回去，去找……」他下意识想说去找精灵，然后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在凤族领地。蒙特定了定神，「去找凤梧。」 蒙特没有去过凤梧寝殿，景筠自告奋勇为他带路，扇动翅膀试图飞起来。结果因为头晕，身体刚腾空就栽了下来，被蒙特眼疾手快接住。 作为一只凤凰，居然飞不起来。景筠觉得有点丢脸，把头埋进蒙特臂弯不肯露脸。 龙一只手搂着他，一手轻抚他的翅膀，朝他刚才飞的方向走去，「没关系，宝宝。」 景筠闷闷地应了一声，「啾」 蒙特笑了一下，「没有人看到。」 景筠：「啾」 蒙特：「我也不能看？」 景筠：「啾！」 蒙特：「好吧。」他闭了闭眼，过了会儿正色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景筠用翅膀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手臂，「啾啾」 蒙特故作疑惑，「演什么？」 景筠：「……」他扒开蒙特的手，想跳下去。 「好了，不逗你了，」蒙特抱紧他，亲了亲他头顶的翎羽，「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龙总是认错很痛快，景筠又不禁哄，没一会儿就被哄好，动了动脑袋，终于肯露出来，「啾」 蒙特问：「头还是很晕？」 景筠摇摇头，「啾」 他觉得好多了，便窝在蒙特怀里为他指路，提醒他往哪个方向走。 顺着路线七拐八拐，终于找到凤梧寝殿。 门没关，里面亮着灯，蒙特敲了敲门，听到一声「是谁」，随后一个人影掠到他面前，语带笑意道：「呀，是小凤凰。」 景筠站起来，朝凤梧点了点头，「啾」 凤梧笑着说：「晚上好。」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说着，他伸手想要接过景筠，蒙特不着痕迹避开，沉声道：「有。景筠变回原形以后觉得头晕，是否有什么不对？」 「他先前法力被那个巫师挪走了大部分，骤然恢復，身体适应不了，自然会觉得不适，多休息一下就好。」凤梧看着景筠说，「不要着急，慢慢来。」 景筠：「啾」 「知道就好。」 凤梧笑眯眯地打量他一番，「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鸿鹄，」他本体是金凤，极其耀眼鲜艷，凤族余下的凤凰大多和他一样，鸿鹄一脉自景筠之后，至今还没有孵化出一只。凤梧张开双手，「来，我抱抱。」 蒙特看景筠一眼，小鸟看起来并不打算拒绝。他只好将小鸟往前递了递，缩短距离，然后看着他跳进凤梧怀里。 不仅如此，景筠还主动叼起自己的尾巴，送到凤梧手里，「啾」 凤梧挑了挑眉，「可以，算你一次。」 景筠怔了怔，「啾？」 他摸着小鸟顺滑的尾羽，慢条斯理道：「我帮你解开封印是一次，教你御剑飞行也是一次，总共两次才对。」 景筠：「啾」 凤梧点点头，「你说得对，那我明天就开始教你。」 景筠：「……」 他把尾巴从凤梧手里叼回来，转身，「啾」 蒙特会意，伸手，小鸟便纵身一跃，跳回他怀里，背对凤梧。 凤梧扑哧一笑，「好啦，别生气，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说：「等你法力彻底恢復以后再学。」 景筠拍了一下翅膀。 凤梧说：「不过在那之前，有样东西先给你。」 景筠转过身，看到他左手一翻，一柄银色长剑便出现在他手心。 「这个，先送你。」凤梧说，「其实已经炼好很久了，它一直在等你。」 景筠歪了歪头。他现在原形不太方便，蒙特替他接过来。他礼貌道：「啾」 凤梧微微一笑：「不客气。」 景筠：「啾」 凤梧：「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见。」 小鸟窝回蒙特怀中，仰起头，「啾」 蒙特：「好。」 他转身朝他们的宫殿走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