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南,山海以北》 第1章 初见 “美不美,看大腿,一双标准的美腿,一定要够长够直够紧致,够白够嫩够弹性,女人只要有双美腿,脸长得遗憾点儿都无所谓……” 南云站在阳光充沛的嘎洒机场,听着身后两个男人小声谈论她的腿。 她慢慢转过身,把正脸展示给对方。 冯浩顿时看直了眼。 南云的目光却投向他同伴万山。 短到露出头皮的板寸,小麦色皮肤,浓眉深目,宽肩劲腰,黑色t恤下是流畅的肌肉线条,健壮的大腿几乎要撑破深蓝色牛仔裤,荷尔蒙喷薄欲出。 至于冯浩长什么样,南云根本没注意。 看过万山,整个机场的男人都不值一提了。 “遗憾吗,我的脸?”南云把目光从万山身上收回,在两个人脸上巡视,不确定说话的是哪个。 “不遗憾,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冯浩嬉皮笑脸地说。 南云听出来了,美腿论就出自他口。 万山夹了一根烟,眼睛越过南云的头顶,不知看向哪里。 嘁! 南云心中不屑,又暗暗不爽。 她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在当地男人面前优越感十足,可是在万山面前却只剩下被忽视的份儿。 “要导游吗?”南云晃了下手中的小牌子——包车向导,不拼车、不拼团、一对一服务。 “呀,原来你是导游。”冯浩看看她胸前的导游证,“怎么收费,我们头回来,正好需要个导游。” “看你想去哪,想玩几天。”南云说。 “我们有十天时间,好玩的地方都想去。”冯浩说。 南云斟酌了一下,纤长的手指张开,比了一个巴掌。 “这么贵,抢钱呢?”冯浩喊道,“我们跟大团去。” “大团光购物都不止这数。” “我们不购物。” “不购物腿打断!”南云板着脸唬人。 冯浩吓一跳。 “真的假的,比我们雪乡还狠?” 雪乡?原来是东北那旮瘩的。 南云笑了。 “你没听过吗,南蛮子南蛮子,野蛮着呢!”她继续忽悠。 “那你便宜点。”冯浩有点动摇了。 “便宜点没问题,问题是你说了算吗?”南云睨了万山一眼,后者对他们的谈话置若罔闻。 “不算。”冯浩说,“钱在我山哥身上。” 南云忍住想给他一个大嘴巴的冲动,抬腿就走。 冯浩一看长腿导游要走,赶紧拉了一下万山,“山哥……” “经费有限!”万山把烟狠吸了两口,直到除了过滤嘴再不剩下什么,才回身丢进垃圾桶。 冯浩遗憾地看着南云那两条又白又嫩的大长腿越走越远。 “艹!导游真不是人干的活!”南云爆了句粗口,走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水,出来的时候,看到冯浩和万山在外面并肩而立。 “导游小姐,现在走不?”冯浩问。 “经费又够了?”南云反问。 “找了好几个,腿都没你长,价都比你高。”冯浩又开始嬉皮笑脸。 南云瞥一眼万山,他站在那里,像座雕塑,仿佛机场没建好时他就在了。 “先把钱付了吧,微信支付宝都行。”南云说。 “干哈呀,还没开始就付钱?”冯浩大惊小怪,东北腔都跑出来了。 “这是规矩。”南云说。 冯浩又想说什么,万山打开背包,掏出厚厚一打钱,从中间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南云。 南云吓一跳,甚至左右看了看。 “现在谁还带这么多现金,转帐多方便。” “不会!”万山吐出两个字。 不会?原始人呀? 南云接过钱,看都没看就塞进包里。 “你不点点?”冯浩问。 “这么多人,怎么点?”南云说,“他都不怕多了,我怕什么?” “……”冯浩挠挠头,觉得这姑娘有意思。 腿长又爽朗,还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 “走吧,先送你们去酒店。”南云说道,收起小牌子,带着他们往自己停车的地方去。 冯浩跟在后面看她的腿。 万山则看着她的后脑勺。 她扎着紧绷绷的马尾辫,走动间,马尾左右甩,很有规律。 南云的车是台黑色的越野车,比那些拉客的车都要霸气。 冯浩坐在副驾,左右扭摆着,觉得这钱花的值,毕竟大长腿也是加分项。 “你们订的哪个酒店?”南云握着方向盘,一辆一辆的超车。 “没订。”冯浩说,“现在我们就是你的人了,你看着整吧!” 他自以为很幽默,等着看南云被逗笑,然而南云眼都没眨一下。 冯浩大失所望,心想南方小妞不懂我这北方汉子的幽默。 到了景洪市区,南云做主选了一家望江客栈,傣族风格,可以直接看到澜沧江,离她住处也很近。 在前台用他们的身份证开了一个标间,领着两位客人上楼。 “导游小姐,你只开了一间房,是要和我们一起睡吗?”冯浩在电梯里问。 南云白了他一眼。 “我自己回家住,省钱。” “一看你就是个过日子的人。”冯浩竖起大拇指,“有对象不?” “以前有,话多被我踹了。”南云说。 “……”冯浩立刻闭了嘴。 进了房间,南云说,“你们先洗个澡,歇一会儿,如果不累,两个小时后我们去玩,如果累了就明天。” “不累,我们体力好着呢,大雪天在林子里追……” “耗子!”万山喊住他。 嘁! 南云又在心里不屑。 “那就两个小时后出发。”她关上门走了。 出门找了个银行,把那一打钱存进卡里,不多不少五千。 手还挺准。 从银行出来,南云回家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些必须品,换上运动鞋。 看看时间还充分,就窝在沙发上抽了根烟。 她会抽烟,但绝少在室外抽。 一个记者,还是要维护好外在形象的。 她这次是做一个暗访,为了掩饰身份,便借用妹妹的导游证,随便带两个游客做样子。 一个半小时后,南云回到客栈。 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里面居然没人,正疑惑,浴室的门忽然开了,万山穿着底.裤走出来。 那一身偾.张的肌肉让南云眼皮直跳,满身的水气仿佛给麦色的肌肤上了一层油,亮得刺人眼。 “日!”万山尴尬不已,暗咒一句,迅速拿起床上的牛仔裤套起来。 正提裤子,冯浩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条烟。 “卧槽!”眼前情景让他大吃一惊,“你们……不会这么快吧,我就下楼买烟的功夫……” “闭嘴!”万山低吼。 南云抿着嘴似笑非笑。 两个人谁也没有多做解释,这严重影响到了冯浩的心情,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游览中,他连自拍都是黑着脸的。 一下午的时间只够逛一逛曼听公园,逛完以后,天差不多黑了,南云征询了两位客人的意见,带他们去吃菠萝饭。 点完菜,南云去洗手间,万山看了眼蔫巴巴的冯浩,说,“老子没睡她!” 冯浩眨眨眼,嘿嘿乐了。 “出息!”万山瞪了他一眼,也去了洗手间。 万山在洗手间门口与南云擦肩而过,敏锐地闻到南云身上淡淡的烟草香。 他挑挑眉,没说话,进了男厕。 南云盯着他的背影,觉得人如其名,他的背影真像一座山。 冯浩得知万山没睡南云,心情大好,饭吃到中途,提议等会儿去体验一下景洪的夜生活。 南云下意识看向万山,直觉他不会同意。 他根本就不像是有夜生活的人。 果然,万山板着脸说了句,“不去。” 冯浩垮下脸,却不敢还嘴,闷头喝酒,店家自酿的梅子酒,他居然喝醉了。 “东北人不都挺能喝吗?”南云问。 “这是个误会。”万山说。 “……” 南云送他们回客栈,万山把冯浩丢破麻袋似的扔在床上。 “你就这么对你同伴呀?”南云说道,随手把冯浩耷拉在床沿的手臂放好,不料却被冯浩一把抓住手,哼哼唧唧往怀里扯。 南云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跌入冯浩怀里,情急之下伸手往后一捞,正好抓住万山的皮带。 万山身子一僵,攥住她的腕用力一带,南云便脱离了冯浩的钳制,撞进万山怀里。 坚硬的肌肉撞得她后背疼。 掌心那一截皓腕,纤细而柔滑,南云下午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洗发水的清香,丝丝往万山鼻子里钻。 万山松开手,后退两步,和南云保持距离。 南云猛回身,甩起的马尾拂过万山的脸,像丝绸。 万山又退了两步,脚后跟抵住床围,再无路可退。 南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说,“你怕我?” “不怕。”万山说。 “不怕躲什么?”南云问。 “讨厌女人!”万山说。 “……”南云挑眉,“你喜欢男的?” 第2章 肌肉与鸡肉 “……”万山几步跨到门口拉开门,也不说话,拿眼瞪着南云。 南云勾唇一笑,飘然而去,临走丢下一句话,“明早八点准时出发去野象谷!” 回家的路上,南云把所有的车窗全部降下,十月末的夜风涌进车里,卷起她的马尾,驱散她心头的燥热。 她点了一根烟,挂在唇上,想起万山适才的窘态,眯着眼睛笑了。 回到家,又洗了个澡,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身体。 肤如凝脂,俏肩细腰,笔直的长腿完全符合冯浩的美腿论。 手机在外面撕心裂肺地唱死了都要爱,南云扯下浴巾裹上,光着脚走出去。 电话是她顶头上司纪梵打来的,问她今天有没有收获。 南云眼前浮现万山挂满水珠的胸膛,舔舔唇,说,“收获颇丰。” “说说看。”纪梵以为她查到了什么,很是兴奋。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南云说。 纪梵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 “男人!”南云说。 那边沉默许久,啪一声挂了电话。 南云伸展双腿躺在沙发上,把在客栈偷拍的万山和冯浩的身份证照片发给纪梵。 是纪梵要求她这样做的,说以防万一。 纪梵很快又把电话打过来。 “你还真找了两个男的,不是让你找女的吗?” “女的心细,麻烦事也多,关键她们对那些并不热衷。”南云说。 纪梵沉默了一下,说,“那个叫万山的,你别招惹他。” “为什么?”南云点了根烟。 “匪气太重,不像个好人。”纪梵说。 “哦。”南云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打算挂电话。 “这次任务结束,跟我去见见我父母吧?”纪梵忽然说。 “不去!”南云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一旁。 以前,见父母的话都是南云提出的,纪梵总是以工作为由推托,一开始南云信以为真,直到她无意中看见纪梵领着一个女孩去开房,见父母的话就再也没提过。 纪梵想娶南云,只是还没玩够,感受到南云的疏离,反倒紧张了,天天追着她要带她见父母。 南云从不找借口,每次都干脆回绝。 纪梵至今也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第二天,天气很好,南云七点起床,用了半小时洗漱打扮,全身涂上防晒霜,换了一身休闲装,去了客栈。 冯浩肿着眼过来开门,见是南云,眼睛刷一下亮了。 “导游小姐,早啊,我昨晚梦到你了。” “谢谢!”南云走进去,刚好看到万山赤祼的背影闪进洗手间。 冯浩晃着身子挡住南云的视线,曲起右臂,向南云展示他并不发达的肱二头肌。 “别光看山哥,我也有肌肉的。” “你这只能算是鸡肉。”南云毫不留情。 冯浩噎个半死,悻悻地钻进洗手间。 万山已经穿好衣服,正对着镜子刮胡子,见冯浩拉着脸,就知道他又被南云呛了。 “那女人浑身长刺,你别招惹她。”万山说。 冯浩一脸郁闷。 “回去我就练肌肉。” 八点钟出门,吃过简单的早餐后,三个人开车上路,奔勐养方向。 西双版纳最不缺的大概就是树了,起伏连绵的绿色海洋顺着公路延伸,热带雨林特有的橡胶树、棕榈树,芭蕉树,凤尾竹,以及掩映在其中的傣族竹楼,仿佛绿色的童话国度,满眼的绿树红花,没有一丝冬天要来的迹象。 这是个被冬天遗忘的世界。 冯浩坐在副驾,一路上嘴都没闲着,但基本上都是自言自语。 万山在假寐,南云不搭话,抿着嘴,车开得飞快。 “导游小姐,你车开得真6。”冯浩说,“我科二三次了都没过,你有空指导指导我?” “没空!”南云目视前方,断然拒绝。 “……”冯浩吃瘪,郁郁不欢,仅过了两秒,又另起话头,“导游小姐,咱们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南云问。 “我也不知道你们这儿啥好吃呀!”冯浩说。 “野味感兴趣吗?”南云问。 “感!”后排的万山猛地睁开眼。 南云和冯浩吓一跳。 南云半天才明白“感”的意思是感兴趣。 嘁! 多说两个字会死啊? 南云撇撇嘴,车子开得像箭。 三十分钟的车程便到了目的地。 进了景区,依然是绿色的海洋,林木森森,绿草如茵,各色服饰的游客穿梭其中,倒像是它的点缀。 时间赶得好,正赶上大象表演,憨态可掬的大象引得小朋友们欢呼雀跃,但对于成年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尤其是万山,全程面无表情。 要不是收了他五千块钱,南云真怀疑他是不是来游玩的。 表演结束后,冯浩看到有人骑象,问了一嘴,“骑一次多少钱?” “80。”南云说,“但是,不建议骑。” “为啥?”冯浩问。 “表演并不是大象的天赋,驯象师为了让它们乖乖听话,会使出各种残忍的手段对待它们,你看那些象,训象师会在每个转弯时拿刺针用力刺它耳根,提醒它们该转弯了。”南云说,“我们一时的快乐全都建立在它们的痛苦之上。” “啊?那就算了。”冯浩很快打消了念头,竖起大拇指,“导游小姐你真善良。” “谢谢夸奖。”南云觉得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还不错,心情愉快地带他们去雨林小剧场。 她走在前面,万山和冯浩走在后面。 冯浩又开始盯着人家腿看。 万山咳了一声,说,“能不能有点出息?” 冯浩说,“我可不像你,一路黑着脸,我可是特意陪你出来散心的,你好歹给点面子行不,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天涯何处……” “闭嘴!”万山脸更黑了。 冯浩悻悻地打住,不再理他,继续追着南云耍贫嘴。 小剧场的民族舞热辣奔放,游客看得津津有味,一曲结束,热情的傣族姑娘纷纷邀请大家上台一同狂欢。 “你们也可以去跳……”南云说,抬眼看到万山千年不变的雕塑脸,后面的话就打住了。 她敢赌两包辣条,这人就算拿枪逼着也不会去跳。 冯浩永远是最积极的,缠着万山非要他一起上去,万山烦不过,抓住他的手臂就把他扔到了台上。 南云吓一跳。 冯浩虽然没有万山魁梧,少说也有一百三四十斤吧,万山就像丢布娃娃一样把他丢出去了。 南云因为震撼,忘了收回视线,万山黑着脸问,“我脸上有什么?” “……”南云面不改色,说,“有眼屎。” “……”万山差点没噎死,索性不理她。 “你怎么不去跳?”南云忽然来了说话的兴致,“西双版纳的魅力是需要亲身体会的,你这样置身事外,不如在家看纪录片。” 万山不搭腔。 南云越发想撩他,伸手去拉他,“走啊,我陪你跳。” 万山没防备,手一下子被她抓住了,那柔软的,纤细的,温热的感觉,让他心头一跳,忙往回抽。 南云握得紧,万山一下没抽出来,气结,像对付冯浩一样,拎起南云就往台上扔。 南云在他手里像一片纸,轻飘飘落在台上。 冯浩笑着扶住她,“导游小姐,你来陪我啦?” “……”南云压了压火,说,“对呀!” 万山以为她会恼,没想到她很快就和冯浩面对面跳了起来,纤腰款摆,颇有民族风情。 “导游小姐,你别生我山哥的气。”冯浩说,“他刚失恋。” “嗯?”南云愣了一下。 “我山哥被女人甩了。”冯浩又解释了一句,“他这人重情,差点没死,我怕他想不开,特意带他出来散心。” 这么粗犷的人,居然是个情种?南云下意识地向万山看过去,从胸肌看到腹肌,这体格……南云恶趣味地想,人家姑娘该不是因为受不了他的强壮吧? 跳完舞,又去参观了蛇蜥园,蝴蝶园,百鸟园。 走栈道的时候,运气很好,看到了野象群,游客们都拿着相机狂拍。 冯浩拉着万山,让南云帮他们合影,完了又让万山帮他和南云合影,万山勉为其难地帮他拍了两张。 拍完了,冯浩又兴致勃勃地提议万山跟南云合影,万山眼一瞪,他便偃旗息鼓,自己往前面溜了。 南云旁边有个姑娘拿手机对着谷底拍大象,手机没拿好,失手掉了下去,姑娘惊呼一声,本能地探身去抓,动作太大,整个人从护栏翻了出去。 南云就挨着她,来不及思考,出手抓住了姑娘的手腕,然而,她太低估了那姑娘的体重,自己也被带着翻出护栏。 万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南云的手,两个姑娘被悬吊在半空。 事出突然,旅客们都吓坏了,尖叫一片,却没一个人上前帮忙。 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抱住南云的手又哭又叫。 南云另一只手在万山手里,两股力量一上一下撕扯着,快要把她肢解了,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第3章 信任 “别怕,没事的!”万山沉声道,一手抓着护栏,一手用力把人往上拉,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仿佛所有的力气都汇聚在这只手臂上。 南云忽然就不怕了,只拿眼睛紧紧盯住万山。 他的目光平静得像夜色下静静流淌的澜沧江,波澜不惊。 万山也看着南云,相比下面那个又哭又喊的姑娘,她太过冷静,她把自己全部的重量完全交在他手上,仿佛百分之百的确信,他能保她平安。 这种无端的信任让他感到压力。 底下那姑娘还在叫,南云低头斥道,“闭嘴,再叫我松手了!” 姑娘顿时安静下来。 两个人被万山拉着缓缓向上,游客们终于反应过来,几个男人上来帮忙,抓住了那姑娘,姑娘确认自己安全了,才松开南云。 南云身子一轻,被万山拎小鸡子似的从护栏外提了上来,一头撞进万山怀里。 男人身上的烟草香混合着微微的汗味萦绕鼻端,南云一时贪恋,窝在他怀里没有动。 万山以为她受了惊吓,也不好马上推开她,便任凭她窝着。 其实也就一瞬,冯浩便咋咋呼呼地跑回来了,“天呐,山哥,导游小姐,怎么搞的?” 南云立刻从万山怀里退开了。 那姑娘哭哭啼啼地过来道谢。 游客们也都拍着心口说好险好险,多亏这位先生,瞧人家这一身腱子肉,简直太酷了…… 秩序恢复,人群散开,冯浩从那姑娘口里了解了情况,见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怜惜不已,反过来安慰道,“没事没事,这点小事谢什么,我当时是不在,我要在,连手机都能给你抓回来。” “……”南云无语。 “要不我把手机扔下去,你来表演一个?”万山瞥了冯浩一眼。 冯浩嘿嘿一笑,“那不行,你又不是美女。” 那姑娘破涕为笑。 南云听不出哪里好笑。 冯浩欣慰终于有姑娘懂他的幽默,撇下同伴,和姑娘说着话往前去了。 “谢谢啊!”南云对万山说。 万山没搭腔,继续前行。 嘁! 南云撇撇嘴,跟了上去。 游完全程,日近中午,冯浩惦记着吃,三人便出去了。 “你的新朋友呢?”车上,南云问冯浩。 “走了。”冯浩颇为遗憾,“可惜她手机没了,连电话号码都没留。” “没什么好可惜的,在版纳,最不缺的就是艳遇。”南云说。 “啊哈,那敢情好,回头给我山哥也寻摸一个!”冯浩立马精神百倍。 南云从后视镜看万山,仍是一尊雕塑。 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他伤成这样?南云不禁有些好奇。 之前说好了要吃野味,南云事先做过功课,轻车熟路地停在一个叫傣味园的餐馆门前。 门前空地上停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车,门口放着几个不甚干净的笼子,里面有几只柴鸡和家兔。 四十岁上下少数民族装扮的女人立刻过来招呼,讲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自称是老板娘,热情地列举着自己店里的招牌菜。 野山鸡,野猪,野兔什么的。 “行吗这里?”南云问两位客人。 冯浩看看万山,万山点了下头。 老板娘忙领着人往里走。 南云摆弄着自己的车钥匙,问,“还有别的吗,我这两个客人是东北来的,你说的这些,人家那里也不缺,来点咱们家乡的特色嘛!” “特色呀?”老板娘开始转眼珠。 “不差钱!”南云说,指了指跟在后面的万山,“你看那派头。” 老板娘回头看了一眼,说,“不知道老板想吃什么档次的,都有的。” “能看看吗?”南云问。 “进去再说吧,现在查得严。”老板娘说。 进去后,老板娘直接把他们引到后厨,打开一个冰柜给他们看,里面冻的全是各种野生动物肉。 万山和冯浩对视一眼,没出声。 “有活的吗?”南云说,“冻成这样,谁知道你是不是拿家养的骗我们?” “活的也有,现选现宰,但是贵。”老板娘说。 “不差钱!”南云说,“带我们去看看。” 老板娘就把他们带到后院一间房子里,里面摆满了笼子,野山鸡,野兔,还有吐着信子的蛇。 “就这些?”南云摆弄着车钥匙,回头问万山,“这些可以吗?” 万山不屑地瞄了一眼,问,“还有别的吗?” 老板娘迟疑片刻,推开一扇暗门,里面是向下的楼梯,通往地下室。 走下去,令人作呕的臭味扑鼻而来,猕猴、蜂猴、竹鼠、果子狸,野猪幼崽,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飞禽,见人靠近,惊惶不已,在笼子里左冲右撞,叫声凄惨。 “这些都是野生的吗?”南云问。 “当然了。”老板娘说,“不然我藏这么严干什么?” “这些可都是保护动物,万一吃的时候被突击检查,不会有事吧?”南云又问。 “放心吧,我们既然干这个,那都是上面有人的,哪天要检查,就提前通知了,再说,食客是不犯法的。”老板娘振振有词。 “行,那我就放心了。”南云点点头,又看向万山,“还满意吗?” 万山始终板着脸,话唠冯浩也意外的严肃起来。 “熊掌,穿山甲什么的有吗?”万山突然开口道。 老板娘脸色一变,谨慎起来,重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这几个人。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南云心里咯噔一下。 别看这些人无事时一团和气,惹毛了直接上刀子的。 她开始盘算着脱身之计。 就听万山冷哼一声,“导游小姐,我们可是特地从东北来尝鲜的,你就给我们找这么个地方,是怕我们吃不起,还是认为我们外地人好骗?” 南云愕然看向他,见他面露愠色,一时搞不清他是不是真的想吃些稀罕物。 但这样一来,老板娘倒是打消了顾虑。 “老板误会了,不是怕你吃,是你点的那些都没有现货,要吃得提前订,老客户都知道的。” “那就算了,换一家吧!”万山招呼着冯浩,“耗子,走!” 两个人噔噔噔踏着台阶上去了。 “你们什么意思?”老板娘瞬间黑了脸,用傣语喊了一嗓子。 看似平整的墙壁忽然打开一扇门,里面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手里拎着根棍子。 万山和冯浩在台阶上停下脚步。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南云的心突突直跳。 “大姐,大姐……”她赶紧取出钱包,抽了几张钱递给老板娘,“不好意思啊大姐,这两位实在难伺候,我这都带着跑好几家了,抱歉,抱歉!” 老板娘见了钱,脸色稍缓,不客气地接过去,递了一张名片,说,“你问问他们,要真想吃,付点订金,明天晚上就能吃。” “好好,我问问再说,麻烦你了。”南云客客气气地接过名片,三个人离开了饭店。 车子开出很远,南云紧绷的身体才松驰下来,后背被汗湿透,风从车窗进来,冷嗖嗖的。 三个人都沉默着,车里气氛异常压抑。 最后还是冯浩憋不住,先开了口,“导游小姐,我饿!” 气氛总算松快了些。 南云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万山,他四平八稳地抱臂而坐,面色沉沉不辨喜怒。 “野味是吃不成了,我带你们去吃竹筒饭吧,为了表示歉意,这顿我请。”南云说。 “好啊好啊!”冯浩连声赞同。 万山点了根烟,眯着眼睛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南云悄悄松了口气。 到了饭店,点好菜,南云又去洗手间。 “山哥,刚才好悬!”冯浩看南云走远,侧着身子往万山身边凑,压着嗓子说,“这导游有点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万山拿出烟盒,磕出一根烟点上。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对劲,你没感觉吗?”冯浩挠挠头皮。 “没有,我又不像你,眼睛长人身上。”万山吐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我哪有……”冯浩正要喊,万山踢了他一脚。 南云回来了。 冯浩坐直了身子,嘻嘻笑道,“导游小姐,吃完饭去哪玩儿呀?” “你不累吗?”南云问。 “不累,这才哪到哪呀?”冯浩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示强壮。 “可我不行了。”南云说,“我胳膊肿了。” 她那么瘦,在空中吊了半天,起初还没觉得,这会儿后劲上来,两条胳膊肿得抬不起来了。 “呀,是不是脱臼了,咱们去看医生吧?”冯浩惊呼,“你看看,这雷锋也不是好当的。” “没事,不是脱臼,等会找个药店买点药就行。”南云说,“你们两个谁会开车,我恐怕开不了了。” “我山哥会。”冯浩说,“我科二还没过。” “那就麻烦你了。”南云看了万山一眼。 万山难得吐出三个字,“不麻烦。” 吃过饭,南云把车钥匙递给万山,万山拿在手里,发现不是她在傣味园拿的那一把。 万山车技不错,车子开得又快又稳。 南云胳膊疼,也不想说话,坐在后排闭目休息,傣味园地下室的情景浮现在眼前,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小动物们绝望的惨叫。 万山从后视镜看她,瘦瘦的一团缩在座位上,马尾把脸盘绷得紧紧的,额头光洁饱满,眉峰挑着,透着一股不服气,眼睛虽然闭着,但他能想象到它们睁开时的光彩。 在栈道,他曾与她对视,她眼里没有一丝慌乱。 她的牙很白,此时有两颗正咬着下嘴唇,她的嘴唇很有南方特点,略厚,唇形饱满且红润…… “山哥,看道!”冯浩喊了一嗓子。 万山回过神,一辆大车响着喇叭呼啸而来。 第4章 免费按摩 万山急打方向盘,堪堪避开了大车。 “卧槽,吓死我了!”冯浩拍着胸口,“山哥你想啥呢?” 万山抿着嘴没说话。 南云从后面看他,头正腰直,肩宽背厚,还是像座雕塑——山的雕塑。 回到市区,找了一家药店,车停下,南云正要下车,万山先下去了。 “你坐着,我去买。” 南云看着他走进药店,问冯浩,“他知道买什么吗?” “放心吧,山哥就是行走的本草纲目!”冯浩不吝盛赞。 “……”南云心说东北人真能吹。 过了一会儿,万山从药店出来了,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南云看他大步而来,感觉地都被他震动了。 这么壮的男人,她再赌两包辣条,本地没有。 因为导游受了伤,下午的行程便取消了,万山在客栈把冯浩放下,又应南云的请求,送她回家。 南云家离客栈不远,是个临江而建的小区,南云住十五楼。 车子停在楼下,万山下车来帮她拉开门,把钥匙还给她。 南云伸手接,胳膊却疼得抬不起来。 “再麻烦你一下,把我送上楼,我怕我打不开门。” 万山一言不发地跟她进了楼道。 她何止打不开门,连电梯按钮都摁不了。 “几楼?”万山问。 “十五,谢谢!”南云说。 到了门口,万山帮她打开门,把钥匙和药一股脑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便告辞了。 走了两步,又被南云叫住,“还得麻烦你把门带上。” 万山顿住脚步,想了想,直接回来进了屋,关上门。 “干嘛?”南云微讶。 “看你这样,擦药也费劲!”万山说。 南云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要帮她擦药。 她想拒绝,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便默许了。 南云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黑白灰的简约风,万山一进来,南云感觉半个屋子都满了。 南云在沙发上坐下,万山拎着药跟过来,说,“把衣服脱了。” “……”南云脸皮并不薄,但还是尴尬了一下,说,“还得麻烦你,帮我脱……” “……”这回换万山尴尬。 他把药放在茶几上,蹲在南云面前拉她的拉链。 两个人离得很近,彼此呼吸相闻,拉链滑过饱满之处,万山手抖了一下。 南云忽然就笑了,笑得胸.脯一颤一颤的。 “你个大男人,怎么比我还紧张?” 万山掀眼皮看了她一眼,板着脸拉开拉链,看到里面还有个白色吊带,悄悄呼出一口气。 还好不是让他直面胸.罩。 他把衣服轻轻剥下,南云白而消瘦的肩便袒.露无遗,脖颈修长,锁骨莹莹,白金链子坠着一颗绿猫眼,晃得他眼晕。 他深呼吸,把衣服搭在扶手上,拿起药。 “那什么,你先接盆热水帮我擦一擦行吗?”南云说,“有汗,不舒服。” 万山就放下药,进了洗手间,一会探出头问,“用哪个盆子?” 大大小小四五个盆子,女人真麻烦! “蓝色的那个!”南云说。 哗哗的水声响起,少顷又停了,万山又探出头,“用哪条毛巾?” 毛巾比盆子还多,挂了一墙。 “白色那条。”南云说。 嗒嗒的脚步声响,水终于来了。 万山蹲着不方便,直接把盆子搁在茶几上,毛巾拧出来,抓住南云一只手臂开始擦。 “啊,哦……”南云疼得直叫,万山下不去手了。 “没事没事,你接着擦!”南云龇牙咧嘴地说。 万山就板着脸继续擦,间或把毛巾捂在伤处蒸。 蒸腾的热气让肿痛消减了些,加上已经适应了他的力道,南云的眉头渐渐舒展。 然而,真正的疼痛接着就来了。 红花油的辛辣随着万山的揉搓渗进细嫩的皮肤,加上按摩的力道,让南云欲.生.欲.死。 “啊,哦,……”南云又开始叫,长吟短啸的,特别生动。 万山心跳加速,汗都下来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药终于擦完,万山松了口气,把黑黑的膏药糊在那红通通的肌肤上,端着盆子去了洗手间,关上门,对着镜子喘。 从洗手间出来,万山又应南云的要求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把消炎药吃了,才告辞而去。 门咣当一声关上,万山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南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满屋子都是红花油的辛辣味,她忍着痛点了根烟咬在嘴角,青白的烟雾腾起,熏了她的眼,她眯着眼躺倒在沙发上。 …… 万山步行回了客栈。 门没关严,他推门进去,冯浩正百无聊赖地拿着遥控器换台。 见他进来,丢了遥控器问,“咋这么长时间,你们都干啥了?” 万山恶作剧地把手捂在他嘴上。 红花油的味道呛得冯浩急忙躲开。 “卧槽,你帮导游小姐擦药啊?是不是还免费按摩了?” “闭嘴!”万山眼一瞪,“思想能不能纯洁点儿?” 冯浩嘿嘿直乐。 “纯洁就不会有人类了!” “滚犊子!”万山骂道,径自去了洗手间。 他冲了个凉水澡。 出来就见冯浩在聊电话。 问他是谁,他说是栈道那姑娘,叫小姜。 “不是说没留人家电话吗?”万山问。 “她留了我的呀!”冯浩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不,刚买了新手机,就迫不及待给我来电话了。” “出息!”万山不屑道,靠在床头点了根烟。 “山哥,小姜说,晚上请你吃烧烤,以报你救命之恩。”冯浩叫他。 “不去,她要真想报,让她把药钱给我报了。”万山吐着烟雾说。 “……”冯浩噎个半死,“哎,我说你这人,能不能有点情调?” “情调能换钱吗?”万山说,“咱们一共也没带多少钱,给导游就给了五千,不省着点花,回头你走回哈尔滨!” 冯浩蔫了,过了一会儿,又提议,“反正导游小姐也受伤了,不然咱把钱要回来自己玩儿吧,一开始咱不懂,小姜说,她就是自己来玩儿的,根本不需要导游。” “行,你去要。”万山淡淡道。 “……”冯浩挠挠头,“算了吧,丢不起那人,再说了,导游小姐人真不赖,关键腿还长……” “闭嘴吧你!” 稍晚些的时候,小姜果然又打电话给冯浩,说已经点好菜了,让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给个面子,叫上导游姐姐一起来。 冯浩就缠着万山,说你不要回报,人家导游小姐还要呢,就是简单的撸个串,咱自己不也得吃饭吗? 万山知道他的德性,这顿不去就没完,便答应了,让他给南云打电话。 南云睡得迷迷糊糊,胳膊还没消肿,不太想出去,后来听说是谢恩宴,就同意了。 她自己也不喜欢欠人情,料想那姑娘不请一顿是无论如何过意不去的。 小姜选的地方就在江边夜市。 虽然任何一座城市都会有夜市,但作为靠近东南亚的热带雨林地区,景洪的夜市自然与众不同,在这里可以品尝到泰国、缅甸的小吃和经典傣味。 夜市离客栈不远,南云便领着万山和冯浩步行前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人声鼎沸的夜市像条长龙,蜿蜒不见尽头。 小吃摊分布在两头,中间是卖衣服和特色纪念品的摊位,冯浩好奇心强,每个摊位都要流连一下,最后买了两件泰国t恤,一件印着老虎,一件印着大象,南云帮忙砍的价。 万山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南云不知怎地,就想撩拨他,挑了一对银制大象的钥匙扣,付钱时,支着手对万山说,“我零钱在裤兜里,帮我掏一下。” 万山板着脸把自己的钱包掏出来。 “不用不用,我有零钱,你帮我掏一下就行了。”南云说道,胯一翘,把后裤兜冲向万山。 万山黑着脸,打开钱包,抽出钱递给摊贩,拔腿就走。 南云在后面无声地笑。 冯浩看在眼里,觉得这俩人肯定有猫腻。 找到小姜时,她已经点好了菜在等。 “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每样点了些。”小姜殷勤地招呼他们坐,又要了啤酒,亲自给他们倒上,“来,云姐,山哥,我敬你们一杯,大恩不言谢,全在酒里了。” 姑娘挺会说话,也会来事,人长得又娇媚,冯浩已经把南云的大长腿抛到脑后去了。 干杯的时候,万山提醒南云,“你不能喝酒。” “为什么呀?”三个人异口同声。 “卖药的交待的。”万山面无表情地说。 南云就把杯子放下了。 “姐你怎么了?”小姜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手臂肿了。”南云说。 “呀,都是为了我,姐,真对不起,你买药花了多少钱,我给你。”小姜很是愧疚。 “不用了。”南云推辞,她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八十五。”万山一口闷干了酒,放下杯子说道。 第5章 大战几千回合 冯浩差点没吐万山一脸酒。 “山哥,你行不行啊,能别提这茬吗?”他压着嗓子,在桌子下面踢万山的脚。 小姜已经把一张毛爷爷递给了南云。 “药不是我买的。”南云摇头。 万山越过南云把钱拿走了,又把药店找的零钱原封不动给了小姜。 冯浩恨不得对全世界宣布他不认识这个叫万山的家伙。 卧槽,要不要这么小气,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南云倒无所谓,她觉得这钱应该给,大家萍水相逢,分清楚一些更好。 但是冯浩这个面子高于一切的东北汉,对于此事简直不能忍,感觉丢死人了。 他闷着头喝酒,不想搭理万山。 事实上,也没人搭理他。 南云手臂疼,撸串使不上劲,全神贯注又小心翼翼地对付一串烤生蚝。 小姜的全部注意力都给了万山,哪怕万山收了她的钱,也丝毫不影响他在她心中的英雄形象,看万山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与爱慕。 冯浩就这么在被无视的情况下又喝大发了,拿筷子敲着盘子唱沧海一声笑,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 饭局不得不提前结束。 南云带路,万山扶着冯浩,小姜执意要跟着,几个人沿着江边回了客栈。 到了门口,小姜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说是不放心冯浩,想跟上去看看。 万山把冯浩推给她,说,“既然如此,麻烦你把他送回503,我去送送南导,她手不方便。” “不用……”南云刚开口,万山就强制性地揽着她的肩走了。 小姜急得直跺脚,奈何冯浩像滩烂泥靠在她身上,她只得眼睁睁看着万山和南云走远了。 确定走出了小姜的视野之后,万山迅速松开了南云。 南云觉着被他大手捂过的地方出了些汗,随即被夜风吹散,凉凉的。 “你讨厌女人,却为了摆脱小姜选择送我,是不是说明我在你眼里是特殊的?”她侧首,挑着眉看向万山。 “你想多了。”万山冷哼一声,“你回家吧,我随便走走。” “你送我,我一个人不安全。”南云说,“色狼那么多,我长得又好看。” “……”万山无语,率先往前走了。 南云走在他左手侧,需要跨很大的步子才能跟上他。 这种情况她没有经历过,以往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走得最快的那一个,常常被抱怨腿太长。 眼下她的长腿在万山这里毫无优势可言。 加上手臂疼摆不开,她渐渐落在后面。 万山走出一截,才发现人不见了,心里一惊,忙回头,就见南云落了半里地那么远。 他皱皱眉,又大步返回去,问南云,“还疼啊?” “嗯。”南云说,眸光一转,“要不你背我?” 万山不鸟她,只是放慢了脚步配合她。 南云就是想逗他,走到前面,后脑勺冲着他,说,“你帮我把发圈拿掉吧,扎了一天,头皮疼。” 万山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把发圈往下撸,乌黑顺滑的发丝像澜沧江水从他指间淌过,一脱离发圈的束缚,立刻被晚风撩起,拂在他脸上。 万山的心猛跳了一下,连忙退开。 南云在前面无声地笑,甩了甩头,一肩秀发在路灯下像散发着香气的黑绸子。 万山选择无视,抬头看天。 新月如钩,繁星密布,西双版纳的夜色,连空气都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明明没多远的路程,不知何故,竟然走了很久。 快到小区时,后面有辆车急驶而来,万山本能地揽过南云的肩,把人带到右手边,和她换了个位置。 南云恍惚了一下,心底升起一种不明不白的情绪,酸涨的感觉直往眼眶涌。 很久以前,她也常常受到这种呵护,那呵护来自父亲,后来,父亲不在了,为了照顾妹妹,她就自己担起了父亲的角色。 已经开过去的那辆车忽然在前方停下。 车门打开,钻出来一个穿白t恤的男人,和南云一样高,和南云一样瘦。 是纪梵。 “小南!”纪梵叫了一声,向他们走过来,视线落在万山还没收回的手上,皱眉问,“他是谁?” 万山便把手收回了。 “游客。”南云说,没多解释。 纪梵面有愠色,往万山面前站了站,想说什么,发现万山高大的有点过份,不免失了底气,悻悻地拉过南云的手就走。 “嘶!”南云疼得倒吸气。 “你轻点,她受伤了!”万山沉声道。 纪梵顿了一下,问南云,“怎么了?” “不小心扭着了。”南云说。 “怪不得一股红花油味。”纪梵松开南云的手,改为搂着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南云想和万山说再见,一扭头,万山已经往回走了。 她想喊一声,后来又作罢,跟着纪梵回去了。 坐进车里,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直到车子拐进小区,停在单元楼下,纪梵打开车门要下车,南云才说了一句,“你不用上去了。” 纪梵一愣,开门的手僵住。 “怎么?有了新目标?” “胳膊疼,不能照顾你。”南云说。 每回纪梵来,总是把她指使得脚不沾地,渴了端茶倒水,饿了烧菜煮面。 他很享受被服侍的感觉。 南云的理由让纪梵放松下来。 “没事,今天不用你做饭,我已经吃过了。”他说道,也没问南云吃没吃。 南云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起上楼。 进了屋,纪梵一下子砸进沙发里,腿翘在茶几上,舒服地叹了口气,问南云,“今天有没有访到什么?” 南云站在洗手间门口,冷声道,“你让我喘口气行吗?” …… 万山沿着来路往回走,这异乡的街道,陌生的风情,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这个浪漫的热带雨林小城,让人心莫名地躁动。 他不喜欢。 他还是觉得他的黑土地让人踏实。 那里也有森林,小兴安岭的万亩红松,不像芭蕉棕榈这般婆娑。 那里也有江河,奔腾不息的松花江,不像澜沧江这般温婉。 那里也有动物,呼啸山林的东北虎,不像绿孔雀这般美艳。 那里也有姑娘,大大咧咧的东北妞,不像南方姑娘这般娇媚。 但是,那白山黑水,那沃野千里,处处都透着一股阳刚,粗犷,爽利,让人遍体通透。 所以,他只能是这美丽小城的客旅,终究要回到他的黑土地。 所以,不该动的心,就不要轻易动,他适合地老天荒,不适合一夜纵情。 走回客栈,远远看到小姜的身影在门口张望,万山隐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 许久,小姜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万山回到房间,冯浩睡得像头死猪,小姜真是个细心的姑娘,空调开得恰到好外,给他盖了毯子,倒了水,鞋子码好放在墙边。 万山坐在冯浩对面,抽了根烟,直到除了过滤嘴再不剩下什么,才摁进烟灰缸,去了洗手间。 微凉的水顺着肌肤流淌,万山恍惚想起了南云那把黑绸子似的头发,也是这样微凉,带着香气。 他摇摇头,把水调得更凉了些。 第二天早上,冯浩醒来时,看到万山的床是空的。 “卧槽,夜不归宿呀!”他惊坐起身,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这个点儿还不回,该不会那啥了吧? 正要给万山打电话,门一响,万山进来了,穿着运动裤和黑色背心,偾张的肌肉上全是汗珠。 “卧槽,山哥,你这是大战了几千回合呀?”冯浩蹦下床,“导游小姐给力不?” “你指哪方面?”冷清的女声响起,万山闪开身,南云从他后面走进来。 “……”冯浩嘿嘿一笑,“早啊导游小姐,我昨晚又梦见你了!” “谢谢!”南云说,“你能对我换个称呼吗?” “能能能,你说,想我怎么称呼你?”冯浩从善如流,“南导?南小姐?小云?云妹妹?” “就第一个吧!”南云说。 “遵命,南导!”冯浩立正,敬了个军礼。 南云哭笑不得。 “快去洗漱,今天我们去原始森林和基诺山寨。” 这两个地方和野象谷都属于北线景点,如果不是昨天出意外,一天时间就能看完。 南云的手臂还没消肿,万山负责驾车,冯浩坐副驾,南云躺在后面休息,没人说话,车里只有导航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南云问他们,昨天没吃成的野味,今天要不要吃,吃的话可以打电话给老板娘预订。 万山和冯浩对视了一眼,说那就订吧,但必须是活的。 南云就打电话给昨天的老板娘,问穿山甲能不能有现货,钱不是问题,但必须是活的,当面现杀。 老板娘答应了,说晚上能到货,要先付订金。 南云加了她微信,转了五百块给她,特意在备注上注明穿山甲订金,截了屏,连时间地点一起发给纪梵。 纪梵很快回复,“收到!” 南云嘱咐他,“时间算好,一定要在宰杀之前赶到。” 纪梵回,“杀了才能引起轰动,效果更好。” 南云知道他说的对,但转念想起昨天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些小动物,又觉得于心不忍。 “不行,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不是为了哗众取宠!”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做新闻,保护是森警的事!”纪梵回。 南云皱起眉。 “停车!”她大喊一声,把前面两位吓一跳。 “什么事?”万山问。 “尿急!” 第6章 老孔雀开屏 万山把车靠边停下,南云下了车,直接往路边茂密的树丛去了。 “乖乖,南导真够野性!”冯浩咋舌。 万山白了他一眼,说,“老实呆着,我下去看看。” “人家撒尿你看什么?”冯浩瞪大眼,“山哥,你这样可不道德啊!” “闭嘴!”万山甩上车门,高大的身影像豹子一样敏捷又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树丛。 南云走到林深处,打电话给纪梵。 “纪梵,你不能为了新闻效果,置别的生命于不顾,若是这样,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你懂什么,死了会引起更大的关注,就好比杀人和杀人未遂,你说哪个更严重,越严重的,惩治力度越大,牺牲一只,可以造福千万只……” “放屁!”南云打断他,“全世界都没有多少只了,而且这只是我订的,如果它死了,就是我害死的。” “他们有货,这里不杀,别处也会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不管,随你怎么说,今天要是见了血,咱俩就玩儿完,惹恼我,我现在就取消订单!”南云低吼,额角的筋都冒出来了。 “好好好,你别冲动。”纪梵慌了,“不见血,我保证不见血,我带人在那边守着,送货的一到就行动,这总行了吧?” 南云冷哼一声,挂了电话,靠在树杆上喘气,烟已经拿出来了,想起是在林子里,又放回去。 头顶哗啦一声轻响,她抬头,就看到一只年幼的犀鸟从枝叶间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去!”南云挥着手喊了一声,鸟儿受惊,扑楞着稚嫩的翅膀飞走了。 “飞吧,飞远些,飞到没有猎枪的地方……”南云轻声说。 回到车上,万山和冯浩正在抽烟,见她回来,把烟掐了,重新上路。 西双版纳森林公园是全州离景洪城最近的一块原始森林,公园融汇了独特的原始森林自然风光和迷人的民族风情。 园内有热带沟谷雨林,孔雀繁殖基地、猴子驯养基地、九龙飞瀑、曼双龙白塔、百米花岗岩浮雕、金湖传说等众多特色景点。 园区很大,南云问他们要不要坐电瓶车,两个人都表示不需要。 冯浩说,“你别把我们想的那么弱,我们家乡的山林也多的是,哪天不走个几十里,冬天雪下到膝盖深,照样如履平地。” “这么牛?”南云由衷赞叹,“下雪好玩吗?” “如果是去玩,当然好玩,长期居住还是需要勇气的。”冯浩说,“回头你要去玩,我免费给你当向导,不收钱。” “所以,你是暗示我也不要收你的钱吗?”南云笑起来,红唇皓齿,眉眼弯弯。 冯浩看呆了,心里暗暗将南云和小姜比较,发现还是南云更胜一筹,抛开腿长不讲,说话爽利,笑起来明媚,不娇不妖。 南云妖的时候他没看见。 走过一片湖,湖面两艘小船上,正在演绎着美丽的孔雀公主和王子的爱情故事。 忽然响起婉转悠长的哨声,数百只孔雀从对面的山顶向湖边飞来,动作优美地越过丛林,掠过湖面,降落在岸边,场面极其壮观。 这是孔雀山庄最著名的孔雀东南飞。 冯浩忙着拍照,各种角度,咔咔拍个不停。 万山负手而立,目光越过湖面,看向层峦叠嶂的密林之上,那里绿波起伏,天高云淡。 “看什么呢?”南云拿指头戳他腰眼,“是不是被我们版纳的青山绿水迷住了?” 万山收回视线,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问,“厕所在哪?” “……”南云想骂娘,“不告诉你,憋死你!” “我去林子里。”万山说。 “你讲不讲点素质?”南云鄙视他。 “跟你学的。”万山面无表情。 “我那是……”南云及时打住,往侧面指了指,“顺着这条路往前……” 万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冯浩站在不远处,把这一幕抓拍下来。 万山走开后,冯浩过来给南云看照片。 两个人并肩而立,一个高大魁梧,一个清瘦纤长,一个手指远方,一个神情专注,脚下是湖水清澈,背后是满眼苍翠,一切都那么浑然天成。 南云抿着嘴笑了,说,“拍得不错,发给我。” 两人互加了微信,冯浩把照片发过去。 南云点了保存图片。 冯浩很是沮丧,觉得自己完全没戏了。 为什么姑娘都喜欢山哥,明明我才是集美貌和风趣幽默温柔体贴于一身的男子。 万山从洗手间出来,原路返回,不经意地熙攘的人群中捕捉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他大吃一惊,急忙闪到一旁,取下挂在领口的墨镜戴上,再抬头,那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又前后左右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什么也没有,才缓步往回走去。 戴上墨镜的万山更添了几分彪悍之气,南云看着他从远处走来,每一步都带着强劲的节奏,震得她心尖直颤。 路过的姑娘纷纷侧目。 “你和你山哥是做什么工作的?”南云问冯浩。 “没什么呀,就是县城里的小职员,每天还要下乡。”冯浩说。 南云拿白眼翻他,“我不信!” “真的,不骗你!”冯浩说,“你觉得我们不像小职员吗?” “你像,你哥不像。”南云认真打量他,然后下结论。 “……”冯浩又受伤了,“凭什么我就像?” 南云哈哈大笑。 湖边游人如织,南云穿着最简单的休闲装,万山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冯浩不知说什么话逗乐了她,那一脸的灿烂像绿叶丛中恣意盛开的三角梅。 午餐在景区吃的,吃过饭,南云带他们前往基诺山寨。 山寨坐落在绿荫苍翠、群山环抱的六大古茶山之首的基诺山,距离原始森林公园20多分钟车程。 万山依旧负责开车,南云依旧坐在副驾,一路上依旧是满眼的苍翠,让人心旷神怡。 冯浩从后排探身往前,扒着南云的靠背说,“都说绿色养眼,南导你眼睛这么漂亮,是不是天天看风景看的?” “是啊!”南云戏谑道,“你再多待几天,也会变漂亮的。” “那我干脆不走了,找个本地姑娘,做个上门女婿,怎么样?”冯浩厚着脸皮问。 “嗯!”万山嫌他聒噪,重重清了下嗓子。 冯浩悻悻地坐回去。 “放歌听吧!”南云为冯浩解围。 万山随手按下播放键,音乐响起,是南云上次听了一半的《旅行》,午后的风掠进车窗,许巍悠远沙哑的嗓音在空气中流淌: 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 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南云闭上眼睛,感受着窗外吹来的风,觉得天地静谧,红尘渐远,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车子停在路旁的岔道,万山和冯浩在外面抽烟。 南云有一刻的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两个刚认识三天的男人面前睡着了,而且睡得无比踏实。 自从12岁父亲去世,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踏实地睡过觉了。 南云开门下车,万山和冯浩听到动静,向她看过来。 “怎么停了?”南云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不认识路。”万山说。 “不是有导航吗?”南云问。 万山没回答,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又捡起来装进手里的空烟盒,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冯浩过来殷勤地帮她拉车门,说,“山哥是怕吵你睡觉。” “……”南云心头一跳,瞥了万山一眼,万山头正肩平,目视前方,还是像个雕塑。 车子重新启动,南云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两个小时。 他们两个就这么在路边等了两个小时。 南云心底漾起一丝波澜,偷偷笑了。 很快到了山寨,从一个圆桶形的通道进去,里面有免费的导游,南云之前来过这里,就拒绝了导游,自己担起了讲解的任务。 “传说基诺族的祖先是妹妹和哥哥结婚生了孩子,所以基诺的意思就是“舅舅的后代”或者“尊崇舅舅的民族”,女孩子出嫁都要征得舅舅的同意,如果没有舅舅,家人会到山上找一棵榕树认作她的舅舅……” 南云的讲述绘声绘色,听得两人稀罕不已。 拾阶而上,路两旁挂满了牛头,创世女神阿嫫腰北的雕像巍然屹立。 一路上有很多免费的食物,玉米烤肉各种水果,还可以免费品尝普洱茶。 身穿基诺服饰的卖茶姑娘长得很甜美,冯浩晕晕乎乎地买了几饼茶,临走还问人家要电话,说再买茶还找她。 南云趁着冯浩和姑娘说话的空档,问万山,“冯浩说你不开导航是怕吵醒我,是吗?” 万山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然后转身走了。 南云大步追上,“不说我就当你是。” 万山顿住脚,说,“我们那里有句歇后语,叫老孔雀开屏——” “后面呢?”南云问。 万山不再理会,加快步伐,很快就把南云撇下了。 冯浩告别卖茶姑娘,走过来,南云问他,“老孔雀开屏什么意思?” “自作多情呀!”冯浩说,“身在孔雀之乡的你居然没听说过?” “没。”南云看着万山的背影磨了磨牙。 第7章 人家疼 山寨不大,两个小时差不多就逛完了,出来后,天色将晚,南云联系了傣味园的老板娘。 老板娘说货已经在路上了,半小时准到。 车上,南云给纪梵发信息,问他到了没,纪梵说到了,在外面守着呢! 摁灭屏幕,南云有点紧张起来,心跳加速。 万山感觉到她的紧张,悄悄放慢了车速,南云只顾着紧张,没有察觉。 从山寨到镇子也就半小时,车子停在餐馆门口,南云下了车,四下张望,见门前停满了各地牌照的车子,她没有看到纪梵的人,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联系,南云把车钥匙抓在手里,带着万山冯浩进了餐馆。 大厅坐了不少食客,天南海北的口音都有。 老板娘正在吧台里面忙着记帐,南云过去敲敲吧台,“老板娘,我们来了。” 她个子高,长得出众,虽然昨天只见了一面,老板娘立刻就认出来了,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从吧台里转出来,把他们带进一个包间。 “不好意思啊,送货的刚打来电话,县城各个路口都有警察在查车,过不来了。” “什么意思?”南云皱起眉,“老板娘,你耍我玩儿呢?我这前后可在你身上花了八百大洋了,连个甲片都没见着,这生意做的有点不地道吧?” “小妹妹,别生气,听我说。”老板娘陪着笑脸,不住道歉,“我们家这店开了多少年了,来往都是熟客,也有五湖四海慕名而来的,我们都是诚信买卖,绝不坑人,今天确实特殊情况,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你不是说你上面有人吗?”南云冷笑,“你上面的人就没告诉你今天有检查?” “没有啊,谁知道突然就查起来了。”老板娘摊手,一脸无辜。 “看来你那个靠山也不靠谱啊!”南云讥诮道。 “不会,那是我堂哥,专管这个的,今天真是意外。”老板娘极力劝说,“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吃穿山甲,我们店里还有很多特色野味,昨天你也见了,猕猴,大鹇,都很美味的。” “行,你也别说了,把订金还我,我们换地儿。”南云冷着脸说道。 老板娘是个财迷,到手的钱怎么舍得往外掏,见南云说不通,转而去劝万山和冯浩。 万山板着脸不搭腔,冯浩说一切听南云的,南云坚持让她退钱。 老板娘不情不愿地把钱转给南云。 南云拿出手机点接收,纪梵的信息突然蹦出来,“是不是情况有变?” 南云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了,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心神,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收起来,领着万山冯浩往外走。 老板娘丢了一笔小财,跟在后面闷闷不乐。 快走出去时,万山忽然转回来问她,“老板娘,你有没有相熟的店介绍给我们,我们过两天就要回程了,说实话,我们这趟是专门来品尝美味的,吃不到实在遗憾,你给介绍个可靠的地方,我们付介绍费给你,怎么样?” 老板娘眼睛亮了。 …… 离开餐馆很远,南云才给纪梵发信息:收工! 纪梵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气急败坏的,问南云怎么回事? 南云简单说明情况,纪梵在那边愤愤骂了一句,“艹!” 南云听着那边恨不得摔手机,又加了一句,“没关系,有新目标了。” “什么目标?”纪梵问。 “回去我再打给你!”南云说。 纪梵就挂了电话。 往回走,天已经完全黑了,南云怕万山开不好这边的山路,就自己开车。 “你手臂不疼了?”冯浩问。 “差不多了,回去再擦点药就好了。”南云说。 冯浩嘿嘿乐起来,表情极其猥琐。 “笑什么?”南云瞪他。 冯浩意味深长地看了万山一眼。 南云也跟着看了万山一眼。 万山板着脸钻进后座。 南云绷着笑,空气中飘浮着红花油的味道。 回到市区,南云带他们去吃饭,还没选好地方,冯浩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小姜打来的,说要请他们吃饭。 冯浩捂着话筒问万山的意见,万山冷冷丢出两个字——不去! 冯浩就告诉小姜,说他们玩了一天挺累的,不去了。 小姜很执着,说把饭菜打包送到他们房间去。 冯浩又捂着话筒问万山,“盛情难却,我们去还是让她来?” 万山只好说,“那就去吧!” 冯浩高兴了,大声问小姜地址。 南云按照地址把他们送到餐厅门口,冯浩第一个下了车。 万山咣当一声带上门,吩咐南云,“开车!” “啊?”南云愣了一下,踩下油门。 “哎,哎,你们干嘛?”冯浩赶紧追,追了几步没追上,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跳脚。 南云从倒车镜里看他,哈哈大笑。 “你这人真够损的。”她斜了万山一眼,说,“人家姑娘明明就是冲你来的。” 万山没说话,抽出烟点上。 “给我一根!”南云说。 万山迟疑了一下,抽出一根递给她。 南云握着方向盘,偏过头用嘴来接。 万山心里爆粗口,还是给她放嘴上了,说,“看路!” 南云就回头看了看前方,又偏过头,“帮我点一下。” 万山掏出打火机给她点上,又说,“看路!” 南云吸了两口,把烟夹在手上,吐出烟雾,再次偏过头,“你想吃什么?” “随便!”万山说,第三次提醒她,“看路!” 南云挑着眉回了一句,“路没有你好看!” “……”万山噎个半死。 南云又占了上风,满意了,说,“去我家吧,你帮我擦药,我下面给你吃。” 话是好话,不能细品,万山没忍住,对着车窗低笑了一下。 南云疑似听到一声笑,回头看万山,他板着脸,没有一丝异常。 南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二次登门,万山比上次自在了些,南云煮面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看的什么节目,他自己也不知道。 南云手艺不错,普通的挂面煮得喷香,怕万山用小碗吃不过瘾,拿了个特大号的碗来盛,盛好了扬声叫万山,“你来端,我端不动。” 万山把手上的烟狠吸了两口,直到只剩下过滤嘴,才摁在烟灰缸里,去了厨房。 南云系着哆啦a梦图案的围裙,袖子卷在臂弯处,马尾高高盘起,手里握着锅铲,居然有一丝贤妻良母的味道。 万山恍惚了一下。 “大碗是你的,小碗是我的。”南云说。 万山把两只碗全都端起来。 “烫……”南云才说了一个字,他已经大步出去了。 南云咋舌,心说这人的手是铁打的吗? 长方形餐桌,两人相对而坐,南云眼里的特大号碗,对万山来说不过是东北最平常的碗,三五分钟的功夫,一碗面全下肚了。 南云看着他狼吞虎咽,一点也不觉得粗鲁,反而觉得男人就该这样吃饭。 “你真是县城里的小职员啊?”她挑了一筷子面,问万山。 万山“嗯”了一声。 “看着不像。”南云说。 “像什么?”万山问,捧着碗喝汤。 “像……特种兵!”南云说,“飞檐走壁,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那种。” “你说的是长臂猿。”万山放下碗,连一口汤都没剩下。 南云一口面差点喷出来。 吃完面,南云冲了个澡,穿着一件黑色无袖t恤和一条烟灰色阔腿裤从浴室走出来,洗去铅尘的脸,白得剔透,带着红晕。 她身材高挑,又瘦,阔腿裤被她穿得摇曳生姿。 万山暗暗松了口气。 他很怕南云会穿着真丝睡衣之类的出来。 擦药的时候,南云又哼哼唧唧,万山停下来,板着脸说,“你能不能不哼?” 南云仰视着他,眼睛湿漉漉的,“人家疼!” “……”万山闭了嘴,闷头接着擦。 南云接着哼哼。 屋里充满了红花油都掩盖不住的暧.昧。 门忽然就开了。 纪梵从外面走进来,眼前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干什么你们?” “擦药。”南云说。 “昨天也是他擦的?”纪梵反应过来,很是不悦。 “不然呢?”南云问,“你来?” “我闻不了那味儿。”纪梵皱起眉,“擦完没,擦完让他快点走,我说你也是,能不能检点一些……” 南云的脸色沉下来。 “你呢?”她冷声道。 纪梵愣了一下。 “我什么?” 南云冷哼一声,对万山说,“你先回吧,明天还是八点出发。” 万山没吭声,继续把膏药给她贴上,才慢条斯理地离开。 纪梵看得直冒火,门一关,就冲南云吼道,“让你找两个女的,你偏找男的,你安的什么心,说什么女的麻烦,对野味不感兴趣,我看你是另有所图吧,怎么,看上人家高大威猛了,是不是已经体验过了……” 南云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第8章 破门而入 啪的一声脆响,满室寂静。 纪梵足足愣了十秒,才咬牙道,“你打我?” “对!”南云确认。 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得纪梵额角青筋直冒,“你凭什么打我?” “凭你一个月开十八次房!”南云冷冷道。 纪梵一下子软下来。 “你……你胡说什么?” 南云点了根烟,眯着眼睛看他。 纪梵撑不住了,赶紧转移话题,“你说的新目标是什么?” …… 万山沿着马路往回走,加上这次,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三个来回,原本陌生的街景竟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他想,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可怕。 回到客栈,冯浩还没回,钥匙在冯浩那里,他进不去,又懒得和前台服务人员开口,就去了楼顶看风景。 楼顶有风,不燥也不冷,远处的江面上,灯火阑珊,水波粼粼,美得像梦。 万山夹着烟,趴在栏杆上,任思绪随风。 十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他好像经历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经历。 绿水青山,看多了也无感,要不,提前结束行程吧? 他不想再待下去,总觉得心好像掉进了流沙里,动与不动,都将被吞没。 手机响起,拉回他的思绪。 冯浩回来了,问他在哪里。 “在楼顶。”万山说,挂了电话下楼。 一进门,冯浩就醉眼朦胧地冲他嚷,“山……山哥,你什么意思,说好的一起去,你……你却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太不够哥们儿了吧?” “这不是为了给你创造私人空间嘛!”万山说道,很难得地笑了一下。 冯浩更加气愤。 “少……骗我,你就是想把我撇下,去给南……导免费按摩。” “哪有……” “手拿来,我闻闻。” 冯浩不由分说去抓万山的手,万山机敏躲开。 “我去洗个澡。” 冯浩抓了个空,摇摇晃晃地跟过去,咧着嘴笑,“嘿嘿,一起洗……” “滚犊子!”万山一把推开他,把门从里面反锁。 冯浩扑倒在床上,嘟哝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 万山洗完澡出来,发现冯浩睡着了,便坐回自己的床上,正准备关灯睡觉,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万山接起电话,虚弱的女声传进来,“我好难受……” 万山愣了一下,意识到是南云,问,“你怎么了?” 那边许久的沉寂,紧接着扑通一声,不知是撞倒了什么还是她自己摔倒了。 “喂!”万山对着话筒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 他想了想,挂断电话,穿上牛仔裤,拎着外套出了门。 一路狂奔到了南云家,敲门没人应,万山左右看看,后退两步,向前,抬腿,门咣当一声开了。 客厅地板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酒瓶和一个女人,屋里混合着酒味和烟味,还有隐约的红花油味。 “日!”万山忍不住爆粗,怪不得说她好难受,还以为她得了急病,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过来。 没有人会愿意深更半夜跑来照顾一个女醉鬼。 他转念一想,会不会就因为没有人愿意来,她才打电话给他的? 她那个男朋友呢? 是不是他们后来发生争执了? 万山皱起眉头,弯腰把南云从地上提起来,力气大,扯疼了南云还没好的胳膊,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呼。 万山只得改变姿势,将人抱进了卧室。 往床上放的时候,南云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无神地扫过万山的脸,呆滞片刻,叫了一声“爸”,一颗泪顺着眼角就下来了。 万山没应她,把她放好,拉过被子盖上,要走,手被她抓住。 “爸,你终于回来了。”南云说,“我听你的话,把妹妹带大了,爸,你得表扬我。” 万山无语。 南云得不到回应,不依不饶,“爸,你快表扬我呀!” 万山迟疑了一下,大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说,“好孩子。” 南云就满足了,抱着他的手安然睡去。 万山抽出手,回到客厅,坐着抽了根烟,然后起身离开。 关门的时候,才想起门被自己踹坏了。 他想了想,又走回去,就那么歪在沙发上睡了。 在梦里,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裹着大棉袄,腰里挂着烟袋,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褶子,行走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身后跟着一只大黄狗。 他向万山走来,笑意使他脸上的沟壑更加明显。 突然“啪”的一声枪响,雪地里盛开了血红的花。 “爸!”万山大喊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天色微亮,南云瘦高的身影站在他对面。 惊醒万山的不是枪声,是南云踢倒了酒瓶。 “你怎么会在我家?”南云问。 “你喝醉了,打电话给我。”万山说。 “有这事儿?”南云半信半疑,“你怎么进来的?” “破门而入!”万山说。 “……”南云拿起之前丢在茶几上的手机,翻看通话记录,确认万山没有说谎。 “那你为什么不走?” “门坏了。”万山说。 南云怔怔一刻,拢着头发笑了。 “所以,你是等着赔款还是怕我不安全?” 万山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南云踢开酒瓶,坐在他对面的小墩子上,顺手拿过烟盒,抽出两根烟,分给万山一根。 青白的烟雾升腾,南云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没说什么酒话梦话吧?”她问万山。 “没有。”万山说。 半支烟过后,南云彻底活过来了,又开始撩万山。 “谁把我弄床上去的?” “我。”万山诚实回答。 “怎么弄的?”南云追问。 万山吸了口烟,没吭声。 “是不是抱的?”南云穷追不舍。 万山还是不吭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南云吊着眼梢,“我重不重?” 万山一口气把烟吸到底,烟头摁进烟灰缸,起身就走。 南云也跟着站起来,动作慢了些,等她追到门口,万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 他怕南云追过来,所以连电梯都不敢等。 噔噔噔的脚步声一路向下而去,南云靠着门框,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才转身回屋。 …… 冯浩醒来时,发现万山又不在。 等他洗漱完出来,万山挂着满身汗回来了。 冯浩踮着脚往万山身后看,想看看南云是不是跟在后面。 “在家天天跑就算了,出来玩就不能给自己放几天假吗?” “身体是有惰性的,越停越懒。”万山说,“你前天不是信誓旦旦要练肌肉吗?” “算了,反正南导又不喜欢我。”冯浩摆摆手,自暴自弃。 万山早就知道他的德性,不再理他,去洗漱换衣。 两人去街边吃早餐,在热气腾腾的煮米干中看着城市慢慢苏醒,朝阳初升,空气清凉,像东北的早秋。 早餐店老板的女儿小巧玲珑,包着花色繁琐的头巾,笑起来有浅浅梨窝,冯浩付钱时没要找零,要了人家的电话号码。 万山很是无语。 吃完饭,两人又回到客房等南云。 南云直到九点才来,依旧扎着紧绷的马尾,深蓝牛仔裤搭配着款式极简单的纯黑紧身t恤,领口略低,露着如玉的锁骨,那颗绿猫眼衬着她瓷白的肌肤,散发无尽魅惑。 “早啊南导,我昨晚又梦到你。”冯浩说着千年不变的问候语,毫不掩饰惊艳的表情。 “谢谢。”南云说,“收拾东西出发吧,今天的路远,要抓紧时间。” “那你为什么迟到?”冯浩问。 “门坏了,我找人修门,耽误了。”南云说。 “哦,怎么坏的?”冯浩随口问。 南云看了万山一眼。 万山别过头,装看不见。 第9章 甜不甜 他们今天要去勐腊。 勐腊位于景洪东边,主要景区有中科院植物园、傣族园、望天树等。 望天树最远,来回需要一天时间,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先去那里,晚上留宿勐腊县城,老板娘昨天介绍的酒店就在那边。 对于万山付费让老板娘介绍酒店的举动,南云一直都没能理解,昨天晚上,她还就这个问题问了纪梵。 纪梵说外地暴发户来了想吃野味不是很正常吗,尤其万山那种,看着就不是善人,他既然好这口,你行事不更方便吗? 南云觉得没这么简单,但她没再说什么,纪梵眼里除了新闻,对别的都不上心。 临出发时,小姜突然赶来,一白衣亭亭玉立,化着精致的妆容,说是要和他们同行。 南云已经拉开车门,闻言咣当一声关上了。 “不好意思,我是一对一服务的,不带别的游客。” 小姜的笑僵在脸上,怯怯地看向冯浩,“浩哥……” 冯浩忙打圆场,“南导南导,是我约小姜一起的,她正好也去望天树,单身一人不太安全……” “这跟我没关系。”南云冷声道,“我收了你们的钱,只负责带你们。” 南云的强硬让冯浩颇为难,悄悄捅了下万山,“山哥,你给说说……” 万山没说话,只拿目光剜了他一眼,冯浩顿觉后背发凉,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我可以给你钱。”小姜脸皮薄,有些挂不住,咬着唇拿出钱包,问南云,“多少钱?” “多少钱都不行!”南云态度坚决。 小姜眨眨眼,眼底就多出两汪泪,楚楚可怜,转身欲走。 “等一下……”冯浩于心不忍,叫住她,去和南云说好话,“南导,就带她一程吧,人家好歹还请咱们吃过饭呢,权当是礼尚往来,行不行?” “请吃饭不是为了报恩吗?”南云不为所动。 “呃……”冯浩语塞,双手合十不停作揖,“给我个面子好不好南导,拜托,拜托……” 南云被他缠不过,最终还是点了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明白,明白!”冯浩嘿嘿一乐,招呼小姜上车。 南云嗤笑一声看向万山,“你这兄弟可真是个情种!” 万山垂眼看她,不作评价,问,“需要我开车吗?” 近170公里的路程,差不多要开两个半小时,南云想了想,还是把车钥匙给了万山,自己坐进副驾。 小姜和冯浩坐后排。 尴尬的气氛还没完全消散,大家谁都没有说话。 车子在导航的指引下一路出了市区,进入省道。 天气晴朗,风清云淡,道路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像一幅无限延伸的绿色画卷。 冯浩又开始活跃起来,在后面逗着小姜说话。 小姜很快抛开了之前的不愉快,被他逗得咯咯笑,声如银铃。 她的笑不像南云那么恣意,笑的时候会拿手虚挡着嘴,翘着小拇指,含羞带怯的,很是娇媚。 冯浩看看她,再看看副驾上一脸漠然的南云,觉得这两个姑娘真是两个极端。 过了一会儿,小姜鼓起勇气扒着南云的靠背递了一包零食给她,说,“姐你尝尝,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 她想缓和与南云的关系。 南云收回一直看向窗外的视线,本能地想拒绝,想了想,又收下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总别扭着也不好。 “谢谢啊!”她撕开包装尝了一口,是一种特别甜的蜜饯。 南云不喜欢吃甜食,只吃了一颗就不吃了,问万山,“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万山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南云忽然觉得他这样子特像极力抗拒女施主诱惑的唐僧。 她越发想撩他,看他到底是真唐僧还是假唐僧。 她拈了一颗蜜饯送到万山嘴边,说,“尝尝吧,特别甜。” “我不吃甜食。”万山说,头往旁边撤,南云的手跟过去,他再撤,南云的手又跟过去。 万山恼火,瞪了南云一眼,南云挑着眉与他对视,一双杏眼晶亮,三分戏谑,七分固执。 窗外车来车往,万山压着火,张嘴把蜜饯咬住,心里告诉自己,我决不是向她妥协,我是为了安全起见。 南云得逞,靠回椅背上,问万山,“甜不甜?” “甜!”万山磨着后牙槽。 后排的说话声早已静止,冯浩和小姜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万山有多固执,冯浩比谁都清楚,他从不吃甜食,这是真的,今天居然在南云面前妥协,可谓是一大奇迹。 小姜目光游移在他们两个中间,紧紧抿着唇。 从那天在野象谷被救,万山至今没和她说过几句话,甚至没正眼看过她,和她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八十五块钱的药费。 万山一直很严肃,不苟言笑,她以为他对谁都这样,可眼下来看,南云是例外的。 她想,南云不肯带她同行,肯定是不想让她和万山接触。 小姜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 气氛又莫名地凝固了。 万山有所察觉,打开了音乐。 还是许巍的歌,蓝莲花。 冯浩跟着哼唱,问南云,“南导你怎么这么喜欢许巍的歌?” 南云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才说,“听他的歌很好睡。” “哈!”冯浩被她逗笑,“你当催眠曲听啊,就不怕开车睡着了?” “我开车的时候不会睡着,就是有时出门在外会睡在车里。”南云说,“干我们这行,没办法。” 她说的是记者,冯浩理解成导游,笑着说,“知足吧你,整天游山玩水还能挣大钱,多美。” 南云笑笑,没接话。 妹妹当初就和冯浩想的一样,觉得导游自由自在,不花一分钱就可以游遍名山大川,所以才固执地要去做导游。 做了导游后,才明白这碗饭不是谁都能端的,天天在南云面前抱怨,说导游不是人干的活。 想起妹妹,南云顿了一下,恍惚觉得昨天晚上似乎梦到父亲了,好像还跟他撒娇来着。 她侧首问万山,“我昨晚真没说什么梦话?” 这话问得突兀,万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冯浩耳朵尖,顿时从中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向前伸着脑袋问,“什么意思,南导你说没说梦话,山哥怎么会知道?” 南云以为冯浩知道万山去她家的事,听他这么问,才意识到他并不知情,淡淡说了句“没什么”,抱着手臂合上眼睛,示意话题结束。 冯浩的八卦之火已经熊熊燃烧,怎能轻易放过,自己琢磨了一下,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明白了,山哥你趁我喝醉酒,跑去找南导了是不是?” 万山不接话,全神贯注地开车。 冯浩不放过他,痛心疾首道,“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干这种事,没想到呀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 “闭嘴!”万山低吼,语气中有明显的羞恼。 车子呼啸着进入隊道,没有人发现他脸上瞬间的红晕。 南云在黑暗里无声的笑。 小姜紧抿着唇,在黑暗的掩盖下,痴痴地看着万山的轮廓。 他真是高大呀!她心想,可惜他的眼里没有我。 车子冲出隧道,光线刺眼,所有人都恢复了常态。 中午十二点,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冯浩饿得快,嚷嚷着先吃饭再去玩。 小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提离开的事。 南云想提,见冯浩一直和她有说有笑的,不好拂了冯浩的面子,便决定找个单独的机会提醒小姜。 说实话,她对小姜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她只是担心小姜一直跟着,会妨碍她做正事。 就近找了个川菜馆,口味并不地道,但对于饥肠辘辘的食客来说,填饱肚子第一要紧,味道是其次。 下午的游览不用开车,冯浩点了几瓶啤酒。 小姜殷勤地给大家都倒上,又主动和南云碰杯,说,“姐,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让我搭顺风车。” 南云昨夜宿醉,并不太想喝,看她殷勤,就勉为其难地喝了一杯。 刚放下杯子,小姜又给她满上,说,“姐,我再敬你一杯,之前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不喝了。”南云摆手,“我量小,不能多喝。” “啤酒而已,没事的。”小姜说,“姐你不喝就说明你还生我气。” 南云心想我犯得着跟你生气吗?张张嘴,又懒得解释,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没想到小姜又来给她倒酒,说,“我就知道姐你能喝……” “没完了是吧?”南云抓起杯子扣在桌子上,说,“你能别叫我姐吗,咱俩谁大还不一定呢!” 小姜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握着酒瓶不知所措。 她太想和南云搞好关系了,结果用力过猛,适得其反。 冯浩赶紧打圆场。 “没事没事,你姐的酒量小,你哥的酒量大呀,来来来,咱俩干一杯。” 小姜汪着两眼泪,要掉不掉的,笑着和冯浩碰杯。 冯浩又开始同情心泛滥。 万山从始至终置身事外,仿佛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南云起身去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冯浩。 冯浩特意在等她,见她出来,嘻嘻笑着迎上去,“南导,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第10章 人家害怕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同意的。”南云直截了当。 冯浩没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嗓子眼。 南云越过他往大厅走。 “南导,南导……”冯浩又厚着脸皮追上来,“小姜那姑娘其实挺好的,刚才我们没注意,她偷偷去结了帐,你看……” “这就把你收买了?”南云停住脚,冷笑。 “也不是。”冯浩挠挠头,“我就是看她一个人挺孤单的,她又不要咱们背着抱着,大家做个伴不挺好吗?” “一点都不好。”南云说,“我带你们出来,就要为你们的安全负责,多她一个是不多,万一出了意外算谁的,就算咱们不用承担责任,磕了碰了你要不要帮忙,走丢了你要不要找,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漂亮姑娘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吗?” 冯浩被南云一通说教,哑口无言,除了挠头,不知该做何反应。 南云径自走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不怕打击你,你不过是个跳板,人家是冲着你山哥来的。” 冯浩沮丧到想了此残生。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回走,谁也没注意身后还有一个人。 小姜从侧边的墙角走出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咬了咬唇,神情不明。 冯浩和南云回到座位上,发现只有万山坐在那里抽烟。 “小姜呢?”冯浩问。 “去洗手间了,你们没碰到吗?”万山说。 冯浩和南云对视一眼,说,“糟了,她不会是听到我们说话了吧?” 南云不以为意,“听到更好,免得大家尴尬。” 冯浩说,“我去找找她。” 万山一个眼刀扫过去,“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冯浩缩了下脖子,垂头丧气地坐回去。 一顿饭吃完,小姜也没有回来,他们便离开酒店,去了补蚌码头。 从补蚌码头乘坐水上快艇,沿着澜沧江的支流南腊河前行,一路上河流蜿蜒曲折,两岸风光如画。 南腊河是澜沧江出国境前最后的支流,整个流域被茂密葱茏的林海所覆盖,有“东方亚马逊”之称。 眼前美景让冯浩暂时忘记了对小姜的内疚,拿着手机狂拍不停,拍得兴起,非要站在船头让南云配合他摆出泰坦尼克号的经典造型,喊万山给他们拍照。 万山和南云都觉得刚才为了小姜的事让他很没面子,这会儿就给他面子,满足他的幼稚要求。 冯浩抱着照片左看右看,喜不自胜,问南云他是不是很像杰克。 南云说不像,像杰瑞。 冯浩一时没反应过来,问杰瑞是谁,南云说是汤姆的小伙伴。 冯浩这才明白她说的是猫和老鼠,气得直跳脚,“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居然说我是老鼠!” 南云哈哈大笑。 冯浩也跟着笑起来。 笑声惊起岸边的水鸟,扑楞着翅膀飞向云端。 万山把脸转向河面,唇角向上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船行至雨林码头,大家上了岸,进入望天树景区。 通往著名的树冠长廊有热带雨林和植物花卉两条路线,两条路线的终点都到空中走廊的入口处,无论先走哪一条都能把整个景区走完。 因上次在森林公园已经看过不少树,这次他们便选择了花卉大道。 一路上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灿若云霞,冯浩一边拍照一边感慨,“难怪这里被称为理想而神奇的乐土,真是太美了,南导你知道吗,这个季节在我们家乡,除了雪还是雪,喷出的哈气都能结冰。” “那又怎样,不也吸引着成千上万的人前去游玩吗?”南云说,“人就是这样,总觉得风景在远方。” “也不尽然。”冯浩看了看昂首阔步走在前面的万山,“你看我山哥,他眼里根本没有风景。” 南云认为冯浩说得对,万山是所有游客中唯一一个目不斜视的人,别人是在观光,他却像是去冲锋陷阵。 出来这么久,从没见他主动拍过一张照片。 “话说,你山哥到底受了多大的打击,不会是被人骗财骗色了吧?” “怎么说呢?”冯浩挠挠头,“我山哥和他女朋友上学时就开始谈了,前后加起来差不多十年,如今说散就散了,搁谁谁不难受?” “十年呀?”南云微讶,“那为什么会分手?” “价值观不同吧!”冯浩叹口气,不愿再往下说。 南云也没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愿为人知的伤痛,她不喜欢在这方面刨根问底。 热带花卉大道可以通往热带雨林科普馆,科普馆旁边是望天楼,有很多水果卖,冯浩买了三个椰子,一人一个抱着喝。 冯浩趁着南云看别处的时候,胳膊肘撞了下万山,恶趣味地说,“山哥,你看这椰子又白又圆又多汁,像不像那啥?” “啥?”万山问。 冯浩嘿嘿一乐,“南导身上就有。” 万山看向南云,恰好南云回过身,万山的目光触及她白得晃眼的胸口,忽然就明白了,抬腿给了冯浩一脚。 冯浩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你干嘛踢他?”南云问万山。 “他皮痒!”万山说。 冯浩委屈巴巴,“南导,你看他多残暴!” 南云说,“活该,肯定是你又贫了。” 冯浩辩白,“我哪有,我就是说这椰子像……” “滚!”万山眼一瞪,冯浩立刻远远的躲开,跑去一边看风景了。 南云的好奇心被勾起,问万山,“他说椰子像什么?” 万山没回答,视线扫过她的雪白,又看向别处。 “像什么呀?”南云穷追不舍。 连问了两遍,万山不耐,抽出椰子里的吸管,在南云胸口戳了一下,“像这。” 南云猝不及防,低头看着胸口那一点白色椰汁,回过味来,骂万山,“流.氓!” “你自己要问的。”万山板着脸走开。 南云用指尖抹去那一点白,看着万山仓皇逃离的背影笑起来。 喝完椰子,他们开始体验世界第一高的空中树冠走廊。 走廊长500米,高36米,是用铁索在高大的望天树之间连接建成,用钢绳悬吊,尼龙绳、网作护栏,铝合金梯子作踏板,走在上面如同空中漫步,惊险刺激。 冯浩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居然恐高,走了没几步,两腿发软,冷汗直冒,蹲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走了。 万山怒其不争,踢他屁股让他起来。 冯浩回身抱住万山的腿撒娇,“山哥,人家害怕!” “……”万山起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把他拎起来扔下去。 “浩哥,你怎么了?”后面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真是巧,又碰到了小姜。 冯浩一看到小姜,忙掩饰性地摆弄自己的鞋带,“没事,我鞋带开了。” 南云:“……” 万山:“……” 冯浩为了不在小姜面前丢人,咬着牙站了起来,扶着护栏一步一步往前挪,不敢往脚下看。 小姜看出他怂,但没有戳穿,若无其事地和他说话,分散他注意力。 万山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回头一看,南云正扶着护栏踯躅不前。 “怎么了?”万山问她。 南云眨眨眼,说,“人家也怕。” “……”万山无语,“野象谷你不是走过栈道吗?” “那不一样,这个高了一倍不止。”南云说,“野象谷冯浩也没怕。” 万山还真没办法反驳,大步走回来,说,“手给我。” 南云递了一只手过去,万山握住,牵着她往前走。 万山魁梧,每踏出一步,都引起一阵晃动,南云紧紧攥着他的手,一刻不敢松懈。 他的手干燥而有力,掌心有茧,像他的人,稳重,沉默,粗糙,却值得信任。 南云跟在他后面,望着他挺阔的背,觉得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世上就没什么可怕的事了。 冯浩走了一段路,慢慢克服了最初的恐惧,渐入佳境,又开始大呼小叫地比着剪刀手拍照。 他想要喊南云帮他和小姜拍照,一回头,就看到万山牵着南云的手一步步走来。 两个人都穿着黑t恤牛仔裤,男的硬朗,女的窈窕,在如利剑般直穿云霄的望天树衬托下,是那样相得益彰。 冯浩随手拍下了这美好的一幕。 小姜也看到了,没说什么,抿着嘴继续往前走。 从树冠走廊下来,每个人都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悸动的心情。 南云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看到冯浩给她发了条微信,是方才偷拍到的照片。 南云笑了笑,又点了保存。 小姜识趣地和大家说再见,独自去往下一个景点。 看着她走远,冯浩挺遗憾地发出一声叹息。 整个景区逛完,已是夕阳西下。 红霞满天,倦鸟归林,南云望着天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天黑了,终于要干正事了! 第11章 杀千刀的 几个人开车奔勐腊县城,住进提前预订好的客栈。 县城的客栈不及市区的档次,但还算干净整洁,万山和冯浩一间,南云自己一间。 万山洗完澡换过衣服,靠在床上抽着烟摆弄手机,发现冯浩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其中有一张图片是他和南云的泰坦尼克号。 南云伸展双臂站在冯浩前面,纤腰长腿,眉目疏朗,发丝迎风飞舞,说不出的风情。 这时,冯浩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耗子,电话!”万山冲着浴室喊。 “没洗完呢,你帮我接。”冯浩说。 万山探着身子捞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顾大嫂。 他不记得他和冯浩共同认识的人里有姓顾的,迟疑了一下才接通电话。 “冯浩,你个杀千刀的王八犊子,你说,照片上那女的是谁……” 暴躁的女声把万山吓一跳,直接把电话挂了。 冯浩穿着底.裤走出来,边擦头边问,“谁呀?” “顾大嫂。”万山说。 “谁?”冯浩顿时拔高了腔调,“你说谁?” “顾大嫂。”万山重复,“你干嘛吓成这样,她谁呀,你小子,不会是连已婚女人都不放过吧,我警告你……” “我哪有,是陈娇娇!”冯浩叫道。 “陈娇娇?”万山愣了一下,“人也不姓顾呀?” “哎呀,还不是因为她太彪悍吗,像个母老虎。”冯浩解释道。 万山这才想到,顾大嫂是水浒传里的母大虫。 “陈娇娇说什么了?”冯浩问。 “说你是个杀千刀的王八犊子,问你照片上的女人是谁。”万山如实相告。 “……”冯浩脸都绿了,恨恨道,“管得着吗她?” 话音未落,电话又来了。 还是“顾大嫂”。 冯浩不接,直接关机。 “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开机!”万山说。 “我,我换号,我让她找不着我。”冯浩梗着脖子喊。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万山说。 “我不回去了还不行吗?”冯浩垂死挣扎。 “爹妈也不要了?”万山问。 冯浩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床上,“反正我是不会娶她的!” “你想多了,是她娶你。”万山又补一刀。 冯浩抱头哀嚎,“啊啊啊,想让我做上门女媚,没门儿,我宁死不屈!” 外面响起敲门声。 万山过去开门,是南云,她换了一件t恤,还是黑色紧身,但这件是v领,可以看到隐约的沟壑,头发还滴着水,散发着香气,就那么随意地披在肩上,便是最诱人的风景。 “收拾好了没?”南云问着话往里面走。 万山抬手撑住门框,把她拦在门外。 “冯浩还没穿衣服。” “哦。”南云耸耸肩,想起万山穿着底.裤从浴室出来的那次,裤.裆鼓鼓的一坨,很是壮观,便下意识地瞥向那里。 “看什么?”万山黑着脸。 南云甩着头发笑起来。 “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吃烤肉?”冯浩从万山身后探出头,“不是要吃野味吗?” …… 老板娘介绍的饭店并不在闹市,而是在城郊,地方虽偏,生意却异常火爆。 门前空地很大,停满了车子,其中不乏顶级豪车,饭店招牌被一圈充满乡土气息的霓虹灯照亮,连店名都土得掉渣——乡野农家乐。 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地方,如果没有特殊的招牌菜,是不可能吸引到南北豪客的。 南云把车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下车的时候,丢给万山一包烟。 万山接过烟瞟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随手塞进口袋。 路过一些车辆时,南云用伪装成车钥匙的微型摄像机偷偷拍下车牌号。 她常年行走在城乡做各种明访暗访,一眼就能认出哪些牌照是单位用车。 普通百姓是吃不起野味的,除了各地土豪,单位也是消费野味的一大群体。 南云以为自己拍得隐蔽,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万山的眼。 走进店门,有个少数民族服装的姑娘迎上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有没有预订。 南云说没有。 姑娘把他们领到大厅,随便找了一张台。 大厅很大,却只有零零散散几桌客人,和门口开车展似的排场对不上号。 “有包间吗?”南云问。 “包间有,但只接受预订。”姑娘回答。 “这话说的,总得来过一次才能预订吧?”南云说,“我们头回来,哪里知道你家的电话。” 姑娘不接茬,递过来一本脏兮兮的菜单,说,“看看吃点什么?” 南云接过菜单翻了翻,并没有看到和野味有关的菜,左右不过是些鸡鸭鱼肉野山菌。 “有野味吗,我的客人是专程来吃野味的。”南云合上菜单。 姑娘翻着一双细长眼,说,“大厅不卖野味。” “所以我们才要包间呀!”南云说。 “包间只接受预订。”姑娘说。 话题又绕回来了。 “不吃了!”南云啪一下把菜单摔在桌子上。 “谢谢光临,请慢走!”姑娘立刻打手势请他们离开。 南云算是看出来了,她们压根就不想接散客。 相比之前的老板娘,这家饭店的警惕性更高。 但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当下脸一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们老板呢,把你们老板叫来!” “谁找我?”有人大声问着从门外走进来。 来人个子不高,黑瘦,眼神精明而阴鸷,挺好的一套西装穿在他身上像偷来的。 “勇哥!”服务员迎上去,和他小声嘀咕了几句,他点点头,向南云这边走过来,目光像秃鹫,冷冷地盯着南云,脸上却带着笑,“美女,找我什么事?” 万山和冯浩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没说,安安份份地做游客,端看南云怎么表演。 “勇哥是吧,你好你好!”南云一反刚才的恼怒,笑着迎上去,“兰姐介绍我们来的,说你这里好得很。” 兰姐是傣味园的老板娘,她说过,这里的老板叫肖勇。 “噢,依兰呀!”肖勇一听是熟人介绍,神情松动了些,问,“你跟她熟?” “还行。”南云从包里掏出导游证晃了下,含糊道,“我是导游,带客人去她那里尝鲜。” 肖勇就误以为她常去,当下对她解除了戒备,转而打量她带来的两位客人。 他先前没注意,如今乍一看万山,暗吃一惊,本能地就想逃。 万山人高马大,眉宇间自带一股凛然之气,让他瞬间想起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你这两个客人,什么来头,怎么看着……” 南云明白他心所想,把他拉远了些,压着嗓子说,“东北来的土豪,有钱着呢,昨天光给兰姐介绍费就这数。” 南云比了个巴掌,也没说具体数目,肖勇自动联想成了五千,回头再看万山,那目空一切的样子确实是东北土豪的气势。 “可是,怎么连根金链子都没戴?” 在他的认知里,秃瓢墨镜金链子是东北土豪的标配。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有钱的主越不张扬。”南云信口雌黄,“勇哥你这么有钱,这么潇洒,不也没戴吗,真正的男人,不需要那些俗物衬托。” 肖勇嘿嘿笑起来,再看南云,越看越顺眼。 “你们当导游的,就是嘴会说,行,跟哥来吧!” “谢勇哥,等会儿一起吃,我好好敬你两杯。”南云笑靥如花。 肖勇看得心痒痒,抓住南云的手捏了又捏,“放心吧,哥明白,你们导游带人都有回扣,少不了你的。” “谢谢勇哥,以后常合作哈。”南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招呼着万山和冯浩跟在肖勇后面去了二楼。 南云这一出临场发挥,直接刷新了冯浩对她的认知,冯浩都搞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了。 二楼是个“回”字型格局,外面一圈房间,中心一圈房间,中间是走廊,大小近二十个包间,一路走过,每间房里都有推杯换盏的声音。 “勇哥,你这生意真火,一天能接待多少桌?”南云问肖勇。 “也没多少。”肖勇很是踌躇满志,“中午人少,十几桌吧,晚上能有个二十多桌,房间少,我正准备扩建。” “这么发财?”南云一脸崇拜加羡慕,“都是来吃野味的?” “那是,不然谁大老远跑这儿来。”肖勇很享受南云崇拜的目光,推开一个房间门,把他们让进去,说,“你没提前订,只剩下这一个小房间了,凑合坐吧!” 房间是个四人间,装修简单,格局也小,摆了桌椅就没什么空余了。 到这来的人不是为了享受环境,而是为了口腹之欲,没人会计较装修格局。 肖勇出门叫了一个服务员来倒水,然后问南云,“菜是你们自己点,还是我安排?” “有菜单吗,我们看看,第一次来不知道都有啥。”南云说。 “也行。”肖勇点头,吩咐服务员拿菜单。 这次的菜单和大厅的不同,前面两页是家常菜,再往后翻,就可以看到诸如红烧麂子肉,天麻炖锦鸡,香辣果子狸,清蒸大鲵,眼镜王三吃之类的菜名。 野味很贵,动则上千一斤,点一桌不现实,所以要搭配一些家常菜。 南云摆弄着她的车钥匙,一张一张翻到最后,问肖勇,“穿山甲有吗?” 肖勇忽然就恼了,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南云吓得心脏骤停。 第12章 目睹 “妈的,别提了,昨天本来有两只,半路条子设卡,把送货的吓回去了,龟儿子的,坏老子的财路!”肖勇拍着桌子破口大骂。 南云长出一口气,刚刚她差点以为自己露馅了。 肖勇说的送货的,应该和老板娘说的是同一个人。 “那真是可惜了,我看你菜单上没写,还以为没有。”她摆出惋惜的样子,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玩意不能写在菜谱上。”肖勇说,“前段时间不是闹出一个‘穿山甲公子’的事吗,现在各方面都在严查,我们一般都不存货,客户要吃就提前订。” “订了之后你们从哪里进货?”南云问。 肖勇干笑两声,没有回答。 南云知道触了线,立刻道歉,“不好意思勇哥,妹子多嘴了。” “没事没事。”肖勇摆手,“你是熟人介绍的,没关系,要是外面不认识的敢问这个,就有他好果子吃了。” 南云心里响起警铃,知道不能再问下去,就把菜单推给万山,说,“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万山拿起菜单翻了翻,表现得兴致缺缺,“都说你们这里是野味的天堂,没想到吃个穿山甲这么费劲,两天了,甲片都没见着。” 南云和肖勇对视一眼,说,“你看,平常的,人家老板看不上,昨天在兰姐那也是这样。” “这个没办法,有钱谁不想挣。”肖勇转了转眼珠,问,“两位老板还要再玩几天?” “四五天吧!”万山说。 “那就没问题,只要老板想吃,兄弟一定满足你。”肖勇说,“两天之内,兄弟保证给你整条活的来,怎么样?” “麻烦的话就算了,不能让你冒险。”万山以退为进,递了一只烟给肖勇。 肖勇接过烟,先看商标,过滤嘴上的字样让他的笑容顿时加深。 “不冒险,我有办法。”肖勇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先来点儿别的尝尝鲜,大鲵金龙都有,还有刚送来的两只猕猴,新鲜的猴脑也可以试试,敲开就能喝。” 他说得云淡风轻,南云却暗中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猴脑就算了。”万山说,“吃个饭吱吱哇哇的,我不喜欢。” “这你就不懂了,新鲜的才滋补,一榔头下去,冒着热气。”肖勇和他们渐渐熟了,说得眉飞色舞,“粤南那边的老板就好这口,还有三声叫。” 所谓三声叫,就是用烧红的铁头筷子夹住活的老鼠幼崽,这时候老鼠会痛苦地吱一声,然后再将其放入酱料之中,老鼠会吱第二声,最后,老鼠被放入食客嘴里的时候,会吱第三声,三声叫便因此得名,也叫老鼠三吱儿。 南云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感觉,桌下的手都攥紧了。 万山见她神色有异,飞快地点了几个家常菜,另外要了清蒸大鲵和眼镜王三吃。 肖勇提议他可以用蛇胆泡酒,说是有滋阴壮阳的功效。 万山接受了他的提议,肖勇就愉快地出去安排了。 门关上,南云立刻灌了一大杯水,才压住胃里的翻腾,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山哥,真吃啊?”冯浩终于说了一句话。 南云发现他一个特点,平时贫嘴贫得不行,一到正经时候,他就会极其安静,一切都听万山的。 “来了不吃干嘛,耍人家老板玩儿吗?”万山淡淡道。 这个老板可没有傣味园的老板娘那么好哄骗,闹不好是要出事的,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南云,也不知她哪来的勇气敢做这种暗访,是不知者无畏,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那个男朋友,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冯浩见南云脸色有点苍白,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南云说没事,可能刚才洗完头没擦干,在路上吹了风,头有点疼。 话音刚落,肖勇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桶散装酒,另外还端了个小碗,里面装着蛇胆。 “头疼正好喝点蛇胆酒,袪湿散寒最好了。”肖勇把酒放在桌上。 南云没想到房间隔音效果这么差,她的声音并不大,肖勇在外面都能听见。 看来后面说话要小心了。 “这是什么酒?”万山问。 “我们当地少数民族自酿的酒,物美价廉,泡蛇胆最好了。”肖勇说,“要不是和你们聊得来,我就介绍你们用茅台泡了。” 说着就打开酒盖,把蛇胆刺破丢进去,澄清的液体立时变成晶莹的绿色。 菜陆续上桌,肖勇假意要走,被南云热情挽留。 南云想从他嘴里再套出些东西。 肖勇之所以如此殷勤,就是看南云长得漂亮,南云一挽留,他便顺水推舟坐了下来。 一桶酒2.5升,除冯浩以外,全进了他们三个肚子里。 万山说冯浩是他的司机,不能喝酒,肖勇才放过他。 南云推说头疼,喝得比较少,主要是万山和肖勇在喝。 肖勇原本对万山有点怵,此时被万山的酒量征服,完全消除了戒备,和万山称兄道弟起来。 南云找个空档,借口上洗手间溜了出去。 从洗手间出来,她尾随一个传菜生从传菜通道下楼,去了后院。 后院人声鼎沸,油烟机轰鸣,门口贴着八个大字,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靠东边一排是厨房,里面灯火通明,厨房旁边有个单独的铁皮房,吊着白炽灯,没关门,一个穿厨师服的光头男人正蹲在地上剥什么动物的皮,血水流了一地。 剥完了,随手扔进旁边的水池,又去角落的笼子里拎出一只白羽大鸟。 南云走进去,看到水池里有好几只血肉模糊的动物,扭曲的姿态和闭不上的眼让人触目惊心。 “干什么的?”光头看见南云进来,警惕地喊,“谁让你进来的,出克,出克!” 南云心里紧张,面上却笑着,“别误会,我是吃饭的客人,刚才点了条蛇,过来看杀了没有。” 光头听说是客人,稍微放松了警惕,说,“下过单的都杀了,这儿不干净,你回房间等吧!” “哦,好。”南云点头,不经意地问,“你手上抓的是什么鸟,好吃吗?” “这是白鹇,肉很嫩的。”光头说,手起刀落,割断鸟脖子,扔在地上。 白鹇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痛苦地扑腾着翅膀,血溅了光头一身。 “艹!”光头骂了一声,抓起白鹇狠狠掼在地上,白鹇扑腾了两下,再无声息。 笼子里其它的动物惊惶冲撞,哀鸣不止,光头捡起一把刮鱼鳞的铁刷子砸过去,“嚎什么嚎,马上就轮到你们!” 动物们叫得更惨了,在笼子里乱蹿,撞得头破血流,却怎么都冲不出这牢笼。 南云的心都在抖,强自镇定地问,“天天干这个,是不是挺烦人的?” “可不是吗,一天大大小小几十只,累死老子了。”光头抱怨道。 “你这活,工资挺高吧应该?”南云问。 “高个屁,一个月三千!”光头啐了一口,捡起白鹇丢进盆子,从靠墙那口专烧开水的锅里舀了几瓢水,趁热拔毛。 “三千是不多,现在物价这么高,都不够养家糊口。”南云附和他,又问,“一般客人吃什么比较多?” “都很多,竹鼠,豪猪,锦鸡,这些便宜,几乎每桌都点,贵的也不少,猴子,熊,五爪金龙,穿山甲,都有,上个月还宰了一只长臂猿呢!”光头因为得到了南云的同情,话多起来,“你说说,经我手宰的这些,给我们老板带来多少利润,别人工资都涨了,就是不给我涨。” 南云笑着安慰了他几句,怕出来久了引起肖勇怀疑,便和他告别,回了楼上。 路过一个房间时,里面传出异常的动静,南云蹑手蹑脚地贴在门板上,听到有吱吱的叫声。 她屏住呼吸把门推开一条缝,便看到七八个男人围桌而坐,旁边站了一个厨师,桌子中间有个洞,洞里卡着一只猕猴,头顶的毛发被剃掉,眼神绝望,叫声凄厉。 南云咬着唇,把车钥匙从门缝伸进去。 只见那厨师举起榔头,啪的一下,南云心脏猛地缩紧,发出一声惊呼。 “谁?”里面的人被惊动,齐刷刷往门口看过来。 南云后退两步,撒腿就跑。 屋里传出撞倒椅子的声音,有人追了出来。 幸好南云及时拐了个弯,才没被追出来的人看到她的身影。 南云沿着走廊狂奔,想要回自己的房间,情急之下却忘了房间所在的方位,又不敢贸然推开任意一扇门,只得不停地跑。 但是,这走廊是相通的,再往前,很快就会绕到原点。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转角处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压在墙上。 “啊~”南云惊呼声刚起,就被捂住了嘴。 第13章 亲个嘴有什么好坦白的 “别喊,是我!”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南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是万山。 “你怎么在这儿?”南云颤声问道。 “上厕所,路过。”万山说。 两人紧贴着,南云可以感受到他胸腔的振动,一颗心瞬间就落了地,哪怕后面追赶声步步逼近,适才的恐惧也已然烟消云散。 没有理由,她就是相信,他能保她平安。 她抬头看万山,万山也正看她,在脚步声靠近的同时,俯首吻上她的唇。 酒香带着蛇胆的苦味侵入,南云仿佛被电流击中,全身发麻,伸手环住了万山的腰。 “干什么的?”身后有人大喊。 南云忍不住抖了一下。 万山撤离南云的唇,慢慢转过头,在几个气喘吁吁的男人的注视下,淡挑眉峰,冷冷道,“没见过亲嘴的?” 他身形太过魁梧,匪气十足,轻描淡写的语调都带着无形的震摄力,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全哑了声。 “扫兴!”万山鼻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搂着南云阔步而去。 南云倚着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了那些人的视线。 “等下回房间,你要主动向肖勇坦白。”万山小声说。 南云心头一跳,转脸看向万山,舔舔唇,说,“亲个嘴有什么好坦白的?” “……”万山眼一瞪,“跟我装傻是吧,信不信我不管你?” “信!”南云秒怂。 万山冷哼一声。 “可是,我已经脱险了,为什么要坦白?”南云转着脖子往房顶看,“不会是有监控吧?” “自作聪明。”万山说,“这种地方装监控,不是白白给警察提供证据?” 南云一想也对,问,“那我为什么要坦白?” “别问这么多,照做就行。”万山说,“就说你走错房间了。” 南云没再问,心里盘算着等下该怎么说。 万山把她带到门口,说,“你先进去吧,别说见过我。” “那你呢?”南云问。 “上厕所。”万山说。 “刚才不是上过了?”南云又问。 “没上,憋着呢!”万山说,转身大步走了。 南云看着他走远,深呼吸,推门而入。 肖勇正在和冯浩吹牛,南云进门叫了一声“勇哥”,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冯浩暗吃一惊,强忍着才没跳起来。 肖勇喝得半醉,眯着眼睛问,“妹子,怎么了?” 南云走到肖勇跟前,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勇哥,我闯祸了。” 肖勇一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酥了半边,握住她的手说,“别哭别哭,有事跟哥说,哥给你撑腰。” 南云就抽泣着把刚才的事说了,说自己是不小心走错了房间。 刚说完,外面响起吵嚷的声音,有人大声喊,“挨个房间找,老子不信他能上天!” “勇哥!”南云瑟缩着,一双杏眼怯生生雾蒙蒙,像受惊的麋鹿。 肖勇整个人都痴了,柔声安慰她,“别怕别怕,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出去和他们说一声,什么事都没有。” “谢谢勇哥,你一定要和他们说清楚,我真不是故意的。”南云哽咽着。 肖勇拍拍她的手,脚步虚浮地出去了。 门一关,南云的泪立刻云收雾散,回到座位上,把车钥匙放进手袋,顺便掏出小镜子,对着镜子补了下被万山蹭掉的口红。 等她做完这一切,肖勇正好回来。 “勇哥!”南云眼一眨,泪又出来了。 “卧槽卧槽卧槽……”冯浩在心里狂喊,“这就是戏精本人啊!” “别怕,我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肖勇此时觉得自己特高大,特man,拍着胸脯道,“放心,有哥在呢,出去后不要乱说,就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谢谢勇哥,我知道了。”南云吸着鼻子,心有余悸。 门一响,万山进来了,往南云这边瞟一眼,问,“怎么了这是?” “没事没事,一个小误会。”肖勇豪气干云地摆手。 “哦。”万山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端起酒杯,“来,接着喝!” “勇哥,我敬你。”南云也端起酒杯,眼波如水地看着肖勇。 肖勇整个人都飘起来,被南云哄着又喝了不少。 喝到兴头上,肖勇说,“其实吧,要说吃野味,边境那边才是野味的天堂,比起那边的老板,我这点生意,就算是毛毛雨,关键人家那边有胡司令罩着,条子都不管的。” “胡司令是谁?”南云问,“怎么还有人叫这名字?” 肖勇哈哈笑,“这不是名字,是尊称,整个西南乃至金三角,做这门生意的,他是老大!” “这么厉害?”南云赞叹,又问他,“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我还从他手里进货呢!”肖勇说,“人家那气派,我要有他万分之一,都不愁小姑娘争着投怀送抱!” “勇哥你这是自歉,你已经够帅了。”南云不走心地奉承。 肖勇哈哈大笑,很是受用。 “勇哥你常去边境进货吗?”南云又问。 “基本一周两次。”肖勇说,“正好明天要去接货,缅甸那边过来的好东西,要不要我带你和两位老板去开开眼界?” 南云心头一动,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她能跟着肖勇去趟边境,肯定可以搞个大新闻,绝对比在这边小打小闹收获要大。 “勇哥你要肯带我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南云说,“之前就有不少游客想让我带他们去那边尝鲜,我因为不懂门道黄了好多单,正郁闷呢!” “以后跟着哥,有你赚的。”肖勇说。 “真的吗勇哥?”南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用力摇。 高超的演技看得冯浩直咋舌。 肖勇被摇得魂不守舍,最终不但答应带南云去边境,还稀里糊涂把今晚的单给免了。 几个人直喝到夜深,才意犹未尽地散场,肖勇亲自把他们送上车,再次确定了明天去边境的事,临走还在南云脸上摸了一把。 南云带着笑与他道别,车门一关,第一时间掏出湿巾擦脸。 冯浩因着司机的角色,赶鸭子上架坐进驾驶位,一脚油门,车子摇摇晃晃冲了出去。 好在县城的路修得还算平整,车子才没被他开进沟里。 “好好开,明天带你们去边境玩。”南云还沉浸在意外收获的喜悦里。 “不去。”万山在后座冷冷道。 南云一愣,回头问,“为什么?” “我们是游客,不是你的挡箭牌。”万山说。 南云的热情慢慢冷却,理智回归。 万山这么说,明显已经知道她另有目的,任何人都不会乐意被别人拿来做挡箭牌。 这两天他们配合得太好,让她忽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他们产生了莫名的信任,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还会继续配合下去。 南云拢了拢头发,苦笑,搞不懂自己十几年来从未松懈的警惕性怎么突然就下降了。 她看向万山,光线暗,万山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抱着的手臂自动形成疏离的势态,手里夹了一根烟,红光忽明忽暗。 就在刚刚不久,那只手曾用力拉住她,把她摁在墙上。 那张吐出烟雾的嘴,曾停留在她的唇上。 那一瞬间,他的怀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所在。 果然女人是感性动物,喜欢过份放大男人对自己的感觉。 南云自嘲一笑,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夜风穿窗而入,带着冷冽的寒意,西双版纳的冬天,潜伏在深夜里。 车里的压抑气氛让冯浩不安,但忙于应付车子的他,没有多余精力调剂气氛,等他把车子安全停在客栈门口,已经是满头大汗。 三人下了车,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 南云关上门,坐在床上抽了根烟,在烟雾缭绕中考虑明天的事。 边境她是非去不可的,如果万山执意不去边境,她不介意把导游费全部退还,哪怕是再另外给些补偿也无所谓。 她不能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 她决定立刻去找万山,把事情说清楚。 开门的瞬间,南云有点怅然若失,万山的冷酷眉眼,矫健身姿和那双干燥有力的手从眼前掠过,她闭上眼,在脑海里摁下清除键。 …… 万山和冯浩回到房间,冯浩要关门,被万山制止。 “别关了,她等下会过来。” 冯浩一愣,问,“来干嘛?” “来退钱。”万山说,靠在床头点了一根烟。 这烟是南云给他的,玉溪境界,每条售价千元以上,是他从未消费过的档次。 南云为了让他充大款,可谓用心良苦。 “退什么钱?”冯浩把门虚掩,走过来,也点了一根烟。 “导游费。”万山说。 “导游费?”冯浩微讶,“为什么要退导游费,她不带我们了吗?” “应该是吧!”万山说。 冯浩想了想,问万山,“你为什么不同意去边境?” 南云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万山的声音从虚掩的门里传出来。 第14章 付钱的是大爷 “边境是什么地方?”万山说,“那里与金三角相邻,龙蛇混杂,枪.支毒.品泛滥,那女人是疯了,才会想要到那里挖掘新闻。” “做记者的不都那样吗,逮着个线索就恨不得挖地三尺。”冯浩说,“再说了,她做的这个是好事,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 “我知道是好事,但她后面的团队不行,她那个上司男朋友,只是为了追名逐利,根本不在乎她的安危。”万山说,“当然了,她也没考虑过自己的安危,更没考虑过咱们的安危,咱们只是来旅个游,犯得着去冒险吗?” 原来他是怕有危险,南云想,可他是怎么知道有危险的? 正常的游客,听说要去边境,想的不过是拍照游玩吃东西,为什么他会想到那些?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思忖间,又听万山说,“她想的太简单了,这种新闻,不是头脑一热想做就做的,她只看到餐馆在售买野生动物,但她没想过从盗猎到收购,运输,贩卖,这些都是一条产业链,只查餐馆根本没用。” “你说的那都是源头,但万涓溪流归大海,最终还是流向餐桌,她把那些餐馆都曝光了,不就没人吃了?”冯浩说。 “幼稚!”万山说,“她能曝几个?” “曝一个是一个。”冯浩说。 万山冷笑,“那就得祈祷她不要捅了马蜂窝,一旦她真正损害了某个大人物的利益,谁都兜不住,到那时,我敢拿命赌,她男朋友头一个把她推出去当替死鬼!” “……”冯浩沉默下来。 南云在外面,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以为自己演技很好,隐藏很深,却原来,万山早就把她看穿了。 他不但看穿了她,也看穿了纪梵。 这些年来,她做过很多暗访,其中的危险她比谁都清楚,可是,纪梵真的会像万山所说,出了事把她推出去吗? 她忽然觉得没把握。 她想了想,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房间。 万山侧耳听了下门外的动静,对冯浩说,“看看走了没?” “你怎么不去?”冯浩嘴上抗议着,人已经到了门口,轻轻拉开门,探头往两边看了看,回来告诉万山,“应该是走了。” “关门吧!”万山放松下来,看着手中的烟已经燃尽,又抽出一只续上火。 “山哥,你说咱们的话她会听进去吗?”冯浩坐回到他对面。 “不知道。”万山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看她自己。” “如果她还是要去呢?”冯浩问。 “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万山说,“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是来旅游的,犯不着为了别人去冒险。” “可是……” “没有可是!”万山打断他,“耗子,做人不能太感性,咱俩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况且咱们现在是在外地,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对南导暗中相助?”冯浩也打断他。 “……”万山顿了一下,说,“我那是凑巧。” “山哥你是不是当我傻?”冯浩登时梗起脖子,质问道,“头一天在傣味园,是你主动提起的穿山甲吧? 第二天,是你打了举报电话,森警才会在路上设卡吧? 后面也是你自己掏钱向老板娘买的线索吧? 今天晚上,帮南导拖住肖勇的也是你吧? 如果我没猜错,南导被人追也是你救的吧? 你告诉我,这些哪一个是凑巧?” 一连串的质问让万山哑口无言,半晌,才开口道,“是,我承认,这些都不是凑巧,我做这些的初衷,是觉得她是一个有爱心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所以,在对咱们没什么影响的前提下,我帮她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是现在,她要去边境,边境什么情况你不明白吗,当初咱们在中俄边境是怎样的凶险,你都忘了吗,那时候咱们有枪,都险些没命回家,何况现在咱们已经被免职。 就算不免职,这里也不归咱们管,咱们只是游客,你懂不懂?” “懂!”冯浩闷闷道,“但是,看到这样的事就想管。” “管得过来吗?”万山说,“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野生动物被猎杀,你管得过来吗?” “管不过来就不管了吗?”冯浩问。 万山嗤笑一声,把烟头摁进烟灰缸。 “谁爱管谁管,反正老子不管了!” “你这是自欺欺人!”冯浩回了一句,结束话题,“睡觉睡觉!” 万山并没有马上睡,他想等等看南云会不会再回来。 他觉得南云是个很执拗的人,单凭这几句话,也许并不一定能说服她。 然而,直到夜深,南云也没有什么动静,他自己撑不住,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南云一夜未眠。 她把万山的话反复思考,再结合自己之前暗访工作中遇到的种种危险,以及边境线各种混乱的传闻,最终决定放弃边境之行。 万山说得对,犯不着为了做个新闻以身涉险。 谁不想做一个高尚的人,但高尚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还很年轻,还有妹妹要照顾,且苟活着吧! 南云决定,暗访还是在周边进行,她尽可能地多查访几个餐馆,多曝光一些内幕,就算是给此次行动一个交待了。 至于纪梵满不满意,她不在乎。 尤其是昨天甩了他一巴掌之后,他那种躲躲闪闪的态度让她奇烦,若不是还热爱这份工作,恐怕她当场就翻脸了。 南云在泛白的天光中抽完最后一支烟,冲了个凉水澡,化上淡妆,换好衣服,给肖勇打电话。 她告诉肖勇,今天公司临时通知她回去开会,所以边境之行去不成了。 肖勇酒醒后也很懊恼自己的酒后之言,此时听南云说去不了,更多的是释然,便爽快地答应了,并保证穿山甲一到货就通知她。 南云再三表示感谢,然后挂了电话,精神抖擞地去叫客人起床。 刚要抬手敲门,万山一身水气出现在她背后。 “早!”万山敷衍地问候。 南云转过身,便被万山那一身水亮亮的肌肉晃了眼,有几颗水珠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滑,滑进结实的胸膛。 南云有种想要帮他擦干的冲动。 “早!”她吞了下口水,说,“赶紧收拾一下,吃过早饭去植物园。” “不去边境了?”万山问。 “付钱的是大爷,我得听大爷的不是吗?”南云说。 万山瞬间板起脸。 出去吃早饭的时候,南云走在前面,冯浩在后面戳万山的腰,一脸欠踹的表情,“山哥,昨天晚上等到几点?” “滚犊子!”万山抬腿就是一脚。 冯浩嘿嘿乐,捂着屁股跑开,追上南云,和她并肩而行。 万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右手握拳抵在嘴上,遮住上扬的唇角。 早餐吃的牛肉米线,加上傣族的腌酸菜,汤鲜味美,回味无穷,冯浩和万山每人吃了两碗。 煮米线的姑娘麻花辫子鹅蛋脸,冯浩又去撩人家,“美女,真想把你娶回家天天给我煮米线。” 姑娘爽快一笑,指了指门外玩耍的小朋友,“煮米线没得问题,就是要麻烦你帮我养儿子。” “……”冯浩无语凝噎。 南云在一旁哈哈大笑,说他终于栽了一回。 冯浩郁闷得要死。 不过这郁闷并没有坚持多久,第二碗米线下肚,他又活过来了,兴致勃勃地问南云,“南导,今天去哪玩儿?” “往回走,去中科院植物园。”南云说。 “又是植物?”冯浩说,“看来看去还是这些树啊草的,能不能玩儿点别的?” “别的呀……”南云想了一下,说,“不然就去勐远仙境,那里有溶洞。” “不是树就行。”冯浩说,“漫山遍野的树,就不要再花钱去看了。” 南云无所谓,就问万山,“你什么意见?” 万山更无所谓,说,“随便。” 结了帐出门的时候,冯浩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前面说,“那不是小姜吗?” 南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看到半个白色的背影坐进了出租车。 还真是巧,到哪都能碰上,若不是她没过来打招呼,南云几乎要认为她是故意跟踪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回身看了一眼万山,不明白这闷葫芦样的男人,哪来这么大的魅力。 “看什么?”万山皱眉。 “看你长得帅!”南云随口回了一句。 “……”万山闷头钻进了后座。 南云心情大好。 车子在蜿蜒曲折的路上飞驰,许巍的歌声一路相伴。 冯浩昨晚体验了一把驾车的快感,很是兴奋,一路上都在和南云切磋车技。 万山坐在后面,静静地看着窗外。 天特别蓝,云特别舒展,太阳已经升起,光芒万丈,勤劳的人们开始劳作,随处可见的溪流边傣族姑娘在洗衣。 这里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只是,美丽的背后总有隐藏的阴暗。 万山摇摇头,闭上眼,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 昨晚睡得太少,他在车子的颠簸中进入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冯浩忽然在前面大叫,“停车,停车!” 第15章 以身相许 万山猛地睁开眼,透过前玻璃,就看到小姜穿着白纱裙站在路边。 “她不是坐出租车走的吗,怎么会在这儿?”南云皱起眉,把车子靠边停下。 冯浩降下车窗,大声问小姜,“怎么回事?” 小姜一看是他们,跑过来,扒着车窗哭起来,“我坐着黑车了,那人把我的钱都抢走了……” 年轻轻的姑娘,大概头一回见识到人心险恶,正惶恐无助之际,见到值得信任的人,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别说是冯浩,即便是南云,也不忍心置之不理。 于是,三人行又变成了四人行。 南云不禁感慨人生真是处处有相逢,只是这相逢,也太巧了些。 小姜上了后座,看到万山坐在那里,心突突直跳,含羞带怯叫了声“山哥”,往他旁边坐过去。 万山“嗯”了声,往窗边挪了挪。 小姜红了脸,咬着唇,没敢再动。 南云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抿嘴一笑,发动车子重新上路。 冯浩永远是不甘寂寞的那一个,从前面转过头和小姜说话,问小姜要去哪里玩儿。 “本来是要去勐远仙境的,可是现在没钱了……”小姜眼圈又红了,“浩哥,我能不能先借你点钱,我已经联系我家人了,他们很快就会给我打钱的,到时候我再还你。” “别哭别哭,我们正好也要去,不就是一张门票吗,哥给你买。”冯浩见不得女人哭,恨不得当场就把钱包掏给她。 当着小姜的面,万山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狠狠剜了冯浩一眼。 冯浩装没看见。 南云很突兀地问了一句,“那人没抢你手机?” 小姜顿了一下,说,“没有,他只要钱。” “那他倒是不贪心。”南云发出一声轻笑,“你有手机为什么不报警?” “我……我忘了看车牌号。”小姜嗫嚅道。 “云k*****。”万山飞快地说出一串数字,说,“报吧!” 南云愕然,这人脑子什么构造,早餐店门口冯浩就那么随手一指,他就把车牌号记住了。 太神了吧? 小姜最终还是没报警,说怕对方报复。 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别人也不得而知,本是萍水相逢,没有人会强迫她报警,毕竟受损失的是她自己。 勐远仙境位于西双版纳勐腊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距勐腊县城约20公里,景区内石灰岩分布较广,岩溶地貌资源极为丰富,孕育出众多的石峰、石林、石笋、溶洞和地下暗河等自然景观。 因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来游玩的人不多,景区由宝角牛溶洞和热带雨林两部分组成,冯浩不想看树,一行四人便直接进了宝角牛溶洞。 恒温21度的洞内温暖如春,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在五彩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神秘气息,缓缓流淌的地下暗河清澈见底,仿若人间仙境。 冯浩这样的拍照狂魔,自然不能放过如此奇观,一路咔咔拍个不停,拉着每个同伴强制性与对方合影,各种摆pose。 洞中结构复杂,地形曲折,有的地方开阔如会堂,有的地方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 南云这样的纸片人,过起来毫无难度,万山就不行了,他太过魁梧,要靠挤才能通过。 小姜更惨,穿着白纱裙,挤得满身土,有些地方还要匍匐前进,非常不方便。 姑娘本来觉得自己美美的,想在万山面前展示自己的娇媚,没想到却搞得如此狼狈,别说跟着万山了,连跟着冯浩都不好意思,一个人在后面磨磨蹭蹭,很快就和大家拉开了距离。 走了一段路,南云觉得不对劲,回头问冯浩,“你小姜妹妹呢?” 冯浩这才发现小姜不见了。 “妈呀,人呢?”冯浩吓一跳,大声叫走在前面的万山,“山哥,山哥,等一下,小姜不见了。” 万山停住脚,转身往回走。 “怎么回事?” “小姜没跟上,不知道去哪了。”冯浩说。 “完蛋玩意儿!”万山气得家乡话都飙出来,“人是你要带的,自己回去找。” “呃……”冯浩挠挠头,总算明白南云昨天为什么不肯带人了,“我一人儿不行啊,里面那么多歧洞,万一我也丢了呢?” “丢了正好。”万山磨磨牙,给了他一脚,“还不快去!” 气归气,大家还是相伴往回走,遇到后面来的游客就向人打听,问有没有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 然而大家都忙着看景拍照,并没有注意到别人。 “你们是从哪里开始没聊天的?”南云问冯浩。 冯浩想了想,说,“应该是从那个很矮的地方爬出来以后,那里不是有水吗,她裙子湿了,在后面拿手帕擦,我怕她尴尬,就走快了几步,后面拍照啥的,我就把她忘了。” “拍个照就把妹妹忘了,可见你多会照顾人!”南云挖苦他。 冯浩理亏,闷头往回找。 南云和万山跟在后面,见万山始终板着脸,就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问,“我丢了你会不会找我?” 万山白她一眼,没搭腔。 南云脱口道,“你女朋友是因为你太闷才不要你的吧?” 万山脸色一变,顿住脚,冷冷地看着南云,“谁告诉你的?” “猜的。”南云说。 万山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山哥,快来,这里有个洞!”冯浩在前面喊。 冯浩说的洞就在刚刚小姜擦裙子的地方向左数十步的距离,洞口不大,要猫着腰才能进去。 往前走一段,空间慢慢变得开阔,倒挂的石笋形态各样,脚下道路曲折蜿蜒,水流潺潺,水滴啪嗒啪嗒的声音特别清晰。 转过几道弯,主洞里的灯光已经照不进来,光线变得昏暗,这时再听滴水声,就多了几分恐怖。 “她一个人,应该不敢进这里面吧?”冯浩问,还没等人回话,他突然在那边嗷呜一嗓子,把南云和万山吓一跳。 “嚎什么嚎?”万山喝斥道。 “我踩着东西了,软的!”冯浩说。 南云心脏病差点吓出来,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冯浩打开手机照了一下,又开始大声嚎,“啊啊啊~”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南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屎!”冯浩破口大骂,“特么的,有人在这拉屎!” 空气凝固了两秒。 “哈哈哈哈……”南云捧腹大笑,就连万山都忍不住闷笑了一声。 冯浩嗷嗷叫着,跳着脚去水边洗鞋子。 南云笑得肚子疼,突然灵光一闪,问万山,“你说,会不会小姜也是内急,想进来方便一下?” “有可能。”万山说。 “可她人呢,是方便完出去了,还是走迷路了?”冯浩在那边拿鞋底啪啪打水,想把鞋底的脏东西冲掉。 “极有可能是迷路。”万山说,“这里面结构太复杂,这么会儿功夫,咱们已经转过五次弯了。” “卧槽,不是吧?”冯浩大喊,“我还以为是直行的,那怎么办,咱们还能不能找回去了?” “不知道。”万山说。 “别呀,你别不知道呀山哥,我可不想困在这里面。”冯浩害怕起来。 “活该!”万山骂,“看你还装不装情圣。” 冯浩顿时哑了。 “行了,别争这没意义的,喊一喊吧,看小姜在不在附近。”南云说,手拢在嘴边带头喊起来,“小姜,小姜……” 声音在洞里回荡,嗡嗡作响。 冯浩洗好了鞋,也跟着喊。 喊了半天,没人回应,三个人都有些踯躅,不知道是该退回去,还是继续找。 万山说,“再往里面走走吧,一刻钟为限,再找不到就出去找工作人员。” 于是三人又往里面走。 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完全没了亮光,只能借助手机照明。 越往里走,地势越险,有的地方落差两三米,暗河也从潺潺溪流变得宽阔而湍急,水浪冲撞着河心礁石,水花四溅。 上面的石径因着水气更加湿滑难行,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暗河。 冯浩怕被万山骂,独自走在前面,南云走在中间,万山在最后。 脚下哗哗的水声让人手心冒汗,南云大声问冯浩,“冯浩,你会游泳吗?” “不会,我山哥会。”冯浩回答,又问南云,“南导你会吗?” “我也不会。”南云说,想了想,回头问万山,“我和冯浩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 万山在黑暗里瞪了她一眼,没吭声。 冯浩也来凑热闹,“山哥,你说呀,你先救谁?” “都不救,淹死一个少一个。”万山咬牙道。 “卧槽,太无情了吧!”冯浩愤愤不平,“你不救我可以理解,人南导大美女,你也不救啊,没准你一救,南导以身相许了呢,是吧南导?” 南云说,“那我不成小姜了?” 冯浩哈哈大笑。 南云也跟着笑,笑声刚起,脚下忽然打滑,趔趄着往河里倒去。 万山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却没法在湿滑的地方站稳,“扑通”一声,两个人同时落水,南云被万山狠狠砸进河底。 湍急的河水卷着他们奔腾而去。 事发突然,冯浩只听到南云的一声惊呼,两个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山哥!”冯浩大叫一声,来不及思考,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第16章 你摸我胸了 南云的手被万山紧紧抓住,两人在河水中颠簸起伏,顺流直下,河水冰冷刺骨,不知流向何方。 南云其实是会游泳的,但眼下这技能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能保证她不被汹涌的河水呛死。 落水的最初,她是害怕的,漂出很远后,万山还没有松开她的手,她的心就慢慢静了下来。 万山的手似乎拥有某种超能力,不管在多么危急的境地,都能让人心安。 “你不是说不救我吗?”南云借着换气的功夫问道。 前方依稀可见亮光,万山没搭理她,心里想着这河会不会和哪条江相连。 “你不会是想我以身相许吧?”南云又问。 “再聒噪,信不信我松手?”万山冷声道。 “不信……”南云说。 话音未落,万山就松开了一根手指。 “别!”南云惊呼,在水中一扭身,抱住了他的脖子。 “日!”万山心里骂着,刚要推开她,忽然改推为抱,把她的头摁进怀里转了个身。 “嘭”的一声闷响,他的身子狠狠撞在礁石上。 南云在他怀里,毫发无伤。 水流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又卷着他们继续向前。 “你怎么样?”南云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没事。”万山闷闷应了一声。 南云闻到一股血腥,但很快又消散在水中。 “你是不是受伤了?”南云紧张起来。 “说了没事,别吵。” “好。”南云乖乖应了,不再说话。 万山反倒愣住,不敢相信南云会这么配合。 南云的泪流出来,无声无息地溶入河水。 光亮渐盛,万山估摸着要出山洞了,正打算告诉南云一声,水流忽然打了个旋,把他们高高抛起,又在落下的瞬间狠狠甩在一块大礁石上。 两个人猝不及防,重重撞在上面,同时失去了意识…… …… 万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乱石堆上。 周围杂草丛生,耳边流水呜咽,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阳光从枝桠间照射下来,晃得他眼疼,他抬手去挡,才发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 万山挣扎着坐起来,四下搜寻南云的踪迹,却在不远处看到了昏迷的冯浩。 他怎么也掉下来了? 万山强忍着疼痛,挪到冯浩身边,拍拍他的脸,叫道,“耗子,耗子……” 冯浩一点反应都没有。 万山心中不安,忙对他施行急救,又是控水又是按压,折腾了半天,冯浩还是没动静。 万山有点泄气,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死耗子,再不醒老子就给你人工呼吸了啊!” 冯浩“腾”一下坐了起来,“不要,人家的初吻……” 万山气得直咬牙,抬腿又是一脚,“你成心的是吧?” “山哥,别踢,别踢,我刚醒,真的,你说人工呼吸的时候,我刚醒……”冯浩捂着屁股在地上打滚。 万山恨恨地收回脚,“起来给老子找人!” 两个人把附近找遍了,都没看到南云,便沿着河流往下走,最后在稍远点的河边找到了她。 南云无声无息地躺着浅水区,马尾像海藻铺在水中,随着水流摆动。 万山心里咯噔一下,冲过去把人抱起来,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放下,给她做胸外按压。 按了几下,感觉手下粘糊糊的,停住一看,整个手掌都被血染红了。 “呀!山哥,你把南导弄出血了!”冯浩在旁边喊。 “闭嘴!”万山低吼,单膝跪地,把南云头朝下,腹部放在自己腿上,用力按压她后背,压了几下,南云哇地吐出一大口水。 “活了活了……”冯浩惊喜地喊。 万山又压了一会儿,确定水吐得差不多了,又把人翻过来平放在地上,命令冯浩转过头,自己掀起她的衣服检查伤势。 伤口在胸下右侧部位,应该是撞到石棱,被戳破了皮肉,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 好在冯浩的背包是防水的,里面的急救药具都还完好,万山就地给南云了个做简单的消毒包扎。 缠绷带的时候,胸.罩有点碍事,他便解开扣子往上推了推,一不小心就碰到了那柔软之处。 q弹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没有立刻挪开。 南云意识慢慢恢复,感觉胸前被温热的东西挨着,她一动,那东西迅速抽离了。 “醒了?” 万山低沉的声音响起,南云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那黑亮的光,仿佛带有魔力的黑宝石,勾人的魂魄。 南云鼻子发酸,开口道,“你摸我胸了?” “……”万山瞬间黑了脸。 冯浩在旁边嘿嘿直乐,“南导,现在你知道谁才是真君子了吧?” 南云转头,见冯浩正背对着她站得笔直,一副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样,不由得笑起来。 “不错,比你哥强,你哥耍流.氓!” “……”万山气结,“要不是我,你已经死了。” “你给我做人工呼吸了?”南云眯着眼舔舔唇,“怎么办,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万山特后悔救活她。 南云抿嘴一笑,不再逗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气。 “嘶!真他娘的疼!”她骂了句脏话,重新躺回去,叹道,“要是有根烟就好了。” “别说,还真有。”冯浩说,从背包里掏出一包没拆封的烟,递了一只给南云,“尝尝,我们老家的烟。” 阳光晃眼,绿荫如盖,空山幽谷中,三个人并排躺在草丛上,对着天空吐出青白的烟雾,庆祝自己劫后余生。 “你怎么也掉下来了?”南云问冯浩。 “我自己跳的。”冯浩说。 “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南云夸他。 冯浩挠挠头,嘿嘿一笑,“也没有啦,主要是我一个人怕黑。” “你倒诚实。”南云笑起来,转过头问万山,“采访你一下,生死关头,你心里想的谁?” “无聊!”万山狠狠吸了一口烟,目不斜视地看着天空。 南云“嘁”了一声,还想再逗他,忽然看到他身旁不远处有东西在移动,定睛一看,是条色彩斑斓的大蛇。 越是颜色鲜艳的蛇,毒性越大,眼看那条蛇已经到了万山身侧,吐着信子高昂起头,南云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不敢贸然大喊,怕惊动了那蛇,只能用很小很小的声音提醒万山,“别动,有蛇,千万别动,别说话,别呼吸……” 万山夹烟的手一顿,眼角余光瞥向身侧,果然看到一条蛇,已经快要挨着他的肋骨。 饶是他再勇猛,此时面对这种冷血之物,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像南云所说,别动,别说话,别呼吸。 冯浩也吓傻了,难得没有大呼小叫,但他和万山中间隔着南云,此时也没办法越过南云去救人。 三个人屏住呼吸,指尖都不敢动一下,各自在心里祈祷,盼着那蛇能自己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在这空气都凝固的时刻,一枚干枯的野果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万山胸口。 啪的一声,那蛇闻声而动。 与此同时,南云一跃而起,探手向那蛇抓过去。 那蛇放过万山,一口咬在南云手腕处。 南云另一只手迅速捏住那蛇的七寸,使出平生力气,狠狠将它掼在地上。 那蛇扭曲着身子欲逃,万山捡起一块大石用力砸下,砸得它脑浆炸裂。 南云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南导,南导……”冯浩一把接住她,迅速抽掉自己的裤带扎在她手腕处。 万山一脚踢飞了死蛇,回身蹲下,握住南云的肩大吼,“你特么的是不是疯了!” 手腕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南云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麻木,意识渐渐模糊,强撑着咧嘴一笑,“这回,该你以身相许了……” “休想!”万山咬牙道,抓起她的手腕,张嘴含住了那处伤口。 “山哥……”冯浩喊了一声,剩余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的密林中突然蹿出一只黑色庞然大物,低吼着向他们扑了过来…… 第17章 我给你揉揉 南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外面是漆黑的夜,屋里一盏昏黄的灯。 残破的窗半开着,被风吹得咣咣响,她起身下床去关窗,沙沙的声音响起,一条大蛇突然从窗口游了进来。 南云尖叫一声往后退开,眨眼的功夫,更多的蛇从窗子涌入,很快就爬满了屋子。 床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南云回头,发现妹妹正坐在床上哭,一条蛇冲她昂起头,眼睛闪着绿色的光。 南云抄起一根棍子,冲过去把蛇打得稀烂,然而,更多的蛇沿着床腿爬上来。 南云抡着棍子与蛇殊死搏斗,打死一只又一只,屋里堆满了蛇的尸体。 “小妹不怕,姐姐把蛇都打死了。”南云丢下棍子回头安慰妹妹,赫然发现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巨蟒,正对着妹妹张开血盆大口…… “不要!”南云肝胆俱裂,大喊一声坐了起来。 四周寂静,孤灯如豆,昏黄的光晕映着一张冷酷的脸,就在她眼前。 “醒了?”万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南云喘着粗气,转了转眼珠,问,“这是哪里?” “护林人的住处。”万山说。 南云放松下来,后背湿冷,那个梦真是太可怕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万山问。 南云感觉了一下,说,“伤口疼,肚子饿。” “行,死不了了。”万山站起身,“出去吃饭吧!” 南云起身下床,没站稳,趔趄了一下。 万山伸手扶了一把,问,“没事吧?” “我……”南云想说没事,话到嘴边又改了,“腿软,使不上劲。” 万山没怀疑,直接在她前面蹲下,说,“上来。” 南云绷着笑,趴上他宽厚的背,问,“我重不重?” 万山没吭声,轻松起身,背着她出了房间。 南云搂着他的脖子,又问,“你帮我吸蛇毒了?” 万山还是没吭声。 南云也不再说话,放松地趴在万山背上,在夜风中眯起眼,月光如水,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座起伏的小山。 万山的步子稳健有力,每走一步,南云就感到一次震颤,胸肋处的伤口也会跟着疼一下,这疼却被暗暗滋生的暧昧淡化了痛楚,多了一丝酸爽的感觉。 南云的心像月下的凤尾竹一样摇曳。 一排竹木结构的矮房,坐北朝南,大概有四五间,中间的门敞开着,万山背着南云走过去。 刚到门口,一只超大型黑狗从里面蹿了出来。 “啊!”南云惊呼一声,两腿紧紧盘住万山的腰。 “黑八,回来!”屋里有人高喊,大狗呜呜两声,掉头回去了。 喊话的人迎出来,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山民打扮,头上缠着白布头帕。 “这是护林员岩大叔。”万山矮身把南云放下来,介绍说,“你的蛇毒是他帮忙解的。” 南云脚一沾地,那只大黑狗立刻过来嗅她。 南云吓一跳。 “不怕,这是我的狗黑八,不伤人。”岩大叔笑着说,“你把手给它舔一舔,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它会保护你。” 他普通话一点都不标准,还好南云是本地人,能听得懂。 “真的假的,它不会把我吃了吧?”南云半开玩笑地把手递过去,黑八伸出大舌头一通舔,舔了南云满手口水,然后摇摇尾巴,算是认下了这个朋友。 南云洗了手,在岩大叔的招呼下入座。 “你这么快就能醒,身体很好。”岩大叔递给她一碗黑水,“这是解毒的,喝了好得快。” “谢谢大叔。”南云接过碗,喝了一口,苦得直咧嘴。 岩大叔呵呵笑了,说,“良药苦口,喝,快喝。” 南云捏着鼻子一口闷了。 “好姑娘!”岩大叔竖起大拇指,“饿了吧,我早就做好了饭,就等你们醒来吃,你先坐,我去拿饭。” “谢谢大叔。”南云再次道谢,因着大叔说“你们”,猛地想起了冯浩,忙问万山,“冯浩呢,他是不是受伤了,之前我记得有个怪兽来着……” “哪有什么怪兽,就是黑八。”万山说。 黑八卧在地上象征性地动了动尾巴。 “啊?”南云看看黑八,笑起来,“冯浩不会是被它吓晕了吧,我被蛇咬都醒了,他被狗吓还没醒?” “醒了。”万山说,“在隔壁看小姜。” “谁?”南云音调拔高。 “小姜。”万山说,“她也被岩大叔救了。” 南云眯了眯眼,起身就往外走。 “你干嘛?”万山问。 南云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左右看了看,大跨步走到西侧那间房,抬腿踹开了房门。 小姜正坐在床上对着冯浩掉眼泪,被突然闯入的南云吓了一跳。 南云唬着脸,直冲到她床前,抓住她的衣领就是一巴掌。 事发突然,谁都没来得及反应,啪的一声,小姜半边脸都红了。 “你特么的,是不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南云咬着牙又是一巴掌。 万山追过来拉开了她。 南云不解气,抬腿就踢,她腿长,柔韧度又好,直奔小姜心口而去。 冯浩终于回过神,闪身挡在小姜前面,替她挨了一脚。 南云一看踢着冯浩了,不好再发作,冷眼看着小姜,问,“你有没有点团队精神,知不知道这样会出人命的?” 小姜垂着头,捂着脸,哭得肩膀直抽抽,南云火气又往上冒,“哭哭哭,哭有什么用,说声对不起会死啊?” 冯浩心软,捂着心口劝和,“南导,算了,算了……” “怎么算?”南云吼道,“老娘为了找她,被水淹,被石头撞,被蛇咬,她掉几滴泪就算了?” “……”冯浩哑了声。 “艹!”南云愤愤骂了一句,甩开万山,拂袖而去。 剩下的几个人好久才从震撼中回过神。 “山哥……”冯浩期期艾艾地问,“南导……生气啦?” “废话!”万山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赶紧去吃饭,别让岩大叔等。” 小姜喉咙都憋紧了,才止住眼泪,相比南云的愤怒,万山的漠视更让她难受。 他还是那样,从头到尾都不看她一眼。 南云坐在屋侧的大石头上看月亮,心里乱糟糟的,不只是因为小姜,之前的那个梦,也让她想起一些不堪的过往。 有脚步声接近,带着米饭的清香。 南云一回头,就看到万山端着碗走过来。 “吃吧!”万山走到她面前,把碗递过去。 南云仰视着他,这个角度使他看起来更加高大,面部表情看不清,只看到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 “有烟吗?”南云问。 万山迟疑了一下,在她对面坐下来,碗放在石头上,掏出烟递给她。 南云深吸了几口,心里那股郁结之气才缓和了些,弹弹烟灰,问,“我刚才是不是过火了?” “还行。”万山说。 南云噗嗤笑了,“什么叫还行,我手都打疼了。” 万山也有点憋不住笑,握拳挡在嘴边,说,“有些人,是要教训一下才长记性的。” “你说小姜啊?”南云问,“冯浩心疼坏了吧?” “我不是心疼,我是心口疼!”冯浩突然就冒了出来,捂着心口委屈巴巴,“南导,你是练过的吧?” “跆拳道黑带!”南云板起脸。 “卧槽,真的假的?”冯浩咋咋呼呼道,“这么说是你脚下留情了,不然我这会儿肯定过奈何桥了。” “不贫会死啊?”南云白他一眼。 “不是为了逗你开心吗?”冯浩说,“看在我心都被你震碎的份上,你就别生气了,行吗?” “呸!”南云啐他,“过来,我给你揉揉。” “真的?那敢情好!”冯浩欣喜不已,挨着南云蹲下来。 “滚!”万山一脚踹过去。 冯浩起身就跑,边跑边喊,“南导,给我山哥揉揉嘴,他嘴肿了。” 南云哈哈大笑。 “舒服了?”万山问。 “嗯。”南云点头。 “吃饭!”万山伸手拿走她的烟。 南云看看那个大瓷碗,往万山跟前凑过去,眼波盈盈像揉碎的月光,“手疼,端不动,要不你喂我吧?” 第18章 瞎摸什么 万山唇角抽搐了一下,说,“不吃饿死你!” “没人性!”南云撇撇嘴,端起碗,一通狼吞虎咽。 骗子!手疼还扒那么快?万山觉得她刚才说腿软也是骗人的,说什么使不上劲,结果差点没把冯浩踢死。 他有点气愤,却又忍不住想笑,忙把手中的烟放在嘴上吸了一口。 烟雾吐出来,忽然记起是南云的烟,想丢掉,又觉得浪费,纠结了一回,还是吸完了。 南云吃完饭,两个人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才回去。 回到堂屋,见岩大叔正陪着冯浩喝酒,没看到小姜。 南云走过去,为着自己发的那通脾气向岩大叔道歉。 岩大叔笑着打趣她,“我那门用了二十年,被你一脚报废了!” 南云不好意思地笑了,问他,“你都在这儿二十年啦?” “是啊,二十年了。”岩大叔很是感慨,“一开始,这里只有一间屋,外面那几间,都是我后来盖的。” “你盖这么多房子干嘛?”冯浩问。 “娶老婆呀!”岩大叔说。 “怎么没见你老婆?”冯浩又问。 “嫌我没出息,带着娃跑了。”岩大叔喝了一口酒,咂咂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啊,对不起呀大叔……”冯浩尴尬地挠挠头。 “没事,又不是你把我老婆拐跑的。”岩大叔笑着摆手。 南云也跟着笑笑,说,“你还蛮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怎样?”岩大叔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怨她,我这些年来抓的盗伐盗猎者不计其数,得罪了很多人,常常被人威胁。 以前我这里养的有猪,有鸡鸭,全被人毒死了,种的果树也被人砍了,你看我的黑八,知道它为什么叫黑八吗,因为在它前面还有七条,全被人杀了。 我老婆每天提心吊胆,让我不要干这个鬼工作,可我不答应,我舍不得我的林子,舍不得林子里的小动物,它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走了,谁保护它们? 我对我老婆说,你走吧,我不走,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我就是死了,也要埋在这里,守着我的林子!” 岩大叔喝醉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南云听得很不是滋味,一回头,不见了万山。 “你哥呢?”她问冯浩。 冯浩指了指门外。 南云想要出去找他,岩大叔摇摇晃晃站起身,说,“不早了,快去睡吧,明天我还要巡山,顺道送你们出去!” 南云和冯浩出了门,看到万山站在月亮地里,望着远山出神,夜空深邃,繁星密布,他的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听到动静,万山回过头,见是他们,也没说什么。 三个人在外面的水缸里舀了些水简单洗漱,各自回屋。 南云还睡在先前那屋。 刚躺下,外面突然“笃笃”两声,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谁?”南云问。 “我,小姜。” “什么事?” “我能进来吗?” “不能!” 外面默了一刻,说,“我说几句话就走。” 南云想了想,下床过去打开门。 小姜穿着那身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白纱裙,咬着唇站在门外。 “进来吧!”南云说。 “谢谢!”小姜低声道谢,进了屋,局促地攥着手,说,“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错哪了?”南云抱着手臂靠在门上。 小姜被她问得一愣,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我不该脱离队伍独自行动,害大家为我担心,为我涉险,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裙子脏了,觉得很丢人,想找个地方洗洗,没想到一下子就迷路了,姐,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就这些?”南云眉峰一挑,“你既然来道歉,为什么还要避重就轻?” 小姜大着胆子抬头和她对视,“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呵!”南云冷笑,“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最大错误是什么?” “什么?”小姜问。 “是你不该为了接近万山谎称自己被打劫!”南云说,“如果不是你巴巴想要和我们同路,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我现在就会舒舒服服住在宾馆里,而不是穿着自己暖干的脏衣服睡在这荒郊野外!” “我没有……”小姜弱弱道,“我真的坐着黑车了。” “是吗?”南云再次冷笑,“我实在不想揭穿你,但是很不巧,你坐的那辆车我认识,司机不但是个残疾人,还是个劳模,我曾经给他做过专访,我有他的电话,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他?” “不要!”小姜脱口喊道,脸上血色全退,“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机会接近山哥,求求你,不要……” 南云冷眼看着她,半晌,拉开门。 “姐,你听我说……”小姜还想再争取。 南云把门开到最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小姜又可怜巴巴地喊了几声姐,见她始终无动于衷,只好低着头走了。 “等一下!”南云忽然开口。 小姜停住脚步,惊喜回头。 “以后见到同龄的女生别叫人家姐!”南云说,“别以为装个柔弱就能减龄!” 小姜的惊喜僵在脸上,快步回到自己房间,咣当一声关了门。 嘤嘤的啜泣声随风传来。 南云耸耸肩,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又过火了?” …… 南云是被鸟儿叫醒的,走出房门,正好看到红日破晓的美景,半边天都是斑斓的彩云,千姿百态,随意舒展。 “早啊南导,我昨晚又梦到你!”冯浩伸着懒腰走过来。 “谢谢!”南云收回视线,“睡得好吗?” “不好,山哥老挤我。”冯浩说,“一条大腿压我身上,差点没压死我。”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恶趣味地想,如果女人被万山压在身下,会是什么感受。 正想着,脚步声从屋侧传来,万山大汗淋漓地出现在南云的视野,黑八哈哧哈哧跟在后面,一人一狗都壮得过份。 岩大叔做好了早饭,喊冯浩帮忙端。 万山去水缸边舀水洗脸,t恤半卷着,露出精壮的腰,南云眼尖,看到他腰上一片青紫。 “是不是在礁石上撞的?”南云走过去摸了一下。 微凉的指尖刚碰着肉,万山立刻像触电一样躲开,皱眉道,“瞎摸什么?” “摸摸怎么了,你不也摸我了吗?”南云说。 万山无语,把t恤拉下来,闷头洗脸。 南云占了上风,得意地走了。 冯浩摆好碗筷,去叫小姜起床,小姜出来的时候,眼睛还肿着。 南云没作声,又暗中做了一番自我检讨。 吃完饭,稍事休息,大家便跟着岩大叔出发了,黑八颠颠儿地跑在前面带路。 岩大叔像个真正的导游,一路走,一路介绍,山上的一草一木,他没一样叫不上名字的。 他腰里挂着砍柴刀和一只大布袋,布袋里装的全是碎粮食,时不时往地上撒一把,嘴里发出奇怪的叫声。 等人一走过去,身后就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是小动物在吃他撒下的食物。 “我每天巡山,都会给它们带零嘴,它们都和我熟了,要是你们不跟着,它们就会围着我要东西吃,跟孩子一样,可馋了。”岩大叔笑着讲述他的“野孩子”,昨夜的愁苦全不见了。 “你是怎么当上护林员的?”南云职业病发,忍不住采访他。 岩大叔说,“我年轻的时候是个猎人,有一回不小心掉进了别人的陷阱,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一只长臂猿就过来往陷阱里扔果子给我吃,我被困了三天,它扔了三天,后来我被巡山的护林员救出来,从此扔了猎枪,再也不打猎。” “这么说是长臂猿感化了你?”南云笑问。 “是啊!”岩大叔点点头,“动物其实和人一样有感情的,甚至比人还要忠诚,就拿长臂猿来说吧,它们是一夫一妻制,结了婚就是一辈子,一只死了,另一只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再找别的猿,这种感情,现在有几个人能做到?” 岩大叔一边说,一边忙活着,一段路下来,他手上多了好几只套子。 “看,这就是盗猎者下的套子,动物踩上去,腿就会被夹断,像这样的套子,我每天都能清理一二十只。” “盗猎的都是些什么人?”南云问。 “什么人都有。”岩大叔说,“村民的话一般都是单个行动,打点野味贴补家用。 再者就是有组.织的团.伙,他们有枪,有麻.醉剂,人又多,来一次就是一次大扫荡。 另外还有一类人,专门捉活的,鸟啊猴子啊蛇呀,卖给有钱人做宠物。 再有就是境外来的土豪,他们不缺钱,就是喜欢打猎,打死之后都不带走,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烂了,被鸟啄了。” “你巡山如果遇到那些人,会不会有危险?”南云问。 “有啊,好几次被人拿枪指着,让我不要报警,不然就打死我。”岩大叔说。 “你怕吗?”南云动容。 “怕,怎么不怕。”岩大叔说,“怕也要坚持,我一个人管着好几个山头,我走了,我的孩子们就没人管了。” 说话间,头顶传来一声悠长嘹亮的啼叫,几个人抬头看,就看到一只白颊长臂猿坐在茂密的枝叶间高歌,下一刻,一大一小两只猿从远处荡秋千似的荡了过来,三只猿组成了合唱团,此起彼伏地唱着歌。 小猿安静不下来,在枝桠间跳跃着找吃的,爸爸妈妈则依偎在一起相互给对方梳理毛发,偶尔来个拥抱亲吻,大大方方,旁若无人。 “它们好像不怕人?”南云小声说。 “它们认识我,知道我不会伤害它们。”岩大叔说。 “你也给它们投食吗?”南云问。 “不投。”岩大叔说,“投了也没有用,它们从不下地。” 两个人聊得很投机,另外三个听得也投入,万山的目光一直在岩大叔身上,神情复杂。 走了一段路,视野变得开阔,隐约可见远外的公路。 岩大叔停下脚步,指着前面说,“你们顺着这条路走,见岔路就往左拐,拐两道弯,走个半小时,就能出去了,我还要去巡山,就不送你们了。” 相处虽然短暂,离别仍叫人伤感,万山一路都没说话,临别握住岩大叔的手,说,“老人家,你保重!” “保重,你们也保重!”岩大叔乐呵呵地说道,看着他们走出很远,才招呼着黑八往密林里去了。 几个人沿着山路慢慢走。 万山始终很沉默。 小姜很怵南云,离她远远的,也不敢说话。 冯浩追着南云问,“南导,接下来咱们去哪玩呀?” “你还有心情玩?”南云掂掂他的衣袖,说,“人都发臭了,先回市里休整一下再说吧!” “臭点怕什么,臭男人臭男人,男人就是臭一点才有魅力。”冯浩装模作样地拢了拢鬓发,说,“你不觉得我现在特别潇洒吗?” 南云上下打量他,说,“把潇字去掉还差不多。” “潇字去掉?”冯浩琢磨了一下,登时不干了,“南导你什么意思,居然说我傻?” 南云哈哈大笑,还要再损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惊起林间鸟雀无数。 “卧槽!怎么回事?”冯浩叫道。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枪响。 “有人盗猎,耗子,你带她们先走!”万山丢下一句话,豹子一样敏捷地往枪声响起的地方飞奔而去。 第19章 你帮我洗 “山哥!” 冯浩本能地想去追万山,但又不能贸然丢下两位女士,急得直跳脚,“南导,要不你先和小姜一起走,我去看看。” “我也去。”南云说。 “不行!”冯浩断然否定,“他们有枪,危险。”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身份了吗?”南云说,“干我们这行,和警察没两样,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去!” 说完,不再理会冯浩和小姜,迈开两条大长腿,朝着万山的方向追去。 森林的静谧安祥因着那两声枪响荡然无存,南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穿梭在茂密的丛林,树叶遮天蔽日,光线阴森可怖,枝丫藤蔓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南云已经顾不上这些,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往事发地点跑。 脸上被划出一道道血痕时,她依稀仿佛回到了父亲离开后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她牵着妹妹的手,在丛林里奔逃,蛇虫野兽,餐风露宿……是她永远的噩梦。 南云不知道万山的准确位置,边跑边喊他的名字,喊得声嘶力竭。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大声地呼唤过一个人,并且还得不到回应。 在她渐渐失去方向时,远处林子里传来打斗的声音。 南云精神一振,循声飞奔过去,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看到万山正被两个人围攻。 万山并没有挂彩,反倒是那两个人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不利的是旁边还有一个持枪者,在不住调整方向瞄准万山,只因怕伤着同伙,才迟迟没敢开枪。 岩大叔弓着身子趴在地上,血从他身下流出来,黑八伏在他脚边,一动不动,看来凶多吉少。 南云的泪差点掉下来,强忍着没敢出声,弯腰捡起一根棍子,绕过树丛,悄悄接近那个持枪者。 那人注意力全在打斗的人身上,并未发觉南云在靠近。 南云一步步走到他身后,咬紧牙关,一棍子闷在他后脑勺。 那人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南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猎枪,高喊,“都特么的给我住手!” 打斗的人瞬间停了下来。 万山迅速跳开,保持防守姿势往南云这边看过来。 南云双手抱枪,目光凛冽,风吹动她的头发和她身后的草木,竟让人无端感到一股萧杀之意。 万山的心嘭嘭直跳,血液叫嚣着往上涌。 这个疯女人! 那两个人一见同伙被打倒,武器也到了对方手上,加之万山实在太能打,对视一眼,像猴子一样蹿进了密林。 “站住!”南云大喊一声就要追过去,被万山一把拦住。 “你拦我干嘛,快追呀!”南云说。 “穷寇莫追你不知道吗?”万山说。 “怕什么,我有枪!”南云说。 “那你刚才怎么不开枪?”万山问。 南云顿了一下,说,“我不会!” 万山白她一眼,伸手缴了她的枪,刚要开口,冯浩和小姜气喘吁吁地找来了。 “山哥,怎么样,你没事吧?”冯浩拄着膝盖大喘气。 “没事,岩大叔中枪了。”万山说,“我去看他,你先把地上那人捆起来。” “好!”冯浩立刻应了,扯了几根藤条去绑人。 南云跟过去帮万山扶起岩大叔,赫然发现他怀里护着一只小长臂猿。 小猿脸颊上的白色毛发被岩大叔的血染红了,目光痴呆呆的,看起来吓坏了。 南云把小猿抱出来,万山从岩大叔身上找到对讲机,报告了位置之后,就地等待救援。 岩大叔伤在腹腔,血流不止,不能移动,冯浩包里还有没用完的急救药具,全拿出来给他止血,但是收效甚微。 “岩大叔不会有事吧?”南云抱着受惊的小猿拍抚,担忧地问道。 “看情况,救援的人来得快,还有希望,来得慢就没准了。”万山的声音特别低沉。 “山哥,黑八死了!”冯浩抱着黑八抢救了一阵,无奈地宣告它的死亡。 南云想起岩大叔说黑八是他养的第八只狗,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 这么鲜活的生命,昨天还在舔她的手,转眼就没了。 “王八蛋!”她看着被冯浩捆住,尚在昏迷中的盗猎者,咬牙道,“就该一棍子打死他!” 悲痛的情绪蔓延着,几个人都很消沉。 万山全程把岩大叔抱在怀里,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救援人员来得不算慢,同来的还有林业部门的工作人员和森林派出所的警员。 岩大叔被抬上担架的时候,忽然醒来,嗓子呜呜咽咽的,转着无神的眼睛搜寻。 南云抱着小猿过来,说,“大叔你放心,小猿没事。” 岩大叔嗯嗯两声,重又陷入昏迷。 南云他们陪着岩大叔去到当地卫生院,看着他进了手术室,便被派出所警员带回去录口供了。 小猿认准了南云,紧紧搂着南云的脖子不撒手,别人一碰,它就情绪激动,哀鸣不止。 警员只好先让南云抱着它。 经过一番折腾,大家都很疲惫,全都闷头坐在面包车里,连冯浩都没有心情说话了。 万山全程垂着眼帘,眉头紧蹙,双手交握在一起,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 副驾座的警员一路上扭头看了他好几次,经过一段特别颠簸的路段时,不知是不是被颠出了灵感,忽然指着万山大叫一声,“我想起你是谁了!” 开车的警员吓一跳,差点撞树上,骂道,“阿朗,你鬼叫什么?” 阿朗说,“阿关,你看看他,是不是之前我们在系统网站看到的,因为过失杀人被免职的森警?东北的,还记得吗?” “啊?”阿关嘎吱一声把车停在路边,“不是吧,东北呆不下去,跑我们这来祸害人了?” 南云心头一跳,还没做出反应,冯浩已经炸了毛,指着阿关吼道,“说什么呢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阿关登时就不干了,“骂谁呢你,横什么横,再横老子崩了你!” “你来呀!”冯浩不甘示弱。 都是年轻气盛的男人,火药味立时弥漫了整个车厢。 万山依旧一言不发地垂着眼帘,仿佛万事万物都不在他眼里。 阿朗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到了所里再说,阿关你冷静一下,咱们现在主要的任务是抓紧时间了解情况,对盗猎伤人者进行抓捕,不要为了小事耽误时间。” 阿关气哼哼地开车重新上路。 口供是分开录的,万山因为特殊的身份,录的时间有点长,等他出来的空档,南云抱着小猿站在院子里,问冯浩,“你山哥到底怎么回事?” 冯浩的气还没消,说话还带着火药味,“什么怎么回事,你们都冤枉他!” “我哪有,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何谈冤枉?”南云不介意他的愤怒,心平气和地说道。 冯浩发觉怪错了人,便叹口气,冷静下来,“总之,我山哥是冤枉的,他没有过失杀人。” 小猿在南云怀里不安地扭动,南云轻抚着它的毛发安抚它,又问冯浩,“我相信你,也相信他,所以,真相是什么样的?” 冯浩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在做森警之前,我山哥是个特种兵,他父亲是我们当地保护区的护林员,就和岩大叔一样,为了保护一只猞猁,被盗猎团伙开枪打死了。 盗猎团伙的头儿叫彪子,他有靠山,在我们当地是一霸,山哥父亲的死被定性为意外死亡,直接火化了。 山哥为了给他父亲报仇,就回到我们当地做了森警,想要抓住彪子。 他和彪子斗了五年,终于把彪子一伙抓住了,当年开枪打死山哥父亲的人被判了死刑,彪子因为上面有人,只判了三年。 在抓捕过程中死掉的一个从犯不知怎地就推到了山哥头上,说是山哥开枪打死的,山哥就这样被免职了,女朋友也不要他了。” “那……”南云想再问点儿什么,张了张嘴,又觉得无话可说,心里闷闷的,像塞了团棉花。 她摇摇头,往门里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万山从里面走出来,面沉如水,目光冷凝,一步一步,带着震颤人心的节奏。 南云心头涌起一种难言的悸动,抱着小猿朝他奔去。 “还好吗?”她在万山面前停下。 万山默默地看了她片刻,突然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脸,说,“洗洗吧,都刮成花脸猫了。” 南云想哭没哭,想笑又笑不出,下巴指了指挂在怀里的小长臂猿,说,“没手,要不你帮我洗?” 第20章 认床,睡不着 万山看了看小长臂猿,问,“你打算一直这样抱着它呀?” “我也很发愁,它好像把我当成它妈妈了。”南云说,说完一愣,“对呀,它父母去哪儿了?” “被盗猎的捉去了。”万山说,“他们一共是五个人,我赶过去的时候,有两个人带着它们跑了,我被后面的三个人缠住,没法追。” “那怎么办,告诉民警,让他们快点找吧!”南云说。 “已经告诉他们了,正在审问带回来的那个,看能不能问出点线索。”万山说。 “哦。”南云点点头,问,“它们会被杀掉吗?” “要看卖到哪里。”万山说,“如果是卖到饭店,必死无疑,如果是卖给有钱人当宠物或者卖给马戏团,还有一线生机。” “但愿是后者,不然小猿就可怜了。”南云揉揉小猿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在她怀里眯上眼睛。 小猿始终不肯接受除了南云之外的任何人,两只手臂抱着南云的脖子一刻都不放开。 阿朗找来的野生动物专家都没办法把它从南云怀里哄出来,一旦使用蛮力,它就哀鸣不止,还试图咬人。 阿朗很无奈,征询了所长的意见,和南云他们商量,请他们先在派出所住一晚,等小猿情绪稳定适应了环境再走。 冯浩对他们冤枉万山的事耿耿于怀,不愿留下。 了解了万山情况的阿光亲自过来赔礼道歉,冯浩才勉强答应了,说,“留一晚可以,你得请我喝酒。” “没问题,我先去抓人,晚上回来请你!”阿光说。 两个人一样的性情,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三言两语握手言和。 安排好他们,阿光阿朗就带人出去了。 派出所警力不多,一个案子几乎要全体出动,只留下所长和一个接线员坐镇。 南云把车钥匙给了万山,让他打车去景区把自己的车开过来,他们的行李物品全在车上。 小姜也跟着去了,回来的时候,没跟着回来。 冯浩说她自己坐车回市里了,临走哭得泪人似的,万山愣是一句话没和人家说。 南云就问万山,“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万山斟酌了很久,才慢慢说,“你要明白,有时候,绝情也是一种慈悲!” 南云很是惊讶,没想到这闷葫芦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三个人的手机全没了,南云在请示过所长之后,带着万山冯浩去镇上重新买手机补卡。 抱着长臂猿逛手机店的南云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她养的宠物。 冯浩趁机充当宣传员,告诉每一个前来看稀奇的人,长臂猿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私人饲养是犯法的。 南云把补好的卡装进新手机,刚一开机,信息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纪梵的信息和未接电话提醒,还有妹妹的信息,问她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电话不在服务区。 南云先发了个信息给妹妹报平安,然后才打电话给纪梵。 纪梵在电话里暴跳如雷,问南云到底什么情况。 南云心平气和地说明情况,纪梵才消了点气,说,“你别往心里去,我实在太担心你,没有你的消息,我快急疯了,小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纪梵很少这样,以往他们合作过很多次暗访,南云也曾遇到过不少危险,但只要她把暗访到的材料给纪梵,纪梵就会高兴得忘乎所以,在确定过材料的价值之后,给她一个轻飘飘的赞美。 南云从不奢望他的关心,也不在乎他的赞美,她热爱这份工作,哪怕没有一个人认可,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做下去。 纪梵深知这一点,所以从不肯在南云身上多花一点功夫。 南云个性独立,能力又强,在工作中让他如虎添翼,在感情上让他毫无压力。 在南云给他那一巴掌之前,他一直认为,只要他一天是领导,南云就会无条件地服从他。 因为他们台是全市最好的电视台,是很多记者梦寐以求的地方,而他本身又是那么的优秀,是理想的结婚对象。 现在,这种优越感被南云一巴掌扇灭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南云从始至终并没有在他的掌控之中。 纪梵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南云很不习惯,她对着虚空无声地笑了一下,说,“我明天回去找你,关于这次暗访,我有了更好的想法,单单曝光几个餐馆,根本就是隔靴搔痒,我们应该从源头做起,挖掘整个野生动物地下产业链,这才是你想要的真正轰动的大新闻。” 纪梵一听到大新闻,立刻就把别的情绪抛开了,“行,明天我在台里等你,咱们见面详谈,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及时和我联系。” “知道了,那就先这样。”南云说。 要挂电话,又被纪梵叫住,“小南,我想你了,你想我没?” “没。”南云说。 挂了电话,南云忽然明白万山为什么不愿和小姜说话,当你对一个人完全没兴趣的时候,多说一个音节都觉得是浪费。 中午饭下午两点才吃,所长亲自下厨煮的米线。 “你这当领导的,还兼职厨师啊?”南云打趣他。 “没办法,地方小,人手也不够,大家都身兼数职。”所长说,“煮米线是小事,常常还要帮村民们解决纠纷,针头线脑丢了都要你帮忙找。” “这些也归你们管啊?”南云问。 “不归我们管。”所长说,“但乡亲们见你穿着警服,就非要你管,你能不管吗?” “是是是,是这样。”冯浩深有同感,“有一次一个老大娘还找我给她儿子介绍对象,说现在娶媳妇太困难了,人家说了,有困难找警察。” “哈哈,还有这事?”南云忍不住乐了,“那你给人介绍了没?” “我倒想,关键我自己都找不着。”冯浩苦瓜脸。 “是啊,干我们这行,又危险又操劳,待遇又低,干到老死都是个小科员,哪个姑娘愿意嫁?”所长深有感触,“要不是我结婚早,现在一样讨不到老婆。” 南云偷偷看了万山一眼,心想他这样的都留不住女人,可见森警真是不被看好的职业。 可是,如果没有他们,动物将灭绝在猎人的枪口之下,森林将消失在伐木工的电锯之下,河里没有游鱼,天空没有飞鸟,大地没有绿色……想想都觉得可怕。 怀里的小猿扭动了几下身子,南云摸摸它的小脑袋,问所长,“长臂猿夫妇有希望找回来吗?” “这个真说不准。”所长说,“这边地形太复杂,山又大,我们人手有限,如果那几个人躲在山里,很难觅到行踪。 天黑之后更是困难重重,如果今晚找不到,他们很可能在夜里把猎物交易出去,假如是卖给外省买家,一夜时间足够出省了。” “这么难啊?”南云问,“不能寻求邻近派出所或上级帮助吗?” “上面很重视,已经封锁了几条公路,并调派人手协助抓捕,只是为了节省时间,没到所里来,直接去了现场。”所长说,“不过人再多也架不住山大,就是出动直升机,他们随便躲个山洞也找不到。” 南云不禁叹了口气,感慨他们工作的不易。 吃过饭,南云一直和那个野生动物专家在一起,她抱着小猿,专家拿了个奶瓶给小猿喂奶,时不时抚摸它,以求让它快点熟悉自己。 天完全黑透时,阿朗阿光他们才回来,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抓到人。 阿光心里焦急,把那个盗猎者揪到审讯室打了个鼻青脸肿。 若是以前,南云可能会认为警察严刑逼供,现在她有点能理解了,长臂猿夫妇牵动着大家的心,晚找到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他们这些长年奔走在山里的警.察,可能对小动物比自己的家人都亲,也或者说,他们早已把它们当家人了。 家人不见了,怎能不心急? 但是,急归急,夜里的山也不能随便进,阿光弄了酒和几个小菜,请冯浩万山喝酒。 万山话少,但酒量好,又因为冯浩过份的吹嘘,导致阿光阿朗对他的态度完全逆转,几个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因随时都可能有任务,大家并没有贪杯,适可而止。 远来是客,大家腾出所里最好的宿舍给他们住。 说是最好,实则简陋得很,南云和小猿睡在一起,硬到硌肉的床板让她真正体会到这些基层民警们的艰苦。 惊惶了一天的小猿,终于在夜深人静时沉沉睡去,南云照着专家的吩咐,塞给它一条卷着的大毛巾,让它抱着睡。 南云想上厕所,怕惊动它,没敢穿鞋,光着脚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就看到万山夹着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月光如水倾泻,他的影子孤零零地映在石阶上。 “还不睡?”南云走过去,纤瘦的身子挡住月光,把万山罩在黑影里。 万山不习惯仰视别人,随即站了起来,“认床,睡不着。” “哦。”南云说,“你暂时不睡的是吧?” “干嘛?”万山问。 “把你鞋子借我穿穿。”南云说,“我要去厕所。” 万山低头,就看到两只莹白的脚丫,白得晃眼。 “快点啦,地上好冰!”南云催促道。 万山不知道她是怕吵醒小猿,以为她又在找借口撩他,吸了口烟,没理她。 南云本不想撩他,见他板着脸一副色即是空的样子,就又想撩他,抬起一只脚踩在他脚面上。 万山连忙后退,南云抓住他的胳膊一借力,把另一只脚也踩了上来。 “神经病啊?”万山气结。 南云整个人吊在他身上,唇角挑着一抹坏笑,“鞋子借给我,我就放开你。” 第21章 想跑,没那么容易 万山发誓,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南云这种女人,抽烟喝酒骂脏话,还是个戏精,打起人来不要命,撩起人来要人命,乍一看全是缺点,偏又让人一点都厌恶不起来,真是莫名其妙!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在别的女人面前屡试不爽的冰山脸,在她这儿也不好使。 他脸都阴成了世界末日,她也照撩不误,生生把人气个半死! 就像眼下,他明明恨得咬牙,还是忍气吞声地把鞋脱给了她,自己光脚站在地上,眼睁睁看她37码的脚趿拉着他44码的鞋扬长而去。 那款摆的腰肢,弹跳的马尾,无一不在彰显她的得意。 万山几欲抓狂,又无可奈何,只好坐回到台阶上,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点燃,把一腔憋屈发泄在空烟盒上。 浓浓的烟雾吐出来,他忽然发现,被南云一搅和,之前萦绕在心头的郁结已经烟消云散。 现在他脑子里除了对南云的气恼,别的什么情绪都没了。 真是莫名其妙! 思忖间,南云踢踢踏踏回来了,在他身边坐下来,说,“给我一根烟。” “没了。”万山摊开手掌,让她看被捏得面目全非的烟盒。 “这么巧?”南云挑眉,“把你手上的给我吧,我一整天都没抽。” 万山没说话,往旁边挪了挪。 南云眼一瞪,“昨天你还抽了我半根呢,还我。” “……”万山噎了一下,说,“昨天也是我给你的。” “所以今天再给一次嘛!”南云说,“这叫日行一善。” “不给!”万山立场坚定。 “不给我抢啦!”南云威胁道,作势往他身上扑。 万山忙伸手把她挡在一臂之外,“给你,给你,疯子!” “说谁呢?”南云得意地取走他指间的烟,深吸一口,又问,“你鞋还要吗?” “你给吗?”万山问。 “暂时不给。”南云说。 “……”万山想打人。 “我准备调查盗猎组织,你能给我点建议吗?”南云问。 万山怔怔一刻,说,“我的建议就是,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南云问,“你做为一名森林警察……” “已经不是了。”万山打断她,“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信我,就别干。” “为什么?”南云又问,“你不会是怕了吧?” “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怕’字。”万山说。 “吹!”南云撇撇嘴,突然把脸凑过去。 万山吓一跳,忙往后躲。 “还说不怕?”南云得意地笑,“可见你的字典是盗版的。” “……”万山又想打人。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人或事,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南云说。 “你也有?”万山问。 他想象不出南云怕什么,毕竟她连毒蛇都不怕。 南云认真地想了想,说,“现在没有了,但我曾经怕过。” “什么?”万山问。 “很难说是某种事物或某个人,确切的来说,是一段时光。”南云说,“我六岁的时候,我妈走了,十二岁的时候,我爸不在了,人还没下葬,他的兄弟就要霸占我家的田地房子。 为了吓唬我们,大晚上往我家放了几十条蛇,妹妹吓得哭不出声,我拿着棍子打了半夜,打死的蛇铺了一地。” 南云有点讲不下去了,耸耸肩,吸完最后一口烟,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蛇了吧?” 万山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眼里那要掉不掉的晶莹被月光映得像水晶。 “这烟太次,熏眼睛。”南云说,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 “我穷。”万山说,“无业游民,能买起烟就不错了。”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 万山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分明就是想逗她开心。 “其实,我真不是怕。”万山说,“只是对现实失望了,感觉自己的坚持没有意义。” “是因为你父亲的事吗?”南云问,“凶手不是已经判了死刑吗?” 万山看了她一眼,问,“耗子告诉你的?” “嗯!”南云点点头,“你今天这么消沉,是不是岩大叔的事让你想起你父亲了?” 万山没答,算是默认了。 “你和你父亲长得像吗?”南云问。 “不像。”万山摇头,眼前浮现父亲的形象,破旧军大衣,火车头帽子,腰里挂着烟袋,身后跟着一只大黄狗。 他很少回家,每次见他,永远只有一句话,“我得赶紧回去,那帮兔崽子又该偷树了。” 父亲死的时候,他还在外面执行任务,等他赶回家,已经过了五期,母亲撑着病体给父亲张罗丧事,楞是没有通知他。 父亲的坟就在山脚下,孤零零的,守望着他的山林。 这些年,万山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彪子一伙捉拿归案,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如今,他终于做到了,却落得遍体鳞伤。 人们都说,邪不胜正,却不知道,正义想要打败邪恶,需要付出多少牺牲…… “嘿!说话呀!”南云拿脚踢踢他。 万山回过神,掩下那一抹伤感,站起身来。 “太晚了,睡吧!”他说道,转身回屋。 “哎,你的鞋……”南云站起来追他,鞋太大,绊在台阶上,整个人朝前趴去。 “啊!”南云惊呼一声,预期的狼狈并没有发生,万山回身接住了她。 南云重重撞进万山怀里,鼻子被他结实的胸膛撞得酸疼,他两天没换衣服了,味道并不清新,混合了汗味的男人气息却让她心潮很是澎湃了一下。 肾上腺素在那一瞬间夺走了理智,她踮起脚尖去寻他的唇。 万山下意识地躲闪,那个吻就落在他喉结上。 万山脑子“轰”的一声,血液直往上涌,抱着南云一转身,把她抵在后面的墙上,扣着后脑勺亲了上去。 南云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被篡夺了主动权。 唇齿失守,万山长驱直入,一点都不温柔,一点都不循序渐进,上来就是强取豪夺,巨浪滔天。 南云觉得万山在报复她。 但她喜欢! 她试着回应,然而万山根本不需要,他死死禁锢着她,一人掌控全局,誓要把他这些天丢掉的场子全都找回来。 南云有点喘不过气,想要推开万山,被他抓住双手摁在头顶。 粗糙的墙面摩擦着南云细嫩的手背,疼得她倒吸气,斗志瞬间被点燃,展开反攻。 动作间,碰到一簇坚挺,两人皆是一震。 万山猛地清醒,停了下来,想要撤离,被南云抬腿勾住了腰。 “想跑?没那么容易!” 第22章 让我咬回来 冷冽的夜,别处都是冷的,唯有那一处,灼人的热。 “起开!”万山断不允许自己再失控,手背到后面去推南云。 这条腿推下去,南云又将另一条腿盘上来,一双杏眼直勾勾盯着他,里面有火苗在跳跃,小小的一簇,足以点燃夜色。 “别惹我!”万山冷声道,“你会后悔的!” “你先惹我的。”南云挑着下巴与他对视,嘟起嘴说,“你把我嘴都咬破了。” 万山看了一眼,果然见她下唇有一处破损,月光下看不太清,但可以肯定是出血了。 刚才确实失控了,他心想,能怪谁,还不是她逼的? “我道歉!”他板着脸说道。 “这就完了?”南云不满意。 “不然呢?”万山问。 “你站着别动,让我咬回来。”南云说。 “休想!”万山一把推掉她的腿就要走。 南云更快,搂着他的脖子,两条腿同时盘上他的腰。 这时,旁边的房门开了,冯浩揉着眼睛走出来。 “卧槽!”眼前情景吓得他睡意全无,结巴道,“你,你,你们,倒是不挑地方哈……” “闭嘴!”万山低吼,瞪着南云,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下来!” “记住,你欠我一口。”南云小声说,从他身上跳下来。 冯浩厚着脸皮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滚回去睡!”万山恼羞成怒,抬腿就是一脚。 “咦,你鞋呢山哥?”冯浩捂着屁股问。 万山更加郁闷,穿回被甩在台阶上的鞋,推着冯浩回屋。 “干嘛呀,人家要尿尿的……”冯浩扭着身子不肯进去。 “尿什么尿,憋着!”万山把他推进去,咣当一声关了门。 “你憋一个试试……”冯浩抗议的声音传出来。 南云忍着笑,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长臂猿正抱着毛巾睡得香甜。 …… 破晓时分,南云被小猿吵醒了,小家伙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找奶吃。 南云抱着它去找动物专家,由专家给它喂奶。 连着喂了几次奶,小猿对专家的态度也不那么排斥了,吃奶的时候,会把一只手搭在专家拿奶瓶的那只胳膊上。 吃早饭时,阿朗发现南云嘴唇破了,问她怎么回事,她淡定地把锅推给了小猿,说是小猿抓的。 阿朗没怀疑,提醒她要打疫苗。 万山在旁边大口喝粥,头也不抬。 冯浩憋笑憋到内伤。 吃过饭,三个人和大家告别,回市里。 阿光阿朗很是舍不得新交的朋友,大家互留了联系方式,依依不舍分别。 小猿被从南云身上抱下来的瞬间,叫得非常凄厉,但是没办法,它必须要跟专家回野生动物保护站。 南云很不是滋味,有种母子分离的感觉,心都被揉碎了,生疼。 “真不知道那些人的心都是什么长的,难道他们都没儿没女吗?”南云难过得眼眶通红。 “那些根本不是人,全特么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冯浩说,“你这才哪到哪呀,你是没见过被砍了手脚挖了胆剥了皮的熊,因为两根牙被切掉半个头的大象,因为一小块麝香被开肠破肚的马麝。 为了打到更多的猎物,甚至还有人放火烧山,然后在外围守着,逃出来的动物被他们捕杀,逃不出来的被活活烧死,那才叫惨无人道呢!” 南云动容,不忍再听。 如此种种,光是听听,都能让人痛彻心扉。 可怜的动物们,它们什么都没做错,只因为皮毛器官被人类惦记,便被无情杀戮,直至灭绝。 这就叫怀璧其罪吧? 车里气氛有些沉重,万山提议去看看岩大叔,三人便去了卫生院。 去了才知道,岩大叔昨天情况恶化,被转移到市医院了。 三人问明地址,驱车回市里。 车子接近市区时,冯浩激动地说,“有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你倒是随遇而安,这么快就把这儿当成家了。”南云说。 “可不嘛,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我都不想走了。”冯浩说,“山哥,咱们干脆在这落脚算了,看看有什么小生意做一个,回头再娶个会跳舞的哨多哩,啧啧,神仙日子。” “你要怎样是你的事,别拉着我。”万山抱臂坐在后座,淡淡道。 嘁!南云在前面不屑地撇撇嘴。 找到岩大叔住院的地方,他已经暂时脱离危险,被转移到了重症病房。 南云他们过去时,在病房里看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在照顾他,起初以为是护工,一问才知道,是岩大叔的前妻。 “我早就说让他不要做那个鬼工作,他就是不听我的。”老人家说起来岩大叔就一肚子火,“刚结婚那几年,我和他在山上吃了多少苦,开荒,种树,养鸡养鸭,白天跟着他去巡山,晚上还要织布,日子不知道有多苦,还整天被人威胁,有时半夜还有人来砸门。 我和他离婚,不是不能吃苦,也不是胆子小,是后来生了娃,日子越过越拮据,大人吃苦受罪也就算了,不能让娃也跟着吃苦吧? 我说我们不要干这个了,去镇子上去县城里,随便做点小生意,实在不行就老老实实种田,也比干这个好。 他就是不听我的,说宁愿离婚也不离开他的山林,现在呢,他被人打成这样,怎么不让他的动物儿子来伺候他?” 老人家絮絮叨叨,南云他们也插不上话,坐着听了一会儿,岩大叔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南云他们,第一句话就是问长臂猿一家的情况。 万山告诉他,小猿已经送到保护站了,大猿还没找到,派出所的人正在找。 岩大叔老泪纵横,“怕是找不回来了,可怜的孩子,要被人吃掉了。” 他前妻一听就火了,骂他,“孩子,孩子,你孩子读书,连学费都缴不起了,你还惦记着那些畜生!” “你胡说什么,它们都是好孩子,偷它们的才是畜生……”岩大叔气得拍床板。 南云他们悄悄退了出去。 不是不想劝,是无从开口。 不是不想管,是无能为力。 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人岁月静好,有人负重前行,城市的繁华背后,是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的芸芸众生。 那种穷到让人绝望的生活,出入名车一掷千金吃着珍馐野味的人,永远体会不到。 回到客栈,南云很认真地对万山冯浩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要回台里去见领导,如果领导批准我的计划,我就没办法带你们游玩了,到时候我会退还你们全部的费用。” “要是你领导不同意呢?”冯浩问。 “他会同意的。”南云肯定地说。 她太了解纪梵,只要他本人不涉险,南云就是去索马里,他也会签字同意。 南云走后,冯浩和万山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衣服,香喷喷地躺在床上看电视。 “山哥,你说奇怪不,以前我觉得电视节目都特难看,现在连广告都觉得很好看。”冯浩说。 “那是,把你扔神农架跟野人过几年,回来看见陈娇娇都是天仙!”万山说。 冯浩不能听到那个名字,立时炸了毛,“能不能不提她,闹心!” 万山笑笑,点了一根烟,冯浩凑过来也要了一根,说,“山哥,你和南导进行到哪一步了?” “再胡咧咧,信不信我削你?”万山瞪眼。 “我怎么胡咧咧了?”冯浩说,“那种高难度体.位,难道是我眼花吗?” “你不是眼花,是眼瞎!”万山说,“你看到老子脱.裤子了?” 冯浩嘿嘿直乐,猥琐道,“你敢说你没硬?” 万山抓起烟灰缸就砸。 “哎,哎,山哥,别呀,我嘴贱,我嘴贱行了吧……”冯浩抱头求饶。 万山放下烟灰缸,说,“今天歇一天,明天回哈尔滨。” “啥玩意儿?”冯浩大叫,“我还没玩够呢!” “你玩吧,我自个回。”万山说。 “那不行,咱俩一块来的,你凭什么丢下我。”冯浩妥协道,“反正南导也不打算带咱们了,走就走吧,但今晚你得陪我去体验一下湄公河之夜。” “行。”万山答应了他。 南云开车到台里,直奔纪梵办公室,一路上遇到不少同事,问她这几天去哪了。 南云一律回答说自己病了。 南云给大家的印象一直很高冷,大多数同事和她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并没有人追究她是否真病了。 唯有纪梵的秘书拉着她嘘寒问暖,说了不少废话,就是不放她走。 南云也就耐着性子听她说,直到她自己都找不到话题了,才冷笑一声,问,“我可以走了吗?” 秘书扯出一丝尴尬的笑,说,“南姐您请!” 南云径直走到纪梵办公室门口,没敲门,推门进去了。 因为她的突然闯入,办公室里一阵鸡飞狗跳。 年轻的姑娘手慌脚乱地从纪梵腿上站起来,有那么一秒钟的羞愧,跟着就昂起头,摆出一脸傲娇。 “南姐,你回来啦?” 南云理都没理她,看向纪梵。 纪梵干咳两声,整了整领带,搓着手站起来,“小南,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阿曼她……” “说正事吧!”南云打断他,“私事可以下班讲。” 纪梵僵笑了一下,拿不准她到底是不是生气,情绪也没办法骤然转到正事上。 “南姐,你不要怪纪总,是我……”阿曼主动揽责,眼底那一抹得意掩都掩不住。 “我没怪你,你出去吧!”南云语气平和。 越是这样,那两位越摸不透。 “南姐,你别误会,我们是纯洁的……”阿曼继续她的表演。 南云眯了眯眼,一巴掌扇过去。 阿曼倒退两步,捂着脸喊,“你凭什么打我?” “打你有两个原因。”南云缓缓道,“一是我生平最讨厌你这样的人叫我‘姐’,二是因为你侮辱了‘纯洁’这个词。” 第23章 各奔东西 “小南,你听我解释……”他看着门关上,走过来搂南云的肩。 “你要是再就这件事多说一个字,我立马走人!”南云甩开他,冷冷道。 “……好。”纪梵忍气吞声地坐回到位子上,“谈正事,咱们谈正事,好吧?” 南云心里嗤笑一声,把这几天来发生的事详细说明,并谈了自己想要暗访盗猎组织的计划。 她以为纪梵会很痛快的答应,但是纪梵却意外地沉默了许久。 “小南,你还记得咱们要做这个新闻的初衷吗?”纪梵问她。 “记得,新上任的市长很重视野生动物保护,你就想投其所好,搞几个这方面的新闻来邀宠。”南云说。 纪梵当时的原话是响应领导号召,为野生动物呐喊之类的,奈何南云一语就道破了他的本质。 “看你说的……”纪梵尴尬一笑,说,“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我们当时是一致同意把目标锁定在餐饮业的吧,你看你,才几天的时间,怎么又变卦了呢?” “我刚才已经说了,曝光一两个餐馆是没有用的……”南云说。 “不不不,你又理解错了,别说是咱们,就是正经八百的执.法机构都不能禁止这事,咱能有什么用?”纪梵说,“咱们不需要有用,咱们只要做出一个姿态,曝光几个典型,引起一点轰动,剩下的,就是警察叔叔的事,你懂吗?” 南云知道,纪梵是真拿她当心腹,才敢把自己伪君子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坦露出来。 这话搁在几天前,她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因为这本就是一个虚伪的世界,哪怕是做新闻,也没有一个记者敢保证自己从不弄虚作假。 她也不觉得自己是多么高尚的人,她暗访,她曝光各种不法的,阴暗的事物,并不代表她有多正义,也许有一点正义的因素,但正义绝不是她全部的动机。 她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一层足够坚硬的冷漠外壳,但是,当她亲眼目睹被关在笼子里绝望哀鸣的动物,当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有漂亮羽毛的大鸟被一刀割喉,当她看到被剃光了毛发卡在桌洞里的猴子,一桌人等着吃它的脑子,当她从岩大叔身子下面抱出被血染红的小猿……那层自以为坚硬的外壳碎了一地。 她发现自己的心会疼!会流血!会颤抖!会愤怒!会恨! 这些天来,她所接触的每一个人,万山,冯浩,岩大叔,阿光,阿朗,所长,还有她没见过的万山父亲,都给她很大的震撼。 他们全都默默无闻,没有光环加身,不像纪梵这样,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筹划着自己的远大前程。 他们执着地,几十年如一日地做着那些明明很伟大却不为人知的事,他们为了什么? 南云觉得,他们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一些人的冷漠,功利,龌龊不堪。 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你昨天明明是对我的计划很感兴趣的,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她问纪梵。 “昨天是我考虑不周。”纪梵说,“盗猎组织之所以屡禁不止,不只是因为他们利欲熏心,心狠手辣,他们的结构错综复杂,背后都有大靠山,万一你一不小心把哪个大人物捅出来,我们大家都得受牵连,你想,平时曝光个造假窝点什么的都有人打击报复,真捅了大篓子,我们活不活得成都是个问题。” 南云忽然想起,类似的话万山也曾说过。 万山说,一旦她真正损害了某个大人物的利益,谁都兜不住,到那时,纪梵会头一个把她推出去当替死鬼! 万山也曾不止一次地劝她别打这主意,虽然他的出发点明显和纪梵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告诫她不要以身犯险。 所以,为了规避可能出现的风险,真的就只能放任自流了吗? 她不高尚,可要让她做到这点,真的好难。 南云自嘲一笑,看向纪梵,“如果我真的捅了篓子,你会把我推出去挡枪吗?” “当然不会。”纪梵说,“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我怎么可能推你出去,所以小南,为了避免这种危险性,你就听我一回,打消了这个念头吧,行吗?” “行。”南云点点头,“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回去再想想。” …… 冯浩嚷嚷着肚子饿的时候,南云适时出现在客栈。 “怎么样南导,你领导批准你了没有?”冯浩关切地问。 “你猜!”南云笑笑。 万山敏锐地发现,她的笑容有点牵强。 “我猜没同意。”冯浩说。 “你怎么知道?”南云讶然。 “山哥说的,你男朋友就是个怂货!”冯浩说。 话音未落,屁股上挨了一脚。 “我什么时候说了?”万山怒道。 “又踢我!”冯浩委屈巴巴,“虽然不是原话,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你再犟?”万山瞪他。 “别吵了,不是饿了吗,咱们去吃饭。”南云劝阻道。 “好啊好啊,吃什么?”冯浩立刻阴转晴。 几个人去吃汽锅鸡,等上菜的空档,南云说,“今天这顿饭我请客,吃完我们就散伙了,五千块钱,我> “那可不行,你带我们玩了这么久,这钱是你该得的。”冯浩推辞。 “可我终究不是专业导游,以前不得已骗了你们,现在骗不下去了,当然要退钱。”南云说。 “没关系,我们愿意被你骗。”冯浩捅捅万山,“是吧山哥?” 万山没搭腔。 南云笑起来,给每个人倒茶,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来吧,以茶代酒,干一杯!” “……”冯浩举起水杯,在桌子下踢万山的脚,示意他说几句,万山眼一瞪,“你踢我干什么?” “……”冯浩挠头,“我想让你安慰一下南导。” “有什么好安慰的?”万山说,“是什么人,就好好的做什么事,这不挺好吗?” “说得好!”南云伸直胳膊,用自己的杯子撞了下他的杯子,“你们都是理智的人,你们说的都对,是我想多了。”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冯浩郁闷地喝干了水,把杯子顿在桌上。 “南导,今晚陪我们去‘湄公河之夜’吧,就当你最后一次给我们做向导。” “好啊!”南云说,“今晚痛痛快快玩一回,明天各奔东西。” “唉,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伤感的词儿,我心里难受。”冯浩叹气。 “行,换话题。”南云说,“等我以后有机会了,就去你们那里玩,你给我做向导,好不好?” “好啊好啊,你可不要骗我。”冯浩说。 “你们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南云问。 “第一好吃的就是杀猪菜,我山哥就会做。”冯浩说。 “哦?你还会做菜呢?”南云把视线转向万山,目光沉静如水。 今天,她没有撩他,甚至都没有用那直勾勾的眼神看过他。 万山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觉得南云一下子就变了。 初见时她眼里那种光,那股劲,全不见了。 他想起自己前不久的经历。 他终于把彪子一伙一网打尽,该判刑的判刑,该处决的处决,他一身轻松,去祭拜了父亲,回到单位等着受嘉奖,可等来的却是被免职的通知。 那时候,他就像现在的南云一样,眼里没了光,心里也泄了劲,感觉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可是又能怎样,这就是人生,十之八九不能如意,不死就得承受。 …… 夜色降临,曼听公园气氛热烈,热情的爱伲族姑娘唱着动人的山歌在门口等候来自五湖四海的宾朋,笑闹着用身体和游客挤来挤去。 冯浩当然不能错过这种福利,在人群中欢快地穿梭,用力回挤那些女孩,大家笑闹成一片。 最原始的最本性的两性之间的取悦,只有在少数民族地区,才会表现得如此直接和酣畅淋漓。 所有的男人中,只有万山躲得远远的。 进入园中,如水一般温柔的傣家姑娘跳着傣族的传统舞蹈,夹道欢迎每位游客的到来。 吃过丰盛的自助餐,看过精彩的民族风情歌舞,游客和景区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围在篝火外面,手拉手唱着跳着,去放生湖放许愿灯。 碧波荡漾,灯火闪烁,流水载着灯光飘向远方,如梦似幻的美。 “南导,你许了什么愿?”冯浩悄悄问南云。 “你猜!”南云说。 “不会是嫁给我山哥吧?”冯浩打趣她。 南云抬眼看了看负手站在河边,打死不愿意放灯的男人,说,“干嘛嫁给他,嫁你不行吗?” “真的假的,你许愿嫁给我吗?”冯浩大呼小叫。 这时,南云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肖勇打来的。 “美女,好消息,你要的穿山甲到货了,还有一只长臂猿,问你的客人要不要尝尝鲜啊?” 第24章 明知山有虎 “活的,都是活的。”肖勇说,“看你们什么时候来,来了现宰。” “好的勇哥,我知道了。”南云的声音有点抖,“我现在曼听公园,两个老板在放灯,我问一声,马上给你回话。” 挂了电话,南云不知怎地腿有点软,说,“冯浩,你扶我一把。” “怎么了这是?”冯浩忙扶住她。 “肖勇那里有一只猿,是活的。”南云说。 “卧槽!”冯浩大叫,“山哥,山哥你快来!” 万山正看着满湖的灯出神,他不相信,这种随时都会熄灭的灯能实现人的愿望,如果能,这满湖的愿望,岂不都要实现? “山哥,来呀!”冯浩连着声的叫。 “叫什么叫!”万山蹙眉走过来。 南云把情况说了,直直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明天要走了,临走之前,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万山沉默一刻,借着灯光,认真地看南云,似乎想从她的眼睛看进她的灵魂。 “真想去?” “真想。” “可能会有危险。” “我不怕。” “不一定救得出来。” “试试才知道。” “走吧!” 万山带头往外走去。 南云跟在他后面,穿过熙攘人群,穿过火树银花,他高大的身影在阑珊夜色中,像一座灯塔,指引着她的方向。 车子在空旷的公路上飞驰,天有点阴,月色惨淡,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没有星子,四下寂静。 南云紧抿着唇,油门加到底,车子像一只箭,呼啸着射向无边的黑暗。 车速越快,她的心反而越发平静。 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方向。 世道艰难,苟且偷安,但这一次,她不想苟且,不为别的,只为了小猿对她的依赖和离别时凄厉的悲啼。 万山似乎很轻松,一路都在低头玩手机,车子拐进饭店门前的停车场时,他才收起手机,指挥南云把车停在最方便随时跑路的位置。 “下车吧,车门不要关死,钥匙不要拨。” “为什么,万一被人开走呢?”南云问。 “没人会注意的。”万山随手把外套搭在方向盘上,盖住了钥匙,说,“你看看这里的车,哪个不比你的好?” “……”南云默默下了车,又丢给万山一包烟。 冯浩一到有正经事,话就非常少,默默地跟在万山身旁。 南云给肖勇打了个电话,等他们走进门口时,肖勇已经迎了出来。 “美女,怎么才来,哥都等急了。”肖勇上前搂了搂南云,满嘴的酒味,看来已经喝了不少。 “好饭不怕晚嘛!”南云笑着应对。 肖勇松开她,和万山握手,“兄弟,这两天玩得爽不爽?” “玩倒是无所谓,就是惦记着来你这儿吃饭。”万山说,“你总不打电话,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这两天忙,刚从边境回来。”肖勇打着酒嗝,领着人往里走。 说实话,他有好货,无所谓给谁吃,出得起钱的老板多得是,他主要还是惦记着南云。 长腿细腰的,长的勾人又会来事,笑起来春光明媚,哭起来梨花带雨,这样的美女谁不爱。 上了二楼,进到包间,南云问,“勇哥,货是你从边境运回的?” “穿山甲是。”肖勇喝得有点飘了,说起话来一点不避讳,“没办法,境内的都快吃绝了,只能从境外进。” “猿从哪儿弄的?”南云问。 “有人在勐远那边抓的,被发现了,差点闹出人命。”肖勇说,“本来是要送出省的,条子查得严,路都封了,那边等不及,不要了,他们送不出去,只能就地销了。” “这么大的事,森警就不到餐馆排查?”南云问。 “查呀,但是你放心,查不到哥头上来。”肖勇拍拍胸脯,志得意满。 “为什么呀?”南云问。 “记得我上次提到的胡司令吗?”肖勇神神秘秘地说,“哥最近搭上了他的线,他有人脉,给我弄了块三公消费定点单位的牌子,有了这牌子,就相当于免检证,知道吗?” “这么牛!”南云赞叹道,“勇哥以后更发财了。” “发财的在后面呢,胡司令今天来考察我的实力,要在我这儿设个点,如果成了,以后勐腊境内,买进卖出都要经我一道手的。”肖勇越说越兴奋,眼睛直放光。 “有这么好的事儿,那你以后不但做饭店,还做进出口贸易了。”南云半开玩笑地说,“你还缺人手吗,我给你打工行不行?” “行,老板娘的位子给你留着。”肖勇色眯眯地捏了捏南云的手。 “你这醉醺醺的,不会是陪胡司令喝了吧?”南云又问。 “我哪有资格陪司令喝酒,我是站旁边倒酒的,陪他的是上面的人。”肖勇说。 “哪上面?”南云问。 “嘘,这个不能说,也不能问的。”肖勇竖起食指故作神秘。 “怪我怪我,又多嘴了,勇哥你别介意啊!”南云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 “别打,打疼了哥心疼。”肖勇一把抓住她的手。 南云顺势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勇哥,两位老板都饿了,先看看货吧,行的话就开饭,咱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好,你长得美,说什么都对。”肖勇捏捏她的脸,“跟我来吧!” 三人跟着肖勇出去了。 路过洗手间,有两个男人在水台前洗手,其中一个人在照镜子,南云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脸,居然是个熟人。 本市最大的企业,杰宇实业的老板,孟超杰。 此人不但是有名的慈善家,还是民间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在野保方面做过不少贡献。 南云曾经采访过他。 这样一个身份,却出现在一个售卖野生动物的饭店里…… 南云敏锐地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动了动手中拎着的包包,把暗藏着摄像头的位置对准那边。 恰好孟超杰甩着手转过身,主动给了一个特写。 南云始料未及,想躲,已经被孟超杰看到。 他对南云是有些印象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便若有所思地看了南云一眼。 南云的心倏忽提到了嗓子眼。 万山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明白她遇着能拆穿她身份的熟人了。 万山不动声色地挪到南云旁边,全身肌肉绷紧,进入备战状态。 “孟总,出来方便呀?”肖勇这边突然腆着笑迎了上去。 水台前的那个男人身子一僵,随即进了卫生间。 孟超杰显然不想和肖勇表现的太过熟悉,略一颔首,越过肖勇就走。 偏肖勇又叫住他,“孟总,你不等等司令?” “什么司令,我不认识!”孟超杰黑着脸大步而去。 肖勇回过味,被自己的鲁莽吓得酒醒了一半,忙带着南云三个匆匆走了。 东南角的一面墙推开,居然是一道向下的楼梯,几人走进去以后,肖勇摁了下旁边的按钮,墙壁自动关上。 拾阶而下,拐进另一扇门,门打开,是一排房间和一条狭窄走廊,肖勇推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摆放着几张床,床上被褥凌乱,靠窗的两张床上有人在睡觉。 见肖勇带人进来,两个人从床上爬起来,齐声叫“勇哥”,便站在旁边不动了。 “勇哥,这是什么地方?”南云问。 “员工宿舍。”肖勇说。 “咱们来这干嘛?”南云不解。 肖勇神秘一笑,掀开靠窗一张床的床板。 床是空心的,一股臭气扑鼻而来。 三人探头过去,光线不好,隐约可见里面有几只活体动物,似乎被麻醉过,对外面的动静毫无反应。 肖勇伸手进来,拎出一只长臂猿扔在地上,问万山,“兄弟,你们东北有这宝贝没有?” “没有,我们那边狍子飞龙什么的多一些。”万山说。 “哈哈,今天你有口福了,要不是外面查得紧,这猿我就留着卖活的了。”肖勇说。 “是我的幸运。”万山不动声色,“这只是雌的,据说长臂猿都是雌雄相伴的,怎么他们只打到一只?” “兄弟你还懂这个,是有两只。”肖勇探手又从床洞里抓出一只扔在地上,说,“胡司令看上了这只雄的,要带回去养,我就送他了。” “不是说外面查得严吗,他怎么带走?”南云问。 “这个还不简单,坐领导的车,保送出关!”肖勇笑起来。 “哦,是刚才碰到的那个孟总吗?”南云问。 “嘘嘘嘘,出去可不能乱说,刚才孟总就生气了。”肖勇忙提醒她。 “知道了,我不乱说。”南云点头,抱起雌猿,问,“没有受伤感染什么的吧?” “没有,好得很,放心吧!”肖勇说。 这时,门开了,一个黑瘦的男人从外面进来,在肖勇耳边嘀咕了几句。 肖勇脸色大变,阴鸷的目光落在南云身上。 南云抱着雌猿后退一步。 “耗子,带南导走!”万山喊了一句。 冯浩在那一瞬间抓起地上那只雄猿,拉着南云就跑。 “我日尼玛,抓住他们!”肖勇大喊。 先前的两个员工立刻从床板下抽出两把菜刀,往门外追,万山飞起一脚踢掉了一人手中的菜刀,同时拎起另一个人,用力甩在肖勇身上。 两人相撞,同时跌倒,被踢掉菜刀的员工和后来的那个一前一后向万山扑过去。 万山一脚踹飞一个,夺门而出,沿来路上了台阶,那扇隐形门大开着,南云和冯浩已经跑出去了。 万山健步冲上去,在二楼追上他们,三人一起往楼下跑。 后面紧跟着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肖勇在大声讲电话,“给老子把门堵上,跑了人老子宰了你们……” 三人刚跑到楼梯转角,就听大门咣当一声关了,有人在底下喊,“抄家伙,快抄家伙!” “山哥,出不去了,怎么办?”冯浩大声问。 万山还没开口,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肖勇站在二楼楼梯口,居高临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骂道,“日尼玛,给老子跑啊!” 第25章 这般女子 肖勇举着枪,一步一步走下来,骂南云,“臭娘们儿,老子对你掏心掏肺,你却给老子玩阴的,今天落在老子手里,玩不死你个小表子!” 南云抿着嘴,一言不发,她明白,此刻说什么都会激怒肖勇。 怀里的长臂猿经过一番折腾,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若是它醒过来发起狂可就麻烦了。 南云有些着急。 肖勇越逼越近,大厅里的工作人员也都拎着棍棒往这边赶过来。 上边有追兵,右边有拦阻,只剩左边一条通道。 冯浩调整方位,和万山背靠背把南云夹在中间。 “你前天踩过点,左边通道通往哪里?”万山低声问南云。 南云的脑子飞速运转,说,“通后院,东面是厨房,北面是仓库,西面是院墙,高度三米左右。” “好,等下听我命令!”万山说。 南云和冯浩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紧起浑身的肌肉,蓄势待发。 肖勇终于走到万山面前,狞笑着用枪口抵住他的额头,“把猿和摄像机交出来,老子放你们一条生路。” “要是不交呢?”万山问,语调平和,波澜不惊。 “日尼玛,你是不是以为老子不敢开枪?”肖勇暴怒道,“老子一枪崩了你们,扔到山里喂野狼,保准啃得你们渣都不剩,条子都找不到,信不信?” “野狼吃人我信,但我不信你的本事!”万山冷笑一声,突然原地跃起,一个上踢踢中肖勇的手腕,枪应声从他手中飞到了二楼转角处,紧接着一记回旋踢,把肖勇踹得倒飞出去,砸在后面的员工身上,同时大喊一声,“跑!” 三人撒腿往后院狂奔,到了后院,直奔西面院墙下,万山在前,俯身蹲下,大声喊,“耗子,上!” 冯浩一个助跑,踏上他的肩背,单臂扒住墙头,腾身一跃上了墙,骑在墙上对南云伸出手,“南导,快!” 南云没时间犹豫,学着冯浩的样子踏上万山的肩背,她怀里还抱着猿,又不像冯浩经过专业训练,动作慢了些,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后面的人已经追了过来。 万山抓住南云的脚站直身子,冯浩借着他的高度,一把抓住了南云的手,用力把她往上拉。 南云上了墙,万山后退两步,腾跃而起,眨眼就攀上了高墙,动作之快让下面追赶的人都惊叹不已。 冯浩第一个跳下去,原地打了个滚,放下雄猿,来接南云。 南云没有把握,怕摔着雌猿,把它递给了万山,万山伸手来接,恰在此时,肖勇持枪赶到,眼看三人要逃,来不及瞄准,直接扣动扳机。 “嘭”的一声枪响,正好打在雌猿头部,血浆迸发,溅到南云脸上,南云惊呼一声,跌下围墙。 冯浩在底下接了一把,两人一起砸在地上。 万山随即跳了下来,手里还抓着雌猿的尸体。 没有时间悲痛,冯浩再次抱起雄猿,三人绕过后院,往停车处跑去。 南云满脸是血,呼吸间都是血腥味,一边跑,一边泪流满面。 有人翻墙追过来,还有几个人从饭店大门追出来,喊叫声此起彼伏。 停车场的几个保安拎着警棍迎上来,万山立刻和他们战在一处。 冯浩和南云先上了车。 “南导,开车!”冯浩大喊。 “你哥还没上来!”南云说。 “山哥让我们先走,不要管他。”冯浩说。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见?”南云略一迟疑,大队人马就围了上来。 “来的时候,在车上,他给我发的信息。”冯浩说,“快点,不然谁都走不了!” 南云嗓子憋得难受,咬紧牙关,打火,倒车,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天空黑沉沉的,来时那半轮惨淡的月已经完全被乌云覆盖,咔嚓一声闷响,不知是雷声还是枪响,大雨倾盆而下。 南云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开上了一条偏僻的小道,路况不好,车子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狂飙,溅起的泥水模糊了车前玻璃,很快又被瓢泼般的大雨冲掉。 雨刷疯狂摆动,像两只手臂,在雨中无助地挥舞。 南云的心仿佛被一箭洞穿,冷气从血窟窿里灌进去,冻得她浑身颤栗。 她咬着牙,嘎吱一声把车子停在路边。 “怎么了?”冯浩问。 “带上长臂猿,下车!”南云说,“躲进树丛里等我,半个小时如果我不回来,你就报警。” “不行,南导,你别冲动,山哥在来的路上就联系了阿朗他们,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到了……” “我让你下车!”南云大吼。 冯浩没办法,抱着长臂猿下了车,眼睁睁地看着南云的车子冲破雨雾,绝尘而去。 南云一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快的车,她的脚死死踩住油门,身子随着路况颠簸,耳边响起她和万山之前的对话。 “真想去?” “真想。” “可能会有危险。” “我不怕。” “不一定救得出来。” “试试才知道。” 她突然就后悔了。 也许不该试的,生命只有一次,为什么要随便尝试,就苟活着,不好吗? 她以为她不会怕,天知道,此刻她怕得要命,她怕她回去找不到万山,又怕找到的是他的尸体。 雨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风反而更大了,在车灯的光亮里,卷着雨丝像雾一样掠过,乌鸦鸦的树木在风中狂摆,像群魔乱舞的黑森林。 拐到大路上时,对面忽然有车灯照过来,灯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狂奔而来。 南云喉咙发紧,血液叫嚣着往上涌,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把喇叭摁得震天响,车子急速转弯调头,倒退着开到万山身旁,减速,大喊,“快,上车!” 万山伸手抓住车门框,像条鱼一样钻进了副驾。 后面的车子已经追上,仅差一步之遥就会撞上车尾,南云加足马力,车子呼啸着冲了出去。 后面的车紧追不舍。 两台车在已无人迹的山间公路急驰,像一黑一白两道闪电,撕破重重雨雾。 南云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方向盘和油门上,从万山上车,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万山捂着胳膊,血从他指缝潺潺流出,和身上的雨水混合,滴滴答答淌到座位上。 他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间或转头看一眼南云。 光线暗,南云的侧影像一帧剪纸,马尾紧绷,额头饱满,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每一处都彰显着她的倔强和锋芒。 世间怎会有这般女子? “坐稳了!”南云突然开口。 万山透过车前玻璃,看到前方路标上的急转弯标志,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绷紧全身的肌肉,把自己死死贴在座位上,松开捂着伤口的手,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 南云深吸一口气,加速,刹车,猛切方向,车轮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磨擦声,一个漂亮的甩尾,车子直接从公路右侧移到了公路左侧。 突然的动作让后面的车子始料未及,急速之下来不及做出反应,车子直冲出去,前轮腾空挂在了悬崖边,摇摇欲坠。 “呼!”南云长出一口气,问万山,“警察同志,见死不救犯法吗?” “看情况。”万山说。 “我这种呢?”南云问 “不犯。”万山摇头。 南云轻笑一声,挂档,掉头,车子如箭,离弦而去。 万山瘫倒在座位上,所有的力气都消失在她那一声轻笑中。 “去哪儿?”他问道。 “接冯浩。”南云说。 “好。”万山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南云找到先前那条小路,拐上去,对万山说,“路不好,你坐稳了。” 万山没有回应。 南云手一顿,问,“你怎么了?” 万山还是没回应。 南云心里咯噔一下,熄火停车,打开顶灯,俯身过去拍万山的脸,“喂,醒醒,你怎么了?” 连叫了好几声,万山艰难地睁开眼。 灯光下,南云正焦急地看着他,眼里汪着泪,脸上血迹斑斑,像鬼脸。 “真丑!”他呢喃了一句,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南云闭上眼,一滴泪掉下来,落在万山脸上。 第26章 眼泪不适合你 “别哭,眼泪不适合你。”他说。 “什么适合我?”南云问,吸了吸鼻子。 “我也不知道。”万山想了想,摇摇头,说,“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南云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两根放在嘴上,同时点燃,把其中一根递给万山。 万山没力气接,冲她张张嘴。 南云把烟放在他嘴上,想起几天前他也这么为她递过一回烟,不由勾唇一笑,“咱俩扯平了。” 万山吸了几口烟,精神好了一些,催着南云快去找冯浩。 冯浩还在原来的地方,看到南云的车灯,自己从路边树丛中走出来,光着膀子,裤腿上满是泥水,鞋也灌满了水,一走路,水花就往外滋。 长臂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身上套着他的t恤衫。 南云打开门,问他,“你怎么给它穿上了?” “它醒了,挠我,我没办法,只好给它套住。”冯浩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打架,问,“我山哥没事吧?” “受伤了,快点上来,我们去医院。”南云说。 冯浩顿时紧张起来,腾出一只手拉开后车门。 长臂猿情绪很暴躁,因手脚被套住不能动,就龇着牙发出威胁的声音,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给冯浩来一口。 “它这样很危险,先放后备箱吧!”南云说。 “行。”冯浩绕到车尾,把猿放进去,回来上了后座,找到自己先前丢在车上的外套,光着膀子套上,喊南云开暖气。 南云开了暖气,发动车子重新上路。 冯浩扒着万山的靠背问,“山哥,你伤哪儿了?” “没事,就左胳膊被砍了一刀,背上挨了几棍子。”万山的声音虚弱,语气却随意,仿佛在谈论天气。 “操!”冯浩骂了一声,“阿朗他们来没来?” “来了。”万山说,“现在已经控制了局面。” “那你为什么还会被人追?”冯浩问。 “我和他们交接后,就出来找你们,不知道怎地就被人盯上了。”万山说。 “是什么人?” “不知道,反正不是饭店的人。”万山说,“先别问了,我没力气说话,你给阿朗打电话问问情况。” “好。”冯浩应着,拨通了阿朗的电话。 阿朗那边闹哄哄的,说肖勇持枪拒捕,被警员开枪击中,现已送往医院,现场乱得很,现在暂时抽不出人手管他们,让他们先帮忙照顾长臂猿,等他的电话。 “怎么办,人家顾不上咱们。”冯浩挂了电话,双手一摊。 “那咱们就先去医院给你哥看伤。”南云说。 “别去医院。”万山说,“那几个人知道我受伤了,没准在医院等着呢!” “那怎么办?”南云急了。 “找个药店,买点消炎止血的药,耗子会包扎。”万山说。 南云想说不行,但又的确不敢冒险,只好依着他,回到市里,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拣最好的消炎止血药和纱布绷带买了一大堆。 店员看她一脸的血,以为店里来了女歹徒,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南云付了钱,回到车上,想了想,直接把车开回了自己家。 万山伤成这样,客栈也是不能回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小区楼下,南云扶着万山,冯浩拿外套把长臂猿蒙起来,三人一起上了楼。 万山进屋就趴在沙发上,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南云把阳台收拾了一下,从冰箱找出一些水果放进去,然后和冯浩一起把长臂猿关在阳台上。 长臂猿非常狂躁地在阳台暴走了一阵子,实在累了,才停下来,并不碰那些水果。 南云帮万山脱掉上衣,接了水给他擦拭伤口,狰狞的创口血淋淋的,皮肉往外翻着,看得她心惊肉跳。 擦完之后,冯浩动作麻利地给他消毒,上药,包扎。 万山疼得一脑门汗,硬是咬着牙没出声。 南云在旁边帮忙递东西,问冯浩,“你以前是医生吗?” “不是。”冯浩说,“我们所里条件不好,平时大家受了伤,都是相互帮忙包扎,时间长了,就练出来了。” “你受过伤吗?”南云问。 冯浩脱了外套,让南云看他的背。 纵横交错的黑褐色伤疤,南云只看一眼,鼻子就酸了。 “你快去洗澡吧,水开热一点,驱驱寒。” “我身上脏……”冯浩有点不好意思,说,“洗了也没衣服换。” “没事,你快去吧!”南云说,“浴室柜里有浴袍你先穿着,衣服我给你放洗衣机,烘干了很快就能穿。” 冯浩听从她的话,去了洗手间。 万山斜靠在沙发上,南云给他搭了一条毯子,然后去厨房煮了热汤面。 面煮好,冯浩正好洗完,穿着南云的浴袍走了出来。 袍子宽窄倒还行,就是太短,半截腿都露在外面,虽然有些滑稽,但南云第一次发现,冯浩其实真挺帅的。 热腾腾的面条进肚,三人总算恢复了元气。 万山歇了一会儿,也去冲了个澡,因要小心避开伤口,费了不少时间,南云的浴袍他穿不了,直接裹着毯子出来了。 头发也洗了,湿漉漉的,根根竖起,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南云把他们的衣服全都丢进洗衣机,速洗,烘干,晾起来,趁着空档自己也洗了个澡。 一切都忙完了,三个人围坐在沙发上讨论今晚的事。 “之前在饭店见到的那个孟总,你们是不是认识?”万山问南云。 “对,他是个企业家,爱做慈善,同时也是民间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在本市很有名望,我采访过他。”南云说,“看着道貌岸然的,没想到居然也去那种地方吃饭,肯定就是他认出了我,让人去告诉肖勇的。” “不,他肯定不是只吃那么简单。”万山说,“你们还记得肖勇和他提起过司令吗?” “记得,肖勇问他怎么不等等司令,他说他不认识什么司令。”冯浩说。 “对。”万山点头,抽出一根烟点上,“而且,在此之前,肖勇还说过,他的三公消费牌子,是胡司令托人办的,后来在员工宿舍,他又说,胡司令有领导保驾护航,可以安全把长臂猿带走,不会被查。” “所以,这个孟总是和胡司令狼狈为奸的!”冯浩啪地一拍桌子。 他这边一拍桌子,南云那边腾一下站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在饭店碰到孟总时,和他一起在水台洗手的还有一个人,会不会就是……你们等我一下!” 南云转身去了卧室,不大一会儿,抱着电脑出来了,给他们看摄像机偷拍到的画面。 孟超杰和那人在洗手,那人低着头,看不到面容,穿一套烟灰色运动衣,背影颀长,线条流畅,看不出年龄。 后来孟超杰转过脸,看到了南云他们,肖勇上前搭讪,那人随即钻进卫生间,孟总之后快速离开,那人也没出来。 “刚尿完又进去,明显是怕被人看到他的脸。”冯浩说,“他肯定就是肖勇说的那个司令,快打电话告诉阿朗!” “单凭一个背影,几秒钟的视频,能说明什么?”万山说,“如果真是他,早就趁咱们去员工宿舍时跑了,还能等着人去抓他?” “让阿朗他们去审姓孟的呀!”冯浩说。 “怎么审,如果他说他是去视察去暗访呢?”万山说,“而且他也许并不知道镜头拍下了那个人,贸然一问,反而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南云问。 “你先把这些天收集到的东西全都整理一下,明天见到阿朗再说。”万山把烟头摁进烟灰缸,疲惫地揉了揉脸,说,“我有点撑不住了。” 南云这才想起他还带着伤,忙站起来说,“你去我房间睡吧,冯浩睡次卧,我睡沙发。” 万山实在没精力推辞,起身去了南云卧室,倒头就睡。 南云把冯浩安置在次卧,自己回到客厅,开始整理资料。 等她整理完,已经是凌晨二点。 南云关了灯躺在沙发上,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盈盈洒在窗前。 家里第一次住这么多人,万山和冯浩太累了,都在轻微地打着鼾,南云闭上眼睛,觉得很踏实,虽然刚刚经历过生死。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隐约的呻吟声吵醒。 坐起来听了听,好像是万山那边的动静。 南云起身去了卧室,打开灯,看到万山裹着被子缩成一团,脸通红通红的。 南云吓一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得烫手。 南云去客厅找了半天,找到几包布洛芬,看看没过期,拿水冲了两包,叫万山起来喝。 万山烧糊涂了,就着南云的手喝了药,立刻又躺下,抱着被子发抖。 人烧得很了是会觉得冷,南云有过这种体验,她想了想,把灯关了,挨着万山躺下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身子像团火,灼得她皮肤发烫,她把脸贴在他肩上,呼吸着他的气息,沉沉睡去。 夜很短,黎明很快来临。 南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万山怀里,一根异样的物体顶在她腰上。 第27章 逗你玩儿 那一处没了距离,触感越发明显。 南云扭了下身子。 万山哼了一声,被胀醒,睁开眼睛就看到南云枕在他那只没受伤的胳膊上,黑亮的发丝像绸缎散乱铺陈。 南云纤瘦的身躯背对着他贴在他怀里,而他那只受伤的手臂就搭在她不堪一握的小腰上。 万山瞬间清醒,顾不上伤口的疼痛,飞快抽出胳膊,坐了起来。 热源离去,南云跟着坐起来,杏眼带着刚醒的媚态瞥向万山。 “干嘛,触电啦?” “你怎么在这儿?”万山板着脸,努力平复心跳,可是南云那一副睡意未消的慵懒模样和露在睡衣外的莹白锁骨实在勾人,害他心跳得更加凌乱。 “我怎么在这儿,我还要问你呢!”南云撩了撩头发,耍无赖,“我好好的睡在沙发上,醒来却被你搂着,该你给我一个说法才对吧?” “……”万山瞠目结舌,明知道她在贼喊捉贼,却百口莫辩。 “不说话,理亏了?”南云暗笑,挑着眉,凑到他眼皮底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淡香萦绕鼻端,万山慌忙往后躲,裹紧了他的毯子。 “想多了,我对你没兴趣。” “是吗?”南云勾唇一笑,视线落在他不可描述的地方,“可它刚才顶我了!” “日!”万山心里恨恨骂了一句,竭力绷着脸,冷眼看她,“你误会了,这只是早晨的生理现象,与你个人魅力无关。” “嘁!”南云撇嘴,“跟冯浩同床也这样?” “……”万山磨磨牙,又在心里爆粗口。 南云乐得不行,放过他,下床,趿拉着拖鞋打开衣柜,找衣服穿。 “这件好看吗?”她取了一件在身上比划,问万山。 万山没吭声。 南云重新取了一件,问,“这件呢?” 万山还是没吭声。 南云又换了一件,转向他。 万山看了看那满满一柜的衣服,无奈妥协,“这件好看。” 南云满意了,说,“好看我也不穿,就是逗你玩儿的。” 说完拿了一套黑色职业套装,去了洗手间。 “……”万山又想打人。 郁闷了一会儿,裹着毯子下床,去拿晒在客厅的衣服。 屋里空气有点闷,他随手推开阳台的门,打算去开窗,却忘了长臂猿的存在,那家伙噌一下就从角落蹿了出来。 万山吓一跳,下意识去抓它,手一松,反被它一爪子下去把毯子抢走了。 长臂猿拖着毯子跳跃着进了客厅,所到之处瓶瓶罐罐小物件全被扫落,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南云和冯浩闻声赶来,被眼前情景惊呆。 一只拖着毯子上蹿下跳的猿,一地狼藉,和一个除了底裤什么也没有的男人。 那一身的肌肉,让人垂涎。 “卧槽!”冯浩大叫,“山哥你对猿做了什么,人家可是公的!” 南云哈哈大笑。 “闭嘴!”万山低吼,抓起晾在椅背的裤子,背对着他们穿上。 刚洗过的牛仔裤缩了些水,绷出他健壮的大腿和紧,翘的臀,上衣还没穿,背裸着,呈完美的倒三角,上面青紫一片,给他的粗犷更添几分野性。 南云有种窒息的感觉。 要不是冯浩在,她必须上去摸一把。 万山把t恤也套上,才转过身来,幽怨的眼神看着全程欣赏他穿衣服的两名观众。 “看够了?” “哦,哦。”冯浩回过神,说,“山哥你别误会,我看你的目的和南导不一样,她主要垂涎你的美色,我是想看你伤好了没。” “闭嘴!”万山眼一瞪,“赶紧抓猿。” 那个罪魁祸首此刻正坐在冰箱顶上,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抓吧,我怕它挠我。”南云说,转身又进了洗手间。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长臂猿已经被重新关进了阳台,屋里乱得不能看,两个男人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在被抓破了皮的沙发上,相对无言,默默抽烟。 “老天爷,我这造的什么孽!”南云几欲抓狂。 煮了两包速冻饺子,三人就着一地狼藉吃完,南云开始收拾屋子。 刚收拾了一点,纪梵打电话过来。 “小南,你昨晚是不是去了乡野农家乐?”纪梵劈头就问。 “是。”南云说。 “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 “对。” “拍下来了?” “拍了。” “好,你现在马上过来,带着你拍的东西。”纪梵说。 “干什么?”南云问。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做新闻了,这可是大新闻!”纪梵说。 南云这边愣了一下,迟疑道,“你,不怕得罪人了?” “说什么呢,赶紧过来,我在办公室等你。”纪梵急吼吼挂了电话。 南云放下扫帚,想了想,对万山说,“我要去台里一趟。” “什么事?”万山问。 “纪梵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了,要我去见他。”南云说。 万山点点头,没说什么,南云便拎着包走了。 万山坐着沉默了一会儿,给阿朗打了个电话,因不想等下再给冯浩转述,便开了免提。 阿朗半天才接电话,声音很是疲惫,告诉他一个很震惊的消息,肖勇在医院死了。 “现在我们几个都在等市局的人过来,你等我问问所长,再给你回话。” “行,你先忙。”万山说,挂了电话。 “卧槽,那家伙居然死了!”冯浩震惊道,“这事就严重了,那咱们现在干嘛?” “等消息。”万山捏了捏眉心,问,“昨天你说订的几点的票?” “晚上八点的。”冯浩说。 “怎么这么晚?” “便宜,咱们没钱了。” “……”万山无语,点了一根烟,“八点就八点吧,白天正好腾出时间把猿的事情处理好。” “那,南导呢?”冯浩问,“咱们不管她了吗?” “怎么管?”万山说,“昨天说好了最后一次帮她,该做的都做了,还差点搭上命,你说还怎么管?” “可是,我觉得她现在挺危险的……”冯浩说。 “危险?她做的这个工作,本身就有危险,这样的危险她也不是经历过一次两次了,她完全有能力化解这些危险,不然她不会做到现在,反而咱们在这儿,会让她乱了方向。”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你要明白,地域不同,圈子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也不同,咱们是外地人,在这什么人都不认识,办不成事的。”万山说。 “那好吧!”冯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南云出门,先去洗了个车,才去台里。 纪梵这回很老实,一个人在办公室等她。 南云关门走过去,屁股还没沾着椅子,纪梵就迫不及待地问,“东西带来了吗?” 南云没回答,反问他,“你从哪里听说的?” “还从哪里听说,你知不知道,你闯大祸了?”纪梵唬着脸说。 “什么祸?”南云心下一动,淡淡问道。 “你先把拍的东西给我看看。”纪梵说。 “你先说完,我闯什么祸了?”南云问,“我怎么听你的语气不像是要做新闻,像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的不是我,是上面的大人物。”纪梵说,“我之前就提醒过你,做事要有分寸,要知道什么事能管,什么事不能管,你倒好,一句没听进去。” “你什么意思?”南云黑着脸站起来,“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你看你,一说就恼。”纪梵跟着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去搂南云,被她一把推开。 纪梵倒也没恼,踱到门口叭嗒一声把门反锁了。 “你锁门干什么?”南云警惕起来。 “没事,跟你说说悄悄话。”纪梵笑着走回来,问她,“小南,你说你活命工作,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南云说。 “就喜欢你的直爽。”纪梵大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拉过南云的手拍在她手心,“五十万,买你拍的东西,这买卖划算吧?” 南云看看卡,又看看纪梵,冷笑,“你拿了多少?” 纪梵略一尴尬,说,“和你一样。” “你这买卖更划算,足不出户,五十万就到手了。”南云讥讽一笑。 纪梵干咳了两声,说,“不管怎样,咱们都得利,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把东西给他们,大家平安无事,以后也各不相干,你说呢?” 南云把玩着卡,说,“你知道吗,我昨天差点被人一枪打爆脑袋。” 纪梵微微变色,继而又笑着揽住她,“所以说,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过几天,我腾出时间,咱们拿上这笔钱,好好去国外度个假,回来就结婚,结婚以后,你就不要上班了,安心在家做全职太太,我养你,好不好?” “不好!”南云挣开他,退出几步,“俗话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但俗话还说了,人在做天在看,我喜欢钱,但不喜欢脏钱,这钱我不会要,东西我也不会交,即便要交,也是交到警察局!” “小南,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收了钱,大家相安无事,你若非要闹,吃亏的是你,我这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南云打断他,“纪梵,你记住,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是金钱不能打动的!” 南云抓起包,转身就走。 纪梵追上去,突然一把扯下领带,从背后勒住了南云的脖子。 第28章 心有灵犀 阿朗后来回了电话,问万山在哪里,麻烦他把猿送过去,另外还要把冯浩南云带去录个口供。 万山给南云打电话,打了三遍没打通,万山觉得有点不对劲。 南云只是去见纪梵,不可能连电话都不接。 除非…… 万山腾一下站了起来,把冯浩吓一跳。 “怎么了山哥?”冯浩问。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南导。”万山说,“手机保持畅通,等我电话。” “我也……”冯浩想说我也去,万山已经甩上门走了,冯浩摇摇头,自言自语,“口口声声说不管了不管了,这倒好,跑得比兔子还快。” …… 南云没料到纪梵会给她来这手,等她反应过来,领带已经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 南云两只手抓住领带往外扯,嘶声道,“纪梵,为了五十万,你要杀了我吗?” “不,小南,我不杀你,我只要东西。”纪梵说,“好话我已说尽,你执意不听,你这样不但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我。” “好,你放开我,我把东西给你。”南云妥协。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吗?”纪梵冷笑,拖着南云回到办公桌前,把她拉坐下来,领带栓在椅背上。 南云的脖子被紧紧勒住,越挣扎,越窒息。 纪梵腾出双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南云牢牢捆在椅子上,然后松开领带。 南云剧烈咳嗽,大口喘气,眼泪都下来了。 纪梵抽出纸巾帮她擦泪,无限怜惜地摸她的脸,又从脸颊滑到脖子处,轻揉她的勒痕。 “小南,也许你不信,我真的很爱你,很想娶你,可是你就像一匹野马,我怎么都驯服不了你,小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该去死!”南云冷冷看着他,若目光是刀,他已血溅五步。 “不,我最怕死的。”纪梵收回手,捡起南云掉在地上的包,拉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办公桌上。 “纪梵,你特么别碰我东西!”南云挣扎着骂他。 纪梵没理会,在那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扒出一只u盘,捏在两指间,问南云,“是这个吗?” “不是。”南云怒目而视。 纪梵哈哈大笑。 “小南,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性感。” 他把u盘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装进裤兜,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其余物品全放回包里,说,“你看,我听你的,什么也没动。” “u盘还我。”南云说。 “不,u盘是五十万买的。”纪梵把那张被南云扔掉的卡放进包里,拍了张照片,说,“小南,这不是栽赃,也不是威胁,是给你的奖励。” 南云直直盯着他,说,“你过来,我给你说句话。” “什么?”纪梵凑过去。 “呸!”南云一口口水啐在他脸上,“抱歉,我知道这样很粗鲁,但你只配这个!” 纪梵怔怔一刻,抽出纸巾擦掉口水,俯身撑在椅子两侧,无限深情地说,“小南,我不生你气,不管你怎么对我,你都是我最爱的姑娘。” 南云抬脚踹在他裤裆处,“这样也爱吗?” 纪梵登时捂着裤裆弯下腰,疼得表情扭曲,缓了缓,上前抓住南云的头发,扬手就是一巴掌。 …… 万山打车到了南云所在的电视台,在前台问了纪梵办公室的位置,乘电梯上楼,在办公室门口被秘书拦住。 “先生你好,请问你找谁?” “他!”万山指了指纪梵的办公室。 “请问有预约吗?”秘书问。 “没有。”万山说。 “那不好意思,我们领导在里面谈事,暂时不方便会客,有什么事你可以先跟我说。” “我跟你说不着。”万山板着脸,冷冷道,“是你叫门,还是我来?” “这……”秘书被他冷冽的气势震住,略一犹豫,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万山心头猛跳,咣当一脚踹开了房门。 纪梵那一巴掌还没落下,万山已经冲到跟前,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咔嚓一声,纪梵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万山抡胳膊把他甩了出去,撞在墙上,重重跌落。 秘书在门口惊呼,“来人,快来人,保安……” 万山一个眼刀过去,秘书尖叫着跑开。 南云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红了眼眶。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万山的身影在她朦胧的视线中高大得过份。 万山没回答,三两下解开绳子,一手拉着南云,一手拎起她的包,往门外阔步而去。 南云穿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乘电梯下楼。 电梯门一开,几个保安手持警棍守在门口,外围还有一些人在观望。 南云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万山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走出去。 “站住!”保安举起警棍围上来。 万山微蹙眉,抡起南云的包,动作快如闪电,眨眼之间几个保安全被他打倒在地。 万山弯腰捡起一根警棍,剩余的人呼啦一下全跑了。 南云眼尖,在人群中看到阿曼的身影,冲过去抓住了她。 阿曼吓得大喊大叫,万山拎着警棍走过来,问,“她是谁?” 南云说,“你把包给我。” 万山把包递给她。 南云从里面翻出那张50万的卡,塞到阿曼手里,说,“双手举着,放在胸前。” 阿曼乖乖举到胸前,南云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对万山说,“行了,走吧!”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出大门,开车离去。 路过门卫室,万山把警棍从窗口扔了进去。 “干嘛还他,留着防身不好吗?”南云问。 “要真能防身,怎么会到我手里?”万山说。 “谁能跟你比呀!”南云说,“随便拎个包都能当流星锤使。” 万山瞥她一眼,问,“刚在电梯里你笑什么?” “笑他们自不量力呀!”南云说,“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万山哭笑,这女人的心得多大。 “纪梵绑你干嘛?” “要u盘,有人给了高价封口费。” “包括刚才那张卡?”万山问。 南云“嗯”了一声。 “u盘被他拿走了?”万山又问。 南云又“嗯”了一声。 “这样也好,这样你就安全了。”万山说,“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找个安稳的工作。” “什么工作安稳?”南云问。 “我也不知道。”万山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南云问。 “猜的。”万山说。 “说明咱俩心有灵犀。”南云笑。 “……”万山说,“你能不能像正常女人一样哭一哭?” “哭什么?”南云问。 “哭你眼瞎,找了个那样的人渣。”万山说。 南云沉默下来,但是没哭,过了一会儿,说,“帮我点根烟。” 万山点了两根,把其中一根放她嘴上。 南云吸了两口,说,“其实我不是眼瞎才找纪梵的。” “是什么?”万山问。 “你知道的,我从小没了父母,和我妹妹像野孩子一样长大,为了挣学费,我们什么活都干过,我很向往那种体面的生活,想让我和妹妹过得轻松。 电视台不好进,能进来的人要么有人脉,要么有钱,我什么也没有,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个打杂的。 纪梵就是那时候提拔了我……你懂吗?” “懂。”万山说。 南云笑了笑,“虽然我起步是拜他所赐,但后面的成绩,都是我拿命换来的,一点水份都没有,你信吗?” “信!”万山说。 “可惜,努力了这么久,一朝回到解放前。”南云故作洒脱地笑,“这工作怕是丢了。” “是。”万山说,“所以,如果你想哭,可以靠边停下。” “干嘛哭?”南云说,“我的眼泪很宝贵的,轻易不能流。” 万山没接话,想起昨天晚上滴在他脸上的那滴泪,心头悸动。 “我晚上八点的机票。”他说。 南云嘎吱一声把车子停在路边。 “这么快?” “是啊!”万山说,“八天还是九天了。” “还真是快。”南云说,“抱歉啊,我这个冒牌导游,没让你们玩好,还害你们差点没命,下次再来,让我妹妹带你们玩,她是专业的。” “你妹妹去哪儿了?”万山不知道该说什么,没话找话。 “出国学习,下月回来。”南云说。 “哦,挺好的。”万山点点头。 两人一时没了话。 南云继续驱车上路。 万山看着窗外,经过一场雨水的洗礼,路边的热带植物在阳光下苍翠欲滴,穿裙子的姑娘从树下风姿绰约地走过,冬天依旧没有踪影。 他突然疯狂地想念那千里冰封的北国,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去亲吻他的黑土地。 南云侧首,看到万山脸上有种近似朝拜的虔诚和向往,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邃,像千尺寒潭,没有人能激起它的波澜。 没有人吗? 她偏不信! 南云在红灯亮起时踩下刹车,扑过去捧住万山的脸,用尽所有力气,吻住他的唇。 第29章 对不起 这一刻的南云,是疯狂的,放肆的,奋不顾身的,她在他唇上啃噬撕咬,撬开他的牙齿,擒住他的舌,贪婪吮汲,搅动他最深层的情绪。 “万山……”她叫着他的名字,声音炙热而绝望。 万山的心被狠狠撞击,平生第一次,他从自己的名字里听出无限悲凉。 他想要给她回应,但他并没有行动。 他推开她,声音沙哑,“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动了情。 对不起,我没法回应。 你可以怪我心狠,也可以怪我无情,但我若不能给你承诺,就必不会给你希望。 别了,这世上最特别的姑娘,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 晚七点的嘎洒机场,沐浴在满天云霞中,夕阳正好,晚风多情,让旅人不忍离去。 万山站在那里,依稀想起初见南云时的情景。 她站在他们前面,纤腰长腿,紧绷的马尾像绸缎一样甩过去,挑着眉峰,问,“遗憾吗我的脸?” 他忘了冯浩是怎么回答的,但是从她回首的那一刻起,那锋利而灵动的眉眼就烙进了他眼里。 也许岁月悠长,也许时光无情,他会忘记这段旅程所有的细节,但那眉那眼,他必将铭记终生。 冯浩已经默默观察了万山很久,久到足以打破他长时间不说话的记录。 冯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万山,尽管以往的大多数时间他也都是沉默的,但这次的沉默不同,他眼里有纠结,有挣扎,有不舍。 冯浩知道,他动情了。 是啊,冯浩在心里叹息,南导那样的女人,也许并不会让所有男人都爱上她,但她分明就是上天为山哥量身订做的一盘菜呀! 也得亏是山哥,换了是他,早就扑上去吃她个风卷残云了。 至于吃完之后怎么样,他才不管,人生苦短,哪能步步算得精确。 “山哥,你烟烧着手了。”冯浩捅了万山一下。 万山回过神,把过滤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还有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呢!”冯浩说,“里面不让吸烟,咱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不用了,就在这儿站一站吧,等下就进去。”万山说。 “噢。”冯浩应了一声,问,“山哥,咱真就这么走啦?” “不然呢?”万山问。 冯浩叹口气,说,“真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也要舍。”万山说,“人一生要走过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要是每处都舍不得,那还得了?” “是,你说的对,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但能让你心动的能有几个?”冯浩问。 万山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山哥,这玩意儿不像坐飞机,错过一班还有下一班,这玩意儿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所以呢?”万山又点了一根烟,幽幽问道。 “所以,所以,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出完手呢?”万山又问。 “出完……你得先出完再说呀!”冯浩说。 万山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 “耗子,你说的是你,或者是别的男人,但不是我,我若要和一个女人好,那就得好一辈子,我若没有把握好一辈子,就绝不会贪图那一阵子。” “……”冯浩发觉这个话题谈不下去了。 于是他又换了一个话题。 “山哥,回去之后,你要干什么?” “老万说让我给他跑车,我还没想好。” “跑车多危险啊!”冯浩说,“我这几天坐南导的车都坐出恐惧症了,连学车都不想学了。” 万山不禁想起雨夜里的生死时速,他不得不承认,南云的车技和胆识,是他平生仅见。 他想起什么,伸手摸了摸口袋,“耗子,我驾驶证怎么不见了?” “驾驶证?你放哪了?”冯浩问。 “我一直带身上呢!”万山说。 “你这几天老开南导的车,不会掉她车上了吧?”冯浩问。 万山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怎么办,我回去拿吗?” “都这个点儿,误了飞机就麻烦了,你先打电话问问呗,要是真的在,你留个地址,让她给你寄过去。”冯浩说。 万山掏出手机拨号,还没响,又挂了,对冯浩说,“你打吧!” “我不打,又不是我的。”冯浩说,“你不会是连电话都不敢打吧?” 万山瞪他一眼,走远了些,拨通南云的电话。 “喂!”南云的声音很小,好像情绪低落。 万山的心跟着缩了一下。 “是我。”他说。 “你干嘛,钱我不是给你转过去了吗,土特产什么时候给我寄?”南云说。 万山愣了一下,没说话。 南云是把那五千块钱转给冯浩了,但土特产是什么意思? “喂,你在听吗,东西快点寄,我等着送礼呢,尤其是人参,一定要上等的。”南云说。 “好,知道了。”万山以为是冯浩许她的,便答应了一声。 “行,那就这样,挂了啊!”南云直接挂了电话。 万山迟疑着,走回去问冯浩,“你答应给她寄人参了?” “什么人参,我不知道啊!”冯浩一头雾水,“你驾照问了没?” 万山心里咯噔一下。 “耗子,你在这等我,我过去一趟。” “干嘛呀,不是说了让南导寄……” 冯浩一句话还没问完,万山已经把背包塞进他怀里跑走了。 万山在路口叫了一辆车,司机问过地址后要价50。 “给你两百,车我来开。”万山说。 司机很乐意地和他交换位置。 万山坐进驾驶位,一脚油门,车子蹿了出去,像条旗鱼游进大海,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极速飞驰。 司机吓得紧紧抓住扶手,脸色煞白,大声喊停。 万山不予理会,在车流中左冲右突,疯狂超车的同时,又给南云打了个电话。 “又有什么事?”南云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忘了问,是几支人参?”万山说。 南云顿了一下,说,“价钱那么贵,能要几支,四支就够了。” “好,我知道了,马上发货。”万山收起手机,加快速度。 到了南云家楼下时,司机已经吓傻了。 万山丢下两张钱,像豹子一样蹿进楼道。 楼道口放着一堆快递盒,快递员不在,其中一个盒子上面搁了一根刀型圆珠笔,万山随手拿起来,从楼梯跑步上楼,到了南云家门口,直接敲门。 脚步声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隔门问道,“谁?” “快递!”万山把盒子举起,对准猫眼。 “放门口吧!”男人说。 “是需要签收的。”万山说。 里面停顿了一下,打开了门,一个黑衣服的男人挡在门口,伸手去接盒子,“怎么这么麻烦,签哪,怎么签?” “空白处都能签,签收件人的名字。”万山说。 “收件人……”那人显然并不知道南云叫什么名字,看盒子上写着张旭,便照着签了张旭。 就在他低头签字的一瞬间,万山狠狠一个手刀砍在他脖子后面。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万山扶住他,把他轻放在地上,关门进屋。 卧室里有乒乒乓乓翻东西的声音,南云被堵着嘴绑在餐桌的椅子上,乍一看到是万山,激动地“唔”了一声。 “嘘!”万山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出声,悄悄过去给她松绑。 “老三,签尼玛什么鬼东西签这么半天,快过来帮忙找!”卧室突然有人探头出来,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就从腰里摸出刀子,“大哥,老四,有人……” 万山扬手把圆珠笔甩过去,锋利的笔尾划过那人手腕,那人惨叫一声,刀子应声落地。 另外两人随后跑出来。 万山把南云连人带椅子抱起来冲进次卧,反手锁上门。 没等他们喘口气,“扑哧”一声,门被扎了个洞。 有人开始踹门,“出来,不出来老子开枪了!” 万山迅速解开南云的绳子,把她推到墙角。 “怎么办?”南云颤声问。 “你看到他们有枪吗?”万山反问。 “好像……”南云刚开口,“嗖”的一声,一颗子弹穿门而入,打在对面墙上。 第30章 抱紧我就好 眼看门被踹得摇摇欲坠,万山推过衣柜挡在门后,又叫南云,“快点帮忙,把床也推过来。” “不是吧你,我衣柜花梨木的哎……”南云心疼地喊。 万山眼一瞪,“木头贵还是命贵?” “命!”南云毫不犹豫地回答,和万山一起把床挪过去。 刚放好,又是嗖的一声,万山扑过去把南云压在地上,子弹同时穿透门板衣柜和床头,没入墙体。 南云趴在地上,心脏差点停跳,喃喃地念叨了一句,“我的榉木床。” “……”万山无语,压着她问,“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找u盘的。” “u盘不是被纪梵拿走了吗?” “那个是假的。”南云说。 “……”万山愕然,“既然如此,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在派出所为什么也没说?” “我当时没想好。”南云说,“我怕孟超杰在派出所有眼线,万一我把u盘交出去,他们销毁证据再杀我灭口呢?” “……”万山气结,“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 “不是。”南云说,“之前有个同行就有过这样的经历,人现在已经不在了,而且肖勇的死你没想过吗,他先是被警员击中,送到医院当时没死,过了一夜死了,你不觉得这中间有问题吗?” “……”万山没发表意见,陷入沉默。 外面的踹门声不绝于耳,门锁已被踹坏,衣柜和床只能撑住一时,万山四下寻找能用的东西,准备在门被冲破时和对方拼命。 奈何这房间干净得连灰尘都找不到。 衣柜被踹门的动作震动,有个背包从上面掉下来,砸在地上砰的一声。 “里面是什么?”万山问。 “我妹妹的攀岩装备。”南云说。 万山匍匐着把它拖过来,拉开背包,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笑起来。 “这爱好不错。”他说。 “什么?”南云愣愣问,万山难得一见的笑像骤然绽放的昙花,炫了她的眼。 万山拿出头盔罩在她头上,说,“来吧,今天带你玩一把惊险。” “你要干嘛?”南云问。 “跳楼!” 万山拉着南云,猫腰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从包里拿出攀岩绳,把绳子固定在窗台。 “啊,这能行吗,15楼呢!”南云有点忐忑。 外面的人改变了战术,喊着号子齐力推门,床和衣柜被推动,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磨擦声。 南云一回头,就看到一只手从门缝探进来。 “他们要进来了!”南云大喊。 “所以我们要快点。”万山戴上手套,系上安全带。 “太高了……”南云还在犹豫。 “你不信我?”万山跨出窗台,左手抓住绳索,一只脚勾住窗台,一只脚蹬在墙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很坚定,很沉稳,南云想起野象谷的那次,他也是这样看着她,说别怕,有我在。 “我信你!”南云说,“告诉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上来抱紧我就好!”万山打开右手臂,对她敞开怀抱。 南云在这一瞬间被他点燃了激情,扒着窗框爬上去,骑坐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双腿缠紧他的腰。 夕阳的余辉散尽,暮色四合。 “准备好了没?”万山右手在后握紧主绳。 “好了。”南云说。 话音落,门在她身后轰然倒塌,有人冲了进来。 万山双脚用力一蹬,离开墙面,像蜘蛛悬丝一样滑了下去。 “啊~”南云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怕就闭上眼睛!”万山说。 “不怕。”南云抱紧他,在耳畔呼啸的风中大声喊,“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姑娘!”万山说。 南云差点泪崩。 岩大叔也这样夸过她。 在岩大叔和万山之前,所有人都夸她漂亮,性感,能干,女强人,却从来没有人夸她是好姑娘。 她红着眼眶,在万山脖子上印下一吻。 万山立刻摆开头,警告她,“不要动摇军心!”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 “你要是这么容易被动摇,就不会说走就走了。” 万山没说话,腿用力蹬墙,急速下滑。 绳子顶端突然猛地一震。 万山抬头,看到一道寒光。 他们在砍绳子。 “抱紧了!”万山沉声道,蹬着墙,用力向右一荡,在绳子被砍断的瞬间抓住了空调外机的支架,和南云一起吊在半空。 “快点下去追!”15楼的人大声喊,几个脑袋从窗口消失。 南云紧紧抱住万山的脖子,吓得大气不敢喘,生怕喘口气都会增加万山的负担。 万山往下一看,自己乐了。 他们已经到了二楼。 下面是茂密的花草,就是掉下去也摔不死。 “你笑什么?”南云紧张得要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别怕,这是二楼。”万山说,“你抓住那边的支架,我先下去,然后我在下面接着你。” 南云一听是二楼,也放松下来,照万山所说,抓住那边的支架,荡了过去。 “抓紧了。”万山说,“坚持半分钟就好。” “好,你自己小心。”南云说,就这几秒钟的时间,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万山的腿在空中荡了两个来回,突然发力,身子往旁边飞扑,抱住了排水管,顺着管道瞬间就滑到了地面,动作简直比猫还要轻灵,看得南云瞠目结舌。 “来吧!”万山站在空调外机下,对南云伸出手,像情郎在等待他的姑娘入怀。 南云心头狂跳,嗓子发干,一咬牙,一闭眼,松开了手。 万山精准地接住她,就地一滚,缓解了冲击力,两人拥抱着躺在花丛中,大口喘息。 “我重不重?”南云第三次重复这个问题。 “重,砸死我了!”万山第一次回答。 南云哈哈大笑。 笑声刚起,万山一把捂住她的嘴。 “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起来,我们走。” 两人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小区门口跑。 后面有脚步声追来。 到了室外,那些人并不敢喊叫,更不敢随意开枪,只能闷头追。 南云被万山拉着跑,感觉再快一点就可以起飞了。 跑出小区门口,迎面撞上一辆急速拐进来的出租车,南云大叫一声“艹”,心想逃过了绑匪的子弹,却要死在车轮下吗? 不料那车嘎吱一声停下,冯浩从副驾探出头,大声叫,“山哥,快上车!” 万山连半秒的停顿都没有,拉开后门把南云推进去,自己随后上车。 “师傅,别进去了,往前开!”冯浩指挥着司机驶离小区。 南云捂着快要蹦出来的心脏,从后视镜往后看,那几个人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呼!”南云长长吐出一口气,又特么的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 “山哥,发生了什么?”冯浩从前面转过头。 “没什么。”万山碍于司机在,没有告诉他,问,“几点了?” “反正赶不上飞机了。”冯浩说。 “日!”万山把脏话说出了声。 “你好粗鲁!”南云在旁边幽幽道。 万山瞥了她一眼,“刚才谁说艹的?” “……”南云噎了一下,“算我没说。” “山哥,我们去哪?”冯浩问。 “随便找个地方住吧!”万山倒在靠背上。 冯浩就拜托司机师傅随便找了个旅馆。 因怕有突发状况,三个人只要了一个房间,被前台服务员好一番打量,也不知误会成了什么。 万山一进房间,就躺倒在床上,南云眼尖地发现,他左胳膊挨着床单的地方很快红了一片。 “你是不是伤口崩开了?”南云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万山一脑门的汗,嘴唇也白了,皱眉道,“大惊小怪,再包上不就好了。” 冯浩过来,帮他脱掉上衣。 他一直穿着黑色t恤,所以南云根本没发现他流血,此时一脱掉衣服,才看到绷带全都被血浸透了。 南云没忍住,趴在床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嗓子,把冯浩和万山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将近十天的时间,他们一起经历了几回生死,这是南云第一次如此失态。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南云真的比男人还要坚强。 这个坚强得令人发指的女人,生不哭,死不哭,此刻却对着一条受伤的手臂哭得惊天动地。 “别哭了,真的没事。”万山说。 南云不理会,还是哭。 “看着挺吓人,其实根本不疼。”万山说。 “骗人,我不信。”南云哭着说,“我刚才被花草扎了一下都疼。” “你是女人,皮嫩,男人不一样的。”万山说。 南云的泪更加汹涌。 全世界都当她是超人,只有他当她是女人。 这些年来,除了父亲,她从来没有真正依靠过男人,也不知道真正来自男人的依靠是怎样的,现在他对她说,他是男人,男人不一样的,男人不怕疼,男人流血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话很糙,却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所有的坚强全线崩溃,把这些年的辛酸全都发泄在这个不知名的小旅馆。 冯浩给万山重新包扎好伤口,出去买吃的,顺便望风。 万山独自面对哭泣的南云,想安慰,又无从开口,扶着额头叫了一声,“啊!” 南云的泪一下子就停了,紧张地问,“怎么了?” “头疼!”万山眉头紧蹙。 “头疼,是磕着了吗,我看看。”南云倾身过去,抱着他的头检查他后脑勺。 万山的脸就整个贴在了南云胸前,又香又软。 万山心跳乱了,想挣开,说,“别看了,不是磕的,是被你吵的。” 南云抱着他的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将他蒙头盖脸摁在胸前,说,“敢骗我,闷死你算了!” 第31章 我吃素 他扭动头颈想从那柔弹的窒息中中挣出来,嘴唇不经意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万山停下挣扎,用鼻尖蹭了一下那里。 南云被他蹭得痒痒,笑着放开他,说,“什么也没有。” 万山不信,拿眼盯着她。 南云便妥协了,“好吧,是u盘。” “……”万山无语,亏她想得出来,居然把u盘藏在罩杯里。 怪不得那些人把她家掘地三尺都没找到。 “怎么样,我聪明吧?”南云把u盘取出来,在万山眼前得意地晃了晃。 “聪明反被聪明误。”万山说,“这东西藏在身上,对你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尽早交到警方,才是最稳妥的。” “他们看到视频,会去调查孟超杰吗?”南云问,“如果不调查或者查不出什么,我不一样还是有危险?” “你现在知道有危险了?”万山扫她一眼,“早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不听,偏要惹祸上身,现在知道怕了?” “你别走,我就不怕。”南云又拿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勾万山,说,“要不,你给我当保镖吧?” 万山则用一种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真敢想,特种兵保镖,出得起价吗你?” “出不起。”南云老实回答,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但我可以肉偿。” “……”万山吐血,“抱歉,我吃素。” “那是你没尝到肉味。”南云说,唇角勾着坏坏的笑凑过去,“要不你尝一回?” 万山不想理她,自己点了根烟,靠在床头沉思。 南云就坐在旁边静静打量他。 他头发比刚来时长了些,刚来时短到露着头皮,根根分明,像不妥协的钢刺,现在因为长度的变化,有了柔软的样子。 像他本人,初见时给人一种硬梆梆生人勿近的感觉,现在有了表情,偶尔会笑,还会抓狂,仿佛一副黑白画卷被晕上了色彩,整个都鲜活起来。 上身赤着,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左胳膊缠着厚厚的纱布,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肩很宽,胸肌很紧实,腹肌分明。 再往下是荷尔蒙满溢的三角区,两条长腿交叠,放松的姿态让人想象不出那一脚破门的力量和跳跃腾挪的灵活。 “呼~”南云看得心浮气躁,恨不得立时把人扑倒在床上啃几口。 她点了一根烟,在缭绕的白雾中缓解自己的情绪。 妈的,都说女色惑人,男色惑起来也不得了啊,分分钟让人流鼻血。 一根烟燃尽,冯浩回来了,带回一包居家旅行必备之美食,桶面,卤蛋,火腿肠。 特殊时期,也没办法挑剔,几个人用旅馆那只沾满了指纹和污渍的电水壶烧了水,泡了面,一顿风卷残云。 冯浩说南云,“看着你挺精致的一个人,没想到这么随遇而安。” “不然呢?”南云嘴里塞了半个卤蛋,一说话蛋黄直往下掉,“这已经算不错了,我最狼狈的时候垃圾桶翻出来的东西都吃过。” “这么惨,为什么呀?”冯浩惊讶道。 “是早些年了。”南云被蛋黄梗住,吃了一口泡面水,伸了伸脖子,“陈年旧事,不提它!” 冯浩竖起大拇指,“南导,我从来没佩服过女人,你是头一个。” 南云笑起来,“男人呢?” “男人我就佩服我山哥。”冯浩说。 “说说你哥都有什么光辉事迹?”南云饶有兴趣地问。 “我哥呀,那可多了去了。”冯浩放下碗,袖子一撸,就要摆龙门阵。 “闲得蛋疼是吧?”万山踹了他一脚,“出去发现什么情况没?” “没。”冯浩放下袖子,“什么动静都没有。” “哦。”万山又靠回去,问南云,“你觉得那些人是谁指使的?” “一开始我想的是纪梵,但后来我感觉纪梵没那么大胆子,你也说了,他就是个怂货。”南云说,“不过也不排除他是钱装怂人胆。” “我觉得是姓孟的。”冯浩说,“因为事关他的切身利益,一旦视频曝光,他的真实面目就会大白于天下,多年辛苦经营的人设崩塌,还要面临牢狱甚至死刑。” “有道理。”南云赞同,“他比纪梵的动机要充分。” “所以,事不宜迟,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阿朗,把视频交给他,剩下的事就是他们的了。”万山说。 “那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岂不是很危险?”南云问。 “你自找的。”万山没好气。 “我交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你不能走。”南云说,“至少在事情没解决之前,你得保护我。” “我凭什么保护你?”万山板起脸。 “凭……凭你亲我,摸我,顶……” “行了,闭嘴吧!”万山急吼吼打断她。 “卧槽!”冯浩在旁边喊,“南导你说的是我山哥吗,他居然会干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 “还有更令人发指的呢!”南云威胁地冲万山一挑眉,“你答不答应,你不答应我就告诉冯浩你都干了什么。” 万山气哼哼地去了洗手间,咣当一声关上门。 “哎,你还没说你答不答应呢?”南云有后面喊。 冯浩冲她竖食指,“嘘,南导,别喊了,他这样就是答应了。” “真的?”南云问。 “真的,你信我,我就是他肚子里的虫。”冯浩说。 南云抿着嘴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 冯浩看痴了,感叹,“南导,你干嘛非喜欢我山哥呀,你考虑考虑我行不,我风趣幽默又解风情,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 “滚犊子!”南云学着万山的语气骂他。 时间渐晚,大家都很疲惫,便上床睡觉。 南云自己一张床,冯浩和万山挤在一张床上,凑合着睡了。 南云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沾床就着了,许是身边有男人均匀的呼吸,让她感觉特别安全,所以睡得格外沉。 睡到半夜,有只手在她脸上轻拍了几下,南云悚然醒来,就要大叫,随即被捂住了嘴。 “别吵,是我。”万山在她耳边轻声说。 南云捂着心口,点点头,万山就松开了手。 南云一转眼,见冯浩也起来了,心头一跳,睡意全消,问,“怎么了?” “外面有人查房。”万山说。 话音未落,就听到隔壁的房门被敲响,有人粗声大气地喊开门。 南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隔壁的客人被吵醒,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大概是看到了比他更凶的人,一下子蔫了,小声问什么事,敲门的直接进了屋,问他们几个人住,干什么的。 问完了,觉得没什么可疑,就随意说了声抱歉,踢踢踏踏出了门,往南云他们这边来了。 “怎么办,山哥?”冯浩紧张地问。 “看看窗子能出去吗?”万山说。 冯浩走到窗前去看了,回来说,“不行,有防盗窗,下面还有几个人。” 敲门声又响起,多了几分不耐。 南云咬咬牙,说,“听我的,耗子,你躲到床底下去,万山你快点把裤子脱了!” “你要干什么?”万山蹙眉。 “睡觉。”南云说,手脚麻利解自己的扣子。 冯浩不敢再看,一骨碌钻进了床底下。 南云三两下把自己的束缚全部解除,莹白玲珑的线条,分明就是没断臂的维纳斯。 万山一时移不开眼。 “别看了,快点!”南云催促他。 万山略尴尬了一下,开始执行她的命令。 南云嫌他一只手太慢,亲自动手帮他扯下来,扔在地上,把他推,倒,压了上去。 就在这时,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啊~”南云尖叫一声,俯贴在万山身上,长发散乱糊了一脸,同时把万山的脸紧紧遮挡在身前,手忙脚乱的拉被子。 闯进来的三个人集体停了呼吸,半天才缓过神。 “尼玛,又一对。”其中一人骂道,“十间房六对在干事,就咱们大半夜还在忙,草,老子也要回家睡老婆。” 万山作势要起身,南云却装作受惊吓的样子,连缓不停的尖叫,死死压住他不让他动弹。 那三人就放松了警惕,骂骂咧咧往外走。 南云刚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突然又折回来。 “既然你们没有睡,刚才敲门为什么不开?” 第32章 我不信你舍得 南云用力压住他,不敢抬头看,颤着声回答那人,“敲门的时候,我正在紧要关头,不能停……” “……”那人愣住,他的同伙哄然大笑,催他赶紧走,“尼玛,老子都被她说硬了,快点的,老子要回家……” 几个人哄笑着,甩门而去。 南云不敢动。 万山也不敢动。 床下的冯浩也不敢动。 三个人屏住呼吸,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楼下响起发动车子的声音,才各自缓缓呼出一口气。 南云身子发软,头垂在万山肩窝处,大口喘气,两人身上全都汗湿了。 万山脸上散乱着南云的头发,呼吸间全是充斥着雌性荷尔蒙的香气,温热氤氲,让人心,猿意马。 他想试着推开南云,手却不听使唤,柳条一样绵软无力地从南云腰间拂过。 南云偷笑,往他耳朵眼儿里吹气,魅声道,“我不信你舍得。” 万山瞬间就起了反应,有点口干舌燥。 他舔舔唇,吞了下口水。 冯浩在下面敲床板,“你俩好了没,我出来啦……” “你敢!”万山理智回归,推开南云,让她快点穿衣服。 南云跳下床,捡起一地的衣服扔到床上,三两下穿好了,问万山要不要帮忙。 万山的脸黑到了前所未有的色度。 冯浩从床下爬出来,拍打身上的灰,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了一只用过的安全套。 “卧槽!”冯浩跳着脚嚷,“这什么破店,卫生都不打扫吗,我要投诉他们!” 南云大笑,想着之前那人说十间房有六间在干事,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咱们要一间房,服务员用那种表情看咱们,这里不会是专门接待野鸳鸯的地方吧?” 冯浩拉着一张脸,像吃了苍蝇似的。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不敢睡,又因恶心那不知换没换床单的床,干脆坐着熬到了天亮。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旅馆的工作人员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用想也知道,要么被威逼,要么被利诱。 至于那些以野鸳鸯为主的住客,更是没有一个报警的。 天一亮,三人收拾东西离开旅馆,直接打车去派出所。 肖勇饭店一案有很多工作要做,局长很关注,亲自下来了解情况,派出所忙得人仰马翻,阿朗百忙之中抽空接待他们三个。 南云说明了情况,把u盘交给阿朗。 阿朗感觉事关重大,便请来所长一起去电脑室观看。 南云的视频很详细,从第一天在傣味园和老板娘的对话开始,直到前天晚上从肖勇饭店逃离,每一个场景,每个人说的话,点滴不漏。 冯浩很震撼,和南云一起这么多天,除了知道她有一个伪装成车钥匙的摄像头之外,别的他什么都没见过。 他想不通,南云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下了这么完整清晰的视频的。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南云。 看过视频,南云问所长,这些证据有没有用。 “你拍得很完整,很清晰,证据确凿,查封这些违法的餐馆是完全足够了。”所长对南云的功劳给予认可,又让阿朗把孟超杰的镜头定格,放大,“但是,要拿这个去指证孟超杰参与野生动物买卖,是不足为证的。” 所长说的和万山说的差不多,南云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又问,“证据不足,至少可以把他叫来审一审吧?” 所长摇摇头,“只能说找他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没有任何有效证据的情况下,这样做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引起他的警惕,把自己隐藏的更深。” “照你这么说,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南云有点沉不住气。 万山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所长为难地说,“咱们这么熟了,我也不拿你们当外人,说实话,这个孟超杰,之前我们也接到过匿名举报,说他利用野保协会会长的身份,勾结边境盗猎头目胡司令做贩卖动物的勾当。 接到举报后,我们暗中对他进行调查,但是这人做事滴水不漏,我们查了很久,什么也没查到。 他在市里的影响力很大,再上他在野保方面做的贡献,也得到了不少野保人士的拥护支持,在微博上拥有十几万粉丝,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们在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情况下,真的是一筹莫展。” “说来说去,还是没办法?”南云哭笑不得。 “你们为什么不从胡司令那里下手?”万山插了一句。 所长为难地搓着手。 “胡司令就像个传说一样,很多人都听说过他,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我们也曾数次派人去边境卧底,试图打入他们的内部组织,但派去的人很快就会暴露,根本无法渗透进去。” “这么邪门,每次都暴露?”冯浩忍不住插嘴,“这活我也干过不止一次,但从来没失手过,是不是你们的人太笨……” “耗子!”万山出声喝止他。 冯浩挠挠头,嘿嘿一乐,“不好意思啊,我就随口一说。” “没关系。”所长苦笑,“不过这事确实邪门,感觉就好像对方手里有我们所有人员的照片一样,没有一个能成功隐藏身份的。” “根源还是在于孟。”万山说,“十有八九是他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获得了你们的行动计划和行动人员的资料,然后把这些信息传递过去。” “他确实是林业部门的常客,和部门的好多人关系都很好,我们的工作同时也归林业局管,被他打听到消息也很有可能。”所长说,“我们现在就急需一个陌生的,有能力的,对野生动物懂行的人,帮助我们打入盗猎团伙,获取足够的信息和证据,但是这样的人太难找了。” 所长话音一落,南云第一时间看向万山,心说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万山敏锐地觉察到南云的想法,板着脸站起来,对南云说,“u盘也交了,具体情况也说清楚了,咱们就不耽误人家工作了,走吧!” 说完也不等人回应,径自走出去了。 “哎……”南云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见万山走了,急忙去追他。 冯浩和阿朗打过招呼,也追了出去。 阿朗和所长面面相觑。 南云追上万山,不由分说挽住他的胳膊,说,“走这么快干嘛,被狗追呀?” 万山拂掉她的手,冷声道,“可不吗,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追上来了。” “你说我是狗?”南云停顿了两秒,才意识到万山在骂她。 万山丢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大步而去。 南云立刻又腆着脸追上去,问,“你在生气?” “没有!” “没有干嘛走这么快?” “腿长。” “……”好吧,南云看了看他那双矫健的大长腿,无话可说。 “南导,等等我。”冯浩从后面追过来,喘着气说,“你们干嘛走这么快?” “腿长!”南云现学现卖。 “……”冯浩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我的也不短啊!” “得了吧!”南云推他往前走,问,“你不说你是你哥肚里的虫吗,那你说说看,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拼了命的救你,你转脸就要卖他,他能不生气吗?”冯浩说。 南云不解。 “我怎么卖他了?” “你敢说你刚才没有想举荐他去边境的意思?” “我是有这意思,可这怎么叫卖他?”南云说,“难道你不觉得他最合适不过了吗?” “可他并不想再插手这种事。”冯浩说,“你可能没法体会他的感受,他真的被伤透了。 他明明立了大功,却被判为过失杀人,不但功劳被抢,还被免职,头一天免职,女朋友第二天就和别人订婚了。 其实我们这趟旅游的费用,是所长号召大家集体凑出来的,所长说了,等我们散完心回去,会想办法让他复职,但他不想干了,他准备回去跟人跑大车拉煤。” 南云沉默下来,想了想,跑步追上万山。 “我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万山面无表情。 “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南云说。 “我没有感受,你想多了。”万山目视前方大步而行。 南云追得气喘吁吁。 看样子他真的很介意,真的不想惹麻烦,可是,这么想独善其身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在危急的时候挺身而出,岂不是自相矛盾? 南云觉得,他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冷漠,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的血还是热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冷冻了,只要给他一个契机,一把火,他就可以再次燃烧。 职业无贵贱,但他这样的人,绝不应该去拉煤,他就应该用他的本领,做一个平凡而伟大的森林卫士,大自然的守护者。 南云追不上他,拄着膝盖喘息,一辆车从后面开过去,停在万山身边。 车窗打开,所长从里面探出头。 “万老弟,我们领导想和你聊聊。” 冯浩追上南云,两人眼睁睁看着万山上了所长的车。 “乖乖,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冯浩喃喃道。 第33章 乱撒狗粮 “张强这个名字好土,他们怎么能给我起这么随意的名字,山哥,你给局长申请一下,给我换个名字好不好,我想叫冯邦德。” 南云正在喝水,闻言差点没呛死。 “你怎么不叫邦迪,我还叫胡金秀呢,我说什么了吗?” “那也比张强好。”冯浩说。 南云看了看靠在床头被改名为郭鹏的万山,“郭大哥,我能不能采访你一下,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没什么,闲着也是闲着。”万山说。 “嘁!”南云撇撇嘴,“哄傻子呢你?” 万山掀眼皮扫了她一眼,说,“对!” “……”南云噎个半死,也不生气,眼波漾漾地凑过去,“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我?” 万山就怕她来这招,往床里面挪了挪,远离她的眼睛,说,“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 “我有啊!”南云说,“你承认不承认,我自己心里都明白,你就是为了我。” “……”万山无话可说,躺下去闭上眼睛,吐出两个字,“睡觉!” 南云还想逗他,看到他脸上掩不住的疲惫,心里说不出的怜惜,便默默帮他拉上被子,走开了。 昨天高强度的逃亡行动和裂开的伤口,再加上紧绷着神经一夜没睡,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 此刻在警方安排的客房里,伤口经过妥协的处理,安全方面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万山很快就睡着了。 南云嘱咐冯浩看好万山,回了自己的房间。 窗帘没拉开,房间里光线幽暗,她没开灯,坐在床上,点了一根烟。 四周寂静,仿佛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尘世之外,南云靠在床头,在幽暗中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些天的经历,越想越觉得不真实,像一场迤逦又惊险的梦幻之旅,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够跌宕起伏了,和这几天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万山的出现毫无征兆,他就像突然从天而降,硬生生地闯进了她的生活。 在他之前,她无所谓和哪个男人共度此生,因为她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多么需要男人,男人于她,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个点缀,无所谓是谁。 现在,万山让她明白,男人和男人是不同的,甚至天差地别的,当他一次又一次地像电影中的英雄一样救她于危难,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昨天,他和冯浩去机场,她没有送,她特讨厌送别,讨厌那种明明不想让一个人走,还要拼命强颜欢笑祝他一路顺风的场景。 她想,走了就走了吧,反正也没有多熟悉,全当是一场没有实质的艳遇。 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做好了,他却没走,再一次以英雄的姿态出现在她的危急关头。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她想要就此抓住,不再放手,可是她猜不透万山的心。 她知道,在他眼里,她是不同的,但是这不同是不是爱情,她拿不准。 他总是冷着脸,一幅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哪怕是被她撩得心猿意马,也能守住最后的防线。 爱情应该是情难自控的吧? 能收放自如的,那不叫爱情。 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对谁动心吧,毕竟刚刚受过爱情的伤。 可他突然转变态度,答应去边境,又让她忍不住猜测,他到底是不是为了她? 如果不是为了她……她想不出别的理由,他总不可能是为了正义吧? …… 万山睡得很沉,睡梦中,他又回到了部队,和战友们一起在丛林中追捕罪犯。 战况激烈,双方的子弹都用完了,就地展开肉搏,他被两名罪犯围攻,关键时刻,队长挺身替他挡住了刺向他后心的匕首…… “队长!”万山一激灵坐了起来。 “怎么了山哥?”冯浩从对面床上跳下来,鞋都没顾上穿。 “没事。”万山摇摇头,一脑门的汗,“我睡了多久?” “四个小时。”冯浩说。 “这么久?”万山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一轮明月东挂,皎洁如玉,初来时的半弯,如今已经圆了。 星星像碎钻嵌在石青色的天幕,和远远近近的灯火辉映,让人陶醉,心向往之。 “山哥,我一直想问,你怎么突然就决定要去边境了?”冯浩走过来,和他并肩而立。 冯浩贫归贫,在正经事上是很认真的,他可不认为万山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奋不顾身。 那个局长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他? 万山看着窗外的夜色,斟酌一刻,才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局长,他是我以前的中队长。” “卧槽!”冯浩脱口喊道,“真的假的,这也太巧了吧,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万山说,“当年要不是他替我挡了一刀,我早死了。” “……”冯浩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震憾,“你之前不知道他在这里吗?” “不知道。”万山说,“我复员后,一心想要给我爸报仇,以前的战友,一个都没联系。” “所以,你答应去边境,是为了报恩吗?”冯浩问,“或者就像南导说的,你是为了她?” “她傻,你也傻吗?”万山眼一瞪,“我怎么可能会为了她?” 冯浩耸耸肩,心说瞎子都看出来了,还欲盖弥彰,有意思吗? “耗子,你想好了没,这次行动,肯定是有危险的,你要不想去,就别去了。”万山转开话题。 “谁说我不想去了?”冯浩嚷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别以为自己有多能耐,以往哪一次不是我和你打配合,没有我你行吗?” 万山盯着他看了半天,一拳捶在他肩上。 “看把你能耐的,我没你不行,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冯浩傲娇地哼了一声,“你打疼人家了!” “滚犊子!”万山笑起来。 南云一推开门,就看到万山灿烂的笑。 那一瞬间,仿佛红日破晓,冰雪消融,满世界的花都开了。 万山听到门响,回头,看到南云,来不及收回的笑定格在脸上。 南云迈着弹性的步子走到他面前,说,“你牙真白。” “……”万山立刻板起脸,嘴也合上了。 “装!”南云在心里给他下了定论,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收拾东西,现在就走。”万山说。 一刻钟后,三人驾驶着局长特批的一辆快要报废的小破车离开了招待所。 南云负责开车,万山坐在副驾,高大的身躯窝在紧凑的空间,给人一种压迫感。 南云抿着嘴,专注路况,小破车除了喇叭不响,别处都响,随便一点坑坑洼洼都抖得要散架。 冯浩打心眼里佩服她,说,“南导,你这车技是怎么练出来的,什么车都能驾驭。” “我天赋异禀。”南云说。 冯浩不信,“你就会敷衍我。” “真的。”南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比如你,天生会哄女孩子,比如你哥……” 南云略一停顿,冯浩跟着问,“我哥怎么了?” 南云斜了万山一眼,“他天生脸黑。” 万山黑着脸转向窗外。 冯浩哈哈大笑。 “南导,你还有一个天赋。” “什么?” “我山哥的克星。” 南云也笑起来。 万山恨恨从牙缝挤出两个字,“无聊!” 小破车一路颠簸,驶近靠近郊区的一个农贸市场,在离市场几百米的地方停下。 南云把车停在隐蔽处,三人下了车,步行往那边走去。 和城区的繁华相比,这里显得过于冷清,零星的小卖部和各种洗车补胎五金配件的招牌在昏黄的路灯下静默着。 市场的大门紧闭,商贩们早已收档回家,除了门口门卫室还亮着灯,别处一片漆黑。 “这里能有什么线索?”南云不禁疑惑。 “别急,等等看。”万山说,四下看了看,带他们走远了一些,躲进一家洗车店的墙角,蹲在暗影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慢慢西移,挂上中天,气温下降,空气冷冽起来。 一阵风吹过,南云打了个冷战。 万山的目光一直盯着市场大门,很随意地脱下外套,披在南云身上。 南云很意外,心里微甜,问他,“你怕我冻凉啊?” “想多了,我只是有点热,拿你当衣架。”万山说。 “嘁!”南云不屑,“那你怎么不拿冯浩当衣架?” “别别别,我也热。”冯浩往旁边躲了躲,“你俩能不能不要乱撒狗粮,看得我燥得慌。” “你闭嘴!”万山说。 冯浩郁闷不已,“南导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不让她闭嘴?” “因为他爱听我说话。”南云笑道,偏着头看万山,“是不是?” 即便是在暗影里,她眼里的光都掩盖不住,直勾勾,赤裸裸,看得万山心突突跳。 “你离我远点。”他轻轻推了南云一把。 南云就势往地上倒。 万山赶紧把她往回来。 南云便又顺势倒在他身上。 万山发觉自己上了当,咬牙道,“你没长骨头是吧?” “长了,但是一见到你就软了。”南云说。 第34章 救救我 因为他发现,凭他浅薄的对付女人的经验,根本对付不了南云。 更要命的是,南云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她知道他拿她没办法,所以肆无忌惮。 万山想,也许对付她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狠狠地弄她,弄得她哭天天不应,再没力气和他耍嘴。 这样想的时候,他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南云在他身,下哀哭求饶的画面。 腹下一股躁,热升腾,南云得意的眼神和含笑的模样都变得无限媚惑,若不是冯浩在,他恨不得当场把她摁倒在这月亮地儿里。 有个地方悄悄发生了变化,硬得难受…… “山哥!”冯浩在旁边喊了一声,“你听!” 远远传来了轰鸣的卡车发动机声响,万山和南云都收起跑偏的心思,向声源处看去。 一辆卡车由远及近,灯影下尘土飞扬,脚下的地都跟着微微震颤。 车子直接开到市场门口,车灯晃了三下,紧闭的大门随即打开。 车子开进去,大门并没有立刻关上。 过了几分钟,又有车从远处开来,而且越来越多,车型也变得五花八门,卡车,轿车,小面,甚至还有三轮和摩托车。 “怎么乱七八糟的,什么车都有?”南云小声问。 冯浩在旁边给她解惑。 “有送货的,有进货的,有外省的,有本省的,远近不一样,要的货数量也不一样,车子就不一样,三轮和摩托这类要不就是本地盗猎的散户,或者规模较小的餐馆,还有是收药材的药店或小诊所,总之,这干这买卖的,什么人都有。” 尘土漫天,轰鸣刺耳,随着一辆又一辆各地牌照的车开进去,黑漆漆的市场像蛰伏的怪兽一样骤然苏醒。 档口的灯次第亮起来,哗啦啦开卷闸门的声音和司机下车关车门的声音接踵而至,死寂的市场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 “艹!”南云只能用这个粗鲁的字来表达内心的震撼,看了看时间,正好十二点。 一个早已收档的市场,突然在夜里十二点又迎来一次高峰。 车厢门打开,动物的叫声也随之传来。 “走吧,进去看看。”万山说。 三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蹲到发麻的腿。 “进去之后,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万山又特意嘱咐南云,“记住你的任务。” “知道。”南云点点头。 三人靠近市场大门,有个保安拎着一根警棍守在门口,不是熟悉的车和人都不让进。 “耗子,你去。”万山说。 冯浩答应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南云看到他走近那个保安,和他说了几句话,那保安就领着他进了门卫室,门卫室的门随即关上。 “他干嘛?”南云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万山说。 “嘁!”南云撇撇嘴,“你们这种人是不是都爱故弄玄虚?” 万山没搭理她,紧紧盯着门卫室。 过了两分钟,门卫室的门打开,冯浩穿着保安服走出来,手里拎着警棍,向他们招手。 “卧槽!”南云学冯浩的语气低喊一声,“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头你问他,走吧!”万山带头走过去。 南云忙跟上。 两人走到冯浩跟前,冯浩拉着帽沿说,“快点啊,别磨叽。” 万山点头,带着南云往里面去了。 每一个档口都停着车,男人们吆喝着从车上抬出一个又一个大箱子,箱子打开,全是各种野生动物。 经过长途跋涉,这些动物都有些木呆呆的,只有在被人抓起挑捡时才会像猛然惊醒一样惊惶挣扎惨叫。 还有的动物早已闷死在里面,也因此失去了卖高价的价值,被随意拎出来扔在地上,基本上都是死不瞑目。 猛兽则被关在大铁笼里,发出愤怒的却无济于事的咆哮。 买主和卖主激烈讨论着价钱,品种,成色,对动物们的惨叫完全置若罔闻。 在他们眼里,这并不是生命,而是大把的粉色钞票。 有些档口还负责宰杀,飞禽类的直接活着扔进脱毛机,那些曾经在天空自在飞翔的美丽生灵,只来得及发出一两声惨叫,就再无声息。 走兽类的是血淋淋的开膛破腹,取胆的,取肝的,取生直器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市场上空回荡。 南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并不单纯是愤怒或是怜悯,而是很多种情绪揉杂在一起,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喉咙发紧,手脚发抖。 万山觉察到她的异样,抓住她的手腕捏了两下,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 南云强打精神,竭力把目光从那些痛苦扭曲的躯体上收回,专注地去听每个本地牌照的司机说话。 两人围着档口走了一圈,南云心里有了谱,冲万山点点头。 万山领会,带着她往回走。 旁边档口的笼子里关着一只隼,它站在笼中,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杀戮,原本应该锐利桀骜的眼神,如今只剩忧郁绝望。 南云拉住万山的手,说,“把它买了吧!” 万山微微一顿,摇了摇头,“这么多,买不过来的。” “就买它。”南云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觉得那只隼很像万山。 “走吧!”万山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不,我就要买它。”南云固执起来。 万山无奈,怕耽误了时间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好依她。 南云和老板讨价还价,连笼子一块买了下来,花了一千块钱。 付钱的时候,老板问了一句,“你们两个,以前好像没见过?” “啊,对,我们第一次来,专门来买隼的。”南云说。 “第一次?谁领你们进来的?”老板警惕起来。 南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这种地方来往都是熟面孔,新面孔要进来,必须有人带,没人带是不可能过得了保安那一关的。 “那什么,我们,我们是和阿辉一起来的。”南云指了指远处停的一辆轿车,有个男人正靠着车门和摊主说话。 刚才路过那里,她听到摊主叫那人阿辉。 “噢,阿辉呀,认识。”老板立刻放下戒备,还笑着和南云说,这种隼训好了能卖几十万。 南云松了口气,谢过老板,和万山一起走了。 “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万山警告她。 “哦。”南云老老实实应了。 两个人提着笼子回到大门口,冯浩还在那里站着。 “没有人认出你吗?”南云问。 “没有,我小心着呢!”冯浩说,看了看她手中的笼子,“你这戏做的挺真啊!” “不是为了做戏,我觉得它……” “行了,有话回头说。”万山打断他们闲聊似的对话,对冯浩说,“我们先走,你等下跟过来,在车上会合。” 两人出了大门,往先前停车的地方走,南云情绪低落,走出很远,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动物的叫声,它们仿佛在仰天长嘶,救救我,救救我…… 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冯浩很快跟过来,气喘吁吁地钻进车里,说,“快点走,那保安醒了。” 南云赶紧发动车子,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路上有很多车辆来来往往,有的是去赶着去交易,有的交易之后离开,他们的破车混在其中,没有人留意。 南云一口气开出了三十多里,确认安全了,才停下来。 “这条是回边境的必经之路,我们在这等着就好。”南云说。 “你确定能等到?”万山问。 “确定。”南云说,“有个叫刀疤的,是从边境过来的,开白色越野,专程来给一个江西老板送穿山甲的,我听到他和别人聊天,有人喊他等下去洗浴中心,他说有事要赶回去。” “行,下车吧!”万山说,“耗子,车子交给你了,弄残它。” “放心,搞破坏我拿手。”冯浩拍着胸脯骄傲地说。 万山和南云下了车,把鸟笼子也提下来,对南云说,“放了吧!” 南云提着鸟笼子走到路边,打开笼门。 那隼站在里面呆了半晌,试探着探出头,发现禁锢解除,扑楞着翅膀跳出鸟笼,似乎不相信会这么顺利,便歪着脑袋看了南云一眼。 “飞吧!”南云半蹲着,扬了扬手,“飞远些,放机灵些,别让人又抓到你。” 那隼展开翅膀,腾空而起,清啸着冲上云宵。 南云抬头看,皓月当空,繁星点点,苍茫的夜空中,一只大鸟振翅飞向天际。 南云不禁红了眼眶,隼起飞的瞬间,她分明看到它的眼神重又恢复了光彩,锐利,桀骜,睥睨众生。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则公益广告,可怕的不是见到飞禽猛兽,而是你再也见不到它们。 什么时候,人们才会真正明白这个道理? 南云拎起鸟笼扔进了路边的丛林。 车里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冯浩从里面下来,一脚踹上车门,拍了拍手,“行了,这回彻底报废了。” “你对它做了什么?”万山问。 “它不肯坏,我用了一点暴力。”冯浩说,“南导,你可得算准了啊,要是等不到那人,咱们就得徒步旅行了。” 话音刚落,一束车灯从远处照过来。 “来了!”南云说。 第35章 睡了吗 “太行了!”冯浩啧啧赞叹,“反正我是被迷住了,我要是司机,车子都送给你。” “你这种人,是个雌的就能迷住你。”南云挖苦他。 “……”冯浩顿时垮下脸,“胡金秀小姐,你扎到我的小心心了!” 南云被他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说话间,车子驶近,南云跑到公路中间,跳着脚挥动外套。 通往边境的路,夜里是很不太平的,大半夜蹿出一个拦路的,大多数司机宁愿撞人都不敢轻易停车。 南云的颜值立了功,跳跃在胸前的一对大白兔和扭一扭就是断掉的腰硬是让司机在离她一米处踩下了刹车。 “大哥!”南云立刻绕到车窗前,弯着腰,撩着头发,“大哥,我的车坏了,你能帮个忙吗?” 司机的视线落在她胸前,足有五秒,才问道,“哪里坏了?” “不知道,找了半天找不到毛病。”南云为难地咬咬唇,“大哥,麻烦你了,帮忙看一眼吧,现在太晚了,我们实在找不到人帮忙。” 司机看了眼忙着修车的万山和冯浩,说,“两个男人都修不好,我能行吗?” “行,你肯定行,一看你就是个老司机。” 南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一双杏眼满是期盼和乞求,看得司机心跳加速。 “行,我就帮你们看一下,但是不保证能修好。” “没关系,没关系,你能帮忙我就很感激了!”南云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小臂无意中又把两只大白兔往一块挤了挤。 司机眼睛都直了,当下把车开到路边,下了车,走到万山和冯浩跟前。 万山见他过来,停下手里的活,递了根烟给他,借着车灯的光,确实看到他左脸颊有条竖向的刀疤。 刀疤就着万山的手点了烟,深吸一口,问万山,“哪里的毛病?” “不知道,反正就是打不着火了。”万山说。 刀疤围着车头看,“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从东北过来,去边境那边进点货。”万山说。 “什么货?”刀疤警惕道,“不会是毒吧兄弟,我可不沾那玩意儿的,你们可不要害我。”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们也不沾那玩意儿。”冯浩凑过来说,“我们就是想做点野味生意……” “强子!”万山厉声打断他。 冯浩愣了一下才明白强子就是他自己,装作说漏嘴的样子,退到一旁。 刀疤已经明白了冯浩说的是什么,释然一笑,“野味呀,那就好说,好说。” 万山打个哈哈含糊过去,没有就此话题往下说。 刀疤也没追问,帮忙检查车子。 “大哥,你这是从哪来呀?”冯浩又凑过来和他套近乎。 “我从边境过来送货,现在是回程。”刀疤说。 “哦,大哥你送什么货?”冯浩又问。 “我呀……”刀疤想了想,觉得大家都是一路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坦白说,“我和你们一样,做野味生意的,不过我是送货的。” “真的?那真是太巧了!”冯浩惊喜不已,“大哥,这生意你做多久了,赚钱了吗?” “好几年了。”刀疤说,“赚钱是赚钱,就是累,我要不是养老婆孩子,也不得干这个的。” “是是是,咱们男人都一样,养老婆孩子是咱们的责任。”冯浩赞同道,“大哥你几个孩子?” “四个女娃,现在我老婆又怀了。”刀疤说。 “那你真是辛苦。”冯浩又递了一根烟给他,拍着他的肩说,“不容易,真不容易。” 刀疤接过烟,别在耳朵上,继续检查车子,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拍了拍车盖说,“这车子哪来的,太破了,早该报废了。” “向导的。”万山指了指南云,“我们初来乍到,不熟悉路,就找了个包车向导,带我们去边境,谁知这向导除了人长得还行,其他都不行,不认识路也就算了,车居然这么破,我们先交了钱,只好自认倒霉,还得帮忙修车。” “哎,怎么能说倒霉呢?”南云不满地嘟起嘴,抱着胸,嗲声道,“人家一路上被你占了多少便宜,你吃豆腐时怎么不说倒霉?” 刀疤听着那声音,心都酥了,帮着打圆场,“是啊,这么个大美女,怎么能说倒霉呢!” 万山叹口气,把烟头狠狠扔在地上,拿鞋尖碾灭。 “哎,我倒有个主意。”冯浩一拍大腿,“大哥,你看这样好不好,反正你要回去的,不如顺道捎上我们,把我们带到那边,我们给你点辛苦费,给几个侄女买糖吃,怎么样?” “这……”刀疤有点犹豫。 “钱不是问题,你开个价吧!”万山说。 “钱倒是无所谓。”刀疤转着眼珠,“我这人胆子小,怕惹麻烦,咱们也不认识,我……” “不认识怕什么,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嘛!”南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大哥,你就帮帮忙吧,好不好嘛,大哥~” “行吧,我只把你们带到那边,帮你们找个酒店,至于找货源什么的,你们天亮以后自己解决。” 刀疤被南云喊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当时也没细想,等到车子开出很远,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太草率了。 刚有点想犹豫,南云又是撒娇又是调笑,他那点不安便很快抛到脑后去了。 路上,万山和冯浩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关于胡司令的消息,得到的回答和所长说的大致相同。 刀疤说,金三角百分之九十的野味生意都是胡司令罩着的,胡司令的名号,连官府都忌惮三分,但是,很少人见过胡司令的真面目,见过他的人,不是他的亲信,就是死人。 “他这么厉害,还做什么野味生意,干脆直接贩,毒,不是来钱更快吗?”南云问。 “这你就不懂了。”刀疤神秘兮兮地说,“野味的利润并不比贩毒少,但犯罪成本却低得多,一般情况下被执法者抓到,大多是没收货物或进行行政处罚,情节特别严重的,也不过判个十年八年,而贩毒呢,随便一点点都差不多可以枪毙了,所以现在,聪明人都不干毒,品生意,转行做这个了。”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南云笑着说,“所以大哥你也是聪明人。” 刀疤被南云夸得飘飘然,又告诉她很多这行业不为人知的秘密。 车子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进入中缅边境的一个小镇。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路上还时不时有些小货车来来往往。 刀疤一路上被南云和冯浩联手哄得团团转,早已不把他们当外人,当冯浩问起这些车都是干什么的,他便如实回答,说这些车就是专门用来运输走私货物的。 走私的种类除了野生动物外,还有活体牲畜和肉制品,汽车、燃油、饮料等等,种类繁多,数量庞大。 路上不时会出现一些往缅甸方向延伸的岔道,刀疤说,这些都是走私通道,能够绕开国门,把货物运到西双版纳,然后再发往全国各地。 刀疤每讲到一种新鲜事物,南云就会配合他发出现赞叹,惊讶,和不可思议的惊呼,刀疤从中收获到巨大的成就感,便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他只顾着向美女炫耀自己的博闻广见,丝毫不知道,南云已经把他的话全都录了下来。 两个小时的行程,收获满满,凌晨三点,他们终于住进了边境的酒店。 刀疤把他们放下就走了,南云留了他的手机号,打算明天继续“麻烦”他。 说是酒店,实际上很是简陋,但是对于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三人,能有张干净的床铺,就已经是天大的幸福。 南云自己一间房,冯浩和万山住她隔壁,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差,她隔着墙能听到那两个人的交谈声。 冯浩在给万山换药,问万山疼不疼,万山说疼。 南云在这边愣住了。 她以为万山会说不疼。 原来他也怕疼的,只是没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她想过去看看他,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已经坐起来了,想了想又躺回去。 有冯浩在,他非但不会领她的情,还会臭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他八千块没还。 南云等了一会儿,听到那边响起轻微的鼾声,她记得这是冯浩的声音。 万山没动静,不知睡没睡。 南云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睡了吗?” 墙那边立刻响起短信提示音。 声音很清晰,万山应该是睡在靠墙的床上。 过了一会儿,万山发过来两个字:“睡了。” 南云笑起来,回他,“睡了还回信息?” “又被你吵醒了。”万山说 “怪我,你伤口还疼吗?”南云问。 “不疼了。”万山说。 “骗人。” “没骗。” “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 “你过来让我看看。” “不去。” “那我过去。” “不行。” “不行我就敲墙。”南云在墙上轻叩两下。 “笃笃”两声,像敲在心尖上,万山的心跟着颤了两下,隔着墙,似乎都能看到南云唇角眼梢的坏笑。 “笃笃~”南云又敲了两下。 万山没绷住,从床上坐起来,回复她,“你给我等着!” 第36章 你早晚是我的 她飞速跳下床,光着脚跑去门口,打开锁扣,躲在门后面。 万山一步一步走过来,南云细数着他的脚步,心跟着他脚步的节奏震颤。 等待的过程,南云觉得自己好幼稚,像个初中生,搞这种躲猫猫的把戏。 她想重新回到床上,摆个诱人的姿势,又想装睡,做个安静的睡美人。 可惜已经来不及,她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南云屏住呼吸,贴在墙上,看着门一点一点被万山推开,走廊的光照进来,他的影子投映在地毯上,又高又大,像个巨人。 万山走进来,随手掩上门,房间重新变得漆黑。 床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刚刚还发信息撩他,这么快就睡着了? 万山不信。 他缓慢地走过去,提防着南云会突然从床上扑过来。 南云踮着脚尖跟在他背后。 万山走到床前,见南云还是没动静,心下疑惑,拎起被子抖了抖,发现床上没人。 万山心头一跳,猛地转过身。 南云来不及退开,和他撞了个满怀。 万山大惊,连忙后退,脚跟绊在床围上,整个人往后倒去。 踮着脚尖的南云失去了支撑,跟着往前倾,两人倒下,唇齿相接。 黑暗会让人的感觉变得更加敏锐,万山瞬间失控,一翻身,反客为主。 南云毫无还手之力。 万山咬紧牙关,用最后残留的意志问南云,“要,还是不要?” “要!”南云斩钉截铁。 “我们没结果。”万山说。 “结果有很多种。”南云说。 “哧拉”一声,布帛撕裂。 南云心头一颤,屏息等待…… 万山撑着身子,蓄势待发,南云突然感到一丝异样。 “等,等一下!”她喊道。 万山硬生生收住,嗓子憋得沙哑,“后悔了?” “不是。”南云说,“亲戚来了。” “……”万山理智回归,从上面翻下来,坐在黑暗里喘气,“替我谢谢你亲戚。” “干嘛,怂啦?”南云问。 万山默然一刻,认真又缓慢地说道,“我这人比较轴,不适合一夜情,如果我喜欢一个女人,就想和她睡一辈子。” 南云静静地听着,她看不到万山的表情,但她可以想象到,他微蹙的眉头和坚定的目光。 这一生,她听过很多关于爱情的誓言,万山这句,大概是最粗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勾出了她的眼泪。 女人终其一生,想要寻觅的,不就是这样的男人吗? 取次花丛懒回顾,弱水三千一瓢饮。 南云吸了吸鼻子,摸到床头柜上的包包,拎着进了洗手间。 万山坐在床上,看到灯光从磨砂玻璃透出来,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南云的影子在玻璃上晃来晃去。 她真瘦。他出神地想,这么瘦的人,怎么一贴在身上,就变成了水呢? 他的目光落在床单上,上面有一抹嫣红,像处,子的血。 他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巾,一点一点拭去血迹,终是拭不干净,留下淡淡的红。 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靠坐在床头,从南云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点上。 她真的和他以往见过的女生都不一样。 她抽烟,喝酒,骂脏话,可他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他不能随便睡一夜,然后拍屁,股走人,尽管他发自内心的想睡,她。 南云从洗手间出来,万山已经走了,如果不是烟灰缸里有个只剩下过滤嘴的烟头,她都怀疑自己是在臆想。 她拢拢头发,坐回床上,点了一根烟,在黑暗中回味刚才的一幕。 如果不是大姨妈突然造访,此时应该正在酣战吧? 南云舔舔唇,笑起来,他那么硬,那么急,她相信他是动了情的。 认识到这一点,她心里平衡了,把自己的烟头摁在万山的烟头上,眯起眼睛,说,“你早晚是我的!” …… 太阳升起了很久,酣睡的人还没醒。 冯浩睁开眼睛,很意外能够第一眼看到万山。 这个雷打不动每天晨跑的人,今天居然破天荒睡到现在,实在不合情理。 难道是伤口又感染了? 冯浩下了床,过去摸万山的额头。 正好万山睁开眼睛。 两个人都吓一跳。 “你干嘛?”万山问。 “没干嘛,你睡不醒,我看你是不是发烧了。”冯浩说。 万山看看窗外,问,“现在几点?” “十点。”冯浩说,“你睡得连晨跑都忘了。” 万山坐起来,搓了搓脸。 昨天晚上确实太累了,又被南云那样撩,起得来才怪。 美色误国,果然有道理。 南云也觉得有道理,她不是个会赖床的人,在没有遇见万山之前,她从来没睡过懒觉。 三个睡过头的人洗漱收拾完毕,已经是十一点。 住的地方不提供餐点,他们便出去找吃的。 街上除了有东南亚风味的美食,还有很多川菜馆,来往行人大多说国语,人民币是通用货币。 三人找了一家川菜馆,点了几个特辣的菜,因为冯浩说这几天吃的太清淡,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万山的伤口不能吃辣,南云又特意给他点了两个不辣的菜。 等菜的空档,南云给刀疤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带她的客人去找找货源。 刀疤本人远没有他的名字霸气,是个实打实的胆小鬼,美,色当前,都不愿惹麻烦,最终只告诉他们卖野味的市场怎么走,让他们自己去访。 吃过饭,三人按着刀疤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个以公然售卖野生珍稀动物闻名的边境地区最大的市场。 市场确实很大,又脏又乱,充斥着腥臭味,各色皮肤和各种衣着的人来往其中,数不清的山珍野味,珍禽异兽,鲜血淋漓的摆在地摊上,关在笼子里,被人当街叫卖。 可以入药的虎豹骨、犀角、甲片、羚羊角;供人一饱口腹的穿山甲、巨蜥、熊掌、鸟、龟、蛇、蛙,鼠;被收藏爱好者青睐的象牙、犀角、玳瑁、鹦鹉螺;还有宠物类的鸟、龟,猴子,蜥蜴等等。 想到的,想不到的,都能在这里找到。 南云一边走,一边拍摄,渐渐的就拍不下去了,因为几乎每走几步,就能听到一声惨叫。 那些商贩的屠刀,一个比一个锋利,闪着寒光,能在眨眼之间割开动物的喉咙,剥开它们的胸腔,然后直接伸手进去,摘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南云压着胸口,想哭,想叫,想呕吐,想逃离。 从来没有哪一个瞬间,让她更能体会到生命的绝望。 那滴血的肢体,狰狞的头骨,惊惶的眼睛,还有那锋利的刀子,冷漠的脸,沾满鲜血数钱的手,都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她发现,除了愤怒,她什么也做不了。 昨天晚上,她要买下那只隼时,万山叫她不要义气用事,说这些是买不完的。 现在她终于明白,真的是买不完的。 今天买完了,明天还会有人去抓,只要有买卖,杀戮永不停歇。 贩毒的连死刑都不怕,何况这些只会被没收货物的人。 冯浩还告诉她,有时候,没收的货物会被官员偷偷卖回黑市,志愿者们常常需要赶去最新的罚没现场,才可能及时救回那些可怜的动物。 南云终于能体会万山的心灰意冷。 她偷眼看万山,也许早已熟悉这样的场景,万山比她表现的要淡定很多,甚至有些面无表情,除了眼睛里那两簇火一样的光。 她知道他的愤怒,但他同样无能为力。 冯浩在一个较大的摊位驻足,和摊主攀谈,摊主很热心,听说冯浩想找货源,不厌其烦地给他介绍各种动物和自家的实力,保证品种齐全。 然而当冯浩提起胡司令,摊主立刻变了脸,宁愿不做他的生意,也不再和他说话。 一连走了几个摊位,都是如此。 后来,几个被他问到的摊主都有意无意地盯着他们,万山说,不能再打听了,要赶紧离开。 三人匆匆忙忙离开了市场。 走了一段路,万山猛地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南云问。 “有人跟踪!”万山推着她和冯浩拐进了旁边的狭窄小巷,说,“快跑!” 南云顿时紧张起来,不敢多问,撒腿就跑。 跑到巷子中间时,后面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南云回头看,一辆摩托车正加足马力向他们直冲过来。 第37章 让我亲一口 但人再快也快不过车,眼看着车子呼啸而至,万山松开南云的手,让冯浩带她往前跑,自己缓下脚步等待。 车子冲过来的瞬间,万山一个助跑,飞身上墙,借着墙壁用力一蹬,在空中一个回旋踢,避开司机的头部,踢在他后背,司机的身体凌空飞起,砸在对面墙上,又顺墙跌落,摩托车失控,冲出几米后擦着南云的后脚跟轰然倒下。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卧槽!”冯浩拉着南云跳开,问她,“没碰着你吧?” “没有。”南云摇摇头,拍着胸口惊叹道,“你哥太牛了!” “那是。”冯浩与有荣焉,“我哥可是特种兵里的尖子,对付这种小瘪三,小菜一碟。” “你好好跟他学几招,把妹用得上。”南云说。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花心吗?”冯浩说,“我那都是嘴上说说,实际上我很痴情的。” “呕!”南云作恶心状,丢下他,往万山那边去了。 “哎,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真很痴情的。”冯浩大声喊着追过去。 摩托车司机摔得七荤八素,躺在地上哀哼,万山叫南云,“你问问他是谁,谁派他来的?” 南云蹲在那人身边,用本地话问他,可他只是哼哼唧唧,并不答话。 冯浩一脚踹在他摔断的肋骨上,他惨叫一声,哇里哇啦地说了一堆。 南云翻译给万山听,“他说他叫猴仔,是市场里的龙哥叫他来的,龙哥怀疑我们是大飞的人。” “问他大飞是谁?”万山说。 南云再问,猴仔就不说了。 冯浩抬腿又是一脚。 猴仔疼得哇哇叫,无奈之下又招了。 南云接着翻译,“大飞是和胡司令抢生意的人,见胡司令在边境一家独大,想要来分一杯羹,曾派人四处打听胡司令的消息,胡司令这两天要和缅甸的大佬交易,怕他搞破坏,就让人看紧些。” 万山和冯浩对视一眼,刚才打听那么久都没得到一点线索,没想到线索自己送上门来了。 “问他胡司令在哪儿交易。” 南云转述万山的问题,这回猴仔打死也不说了。 冯浩从他口袋摸出一把水果刀,拿着在他脸上比划,“你要不说,我就把你的脸都划烂,然后撒上糖,让蚂蚁来咬你。” 猴仔咬着牙,闭着眼,就是不说。 冯浩刀尖一顿,刺破了他的脸,他立刻又怂了,哭喊着说了几句,然后不停求饶。 “他说他只听说过以前的交易是在东边山上的山洞里,别的都不知道,因为他只是给龙哥跑腿的。”南云说。 万山还想说什么,巷口突然来了几个人。 “这里,这里……”那几个人大喊。 “走!”万山拉起南云就跑。 冯浩随后跟上。 三人一路狂奔出了巷子,见路就拐,见道就钻,终于甩掉了追踪的人,等到确认安全后,不敢再住酒店,直接往山上去了。 山里虽然有危险,但比镇子好隐蔽好躲藏,相对来说更安全。 三人找到一个山洞,躲进去歇息。 冯浩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给南云和万山一人一瓶。 南云真的渴坏了,一口气喝掉大半瓶,坐着喘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问万山,“你伤口没事吧?” “没事,已经快好了。”万山靠着一块大石头,屈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四下看了看,说,“今晚恐怕要住在这里了。” “住就住吧,以前又不是没住过。”南云说。 “南导,你以前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怎么啥都经历过?”冯浩问。 “也没什么。”南云点了一根烟,说,“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爸走后,我叔叔伯伯对我和我妹各种欺负,要霸占我家的房子和田地,后来,我趁他们不在家,一把火烧了他们家和我们家的房子,带着妹妹逃进了山里。 他们到处找我,找了一个月,我和妹妹就在山上躲了一个月,白天吃野菜野果,喝山泉水,晚上就跑下山,去镇子上捡人家丢掉的饭菜。” “我的天,你当时多大?”冯浩问。 “十二岁。”南云说。 “十二岁,你可真够胆!”冯浩由衷佩服,“你十二岁,你妹妹呢?” “我妹妹也十二岁,我们是双胞胎,她比我小几分钟。”南云笑着说。 “我去!双胞胎呀!”冯浩大惊小怪,“你妹妹和你像吗?” “一个模子出来的,能不像吗?”提起妹妹,南云笑得很开心。 万山在一旁观察她,第一次看到她笑的如此温柔,眉眼都柔和到了极致,不像是姐姐想起妹妹,倒像是母亲念起孩子。 也许,在她跌宕起伏的生命中,妹妹就是她唯一的心灵寄托了。 看尽了人情冷暖,历尽了世道艰难,她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情,对生命的热忱,对爱情的向往,和对正义的坚守,让他这个大男人都自愧不如。 南云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他的脆弱,沮丧和逃避,在她面前,他自惭形秽。 “南导。”冯浩又在那边问,“你妹妹性格好吗,有对象吗?” “你想干嘛?”南云顿时警惕起来,用夹烟的手指着他,一脸凶恶状,“你少打歪主意啊,不然我弄死你!” “你看你……”冯浩挠挠头,嘿嘿笑道,“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问问怎么了,再说了,我这一表人才的,难道配不上你妹妹吗?” “呸,一表人渣还差不多!”南云啐道,用力将烟头扔向他,“你连我都配不上,还想配我妹妹,做梦吧你!” 冯浩闪身躲开,嬉皮笑脸道,“不配就不配,你也不能纵火烧我呀,我是觉得吧,将来以后你嫁给我山哥了,我做了你妹夫,咱们走亲戚方便不是吗?” 万山什么话也没说,却被无端躺枪,捡起一颗石头砸过去,“给老子闭嘴!” 冯浩躲开南云的烟头,却躲不开万山的石头,被砸得哎呦一声,乖乖闭了嘴。 南云哈哈大笑。 冯浩郁闷不已。 南云见他蔫蔫儿的,又好心劝他,“我妹妹野得很,整天上蹿下跳的,攀岩,探险,打拳击,夏天怕热,枕着蛇睡,一般人根本降不住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前几项还好,后面冯浩一听她枕着蛇睡,差点没吓尿,直接变哑巴。 歇了一阵子,三人恢复了体力,看着太阳光慢慢西移,便出去捡了枯草树叶,铺在山洞里,压缩饼干就着矿泉水解决了晚餐,在洞里点了一堆火,席地而眠。 “山哥,咱们明天从哪下手,还回镇上吗?”冯浩躺在枯草上,翘着腿问。 “回。”万山说,“那个猴仔不是说这两天胡司令要在山上交易吗,咱们明天就重点打听这个事。” “万一又被那些人碰上呢?”冯浩说。 “没事的,他们有他们的事要做,咱们小心点就行。”万山说,“万一撞上了,大不了打一架,怕什么?” “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冯浩说。 “你倒是听话。”南云在旁边插了一句,“以前你也这样听你哥的吗?” “那可不,我哥以前在所里,所长有事都要先问他。”冯浩说。 “牛!”南云冲万山竖起大拇指。 万山垂下眼帘,不去看她。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他今天一天都在尽量避免和她交流。 他不想让自己陷进去,也不想让她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又苦于找不到让她死心的方法,只好采取冷处理。 可是,当危险来临,他还是会情不自禁的第一时间抓住她的手,带她逃离险境,保她平安。 他不喜欢这样失控的自己。 月亮爬上树梢,清辉照不进密林,只在枝叶间洒落,随树影摇曳,三人在这远离尘嚣的山中沉沉睡去。 南云刚来例假,经过提心吊胆的一天奔波,又没吃到热乎东西,睡到夜半,肚子开始剧烈疼痛。 万山警惕性高,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响动,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南云在草堆上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呻吟。 “怎么回事?”万山走过去,在南云面前蹲下,小声问道。 “肚子疼。”南云声音虚弱。 “是……因为你亲戚吗?”万山迟疑着问。 “嗯。”南云应了一声,说,“好冷。” 万山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想了想,拾起几根柴扔进火堆,挨着南云躺下来,把她贴着背抱进怀里,大手捂在她小腹上。 南云疼得满头大汗,腹部却冷得像冰块,被万山温热的掌心捂着,像贴了一贴暖宝宝,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万山明白这样对她有用,便用掌心贴着她的小腹轻轻揉,在她耳边问,“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南云点点头。 万山便一直揉,一直揉,慢慢把一块冰揉成了一团火。 南云疼痛减轻,翻了个身,和万山面对面,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道,“看在我是个病人的份上,让我亲一口,好不好?” 第38章 一会儿不见想得慌 好在他还有理智在,板着脸推开了南云。 “不疼了是吧?” “疼。”南云说。 “疼就老实点!”万山恶声恶气。 “亲一下可能会好些。”南云舔舔嘴唇。 “……起开!” 万山作势要走,被南云一把搂住腰。 “别走,不亲了还不行吗,人家还疼着呢!” 纤柔的手臂揽在腰间,明明没有多少份量,万山还是没挣开,冷哼一声,不再和她计较。 “算了,看在她肚子疼的份上,下不为例。”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随即又一声幽叹,感觉就算真有下次,他可能还是挣不开。 万山有点费解,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就拿她没办法了呢? 简直莫名其妙! 他愤愤地想着,又把手放回南云肚子上慢慢揉,自己都没意识到。 南云老实下来,放松身体,随着那只大手不急不缓的揉按,渐渐进入了梦乡。 万山听到怀里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叹口气,就着火光端详她的脸。 这几天的奔波,她又瘦了一圈,脸上已经没有几两肉,从而显得五官更加立体,眼窝深深,下巴尖尖,整张脸不够一个巴掌大。 万山心头生出些许怜惜,手从南云腹部挪到腰间,把她往怀里搂了搂,那腰细得不堪一握。 黑夜会放飞人的思想,万山又有点心猿意马,想着要真上了床,这小腰根本经不起他折腾,会断的。 所以,为了她的生命安全,还是不睡的好。 他用最后一丝清醒给自己找了个不睡她的理由,合上眼睛,在鼻端萦绕的香气中倦倦睡去。 月在山巅,万籁俱寂,大自然沉睡在月光的怀抱里。 万山睡得晚,醒得早,从南云脖子下面抽出被她枕得发麻的手臂,向洞外走去。 月亮沉入西山,东边的天空开始发白,云朵的颜色是层层叠叠的白,灰,青,乌,既单调又富有层次。 山上没法跑步,万山在远处放了水,开始往山顶攀登。 浓雾像一条玉带盘绕林间,当第一抹红色出现在天边时,整个山林都活了过来。 晨风乍起,万木摇曳,鸟儿第一个醒来,站在枝头呼唤太阳。 太阳跃出云海,彩霞满天,层林尽染。 野兔钻出洞窟,雉鸡掠过灌木,松鼠攀上枝桠,没有猎人和枪支的山林,是如此和谐,如此美好。 南云找到万山的时候,他正站在崖边,面对着初升的朝阳静静伫立。 烈烈山风鼓动他的衣襟,满天红霞映着他硬朗的侧颜,他高大的身姿仿佛屹立的山峰,挺拔,伟岸,顶天立地。 南云远远地站着,巴不得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她愿意就这样看着他,一万年都不厌倦。 万山觉察到异样,一侧首,就看到南云站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他离开崖边,向她走过去。 “来找你。”南云说。 “找我干什么?”万山问。 南云眼波流转,勾起唇角,“不干什么,就是一会儿不见想得慌。” “……”万山立刻板起脸,越过南云。径自往回走。 南云在他身后无声的笑,双手背在后面,步伐轻快地跟上。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搂也搂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睡也睡了,还装什么柳下惠?” 万山猛回头,“谁睡你了?” “就你!”南云眉峰一挑,“昨天晚上不是你搂着我睡的吗?” “……”万山想说,这睡和那睡不一样,转念又觉得和她没道理可讲,恨恨道,“以后疼死你我也不管你!” “嘁!”南云心说,口是心非的家伙,看你能装到几时!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南云觉得这话在她这里恰恰相反,万山本身就是座山。 但是有什么关系,她终有一天,会登顶他的山巅。 回到山洞,冯浩刚睡醒,看到万山和南云结伴回来,咋咋呼呼道,“卧槽,你们背着我干什么去了?” “爬山。”南云说。 “爬山?”冯浩表情猥琐,“你爬的山是不是叫万山?” 这话问得妙,南云没忍住,哈哈大笑。 万山黑着脸甩给冯浩一记眼刀,“别贫了,收拾收拾下山。” “是,师傅!”冯浩跳起来,意味深长地哼起歌,“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万山一脚踹过去,歌声戛然而止。 收拾完东西,三人往山下走,路过山间清澈的小溪,在溪水边洗漱。 冯浩照着水面打理自己的发型,顾影自怜,“你说说,我这么帅的人,怎么就没有女人喜欢我呢?” “娇娇不是吗?”万山随口接了一句。 冯浩立刻就炸毛了,“别和我提她,我宁愿打光棍都不要她!” “娇娇是谁呀?”南云来了兴致,追着冯浩问。 冯浩不回答,远远地跑开。 南云就去问万山,“到底谁呀,冯浩怎么跟火烧尾巴一样?” “我们当地的一个姑娘。”万山说,“喜欢冯浩喜欢的要命,她爸是省里的领导。” “哇塞,那冯浩干嘛不干?”南云问。 “大男子主义吧,他不想让人家觉得他攀高枝,也不喜欢被女生倒追。”万山说。 “哦。”南云看了万山一眼,没再往下问。 万山已经准备好了被她继续缠问,没想到她突然不出声了,心下疑惑,便也沉默下来。 一路走到山下,南云都没再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万山猜她可能是来例假不舒服,就随她去了。 回到镇上,先找了个地方吃饭,等饭的时候,万山去了一趟后厨。 南云以为他去打听情况,不想过了一会儿,万山端出来一碗红糖姜茶。 “喝吧!”万山也没多说,直接把碗放在她面前。 南云挑眼皮看了他一眼。 万山以为她又会趁机说些撩人的话,没想到南云只简单说了句谢谢。 万山越发觉得她不对劲儿。 吃过饭,万山考量了一下,给南云开了间钟点房,让她在房间等。 他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服南云,然而南云一下子就答应了。 万山想,也许她是真的不舒服。 他叮嘱南云把门锁好,谁来都不要开门,有事第一时间打他电话,等南云一一应了,他才带着冯浩匆匆离开。 南云反锁了门,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远了,才幽幽叹口气,坐在床上点了根烟,在缭绕的烟雾中想心事。 万山说,冯浩不喜欢女人倒追。 那他自己呢?是不是也不喜欢? 抑或者说,所有的男人都不喜欢? 做为雄性动物,是不是他们更喜欢追逐和征服,享受自己主宰和掌控的乐趣? 尤其是万山这样的大男人,是不是更加如此? 他会不会看不起她?觉得她厚脸皮,没下限,不矜持? 他发烧的那次,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他硬了只是早晨的生理现象,与她个人魅力无关。 当时她不屑一顾,现在想想,也许他说的是实话。 南云忽然有些烦躁,把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抱着头一通乱揉,拉起被子把自己蒙头盖脸裹起来,在里面大喊,“啊~” 万山和冯浩回来的时候,南云裹着被子睡着了。 万山敲了几遍门,没听见动静,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南云被人抓走了。 他连忙让冯浩去找前台,前台服务员拿备用钥匙开了门,进去一看,南云正蒙着头睡得昏天黑地。 万山气得牙痒,一颗心好歹落到了实处。 服务员走后,他把南云的被子掀开,南云闷得小脸通红,额头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皮撑开了一下,又合上,继续睡了。 “卧槽,困成这样,被人抱跑都不知道。”冯浩惊叹道。 “是不是发烧了?”万山说。 “不会,发烧的人是不出汗的。”冯浩说。 万山眼一瞪,“谁告诉你的?” “生活小常识。”冯浩说,挠挠头又加了一句,“也不保证有例外,我摸摸就知道了。” 说着弯腰伸手去摸南云的额头,却被万山一把推开。 万山板着脸,说,“摸什么摸,去烧点水。” “哦。”冯浩撅着嘴走开。 万山等他拿水壶进了洗手间,自己弯腰摸了摸南云的额头,汗津津,冰凉凉的,确实不发烧。 也许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太累了,他想。 冯浩端着水壶出来,看到万山的手放在南云额头,不满道,“不让我摸,自己偷着摸,什么人呐?” “闭嘴!”万山吼他。 南云被吵醒,睁开眼睛。 万山迅速把手拿开。 “干嘛摸我脸?”南云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万山尴尬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转身去了洗手间。 冯浩把水壶插上电,笑嘻嘻地凑过来,“山哥怕你发烧,不让我摸,自己偷着摸。” 南云还在迷糊,一时没说话,冯浩又丢过来一只方便袋。 “这什么?”南云问。 “益母草,山哥给你买的。”冯浩说。 南云愣住,往洗手间方向看了一眼,笑意想绷没绷住,在脸上荡漾开来。 恰好万山从洗手间出来,南云冲他勾勾食指,说,“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第39章 你叫什么名字 “你……”南云张张嘴,突又想起之前让她烦心的那个问题,便淡淡道,“没事了,谢谢你帮我买药。” 万山已经做好了被她调戏的准备,没想到最终只是一句谢谢,明明应该松口气的,不知为何,心里居然有点淡淡的失落。 “不用谢。”他说道,为了掩饰失落,掏出烟点上。 “你们打听到什么没有?”南云转而问冯浩。 “打听到了。”冯浩说,“我山哥出马,当然是无往不利……” “不吹会死啊?”南云白他一眼,“快说说,都有什么?” “胡司令和缅甸大佬的交易会在后天中午一点进行,接头地点就在镇子往南最高的那座山上的山洞里。”冯浩说。 “真的假的?”南云有点不敢相信,“从哪打听到的,时间地点都这么详细?” “那是,也不想想我……和我山哥是干什么的。”冯浩得意地拍着胸脯夸耀自己,大概自己也觉得不怎么实至名归,便又加上了万山。 南云也懒得和他计较,说,“这么详细的信息,不会是人家故意放的假消息吧?” “不能够。”冯浩嘿嘿一乐,“你要知道我们用什么方法得到的信息,就不会这么怀疑了。” “哦?那你们用了什么方法?”南云问。 冯浩又嘿嘿笑了几声,神神叨叨地说,“保密,不能告诉你。” “嘁!”南云嗤之以鼻,“就烦你们故弄玄虚,我还不感兴趣了呢!” 万山冷眼看着南云和冯浩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连一个询问的眼神都不给他,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感觉很是莫名其妙。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就坐在旁边闷头抽烟,直到除了过滤嘴再不剩下什么,才泄愤似地摁进烟灰缸。 “山哥。”冯浩叫他,“后天才有活干,咱们今天明天干什么?” 万山烦躁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能干什么,开房间睡觉!” “睡觉多没意思呀!”冯浩说,“不如趁此机会去逛逛。” “要逛你逛,我不去。”万山说。 “你不去,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冯浩不依。 “你有导游,怕什么!”万山瞥了一眼始终不看他的南云,径自开门走了。 他心里窝着火,开门关门的声音有点大,冯浩终于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冲南云眨眨眼,追了出去。 南云一动不动地默了片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倒在床上笑起来。 小样儿的,还制不住你了! 万山和冯浩在南云隔壁要了间房,又把南云的钟点房续了费,因怕被人注意到行踪,一下午都在房里睡觉。 南云上午已经睡过很久,再睡也睡不进去,换做以往,她铁定是要跑到隔壁去和冯浩打嘴仗的,但眼下她宁可一个人闷死,也绝不过去。 不就是矜持吗,谁不会呀,哼! 万山和冯浩没人骚扰,倒是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三人出去找地方吃饭,中途冯浩问服务生,附近有没有什么消遣的。 服务生说,晚上没太多项目,左右不过是ktv之类的地方,如果真想玩得爽,可以去小勐拉潇洒,那里有花姑娘和中外闻名的赌坊。 “这个好这个好,你告诉我怎么去?”冯浩立刻来了精神。 服务生说,“你要真想去,我们可以给你找摩的,要不了多少钱,直接给你带到赌坊大门口。” “怎么样,山哥,咱们去见识见识?”冯浩兴致勃勃地问万山。 万山顾及着南云身子不爽,说,“有什么好见识的,老实回去睡觉!” 冯浩顿时垮下脸。 南云瞥了万山一眼,对冯浩说,“没事,他不去,我陪你去,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长长见识。” “……”万山磨了磨牙,又不愿和南云绊嘴,便继续闷头抽烟。 冯浩转着眼珠在两人脸上巡来巡去,见万山没再反对,瞬间就乐开了花,趁万山不注意,冲南云比了个v。 南云对他眨眨眼。 万山全都看在眼里,暗中把牙都磨碎了。 吃完饭,服务生叫来了两辆摩的,司机都是典型的当地男人模样,黑瘦黑瘦的。 价钱谈妥,南云和冯浩一人一辆,上车要走,司机说路不好,让南云抱住他的腰。 南云手臂刚一动,万山过来了,拍了拍司机的肩,让司机去和冯浩挤一辆车,这辆他来开。 司机一脸蒙圈,“说好两个人的。” “给你加钱。”万山说。 “加钱可以,但你不能开车。”司机说,“路不好走,你开不了。” “就没有我开不了的车。”万山说,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抓住司机的腰带,拎小鸡子似的把人拎了下来。 司机吓傻了,乖乖跑去同伴车上,挤在冯浩后面。 “你不是不去吗?”南云问万山。 “谁说的?”万山板着脸。 “你说的,你要回去睡觉。”南云说。 “我没说,你听错了。”万山说。 南云没想到万山会公然在她面前耍赖,心里憋着笑,掏出那把录像用的车钥匙晃了晃,示意万山,她这里面都录着呢! “……”万山理亏,干脆不再说话,直接跨上去,一条腿撑着地,叫那个司机出发。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暮色里。 路确实不好,全是高低不平的土路,坡度大,弯道多,灌木丛生,尘土飞扬。 冯浩后面的司机紧盯着万山,生怕万山把他的车开进沟里,过了一会儿,渐渐发现万山车开得比他自己还溜,才放下心来。 南云坐在后面,骨头都快颠散架了,就是不去抱万山的腰。 万山刚才明明看到她是打算抱那个司机的,换了他,反而不抱了,不由胸中郁闷,过弯道时,来了个急转,车子差点飞出去。 南云吓得尖叫一声,死死抱住万山的腰。 那软的,暖的,q弹的,贴上后背,万山在前面悄悄勾起唇角, 南云魂魄归位,觉察到万山是故意为之,又气又想笑,鉴于他腹肌手感实在好,便没有再松开。 天完全黑了。 头顶是万点繁星,两旁是黑色山峰,耳畔风声呼啸,灰尘在车灯下飞舞,南云适应了路况,放松身体,把脸也贴在万山宽厚的背上,闭上眼睛。 有那么一刻,她真希望这路能够一直延伸下去,永远不要到达终点。 小勐拉以前毒,品很泛滥,现在国际禁,毒组织开展的很厉害,便渐渐用博彩业来替代毒,品业。 在这里,博彩是合法的,色,情是默认的,号称“小澳门”的赌坊远近闻名,每天都吸引着大量的游客前来一掷千金。 司机一直把他们带到一个赌坊门口,收了钱离开,临走留了电话,说回去的话可以打电话给他们,如果他们在忙,会安排别的人来接。 赌坊门面装饰的金碧辉煌,霓虹灯闪烁出奢.靡的诱.惑,三教九流的人来往其中,络绎不绝。 进了大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片乌烟瘴气。 有马仔上前招呼,南云告知对方,他们只是来观光的,先看看,暂时不下注,马仔立刻收了笑,警告他们不许拍照,便走开了。 三人围着大厅转悠,在各个牌桌驻足观看了一会儿,看不少人往楼上去,他们也跟着上去了。 上去一看,才发现二楼是个休息厅,装饰的很雅致,免费提供餐点水果。 站在围栏边俯瞰大厅,乌鸦鸦全是人头,有哭的有笑的有大声骂脏话的,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不时有赌客上来休息,谈的也是输赢手气什么的,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下去接着赌。 南云以为冯浩会吵着去赌两把,没想到他自打进了门,全程都很安静,说是来见识,就真的只是看,丝毫没有想去赌的意愿。 万山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他就像是被罩在一个隐形的罩子里,眼前的纸醉金迷完全与他无关。 歇了一会儿,冯浩说上面好像还有一层,提议上去瞅瞅。 上了三楼,发现这里的风格完全不同,装修低调奢华,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外面的喧嚣一点都传不进来,安静的像与世隔绝。 “这里是干嘛的?”冯浩小声问。 “应该是vip级的大人物消费的地方。”南云说。 “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像赌神里面演的那样?”冯浩恍然大悟。 “应该是,我也没见过。”南云说,“咱们下去吧,别回头让人撞见,误以为咱们有什么目的。” 三人便往回走,路过洗手间,冯浩说,“乖乖,这洗手间真豪华,我得进去用一用,也不枉我来一场。”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说你去吧,多蹲会儿,不然亏了。 “山哥,走,一起去。”冯浩叫万山。 万山不想去,被冯浩生拉硬拽拽进去了。 南云站在外面等他们,背对着门口欣赏墙上挂的壁画。 不大一会儿,听到有人走出来,也没回头,随口问了一句,“这么快,没多蹲一会儿?” “你说什么?”身后有人问道。 南云一愣,回过头,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身后。 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白衬衫黑西裤,皮鞋锃亮,身材颀长,面容隽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南云回头的瞬间,那人微微失神,眼里漾起一种难言的情绪,跨前一步,盯着南云的眼睛,用低沉而温润的嗓音问道,“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第40章 你看起来像只小野猫 这男人就像从中世纪走来的欧洲贵族,端正的领结,精致的袖扣,眉间的英气,唇角的微笑,风度翩翩,情调绵绵,令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男人,似乎不该出现在鱼龙混杂的赌场,而是应该端着一杯香槟穿梭于衣香鬓影的晚宴,或在英格兰午后的阳光里品一杯香茗。 南云一时看住了,没有马上回答男人的问话。 男人往前进了半步,微微一笑,“小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哦。”南云回神,后退半步,“萍水相逢,问名字有点唐突吧?” “不。”男人摇头含笑,“美人当前,不闻不问才是唐突。” “好吧!”南云耸下肩,“问是你的道理,不告知是我的道理。” 言下之意是,你只管问,问出来算我输。 “你很有趣。”男人认真地看着南云的眼睛,“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眼睛很美?” “有多美?”南云问。 “像……” “别告诉我像星星和宝石。”南云说。 男人微愣,继而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不,星星宝石不配做它的形容词,它美得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 “还不如宝石,起码贵。”南云说。 男人的笑容加深。 “你真的很有趣。” “谢谢夸奖!” “不客气。”男人说,“你从哪里来?” “可以不说吗?” “什么都不说,怎么认识呢?”男人一摊手。 “我有说过要和你认识吗?”南云反问。 男人很受打击,手插进裤兜,身子微前倾,说,“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女人,你是第一个,我很伤心。” “别伤心,以后还会有的。”南云说。 男人哈哈大笑。 “不介意的话,陪我去玩一把,好吗?”他往包房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不,我很介意。”南云说,看着万山和冯浩从里面走出来,对男人疏离一笑,“先生,很高兴见到你,再见。” 那人还想说什么,万山已经大步走过来了,看到南云在和一个男人语笑嫣然,不由蹙起眉头。 “……秀姐,这谁呀?”冯浩凑过来,话出口,及时把“南导”的称呼改了。 “不知道,走吧!”南云说。 三人往外走,那男人突然叫住南云,“你叫‘秀’?” 南云看了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慢转身,进了包房。 包房里极尽奢华,香槟雪茄,钞票如山,几个土豪正在牌桌上酣战,每人旁边偎着一个姑娘。 空出来的那个姑娘见男人进来,扭着腰肢迎上去。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嫌恶,笑容却不减,随手从桌上拿起两打钱,说,“你服务很好,但我有点累了。” 姑娘会意,接过钱道谢,恋恋不舍地离开。 男人拉椅入坐,点了根雪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他刚才并没有说谎,那双眼,真的像清晨的露珠,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乡下,他每天都可以看到。 他捏了捏眉心,烦躁地站起身。 打牌的几个人停下来看他。 “你们玩儿吧,我有点不舒服。”男人说,把自己面前的钞票全推到那几个人面前,径自离开。 出了门,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电话,“苍蝇,给我盯个人……” 南云三个从楼上下去,又在大厅转了一会儿,这种地方,不参与并没有多少意思,他们便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却被几个人拦住了,说他们进来也不消费,到处闲逛,行迹可疑,要查看他们的证件。 南云不干,和对方争论,说进来的时候马仔并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消费,只说不准拍照,而且这里面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也不是每个人都消费了,为什么偏偏要查他们。 对方的理由很随意,说因为别人不可疑,就他们几个可疑。 冯浩一听不干了,“凭什么老子就可疑,老子偷了还是抢了?” 他一毛,那几个人也毛了,不知谁先动的手,推推搡搡就打了起来。 打架万山和冯浩是不怵的,只是马仔太多,打倒一拨,又来一拨,他们并不想惹事,所以不能下狠手,打到后来,被马仔们团团围在中间。 南云被晾在旁边没人管。 几个受伤比较重的,火气最大,叫嚣着要卸了万山和冯浩的胳膊腿,一时间,刀棍齐上。 “山哥,怎么办,不来狠的走不了了。”冯浩喊。 “打吧!”万山沉声道,“别打死。” “好咧!”冯浩应声,一拳过去,对方就有一人飞了出去,手里的棍子正好掉在南云脚边。 南云没想到冯浩平时吊儿郎当的,居然这么能打,但现在不是夸他的时候,南云捡起棍子,咬牙狠狠抡向一个从后面攻击万山的人。 那人一声痛呼倒在地上。 “特么的臭娘们,我们本来不打女人的,这是你自找的!”旁边的马仔叫骂对南云挥拳。 南云又一棍子抡出去。 到底是女人,又没经过训练,棍子被那人劈手夺去,跟着一脚往她身上踢过来。 这时,人群外有人大喊一声,“住手,龙哥来了!” 打斗的人立刻停止,退开,站成两排。 两个男人出现在视野。 一个穿短袖龙头t恤,胳膊上纹着飞龙的男人,陪着一个西装笔挺,步履优雅的男人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跟班。 穿西装的正是南云在三楼见过的那位。 “龙哥,龙哥……”随着他们走近,马仔们此起彼伏地叫。 “龙你个大头鬼呀!”纹身的那位一巴掌打在旁边马仔头上,“好好的,打什么架,和气生财不懂吗?” “龙哥,是他们先动手的。”马仔揉着脑袋指了指南云三个,“他们进来不消费,到处逛,让他们拿证件来看一下都不肯。” 龙哥和那个男人的目光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你呀?”那男人看到南云,眼睛一亮,露出温雅的笑。 “是。”南云点头。 “你还会打架?”男人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南云说。 “你可不是兔子。”男人深深凝视她,“你看起来像只小野猫。” “……”南云无语,抿着嘴没接话。 男人转眸看向龙哥,“阿龙,这是我的朋友,我要带他们走,你不介意吧?” “不不不,不介意,您请便!”阿龙诚惶诚恐。 “好,多谢你。”男人拍拍他的肩,掏出一张卡,温声道,“请兄弟们宵夜。” “不不不,不用了。”阿龙吓得连连摆手。 “你这样,我会不高兴的。”男人的语气始终温和,阿龙却吓出一头汗,双手接了卡,腰弯得像虾米。 男人欣然一笑,招呼南云,“咱们走吧!” 他眼里从始至终只有南云,万山和冯浩自动被忽视。 万山黑着脸,心里特不爽。 南云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便说了声谢谢,带着万山和冯浩,跟在那人后面出了赌坊。 门口停了两台豪车,黑衣保镖侍立在车门前,见男人出来,恭身行礼。 “走吧,去哪里我送你。”男人笑盈盈看着南云。 “不了,我们自己叫车走。”南云说,“多谢你帮我们解围。” “你打算怎么谢?”男人双手交叉,含笑问道。 “……”南云一时被问住。 “不如,请我喝一杯?”男人提议。 南云为难地看向万山。 万山伸手把南云拉到身后。 “今天打累了,改天吧!” “喝酒能解乏的。”男人说,“当然,如果你们没钱,也无所谓,毕竟进赌场不下注的人,真的很少,我能理解。” 明明很温和的话,却暗含讥诮,冯浩有点受不了,上前一步要说话。 “走吧,你想去哪喝?”南云抢在冯浩前面说道。 男人笑容加深,亲自帮南云拉开车门,另一只手优雅地挡在车门上沿,“先上车再说吧!” 南云硬着头皮坐进去,正要招呼万山和冯浩,男人先一步进来,坐在她旁边,关上车门。 南云心里咯噔一下,转头就要从另一个门下去,被男人拦住。 “别怕,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坐我的车。”男人说,“我让他们坐后面一台。” 南云想说那我也坐后面的,车子已经启动。 南云无奈,只好挪远了些,正襟危坐。 “你怕我?”男人侧着身,专注地看她。 “不怕。”南云说,“只是觉得你莫名其妙。” 男人努努嘴,“你是第一个对我用这个成语的人,说说看,我怎么莫名其妙了?” “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自导自演英雄救美,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南云问。 男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我演技这么差吗?” “是剧本太烂。”南云淡淡道。 “不不不,是你太聪明。”男人说,“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聪明的女人有很多。”南云说。 “聪明又有趣的不多。”男人说,“也许你不信,我已经有整整二十年没被女人逗笑过了。” “也就是说,你从十岁起就对女人没感觉了?”南云问。 “十岁?你太会夸人了。”男人笑问,“你认为我只有三十岁吗?” “不然呢?” “我马上就要过四十岁生日了。” 南云微讶,正经打量了他两眼。 “你不信我?”男人问,“不如我们互相交换身份证,怎么样?” “不怎么样。”南云不屑道,“你就是想知道我的名字而已。” 男人再一次哈哈大笑。 “又被你猜中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第41章 你是我的菜 “为什么你总在强调名字?”南云问,“名字有那么重要吗?” “别人的名字不重要,但你的很重要。”男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为什么?”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不会想叫他的名字,还是说你愿意一直叫他‘喂’?”男人反问。 南云迟疑了一下,不由想到万山。 万山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 他和冯浩说起她时,称呼她南导,和她在一起时,连‘喂’都没叫过。 如果说喜欢一个人会想要叫他名字,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万山不喜欢她? 南云忽然有点拿不准,这些天的暧昧,是不是都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你在想什么?”男人拿手在南云眼前晃了晃,“我不喜欢姑娘在我面前走神,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没有吸引力。” “再有吸引力的人,都不可能吸引所有人。”南云说,“总有人不是你的菜,你也不可能是所有人的菜。” “可你是我的菜。”男人说。 “初次见面就对感情妄下定论,我会觉得你很轻浮。”南云说,“这不是一个即将迈入不惑之年的男人该有的表现。” “噢!”男人扶额,沮丧道,“我得告诉你,用不惑之年这个词打击一个即将迈入不惑之年的人,真的很无情。” 南云被戳中笑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抱歉,但你真的不像不惑之年。” 男人被她乍然绽放的笑颜惊艳,目光痴迷。 “虽然你笑起来很美,可是能不能让这个词从我们的谈话里消失?”男人说,“我正在学习论语,你这样会打消我的积极性。” 他连表达厌恶的方式都那么儒雅,南云不得不承认,比起一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这样的男人对女人的吸引力更加致命。 “你在学论语,那你知道四十而不惑是什么意思吗?”南云问。 “四十而不惑,是说人到了四十岁,就不为外物所迷惑了。”男人认真地回答。 “所以你看,你还没有做到。”南云摊手。 男人愣了愣神,笑意在脸上荡漾开来。 “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狡黠的姑娘,你是在提醒我不要为你所迷惑吗,可惜,你越这样,我迷惑越深。” “呃……”南云无奈,“那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让你不迷惑?” “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如果我不说,你会不会一直问下去?”南云抱起手臂靠在靠背上。 “当然,我比一般人都执着。”男人说。 “巧了,我也很执着。”南云说。 男人又笑起来。 “换做别的姑娘,我会以为她在欲擒故纵。” “你觉得我不是?”南云挑眉。 “你不是。”男人叹口气,“你完全无视我,甚至连一点想要了解我的意愿都没有,你让我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很好,你打算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上?”南云板着脸问。 “哈哈,你猜。”男人笑得很愉悦。 “我猜不着。”南云说,“我只知道,过了今晚,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看来我得抓紧时间让你在今晚喜欢上我。”男人忽然伸手拢了一下南云额前的碎发,说,“秀儿,你会喜欢我的。” 他伸手的时候,南云下意识想躲,可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流露出一种痛彻心扉的哀伤,让人心颤。 南云定定地看着他,忘了躲闪。 “秀儿……”男人又痴痴地唤了一声。 南云激灵一下回过神,偏头躲开。 车子嘎吱一声停了下来,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酒吧。 立刻有人过来打开车门,男人先下车,然后非常绅士地恭身把手递给南云。 南云虚搭了一把,一出车门,立刻就要松开,男人却没给她机会,腕子一转,把南云的四根手指握在手心。 万山和冯浩从后面的车里下来,一眼就看到两人相握的手。 “卧槽!”冯浩吃惊道,“山哥,什么情况,怎么就拉上小手了?” 万山强行把目光从那两只手上撤回来,酸溜溜道,“管这么宽干嘛?” “嘁!”冯浩撇撇嘴,“你不管,你倒是别跟来呀!” “闭嘴!”万山狠狠甩他一记眼刀。 冯浩缩了缩脖子,安静下来。 南云看到他们两个,挣开男人的手走过去,问万山,“怎么样,没人为难你们吧?” 万山板着脸不看她,也不搭腔。 南云不明就里,皱起眉头,冯浩连忙说,“没有没有,他们挺客气的。” “那他怎么回事?”南云用下巴指了指万山。 “啊,山哥呀,那什么,山哥有点晕车……”冯浩说。 “……”南云白他一眼,“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冯浩还要说什么,那男人跟过来了,轻揽南云的肩,说,“走吧,咱们进去!” 南云被万山的冷漠刺激到,便没有挣开,跟着男人进了酒吧。 冯浩暗暗着急,捅了万山一下,“山哥,你能不能好好的,你再这样,南导就跟别人好了。” 万山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哎呀,真是急死个人咧!”冯浩推着他往里走,“快点吧,等下人都跟丢了。” 怎么可能会跟丢?万山心想,满酒吧都找不来那么高的女人,何况身边还有个闪闪发光的男人,走到哪里都有人点头哈腰。 是不是女人都喜欢这种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享受这种跟在他身边被人前呼后拥的感觉? 可是,她是不一样的女人呀! 如果她会被这种虚荣俘虏,当初那五十万的封口费,她不会拒绝的那么干脆。 所以,她是喜欢上人了? 也是,那男人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儒雅,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又当众表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是个女人都会为之心动。 可是,她是不一样的女人呀! 她难道看不出来对方的刻意为之? 如果她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那就算他看错了人。 会看错吗?不,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 他承认,他之前是看错了一个女人,但这个绝对不会。 因为,她真的是不一样的女人! “山哥,想什么呢,坐呀!”冯浩推了他一把。 万山回过神,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包房。 “坐吧,别客气,是秀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男人客气地招呼他们。 这客气是真的客气,不带半点情感。 他巴不得这两个人不要跟着。 万山刚坚定的信心又瓦解在那一声“秀儿”里。 他知道这不是真名字,但是,那么亲切的语气,听得他冒火。 他坐下来,掏出烟点上,用以缓解自己的郁闷。 冯浩挨着他坐下。 服务员上了茶水红酒点心就出去了,保镖们也都在门外守着,富丽堂皇的大包房,只剩下四个人。 南云亲自为大家倒酒,然后端起酒杯,说,“来吧,大家干一杯,谢谢……这位先生……” “你瞧,没名字多别扭,是吧?”男人笑着打断她,“虽然你不愿意问,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叫胡光宗,你可以叫我宗哥。” 他姓胡? 万山和冯浩对视一眼。 “好吧,宗哥!”南云从善如流,“我和我的小伙伴感谢你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请你喝酒的机会,来,干一杯。” 胡光宗哈哈一笑,举起酒杯,和南云碰杯,又象征性地和万山冯浩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他实在想自动忽略这两个人,奈何他们一个比一个壮,让他无法忽视,加上万山全程板着脸,他很担心他是南云的对象,便勉强问了一句,“秀儿,这两位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的游客。”南云说,“他们是来旅游的,我是导游。” “这样啊?”胡光宗大喜,“这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南云问。 “你猜!”胡光宗心情大好,笑得月朗风清。 南云何等聪明,抬眼瞟向万山,见他始终臭着一张脸,便笑笑说,“你是不是看他刚才护着我,以为我是他女朋友,怎么可能,他过几天就要走的,再说了,人家也看不上我。” “看不上你的,都是瞎子!”胡光宗更加释然,亲自倒了一圈酒,对万山说,“我不是说你哦。” “……”万山肺都要气炸了。 “他怎么不说话?”胡光宗问南云。 “是这样,我鹏哥最近做生意赔了,心情不咋好。”冯浩连忙救场,在桌子底下踢了万山一脚。 “哦。”胡光宗点点头,实在没兴趣,便把这话题略过了。 “那什么,宗哥,我敬你一杯。”冯浩端起杯子站起来。 “坐,坐,别站着,我不喜欢抬头看人。”胡光宗压压手,示意冯浩坐下,和他喝了一杯。 冯浩咂咂嘴,说,“好酒,宗哥你应该和秀姐多喝两杯,你们是本家呢!” “哦?”胡光宗一惊,看向南云,“你也姓胡?” “啊?哦,对!”南云差点没想起来,笑嗔冯浩,“强子,我瞒了一路,一下子被你捅出来了。” 胡光宗一把抓住南云的肩,死死盯住她的眼睛,颤声问,“快说,你全名叫什么?” 第42章 不按常理出牌 “嗯!”南云用力清了下嗓子。 冯浩从背后一把拽住万山的腰带。 “宗哥,你轻点,疼。”南云柳眉紧蹙。 胡光宗一愣,松开了手。 “弄疼你了?” “嗯!”南云点头。 “怪我。”胡光宗轻抚她肩头,“我就是听到你和我同姓,一时激动。” “是挺巧的,应该早听你的,交换一下身份证。”南云笑着问他,“现在换不晚吧?” “当然。”胡光宗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刚才我怕你是坏人。”南云坦率说。 “现在呢?” “现在不了。”南云笃定地说,“我们姓胡的,都是好人!” 胡光宗哈哈大笑,很自然地在南云鼻尖刮了一下,“调皮!” 万山声色不动,瞳孔却在收缩。 该死的笑面虎,他居然刮她鼻子! 老子认识她这么久都没刮过! 日! 南云借着拿包躲开胡光宗,取出身份证递给他。 胡光宗伸手要接,南云又缩回去,狡黠地眨着眼睛,“你的给我,不许耍赖。” 胡光宗仿佛痴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当真取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南云接过身份证,正反两面都认真看了一遍,惊讶道,“你元旦节过生日啊?” 胡光宗没有回应,南云的身份证啪嗒一声从他手里掉在地上。 南云一愣,和万山冯浩对视一眼,又很快挪开,弯腰捡起身份证,笑道,“我知道证件照都很丑,也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吧?” 胡光宗如梦初醒,看南云的眼神茫然而痴迷,隐约还透出一抹痛楚。 “不,秀儿,你不丑,你有世间最美的眼睛。” “你也是。”南云瞥了眼万山,说,“你的眼睛睿智而多情。” 两个人的互捧害冯浩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斜眼看了看万山,万山面无表情地坐着,眼里却有一团火。 没有人知道,万山心里在想什么。 他想拍案而起,拉着南云扬长而去,去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压住她,啃她,咬她,扒光她,狠狠打她屁股,让她不老实,让她和老男人眉来眼去,让她拐弯抹角变着法挑衅他! 对,她就是在挑衅他,在故意气他! 自从睡了一晚上山洞,她就变成这样了,不但不撩他了,还开始和他唱反调,躲他,疏远他,和冯浩一起孤立他。 他至今都没想通他哪里得罪她了。 难道是因为没如她所愿睡她? 有什么大不了,她想睡,那就睡好了,老子身体壮得很,一晚上睡她个七八回,可她行吗她,她那小腰,受得了吗? 哼! 万山越想越心浮气躁,当下决定,今晚回去就给南云来个血染的风采。 那谁谁说了,想要征服一个女人的心,先要征服她的荫道。 他烦躁地点了一根烟,两口就下去了半根。 青白烟雾升腾,苦涩的味道涌进肺腑,万山骤然清醒过来。 他觉得自己脑子肯定抽抽了,居然会为了南云像个怨夫一样失去理智。 他原本就不打算对她动心的呀,所以她和谁眉来眼去,关他什么事? 她不撩他了,这不正好吗,他正好可以冷冷静静地做自己该做的事,而不用分出精力应付她时不时的挑逗。 他不会在这里很久,等到应允局长的任务完成,他就要回他的黑土地,老老实实做一个拉煤司机,和老娘平平淡淡过日子。 她纵有千般好,万般好,可他给不了她什么,他那么穷,拿什么养活她,难道他跑车,让她跟车吗? 不,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把青春消磨在苦闷乏味的路上? 她是凤凰,应该高高栖于梧桐枝头。 而他,注定不是她的良木。 他无声叹息,重新点了一根烟,放松因冲动而紧绷的肌肉,继续扮演一个寡言少语的生意失败者。 冯浩在旁边,心嘭嘭直跳,和万山在一起久了,他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方才万山真的很暴躁,他担心会拉不住他,吓出一身冷汗,还好,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重新放松下来。 冯浩抹一把额头的汗,心说,山哥这回是真完了,迟早是南导的盘中餐。 …… 胡光宗醉了,醉在葡萄美酒夜光杯和南云的眼波里。 他已经很久没醉过了。 自从干了这一行,他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即便是现在的他已经站到顶峰,也一刻都不敢放松。 他不信任任何人,他不敢让自己尽情买醉。 他杀戮太多,他怕自己一旦醉倒,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是今晚,他真的醉了。 他看着南云的眼睛,恨不能溺死在她的眼波里。 “秀儿……”他醉眼朦胧地唤她名字,“你有没有喜欢我?” “没有。”南云说,“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胡光宗眼底流露出不舍。 “再坐一会儿吧,喝完瓶中酒。”他抓起剩下的半瓶酒晃了晃。 “不,再喝八瓶,你还是不会放我走。”南云摇头。 “你不信我?”胡光宗微眯着眼。 “如果你要放我走,在赌场就放了。”南云说。 胡光宗怔怔地看着她,叹道,“你真是太聪明了,那你猜猜看,我怎样才会让你走?” 南云笑了笑,站起身,一个手刀斩在他后颈。 胡光宗闷哼一声,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 “卧槽!”冯浩顿时跳了起来,“南导你疯了?” “我没疯,我困了。”南云说,“最烦谁耽误我睡觉!” “你牛!”冯浩瞠目结舌,竖起大拇指,“为了睡个觉,敢对大佬下黑手。” 万山本来窝着一肚子火,此刻也忍不住闷笑出声。 这女人,她就没按常理出过牌! 南云打开门,对守在外面的保镖说胡光宗喝醉了。 保镖大惊,立刻进去查看,确认胡光宗只是喝醉,而不是被他们谋害,才放他们走了。 三人出了酒吧,没敢在门口停留,打了个车拐过几条街,才下车给摩的司机打电话,在浓浓的夜色掩盖下回了先前入住的酒店。 南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直接跟着万山冯浩进了他们的房间,房门一关上,南云立刻问万山,“你觉得胡光宗是不是胡司令?” “有可能。”万山说,“又姓胡又有这么大排场的,应该没几个。” “我也这么认为。”南云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是胡司令的?”冯浩问。 “跟着他从赌场出去时。”南云说,“他的背影,很像我在肖勇店里拍到的那个背影。” “我的天,不会吧?”冯浩惊叹道,“你不当警察真是可惜了。” “做记者同样需要判断力和联想力。”南云说。 “你都已经怀疑是他了,还敢对他下手?”冯浩想起刚才那一幕,还有点后怕。 “我对他下手,是因为我已经断定他喝醉了,很好打晕,不然我不会出手。”南云说,“还有一个原因,我要让他彻彻底底认为我对他没感觉,没念想,没企图,这样,当我们再次见面时,他才不会怀疑其中的巧合性。” “服了,我服了!”冯浩佩服得五体投地。 南云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冯浩的崇拜,得意地瞥了万山一眼。 万山心头一跳,如临大敌,集中注意力准备接招。 然而南云只是一瞬,就把目光挪开了,从包里掏出烟,慢条斯理地点着,又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再慢条斯理地吐出烟雾,万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才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我先睡了,具体的明天再说。” 万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呆呆地目送她腰肢款摆出了门,暗暗把牙磨了又磨。 谁知南云回身关门,突然冲他眨了下眼。 万山猝不及防,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呼吸都停了。 南云“嘭”一声关了门,飘然而去。 万山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忽上忽下,跌宕起伏,好不容易平缓了,突然又被抛向空中。 他无意识地捂着心口,仿佛下一秒心就会从里面蹦出来。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哪怕是最凶险的战场,他都不会如此失措,因为他知道战斗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从不知道,对付一个女人,比对付一群荷枪实弹的敌人还要难。 南云的心思,他越来越琢磨不透。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居然想琢磨她。 他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可他控制不住。 比如此刻,他就在想,南云为什么要冲他眨眼睛,是在调戏他,还是在给他暗示,如果是暗示,那她在暗示什么,会不会是要他去找她?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又开始擂鼓。 “山哥,想什么呢?”冯浩推了他一把,“你都快把门板望穿了。” 万山猛地惊醒,脸上发烧,恼羞成怒地瞪了冯浩一眼,“胡说八道什么,赶紧睡你的觉,限你十分钟之内睡着!” “十分钟都不够我洗澡的。”冯浩委屈道,眼珠一转,做恍然大悟状,“噢,我知道了,你想等我睡着了去串门,对不对?” “滚犊子!”万山一脚踢过去,冯浩捂着屁股逃进了洗手间。 万山烦躁地胡撸着头发,拿不定主意,等下到底要不要去找南云。 第43章 又来撒狗粮 冯浩早已按照他的命令睡着了,他却还是没想好要不要去赴南云的约。 是的,他已经在心里单方面把南云眨眼的动作当作了邀约。 这样他就可以不再费心琢磨南云的意图,把一切简化成一道单项选择题,其结果无非是去或不去。 然而,他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爱情,就这么简单的习题,他已经举棋不定了两个小时。 他怕自己贸然前往会被南云嘲笑,说他一厢情愿,而且,按照南云的性格,她极有可能连门都不给他开,那他岂不是脸都要丢到太平洋。 他甚至还怕冯浩是在假睡,一旦自己起身出去,他就会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喊一声,“卧槽,山哥,果然被我猜中了!” 他叹口气,在黑暗里又点了一根烟,竭力回想自己前不久刚结束的那段感情,想看看当时的自己是不是也如此忐忑。 结果他发现,那段一度让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的爱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模糊了。 每当他想忆起那姑娘的脸,南云那双勾魂的眼睛就会突然冒出来,即便是在想象中,都是那样流光溢彩,让他心跳加速。 真他娘的见鬼了! 他就不信了,十年的感情,比不上这十几天。 这不科学! 可是,爱情是科学吗? 不是。 尽管科学把产生爱情的因素归功于苯基乙胺、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等等一系列莫名其妙的物质,但是,科学也不能控制你爱上谁。 如果能,叶婷也不会抛弃他转嫁别人。 对,那姑娘叫叶婷,他曾爱怜地称呼她为叶子,如今,她真的就像叶子随风飘走了。 叶子飘走了,云飘来了,而且还是一片积雨云。 它带来雷暴、雨雪,冰雹,甚至龙卷风,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强悍劈头盖脸地攻陷了他的心,让他溃不成军。 他翻身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找到自己的鞋子,夺门而去。 他倒要看看,浮云能耐青山何? 他冲到南云房间门口,抬手敲门。 门居然没关严,一碰就开了。 万山愣住,鼓了那么久的勇气瞬间偃旗息鼓。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站在门口踯躅一刻,终于还是咬牙踏进门内。 进门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往门后看,防止她像上次一样躲在门后伏击他。 门后没人。 他松口气,把门反锁,断了自己的后路,摸索着往床前走。 南云的呼吸均匀而轻浅地在黑暗中响起,她居然睡着了。 万山很气愤。 她让他夜不成眠,自己却呼呼大睡,真是可恶至极!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到南云面朝里,缩成一团。 这个姿势,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为了应付胡光宗,她晚上喝了不少酒,肯定会有影响吧? 他想了想,脱掉鞋子,悄悄坐在床沿,掀开被角,挨着她躺了下来。 屏住呼吸静待一刻,见南云没有醒的迹象,他便壮着胆子侧了个身,把南云搂进怀里。 柔若无骨的身子一入怀,之前所有的郁闷,纠结,气恼,统统烟消云散。 他叹口气,宽厚的手掌覆上南云的小腹,从心到身都熨贴了,满足了,安静了,在南云的发香中沉沉睡去。 南云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笑。 别扭孩子,跟我斗,还不是乖乖送上门来了,哼! 她翻了个身,与万山面对面,贴着他紧实的肌肉,搂着他强壮的腰身,进入了梦乡。 …… 新的一天在鸡啼鸟鸣声中来临,万山晨跑归来,给南云和冯浩带回丰盛的早餐。 冯浩睡了长长的一觉,神清气爽,吃着早餐,问万山,“山哥,咱们今天干什么?” 万山瞥了南云一眼,说,“听南导的。” 嗯?南云很是惊讶了一下,“干嘛听我的?” “你昨晚不是说具体的今天再说吗?” “噢,对,我今天打算把胡光宗的身份证照片传回去,让局长详细调查一下他的身世来历。”南云说。 “咦,南导你什么时候拍照片了,我怎么没看见?”冯浩诧异道。 “要是连你都能看见,我还能活到现在吗?”南云拿眼翻他。 冯浩真真是五体投地,缠着南云问,“南导,我都好奇很久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摄像头到底都装在哪?”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南云说。 “哎呀,说嘛,说说嘛……”冯浩不肯罢休,撒起娇来。 南云一身一身起鸡皮疙瘩。 “行行,你别哼唧了,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她妥协道,拎过自己的包包,“看见没,这个蝴蝶结就是,还有手表,扣子,还有项链,这些都是,总之,它们可以是任何你想象不到的东西,之前我还装过一种美甲,但是做事不方便,就没再用了。” “啧啧啧……”冯浩连连咋舌,南云的手表是最普通的款式,一点亮点都没有,从见面的第一天她就戴着,但压根就没引起过他的注意,谁能想到里面竟暗藏玄机? 还有那个项链,那猫眼又大又精美,他倒是不止一次地见过,但是想破他的脑袋,也想不到那居然是伪装的呀! 就这些装备,干个私家侦探也够了吧? 万山之前在部队也接触过这些,但是男人用的一般都是伪装成打火机,烟盒,皮带扣什么的,他也没想到,那颗让南云平添魅惑的猫眼,居然是假的。 “所以,我先提前跟你们说一声,万一以后我有什么不测,你们记住把我的项链手表拿走,知道吗?”南云说。 万山心头一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话跟我说没用,如果你有什么不测,那一定是我死了。” “什么意思?”南云一时没明白过来,冯浩已经叫起来,“哎呀,能不能不要乱撒狗粮!” 南云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万山的意思,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得泪光闪闪。 冯浩不禁疑惑,这俩人明明昨天还在较劲,怎么今天就撒起狗粮来了? 他转转眼珠,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临睡前的猜测,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山哥,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去串门了?” “大半夜的串什么门,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万山义正言辞地喝斥他。 南云挑了根米线慢慢往嘴里吸,要极力绷住,才能不当场笑喷。 “没去就没去,凶什么?”冯浩撅起嘴,“你清高,你坐怀不乱柳下惠,行了吧?” “你再说!”万山眼一瞪,就要夺走他的食物。 “哎,别别,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冯浩立刻护着食物认怂。 万山冷哼一声放过他。 冯浩一看危机解除,又补了一句,“山哥我跟你说,追姑娘就要死皮赖脸,你看人家老胡,那嘴巴甜的,秀儿,你有世间最美的眼睛……” 胡光宗深情款款的样子被他学得惟妙惟肖,南云没忍住,终于笑喷。 万山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拎起冯浩摁在床上一顿暴捶。 冯浩大声喊南导救命。 南云巍然不动,慢条斯理吃她的米线,说,“该,让你贫!” “卧槽,这么快就夫唱妇随了?”冯浩伤心欲绝,“打吧,打死我这个单身狗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南云哈哈大笑。 门就在这时候被推开了。 胡光宗带着得体的笑容出现在门口。 条纹polo衫,银色防风外套,白色休闲裤,仿佛高尔夫球场上优雅挥杆的绅士。 “秀儿,什么事这么开心?” 三人吓了一跳,僵在原地。 空气静止。 “是不是很意外?”胡光宗步履优雅地走进来,一身休闲装被他穿得风度翩翩。 “宗哥。”南云放下碗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思念带我来的。”胡光宗站定在她面前,目光缱绻。 “思念是谁?”冯浩冷不丁插了一句,随即回过味,差点咬破自己的舌头。 卧槽,撩妹高手啊!还思念带你来的,你咋不说荷尔蒙带你来的呢? 南云没接胡光宗的话,随意问道,“你吃饭了没?” “没有,我急着见你,哪有心情吃?”胡光宗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不介意我一起吃吧?” 当然介意!三人同时在心里呐喊。 “你不嫌弃就好。”南云说。 “我怎么会嫌弃。”胡光宗姿态从容地坐下来,看着南云的眼睛说,“你没听过吗,有情饮水饱。” 卧槽,糖衣炮弹好密集!冯浩回头看了万山一眼,果不其然,万山的脸又黑了。 “没。”南云不解风情地摇头,“我只听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哈哈,确实如此,我现在看到你,饿得能吞下一头大象。”胡光宗揉了揉肚子。 “大象是保护动物,吃了犯法。”南云正色道。 胡光宗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秀儿,你真是个宝!” “活宝吗?”南云终于给了他从进门开始的第一个笑容。 胡光宗顿时痴了。 “不,不是活宝,你是世间最耀眼的珍宝。” 万山简直听不下去了,胡光宗忽然笑容一收,问南云,“昨天晚上是你打晕了我?” 第44章 你是不是欠收拾 南云面不改色,点了点头,“是我。” “为什么要把我打晕?”胡光宗问,“你知道吗,我为了弄清这个问题,让人找遍了方圆百里。” 南云心下一惊,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会惩罚你的。”胡光宗拈起一只虾饺,放进嘴里,闭上嘴慢慢嚼,仿佛他嚼的不是一只饺子,而是一块七分熟的牛排。 万山在旁边看着,对比自己在南云面前的风卷残云,很有点自惭形秽。 他想,我是不是太粗鲁了些?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摆脱你的纠缠,早点回来睡觉,你信不信?”南云问。 “换作别人,我不信,但这显然正是你的风格。”胡光宗含笑看着她,“可是,你不但打晕了我,还不结帐,这我就不能忍了。” “呃……”南云拢了一下头发,开始耍赖,“答应请你之前,我不知道你要点那么贵的酒,我钱不够。” 显然这个答案又不在胡光宗的意料之中,他无奈地一摊手,“所以,是我的错?” 南云假装思考了一下,认真道,“可以这么说。” 胡光宗又被她逗笑,“如此心安理得的推卸责任,我能说什么?” “你准备怎么惩罚我?”南云问。 “你猜!”胡光宗带着玩味。 “……”南云无奈,“你好像很喜欢玩猜猜猜的游戏?” “我喜欢借此来了解别人能不能懂我的心。” “这就尴尬了,我不懂。”南云说。 “你很会扎心。”胡光宗说。 南云勾唇一笑,眼角余光居然看到万山和冯浩跟着点了下头。 南云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笑容更灿烂了。 “我打算送你点儿钱,以此作为对你的惩罚。”胡光宗自己说出答案。 南云一愣,“什么意思?” “我要参团。”胡光宗说,“虽然我长期住在这里,但我从来没出去玩过,你们今天要去哪玩,带我一个。” “……”南云愕然。 万山和冯浩也跟着愕然。 “这惩罚确实有点狠。”南云说,“我是一对一服务的,不另接散客。” “你确定?”胡光宗往敞开的门外看了一眼。 门外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虽然是一身便装打扮,但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明写了四个字——我是保镖。 “好吧,你确实有让人妥协的实力。”南云说,“但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导游,而且,我的这两位客人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哦?”胡光宗双眉上挑,额头皱起一道纹路,“我能冒昧问一句吗?” “还是不问的好,每个人都有不愿为人知的秘密。”万山上前一步,第一次开口。 他嗓音低沉,磁性十足,说出的话很普通,语气却有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胡光宗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笑意不达眼底,“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能言的,必定有它的黑暗面。” “胡先生也不见得是光明的。”万山冷声道。 “说的好。”胡光宗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这也正是我要让你知道的,在金三角,我就是黑暗之主,你要做黑暗的生意,我就是捷径。” “我相信你的实力,但你的兴趣点显然不在我身上,我也不认为你会给我提供帮助。”万山毫不相让。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胡光宗看着他,目光开始变冷,“你给我提供方便,我不介意对你提供帮助,对我来说,一切都是举手之劳。” “我还是相信你,但导游小姐是我雇来的,我要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万山说。 “跟着我,她才是最安全的。”胡光宗说。 “嗤!”万山讽刺一笑,“初次见面就对一个女人穷追不舍,是安全还是羊入虎口,有待商榷。” “你胆子很大。”胡光宗走近万山,与他相对而立。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因为他并不能在气势上压倒万山,反而是万山给了他无形的压力。 他蹙眉,不悦地打量万山,然后把这种迫人的压力归功于万山的身高。 他绝不相信,眼前这个穿廉价t恤的男人,会有多足的底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他缓缓道,“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我都会把他们变成瞎子。” “我依然相信你。”万山说,瞥了眼门外的两个男人,“但如果光凭他们,你恐怕不能如愿。” 胡光宗眯起眼睛,眼里有寒光一闪而过。 火药味四溅。 门外的两个男人大步闯了进来,一左一右站在胡光宗身旁。 南云揪着心,不明白事情怎么一下子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冯浩悄悄挪动步子,靠近万山,随时准备动手。 万山突然探手向左一抓,左边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衣领便被万山攥在手里。 右边的男人迅速出手,但万山比他更快,抓住他的胳膊一拉一拧,咔嚓一声,那人的胳膊便脱了臼。 万山再抓住左边男人的衣领往前一带,一个抱臂背摔把他摔到身后,像一袋面粉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所有的动作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空气凝固。 胡光宗下意识后退一步。 万山若无其事地拍拍手,问,“我信你,你信我吗?” 南云双手握在胸前,看着万山,满眼都是小星星。 若不是有外人在,她铁定扑上去啃他一口。 什么是男人? 这才是男人! 什么温文儒雅,什么贵族绅士,什么深情款款,去他娘的,老娘就稀罕这样的糙汉子! 胡光宗脸色变了几变,手探进怀里。 南云瞬间意识到,他在掏枪。 “宗哥……”南云迎上去,挡在万山前面。 万山伸手想把她扒开,门口跑进来一个男人,“司……” “嗯?”胡光宗回头嗯了一声。 那人立刻打住。 “什么事?”胡光宗问。 “那边派人来,要商议明天的事……”那人附在他耳边说道。 胡光宗转了转眼珠,点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道,转而面向南云,“秀儿,不要换酒店,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南云下意识想否定,胡光宗眼睛一眯,抓住南云的手捂在他左胸,温声道,“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好吗?” 南云隔着衣服摸到枪的轮廓,怯怯地抬眼看他,说,“好!” 胡光宗这才满意了,在她手背烙下一吻,转身离去。 两个保镖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脸色惨白。 他们不敢想,回去以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我去看他们是不是都走了。”冯浩跟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 许久,万山一把扳过南云的肩膀,迫使南云和他对视,一字一顿地说,“记住,有危险的时候,永远不要挡在男人前面。” 南云百感交集,盯着他的眼睛,倔强道,“我不!我就挡!” “……”万山咬牙,“你特么的是不是欠收拾?” “你敢!”南云下巴一扬。 万山深吸一口气,把她拦腰拎起来摁,在床,上,照她屁,股就是一巴掌,“你看老子敢不敢!” “混蛋,你居然敢打我!”南云挣扎着去踢他。 万山两,腿死死夹,住她的腿,扬手又是一巴掌,“打的就是你!” “王八蛋,你放开我!”南云挣不动,大声骂他。 万山啪啪啪又是几巴掌,“再犟,你再犟!” 南云拼尽全力,翻了起来,抓住万山的衣领把他拉倒在床上,张口咬在他脖颈上。 “嘶!”万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掐住南云的脖子。 南云喘不过气,松开嘴,万山趁机恶狠狠吻上去,长驱直入,咬住了她的舌头。 “唔……”南云闷哼一声,双手抱住他脑袋,两条腿缠紧他的腰。 两个人像两头发怒的狮子,誓要把对方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第45章 正经不过三秒 “卧槽,什么情况?”冯浩惊呼。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各自眼睛都红红的。 “啧啧啧……”冯浩咋舌道,“听说过杀红了眼的,没见过亲红了眼的,你们到底是在亲热还是在打架?” “滚!”万山狠狠剜了他一眼,脖子上青筋凸起。 冯浩眼尖,看到他脖子有一圈明显的牙印,渗着血。 “我滴乖乖,南导,你这也太狠了吧,别人种草莓,你种牙印!” 南云喘着气,视线落在万山脖子上,不由一阵心虚,却不愿表露出来,冲万山龇龇牙,“再敢打我,咬死你!” 万山脸一黑,扬起巴掌。 南云下意识闭上眼睛。 万山放下手,冷哼一声,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点上。 刚吸一口,被南云劈手抢走了。 “你……”万山气道,“还我!” “不还!” “还不还?” “就不!” “信不信我还揍你?”万山握拳。 “信,但是我不怕!”南云挑起眉峰,一脸不服气,把万山气个半死。 “你们行不行啊,能别这么幼稚吗,一根烟的事,这不还有一盒吗?”冯浩简直无语。 “有八百盒也没用,我就要他这根!”南云说。 冯浩,“……” 万山,“……” “算了山哥,咱好男不跟女斗。”冯浩只得劝万山。 万山板着脸不吭声。 冯浩又来哄南云,“南导,你知道你刚才的话要换了老胡会怎样说吗?” “怎么说?”南云问。 “秀儿……”冯浩学胡光宗含情脉脉地说,“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饮。”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抬脚踢他,“滚犊子!” 冯浩躲开,嘿嘿一乐,“可以呀,学我们东北话学挺像啊,铁定东北小媳妇儿没跑儿了。” 南云心里很受用,瞟了万山一眼,把烟还给他。 万山不接,自己又点了一根,借着点烟来掩饰自己快绷不住的笑。 小娘们儿,真招人恨! 闹了一阵子,早餐也凉了,冯浩被派去重新买饭。 屋里再没旁人,南云态度才软下来,扒着万山的脖子说,“给我看看,疼不疼?” “不疼。”万山躲了一下。 南云又把他拽回来,用手指在上面轻揉。 “都出血了,还不疼,怕是个傻子吧?” “光顾着恨了,没觉着疼。”万山说,终究没再躲,任凭南云一圈一圈的揉,心也在她轻缓的动作下化成了水。 “你恨我什么?”南云一边揉一边问。 “恨你……” 恨她什么呢,万山一时也说不清,怔了半晌,说,“总之就是恨!” 南云抿抿嘴,突然俯首吻在那伤口上。 万山激灵一下,又想躲,南云一把抱住他,吻上他的唇。 “山哥……”她轻声唤。 万山半边身,子都软,了,呼,吸紊,乱。 “山哥,咱们不杠了好不好?”南云柔声道,“我想你好好抱抱我。” 万山喉结滚动,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犹豫着,试探着,展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南云从他唇上撤离,窝进他怀里,听到他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像出征的战鼓。 “我其实挺累的,也挺怕的。”南云说,“我已经撑了很多年,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愿意保护我的人,所以,我也想保护你,我只有保护好你,才能被你保护,我不怕死,我就怕你死,你死了,我不知道还要再等多少年,才能等到下一个愿意保护我的人,也有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了……” 万山静默着,下巴抵在南云头顶,收紧了双臂。 胸前衣料渐渐有了湿润的感觉,南云的鼻音也加重了。 “虽然你不承认,但我知道,你肯来,就是为了我。”南云说,“你怕你走了以后我被人害了,想帮我除掉那些对我有威胁的人,对不对?” 万山没吭声,想起来之前局长说的话。 “就算你心灰意冷,就算你对局势感到失望,就算你一辈子都不想再干森警,但是,为了爱你的姑娘,总得再拼一次吧,你走了,她就真的危险了!” “山哥……”南云又唤他,“如果事情结束,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回东北的时候你能不能把我也带上,我不想再一个人过,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有安全感。” 万山心里五味杂陈,腾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被泪水濡湿的脸颊凉凉的,柔柔的,让人心生怜惜,那泪水就像他老家门前的小河,奔流不息。 他又开始疯狂想念家乡,也想要带她去看一眼他的家乡。 家乡在他心里就像一块私密的宝藏,如今,他想要与她一同分享。 也许冯浩说的没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但能让你心动的能有几个,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别哭了。”万山叹口气,扶起南云的肩,为她拭去泪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现在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我怕实现不了,等我们完成这个任务,如果你活着,我也活着,到那时,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回去,行吗?” “行!”南云红着眼睛点头,“为了能活着跟你回去,我会拼尽全力!” “好姑娘!”万山捧着她的脸,“拼尽全力的前提,是要保证安全,好吗?” “好!”南云再次点头,眨了眨眼,说,“趁冯浩没回来,你好好亲我一回。” “……”万山无语,“你就不能正经三秒,是吧?” “快点!”南云闭上眼睛,扬起脸,脸上还有泪痕。 万山无奈,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不行,太短,太快。”南云不满意。 “行了,亲多了我难受。”万山说。 “为什么?”南云问,没等万山解释,自己反应过来,垂下眼帘往万山裤裆瞅了一眼,噗噗嗤嗤地笑起来。 万山涨红了脸,起身冲进洗手间。 南云笑得不能自抑,躺倒在床上捂着被子笑。 冯浩一进门,吓一跳,“咋啦这是,被人点笑穴啦?” 南云坐起来,笑盈盈地看着他,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水晶。 冯浩不禁感慨万千,“霍大师说的果然没错,世界上最难懂的就是女人,她们比黑洞更难捉摸。” “霍大师是谁,霍元甲吗?”万山从洗手间出来,接过话茬问道。 “嘁!”南云和冯浩同时向他投进鄙视的目光。 “嘁什么嘁,吃饭!”万山板起脸。 他当然知道,霍大师是霍金,他不过是想怕南云又提起他刚才的尴尬。 真他娘的见鬼,亲一口就硬了。 “说实话,山哥,你刚才打那两个保镖,我差点魂都没了,你干嘛呀,咱们不该趁机和老胡搞好关系吗,现在倒好,你一下子把他得罪了。” “就是要得罪他。”万山说,“这样他反倒会对咱们放下戒备,他那种人,根本不可能随便相信一个对他点头哈腰的人。” “哦。”冯浩说,“你们不愧是两口子,用的套路都一样。” “什么两口子?”万山眼一瞪,南云拦住他,“行了行了,人冯浩就那么一说,你急什么,说正事。” 真是的,你不爱听,我爱听呀! 万山放过冯浩,正色道,“明天是咱们取得胡光宗信任的最佳时机,咱们今天要做的,就是设法找到那个和胡光宗对着干的叫大飞的人,把胡光宗和缅甸大佬交易的时间地点透露给他。” “然后呢?”南云问。 “然后就坐山观虎斗,咱们伺机帮胡光宗一把。”万山说。 “要是斗不起来呢?”冯浩问。 “斗不起来,咱们就给他创造条件。”万山说。 “怎么创造?”冯浩问。 “有三种情况,第一是咱们今天找不到大飞的人,第二大飞不敢去或者去了之后不敢动,第三就是大飞斗不过胡光宗,这时候,咱们就躲在暗处,制造混乱,一定要想办法让胡光宗受重伤,然后咱们才有机会对他伸出援手。” “伸出援手之后就该我上场了。”南云说,“咱们把他救出来,由我来对他进行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他本来就喜欢我,这样一来,会更加对我倾心,我俘获了他的心,一切都尽在掌握了,哼哼!” “哼哼什么,用不着你去献身,我自己有办法。”万山瞪她。 “哎,我倒觉得可行,南导出马,肯定事半功倍,反奸计加美人计,双重保险。” “不行!”万山极力反对。 “为什么不行?”南云问。 “为……总之就是不行!”万山黑着脸说。 “哎,你看你这人……”南云急了。 冯浩一看战火又要燎原,忙拦住,“行行行,都别争了,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情瞬息万变,走一步看一步,好吧?” “哼!” “哼!” 南云和万山同时冷哼一声。 冯浩,“……” 事情商量完,三人兵分两路,万山和冯浩去打听大飞的消息,南云则去了当地派出所。 来之前局长已经把派出所接应他们的人安排好了,南云找到那人,通过他把胡光宗的个人信息传回了局里。 从派出所出来,南云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若无其事地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故意走进一条小巷。 果不其然,那人跟着她走进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南云问。 那人沉默着拨通一个电话,递到南云耳边。 “秀儿,你到派出所干什么去了?”胡光宗在电话里柔声问道。 第46章 美人计 现在看来,果然被他料中了。 南云握着电话,竭力稳住嗓音,说,“我身份证丢了,去派出所开临时证明。” 幸亏她早有准备,让接头人给她开了张证明,不然还真就露馅了。 “真的吗?”胡光宗在那边问。 “真的,就是昨天晚上和你交换之后,回来就找不到了。”南云说,“你要不信,我给这位大哥看看我刚开的证明。” “行,给他看看吧!”胡光宗说。 嘿!他还真看!他以为自己是谁呀? 南云从包里掏出临时身份证明给那人看。 那人接过来看了几眼,告诉胡光宗,确有其事,又把电话给了南云。 “宗哥,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让人监视我?”南云不客气地问。 “我怕你偷偷走掉。”胡光宗大方承认。 “不会的,我的客人事情还没办完。”南云说,“我是个守信的人,我答应你不换酒店,在你来之前我就不会换,你能不能别再让人跟着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胡光宗爽快答应。 “说话算数?”南云问。 “当然。”胡光宗说,“我也是守信的人,把你的号码给我的人,我会让他走的。” “好,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南云问。 “怎么?想我了?”胡光宗的声音温柔起来。 “不告诉你。”南云说 胡光宗在那端笑出声。 “秀儿害羞啦?” “哪有。”南云扭捏了一下,“你到底什么时候来?” “明天有个生意要谈,顺利的话晚上八点我去接你,好不好?” “好,那我等你。”南云说。 “乖。”胡光宗说,“那就先这样,我在招待客人。” “啊,这就挂啦?”南云依依不舍。 随意的一句话就拨动了胡光宗的心弦,他的声音更加温柔起来。 “秀儿,哥真想马上过去见你。” 南云噗嗤一笑,“骗人。” “不骗,真的。”胡光宗说,“要不你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算了,你还是先忙正事吧!”南云说,“忙完早点来就行了。” “好,那我先挂了,记得想我。”胡光宗说。 “嗯!”南云应了一声,把电话还给那人。 胡光宗又和那人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南云把自己备用的号码告诉那人,那人便径自走了。 南云又假装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零食和水果,拎着回了酒店。 万山和冯浩直到傍晚才一身疲倦地回来。 南云正等得焦急,又不敢随意给他们打电话,见人回来,忙不迭地问,“怎么样,事情顺利吗,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怎么去了这么久?” “别提了。”冯浩甩甩胳膊,瘫倒在床上,说,“先是陪跟踪的人演了一出戏,后又和大飞的人演了一出,这一天,累死我了,奥斯卡不给我颁个小金人,就对不起我这演技!” “得了吧,奥斯卡根本就不知道地球上有个叫冯浩的吹牛大王。”南云挖苦他,转而问万山,“消息顺利传给大飞了?” “应该没问题了。”万山说,看着南云的脸,感觉好像离开了很久一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可能是真的。他在心里想。 “这就好。”南云放了心,“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吃饭,睡觉,养足精神,明天会很辛苦。”万山说。 “你陪我睡!”南云用口型和他商量。 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合,万山又有点乱了心跳,忙清了清嗓子,说,“你今天见到接头人了没?” 南云不满意他转移话题,瞪了他一眼,说,“见了,聊得还不错,照片也传回去了,如果有进展他会联系咱们。” “好,辛苦你了。”万山说,“跟踪你的人出现没?” “出现了,我和胡光宗通了话,胡光宗让他撤了。”南云说。 “他有这么好说话吗?”冯浩从床上坐起来,“南导你用了啥招?” “你猜!”南云抿嘴一笑。 “肯定是美人计!”冯浩胸有成竹。 “聪明!”南云不吝赞美。 冯浩嘿嘿笑,万山在一旁黑了脸。 “笑什么笑,买饭去!” “嗯~~我不,人家累……”冯浩顿时垮下脸,撒娇卖萌。 万山一抬腿,他立刻从床上溜下来,一溜烟跑了。 门关上,万山坐在床边,板着脸拍拍床,叫南云,“过来!” “干嘛?”南云挨着他坐下来。 万山一把掐住她脖子,愤愤道,“你到底有多美,动不动就美人计,美人计,别的计都不会是吧,要不要我教教你?” 南云开始吓一跳,见他一脸的气急败坏,顿时乐了。 “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吃醋?” “没有。”万山否认。 “没有你气成这样?”南云问。 “我气了吗?”万山反问。 “不气你掐我脖子?”南云穷追不舍。 万山怔怔松开手。 “总之我不想再听到美人计这三个字!” “放心吧,我就是哄了他两句,他还能从电话线里钻出来呀?”南云说。 “那也不行。”万山立场坚定。 南云斟酌了一下,说,“你有没有想过,局长为什么给我取名叫胡金秀?” “什么意思?”万山蹙起眉头。 “局长明明知道我们在调查胡司令,还偏偏让我姓胡,你不觉得奇怪吗?”南云问。 万山沉吟一刻,说,“难道是为了让你和胡司令套近乎?” “恐怕不止这些。”南云说,“你不觉得胡光宗叫秀儿叫得太顺口了吗?” “他就是个变.态。”万山一想到胡光宗含情脉脉地叫秀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南云说,“当时我和他交换身份证,他看到我的名字,惊得身份证都掉在地上了。” “所以呢?” “所以我分析,他之前肯定是认识甚至爱上过一个叫胡金秀的女人。” “这不可能!”万山腾一下站了起来,“局长根本就对他一无所知,怎么会知道他爱过谁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南云说,“但是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胡光宗这样对我,绝不仅仅是因为我长的漂亮,他第一眼看到我时的痴迷,就有一种故人重逢的感觉,要不然,凭他那样的身家,他难道真的没见过比我漂亮的女人吗,就算是真没有,也不至于那样费心布局,紧追不舍吧?” 万山呆呆地坐着,过了一会儿,说,“我现在就给局长打电话,我要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不行!”南云阻止他,“你忘了,局长再三嘱咐,不要给他打电话,有事只能通过接头人联系。” “这事怎么和接头人说?”万山问。 “没必要说。”南云说,“咱们只需要知道,我这个身份,对于胡光宗是非同寻常的,然后我们对此加以利用,把它发挥到最大作用,就行了。” “怎么利用?”万山气道,“绕来绕去,不还是美人计吗?” 南云忍不住笑起来。 “你怕我被人占便宜啊?” 万山白她一眼,没吭声。 “你放心吧,我有办法对付他。”南云安慰道,“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吗?” 她不说这个还好,越说,万山越不爽。 他当然知道她的本事,只要她愿意,随随便便就能把男人耍得团团转,撩得心痒痒,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反对。 她耍他撩他也就算了,撩别人,让他怎么受得了? “我不喜欢!”他扳过南云的肩,直视她的眼睛,“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和别人眉来眼去,做戏也不行。” 南云心里美滋滋的,歪头拿眼睛斜眺着他,“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 “……”万山语塞了一下,梗着脖子说,“反正就是。” 他讲不出道理就耍赖的样子让南云觉得莫名的可爱,恨不得当场扑、倒他,狠狠肆虐一回。 介于冯浩个大灯泡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搞破坏,她只好心.痒难.耐地捧着他的脸使劲捏了两把,说,“你这个小心眼!” 万山脸都被南云捏变形了,也不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问,“你亲戚啥时候走?” “干嘛?”南云问。 “用实际行动让你变成我的人!”万山说。 此言一出,房间温度陡然攀升。 南云心悸不已,长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重重地呼出,眼神也迷离了。 “山哥……”她轻声唤他。 “嗯?”万山用鼻音回应,又开始难受,伸手揽了南云在怀里,带着求而不得的愤慨,说,“我讨厌你亲戚!” “我也讨厌她!”南云说。 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人赶紧分开了。 冯浩提着餐盒进来,看到他们一个在点烟,一个在倒水,不屑地嗤了一声,“行了,别装了,指不定趁我不在又啃了多少口呢!” 万山,“……” 南云,“……” 吃过饭,三人也没有多聊,早早睡下了。 日升月落间,新的一天到来,黎明时分,三人离开酒店,踏着还未散尽的晨雾往山上进发。 他们必须赶在交易双方到来之前找到地方隐藏,不然等人一到,肯定会有很多望风的马仔,再想进去就难了。 山又高又险,林木森森,瀑布飞流,山洞也有好几个。 三人作了难,拿不准到底是哪个山洞。 考量了好半天,最终选定一个山洞,在附近藏起来,吃了些干粮补充体力,又歇了一阵子,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 南云看看表,又看看天,不由紧张起来。 第47章 乱战 十二点左右,远处开始有人声传来。 三人立刻打起精神,侧耳聆听,分辨声音的方位。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近,正是向他们所处的位置而来。 林间已经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声音也清晰可辨。 十几个高矮不一的男人,穿着和南云他们同款的迷彩服靠近山洞,绕洞转了一圈。 “应该就是这里了。”打头一个瘦小男人说,“这个洞既隐秘,两头又都有出口,有危险的时候跑路更方便。” “飞哥分析得好,那咱们就在这里埋伏吧!”另一个说。 南云三个愣住,对视一眼,冯浩小声说,“山哥,不对呀,这好像是大飞的人。” “他们要螳螂捕蝉,早来也是应该,藏好了,别被他们撞上。”万山压着嗓子说,指挥着南云冯浩往更隐秘处藏好。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大飞的人选定和他们相对的位置隐蔽起来。 三人再不敢交流,屏息趴在草丛里。 又过了漫长的半小时,来了四个人,随身携带着两张折叠椅,进去把山洞稍微收拾了一番,把椅子摆上,弄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搁在中间,放上保温茶杯和烟,然后在洞外巡视了一圈,打电话报平安。 一点钟,胡光宗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一队随从的跟随下到来。 所有人都穿着登山服,手持登山杖,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乍一看,就像一队装备齐全的驴友,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另有目的。 一半人散在山洞四周望风,另一半进了山洞,两位大佬隔着一块巨石相对而坐,各自的马仔自动站在自家老大左右两侧。 缅甸大佬较胖,一路上山,累得气喘吁吁,南云他们通过事先放置在山洞的窃听器,可以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相比他的虚弱,胡光宗就优雅得多,走了半天山路,依然面不改色,发丝都没乱。 “鬼爷辛苦了。”胡光宗带着温和的笑意,拿起烟盒递了一支烟给他。 鬼爷接过烟,旁边的人立刻掏出火机,鬼爷就着属下的手点着烟,粗声粗气的说,“阿宗,不是我说你,每次见面都挑这种鬼地方,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胡光宗打开杯盖,抿了一口茶,“中国有句古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呀,就是太多疑,太谨慎,我可没这么多讲究,只要给我钱,大街上我都敢交易。”鬼爷吸了口烟,喷出浓浓的烟雾。 “您说的那是缅甸。”胡光宗微笑道,“过了中国的地界,可不敢那么肆无忌惮。” “你们中国条子就是烦,几只猴子几头破熊,都看得跟宝贝似的。”鬼爷不满地哼哼。 “可不就是宝贝吗,没这些宝贝,咱能过上这呼风唤雨的日子?”胡光宗说。 “说的也是。”鬼爷点头,“时间有限,直接验货吧!” “听鬼爷的。”胡光宗优雅颔首。 鬼爷一摆手,七八个背登山包的手下立刻把包卸下来,放在地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色彩斑斓的虎皮豹皮,犀角象牙,熊掌鹿茸,穿山甲片,被制成标本的鸟兽,被割去身子的猴头…… 种类繁多,数量巨大,每一样,都代表着一只曾经在山间草地自由奔跑飞翔的鲜活生命。 胡光宗这边一使眼色,他的人便过去逐一验货。 两个老大并不参与,喝着茶,抽着烟,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 “鬼爷此次收获不小啊!”胡光宗说,“是不是去了越南?” “越南去了,还去了一趟泰国。”鬼爷说,“泰国的市场也很大,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实地考察一下,大有可为呀!” “最近恐怕没时间了。”胡光宗说,“这批货出手,我打算歇一段时间。” “做什么?”鬼爷问。 “我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娶个老婆了。”胡光宗笑着说,眼前浮现南云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鬼爷一愣,指着他哈哈大笑。 “你小子,你的老婆还少吗?” “哪里,哪里,鬼爷说笑了。”胡光宗笑着摇头,“我可还是单身呢!” “单身?你那一宫殿的如花美眷算什么?”鬼爷脸上流露出男人提起美人时那种心照不宣的猥琐。 “那些,不过干点粗活,点缀一下我枯燥的生活,不提也罢。”胡光宗轻描淡写。 “哦?这么说,你这回是遇上绝色了?”鬼爷兴趣大增。 “谈不上绝色,就是很可心。”胡光宗想起南云,面色温柔。 “那我可得找个时间见一见,什么样的女人能勾了你胡司令的魂。”鬼爷完全被勾起了好奇心。 “好说,好说,鬼爷可得准备个大红包。”胡光宗笑道。 “那是一定的,哈哈哈哈……”鬼爷抚肚大笑。 这时,一人走到胡光宗旁边,微弯着腰,说,“司令,货都对。” 胡光宗满足地点点头,抬起右手,食指一摆,后面站出来两个随从,把背包卸在石头上,打开,一沓一沓往外掏钱,红红的票子摆满了巨石。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了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堆钱,眼里是赤裸裸的贪婪之色。 “怎么没声了?”冯浩在外面低声问,“是不是窃听器坏了。” “应该是在数钱。”万山说。 “数钱是不是交易完成了,大飞他们怎么还没动静?”南云问。 “别急,再等等。”万山说。 鬼爷的人查点了货款,重新装回包里,货物也收拾起来,双方又寒暄了几句,正要走,外面突然大乱,有人大喊,“条子来了!” 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洞里顿时乱作一团,手下们来不及拿包,纷纷四散奔逃。 几个还算忠心的,护着各自老大往洞外跑。 枪声大作,洞外被十几个穿迷彩军装的人团团围住。 有人中枪,有人还击,有人不顾一切四散奔逃。 “耗子,鬼爷交给你了。”万山喊道,又吩咐南云躲好不要动,自己拉下面罩,趁乱冲出去,迅速放倒了一个大飞的人,夺了他的枪。 胡光宗身边跑得只剩下一个手下,护着他逃进密林。 “追,别让姓胡的跑了!”大飞指挥着手下追击,同时开枪。 子弹飞来时,胡光宗抓过手下挡住自己,手下应声倒地,胡光宗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往山上跑。 他枪法准,大飞的几个手下都被击中,一时不敢再往上冲。 胡光宗得以顺利蹿进密林。 万山从另一侧像只迅捷的猎豹,尾随而上。 胡光宗慌不择路,跑了一阵子,眼前豁然开朗,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作死地跑到了山崖边。 他看看下面的深渊,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见了往日的淡定从容,仓皇转身往回跑。 万山躲在林间,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去,击中胡光宗左肩,胡光宗一个踉跄,惨叫着从陡坡滚了下去。 万山收了枪,原路返回。 等他回到山洞,三方人马已经跑得一干二净。 冯浩和南云也不见了踪影。 万山四下找了一圈,没找到,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忙掏出手机打给冯浩,冯浩没接,又打给南云,南云也没接。 万山有点慌了,查看了一下地上的足迹,选定一个方向找过去。 刚走没几步,忽听后面林子里有动静,忙闪身躲到树后。 过了一会儿,就见南云吭哧吭哧从林子里走出来。 万山心头一松,几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南云的肩用力摇,嘶吼道,“不是让你别动吗,乱跑什么,知不知道会吓死人的?” 南云被他摇得头晕,知道他是担心她,也不挣扎,任他发泄,等他终于停下来,才解释道,“大飞的人把钱带走了,那些货没带走,我怕他们再回来拿,就给藏起来了。” “藏什么藏,有什么好藏的,保着你自己的命,比啥都重要。”万山还是很气愤。 南云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万山怔怔一刻,火气便发不出来了。 “你呀!”他无奈地戳了她一指头,问,“耗子呢?” “他去追鬼爷了。”南云说。 “打电话怎么不接?”万山问。 “不是调了静音吗,没听到。”南云说。 万山喘均了气,问,“你把东西藏哪了?” 南云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林子,“就在那里面,挺严实的。” “那就走吧,派出所的人很快就来了,咱们不好和他们碰面,你给接头人发个信息告诉他藏货方位就行了。”万山说,“现在抓紧时间找耗子。” 南云乖乖应了,两人取走洞里的监听装备,脱下迷彩服丢进树林,便沿路往山下走。 走了一段路,冯浩打电话过来了,说他自己没事,鬼爷被他打中一枪,跑了。 万山问了他的方位,前往与他会合,还没来得及交流信息,派出所的警员就上山了。 三人远远的躲开,等人走过去,才接着往山下走。 “咱们现在去哪儿?”南云问。 “去找胡光宗。”万山说。 “他掉下山崖,会不会摔死?”冯浩问。 “应该不会,那崖不是很陡,下面是水潭,他掉下去就会被水冲走,如果幸运,咱们可以在下游找到他。” “如果不幸他死了呢?”南云问。 “死了就死了呗。”万山说,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舍不得?” “去你的!”南云推了他一把,“他要死了,孟超杰的线就断了,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那也没办法,这种事情,突发状况本来就多,哪能尽如人意。”万山说。 南云不再说什么。 三人下了山,顺着水流的方向找过去,在一处浅石滩找到了胡光宗。 他仰天躺着,面无血色,胸口也没有起伏。 第48章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皮肉被割开的声音,还有刀尖划到骨头的声音,疼痛使他勉强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张精致的容颜,马尾紧绷,额头光洁,流光溢彩的眼睛满是焦灼和担忧,噙着两汪泪。 他心里大大的震撼,因着那双泪眼,忘了自己的痛苦,痴痴望着她,心疼得揪成一团。 “秀儿……”他弱弱叫她,声音不再温和,像吞了一把沙砺,“秀儿,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南云握住他的手,“宗哥你别乱动,大鹏在给你取子弹。” 胡光宗的神情一变,好像一下子从梦境回到现实。 他转眼看到低垂着头,眉头紧蹙的陈鹏,那尖刀刮骨的感觉就是他带来的。 旁边还有一个人,死死按住他的身子,是那个叫强子的。 心里闪过很多疑问,下一刻,巨大的疼痛就使他重新陷入了昏迷。 在梦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个他发誓永不再踏足的山村。 那时候的日子真苦啊,不见天日的苦。 父亲上山打猎,被野兽吃得骨头都不剩。 母亲苦苦支撑着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却不幸被村中恶霸看上。 他亲眼目睹了母亲被欺凌的场面,在一个雷雨倾盆的夜里。 从此,他无比厌恶下雨天。 母亲被恶霸的妻子百般凌辱,成了村民眼中人尽可夫的浪货,气到重病不起。 他没有能力为母亲治病,甚至不能在她重病之中阻止那日日堵在门前的咒骂。 母亲临终前,又是一个雨夜,他求遍了每家每户,磕头从村头磕到村尾,却无一人向他伸出援手。 在无尽的冷眼和漠然中,母亲撒手人寰。 撇下他和妹妹孤苦相依。 如果不是妹妹,他可能早已和恶霸同归于尽。 生活就像一场无声而又凄苦的黑白电影,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 他常常想,这世道怎会如此不公,有人恶贯满盈却活得风风光光,有人拼尽全力还是活得猪狗不如。 他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他想要寻找一线生机。 那些日子,生命中除了那个娇俏的身影,再没有别的色彩。 可最终,那仅有的快乐他也没能守住,眼睁睁看着她纵身跳下万丈深渊。 最终,他还是杀了人,连夜逃出了那仿佛被恶魔掌控的村寨。 他发誓,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毁天灭地,他也要在这吃人的世道杀出一条血路,让自己登上顶峰。 他做到了吗? 或许做到了,也或许没做到,他只知道,当他站在自己一手所建的宛如宫殿般的山庄里,看着他的女人们笑靥如花,心里是那么空虚,那么寂寞,穷尽一生,他再也找不回那一抹娇俏……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胡光宗在昏黄的灯光中醒来,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地。 他转动眼珠,余光瞥见一个黑亮亮的脑袋伏在自己床边。 是她吗?他心头悸动,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秀儿……” “嗯?”南云应了一声,抬起头,见他醒来,睡眼惺忪地笑起来,“宗哥,你醒啦?” 胡光宗眨眨眼,算是回答。 “吓死我了。”南云拍拍心口,问,“你疼不疼,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胡光宗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说,“不疼,不饿,很舒服。” “骗人!”南云说,“肩上少了那么大一块肉,怎会不疼,强子买了粥,我一直放热水里温着呢,我拿来喂你。” 胡光宗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一刻都不放松,直到她回到床边。 “我先喂你喝口水。”南云说,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在后背垫上枕头。 胡光宗强忍着疼,靠坐起来,就着南云的手喝了半杯水,嗓子稍稍好过了些。 “来,吃粥。”南云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说,“专门买的黑米红豆粥,放了红糖,补血的,你流了好多血,要多补补。” 胡光宗吃了粥,问,“他们两个呢?” “在隔壁睡,给你取子弹累坏了。”南云说,“多亏了他们,不然你还不知道多危险。” 胡光宗目光闪烁,又问,“你们在哪看到我的?” “在山脚下的水边。”南云说,“我当时吓坏了,要打电话报警,大鹏不让报,说等你醒了再决定,医院也没敢去,怕说不清,他自己帮你取的子弹。” 胡光宗并不关心这个过程,只是问,“你们为什么会去那里?” “嗯……”南云斟酌了一下,很严肃地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他们不是观光客,是从东北来找野味生意的合伙人,因为不熟悉地方,雇了我带路,但这边的人好像很戒备,没人愿意和他们合作,他们打听到今天胡司令在山上交易,就让我带着过来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在山里迷了方向,碰巧就看到你了。” 胡光宗心里疑云更浓。 她说起胡司令的时候那么自然,难道就没联想到他是胡司令? 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没想到? 即便她没想到,那两个人难道也没怀疑过? “这么巧?”他半信半疑地问,“除了我,你们还看到别的人没有?” “没有。”南云摇摇头,“不过我们带你走的时候,看到警察上山了,我们躲在林子里等警察走了才回来。” “哦。”胡光宗点点头,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抓住南云的手,“秀儿,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是你命大,有神仙保佑。”南云说,“宗哥,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会中弹的?” “现在还不能跟你说。”胡光宗避而不谈,想了想,说,“他们两个真的是做野味生意的?” “真的。”南云说,“我陪着他们一路过来,在景洪搭了一个叫刀疤的人的车,经他指点,才找到这里的,刀疤说有个胡司令在这一带很有名,让他们去那个野味市场打听,结果人家都不告诉他们,还找他们麻烦,有人骑摩托在巷子里堵我们,差点把我撞死,幸亏大鹏能打,制住了那人,才从他口里问到了关于胡司令的消息。” “这样啊?”胡光宗沉吟一刻,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现在有点累,具体的明天再说吧,好吗?” “好,你赶紧睡吧,养养精神。”南云说,把靠枕抽走,扶他躺好。 胡光宗闭上眼睛,忽又睁开,说,“秀儿,你不会走吧?” “我是那种人吗,我要走早走了,或者干脆就不救你。”南云说。 “你为什么要救我?”胡光宗问。 “咱们不是本家嘛!”南云说,“而且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虽然有时不讲理,但整体挺有男人味的。” “我是坏人,你不怕吗?”胡光宗问。 “不怕,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南云说。 胡光宗虚弱地笑了。 “确实不好,长了张刀子嘴。” 南云也笑起来。 “快睡吧,有话明天说。” 胡光宗不再说话,闭上眼睛。 南云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躺在对面床上睡了。 胡光宗听到南云发出均匀的呼吸,又慢慢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经历一场生死,他压根就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在山上时的场景。 那时没来得及思考,现在再细想,那些穿迷彩服的,根本就不是警察。 一定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人家黑吃黑了。 当时他只顾跑,也不知道那批货和货款怎么样了。 几个手下大难临头全做鸟兽散,也让他更加坚信,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 不过,那个大鹏倒真是个人才,又能打又沉稳,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头,可靠不可靠? 他们三个出现的太过巧合,但是又好像没那么可疑,从赌场开始他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似乎压根就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但也难保不是在演戏。 他叹口气,看了看对面床上安然入睡的南云。 秀儿,但愿你是真实的,不然我会亲手毁了你的。 想到这,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南云叫醒,问个清楚明白。 算了,一切都等明天再说吧!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南云叫醒了。 “宗哥,宗哥,醒醒,楼下有警察来了。” 胡光宗猛地坐起来,牵动了肩伤,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看到万山和冯浩都过来了,穿戴正齐,立在他床前。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方不方便见警察?”万山见他醒来,沉声问道。 “不方便。”胡光宗摇摇头。 “所以,外面的警察是来找你的?”万山问。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胡光宗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都火烧眉毛了还遮遮掩掩,吞吞吐吐,你就说,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我们才能决定要不要帮你!”冯浩不耐烦地喊。 胡光宗斟酌一刻,坦白道,“实不相瞒,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胡司令。” “什么?” “卧槽!” “不可能!” 万山冯浩南云先后惊呼。 “你怎么可能是胡司令?”南云上前一步,“胡司令不该是个五六十的老头子吗?” “不是,就是我。”胡光宗说,看向万山,“你不是想找合作伙伴吗,救我,我来和你合作。” 万山带着质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才点点头,“行,我暂且信你一回。” “可是,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躲开警察的搜查?”南云问。 第49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不清,反正是两辆警车,五座的。”南云说。 “坐满也就十个人。”万山掂量了一下,说,“不出意外的话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强子,你负责保护司令,我们冲出去。” “冲出去?”南云大惊,“找个地方躲躲不行吗?” “怎么躲,等下他们一调监控,就能看到咱们带了人回来,确定目标后,肯定是全店戒严搜捕,酒店一共就这么大,躲到哪里去?” “可是,他们有枪,冲出去会很危险的。”南云说。 “没事,一开始他们不会开枪,只要给我机会接近他们,我就可以抓住一个做人质。” “你疯了,抓警察做人质!”南云喊道,“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我可不想犯法!” “你已经犯了。”万山说,“从咱们把司令救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犯了窝藏罪。” “那也比绑架警察要好。”南云说,“而且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我可以和警察说清楚的。” “是啊鹏哥,我也不敢。”冯浩附和。 “有什么不敢的,不是有我吗?”万山说,“强子,你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自古富贵险中求。” 胡光宗在他们的争执中下床,扶着床头站稳身子。 从三人短短的对话中,他已经看出来了,他们当中,只有大鹏是有野心的。 秀儿的犹豫让他微微有些失望,但是可以理解,同时也打消了他的怀疑。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导游,要真敢为了只见过两面的男人不顾一切和警察对着干,反倒让人怀疑。 至于强子,不过是个想发财又没胆子的,这种人,再没有什么比金钱更能激发他的胆量。 “强子兄弟,我知道你们为难,时间紧迫,别的我不多说,只要你们能帮我顺利逃脱,我会给你们一大笔钱做为报酬,并且以后你们在金三角的生意,由我来罩着,怎么样?” 冯浩闻言迟疑了一下,最后一咬牙,说,“成,老子就拼一回!” “你们拼吧,我不去,我哪也不去。”南云说。 “秀儿……”胡光宗捂着肩闷咳两声,与她深情对视,“秀儿,我知道,你是刀子嘴,可你的心并不是……” “我……”南云的目光慌乱躲闪,“你不要这么说,我对你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有一点点好感,我不想因此送命,我还没嫁人,我……” “跟我回去,嫁给我!”胡光宗一把抓住她的手,捂在胸口,“秀儿,嫁给我,我有一座大庄园,还缺一个女主人。” “我……”南云还在犹豫,想要抽出手,门外已经隐隐传来脚步声。 “快点,没时间了!”万山低吼一声,“你不去就算了,在这等着被警察带走吧!” “好,我去!”南云终于下定决心,“怎么做,你说吧!” 胡光宗心里稍感安慰,激动地握紧她的手。 “你和强子扶着司令,跟在我后面,不要怕,不要乱跑,别的一切都交给我。”万山简短吩咐,大步跨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四人出了门,迎着脚步声走去。 刚走没几步,迎面就撞上了几个穿深蓝警服的警察。 “站住,干什么的?”几个警察齐齐拔枪对准他们。 万山一马当先挡在前面,南云和冯浩一左一右搀着胡光宗躲在他身后。 胡光宗低垂着头,尽量不让对方看到他的脸,目光瞥见万山的脚往前挪了几步,说,“我朋友病了,带他去找医生。” “深更半夜去哪找医生,都别动,转过去,双手扶墙站好,我们要挨个检查。”警察命令道。 四个人慢慢转过身,扶着墙站成一排。 胡光宗左肩的伤口在抬手的时候崩开,疼得冷汗直冒,咬牙坚持着,不让人看出破绽。 第一个被搜的是万山,当那个警察手摸到万山腰部时,万山突然一个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他的枪,左手臂夹住他的脖子,右手持枪顶在他太阳穴,同时大喊,“不许动,谁动老子崩了他!” 冯浩和南云迅速扶着胡光宗重新躲在万山身后。 南云吓得两腿打颤,手也在瑟瑟发抖。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余下几个警察都懵了,等到反应过来,纷纷举枪瞄准万山。 “放下,把枪放下!”万山大喊,同时拖着警察转身,背对出口,一步一步向后退。 几个警察步步紧迫。 “把枪扔过来,再往前老子开枪了!”万山又喊,握枪的手慢慢扣动扳机。 几个警察被迫把枪贴着地面扔出去,不再往前。 冯浩过去把枪捡起来,留一只在手里,剩余全都别在腰上。 万山押着那个警察沿楼梯下楼,直接把人拖出大门口,其他楼层搜索的警察闻讯赶到,和先前的几个警察一起跟了出来,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万山几个退到一辆警车旁边,坐在车里待命的司机被赶下来,万山吩咐冯浩去开车。 冯浩嗫嚅着说他开不好。 南云说我来吧,拉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万山挟持着警察坐进后座,冯浩也跟着坐进去,胡光宗坐副驾,南云说声“都坐好了”,一脚油门,车子箭一般地蹿了出去。 后面几个有枪的警察立刻开车紧追而至。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狂飙。 南云对这一带的路不如后面的警察熟悉,两辆车的距离越拉越近。 后面的警察从车窗探出身子,拿扩音器大声喊,“前面的人听着,你们逃不掉的,快点停车,交出人质,主动投降!” 响亮的声音在夜色浓雾中传播,让人紧张不已,心跳加速。 南云和很多人飙过车,和警察飙车还是第一次,她心理素质已经够硬了,仍然会觉得慌乱,不过她擅长掩盖情绪,并未表露出来。 胡光宗坐在副驾,肩伤被高洼不平的路面颠簸得血流不止,他一手捂着肩,痴痴地看着南云,被南云的车技和霸气折服,忘了疼痛。 是的,他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她们或娇俏,或柔美,或妖娆,或浪荡,但是没有一个女人会让他想起用霸气这个词来形容。 此时的她,已然抛开了之前的犹豫不决,就像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士,在狭窄陡峭的山路上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她紧抿的嘴唇,倔强的眼神,让他的心为之倾倒。 车身猛地一震,胡光宗捂着肩膀闷哼一声,南云快速侧首瞟了他一眼,问,“是不是伤口崩了?” “没事,你开你的!”胡光宗咬牙说。 “大鹏!”南云目视前方,大声喊道,“这样不行,我甩不开他们,天亮后就完了,快想办法!” 万山把警察交给冯浩看管,自己打开车窗前后看了看,说,“你能在他们追上来之前调头吗?” 南云静默一刻,说,“能!” “好,你调头,剩下的事交给我。”万山说。 “系好安全带,坐稳了!”南云大声喊,火力全开冲出几十米,突然急刹,打方向,车子在刺耳的摩擦声中一个漂亮的甩尾,调转了方向,紧接着一刻不停地加速冲回去。 那辆车显然没想到她会下这步险棋,想刹车已经来不及,眼看两车就要相撞,南云的车子突然向左倾倒,两个右轮擦着火花从山壁上开过,和那辆车擦肩而过后,重新落地。 电光火石间,万山探头出去,一枪打在那辆车的后轮胎上。 车子驶出几米,戛然而止。 “嗷呜~”南云兴奋地发出一声狼嚎,加足马力绝尘而去。 “卧槽,秀姐,我魂都被你吓飞了!”冯浩在后面劫后余生地感叹道。 连那个警察都长出一口气。 “哈哈,刺激吧?”南云甩甩马尾,放声大笑。 胡光宗已经忘了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这个恣意大笑的女人。 万山心情也很激荡,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冷静地提醒她看路。 南云收敛情绪,全神贯注地开车。 开了一段路,忽听前方有警笛由远及近。 “不好,有增援来了。”万山说。 “怎么办?”南云问。 “弃车,上山!”万山果断下令,一掌击在人质警察后颈,警察直接晕死过去。 南云当即停车,四人下车,逃进山里。 胡光宗血流得太多,体力很快耗尽,万山蹲下来背起他,箭步如飞地往山林深处跑去。 远远地听到警笛声停了,想必是警察已经看到了车和那个昏迷的同事。 “快,加快速度。”万山催促南云和冯浩。 他自己还背了一个人,仍然跑在最前面。 胡光宗伏在万山肩上,血水湿透了两个人的衣服。 这一刻,所有的疑虑都从他心里像潮水一样退去。 这么多年,他曾无数次经历逃亡,却第一次在逃亡途中有了踏实的感觉。 “过了这座山,往左,再翻两座山,就是我的地盘,只要能在警察追来之前赶到那里,咱们就安全了。”他虚弱地说。 他的居所隐在大山深处,除了鬼爷,再好的朋友,再铁的关系,他都没有让人去过。 这一次,是唯一的一次例外,他选择相信他们。 三人听了都精神一振,能赢得胡光宗的信任,之前受的罪也算值了。 “还有两座山呀!”南云极力掩饰自己的喜悦,气喘吁吁地说,“我怕是走不到了。” “坚持一下,秀儿,很快就到了……”胡光宗鼓励她,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娶她的信念。 “好吧……”南云说,突然脚步一顿,指着前方惊呼,“快看,那是什么?” 第50章 最儒雅的坏蛋 “别动,别出声。”万山压着嗓子说。 四人屏住呼吸,僵立在原地。 周围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只有风的气流从耳边悄然拂过。 那双绿眼睛一瞬不瞬地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们,他们不动,它也不动。 南云恍惚想起,在溶洞遇险时的那条大蛇。 此时的情景和那时何其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时是躺着,现在是站着。 那么,现在这双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睛,是蛇的吗? 应该不是吧,蛇头昂不到这样的高度,除非它缠在树上。 是狼吗?这一带好像没听说过有狼,即便有,狼是群居动物,不可能单独行动。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老虎,熊,豹子? 南云迅速在脑海里做着排除法,猛然想到有一次她在新闻里看到,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科学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曾利用红外感应相机在中老边境地区首次拍摄到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金钱豹。 “天,不会是它吧?”她喃喃道。 “谁?”冯浩问。 “金钱豹。” “卧槽!” “别说话!”万山阻止他们交流,命令道,“放松身体,慢慢向后退,不要扭头,不要抬手,步子要慢,幅度不要太大,不要让它感觉到敌意。” 南云和冯浩噤了声,大家一起慢慢向后退去。 那双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随着他们慢速后移,双方渐渐拉开了距离。 看来那家伙并没有想要攻击他们,也许是他们不小心靠近了它的领地边缘。 几个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密林像神秘女子缓慢揭开她的面纱。 视线开始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树木轮廓,那双眼睛的主人还不可辨。 眼看着就要退出危险范围,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粗哑的啼叫——“嘎~”,一只黑呼呼的大鸟展翅伏冲下来,擦着南云的头顶急掠而过。 南云受惊,发出一声尖叫,脚下踉跄,被树根绊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那双绿眼睛仿佛两颗流星向他们冲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南云两腿发软,想爬爬不动,心跳也停了。 “开枪!”胡光宗大叫。 话音未落,万山已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 枪声在空中炸响,击中了一棵树杆。 那双眼睛猛地停下,停顿不超过一秒,掉头往回跑。 几个人只看到一个庞大而矫健的物体的轮廓,从地上抓起另一个物体,动作敏捷地蹿上树杆,几个腾跃,便消失在茫茫丛林中。 所有人的气力瞬间泄了个精光,跌坐在地上,汗湿了衣衫。 “妈呀,吓死我了。”冯浩心有余悸地说,“我想我妈了。” “都怪我!”南云自责。 “不,你已经够勇敢了秀儿。”胡光宗安慰她,又问万山,“你怎么不打它?” “看不清,打偏了。”万山说。 如果真如南云猜测,金钱豹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到最后关头,他当然不能冲它开枪。 看那家伙对枪声的恐惧程度,一定是被盗猎的吓怕了。 它方才应该是刚完成一次成功的捕猎,正要大快朵颐,被他们撞上了。 也正因为它已经有了猎物,所以才会采取防御状态,而不是主动攻击。 谢天谢地,总算大家都没事。 天色开始蒙蒙亮,周围不再是单纯的黑暗,万山站起来,说“咱们得赶紧走,没准刚才那一枪会被警察听到。” 他这么一说,大家又都紧张起来,二话没说,爬起来继续逃命。 胡光宗也不好总让万山背,跟着大家走,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万山和冯浩就轮流背他。 走走停停间,天色越来越亮。 三人攀上顶峰时,一轮红日正破云而出,群山叠翠,百鸟争鸣,彩云满天,恣意卷舒,是大自然献给人间最美的画卷。 “真漂亮啊!”冯浩感慨道,“彩云之南的名号是不是因此而得的?” “也许是吧!”南云说,“反正这里有全世界最美的云彩。” “彩云之南最早的说法是在汉朝。”胡光宗接过话题,缓缓道,“《云南通志》记载,汉武年间,彩云见于南中,谴吏迹之,云南之名始于此,另外,《南诏别史》也有记载,彩云现于龙兴和乡,县在云之南,故名云南。” “哇,宗哥,你好博学!”南云满眼崇拜地看着他,“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我学历并不高,很多知识都是我后来自学的。”胡光宗说。 刚逃离家乡时,他因为没文化没见识,受尽了白眼与冷嘲热讽,每天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最羡慕的就是那些衣冠楚楚,谈吐优雅的上流人士。 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和这些人一样,成为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儒雅,满腹经纶的绅士。 为了这个目标,他确实很努力,哪怕是最破的衣服,他也要穿得干净笔挺,哪怕是最脏的活计,他也不会让自己变得脏兮兮。 最初加入盗猎组织,他只是这条链上最低级的盗猎者,每天跟着一伙人穿棱于山林,拉网下套挖陷阱,端着猎枪到处找目标,还常常被野兽追得满山跑。 但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狼狈不堪,哪怕是刚经过一场惊险追逐,他也会第一时间整理好自己的发型和衣衫。 等到他终于有足够的闲钱,他开始用知识包装自己,他买大量的书籍自学,还会特意拜访知名的学者,不放过任何一个向人学习的机会。 最近,他聘请了一个老师,专门给他讲论语。 即便是做十恶不赦的坏蛋,他也要让自己成为最儒雅博学的坏蛋。 …… 中午时分,众人经过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终于抵达了胡光宗那座隐世的庄园。 离山庄五里的范围,他们就被几个持枪巡逻的人拦下了,禁止再往前通行,后来看到趴在万山背上的胡光宗,才纷纷围上来。 胡光宗一回到自己的领域,周身的气场都变了,面含威仪,目光冷凝,腰身也挺直了。 血渍斑斑的登山服被他穿出了军装的威风,而他本人也瞬间从逃犯变成了手握重兵的司令。 看来,胡司令这个称呼,并不是平白得来的。 几人在马仔的护拥下往山庄方向走,马仔把司令回来的消息传回山庄,不大一会儿,得到消息的人抬着两架滑杆过来迎接。 南云和胡光宗上了滑杆,万山和冯浩依旧步行,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山庄。 站在山庄的大门口,南云才明白,为什么鬼爷说胡光宗的家是宫殿。 那隐在青山翠竹之中金碧辉煌的气派建筑,妥妥就是一个小皇宫啊! 大概是得知胡光宗平安回来的消息,大门里面站了长长的两列人,性别以女性居多,打头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西裤白衬衫黑马甲,看起来彬彬有礼。 胡光宗一进门,下了滑杆,女人们纷纷围上来,“先生先生”的叫声不绝于耳,如娇莺初啼。 胡光宗被团团围住,温和地与每个女人说话,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宠溺,笑容却不达眼底。 女人们并未感受到他内心的疏离,一个比一个更卖力地表现,诉说着自己的担忧,哭得梨花带雨。 胡光宗不厌其烦地安慰每一个人,仿佛每一个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儿。 南云和万山冯浩对视一眼,心说好家伙,这排场,跟皇上回宫没什么区别了。 万山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趁着胡光宗被女人包围,抓紧时间打量整个建筑的结构路线。 南云则忙着暗中动用各种隐形装备拍摄。 唯独冯浩饶有兴趣地观察胡光宗和他的女人们。 观察了一会儿,冯浩突然发现一个特别惊悚的现象。 那些女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黑或白,或清纯或美艳,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长得相似! 而且,更惊悚的是,她们都和南云相似! 有的眉眼像,有的鼻子像,有的嘴巴像,还有的只是轮廓像。 换一种方式表达,南云就像是这些人的综合体,她一人集合了所有人的特点。 这一发现让冯浩大惊失色,青天白日的,面对一群莺歌燕舞,风情万种的女人,他却直觉一股寒意从头顶透到脚底。 这感觉,太他娘的吓人了! 第51章 她住我房间 “走吧,我让人给你们准备衣服,进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 说着主动牵住南云的手往里面走去。 山庄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女人们立刻警惕起来,一道道目光如刀子向南云射去。 先生并没有做任何介绍,仅仅是一个牵手的动作,便让她们有了巨大的危机感。 先生从来没牵过任何一个人的手,包括男人女人。 所以,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紧接着,她们都发现了冯浩发现的问题,全都大惊失色,有人甚至拿手捂住了嘴,一脸惊恐。 但没一个人敢贸然相问,连相互之间窃窃私语都不敢。 一群人静悄悄地跟着胡光宗到了大厅门口,胡光宗停下脚步,转身,说,“除了甄管家,其他人都不要跟着了,晚餐时间再来。” 没有一个人反对,所有人瞬间走了个干净,只留下那个文质彬彬的管家,甄有为。 甄管家把主人和客人领到富丽堂皇的大厅就坐,随即打电话吩咐医生和佣人进来。 医生是一个白面书生样的年轻人,戴着眼镜,拎着医药箱匆匆赶来,详细查看胡光宗的伤势。 紧接着佣人过来,按甄管家的吩咐带南云三个去清洗换衣。 冯浩又在第一时间察觉,连这个四十多岁的老阿姨,眉眼都有几分和南云相似。 卧槽!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 冯浩憋着一肚子疑问,想要等下在浴室里悄悄和万山说,没想到跟进去两个男佣,要给他们做泰式按摩,还声称是先生吩咐的,不能拒绝。 万山明白,这应该是一种变相监视了,便示意冯浩不要多嘴,安心享受。 南云那边也一样,刚进去,就有一个穿筒裙的姑娘要来帮她擦背推精油。 南云果断拒绝。 那姑娘不肯走,只说是先生的吩咐。 南云又把刚解开的扣子扣上,直接出去,回到大厅找胡光宗。 胡光宗不在大厅。 南云听到一扇虚掩的房门里传出嗡嗡的说话声,便信步走过去。 医生在里面给胡光宗疗伤,甄管家跟进去汇报昨天到今天的事情。 “那几个逃掉的人回来没?”胡光宗问。 “有一个还没回,其余的都回了。”甄管家问,“要怎样处置他们?” “没回的那个派人找出他的下落,死要见尸,活就灭口。”胡光宗说道。 哪怕是在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得像春风拂面。 “是!”甄管家应了一声,又问,“回来的呢?” 回来的怕也好不到哪去!南云在门外想。 “回来的按老规矩给予奖赏,再让苍蝇去警告一下。”胡光宗说。 “为什么?”南云不敢在门外停留,怕哪里装有监控,拍到她在偷听,想了想,唯有大大方方走进去,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突然的到来让医生分神,手上一抖,胡光宗跟着“嘶”了一声。 医生顿时吓得额头冒汗。 好在胡光宗看到南云,什么都顾不上了,并没有责罚他。 “秀儿,你这么快就洗完了?怎么不换衣服?”胡光宗柔声问。 “我还没洗。”南云说,“我就是来问问你,我为了救你,不但和警察作对,还差点被野兽吃掉,你却连洗澡都派人监视我,到底几个意思?” 南云气势很足,一番话问得毫不客气,甄管家和医生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从他们来山庄做工的第一天开始,这是头一个敢用质问的语气和先生说话的人。 然而先生并没有如他们所料大发雷霆,反倒好似很欣赏这姑娘的大胆,笑着挥手,让他们先下去。 甄管家和医生退出去,把门关好,南云也不要胡光宗让座,自己在他对面坐下来,问,“为什么那些不管你死活的手下能得到奖赏?” “是我吩咐他们这样做的。”胡光宗说,“我告诉他们,不管什么时候遇到警察,谁也不要管谁,各自逃命,这样大家都不会被旁人拖累,可以减少被警察抓住的机率。” “原来如此,宗哥你真的好聪明。”南云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惊讶不已,不过也确实得承认,他这个办法很好用。 胡光宗确实是聪明,只是他立下的这个规矩,又越发让他对下属产生了极度的不信任感,自相矛盾地认为这些人没有一个愿为他赴汤蹈火。 受到南云的夸奖,胡光宗心情愉悦,笑着说,“以后你会慢慢发现宗哥还有许多优点。” “是,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自信。”南云半开玩笑地说,又问他,“为什么他们都叫你先生?” “你不觉得先生这个称呼很优雅吗?”胡光宗反问。 “还行吧!”南云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我以为他们会叫你司令!” “那是外面的人乱叫的,我不喜欢这种粗鲁的称呼。”胡光宗说。 “你好像很注重优雅?”南云问。 “优雅不好吗?”胡光宗说,“难道你不喜欢男人有绅士风度?” “真正的绅士是不会妻妾成群的。”南云直白地说,“痴情的男人才更有魅力。” 胡光宗很意外,怔怔地看着她,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别的。 “我也很痴情的。”他喃喃道,“只是……” “只是什么?”南云问。 胡光宗回神,摇摇头,“没什么,快去洗澡吧,我让人不去打扰你。” “那好吧!”南云站起来,径自走了。 胡光宗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像梦呓般地说,“只是,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南云重新回到浴室,里面的女佣已经走了。 她四下观察,确定没有摄像监控设备,才放心大胆地摘下自己的装备,小心翼翼地收好,把自己泡进浴缸。 也许是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睡眠也不好,大姨妈比以往走得早,不过这样也好,省得麻烦。 南云全身放松,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那位中年女佣为自己准备的傣式筒裙。 她注意到了,这里的女人们都穿裙子。 穿好衣服,她把能戴的装备重新戴上,容易暴露的收起来,藏在内衣里,确认无误,才离开浴室。 回到大厅,万山和冯浩已经换了黑西装白衬衫在沙发上端坐。 南云头一回看到他们穿西装,感觉特别帅气,尤其是万山,一套普通的西装被他穿得气势十足,再配副墨镜就更酷了。 万山和冯浩也是第一次见南云穿裙子,还是这种特别有女人味的傣式筒裙,生生把南云眉宇间的倔强软化成了妩媚。 “漂亮!”冯浩冲她竖起大拇指,笑嘻嘻地说,“给你一百个赞!” “那我还你五十。”南云笑道。 “还有五十呢?”冯浩问。 “给你哥了。”南云说,眼梢挑着一抹风情,幽幽看向万山。 万山被她看得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帘,做无视状。 南云抿嘴笑,小样儿,装什么装,前天是谁理直气壮地说,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秀儿,什么事这么开心?”胡光宗穿了件纯白的浴袍从走廊过来。 他伤口得到妥善处理,又洗了个澡,整个人如蒙尘的珠玉被擦拭一新,重放光华,从里到外透着温润君子的气质。 这样的男人,难怪他能俘虏那么多女人的心。南云恶趣味地想,他每晚会不会像皇帝一样翻牌子决定和谁共度良宵?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们两个穿西装好酷!”南云说。 “哦?”胡光宗视线扫过万山和冯浩,“比我还酷吗?” “你不是酷,你是雅,雅到极致了。”南云说。 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胡光宗的这一喜好,他拼命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谦谦君子的形象,那她就投其所好,哄哄他吧! 胡光宗果然大喜,笑着捏她鼻子,说,“鬼精灵。” 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让万山差点拍案而起,得亏冯浩踢了他一脚,他才忍住没发作。 胡光宗拉着南云在对面沙发上坐下,那个中年女佣过来上了茶点,又恭敬退下。 胡光宗招呼三人喝茶,说,“到了这里,就是最安全的所在了,你们什么也不要顾虑,好好休息两天,其余的事回头再说,好吧?” “好的,谢谢宗哥!”万山和冯浩齐声说。 “我们要不要也叫你先生?”南云戏谑道。 胡光宗笑着摇头,“不用,我喜欢你叫我宗哥,至于他们两个,就随着你叫吧,毕竟是救了我一命,这样显得亲切。” “那我就不客气了!”南云笑着说。 “小东西,你什么时候客气过?”胡光宗又捏她鼻子,浴袍带出的香风萦绕在南云鼻端,南云毫不吝啬地夸他好香。 万山的脸不禁黑了又黑。 他突然特别后悔,如果早知道胡光宗是这么个变态,当初打死他都不会让南云来边境的。 现在好了,他必须眼睁睁看着南云被轻薄,还要装着无所谓。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加快行动,早点结束这件事。 实在他娘的不能忍! 正在郁闷间,甄管家来了,问胡光宗,“两位男宾的住处已经安排好,这位小姐怎么安排?” “不用另行安排,她住我房间。”胡光宗说。 万山腾一下站了起来。 第52章 给你留了门 冯浩心说糟了,山哥要失控,这可怎么办? 思忖间,南云在那边冷笑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到她身上。 “怎么了秀儿?”胡光宗柔声问。 南云冷笑,“我和你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和你住一间房,我在你眼里和那些莺莺燕燕一样唾手可得吗?” 此言一出,别说是甄管家,连冯浩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万山也随之清醒过来,他明白,南云是在故意用这种过激的言论来遮掩他的失态。 胡光宗的笑消失在唇角,无声打量着南云,偌大的会客厅,鸦雀无声。 南云神情自若,目光不屑,任他打量。 气压低得人心里发闷。 许久,胡光宗叹了口气,食指点点南云,语气宠溺而无奈,“你呀,哥错了,行了吧?” 南云冷哼一声,气还没消。 胡光宗又哄她,说,“秀儿,别生气,我没把你和别人比,没人能和你比。” 甄管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庄园的女人,先生从来没对哪个如此低声下气过,他甚至有点怀疑先生是不是从山上掉下去摔傻了。 就这,那女人还不领情,回应先生的不过是板着脸说了句“鬼才信!” 胡光宗就喜欢南云的小任性,继续耐心哄她,“秀儿,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的。” “每一个女人在你眼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南云毫不客气地说,“至少没得到的时候是。” “但你永远是。”胡光宗深情道。 南云嗤之以鼻。 “刚认识几天就许诺永远,更不可信。” “那你怎样才肯信?”胡光宗无奈摊手,凑到南云耳边小声说,“管家还在呢,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推开他,说,“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胡光宗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像涟漪一样荡漾开来,不由又痴了,忙吩咐管家开饭。 胡光宗的女人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出席宴会,待看到他语笑嫣嫣地陪着南云说话,所有人的热情都凉了一半。 那女人有什么好的,不就是瘦一点,白一点,个子高一点吗,素颜散发的,连妆都不化。 先生曾不止一次地对她们每个人说过,他喜欢看女孩子化完妆娇滴滴的样子,难道几天不见就变了口味? 胡光宗温和地招呼大家围着圆桌坐下,满桌子姹紫嫣红的,若不是万山和冯浩掺杂其中,真像是皇帝在宴请他的嫔妃。 胡光宗看着自己的女人们,心情很好,兴致勃勃地介绍给南云他们认识,介绍了两个之后,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其余人的名字,便作罢了。 南云认真打量每一个女人,终于发现了冯浩之前发现的问题,这些女人长得都和她相似,就连站在旁边服务的阿姨都一样。 她的震撼不亚于冯浩,甚至有一种被翻版被仿造的感觉。 这些女人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南云觉得,胡光宗肯定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宴席开始,女人们争着给胡光宗夹菜倒酒,使出浑身解数只想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胡光宗来者不拒,谁夹菜都吃,谁敬酒都喝,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哪怕是哪个女人醋意大发说错了话,他也一笑而过,不予追究。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老底,任谁都会把他当作谦谦君子,他那一抹浅笑和温柔的眼神,能让女人甘心溺死在里面。 所有的女人当中,最吸引南云注意的是一个叫玉芙蓉的女人,她人如其名,芙蓉如面柳如眉,天生一双勾魂眼,三分傲七分艳,算是这些女人当中最出色的一位。 每次南云和她目光相撞,都能从她眼里领会到满满的敌意。 南云分析,她可能是胡光宗最宠爱的女人,至少在今天以前是如此,眼下她觉得自己的地位要被南云撼动,所以才恨不得拿目光杀了南云。 万山挨着南云坐,为了避免自己再失控惹麻烦,全程保持沉默,也不和南云交流,风卷残云的吃饱了,靠着椅背抽烟。 胡光宗应付完女人,转头过来招呼客人。 “大鹏,强子,来,我敬你们一杯,大恩不言谢,全在酒里了。” “举手之劳。”万山淡淡道,和他碰杯,一饮而尽。 胡光宗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吩咐他的女人们都去给万山敬酒。 万山来者不拒,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哪一个,倒是他的高大威猛吸引了好几个女人的注意。 一圈下来,胡光宗仿佛对万山更加满意,笑问他,“大鹏,你觉得我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万山说。 “怎么个好法?”胡光宗又问。 万山想了想,说,“反正挺好的。” 胡光宗哈哈大笑。 “我就欣赏你这种话少能力强的人,跟着我干吧,我保你荣华富贵,怎么样?” “所以,我这话多的人是不讨宗哥喜欢了?”冯浩插了一句。 “哪里哪里,我也很欣赏强子你的机智应变。”胡光宗站起来走到万山和冯浩身后,两只手分别搭在他们两人肩上,说,“你们两个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天衣无缝,我这里就缺你们这样的人才。” “那是,人才哪里都缺。”冯浩打趣道。 胡光宗被逗笑,再次劝说,“留下来跟着我干,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我有的,你们都有,怎么样?” 冯浩眼神飘忽,似乎有点动心了,只是万山依旧表情淡淡,不为所动。 胡光宗越发想拉拢他,再要劝,被南云打断了。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听命于人,你条件再优越,总得给人考虑的时间吧?”南云说。 “有道理,秀儿说的有道理。”胡光宗点头赞同,“是我心急了些,这样吧,你们先住着,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再说。” “要是一直考虑不好呢?”万山抽完最后一口烟,把过滤嘴摁进烟灰缸。 胡光宗愣了一下,双眉挑起,没有立刻回答。 万山又说,“导游小姐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喜欢听命于人,相信宗哥你也能看得出来,在东北,曾有好几个老大想拉拢我,但我自由惯了,宁愿少挣点,也不愿随便跟了别人。” 胡光宗点点头,“我能理解,你这样的人中之龙,当然不能随便屈居浅滩,良禽择木而栖,我给你时间考虑。” “谢宗哥理解。”万山端起酒杯站起来,“我敬你!” 话题就此打住,大家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宴席结束,南云懒得再和胡光宗周旋,便声称自己累了,想早点休息。 甄管家请示给南云安排在哪里,胡光宗不再提让南云和他同住的事,转而征询南云的意见。 南云想了想,问,“我可以随便选择住哪吗?” “当然。”胡光宗摊开手臂,“整个庄园都随你挑。” 他对南云溢于言表的宠爱让那些女人瞬间妒红了眼。 南云眨眨眼,带着几分小得意挑起眉,突然伸手一指玉芙蓉,说,“我要住这位姐姐的房间!” 所有人都是一愣。 “你凭什么住我房间?”玉芙蓉跳起来,涨红着脸质问南云。 “宗哥说的,我可以随便挑。”南云淡然道。 “不行,我不同意!”玉芙蓉涨红了脸。 南云并不与她冲突,转眼看着胡光宗,“看,我就说你的话不可信。” “……”胡光宗也没料到南云会这样无理取闹,他觉得南云应该是想借此来考验他的真心,便笑着说,“行,你说住哪就住哪,只要你高兴。” “先生!”玉芙蓉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但终究不敢对胡光宗发作。 胡光宗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就搬到别的房间吧,回头让甄管家给你一张卡,想置办什么新东西都随你。” 玉芙蓉没想到往日最宠爱她的先生,居然会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而委屈她,满腔怒火,不敢发作,恨恨剜了南云一眼,拂袖而去。 其余女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女人初来乍到,就挑了最得宠的玉芙蓉立威,可见来者不善呀! 南云占了上风,得偿所愿,终于给了胡光宗一个笑脸,问他,“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有,你要什么都不过分。”胡光宗温声哄她。 南云哈哈大笑。 胡光宗整颗心都因她的笑而沉醉,吩咐那个佣人阿姨带她去休息。 万山和冯浩没明白南云这么做的目的,一言不发地看着南云跟佣人离开,随后向胡光宗告辞,去了甄管家为他们准备的房间。 房门关上,冯浩迫不及待地问,“山哥,南导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我也没看明白。”万山摇头坐在窗前的沙发上,说,“记住,以后有人没人都要叫我鹏哥,听见没?” “哦。”冯浩点点头,“南……秀姐一个人住,不会有危险吧,万一胡光宗半夜去骚扰她怎么办?” 万山蹙眉点燃一根烟,被升腾的烟雾熏得眯起眼,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太大胆了,根本不受我控制。” 话音刚落,南云的信息进来了。 “给你留了门,早点过来。” 万山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日!这女人是疯了吗? 第53章 是不是在想我 万山慌忙摁灭了屏幕,眼一瞪,“管得着吗你,赶紧回你屋睡觉!” “嘁,神神秘秘的,肯定没好事儿!”冯浩撇撇嘴,去了隔壁房间。 万山独自坐着,沉思了许久,依然捉摸不透南云的意思,叹口气,上床关灯睡觉。 心里装着事,一时又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 南云已经两天没撩他了,以前觉得挺烦的,真的不撩了,又好像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像吸.毒成瘾的人,骤然断了毒.品来源,浑身无力,焦躁不安。 这世上,有的女人像花,有的女人像酒,有的女人像书,而这个女人,她居然像毒,沾上就戒不掉! 万山烦躁地坐起来,靠在床头点了根烟,极力克制住想去赴约的冲动。 可是不去吧,又怕她真如冯浩担心的那样,被胡光宗骚扰。 想起胡光宗看南云的目光,他就浑身冒火,明知道南云只是在和他虚与委蛇,还是忍不住想一刀捅了他。 这样想着,他越发烦躁,熄灭烟头,起身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在夜色里观察这座庄园。 夜里的庄园比白天看起来又多了几分神秘,错落的灯光映照着精心设计的曲径石桥,亭台假山,溪流潺潺,绿树婆娑,宛如世外桃源。 这么大的一座庄园,即便是隐在深山,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也不可能完全瞒过当地政.府和相关部门,为什么就没有人怀疑过它的存在呢? 应该抓紧时间把它的位置发给局长,让局长调查调查它的背景。 对,就是这样,事不宜迟,我必须现在就过去和她说一声! 万山忍不住雀跃了一下,为自己终于找到正当的理由去见南云而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我并不是因为想见她本人才去的。 他掩耳盗铃地说服了自己,抓起外套出了门。 胡光宗的后宫全部住在主楼西侧的三层小楼上,一条封闭式的玻璃走廊将两座楼连接起来,方便两边来往。 虽然看不到明显的监控装备,但不排除有隐形摄像头的可能,为了显示自己的坦荡,万山一路也没有刻意遮掩,大摇大摆地找了过去。 玉芙蓉的房间很好找,门上有个芙蓉阁的牌子,南云果然给他留了门,一推就开了。 万山把门完全敞开,走进房间。 房间里奢华的装饰彰显着它曾经的主人是多么受宠,只可惜那宠爱并不长久。 南云穿着一件宽松的真丝睡袍歪在床上看电视,黑亮亮的头发散在肩侧,露出一大片雪白胸脯,两条大长腿叠放着,白生生的勾人眼球。 见万山过来,南云也没起身,只拿眼睛斜眺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说,“来得还挺快。” 万山本来挺坦荡的,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心跳也乱了节奏。 “嗯!”他使劲清了清嗓子,问,“这房间有什么好,你为什么非要住这里?” “我可不是随便乱挑的。”南云说,“我观察了一下,玉芙蓉应该是胡光宗最喜欢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通常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她是个暴脾气,我激怒了她,她肯定会主动来找我麻烦,到时候我正好从她嘴里套些东西出来。 还有,这房间是胡光宗经常留宿的地方,多少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最主要的一点,我是想试一试我在他心里的比重,看看他能容忍我到什么地步,同时,给他一个我在和他的女人争风吃醋的假象,让他以为我开始在乎他了,这样他才会更加对我放心。” 万山看着南云,半天没开口,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胆大心细又绝顶聪明的女人。 这样的人才,不做特工真是可惜了。 “干嘛不说话,是不是特别佩服我?”南云坐起来,拢了拢头发,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笑。 万山差点把持不住,忙又清了清嗓子。 “嗯,那什么,你说话小心点,万一有监控就完了。” “放心吧,我早检查过了,不然也不敢叫你过来。”南云说。 “叫我过来什么事?”万山问。 “没事,就是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儿。”南云说,“难道你不想吗?” “嗯!”万山又开始清嗓子,再次转移话题,“你抓紧时间把发个定位给局长,让他查查这个庄园。” “已经发了。”南云说。 万山一愣,“什么时候发的?” “等你的时候呀!”南云说。 “……”万山顿了一下,“以后行动要听我指挥,我让你做你才能做,不许自做主张,听见没?” 南云笑起来,“你还没交待我就做了,不正说明咱俩心有灵犀吗?” 万山又招架不住了,只好再次清了清嗓子。 “干嘛,嗓子坏啦?”南云逗他。 “烟抽多了。”万山不自在地解释。 “大半夜的抽烟,睡不着呀?”南云意有所指。 睡个屁!万山心说,谁让你没事给老子发信息撩骚,不然老子早睡了。 “你睡不着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南云下床,腰肢款摆地走过去。 万山的心扑通直跳,忙退后一步,说,“不是。” “真的?”南云逼近一步。 “真的。”万山接着后退。 “我不信。”南云步步紧逼。 万山再退,后脚跟碰到了墙。 “接着退呀!”南云凑近他,幽幽的香气拂在他脸上,“看你能躲到哪去!” 万山深吸气,收紧胸腔和小腹,才能勉强不碰到南云的身子。 下一秒南云就整个贴了上来。 “前天不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你的人吗,怎么现在又怕成这样?” “谁怕了?”万山僵着身子,后脑勺抵着墙,死不承认。 “不怕怎么不敢碰我?”南云问。 “谁不敢了?”万山继续抵赖,心说现在情况特殊,换个地方你再敢这样撩老子试试! “我亲戚走了。”南云说。 “好。”万山咽了下口水,推开她,“我也要走了。” “等等!”南云说,“你就不怕胡光宗来欺负我吗?” 万山停住,“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睡你这吧?” 南云笑笑,终于放过他,摊开手,把握在掌心的一个小东西递给他。 “这是什么?”万山问。 “无线耳机。”南云说,“你戴上,如果我有危险,就会叫你来帮助。” “哦。”万山点头,问,“这个怎么用?” “笨!”南云拈起来给他塞进耳朵里,趁他不注意,踮起脚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万山像被电流击中,整个身子都麻了,红晕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克制了很久的情绪瞬间决堤,捧住南云的脸狠狠在她嘴上啃了一口,继而撬开齿关,一阵疯狂掠夺。 直吻到南云喘不上气,才松开她,咬牙切齿道,“你的帐老子都记着呢,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不再停留,夺门而去。 南云追到门口,万山已经走远了。 南云锁上门,靠着门板做了几个深呼吸,舔舔被啃疼的嘴唇,无声地笑了。 被他弄哭,应该是件很美妙的事吧?她失神地想,忙回去灌了一大杯水,才稍稍平息了心底的躁热,抱着被子滚倒在床上。 万山从南云那里出来,走到玻璃栈道时,突然看到山庄大门口有车灯亮起,紧接着,两台车从外面开了进来。 这么晚了,还会有访客吗?他心想,如果真是访客,这个点过来,肯定不是一般的客人。 他一边往回去,一边寻思着要不要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刚拐进走廊,就看到甄管家在敲他的门。 万山心里咯噔一下,没敢表现出来,大步走过去,问,“甄管家,你找我?” 甄管家回头看到万山,愣了一下,“郭先生,您去哪儿了?” “我去找导游小姐说点事。”万山说,“你找我有事吗?” “哦,是我家先生要见您。”甄管家说。 “这么晚了,先生什么事?”万山问。 “您去了就知道了。”甄管家说。 “行,那走吧!”万山痛快答应,跟着甄管家去见胡光宗。 路上,甄管家隐晦地提醒万山,让他以后不要随意去西楼。 “那栋楼是不准男宾进出的,平时只有先生一人能去。”甄管家说。 “好,我知道了。”万山面无表情地点头,心里还是有点后怕的。 到了胡光宗的起居室,胡光宗穿着质地优良的家居服,和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说话,旁边还站着几个黑衣人。 应该就是刚才开车过来的人。 “先生,郭先生来了。”甄管家走过去说道。 胡光宗和那两个男人都看向万山,万山发现其中一人的脸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 “大鹏,来!”胡光宗温和地招呼。 万山应声走过去,问,“宗哥你找我什么事?” 胡光宗笑着指向那个男人,问万山“你认不认识他?” 第54章 偏就喜欢她 是他!那个外号叫刀疤的司机! 胡光宗果然多疑,居然连一点小细节都不放过,大半夜的把刀疤找来指认他们。 万山心里盘算着,面上不动声色,说,“这不是刀疤大哥吗,你怎么在这儿?” “哦,那什么,我来给司令送点东西,无意间说起你们,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司令就说让我们见一见……昂,对,就是这样……”刀疤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两只手不停搓来搓去。 很显然,他还没把自己的台词背熟。 万山微微一笑,说,“咱们还真是有缘分。” “是啊是啊……”刀疤干巴巴地附和,“怎么没看到强子兄弟和胡家妹子?” “……”万山看了胡光宗一眼,“宗哥只叫了我一个来吗?” “啊,对,时间太晚了,他们怕是都睡了。”胡光宗随意搪塞了一句。 万山也没揭穿,顺着他的话说,“嗯,他们累坏了,睡得早。” “既然这样,今天就先到这,等下次有时间再聊,好吧?”胡光宗的疑问已经得到证实,便懒得再应付一个无名小卒,当即就下了逐客令。 刀疤也巴不得赶紧走,立刻答应了,诚惶诚恐地告辞而去。 “苍蝇,你去送送。”胡光宗吩咐另外一个男人。 那人应声带着几个黑衣人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胡光宗和万山。 “坐!”胡光宗招呼万山。 万山一言不发地坐下。 胡光宗亲自倒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说,“尝尝,最好的普洱茶。” “不用了。”万山淡淡道,“喝多了睡不着。” 胡光宗放下茶壶,呵呵笑了两声,说,“老弟呀,你别怪哥多疑,这行的凶险你也知道,哥要是不谨慎些,根本活不到今天。” 万山牵牵唇角,不置一词。 胡光宗莫名地从他身上看到了南云的影子。 这两个人,一样的又倔又傲,难以驯服。 不过,这种人比起那种圆滑世故的更让他放心。 因此,他不介意服个软。 “今天这事是哥唐突了,来,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万山见好就收,稍缓了脸色,端起茶喝了,说,“宗哥,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人太多疑,心会累的。” “是啊,我现在心就很累。”胡光宗两只手臂架在沙发靠背上,双腿交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次出事,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害我损失惨重,那些钱倒也罢了,关键是鬼爷那边怀疑我黑吃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愁死我了。” “有什么好愁的,找到真正黑吃黑的人,交给鬼爷处置,误会自然就解除了。”万山轻描淡写。 “这个我当然明白,但做起来可没那么简单。”胡光宗说,“昨天刚出了事,现在警察正查得严,我的人不能随意行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那伙人的来历。” “猜也能猜个七八分。”万山说,“对方既然上山抢货,就说明早已打听好了是你,在明知道是你的情况下还敢下黑手的人,恐怕金三角没有几个吧?” “有道理。”胡光宗放下腿,又倾身过去给万山续了茶,“敢和我对着干的,左右不过那两三个,明天我就让苍蝇着手调查。” “行,那我就回去睡觉了。”万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撑着膝盖站起来。 胡光宗也跟着站起来,说,“要不,明天你也跟着苍蝇出去跑跑,他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你和他一起长长见识,怎么样?” 万山顿了一下,说,“我还没答应跟着你。” “有什么关系,你就是自己单干,多学点经验也有好处的。”胡光宗极力说服。 “那好吧!”万山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胡光宗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和他一起往外走,临分别,又嘱咐了一句,“见刀疤的事,你就不要告诉秀儿了。” “为什么?”万山淡淡问。 “她脾气不好,我怕她知道了又发火。”胡光宗苦笑。 “你怕她?”万山问。 “有点。”胡光宗大方承认,“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感觉那些对付女人的招式对她都没用。” 没错!万山心说,确实如此! 两人达成共识,各自回房休息。 胡光宗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西边的小楼,每个房间都为他亮着灯,唯独南云那间黑灯瞎火的。 那个女人,真是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怎么办,他偏就喜欢她。 他叹口气,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有着和南云一样的眉眼,唯一不同的是,相比照片的温婉,南云太过锋利了。 “秀儿,是不是你这辈子换了性情?”他葱白的手指深情抚摸着照片上的容颜,喃喃道,“你变成什么样,哥哥都喜欢你,秀儿……” 照片上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似笑非笑。 胡光宗恍惚起来,记忆穿过重重夜色,又回到了那凄风苦雨的年月。 在无尽的白眼与欺凌中,失去双亲依靠的兄妹,像杂草一样生长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草一样瘦弱的妹妹,不经意间就变成了含苞待放的花蕾,那样娇嫩,那样俏丽,一双眼睛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是世间最纯净的色彩。 他深深爱上了那双眼睛。 等到他警觉自己对妹妹的关爱中多了一份强烈的占有时,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震惊,羞愧,无地自容,不敢面对妹妹的眼睛,夜夜把自己关在房里,用针刺自己的心口,才能缓解对妹妹的渴慕。 直到有一天,妹妹哭着冲进来,把他抱住。 她说,哥哥,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平生第一次,他给了妹妹一巴掌,把她赶出家门。 等他平复了躁动,才发现妹妹不见了。 他吓坏了,漫山遍野找她,最后在母亲坟上找到了她。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月亮出奇的圆,妹妹的泪眼映着月光,是那样楚楚动人。 他没控制住,和她一起倒在草丛里。 风是那样柔,花是那样香,草叶上有青涩的味道和不知所措的爱恋。 那是他人生最美的一刻。 妹妹说,哥,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 可是,他没有等到她长大。 他们的事不知被谁第一个发现了,流言像长了脚,朝夕之间走遍了角角落落。 每个人都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每个人都在说,妈妈是个浪货,女儿也是个浪货,想男人想疯了,连自己的哥哥都勾搭。 妹妹从此成了众人眼中的荡妇,寨子里老老少少的男人都开始肖想她。 更可怕的是,那个欺负了母亲的恶霸,又来打妹妹的主意。 妹妹不堪忍受,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纵身跳下山崖,他赶过去的时候,在闪电的光亮里,看到她瘦小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坠入无底深渊。 那一刻,他万念俱灰,也想跟着跳下去,了结此生,但是,他不甘心,他心里还有恨。 他返回家中,揣上菜刀,冲进了恶霸家里。 他水淋淋的模样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吓得恶霸肝胆俱裂,他没有给他叫喊的机会,手起刀落…… 他逃进深山,白天潜伏在岩洞里,夜里出来觅食,沿着山脉一路向南。 他听人说,南边有块三不管的地界,那里是罪犯的天堂…… 胡光宗迷迷糊糊地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一阵风卷进来,掉落在桌上的照片随风飘到了窗外。 胡光宗没有察觉,他在梦里又看到了那双露珠一样清澈的眼睛。 天渐渐亮了,又是一个彩云满天的美丽清晨。 胡光宗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摁铃叫人。 女佣阿姨进来,伺候他梳洗更衣。 庄园里有很多年轻的女佣,他独独就信任这一个,除了她,没人能进他的卧室。 因为她身上有母亲的影子。 想起母亲,他忆起昨晚的梦,紧接着一愣神,推开佣人大步走到书桌前,照片呢,妹妹的照片呢? 照片不见了! …… 南云睡得正香,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甄管家站在门外。 “秀小姐,打扰您了!”甄管家彬彬有礼地鞠躬。 南云不习惯这样的客气,退后一步,拢了拢头发,直截了当地问,“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先生发脾气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能不能麻烦您帮忙去劝一劝?” “嗯?”南云睡意顿消,“你们伺候他那么久了都没办法,我能怎么办?” “可是,在您来之前,先生从来没发过脾气。”甄管家说,“整个庄园的人,都是第一次见他发脾气。” 卧槽!南云在心里爆粗口,一个人居然可以长年累月不发一次脾气,这是多好的涵养才能做到呀? 看来姓胡的论语没白学。 “好吧,我可以去试试。”南云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他为什么发脾气?” 第55章 你在思念谁 甄管家把南云领到胡光宗的卧室门口,便退开了。 这地方是比西楼更严密的禁地,谁都不能踏足,包括他这个管家。 他并不确定南云进去会怎样,如果她不被先生赶出来,那么,她将是除了杜兰以外,第一个获准进入的人。 南云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灯也没开,胡光宗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南云打开灯,看到一地狼藉。 能砸的基本上全砸了。 南云踩着一地碎片走过去,站在胡光宗身旁。 胡光宗起初以为是杜兰,停了两秒,转过头,才发现是南云。 “秀儿?”他蹙起眉,“你怎么来了?” “来看绅士是怎么发火的。”南云说。 胡光宗愣了一下,“谁告诉你的?” “甄管家。”南云说,“你把他吓坏了。” 胡光宗定定看着她,问,“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我又没惹你。”南云一脸风轻云淡。 胡光宗叹口气,“唉!” “怎么?”南云问。 “你让我困惑。”胡光宗说。 “所以,你砸东西是因为我?”南云睨他。 胡光宗的视线落在南云脸上。 那么熟悉的眉眼,和他丢失的照片一般无二。 从早晨发现照片不见,他就开始四下寻找,他也想到是被风吹走了,亲自去楼下找,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 这么多年来,那张照片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没了照片,他的心像被利刃生生剜去,空空荡荡,没着没落。 自从当年手刃恶霸之后,他再也没有失控过,多大的困难,多大的凌辱,他都能很好地克制自己,哪怕是前天被人黑险些丧命,他从始至终也没发过火。 可是今天……他视线环顾四周,那一地狼藉昭示着他的盛怒。 真的失控了。 他捏捏眉心,搓了几下脸,慢慢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支雪茄,烟雾在口腔打了个转,又缓缓吐出,看着灰白的烟雾升腾,他的心情便慢慢平复了。 南云抱着手臂,屁股半坐在书桌上,一只腿撑着地,静静地看他,第一次,她从他眉宇间看到薄雾般的轻愁。 他是在思念,或者说怀念,怀念一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人。 也许,是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 南云觉得,眼下应该是个套话的好时机。 “我走了。”她从桌子边缘下来,作势要走。 “别!”胡光宗拖住她一只手,“秀儿,别走。” “不走干嘛?”南云说,“看你在我面前想念别人?” 胡光宗一惊,“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不,你已经掩盖的很好,只是,我能看懂。”南云说。 “你懂我?”胡光宗面露喜色。 “不是懂你,是懂这种感情。”南云说,“我也曾这样思念过一个人。” “谁?”胡光宗眉头一紧。 “我爸。”南云说。 “你爸在哪儿?”胡光宗问。 南云抬下巴往上指了指。 “抱歉!”胡光宗说。 南云笑了笑,“没关系,那你呢,你在思念谁?” “我妹妹。”胡光宗眯起被烟雾熏疼的眼,学着南云用下巴向上指,“她也在那里了。” 南云歪着头,想了想,问,“你妹妹漂亮吗?” 胡光宗看着她,眼神迷离,“漂亮,和你一样!” 南云心头一跳,没露声色,又问,“你叫光宗,你妹妹不会叫耀祖吧?” 胡光宗的感伤一下子散了,“哈”一声笑出来,手在脸上搓了几下,摩挲着下巴,说,“她不叫耀祖,她叫金秀!” “卧槽!”南云跳开,爆了句粗口,一点也不打算掩盖内心的震惊。 之前她已经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是亲口从胡光宗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么巧,这名字不是局长随便给她起的吗,为什么会和胡光宗妹妹同名同姓? 这种概率,谁要敢拿巧合来哄她,她保证一个大嘴巴扇死他。 那个一脸正义,一身正气的局长,居然不声不响给她挖了个坑! 卧槽!她此时的心情,唯有冯浩的名言才能表达。 “你妹妹,和我同名,开什么玩笑?”她居高临下看着胡光宗,脸上的震惊完全没有一点表演的痕迹。 “没开玩笑,是真的。”胡光宗说。 “所以,你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和你妹妹同名?”南云问。 “不。”胡光宗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南云心里已经隐约联想到了答案,点点头,换了个问题,“你妹妹以前也住这吗?” “没有,我搬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走了好多年。”胡光宗说,“她没跟我享过一天福。” 没让妹妹过上好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这么说,她走的时候很年轻?”南云问。 “是。”胡光宗点点头,“那天,是她十八岁生日。” “……”南云不忍心再问下去,安慰他,“对于受尽病痛折腾的人来说,离开其实是最大的解脱……” “她没病,她是跳崖死的。”胡光宗说。 南云怔住,一时手足无措。 她本就不擅长安慰人,跳崖这事,让她怎么安慰? “那什么……”她绞尽脑汁,还是说不出来,只好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 胡光宗突然站起来抱住了她,把她死死禁锢在怀里。 南云吓一跳,忙要挣开,就听胡光宗喃喃叫道,“秀儿,秀儿,哥哥想你……” 南云身子僵住,一种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胡光宗,他不会是喜欢自己的妹妹吧? 这南云激灵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用力推开他,说,“我饿了!” 胡光宗后退两步,惊醒过来,迷离的眼神也变得清明。 “走吧,我们去吃饭。”他说道,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南云先走。 一瞬间,那个温文儒雅的绅士又回来了。 出了房门,正好碰上佣人杜兰。 “先生。”杜兰忙垂首行礼。 “什么事?”胡光宗语气平缓地问。 “两位男宾已经在餐厅等候了。”杜兰说。 “知道了,这就去。”胡光宗说,“你不用跟着伺候,把房间打扫一下。” 杜兰侧身站开,等他和南云走了,才进房间去打扫。 两人到了餐厅,果然见万山和冯浩在等,甄管家和那个叫苍蝇的男人也在,另外还有几个男人,看起来都像是胡光宗的手下。 见南云和胡光宗一起进来,万山和冯浩大吃一惊,冯浩瞪大眼睛看向万山,“卧槽,什么情况,不会是……” “别瞎想!”万山低声打断冯浩,自己心里却翻江倒海的。 明知道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可是看到南云走在西装革履气质温润的胡光宗身边,他就莫名的自惭形秽。 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黑t恤牛仔裤,虽然和周围的奢华格格不入,但是他觉得很舒服。 他想,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南云,她像太阳一样耀眼,所以,围绕着她的应该是星星月亮,而不是他这穷光蛋乡巴佬。 他这样想的时候,却不知南云正看着他满心欢喜。 南云觉得,万山穿西装虽然很帅,但她还是喜欢他现在的装扮。 她喜欢他包裹在t恤下偾张的肌肉,和牛仔裤下喷薄欲出的荷尔蒙,只一眼,就能撩起她心里的火。 她甚至已经在幻想往后的几十年,她要买各种各样的紧身t恤给他穿。 她不要他穿西装,他的灵魂不应该禁锢在那道貌岸然里。 吃饭的时候,胡光宗正式把万山和冯浩引见给他那几个得力的手下,当众声明,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几个手下对万山和冯浩并不感冒,觉得他们不过就是机缘巧合救了先生,除了长得壮点,也没什么可取之处,壮有什么用,干这行又不是拼蛮力。 因此,当胡光宗提出让他们两个跟着出去时,苍蝇老大不乐意,迫于胡光宗的威严,没敢反对。 胡光宗也看出来了,当场没说,吃过饭,打发万山和冯浩回去准备东西,把自己几个手下叫进了起居室训话。 南云趁着胡光宗没空理会她,和万山冯浩一起去了客房。 “我打听到一个秘密!”门一关上,南云就迫不及待地爆料,“胡光宗有一个妹妹,叫胡金秀。” “卧槽!”冯浩的反应和南云完全一样,一脸震惊地喊,“这也太邪门了吧?” 万山没有什么表情。 南云推推他,说,“你那个什么破支队长,肯定有事瞒着咱们,我被他坑了。” “对对对,我也觉得,这名字取得太凑巧了。”冯浩附和道。 “你们等下不是要出去吗,找机会给他联系上,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南云说。 “前几天我要问时,你是怎么说的?”万山白她一眼。 “我……”南云噎了一下,说,“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候哪知道这是个大坑。” 万山没接话,手插进裤兜里,摸到一张硬硬的纸,那是他早起跑步时在楼下捡到的,一张泛黄的照片。 第56章 我是蒙的 万山挪开,掏出那张照片,“你看看,这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 南云一愣,接过照片,冯浩也凑过去看。 “这么老的照片,秀姐你什么时候拍的?”冯浩问。 “这不是我。”南云说,“我没有拍过这样的照片。” “不是你是谁?”万山问。 “也许,是真正的胡金秀。”南云说。 万山颇为意外了一下,问,“难道她和你长的一样?” “应该是。”南云说,“这样就能解释胡光宗为什么对我情有独钟百般容忍了,因为我不但和她妹妹同名,还和他妹妹长的一样。” “那他妹妹呢?”万山问。 “跳崖死了。”南云说。 “卧槽!”冯浩惊呼,“为什么?” 南云简单讲了胡光宗和他妹妹的事,说,“他因为妹妹的死而导致了某方面心理变态,所以才会四处搜罗和妹妹相似的女人弄到庄园来,他对她们极尽温柔,百般宠爱,只不过是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妹妹,来达到自己心理的满足和弥补对妹妹的亏欠。” “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冯浩激动地说道,“怪不得我老觉得这庄园里的女人都和你长得差不多,原来是因为这个,我的天,太变态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胡说什么呢?”万山一头雾水,“谁和她长得差不多了?” “所有女人。”冯浩说,“难道你就没看出来?” 万山顿了一下,说,“我压根就没看。” 一群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他都没正眼瞧过。 南云莫名地心情愉悦,眼波盈盈看着他,“那么多美女,你一个都不感兴趣?” “我早说过,我讨厌女人!”万山正色道。 “是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女人吗?”南云双手在背后交握,晃了晃身子,像娇憨的小女生。 “……”万山板起脸,“为什么要除了你?” “因为你不讨厌我呀!”南云说。 “谁说的,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万山瞪着她。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问冯浩,“你信吗?” 冯浩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信,打死都不信。” 万山脸上挂不住,抬腿给了他一脚,“贫什么贫,收拾东西去!” 冯浩平白挨了一脚,委屈道,“我就说了一句话。” “一句都不行。”万山眼一瞪,又要踢他,冯浩赶紧捂着屁股溜了。 南云乐不可支地看着万山,说,“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这么优秀,难道喜欢我很丢人吗?” 万山咬咬牙,懒得不搭理她,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南云跟过去,说,“你出去要小心,凡事以自身安全为重,万一不慎被他们看穿了身份,就找机会跑掉,别再回来了。” “那你呢?”万山停下动作。 “我自己有办法。”南云说,“胡光宗不会伤害我的。” “可他会吃了你的。”万山说,“你才是最该离开这里的人,你在这儿,我总是分心,现在又要担心他对你的觊觎。” “你不是讨厌我吗,干嘛又分心,又担心的?”南云揶揄道。 “……”万山被戳穿,恼羞成怒,一把将南云推、倒在床、上,疯狂啃噬。 南云搂住他的腰,紧贴着他的胸腹,扭、动身子。 欲、望在蔓延。 “山哥……” “嗯?” “我要你……” “不行!” “我湿了……” 万山脑子嗡一声,浑身的血液都凝聚在那一个点,憋得快要炸裂。 他深呼吸,挣开南云八爪鱼似的拥抱,起身退后。 “快出去吧,久了让人起疑。”他说道,声音暗哑,明显是在极力克制自己。 南云也清醒了,坐起来拢了拢头发,跳下床,“我走了,你要小心。” “知道了。”万山伸手把南云拉到面前,拇指抚上她唇角,抹去残留的唇膏印,实在忍不住,又低头轻轻啄了一口,松开手,说,“快走吧,小心那个变态。” “好。”南云点点头,往门口走。 万山又追上来,拉住她,说,“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行,有事记得呼叫我,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南云鼻子发酸,快速眨动眼睛,头也不回的走了。 万山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直到冯浩拎着包过来,他才草草收拾了几样东西,下楼跟着苍蝇他们出发。 南云回到房间,把那张照片拍下来,传回局里,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想起,胡光宗今天早上发的那一通脾气,应该就是因为照片不见了。 照片是他的隐私,没有人知道,所以他不能大肆声张派人去找,可能自己偷偷找了一圈,没找到,所以才会急到失控。 那么,这照片现在怎么处理呢? 还给他,肯定会让他起疑心,不还他,藏在哪里都不安全。 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去一次他的房间,把照片不经意地塞在某个角落,等他自己什么时候发现了,会以为根本没丢,只是当时没看到。 她做好打算之后,便把照片贴身收起来,躺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胡光宗正在焦躁期,她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不如安静一些,降低存在感。 …… 此时的西双版纳市局,局长正在办公室听科长汇报情况。 “传回的那张胡司令的身份证,在全国范围的户籍网上都没有相符的人,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身份证是假的。” “假的?”局长皱眉道,“我就说嘛,那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随便给人看他的身份证,所以说,这条线索是没用的。” “是的,没什么用。”科长说。 “定位呢,有没有查出什么?” “定位倒是很给力,那位置已经查到了,是位于边境南崖山中的一个庄园。”科长说。 “什么庄园?”局长问。 “那个庄园在修建的时候报备过,名叫南山庄园,但是……”科长迟疑了一下。 “但是什么?”局长追问。 “据查,那个庄园,是一个大人物为自己修建的养老之所。” 局长眉头一跳,问,“哪个大人物?” 科长附耳对他说了一个名字。 局长失控地站了起来。 “是他?” “对。” “他的养老地,为什么会住着胡司令?”局长深深皱起眉头。 “目前还不知道。”科长说。 局长慢慢坐回去,敲着桌子沉思片刻,说,“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建好之后不想要了,转手卖给了别人,二是这宅子根本就不是他的,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他的名义建的。 如果是后者,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说动他来为别人打掩护?要么是亲戚熟人,要么收了好处,要么,他和胡是一路的。” “这,这不可能吧?”科长吓得直吞口水,“头儿,要真是这样,那这个案子可就难啃了。” “我只是推测,并不确定。”局长说,“具体情况要抓紧时间调查,如果调查属实,再难啃,也要啃,干咱们这行的,就得有副好牙口!” “好,我马上去查!”科长说。 “去吧,注意保密。”局长说,“首先可以查查孟超杰,看他有没有和那个大人物接触过,如果有,那就简单多了。” “是!”科长站起来,正要走,局长的手机响了,局长看了一眼,叫住科长,“你等下,南记者发回一张照片,说有可能是胡司令的妹妹,我发给你,你去好好查查。” 科长接收了照片,看了一眼,疑惑道,“这不是南记者本人吗?” 局长一愣,也认真看了看,说,“像吗,你从哪看出来的?” “你忘啦,她现在用的身份证是你交待我亲自办的,我印象很深。”科长说。 “这就奇怪了。”局长念叨着,又开始沉思。 “局长,我之前一直纳闷呢,你当初给南记者取那个胡金秀的名字到底有何用意?” 局长抬眼看看科长,犹豫了一下,说,“我是蒙的。” “……”科长愕然,素以作风严谨著称的局长,办案居然靠蒙,呃…… “当然,我也不是毫无根据的瞎蒙。”局长为自己挽尊,“在此之前,我曾调查过很多胡姓在逃犯的资料,从刑警队那里得到过一个信息。 很多年前,某地发生过一桩命案,凶手叫胡金良,有个妹妹叫胡金秀,在案发当天跳崖身亡,胡金良本人逃脱,至今未被抓获。 所以我决定蒙一回,即便是蒙错了,没准胡司令也会因为同姓的缘故对南记者另眼相待。” “……”科长无言以对,要不说是领导呢,想象力果然非同一般。 “这么说的话,我现在就去刑警队调档案,着重比对一下胡金秀的个人资料,希望事情真如你所料。” “去吧!”局长点头。 科长拉开门,临走又回头说,“局长,这回要真能给你蒙对了,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神!” “去去去,少贫!”局长挥手赶人。 科长笑着掩门而去。 局长笑了笑,重新拿起手机打量那张照片,又开始发挥他丰富的想象力,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会不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呢? 第57章 痴情还是滥情 南云吓一跳,慌忙坐起。 “宗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你睡得香,我没叫你。”胡光宗柔声说。 南云想象着他无声无息站在床前打量自己的画面,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换了生地方,昨晚没睡好。”南云说,蹭到床边去穿鞋,“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胡光宗说,“天气不错,想和你出去走走,你困的话就接着睡,没关系的。” “已经不困了。”南云说,“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御花园。” 胡光宗笑起来。 “我又不是皇帝,哪来的御花园?” “不是皇帝,胜是皇帝。”南云说。 “这样的话,我还缺个皇后。”胡光宗笑着说。 南云没接话,穿上鞋子站起来,说,“走吧!” 胡光宗略感遗憾,他本来下一句要问南云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结果南云不搭茬。 也许,问了她也不会答应的。他想,她根本就不稀罕。 玉芙蓉的房间是整个西楼最奢华的,家具是全套的金丝楠木,里面摆满了古玩玉器,她看起来一点都没感觉。 当一个女人不能用荣华富贵打动时,还有什么能让她动心? 唯有深情! 再淡泊的女人,也抗拒不了深情的男人吧? 可他已经表现的足够深情,她却还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像风,明明就在身边,却怎么也抓不住。 “唉!”胡光宗在明媚的阳光下叹了口气。 南云看看他,说,“你最近好像总是叹气。” “那是因为我遇到了你。”胡光宗回答,随手摘下一朵花递给她。 “怎么,我让你很烦恼吗?”南云接过花,放在鼻端轻嗅。 “嗯!”胡光宗予以肯定,“前所未有的烦恼。” “所以我还是赶紧走吧!”南云说,“我走了你就不烦恼了。” “那我宁愿烦恼。”胡光宗握住她的手,“秀儿,你答应我,永远不要说离开的话,我说过,要让你做我庄园的女主人,你也默认了的,不是吗?” “但我并不知道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多女主人。”南云指着远处凉亭木桥上几个女人的身影说道。 “你很介意?”胡光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说不上介意,毕竟我没打算嫁给你,但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我会觉得你很滥情。”南云说。 “你这么看我?”胡光宗似乎很意外。 在他看来,自己是世界上最痴情的男人,这些女人,全都是他痴情的见证。 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女人对他的感情提出过质疑,她们很享受他的深情,同时也为他痴狂。 这么痴情的他,怎么在她眼里却变成了滥情呢? 他很迷惑。 “我承认,你对待女人很温柔,很深情,但你似乎并不清楚,真正痴情的男人,还需要俱备一个品质,那就是忠诚。”南云说,“你爱谁,就要对谁忠诚,你若做不到忠诚,就不要枉谈痴情。” 胡光宗怔怔一刻,释然一笑,“我懂了,你是希望我只对你一个人好,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会把她们都送走的。” “……”南云觉得自己像是在鸡同鸭讲,笑了笑,转换话题,“你平时都做些什么事?” “也不做什么,喝喝茶,看看书,打打高尔夫。”胡光宗说。 “嗬,果然是雅人。”南云说,“你都不出去谈生意吗,我很好奇你这样的生意,是怎么个谈法?” “以前都是我自己出去谈,现在除非是大生意,才需要我亲自出马。”胡光宗说。 “什么样的生意算是大生意呢?”南云问。 “这个不好说。”胡光宗说,“要看货物的价值,有时候一卡车动物,抵不上一根上好的象牙,最近有人给我搭了一条非洲的线,过段时间我会去非洲一趟,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 “非洲啊?”南云终于表现出一丝热情,“那里都有什么好玩的?” “有大象,有犀牛,有羚羊……”胡光宗的视线停留在远外的女人身上,如果送走她们能让秀儿安心留下,他觉得是值的。 “你在说什么,我是问有什么好风景。”南云说。 胡光宗收回视线,看看她,说,“别人看到的是风景,我们看到的是财富。” “你不觉得自己残忍了些吗?”南云问。 胡光宗摇摇头。 “我爸是被野兽吃掉的。”他说,“如果我爸没死,我们家不会散,我妈和我妹不会被人惦记,也不会死,相比之下,谁更残忍?” “……”南云大为震撼,“你们家……对不起,你没告诉过我你们家的事。” 胡光宗被她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叹口气,揉了揉南云的头顶,默默往前走。 南云跟上去,问他,“所以你是因为对动物有怨恨,才会做这生意的吗?” “也不全是。”胡光宗说,“最初是这生意来钱快,只要有杆枪,就可以赚到钱,我需要钱,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这么说的话,毒品来钱更快。”南云说,“你怎么不去贩毒。” “不,你想错了,毒品来钱并不比这个快,而且成本高,风险大,沾上它的人,基本没有好下场。”胡光宗说,“跟着我干的人,首先要遵守的第一条规定,就是不许沾毒。” 南云记得,刀疤好像也这么说过,在全球禁毒的大环境下,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做毒品生意的。 “你打算一直这么干下去吗?”南云问,“如果你只是想要钱,你现在貌似已经不缺钱了。” “傻丫头,谁会嫌钱多?”胡光宗笑道。 “所以你是不会收手了?”南云问。 胡光宗似乎觉察到她问得太多了,停下脚步,审视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地说,“我有种在接受电视采访的感觉。” 南云激灵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职业病犯了,忙嘻嘻一笑,“我是在评估跟着你的风险,风险太大,我不会贸然投资感情的。” 胡光宗眼里闪过希望的光。 “你是说你在考虑我吗?” 南云笑而不答。 胡光宗当她是默认,殷切道,“我本来就打算处理完这次的事休息一段时间,如果你不喜欢我做这个,我可以慢慢收手,到时候,我们卖了这园子,换一个地方住,出国也行,反正钱是够用的,你觉得怎么样?” “你得给我时间。”南云含糊其辞。 “我明白,我会等你的。”胡光宗发自内心地笑,又从树上摘了一朵花,说,“这花很好看,我给你插头上。” “好啊!”南云点头。 胡光宗迎着阳光抬手把花别在南云的发圈上,被光线刺得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一刻,说,“真美。” “花还是我?”南云问。 “当然是你,花只是你的陪衬。”胡光宗说。 南云开怀大笑。 胡光宗被她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远处的女人,个个都向这边观望。 “瞧,是先生和那个女人。”有人说。 “她一定是疯了,居然当着先生的面那么大声笑。”另一个说。 “就是,先生说女人要笑不露齿的。” “可是,先生好像并没有生气,还跟她一起笑。” “先生对她真的不一样。” 玉芙蓉坐在石凳上,听着别人的议论,恨恨地盯着南云大笑的身影,揉碎了手中的红玫瑰。 万山他们直到暮色四合,才回到山庄。 因着万山的刻意引导,他们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抓住了大飞一伙。 苍蝇走的时候还对万山不屑一顾,回来的时候态度就变了。 万山就是有这种本事,能够以最短的时间收服人心。 胡光宗和南云在大门口迎接他们。 万山下了车,看到南云安然无恙地对他偷偷眨眼睛,悬了一天的心才放下了。 鬼知道他今天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人在曹营心在汉,他算是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回。 苍蝇向胡光宗汇报了情况,把大飞没挥霍完的钱都带回来交给他。 胡光宗看都没看那袋子钱,只吩咐把大飞一伙关进地牢,明天交给鬼爷处理,随后让甄管家准备宴席给万山他们庆功。 席间苍蝇很是夸奖了万山和冯浩一番,主动提出,以后由他来带他们两个。 “……真的,和他们合作真是太爽了,先生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景,我们就好像心有灵犀,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怎么配合,哎呀,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苍蝇兴奋地讲,停不下来。 胡光宗哈哈大笑,拍着万山的肩膀说,“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叫苍蝇了吧,嗡嗡嗡嗡,响个不停。” 万山笑着点点头。 冯浩顺着拍了一波马屁,说,“恐怕不只因为这个,苍蝇还是世界上最顽强最机敏的生物。” “哈哈,过奖过奖……”苍蝇开心地举杯和他们干杯。 胡光宗心情大好,当场就把那袋子钱赏给他们,让他们和几个马仔分了。 出手确实大方,颇有些一掷千金的豪气。 酒足饭饱,胡光宗去地牢审大飞,南云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南云本来想跟着万山去他房间问问情况,介于胡光宗没睡,不敢轻举妄动,便回了自己房间,打算洗个澡之后和万山电话联系。 玉芙蓉的浴室装修特别豪华舒适,南云席间喝了点酒,躺在浴缸里昏昏欲睡。 这时,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无声推开,一个身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第58章 合作愉快 那人走到南云跟前,突然抓过毛巾架上的毛巾,飞快捂住她的脸,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寒光一闪,赫然是一把匕首。 南云被惊醒,来不及睁开眼睛,就被捂了个严严实实。 南云大骇,本能地伸手去扒,同时挣扎着坐起。 那人手劲并不大,南云一把扯掉了毛巾,气还没喘均,就看到匕首闪着寒光向她面门而来。 南云情急中拿手一挡,匕首划破了她的左手背。 南云闷哼一声,长腿撩起水花,踹在那人胸口,触感柔软弹性,居然是个女的。 那人被南云踹得后退了两步,滑倒在湿漉漉的地上。 南云得以看清她的脸,是玉芙蓉。 “是你!”南云笑了,哗啦一下从浴缸站起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沉不住气。” 玉芙蓉一言不发,爬起来握紧匕首又向南云冲过去。 南云双手握住毛巾,在匕首刺来的瞬间缠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绞一扭,玉芙蓉痛呼一声,匕首应声掉进浴缸,沉入水底。 南云用力往后一带,玉芙蓉站立不稳,上半身跌倒在水里,南云蹲下来,使劲摁住她的头。 玉芙蓉大声叫喊,扒着浴缸边沿拼命挣扎。 南云等她喝够了水,才放过她,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甩倒在地。 玉芙蓉趴在地上又咳又喘,南云冷哼一声,扯过浴巾把自己包住,跳出浴缸。 玉芙蓉看到一双洁白的脚站在自己面前,视线向上,是修长的双腿,腰肢纤纤,玉兔饱满,再往上,就对上南云轻蔑而凌厉的目光,吓得一激灵,惊惶后退。 “怎么,怕了?”南云冷笑。 玉芙蓉立时被激起了火,恨恨地瞪着南云,说,“我会怕你?” “怕与不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不过我。”南云冷声道,丝毫不在意手背正滴滴答答往下滴血。 玉芙蓉恨得牙痒,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她打不过她。 “说吧,为什么要杀我?”南云问。 “是你先招惹我的!”玉芙蓉咬牙道,“你不但抢了我的房子,还抢走先生的心,除非你今天把我杀了,不然,我还会找机会杀你!” “你以为我还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南云说,“只要我现在打电话叫先生来,恐怕你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胡说,先生他很爱我,绝对不会为了你杀我的,你才来几天,我已经陪先生五年了。”玉芙蓉说。 “五年又怎样,他还不是为了我把你从这里赶出去了?”南云笑道,“胸大无脑,说的就是你这种女人。” “你也不要太得意,怎知道先生对你不是一时新鲜?”玉芙蓉不甘示弱。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救了先生的命。”南云说。 “救命又怎样,你知道我为先生做过多少事吗?” “不知道,你说说看。”南云摆弄着手腕上的表和锁骨处的猫眼石,扯扯唇角。 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玉芙蓉眼里,分明就是讽刺,讥诮,不屑一顾,玉芙蓉大受刺激,一股脑把她帮胡光宗做的事倒了个干净。 她确实为胡光宗做过不少事,胡光宗的很多生意,都是她负责联络的,她还利用自己女性的身份,来往于两国边境带货,遇上检查,甚至不惜牺牲色相,还曾经服侍过胡光宗的大客户,包括鬼爷和孟超杰。 孟超杰的名字从玉芙蓉嘴里蹦出来时,南云精神为之一振。 她早就料到玉芙蓉肯定知道胡光宗的事,却没料到她知道的如此之多,并且还亲身参与其中,更是带出了孟超杰。 艹! 好运来得太突然,南云喜不自胜,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她恨不得马上飞奔去见万山,告诉他这一重大进展,她甚至能想象,万山震撼却又极力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好她是个有自制力的女人,最终还是克制了自己雀跃的心情,冷眼看着玉芙蓉,给她最致命的打击。 “你觉得你为先生做的这些,能够抵得上我救他性命吗?” “当然。”玉芙蓉昂起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与南云对视。 她一下子从自己的叙述中找回了信心,是啊,我帮先生做过这么多事,先生怎么可能不爱我,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女人放弃我? 不可能,先生说过,在他眼里,别的女人都是花瓶,只有我,才是他的贤内助! “你错了。”南云缓缓道,“你口口声声说先生爱你,那你说说看,先生有多久没和你做过了?” 玉芙蓉愣住。 先生已经很久很久没碰过她,久到她都不记得时间了。 先生只要在家,常常会到她这里过夜,但是却不碰她。 他会给她钱,疼她,爱她,包容她,任凭她在这庄园里专横跋扈,恃宠而骄,只是不碰她。 南云冷眼旁观,从她的神态上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冷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为先生做再多的事,也不过是先生的一颗棋子,先生是不会对一颗棋子动心的,何况还是个脏了身子的棋子。” “你胡说,胡说!”玉芙蓉发疯地吼道,“先生对我好着呢,他对我很温柔,他笑得很温柔,他对我说话从来不大声,我所有的要求他都能满足……” “你又错了,先生不是对你温柔,他是对所有人都温柔,他对谁说话都不大声,但是,他对谁,都不是真心,包括你我。” “你说什么?”玉芙蓉诧异道,“你说先生对你也不是真心?” “对呀!”南云说,“你自诩跟了先生很久,难道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我明白,我明白……”玉芙蓉脸色苍白,喃喃道,“我当然明白,是因为他妹妹,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妹妹,可惜,他妹妹死了,所以,他想要把全世界像他妹妹的女人都找来,你看看,你看看这满园子的女人,都是他妹妹的影子,影子……” “原来你也知道。”南云说,“你是从哪知道的?” “他喝醉的时候,他说梦话的时候,字字句句都是妹妹,我陪他睡了五年,再傻也能想到的。”玉芙蓉的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你都知道了,还这么爱他?”南云问。 玉芙蓉凄婉一笑,“我有什么办法,如果可以收放自如,那就不叫爱了。” “所以,即便清楚地知道他不爱你,你也还是要死皮赖脸守着他吗?”南云问。 玉芙蓉猛地盯住南云,“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导游。”南云说,“我只是无意中救了先生,他却看上了我,想要把我留在这里,但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我想找人帮我离开这里,我占用了你的房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现在我把实话全都告诉你,只要你能帮我离开,这房子还是你的,先生也还是你的,你还是这里最得宠的女人,你愿意帮我吗?” 玉芙蓉一时间消化不了南云的话,木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不能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你不爱先生,骗人,我不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女人不爱先生?” 南云笑起来。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的先生再好,在我看来也比不上我男人一分一毫。” “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男人比先生更好?”玉芙蓉惊讶道,“你就不怕我告诉先生?” “我已经对你说了实话,你没有理由告诉他。”南云晃了晃还在滴血的手,说,“即便你要告诉他,我也有办法让他相信我而不相信你。” 玉芙蓉终于明白,自己遇到了狠角色,咬了咬牙,说,“行,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帮你逃出去,但是,你的伤你要怎么跟先生解释?” 南云四下看了看,走到浴室柜前,抓起一瓶化妆水摔在地上,捡起玻璃碎片,在自己伤口上重新划了一下。 玉芙蓉看着她满手的血倒吸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等一下。”南云回身从浴缸里捞出她的匕首扔过去,“把你的东西带走,另外把外面那尊玉白菜抱走,就说你是来拿东西的。” 玉芙蓉捡起匕首,定定地看着南云。 南云笑了笑,说,“守口如瓶,合作愉快!” 玉芙蓉点点头,把匕首藏好,去到外间,按照南云所说,抱着玉白菜走了。 南云听到房门被关上,握着手腕嘶嘶吸气,龇牙咧嘴地骂了一句,“艹,疼死老娘了!” …… 胡光宗听说南云受伤,匆匆从地牢赶来。 事发突然,杜兰把医生带进了西楼,胡光宗赶到时,医生正在给南云消毒。 南云湿漉漉的头发和莹白的锁骨让医生心浮气躁。 胡光宗一脸不悦地赶走了医生,亲自为南云包扎。 “怎么这么不小心,流了这么多血,疼不疼?”胡光宗心疼地问。 “刚才疼,现在不疼了。”南云说,“你干嘛,比我还紧张。” “我心疼。”胡光宗说,回头吩咐杜兰,“把那些瓶瓶罐罐的全都丢掉,明天买新的进来,记住,不要玻璃瓶的。” 杜兰立刻去执行命令,把玉芙蓉留在这里的所有化妆品都扔了。 胡光宗把南云的手捂在胸口,无限深情地说,“秀儿,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第59章 为你流一滴泪 “又调皮,不许叫我司令。”胡光宗屈起手骨节在她脑袋上爱怜地敲了一下,“秀儿,我真的不想走,回去也还是会惦记你,睡不着的。” “宗哥!”南云偏头躲开他,认真道,“你答应给我时间的。” 胡光宗殷切的目光黯淡下来,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是我太心急。” “……”有那么一瞬间,南云看着他落寞的神情,心里有一丝不忍,张了张嘴,又合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光宗给了她一个牵强的笑,说,“那我先走了。” “嗯,好!”南云眨眨眼。 胡光宗站起来,很自然地拍拍她的头,仿佛这个动作曾经做过千百遍。 南云忍着没躲开,想着反正他要走了,没想到他手停顿了一下,说,“你头发还是湿的,这样会感冒,我帮你吹干再走。” “不……”南云想说不用了,胡光宗已经去梳妆台拿了吹风机过来。 南云拒绝的话咽回肚里。 胡光宗把温度和风速都调到中档,先在自己手心试了试,确认不烫也不冷,才开始工作。 南云脖子僵硬,脊背挺直,感觉着胡光宗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来回拨动,风很温柔,他的动作更温柔。 南云渐渐放松下来。 两个人在吹风机呜呜的声响中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样的夜,不适合交谈,只适合感受。 许久许久,胡光宗才停下动作,关掉吹风机,手指从南云黑绸子样的发丝穿过,轻嗅那淡淡的香气,陶醉地说,“秀儿,真想为你吹一辈子头发。” 南云站起来,甩着头发转过身,与他相对,扎心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淡淡一笑,说,“快去睡吧!” 胡光宗仿佛才从美梦中醒来,叹口气,恋恋不舍地离去。 南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双手插兜,在走廊桔黄色的灯光下不紧不慢地走远,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宗哥!” 胡光宗猛地顿住脚步,回身。 “晚安!”南云说。 胡光宗怔怔一刻,咧开嘴笑了,笑容像乌云后透出的阳光。 “晚安!”他非常绅士地躬身点头,转身,手依然插在兜里,步调轻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南云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滴泪顺着左边脸颊滑下来,才叹了口气,关门回屋。 她坐在窗前,点了一根烟,望着窗外迷离的夜色,百感交集。 世道艰难,造化弄人,她所能给予他的怜悯,不过是一滴泪。 …… 第二天上午,鬼爷来了山庄。 上次的事让他非常不爽,看到胡光宗也没什么好脸色。 胡光宗保持着温雅的笑,听他发牢骚,骂粗话,还叫了玉芙蓉来陪他。 鬼爷这才消了气,和胡光宗一起去地牢看大飞。 万山冯浩是抓大飞的功臣,胡光宗特意叫了他们陪同。 南云也跟着去了。 地牢光线很暗,阴森恐怖,各种沾了血刑具挂满了一面墙壁,看得人心发寒。 大飞昨天已经被审过一次,遍体鳞伤的,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鬼爷却不肯相信胡光宗审问的结果,重新给他用了鞭刑,打得他鬼哭狼嚎。 “说,你把我的货藏哪了?”鬼爷大声喝问。 “我没藏……鬼爷,我真的没藏……我当时只拿了钱,货我没拿……” “没拿,那我的货呢,长翅膀飞了吗?”鬼爷压根不信。 “我真的不知道。”大飞哭喊,“当时我的人也折了几个,货太多没法带,我就只带着钱走了,后来再去找,货已经不见了。”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们在山上交易的事?”鬼爷问。 “我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大飞说。 “听谁说的?”鬼爷问。 “是我的手下在外面喝酒,听到两个男人说的。”大飞如实相告。 “什么样的男人?”鬼爷问。 “我没见过,我手下说是两个外地人,带着墨镜,看不清长相,就是个子挺高的。”大飞说。 南云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想往万山那边看,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极力忍住。 万山面无表情地站在胡光宗旁边,眼都没眨一下。 他和冯浩那天刻意说的普通话,一点东北腔都没带出来,应该不会露馅。 冯浩也没什么表情,坦荡荡挨着万山站着。 “两个男人,外地的……”鬼爷沉吟,问胡光宗,“你的地盘,什么时候来了外地人,难道你不该第一时间掌握吗?” “最近北方极冷,来这边旅游度假的人很多,总是会有疏漏的。”胡光宗说,“我的救命恩人说,他们带我走的时候,看到有条子上山,也不排除货被条子搜剿的可能。” 鬼爷因着胡光宗的话,特意打量万山和冯浩,视线在万山身上停留了很久。 这个人也太魁梧了,虽然只穿着最简单的黑t恤牛仔裤,但那一身的腱子肉和掩饰不住的匪气,让人无法忽视。 更奇怪的,明明匪气十足,眉宇间却又隐约透着股凛然之气,亦正亦邪的,让人看不透。 “这人可靠吗?”鬼爷毫不避讳,开门见山地问。 “可靠。”胡光宗说,“东北来的,也是做野味生意的,此次来这边是想寻找合作伙伴,碰巧救了我,不但为我绑架了条子,还背着我在山林里跑了一夜,昨天又和苍蝇一起去抓大飞,本事很大的。” “是啊是啊……”苍蝇一提起这事,又眉飞色舞地和鬼爷讲起昨天万山和他的配合。 鬼爷默默听着,最后,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摸着胡子说,“我看过很多警匪片,里面的卧底都是这样又能打又能干,关键时刻替老大挡子弹都毫不含糊。” 胡光宗本就多疑,经鬼爷这么一说,不由起了疑心,偷眼打量万山,见他眉头都没动一下,便问道,“大鹏,鬼爷的话你怎么看?” 所有人都看向万山,南云的心也悬了起来。 万山沉思片刻,板着脸说道,“宗哥喜欢论语,我以三句话答你。 一,道不同,不相为谋。 二,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三,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胡光宗先是一愣,继而笑起来,拍了拍万山的肩膀,说,“话是不错,人也是君子,可惜你已经愠了。” 万山仍然板着脸,说,“我只是天生脸黑。” 南云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 这句话是她和冯浩开玩笑时调侃万山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南云这一笑,气氛立刻就不同了,鬼爷的目光移到她脸上,露出惊艳之色。 “这位想必就是司令所说的心动之人了?” 胡光宗的神情柔和下来,说,“秀儿,叫鬼爷。” 玉芙蓉站在鬼爷身边,可以清晰地看到胡光宗眼里流露出的爱意,暗暗攥紧了拳头,心如刀绞。 “鬼爷好!”南云冲鬼爷微微颔首,眉梢眼角满是傲然,并不真的把他当盘菜。 偏就是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让看腻了女人曲意逢迎的男人觉得新鲜。 “司令果然好眼光。”鬼爷啧啧称赞,艳羡不已,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翡翠项链递给南云,“小小见面礼,弟妹不要嫌弃。” 南云瞥了一眼,没有接。 “礼物我倒是不嫌弃,但我不是你弟妹。” “嗯?”鬼爷意外了一下,抚着腆起的肚皮哈哈大笑,说,“有意思,这个有意思。” 胡光宗替南云接过项链,说,“一个称呼而已,你何苦跟钱过不去,鬼爷拿出手的翡翠,个个价值连城。” 鬼爷又哈哈大笑,说,“那是自然,我本来是要拿回去哄我女人的,你瞧,她还不稀罕。” 胡光宗叹口气,说,“对此我也很烦恼。” 一个不稀罕金钱首饰的女人,到底该怎么才能讨她欢心? “有什么好烦恼的。”南云伸手拿过项链,走到玉芙蓉面前,挂在她脖子上,说,“好物件需要有人欣赏,我这样的,收了它也是暴遣天物。” 玉芙蓉愣住,随即想到南云可能是借此向她表示结盟的诚意,便没有拒绝,小声说了句“谢谢”。 项链已经挂在她脖子上,胡光宗和鬼爷也没好说什么,就这么默认了。 血腥的气氛被打散,鬼爷也失去了再审人的兴致,只吩咐“做了吧”,便和胡光宗一起出去了。 大飞在后面惊恐嘶喊,求鬼爷和司令饶命,没有一人理会。 走出地牢口,光线亮起来,南云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刚要喘口气,就听到地牢里传出一声惨叫,继而再无声息。 阳光明媚,南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胡光宗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她肩上,说,“不要怕。” 南云没说话,假装看天,眼角的余光看向万山。 万山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辨喜怒。 南云停下脚步,对胡光宗说,“你和鬼爷肯定有正事要谈,我想和大鹏强子在这里逛一逛,可以吗?” 在他眼皮底下,偷偷摸摸不如坦坦荡荡。 胡光宗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说,“逛吧,累了就去亭子里歇着,我让人给你备好茶水。” “谢宗哥。”南云说,和万山冯浩沿着石板小路走开了。 鬼爷看着他们走远,眼里闪过猜疑,问胡光宗,“你不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奇怪吗?” 第60章 爱是用来做的 “说不上来。”鬼爷皱起眉,“总之就是很奇怪,你还有小心谨慎为好。” 胡光宗的视线追随着南云。 南云走在万山身边,正侧首和万山说什么,说到高兴处,笑得弯下腰,又转脸去和冯浩比比划划,冯浩不知说了什么,万山给了他一脚,他捂着屁股跑了。 南云放声大笑,小跑去追冯浩,高高绑起的马尾在身后摇摆,裙裾被风吹起,背影瘦而俏丽,那样恣意的快乐,比头顶的艳阳还要灿烂。 这样的人,有什么可防范的? “你见过心怀鬼胎的人如此坦荡吗?”他问鬼爷。 鬼爷也很迷惑,摇摇头,说,“不排除他们演技好。” 胡光宗的思绪攸忽回到了和南云初见的那天,他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却被南云毫不留情地揭穿,说他不是演技不好,是剧本太烂。 胡光宗笑起来。 她真的从头到尾都是坦荡直言,从没有耍过心机,尤其是戳人心窝的话,半点情面都不给。 这样的人,如果说是伪装,那也未免伪装的太出神入化了。 他不信。 …… 万山的余光瞥见胡光宗和鬼爷进了大厅,对嘻笑打闹的两个人说,“行了,别演了,人都走了。” 南云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消散,问他,“我和冯浩谁演得好?” “当然是我,奥斯卡还欠我一个小金人儿呢!”冯浩大言不惭。 “呸!”南云啐他,“你不过是个配角,我才是光环加身的女主。” “……”万山板起脸,“上瘾了是吧?” 南云嘻嘻笑,说,“咱们去亭子里坐吧,我有事要告诉你们。” 三人去到旁边一个亭子,刚坐下,就有佣人端着茶水过来。 南云向她表示感谢,让她下去了。 冯浩打趣说,“行啊,有点女主人的派头了。” 南云在石桌下踢了他一脚。 “夸你呢,踢我干嘛?”冯浩喊道,转眼看到万山锅底一样黑的脸,忙噤了声。 “手到底怎么回事?”万山问。 说什么被玻璃划伤了,鬼才信。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事。”南云说,“玉芙蓉昨天晚上要杀我。” “卧槽!”冯浩惊呼,“你手是不是她弄的?” “嘘,小声点。”南云竖起食指,说,“没事,就是挡刀的时候被划了一下。” 随即把昨天晚上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听得万山和冯浩心惊肉跳。 “你不能在这待了。”万山说,“今天晚上,我送你出去,剩下的事我来做。” “那不行。”南云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这已经在收集证据了,不能半途而废。” “证据重要还是命重要?”万山有点生气了。 “当然是命重要,这我知道。”南云说,“可是你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的吗,我要是不找到孟超杰的证据,让警方逮捕他,回去还是会被他追杀。” “我说了,我来找。”万山说。 “你没我行事方便。”南云说。 万山啪地一拍桌子,声音虽小火气却很大,“怎么方便,你告诉我怎么方便,是每天和姓胡的眉来眼去吗,哄着他,陪他吃饭陪他唠嗑,对着他眉开眼笑吗,嗯?” “嘿,你看你这人,来之前不是说好了美人计吗……” “谁跟你说好了,我什么时候同意了,你每天和他撩来撩去,想过我的感受吗?”万山压着嗓子说。 “你什么感受?”南云和冯浩异口同声地问。 “……”万山打住,憋得眼睛通红。 “说呀,你什么感受?”南云追问。 万山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点了一根烟,两口下去大半截。 “老子想杀人!” 南云顿时乐了,憋着笑问冯浩,“你哥是在吃醋吗?” 冯浩嘴咧得像只烂饺子,连连点头,“据我观察,是!” “滚犊子!”万山照他脑袋就是一巴掌。 “干嘛又打我,明明是南导说的。”冯浩揉着脑袋不服气。 “一边去!”万山瞪他。 冯浩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愤愤走出亭子,揪了一朵花,一边望风,一边凄凄惨惨地唱,“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 南云忍不住大笑。 “还笑!”万山白了她一眼,下巴指了指缠成木乃伊的手,问,“疼不疼?” “疼,可疼了。”南云撒娇。 “疼还不愿意走。”万山无奈道。 南云说,“不是我不愿意走,也不是我不信你的能力,是胡光宗太多疑,如果没有我牵制着他,你们两个根本不行,你们都是为了我才来冒险的,我不可能自己先跑了,丢下你们不管,你懂吗?” “可是,我在这里,没法照顾你,觉得自己很没用。”万山有点沮丧。 “哪有,你这么快就取得了胡光宗的信任,已经很厉害了。”南云说,“你不要为我担心,我真的可以的。” 万山叹口气,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 她认定的事,没有人能说服。 “总之万事要小心。” “知道,你也是。” 两个人一时都没了话,默默对视,从对方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小的,映在瞳仁里,烙在心坎上。 “你是不是已经对我无法自拔?”南云问。 万山就知道,她正经不过三秒,握拳抵在嘴上咳了一声,没理她。 “不说我就当你是。”南云说。 万山撑着桌子站起来,说,“走吧,待久了会让人怀疑。” “嘁!”南云撇撇嘴,跟着站起来,“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亲口说你爱我!” 万山不搭话,昂首阔步走了,在南云看不到的地方,唇角不可控地上翘。 老子的爱不是说的,是做的!他在心里说。 …… 午饭是和鬼爷一起吃的,两个大佬误会解除,虽然各有损失,还是很开心,喝得酩酊大醉。 鬼爷被玉芙蓉扶去客房休息,南云主动提出送胡光宗回卧室,想借机把那张照片放回去。 万山再三用眼神阻止,南云还是执意去了。 万山看着脚步虚浮的胡光宗半个身子靠在南云身上,从心底升起一种无力感。 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没抓到彪子以前,他明知道彪子犯法,明知道父亲是被他的人所杀,就是拿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这次又是这样,他明知道胡光宗觊觎南云,明知道南云单独和他在一起多么危险,就是没办法阻止她,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 冯浩觉察到他的愤怒,及时把他拉回房间,两个人相对而坐,闷头吸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要重新策划一下,争取早点完成任务。”万山说。 “行,你说怎么做,我听你的。”冯浩说。 万山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恨恨地把烟蒂摔在地上,拿脚尖碾了个稀巴烂。 “我心里乱得很,什么也想不出来。” 冯浩说,“你完了。” “我怎么完了?”万山瞪眼。 “你已经坠入爱河上不了岸了。”冯浩说。 “滚犊子!”万山烦躁地胡撸着脑袋,说,“都怪你!” “哎,这话说的,怎么又怪我了?”冯浩表示冤枉。 “要不是你非要来这旅游,至于是现在这样吗?”万山说,“中国那么大,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哪里不能去,非要来这儿?” “你看,这不正说明了缘分的奇妙吗?”冯浩一摊手,深情吟诵起爱玲女士的名句,“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 “闭嘴吧你!”万山低吼,“少跟老子跩洋文,赶紧想办法!” “哦。”冯浩做个鬼脸,开始苦思冥想。 此时的南云,正坐在胡光宗床前,静静地等他睡熟。 胡光宗酒品很好,不喊不叫,也不吐,倒在床上安静的睡,也不打呼噜,哪怕是换到平常人家,也是女人们喜欢的类型。 南云想,假如他亲人还在,家还没散,他会不会像个普通男人一样,守着父母妹妹过一生? 也许那样的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家财万贯,呼风唤雨,也没有渊博的学识和文雅的谈吐,只是一个山野村夫,过着早出晚归的清贫生活。 如果可以选择,他会选哪一种? 南云叹口气。 最近好像被胡光宗传染,她也变得爱叹气了。 眼看着胡光宗沉沉入睡,她站起来,走到书桌前,伏身趴在桌子上,把照片从贴身衣服里抽出来,顺着书桌和墙缝之间的空隙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回头看胡光宗睡得安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抹了一把虚汗,坐在椅子上平复心情。 书桌有三个抽屉,两边各有一个小柜子,抽屉门和柜门都没上锁,南云心头一跳,再看了胡光宗一眼,屏住呼吸拉开了中间的抽屉。 里面只是随意放着些日常生活用品,南云有点失望,又随手拉开了另外两个抽屉,同样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南云不甘心,又大着胆子弯腰去开下面的柜门。 刚拉开门把头探进去,突听身后有人问,“你在找什么?” 南云身子一僵,心跳都吓停了。 第61章 意外之外 短暂的慌乱后,南云又暗自庆幸,幸好不是胡光宗,也不是别人,一个慈祥的老阿姨,应该不难打发吧? “秀小姐,你在找什么?”杜兰又问了一遍。 因着胡光宗对南云的称呼,庄园里的人都默认地叫她秀小姐。 南云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假的。 “我……”南云舔了舔嘴唇,“先生醉了,我守着他,嗯,有些无聊,想找本书什么的打发时间。” “这里没有书,这是卧房,不是书房。”杜兰一脸的防范。 “抱歉,我不知道。”南云表示歉意。 杜兰显然不接受她的说法,介于她是胡光宗喜欢的人,便保持着应有的礼貌,说,“如果秀小姐想看书,我可以带你去书房。” “不用了。”南云说,“我只是担心先生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了。” 杜兰脸上没什么波澜,也没有要留南云的意思,走过去把柜门关上,郑重其事地告诉南云,“先生房里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随意乱动。”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南云点头,象征性地鞠了一躬,告辞而去。 杜兰送她到门口,看她走远,才关门回来,给胡光宗倒了水放在床头,开始收拾房间。 南云有惊无险地逃回自己的房间,给万山发了个信息,告诉他照片已经放回去,她自己也回房了。 万山看完,把信息删掉,心稍稍放下了些,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漫长的午后,没什么事可做,南云也睡了个午觉。 还没睡熟,手机响了。 南云看到屏幕上纪梵的名字,激灵一下坐了起来。 这些天,她差不多快把他忘了。 来之前,她曾对局长说过纪梵的事,怕纪梵泄露自己的照片信息给孟超杰,局长说他会让有关部门借口调查纪梵的工作作风问题把他关起来,直到案子结束。 为此,南云还提供了很多纪梵徇私舞弊的信息给局长,争取尽可能拖得久一些。 那么纪梵现在突然打电话来,是被放出来了吗? 南云看着一明一灭的屏幕,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接。 纪梵似乎决意要把电话打通,一直不挂断,南云想了想,接通电话。 “喂,小南。”纪梵在那头叫她。 这个称呼,好像有一个世纪没听过了。 “什么事?”南云单刀直入。 “没事,就是最近一直见不到你,也没有你的消息,不放心你。”纪梵说。 “不放心什么?”南云嗤笑,“不放心我没死,怕我泄了你的机密,是吧?” “……”纪梵噎了一下,说,“小南,你说话还是那么呛。” “不然呢,对一个想要把我勒死的人甜言蜜语吗?”南云讥诮道。 “……”话题随时都有可能进行不下去,纪梵也不来虚的了,直接问,“你现在在哪儿?” “你问这干嘛,想来杀我吗?”南云反问。 “怎么可能,我当时只是话赶话,一时冲动,小南,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纪梵说。 “你这样真令人作呕。”南云说,“如果单纯是想打电话恶心我,你已经成功了,挂了吧!” 纪梵急了,连声喊,“小南,小南,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南云问。 “我记得我有一条金利来领带好像忘在你那里了,我想拿回来,你什么时候方便?”纪梵说。 “……”这回换南云无语,“纪梵,你就这点格局呀,一条破领带还心心念念……” 南云猛地打住,纪梵再小气,也不至于在两人闹这么僵,他自己还被调查的情况下惦记着一条领带。 他肯定是在打探她的行踪,说不定他旁边现在还有别的人。 “我现在不在家,等我回去再说吧!”南云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明天有个活动,需要用到那条领带。”纪梵说。 “我出去旅游了。”南云说。 “旅游?哪里?”纪梵问。 “东北。”南云说。 纪梵愣了一下,试探道,“你不会是跟那个男人跑了吧?”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跟男人跑了,咱俩已经没关系了,我爱怎样关你什么事?”南云说。 纪梵自动理解为他自己猜对了,气恼不已,“小南,你是我女朋友……” “已经不是了。”南云打断他,“从你要勒死我的那一刻,已经不是了,再见!” 电话那头,纪梵握着挂断的手机,回头看了看身边的黑衣男人。 “你也听到了,她跟那人去了东北。” “好,我回去向孟总汇报,你这边尽可能的再确认一下她的去向。”男人说道,起身离开。 纪梵送他出门,说,“你能不能和孟总说一声,我真的没办法帮到他,那笔钱我也可以全数奉还,请你们不要再来找我。” 男人看了他一眼,说,“我会转告的,至于孟总要怎样,我不能左右,告辞!” 纪梵郁闷地看着他离去,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不该一时贪婪收了孟超杰的钱,或者说,他压根就不该策划那个暗访,更或者,他想要驯服南云,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那个女人,根本就是匹野马,不能驯服,他一手提拔了她,现在,她却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他觉得自己就是寓言里那个愚蠢的农夫,作死地把一条蛇揣进怀里。 他惶惶不安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南云这边挂完电话,想了想,发了一个信息出去,把纪梵的动向通过接头人传递给局长,然后删掉记录,坐在床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了。 南云吓一跳,以为是接头人打来的,拿起一看,被屏幕上的“南风”二字惊得跳起来。 “喂,姐!”电话接通,妹妹欢快的声音传来,“我下飞机了,你来接我。” 南云不知怎地,一下子红了眼眶。 “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下月回吗?” “提前结束了。”南风说,“你快点啊,我困死了。” “我现在不在景洪。”南云说,“你自己打车回吧!” “啊?你去哪了?”南风不满地说,“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你不也没提前告诉我吗?”南云说,“我去外地出差了。” “又出差,没意思!”南风抱怨道,“行了,就这样。” 南云还要说话,那边已经收了线。 “死丫头,连个再见都不说。”南云嘟哝了一句,把手机扔在床上。 心再静不下来,恨不能立刻飞回去看看她。 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瘦了没,黑了没,是变文静了,还是更野了? 她的房间乱七八糟的,还没收拾呢,她晚上怎么睡……南云猛地捂住嘴,心突突直跳,抓起电话回拨过去。 天呐,她怎么忘了,家现在是不能回的,万一有坏人守在那里怎么办?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她焦急地喊着,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 南风却一直不接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话筒里传来没有温度的机械女声。 南云急得团团转,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拢了拢头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打了几个字,“不要回家,去住酒店,等我电……” “话”字还没打出来,有人敲门进来了。 “谁?”南云惊呼一声,摁灭了手机屏幕。 一个女佣走进来,“秀小姐,先生吩咐,请你下去用晚餐。” “哦,好。”南云语调还有些不稳,说,“你先出去吧,我换了衣服就来。” “先生让我服侍你。”女佣说。 “不用了,我自己来。”南云推辞。 女佣却不肯离开。 南云知道,她们都是奉胡光宗的命令为圣旨的,无奈之下,只能任凭她帮自己更衣梳妆,跟着她去了宴会厅。 一路上心都是慌乱不安的,却又没办法把那个信息发出去,算着时间,南风现在已经快到了,急得她直冒冷汗。 宴会厅里,胡光宗和鬼爷坐在主位,玉芙蓉陪在鬼爷身边,万山,冯浩,苍蝇等人依次坐在下手。 胡光宗见南云过来,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招手叫她,“秀儿,快来坐,就等你了。” 南云牵强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化妆耽误点时间,让大家久等了。” “没关系,美人就应该千呼万唤始出来。”胡光宗看着她,满眼的惊艳。 “就是就是。”鬼爷摸着肚子,色咪咪地说,“弟妹秀色可餐,我们光看你就饱了。” “鬼爷过奖了。”南云虚应着,在胡光宗旁边坐下来。 万山坐在她对面,心里正为胡光宗和鬼爷对她的觊觎不满,忽然敏锐地发现她脸色不对,不由皱起眉头。 有心想问一声,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强忍着没出声。 宴席开始,南云一边与胡光宗虚与委蛇,一边担心着南风,全程不在状态,只盼着饭局早点结束。 酒过三巡,胡光宗提议让玉芙蓉跳一支舞来助兴,鬼爷欣然答应。 玉芙蓉便下场去跳舞。 这时,胡光宗的电话响了,南云眼尖地看到来电者的名字——孟总。 第62章 我该拿你怎么办 “孟总,你终于来电话了,是警报解除了?” “这两天稍微松了一些。”孟超杰说,“身边好几个人都被盯上了,不敢贸然联系你。” “理解,理解。”胡光宗笑道,“多年的搭档,我自然能理解,只要孟总没事就好。” “要说没事,也不尽然,最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上面那位也提醒不要轻举妄动。”孟超杰说,“所以我才冒险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声,最近可以适当歇一歇,在家享享福,过了这阵子再说,好吧?” “好的,孟总的建议肯定没错,我最近也正打算休息休息。”胡光宗说。 “这就好。”孟超杰说,“另外我想提醒司令,最近多留意一下你那边,如果有两男一女去打听什么事,让你的人警惕应对。” 胡光宗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就是上次在肖勇饭店坏咱们事的那个暗访记者,最近景洪没有她的行踪,和她一道的那两个东北人也不见了,我担心他们去了边境。” “哦?”胡光宗应了一声,往餐桌方面看过去。 东北人,暗访记者,两男一女…… “有照片吗,你发我一张。” “照片没有。”孟超杰说,“开始那几天查得严,我没和任何人联系,后面她男朋友被纪检会调查,到今天才放出来,我已经派人去和他碰头了,不过我没想到照片这事,回头我让人再去一趟,看能不能弄到照片,到时候我传给你。” “好的。”胡光宗说,“如果可以请尽快。” “明白。” “那两个东北人,你也打过照面的吧,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当时一晃就过去了,没太注意,就是个子特别高,特别壮。” 胡光宗的视线远远落在万山身上,要论壮,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壮的。 “好,我知道了,那就先这样。” “好的,司令再见!” 孟超杰正要挂电话,又被胡光宗叫住,“那个肖勇,死了吗?” “死了,放心吧,我找人做的。”孟超杰说,“他那边的线已经断了,不会出差子的。” “嗯,你办事我放心。”胡光宗说,想了想又问,“那个记者,叫什么名字?” “姓南,好像叫南云。”孟超杰说。 “好,我知道了。”胡光宗挂了电话。 南云觉得胡光宗这个电话打得有点长,本来就着急结束的她,焦灼地数着时间,如坐针毡。 鬼爷见胡光宗迟迟不回,便挪到他位子上和南云说话。 “弟妹会跳舞吗,等会也来舞上一曲怎么样?” “我不会。”南云说。 “怎么可能不会,弟妹这俏肩杨柳腰的……”鬼爷说着就把一只肥手往南云肩上搭。 万山在对面将酒杯重重顿在转盘上。 鬼爷一惊,向他看过去,其他人也都看着他。 万山不紧不慢地说,“鬼爷,我敬你一杯。” 鬼爷兴致被打断,端起酒杯象征性喝了一口,随即放下,又去撩南云。 万山又用酒杯敲转盘。 “鬼爷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这可是喝干了。” 鬼爷不耐烦地抓起酒杯把剩下的酒喝干,再想接着和南云说话,胡光宗回来了。 胡光宗路过旁边站着的一个马仔身边,和他耳语了几句,回到餐桌前,见鬼爷坐在他的椅子上和南云说话,面露不悦。 鬼爷识趣地坐回自己位子,笑说,“我和弟妹沟通沟通感情。” 胡光宗不置可否,皮笑肉不笑地落座,先喝了一杯水,才慢悠悠说道,“沟通是很有必要的。” 座中所有人都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没人接话。 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时,玉芙蓉的舞跳完了,音乐停止,大家都各怀心事,没有一个人为她鼓掌,甚至都没人认真看她跳。 玉芙蓉心里不爽,气呼呼地回到鬼爷身边坐下。 鬼爷差点就把她忘了,见她回来,才记起这是他的伴儿,当下拉着她的手,聊胜于无地揉了揉。 玉芙蓉很恶心这个油腻的胖子,见胡光宗丝毫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不由恨恨瞪了南云一眼,心想,我要抓紧时间帮她逃出去,她在一天,先生就不会理会我。 南云心不在焉,无暇顾及其他,站起来对胡光宗说,“宗哥,我有点困了,想先回去睡觉。” “好。”胡光宗点头应允,“我叫杜兰送你。” “不用了。”南云说,“我自己回去。” 胡光宗没有勉强,看着她起身。 南云对鬼爷礼貌地鞠了一躬,告辞而去。 万山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睛不随着南云移动,心里猜测着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南云慢慢往门外走,胡光宗突然大声喊她,“南云!” 南云本能地回过头,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自己可能露馅了,心猛地一沉,竭力装作平静地问,“宗哥,你说什么?” 胡光宗面沉如水,缓缓举起右手,食指微动。 马仔们迅速冲上来,把南云万山冯浩控制起来。 冯浩想动,万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三人被反剪双手铐了起来。 变故发生在刹那间,所有人都惊讶站起。 “阿宗,这是为何?”鬼爷狐疑地问道。 胡光宗没回答,离座走到南云面前,眼里有痛苦,也有失望,没有愤怒。 “南记者好本事,是我眼拙了。” 南云一惊,明白他是听孟超杰说了什么,面上保持着最后的冷静,说,“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胡光宗笑起来,抬手帮她掖了下鬓边的碎发,“秀儿,别和哥玩心计,好吗,不然会很疼的。” “什么意思?”南云冷着脸,“我不知道你发什么疯,让我来的是你,现在突然翻脸的也是你,到底为了什么,总要说个明白吧?” “是啊宗哥。”冯浩在旁边喊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虽然大家萍水相逢,可我们总归救了你一命,现在是什么意思?” 胡光宗没理会他,轻抚南云的脸,说,“你比我演技好多了,剧本也编得好,美人救英雄的戏码果然更打动人心。” 南云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她拿不准胡光宗到底有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连辩驳都无从辩起。 胡光宗松开南云,转身踱到万山面前,万山还是那样波澜不惊,从头到尾都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好兄弟,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胡光宗问他。 “没有。”万山说。 胡光宗哈地一笑,“话少到连为自己辩白都不屑,你是我平生仅见。” “多疑到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怀疑,你也是我平生仅见。”万山说。 胡光宗愣住,捏了捏眉心,长长地叹气。 “我也不想的。”他说,目光转向南云,“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你,我已经开始筹划婚礼,可惜……” 他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马仔们便推搡着南云三个往地牢去了。 直到人消失在门外,鬼爷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问胡光宗,“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先生,大鹏他们怎么了?”苍蝇也过来问。 “我接到消息,他们有可能是来卧底的。”胡光宗说。 “消息可靠吗?”鬼爷问。 “应该可靠。”胡光宗说,“是我在景洪的伙伴通知我的,两男一女,男的是东北人,之前大飞不也说有两个外地男人吗?” “他娘的!”鬼爷骂了一句,说,“可惜了一个美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来我这里卧底的人,只有一个结果。”胡光宗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死!” 鬼爷看着他,心里发冷。 从头到尾,胡光宗都没有发过一句火,没有骂过一个脏字,换作是他,早就怒火万丈,咒爹骂娘了。 都说胡司令有涵养,今天他算真正见识了。 这涵养,让他害怕。 “苍蝇,你负责送鬼爷回家。”胡光宗冷静吩咐,对鬼爷歉意道,“出了这事,我就不留鬼爷了,等我处理完再请你喝酒。” “好的好的。”鬼爷忙不迭地答应,巴不得赶紧离开,跟着苍蝇匆匆而去。 玉芙蓉一直站在旁边静观其变,心里波澜起伏。 没想到那女人居然是来卧底的,怪不得那么厉害,我和她之间的协议,要不要告诉先生呢? 如果说了,先生会不会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他? 先生虽然看起来平静,但显然是在生气,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要主动送死吧! 她想来想去,决定暂时不说的好,走到胡光宗面前叫了一声,“先生!” 胡光宗瞥她一眼,眼底闪过厌恶,问,“什么事?” 玉芙蓉吓得一哆嗦,“没,没有事,先生你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胡光宗及时收敛情绪,温和一笑,柔声说,“没你的事了,回去睡觉吧!” 玉芙蓉被他的笑容迷惑,温顺地退了下去。 胡光宗站在原地,直到情绪恢复到没有一丝波动,才带着两个马仔去往地牢。 天色黑沉,无星无月,满园阑珊的灯火头一次让他心生厌倦。 再美的风景,没你又如何? 秀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63章 死也值得 这地方他们上午刚来过,曾亲眼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消亡。 想不到一天都没过去,他们也成了刀俎下的鱼。 那个有着温雅外表的男人,是个微笑的魔鬼。 押他们来的马仔走了四个,留下两个负责看守,其中一个瘦猴子样的在南云面前踱来踱去,说,“这么美,死了真是可惜。” “你想干嘛,少打歪主意啊,这个可不是随便哪个女佣。”同伴警告他。 “有什么关系,反正先生不会留她活口的,临死让兄弟爽一爽不行吗?”瘦猴说。 “你敢!先生的人就是死,也得干干净净的。” “嗤!就你忠心是吧,老子偏要玩,怎样?” “我会告诉先生的。” “好啊,我也告诉先生,你和阿香有一腿。” “你……阿香是女佣,有什么关系?” “女佣也是先生的人。” “……行行,我不管你,你快点啊!” “去外面帮我望风。” 瘦猴看着同伴出了地牢,转身在南云脸上摸了一把,“来,临走哥喂你一顿饱的。” “别碰她!”万山大喊。 瘦猴一鞭子抽过去,“特么的,自身难保的东西,还有闲心管别人。” 带着倒刺的鞭子甩在万山身上,连衣服带皮肉都破了。 万山咬紧牙关,没发出声音。 “王八蛋!”冯浩破口大骂,“你特么的是不是想死?” “是啊,老子想死,你来呀,来杀我呀!”瘦猴贱笑着,反手又给了冯浩一鞭。 冯浩闷哼一声,疼得五官抽搐。 瘦猴还要打,被南云叫住。 “你不是要喂我吗,能不能快点,再磨叽先生就要来了。” 瘦猴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南云,“还真是个淫娃,怪不得先生喜欢你。” 南云微微一笑,舔了舔嘴唇。 瘦猴眼睛都直了,扔掉鞭子扑过去。 南云抬腿就是一脚,势大力沉,正中靶心,瘦猴惨叫一声,捂着裤裆倒在地上。 “该,踢死你个王八蛋,让你断子绝孙!”冯浩在一旁哈哈大笑。 地牢口有声音传进来。 “先生。” “里面怎么回事?” “里,里面,我不知道……” 噔噔噔的皮鞋声沿着台阶下来,几个马仔簇拥着胡光宗进了刑讯室。 瘦猴还在地上哀嚎,胡光宗皱眉问,“怎么回事?” “我踹的。”南云冷笑一声,“胡司令,你可真行,杀了我还不够,还让人来羞辱我,你特么的论语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胡光宗并不生气,示意手下把瘦猴架起来,问南云,“他怎么你了?” “他摸我,还说要在临死前喂饱我。”南云满不在乎地说。 胡光宗眼里杀机顿现,吩咐道,“把他带走,手剁掉,舌头割掉,扔到山上喂狼。” “不要,不要啊先生,先生饶命,我什么也没干,先生……”瘦猴惊惶求饶,大喊大叫。 胡光宗平静地回答他,“圣经说,凡看见妇女就动淫念的,心里已经犯了奸淫罪。犯罪岂有不受惩罚的道理?” “……”瘦猴瞠目结舌,连求饶的话都没有了。 若不是自己置身事中,南云都忍不住要笑出来,她很想采访一下瘦猴,跟了一个博览群书的老大是什么感受? “原来你不只是学论语。”南云看着瘦猴被带走,不无讽刺地说。 “是啊!”胡光宗仿佛没听出她的嘲讽,慢悠悠说,“我不但学论语,还学圣经,佛经,道德经,一切可以修身养性的,我都学。” “就养出这么个多疑的性子?”南云冷笑。 “不,秀儿,你明白的,不是我多疑,是你……”胡光宗痛苦地闭了闭眼,说,“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吗?” “我也很失望。”南云说。 “你失望什么?”胡光宗问。 “我以为你是个真正的绅士,没想到只是徒有其表,骨子里还是个强盗。”南云说,“有些性子,真不是读书多就能改变的。” 胡光宗叹口气,说,“秀儿,我不会生气的,如果我真的被你这些话所激怒,只会进一步证明我修养不够。”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要杀我的。”南云说。 “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说实话。”胡光宗说,“我真的舍不得你,你要相信我。” “我说的你不会信。”南云说。 “我信,你说吧!”胡光宗说。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导游,一时贪心带了两个另有目的游客,又一时心软救了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要杀我的男人。”南云说,“就这样。” 胡光宗笑起来。 “所以,都是他们的错。”他指了指万山和冯浩,“要不要我替你教训教训他们?” 南云心里咯噔一下。 胡光宗手一摆,其中一个马仔捡起地上的鞭子,狠狠一鞭抽在万山身上。 这一鞭的力度比瘦猴要狠得多,万山忍不住闷哼一声,没等他缓过来,第二鞭又到了。 两鞭下去,血肉模糊。 “啊~”冯浩大叫,“别打我哥,要打打我!” “好啊!”胡光宗笑着示意,马仔手里的鞭子立刻甩了过去。 冯浩发出一声惨叫,说,“再来!” 马仔挥鞭又打。 “别打他!”万山终于开口,“把你的力气留给我,我还没过瘾。” 这话说得狂傲,马仔被激怒,举起的鞭子便重重落在他身上,鞭梢扫过他的脸,带出一道血痕。 南云疼得心都缩成一团,每一鞭都仿佛打在她身上。 “别打了!”她大声喊,眼泪掉下来,“别打了,你要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胡光宗抬手,马仔退到一旁。 胡光宗走到南云面前,拭掉她眼角的泪,柔声问,“你在心疼他?” 南云没说话。 “你居然为他落泪?”胡光宗又问。 南云依然不开口。 胡光宗突然扬手给了南云一记耳光,失控地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摇晃她,“你喜欢他,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你却喜欢别的男人,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嗯?” 他突如其来的暴怒把马仔们都吓了一跳,南云被他死死掐住,呼吸困难,他还在拼命摇晃,大吼大叫,“你说呀,说呀,你到底喜欢谁,说呀,好,你不说,不说是不是,那我就杀了你,杀了他,你们谁都别想活,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什么,背叛,我最恨背叛,背叛……” 万山眼睁睁看着南云在那个变态手里性命垂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气血上涌,青筋直冒。 他恍惚想起自己坐在父亲坟头大哭的情景。 那时候,他得知父亲的死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父亲却已经过了五七,他找到父亲的坟,坐在坟前失声痛哭,彪子扛着猎枪,拎着一只滴血的狍子,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 他当时的心情,就和现在一样,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抓狂,让他崩溃,让他肝胆俱裂。 南云的眼珠渐渐翻白,万山急得发疯,他拼命挣扎,奈何空有一身力气,还是挣不脱身上的铁链。 “姓胡的,你放开她,是男人就不要为难女人,她不说,我说,我说。”他大声嘶吼。 胡光宗猛地停下,像杀红眼的狼一样盯着他,“你说!” “我说。”万山清了清嗓子,说,“她没有喜欢我,是我喜欢她,是我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我喜欢她,又不敢承认,想离开,又舍不得,我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我不敢告诉她,我……爱她,是的,没错,我爱她,我就是爱她!” 地牢里静悄悄的,只有“爱她,爱她”的声音在回响,一滴泪从南云眼角滑落,她眼前一黑,头软软地垂了下去。 就这样死了,也挺值得!她最后想着…… 第64章 鳄鱼的眼泪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喜欢她,她是我的,我的,除了我,谁都没资格喜欢她!” 万山头一偏,吐出一口血水,淡淡道,“谁能控制自己的心?你能吗?” 胡光宗愣住。 “我不能。”他慢慢摇头,眼泪流出来。 我若是能,就不会十几年如一日地思念她。 我若是能,就不会在午夜守着她的照片伤神。 我若是能,就不会满世界搜寻她的替身。 我若是能,就不会明知是假的还以心相许…… “先生!”马仔在旁边喊了一声,“秀小姐不行了!” 胡光宗大骇,冲回去抱住南云垂下的头,“秀儿,秀儿,你怎么了,秀儿……” 南云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反应。 胡光宗吓得脸色惨白,大声喊,“松绑,快给她松绑,叫医生过来,快……” 马仔们纷纷行动。 万山和冯浩徒劳地挣扎着,看着死气沉沉的南云,心急如焚。 南云被松开,胡光宗脱下他昂贵的外套铺在地上,将人平放,一边用手按压她的心脏,一边喊她,“秀儿,我错了,你快醒醒,我没有要杀你,真的,你相信我,我就是杀了我自己,也不会杀你的,秀儿……” 南云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怎么办,怎么办?”胡光宗满脸是泪,像个疯子一样的问万山,问冯浩,问地牢里的所有人,“怎么办,怎么办?” “先生要不试试人工呼吸?”有个马仔小心翼翼地提醒。 胡光宗愣了一下,视线停留在南云没有血色的唇上,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 那双他朝思暮想的唇,难道要以这种形式去触碰它吗? 他有点不敢。 像虔诚的教徒面对他心中最圣洁的神明,不敢轻易亵渎。 他微微颤抖,双膝跪地,低下头去,以一种朝圣的心情去亲吻他的神明。 万山心里百感交集,他不希望看到,但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他紧盯着胡光宗的动作,用力攥紧拳头。 突然,胡光宗的手机在寂静到只有呼吸声的空间里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医生也在这时气喘吁吁地赶到。 胡光宗把南云交给医生,自己接通电话。 来电者是孟超杰。 “司令,我刚刚接到电话,那个记者还在景洪,蹲守的人在她家门口看到她了。”孟超杰说,“我让他们观望一下,看她是不是故意和条子串通想引蛇出洞,如果是她一个人,我会让他们把她抓住……” 胡光宗脑子“嗡”的一声,后面孟超杰又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手机从手中滑落,他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懊悔不已。 原来,是他弄错了! 他错怪了她,还失手掐死了她。 上天怜悯他多年苦恋,把她重新还给他,他却又亲手还给了上天。 多疑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怀疑,你是我平生仅见。他想起万山之前说过的话,追悔莫及。 “秀儿……”他喃喃唤她,泪如雨下。 秀儿,如果这次我还留不住你,我就随你一同去了。 这花花世界,十万红尘,再没什么好留恋。 秀儿,你等着我! “动了,先生,秀小姐动了……”有人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胡光宗愣住,随即听到南云虚弱的一声咳嗽。 “秀儿……”他颤声叫她,全身都被汗浸透了,有种死里逃生的恍惚。 秀儿,你没走,真好! …… 南云虽然没死,却昏迷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上午,还是没醒来,像个活死人一样。 胡光宗衣不解带地守着她,不让任何人插手,包括万山和冯浩。 万山和冯浩已经被移居到最豪华的客房疗伤,药全是进口的,还有两个专门服侍的佣人。 胡光宗亲自向他们赔礼道歉,态度极其诚恳,万山冯浩并不接受,要求离开山庄。 胡光宗不肯放他们走,坚持要等到南云醒来后再说,派了苍蝇陪着他们,连监视带安抚。 苍蝇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万山,知道万山被老大冤枉,就过来劝解开导他,一遍一遍替胡光宗道歉。 万山也就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 玉芙蓉没想到南云能死里逃生,而且更加让先生神魂颠倒,暗自庆幸,幸好当时没有把她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告诉先生,不然就完了。 满园子的女人都在盼着南云不要醒,最好一命呜呼。 万山和冯浩趁着苍蝇不在时,悄悄分析了一下情况,不明白为什么孟超杰的人会在景洪看到南云。 “那些人瞎吗,南导明明和咱们在一起,怎么可能突然在景洪冒出来?”冯浩说。 “我也想不通。”万山说,“难道是看错了?” “看错是不可能的,他们吃的就是那碗饭,人都看错还怎么混?”冯浩说。 万山也很费解,点了一根烟,靠在床头慢慢吸。 青白的烟雾缭绕升腾,他微微眯起眼,在烟雾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一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他猛吸一口气,被来不及吐出的烟气呛得剧烈咳嗽,身上的鞭伤被震动,火辣辣的疼,从而也使得他的思维更加清醒。 这时,冯浩也猛地坐了起来,大喊一声,“我知道了!” 两人对视,不安而笃定地说出两个字——妹妹! 是的,一定是南云的双胞胎妹妹回去了! “卧槽!”冯浩这回坐都坐不住了,跳下床,顾不上身上的伤,来回走了几趟,说,“怎么办,山哥,万一真是南导的妹妹,那她岂不是有危险?” “坐下,注意你的称呼!”万山提醒他,拿起水杯灌了两口,顺了顺气,“我突然想起,她昨晚在宴会上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她已经知道妹妹要回去了,才会急成那样?” “有可能。”冯浩说,“她一向很冷静很急智的,如果不是有心事,肯定不会在胡光宗面前露出破绽。” “所以说,妹妹回家是昨天晚上的事了。”万山说,“距离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她人在哪里?” “难说。”冯浩摇头。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南云虽然很少提起妹妹,但他们都清楚妹妹对她的意义,如果妹妹出事了,南云会不会疯? “我给局长打电话,让他派人去找找看。”万山说。 “局长不许我们直接和他联系的。”冯浩说。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万山说,“你去门口守着,快点。” 冯浩听话地去了门口。 …… 南云又梦到了一屋子的蛇,妹妹坐在爬满毒蛇的房间哭喊,那条大蟒对她张开血盆大口。 多少年了,这个恶梦总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让她次次从梦中惊醒,被冷汗湿透。 胡光宗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正好看到南云在捂着心口急促喘息。 “秀儿,你醒了?”他又惊又喜,放下托盘冲过去,抓住南云的肩仔细打量。 南云怔怔一刻,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闭了闭眼,“啪啪”的鞭子声仿佛就在耳边回响,万山和冯浩触目惊心的伤口从眼前晃过,她睁开眼睛,狠狠一巴掌扇在胡光宗脸上。 胡光宗被打得头一偏,脸上火辣辣的疼,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咧开嘴笑起来。 “秀儿,你有力气打我,是不是没事了?” “神经病!”南云咬牙骂他。 胡光宗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开怀大笑,笑得胸腔一震一震的。 “放开我。”南云狠狠一口咬在他肩上。 胡光宗闷哼一声,把人搂得更紧了。 南云不明白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是为什么,不敢真的太过份,就松开了嘴,没再挣扎。 胡光宗就那么紧紧抱着她,仿佛要抱到天荒地老。 过了一会儿,南云忽然听到他压抑的哭泣。 什么情况?南云整个懵了,推了他一把,说,“姓胡的,你什么意思,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吧?” 胡光宗也没计较她大不敬的称谓,鼻音浓浓地说,“秀儿,我错了,你怎样对我都是应该的。” “哼!”南云嗤笑,“这算什么,鳄鱼的眼泪吗?” 胡光宗松开她,扶住她的肩,眼眶红红的,“秀儿,是我不好,我冤枉了你,请你原谅我。” 南云心里一惊,转了转眼珠,问,“你怎么冤枉我了?” “我之前接到合作伙伴的电话,怀疑你是他说的那个暗访记者,所以我趁你不备叫出那个名字,想看你的反应,结果我一叫你就回头了,我当时真的很痛心,从那一刻就失去了理智。”胡光宗说。 “所以你就要杀我?”南云作恍然大悟状,“你可真狠呀,居然想亲手把我掐死。” “我错了。”胡光宗惭愧道。 南云冷笑,“如果我死了,你这歉道给谁听?” 胡光宗更加愧疚。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怀疑我了?”南云问。 “我的伙伴后来又打来电话,说那个记者回家了,所以我就知道不是你。”胡光宗说。 南云迟钝了几秒,猛然想起妹妹回家的事,顿时手脚冰凉,心忽忽悠悠直坠入万丈深渊。 第65章 原来你是闷骚型的 “他们在房间休息。”胡光宗说,“我给他们换了大房间,有专人在照顾。” “不是要杀了人家吗?”南云挤兑他,“现在又把人奉为上宾了?” “我知道错了。”胡光宗好脾气地说,“秀儿你就不要再挖苦我了,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这个要怎么原谅?”南云指着脖子说,“我现在还疼呢,如果我没猜错,肯定变色了吧?” 胡光宗顺着她的手看,白皙的脖颈上一圈青紫瘀痕,触目惊心。 “秀儿,我真的错了。”他心疼地抚过那瘀青。 “手拿开!”南云冷冷道,“什么时候我脖子好了,什么时候才原谅你。” 胡光宗却从中听到了一线希望,欣喜不已,连声答应,“好的好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不需要。”南云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要让杜兰照顾我。” “……”胡光宗再次忍了,“好,我马上叫杜兰过来。” “我要先去看大鹏和强子。”南云说。 “不行!”胡光宗下意识反对。 那个大鹏,他居然说他爱她,貌似还爱得很深,简直是太可恶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秀儿这么好,这么特别,谁能不喜欢呢,他敢于当众剖白自己的心,倒也算是条汉子。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敢爱敢恨。 好在秀儿对他没感觉。 秀儿好像对谁都没感觉。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沮丧,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赢得她的心。 最终,胡光宗还是答应了南云去看万山和冯浩,南云不让他跟着,他就真的没跟,乖乖回了自己房间。 万山和冯浩在房间焦灼地等局长回信,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塞满了被摁到扭曲的烟蒂。 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正在这时,南云来了。 万山听到动静,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南云穿着一身花布裙子站在门口,人太瘦的缘故,裙子空荡荡随风摆动,头发没扎,披散在身后,包了一块民族风情的头帕,脖子上围着一条同色系的围巾,苍白着一张脸对他笑。 万山鼻子一酸,喉咙就梗住了,忍着一身的痛跳下床,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 两人的目光一碰撞,便紧紧地胶着在一起,一刻也不愿分开。 南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看着万山一步步靠近。 他头发又长了,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上身没穿衣服,厚厚的纱布都遮不住那一身偾张的肌肉。 南云痴痴看着他,想着他等下会说什么。 也许会面无表情地说一句“你醒啦?” 或者会问“你怎么来了?” 再不然就是“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她不指望从他嘴里能说出什么感性的话,因为,他所有的情绪,已经全都写在眼里了。 南云微眯着眼,等他开口。 万山到了跟前,却什么也没说,大手一捞,就把人捞进了怀里,压在他满是伤痕的胸膛。 千思万绪,都在这一抱里了。 这一招确实出乎意料,南云没想到,他当着冯浩的面会这样做。 她没有拒绝,反手搂住他的腰,脸偎在他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他身上浓浓的烟草味道,一颗心渐渐平缓了,仿佛漂泊了许久的船慢慢驶进它的港湾。 南云眨眨眼,泪水夺眶而出。 冯浩呆呆地坐在床上,感动得一塌糊涂。 真好,他那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有情有欲的山哥又回来了。 万山觉察到南云在哭,先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才慢慢说道,“科学家说眼泪里面有盐分。” 南云一头雾水,吸着鼻子问,“什么意思?” 万山扶她离开怀抱,板着脸指指胸口被泪水濡湿的纱布,说,“你这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南云顿时破涕为笑,一拳头打在他肩上,“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万山疼得倒吸气,还是忍不住唇角上翘。 “妹妹的事我已经告诉局长了,不要担心,局长会派人保护她的。” “你怎么知道?”南云惊讶道。 “不是你说的吗,咱俩心有灵犀。”万山说。 南云斜睨他,“原来你是闷骚型的。” 冯浩在床上捂着眼哎呦哎呦叫。 万山回头瞪他,“你鬼叫什么?” “酸。”冯浩说,“眼酸,牙也酸。” “闭嘴!” 三人坐下来,互相交流信息,等着局长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局长回电话了,说没有在南云家看到她妹妹,调了小区的监控,妹妹确实回过家,但放下行李就离开了,开走了南云的车,之后再没回过小区。 南云把妹妹的号码告诉了局长,请局长务必找到她,局长表示会立刻叫技术科进行追踪,有情况会让接头人通知他们。 得知妹妹开走了自己的车,南云的心放下了一半,这样至少说明她没有被那些人当场抓走。 至于现在有没有在那些人的监控范围,就不好说了。 万山安慰她,“你也不要过份担心,从你的描述来看,你妹妹应该是个鬼机灵,她看到屋子乱成那样,肯定会第一时间溜掉,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对对对。”冯浩说,“你妹妹又会攀岩又会拳击,还敢枕着蛇睡,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制住的,放心吧!” 南云被他说得笑起来。 “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妹妹好像个女流氓呢?” “也没准,反正你就挺流氓的。”冯浩说。 “是不是想死?”南云扬起巴掌。 冯浩无所畏惧地挺起胸,“打吧!” 南云看看他一身的纱布,自己又把手放下,说,“是我连累了你们。” “这个时候,就别说没用的了。”万山说。 “什么有用?”南云挑眉,直勾勾盯着他,“你在地牢是不是向我表白了?” 万山的脸腾一下烧起来。 “没有,是你的幻觉。”他说,抽出一根烟点上,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嘁!”南云撇撇嘴,问冯浩,“是我的幻觉吗?” 冯浩一张嘴,万山立刻大声咳嗽。 “我尿急,要上厕所。”冯浩决定不趟这个浑水,下床直奔卫生间,临关门,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说,“南导,我山哥没有表白你,他只是说他爱你。” 万山抓起烟盒砸过去。 冯浩脑袋一缩,反锁了门。 南云哈哈大笑。 晚上,南云在胡光宗殷勤的照顾下吃过晚饭,回房休息。 杜兰被胡光宗吩咐去服侍南云。 南云解下围了一天的围巾,问杜兰有什么办法能让瘀青快点消失。 杜兰在她脖子涂了一种精油,用热毛巾包住给她蒸。 南云很舒服,闭上眼睛专心享受,和杜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今年多大了,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做工?” “45了。”杜兰说,“我本来是在版纳的一家餐厅做保洁,先生去吃饭看到我,就把我带回来了。” “你怎么会同意来,来到这里就出不去的,你不想你家人吗?”南云问。 “我没有家人。”杜兰淡淡道,“我丈夫车祸死了,女儿两年前也死了。” “噢,抱歉,我不知道。”南云说。 “没关系。”杜兰欲言又止地说,“你……” “什么?”南云问。 “没什么,你要不要泡个药澡,可以活血化瘀。”杜兰垂下眼睑。 “好。”南云点头,总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 一夜安然,第二天一早,胡光宗去找万山,问他愿不愿意跟他出去一趟。 “之前我屡次误会你,真的很抱歉,以后我不会再怀疑你了,你喜欢秀儿的事,我也可以不计较,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天开始,我所有的活动都会带上你,让你和苍蝇一样做我的左膀右臂,以后,山庄里除了我和苍蝇,你最大,怎么样?” 万山说,“我需要考虑。” “没问题,我给你时间。”胡光宗说,“今天先跟我去体验体验。” 万山勉强同意,吃过早饭,和冯浩一起跟着胡光宗出去了。 胡光宗被孟超杰提醒过,最近不要轻举妄动,但是要一点都不动是不现实,比如今天,老挝那边的合作者要请他赴宴,他也不能不去。 他生性多疑,生怕对方摆的是鸿门宴,有万山跟着,心里就踏实很多。 南云也想去,但胡光宗没答应,让她在家休养。 南云也没有死缠烂打,在胡光宗走后,独自去了他住的地方。 杜兰在打扫卫生,见南云过来,礼貌地问候。 或许是两人昨晚聊得还不错,她今天态度比以往要和蔼,只是有一点,坚持说先生不在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他房间。 南云说,“我知道,我今天是特地来看书的。” 杜兰这才放下戒备,把她领到了胡光宗的书房。 书房很大,比南云那套房子的总面积还要大,里面布置的很有格调,书香味浓郁。 满满两面墙的书柜,中间摆着两组会客沙发,落地玻璃窗前有一张软塌和一只圆茶几,躺在塌上喝着茶看着风景,特别惬意。 南云无暇享受这种惬意,反锁了门,满屋子找帐册。 胡光宗的生意遍布国内外,一笔一笔的帐,肯定是要记录的,他又不肯轻信别人,记帐的事自然是亲力亲为,只要找到他的帐册,找到他和孟超杰的交易记录,这趟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这鬼地方,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胡光宗的卧室她已经去过,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没装锁,对于一个生性多疑的人来说,绝不可能把重要的东西藏在没有锁的地方。 除了卧室,那就只有书房了,书越多,越方便他隐藏帐册。 南云翻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 她担心待得久了引起杜兰的怀疑,渐渐急躁起来。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第66章 是敌是友 杜兰端了一托盘点心站在门外。 “是给我的吗?”南云问。 “是的,厨房刚出炉的。”杜兰说。 “谢谢。” 南云闪身让出路,杜兰端着托盘进去,放在茶几上,直起身子的时候,视线从书柜扫过。 “秀小姐,这些书你都翻过了?” “啊?没有……”南云否认。 杜兰一言不发,走到书柜前稍一打量,动作麻利地把一些书重新调换了位置。 南云哑口无言。 她自认为已经把书放好了,没想到杜兰一眼就看出顺序上的偏差。 这得多好的眼力? “秀小姐,你到底在找什么?”杜兰猝不及防地抛给她一个犀利的问题。 “我没找什么,就是顺便翻翻,没找到感兴趣的。”南云说。 杜兰显然不信,却没揭穿她,只是淡淡道,“这一架全是史记和经书类的,很少有女性会感兴趣。” 南云往书架看了一眼,果然如杜兰所说。 先前她只忙着找东西,根本没留意书名。 这个杜兰,貌似还挺有文化的样子。 南云笑了笑,说,“书太多了,不好找。” “想杂文的话,可以去那边书架找。”杜兰指了指另一面墙的书柜,说,“先生最近在学习论语,如果秀小姐没有特别想看的书,可以找来看一看,这样和先生交流起来也有共同语言。” “……”南云更加对她刮目相看,感觉她不像一个普通的女佣,倒像是过去贵族人家聘请的女先生。 “好的,谢谢你的建议。”南云说,“我吃过午饭再来看。” “现在离午饭还早,你可以先看着,开饭我来叫你。”杜兰提议。 南云觉得她怪怪的,心想她会不会是在故意试探我,还是想趁我找书的时候偷偷观察我? “我有点累了,想回去眯一小会儿。”南云说,“反正也不是特别当紧的事,下午再来也没关系的。” 杜兰仿佛有点失望,没再勉强,淡淡道,“秀小姐自便。” “我可以把这个端走吗?”南云指指点心。 “可以。”杜兰点点头。 “谢谢。”南云端着点心往外走,杜兰关上门,和她并肩而行。 “先生的论语有好几版,有的字体大,有的字体小,封面也不一样,秀小姐下午来的话,可以挑一挑。”杜兰说。 南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执着地想要她看论语。 难道真的是为了让她和胡光宗有得聊? 南云很费解。 两人在玻璃走廊那里分开。 南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杜兰的古怪,穿过走廊,拐进西楼,迎面碰到了玉芙蓉。 “好巧。”玉芙蓉说,“我正准备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南云问。 “聊天。” “好啊,正好杜兰给了我一盘点心,一起来尝尝。”南云说。 “连杜兰那目中无人的也开始巴结你了吗?”玉芙蓉酸溜溜说道。 “可不是嘛!”南云打开房间,请她进屋,随后反锁了门,说,“所以你要快点想办法把我送走,不然你还得接着吃醋。” “那天晚上,我以为你死定了。”玉芙蓉说。 “让你失望了。”南云说,“主角是不会死的。” “你算什么主角?”玉芙蓉微怒。 “至少目前,我是这山庄的女主角。”南云笑着递了一块糕点给她。 玉芙蓉没有接,“我不吃甜食,会长胖,先生不喜欢胖的。” “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南云讥讽道,“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值得。”玉芙蓉说,“先生值得所有女人为他死。” 真是中毒不轻,南云心想,不过她不打算点醒她。 有句话怎么说的,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玉芙蓉和这园子里的女人都一样,是自己麻痹自己,心甘情愿沉沦在胡光宗虚假的温柔乡。 “你有办法送我出去了吗?”南云问。 “两天后,我认识的一个人会来送果蔬,为了不引人注意,甄管家规定他每次都是夜里来,到时候我和他说一声,你坐他的车出去。”玉芙蓉说。 “可靠吗?”南云问,“一个送菜的,他敢冒这个险?”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听我的。”玉芙蓉说。 南云看了看她,“该不会是和你有一腿吧?” “是的。”玉芙蓉说。 “……”南云哑然,随口一说就中了,这嘴真灵验。 玉芙蓉对胡光宗一往情深,居然会劈腿送菜的,是不甘寂寞红杏出墙,还是胡光宗强抢民女棒打鸳鸯? 南云没兴趣知道,她只想早点离开。 送走玉芙蓉,南云对着一盘点心发呆,想着下午到底要不要再去书房接着找? 那个杜兰神出鬼没的,又异常谨慎,她很担心会被她识破。 南云叹口气,咬了一口点心,忽然灵光一闪,杜兰反反复复强调要她看论语,到底什么意思,怎么越想越觉得有暗示的意味在里面呢? 论语里有什么? 难不成是帐册? 南云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腾一下站了起来。 杜兰绝对有问题! 她放下咬了一半的点心就往外跑,想要回书房看看那几本论语到底有什么不同。 手握在门把手上,她又冷静下来,心想这样是不是太心急了,如果杜兰真的在试探她,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算了,再等等吧! 胡光宗不在家,午饭比平时要简单很多,吃过午饭,南云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才又去了书房。 四周都静悄悄的,杜兰也不见踪影,书房门没锁,南云轻手轻脚开门进去,又把门反锁了。 反锁门其实更容易让人怀疑,但是这样可以在突发状况时有个缓冲的时间。 南云这回目的明确,直奔到放论语的书架前。 如杜兰所说,确实有七八个版本的论语,南云抽出一本翻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原样放回。 连着翻了四本都很正常,南云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想着也许杜兰就是单纯的想介绍她看书。 她有点放弃地抽出第五本,随意翻到中间,瞟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气。 这本封面为论语的书,里面实则是一个笔记本,页面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帐目。 南云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 不只是因为找到了帐册,更因为杜兰。 杜兰究竟是什么人? 想到她极有可能已经洞察了他们的秘密,南云不禁毛骨悚然。 她哆哆嗦嗦地翻着帐册,用随身携带的隐形摄像头拍下来。 每一笔额度不同的交易记录背后,都是一场血淋淋的杀戮,尤其是和孟超杰的交易,不但是杀戮,还有动物制品加工,境内外走私,孟超杰利用自己野保会长的身份给胡光宗牵线搭桥,每介绍一笔生意,都有巨额回扣,合作者来自全国各地,其中也有东北人。 南云着重把孟超杰的那几页用手机拍了照,合上帐册,靠着书柜大喘气。 等到气喘均了,她仔仔细细把一切都恢复原样,悄悄离开了书房。 她很想把帐册直接偷走,可是万山和冯浩还没回来,即便偷走了,今天是不可能走掉的,万一胡光宗回来后发现帐册不见了,那就彻底完了。 走廊上依然很安静,杜兰还是不见踪影。 南云此时已经顾不上思考杜兰的事,回到自己的房间,抓紧时间把拍到的东西传给了接头人,然后坐卧不安地等着万山和冯浩回来。 黄昏的时候,胡光宗带着万山冯浩回来了,瞧着满面春风的样子,出行应该很顺利。 南云在门口迎接他们,胡光宗第一时间问,“秀儿,想我没有?” “没有。”南云说,眼睛不自觉地瞟了万山一眼,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他说。 万山脸上淡淡的,心里却酸溜溜的,他讨厌死了这种无能为力。 胡光宗也不生气,揽着南云往大厅走,说,“知道你在家里闷,明天带你上山狩猎,好不好?” “狩什么猎?”南云问。 “还记得咱们那天晚上碰到的金钱豹吗?”胡光宗比了一个巴掌,说,“今天有人出了这个数,要买一只豹子当宠物,我接单了。” 南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了看走在旁边的万山。 万山面无表情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南云心想,胡光宗该不会让万山去参与狩猎吧,念头刚起,胡光宗就开口了,“大鹏,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起去。” “他伤还没好。”南云脱口而出,又怕胡光宗怀疑,赶紧说,“那天晚上咱们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是真的金钱豹,再说了,那是个大活物,满山游荡的,不可能还在那里等着。”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办法。”胡光宗说,“虽然那天没看清,但是从它的体型,速度和力量,十之八.九是没错的。” “哦。”南云虚应一声,心里七上八下的,为那只金钱豹担忧。 夜里,南云冒险溜去了万山的房间。 万山和冯浩还没睡,南云没时间废话,直接把找到帐册的事说了。 两人大喜。 “正好明天胡光宗要带咱们上山,到时候就可以趁机溜掉,回版纳交差了。”冯浩兴奋地说。 这不见天日的日子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万山也很高兴,不过相比冯浩,他又多了一分谨慎。 “今天晚上一定要小心,那个杜兰现在不知是敌是友,如果今晚平平安安过去,就说明她没向胡光宗告密,反之,咱们今晚就有危险了。” “我现在比较偏向于她是友军。”南云说,“不然她大可以在胡光宗一回来就揭穿我们。” “对,我也觉得是。”冯浩说,“没准她也是哪个部门派来的卧底。” “总之今晚多加小心,如果没出事,明天进山后,咱们不要分散,找机会逃走。”万山说。 “行,那我先回去了。”南云说。 万山送她到门口,再三嘱咐道,“你自己千万要小心,不要睡太死,耳机我戴着呢,有事叫我。” “知道了。”南云伸手去拉门,手机忽然振了两声,南云掏出来一看,是接头人发来的信息。 信息大意是说照片和视频不足以做为立案的依据,让他们务必想办法拿到原件。 三个人顿时傻眼了。 这个时候再去书房是不可能的,明天一早又要上山,哪有时间去拿帐册。 而且这样一来,明天想借狩猎逃掉的计划也行不通了。 “怎么办?”南云泄气地问。 第67章 艰难的决择 “好吧!”南云说,“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死活都得硬着头皮上。” “嗯,去吧!”万山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迟疑了一下又放弃了,催着她快走。 南云也没心思儿女情长,拉开门,大步而去。 万山回到床上,点了一根烟,靠在床头思考接下来的事。 只要不露馅,他倒愿意晚一天走。 他惦记着那只金钱豹。 金钱豹的习性是昼伏夜出,盗猎的要想抓到它,肯定是白天探它的行踪,锁定大致方位,下套设伏,晚上才开始围猎。 他想留下来帮助那可怜的大猫逃过此劫。 只是这样一来,又要增加很多难以预测的风险。 他原本可以不管,拿到帐册就走,可是他们之所以九死一生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它们吗? 这种事情,很难用值不值得来衡量,救一只和救一群,同样刻不容缓。 父亲当初不就是为了救一只猞猁,才被害的吗? 那一刻,他肯定不会在心里衡量他与猞猁谁的命更重要。 “耗子!”万山下定决心,把仅剩过滤嘴的烟头摁进烟灰缸,叫冯浩,“明天……” “明天咱们不走了。”冯浩没等他说出来,自己先说了。 万山问,“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还用问,我是你肚子里的虫。”冯浩说。 …… 南云回到房间,左思右想,没办法安心睡下,杜兰的事像个定时炸弹在她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在接连烧掉两根烟之后,她决定去找杜兰问个清楚。 事情到了这一步,遮掩和观望都没意义,如果杜兰是反方,他们三个无论如何逃不掉,如果她是正方,大家说开了,也免得互相猜忌。如果她什么也不是,就是单纯的提醒她看书,那样更好,少了一个趟浑水的人。 主意拿定,南云当即披上外套去了杜兰的房间。 杜兰的房门没有关死,一敲就开了。 南云愣住,杜兰什么意思,请君入瓮吗? 她站在门口踯躅一刻,虽然不确定进去后会怎样,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杜兰没有睡,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见到南云进来,也没有惊讶,像是专门在等她。 “你知道我会来?”南云问。 “也不确定,只是等等看。”杜兰说。 “什么意思?”南云又问。 杜兰没有回答,反问她,“你为什么来找我?” “为了论语。”南云说。 “论语怎么了?”杜兰问,“找到你喜欢的了吗?” “找到了,所以特地来谢谢你的提醒。”南云说。 “不客气。”杜兰说。 “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南云问。 “你想听什么?” “比如,你为什么要提醒我?” “替先生招待好他的客人,是我的职责所在。” “客人?”南云说,“你把我当客人?你知道我不会留下来?” “是的。”杜兰点头,“你不属于这里。” “那你呢?”南云问,“你属于哪里?” “我呀,我属于阴间。”杜兰说。 她平静的表情配着没有起伏的语气,把南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自从我丈夫和我女儿死了以后,我每天都生不如死,不是阴间是什么?”杜兰又说。 “吓死我了。”南云拍拍心口,“你说过,你丈夫是车祸,那你女儿是怎么……” “也算是车祸吧!”杜兰说,“我女儿和我长的一样,她正在筹备婚礼,却被一个土匪看上了,土匪的手下把她抢了去,她宁死不从,在半路跳车摔死了。” 杜兰的情绪不悲不喜,一如平常,南云却大大震惊。 “那个土匪是……” “是!” 南云明白,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你想报仇是吗?” “我找不到机会。”杜兰说。 “所以,你想利用我?” “也说不上利用,大家各取所需。” “你怎么知道我有所需?”南云问。 “我碰巧听到了你和大鹏先生的谈话。”杜兰说,“你们在亭子里谈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的花丛里。” 南云一阵后怕,看来他们隐藏的还是不够好,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外面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走?”杜兰问。 “本来明天就走的。”南云说,“但是现在情况有变,我必须带走那本论语,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杜兰沉吟一刻,说,“明天你只要确保先生一天不回来,我就有办法。” “好,我知道了,一切就拜托你了。”南云说。 杜兰起身送她出门,问,“那本论语,可以治他死罪吗?” “证据确凿的话,足以。”南云说。 杜兰点点头,为她拉开门。 南云告别杜兰,慢慢往回走,想着胡光宗会死,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开始,她很单纯地认为,胡司令就是个满手鲜血冷酷无情的犯罪分子,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渐渐有些迷茫了,她不知道该怎样确切地去评价他。 他是很可恶,但也很可怜。 他是很冷血,但也很温柔。 他是很无情,但也很多情。 他干着最残忍的勾当,却习得满腹经纶。 他不轻易相信人,却无条件地信任她。 他好像前呼后拥很威风,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愿意为他卖命。 他养活着一庄园的人,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谋算他。 他看似春风得意妻妾成群,却在醉生梦死中孑然一身。 他可怜可悲可叹,可还是该死。 南云叹口气,站在玻璃走廊上,透过密封的玻璃观看这座庄园,依然是绿树红花,灯火阑珊,她无法想象它破败的样子。 命运啊!总是这样变幻莫测。 只是这次,她成了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推手,即将把那个为她痴狂的男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恍惚心痛起来,原来,要在道德和情感上做决断,竟是如此艰难。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胡光宗带着队伍进山了。 出了庄园,南云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她回头看那些在门口送别胡光宗,未来还要在门口等候他归来的女人们,不理解她们为什么会甘愿做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想起来边境的那晚,在路边放飞的那只隼,那一飞冲天的英姿,她至今还记得。 也许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有人甘为金丝雀,有人偏要做凌云隼。 而她,注定是后者。 “想什么呢?”胡光宗在旁边问。 “没什么,就是在庄子里待久了,出来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南云说。 “是我的错,把你闷坏了。”胡光宗说,“等抓到这只豹,我就不再接别的生意了,带你去别处散散心。” “别处是哪处?”南云问。 “哪都行,任何你喜欢的地方。”胡光宗说。 “好。”南云点头,想着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可能就是牢房,有点笑不出来。 “秀儿,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胡光宗抓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 “什么重大决定?”南云问,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先不告诉你,晚上给你惊喜。”胡光宗神秘兮兮地说,眼里有光跳跃,像月光落在湖面上。 “好。”南云有点不忍心看,转向车窗外看风景。 “你今天好乖。”胡光宗说。 “怎么乖了?”南云问。 “没和我顶嘴,没嘲笑我。”胡光宗说。 南云怔了怔,“你喜欢哪一种?” “都喜欢。”胡光宗说,“只是平时太张牙舞爪,所以觉得乖起来很不同。” “那我今天就乖一天吧!”南云说,“我保证一整天不吵你不顶撞你不嘲笑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乖乖做,好不好?” “好。”胡光宗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 车子在山脚下停住,所有人都下了车,背起各种工具和猎枪,徒步往山上爬。 万山冯浩和苍蝇跟在南云和胡光宗身后。 “先生已经很久不亲自打猎了。”苍蝇说。 “那为什么今天又来?”冯浩问。 “大概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吧!”苍蝇小声说,“我从没见过先生对谁这么上心过,秀小姐昏迷不醒的那晚,先生像疯了一样,我跟了他好多年,第一次见他失态,秀小姐要是醒不了,估计他都活不成了。” 冯浩唏嘘着,看向万山。 万山面沉如水,不知在想什么,冯浩没去打扰他。 胡光宗的方向感很好,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那天晚上遇到金钱豹的地方。 苍蝇开始带人在周围查看足迹和粪便,搜索它的行踪。 万山和冯浩杂在人群里,遇到什么疑似痕迹,就不动声色地掩盖掉。 金钱豹的活动范围很大,大家渐渐分散开了。 胡光宗只是为了陪南云来散心,并不会亲自去勘察,别人忙碌的时候,他带着南云坐在山顶,喝着红酒看风景。 南云一边担心着金钱豹会被他们找到,一边又心系着庄子里的杜兰,不知道她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偷梁换柱。 虽然胡光宗出来了,还有个精明的甄管家在留守,但愿不要被他撞破才好。 心里有事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慢,日近中午时,有人上来通报,说是在另一座山头发现了豹子的活动迹象,基本可以确定是在那里了。 胡光宗很高兴,命令他们在那里拉网下套设陷阱,等着天黑后进行围捕。 南云暗暗攥起拳,万山和冯浩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金钱豹被捕,她能想象,晚上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胡光宗所说的惊喜,又是什么呢? 第68章 同命相怜 一部分动物停止活动,安然入眠,另一部分正踏着暮色走出巢穴,开始新的一天。 简单吃过晚饭,众人开始埋伏,在豹子可能出没的方圆十里分散蹲守。 因为买主要活的,不能开枪不能下杀伤力大的工具,给捕猎加大了难度,几个身手好的人都配了麻醉枪,豹子出现时将它一枪麻倒,是最稳妥的办法。 万山也分到了一把麻醉枪,和冯浩蹲守在一个点。 每个点之间大约相隔半里地,小声说话不会被听到,冯浩有点紧张,不住地问万山怎么办。 胡光宗今晚是志在必得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走豹子,根本就不可能。 “见机行事吧!”万山说,“如果豹子真的出现,不管是中了什么埋伏,我俩都要争取第一时间赶到,我会争取到打麻醉的机会,麻醉剂已经被我倒掉一半,药效挡不了太久,到时候我们负责解套,拖延些时间,它就有可能醒来逃脱。” “靠谱吗?”冯浩问。 “靠不靠谱,目前也只有这样了。”万山说,“还有一点就是可能会被它咬到或者抓到。” “这个我倒不怕,有防护衣和头盔,伤不到要害,就怕别的人也过来帮忙,到时候不好放水。”冯浩说。 “所以,我们还需要南导配合。”万山说。 “怎么配合?”冯浩问。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之前已经抽空和她说好了。”万山说。 “咦?什么时候?”冯浩惊讶道,“咱俩一直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万山说。 “嘁!”冯浩撇撇嘴,默想一刻,说,“哦,我想起来了,你今天一共去撒过三次尿,有一次尿得时间特别长,是不是趁机去找南导了?” “就你能!”万山照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冯浩揉揉脑袋,自己下了定论。 “哎,你们有没有趁机啃两口?” “给老子闭嘴!”万山抬手又是一巴掌。 冯浩闭了嘴,无声地傻笑。 万山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眼睛盯着树丛,脑子里回放着见南云的画面。 一开始他确实是只打算说正事的,全程也没耽误多少时间,说完事临分别,南云说,“亲亲我吧!” 他想着她正经不到三秒的病又犯了,不想她后面又跟了一句,“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亲一次少一次了。” 那一刻,他的心被深深震撼,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用尽平生力气亲吻了她。 南云说,很好,后面不管发生什么意外,这一吻足以慰藉。 他捧着她的脸,说,“我不喜欢承诺,但是今天,我郑重向你承诺,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意外。” …… 南云坐在毯子上,看着眼前的篝火出神,耳边不断回响着万山那句承诺。 他说,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出意外。 没想到她第一次得到他的承诺,居然一点都不浪漫。 没有情意绵绵,也没有海枯石烂,就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句话。 唉!算了,那么闷的人,还能指望他说出什么花样,有这一句,也足够了。 南云笑了笑,往火堆里扔了根树枝,火苗跳跃了一下,她在心里说,有我在,也不会让你有意外的。 “是不是不耐烦了?”胡光宗在旁边柔声问。 “没有,挺好玩的。”南云说,“我宁愿待在山上,都不愿待在庄园里。” “为什么,园子建得不够好吗?”胡光宗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让人照着修,不然我们另外再建一座也行。” “那这一座呢?”南云问。 “这一座户主不是我。”胡光宗说。 “嗯?”南云立刻来了精神,“不是你是谁?” “是个很厉害的人,园子是以他的名义建的。”胡光宗说。 “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吗?”南云半开玩笑地问。 胡光宗笑起来。 “怎么,我在你眼里很厉害吗?” “那当然,你是司令嘛!”南云说。 “调皮!”胡光宗点点她的额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厉害的人,也需要别人帮衬,一个人厉害不算厉害,很多厉害的人组合在一起,才能所向披靡。” “好吧!”南云说,“反正我听过的最厉害的人就是你。” “那是因为我在明面上。”胡光宗说,“一个组织,总要有人在明,有人在暗,有人开路,有人善后,而我干的是冲锋陷阵的活。” “哦。”南云懵懵懂懂地点头,“那隐在暗处的,是不是某个大官,我看过很多电视剧,通常你们这样的人,都会有个大官在后面撑腰。” “懂得还挺多。”胡光宗捏捏她的鼻子,避开了这个话题,说,“你不在意我的身份吗,我可是别人眼中的恶魔,警方做梦都想抓到的罪犯。”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吗?”南云问。 胡光宗沉默了一下。 南云以为他不会说了,他却仰头喝干了杯中酒,缓缓讲起了自己的前尘旧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那些被尘封的过往随着他的讲述像画卷一样展开。 多少年了,他把它们深深埋在心底,从未向人提起,他以为再提起时会让他痛不欲生,没想到时隔多年,那些伤痛像埋在地下的酒一样,沉淀了痛楚,只剩下浓郁的忧伤。 就连妹妹纵身一跃的场景,仿佛也已经远隔了一世纪的时光。 南云起初只是为了窥探他的秘密,后来,渐渐被他的讲述吸引,唏嘘不已。 她曾经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猜测到他有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没想到会不堪至此。 人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反过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如果不是一再遭受打击,也许他不会走到今天。 他说,我杀人杀兽,我疯狂敛财,我为达到顶峰不择手段,但这一切非我本意,我何尝不想和家人一起安稳度日,是这邪恶的世道和人心,将我逼迫至此,刀俎和鱼肉,我只能选择前者,我有错吗? 他有错吗? 当然有。 南云看着他映在火光中写满忧伤的脸,却无法把所有的错都归给他。 “我不能判断你的对错,因为我自己也曾做过这样无法区分对错的事。”她说。 “什么事?”胡光宗问。 “在我年少的时候,曾经也受过这样的迫害,我一时气愤,放火烧了几家人的房子。”南云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他听,“所以,你上次问我怕不怕你是坏人,我告诉你,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一直想不通,我不好,是我天生不好吗?” “当然不是。”胡光宗肯定地说,“没有人天生是坏人,只是不得已,秀儿,你真的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我们是同命相怜的人。” “你确定吗?”南云直言不讳,“也许我只是你妹妹的替身。” 胡光宗沉默下来。 “你妹妹,真的是你亲妹妹吗?”南云试探着问。 她一直不能接受胡光宗是恋妹狂这件事。 他这么儒雅的人,即便是十恶不赦,她也打心底里希望他的感情是坦坦荡荡的。 “不是。”胡光宗摇摇头,“她是刚出生就被我父亲抱来的。” 南云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问他,“你父亲为什么会抱个孩子回去养?” “我父亲很疼爱我母亲,那时候,我母亲难产,生下来一个死胎,自己也差点死掉,父亲怕她醒来受不了打击,就出去四处打听,刚好有一家生了双胞胎,在我们那里,生双胞胎是不祥之兆,必须要溺死,那家人舍不得,就偷偷送了一个给我父亲。” 天呐!南云震惊地摁住自己的心口,生怕它下一秒就会从里面蹦出来。 这个风俗,她们那边也有,当时她和妹妹差点就被族人溺死,是父母拼死相护,报警闹到正攵府,后来正攵府出面证明那是个迷信的习俗,才得以保住她们的性命。 即便如此,她们一家在族中也不招人待见,被视为不祥之家。 加上父母双双在她和妹妹未成年时死去,她们更是被看为扫把星,若非如此,叔叔伯伯们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欺凌她们。 “……”南云张张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坦露自己的伤痛以博取他更深层的信任。 她有些于心不忍。 这时,胡光宗随身携带的对讲机忽然嗞嗞啦啦响了起来。 “猎物进套了,带麻醉枪的,火速赶到十点钟方向!” 南云和胡光宗同时跳了起来。 “走,去看看!”胡光宗拎起地上的水壶浇熄了篝火,背起枪,抓住南云的手往东南方跑去。 万山和冯浩那边一接到讯息,也没命地往那边赶。 南云到达时,看到周围已经点起了火把,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圈里传来野兽凄厉的叫声,万山正分开人群,端着麻醉枪向目标瞄准。 第69章 事成 万山前进几步,屏息凝气,左手托枪,右手食指扣住扳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寻找合适的时机。 山风猎猎,金钱豹那一身漂亮的圆形斑纹随风波动,随着万山的靠近,它发现了万山手中的枪。 它停下挣扎,圆睁着眼睛与万山对视,大概是觉得自己逃不过那黑漆漆的东西了,眼睛流露出将死的哀伤。 南云的心猛抽了一下。 万山就在这时候动了,噗的一声,麻醉剂不偏不斜,正打在豹子的脖颈处。 周围发出欢呼赞叹声。 “干得漂亮!” “神枪手!” “牛逼!” 欢呼声中,金钱豹大声嘶吼,左冲右突,绝望而徒劳地和钢丝套做斗争。 奈何它越挣扎,钢丝越往皮肉里勒,血顺着它黄黑斑点的皮毛淌进脚下的土地。 终于,药效上来,它开始有些站立不稳,又等了一会儿,它庞大的身躯像小山倾倒,轰然砸在枯草之中。 “倒了,倒了……”众人纷纷大喊。 苍蝇立刻吩咐人去解套抬笼子。 “我来解!”万山不等别人行动,随手把麻醉枪递给旁边的人,和冯浩一起去解套子。 有几人去抬笼子,剩下的都围在原地观看。 胡光宗要拉着南云去近前看,南云拒绝了。 “你去吧,我不想看。”南云说。 “怎么,害怕了?”胡光宗说,“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不用怕,它中了麻药,最少要半小时才能醒。” “不是害怕,是有点不忍心,觉得它挺可怜的。”南云说。 “第一次看捕猎都是这样,慢慢就好了。”胡光宗打趣道,“不要把它想成动物,把它想成钞票,就有动力了。” “我可能还需要时间。”南云说,“你去看吧,我就不去了。” 胡光宗没再勉强她,让她在外圈呆着,自己走了进去。 万山和冯浩正在全神贯注地解套子,豹子挣扎的力量太大,钢丝割破了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解去套索,万山说豹子失血太多伤口太大,需要现场清创止血,不然抬回去也是废的。 胡光宗立刻叫人拿来急救箱,万山戴上手套,开始给豹子消毒包扎。 冯浩帮忙扶着豹子的腿,突然感觉它在他手下动弹了一下。 冯浩心头一跳,咳了一声暗示万山。 万山不动声色继续包扎。 缠好绷带的时候,豹子的头微微一动。 万山取下橡胶手套,掏出烟点上。 南云一直在外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点烟,知道时机到了,突然在外面大喊一声,“啊,蛇!”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豹子,冷不防被她吓一跳,齐刷刷向她看过去。 南云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脚踝惨叫。 胡光宗第一时间跑回来,抱住她问,“秀儿,怎么了?” “有蛇!”南云说,“我被咬了!” 胡光宗吓坏了,忙叫人拿火把来。 那些人一窝蜂地举着火把跑过来,想要讨好新的女主人,又都想看看是什么蛇。 冯浩也下意识地跑去看,嘴里喊着,“卧槽,怎么又咬了,我看看。” 火把照耀下,南云的脚踝处果然有几个细小的类似牙印的伤口,渗着血,所谓的蛇已经不见踪影。 “阿黄,快来看看有毒没毒。”胡光宗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把南云的脚搁在他腿上,拿绳子给她扎在脚踝处 立刻有一个手下近前来,先给了南云一粒药丸,让她吃下,然后打着手电筒,俯身查看伤口。 冯浩也挤了过来,问南云,“怎么搞的,又被咬?” 南云白着一张脸,说,“长得漂亮,连蛇都喜欢我。” “这个时候了还耍嘴。”胡光宗心疼不已,问冯浩,“什么叫又,难道她之前也被咬过?” “嗯,前几天带我们玩儿的时候被咬过一次,那次是毒蛇,差点没命,多亏一个老乡给了解毒的药。”冯浩说,又问那个叫阿黄的,“怎么样,你看出来没有,毒不毒?” 阿黄观察了一会儿,说,“看着好像不是毒蛇咬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胡光宗皱眉道。 阿黄吓得一哆嗦,“晚上确实不好辨认,吃了药暂时不会有大碍,不如赶快送回山庄,让甄管家看看,他比我懂。” “那就赶紧回。”胡光宗不假思索,浑然忘了猎豹子的事。 这时,万山突然大声惊呼,众人回头看,就看到万山倒在地上,豹子矫健的身影迅速蹿进密林,眨眼之间便失去了踪影。 “呀,跑了,跑了,快追……”众人嘈杂大喊。 “别追了!”胡光宗担心着南云,万山那边又不知道伤没伤着,便下令不要去追,让苍蝇去看万山。 万山说麻药的剂量可能不够,加上疼痛会减弱药效,豹子提前醒了,他被豹子起跳时蹬了一脚,没什么大碍。 虽然很是遗憾,但胡光宗已无心恋战,吩咐大伙收工回山庄。 夜里的山路更加崎岖难行,回到山庄,已经接近凌晨。 甄管家被从睡梦中叫醒,到大厅去给南云看伤。 万山和冯浩也守在那里没离开。 甄管家查看了一下伤口,说,“过了这么长时间,伤口没有溃烂也没有明显的红肿,应该不是毒蛇。” 大家都放下心来。 万山和冯浩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甄管家又拿了消肿药给南云敷在伤口上。 南云谢过他,说,“早知道没有毒,就不这么快回来了,都怪我,害得大家空手而归。” “人没事就好。”胡光宗安慰她,“你不要想太多,我叫杜兰服侍你去休息,豹子回头再猎就是了。” “好吧,总之很抱歉。”南云说。 “别这样,你还有跋扈一些好。”胡光宗说。 南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跟着杜兰回了自己的房间。 杜兰放了一缸水,让她去泡澡。 南云躺在温热的水里,之前无暇顾及的劳累和担惊受怕全都涌了上来,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杜兰过来给她按摩松骨,在她耳边小声说,“东西已经拿到了。” 南云噌一下睁开眼,惊喜道,“真的?” “嗯。”杜兰点点头。 “你用什么方法拿到的,会不会被他发现?”南云问。 “我把封面拆下来,换了另外的本子进去。”杜兰说,“只要保证明天他不去特意找帐册,就没什么事,但前提是你们明晚确定能离开。”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南云说。 “不辛苦,只要能为我女儿报仇,我什么事都能做。”杜兰说。 “放心吧!”南云想说些安慰的话,发现自己实在不擅长,只好拍了拍她的手。 与此同时,胡光宗和甄管家正在起居室里交谈。 甄管家觉得今晚的事有蹊跷,怎么可能刚好南云这边一闹腾,豹子那边就醒了。 无巧不成书是没错,但这个也太巧了些。 “先生,我总觉得这三个人不牢靠。”甄管家说。 “有什么不牢靠的?”胡光宗不悦道,“难道你怀疑我看错人吗,之前我已经误会过他们一次,后来事实证明只是我自己的主观臆断,还差点因此害死了秀儿。” “先生,我知道你看人很准,但老话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做咱们这行的,本来就要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错杀三万对我都无所谓,但是秀儿不行。”胡光宗打断他,“若是以前,我还会怀疑她,今天晚上,她和我说起她的过往,我们就是同命相怜的人。” “可是先生……”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我心里有数。”胡光宗抬手制止他。 甄管家无奈,忧心忡忡地退出去,到了门口,又被胡光宗叫住。 “走之前交待你的事,办好了吗?” 甄管家默然一刻,点点头,“办好了。” “没有什么麻烦吧?”胡光宗问。 “怎么可能没有。”甄管家苦笑,“这大概是我办的最棘手的事情了。” “辛苦你了。”胡光宗露出舒心的笑,“回头我再重重赏你。” 甄管家躬身道谢,关门离开,门掩上的一瞬间,他看到胡光宗开心到发光的脸,心里一声嗟叹,先生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呢? 第二天,胡光宗一大早就去探望南云,确认她的伤口已经完全没事,才放下心来。 “你没事,我很高兴。”胡光宗一点也没有为逮不到豹子沮丧,反而喜气洋洋的,催着南云说,“快起来收拾一下,咱们去吃早饭。” “你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南云觉得他高兴的有点过份。 “你猜!”胡光宗神秘兮兮地说。 “又来这套。”南云白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你昨天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的,到底是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胡光宗深情地握住南云的手,“秀儿,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惊喜的。” 第70章 不是惊喜是惊吓 整个西楼静悄悄的,除了他们的脚步声,没有一点动静。 胡光宗的女人们都没有早起的习惯,通常是睡到自然醒,醒了再各自用餐,只有在胡光宗特意吩咐的时候,或者有重大节日的时候,她们才会一起聚餐。 南云有时觉得做胡光宗的女人还真是不赖,除了要和大家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其他的福利待遇都很好,何况那个共同的男人又确实迷人。 所以,比起随随便便被父母配一个不解风情的庄稼汉,或者嫁一个朝九晚五的小职员,她们宁可像这样生活。 两人到了餐厅,佣人已经摆好食物碗碟,胡光宗非常绅士地帮南云拉椅子,铺餐巾,殷勤照顾。 南云向他道谢,刚要开吃,甄管家过来说,万山和冯浩昨天累坏了,不下来吃早餐了。 胡光宗也无所谓,说,“没关系,随他们去吧,让他们好好休息,过两天再上山。” “为什么要过两天?”南云问。 “豹子受了惊,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活动,或者早已逃到别的山上,这两天先让人在山上访着,有消息了再行动。” “哦。”南云点点头,心想但愿那豹子能逃到离边境线远点的山上,那里有更多护林员,森林公安和自然保护区的人员监管,它就会相对安全一些。 吃完饭,两人移到起居室去喝了会儿茶,胡光宗提议去园子里散步。 南云欣然同意了。 只要他不去书房,怎么都行。 已经是十一月未了,园子里依然花团锦簇,绿荫如盖,严寒被隔绝,连风都绵柔得像春天。 “这园子修得还行吧,是专程到苏州找人画的图纸,按着苏州园林的格调建的。”胡光宗说。 “怪不得,总觉得不像这边的风格。”南云说,“美是当然美,看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你想看稀奇的?”胡光宗笑,“好,我今天就带你看看稀奇。” “什么呀?”南云问。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胡光宗说,拉着她的手沿一条石径往南走去。 走了一段路,石径被一片花草拦断,胡光宗松开南云,双手扒开茂密的花草,后面竟是一个向下延伸的通道。 “这是什么?”南云很惊讶。 胡光宗先下了两阶台阶,伸手对她说,“来,下来你就知道了。” 南云犹豫着,有点不敢下去。 她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又担心胡光宗会在下面对她行不规之事。 “来,别怕。”胡光宗鼓励她。 南云咬咬牙,心一横,跟着他下去了。 台阶通到底,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地下室,和先前那个地牢差不多,但是比地牢空间要大很多,入口外还有两扇大铁门。 南云越发忐忑,生怕那铁门后面是皑皑白骨。 胡光宗害过那么多人,会不会都关在这里? 南云头皮发麻,汗都下来了。 胡光宗还在温和地笑,按开了铁门的遥控装置。 铁门轰轰隆隆地开启,里面传来野兽的低吼咆哮声。 南云顿时瞪大了眼睛,被眼前一幕惊呆。 钢筋铁栏把整个地下室隔成一个个大囚笼,每个笼子都关着不同的动物。 老虎,狮子,猎豹,狼,黑熊,猩猩……全是猛兽。 看到有人进来,这些兽全都躁动不已,发出各种吼叫。 南云大为震惊,问胡光宗,“这些是哪来的?” “当然是猎来的。”胡光宗说,“它们都是我从猎物中挑选出的最好最健壮的。” “选出来干什么,是要卖个高价吗?”南云问。 “不,这些不卖,都是我的宠物。”胡光宗说。 南云这才注意到,那些动物全都膘肥体壮,毛发油亮,显然是有专人照顾,伙食也很好。 只是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野性都快被磨没了,见到人来,就以为是喂它们的,个个在笼子口转着圈等待。 胡光宗从旁边的冷鲜柜里取出一些肉,往笼子里投喂,南云发现,全是些宰杀好的小动物,野鸡,野兔什么的。 “其实它们更喜欢生吃活物,但是我喜欢干净,不喜欢里面弄得脏兮兮。”胡光宗说,又拿了新鲜的水果丢给猩猩,“还是吃水果的动物比较好。” 南云没有说话。 她根本已经说不出话。 猩猩旁边的笼子里是一只长臂猿,长长的手臂吊在笼子顶,眼神木呆呆的,扔水果也不抢。 “这是只母猿,到了生育期。”胡光宗说,“前段时间我弄到一只公猿,准备带回来配对,结果被人抢走了。” 南云“哦”了一声,他说的就是在肖勇饭店那次。 她和万山冯浩九死一生,才把公猿救出,亲眼看着母猿死在肖勇的枪下,那场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好像很喜欢圈养,不管是野兽还是女人。”南云说。 胡光宗笑起来。 “没错,我喜欢这种所有人都依附我生存的感觉。”他说。 “这样会让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是吗?”南云问。 “没错,以前我没能力,自己的亲人都照顾不了,现在这样,我很有满足感。”胡光宗坦诚道。 “我不能苟同。”南云说,“在我认为,这些被你圈养的动物,它们本该属于山林,哪怕你给它们提供最好的生活,也抵不上它们在林间自由奔跑的乐趣;而那些女人,也许她们是心甘情愿被你圈养,但时间长了,她们的鲜活灵动也早已被磨灭,现在不过是一群锦衣玉食的行尸走肉,而你也早已对她们失去了兴趣。” 胡光宗半天没有说话,目光痴迷地看着南云,南云说的没错,那些女孩子,来的时候都很灵动,像清早园子里的红玫瑰,水润娇艳,日子一久,她们就好像失了水份褪了颜色,变得黯淡无光。 他以为每个女人都会像花一样,有个衰败的过程,直到他遇见南云。 她永远充满活力,桀骜不驯,每一天都给他不同的感受,每一个感受都别样新鲜,哪怕她扇他耳光,都是那么有个性。 “所以秀儿,这就是我要给你的惊喜。”他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 “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惊喜。”南云说。 胡光宗带着她出了地下室,回到花园,说,“你仔细观察,看看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南云疑惑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只是往常这个时候已经在花园游玩嬉戏的女人们今天没有出现。 南云慢慢觉察出什么,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问,“人呢,她们人呢?” “走了。”胡光宗笑意盈盈。 “走了,什么意思?”南云不解道。 “我现在有了你,再看到旁人就觉得多余,所以趁着上山的时机,让甄管家把她们都送走了。”胡光宗说得云淡风轻。 送走?南云大惊失色,想起刚才死寂一般的西楼,那种安静,分明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胡光宗该不会是把她们都杀了吧?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惊喜? 天呐!南云不禁攥住衣襟,如果那些女人真因她而死……她想都不敢想。 这哪里是惊喜,分明就是惊吓。 “怎么样秀儿,是不是很惊喜?”胡光宗看着她,目光期待,盼着南云能够给他一些惊喜的回应。 可惜南云只关心一件事,“你是不是把她们都杀了?” “怎么会?”胡光宗说,“我让甄管家给了她们每人一大笔钱,送走了,这个送走,不是你想的送走,傻瓜。” 南云这才松了口气,“送到哪里去了,你不怕她们出去乱说吗?” “不怕,她们不敢。”胡光宗说。 “哦。”南云点点头,突然一愣,“那玉芙蓉呢,她也走了吗?” 玉芙蓉走了可就糟了,今晚谁送她离开? “送给鬼爷了。”胡光宗说,“自从她伺候鬼爷,我没有碰过她。” 南云顿时泄了气。 玉芙蓉走了,今晚怎么办? “怎么了秀儿,你不喜欢这个惊喜吗?”胡光宗见她一点喜悦的样子都没有,很是挫败,“不是你说的吗,爱是忠诚,爱是唯一,现在,你就是我的唯一了,为什么你还是不开心?” “哦,不,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一时不敢相信。”南云说,“这惊喜更像是惊吓,我被你吓住了。” 胡光宗这才释然,笑问,“你有没有很感动?” “……”南云说不上来自己心里这会儿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的,特别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坦白告诉胡光宗,她是在骗他。 是的,她来之前确实是说要对他使用美人计,那时候,她远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她起初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用什么招都不算卑鄙。 可是眼下,她却有了不该有的愧疚感。 胡光宗让她对坏人有了新的定义。 怎么办?南云深深困惑起来,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第71章 但愿梦不醒 手下们纷纷恭喜他,给他敬酒,他心情很好,来者不拒,很快就喝醉了。 以往的他,不相信任何人,大大小小的宴席,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哪怕是睡觉,也会保持三分警惕,自从遇到南云,这是他第三次醉酒。 他觉得很舒畅,有人可以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 宴席结束,南云把他送回房间安顿好,随后去了万山那里。 南云把胡光宗圈养猛兽和送走那些女人的事说了,问万山现在该怎么办。 “帐册到手了,玉芙蓉却走了,咱们怎么出去?” 万山对这一临时变故也有点措手不及,想了想说,“玉芙蓉虽然走了,那个送果蔬的还是要来吧,只要他来,咱们就有出去的可能。” “你有什么好办法?”南云问。 “到时候让耗子去和他搭讪,趁他不注意把人放倒,拿到他的车钥匙,咱们就能走了。”万山说。 “就这么简单?”南云有点不敢相信。 “最简单的最有效。”万山说,“关键是要保证他今晚一定会来。” “这谁能保证?”冯浩说,“即便他能来,咱们也不知道是几点,万一在他来之前,胡光宗去了书房呢?” “这个交给我,我来缠住他,实在不行,晚上吃饭时再把他灌醉。”南云说。 “灌醉是个好办法,那家伙酒量真不行。”冯浩说,“剩下的问题就是送果蔬的几点来,来几个人,万一不止他一个人,想放倒就没那么容易,还有就是怕甄管家安排人给他帮忙卸货。” “现在想太多没有用,总是有计划外的东西。”万山说,“你们不用担心,只要他能来,我就有办法能走。” 南云见他说的胸有成竹,也就放下心来,没再多问。 三人又聊了几句,冯浩问南云,“昨天晚上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不会是真的被蛇咬了吧?” “哪有那么倒霉,次次被蛇咬,是我自己用一种植物的刺扎破的,那刺是三角形的,所以看上去和蛇咬的一样。”南云说。 “卧槽!”冯浩咧咧嘴,想想都替她疼,“你怎么想到的这个办法?” “以前我被这种刺扎过。”南云说。 “你人生经历可真丰富。”冯浩赞叹,“关键演技也好,我都差点信了。” “那是。”南云得意道,“奥斯卡也欠我一个小金人呢!” “是是是。”冯浩附和,“反正我是服气了,这才几天呀,就哄得老胡同志一心一意要娶你了……” “嗯!”南云重重清了清嗓子。 “嗯什么嗯?”万山翻眼皮说,“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南云和冯浩纷纷撇嘴,表示不信。 “不过说实话,这两天我挺难受的,总觉得自己是骗子。”南云说。 “这怎么能叫骗呢,这是计谋,兵不厌诈,知道不?”冯浩安慰她,“香港那个无间道你看了吧,你要想着咱们干的是正事,是为民除害的,懂吗?” “得了吧,把无间道都搬出来了。”南云随手抓过桌上的烟盒,抽一根点上,说,“无间道是互相骗,可是老胡并没有骗我,从头到尾都没骗。” “所以你觉得于心不忍是吗?”万山问。 南云点点头。 “我能理解。”万山说,“当年我在部队,也做过一次卧底,和一个毒枭做朋友,他待我比亲兄弟还亲,有危险的时候总是挡在我前面,我也曾一度觉得自己太卑鄙,最后他被抓的时候,大骂我没良心,后悔自己看错人,我为此消沉了很久。” “后来呢?”南云问。 “后来我们中队长,也就是现在的局长,他去劝我,他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是你要想想他犯下的罪,他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对他怜悯,就是对生命的不敬畏,对正义的不坚守。”万山说。 南云无奈一笑,“这种高调,谁都会唱,但事情轮到自己身上,就没那么容易拿得起放得下。” 万山说,“那你就想想餐馆里那些待宰的动物,被敲掉头盖骨的猴子,被一枪打爆脑袋的母猿,那只抱着你不撒手的小猿,昨天晚上被围剿的金钱豹,今天被关在地下室不见天日的老虎狮子,还有杜兰阿姨的女儿,以及你不知道的别的受害者,想想你的怜悯到底该给谁!” 南云怔怔地看着他,一幕幕画面像电影在脑海回放,半晌,释然一笑,“好吧,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正义感。” “是你本身就有正义感。”万山说,“相信我,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姑娘。” 南云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是夸我,还是做战前动员?” “都是。”万山说,“我知道你很不容易,再坚持一下,咱们就胜利了,好吗?” “好!”南云点点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什么事?”冯浩在旁边插了一句。 “跟你们去东北。”南云说,“你欢迎吗?” “卧槽,真的假的?”冯浩躺倒在床上,四肢朝天举起,说,“我双手双脚欢迎你!” 南云哈哈大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开始期待着她的北上之行。 万山也慢慢勾起唇角,心里隐隐有些按捺不住,巴不得时间能快点,再快点。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近她了。 南云估摸着胡光宗醒来的时间,提前去了他的卧室,怕他醒来一个人去书房。 刚到卧室门口,正好杜兰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上面红红的。 南云吓一跳,压着嗓子问她,“你干嘛?” “我就是切了个火龙果。”杜兰说。 南云拍拍心口,说,“吓死我了。” 杜兰笑起来,“放心吧,有你们帮忙,我不会搭上自己性命的,你不是说过吗,好人手上不应该沾染血腥。” 南云被她乍然一笑给晃了眼。 这么些天了,杜兰是第一次笑,她的笑看起来有些僵,也许自从失去亲人,她就再没笑过。 这一刻,南云觉得万山说的很对,再值得同情的凶手,也还是凶手,我们的怜悯,不应该给那样的人。 “玉芙蓉走了,我们今晚要走的话可能会很麻烦,到时候还要拜托你帮忙周旋。”南云说。 “好,我知道了。”杜兰说,“我会尽力相助的。” 两人没再多言,杜兰离开,南云进了房间。 胡光宗还在睡,呼吸轻浅,眉眼安祥,俊朗的脸上还有醉酒的红晕,怎么看都不像是快要四十的人。 也许他是谎报的年龄,南云想,但是不能否认,他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做了坏蛋呢? 南云看着他,方才激起的一腔正义,又开始动摇起来。 不管怎么样,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生,但愿我们能换一个身份相逢!她在心里默默说。 胡光宗醒来的时候,看到南云手拄着脑袋在他床边打瞌睡。 他没有吵醒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她可真是好看,身形好看,眉眼好看,连头发丝都好看。 这么好看的人,很快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但愿这梦永远不要醒,不要醒。 这时,南云手一滑,头猛地向前栽下去,胡光宗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南云受惊,睁开眼,看到胡光宗近在咫尺的脸。 “宗哥……”她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 胡光宗瞬间动了情,拇指抚上她的唇,迷离的声音唤她,“秀儿,我想亲亲你……” 南云忙从他掌心撤离,起身退后。 胡光宗的眼神变得黯淡,“秀儿,你在排斥我?” “没有。”南云用袖子擦了擦嘴,“我怕我流哈喇子恶心到你。” “哪有什么哈喇子,秀儿是最干净的。”胡光宗笑着起身坐在床沿,对她伸出手,“过来坐。” 他穿着黑裤白衬衫,领口敞着,袖口随意翻卷,白皙的手腕,手指修长,加上脸上的红晕和温润的笑,不经意间就散发出无人抵挡的魅力,让人心旌摇曳。 南云没忍住,眼泪下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但那泪就像决堤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了秀儿?”胡光宗吓坏了,快起身去看她,鞋都没顾上穿。 南云不说话,只是哭。 胡光宗帮她擦泪,怎么都擦不干。 “秀儿,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胡光宗说,握住她的手捂在自己胸口。 南云这才清醒了,把手抽出来,胡乱在脸上抹了抹,止住眼泪。 “到底怎么了?”胡光宗问,“是不是怪我唐突你了?” “没有,不是……”南云说,“我就是发神经,你不用管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胡光宗闷声笑,调侃她,“是不是因为要嫁给我这个大帅哥,喜极而泣?” 南云噗嗤一笑,又想哭。 你这个大帅哥,你干什么不好,非要犯法! 南云调整好情绪,洗了把脸,哄着胡光宗去园子里逛了一下午。 晚餐时,三人心照不宣地给胡光宗劝酒,打算再次把他灌醉。 想着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离开这里,三人都有点心神不定。 南云的脚在桌子底下直发抖,心跳也乱了节奏,感觉时间过得特别煎熬。 胡光宗眼看着就要醉了,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接完电话,整个人都精神了,兴奋地对万山说,“从东北来了一车好货,已经到了库房,走,我带你们去开开眼界,顺便认个老乡!” 第72章 怎么会是他 连站在旁边的杜兰都着急起来。 如果他们跟着胡光宗去收货,今晚就会错失逃走的良机。 胡光宗交易完,必然是要记帐的,等他发现帐册被掉包,大家活不活得成都是个问题,更别说走了。 南云希望万山能找个借口拒绝,这样他们刚好可以趁胡光宗忙碌时走掉,而且胜算更大。 不然的话等到帐册的秘密一曝光,连杜兰都有危险,毕竟那书房除了胡光宗只有她们两个进去过。 万山也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巴不得赶快离开,只是不去的借口没那么容易找,胡光宗也没那么容易被骗。 还有一点,那个突然而至的“东北老乡”也让他踯躅。 他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季节从东北来的货,绝不可能只是小动物,极有可能是珍稀动物和皮毛制品。 他不能视而不见。 冯浩也想去看看,身为东北森警的一员,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如此嚣张,把犯罪活动开展到了南边境。 说不定还能顺藤摸出一个大瓜呢! 众人各怀心思,兴奋中的胡光宗并没有觉察,吩咐甄管家备车,马上去库房。 “库房不是在这边吗?”万山问。 “不是。”胡光宗说,“我不喜欢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得乌烟瘴气。” 万山点点头,“那里离这很远吗?” “二十分钟的车程。”胡光宗说,“你们都吃好了吗,吃好了现在就出发。” 几个人都说吃好了,跟着他站起来就要走。 南云说,“那我呢?” “你在家休息,等我回来,给你带上好的紫貂皮。”胡光宗说。 “我要那东西干嘛,一年四季都用不上。”南云不屑一顾,说,“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也要一块去。” 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万山和冯浩,有机会大家一起溜,没机会也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胡光宗说。 “有你在,怎么会不安全。”南云说。 “你呀!”胡光宗就这么轻易被她取悦,笑道,“我是拿你没办法了,走吧!” “等我一下,我去穿件外套。”南云说。 “快去,我们在院子里等你。”胡光宗说。 南云飞快跑回房间,带上自己的包,手机,各种摄像装备,换上自己来时的t恤,把帐册用胶带缠在小腿上,套上牛仔裤,穿上外套,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匆匆赶到院子里。 胡光宗见她从头到脚都换了,奇怪道,“你这是干嘛?” “裤子方便些。”南云转移他的注意力,说,“裙子好看是好看,却展示不出我的大长腿。” 胡光宗哈哈笑,“深更半夜,你展示给谁看。” “给你呀!”南云说,“你忘了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穿的就是这身。” 胡光宗仔细看了两眼,说,“没错,就是这身,你背对着我,站在那里看壁画,你一回头,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了。” 南云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便笑着催着他上车。 大晚上的,车多太惹眼,他们只开了一台七座越野,苍蝇负责开车,另外又跟了两个手下,沿着盘山路疾驰而去。 天色阴沉,云层厚重,几颗星子在云里时隐时现,路两旁全是墨染的山林,没有风,树梢纹丝不动,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路上,冯浩试着套胡光宗的话,先是奉承一番,然后才问,“宗哥,你什么时候和东北建立生意往来的,我还以为我们是头一份。” “哈,怎么可能是头一份?”胡光宗说,“多年前我们就已经有了固定的合作伙伴,一般都是那边运一车货过来,回去再带走一车,你们也是东北来的,有个叫老黑的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他是专门负责在全国各地联络生意的,能力特别强,你们和他比,简直差远了。” “啊?”冯浩很受打击,“宗哥对我们这么器重,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的能力?” 胡光宗笑起来,“你小子,还吃上醋了,不过说实话,我看重的是你们能打,实在,至于能力,我倒不喜欢能力比我强的人,哈哈!” “你这是妒贤嫉能。”南云说。 “你不懂,这叫一山不能容二虎。”胡光宗说。 “人家也不是你这山头的呀!”南云说。 “那也不行。”胡光宗说。 他们闲聊的时候,万山在脑海里迅速搜索“老黑”这个名字,在东北三省,稍大点的盗猎团伙,他们系统内部都会有存档,貌似并没有叫老黑的。 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随意取的名字,要么是外地人在东北建的点。 不管怎样,等下见了那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他周旋。 他刚想到这,就听胡光宗说,“不过这次老黑本人没有来,来的是另外一个,前段时间他特意到版纳去见我,我们谈好了价,他才回去备了货送来。” “哦,这样啊!”冯浩应了一声,胡光宗没说名字,他也不敢随便问,只是调侃道,“没想到我们那边头脑活泛的人还挺多。” “那是当然。”胡光宗说,“野味这生意,是一本万利,多少人盯着呢,你们呀,起步太晚了,与其自己瞎折腾,不如就跟着我干,大鹏,这么些天,你想好了没有?” “我再考虑一晚,明天给你答复。”万山说。 “好,我等你。”胡光宗说,“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谢宗哥。”万山说。 他突然能理解南云对胡光宗的纠结了。 胡光宗这人虽然多疑,但他一旦选择信任谁,就真的是掏心掏肺。 对一个和自己掏心掏肺的人下手,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克服的心理障碍。 天越发阴沉起来,快到目的地时,果然下起了雨。 胡光宗催促苍蝇加快速度,赶紧交接完好回程。 又走了一段路,车子拐进一个废弃的矿场。 这里原本是个玉石矿,后来因开采过度造成坍塌,被有关部门封了,胡光宗利用这片废墟做中转站,深夜运货进来,天亮之前处理完,不留任何痕迹。 车子开到铁皮搭建的库房前,雨越下越大了,胡光宗怕淋着南云,吩咐苍蝇直接把车开进库房。 库房里已经停了一辆卡车,几个人下了车,跟着胡光宗走到卡车那里,几个马仔正在那里守着,见到胡光宗,纷纷行礼打招呼。 另外有两个明显比较彪悍的外地人在抽烟,好像不认识胡光宗,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 “这是我们胡司令。”一个马仔告诉他们。 那两个人赶紧扔了烟,向胡光宗问好。 胡光宗微颔首,问,“你们老大呢?” “老大去后面方便了。”其中一人说。 胡光宗点点头,说,“先把车厢门打开,我看看货。” 那两个人立刻过去开了门。 南云三个都跟过去看,车厢咣当一声打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铁笼,一股腥臭扑鼻而来。 光线暗,看不清都是什么动物,大概是经过麻醉的,都蔫蔫地窝在笼子里,没有动静。 “皮子呢?”胡光宗问。 “皮子靠里面放着呢,要卸了笼子才能拿出来。”其中一人说。 胡光宗又点点头,回头对苍蝇说,“卸货吧,通知那几个要货的过来。” “好的,我这就打电话。”苍蝇吩咐马仔们卸货,掏出手机去了角落里。 胡光宗又问万山,“这样的货你们能搞得来吗?” “差不多可以。”万山说,“我能仔细看看吗?” “看吧!”胡光宗说,“顺便搭把手,帮他们卸卸货。” 万山答应着,叫上冯浩去帮那些人卸货。 看到那些来自家乡的动物气息微弱地躺在铁笼中,两人心情十分沉重。 万山趁没人注意时小声对冯浩说,“今晚必须找机会走,然后通知局长派人过来营救,不然它们全得死。” 冯浩看了看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势,听着头顶铁皮噼里啪啦的声响,说,“雨太大了,咱们还行,南导怎么办?” 万山转头看向站在胡光宗身边的南云,正好南云也向他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一碰撞,南云迅速领会了他的意思,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她明白了。 这时,胡光宗脱下自己的外套,温柔地披在南云肩上,说,“早知道这么大的雨,就不该让你来。” 南云拉了下衣襟,笑着说了声“谢谢”。 万山默默收回视线,对冯浩说,“你的任务就是护着她跑路,剩下的都交给我。” 冯浩想说咱俩换换,但他知道自己没有万山能打,只好顺从道,“我知道了。” 两人又闷头卸了几个笼子,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哈哈,司令,咱们又见面了!” 万山觉得这声音特别熟悉,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凉气从脚底蹿到头顶。 怎么会是他? 冯浩觉察到万山的异样,也跟着看了一眼。 卧槽! 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差点脱口叫出那人的名字。 第73章 生死有命我有你 光头,墨镜,大金链子,完全附和她心中东北大汉的形象,只是大半夜的戴墨镜,有点装逼太过的嫌疑。 那人走到胡光宗面前,哈哈笑着和他握手,声如洪钟,“司令,别来无恙啊!” 胡光宗只是象征性触碰了一下他的手指,随即松开。 “挺好的,彪子兄弟你也不错吧,精神比上次见要好很多。” “嗨,别提上次,上次那不是刚从号子里出来嘛!” 万山猛地一震! 彪子居然出来了,怎么可能? 他亲手送进去的人,虽说因为靠山强大只被判了几年,到现在也不过才短短的几个月。 怎么就出来了呢! 胸腔有一股怒火腾腾而起,是,他知道,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这不公平也太明目张胆了。 一帮兄弟出生入死才将他绳之以法,来自正义的审判却是这么轻飘飘……早知如此,老子当初就该一枪毙了他! “山哥,冷静!”冯浩一把抓住万山攥到青筋暴起的拳头,小声提醒他。 万山憋得心口涨痛,还是咬牙忍了。 他可以不顾一切去和彪子拼个鱼死网破,南云怎么办? 两人转了个身,背对着那边,继续卸货,就听彪子说,“司令,货你看了没,都是上等的好货。” “看了,还不错。”胡光宗说,“我要的紫貂皮带了吗?” “带了,带了,司令要的,我怎么敢忘。”彪子说,“我亲自去弄的,毛色好的不能再好了,司令是要送哪个美女吧?” 胡光宗微微一笑,松松揽住南云的肩,“介绍一下,这是我未来的夫人,你可以叫她秀姐。” 南云披着胡光宗的大外套,很不显眼,彪子一开始并没有留意她,经胡光宗一介绍,立刻堆起满脸笑,向南云伸出手,“秀姐好漂亮,司令好福气。” 南云手揣在兜里,垂着眼皮瞥了他一眼,“你方便完洗手了吗?” 彪子一脸懵逼。 胡光宗哈哈大笑,南云正好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刚才他也不是很情愿和彪子握手,但是南云敢这么直辣辣地说出来,也是没谁了。 彪子尴尬地收回手,看胡光宗笑成那样,想恼又不敢恼。 “秀儿,不准调皮!”胡光宗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忙敛了笑,不疼不痒地说了南云一句,又对彪子说,“你别介意,她和我说话也这样。” 彪子能怎样,只能打着哈哈说,“不介意,不介意,这正是司令夫人该有的派头。” 胡光宗笑起来,拍拍额头说,“差点忘了,给你介绍两个老乡。” 万山和冯浩抬笼子的动作同时僵住。 糟了,这回躲不过了。 “在这儿还能碰到老乡?”彪子狐疑道。 胡光宗扬声叫道,“大鹏,强子,过来一下!” 两个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南云还不知道情况,歪头看着他们。 “山哥,怎么办?”冯浩问。 “还能怎样办,找机会跑!”万山说。 两人放下笼子,慢慢往那边去。 彪子看着两个高个子男人并肩而来,感觉有点熟悉,只是光线暗,看不清脸,不由犯起嘀咕,摘了墨镜,眯着眼仔细看。 这时,万山和冯浩已经快到他跟前了。 彪子终于认出是谁,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指着万山,“你……” 万山在他抬手的瞬间大喊一声,“耗子,跑!” 两人同时发力,箭一般地冲过去,一左一右抓住南云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出门,冲进大雨倾盆的夜色。 事发突然,胡光宗呆滞一秒,问彪子,“怎么回事?” “那两个人是条子!”彪子说。 胡光宗心头一沉,大声喊苍蝇带人去追,自己也拔腿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拎着钢管棍子去追。 雨下得像世界末日。 南云被万山和冯浩拉着跑,速度快到她几乎脚不沾地。 “怎么回事?”她大声问,一张嘴,雨直接往嘴里灌。 “那人就是害山哥被免职的彪子。”冯浩回答她。 “艹!”南云骂了一声,不再说话,三人没命地往前跑。 嘈杂的追赶叫骂声夹杂在风雨中传来。 雨水冲刷着满目疮痍的废矿,山石泥水横流,脚下的路也泥泞不堪,跑起来特别吃力。 主路只有一条,沿着主路跑,不久就会被追上,但这个时候上山也不是明智之举,稍不留神就会被泥流冲下来,或者失足跌下山崖。 南云渐渐跑不动了。 “三个人一起跑根本跑不快,你们把我松开,能跑一个是一个。”南云说。 两个人都不撒手。 “耗子,你撒开吧,保存点体力。”万山说。 冯浩松开手。 南云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项链,又用牙齿咬开手表带,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冯浩口袋里。 “你干嘛?”冯浩惊问。 南云推了他一把,说,“你快跑,找地方躲起来。”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冯浩说。 “现在不是犯蠢的时候,快跑!”南云大喊。 “去吧,不用管我们。”万山说。 冯浩一咬牙,加速往前狂奔而去,一会儿就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小子,跑得还挺快!”南云说。 “他特长就是跑步。”万山说。 “你呢,你特长是什么?”南云问。 生死关头,她还聊上了。 “别说话。”万山说。 “死了就说不成了。”南云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万山说。 眼看着冯浩已经没了踪影,后面的追赶声越来越近,南云心一横,说,“咱们上山吧,引开他们,耗子就安全了。” “你不怕吗?”万山问。 “不怕。”南云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 万山打开手机咬在嘴里,借着光亮,在一处稍缓的坡地停下,拉着南云,借助树根藤蔓攀爬而上。 “这里,这里,他们上山了……”下面有人大喊。 “快,进林子!”万山说道,熄灭了手机,搀着南云,一步一滑地往密林深处逃去。 胡光宗赶到时,正好在手电筒的亮光里看到南云的身影闪进树丛,心如同被万箭穿刺。 “上!”他简短地命令,顾不上泥泞,率先往上爬。 林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万山拉着南云,像盲人一样摸索着前进,时不时撞在树上,手脸都被藤蔓刮破了,雨水渗进去,钻心的疼。 身后的追赶声始终没停,忽远忽近的,就是甩不开。 南云的腿像灌了铅,抬都抬不动了。 “来,我背你。”万山蹲下来说。 “不,这样咱俩都跑不了。”南云说,“要不你先走吧,我在这里等着他们,万一被找到了,我就说是你们绑架我的。” “不行!”万山斩钉截铁,“我死也不会把你留下的。” “……”南云一咬牙,趴在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说,“走吧!” 生死有命,我有你,够了! 万山背起南云,大步向前。 许是因为背上多了份责任,他走得反而更加沉稳。 “把脸贴着我,免得被刮。”他嘱咐南云。 “干嘛,你怕我毁容呀?”南云听话地贴在他背上,问,“我要是变丑了,你还喜欢我吗?” “废话!”万山说,“老子是看脸的人吗?” 南云噗嗤一笑,“不是吗,我以为你贪图我的美貌。” 难为她还笑得出来。 真是个奇葩! 我怎么就喜欢上一个奇葩了呢?万山心想。 雨没完没了的下,仿佛天漏了一样,让人心生绝望。 走到后来,万山也走不动了。 “歇歇吧!”南云感觉到他的蹒跚,说,“后面暂时没动静了,你先缓一缓。” 万山把她放下来,一屁股坐在泥泞里,大口喘息。 南云挨着他坐着,把头靠在他水淋淋的肩上。 万山僵了一下,展开手臂把她搂进怀里。 两颗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连雨水砸在枝叶间的喧哗都没那么烦人了。 “山哥!”南云轻声说,“如果今天注定逃不掉,你有没有什么遗憾?” 万山想了想,说,“有。” “是什么?”南云问。 “被你撩了那么久,还没睡到就死了。”万山说。 南云怔怔一刻,张嘴在他胸肌咬了一口,“活该,我给过你机会的。” “是。”万山说,“是我错失良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不好?”南云推着他倒在草地上,舌尖顺着他的喉结舔上去。 第74章 把她留下 然而,追击者并没有给他们充足的时间暧昧,手电筒的光晃过,万山抱着南云从地上一跃而起。 短短的一吻,使他浑身充满了力量,像一只迅猛的豹,腾跳着蹿进树丛。 “这里,在这里……”追逐的人还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喊呼着同伴向这边追来。 万山拉着南云跑了一阵子,停下来,看着后面影影绰绰的手电筒光亮思索。 “怎么了,快走啊!”南云说。 “逃来逃去不是办法。”万山说,“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我必须想办法干掉他们。” “开什么玩笑,他们有枪有刀,你手无寸铁,怎么干?”南云说。 话音未落,枪声响起,万山猛地压着南云伏倒在地,一颗子弹呼啸而来,没入树干。 “你看,现在真不是逞强的时候,快点跑!”南云惊魂未定地说。 “别怕,我有办法。”万山说,借着摇晃的光亮把南云推到一棵大树后面,“藏好了,别出声。” 南云还想说什么,两束光亮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只好屏住呼吸,趴在树下的灌木丛,借着热带雨林特有的阔叶植物隐藏自己。 万山也躲在一棵树后,弯腰在地上摸了一把。 脚步声接近,是两个人,其他人还都没赶来。 “咦,人呢,明明就是往这边跑了。”其中一人说。 “树太大,草又多,看仔细点,别漏了。”另一个人说。 两人放慢脚步,用手电筒照着在前后左右细细搜索。 南云听着他们靠近的窸窣声,紧贴着地面一动不敢动。 万山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眯着眼瞄准,冲着那亮光一扬手,手中的物体箭一般地飞出去。 其中一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蜷缩成团,手电筒掉在草丛里。 “怎么回事?”另一个吓得声音都变了,端着枪朝物体飞来的方向瞄准,然而,除了同伴的惨叫,别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心里发毛,仗着有枪,壮胆往前走了两步。 突然从树后飞来一根藤蔓,蛇一样地缠住他的脖子。 “啊…”那人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呼,藤蔓收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拽倒在地。 手电筒掉在地上滚了两下,一只脚出现在光柱前面。 那人顺着脚往上看,就见一个铁塔般的男人站在眼前,下一秒,那男人蹲下来,一掌斩在他脖子动脉处,他叫都没叫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死啦?”南云爬出来问道。 “没死。”万山捡起枪和手电筒,说,“快走!” 南云惊到只剩下点头的份,跟着他继续向前。 草丛里还有一只手电筒在发着光。 几分钟后,胡光宗和彪子带人赶到,看到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一个脖子上缠着树藤,一个被树枝贯穿胸腔,却又堪堪避开了要害。 在场的人全都暗吸一口气。 “他真的只是个巡山警吗?”胡光宗问彪子。 “是的。”彪子点头,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做警察之前他曾在特种部队服役。” 尼玛!随从们都在心里骂了一句,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特种兵哎沃日,人家最擅长的就是丛林战,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的,何况咱们这些送货收货的? 有些人开始打退堂鼓。 尤其是跟着彪子的两个人。 在老家,万山的名号他们早就听说过,老大就是栽在他手里的,他一人赤手空拳单挑十几个带猎枪的,都能毫发无损,在本地是被人当传奇天天讲的。 “老大,要不,咱先……”一人试探着劝彪子。 “先你妈先!”彪子一巴掌打过去,恶声道,“老子正打算找他报仇呢,在老家他是牛逼,但这里是司令的地盘,老子就不信他还能牛逼到哪去!” 手下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吭声。 “接着追!”胡光宗阴沉着脸下达命令,“不看准目标不许开枪。” 其他人都是一愣,只有苍蝇明白,他是怕伤了秀小姐。 苍蝇暗叹一声,先生独霸一方的枭雄,还是逃不过美人关。 万山有了枪,如虎添翼,拉着南云又跑了一阵子,躲进一个山洞。 “这里不能呆久,我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休息。”万山说。 “哦。”南云应了一声,脑袋里还在想那个被树枝刺中胸膛的马仔,问万山,“你用树枝都能杀人啊?” “我没杀他,给他留着活路呢!”万山说。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在装逼?”南云笑起来,“这可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得多。” “是的,所以你以后在我面前老实点。”万山说,“不然我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刺穿了。” “你用什么刺,刺哪里?”南云意有所指地问。 眼前一片漆黑,万山却能想象到她戏谑又魅惑的表情,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的眼睛此刻一定是湿漉漉的,亮晶晶的,像从水中捞出的宝石。 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渴啦?”南云暗笑,从背后取下包,掏出一瓶水,喝了两口递给万山。 万山也不计较是她喝过的,接过来喝了几大口。 南云听着万山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想象着他喉结滚动的性感,又忍不住想亲他。 这时,万山站起来,说,“时间到了,走吧!” “再坐一会儿吧,说不定雨等下就小了。”南云不想再去淋雨。 “不行,必须走。”万山说,“淋雨和死,你选哪个?” “……”还用说吗?南云撑着地站起来,拍打几下酸痛的大腿,又跟着他上路了。 有了手电筒的帮助,虽然还是看不清,但比起之前的完全看不见,已经好了很多,起码不会担心绊倒或撞树上。 有限的光亮下,可以看到参天古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长长短短的藤蔓从树上垂下,像一条条蛇挂在半空。 当然,也不排除有真的蛇掺杂其中。 两人尽可能地躲着藤蔓走,生怕一不留神会有蛇从上面掉下来。 因着万山的身手,追赶的马仔明里暗里开始消极怠工,不再追得那样紧迫,他们也能稍微喘口气。 “也不知道冯浩怎么样了。”南云说。 “只要没人追他,不出意外他应该已经离开边境了。”万山说。 “真的假的,大半夜的,他能找到路吗?”南云问。 “他从小到大都在山里混,难不倒他的。”万山说。 “未必。”南云说,“山和山不一样的,你们那边的山,能和这边比吗?” “怎么不能比?”万山说,“我们的大、小兴安岭,绵延数千里,森林面积几千万公顷,最高海拔也有两千多米呢!” 不论什么时候,一说起家乡,他的情感总是那样炙热而深沉,像父亲对孩子的爱怜,又像孩子对父亲的依靠。 雨势终于小了些,两人钻出丛林,登上稍高点的空旷处,辨别了一下方向,向着北边走去。 胡光宗一行都已疲惫不堪,除了他本人,就连彪子都打起了退堂鼓。 茫茫林海,想要抓住一个身手不凡的特种兵,简直难于上青天,一不小心还可能赔上性命。 只有胡光宗还不放弃。 追到现在,他其实已经分不清自己追逐的目的了,也分不清心里是仇是恨还是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追上他们。 “看那!”有人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束手电筒的光亮在不远处划过,然后向北去了。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苍蝇激动起来,“他们向那个方向走,肯定是想去打洛,然后从那里回景洪。” “接着追。”胡光宗振作起精神,吩咐手下分成三队包抄过去。 又走了一段路,南云实在走不动了,两人在一处山坡坐下来休息。 万山拿手电筒照了照,说,“如果你爬不动山,下了这个山坡,咱们直接顺着谷底走,谷底地势平,走起来不累。” “我脚疼,谷底全是石头,还不如山上草多,软乎。”南云说。 “鞋脱了我看看。”万山说。 “算了,肯定肿了,脱了就难再穿上。”南云说。 不但是肿,肯定已经磨烂了,血赤糊拉的难看死了,她可不想把自己不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那行吧,起来,我背你。”万山也没勉强,撑着地爬起来,半蹲着身子,等南云上来。 南云刚要上去,就听身后“呼啦啦”一阵响动。 两人大惊,猛地转过身,万山一手持枪,在手电筒的光亮里看到了胡光宗的脸。 他静静地站着,衣衫虽有刮破,发型却丝毫不乱,脸色很平静,嘴角甚至还有点上翘的弧度,似笑非笑。 如果不是眼睛里流露出的伤痛,和手上黑洞洞的枪口,任谁都会以为他是在踏青。 万山拉着南云就往左边跑,彪子带人从左边的草丛钻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两人调头又往右跑,苍蝇和几个马仔守在那里。 唯有一条向下的路,稍有不慎就会滚下去,何况还有几把枪。 眼看逃跑无望,万山停下来,紧紧握住南云的手,两人并肩而立,与胡光宗对峙。 “把她留下,我让你走。”胡光宗语气平和地对万山说。 第75章 生死与共 “那你就去死吧!”胡光宗眼里寒光闪过,一摆手,所有的枪口全都瞄准了万山。 “等一下!”南云大喊一声。 胡光宗顿住,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说。” “我愿意留下。”南云挣脱万山的手,说,“前提是你必须说话算数,让他走。” 胡光宗闭了闭眼,凄然一笑,“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秀儿,我对你这么好,你却宁愿为了他留下,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你错了。”南云说,“他不是沟渠,我也不是明月,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你妹妹的替代品,你对我的心也不是真的,又何必在乎我真不真心?” “是。”胡光宗点点头,“一开始确实如你所说,可是后来不是了,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不管你叫胡金秀也好,叫南云也好,甚至叫别的名字也好,我想要娶的,是你这个人,你明白吗?” “我不信。”南云说,“如果现在你妹妹回来,活生生地在你面前,你要她还是要我?” 胡光宗愣住,半晌没有说话。 “你看,胡司令,在这件事上,你的心诚实到连假话都说不出。”南云一摊手,“现在,决定权在你手里,如果你还是执意要留下我,那么请放他走。” “如果我不呢?”胡光宗咬牙道。 南云笑了笑,看向万山,“死你怕不怕?” 万山摇摇头,与她深情对视,“和你一起就不怕。” “好。”南云重新握住他的手,微笑着对胡光宗说,“开枪吧!” 胡光宗的视线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只觉得满嘴苦涩。 “秀儿,你不该挑战我的底线,我即便爱你如生命,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他缓缓道,“因为,我从没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很好,开枪吧!”南云说。 胡光宗抬手,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她。 山顶忽然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划破拂晓的宁静,震得树木地面颤抖。 南云抬眼看向胡光宗身后的山体,大声喊停,“等一下,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想最后吻一次我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胡光宗的心在滴血,脸上却还保持着他一贯温和的笑,甚至非常绅士地打了个手势,请南云开始。 南云一把搂住万山的脖子亲了上去。 万山还在蒙圈中,就听南云在他唇齿间轻喃,“泥石流来了,快跑!” 万山短暂一怔,脑子还没来得及运转,像个得到指令的机械人,抱住南云就地一滚,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 变化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胡光宗回过神,对着他们滚落的方向开了一枪,刚喊了一声“追”,身后轰鸣声大作。 有人往上看了一眼,顿时惊恐大叫,“快跑,是泥石流!” 所有人都慌了,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 胡光宗回头,在拂晓的光亮里,看到洪水一样的泥浆夹裹着山石咆哮而来,所到之处,山体滑落,树木摧折。 “先生,快跑!”苍蝇冲过来,拉起他就往旁边跑。 人群也往两边奔逃,刚下过雨的山坡异常湿滑,有人一脚踩空,顺坡滚落,惨叫声被泥石流的咆哮淹没。 万山在滚落的过程中抓住一棵树,借以稳住身子,随后拉着南云站起身,迅速往右手方向跑去。 轰鸣声越来越近,他们没时间去观测泥流的面积,只能拼命奔跑。 脚下的震动越发明显,上方不断有石块被震落,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砸得脑浆迸裂。 加上草地实在滑,两人几次都差点滑下去。 “我跑不动了。”南云剧烈喘息道,“你松开我,自己跑吧,帐册在我小腿上缠着呢,万一我被埋了,记得把我挖出来。” “给老子闭嘴!”万山大声说,“你想死,除非老子先死!” 南云被骂,破天荒没有还嘴,跟着他跌跌撞撞地跑,眼泪掉在草丛里。 有人在乎的时候,死其实真的没那么可怕。 两人又往前跑了几十步,实在跑不动了,万山拉着南云抱住一棵大树,扯了根从树上垂下来的藤条,把自己和南云紧紧缠在大树上。 “你干嘛?”南云问。 “赌一把吧,这棵树挺大的,应该冲不倒。”万山说。 “万一赌错了呢?”南云问。 “错了就一起死!”万山说。 “好。”南云咬咬唇,“之前我问过你一个问题,生死关头,你心里想的谁,现在你回答我。” “我……”万山刚一开口,泥石流呼啸而来。 泥浆哗的一下打过来,糊了他们满头满身。 树身猛烈晃动,在仿佛要毁天灭地的泥流中摇摇欲坠。 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隔着树干抓住对方的手。 一块石头被泥流夹裹着砸在万山后背,他咬紧牙关,硬是没哼一声。 南云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他的手猛地一握,想问他怎么了,嘴根本不能张开。 巨大的洪流冲击下,树根开始断裂,也许下一秒就会被连根拔起。 万山闭着眼,心里很平静,脑海里是初见南云时的画面,她穿着黑t恤,牛仔裤,细腰大长腿,一回头,马尾辫差点甩到他脸上,眼睛亮得像星星…… 咔嚓一声,大树被连根拔起,被泥流簇拥着流向谷底…… …… 冯浩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跑了多久,他无法计算时间,只是不停地奔跑。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跑过。 他感觉自己像个逃兵,在危险来临时,撇下自己的战友独自逃命。 他几次都想掉头回去,可是他不能,山哥和南导生死未卜,他兜里还装着最后的证据,除了跑,他别无选择。 雨一直下一直下,仿佛未世到了,上帝要毁灭他一手所造的世界,因为这世界充满了贪婪,暴力,邪恶。 唯有登上诺亚方舟,才能不被灭亡。 可是方舟在哪里? 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找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开始绝望。 他并不是人们所看到的,永远嬉皮笑脸,永远没心没肺,永远对生活充满热情。 这样的绝望,他也曾经历过。 一道闪电划过,他眼前浮现出一个红色的身影。 多少年了,所里第一次来了个女警,大眼睛小酒窝,青春逼人,酷爱穿红色。 所里的适龄青年全都为她春心萌动,她却偏偏看上了他。 连山哥那样的万人迷都没迷住她。 那是一段怎么美好的时光,哪怕是飞雪满天,冰封千里,他也能从灰蒙蒙的云层里看到太阳。 她就是他的太阳。 他以为太阳是永恒的,他们的爱情也会是永恒的。 然而,他想错了。 他生平从来没见过那样强硬的父母,为了反对女儿的爱情,在派出所门前抹脖子。 最终,她还是屈服了,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工作调到省城,嫁了一个家境殷实的男人。 她结婚那天,他偷偷跑去看,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红毯一端,在音乐声中走向她的新郎。 她在红毯前停下,要求撤掉红毯,她说,我这一辈子,再也不喜欢红色。 那一刻,世界是黑白的。 从此以后,他开始游戏人生。 雨还在下,把他从头到脚还同心脏都浇透了,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跑到了一条公路上。 他沿着公路跑了一段,突然记起,这就是他们和派出所民警合伙演戏给胡光宗看的那条路,为了追求逼真,南导表演了超高难度的车技,山哥还一枪打爆了警车的轮胎。 对,就是这条路。 他激动的热泪盈眶,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只要我能找到当地派出所,就可以让他们送我回景洪,他心里想着,迈开两条疲惫不堪的腿,按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而去。 …… 天色大亮,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太阳冲破乌云的时候,各地都传来不同程度洪涝灾害的消息。 交警,民警,消防警,森警,全市各种警力全体出动,赶往受灾之地实施救援。 市森林警局的警力也全部派出,只剩下局长坐镇。 新闻里的特大泥石流报道,其中有一处就发生在万山他们的坐标附近,局长深深皱起眉,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正想着,一个水淋淋满身泥泞的身影破门而入。 “局长,快去救我山哥!”冯浩喊了一嗓子,腿一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76章 紧握的手 门外随即跟进来一个穿警服的。 局长看着他眼生,问道,“哪个部门的?” “局长好,我是打洛森林派出所的。”那人敬了个礼。 局长立刻就明白了,指着冯浩问,“人是你送回来的吧?” “是的。”警员说,“他在山里逃了半夜,到了派出所后又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连口水都没喝。” “那一定是累脱了。”局长说,招呼着警员帮忙把冯浩抬到里间他临时休息的床上,打电话叫来医务人员。 一番救治后,冯浩慢慢睁开眼睛。 他骨碌着眼睛四下看,从围了一圈的面孔中认出了局长。 “局长,我山哥呢,你们有没有去救他?”他苍白着脸虚弱地问道。 “就等着你醒了说说情况呢!”局长说。 “还等啥呀,您快点叫人备车,咱们在路上说。”冯浩腾一下坐了起来。 “你累坏了,得留下来休息,把情况告诉我就行了。”局长说。 “那不行,我必须去。”冯浩翻身下床穿鞋,“那里地形十分复杂,我连地名都说不上来,还是亲自带你们去比较保险,快点吧,晚了山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局长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先去冲澡换衣服,随后出发。 脱衣服时,冯浩才想起口袋里的手表项链,忙掏出来交给了局长。 局长这会儿也没时间看,把东西锁进抽屉,打电话调回部分警力,留下几个坐镇,其余的跟他去打洛。 开了两台车,局长特意腾出后座,让冯浩躺着休息,自己坐在副驾,听他介绍情况。 车子一路鸣笛,畅通无阻,两个小时之后,到达打洛派出所。 派出所只有一个门卫和一个值班民警,其他人都被所长带出去找万山了。 局长也立刻带人往山里赶。 路上联系到所长,所长说冯浩提供的位置太模糊,面积太大,至今没找到万山,现在有一处发生了泥石流,他们正在现场查看。 按着所长提供的方位,两队人马汇合。 泥石流过境处,满目疮痍,道路被冲毁,树木石块杂乱地堆积在淤泥里,幸亏这一带偏僻,没人居住,否则伤亡不可估量。 留了几个警员在这边清理山道,剩下的由局长带队继续找人。 从昨晚冯浩和万山分开至今的任何情况他们都不了解,不知道万山是逃掉了还是被抓了,或者在哪里出了意外,加上暴雨冲掉了所有的痕迹,在这茫茫山林里,想要找到两个人,真的是太难了。 日近中午,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冯浩的体力严重损耗,几次差点晕倒,不管局长怎么劝,他都不肯停下,局长没办法,只能下令全队收工,回去吃了饭再来。 往回走的时候,接到所长的电话,说是从淤泥里扒出一个人,已经死了。 一行人立刻赶过去。 冯浩远远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身高体型都和万山相似,吓得腿一软,跌坐在泥地里,眼泪都下来了。 要是山哥死了,他也不用活了。 “先别怕,看看脸再说。”局长安慰着冯浩,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吩咐两个警员把冯浩搀起来。 与其说是搀,不如说是拖拽,冯浩脚软到走不成路。 到了近前,那人的面部已经被擦拭干净,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万山。 局长松了一口气,说冯浩,“看,你就是自己吓自己。” 冯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你山哥,你哭什么?”局长问。 冯浩哭着说,“这人是彪子的手下,既然他在这里,就说明他们追我山哥追到了这里,我山哥和南导肯定也被埋在里面了。” 说完挣开两个警员的搀扶,疯了一样的跑出去,扑到泥石堆里扒拉。 局长也吓坏了,赶紧命令所有人进行搜救。 十几个民警一字排开,沿着泥石流的流向展开地毯式搜索,半小时后,终于在山谷的淤泥里找到了万山和南云。 他们还牢牢地绑在那颗大树上,大树被几块巨石架住,才没有完全陷入淤泥中。 两人的生命迹象非常微弱,手却紧紧握在一起,几个人用了很大力气才给掰开。 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冯浩瞬间泪崩,一路从山上哭到车上,从车上哭到医院,在急救室外哭得差点晕过去,谁都劝不住。 局长表示无奈,就随他去了,伴着哭声在门外焦急等待。 过了一会儿,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盯着门口,冯浩也停止了哭泣。 白衣小护士探出头,递给局长一个笔记本。 “这是从女伤员身上发现的,用胶带缠在小腿上,保存得非常完好,缠胶带的地方皮肤都溃烂了。”小护士说。 冯浩本来不哭了,听她这么一说,又开始哭。 这一哭就没停下,直到万山和南云被推出急救室。 “暂时脱离危险,还需要继续观察。” 医生的话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冯浩终于不哭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万山先醒了。 冯浩就趴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打盹,他一动,冯浩就醒了,见他睁着眼睛,欣喜不已,“山哥,你终于醒了!” 万山转转眼珠,吃力地问,“南导呢?” “重色轻友,一醒就找你女人。”冯浩又活了,抱怨着闪开身子,指指对面的床,南云静静地躺在那里。 万山放下心来,看看冯浩,又问,“眼怎么肿了?” “啊,那什么,蚊子咬的。”冯浩说,“山区的蚊子真是大,又毒。” 万山勾勾唇,说,“咬得还挺对称。” “啊,那什么,我去叫医生和局长来。”冯浩不好意思,一溜烟跑了。 万山笑笑,转头看向对面床上的南云。 她又瘦了,眼窝凹陷,颧骨突出,脸颊已经没有几两肉,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右手放在被子外,手背上插着针头,手腕细得像筷子。 就这么个瘦弱的人,愣是咬牙跟着他在山上跑了半夜,遭遇这么大的灾难还顽强地活着。 她瘦弱的身体里,到底蕴藏着多大的能量? “山子,你醒啦?”门一响,局长从外面大步走来。 “队长!”万山还是习惯性地叫他的旧称,挣扎着要坐起来。 “躺着躺着。”局长摁住他,笑呵呵地拍拍他的手,“你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都是南导的功劳。”万山说。 “对,这丫头也不错,我没看错人。”局长说,“她带回来的帐册我都看了,证据确凿,明天我就回版纳,向上级递交申请,对胡光宗和孟超杰进行抓捕。” “好。”万山点点头,“给我一个手机,我要打个电话。” “打给谁?”局长把自己的电话递给他。 “打回老家。”万山说,接过电话,拨了老家派出所所长的号码。 十分钟后,万山面色凝重地放下手机。 “所长怎么说?”冯浩第一时间问。 “所长说,彪子被他姐夫保释了,出狱后一个人来了趟云南,很快又回去了,最近几天突然没了踪影。” “妈的!”冯浩愤愤骂了一句,说,“可不没踪影吗,跑这来了。” 万山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什么,说,“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在植物园看孔雀时,我好像看到了他,但是人一晃就不见了,我以为我看花眼了,后来一直没再遇见,我就把这事忘了,现在看来,他那时候就是来见胡光宗的。” “肯定是。”冯浩说,“咱们现在怎么办,彪子拉来的那一车动物和皮草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都没逃过泥石流,他们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货暂时应该还在那边。”万山说,“队长你要赶紧派人去看看。” “行,我这就去通知所长。”局长起身出去了。 门一关上,万山的脸色立刻沉下来,眼神也变得悲愤。 “怎么了山哥?”冯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耗子!”万山闭了闭眼,拳头攥得咔咔响,“所长告诉我,彪子才是杀我爸的凶手,之前被枪毙的那个,是替死鬼,彪子出狱后亲口承认的,还扬言说谁都奈何不了他。” “卧槽!”冯浩吃惊道,“真的假的,你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队长在,他要是知道我和彪子有杀父之仇,肯定不会让我参加接下来的行动,但是我必须参加,我要亲手抓住他!” “……”冯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山哥为了给父亲报仇,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所里的同事都非常清楚,那人枪毙后,山哥虽然被免职,好歹也算是大仇得报,了了心愿,现在剧情突然反转,告诉他杀他父亲的另有其人,叫他情何以堪? “山哥,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帮你抓到彪子的!”最后,冯浩只憋出这一句。 “谢谢!”万山情绪低落地说,“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给我也来一根!”对面床上的南云睁开眼睛。 第77章 最后的尊严 “局长出去的时候。”南云说,目光与万山隔空相接,缠在一起。 “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冯浩说。 “这不正好吗,省得你们再重复一遍。”南云说。 “嘿!你可真行!”冯浩说。 “别废话了,先给我点水喝。”南云说,“嗓子都冒烟了。” 冯浩赶紧倒了杯水端过去,扶她半靠在床头,把水递给她。 南云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把水杯还给冯浩。 万山看她喝得痛快,也觉得口渴,说,“给我也倒一杯。” 冯浩随手把南云喝剩下的递过去,“给,南导的福根,赏你了。” 万山也不计较,一口喝干了,让他再倒一杯。 南云虚弱地喘息着,目光始终在万山脸上。 大难不死,睁开眼睛还能看到想见的人,真好! “来来,一人一支命根子。”冯浩递完水递烟,殷勤备至。 三人点了烟,一口气吸掉大半根,终于彻底活了过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万山问南云。 “哪哪都不舒服。”南云说,“腰酸背痛腿抽筋,连手指头都疼。” 万山活动了一下手指,也觉得很疼。 “能不疼吗,那家伙,你俩手握的那叫一个紧,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才给掰开的。”冯浩说。 “你滚犊子!”万山不信。 “真的,不信等会儿局长来了你问他。”冯浩说。 “问我什么?”局长推门走进来,一看,好家伙,三个烟鬼正吞云吐雾,气道,“都掐了,掐了,这是病房,禁止吸烟不知道吗?” 万山赶紧猛吸几口,把剩下的半截吸完了,过滤嘴递给冯浩。 冯浩把烟头都丢进垃圾桶,倒了水浇灭。 “开窗开窗,一会儿烟感就该报警了。”局长说。 冯浩吐吐舌头,又屁颠屁颠去开窗。 “联系上所长没有?”万山问。 “联系上了,正往那边赶呢!”局长说。 万山点点头。 局长亲切地慰问南云,“丫头,你可立了大功了,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就叫医生。” “不用,除了有点疼,别的没什么。”南云说。 “这就好,这就好,你这丫头真是福大命大,山子都跟着你沾光。” “局长是看中我福大命大所以才让我去的吗?”南云问。 “……”局长哑然。 “局长给我取名叫胡金秀,到底什么意思?”南云又问。 “……”局长难为情地摸摸下巴。 “局长难道不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南云再问。 “……好吧,我承认,我隐瞒了一些事。” 局长躲不过,只好选择坦白,把之前跟科长谈过的内容又对南云讲了一遍,说,“小南同志,我承认,我事先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但是吧,这事儿真是我瞎蒙的,我怕当时告诉你们,会影响你们的判断,所以就没讲,呵呵!” 呵呵!面对局长的干笑,南云也呵呵两声,“原来你们警察办案是靠蒙的。” “偶尔,偶尔。”局长搓搓手,“其实这也不叫蒙,叫联想,办案是需要想象力的你知道吧,呵呵!” “呵呵!”南云以干笑回他,“事实证明,您老人家蒙对了,胡光宗确实有个妹妹叫胡金秀,不过那不是他亲妹妹,是抱养的。” “抱养的呀?”局长意外了一下,“科长带人去他的祖籍走访了,当地盛传他们兄妹恋,原来不是亲妹妹。” “不是。”南云大致讲了胡光宗父亲抱养孩子的经过,说,“确实,在我们那边也有双胞胎不祥的传说,我和我妹妹……哎,我妹妹呢,局长,你还没告诉我我妹妹在哪呢?” “对呀局长,南导妹妹呢?”冯浩也跟着问道。 “放心,你妹妹现在很安全,在你们上次住的那个招待所住着呢,等明天回去,你们姐妹就可以相见了。” “干嘛明天,现在就走。”南云说。 “那可不行,你们的病情还没稳定。” “怎么没稳定,我这活蹦乱跳的。”南云掀开被子就下了床,一刻也不想再等。 局长拗不过她,叫来医生给两个人做了检查,确定可以上路,一行人便离开打洛,风尘仆仆赶回景洪。 路上接到所长的电话,找到了那一车货,但是大半的动物已经死了。 局长吩咐所长把死掉的动物就地焚烧,活的立刻送往野生动物救助站进行救治。 通话结束后,大家都没说话,车厢里气氛压抑。 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因着人的贪欲,被捕猎,麻醉,从最北到最南,一路长途颠簸,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南云叹口气,看向窗外,雨后初晴,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树是绿的,花是红的……只有人心,是黑的! 买卖不止,杀戮不止。 会不会有一天,这世界只剩下孤零零的人类和一个光秃秃的地球? …… 南山庄园里,胡光宗已经在书房坐了几个小时,面前摆着一本《论语》。 她可真是聪明啊,居然把帐册给掉了包。 这么聪明的人,她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希望她死了,这样帐册就不会落到警方手里,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她会死,心就隐隐作痛? 不是应该恨她吗,为什么会为她心疼? 他叹口气,透过落地窗看出去,依然是风轻云淡,满园苍翠,拱桥弯弯,溪流潺潺,四周都安安静静的,他却无端感到一股萧瑟之气。 曾经,这园子里总是溢满了女人的欢笑,只因为她的到来,他送走了所有的女人,到头来,落得孤家寡人。 “呵呵!”他自嘲地笑,也许这辈子,他注定得不到心爱的人。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钱。甄管家曾这样提醒他,让他不要对她那么上心,让他提防她,他却置若罔闻。 现在好了,他自食其果。 “先生!”苍蝇推门进来,头上缠着绷带,左手吊在胸前,胡子拉碴的,很是狼狈。 “什么事?”胡光宗回过头,面色恢复如常。 “那车货,被条子找到了。”苍蝇说。 胡光宗心里微微起了波澜。 条子能找过去,是不是说明她还没死,并且把地点告诉了警方? 他这样想着,竟然感到一丝安慰。 意识到这点,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这种像石头一样捂不热的女人,应该死无葬身之地才对! “先生!”苍蝇久得不到回应,又叫一声,问,“咱们现在怎么办,甄管家说应该尽快离开,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离开?”胡光宗慢慢抬起眼皮,“避到哪里去?” 他是边境盗猎者的庇护神,现在却要他去避难,能避到哪里去,谁能庇护得了他? “要不,和鬼爷联系一下,咱们先去他那里躲躲?”苍蝇试着建议。 “不去,我哪也不去!”胡光宗说,“大家既然叫我司令,司令怎么可以临阵脱逃,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看他们能奈我何!” 不跑路,是他最后的尊严! 尊严和命,哪个重要? 他选择尊严。 因为他的命早在妹妹跳崖时就已经豁出去了。 …… 南云三人回到景洪,被局长安排在之前的那个招待所。 车子拐进大门,南云一眼就看到大厅门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身影。 是妹妹! 她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卧槽!”冯浩突然大叫一声,指着窗外膛目结舌,又回过头看南云,目光来来回回看了几道,末了憋出两个字,“真像!” “废话,双胞胎,能不像吗?”南云被他一逗,感伤的情绪也散了。 “山哥,你能分清吗,到时候可别搞混了!”冯浩嘿嘿笑,表情极其猥琐。 “闭嘴!”万山瞪他一眼,往窗外看了看,虽然也很震撼,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这个妹妹,也是瘦高个,马尾辫,额头饱满下巴尖尖,一双灵动的杏眼,还没接近,野性和倔强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这可是传说中敢枕着蛇睡的姑娘啊! “你不会真搞混吧?”南云也跟着调侃。 “不会的。”万山淡淡道,“你脸上有疤!” “……”南云差点没噎死。 她的脸在山上被刮了好几道,正担心会留疤呢,他倒好,居然把这当成区分的标记。 车子在门前停下,南云的心又雀跃起来,第一时间开门下车,展开双臂叫了一声,“小疯子!” 台阶上的俏身影嗷一嗓子冲了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 “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南云哭笑不得,收紧双臂把妹妹搂住,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踏遍万水千山,走遍海角天涯,都无法割舍的亲情。 在这孤独的尘世间,她们是彼此的唯一! 万山和冯浩下了车,静静站在旁边观看,这姐妹两个,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抱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哎,山哥,南导有没有这样抱过你?”冯浩悄悄捅了万山一下。 万山默默地看了他两眼,说,“滚!” 冯浩嘿嘿笑起来。 南云听到他的笑声,才想起还有两个人,拍拍妹妹的肩膀,“南风,来,我给你介绍两个朋友。” 南风从姐姐怀里撤离,回头打量万山和冯浩,那锐利的目光,让两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第78章 受阻 “耗子,不就是老鼠吗?”南风咯咯笑,声如银铃,杏眼弯弯。 冯浩那张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老脸居然破天荒地红了。 “那什么,别听你姐瞎说,叫我浩哥就行。”他嘿嘿笑着伸出手,要和南风握手,被南云一把打开。 “握什么握,男女授受不亲。” “……”冯浩郁卒,“南导,新中国都成立多少年了,你这老封建老思想怎么还没破除呢?” “我才是南导好吧!”南风在旁边说,“我姐是南大记者,是吧姐?” 她一开口,冯浩又脸红了,嘴直打磕绊。 出息!万山冷眼旁观,心说,这怂包,见美女就怂了! 正在心里鄙视冯浩,南云已经开始介绍他了,“这位是……” “这位一定是万山了!”南风接过话,挑着眉梢瞟万山,“就你勾引我姐的,是吧?” 万山心脏突突了几下,有种被女方家长打上门的错觉。 这小妮子,来者不善呀! 他吞了下口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还在腹诽冯浩,现在比冯浩还怂。 “瞎说什么呢?”南云戳了下妹妹的额头,替万山解围,“搞不清情况就不要乱讲。” “我怎么搞不清了?”南风冷哼一声,“局长可都告诉我了,磨破嘴皮子他都不愿意去边境,一说为了你,他立马就去了,不是想勾引你是想干嘛,姐我可警告你,你看男人的眼光根本不行,你可不能再上一回当啊!” 南云,“……” 万山,“……” 冯浩,“……” 乖乖,这妹妹太猛了!冯浩心说,不愧是枕着蛇睡的,啥话都敢说,半点不留情。 南云早就想到万山答应去边境是为了她,此时听到正确答案,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一下,看万山的目光湿漉漉的,能拧出水。 万山已经招架不住这场面,从背后掐了冯浩一把,让他赶紧救场。 冯浩清了清嗓子说,“嗯咳,小南导慧眼如炬,但你有所不知,我山哥和你姐姐是相互勾引的……” “……”万山想打人。 “胡说八道,我姐出了名的性.冷淡,能去勾引人?”南风压根不信。 “……”南云也想打人。 她性.冷淡?万山心里叫嚣,她差点没把老子撩死好吧,她要性.冷淡,全国人民都性.冷淡! “行了行了,大庭广众的,能不能别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我腿疼得很,腰也疼。”南云简直拿妹妹没办法,只好装虚弱。 南风这才饶了万山,又冷哼一声,挽着姐姐进去了。 冯浩和万山蔫巴巴地跟在后面。 这家伙,刚一见面就给这么大个下马威,姑娘家家的,这么凶干什么?冯浩腹诽着,捅了万山一下,说,“山哥,妹妹看起来好像不赞成你俩呀?” 万山舔舔唇,没说话。 冯浩又说,“没见的时候我一直想着她是什么样的,没想到比南导还嚣张,还目中无人,唉,咱俩这连襟怕是做不成了。” “……”万山抬腿给了他一脚,“瞎扯淡,谁要和你做连襟了?” 冯浩挠挠头,不由得替万山担忧。 原本以为南导没有父母,婚事上就少了一层障碍,现在看来,悬喽! 姐妹俩边走边聊,南云问妹妹,“你那天是怎么回事,打电话也不接,吓死我了。” “你说不来接我,我就自己打车回去,那司机放了一路的歌,我没听到电话响,回到家一看,家里乱七八糟的,我就想着是不是你又得罪了人,被人报复了,我放下箱子就往外走,在楼下被两个男的盯上了,我这身手,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三拳两脚放倒,然后我开着你的车跑了。” 南风三言两语解释了当天的事,南云却听得心惊肉跳。 幸亏南风会点拳脚,不然就被那些人抓走了。 “以前我不喜欢你练拳击,以后我不管你了,你好好练吧!” 南风咯咯笑,“姐,你真是自相矛盾。” “我不是自相矛盾,我是怕你有危险。”南云说,“我想好了,等这件事过了,我就不干记者了,总是得罪人,别回头再连累了你。” “别呀,你不能为了我放弃你自己最喜欢的工作,这样我会有心理负担的。”南风说。 “也不全是为了你。”南云回头看了看万山,说,“我打算去东北看看……” “不行!”南风猛地停住脚,大吼一声,“我反对,我不同意!” 万山和冯浩吓一跳,都停下来看着她。 “你发什么疯?”南云忙喝止她。 “我发疯?是姐你在发疯好吧?”南风情绪激动,“你口口声声说担心我,转脸就要跟那个野男人去东北,你什么意思?” “你好好说话,什么野男人不野男人。”南云板起脸,“我只是说去看看,你激动什么?” “别骗人了!”南风说,“你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云南,我给你免费名额你都不愿意出去旅游,为什么现在突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冰天雪地的蛮荒之地,人家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你……”南云脾气也上来了,“胡搅蛮缠是吧,信不信我揍你?” “来呀!”南云把脸伸过去,“打吧!” 南云高高扬起巴掌。 万山一看要闹大,赶紧过去抓住她的手,“你冷静一下,好好和她说。” “说什么说,说破天我也不会让我姐跟你走!”南风对他怒目而视。 “你是不是皮痒?”南云吼道。 南风猛地把目光从万山脸上挪到姐姐脸上,忿忿地瞪了一会儿,眼泪下来了,“反正我不让你走!” 南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你就是不想要我了!”南风哭着说。 “我哪有……”南云说。 “就有,就有!”南风抹了一把泪,转身就跑。 “哎……”南云伸手一抓没抓住,南风已经跑远了。 南云急着去追,万山拦住她,“你回房间等着,我去追。” 说完迈开两条大长腿,往南风跑走的方向追去。 南云叹口气,与冯浩面面相觑。 “走吧,咱们先去房间等。”冯浩说,“放心吧,山哥能追上妹妹的。” 南云又叹口气,跟着冯浩去了房间。 冯浩扶她坐在床上,给她倒了一杯水,说,“你妹妹还蛮倔的哈。” 南云接过水喝了两口,第三次叹气,“都是我把她惯坏了。” 这句本来是父母挂在嘴边的话从南云这个当姐姐的嘴里说出来,让冯浩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有点心酸。 姐妹俩确实挺不容易的,从小相依为命,可能在妹妹眼里,姐姐就是妈妈一样的存在,乍一听说妈妈要去远方,肯定是会不舍,会害怕。 冯浩表示理解,劝南云说,“你也别太担心,姐妹俩没什么是说不开的,回头慢慢谈。” “唉!”南云摇摇头,点了根烟,缓缓道,“她其实在外面很独立的,比我还要强,一个人跑了大半个中国,连国外也是说走就走,不知道为啥,一到我面前就这个德性!” “你妹妹现在就好比没断奶的孩子,你得想办法给她断了。”冯浩说。 “断奶?”南云苦笑,“谈何容易!” “关键你得狠下来心。”冯浩说。 “我不行。”南云说,“我对谁都能狠,对她不行,她一哭,我心都碎了。” “唉!”冯浩也跟着叹气,这可真是个难题,山哥可怎么办呀? 两人在房间等了几根烟的功夫,万山和南风回来了。 南风一改刚才的气恼,和南云有说有笑的,还道了歉,跟孩子没什么两样。 南云很好奇万山是怎么劝好了她,趁没人的时候问万山,万山什么也不说。 问南风,南风也不说。 成了个悬案。 南云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因为局长很快就来了,带来一个令人不愉快的消息。 逮捕孟超杰和胡光宗的申请没有通过,被上级卡住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证据确凿了吗,上面有什么理由卡?”南云问。 “说是孟超杰的身份特殊,是纳税大户,又是野保会长,影响力巨大,胡光宗的活动地在中缅边境,比较敏感,大批警力去边境抓捕,还需要先和缅方进行沟通,介于此,几个部门要开会研究一下,这一研究还不知要多少天,等批下来,人都够跑到外太空了。”局长说。 “卧槽,还有这说辞?”冯浩说,“那么多大贪官国家说整就整了,他一个市里的小老总,有什么好顾虑的,怕不是上面有他的同党吧?” 他这么一说,南云突然想起来,胡光宗曾经隐晦地告诉她,他和孟超杰是有大靠山的,当时她还戏谑地问他是不是哪个大人物,现在看来,果然是个大人物了。 南云把情况一说,局长的眉头深深皱起,“如果确实如你所说,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万山一直没说话,相比孟超杰和胡光宗,他更操心的是彪子。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过那场泥石流,如果逃过了,现在在哪里,是在南山庄园,还是躲在别的地方? 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找到彪子,不然给他溜回东北,再想抓他就更棘手了。 怎样才能尽快拿到批文呢?大家都犯起了愁。 第79章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云洗完澡出来,南风正躺在她床上,裹着被子,脑袋露在外面,眼睛亮亮的,翘首望向洗手间的方向,见她出来,立刻拍着床喊,“姐,姐,快来睡。” “干嘛睡我的床?”南云皱眉。 “我要和你睡。”南风说。 南云走过去掀她的被子,“神经啦,酒店床这么小,怎么可能睡下两个人?” “哎,哎,你别掀。”南风压着被子喊,“怎么睡不下,咱俩这么瘦。” “瘦也不行,我不愿意和你睡。”南云说,“你睡觉毛病多的很,又磨牙又说梦话,还会把我挤掉床。” 南风嘿嘿笑,讨好地说,“放心吧,我今天一定抱紧你,不会让你掉床的。” “那也不行。”南云掀不掉被子,松开手,坐到对面床上,“行,你就睡那吧,我睡这个。” 南风嘟起嘴,眼巴巴地看着姐姐躺好了,被子一掀,光脚跳下床,连爬带挤钻进了姐姐的被窝。 “哎,你这人,哎……”南云想推开她,却被她一把抱住腰,贴在胸口哼唧道,“姐,姐,人家想你了,哎呀,你就让我跟你睡一回吧,姐……” 南云被她哼唧的受不了,只好勉强同意了,说,“你往里睡点,别掉下去。” “铺着地毯呢,掉下去也不疼。”南风笑嘻嘻地说。 南云还是把她往里揽了揽,姐妹两个关了灯,并头躺着说话。 “姐,你给我讲讲,你去边境都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有没有遇到危险,那个胡司令,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络腮胡子,张嘴就骂娘?”南风一连串地问道。 黑暗里,南云的心隐约抽痛了一下,胡光宗的样子浮现在脑海。 “不是,他没有胡子,也不骂脏话,他是个……很温柔,很儒雅的人。” “怎么可能?”南风不相信,“他就相当于一个土匪头子,怎么可能温柔又儒雅。” 是啊!南云心想,他为什么要温柔又儒雅呢,他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土匪一样,穷凶极恶,粗鄙不堪呢? 这样,她就不会感到愧疚,不会在想到他的时候,有深深的自责。 他现在是生是死呢? 她倒希望他已经葬身泥石流,这样,他就不会被警方通缉,不会沦为丧家之犬,东躲西藏,不会丢掉最后的尊严。 但是,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就永远没机会再见到他,虽然正邪不两立,她还是想当面跟他说声抱歉! “姐,你在想什么?”南风说,“你快接着讲胡司令啊!” 怎么讲? 讲什么? 南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就从你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南风说。 第一次看到他呀?南云伸手从床头柜上摸到烟点着,眯着眼睛沉吟片刻,缓缓开口,“第一次见他,是在小勐拉的赌坊里,我在洗手间外面等万山和冯浩,他从我背后走过来,我一回头,就看到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笑容温和,风度翩翩……” 南云的声音轻而缓,像流淌在黑暗里的溪水,两个人的交集像梦里画卷一样重现,不过短短十多天的事,感觉却是那样遥远,那样不真实,像指间的烟,烧到最后,只剩一缕烟雾,再后来,连烟雾都散尽了,再无迹可寻。 “哇,简直是太神奇太刺激了。”南风惊叹道,“姐,我都快被你讲哭了,觉得他好可怜。” “一个犯罪分子,有什么好可怜的?”南云说,一滴泪却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 “这样的男人,要是被我遇到,我想我会爱上他的。”南风说。 南云一顿,正要斥责她,她又接着说,“但前提是他不能做坏事。” 南云这才松了口气。 “哎,姐,你再说说,那个万山有什么好的,又没钱,又没工作,除了个子高些身材好些,有什么可取之处?” “他的好处多着呢!”南云说,“但是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南风问。 “怕你羡慕嫉妒恨!”南云说。 “嘁!”南风不屑道,“一个傻大个,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反正永远不会喜欢他那种类型的,我喜欢精致的男人。” “不喜欢正好。”南云说,“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一开始那么混帐,后来怎么不闹了?” 南风默了一刻,说,“你不告诉我,我凭什么告诉你,总之我不会让你去东北的,睡觉!” “嘿,你这人……”南云要急眼,南风转身背冲着她,径自睡了。 南云干生气没招,也郁闷地睡了。 夜深沉。 南山庄园里,只有起居室里还亮着灯。 胡光宗站在窗前,对着浓浓的夜色,接一通电话。 电话是孟超杰打来的。 “……这边已经压下了,大老板的能力你不用怀疑,他让我告诉你,趁着批文没下来,到外面去躲一阵子,出省也行,出国也行,我这边也在着手准备,我打算去国外转转,等风头过了再说,好吧?” 胡光宗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并不想离开这里。 对他来说,跑路是件很没尊严的事,但是他理智还在,不想连累合作伙伴,所以很纠结。 孟超杰多少有些了解他,又说,“你得快点做决定,批文的事最多能拖个三五天。” “好,我知道了。”胡光宗说,“这两天我把手头的事安排一下,后天走。” “你打算去哪里?”孟超杰问。 “我不想走远,鬼爷上次说泰国市场有潜力,我和彪子去看看。”胡光宗说。 “行,那你就去吧,凡事要留心。”孟超杰说。 “嗯。”胡光宗应了一声,问,“那个记者,有她回去的消息吗?” “好像是回来了,在军区招待所住着呢!”孟超杰恨上来骂了一句,“那个婊子,最好别让老子逮住她,否则我一定让她后悔来这世上!” 知道她还活着,胡光宗似乎松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下,幽幽道,“不要骂她,我不喜欢听。” “你……”孟超杰无奈道,“你是中了什么毒,到现在还在维护她,你知不知道,这事就是毁她手里了!” “你也有责任。”胡光宗说,“我原本已经打算结果了她,是你说在景洪见到她。” “……”孟超杰理亏,“我特么的也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会分身术,真特么邪了门了!” “行,就这样吧,我走的时候再打给你。”胡光宗说。 “抓紧时间啊!”孟超杰又叮嘱了一句,挂了电话。 胡光宗站在窗前,看着乍起的夜风吹动园里的树木,不禁裹了裹身上的睡袍。 虽然冬天被隔绝在玻璃外,他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先生,加件衣裳。”杜兰走过来,给他披上外套。 胡光宗回头看看她,半晌,温声道,“你收拾收拾,后天跟我一起走。” 这是园子里唯一的女人了,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好的先生。”杜兰面色平静无波,说,“你该休息了。” “你先去吧,我再坐一会儿。”胡光宗说。 杜兰恭敬退下,回房给南云发信息——胡后天去泰国。 南云太累了,一觉睡到天色大亮,醒来看到杜兰的信息,顿时蹦了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就去敲万山的门。 万山昨天睡得也很晚,想对策想到半夜,加上身体的伤还没恢复,醒的迟了些。 冯浩开的门,一看到南云在外面,那句话脱口而出,“早啊南导,我昨天晚上又梦到你了。” “谢谢!”南云说,越过他进了屋,见万山刚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欣赏他强壮的肌肉,开门见山地说,“胡光宗要跑路了。” “谁说的?”万山问。 “杜兰。”南云说,“我给过她我的号码,幸好又补了张卡,不然就收不到了。” “他要去哪?”冯浩走回来问。 “泰国。”南云说,“一出了国门,就更难办了。” “是啊山哥,咱们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冯浩说。 “想什么办法呢,局长都没办法。”南云说。 万山想了想,从床上下来,说,“走,咱们去局里。” “去干嘛?”南云问。 “去找队长,把你拍的那些视频照片剪辑一下给我。”万山说。 “你要来干嘛?”南云又问。 “只管剪出来给我,其他的不要管,我保证最迟明天能拿下批文。”万山说。 “真的假的?”南云有点不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万山说。 故作神秘!南云撇撇嘴,没再追问,跟着他去到局里,找局长拿回冯浩交给他的摄像装备还有之前的那支u盘,又要了一台电脑,两人鼓捣了半天,午饭都没吃。 最后剪辑出几段视频,和几十张照片,统统发给了万山。 “神神秘秘的,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隐藏技能。”南云说。 万山也不解释,随后又和局长关起门聊了半小时。 聊完之后,局长立刻秘密派人把孟超杰监控起来,另外又派一支警力赶往边境。 南云全程蒙圈,猜不透他们要干什么,只能静待奇迹发生。 第80章 稳坐钓鱼台 南云被南风缠着,哪也去不了,越等越心急,趁着南风上厕所的空档,偷偷跑去了万山和冯浩的房间。 原以为他们肯定也很着急,进去一看,两人正盘腿坐在床上打牌,冯浩脸上还贴着几张纸条。 南云蒙了,走过去扯下冯浩脸上的纸条,问,“什么情况呀你们?” “南导,你来的正好。”冯浩说,“快来帮我一把,九局了,我一局没赢。” “输死你活该,居然还有心情打牌。”南云二话不说夺走了两个人手里的牌,问万山,“你想的什么招啊,一点动静都没有?” “急什么,做饭也得先把锅烧热吧!”万山慢悠悠说道。 “烧锅,我看你是脑子烧掉了。”南云气道,“之前是谁心急火燎的怕彪子跑了,现在又稳坐钓鱼台了?” 万山仰着脸看了她几眼,说,“你知道姜大爷为什么能稳坐钓鱼台吗?” “为什么?”南云呆呆问。 “因为他心里有谱。”万山说。 “……”南云想给他一拳头,“他有谱是他的事,你有吗你,反正我没有。” “没有你还横。”万山手一伸,“牌给我,坐下,看我再赢他一局,凑个十全十美。” 南云傻傻看着他,这个闷葫芦,居然有点谈笑风生的劲头了! 看他目光坚定,神态自若,举手投足都带着满满的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是什么让他如此胸有成竹? “莫名其妙!”南云把牌合在一起洗乱,重重拍在床上,“打吧!” 万山,“……” 冯浩,“……” 南云哼了一声,坐在对面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点上,冷眼看万山咬着烟头,半眯着眼,慢条斯理地发牌。 怎么看怎么像个痞子。 他到底有几副面孔? 正想着,南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她三两步跑到床前,吓得南云忙侧着身子躲,“别拉我,我抽完这根烟就回去。” 冯浩和万山也都往床里面挪了挪。 这是个混不吝,能躲远点就躲远点。 “谁要拉你了,我是有重大新闻要告诉你。”南风说。 “什么新闻?”南云质疑道,“你跟一个记者讲新闻?” “喏,你自己看!”南风不解释,直接把手机递过去。 南云半信半疑接过手机扫了两眼,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卧槽!” …… 下午四点半,微博炸了锅。 一个拥有百万粉丝名为“放虎归山林”的野保大v,接连发布了一系列的视频照片,揭露版纳地区盗猎买卖杀害野生动物的现象,所用视频照片,全都是南云之前剪辑的。 傣味园地下室里囚禁的动物以及老板娘的“豪言壮语”。 农家乐饭店明码标价的菜单,老板肖勇亲口讲述的行业内幕。 后厨忙着宰杀的厨师和那一池血淋淋的动物尸体,白鹇被一刀割破喉咙摔在地上垂死挣扎的惨状。 金丝猴被套在桌洞中一锤敲破头盖骨,一群人虎视眈眈等着吃新鲜的脑浆。 被盗猎击重伤的守林人和他拼死护在身下的小长臂猿,他的第八只狗黑八倒在血泊里,失去了母亲的小猿惊恐不安,哀鸣不止。 饭店员工宿舍床洞里藏着动物,暗访者为救长臂猿被围堵追杀,长臂猿被一枪毙命。 凌晨时分开放的郊县市场,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从全国各地运来的野生动物,被当场剥皮挖心,有着鲜亮羽毛的鸟儿,被毫不留情地扔进脱毛机。 边境小镇的集市上,数不清的珍稀动物,虎骨象牙,猴头熊掌,血淋淋地摆在摊位上,商贩在肆无忌惮地宰杀叫卖。 中缅盗猎头目在山上交易,地上铺满了动物皮毛,象牙犀角。 盗猎组织在山上围猎金钱豹。 盗猎头目在地下室圈养的各种野兽猛禽。 从东北远道运来的一卡车活体动物,眼神呆滞,生命垂危。 最后一条微博,公布了孟超杰和胡光宗的交易帐目,配文是这样写的: “我们是蝼蚁,撼不动大树,我们需要帮助,我们相信,众志可以成城,希望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能尽自己的一份力,为这些美丽而无辜的生命发声,呼吁有关部门,还它们一个公道,给它们一线生机!” 这些血淋淋触目惊心的视频照片被活跃在微博里的几十个野保大v同时转发,一时之间引起轩然大波,所有看到视频的人们都义愤填膺,纷纷转发,并艾特各地的森林公安以及国家林业局,要求官方必须严惩严办,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犯罪分子。 当地的野保自愿者自发组成后援团,到各有关部门去呼吁声讨,其他地区的自愿者也在积极联络,准备奔赴西双版纳。 短短两个小时,事态发酵到不可控的局面,成功引起了上级有关部门的注意,指令一道道下达,命版纳有关部门马上行动,抓捕所有涉案人员。 局长被上面一通狠批,说他冲动,荒唐,什么事解决不了,非要捅到网络上,就连木佥察长都打电话来问责,说不就是批文拖延了些吗,又不是不批,至于吗? 局长也不解释,只是打哈哈,心里却乐开了花,事情比他们预料的更顺利,根本不用等到明天。 还好他听从万山的建议,早已提前布置好一切,一接到指令,立刻吩咐收孟超杰那边的网。 负责监控孟超杰的一队警力收到指令,第一时间将人抓捕归案。 局长这边则亲自带队开赴边境,至于和缅方交涉的事,自然由上面搞定,他的任务就是抓人。 提前派去的一队人已经到了边境,正严密监控着胡光宗的动向。 胡光宗没有玩微博的习惯,加上又地处深山,消息没那么灵通。 苍蝇和甄管家忙着做跑路前的准备,也没时间关注外面的事。 彪子受了伤,暂住在庄园,他的两个手下都失踪了,只剩下他孤家寡人,准备跟胡光宗泰国看看。 两人正商量着出行事宜,胡光宗接到了孟超杰的电话。 他以为孟超杰又在催他走,颇有点不耐烦,直接挂断了。 孟超杰接着又打了两遍,他都没接。 天快黑时,苍蝇手下的一个小弟看到了微博上的消息,立刻告诉了苍蝇。 苍蝇吓坏了,忙去找胡光宗,胡光宗这才想到也许孟超杰的电话是要告诉他这件事。 他立刻把电话打回去,孟超杰接通电话,只说了一句情况有变,突然惊呼一声,电话就断了。 胡光宗意识到孟超杰可能完蛋了,一时有些怔忪。 “先生,咱们怎么办?”苍蝇焦灼不安地问。 胡光宗看着得到消息后逐渐赶来的一帮手下,不走的话卡在嗓子眼。 他是不想逃,可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人怎么办? “走吧!”他叹口气,“别的都不要了,把所有的钱都带上,我们去那边重新开始!” 一行人带着钱和枪,轻装上阵,趁夜出逃。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警方监控。 接到胡光宗出逃的消息时,局长正带人往山里赶。 “跟紧了,我们马上就到!”局长下达命令,命队伍加速前进。 南云留在景洪没有跟来,局长下了死命令,不准她离开招待所,并安排南风和两个服务员盯着她。 南云当然不会老实待着,万山刚走没多久,她便借口上厕所,从洗手间窗户爬出去溜了。 南风感觉不对,撞开门找不到人,转身就往外跑。 等她跑出大厅,正好看到南云驾车离开。 “姐,你不能去!”南风追出去,眼睁睁看着她远去,急得直跺脚,拦住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南云没注意到南风在后面追,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万山,不管怎样,她都要和他并肩作战。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等。 出了市区,南云把油门加到底,在暮色四合的公路上风驰电掣。 盘山公路弯道多,后面的出租车司机追得满头大汗,问南风,“前面那个是你什么人?” “我姐。”南风说。 “女的呀,这么猛,我可能追不上了。”司机说。 “你这样,咱俩换位子,我来开,钱我给你双倍。”南风说。 “你行吗你?”司机半信半疑。 “怎么不行,我是驾校教练,我姐都是我教的。”南风骗他。 司机上当,把驾驶位让给她。 姐妹二人在蜿蜒的公路上狂飙。 快到地方时,南云终于发现后面的车子不对劲,嘎吱一下在路边停下。 南风也停了车,打开车窗叫她,“姐!” 南云吓一跳,“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我不。”南风抽了几张钱给那个脸色苍白的司机,让他赶紧掉头回去,自己下了车,站在马路上威胁南云,“你要么带上我,要么让我步行回去,我要是在路上遇到劫道的,你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你!”南云气个半死,只得让她上了车。 南风得意地笑起来,“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回头再跟你算帐!”南云气道,“等下我把你放在派出所,你要敢跟着我,我就打死你。” 南风嘻嘻笑,不以为然,眨巴着眼睛说,“姐,我有个好主意,你想不想听?” 第81章 谈个条件 一队黑色的身影无声而迅捷地穿梭在林间,前后各有一只探路灯,灯光映出他们的装扮,警服森严,荷枪实弹。 除了万山,连冯浩都配了警服和枪。 万山因为被免职,一开始局长根本不许他参加行动,后来虽然在他执意要求下松了口,但坚决不给他配枪。 “你现在是平头百姓,万一枪走火打了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局长说。 万山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坚持要枪,只要让他参加行动,他有的是手段抓人甚至杀人。 “山子,我有种重回部队的错觉。”局长在他旁边说,“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带着你们在这种环境出过很多次任务,每次都是你完成的最出色。” “记得。”万山说,“你还替我挡了一刀。” “嗨,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局长摆手,“真的,你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兵,我原本以为,你会在部队做出一番辉煌的事业,没想到,你却选择了复员回家,虽然知道原因,还是为你感到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万山似乎低笑了一声,带着自嘲与无奈,说,“人谁能预料到自己的未来呢,在我看来,人做的每一步选择,只要不违背原则和良心,都是值得的。” “是啊,如果不是之前走过的每一步,咱俩也不可能会在这里重逢。”局长呵呵一笑,“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天意吗? 天意让他失去父亲,失去工作,失去对象,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遇见了她,然后一头扎进这潭浑水? 万山默然想了一刻,这么多项中,也就有一项是值得欣慰的——遇见她。 他想起一句不知在哪看到的心灵鸡汤,“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果确实如此,那么,遇见她,就是老天给他最好的安排了。 想到她,他不禁走了神。 她现在在哪里? 还在招待所吗? 以她的性子,她会老老实实待着吗? 肯定不会。 那么她会做什么? 逃跑? 她能跑出去吗? 也许不会,被一个八爪鱼似的妹妹缠住,能跑才怪。 不能跑最好,他可不希望她跟过来分他的心…… “砰”的一声枪响,震碎了森林的宁静。 全队人都顿住脚步,往枪响的地方看去。 “局长,我们暴露了!”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喊。 “报告位置!”局长命令。 那边报告了自己的方位。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双方已经在交火。 “快!”局长大喊一声,全队人向着枪响的方向全速奔跑。 冯浩和万山跟着队伍跑。 “山哥,你没有枪,你跟在我后面。”冯浩边跑边说。 “不用。”万山说,“对于我来说,有枪没枪都一样。” “山子!”局长突然叫住他。 万山示意冯浩先行,自己停下来。 局长从怀里掏出一把枪递给他,说,“拿着吧,只能防身,不能伤人,记住没?” “是!”万山工工整整地行了个军礼,又迈步向前奔去。 队伍刚跑过去,后面出现两个纤细的身影,追着队伍的方向狂奔。 “姐,好刺激,我第一次听到枪声。”南风说。 南云抿着嘴,不搭话,迈开两条大长腿,像风一样穿梭在密林。 南风紧紧跟随,一步不拉。 攀岩,探险,拳击,她所有的爱好全是和力量速度有关,体质非一般女人能比。 自从12岁那年父亲离世,她和姐姐经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后,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保护自己,也保护姐姐。 姐姐一直像母亲一样为她遮风挡雨,她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为姐姐遮一回风挡一回雨。 姐姐说,你越怕什么,越要去征服什么,当你征服了它,就会觉得,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姐姐说的对,她之前特别怕蛇,那个爬满了蛇的房间,是她一辈子的恶梦,她永远不会忘记,同样怕蛇的姐姐挥舞着棍子打蛇的画面。 后来,她强迫自己去接近蛇,研究蛇,渐渐克服了恐惧,直到后来,每一条蛇在她手里就会像婴儿一样乖巧。 她再也不怕了。 如今,姐妹俩再一次奔跑在危机四伏的森林,往日种种,像回放的电影,全都涌上心头。 “姐,你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万一真的出现那种情况,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做。” “知道了。”南云简短地回答。 她眼下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目的,追上万山。 真是邪门了!她边跑边想,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她在追他,到了现在,还是她在追他。 世事真奇妙,遇见他之前,她怎样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倒追男人? 南云想这些的时候,万山仿佛有心灵感应,不禁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冯浩问。 “感觉后面好像有人。”万山说。 “哪有,是大伙的脚步声。”冯浩说。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枪响,近在咫尺。 林子里有忽明忽暗的灯光在晃动。 “全体注意,准备战斗!”局长高声命令。 有那么一瞬间,万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部队,在队长的带领下执行一个又一个危险任务。 每一次都让他热血沸腾。 先前的警力与队伍汇合,所有人在局长的部署下向四周散开,悄无声息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双方都熄灭了所有照明装备,在黑暗里周旋。 在这样的环境里已经不单纯是拼谁能打,谁的枪法好,更是拼体力,拼耐力,拼心理素质。 胡光宗被苍蝇和彪子护着,甄管家和杜兰跟着他们,十几个马仔守在他们前后左右,边打边撤。 这一带是他们常年盗猎的地方,地形上占了优势,加上他们武器精良又不要命,几次交锋后,突破警方的包围圈,向山上逃去。 相比之下,警方并不能像他们一样肆无忌惮地开枪,毕竟有些人是罪不至死的,能抓活的,还是要抓活的。 即便如此,在警力多出一倍的情况下,还是警方占据优势,步步紧逼。 “先生,这样不是办法,要是他们一直跟着,咱们就是逃到天亮也逃不出去。”苍蝇说。 “你有什么办法?”胡光宗问。 “咱们得想办法抓一个人质。”苍蝇说。 “怎么抓,他们手里都有枪。”彪子说。 “得智取。”苍蝇说。 杜兰侧耳听着他们的谈话,趁没人留意她,悄悄躲进旁边的林子,给南云发了一条信息——小心,他们打算抓人质。 南云接到信息,打电话给万山。 万山感觉到手机在兜里振动,拿出来一看是南云,停下来接通电话。 “喂,杜兰说胡光宗他们在商量着抓人质,你告诉局长,让大家小心,千万别上当。”南云直奔主题。 “好,我知道了。”万山说,正要挂电话,听到南云在那边气喘吁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在哪里?” “在山上。”南云说,“快追上你们了。” 万山心里咯噔一下,“你是不是欠收拾,不是让你待在宾馆等我吗?” “我等不进去。”南云说。 “……”万山气得不行,厉声道,“我命令你,不许再追,原地等着,抓完人我去找你,听见没?” “哦。”南云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万山只好给她放狠话,“你这次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回东北不带你。” “……”南云噎了一下,说,“那好吧,我不追了。” 万山这才放了心,电话还没挂,就听到前面有枪声和惨叫声响起,好像是个女人。 “怎么回事?”南云在电话也听到了动静。 “不知道,我先挂了。”万山收起手机,跑步追上队伍。 前面亮着一束灯,一个女人倒在地上。 万山还没来得及辨认,就听冯浩喊了一嗓子,“是杜兰阿姨!” “你认识?”局长问。 “认识,是庄园里的佣人,给我们做过内应。”冯浩说,“局长,我过去看看吧?” “别去!”万山在后面喊道,小心有诈的话还没出口,冯浩已经跑过去了。 他这边刚要把杜兰扶起来,旁边突然蹿出两个持枪马仔,两支枪抵在他和杜兰头上。 “别动,不然就打死他们!”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心头一沉,纷纷举枪向对面瞄准。 两个马仔野蛮地拉起冯浩和杜兰,并排往后退去。 胡光宗见他们得了手,吩咐打开照明灯,从黑暗处走了出来。 事已至此,大家都没有再隐藏的必要,局长也吩咐这边开了灯。 林子里顿时亮如白昼,众人终于得见胡司令的尊容。 他穿着白色休闲装,外搭银灰色外套,一手插兜,一手拐着根登山杖,身材修长笔挺,发型纹丝不乱,嘴角还挂着得体的笑。 半宿的奔逃并没有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像是在高尔夫球上优雅挥杆的绅士。 所有人都惊呆了。 传来中的胡司令,居然如此风度翩翩。 胡光宗似乎很满意自己带来的效果,视线往对面扫视一圈,先看了看万山,后又停在局长身上,“这位一定是领导了,咱们谈个条件吧?” 第82章 开枪吧 “好大的口气,跟我谈条件,一个犯罪分子,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胡光宗微微一笑,突然抬手,毫无征兆地对着冯浩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不!”万山嘶吼着冲上去,被局长死死拉住。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然而,血淋淋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冯浩也没有死,胡光宗开了一记空枪。 但是这招太惊悚,包括冯浩在内,大家全都冷汗淋漓。 “不过一记空枪,就都吓成这样。”胡光宗轻吹着枪口,微笑看着局长,“现在,我有资格了吗?” “没有。”局长竭力保持平静,“怕,是人体的自然反应,但是,做为一名警察,从入职的第一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为正义献身,是他们的责任与荣耀!” “说的对。”冯浩喊道,“局长,姓胡的就是把我打成筛子,你今天也不能放过他。” 胡光宗依然保持微笑,缓缓从裤兜掏出一把子弹,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装进去,再次抵住冯浩的太阳穴。 “刚才是闹着玩的,这次,我用我的尊严保证……” “慢着!”万山挺身而出,“局长不跟你谈,我跟你谈……” “山哥!”冯浩大喊,“你别管我……” “你闭嘴!”万山喝止他,接着对胡光宗说,“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吧!” 万山其实很清楚,局长不会放任冯浩被杀的,他只是在和胡光宗打心理战。 可是不行,即便他明白,他也忍不住,因为那个在枪口下的,是他的兄弟,是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决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胡光宗笑着看向万山,“你猜,我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万山面色平静,“其实也没什么好猜的,你不过就是想要我的命。” “聪明!”胡光宗不吝赞美,“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你的命吗?” “因为我骗了你。”万山说。 “是的。”胡光宗点头,“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对我捅刀子,你的良心难道就没有一点不安吗?” “面对狡猾的罪犯,我们要比他更狡猾,这是我的领导告诉我的。”万山缓缓道,“既然你拿良心来质问我,那我也问问你,你在猎杀动物的时候,良心会感到不安吗?” “我为什么要不安?”胡光宗说,“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如果你的命运也因为父亲被野兽吃掉而改变,你就不会这样义正言辞地质问我了。” “你父亲被野兽吃掉的前提不是因为他去猎野兽吗?”万山说,“我父亲是没有被野兽吃掉,可是,他却被你旁边那个叫彪子的人杀了,如果世事尽都公平,为什么彪子还好好的活着?” 彪子被点名,走上前嚣张大笑,“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又怎样,我告诉你万山,你再牛逼,也不能把老子怎么样,除非你一枪把老子崩了,你有这胆子吗?” 万山咬了咬牙,死死攥住拳头,说,“这事与胆量无关,你的罪应该由法律制裁。” “法律,哈哈,法律,法律能奈我何,法律要是有用,老子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万山呀万山,你天真的让我心疼,哈哈哈哈……”彪子仰天大笑,脖子上的金链子在灯光下闪烁着不可一世的光芒。 万山的手摸到腰里,被局长一把摁住。 “冷静,他就是在激怒你。” 万山慢慢松开手,深吸气,转向胡光宗,“放了他们两个,我来做你的人质。” “你以为我会傻到用两个弱鸡换一个战斗力爆表的人?”胡光宗冷笑,伸手从旁边的马仔手里夺过一把枪,扔在万山脚边,“你先自废一条腿,再来换人!” “不行!”冯浩顿时激动起来,“山哥,你不要听他的,你就是自杀,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说的没错,我当然不会放过你。”胡光宗说道,“但是我敢打赌,他还是会来换你的,你信不信?” “信你大爷!”冯浩一口啐在他脸上,“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老子,别特么唧唧歪歪跟个娘们儿似的!” 胡光宗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脸,突然一枪打在杜兰腿上。 杜兰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又被马仔强行拽起来,疼得死去活来。 谁都没想到胡光宗会突然冲杜兰开枪,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让所有人心里的弦都绷紧了,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现场气氛凝固。 “怎么样?”胡光宗轻巧一笑,“警察不怕牺牲,也不怕别人牺牲吗?” 局长这时也无法淡定了,厉声道,“胡光宗,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质,否则就是罪加一等。” “我的罪已经够多了,再加一等又何妨?”胡光宗无所谓地笑,枪口指了指万山,“我的耐心已经用完,三秒之内,你要不自废一条腿,我就再废杜兰一条腿。” “别!”万山弯腰捡起枪,上膛,问道,“你想要哪条?” “右!”胡光宗说。 “好!”万山点头,“我如你所愿,希望你也说话算话,把他们两个放了。” “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胡光宗目光变冷,伸出一根手指,开始数秒,“1!” 万山闭了闭眼,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右膝。 所有人都干着急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慢慢扣动扳机。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胡光宗突然开口。 万山顿住。 “让秀儿来换你。”胡光宗。 “不可能!”万山说,“我说过,我永远不会牺牲女人来买命。” “2!”胡光宗又伸出一根手指。 “等一下!” 树林里传来一声喊,南云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万山心头狂跳,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又气又急,大声吼道,“走开,不许过来!” “拉住她!”局长命令道。 冯浩也在那边喊,“南导,你不要过来。” “别拉我,我自有分寸。”南云抬手制止要去拉她的两名警察,一步一步走到中间,与胡光宗面对面。 “秀儿,你来啦!”胡光宗喊她,眼神里满是思念。 不过才两天没见,感觉好像隔了几个世纪。 “我早来了。”南云说,“我已经看你演了半天戏,你这么卖力,不就是想把我逼出来吗?” 胡光宗笑起来。 “我演技还是这么差,又被你识破了。” “我说过的,不是你演技差,是剧本太烂。”南云淡淡道。 胡光宗痴痴望着她,心里翻江倒海。 初见面,她也是这样淡淡地戳穿他的把戏,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也是个无情的女人。 可他还是想要她。 “秀儿,之前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放过他们。” “好。” 南云半秒都没有犹豫,抬步就要过去,被万山一把拉住。 “你不能去。”万山说,“我和耗子宁死也不愿你这样。” “是的南导,你这样我还不如死了。”冯浩说。 “那杜兰呢?”南云问。 “……” 无人能答。 “我也可以。”杜兰颤抖着声音说,“只要你们能杀了他。”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胡光宗问。 “因为你害死我女儿。”杜兰恨恨道。 “你女儿,是谁?”胡光宗有点意外。 “茶餐厅的阿黛。”杜兰的眼泪流下来。 “阿黛?”胡光宗想了想,恍然大悟,“阿黛我记得,但我并没有害她,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她不愿意,她说她已经有了结婚对象,我就走了,为什么说我害了她?” “你撒谎!”杜兰嘶声道,“你当时是没强迫她,可你却暗中指使手下把她抢走,她宁死不从,从车上跳下来摔死了,你的手下怕她没死透,又从她身上碾过去,你个畜牲,你个丧天良的,这难道不是你害的吗?” 胡光宗怔怔一刻,看向苍蝇,“有这事吗?” 苍蝇为难地点头,“是的先生,是刀仔他们想,想讨你欢心,瞒着你去的,后来出了事,大家都,都没敢告诉你……” 胡光宗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苍蝇捂着脸没敢吭声。 “先生,这事以后再说,秀小姐来了,咱就不要再耽误时间,天快要亮了。”甄管家附在胡光宗耳边说道。 胡光宗点点头,收起怒气,对杜兰说,“这事我确实不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女儿一个公道的。” “最大的公道就是你死!”杜兰突然发了疯,拼尽最后的力气挣开那个马仔的手,扑向胡光宗。 胡光宗往旁边一撤,杜兰扑倒在地,却不打算就此罢休,抱住胡光宗的腿狠狠一口咬下去。 胡光宗吃痛,一枪打在杜兰后心。 场面一时大乱,抓着冯浩的那个马仔分了神,局长趁机大喊,“狙击手!” 一颗子弹呼啸而来,精准地射穿马仔的额头,血溅在冯浩身上。 冯浩就地一滚,回到对面。 万山伸手去拉南云,南云的另一只手却被胡光宗抓住。 万山拔枪对准胡光宗,胡光宗的枪却对准了南云。 “开枪吧!”胡光宗淡然一笑,“看看谁更快!” 第83章 苦涩的雨 大雨将至。 万山握枪的手在发抖。 比快他并不会输,但他不敢赌。 “开枪啊!”胡光宗脸上还带着笑,优雅而得体,“让我看看,特种兵是特别有种还是特别没种。” 万山一言不发,咬肌绷得死紧,眼里有火焰在跳动,与南云相握的手心里全是汗。 一滴雨从天而降,落在他脸上,像一滴泪。 他突然想起,从肖勇饭店逃出来后,南云落在他脸上的那滴泪。 那时候,她是害怕的吧,怕他会死去。 他的心开始悸动,慢慢松开手。 “山哥别松!”南云叫他,“你开枪吧,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万山松开手,慢慢后退,“我宁愿你跟他走,也不愿你死。” 南云的手臂还伸着,掌心已空。 风乍起,吹干万山留在她掌心的汗。 下一刻,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从茂密的枝叶间砸下来。 “苍蝇,带大家走!”胡光宗一把将南云揽在怀里,枪抵在她头上,大声吩咐自己的人离开。 “先生,一起走!”苍蝇说。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胡光宗低声吩咐道,“离开以后就分散开,各走各的,谁也不要管谁,谁能逃出去,就去咱们事先说好的地方会合。” “好!”苍蝇点点头,咬咬牙,带人迅速撤离。 彪子也跟着走了,临走和万山打招呼,“万警官,拜拜!” “你特么……”冯浩气得要冲过去,被万山一把拉住,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林间。 雨势渐急,胡光宗与整个警察队伍对峙而立,直到确定他的人已经走远,才押着南云一步一步退进丛林,往山上去了。 精神高度紧绷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树丛中有一个纤瘦的身影无声地跟了上去 “追!”局长命令道。 “等一下,队长。”万山喊住他,“胡光宗一向的策略就是遇上危险各人顾各人,我猜他的人这会儿一定都分散开了,你带着其他人分头追击,我去追胡光宗。” “这家伙还真是狡猾。”局长说,“可你一个人也不行啊!” “人多没用,刚才你也看到了,只要他手上有人质,咱们人再多也是干看着。”万山说。 “山哥,我和你一起去。”冯浩说。 “不,耗子,你的任务是帮我找到彪子。”万山说。 “可是……” 冯浩还没说完,万山已经像豹子一样蹿进了丛林。 “山哥,你放心,彪子交给我了!”冯浩手拢在嘴上大声喊。 “好兄弟!”万山的回应夹杂着风雨声远远传来。 冯浩不禁红了眼眶。 雨越下越大,拍打在脸上像锋利的刀子,南云被胡光宗拖拽着往山上去,累得气喘吁吁。 “我走不动了。”南云说,“不要再往上走了,万一再遇到泥石流,你这半夜就等于白逃了。” “能和你一起葬身于此,我很荣幸。”胡光宗说。 “既然如此,你不如现在开枪把咱俩都打死。”南云说。 胡光宗停下脚步,在黑暗里凝视她,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能想象得到她不屑的样子。 “你就这么不怕死吗?”他问。 “我说怕你会放了我吗?”南云反问。 “不会。”胡光宗摇头,拖着南云继续前进。 “那不就得了。”南云说。 胡光宗叹口气,“你为什么就不能服个软,你难道对我一点愧疚都没有吗,秀儿!” 一声“秀儿”被他喊得幽怨凄迷,南云的心不禁一阵酸楚。 “宗哥,对不起。”她轻声道。 胡光宗一愣,突然委屈到想掉泪。 “你……”他哽声问,“是真心话吗?” “是的。”南云说,“我对不起你,但是,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胡光宗的心又开始发沉。 “为什么,我就一点都不值得你爱吗?” “这事与感情无关。” “与什么有关?” “正义!” “正义?哈哈哈哈……”胡光宗仰天大笑,雨点狠狠打在他脸上,落在他口腔,苦涩的滋味。 “你觉得在当今这样现实的社会里,讲正义很可笑,很虚伪,是吧?”南云问他。 胡光宗没回答。 南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又说,“以前,我也是个很现实,很冷漠的人,我自身的遭遇以及我在做记者时接触到社会阴暗面,让我对这个社会很排斥,很厌恶,我甚至觉得这个社会已经腐烂到无可救药,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正义之士。 可是,当我看到那个守林员大叔拼死把小长臂猿护在怀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正义一直都在,只是从不张扬。” 胡光宗还是没说话。 南云又说,“如果非要说感情,我问你,如果是你妹妹,一个富贵儒雅却满手血腥整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人,和一个虽然清贫粗糙却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的人,你愿意她嫁给哪一个?” 妹妹呀?胡光宗不禁想,如果是妹妹,她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他忽然有点心虚,有点不确定。 身后的草叶哗哗响,脚步声由远及近。 胡光宗猛地一激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这女人迷惑,忘了自己的处境。 “快走!”他一咬牙,重新把枪抵在南云腰间,推着她往上走。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震得人心颤抖。 “没准是你的人被抓住了。”南云说。 “你再多嘴,我不敢保证不对你下手。”胡光宗冷声道。 南云闭上嘴。 两人艰难地登上山顶。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闷雷滚过头顶。 “还记得这里吗?”胡光宗问道。 南云恍惚记起,这里是她和万山冯浩护着胡光宗逃过警察的追踪,站在这里看日出的山顶。 胡光宗曾在这里绘声绘色地讲述彩云之南的来历。 “为什么来这里?”南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胡光宗不回答,推着她走到崖边,在又一道闪电亮起时回身,看着对面被闪电照亮的高大身影。 “来得挺快!”他笑着说,“可惜,没什么用了。” “你要干什么?”闪电过后,万山打开手电筒,一步一步走上前。 “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带着我们共同爱着的女人。”胡光宗说。 “你敢!”万山的心猛地收紧。 南云也紧张起来,向左右张望。 “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胡光宗说,“我早已打定主意,特地选了这个地方,我们的情谊从这里开始,也将从这里结束。” 万山默然一刻,认真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需要了。”胡光宗凄然一笑,“我这一生,落魄过,也风光过,世间的苦,我尝遍了,荣华富贵,我也享遍了,信任也好,背叛也罢,已经无关紧要,生命的末了,还有自己心爱的女人陪着,值了。” “不!”万山迈前一步,“求你,留下她!” 南云心头一震,眼泪掉下来。 他这样刚强的人,任何时候都没有低过头,现在,他居然为了她,对一个罪犯说“求你”。 “求我?”胡光宗哈哈大笑,“你打算怎么求我?” “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走,放你安全离开。”万山丢掉枪,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胸口,“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给我一枪。” “好,这是你说的。”胡光宗的枪口缓缓对准他。 雷声滚滚,暴雨倾盆。 突然一道闪电亮起,胡光宗的视野里出现一个纤瘦的身影,苍白的脸,灵动的眼,披在胸前被雨水打湿的两根麻花辫子……胡光宗呼吸停顿。 “哥!”那姑娘向他走来,声音纤细像小猫咪。 胡光宗痴痴地看着她。 闪电消失,姑娘也不见了。 “秀儿!”胡光宗大叫一声。 万山用手电筒照过去,姑娘又出现。 “哥!”她走近胡光宗,满脸的泪水。 胡光宗忍不住颤栗。 多年前的那个雷雨夜重现在眼前。 “秀儿,是你吗?”他颤声问。 “哥,是我,我来接你了。”姑娘伸出手。 胡光宗慢慢松开南云,去牵那只让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手。 南云悄无声息地退开。 姑娘抓住胡光宗的手,在他深情唤出一声“秀儿”的时刻,猛地把他拉离崖边,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倒在地,紧接着屈膝顶在他肚子上,双手将人死死摁住,大喊一声,“手铐拿来!” 万山愣了一秒,跨步上前,取出手铐将胡光宗铐住,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胡光宗眼里的光芒消失,怔怔地看着那姑娘,问道,“你是谁?” “我是南风,南大记者的妹妹,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那姑娘脆生生说道。 胡光宗转眸看了看南云,瞬间明白了孟超杰的人为什么会看到南云出现在景洪。 “呵!”他苦笑一声,“南大记者,好手段!” 南云胸口闷闷的,并没有喜悦之情。 “对不起!”她再次向他道歉,“宗哥,是我对不起你!” 胡光宗仰天长笑,突然用肩膀狠狠撞开万山,转身冲向崖边,纵身跃下。 第84章 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南云大喊一声,想都没想,扑到崖边去拉他,然而已经晚了,他银灰色的外套被风鼓起,像一只断了线的白色风筝,飘飘悠悠坠入万丈深渊…… “胡光宗!” 南云用尽全身力气叫他的名字,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山谷回荡。 他可真决绝呀,就那么纵身一跃,半点都不留恋。 他这是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接受审判吗? 要有多骄傲,才会选择以这种惨烈的方式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 一身傲骨,奈何为贼。 胡光宗,跳下去的瞬间,你可有感到解脱? 南云趴在泥水里,半个头探出悬崖外,手徒劳地向下伸着,风从她指缝间穿过,像曾经出现在生命中的一些人,来过,却抓不住。 万山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望着脚下无尽的黑暗深渊,心中五味杂陈。 多年的军警生涯,他遇到过很多罪犯,胡光宗是第一个让他无法评价的人。 如果他没有犯罪,说不定他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他不来云南,他们几个人的生命轨迹就不会是这样的,现在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也许胡光宗还是会不得善终,即便如此,那也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所以说,没有如果。 谁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南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万山。 他临风立在崖边,狂风翻卷他的衣襟,使他看起来高大,魁梧,如山似岳,即坚韧,又悲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是那又怎样,姐姐永远是我的,谁也不能把她抢走。 山风烈烈,雨势不减,三人各怀心思,在崖边站成了三尊雕像。 直到远处的丛林传来一声枪响。 “走吧,!”万山惊醒,俯身拉起南云,连人带泥抱在怀里,“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们还有任务没完成。” 南云环着他的腰,脸贴在他湿漉漉却仍然透着温度的胸膛,做了两个深呼吸,仿佛在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走吧!”几秒钟后,南云站直身子,搓搓脸,拢了拢头发,率先转身,大步而去。 “姐,等等我!”南风连忙追上去。 万山也大步跟上。 …… 天将黎明,雨停了。 分散在林子里的罪犯有一部分被抓获,有一部分被击毙,甄管家主动投降,苍蝇踪迹不见。 南云和南风被局长强行派人送到当地派出所。 万山没了后顾之忧,终于可以大展身手,全力协助警方抓人。 微明时分,冯浩追踪到彪子的下落,通过对讲机报告了方位。 局长带着万山和两名警员赶到时,冯浩和彪子正在林间持枪对峙。 彪子一手握枪,一手握着手机,看到万山过来,阴阴笑了两声,说,“山子兄弟,你终于来了。” 万山明显感到不对劲,问冯浩,“怎么回事?” “山哥……”冯浩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彪子个王八犊子,他,他让人绑架了大娘!” 万山身子一震,差点站不住,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局长心里也是一凛,伸手扶了万山一把。 “说绑架多不友好,只是探望,探望而已。”彪子晃了晃手机,“电话通着呢,山子兄弟出来有些日子了,要不要和大娘说几句?” 万山竭力稳住心神,冷冷道,“用不着,什么条件你说吧!” 彪子哈哈大笑。 “行,你爽快,我也爽快,两条路给你选,第一,放我走,我让人离开你家,第二,大家同归于尽!” 万山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怒火,开口道,“我选……” “山子!”彪子的手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喊。 万山听出是母亲的声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大娘好像有话要说。”彪子阴阳怪气地笑道,把手机对准万山。 万山拳头都快捏碎了,对着手机大声说,“妈,我在呢,你说!” “山子,你爸是彪子杀的,你要给他报仇!”万山母亲在电话那头喊得声斯力竭,“你要是放走了彪子,我就一头撞死在你爸坟前!” 彪子一愣,立刻关了免提。 死老太婆,还以为她要喊她儿子救命。 真是一家子死脑筋! 想当初他也不是故意要杀万老头,要不是他死脑筋非要护着那只猞猁,他也不至于失手将他打死。 什么世道了,还有这么些不惜命的,什么玩意儿,一群神经病! 万山的心因着母亲的话绞成一团。 这是个艰难的决择。 放了彪子,母亲不会原谅他。 抓了彪子,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母亲。 两种选择,像两把刀,每一把都深深扎在他心上,让他痛不欲生。 “山哥,怎么办?”冯浩焦急地问道。 万山怒视着彪子,迟迟不能开口。 “我来吧!”局长把万山拉到身后,沉声道,“彪子,你好歹也算个人物,不要动不动就使这种下三烂的招,让你的人先从山子家里撤走,有什么事,咱俩谈。” “我跟你谈不着。”彪子说,“这是我和山子的恩怨,这些年他没少坏我的事,我特么都背井离乡跑到这里来了,他还不肯放过我,他不给我留活路,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你错了。”局长说,“不给你留活路的不是他,是你自己,你犯了法,就该受到法律的制裁,没有万山,你也一样逃不过,何必迁怒于一个老人家,这样只会给你自己罪上加罪。” “放屁,少给老子讲大道理,别以为你是局长老子就怕你!”彪子勃然大怒,“如果不是他,老子现在在老家不知道多潇洒快活,老子没耐烦听你们啰嗦,山子,你也别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是放我走,还是大家同归于尽,赶紧选吧!” “山子,你母亲的安危要紧,先放他走吧,我会让人盯着他的。”局长对万山耳语。 万山咬着牙点点头,对彪子说,“你走吧!” 彪子大笑,“姓万的,你脑筋总算灵活了一回,记住了,永远不要跟彪哥斗,你赢不了的!” 万山抿着嘴不搭话。 “不理我。”彪子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既然让我走,就把枪都交给我,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让人放了老太太。” “你要是不放呢?”冯浩问。 “放心吧,老子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彪子咧嘴一笑,“老子还得留着她继续牵制我山子兄弟呢!” “卑鄙!”冯浩愤愤骂道,只得无奈地把枪扔过去。 局长和两个警员也把枪都丢过去。 “你的呢?”彪子用枪口指着万山。 万山掏出枪扔给他。 彪子弯腰把枪一把一把全都捡起来别在腰里,说,“那就拜拜了各位,记住,别耍花招,我电话一直通着的,我要是有什么事,那边可不会手下留情。” 几个人都没说话,默默地看着他离开。 彪子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一笑,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我怎么这么笨,你们现在都手无寸铁,我把你们都杀了,岂不是更安全?” 众人皆是一凛,这王八蛋,是要出尔反尔吗? 彪子仰天狂笑,“看把你们吓的,原来警察也怕死,放心吧,老子可不想被全球通辑!” 说完转回头,扬长而去。 “艹!”冯浩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树上。 万山腿脚发软,蹲在地上,气恼地胡撸着脑袋。 大伙眼睁睁看着彪子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丛林里。 这时,局长的手机响了。 局长接通电话,嗯嗯了几声,挂断,神色难辨地看向万山。 “怎么了?”万山仰视着他,神经都绷紧了。 “你老家所长打来的,说他现在在你家,你母亲没事了……” 局长话音未落,万山像豹子一样腾跃而起,向着彪子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大伙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没了踪影。 “快追!”局长带头去追他,心说傻小子,你可不能冲动,万一失手将人打死,可是要背官司的。 冯浩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更担心万山有危险。 毕竟彪子有枪,而且是好几把,足够把万山打成马蜂窝。 山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彪子也在玩命地跑,那边刚刚传来消息,派出所的人去了万山家,估计这会儿万山已经知道他妈没事了。 得尽快想办法逃出去,不然被万山追上就完了,他虽然有枪,也不一定能干得过万山。 而且枪此刻对他也是一种累赘,腰里别着几把枪,跑都跑不快,正想着要不要丢掉两把,身后传来树叶的窸窣声和脚步声。 彪子猛回头,就看到万山高大的身影在向他逼近。 妈的,还真追来了!彪子回身就是一枪,万山闪身躲过,子弹打在树上。 彪子一击不中,转身就跑,边跑边往后开枪。 万山闪转腾挪,几步就追上彪子,飞起一脚踢在他手腕上,枪脱手飞出,万山借助旁边的树用力一蹬,飞身跃起,在半空接住枪,稳稳落地。 彪子踉跄两步,在万山落地的同时拔出另一把枪。 两人同时开枪。 砰砰两声枪响。 局长和冯浩赶到,正好看到彪子和万山同时倒地。 “山子!” “山哥!” 万山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在茂盛的草丛中。 风吹过,草木摇曳。 第85章 叫我的名字 南云和南风并肩站在派出所的石阶上,呼吸着新鲜空气,一夜的疲惫一扫而空。 “天晴了!”南风伸了个大懒腰,说,“姐,你看这太阳红彤彤的,多好的兆头,大家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南云翘首望着大门,说,“太阳哪天不是红的。” “今天不一样,格外红。”南风嘻嘻笑。 南云还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南导,山哥中弹昏迷,我们正送他回景洪,来不及去和你会合了。”冯浩的声音焦灼而急促,不等南云回话,就挂断了。 南云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姐,怎么了?”南风抓住她的胳膊晃了下。 手机从她手心滑落。 “发生什么事了,姐?”南风捡起手里问道。 南云的手还放在耳边,保持着握电话的形状,怔怔地看着妹妹,半天吐出一个字,“走!” “去哪?”南风问。 南云已经奔向她的车。 南风忙跟过去,上了车,还没坐稳,车子已经箭一般地蹿了出去。 难怪今天的太阳格外红,原来是血染的。 南云一路狂飙回到景洪,到了医院,万山已经被送进手术室。 冯浩在门外焦急地踱步,两个警察守在门前。 南云一路上都异常镇定,看到冯浩的一瞬间,腿突然就软了。 “耗子!”她喊了一声,嗓子眼都在颤抖。 “南导,你回来啦!”冯浩看到南云,也撑不住了,跑过去抓住她的手,眼泪掉下来。 南云本想问万山情况怎么样,见冯浩掉泪,心直往下沉。 若不是伤势严重,冯浩不会哭。 她张张嘴,忽然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坐下等吧姐。”南风扶着她坐在门前的长椅上。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是南云经历过的最漫长的等待,当那扇紧闭的门缓缓开启时,她已经僵硬到站不起来。 一个白大褂出来,宣布了病人脱离危险的消息,南云心头一松,一头栽倒在地上。 “姐!” “南导!” 冯浩的喜悦还没散去,又吓得魂飞魄散。 白大褂过来看了看,说,“没事,就是情绪过度紧张突然放松导致的,送到病房打点滴就好了。” 两人赶紧张罗着找医护人员把她送进了病房。 点滴打上,南风在这里陪着她,冯浩去了万山的病房。 一个小时后,万山醒了。 冯浩见他醒来,又哭又笑,激动不已,就差没跪下给老天爷磕头了。 “山哥,山哥,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要再不醒,我就随你去了,呜呜……” 万山虚弱地眨眨眼,等他疯癫够了,才开口问道,“南导呢?” 冯浩的笑和泪都收了,忿忿不平地喊,“什么呀山哥,你也太偏心了吧,你看看我为你流的泪……” “闭嘴!”万山有气无力地瞪他,“娘们儿兮兮的,恶不恶心?” “……”冯浩委屈道,“人家这是真情流露好吧?” 万山没气力理他,又问了一遍,“南导呢?” “南导守了你几个小时,实在太累了,在隔壁病房休息。”冯浩说。 “哦。”万山眨眨眼,表示知道了,又问,“彪子呢?” “彪子……”冯浩凑过去,压低声音说,“彪子被你一枪正中眉心,当场嗝屁!” “死啦?”万山呼出一口气,胸腔里闷塞的感觉慢慢消散。 爸,你可以安息了! “嘘!”冯浩提醒他,“外面站着警察呢!” 万山面色一凛,知道自己已经被监控起来。 “局长让你别担心,他会替你周旋的。”冯浩小声说。 万山没吭声。 冯浩想再说些安慰的话,张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 “南导知道情况吗?”万山问。 “还不知道。”冯浩说,“她从赶到医院就坐在外面等你,一动不动地等了几个小时,中间一个字都没说。” 万山闭闭眼,能想象到她的样子,心里涌起难言的情绪,“既然她不知道,就不要告诉她实情,别说彪子是我打死的。” “为什么?”冯浩问。 “不想让她瞎操心。”万山说,“等到有结果了再说吧,你跟队长也说一声,别在她面前说漏了嘴。” “好吧!”冯浩点点头,“我去给局长打个电话,顺便通知南导你醒了。” “嗯。”万山眨眨眼,“她要是还在睡,不要叫醒她。” “好。”冯浩开门出去了。 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冯浩看到他们,心里堵得慌,去洗手间给局长打了个电话,出来又去了南云的房间。 南云还没醒,南风在守着她,见冯浩进来,问他什么事。 “山哥醒来,我过来告诉南导一声。”冯浩说。 南云蓦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把两人吓一跳。 “姐,你醒啦?”南风问。 南云挪到床边去找鞋子。 “姐,你干嘛,你还挂着水呢!” 南云穿上鞋,把吊水瓶取下来递给冯浩,风风火火就往外走。 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 万山闭着眼,左肩上的创口霍霍跳着疼,疼得剜心刺骨,他已足够能忍,还是忍不住发出细碎的申吟。 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一步两步,熟悉的节奏,轻轻向他靠近。 他没睁眼,痛到焦躁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有阴影笼罩在床头,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纤柔,轻缓,无限缱绻。 万山的心在轻轻颤抖,喉咙哽得难受,忍不住睁开眼睛,正好一滴泪坠落,滴进他眼里,与他的泪融合,从他眼角滑进鬓角。 “睡得好吗?”万山扯出一抹笑,声音低缓。 “好。”南云贪婪地望着他的眼睛,问,“你呢?” “我也好。”万山说。 “哦。”南云应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冯浩把吊水瓶挂在床头的架子上,给她搬了把椅子。 南云坐下来,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对方,谁也不开口。 冯浩悄悄拉着南风出去,两人都浑然未觉。 南云不哭也不问万山的伤,不安慰他也不忙前忙后,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 万山觉得很好。 比起哭哭啼啼,这样的她,更动人心魂。 她的眼睛,能望到他的灵魂深处。 …… 天擦黑时,局长来了,带来了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这一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除了坠崖的胡光宗,其他罪犯没有一个漏网,苍蝇也抓到了,孟超杰这边的涉案人员也全部抓获,连纪梵这样的受贿者都没能逃脱干系。 甄管家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了,孟超杰本来抵死不认罪,在看到帐册和甄管家之后,再无话可说。 第二天下午,从边境传来消息,胡光宗的尸体被找到了,虽然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但是从服饰和手上戴的手铐可以确定就是他。 消息传回后,南云难过了很久。 世间从此少了一个有着温雅笑容,风度翩翩的男人。 他的苦,他的罪,他的痴,都如风般飘散了。 连着几天,南云总是在梦里听到有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醒来后,她会回忆起与胡光宗的初见,他脸上带着温雅的笑,手揣在裤兜里,微微倾着身子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南云!她对着无边的黑暗轻声说。 一周后,万山伤势稳定,在医院住着,等待有关部门对他的裁决。 南云对此并不知情。 南风带团去了澳洲,临走时和万山进行了一次严肃而认真的谈话,又再三警告南云不许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去东北。 南云满口答应,等她一走,就把万山带回了家。 家里已经请人重新整修过,被破坏的家具也换了新的,局长许诺以后给她申请补偿。 两人坐在新沙发上,一人点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情景吗?”南云问。 “记得,你胳膊受伤了,我来给你擦药。”万山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她白皙莹润的肌肤和长吟短哦的申吟声。 “哎,你那时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哼哼唧唧?”万山问。 “哪有,人家是真的疼!”南云撩着眼梢笑,不死承认。 万山撇撇嘴。 “你不信我?”南云笑着问,“说的跟我故意勾,引你似的。” “难道不是吗?”万山掸掉一截烟灰,之前被她种种撩,拨的画面也一一浮现,渐渐地心就燥,热起来。 “好吧,我承认。”南云往他身边挤了挤,嘴巴凑到他耳边,“我就是想勾,引你,从第一眼看到你,就想占,有你。” 温热带着烟草香味的气息拂过耳边,万山不禁吞了下口水,呼吸急促起来。 南云笑着从他耳畔撤开。 “你定力好像越来越差了。” “……”万山涨红了脸,端起水杯灌了一气,说,“我只是口渴了。” “嘁!”南云压根不信,拢着头发站起来,“我去洗个澡,然后下面给你吃。” 万山又燥起来。 南云哈哈大笑,腰肢款摆地去了洗手间,衣服都脱了,突然又探出头,问万山,“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的名字?” “叫南导叫习惯了。”万山说。 “那你现在叫一个我听听。”南云说。 万山试了试,摇摇头,说,“叫不出来。” “叫不叫,不叫我出来啦!”南云伸出一条腿,威胁他,“看,脱光了的。” “别!”万山一着急站了起来,脱口叫了一声,“南云!” “哎!”南云笑得眉眼弯弯,“再叫一声!” “南云!”万山又叫了一声,这次很顺溜。 南云满意了,嘭一声关上门,“等着我哦!” 万山呆呆站着,听着水声哗啦哗啦响起,眼里渐渐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洗手间门口,南云的轮廓影影绰绰地映在磨砂玻璃上,他伸手摸了摸,嘴在那影子的脸上烙下一吻。 “南云,再见!” 他抹掉滑到腮边的一滴泪,转身大步而去。 第86章 你还是这么绝情 笔走游龙,力透纸背,和他的人一样硬气。 可惜,这么好的字,却用来书写决别信。 他说,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他们不合适,天南海北的,抛开地域文化的差别不说,他有老娘,她有妹妹,很难选择在哪里定居,他能力有限,没办法给她提供好的生活。 他说,既然不合适,就该断得干脆,不留任何念想,所幸他们也没发生什么瓜葛,过去的一个月,就当作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大家各自回归到各自的生活,两不相欠。 他说,感谢你,让我重新看到生活的美好,让我重新认识了生命的价值,让我重新爱上这个世界。 他说,愿你能够找到更好更合适你的归宿。 他说,对不起! 他说,再见…… “他凭什么?”南云啪的一下把信纸拍在局长的桌子上,“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他凭什么单方面就决定了终止关系,他凭什么?”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对他咆哮了,局长看着这个红着眼睛还要故作强势的姑娘,心有慽慽,却不能安慰她。 “南记者,关于这事,我也不知道山子怎么想的,他是个非常执拗的人,他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我们谁都没办法。” “谁说没办法?”南云的表情近乎凶残,“我知道他家地址,我要去找他,我要当面问问他,他以为他是谁呀,凭什么这样扔下一张破纸就走了!” 局长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接触不长,但他知道,这姑娘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主。 局长叹口气,狠着心说,“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姑娘,咱就这么没价值吗,非要上赶着去追一个不要你的人?” 南云愣住。 想起万山说冯浩不喜欢女人倒追的话,满腔的斗志顿时熄灭了,只剩下一股怨念在胸口游荡,咬牙逼退快要滚落的泪,抓起信纸,摔门而去。 好,好你个万山,你有种,老娘就不信了,离了你还真就活不成了。 天下男人多的是,老娘不差你这棵歪脖子树。 对,你说的没错,你确实能力有限,你一个穷鬼,拿什么来养我,算你个王八蛋有自知之明。 老娘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认为你可靠有担当,可靠个屁,不过是个缩头乌龟。 滚吧,滚回你的北大荒,最好永远缩在山沟里不要出来,别让我再看见你。 艹! 南云一脚踹在车门上,车子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叫叫叫,叫特么什么叫,连自己的主人都不认识吗?”南云冲着车子又踢又吼。 路人纷纷侧目。 “看什么看,没见过失恋的呀,滚!”南云挥舞着手歇斯底里,看着人们不屑地走开,浑身的劲儿都泄了,拉开车门坐进去,抱着方向盘怅然若失。 车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夜灯初上,天空还残留着最后一抹云彩,仿佛格外眷恋人间,迟迟不肯散去。 散了吧,散了吧,有什么好留恋。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你依然可以重新绽放。 南云掏出烟点上,思绪在青白的烟雾中沉淀,慢慢平静下来。 她发动车子,像一条鱼游入大海。 …… 三天后,南云去了趟殡仪馆。 杜兰的尸体被火化,因为没有亲人,无人认领。 警方在查案中核实了她老家的住址,南云亲自带着她的骨灰把她送回老家葬在她丈夫和女儿的旁边。 这个可怜的人,终于可以和亲人相见了。 南云付了钱给工人,等他们走后,自己又陪着杜兰坐了一会儿。 “你不要再记恨胡光宗了。”南云对着墓碑说,“你女儿的死虽然跟他有关,但他是不知情的,现在,你们都走了,以后要是在天堂遇见,就和解了吧!” 胡光宗的案子还没结,他的尸体还保存在太平间,要等结案后才能火葬。 南云给他预订了一块墓地。 说到天堂,南云又有点不确定,胡光宗那样的,他的灵魂能上天堂吗? 会不会在地狱里被火烧? 仁慈的上帝,请你看在他受了很多苦的份上,为他开一扇门吧! 南云从地上爬起来,掸掉身上的土,驱车离开。 她的心情越发平静。 除了死亡,没什么是大不了的。 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也许万山早就打定主意要走了,他在招待所是怎么劝服了南风,她至今都不得而知,没准就是答应了南风,不会带她走。 不带就不带吧,这世上没有谁是真的离不开谁。 南云摁下播放键,许巍的声音又开始在车里回荡: 谁画出这天地 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 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 相聚又分离 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 一周后,南云找了一份杂志编辑的工作。 南风从澳洲回来,见姐姐果然没去东北,很是高兴,彻底放下心来。 南云看她那么高兴,心说也许这样确实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南风离不开她,万山母亲也离不开万山。 是的,这样挺好的。 她就这样成功麻痹了自己,开始了新的生活。 半个月后,南云在小区单元门口遇见了纪梵。 纪梵专门来找她的,想要和她重新开始。 “小南,之前是我糊涂,被钱财迷了眼,现在我醒悟了,拿的钱也上交了,你看,正攵府都已经宽恕了我,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好!”南云点点头,“我原谅你。” 纪梵大喜。 “真的吗小南,你愿意和我重新开始了?” “想得美!”南云说,“我原谅是因为你无关紧要,而不是你对我多重要,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请你以后离我远点,轻易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在路上遇见就当我是陌生人,过了今天,你再敢跟我说一句话,我就让你变哑巴,滚吧!” 纪梵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小南,你还是这么绝情。” “那是因为男人不值得我深情!”南云一手拎着包,一手挽着外套,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男人,什么玩意儿! 呸! 南云以为,她至此已经完全可以放下万山了。 直到有一天,她清理电脑时,从一个文件夹里发现了一些照片。 这些照片是在游玩途中拍的,有冯浩偷拍的她和万山的合影,有她和冯浩的泰坦尼克号,还有一些随手拍的风景,以及假装拍风景拍下的万山的背影和侧影。 由于职业特殊性,她的手机数据和电脑是云同步的,因此,虽然手机丢了几个,照片却保存在了电脑上。 南云看着照片,往日的种种像列车呼啸而来。 一开始,还是很快乐的。 如果一直就那么游玩下去,万山会在第几个景点被她拿下? 如果不是去了边境,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她的视线停留在望天树的那一张,万山牵着她的手,板着脸,目光直视前方,高大魁梧的身躯和旁边的望天树相得益彰。 她闭上眼,还能感受到那只紧握的手,干燥,沉稳,略粗糙,掌心有茧。 在那个痛经的夜里,那茧曾一圈又一圈地摩擦在她的小腹上,温暖她的冰冷…… 南云啪的一下合上电脑,强迫自己从回忆中醒来,点了一根烟,坐着发呆,过了一会儿,又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指着照片中万山的鼻子骂道,“王八蛋!”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元旦节。 南风又带团去了什么鬼海岛,新年都不回来过。 南云下班回到家,胡乱煮了一包速冻饺子,喝了两瓶啤酒,算是过了个年。 外面响起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南云打开窗,看到天空被映得五光十色,烟火腾空直上云宵,绚烂绽开,又瞬间化为乌有。 真没意思! 她百无聊赖地点开微信,朋友圈里一色的吃喝玩乐,全世界就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她不想再往下翻看别人的快乐,正打算退出,忽然看到了冯浩的动态。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人模狗样的,旁边一个白色婚纱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背景是一个大教堂,圆圆的穹顶像个洋葱头,上面嵌着十字架。 配文只有一行字:哥们儿结婚了,红包砸过来! 南云愣了半天,点开消息框,给冯浩发了个两百的红包。 等了一会儿,冯浩没有领。 南云不知怎么想的,点了语音通话。 响了十几声之后,冯浩接通了。 “喂,南导!” 冯浩的声音一响起,南云瞬间红了眼眶。 “耗子,结婚啦?”她装作欢喜地问。 冯浩迟疑了一会儿,说,“嗯。” 南云明显听出他的落寞,问,“是和那个娇娇吗?” 冯浩又嗯了一声,突然就哭了。 “南导,我,我好难受……” “怎么了,结婚是高兴事,哭什么呀?”南云忙安慰他。 “南导,我有话要告诉你。”冯浩哭着说。 第87章 一路向北 第二天一大早赶到公司,拎着旅行包找总编辞职。 总编是个年过四十的女强人,为人古板严苛,听说南云要辞职,原因都没问就给否了。 “你刚上班不到一个月,不能辞职。” “我有重要的事要出远门。”南云说。 “多重要?” “比命还重要。” 总编把眼镜拉到鼻尖,从镜片上方打量她,锐利的目光仿佛洞察一切,“是为了男人吧?” 南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年纪我也有过。”总编把眼镜推回原位,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可事实证明,男人并不值得。” “有些是值得的。”南云说。 “比如你这个?”总编问。 “是的。”南云点头,目光坚定。 好吧! 总编耸耸肩,无意与她争论爱情的价值,反正总有一天,现实会告诉她答案。 “总之是不能辞职。”她说,“如果你执意要走,这个月就等于白干了。” “没关系,我不要钱。”南云说,“本来昨晚就要走的,出于礼貌,才决定当面和你说一声,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栽培,我先告辞了!” 总编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南云瘦而倔强的背影大步消失在门口。 南云出了门,步子越迈越大,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一路狂奔到公司门外,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嘎洒机场,随即又搭乘最快的航班飞往昆明。 一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昆明长水国际机场。 南云下了飞机,立刻感到气温的变化,翻出事先准备的羊绒大衣套上,仍然感到寒意直往毛孔里钻。 与版纳相比,春城要冷得多。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上午飞哈尔滨的航班,南云只好订了下午三点半的一班。 等待的时间枯燥而漫长,南云无法像其他旅客一样悠然自得地玩手机,一想到冯浩说的话,她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彪子是被万山打死的。 万山因此要面临刑罚。 彪子的姐夫手眼通天,把万山弄回原籍受审。 万山先前所在的派出所上上下下奔走无果,万山很有可能会判死刑。 娇娇的父亲是省里的大领导,娇娇说只要冯浩愿意娶她,她可以让父亲出面保万山。 冯浩为救万山,答应了娇娇的条件。 万山被无罪释放,仍然回到所里上班。 冯浩信守承诺,和娇娇举行婚礼。 昨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全所的人都去了,只有万山没去。 他为什么不去?南云想,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自由是拿兄弟的幸福换来的,所以没脸去? 别人狂欢的时候,他在哪里? 是不是又一个人闷头吸烟,每一根都烧到只剩过滤嘴。 南云想象他微眯着眼大口吸烟的样子,心绪越发难平,一刻都不想再等,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 给他一个大嘴巴子,质问他为什么骗她,或者当场摁倒,劈头盖脑地啃一回,总之要叫他知道欺骗她的下场! 南云心里盘算着,无数次地去看那只高挂在大厅里的钟,不明白它怎么就那么慢。 不是说光阴似箭吗,为什么它看起来一动不动。 南云恨不得亲自爬上去把指针拨到三点半。 一上午水米未进,接近中午时,肚子开始抗议,南云在机场餐厅吃了一碗米线,吃完后,跑到外面去透气。 天灰蒙蒙的,和版纳的蓝天白云完全不同,南云抬头看天,有白色的东西飘忽而下,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南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雀跃的声音喊道,“哇塞,下雪了……” 下雪了? 不是说四季如春吗? 南云稀奇地伸出手,越来越多的小白花从天而降,落在她掌心,化作小水珠。 这就是雪呀! 春城都下雪了,他那里呢? 会不会也在下雪? 北方的雪和南方的雪一样吗? 是不是更大更洁白,落在地上不会化? 南云接了一会雪儿,直到身上的大衣不足以抵挡寒气,才回了大厅。 刚走进去,就听到广播响起,“各位旅客请注意,由于哈尔滨突降暴雪,机场紧急关闭,飞往哈尔滨的航班将全部取消……” 大厅里嗡一下炸开了锅,各种吵嚷谩骂此起彼伏。 南云迟钝了两秒,第一时间赶到咨询处。 “对不起女士……”服务人员正准备接受质问,南云抬手制止她,“告诉我,最快去哈尔滨的方法。” “女士,这一轮的雨雪来得很迅猛,如果没有急事,建议你缓两天出行,如果必须出行,火车相对比较安全,目前可以去哈尔滨的列车只有晚上7点52分的一趟。” “谢谢!”南云立刻办理了退票手续,打车直奔火车站。 到火车站买完票,时间还富余五个小时。 南云虽焦急,也只能无奈接受,把行李寄存在小卖部,去临近的商场逛了逛,买了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和一双棉靴。 这样一来,之前的袋子就有点小了,她索性又买了只箱子换上,看看还有空间,又买了一些土特产和两条玉溪印象。 下雪的原因,火车开动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南云坐在卧铺上,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渐渐远离,思绪万千。 她很少离开版纳,即便是出差,也在省内,大约是年少时太过奔波的缘故,长大后的她不喜欢出门,这一趟,是她平生最远的一次旅行。 没想到一开始就不顺利。 如果不是飞机停飞,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到了哈尔滨。 现在却要被迫在火车上度过漫长的60多个小时。 还好买到了软卧,不用和人挤在硬座上苦熬。 火车已经远远的把城市抛在身后,万家灯火也变成了黑黑的山影。 南云收回视线,躺在卧铺上,闭上眼睛,在车身有规律的晃动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已经不像起初那么焦急,因为她知道,快也好慢也好,她都在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这种感觉很奇妙,是她生命中一次全新的体验。 睡了不知道多久,车速减慢,两次明显的晃动后,停了下来。 南云睁开眼睛,看到外面站了一些人,才明白是到了一站。 站台标示的地名是曲靖。 走了这么久,居然才到曲靖。 对面的空铺迎来了它临时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还好,南云心想,总算不是和一个满面油光的男人相对而眠。 虽然两个铺之间有小桌板,实际上的整体空间,还没她家里的床大。 南云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姑娘把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规置完,撕开一包辣条边嚼边打电话。 “亲爱的,我上车了,正在向你飞奔而去。” “嗯,我好想你,想马上见到你。” “爱你哦!” 狭窄的空间弥漫着爱和辣条的气息。 南云觉得很新鲜,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也在向某人飞奔而去,但是她的心思是隐秘的,无人可分享。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执着,对面的姑娘挂了电话,把辣条递过来。 “来一根!” “不了,谢谢!”南云忙摆手,“我晚上不吃东西。” 说完这话,她肚子咕噜一声。 看着小桌板上属于那姑娘的一大包食物,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连瓶水都没带。 不过她并不打算进食,也不打算跟人交流,就这么饥肠辘辘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沉,车子停了几个站她都浑然未觉。 后来,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唤醒。 对面的人在呼噜呼噜吃一碗泡面,然而已经不是那个小姑娘。 对方从碗上方抬起头,露出一张油光满面的脸。 南云睡意全无。 想什么就来什么。 不过他吃的面看起来真的很香,南云吞了下口水,以前怎么没觉得泡面会这么香。 是不是因为换了场景,它就显得格外诱人? “饿啦?”对面的男人小声问。 南云没说话。 那人又说,“现在太晚了,卧铺不卖东西的,你可以去硬座车厢看看,有推小车的卖东西。” “好的,谢谢!”南云拎起包,真的出去了。 她并没有去买东西吃,只是单纯不想说话。 她心里装满了要对万山说的话,已经打好腹稿了,不愿被人打乱。 南云站在两节车厢相邻的吸烟区点了一根烟,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心已经平静得没有波澜。 她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气场和状态。 我奋不顾身,我思你心切,但我仍然保留我的骄傲。 南云用力吸进一口烟,没有吐出,烟气涌进空荡荡的肺腑,像无根的风掠过空巷。 她越发的饿了。 一根烟吸完,她试着往前面车厢走去。 硬座的人实在是多,过道上都是,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抱着膝盖打瞌睡。 正常人是挤不过去的,除了推小车叫卖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的售货员。 南云在她那里买了水和一些食物,特意要了两碗面。 这算是个大客户了,售货员特意给了她一个方便袋。 南云拎着袋子回到吸烟区,喝了几口水,吃了两根肠,才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个点儿公然在座位上吃泡面影响大家休息,她有点干不出来。 怀着对泡面的渴望和对万山的思念,她又睡着了。 原来,人在困倦的时候是可以忽略一切的,包括油腻大叔。 天亮时,火车停在一个叫凯里的地方。 这里没下雪,但天是阴沉的,站台上的人在冷风中瑟缩着,眼巴巴盼着车停,好赶紧上去避避寒。 南云对面的大叔和上铺的人都下车了。 这回会换个什么样的人来呢?南云眯着朦胧的睡眼想。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走过来,站在过道上看了看窗口上的座位标示,顺带着又看了看南云,高大健壮的身躯挡住了车顶的灯,黑黑的阴影投下,把南云整个罩住。 “美女,幸会啊!”男人把包随意扔在铺上,对南云伸出手。 第88章 长路漫漫 南云抬抬眼皮,没伸手。 男人的手僵持一刻,收回去,在铺上坐了,直辣辣地看着南云,“去哪儿呀美女?” 南云的视线从他粗犷野性的脸移到脖子里隐隐露出的大金链子,莫名地联想到了彪子,更加不想说话。 男人并不气馁,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怎么称呼?” 南云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 男人挑挑眉,收起笑,枕着手躺下,掏出手机打电话,“我后天下午到哈尔滨,记得来接我。” 哈尔滨? 南云看着墙板,心想这回再换不了了,剩下的五十多个小时,要和此人共度了。 人倒还挺养眼,就是热情过了头。 她喜欢万山那样的,永远板着一张脸,却又不经撩,外表冷漠,内心火热,关键时刻靠得住。 想着万山,她忍不住笑起来。 冷不防后面探过一个脑袋,把她吓一跳。 “你干嘛?”南云不悦坐起。 男人嘿嘿一笑,“有指甲剪吗,我指甲断了。” “没有。”南云冷着脸,“有困难找乘务。” “算了。”男人摇摇头,坐回去,把手指放在床栏杆上磨,磨完了,从自己袋子里取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灌了一气,问南云,“要不要来一罐?” 南云半坐起身子,“你能不和我说话吗?” “为什么,长路漫漫,一个人多无聊啊!”男人说。 “你无聊不代表别人无聊。”南云说。 “好吧!”男人耸耸肩,“你要不要来一罐?” 南云抓起包去了卫生间。 简单洗漱了一番,去到吸烟处,见有好几个男的在那里吸烟,迟疑了一下又把烟放回去,回了座位。 男人的一罐啤酒已经喝完了,空罐被捏扁了扔在桌子上。 见南云回来,他咧嘴一笑,说,“洗脸啦,比刚才精神多了。” 南云没理他,拿出昨晚买的泡面,撕开包装。 “有面呀,卖给我一盒行吗?”男人伸头过来。 南云本能地想拒绝,又担心吃个面都不安生,想了想,把另一盒递给他。 “谢谢啊,多少钱?” “不要钱,吃完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话。”南云说。 男人嘴角一耷拉,默默撕开包装,抢在南云起身前站起来,“给我吧,我帮你接水。” 南云无奈地把碗递给他,看着他阔步而去。 莫名其妙!南云心想,他要是一直啰嗦个没完,那就必须找乘务员换座。 真烦,一肚子的草稿快被打乱完了。 头顶阴影一晃,男人回来了,一手端着一只碗,狭小的空间一下子被他填满了。 “把桌上的东西清清。”男人说。 南云只得照做。 “快吃吧,硬点的好吃,软了没嚼劲。”男人把碗放在桌上。 南云掀开纸盖,意外地发现碗里有卤蛋和肠。 “别人在饮水机那边吃,我问他买的。”男人解释道。 南云无语,低头默默吃。 空间小,桌子也小,两人头抵着头。 南云觉得不自在,就把碗端起来。 “别别,你吃你的,我端着吃,挺烫的。”男人制止她,自己把碗端起来,一通狼吞虎咽。 南云刚吃一半,他吃完了,舔舔唇问南云,“好吃吗?” “好吃。”南云应付一声,看到他睫毛被热气蒸腾,水雾迷蒙的,眼睛还挺深邃。 男人等南云吃完,主动把两人的碗都拿去丢了,回来后,趁着南云的态度还没完全冷却,再次旧话重提,“你去哪儿?” “哈尔滨。”南云说。 反正是要一路到终点的,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真的,那可真有缘。”男人咧嘴露出大白牙,“行了,看在一碗面的恩情上,你这一路就包给我了,我罩着你。” 南云心里翻了个白眼。 “既然是同路,就认识一下吧,我叫黑子,你呢?” 他执着问名字的样子让南云想起了胡光宗。 胡光宗可比他文雅多了,即便是纠缠,也让人如沐春风。 不像这人,只会咧着大嘴笑。 “想知道我的名字,有个条件。”南云说。 “什么条件?” “从现在开始不许和我说话。” 黑子愣了一下,说,“那算了,名字无所谓,我就叫你圆圆吧!” “……”南云想吐血,“为什么,我很胖吗?” “不是圆鼓鼓的圆,是缘分的缘,咱俩有缘分。”黑子说,似乎很满意自己取名的才华,重复了一遍,“缘缘。” “我叫南云。”南云板着脸说。 什么狗屁缘缘,恶不恶心! 黑子计谋得逞,哈哈大笑,“你看,不使个计还搞不定你。” “……”南云开始考虑找乘务的事。 “哎,这是你自己主动说的哈,所以那个不说话的条件我可以不用遵守。”黑子说。 南云起身离座。 “你去哪?”黑子问。 “找乘务,换位子!”南云头也不回地说。 然而她并没有如愿,所有的位子都是满的,也没人愿意随便换位子。 南云郁闷地跑去吸烟区,无心顾及旁边还有男人,默默地点上烟,大口吸了几口。 刚缓解了一点郁闷之情,黑子也过来了。 看到南云在吸烟,他挑挑眉,过去把南云旁边的人挤走,掏出烟点上,问南云,“你那是什么牌子的烟?” 南云没理他。 “还以为你真的去找乘务了。”黑子说。 南云还是没理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林,村落,以及火车道不远处的国道。 受冷空气影响,这边也下雪了,不大,白白的一层点缀在山尖树梢和远远近近的民居屋顶,很有韵味。 “马上就到怀化了,怀化过去是溆浦,向警予的故居。”黑子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充当起导游的角色。 “你一个东北人,怎么对这边这么了解?”南云问。 “嗯!”黑子点点头,“我常年跑这条线的,都背熟了。” “你干嘛的?”南云问。 “做点小本生意。”黑子斜睨着南云,“怎么,开始对我感兴趣了?” “随口一问。”南云说,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丢进固定在车壁上的烟灰缸。 “再来一根。”黑子掏出自己的烟递过去,“没你的贵,但是够劲。”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也挺够劲的!” 南云瞟他一眼,没接烟,径自走了。 黑子玩味地看着她,慢慢吐出一口烟雾。 “嗨,哥们儿,这女的是你什么人?”旁边一男的凑过来问。 “邻座,怎么了?”黑子问。 “刺玫瑰呀!”那人猥琐一笑,“好上手吗?” 黑子一眯眼,目光又阴又狠,配着他彪悍的外形,杀气腾腾的,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人一哆嗦,灰溜溜地走了。 黑子咬着烟蒂,冷哼一声。 其余的几个也有点发怵,陆陆续续都走了。 黑子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回到座位上。 南云面无表情地靠在车窗下,两条大长腿交叠,灰色羊绒大衣敞着,露出里面质地柔软的黑色毛衫,毛衫下的丰满随着火车的节奏波动,修长的脖颈从v领露出来,锁骨伶仃,下巴尖尖,杏眼里全是漠然,就连紧绷的马尾都彰显着她不妥协的个性。 果然是朵刺玫瑰。 不过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撩拨一下打发旅途寂寞,下了车,大家各奔东西。 女人与他,向来只是点缀,可有可无。 “南云,你去哈尔滨干什么呀?”他笑呵呵地坐下来问道。 “玩。”南云说。 “这季节哈尔滨确实很好玩,冰雪节已经开始了,热闹得很。”黑子说,“要不要我给你先介绍介绍。” “不用了,我讨厌剧透。”南云说。 “哦,也是。”黑子说,“总之哈尔滨很棒的,绝对让你不虚此行。” “我要休息了。”南云拉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 黑子耸耸肩,随她去了。 一觉醒来,到了湘潭。 湖南真是长,从早晨开到天黑才能过去。 错过了中午的饭点,晚上的饭点还没到,南云洗了脸,加上肚子是空的,精神头很好。 黑子不知道睡没睡,反正看起来总是那么精神,见南云干坐着,试着和她商量,“咱俩打牌吧,输了等下去餐厅请客。” 南云也着实无聊,问他,“两个人能打什么?” “丁钩钓鱼行吗?”黑子问。 “什么意思?” “就是咱俩一人一半牌,每人出一张比大小,大的吃掉小的,丁钩最大,能吃掉王。” “太幼稚了吧,好像是小孩儿玩的。” “不幼稚,很好玩的,来来来,先来一局再说。”黑子掏出一副扑克,兴致勃勃地开始了。 玩了一会儿,南云发现自己一个丁钩都没有,唯一一个小王,还被黑子给钓走了。 “你是不是耍赖?”南云问。 “没有啊,洗牌你看着的,洗完一人一半,我怎么耍赖?”黑子不承认。 “那你分给我两个丁钩。”南云说。 “不行。”黑子把牌抓紧,手往后撤。 “你给不给?”南云问。 “不给。” “不玩儿了。”南云把牌一丢。 “行行,给你,给你。”黑子妥协,分了两个丁钩给她。 “把我小王还我。”南云说。 “为什么,我凭本事赢的。”黑子抗议。 “不玩儿了。”南云又把牌扔下。 “行行,还你,还你。”黑子把小王丢给她,“什么人呐你,真够赖皮的。” 南云看他吃瘪,扑哧一声笑了。 这一笑仿佛冰天雪地里开了朵雪莲花,黑子被晃了眼,最终输了牌,请南云去餐厅吃饭。 吃完饭回来,两人又打了一会儿牌,黑子说,“老打牌也没意思,我给你算命吧!” “怎么算?”南云问。 “你先把生辰八字报一下。”黑子说。 南云想了想,说,“你不是会算吗,干嘛问我。” 黑子哈哈大笑,“你太狡猾了。” “是你招数太老套。”南云说。 “你看,咱俩这样不是挺融洽吗,时间也过得快。”黑子说。 南云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带节奏了。 “睡觉!”南云扔了牌,倒头就睡。 黑子在对面发出低沉的笑声。 车身一摇一晃的,像摇篮,南云慢慢进入梦乡。 后半夜,整个车厢的人都睡着了,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南云的床铺前。 第89章 爱情让人盲目 床铺中间的过道上,一个瘦猴样的男人被黑子死死踩在脚下。 两人似乎发生过打斗,小桌板都被弄断了,东西掉了一地。 “干什么呢?”两个上铺的旅客探出头,“还让不让人睡了?” 整个车厢的人全被吵醒了。 “怎么了这是?”南云揉揉眼问道。 “王八犊子偷东西。”黑子说,“看看你东西少了没?” “啊?”南云吃了一惊,忙清了下自己的物品,发现手机钱包不见了。 黑子蹲下来,一只膝盖顶在那人腹部,去搜他的口袋,搜出好几个手机和钱包。 这时,车厢陆续有人喊自己的钱包丢了。 有人去找了乘务员,乘务员和乘警过来把小偷和丢东西的旅客全带走了。 录完口供,南云拿回自己的手机钱包,和黑子一起回到座位。 小桌板已经没法用,黑子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股脑放在自己铺上。 “谢谢你呀!”南云向他道谢,“要不是你警醒,我这损失就大了。” “举手之劳。”黑子咧嘴一笑,“说了这一路我罩你的。” “你挺能打的。”南云说。 “没有,是那人太弱。”黑子谦虚道。 “你不像是个会谦虚的人。”南云歪着头看他。 黑子又笑,“我瞌睡全跑了,你要真感谢我,陪我打两圈牌吧!” “不好吧,别人都睡了。”南云犹豫道,“而且桌子也坏了。” 换到一个小时前,她会毫不留情地拒绝,眼下人家刚帮了她一个大忙,拒绝的话有点说不出口。 “没事,我坐你床上,小声点就行。”黑子不等她许可,拿着扑克坐了过来。 南云没好意思撵人,往床头挪了挪,不小心坐住了手机。 她欠欠屁股把手机抽出来,碰到侧面的按键,屏幕亮起来。 南云也没在意,盘起腿,把手机放在腿边,说,“发牌吧!” 黑子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屏幕,发牌的手一顿,瞳孔猛地收缩,脱口道,“万山!” “啊?”南云乍然听到万山的名字,心突突跳了几下。 “这人我认识。”黑子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说。 照片就是在望天树拍的那张,万山牵着南云的手,走在半空中的长廊上。 前天找出来后,南云就传到手机上做了屏保。 “你怎么会认识他?”南云下意识地把手机收起来。 黑子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又恢复正常。 “我们一个地方的,他是我们当地森林派出所的,叫万山。” 南云的震惊可想而知,憋着一口气,半天才徐徐吐出。 “这也太巧了吧?” “所以我说我们有缘。”黑子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南云说,心里漾起一丝隐晦的甜蜜。 黑子沉默片刻,龇了龇牙,又咂巴咂巴嘴,低低笑起来,“呵!” “怎么了?”南云问。 “没有,就是觉得太巧了。”黑子说。 “是啊,太巧了。”南云跟着说。 黑子有点心不在焉,玩牌的过程中,问南云,“你到底是去玩还是去找你男朋友?” “找他。”南云据实相告。 “哦。”黑子点头,“下了车我可以载你一程,把你送到他那里。”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南云说。 “打车,你知不知道伊春离哈尔滨还有多远?”黑子问。 南云愣了一下,“很远吗?” “300多公里,路好的话是4个小时,路不好加倍都不止。”黑子说。 南云这才想起拿手机百度了一下,确实很远。 “这么远,我以为是哈尔滨郊县什么的。” 黑子噗一声笑了。 “你看起来不像这么傻的人。” 南云默然。 这回确实冲动了些,以往就算省内出个差,也要先查地图的,现在仅凭一张之前偷拍的万山的身份证照片,就不远万里奔赴而来。 “爱情使人盲目,果不其然。”黑子下了定论。 南云无法反驳。 “到哈尔滨是明天下午3点,那个时间段没有火车,长途车要赶4点40的那趟,4个小时到伊春,你还要再从伊春赶到县里,从县里赶到林区派出所,你自己算算,要不要坐我的车。”黑子慢条斯理地给她分析情况。 南云有点懵。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到伊春我可以打电话给他……” “你不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吗,打电话不是暴露了?”黑子说。 “你怎么知道?”南云问。 “傻子都能看出来,你这么毫无准备,显然就是事先没沟通,不然他肯定去哈尔滨接你了。” 也是,南云觉得自己脑子简直锈逗了,逻辑全无。 可见爱情不但让人盲目,还能让人变成弱智。 明白了自己的现状,南云有点兴致缺缺,牌也打不进去了,靠在床头出神。 九千里路,自己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来了,能不能找到他,找到他会是什么结果,她都不得而知。 活了近三十年,除了烧叔叔家房子那次,这次是她做过最荒唐的一个决定,还是瞒着南风做的。 南风要是回来找不着她,不定闹成什么样。 工作也辞了。 如果万山不要她怎么办? 灰溜溜的回去重新找工作? 种种情况,她一个都没有考虑过。 真是疯了。 黑子倚在床栏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南云,心说万山那小子倒是艳福不浅,去了趟云南,泡上这么够劲的一个妞,不远万里来投怀送抱。 她知道万山的情况吗? 知道他穷得叮当响吗? 知道他惹了官司刚被放出来吗? 知道有人要报复他吗? 恐怕是不知道的,不然她也不会来。 她看起来绝对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爱情奋不顾身的女人,她现实又冷漠,应该只是没摸清状况。 他敢打包票,她去了以后,待不到三天就会走。 毕竟,连叶婷那样爱了万山十年的女人最后都跟人跑了。 不过,这一切跟他无关,他要做的,不是怜悯,而是…… 黎明时分,火车经过一个叫麻城的地方。 天气不好,地上有积雪,零星的雪花还在飘,低矮的建筑群和散落的民居掩映在蒙蒙的天光里,给人感觉很破败。 “麻城历史悠久,因麻姑献寿的传说而得名,黄麻起.义的策源地,王树声、许世友、陈再道都是这里的,被称为“全国将军第一乡。”黑子向南云普及着当地历史。 “原来是革.命老区,怪不得这么穷。”南云说。 在她的印象里,革.命老区都很穷。 “是啊,就是因为穷,才会起.义,穷山恶水出刁民嘛!”黑子说。 南云笑起来,“原来前辈们在你眼里就是刁民呀?” 黑子也笑,“你别害我,我可没这么说。” 两人简单洗漱了,去餐厅吃早饭。 “这顿我请你,感谢你帮我抓小偷,让我搭顺风车。”南云说。 “这么就把我打发啦?”黑子嘴角含着笑。 “不然怎样,给你辛苦费你要吗?”南云咬着小笼包。 “那当然不能要。”黑子说,“回头我找万山算帐。” “算帐听起来很不善哎。”南云打趣道,“你和他有仇啊?” 黑子拿筷子的手一僵。 “可不是吗,你这么个大美女,被他捷足先登,我恨死他了。” “你应该感谢他,不然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坐同一趟车。”提起万山,南云笑得眉眼盈盈。 “也是。”黑子点头,“那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他。” 过了麻城,进入河南地界,潢川,淮滨,然后是安徽阜阳。 地势开始变得平缓,人口密集,沃野千里,积雪很厚,大片大片的麦田被雪覆盖着,墨绿和雪白的搭配,一望无垠,让南云很震撼。 “现在就算是进入中部地区。”黑子说,“搁古代,这里就是群雄逐鹿的中原之地,往西二百公里,有个地方叫汝南,汝南有个天中山,古时是天之正中。” “你连这都懂?”南云问。 “就是小时候爱看杂书,男人对历史总是很感兴趣,现在不行了,满心满眼都是钱。”黑子说。 “你倒实诚。”南云说,“人为财死,很正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倒也不算难熬,中午时分,进入山东境内,路过定陶时,两人去吃了午餐,回来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到了河北任丘。 两人结伴去吸烟区抽烟,黑子告诉南云,任丘是扁鹊的家乡。 由于他一路的讲解,南云平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祖国的地大物博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蕴。 “以前我不愿意出门,现在我觉得,出门其实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南云说。 “那当然,不然为什么现在旅游业这么发达。”黑子说,“你是不是从来没离开过云南?” “是的。”南云点头。 “怪不得,你一下子就被万山骗了。”黑子说,“如果你多出去走走,说不定会发现比他好的男人还有很多。” “那不是。”南云立刻反对,“我虽然不出门,不代表我没接触过男人,在我看来,他就是最好的。” “呵!情比金坚啊!”黑子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南云吸一口烟,弹了弹烟灰,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景象恍惚起来。 她是认定了万山的,就是不知道万山是怎样。 几经生死,她也以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坚不可摧,可他却瞒着她悄悄离去。 虽然是因为官司的原因不愿连累她,可是如果真的彼此托付,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共担风雨吗? 她有点不确定,巴不得马上见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心里有事,这晚南云失眠了,辗转到十一点多才睡。 没睡多久,她被黑子叫醒了。 “快起来,快起来。”黑子使劲推着她。 第90章 你知不知道思念的滋味 “哪有那么多小偷。”黑子说,“到山海关了,我想喊你起来看一眼长城。” “哦。”南云放下心,从车窗往外看。 外面冷,里面热,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什么也看不见。 黑子拿纸巾擦掉水雾,指着外面隐约的山峦说,“你看,那就是山海关,过了山海关,就算是塞外了。” 南云趴在玻璃上,往窗外那无尽的黑暗望去,借着雪光和远远近近不知道什么所在的灯火,可以看到蜿蜒起伏的黑色山峦,长城是看不到的。 也许隐约有些轮廓,只是无法分辨,和山浑然一体,覆在冰雪之下。 即便如此,仍有掩不住的苍凉古韵扑面而来,南云胸口翻腾起激荡之情,仿佛瞬间穿越千年,回到了烽火狼烟,金戈铁马的岁月。 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曾经无数次在书中看到的天下第一关,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这么近距离地靠近它。 火车呼啸而过,转眼就把那片苍茫远远抛在了身后。 出了关,就离他更近了。 从彩云之南,到山海以北,万山,我来了! …… 万山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朦朦胧胧的,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 “万山,我来了!”那声音如是说。 万山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周遭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分明从黑暗里看到一双晨露一样清洌的眼睛。 他知道那是谁的眼。 他怔怔地坐着,摸黑找到烟盒。 啪的一声打火机亮起,火焰跳跃着充满了房间,在完成了它点烟的使命后,被重新扔回桌上。 房间重归黑暗,只有烟头忽明忽暗的,像鬼火。 吸了几口烟,万山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 又是凌晨两点。 自从回来后,他夜夜在凌晨两点醒来。 白天忙得再狠,晚上仍然会做梦,梦里不是在热带雨林逃亡,就是在盘山公路上飙车,像中了魔咒一样。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也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思念和愧疚。 当初他以为自己难逃牢狱,所以才狠心不辞而别。 冯浩不惜牺牲自己去陈娇娇家做了上门女婿,才换来他的无罪释放,冯浩说,没事了山哥,你给南导打个电话道个歉吧,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他却认为,与其再给她一次希望,倒不如就此断了她的念想,他是真的给不了她什么,何必连累她一起受煎熬。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刚出来没几天,彪子的弟弟就明目张胆地宣称,要让他血债血偿。 本来他已经跟着别人去跑车拉煤了,彪子弟弟整天带着一帮人在山上搞破坏,打猎,偷树,誓要把他逼回来。 他也想视若无睹,无动于衷,可那片山林,是父亲守了一辈子的。 于是,他又回到所里上班。 所长起初是想让他回来的,彪子弟弟一闹,所长坚决不准他回来,怕他有危险。 他执意要回,在雪地里站了一天,所长没办法,只得松了口。 冯浩本来跟着陈娇娇去了省城,听说他回所里上班,立刻丢下老丈人给他找的新工作跑回来。 陈娇娇和他大闹了一场,无济于事,只好忍气吞声地跟他回来住。 毕竟,在他们的感情里,她是主动方,处于劣势。 彪子弟弟比彪子要狡猾,少了些狠戾,多了些阴险,加上故意要挑衅万山,整天带着人在山上东一枪西一枪的戏耍他,让万山和同事们来回奔忙,像猫戏老鼠似的。 而万山他们明知如此,也不得不一趟一趟的跑,就怕万一哪次没去或去晚了,让动物们遭了殃。 现在是雪天,山里食物少,很多动物都到山下来觅食,稍有不慎就被猎了。 为此,万山这些天都没回过家,天天住在所里,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奇怪的是,最近两天彪子弟弟突然没动静了,大家怕他又在憋什么坏招,紧绷着劲儿不敢松,都快熬死了。 万山吸完一根烟,睡意全无,尿意却来了。 他下床披了件军大衣,拿着手电筒出去上厕所。 打开门,风卷着雪花扑进来,直往他敞着的领口钻。 雪又开始下了。 手电筒的光柱里,鹅毛般的雪片打着旋儿地飘下来,地上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响。 零下二十多度,上个厕所的时间,都能把人冻成冰棍。 这季节,再没什么比老婆孩子热炕头更美的事了。 想着想着,他思想不受控制地开起了小差,南云纤瘦柔软的身影在他脑海浮现,活生生的,烧起他心底的火,漫天大雪都压不住。 日! 他咒骂一声,快步回屋关上门,风雪严寒被挡在门外。 被子里还是暖的,他一躺进去,那念想更加强烈。 他烦躁地翻了几个身,末了,掀掉被子下床,到门外抓了一把雪捂进嘴里。 连吃了好几口,牙龈冻得生疼,嘴唇渐渐麻木,那燥热才不情不愿地散去。 吃进去的雪变成了热热的液体,冲得他眼眶酸胀。 他想起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他就那么静静站在雪里,直到自己从内到外都没了温度,才僵着身子回屋。 这个时候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思念的那个人,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天亮时分,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歇,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 因为靠近东方,太阳都似乎比别的地方大,雪地反射着阳光,白得刺眼,高山平原,全都被雪覆盖,高低起伏的曲线因着那洁白而变得格外温柔。 目光所及,只有白色。 空旷,苍茫,粗犷,震撼人心。 南云忽然明白了万山对家乡那种炙热而深沉的爱。 这个地方,和他是如此的般配,也配得起所有人的爱。 黑子靠在对面窗边,默默地注视着南云。 她眼里有光在闪耀。 外面的雪和阳光映在她脸上,她的脸也白得发光,炫人眼目。 然而她的白并不是柔弱,而是柔韧,那韧劲从眉眼从骨子里透出来,就变成了绕指柔,勾人魂魄。 他一时看住了,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乘务员进来换票,告知下一站是长春。 黑子回过神,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一点,这趟车比预计到达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 “走吧,最后再请你吃顿饭。”他叫醒看雪看到入迷的南云,说,“过了长春,再有一站就是终点站了。” 要到了吗?南云迟钝片刻,慢慢激动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之前觉得时间太难熬,现在又觉得太快了些,还没准备好,就要到了。 啊,怎么办,见到他以后,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有面子不像倒贴? 都怪黑子,之前明明想了好几个方案的,全被他搅和完了。 “还早着呢!”黑子看出她的忐忑,打趣她,“到哈尔滨都四点多了,晚上十点能到伊春就不错了,搞不好还要在哈尔滨住一晚,你现在激动太早了点儿。” “哪有?”南云被戳破心思,有些难为情,“你哪只眼看到我激动了?” “两只眼都看见了。”黑子笑道,“快走吧,最后的午餐要收摊了。” 南云讪讪地跟着他去了餐厅,一顿饭下来,连吃的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路程的缩短,车上的其他旅客也都骚动起来。 对家的思念或者对哈尔滨之行的期待,都让人抑制不住翘首以盼。 人们开始清理物品,收拾行李,来来回回洗漱,方便,丢垃圾。 上铺的人都从铺上下来了,和下铺的人坐在一起,闲聊或沉默,等待着那一声终点的汽笛。 黑子提醒南云换上羽绒服,说等下下车会很冷。 下午四点十分,列车在晚点了一个小时后终于进站。 哈尔滨就在眼前了。 “走吧!”黑子拎着包站起来,帮南云拉着行李箱,嘱咐她,“你跟紧我,别挤丢了。” 南云跟在他后面,随着人潮往外走,心嘭嘭直跳,像出征的战鼓。 六十八个小时,九千里山水,终于平安抵达。 哈尔滨,日思夜想的城,你到底长什么样? 下了车,一阵冷冽的寒意扑来,南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那种彻骨的冷,羽绒服根本就挡不住,丝丝缕缕往骨头缝里钻。 “冷了吧?”黑子说,“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哈尔滨。” 南云冷得张不开嘴,抿着唇,抱紧自己,跟着黑子走向出站口。 “到了车上就好了。”黑子说,“就外面冷,其实屋里暖和着呢!” 围栏外站满了接站的人,个个都是棉衣棉帽手套口罩,全副武装。 南云没有手套,手缩在袖筒里直哆嗦。 黑子把自己的皮手套脱下来给她。 “先戴着吧,等下路过市场给你买一副。” 南云一点都不想谦虚,因为实在太冷了。 “黑哥,黑哥……”旁边有人大声叫喊。 南云循声望去,见一个戴着翻皮帽的男人挥舞着胳膊跑过来。 “接你的人吗?”南云问。 “嗯哪。”黑子点点头。 说话间那人跑到跟前,是个二十几岁的楞小伙子,圆脸,冻得通红,哈着白气问道,“黑哥,这美女谁呀?” 第91章 她来了 “美女你好,我叫二狗子,我代表东三省人民欢迎你。”红脸蛋嬉皮笑脸地向南云伸出手。 “你好,我叫南云。”南云取下手套和他握手,被黑子拦住了。 “别理他,他就是得瑟。” 二狗子嘿嘿干笑,领着他们往停车的地方去。 “等一下。”黑子叫住南云,“这哈尔滨火车站呀,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马上就要拆迁了,你好不容易来一回,我给你照张相,留个记念吧!” “好啊!”南云也没多想,回头看了看,挪到正中间的位置,随意摆了个造型。 黑子拿自己手机拍的,拍完加了南云> 南云看了看,觉得很满意。 三人这才去了停车场。 “老赵怎么没来?”黑子一边走一边问二狗子。 “他去套黑瞎子了。”二狗子说。 黑子一个眼风扫过,二狗子缩了下脖子。 幸好南云正四下张望着看街景,并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 就算留意了,她也不知道黑瞎子是什么。 三人上了一台半旧的黑色suv,离开火车站,汇入长龙似的车流。 车里暖气开得足,南云总算活过来了,揉着麻木的脸颊问,“昨天雪下得这么大,路上怎么没结冰?” “这边温度低,雪落到地上不会化,是蓬松的,又有专业的铲雪设备,很好清理。”黑子解释道。 “原来如此。”南云说,“我还担心怎么开车呢!” “不担心,我们这边一到冬天就换雪地胎了,再装上防滑链条,稳得一逼!”二狗子在前面大咧咧地插嘴道。 “文明点儿,好好开你的车!”黑子吼他。 二狗子又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全神贯注开车。 南云觉得这俩人的相处状态有点像万山和冯浩,瞧着就挺有意思的。 想到冯浩,她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冯浩吗?” “冯浩,你说的不会是**派出所的那个倒插门的傻x玩意儿吧?”二狗子又忍不住多嘴。 黑子猛咳一声。 南云愣了一下,从二狗子的语气里觉察出一些不同寻常。 “你别理他,他就这德性,整天满嘴喷粪。”黑子说。 南云扯扯唇角,没吭声。 黑子忙又补充,“冯浩我们都认识的,和你男朋友万山是好兄弟,人实在,特讲义气。” 他把“你男朋友”这四个字说得很重,前面的二狗子握方向盘的手一紧。 乖乖!万山女朋友啊! 黑哥怎么把她弄到手了? 是看上人家了,还是要拿来整万山? 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观察南云,盘亮条顺,看着带劲,万山还真是艳福不浅。 不过老话怎么说的,红颜祸水,万山这回怕是要栽。 黑子的补充说明虽然对冯浩大加赞赏,南云心里仍然犯起了嘀咕。 她面上没表现出来,也没有再问和万山冯浩有关的事,专心看外面的风景。 哈尔滨人称“东方莫斯科”,是一座东欧情调浓郁的城市,东西方文化在这里交汇,俄式风格的建筑装点着这座城市,赋与它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 时逢一年一度的冰雪节,城市被装扮一新,随处可见的冰雕玲珑剔透,栩栩如生,看惯了热带雨林的南云,被深深吸引,直到车子穿城而过,上了高速,才从窗外收回视线。 “是不是觉得哈尔滨很漂亮?”黑子问。 “嗯,很特别。”南云说。 “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今天主要太晚了,不然就带你去逛逛中央大街和索菲亚教堂,那里才是哈尔滨最负胜名的地方。” “没关系的,回头我让万山带我来。”南云说。 “……”黑子微酸了一下,哈哈一笑,“也是,我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南云淡笑,岔开话题,“机场都封了,高速不会封吗?” “你说的那是前两天,现在没事了。”二狗子在前面说。 “哦。”南云应了一声,又看向窗外。 黑子默默看着她,感觉她和先前不一样了,似乎一下子变回了火车上初见时的样子,冷淡而疏离,拒人千里。 是不是二狗子的话让她起了疑心? 黑子有心想试探试探她,又怕会适得其反,想了想,暂时没开口。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路上的车灯次第亮起,路况不好,车子都不敢开太快,缓缓的,像一条光影流动的长河。 车里温度很高,南云被暖风熏着,昏昏欲睡。 “你先睡一会儿吧,还有很长的路呢!”黑子说。 南云点点头,歪在靠背上闭上眼睛。 “不舒服的话可以靠我身上。”黑子说。 “不用。”南云调整了几下姿势,勉强窝着睡了。 车内一时很安静。 南云只是想眯一小会儿,没想到车子晃啊晃的居然睡沉了。 黑子试了几次,确定她真的睡了,从座椅中间挤到副驾去坐,小声对二狗子说,“你小子再说话给老子注意点儿,别啥玩意儿都往外喷!” “我错了黑哥,一开始我不知道。”二狗子说。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就好,嘴巴给老子闭紧了!” “黑哥,你打算怎么做?” “我先给姓万的发个信息。”黑子又挤回后座,从脱下的羽绒服口袋里找出手机,靠着车窗摆弄半天,把在火车站给南云拍的照片发给了万山。 …… 天已经完全黑了,派出所里却灯火通明,几个民警正围着一头受伤的熊给它包扎伤口。 熊一般会冬眠,除非饿极了或者被人惊动才会跑出来,这熊是万山和冯浩巡山时发现的,着了套,差点没命。 好在他们常年经历这事,很有经验,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总算救活了。 几个人齐力把熊抬进笼子里,上了锁,以免它麻药劲儿过后发狂伤人。 万山看看天色,说,“你们先回吧,我在这儿守着它。” “让他们回去吧,我陪你。”冯浩说。 “不用,你回晚了娇娇又要打电话催。” “我管她!”冯浩脖子一拧。 “说的什么话,既然结了婚,就该有个丈夫样。”万山教训他。 冯浩撇撇嘴,闷头掏出烟点上。 万山叹口气,又劝,“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都是我连累了你,但你是男人,结了婚,就得对人家负责,老婆是用来疼的,懂吗?” “山哥你别这么说,自家兄弟,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可千万别再自责,我回家就是了。”冯浩说。 “嗯,好兄弟!”万山拍拍他的肩,“快回吧!” “行,那你自己小心,有事打我电话。”冯浩掐了烟,招呼着几个同事一起回家。 这时,万山的手机嗡嗡振了两下。 打开看,是条短信,一张照片,一句话,“想见到这个人,十点钟去老沙场等我——黑子。” 万山皱皱眉,点开照片。 南云穿着一件黑色过膝的羽绒服,瘦骨伶仃地站在人群中,马尾辫被风吹乱,鼻尖红红的,背景是一个车站的主楼,楼体中间嵌着一只大钟,楼顶四个大字让他心惊肉跳——哈尔滨站! “耗子!”万山失控地叫住冯浩。 几个人都回头看他。 “咋了山哥?”冯浩问。 万山看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冯浩觉得不对劲,走回来拿过他的手机瞄了一眼。 “卧槽!什么情况!” “咋了?”几个同事也都转回来。 “山哥……女朋友来了!”冯浩咽了下口水。 “啊?”大伙都是一愣,“真的假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美女记者吗,我看看,我看看……” 几个人闹哄哄地把手机从冯浩手里抢了去,争相传看,看完都傻眼了。 “山哥,怎么回事,南导怎么会和黑子个王八蛋在一块?”冯浩声音都变了。 万山木木地站着,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山哥,怎么办呀?”冯浩焦急地问。 万山拿回手机,抓起衣架上的军大衣冲了出去。 “山哥,哎……”冯浩叫着他,嘱咐几个同事,“那什么,你们先别走了,在这等消息,我和山哥去看看。” 说完拔腿就往外跑。 万山已经发动了车子。 冯浩一拉车门,发现车门上锁了,急得在外面啪啪拍,“山哥,开门,开门呐!” “你不用去,我自己去。”万山说。 “那不行。”冯浩一个箭步冲到车头,伸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万山不敢耽误时间,只好让他上车。 两人驱车赶往老沙场。 天黑路滑,车子走不快,万山急得手心冒汗。 “山哥,你别急,他说九点,现在才八点。”冯浩劝慰他。 万山一言不发。 “要不,我先给南导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儿?”冯浩提议。 万山想了想说,“打吧!” 冯浩把电话拔过去,等了一会儿,放下手机沮丧道,“关机了。” 万山的心直往下沉,想到什么,转脸看了冯浩一眼,“她怎么会突然跑来?” “啊,那什么……”冯浩吭哧半天,最后还是承认了,“我结婚那天,她联系我了,我喝了点酒,就,就说漏嘴了……” “玩蛋玩意儿!”万山气愤道,“你为什么要说漏嘴,不是说好了吗,那一页翻篇了,她过她的,我过我的,大家各不相干,现在好了,你告诉我,怎么办,万一她要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 第92章 无能为力 “我就是闷死,也比现在好。”万山说,“讲了多少遍,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愿意连累她,也不想因她而受人辖制,上回我妈被人威胁,我已经吓怕了,我真的很害怕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你懂吗?” 就像现在,他明知南云处境危险,却连她电话都打不通,明知黑子是要拿南云来对付他,却只能乖乖地把自己送上门。 他简直怕极了这种感觉。 “山哥,我知道错了,你放心,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把南导救出来的。”冯浩越发愧疚。 “又说傻话。”万山气道,“你以为你出事我就好受了,记住,到了地方,一切听我指挥,不许鲁莽行动,听见没?” “听见了。”冯浩老老实实答应。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再说话,周围很安静,只有车声,和轮胎碾过冰雪的咔咔声。 开了近半小时,拐进一个废弃的采沙场。 沙场位置偏僻,没什么遮挡,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空旷荒凉,风声呜咽作响。 两人开车绕沙场转了一圈,别说是人,连只野狗都没看到。 “几点了?”万山问。 “差十分不到九点。”冯浩说。 “那就再等等。”万山熄了火,掏出烟点上,两人坐在车上静静等待。 …… 二狗子的车技还算可以,四个小时到了伊春。 他们没有在市区停留,直接往县城开。 南云醒来,靠在座位上迷瞪了一会儿,问到哪儿了。 “快了,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了。”黑子说。 “现在几点?”南云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没电了。 “八点。”黑子说,“跟我预计的差不多。” “哦。”南云应了一声,往窗外看,车子下了高速,行驶在省道上,四周黑麻麻的,车灯所及的范围,是白茫茫的雪。 路上车辆也少了很多,前面是一辆长途大巴,后面有辆卡车远远跟着。 没多久,那辆大巴打了转向,拐进一个加油站。 加油站一般都有卫生间,长途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来让旅客下去方便。 “咱们也停一下吧,我想上厕所。”南云说。 “厕所哪儿不能上,非要去加油站,等下我给你找个地方停。”二狗子说。 南云的脸色冷下来。 “这位兄弟,我只是搭你个顺风车,你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我还没有粗鲁到随地大小便的地步!” “哎,你这人……”二狗子没想到一路沉默寡言的姑娘说起话来这么呛人,张口就能把人噎个半死。 “行了,停一下吧!”黑子说,“以为人人都像你,走哪儿尿哪儿。” “对,只有狗才会走哪儿尿哪儿。”南云再补一刀。 二狗子越发窝火,鉴于黑子提醒过他不准乱说话,只得不情不愿地拐进加油站。 大巴车上的旅客陆陆续续下车去了卫生间。 南云穿上羽绒服,拎起随身的小包,打开车门。 “上个厕所你拿包干嘛?”二狗子还是没忍住,又多了一句嘴。 “放车上怕你偷。”南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你趁我上厕所开车跑了呢?” “嘿……”二狗子差点当场吐血。 南云咣当一声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艹,黑哥,这女的怎么这样啊,跟狗似的,一言不合就咬人。”二狗子气冲冲向黑子抱怨。 “谁让你招她。”黑子说,“她本来就不好相处,你看她那样的,是家里随便在哪裤子一脱就方便的婆娘吗,你这是自己找气受。” “我……”二狗子有苦难言,“黑哥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怎么老帮着她说话?” 黑子默了一秒,掏出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烟雾。 “瞎说什么,我怎么会看上她。” “难说,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二狗子撇嘴。 黑子斜了他一眼,“好好开你的车,别的少管,嘴碎很招人烦你知道不?” 二狗子悻悻地闭了嘴。 黑子吸着烟,盯着女卫生间的出口,心莫名变得烦躁。 长途车的旅客又陆陆续续回到车上。 从卫生间出来的人越来越少,有一两个衣服没整理好就跑出来,唯恐自己被落下。 过了一会儿,大巴车开走了。 南云还没出来。 “这女的真磨叽,拉黄金呢?”二狗子等得不耐烦。 “你能不能文明点儿?”黑子冲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二狗子捂着头转过脸,委屈道,“我不一直都这样吗,黑哥你之前怎么没嫌弃我?” 黑子怔怔的,半晌,岔开话题,“你去看看她怎么还没出来。” “我不去!”二狗子说,“被她撞见,一准诬赖我偷窥狂。” “行行,你不去我去。”黑子开门下车,走到卫生间门口,叫了一声,“南云,好了没?” 里面没人回应。 黑子心里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 “里面还有人吗?”他往前走了两步,大声问道。 “你干嘛?”后面来了个女加油工,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长没长眼,这么大的女字没看见?” 黑子眼一眯就想发火,又强忍了,说,“我朋友进去半天了没出来,麻烦你帮我进去看看。” 女工半信半疑地走进去看了看,回来冷着脸说,“哪有人,人毛都没有,你故意的吧?” 黑子懒得理她,直接冲了进去。 里面确实没人。 南云去了哪里? 卫生间是全封闭的,除了入口,再没别的通道,她却凭空消失了! 怎么可能?黑子心想,我明明全程盯着,她怎么可能从我眼前溜走呢? 而且,她为什么要溜走? 她发现什么了? 莫非我和二狗子说话的时候她没睡着,发信息被她看到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可真是太会伪装了。 黑子在女工恶言恶语的催促中走出卫生间,一时有些茫然。 “黑哥,人呢?”二狗子看出不对劲,下车走过来。 “不见了。”黑子说。 “咋?不见了?”二狗子大吃一惊,“咋回事,没看见她出来呀!” 黑子搓搓脸,火腾腾往上冒,“你问我我问谁,愣着干嘛,快去找啊!” “哦。”二狗子不敢犟嘴,忙去找人。 哪里还找得到,此时的南云,已经坐上大巴跑远了。 一开始她确实是睡着了,后来黑子从前面座位挤回来翻衣服找手机,又把她吵醒了,她眯着眼没动,从车窗玻璃里看到黑子好像把她的照片发给了别人。 她没敢声张,继续装睡,在心里把前前后后的事都琢磨了一遍,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船。 虽然她根本看不清字体,照片也只看到个模糊的轮廓,但她已经能百分之百肯定,收件人绝对是万山。 从那时起,她就在暗中寻找脱身的机会。 她借口上卫生间,在卫生间里用自己崭新的羽绒服和一个中年妇女换了件旧花棉袄,还倒贴给人二百块钱,然后混在人群里上了大巴车。 因为是末班车,车上没坐满,天冷急着赶路,乘务员也没仔细瞧,直到跑出去十几里,才发现车上多了个人。 南云对乘务员说自己拼车不小心拼了个黑车,没办法,才借着上厕所逃掉,行李都没要。 那个和她换了衣服的大姐也为她做证,说确实如此,乘务员半信半疑的,问清她要去的地方,在路口将她放了下来。 人还挺好,没要她补票。 南云下了车,穿着大花棉袄在寒风中瑟缩,黑灯瞎火的,她只有一只没电的手机,连个照明工具都没有。 又担心黑子他们会开车追上来,她不敢在大路上停,拐上一条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摸去。 …… 万山在沙场等到近十点,也没能等到黑子,最后实在忍不住,给黑子打了个电话。 黑子把加油站附近都找遍了,没找到南云,接到万山的电话,窝着一肚子火,又不愿承认自己把人质弄丢了,便恶声恶气地告诉万山,“老子改主意了,这么水灵的妞,老子先玩儿一天,明天还给你。” “你敢!”万山咬牙怒吼。 “有什么不敢,不就是一个妞吗?”黑子阴阳怪气地说。 万山气得肝胆俱裂,却又无可奈何。 “黑子,是男人就不要拿女人撒气,你哥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只管来找我,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万警官,你是不是气傻了?”黑子放肆大笑,“我是个坏人,坏人可以不讲道德的。” 万山还要说什么,黑子那边挂掉电话关了机 万山看着熄灭的屏幕,那种无力感又席卷而来,他大吼一声,将手机用力扔出去。 所幸全是雪,并没有摔坏,冯浩跑去帮他捡回来,说,“山哥,我知道你生气,可你还得和黑子联系呢!” 万山咬着牙,把手机揣进兜里。 “山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冯浩问。 “回所里,叫上兄弟们去找他!”万山拉开车门坐进去。 “找谁,黑子还是南导?”冯浩上了车,傻傻问道。 “有区别吗?”万山瞥他一眼,发动车子。 冯浩一想也是,南导和黑子在一块呢! 老天爷,你开开眼吧,千万别让南导被黑子糟蹋了呀! 第93章 你爱我吗 路上,冯浩打电话回所里,把情况大概讲了,让大家先准备好,等他们一回去就立即出发。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邪门,不出事就不出事,一出就是一连串,冯浩刚挂掉电话,车子熄火了。 “日!”万山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气恼地跳下车去检查。 冯浩也跟着下了车,帮他打着手电筒。 两人捣鼓了一阵子,车还没修好,所里又打来电话。 “山哥,你快回来,出大事了!”警员小常在电话里喊。 万山一惊,“出什么事了?” 那边直接断了线。 万山急得想杀人,原地转了两圈,飞起一脚把车门踹上,撒腿就往回跑。 “山哥,等等我。”冯浩赶紧跟上。 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夜,两人顶风跑出一身汗,一路跌跌撞撞,跑了近二十分钟,终于回到派出所。 进了大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接待室亮着灯,却没有什么响动。 “咋回事儿呀山哥?”冯浩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常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你在这等着,我先过去看看。”万山说。 他也不确定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闯进去,拔出枪,慢慢靠近。 一直走到门口,还是没听到什么动静,万山迟疑了一下,握紧枪,用脚尖推开门。 他闪身进了屋,还没适应明亮的灯光,一个花花的人影直冲过来。 “不许动!”万山的枪瞬间抵住那人的额头,下一秒,整个人僵成了石雕。 那人噗嗤一声笑,张开双臂将他抱了个满怀。 万山握枪的手垂下,大脑一片空白。 小常过来“缴”了他的枪,他也无动于衷,呼吸间全是久违的气息。 那清冽,那幽香,仿佛隔了几个世纪。 抱着他脖子的手那么用力,差点没把他勒死,他喉咙哽得难受,酸胀的感觉直往眼眶冲。 该死的女人! “傻啦?” 戏谑勾人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气流拂过耳垂,万山一激灵,回过神来。 他抬起手,生硬地扳开脖子上的那双手,大力把人推离了怀抱。 那人倒退几步才站稳,一身狼狈的形象映入他眼帘。 充满乡土气息的大花棉袄,沾满了污泥的裤腿,脚上趿拉着一双大棉拖,是他晚上起夜时穿的。 这身装扮,整个就是从屯子里跑出来的傻媳妇儿,从头到脚都傻透了,唯独那双眼睛,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在灯光的映衬下,勾魂摄魄。 万山感到一阵目眩。 “卧槽!”冯浩激动地冲进来,不由分说把人抱住,大声喊,“南导,你可吓死我了!” 小常几个站在旁边,面面相觑。 靠,这美女到底是山哥的还是耗子的? 南云咯咯地笑,手臂环过冯浩的背,回应他的拥抱,“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再次当面真真切切听到她的声音,冯浩不禁热泪盈眶,“哪有什么惊喜,你这是满满的惊吓呀大姐,你都不知道山哥吓成什么样……” 一只大手伸过来,硬生生把两人拆开了。 “抱够了没有?”万山黑着脸问,不知是问冯浩还是问南云。 “没有。”冯浩和南云异口同声。 万山的脸更黑了,抓起南云的手腕就往外走。 “你干嘛?”南云坠着身子不肯走。 “送你去机场!”万山说。 所有人都是一愣。 “干嘛呀山哥,人家才刚来,好歹也得住几天……”小常忍不住上前打圆场。 “你闭嘴,谎报军情的事我回头找你算!”万山喝止他,对南云冷冷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哪来的回哪去!” “我不走。”南云被他拉得站不住,拽住冯浩的手借力,“别以为你黑个脸我就怕你,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走的。” “不走也得走!”万山用力拖拽,连冯浩都被拖走了,冯浩赶紧抓住小常的手,小常又抓住另一个同事的手,另一同事又抓住另一个同事,几个人像拔河比赛一样往后坠着,才勉强和万山势均力敌。 万山回头看看那一长串,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要干嘛?” “把嫂子留下!”小常脱口而出。 嫂子? 万山气得肝儿疼,“谁是你嫂子,这儿没你嫂子,撒手!” 几个人死拉着不松。 “山哥,你看看都几点了,就算要走也得等天亮吧,这个点,飞机也不飞呀!”冯浩说。 万山却一刻都不想等,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只有把她平平安安地送上飞机,他才能安心。 南云的手被万山攥得生疼,渐渐的火气也上来了,扬起空着的那只手甩了万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把大家都打愣了。 “放开我!”南云冷声道,“我为了见你,坐了近七十个小时的车,日夜兼程九千里,说万水千山也不为过吧,好不容易从坏人手里逃掉,顶风冒雪找过来,你就这样对我是吗?” 万山松开手,张张嘴,没说话。 南云又说,“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之所以赶我走,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可是你忘了吗,从嘎洒机场初见,我们一起经历了多少危险,掉进暗河,被人追杀,飙车,卧底,泥石流,在悬崖边被人用枪指着脑袋,你说说看,我什么时候怕过?” “你不怕我怕。”万山缓缓道。 “你怕什么?”南云凌厉的目光盯着他,“怕我死,还是怕你自己死,如果是前者,你大可放心,我既然会来,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死可怕吗,我不觉得,相比死,我觉得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更可怕,我宁愿在爱里活一天,也不愿孤独地过一生,因为我认定了你,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万山沉默着,其他人也沉默着。 南云的话不但让他震撼,也同时震撼了所有人。 “你爱我吗?”南云上前一步,抓起他的手捂在他自己心口,“你摸着自己的心告诉我,你爱不爱我,只要你说不爱,我立马就走!” 万山微微颤抖,南云的话一字一句像狂风夹裹着冰雹打在他心头,这样的女人,此生再不会有第二个! 他怎么可能不爱! 可是,“爱”字一旦说出口,就再无回转的余地,轰轰烈烈地爱一天和孤孤单单地过一生,他无法权衡到底哪个更有意义。 说到底,正是因为爱,所以才不敢赌。 “山哥!” “山哥!” 同事们都在叫他。 “让嫂子留下吧,我们和你一起保护她!” “一个个的,少特么给我起哄!”万山烦躁地抽出手,转身大步去了休息室,嘭的一声关上门。 “哎……”南云立刻要跟过去,被冯浩拉住。 “南导,你别急,让山哥先缓缓。”冯浩说,“他现在是抹不开面子,恼羞成怒了,你今天晚上先晾着他,跟我一起去我家洗洗澡换件衣裳,明天再说,好吧?” 南云有点不甘心就此离去。 小常也来劝,“是啊嫂子,山哥现在就好比别扭孩子,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明天我们给你支招,保证将他一举拿下。” 南云被他逗乐了,笑得眉眼弯弯,“行,就冲你这声嫂子,我先放过他。” “哎,这就对了,嫂子真是明事理,爽气!” 几个人纷纷夸赞南云,南云消了气,跟着冯浩去了他家。 大伙走的时候也没和万山打招呼,万山蒙着头在屋里躺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外面没了动静,心里不由犯起嘀咕。 有心想出去看看,又觉得拉不下脸,贴在门上听了听,鸦雀无声的,连个喘气儿声都没有。 邪了门了,这帮家伙又出什么馊主意?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在屋里来回踱步,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烟烧到手才停下来。 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打开门出去了。 出来一看,黑灯瞎火的,一个人都没有。 跑到大门外看看,院子里也没人,大铁门都锁了。 这帮完蛋玩意儿,搞什么鬼? 他有点气急败坏,掏出手机给冯浩打电话,冯浩不接。 又打给小常他们,大家都不接。 嘿!这是合起伙来算计老子了! 万山气得没办法,关了门,回到屋里倒头就睡。 哪里睡得着,满脑子都是南云。 她的大花棉袄,她冷冽倔强的眼神,她手碰触过的地方,火烧火燎的难受。 她说我为了见你,坐了近七十个小时的车,日夜兼程九千里。 她说我宁愿在爱里活一天,也不愿孤独地过一生。 她说我认定了你,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她说…… 万山越发烦躁,躺下又坐起,坐起又躺下,折腾到黎明时分才困极而眠,梦里都是南云质问他的声音,“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惺忪着睡眼打开门,南云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英姿飒爽地站在他面前,冲他挑眉一笑,“怎么样,好看吗?” 万山顿时睡意全无。 沃日!这是又出的什么妖蛾子? 第94章 我给你暖暖 此刻这个大好人正挂着一脸温和的笑给万山做解释,“你也知道的,每到近年关,所里工作量就会比平时加重,按照惯例,咱们总会雇几个合同警协助工作。 往常都是些大老粗,今年我正打算雇一两个女同志,可巧,耗子就把人领来了,我哪知道她是谁呀,一看人聪明伶俐的挺不错,就答应了,你看,我这合同都签完了,总不能毁约吧?” 所长把合同卷成筒,啪啪在手心里拍了几下,递给万山,一脸的爱莫能助,“你帮我把合同拿到资料室收好吧!”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万山连半个字都不信。 骗谁呀,早不招工晚不招工,偏偏南云来了,他要招工,好,就算要招工,总得问问来历吧,身份证总要看一看吧,一个来自云南的,从来没见过的姑娘,单凭看起来聪明伶俐,就录用了? 鬼才信!招保洁都没这么随便的! “所长,你也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耗子不可能不跟你说,我也不想追究你们是怎么串通的,总之这事我不同意,我坚决反对!” “反对无效,合同有效。”所长脸一板,“你是所长我是所长,咱俩谁说了算,臭小子,你想篡权是吧?” “我……”万山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从所长手里抽出合同往外走。 一拉开门,扑扑通通跌进来几个人,冯浩和南云在最前面。 万山眼疾手快,扶了南云一把,冯浩没人扶,结结实实摔个大马趴,后面的同事全压在他身上。 “长能耐了啊,都学会听墙角了!”万山抬脚就要踹。 冯浩赶紧捂住脸,“别别,山哥,我还要巡逻呢,破了相影响多不好。” “你还知道要脸啊?”万山气道,“都给我起来。” 几个人狼狈地爬起来,垂头丧气站成一排,万山一人脑袋上给了一巴掌,打得几个人龇牙咧嘴。 “行了,别闹了,新同事刚来,你们丢不丢人。”所长喝止了这场闹剧,摆手道,“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所长,我该干嘛?”南云脆声问。 万山心头一跳,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所长瞅了他两眼,对南云说,“你跟着山子去巡山吧!”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偷笑,只有万山板着一张脸说,“不行!” “怎么不行,小南刚来,什么都不懂,你做为所里的老大哥,就该负起教导新人的责任。” 万山闷声不吭。 所长也不理会他,又对南云说,“小南,以后你就跟着山子,他去哪你去哪,好好和他学习,知道吗?” “好的,所长,我会跟紧他的。”南云愉快地答应了,偷偷对所长眨眨眼。 所长差点憋不住笑,忙摆手把人都赶出去。 万山黑着脸去了资料室。 “嫂子,这办法还行吧?”小常他们围着南云小声问。 “嗯哪!”南云学着他们的腔调,竖起大拇指,“你们都是人才。” “加油啊嫂子!” “放心吧,油箱已满!”南云伸出手和大家击掌。 正好万山从资料室出来,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 一想到被自家兄弟合伙出卖,他就气得肝儿疼。 一群白眼狼! 万山洗了脸,回屋换衣服,准备去巡山,南云拎着一只保温饭盒过来了。 “娇娇做的早餐,让我给你带了一些。”南云说,“你快吃吧,吃完再开工。” 万山看她态度殷切,也没好扫她的兴,主要还有点怕她又像昨天那样发飙,便默默接过饭盒,坐在书桌前吃起来。 南云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酸菜包子喝着粥,心想他就是有本事把粗茶淡饭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 “其实娇娇人不错,漂亮又爽利,还把她新买的羽绒服给我穿。”南云说,“我俩挺对脾气的。” 可不吗,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把男人逼死不罢休。万山腹诽着,呼噜呼噜喝完了粥,放下碗,习惯性地去抹嘴,南云抢先一步,拿纸巾给他擦。 纤柔的指尖隔着一层纸压在唇上,万山一震,闪身躲开了。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你留下。”他套上警服大衣,从书桌底下扒出一个工具箱,拍拍上面的灰,拎着出了门。 南云也不计较,跟着他往外走。 “你干嘛?”万山停下脚步。 “所长说了让我跟着你。”南云也停下脚步。 “别人说的你都听,就我说的你不听,是吧?”万山板起脸。 “那得看谁说的有理。”南云与他平静对视。 “你以为巡山是好玩的吗?”万山说,“山上全是齐膝深的雪,你根本爬不上去。” “爬不爬得上去,总要试过才知道。”南云说。 “好,我就让你试一回,你要是上不去或者到半道走不动,就给我老老实实回云南。”万山说。 “我要是上去了呢?”南云问,“你是不是就让我留下?” “先试过再来和我讲条件吧!”万山说。 “你别瞧不起人。”南云冲他龇牙。 万山拎着工具箱往大门外去了。 “你不开车吗?”南云追上去问。 院里明明停着几台车,他却选择步行。 “昨天晚上去找你,车子坏路上了,我得先去把它修好。”万山说。 “哦。”南云追上他,与他并肩而行。 在他们身后,所里的同事在窗户前挤成一排。 “我就说吧,山哥根本拗不过嫂子。”小常说。 “还用你说,他在南导面前就没赢过。”冯浩说。 “可是,他们真的得般配哎。”一个同事说。 “嗯哪,我第一眼见到她,就感觉她比叶婷更配山哥。”有人随声附和。 冯浩一巴掌拍过去,“嘴巴严实点,可不能在南导面前提起,听见没?” “哦。” “看什么看,赶紧干活!”所长站在办公室门口喊。 大家嘻嘻哈哈散开。 南云跟着万山走出去,路上三不五时地能遇到当地群众,见万山带了个大姑娘,都很好奇,有几个特别熟的,直接上前打听南云是谁。 万山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说是所里招的临时工。 “你怎么不说我是你朋友?”南云问。 万山瞥她一眼,没吭声。 “等下再有人问,我就说我是你女朋友。”南云嘻嘻笑着说。 “能不能别闹?”万山瞪她。 “那你亲亲我。”南云扬起下巴,“你亲我一口我就不说了。” “无聊。”万山黑着脸加快速度。 “哎呀!”南云在后面叫了一声。 万山回头,见她滑倒在地上,只得又折回来扶她。 “摔着没?” “摔着了。” “哪里疼?” “这里,这里,这里,哪哪都疼。” “骗子!”万山松开手就走,南云一把抱住他胳膊,拖着长腔喊,“山哥~” 万山呆滞了那么一两秒,被南云踮起脚尖吻住了嘴。 凉而软的唇贴上来,清冽的香气丝丝往鼻孔里钻,万山的血液瞬间被点燃,手一松,工具箱掉在地上,大手扣住南云的后脑勺狠狠吻了回去。 多少思念,多少牵挂,多少夜不成眠,多少担心吊胆,这一吻,足以慰藉。 “哟,山子,恋爱啦?”一个声音响起。 两人吓一跳,忙分开了。 一个穿花袄的大娘站在旁边,眼里闪着八卦小火苗。 “朱大娘。”万山微红了脸,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捡起工具箱,拉着南云头也不回地溜了。 “哎,你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南云说,“她谁呀你怕成这样?” “我们这里最会传闲话的。”万山说,“让你别闹别闹,这回好了,不到天黑,全辖区都得传遍了。” “传就传呗,没偷没抢的,碍着谁了?”南云一点不在乎,甚至盼着朱大娘加快传播速度。 “你懂啥,我妈知道就完了。”万山心烦意乱,拉着她继续赶路。 到了昨晚抛锚的地方,车子还停在那里,车身结了一层霜。 两人费了大半天时间,才把车子修好,等到开着车来到山脚下,已经快中午了。 万山把车停好,从后备箱拿了面包,压缩饼干和上山必备的工具,带着南云往山上爬。 莽莽山林,白雪皑皑,没有人迹,远离喧嚣,美得像一幅静态图画。 南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雪山,兴奋不已,雪山却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山被雪覆盖着,看起来都一样,实际上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南云不懂,费半天劲刚爬上山坡,一脚踩进了雪窝里。 南云哎呀一声,下意识地用手去撑,结果两只手也陷了进去,撅着屁股动弹不得。 万山听到她哎呀叫,以为她又在骗人,头都没回,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南云正以那种可笑的姿势在雪里挣扎。 万山想笑没笑,大步走回来,也不拉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知道厉害了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休想!”南云涨红着脸,“这不算什么,我只是没经验而已。” “嘴硬。”万山大手一伸,拎小鸡子似的把她从雪窝里拎了出来。 南云身上沾满了雪,靴子里也被雪灌满了。 “扶着树,把靴子脱下来抖抖。”万山说。 南云照做了。 万山又帮她拍身上的雪,拍到屁股那里,故意加大力气打了两巴掌。 “你是不是在打我?”南云不确定地问。 “没有,这里雪多。”万山撒谎。 南云哦了一声,立刻又反应过来,“不对,我刚才是撅着屁股的,那里根本没有雪。” “……”万山被戳穿,索性又打了两巴掌,“没错,我就是在打你,叫你不听话!” “好啊!”南云瞪着眼,抓起一把雪就往他脖子里塞。 万山赶紧跑开。 南云在后面紧追不舍,边追边抓了雪砸他。 万山被砸出了斗志,开始反击。 他手头准,百发百中,气得南云直跳脚。 两人在林子里闹翻了天,不知是谁先笑出了第一声,笑声开始接连不断地响起。 觅食的松鼠被笑声惊动,在树叶间跳跃奔逃,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往下落。 闹了一阵子,万山喊停,“歇歇吧,保存点体力好爬山。” 两人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着休息, 南云累得直喘,一脑门的汗。 万山掏出手帕递给她,说,“擦擦汗,小心着凉。” 南云不接,眨巴着眼睛说,“我手都冻僵了,你帮我擦吧!” 万山看看她冻成胡萝卜的手指,便妥协了,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拿手帕给她擦汗,擦完了,把自己的大衣解开,说,“手放进来,我给你暖暖。” “这么好?”南云很意外,把手伸进他怀里,温暖的感觉立刻从指尖渗进血液,流遍全身。 暖了一会儿,南云开始不老实地乱摸…… 第95章 好像又被她耍了 “干嘛?”仿佛一股电流蹿过,万山一把摁住那只作妖的手,气息变得紊乱。 “暖手呀!”南云一本正经。 “暖手就暖手,瞎摸什么?” “谁瞎摸了?” “就你。” “摸你哪了?” “摸我胸了。” 南云哈哈大笑。 “你有胸吗你?” “……”万山黑着脸站起来,拉上拉链就走,“别找事儿,你会后悔的!” “嘁!”南云爬起来跟上,挑衅道,“别走啊,说说怎么个后悔法?” 万山猛地顿住脚,南云一头撞在他后背上。 “真想知道?”万山回过头,眼神幽深,看得南云心如鹿撞。 “嗯!”她点头,“真想知道。” 万山定定地看着她,舔了舔嘴唇。 南云以为他下一刻要扑过来,谁知他转身走了,丢下一句话,“偏不告诉你。” “……”南云大失所望,跟着他往林子里去。 越往上,路越难走,大雪把原本的路都覆盖了,不是经常走的人,根本找不到路在哪里。 南云渐渐有些跟不上了,又不想被万山以此为借口赶她走,咬牙强撑着往上爬。 万山知道她的心思,若不是怕她有危险,他哪里舍得赶她走。 想了她那么久,人终于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想用最诚挚的心最隆重的仪式欢迎她,亲她抱她狠狠地爱她,用自己幻想了很多遍的招式。 可是他不能这么自私,就算她没有危险,他和黑子之间也必有一战,万一他出了意外,她怎么办? 所以,他还是想为她保留最后的防线。 现在有多亲密,意外来临时就有多痛心。 他不想她痛。 看着南云明明爬不动还咬牙坚持,他忍不住心软,捡了一根棍子让南云抓住,拉着她往前走。 一路上南云看到不少树木被砍伐过后留下的枯树桩,大片小片的,在苍凉的雪景衬托下,满目疮痍。 万山说,这些都是被不法分子偷走的。 伊春被称为“祖国林都”,森林面覆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森警和守林员的人数有限,没办法全天候照看到所有的林区,所以盗伐现象屡禁不止。 加上一些素质低下的盗猎盗伐者和采药人无视森林防火条例,常因乱丢烟头引发火灾,每次火灾,都会造成重大损失。 “这片山林,就是我爸生前的根据地,他一辈子守在这里,最后死也死在这里。”万山说。 南云不由得想起岩大叔,他不也是这样为他的山林守了一辈子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世人都疯狂追名逐利时,总还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不为名利所惑,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与底线,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奉献一生。 “你其实不用为你父亲的死耿耿于怀,他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死,也算是一种自我成全。”南云说。 万山愣住。 南云的话让他感觉很新鲜。 以往,提起父亲时,听的人总会附和一句“可惜了”,顺带把杀他的人骂一遍,却从来没有人这么平静地告诉他,你父亲这样死是成全了自己坚守的信念。 父亲有信念吗? 反正他从来没有把信念和他联系在一起过,在他眼里,父亲就是一个粗糙平凡的山野汉子,终年守着他的山,连给儿子取名字都叫“山”。 原来他是有信念的。 守山就是他的信念。 哪怕他从来没听说过信念这两个字。 万山一瞬间觉得释然了,之间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就因着信念二字而释怀。 人为信念而活,即便在别人眼里再苦,也是充实的。 人为信念而死,即便在别人眼里再傻,也是值得的。 因此,如果他哪天为这大山这森林死了,也是死得其所的。 而南云,她的信念就是和他在一起,所以她才会跋山涉水而来,她不在乎时间的长短,在她的认知里,哪怕是一天,也已成全了自己的信念。 想通了这一切,他再看南云,又觉得她不一样了。 她那妩媚撩人的面容,泛着圣洁的光,兼具了天使的纯美和魔鬼的诱惑,让他为了失魂。 “过来。”他丢掉手中的棍子,冲南云招手。 “干嘛?”南云问,拎着棍子跨到他面前。 万山捧着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南云一阵晕眩。 男性在爱里的霸道会让女人颤抖,南云也不例外,她渴望这样没有预兆的激情,渴望被所爱的男人掠夺。 当男人真正的主动起来,这爱,才算圆满了。 南云这回没踮起脚尖,也没搂他的脖子,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仰着脸,享受他的强势以及他的强势所带来的美妙的感觉。 这感觉真好!她在心里说。 万山很投入。 他也很享受这种主动出击的状态,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先前没想通,现在仿佛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切豁然开朗。 南云的唇舌像加了蜜糖的甘泉,他贪婪汲取,不知餍足。 温度渐渐在两人之间攀升,南云突然推了推万山,“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有。”万山松开她的唇,与她鼻尖相抵,嗓音低沉,“我听到你吞口水的声音。” 南云红着脸推开他,“瞎说什么呢,我是说什么东西在叫。” “是吗?”万山认真起来,侧耳倾听,果然听到远处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像孩子在哭,又像野兽在叫。 “是什么?”南云有点紧张。 “搞不好是什么动物被套住了,咱们快去看看。”万山拿掉她还握在手中的棍子,拉着她往声源处跑。 “这么大的雪,还有人下套子呀?”南云边跑边问。 “下雪食物少,动物会出来觅食。”万山说,“盗猎者可不会讲时节,他们永远在虎视眈眈。” 两人一路狂奔,顺着声音找过去,在一处密林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是一只有着灰棕色浓密毛皮,耳朵直直竖起的像狗又不是狗的动物,它趴在地上,呜咽哀嚎,身下的雪被血染红一片,见有人来,两眼发出警惕又瘆人的光。 “那是什么?”南云攥紧了万山的手,两人在不远处停下来。 “是狼。”万山说。 南云抖了一下,原来这就是狼啊! “狼啊,那咱们怎么办,要救它吗?”南云问。 “嗯!”万山点点头。 “它会不会咬人?”南云问。 “会!”万山又点头。 “啊?那要怎么救?”南云担忧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和它谈谈。”万山拍拍她的手,让她原地等候。 南云紧张地看着他靠近了那只狼。 狼似乎有点怕,往后缩了缩。 万山在安全距离蹲下来,与它对视,认真地说,“朋友,咱俩谈谈。” 那狼直直盯着他,不再往后缩。 “我可以救你,但你不能咬我,行吗?”万山问。 狼当然不会回答他。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万山说。 南云听得想笑,紧张感减弱,走过去问,“它听得懂吗?” “听不懂。”万山侧首看看她,“我是逗你玩儿的。” 他脸上七分正经三分戏谑,配着硬朗的五官,散发男人独特的魅力,看得南云怦然心跳。 南云觉得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鲜活。 是的,这个男人,像沉睡了千年,突然活了。 “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快想办法呀!”南云用脚尖踢了他一下。 万山收起戏谑,正经道,“没事的,它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不会咬人的,而且动物都有分辨善恶的直觉,它能感受到你是好意还是恶意,不到最后关头,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哦,那你快救它吧!”南云说。 万山取下随身携带的工具包,从里面掏出救治用的各种器具,认真地对狼说,“兄弟,我要救你了,配合点哈!” 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我可不可以把你救它的经过录下来?”南云问。 “行啊,你录吧,我们平时也会拍照的,只是今天他们没跟来。”万山说。 “他们当然不会跟来,所长说了,除了我,谁都不许跟着你。”南云脱口而出。 万山顿住手,给了她一记眼刀子,“我就知道!” 南云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吐吐舌头,默默起身找了个合适的方位,把随身携带的摄影机挂在树杈上,回来给万山打下手。 万山经常干这活,动作特别熟练,十分钟左右,两人就完成了救治,取套子,清创消毒,包扎伤口,最后南云还给它打了个蝴蝶结。 狼全程都没有攻击的意图,温顺地配合着他们,偶尔从喉咙里发出疼痛的哀哼。 “之前我说错了,你不是大兄弟,是大妹子。”万山摸了摸狼的脑袋,语调轻松地说,“去吧,去找你的丈夫和孩子吧!” “你怎么知道它是母的?”南云问。 “你傻呀,没看到它没长小弟弟?”万山反问。 “……”南云默默红了脸。 “去吧!”万山又对那狼说。 狼爬起来,却不走,呜呜地看着他们,眼里流露出更强烈的哀求之意。 “怎么了这是?”万山疑惑,“你还有什么事?” 狼瘸着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们,好像在等他们跟上。 万山大为不解,跟了过去。 南云取下摄影机跟上。 那狼又往前走,走几步就停下来等他们。 走了没多远,狼停下来,在那里打圈转。 两人走近一看,那里有一处被雪遮掩的冰窟窿,狭窄而幽深,狼冲着洞呜呜叫。 “不会是有同伴掉进去了吧?”万山猜测,趴在洞口用手电筒往下照,果然在洞底看到一只小小缩成一团的狼,正望着洞口发出微弱的叫声。 “是小狼仔吗?”南云问。 “应该是。”万山说,“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救它。” “这么窄,你下得去吗?”南云问。 “我脱了棉服试试。” 万山把外面的衣服脱掉,拿出绳子一头栓在树上一头拴在自己腰上,慢慢往洞里下。 “你小心点。”南云把摄影机放好,帮他抓住绳子。 洞口窄小,他一进去,整个把洞填满了,在里面根本转不开身。 “这样不行。”南云叫停他,“你这样就算下去,也没办法够到小狼,没准还会卡住,你要是上不来,我拉都拉不动。” 万山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又慢慢爬上来,扒着洞口说,“那怎么办?” “不然我下去试试吧?”南云说。 “不行。”万山立刻反对。 “有什么不行的,你在上面呢,万一我上不来,你轻松就可以把我拉上来。”南云说。 万山还在犹豫,南云已经把棉服脱了。 “里面寒气很大。”万山说。 “没事,不就几分钟吗?”南云把保暖衣保暖裤都脱下来,只剩贴身内衣,解下万山腰里的绳子拴在自己腰上。 万山帮她固定好,慢慢把她放进洞里。 南云纤瘦的身体发挥了作用,畅通无阻地下到洞底。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大幅度的弯腰,勉强试了几次,都够不着小狼。 小狼怕人,还不停地躲避她的手。 洞里气温极低,洞壁上全是冰,寒气丝丝往骨头缝里钻,南云觉得自己快冻僵了。 事情根本不像她想的那么顺利。 “怎么办,我够不到它。”南云颤抖着声音喊万山。 “要不你先上来吧,我再想想办法。”万山也很担心她。 “好,你拉我上去。”南云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也不敢逞强。 万山抓紧绳子把她往上拉。 上升的时候,南云的脚碰到了小狼的脑袋,小狼发出一声呜咽。 南云的心又软了。 “等一下,我试试用脚把它夹住。”南云说。 万山停住,南云用两只脚把小狼的身子夹起来,试了试重量,觉得没问题,就喊万山往上拉。 绳子收紧,南云和小狼慢慢往上升。 “你可要乖哦,别乱动,掉下去就见不到妈妈了。”南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胡乱地哄着它。 小狼听不懂,但腾空的感觉使它害怕,乖乖地一动不敢动。 南云两条腿用力夹紧,肌肉绷得酸痛无比,始终不敢放松。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一个一狼终于出了洞口,重见天日。 母狼呜呜叫着上前,迎接自己的孩子,搂着小狼不停地舔它的脸。 小狼紧紧偎着母亲,细声细气地叫。 “快走吧,带你儿子回家。”万山说。 母狼便叨起小狼一瘸一拐地走了。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才又转身走开,消失在丛林深处。 南云看着它远去,心头一松,倒在雪地里。 “南云,你怎么了?”万山吓一跳,扑过去把她搂在怀里。 南云身上冰凉冰凉的,牙齿咯咯打颤。 万山吓坏了,忙捡起地上的棉服给她裏上,揉搓她的手脸,把她抱在怀里暖。 南云还是冷得不行,眼睛慢慢合上了。 “南云,南云,别睡,睡了就醒不来了。”万山拍着她的脸叫她。 她似乎已经听不见了。 万山脱下自己的衣服,又脱了南云的衣服,祼着身子把她捂在自己胸膛,外面拿棉服大衣严严实实地包上,搂着她往她嘴里渡气。 南云贴着他,身子像冰块,他心里怕极了,怕自己暖不回她,怕她就此离去。 刚刚坚定的信念又开始动摇,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狠着心把她赶回云南去。 那里四季如春,那里鸟语花香,在那里,她可以恣意舒展她的美丽,而不是像此刻一样,躺在他怀里昏迷不醒。 他的眼眶酸涨难忍,一滴泪顺着眼角淌下来,渗进两人紧贴着的唇角。 南云的嘴突然动了一下,舌尖掠过万山唇角。 “咸的。”她说。 万山心头狂跳,定睛看她,她正用那双盈满了星辉的眼眸狡黠地看着他。 万山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被她耍了。 血液叫嚣着奔腾在四肢百骸,他狠狠咬住她,把她放倒在雪地上,欺身而上。 第96章 不堪一击的战斗力 她所有的美好一览无余。 南云微眯着眼,眼神湿漉漉的。 “想好了,要还是不要?” “要。” “不后悔?” “不后悔。” “给了我,这一辈子只能和我睡了。” “嗯!” 万山腰身下沉,破城而入……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叹息,仿佛夙愿得偿。 …… 不知折腾了多久,万山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他可真是强壮啊,仿佛永不疲惫。南云想着以后要长期这样被他“凌虐”,心都酥了。 她抬头看天,天灰蒙蒙的,有飞鸟展翅掠过,高大的红松树直入云霄,白雪装点着它的枝桠,松鼠在其间跳动,鸟儿的鸣叫和她的申吟一唱一和,散落在林海雪原…… 两人又抱了一会儿,万山抽离,把软成面条的南云抱坐在腿上,将自己亲手脱掉的衣服又一件件帮她穿回去,最后裹上大衣,把人严严实实地包紧了,才去捡自己的衣服。 南云坐在地上,看着他背对着她穿衣服,那一身偾张的肌肉因着刚进行过剧烈的运动而微微泛红,亮得刺眼。 这个男人,他是我的!她满足地舔舔唇,觉得至此以后,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摄影机在不远处发出嘀嘀两声蜂鸣,南云这才想起机子一直没关。 她跑过去一看,摄影时长已经达到上限,把拍摄的画面倒回去看,好一场世纪大战。 南云抱着摄影机嘿嘿笑起来。 “笑什么?”万山穿好衣服走过去问道。 南云笑着把屏幕对准他。 少儿不宜的画面瞬间让万山呼吸停顿,抓住南云的腰猛地将人禁锢在怀里,说,“想不想再来一次?” “不,不……”南云忙挣出来,难得露出小女人的娇羞,“人家腰都快断了。” “活该!”万山说,“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轻易招惹我?” “这笔帐我记下了。”南云挑着眉威胁他,“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万山接下战书,捡拣起地上的物品,重新整装出发。 南云扶着腰走了几步,两腿直发软,默默在心里策划着对付万山的招式,不知道想出了什么好办法,露出奸诈的笑。 万山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了一阵子,天上开始飘起雪花。 万山看了看天色,说,“要下大雪了,咱们得快一点下山,不然会被困住。” 两人加快速度往回赶,走到半山腰,南云实在是走不动了。 “我不行了,又累又饿,能不能让我吃两口东再走?” 万山不得不停下来,从背包里掏出面包和水给她。 面包冰凉冰凉的,南云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你们平时就吃这呀?” “嗯哪,这个携带方便又好保存,也没什么份量,是最合适的食物。”万山说,“还有压缩饼,你吃吗?” “不吃,那玩意难啃得很。”南云说,“走吧,坚持到回去再吃。” “行,回去我给你做。”万山把面包和水收起来,蹲在她面前说,“上来,我背你。” “不用了,下山路难走,你刚刚又出了大力气。”南云笑着拒绝。 “你是不是对我的力气有什么误解?”万山勾唇一笑,“我真正的实力还没展现出来呢!” “吹牛!”南云不禁心神荡漾,不再推辞,趴上他宽厚的背,搂住他的脖子。 万山背负起所有的重量,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他走得很稳,很踏实,因为他背负的,是他一生的幸福和羁绊。 雪越下越大,快到山脚时,已经大到看不清路。 鹅毛般的大雪在风里漫卷,扑得人满身满脸,眼睛都睁不开。 万山不得不把南云放下来。 “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咱们先去护林房里躲躲,等雪停了再走。” 南云对这种环境没有发言权,只能跟着他走。 护林房是两间木屋,房间相通,一间住人,一间是厨房,中间挂着蓝花布门帘,屋里挺整洁的,有炕,有棉被,锅灶,柴火,水缸一应俱全,就是没见守林人。 “这里的人呢?”南云问,“是不是雪大回家去了?” “不是。”万山说,“这是我爸生前住的地方,他走后,新来的守林人不敢在这屋住,又在另一边的山脚盖了两间房,这房子就空下了,我巡山的时候,得空就来打扫打扫,添置些东西,有时候不想回去,就在这过夜。” “哦,这样啊!”南云看他眉宇间有些落寞,赶紧岔开话题,“那灶能用吗,烧点热水洗洗吧,我快冻僵了。” “能用,你坐着,我去烧。”万山放下身上的物品,说,“等下我再把炕烧起来,如果今天走不了,就得在这过夜了。” “好啊好啊,我很喜欢这里。”南云兴奋起来,这漫天野地荒无人烟的,做起什么来,才更加恣意,哈哈…… “你又笑什么?”万山奇怪地问。 “没什么,快去烧水,多烧些。”南云推着他往厨房去。 万山半信半疑地去了。 南云自己在屋里搓着手转悠了几圈,也去了厨房。 撩开花门帘,见万山正坐在灶前烧火,用火钳夹着一块烧红的炭点烟,腾不出手拿,就把烟斜叨在嘴角,眼睛被升腾的烟雾熏得微微眯起,男性的魅力就在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南云咬着下嘴唇,恨不得立时把他推倒在柴堆上啃上几口。 她走过去,在万山旁边蹲下,抢过他的烟吸了一口。 万山转头看看她,没说话,继续往灶里加柴。 南云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加柴。 火越烧越旺,红色的火焰在灶里欢快地跳跃,时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锅里的水发出轻微的声响,热气蒸腾而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山哥,咱们在这儿住下吧,我不想回去了。”南云说。 “你现在是一时新鲜,觉得什么都好,等你新鲜劲过了,就不这么认为了。”万山说。 “那可不一定。”南云说,“走着瞧。” “你就是嘴硬。”万山用沾了灶灰的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等你跟着我,变成灰头土脸的乡巴佬,没准你会后悔的。” “你错了,灰头土脸取决于一个人对生活的态度,我永远不会让自己变得邋遢,我要保持自己的魅力,让你在八十岁的时候看到我都欲罢不能。” 万山深深地看她一眼,揽过来亲了一口,“八十岁的事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是欲罢不能了。” “我也是。”南云搂着他的脖子,把舌头探进去,两个人守着一口土锅灶吻得昏天黑地。 “山哥,我又想你了……”南云说。 “等我把炕烧热。”万山说。 “不,等不了了,现在就想。”南云缠住他。 万山闷哼一声,搂着她压在柴草堆上,手钻进去。 “唔……”南云轻吟。 一根柴火“啪”一声从灶里掉出来,还带着火。 万山顿时清醒了,把南云扶起来,捡起柴火扔回灶里,说,“别闹了,安全第一。” 南云拢着凌乱的头发笑起来。 水烧好,万山把搁在墙角的木盆搬出来洗涮干净,装上热水,调好水温,让南云先洗,他自己去烧炕。 洗澡的地方就在厨房和睡房中间的夹角,用一块棉布帘挡着。 条件有限,南云也没有挑剔。 等她洗完,炕也烧热了,屋里越发暖和起来。 南云赤着身子,站在盆子里叫万山,“山哥,我没有拖鞋。” 万山撩开帘子,直接把人从盆子里抱了出来。 南云咯咯笑,搂着他的脖子,光留留的身子贴着他柔软的羊毛衫,说,“显摆你有力气是吧,拿双拖鞋给我不就行了。” “没有备拖鞋。”万山说,“这样多好,省得你走路。” “那我要上厕所你也抱着我呀?”南云笑问。 一句话撩起了万山的火,把人放在炕上,扑了上去。 南云啊一声躲到墙角,拉着被子半盖半露地引诱他,又不让他碰着。 “你个小狐狸精!”万山忍着火,说,“等我洗完再收拾你!” 南云抱着被子看他去了帘子后面,一会儿水哗哗被撩响,撩得她心里也一荡一荡的。 天色渐晚,雪势一点都没减弱,铺天盖地的,无声无息地把这个世界占为自有。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温暖如春。 万山洗完澡,弄了些简单的吃食,两人凑合着填饱肚子,上炕休息。 疲惫不堪的身子倒在热哄哄的炕上,伸展伸展四肢,别提有多酸爽。 “我腰疼。”南云躺在炕上哼哼唧唧。 “来,我给你揉揉。”万山坐起来,大手放在她腰上,慢慢揉,边揉边嘲笑她,“还以为你多能耐,天天追着我撩,从云南撩到黑龙江,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谁不堪一击了?”南云嘴硬道,“我只是一下子没适应。” “哦?那你现在适应没,要不要我再给你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万山戏谑地问,手慢慢从腰上挪到了别的地方…… 第97章 不远万里送上门 万山心里想笑,闭目躺着没动,感觉到南云滚烫的唇落在他额头,眉宇,眼睛,耳朵,又从耳朵移到嘴角,轻轻一吻,在万山微张了嘴想要回应她时,舌尖划过他双唇就逃开了,去亲吻他的喉结。 万山吞了下口水,喉结滑动,沙哑着声音说,“可以了……” ………… 风浪止息,两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瘫倒在炕上。 万山一手环抱着南云,一手摸到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浓郁的烟草香在喉间打旋,他吐出烟雾,发出满足的叹息。 “要不要来一口?”他问南云。 南云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也满足地叹了一声。 万山搂着她,听着外面狂风呼啸,觉得岁月安好,人生圆满。 女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虽然天生柔弱,却能让世上最强壮的男人在她那里找到归宿感。 所以,英雄永远过不了美人关! 南云睡了有史以来最踏实的一觉,黑甜无梦,直到日上三杆。 下了一夜的雪在清晨停住,天色放晴,雪映红日,山林整个被白雪覆盖,仿佛人类从未踏足的世处仙境。 一夜缠绵,两人都倦懒得不想睁眼,明明已经醒了,还抱在一起不肯起床。 万山想,从此君王不早朝也是有情可原的,换了他,肯定也不想上朝,大冷天的,抱着自家媳妇儿躺在热炕头上,可比去见那一帮子古板大臣强太多了。 自家媳妇儿?想到这个称谓,他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撑着头看了看南云慵懒的睡颜,忍不住唇角上扬。 “偷笑什么?”南云眯着眼睛问。 “没什么。”万山收起笑,“起床吧,时间不早了,收拾收拾回所里。” “你今天不巡山了啦?”南云问。 “巡啊,但我得先把你送回去,回头和别人搭伴来,这环境,你来体验一下就好了,可不能长时间呆,会冻坏身体的。” “哦。”南云应了一声,爬起来,“咱俩一夜未归,冯浩他们也不打个电话。” “我给他发信息了。”万山说。 “什么时候?” “昨天烧火的时候。” “啊?那他们是不是知道咱们在一起了?”南云问。 “傻子都知道。”万山说,“这不是你们串通好的吗,连所长都帮着你坑我。” 南云微红了脸,眉眼含春。 “怎么能叫坑呢,是给你发福利好吧,我腰现在还疼呢,想想真是划不来,不远万里送上门……。” 后面的三个字实在粗鲁,赤祼祼的情色味道让万山瞬间失控,一把将人抓住,不管不顾地又来了一回。 南云软成了一滩水,任他索取。 两人折腾半天,回到所里已经是晌午,大伙正准备开饭,见他们两个回来,呼啦一下过来了,围着南云嫂子嫂子地叫,倒把万山冷落在一旁。 万山心说什么人呐这都是,满打满算才两天的交情,至于吗,跟久别重逢似的。 他走进去,把随身的物品卸下来放好,冯浩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拿肩膀撞他,“怎么样,春宵一度的感觉美不美?” “美你个大头鬼!”万山抬手赏他一个糖栗子,“冰天雪地的,没冻死就不错了,还春宵一度,滚滚滚!” 冯浩偏不滚,说,“哄谁呀,看南导那粉面含春的,一准是被你吃干抹净了……” “你滚不滚?”万山扬起巴掌。 冯浩抱着脑袋溜走,换到南云那边去打听消息,刚走过去,就听到小常问,“怎么样嫂子,拿没拿下?” 南云抿着嘴,笑而不答。 大伙从她眼神里后到了正确答案,嗷嗷叫着起哄,找万山要喜糖。 万山板着脸说,“什么喜糖,屁都没有,快开饭,老子快饿死了。” “对对对,赶紧开饭,山哥累坏了,得好好补补!”冯浩咋咋呼呼地喊。 “对对对,耗子说的对。”大伙纷纷附和,七手八脚把万山和南云拉到桌子前坐下,闹哄哄地开始吃饭。 所长年长,不好意思跟着起哄,只是笑咪咪地看着他们两个,越看越喜欢。 想当初叶婷刚提出分手时,山子茶不思饭不想,几宿没睡觉,人都快熬干了,大伙都心疼得不得了,生怕他一时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才凑了钱硬逼着他去旅游散心。 现在看来,这钱花得太值了。 这个叫南云的姑娘,就是老天爷专门给山子准备的。 缘分天注定,是你的,隔着万水千山也跑不掉。 南云是真饿了,闷头吃了两碗饭,一盆猪肉炖粉条,被她干下去大半盆,看得大伙瞠目结舌。 “啧啧啧,山哥看来没少折腾南导,看把人都掏空了。”冯浩又开始贫。 万山放下碗要揍他,接线员突然跑过来说,刚接到群众举报,黑子带着一群人上山打猎了。 “走,去看看。” 所长一声令下,大伙纷纷放下没吃完的饭,整装出发。 南云也想去,被万山强行留下。 “山上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了,你体力不行,去了还得分出人照顾你,听话,在家等我回来。” “好吧!”南云很听劝,说,“那我在家帮忙洗碗,你自己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万山想亲亲她,后来改为揉了揉她的头发,跟着大伙上车走了。 所里就剩下南云和一个接线员,一个门卫,还有一个做饭的大叔。 南云帮着大叔把餐厅收拾好,把餐具端到厨房里去洗。 大叔一开始看她细皮嫩肉的,不好意思让她干活,南云说没关系,我在家也干这些。 她洗起碗来又快又干净,动作麻利,大叔对她印象改观,连声夸万山有福气,夸南云比上一个强。 他要不提,南云根本就没想起来万山还有个前任,听他提起,就索性打听了一下。 大叔告诉她,那姑娘见万山被免职,还被仇人惦记上,觉得跟着他没安全感,加上她家人也极力反对,就提出分手,嫁给当地一个开酒店的,做了老板娘。 “嘁!老板娘!”南云不屑地哼了一声,也没发表意见,端起洗好的碗往碗柜里摆,心里说,好好做你的老板娘吧,现在,这个男人归我了! 收拾完厨房,南云也没什么事干,便跑到话务室找接线员小张闲聊。 小张刚参加工作,是个青涩的大小伙子,一说话就脸红。 南云就逗他,问他有没有对象,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小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还行,要求不高,就怕没有姑娘看上我。” “怎么会?”南云说,“你长这么帅,人又文静,不像外面的男孩子张牙舞爪,有眼光的姑娘会喜欢的。” 小张冷不丁被夸奖,脸又红了。 “嫂子,你看,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你真的打算在这跟着山哥过呀?” “嗯哪!”南云肯定地回答,“我喜欢他,就不怕他穷,穷的可以变富,富的也可能变穷,这些都无所谓,关键看人,人合心意,怎么都好。” “是是是,你说的对,就拿那个叶婷来说吧,我听说她嫁给饭店老板并不幸福,前段时间还被打了,回娘家住了好多天。” “嗯?”南云愣了一下,笑着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还挺八卦,咱不管别人,咱自己好就行了。” “哦。”小张揉揉脑袋,“嫂子你打人的手法和山哥一样。” 南云哈哈笑起来。 这时,门卫找了过来,说外面有人要见南云。 “找我?我在这儿也不认识谁呀?”南云很奇怪,跟着门卫去见来人。 第98章 又见面了 南云一愣,脱口而出,“二狗子!” 二狗子见南云出来,向她迎了两步,强颜笑了笑,说,“你还真在这儿呀?” “南云姑娘,你认得他?”门卫问了一句。 南云点点头说,“也算认识吧!” 门卫没细问,说那你们唠着,便回屋去了。 外面实在太冷。 南云跨过门槛,走到二狗子跟前,问,“黑子让你来的?” “你咋知道?”二狗子貌似很惊讶。 南云觉得他智商不够数,又问,“他人呢?” 二狗子从袖洞里掏出手,往左边指了指。 南云看过去,不远处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子,许是见她往那边看,里面的人闪了几下灯。 南云收回视线,问二狗子,“他找我干什么?” “给,给你送行李。”二狗子打了个磕绊,心想这女的也太淡定了吧? “送行李,那敢情好,我正愁没换洗衣服。”南云说,“我那里面还有烟和土特产呢,你们没动吧?” “我不知道。”二狗子说,“黑哥让你去车上聊。” 南云想了想,跟着二狗子过去了。 黑子透过车前玻璃,看着那个瘦高的身影从容不迫地走来,那淡定的样子,像是赴一个老朋友的约。 老朋友吗? 不,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尽管在火车上他们相处的很开心,但那是在南云不知道他是谁,而他又别有用心的情况下。 现在,双方已经因为一个万山,自动变成了对立面,一正一邪,一白一黑,再想像那时那样融洽相处,永远不可能了。 他舔了舔门牙,在南云走近时掏出烟点上。 南云走过去,站在车前头,透过玻璃,看到黑子叨着烟坐在驾驶位,寸头,鹰眼,大金链子,和火车上初见时一模一样。 “大美女,又见面了。”黑子降下车窗叫她。 南云走过去问,“你不是上山打猎了吗?” “是啊!”黑子喷出一口烟雾,“不使个计,怎么能见到你。” “就是。”二狗子得意地插了一句,“举报电话是我打的。” 黑子斜了他一眼,他脖子一缩,拉开后车门坐进去,再不敢吭声。 南云看着黑子,“嗤”一声笑了。 “你计挺多的,就是卑鄙了些,我行李呢?” “急什么,上来聊聊。”黑子打开车门。 南云站着没动,说,“我不会让自己在一个人身上上两次当。” “我很好奇,你当时是怎么发觉自己上当的?”黑子问,丝毫不为自己的欺骗行为感到羞愧。 “我从车窗玻璃看到你在发信息。”南云说。 黑子愣了一下,“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南云耸耸肩,淡淡道,“你知道的,做记者的就是想象力丰富。” “漂亮!”黑子击掌,“那你又是怎么跑掉的?” “跟人换了衣服,坐大巴走的。”南云说。 “漂亮!”黑子再次赞叹,“你说说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聪明绝顶,怎么就死心眼子非要跟着万山呢,他有什么好,穷光蛋一个,还指不定哪天就没命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要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与旁人无关。”南云冷冷道,“请把行李还我,我不想再进行如此没意义的谈话。” “行李不在这辆车上。”黑子说,“你跟我去拿一下吧!” “在哪?”南云问。 “在酒店。”黑子说,“我打算请你吃个饭,然后再还给你。” “不用麻烦了。”南云转身就走,“行李我不要了。” “你是不是怕了?”黑子跳下车大声说道,“姓万的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你要跟他好,这点胆子可配不上他。” 南云顿住脚步,停了两秒,慢慢回过身。 …… 万山一行到了山上,分散着巡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人进山的迹象,大家心照不宣地想到,肯定是有人报了假警。 即便如此,还是留了两个警员继续巡视,其他人一起回所里。 “每天这样被人耍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得想想办法,主动出击,抓几个人立立威,不然这个年都过不安生。”所长和万山并排坐在后座,和他小声商量。 “行,回去咱们仔细研究研究。”万山说,“反正难度挺大的,这玩意儿讲究的是人赃并获,那些盗猎的,你不当场抓他个现形,他就死不认帐,即便是当场抓住,打一般的动物也没法判刑,充其量罚款警告,除非是珍稀动物,可是,咱也不能拿珍稀动物冒险啊!” “就是。”冯浩从副驾探过头,“还有盗伐的,你明知道他是违法的,也要根据数量来,一棵两棵没法判,总不能由着他们砍多了再判吧,干咱们这行呀,就俩字,憋屈!” “憋屈你还干?”万山白他一眼,“行了,发牢骚屁用没有,赶紧回去想想办法。” 折腾了大半天,回到所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大家下了车,接线员小张出来迎接,问有没有抓到盗猎的。 “狗屁盗猎的,你以后再接电话,一定要问清楚,别又被人骗。”空手而回的同事忍不住朝他发火。 小张讪讪地,也不敢辩解。 “行了,不怪你,咱们就得这样,宁可跑空,也不可懈怠。”万山安慰他。 小张低着头慢慢走回去,万山又叫住他,问南云在哪里。 小张一惊,这才想起好半天没看到南云了。 “那什么,嫂子她……”他抓抓头皮,“一开始我和嫂子在唠嗑,后来老王过来说外面有人找她,她就跟着老王走了,我接了几个电话,就把她给忘了……” 万山心里咯噔一下,撒腿就往门卫室跑,拉开门,老王正坐在炕上看电视里唱二人转。 “南云呢,谁来找过她?”万山劈头就问。 老王迟疑了一下,说,“是个男的,叫什么二狗子。” 二狗子? 万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黑子,黑子有个跟班的,就叫二狗子。 “然后呢?”他心急如焚地问。 “然后,我看他俩认识,在门口唠上了,我就进来了。”老王说。 万山气昏了头,抓住他的领子把人拎起来,怒道,“你怎么这么不经心,她刚来,能认识谁呀,你问都不问一声吗?” 老王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说,“我也没想那么多……” “就你这警惕性,人家把所里炸了你都不知道。”万山丢开他,冲出门外,路两头都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伙都跟着跑出来找。 冯浩说,“山哥你先别急,给南导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 万山搓搓脸,强迫自己冷静,一沾着南云,他思维就乱了套,什么也想不起来。 冯浩拨了南云的电话,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喂,你谁呀,南云呢?”冯浩直截了当地问。 “你是耗子吧?”那头说,“南云帮我洗碗,手机忘厨房了。” “……”冯浩握着电话干瞪眼,不一会儿,做饭大叔举着手机跑出来,边跑边问,“咋地了这是?” 他一直在厨房准备晚饭,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没什么,你回去忙吧!”万山接过手机,又让他回去了。 小张和老王无比自责地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给黑子打电话吧!”冯浩说,“你不是有他的号码吗?” 万山深吸气,掏出手机找黑子的号码,电话还没拨出去,有人给他打过来了。 万山看看屏幕,一时愣住了。 “谁呀?”冯浩凑过来问。 万山把屏幕倾斜给他看。 “卧槽,怎么是她?”冯浩喊了一嗓子,“她还有脸给你打电话,挂了挂了,甭理她!” “谁呀谁呀?”大伙都围过来问。 “还能有谁,叶婷呗!”冯浩气鼓鼓地说。 万山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恍惚,呆呆地看着冯浩。 “看我干吗?”冯浩说,“你到底是接呀还是不接呀?” 第99章 前女友和现女友 没等拨通,叶婷的电话又打来。 “卧槽,没完没了了。”冯浩夺过手机,说,“给我,我来接。” 万山便任由他夺去了。 “喂,哪位呀?”冯浩开了免提,明知故问。 “山子?”那边大概听声音不像,有点不确定是谁。 万山听到那一声山子,心突突了两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原来,要放下一个人,一段情,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 “我山哥不在,有事跟我说。”冯浩说。 “耗子呀,我是叶婷。”那边说。 “别喊的那么亲热,叫我冯警官。”冯浩说。 “……”那边停顿了一下,问,“山子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南云的姑娘?” “嗯?”冯浩瞪大眼睛,“不错呀,消息够灵通的,不过,这跟你有关系吗?” 叶婷被他怼得有点招架不住,说,“耗子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有正事。” “什么正事,你说呀!”冯浩不耐烦。 “黑子在我家酒店吃饭,带了一个姑娘,叫南云,我听他们谈话说起了山子……” “卧槽!”冯浩大喊一声,手机随即被万山抢了去。 “是我。”万山说,“你把情况重新说一遍。” “山子。”叶婷在那边叫他,“原来你一直在旁边……” 万山嗯了一声,捂住话筒叫冯浩去开车。 冯浩把车开过来,叶婷大概把情况说清楚了,所长派小常跟着他们,三人一起赶往叶婷家的酒店。 …… 酒店靠窗的位置,菜已经上齐,黑子招呼南云动筷子,“来来来,你头回来,尝尝我们东北的特色菜。” 南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嚼了几下,说,“挺好吃的,这道菜叫什么?” “锅包肉。”黑子说。 “和糖醋里脊差不多。”南云说。 “是很像,都是酸甜口。”黑子说,“你再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 “杀猪菜呀,东北菜里压箱底的。”黑子说。 “哦,原来这就是杀猪菜。”南云放下筷子说,“这个我暂时不吃了。” “为啥?” “耗子说万山会做,我想让他做给我吃。”南云笑着说。 “……”黑子也放下筷子,“你就这么毫不顾虑别人的感受吗?” “别人是谁?” “我呀!” “你怎么了?”南云瞥他一眼,“别告诉我你看上我了。” “不行吗?”黑子问。 “不是不行,是你根本就对这事不感兴趣。” “何以见得?” “在火车上我就看出来了,你撩我只是因为旅途漫长,并不是见色起意,不然你以为我会陪你聊一路吗?”南云说。 黑子摊摊手,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呵呵干笑,“南云啊南云,你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南云挑挑眉,没接话。 “来来来,喝酒喝酒。”黑子端起酒杯,“尝尝我们东北的烧刀子,是不是和我们东北的男人一样够味儿!” 南云没推辞,和他碰杯,抿了一口,火辣辣的滋味从喉咙直烧到胃里,她品了品,仰头把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酒杯顿在桌子上。 “说吧,你把我骗来到底什么目的!” 桌子铺着绿格子的桌布,桌布上压着一整块透明玻璃,酒杯落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吧台里面穿黑色羊绒大衣的女人循着声响看过去,目光停留在南云身上。 屋里很暖和,南云脱掉了羽绒服,只穿着一件羊毛衫,黑色,低领,紧身,瓷白的锁骨和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 袖子往上随意撸起,露出半截手臂,同样白得发亮。 脸也白,又白又紧致,杏眼顾盼生辉。 酒店现在还不到客流高峰,她很闲,从头到尾在听他们的谈话。 起初,她以为南云是黑子的女人,并没有怎么留意,后来南云提到万山的名字,说要让万山给她做杀猪菜,她才上了心。 这姑娘是哪里来的,怎么会认识山子,而且说起山子时的语气那么甜蜜,眉眼都汪着水。 女人的直觉让她瞬间联想到,这姑娘大概就是这两天大家都在议论的万山的新女朋友了。 大家之所以都在议论,当然要归功与朱大娘不辞辛劳的传播。 不过,万山的女朋友,怎么会和黑子在一起呢,这俩人明明就是死对头,难道她不知道? 黑子这时也喝干了杯中酒,说,“我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单纯请你吃顿饭,喝个酒,不管怎么样,咱俩也算相识一场,你是为数不多能引起我兴趣的姑娘,既然现在要为了你男人的缘故和我站在对立面,那就借着这顿酒,大家从此划清界限,以后再见面,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南云低眉一笑,点了根烟,缓缓吐出烟雾,说,“你如果不干坏事,这性子倒是合我胃口,既然如此,那你再满上,咱们喝够三杯,从此就是陌路了。” “好!爽快!”黑子拿起酒瓶倒酒,说,“要不是和你坐了同一趟车,我都怀疑你是土生土长的东北妞。” 南云笑笑,端起酒杯,“来,我敬你!” …… 万山心急如焚地赶到酒店,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 黑子往窗外看,笑着对南云说,“你男人来了。” 南云猛地看向窗外,见万山穿着深蓝色警服大步而来,每一步都带着震颤人心的节奏。 南云笑起来,心头雀跃,站起身就要去迎接他。 “先等等,也许不是来找你的。”黑子说。 “嗯?”南云愣了一下,“不找我找谁?” 黑子用下巴指了指吧台。 南云顺着看过去,与吧台里面的女人目光相撞。 “她是谁?” “你男人的前女友。”黑子说。 南云又慢慢坐了回去。 万山随即推门而入,走到吧台前。 南云想,还真不是找我的。 “山子!”叶婷迎出来,攥着手指,激动又紧张。 她已经几个月没看到他了,虽然每每在夜里会想他,却连个电话都不敢打给他,今天,终于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联系他,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他,只可惜,他不是为她而来。 他眉宇间的担忧,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他再也不会属于她。 “人呢?”万山单刀直入,连基本的寒暄都没有。 叶婷难掩失落,示意他看左后方。 万山转过头,就看到南云正冷冷地盯着他。 黑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万山大步走过去,抓住南云的手把人拉到身后,沉声问黑子,“你带她来这儿干什么?” “不干什么,有朋自远方来,我做个东道主。”黑子站起来,与他对视,“你这男朋友当的,人家来了几天了,连趟馆子都不带人下,不是东北爷们的作风啊!” “下不下与你无关,赶紧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黑子哈哈一笑,“为了现女友,把你前女友的店砸了吗?” “……”万山脸都黑了。 “放你娘的屁,会不会说话?”冯浩从后来跟上来,张嘴就骂。 “骂谁呢你?”二狗子从旁边桌子蹿过来,横眉竖眉的与冯浩对视。 “就骂你,咋地吧?”冯浩瞪着眼,扬起巴掌。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二狗子咋咋呼呼地喊起来。 “你特么……”冯浩气的要死,“老子碰你了吗?” 二狗子只管扯着嗓子喊,客人们全都看过来。 “耗子,别理他。”小常把冯浩拉住,“闹起来影响不好。” 冯浩憋屈地停住。 二狗子还在嚎。 “你再不闭嘴,我让你永远闭不上嘴!”万山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气势凛冽。 二狗子缩缩脖子,躲到黑子后面。 南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折腾,问黑子,“我行李呢?” “在车上,你现在要拿吗?”黑子问。 “是的!”南云拎起羽绒服就往外走。 黑子叫上二狗子,跟着她出去了。 万山三个面面相觑。 “咋回事儿呀,怎么就恼了呢?”冯浩一头雾水。 “走!”万山简短吩咐,跟着往外走。 “山子!”叶婷叫了他一声。 万山顿住脚,看她,“什么事?” 冯浩和小常没停留,直接去追南云。 “我……”叶婷见万山停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头再说吧,今天谢谢你。” 万山说着就要走,叶婷又叫住他,“山子,我,我对不起你……” “你怎么对不起他了?”后厨出口转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上来就给了叶婷一巴掌,“妈的,当着老子的面旧情复燃是吧?” 叶婷被打得头一偏,捂着脸吭都没敢吭。 “干嘛干人?”万山皱起眉。 “我打我媳妇儿,管得着吗你?”男人抓住叶婷的头发把人甩进吧台里面,“别以为你和她好了十年,就可以什么都管,她现在是我的人,我爱怎样就怎样,跟你没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万山慢慢从身后摸出手铐,“但你家暴就跟我有关系了。” 男人愣住,“你想怎样?” “带你去所里走一趟。”万山说。 “你敢,你一个小小的森警,跟你有毛关系!” “森警也是警,也有协助维护当地治安的权利和义务。”万山说着又往后厨瞟了两眼,“最近卖没卖野味?” 男人吞了下口水,不敢再说话。 万山冷哼一声,阔步而去。 他其实是想再警告叶婷老公几句“不准再伤害叶婷”之类的话,又怕这样会适得其反,最后什么也没说。 叶婷老公说的没错,现在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出了酒店,黑子的车已经开走,冯浩正搬着南云的行李箱往车上放。 南云靠在车门上,羽绒服拉链也没拉,抱着手臂看着他走来。 “怎么了这是?”万山走到她面前,帮她把拉链拉上,说,“小心受凉。” “你到底是来找她还是来找我?”南云板着脸问。 第100章 她吃醋的模样 “哼!”南云冷哼一声,“找我你干嘛一来就去和她说话,我都出来了,你还在后面磨磨叽叽。” “……”万山哭笑不得,“你误会了,先开始是她打电话给我……” “还给你打电话?”南云打断他,瞪着眼说,“有什么好打的,分手了不是应该互删联系方式,老死不相往来吗?” “……”万山觉得她这醋吃的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会吃醋的她,看起来居然挺可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突然有了烟火气息。 他反倒不急着解释了,想逗逗她。 “打个电话怎么了,你还瞒着我偷偷跑出来和别的男人喝酒呢!” “嘿!”南云伸手推了他一把,“你还会转移目标了,不一样的性质好吧,我和黑子才认识几天,而且,我是来拿我行李的,顺便喝了杯绝交酒,你呢,藕断丝连,旧情复燃!” “绝交酒什么意思,你俩有交往过吗?”万山问。 “……懒得理你!”南云拉开车门坐进去,又嘭一声把车门关了。 万山忍不住想笑,忙用手抵住嘴掩饰掉,拉车门没拉开,南云把门从里面锁了。 他只得转到另一边去。 “搞什么呀你俩,幼稚不幼稚?”冯浩从车尾绕过来。 “没你的事,好好开你的车。” “嘁!”冯浩撇撇嘴,和小常互相交换了一个“山哥是幼稚鬼”的眼神。 万山从另一侧上了车,挨着南云坐下来。 南云冷冷瞥他一眼,往窗边挪了挪。 万山也跟着挪过去。 “干嘛挤我?”南云推他。 “冷,挤挤暖和。”万山说。 “暖气开着的好吧!”南云戳穿他卑劣的借口。 万山突然抱住她的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暖气暖的是身体,我冷的是心。” “……”南云被他突如其来的撩骚撩得心弦一颤,憋着笑推他,“滚,老不正经!” “不正经是有的,但不老,我的实力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万山抱紧她,继续和她咬耳朵,手臂顺带蹭了蹭她的胸。 呃,好好的一个硬汉,突然变成骚浪贱,南云有点招架不住这样自我放飞的万山,要不是冯浩他们在,她立刻就能扑倒他,来个世纪大车震。 “能不能别闹。”她在他大腿内侧狠狠掐了一把,“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追究你和前任藕断丝连的事儿了!” 万山疼得倒吸气,压着嗓子说,“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可是你亲老公。” “呸,咱俩还没领证呢,你充其量是个体力不错的泡友。”南云说。 “哦,那你这是不远万里来打泡呀!”万山说,“真奢侈。” 南云终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耗子,赶紧调头去精神病院,你山哥疯了。” “我聋,没听见。”冯浩在前面说。 “去死!”南云笑骂。 “明明是山哥惹你,却叫我去死,亲老公就是不一样啊!”冯浩叫屈。 “你不是聋吗?”南云倾身过去给了他一巴掌。 冯浩龇牙咧嘴地模仿着二狗子喊,“警察媳妇儿打人了,警察媳妇儿打人了!” “哈哈哈哈……”大家笑成一团。 笑了一阵子,小常感慨道,“说实话,我就喜欢嫂子这性格,爽朗又大气,偶尔吃个小醋,闹个小别扭,三分钟就好,嫂子,你们那边还有没有像你这样的姑娘,给我介绍一个呗!” “有有有。”冯浩说,“南导还有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妹妹。” “真的假的?”小常两眼放光。 “真的,人特大气,会打拳,会攀岩,晚上枕着蛇睡。”冯浩说。 “……”小常咧咧嘴,说,“算了,我觉得我降不住。” 因为说起妹妹,南云不禁有点想念南风,便安静下来,想得出了神。 万山以为南云还在纠结叶婷打电话的事,就认真跟她讲了前因后果,说,“你不要瞎想了,今天多亏了她,不然我会急疯的。” 南云早已不放在心上,敷衍应了一声,“哦。” “……”万山不满,“什么叫‘哦’呀,我巴巴解释半天,你这也太敷衍了。” 南云一看他急眼了,收回想妹妹的心思,哄他,“我这不叫敷衍,我是对你有信心。” “真的?”万山唇角上扬。 “当然真的,我看上的人,怎么能和外面那些朝三暮四的男人一样呢!”南云正经脸。 万山满意了,说,“这还差不多。” “傻子!”南云点点他额头。 万山顺势抓住她的手,放在嘴上亲了一下。 前面两位快要被狗粮噎死了。 回到所里,大家见南云平平安安的,都放下心来,做饭的大叔把饭菜又热了一遍,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 所长吃了一半,想起什么,说,“对了山子,你妈打电话来了,说是让你回家一趟,今晚让小常留下来值班,你吃了饭就回吧!” 万山妈记不住他的手机号码,每回都打所里的座机。 “她有没有说什么事?”万山问。 “没有,就说让你带着女朋友回去,八成是听说了消息,想见见未来儿媳妇。” 南云一下子慌了,差点咬着嘴。 “我不去,我还没准备好呢!” 见家长这种事,光是平时听别人说就觉得可怕,以前她曾经鼓起勇气跟纪梵提过两次,都被纪梵找借口推了,后来她就再也没提过。 “怕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婆婆的,何况你又不丑。”冯浩逗她。 “是啊是啊,大娘人可好了,我跟你说,她要是见了你,一准催着你们快结婚。”小常说。 “啊?”南云更紧张了。 “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我给我妈打电话,就说有事回不去。”万山安慰她。 “山子,这我就得批评你了,你做为一个人民警察,怎么能撒谎呢,还是骗自己的亲人,你这样不对啊!”所长正气凛然地说,“我命令你们两个,必须回!” 万山,“……” 南云,“……” 吃过饭,大伙七手八脚地把两个人推上车轰走了。 车子开出二里地,南云还是紧张得不行,不停地问万山到了地方要怎么说怎么做怎么称呼,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乱七八糟地问了一大堆。 万山说,“你什么都不用管,见了我妈,就冲她一乐,剩下的都交给她了。” “什,什么意思?”南云不解。 “去了你就知道了。”万山说。 一路忐忑到了万山家所在的屯子,天已经黑透了,不大的村落,在雪里静默着,车声引起了狗狗们的注意,一只狗试探着叫了一声,其他狗也都跟着叫起来,此起彼伏地打破了夜的静谧。 车子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篱笆小院,院门前的灯影里站着一个穿花袄的老太太,正翘首以盼。 “喏,那就是我妈。”万山说。 南云紧张得手都凉了。 “怎么办,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恐怕来不及了。”万山被她传染,也有点紧张起来,下了车,先叫了一声妈,然后绕到副驾帮南云开门。 老太太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南云下了车,局促地叫了一声“阿姨”,还没来得及笑,就被老太太一把抓住了手,“好孩子,你可算来了,冷不冷,饿不饿,吃饭了没,快进屋暖和暖和,哎呀,你个子可真高,不错不错,和我家山子正配,我就说他长得像个树桩子,不好找对象,可巧你就来了,真是个好姑娘,不嫌弃他……” “……”南云抬头看看万山,总算明白他说的是啥意思了。 这么热情的老太太,白瞎她之前打那么多腹稿,根本用不上。 老太太一路拉着南云的手进了屋,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坐好,倒了热茶给她暖手,冲着停好车刚进门的万山喊,“赶紧关门,关门,别冻着我儿媳妇,你个没眼色的!” “妈,你这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儿呀!”万山跺跺脚上的雪,关上门换了拖鞋走过去。 “儿,儿有啥用,不能生娃不能唠嗑,一天天野得不进家,你说说你,对象来了,我这当妈的连个信儿都没得着,要不是隔壁栓子娘告诉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呢,你说要你有啥用?” “……”万山无语,挠挠头,挨着南云坐下,拿过她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口。 老太太上去就是一巴掌,说,“是给你倒的吗,想喝自己动手。” 万山悻悻地把杯子还给南云。 南云从来没见过万山这么憋屈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你看,人都笑你了,唠叨个没完。”万山说他妈。 老太太也意识到自己进门就没停过嘴,讪讪一笑,对南云说,“我平时不咋爱唠叨的,呵呵呵。” “没事没事,您说话挺有意思的,我爱听。”南云说。 她打小没妈,爸走得也早,姐妹俩颠沛流离的,从来没体会过家的温暖,现在看到万山妈,感觉特别新奇。 原来家里有个妈是这样的,不管多大的房子,只要她在,就是满的,充实的,暖洋洋的,你什么也不用做,光看着她,就觉得心里特踏实。 老太太得到南云的认可,立刻眉开眼笑,看儿子也顺眼了,主动给万山倒了一杯水,笑咪咪地问,“你俩打算啥时候结婚呀?” 第101章 善变的女人 万山把南云领去卧室里,看着她睡下了,才关上门回到客厅。 南云因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快节奏的催婚,也没有和老人家打交道的经验,便以自己困了要睡觉为由避开了。 万山明白她的心思,先安顿好她,才回头找老娘理论,“你看你,人家前脚刚进门,你后脚就提结婚,你再这样,把人吓跑了我可追不回来啊!” “你个小犊子,吓唬我是吧?”老太太眼一瞪,“说我急,我能不急吗,你看隔壁栓子,你俩一样大吧,人家女儿都会扭秧歌了,你呢,白跟着那叶婷扯了十年,最后竹篮打水,女人的青春是青春,男人的青春就不是青春啦,咱好端端一个小伙子,为她熬成了大龄青年,现在她屁股一拍嫁人了,把你剩下了,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万山听得头皮发麻,胡撸着脑袋说,“我就不该回来,你没事又提她干嘛,她结她的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她,你能这样,你呀,你就是个死脑筋。”老太太戳着他脑门说,“反正我就是恨她,怎么着吧,你都有女朋友了,还护着她干嘛?” “我哪有,我怎么护她了,我的意思是一码归一码……” “行,那你这一码打算啥时候结婚吧?”老太太说。 “怎么又绕回来?”万山头都大了。 “不绕回来能行吗,你说实话,你和小南是不是住一起了?”老太太突然压低了声音。 万山老脸一红,吭哧道,“说什么呢你,哪有这么快,人家才刚来两天,咱也不能太唐突不是?” 他不想承认,怕一承认被催得更厉害。 他并不知道,南云根本没有睡,正扒着门缝偷听。 南云有点不爽,万山话里话外不想他妈怨恨叶婷也就算了,明明睡过了,却说没睡,什么意思,难道之前那昏天黑地的,是老娘做春梦自嗨不成? “这事跟来几天没关系。”老太太说,“你妈我也是过来人,年轻人但凡你有情我有意,那到一块就是干柴烈火,哪分什么时候,人家都来两天了,你这干柴还没烧起来,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叶婷?” “妈!”万山差点没吐血,“你这是越扯越没边了啊,我说了,跟叶婷没关系,你怎么就不信呢?” “真的?” “真的。”万山认真点头,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今天还真见到她了,她好像过得并不好,她男人总打她……” “啊?”老太太刚才还在怨人家,一听人家过得不好又挨打,便心软了,说,“怎么会挨打呢,不是说男方挺有钱吗,是个开饭店的老板。” “老板就不能打人吗?”万山说。 “也是,老板脾气还大呢!”老太太唏嘘道,忽然眼珠子一转,板起脸,“她挨打跟你有关系吗,你不会是心疼了,想吃回头草吧,我告诉你,没门,你要敢这样,我打断你的腿!” 万山无语,懒得再解释,闷头逃去卧室。 南云一看他过来,飞快地跑回床上,闭上眼。 万山已经走到门口,想起他刚刚才说过没和南云住一起,为了掩饰,就随手推开旁边的房门进去了。 南云等了一会儿,见万山没进来,不禁又开始乱想,感觉万山自从见了叶婷之后,就变得很古怪。 对于老太太催婚,虽然她也觉得太着急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更不是不能接受,她既然选择了他,早晚都要嫁给他,而且他先前的态度也表明了要娶她的,只是见了叶婷之后,突然就变了。 难道真如老太太所说,他对叶婷起了怜悯之情,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不可能吧?南云有点儿不信,万山不是那样拖泥带水的人。 但要说他单纯就是为了不想结婚太早,她觉得也不像。 总之,他肯定有猫腻。 南云胡思乱想着,又因为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翻腾了很久都没睡着。 老太太以为儿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当自己的面公然和人家姑娘睡一屋,明里没说,暗里一晚上起来好几趟侦查情况,没想到万山还真整晚没动窝。 这孩子,真是急死人,人都领家了,还扭捏个啥? 老太太对南云挺满意的,觉得南云长得又高又漂亮,还文静,不爱说话,看着就像是个可靠的。 山子干这活,工资不高,还挺危险,没几个姑娘愿意嫁,好不容易有姑娘不嫌弃他,不远万里找过来,当然是趁早结了婚才踏实。 她都已经想好了,这儿媳妇进了门,啥活也不用她干,就当自己生的老姑娘一样疼着,不要求别的,早点添个孙子孙女的,免得她老去眼红别人家的。 这家里呀,空得太久了,当紧的需要添丁加口了。 老太太想了一夜,一大早起来,忙忙叨叨做了丰盛的早餐,叫万山和南云起床吃饭,又特意跑到村口去买新的牙具毛巾,回来拿热水烫了给南云用。 俩人都不是赖床的人,尽管头天晚上没睡好,老太太一叫立马就起了,洗漱一番,开始吃饭。 老太太心急,饭桌上又旧事重提。 万山被她催得不耐烦,说了句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烦不烦? 南云放下筷子说,“怎么没一撇了,你都和我睡了……” “瞎说什么,哪有?”万山拼命对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 南云装看不见,起身回了卧室,不大一会儿拿着摄影机出来,往桌上一顿,“证据都在这呢,你休想抵赖,你睡了我,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万山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伸手去拿摄影机,被他妈手快抢走了。 “什么证据呀,好孩子,打开给阿姨看看,阿姨给你做主。” “……”南云红了脸,说,“就是那天我跟着他上山,他在上山把我给那啥了……” “山上啊?”老太太吓一跳,放下摄影机,揪住万山劈头盖脸一顿暴捶,“你个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疯了,山上多冷你不知道吗,你要是冻着我儿媳妇可咋整,女人的身子能跟你们糙老爷们儿比吗,寒气侵了身,多少药都医不好,你这不瞎胡闹吗?” “……”万山抱着头也不敢还手,委屈得要死。 南云看着心疼,又觉得很解气,活该,谁让你提了裤子不认帐! 老太太打够了,停下来,喘着气对南云说,“好孩子,我跟你说,可不能由着男人乱来,他们狗屁不懂,就顾着自己痛快,到后来受罪的都是咱女人,你以后啊,别迁就着他,得让他迁就着你,你允许,他才能那啥,你不允许,他就得憋着,懂不懂?” 南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个长辈这样教导她,虽然老太太话糙的不行,可她还是觉得很温暖。 如果有个妈,应该也会细心地教育女儿怎样防备男人,怎样和男人有分寸地交往吧? 她没有被人教过,爱恨全凭自己的心意,所以才会不远万里来找万山,来了之后,所里也全是男人,各种支招帮她搞定万山,没一个人提醒她,应该怎样善待自己。 没想到第一个提醒她的人,竟然是万山妈。 老太太明明急着要儿子结婚抱孙子,却还是很理智地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并为了她把自己儿子狠揍了一顿。 南云忽然觉得,有个这样的婆婆,应该是件很不错的事。 万山平白挨了一顿打,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当初在山上,是谁一连声地喊“山哥,山哥,我要……”现在眼睁睁看着山哥挨打,不拉一下也就算了,还幸灾乐祸。 善变的女人! 狠心的女人! 哼! 他突然有点怀疑,那段视频就是南云故意拍的,好在以后要挟他。 这不,要挟生效了,老太太当场拍板,三天后要给他们办结婚酒席,昭告天下。 得亏南云没带户口本来,不然现场就被押去民政局扯证了。 这个家真的没法待了,原先只有一个人给他气受,现在变成了两个人,将来还有可能是三个人。 万山觉得生无可恋。 临走时,老太太又追出来警告他,“小崽子你甭想耍花招,我现在就打电话通知街坊四邻,亲戚朋友,你躲是躲不掉的,听见没?” “哦。”万山闷闷应了一声,发动车子,南云在副驾甜甜地喊“阿姨再见”,他妈对南云笑成一朵花。 万山气得一脚油门蹿了出去。 叫了二三十年的妈,突然就不是亲妈了,真叫人郁闷! 车子上了大路,南云悠然靠在座背上,点了一根烟,心情好的不得了,看得万山直咬牙。 “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他质问南云。 “谁害你了?”南云幽幽吐出一口烟雾,“我说什么了吗,从头到尾都是阿姨在说好吧,是你告诉我去了什么都不用说,交给你妈就行了,我这不是照你说的做吗?” “……”万山气结,“你是没说,你上去就把摄影机摆出来了,哎,我妈要是真看,你是不是真打算给她看?” 南云哈哈笑起来。 “活该,谁让你提裤子不认帐!” 万山想打人,“我不认帐不是为了你吗,是你说的,你还没准备好。” “我现在准备好了。”南云说,“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这辈子就是你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万山愣了一下,缓缓道,“如果我说我不想这么早结婚,你会不会生气?” 第102章 别闹,开车呢 话说到这份上,万山要相信她没生气,就真成傻子了。 “南云,我知道你会不高兴,可现在真不是结婚的好时机。”他认真说道。 “理由呢?”南云问。 “理由……以后再告诉你行吗?”万山倾身过去抓住她的手,试着和她商量。 “不行。”南云抽回手,不留一丝余地,“我讨厌两个人之间以各种名义向对方隐瞒,还美其名曰是为对方着想,在我看来,彼此坦诚,有话讲在当面,不让对方揣着糊涂过夜,才是真正的为对方着想,我真的很讨厌胡思乱想睡不着的感觉,你要愿意说,就现在说,不愿意说,就直接送我去机场吧!” 万山叹口气,他就知道,在南云面前,他不可能蒙混过关。 南云就是俗话说的眼里容不得半粒沙的人。 他怀疑她这是做记者落下的职业病。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我真心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和配合。”万山把车拐上一条岔路,打算和南云详谈。 车停稳,他掏出烟点上,深吸了几口,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肯定以为我是见了叶婷之后改变了主意,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南云说,“之前你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你相信我,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万山往中间挪了挪,重新抓住南云的手攥在手心,语重心长地说,“昨天,在我还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和所长探讨怎么才能尽快抓住黑子一伙,我之所以说现在时机不合适,也是因为黑子。 现在临近年关了,请客送礼的,置办年货的,对野味的需求会达到一个峰值,黑子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不管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折腾我,他都会不遗余力,所以,想要抓他,现在是最佳时机。” 南云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万山的确不是那种新欢旧爱一把抓的人,他想要抓黑子,她也能理解,可是,抓人和结婚犯冲突吗,摆个酒席能耽误多少时间? 南云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 万山说,“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只是一天抓不到黑子,我就一天不能真正的放心,就算结婚,我也会提心吊胆,怕他来捣乱,咱俩一辈子就结一回婚,我不想被他破坏掉,你能明白吗?” 南云想想也是,黑子那人挺阴的,如果听到他们结婚的消息,保不齐真敢跑到婚礼上来搅和,一生一次的婚礼,她也不想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在以后的岁月里想起来就觉得隔应。 但她还有另外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要真敢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咱们可以在婚礼上抓住他。” 如此大胆的想法,把万山结结实实吓一大跳。 “快打消这个念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山把人揽进怀里,象征性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嗔道,“咱俩要真敢这么做,第一个受害者就是我妈,你想,她呼朋唤友地来参加她儿子的婚礼,结果成了抓捕现场,她不得气死呀? 再说了,黑子的性质不一样,我们抓不住他不是因为找不到人,而是因为缺少有力的能保证让他翻不了身的证据,不然就算抓到他,关个十天半月还得放出来,没什么意义。” “哦。”南云应道,“那算了,这种事情我是外行,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吧,只一样,你以后不准再对我藏着掖着,我不喜欢。” “我是怕你跟着操心。”万山说,“你大老远来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连顿像样的饭都没请你吃过,还有可能会连累到你,我觉得挺愧疚的。” “傻子,难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吃饭吗?”南云说道,忽然画风一变,反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我是专程来吃你的。” 突如其来的撩骚让万山浑身一震,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小东西,看来我说的没错,你就是不远万里来打泡的。” “嗯…”南云含糊不清地回应,手慢慢滑下去,握住了炮筒,“那你还不快给我……” 酥麻的感觉让万山开始混乱,一手扣住她后脑勺加深亲吻的力度,一手去制止她的揉握,“南云,乖,别闹,我还要开车呢!” “嗯,先开完这个车再说。”南云不肯放过他。 “晚上,晚上好不好?”万山气息紊乱地和她商量。 “不好,晚上是今天的,现在是还昨天欠的。”南云的手拉开了他的裤子拉链。 万山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全面崩塌,拍拍她屁,股说,“去后座,我让你吃个够!” …… 空旷的乡间小路,田野被白雪覆盖,车外寒风呼啸,车内春意昂然,如果有人路过,会听到难以自抑的声音隐约传来,车子因为动作的激荡而剧烈晃动,让人浮想联翩。 南云趴在狭窄的空间,被万山从后面充满,万山的皮带头随着动作一下下打在她胯骨上,节奏感十足。 新鲜的方式,缩短了动作的时长,却带来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随着南云长而尖锐的叫声,两人瘫在座位上。 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总算有力气穿好衣服,两人靠在座背上大口喘息,互相歪头看着对方,满足一笑。 “山哥,今天很不一样。”南云说。 “怎么不一样?”万山舔舔干涸的唇,点了一根烟。 “感觉像偷情,又怕被人路过看到,所以,心一直吊着,高朝来得特别快。”南云说。 她这样赤祼祼的剖析,让万山又起了情绪,忙深吸一口烟,转移注意力。 “我发现你真是妖精变的,和你在一起,我随时都可以……” “可以什么?”南云凑到他手边蹭烟吸。 “可以干……你!”万山含着一口烟吻住她的嘴。 唇舌相交,南云轻吟一声,“我也可以,要不就再……” “你个狐狸精!”万山掐了烟,反身又把人压在座位上。 “啊~”南云尖叫着抱住他的脖子。 …… 回到所里,已经快晌午了,两人下了车,腿脚都是软的,好在衣服还算整齐,脸上的红晕被风吹散,才没让人看出异样。 冯浩几个见他们回来,都围过来问南云第一次认门什么感受。 南云说了万山妈逼婚的趣事,大家都笑起来。 冯浩乐得直拍手,“没错没错,正符合大娘说风就是雨的性格,那你俩打算怎么办,后天喊我们去吃酒席吗?” “就知道吃!”万山给他一巴掌,“今天有没有去巡山?” “小常他们在巡。”冯浩说,“所长让我们几个去市场了。” “市场有没有什么发现,卖野味的多不多?”万山问。 “多是多,但都是些散户,每人就卖那么一星半点,连拘留都够不上。”冯浩说,“我怀疑他们是事先商量好的,明着就摆一两只,实际上谈好价钱直接换地点交易了。” “有这个可能。”万山说,“找几个人盯着他们,看看他们会在哪里交易。” “阿龙他们盯着呢,我们几个吃完饭去换班。” “行,那就抓紧时间吃饭吧,带你嫂子一块去,我去和所长打个招呼。”万山说。 “哦。”冯浩应了一声,突然发现万山对南云的称呼变了,“哎呀山哥,回家一趟变化很大呀,南导这是正式变成嫂子了?” “滚犊子!”万山尴尬起来,转身就走。 几个人在后面笑成一团。 “南导,不,嫂子,我真是不服你都不行,山哥这么个铁秤砣,硬是被你给熔化了。”冯浩对南云竖起大拇指。 “那是,不看看我是谁!”南云得意地甩起马尾辫,带头往食堂去了。 冯浩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马尾辫上下跳跃,想起初见她时的场景,不由恍惚起来,感觉时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又像一天那么短。 那时候,他只是觉得这姑娘很够劲很有意思,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了山嫂。 缘分这玩意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山哥这被强扭下来的瓜,能把人给甜死。 他不禁想到自己和陈娇娇。 其实,陈娇娇人也没那么讨厌,就是强势了些。 可南导不也很强势吗,山哥和她还不是挺好的。 也许,他也可以试着换种方式和她相处,毕竟,她一个女人,放弃了省城的繁华生活,死心塌地跟着他,也挺不容易的。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决定晚上回去好好跟娇娇道个歉,爱不爱的先不说,这么长时间亏欠她的,总要补偿一下。 想的多了,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南云觉察到他在走神,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耗子,想什么呢,饭都吃到鼻孔里了。” 冯浩回过神,讪讪一笑,“没事,在想盯梢的事呢!” 正说着,食堂外风风火火走来一个人,南云看到来人,眼睛一亮,推着冯浩说,“耗子,你看谁来了?” 第103章 每一滴都榨干 陈娇娇留着长直发,化着明媚的妆,走路又轻又快,远远看去,像个未婚少女。 冯浩的心居然莫名快跳了两下,心想这人还真是不经念叨,大冷天的,跑过来干嘛? “冯浩!”陈娇娇看到他,一路小跑跑到他面前,脸冻得通红,兴高采烈地问,“你在吃饭呀,吃的什么?” 冯浩看到她,习惯性拉下脸,把碗一推,“自己看。” 陈娇娇真就凑过去看了看,拿起他的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说,“还挺好吃,大叔的厨艺又进步了。” 冯浩嫌弃地抢回勺子,说,“能不能讲究点,是你的吗就吃?” “你俩是两口子,你的当然就是她的。”南云在旁边帮腔,“大男人,别小气巴拉的。” 陈娇娇这才发现南云也在,鼓着腮帮子招呼她,“南云,是你呀,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到。” “你眼里只有冯浩,怎么可能看见我。”南云调侃她。 陈娇娇嘿嘿傻笑,“哪有。” “你吃没吃,我去给你打饭吧?”南云问。 “不用,我吃过了。”陈娇娇晃晃手里的方便袋,说,“冯浩昨天晚上打电话说这几天有任务,不回家住,我给他送点穿的用的。” “啧,真贤惠。”南云笑着撞了冯浩一下,说,“你小子多好的福气,好好珍惜吧!” 冯浩瞟了一眼方便袋,说,“我就在这边住几晚,你这大包小包的,是不是打算把我永久性赶出家门?” “不是,我是把你要用的东西都分类装的,免得你自己找不着,换洗衣服多装了几件,你只管换,到时候一块拿回家洗。”陈娇娇说。 “瞧瞧,多用心。”南云又替她说话,催着冯浩说,“赶紧接着呀,没眼色的。” 冯浩勉强站起来接过东西,说,“嫂子你先吃着,我把东西放回屋。” “去吧!”南云挥挥手。 “我和你一起去。”陈娇娇跟屁虫似的追上去。 南云笑了笑,继续吃饭。 万山过来了,端着碗坐在南云旁边,说,“我已经跟我妈打过电话了,让她不要急着通知人。” “哦,你怎么说的?”南云问。 “我说你不想这么仓促结婚。” “啥玩意儿?”南云把碗顿在桌上,“明明是你不想,怎么变成我了?” “说我有用吗,她不得分分钟过来杀了我。”万山说。 南云想想也是,这恶人还真是只能她来当,便默认了,在桌子底下踢万山,“这帐我记下了,你得补偿我,知道吗?” 万山左右看了看,趴在她耳边说道,“是不是要肉偿?” “流氓!”南云斜着眼睛瞪他,眼波如水。 万山一本正经地敲她的碗,“快吃,不许浪费。” “放心,绝不浪费,保证把你每一滴都榨干……”南云也凑到他耳边撩他。 万山差点把持不住。 吃过饭,所长和万山商量事儿,南云闲着没事干,提出要和冯浩一起去盯梢,被万山以危险为由否决了。 南云不依,说我现在好歹也是一名协警,凭什么不让我干活,不让我干活干嘛和我签用工合同? 万山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她。 往市场去要经过冯浩的家,陈娇娇也顺便搭了一段顺风车。 南云和她坐在后面,见她春风满面的,忍不住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陈娇娇也不拿大家当外人,兴奋地说,“刚才冯浩向我道歉了。” “别胡说……”冯浩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尴尬得要死。 傻娘们儿,啥都往外说。 “哦?他都说了什么?”南云八卦兮兮地问。 “他说,这些日子,让我受委屈了,对不起我……”陈娇娇直言不讳。 “你再瞎说我把你扔下去。”冯浩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 陈娇娇一点都不怕他,一五一十把他说的那些感性的话全都讲了一遍。 傻姑娘熬了这么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心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巴不得全世界都为她欢喜。 冯浩自觉老脸丢了个干净,想和她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南云和另外两名同事乐得不行。 他们关系缓和,对于万山来说,应该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冯浩当初是为了救他才违心地娶了陈娇娇,所以他一直很歉疚,觉得自己耽误了好兄弟的幸福。 如果冯浩以后能和陈娇娇幸福地生活下去,万山也就能释怀了。 南云决定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陈娇娇下车后,四个人赶到市场,和守在那里的同事换班。 经过一上午的蹲守,已经确定了两个嫌疑目标,一个是活禽店,一个山货批发门市,只是店老板非常警惕,民警们都是熟面孔,一靠近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要不,我过去看看?”南云提议。 “不行,太危险,山哥说了让我看好你的。”冯浩不同意。 “不信任我是吧?”南云不满道,“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中缅边境那么危险我都闯过来了,这点小活怕什么,放心,绝对不会出事的。” 冯浩当然知道南云的本事,加上她又执意要去,被她缠不过,就勉强答应了。 南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堆隐形摄像头,捡了几样装在身上,和冯浩的手机连接起来,确认没什么破绽,便下车走了。 冯浩看着南云一路大摇大摆进了市场,转个弯再也看不见,忙捧起手机盯紧屏幕。 不一会儿,画面一晃,南云进了那家活禽店。 “美女,想来点什么?”老板热情招呼。 南云信步在店里走了一圈,以便摄像头能全方位拍摄到店里的情况。 “你这都有啥呀?”她充分发挥自己的语言天赋,把东北话说得贼溜。 “鸡,鸭,大鹅,鸽子,都有。”老板说。 “鸡,就这几只呀,有野的吗?”南云问。 “野的……没有。”老板迟疑着说,“现在正严打,森林派出所的民警一天来八遍,谁敢卖那玩意儿啊!” “噢。”南云在笼子前随意踱步,拿手指伸进去捅捅鸽子,又问,“没有别的鸟吗,飞龙什么的?” “野山鸡都不敢卖,哪敢卖飞龙。”老板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一个姑娘家,咋还好这口呢?” “我不是自己吃,帮别人买的。”南云说,“我有个南方亲戚过年要来,大老板,搞房地产的,想带点土特产回去打点关系,咱们这旮瘩能有啥,不就是些野味还拿得出手,对了,你有办法弄到紫貂虎皮熊掌啥的不?” 老板闻言转了转眼珠,没说有还是没有,只说这些东西都贵得很。 “钱不是问题,人家卖一套房啥都有了。”南云说,“关键货得好,吃的要尽量新鲜,皮毛质量要上乘。” 老板还有点犹豫。 南云说,“你这有没有现成的货,让我瞅一眼?” “货嘛,只要想弄肯定有的,关键是我们不做生人买卖的。”老板说。 “嘿,敢情你是怕我诈你呀,你放心,我也是熟人介绍的,不然市场那么多家,我怎么单找到你这来了。”南云说。 老板已经有些动摇,但还没松口,南云只好亮出杀手锏,“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那熟人介绍了两家店,还有一家双龙山货我还没去,你要是实在不相信我,我就去那边问问。” 南云做势要走,老板连忙叫住她,“大妹子,那啥,你说说你都要什么,要多少?” 南云顿住脚,说,“既然你信任我,那就让我看看货,货好,备不住我多要些呢!” “行,跟我来吧!”老板终于松了口,带着她从后门去了仓库。 七拐八拐到了市场后面小巷子里两间不起眼的小仓房,进了门,满满一屋子的冷柜,里面冻满了各种分装好的野生动物,另一间放的全是干货,动物制品和皮毛。 南云这边是不动声色,冯浩那边和几个同事通过视频看到现场,立时就炸了。 “赶紧的,打电话通知山哥,让他准备好带人过来查抄!”冯浩说。 万山接到电话,听说南云又只身去涉险,立刻请示了所长,带队出发。 南云一边看货,一边问老板,“你们家和双龙家都是黑哥罩着的吗?” 老板立刻警惕起来,问,“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南云说,“就是听熟人说,黑哥的线上没有假货,买着放心。” “我们家的你就尽管放心,假一赔十。”老板说。 南云笑起来,“这玩意儿怎么鉴定,又不像假药,拿到药监局去验验,这玩意儿一验还不被逮起来,你这样,我听你话音你不是黑哥一路的,但这不代表我不信任你,我先给你交两千块钱订金,然后我去双龙瞅瞅,你们两家要是一样的货,我就回来买你的,要是他那边好一些,我这订金就算白送你了,你也不亏,怎么样?” 老板想了想,觉得这买卖还算值得,就答应了,又因着南云出手大方,更加想做她的生意,临别还说价钱好商量。 南云付了钱,告别老板,去往双龙山珍。 她一点都不心疼这两千块钱,因为冯浩他们很快就能帮她要回来。 冯浩几个对南云这种随机应变的能力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通过耳机对她一通夸。 南云得意地笑着,迈进了双龙山货的大门。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第104章 立功 南云随着人流进了门,两间门面房,靠墙一圈全是货架,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包装各种档次的商品,靠后墙空出一块,放了一张桌子,是收银台。 有营业员上来招呼南云,问她想要什么,南云说先随便看看,营业员便丢下她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南云在货架前转悠着挑挑拣拣,留意观察店里的情况。 除了两个营业员和一个收银员,另外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看起来很壮的男人坐在收银台里面,胡子拉碴的,大冬天敞着领子,生怕人家看不到他脖子上挂的大金链子。 南云凭自觉就把他划到了彪子黑子那一类型。 男人低头摆弄着手机,时不时往门口瞟一眼,好像是在等人。 不大一会儿,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不等营业员招呼,大金链子就起身迎了上去。 双方只是简单点了点头,大金链子便领着人往里走,绕过收银台,推开后墙一扇门进去了。 南云装作不经意探头往门里看,只看到一条过道,门就关上了。 看来他们的黑暗交易是在那扇门的背后,但是南云没办法进去。 结合之前在活禽店的情况,南云觉得这后门之外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构造,她决定绕到后面去看看。 正要走,有个营业员把收银的叫走了,说有种山参的价格不知道,让她帮忙看一眼。 南云大喜,等收银员一走开,迅速跑进去拉门而入,又飞快把门关上。 “嫂子,别……”冯浩没想到她会那样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门后面光线昏暗,画面变得模糊不清。 南云顺着过道往前走,发现过道两边各有一扇门,左边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除了一张床,还有几个冷柜,南云掀开一个冷柜,里面和活禽店一样装着动物尸体。 冷柜旁边的地上堆着几个麻袋,不知道装的什么。 正打算解开看,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南云左右看看,飞快地钻进床底下。 门随即开了,几双皮靴踏进来,有人说,“赶紧的,把这几袋装车,那边的人已经到了。” 几个人便过去搬麻袋,一只麻袋口没扎紧,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扑通扑通砸在地板上,全是毛茸茸的黑熊掌。 南云在床底下拼命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几麻袋的熊掌,得有多少只熊被屠杀? 南云眼眶涨得难受,满屋的血腥味冲得她胃酸上涌,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就听有人说,“火哥,这玩意儿都是从老毛子手里进的吗?” “嗯哪,快捡起来装好,别再漏了,送完这批,咱们还得再跑一趟满洲里,黑哥已经联系好了货源,这回他要亲自跟车呢,赶紧的!”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熊掌捡起来装好,抬了出去。 南云确定人都走了,才从床底下爬出来,刚拉开门要出去,大金链子回来了。 四目相对,南云的心脏都吓停了。 冯浩在那边嗷一嗓子,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嚎什么呢?”万山恰好赶到,拉开车门就听到他在叫。 “山,山哥,南,嫂子,她……”冯浩结结巴巴地把手机递给他。 万山看了两眼,手直发抖,“谁让你准她去的,嗯?” “是,是嫂子她非要去,我拦不住……”冯浩说。 “所有人跟我走!”万山咬咬牙,把手机塞给冯浩,转身就往市场跑。 “你谁呀你,怎么进来的?”大金链子揪住南云的领子喝问。 “我……我……我在前面买东西,想上厕所,看到后面有个门,以为是卫生间,就,就进来了。”南云哆哆嗦嗦地回答。 “上厕所,这是你上厕所的地方吗,你进屋多久了,有没有乱翻?” “没有,我刚进来,看到有张床,知道不是卫生间,正要走,大哥你就来了……” 大金链子半信半疑,因急着送货,没时间仔细追究,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赶紧滚。 南云暗喜,又赔了几句小心,胆战心惊地离开。 “等等!”刚走出两步,大金链子又叫住她。 南云心下一沉,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还有事儿呀大哥?” 大金链子过来将她领子重新攥住,从她耳朵里抠出一枚隐形耳机,问,“这是什么?” “……”南云张张嘴,没说话,抬腿一脚踢在大金链子裤裆上,转身就跑。 大金链子惨叫一声,捂着裤裆跌跌撞撞追上去。 南云拉开门跑出去,把外面坐的收银员吓一跳。 收银员反应很快,跳起来拦住了她,“站住,你哪来的?” 南云还没说话,大金链子已经追了出来,表情扭曲地喊,“别让她跑了。” 收银员一把抓住南云,问,“咋回事儿?” “咋回事儿,我还问你呢,你不好好守着,跑哪去了?”大金链子瞪眼道。 “我去帮着看价钱,就离开了一会儿……”收银员说,“这女的到底咋回事儿?” “大哥,大姐,我错了,我就是想进去上个厕所,我不知道后面不是厕所,大哥大姐,你们别吓我了,我都快憋不住了……”南云故意大喊大叫,惹得周围的顾客全都好奇地看过来。 “嚎啥嚎,身份证拿出来。”大金链子疼得龇牙咧嘴。 “大哥,我就是上厕所未遂,身份证就免了吧?”南云赔着笑和他拖延时间。 看热闹的越聚越多。 “怎么免,后面是我们的仓库重地,你鬼鬼祟祟溜进去,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赶紧的把身份证拿出来,不然我报警了!”大金链子怕引起人怀疑,只好给南云安了个罪名。 “谁要报警?” 门口传来一声问,人群散开,万山带着人警容森严地走了进来。 大金链子暗叫不好,强自镇定地说,“警察同志,你们来的正好,这人溜进我家仓库偷东西,被我抓住了,正要报警呢!” 万山面无表情地扫了南云一眼,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南云反手抓住大金链子,“警察同志,我也要报警,这人倒卖野生动物!” 众人哗然。 收银的夺路就逃,被警员摁住,铐了起来。 大金链子见事情败露,揽住南云的脖子往后退,同时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而过,万山想都没想,抓起桌子上的计算器砸了过去,正好砸在他手腕上,匕首应声落地。 南云趁机狠狠一脚踩在他脚背上,手肘用力向后猛击他腹部。 大金链子痛呼一声松开南云,万山单手撑着收银台纵身跃起,长腿带着风扫过,大金链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两名警员上前将他制服。 “山哥!”南云冲过去扑到万山怀里,“吓死我了!” 万山抓住她双肩把人从怀里拉开,板着脸问,“逞英雄的感觉很好是吧?” “我哪有……”南云弱弱地争辩,垂着眼皮不敢看他。 “这是最后一次!”万山懒得和她争,冷冷下了命令,“同样的事你再敢做第二次,我立刻把你开除,送回云南。” “你又不是所长……”南云小声嘟哝。 “你再犟!”万山拖着她就走,“我现在就送你去机场。” “哎,哎,山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南云抱住他的胳膊求饶。 万山没好气地松开手,吩咐警员小刘送南云回派出所,他自己带队查抄山货行和活禽店。 南云想要求和大家一起行动,又怕再触怒万山,只好乖乖回所里,耐心等大家凯旋归来。 然而,凯旋而归的队伍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看着收缴回来堆了一院子的动物制品,大家谁都笑不出来。 它们曾经都是快乐奔跑在山中的精灵,如今却成了欲望的牺牲品,华美的皮毛被剥离,健壮的脚掌被斩断,幼嫩的茸角被割掉,漂亮的羽毛被拨除,肉被一块块分割,冷冻,运到各地,去满足一些人的口腹之欲,即便如今它们被收缴,最终不过是一把火焚成灰烬。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没有吃饭,处理完收缴物品,又对抓获的几名嫌疑人进行突击审讯,连夜去抓捕他们供出来的上线下线。 此次行动一共收缴了上千件动物制品,抓获涉案人员十几名,其中有几个是黑子的得力干将。 黑子损失惨重,连夜出逃,一连数日不见踪影。 南云立了大功,得到了所长和上级领导的表扬,派出所的同事们对她也更加敬佩,整天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特别愿意和她亲近。 这件事之后,辖区内很是平静了几天,派出所上下终于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万山却一点都不踏实,他妈催婚催到派出所来了。 第105章 嫁给我好吗 二姨夫是个算命的,说不日前刚给万山批过八字,发现他近期有灾行,非要结婚冲喜才能免灾。 一屋子无神论的警察,被一个老神棍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纷纷帮着劝万山赶紧结婚消灾。 所长还说,你看咱所里很长时间都不顺,小南一来就顺了,这说明小南是咱们的幸运星,没准你俩一结婚,所里的好运就来了,逮住黑子也指日可待了。 忽悠完万山,大家又组团忽悠南云,几轮狂轰滥炸之后,催婚团大获全胜,酒席定在三天后的腊八节。 日子是二姨夫看好的,说腊八节是一个欢庆丰收的日子,而且腊月本身有辞旧迎新的寓意,因此,选择在这个喜庆的节日结婚再合适不过了。 送走催婚团,万山和南云都蒙了,两人相对而坐,半天都没缓过劲。 “这就要结婚啦,我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南云一脸懵懂地问。 “我也是。”万山说,“咱们好像被骗了。” “那怎么办,结还是不结?”南云问。 “听你的,你要不想结,就不结。”万山说。 “我倒不是不想结,只是场景和我设想的不一样。”南云说。 “你设想的啥?”万山问。 南云双手交握胸前,眼里秋波荡漾,“我想着你手捧鲜花,单膝跪地,深情款款地向我求婚,说你会永远爱我什么的。” “呃……”万山龇龇牙,“我以为你会有新鲜想法。” “再新鲜的想法,也抵不上男人的深情一跪。”南云说。 “好吧!”万山点点头,“你说的对,怎么着,现在给你跪一个?” 南云噗嗤一笑,“算了,你也没有花。” 万山握住她的手,说,“委屈你了。” “不委屈,相比结婚的一时风光,我更看重的是细水长流,你以后对我好就行了。” “我会的。”万山说。 南云忽然有些伤感,电视里父亲依依不舍把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里,含泪叮嘱以后要对我女儿好的场景,她这辈子是没办法经历了。 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会满意这个女婿吗,他会舍得她远嫁异乡吗,他会含泪说一句要好好照顾她吗? 还有南风,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姐姐要在万里之外嫁人了,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很难过,很失望,会不会立刻赶来阻止她? 南云很矛盾,拿不定主意是现在通知她,还是等木已成舟之后再说。 如果不说,那么她将是史上最凄凉的新娘了,连一个娘家人都没有。 “谁说你没有娘家人,派出所就是你娘家呀!”午饭时,所长宽慰南云的心,指着食堂里大小警员说,“你看看,这些不都是你兄弟吗,到时候,这十几个大兄弟开着警车把你送过去,够威风吧?” “所长说的对,我们从今天开始就不叫你嫂子了,改叫姐,以后我们就是你娘家兄弟。”冯浩跟着凑热闹,对万山晃着拳头说,“以后对你媳妇客气点,小舅子的数量有些多哦!” “对对对,南姐你就放心吧,我们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以后在老万家你只管横着走,看谁敢欺负你。”小常也过来表忠心。 南云笑得不行,“老万家一共就俩人,我横给谁看呀?” 万山又开始郁闷,南云的人缘怎么就这么好,随便装个可怜,他的兄弟就倒戈变成了小舅子,再这样下去,所长会不会变成他岳父? 乖乖,不敢想,以后他的地位可能要排到二十名往后了。 看看南云已经阴转晴的灿烂笑容,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 仅仅一天的功夫,万山要结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辖区。 大家纷纷向他恭喜,并表示一定要去吃酒席,尽管万山各种推辞,最后还是不得不比原计划多了十几桌。 酒席就摆在屯子里,搭了棚子,架了锅灶,左邻右舍贡献的桌椅餐具,大家都来帮忙,从初六就开始忙活了。 婚礼的前一天,万山和南云商量,说想上山看看他父亲,然后在小木屋里住一晚。 南云理解他的心情,便陪着他去了。 万山父亲的坟就埋在山脚下,因不是祖坟,孤零零的一座,被白雪覆盖,显得很凄凉。 万山带了香纸,简单祭拜了父亲,拉着南云的手说,“爸,我要结婚了,这是你儿媳妇,你看看,漂亮不漂亮?” 四周寂静,唯有风掠过耳畔,万山不禁红了眼眶,又说,“以前你总是说我不好好学习,将来找不到媳妇儿,现在你知道自己错了吧,你儿子我,不但找到了媳妇儿,还找到一个全世界最好的。” “我不是最好的,我只是最合适你的。”南云反握住他的手,对着坟头说,“爸,你就安心吧,我会对山哥好的,也会和他一起照顾妈妈的。” 这一声爸叫得特别顺口,万山好久没回过神,痴痴看着南云,半天才说,“这改口费你是赚不到了。” 南云看他憋了半天,以为会憋出什么感性的话,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句,又气又好笑,说,“没关系,父债子偿,你爸不给我钱,你就……” “哎哎哎……”万山生怕她又说出什么撩火的话,忙捂住她的嘴,拉着她跑开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去往小木屋,走到半路,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起初是很小的雪粒,走了一会儿,渐渐变成了大雪片,一团一团扯絮似的从灰蒙蒙的高空飘落,在林间飞舞,随着风盘旋,落地无声。 世界一下子变成了静谧的慢镜头。 万山突然叫住南云,说,“你先等一下。” “干嘛?”南云问。 万山蹲在地上,脱掉手套,把手埋进雪堆里,等到冻得没了温度后,站起身,双手并拢,高高举起,不一会儿就接了满满一捧雪花。 随后,他单膝向南云跪下,双手捧着雪花伸到她面前,深情款款地说,“南云,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南云愣了一下,含着泪笑起来,“你这人……可真会省钱。” 万山继续凝视着她,说,“没办法,我真的很穷,你愿意嫁给我这个穷光蛋吗?” 南云的眼泪滑下来。 “快点做决定。”万山说,“不然雪花就化了。” “好吧!”南云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愿意!” 两人深情对望,雪花在掌心慢慢消融,像彼此早已化成水的心。 南云低下头,用舌尖去舔万山掌心的雪水。 酥麻的感觉让万山情难自禁,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山哥,我想你了……”南云与他唇舌交战,轻声呢喃。 “我也是。”万山说,手滑下来,隔着厚厚的棉袄揉捏她。 南云伸手去解他的皮带,被他一把摁住,“不行,太冷了,我妈知道会打死我的。” “我不告诉她。”南云说,踮起脚去咬他的喉结。 万山倒吸气,血液翻腾,猛地把她推靠在一棵大松树上…… 随着两个人的动作,树上的雪被震落,扑扑簌簌地飘下来,落在发间,眉梢,钻进敞开的衣领…… “山哥……”南云语不成声地说,“我好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北方的雪……还有你……” “我也喜欢。”万山把她翻过去,从后面抵在树上。 南云抱着树杆,双眼迷离,万山的皮带还是那样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胯,在寂静的林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战事结束,整棵树上的雪荡然无存。 南云靠着树,两腿发软,脸上的红晕像西双版纳的晚霞。 “完了,我腰废了。”南云哀哼不已。 “我都没使上力。”万山说。 “骗人。”南云抬下巴指指头顶光秃秃的树,说,“你看,树都受不了你的强壮。” “这是什么话,我又没日树。”万山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 南云受不了,又抱住啃了几口。 “快点穿好衣服,不然真冻坏了。”万山说,亲自帮她提裤子。 “等一下,我想上厕所。”南云说。 “去吧,快点。”万山说。 “去哪呀?”南云左右看看,很是为难。 “随便,这么大个山,还够你上。”万山说。 “……”南云勉强道,“那你帮我看着人啊!” “哪有人,快去。”万山说。 南云走远了些,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蹲下。 万山点了一根烟,帮她看着并不存在的人。 刚吸两口,就听南云嗷一嗓子。 万山吓一大跳,扔了烟就往那边跑去。 第106章 果然不是正经人 见又有人过来,小狍子吓得一激灵,撒腿就跑,屁股上的白毛都炸开了。 跑出去一段路,大概是自认为到了安全范围,又停下来歪着头观察。 “怎么了这是?”万山问。 “它,它舔我屁股。”南云指着小狍子说,“我正在上厕所,它从后面过来舔了我一下,吓死我了。” “……”万山笑得不行,“一只傻狍子就把你吓成这样?” “它叫傻狍子啊?”南云问。 “它叫狍子,但是它很傻。”万山说。 “怎么傻了?” “不傻能舔你的屁股吗?” “去你的!” “好好,我重新解释。”万山笑着说,“之所以叫它傻狍子,是因为它对新鲜事物情有独钟,对于没见过的东西,会没完没了的研究,这闻闻,那舔舔,哪怕是陷阱也要一探究竟。 它被猎人追赶时,会把头埋进雪里,因为它以为这样做,猎人就发现不了它。 而且它好奇心贼重,逮啥都想停下来看个究竟,只要听见动静,就想过去瞅瞅。 如果猎人一枪没打中它,它跑走之后过一会儿还会自己跑回来,看看刚才发生了啥事,然后被逮个正着,因为,江湖人称傻狍子。” “哈哈,这么傻萌的动物,真是太可爱了。”南云稀奇不已。 “是啊,真的很可爱。”万山说,“可惜,盗猎的并不会对它们手下留情,这几年,狍子的数量也在急剧下降。” “……”话题一下子变得沉重,南云从树的缝隙里看着那只还在偷窥的小狍子,不敢想象着它中枪的模样,它那双永远在探索的眼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充满好奇,还是恐惧? 它会恨人类吗? 也许不会,它那么纯善,可能连‘恨’这种情绪都没有。 雪越下越大。 赶到小木屋时,大雪把门都封了。 两人把雪扒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生火。 万山在灶前烧火,南云挤在那里把冻僵的手放在灶门前烤,冰冷的手被热气一烘,又麻又痒,像几百只蚂蚁在爬。 “别烤了,起来活动活动,不然等下脚也会痒的。”万山说。 “怎么活动?”南云撩着眼尾看他。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万山眸色变暗,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咬住那红艳艳的唇,冰冷粗砺的大手往衣服里钻去。 “小狐狸精,是不是想这样活动,嗯?” “唔……”南云用力抱着他的脖子,身子软成一滩水。 “坐上来。”万山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到处游走,一只手还尽职尽责地拿着火钳拨火。 南云骑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扭摆,感觉到他慢慢起了变化,哪怕隔着厚厚的布料,那形状都掩盖不了,灼热仿佛穿透了棉层,直烧到她灵魂深处。 “山哥,火烧起来了。”南云说。 “嗯,水快开了。”万山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火,是那个火……”南云啃着他的耳垂说。 万山粗重地呼吸,拿了一块砖堵在灶门口,托住她站起身,直奔外间的炕上…… “山哥,快……” “不要前奏吗?” “用不着,你就是我的前奏。” “我来了。” “啊……” …… 折腾到天过午,雪还在下,万山起来做了简单的饭,两人盘腿坐在炕上吃。 门外突然有异常的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哧拉哧拉抓门。 “啥玩意儿啊,不会是老虎吧?”南云紧张得东北话都用上了。 “不会,老虎还用挠吗,一爪子就把门拍烂了。”万山说。 “啊,门这么不结实吗?”南云吓一跳。 “胆小鬼,逗你玩儿的。”万山跳下炕,说,“别怕,我去看看。” “小心点,把枪带上。”南云抓起炕头的枪递给他。 万山接过枪,握在手里,慢慢走到门口,贴在门上听了听,又把枪收起来了。 “不用担心,是哈利来了。” “谁,谁是哈利?”南云问。 万山把门打开,一只土黄色的大猫一样的动物站在门外,体格健壮,四肢粗长有力,耳朵尖上耸立着两簇黑色毛发,眼神冷酷,看起来很威风。 见了万山,那大猫呜呜两声,脑袋直往他腿上蹭。 “哈利,你知道我来啦?”万山拍拍它,说,“进来。” 那大猫就一下子蹿进来。 “这啥呀?”南云吓得裹紧被子。 万山关上门,弯腰揉了揉那动物的头,说,“别怕,它是一只猞猁。” “猞猁?它怎么敢跑到人家里来?”南云突然想到什么,激动地问,“是不是你爸救过它?” “是。”万山点头,“我爸就是为了救它死的。” “哦,它知道你爸住这儿呀?” “知道,它还知道我爸的坟呢,以前隔三差五就叼一只兔子放我爸坟上,还总是在这房子周围转,后来我来了,它就常来拜访我,我叫它哈利。” “天呐,真是太神奇了,我都快哭了。”南云说,“它这么重情重义啊?” “动物都很重情义的,连狼都一样,人没法跟它们比。”万山说。 “说的也是。”南云挪到炕沿上,想下去又不敢,问万山,“它会不会咬我?” “不会的,我介绍你们认识。”万山拍拍猞猁的头说,“哈利,这是南云,我老婆,以后你要罩着她,知道吗?” 哈利盯着南云看了一会儿,舔舔嘴唇,在她脚边蹲下。 “它要干嘛?”南云忙把脚收回到炕上。 “没事,它让你摸它。”万山说。 “真的吗,可以摸它吗?”南云半信半疑。 “你试试。”万山拉住她的手,慢慢放在哈利头上。 哈利一动不动,任由她摸。 南云放下心,欣喜地揉了揉它的毛发,把炕桌上的馒头递给它,说,“哈利,以后我们也是朋友了,来,这个馒头给你做见面礼。” 哈利闻了闻,一脸嫌弃地掉转头,弄得南云很尴尬。 “它吃肉。”万山笑着说。 “吃肉啊,那没办法,我自己都没肉吃。”南云摊摊手,把馒头放回去。 “你怎么没肉吃,刚才不是吃了我吗?”万山说。 南云被他粗鲁的话撩得血都涌上来,红着脸说,“瞎说什么,哈利在呢,别教坏小孩子。” “它可不是小孩子,它比我强,老婆孩子都有的。”万山哈哈笑。 “你不也快有老婆了吗?”南云说。 “可我没孩子。”万山说,“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 “那得看你。”南云说,“反正地是很肥沃的,就看种田的勤快不勤快了。” “勤快,当然勤快。”万山一把将她摁倒在炕上,“来,哥再给你撒回种。” “啊,不要,不要,哈利看着呢!”南云踢腾着腿大叫。 门一响,哈利自己打开门跑了。 “哈利多懂事,给咱腾地方呢!”万山压上去就是一通昏天黑地。 “啊,不要啊……”南云大喊大叫,一不小心踢到了炕桌,馒头掉在地上,就喊万山,“别弄了,馒头掉了。” “哪里掉了,不好好的在这吗,又白又香的,来,给哥吃一口……” “啊……” 事毕,两人像死人一样瘫在炕上,半天不能动,满室都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山哥,我早晚死你手里。”南云说。 “我还死你手里呢!”万山点了根烟,深吸一口,说,“你没听人说吗,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南云咬着下唇,脸上的红晕还没散,情绪又上来了。 万山那些又糙又野的话,就像火种,随时都能点燃她,明明只是不经意地一说,她就受不了。 “山哥……”她唤他。 “干嘛?”万山咬着烟,眯着眼睛看她。 “还想你再耕一回。” “……你确定?”万山扔了烟,翻身上马。 门外又有响动,哈利回来了,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好像在说怎么还没完事? 万山被它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从南云身上下来,问它,“哈利,你不是走了吗?” 哈利回头往身后看了看,转了几圈,又跑走了。 万山趿拉着鞋过去,见门外放着一只受伤的兔子。 “怎么回事?”南云跟过来问。 “应该是哈利捉给咱俩吃的。”万山说。 南云看了看躺在地上抽搐的灰兔,有点不忍心,“能救活吗?” “不知道,你要是不想吃,我就试试。”万山说。 “试试吧,说不定也是有家有小的。”南云说。 万山就把兔子挪到屋里,穿好衣服,拿来医药箱,对它进行救治。 南云在旁边帮他。 万山说,“你知道我第一次对你有好感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南云问。 “就是去原始森林的路上,你到路边树林里给纪梵打电话,我跟过去了,我听到你骂他,又看到你对一只犀鸟说飞吧,飞远点,飞到没有猎枪的地方,在那之前,我以为你是个很冷漠的人,没想到你有一颗那么柔软的心。” “嗯,我也是。”南云说,“我第一眼见你,觉得你又冷又屌又装,除了肌肉多些,裤裆鼓些,没什么可取之处。” “我日!”万山瞪大眼睛,“你第一次见面就先看人裤裆啊?” “啊,哈哈……”南云笑起来,“也不是啦,主要你的特别鼓,感觉就是装了一包荷尔蒙。” “……”万山拿手点点她,“你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正经人谁陪你在深山老林打泡啊!”南云挑着眉,眼波盈盈。 “你给我等着!”万山气息不稳地威胁她。 第107章 住在你的灵魂里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回到派出所。 所里全体人员已经整装待发。 警车洗得干干净净,车头绑着大红花,每人都穿戴着崭新的警服警帽,扎皮带,穿皮靴,荷枪实弹,平时看起来不起眼的民警们,如今个个都威风凛凛,帅气冲天。 南云依然扎着紧绷的马尾,简单化了淡妆,眉峰高挑,杏眼顾盼,一身警服衬出她高挑的身材,没有平常新娘子的娇羞,浑身上下通着那么一股英姿飒爽的韧劲,和高大俊朗的万山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人民警察的形象代言人。 一群伴郎,就陈娇娇一个伴娘,簇拥着万山南云坐进所长亲自驾驶的婚车,小常作为新娘的弟弟坐在副驾,其他人上了后面的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屯子里开去。 路上,南云问所长,这样大张旗鼓的,还公车私用,会不会违反纪律。 所长说,“放心吧,我已经请示过上级,山子的情况特殊,上面对他很照顾,加上你这个警嫂,不远万里来到我们穷山沟,没有家人朋友,又立了大功,还给我们一些找对象难的警员带来了希望,于情于理,今天都该为你送这个亲。”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所长没说,大家这样荷枪实弹,是防备着黑子到婚礼上去闹事。 南云被夸奖,忍住笑说,“所长,你这么一夸,我忽然觉得自己好优秀,嫁给山子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所长吓一跳,忙回头警告她,“小南,你可不能临时反悔呀!” 南云嘿嘿直乐,“所长,你这么紧张干嘛?” “好家伙,吓我一跳。”所长松口气,“你不知道,我刚才正好想起叶婷,她就是突然……” 所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打住了,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 南云偏头看看万山,他木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所长,没事的,我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还没个前任呀!”南云说,“她不嫁山哥,是她的损失,正好给我捡了便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和外面那些不一样,山子遇到你,是他的福气。”所长甚感安慰。 “我能嫁给他,也是我的福气。”南云悄悄握住万山的手说。 “什么福气?”万山小声问她。 南云想了想,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万山脸红心跳地把她推开。 南云乐得不行,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 所长从后视镜看着两人的互动,和小常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 婚礼虽然简单,但也足够热闹,爱玩爱闹的乡邻,自发组成的秧歌队,唢呐队,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迎出几里地,吸引了很多乡邻争相观看。 车子一路撒着喜糖进了屯,小朋友们跟着车哄抢,慢慢悠悠挪到万山家门前,万山母亲和几个姑姑姨妈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看着一溜排开的警车,几个长辈都有点不敢上前。 车门打开,一个个警服森严的民警从车上走下来,吓得一群准备闹婚的也不敢闹了,规规矩矩把新郎新娘迎进屋,洞房都没敢进。 南云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她真心不喜欢太闹腾的,陈娇娇之前告诉过她,这边闹洞房很吓人,她结婚时就被闹惨了,差点发飙。 结婚典礼也很简单,所长作为女方家长,陪着万山母亲坐在主位,喝了新人敬的茶,给了红包,就算完事了。 万山母亲哭得稀里哗啦,拉着南云的手一个劲儿地道歉,说,“儿媳妇,我这个婆婆没本事,你大老远的来嫁给我儿子,我却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给你们办,人家结婚都去酒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我就现在这样,已经是拼尽全力了,真是对不住你呀!” “没关系的,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南云拉住万山的手说,“风光热闹都是一时的,未必能长久,但是你放心,我和山哥一定会永远在一起,是不是山哥?” “是!”万山反握住她的手,郑重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除非死亡!” “不,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南云说,“因为,我们住在彼此的灵魂里。” “哇,好感动!”围观的人群中有女孩子发出阵阵感慨。 朴实的乡邻咧着嘴笑。 有人大声喊,“说得这么好,必须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众人都跟着起哄。 “亲吗?”万山问南云。 “亲就亲,怕什么!”南云落落大方。 万山捧着她的脸亲了上去。 周围一片嗷嗷怪叫。 陈娇娇站在旁边,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艳羡。 冯浩看看她,说,“要不,我也亲亲你?” “啊?”陈娇娇还没反应过来,被冯浩一把拽进怀里,不由分说吻住了嘴。 陈娇娇惊愕地瞪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委屈的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这么长时间,她的执着付出总算得到回应,原本以为暖不热的石头,今天终于有了温度。 “别哭,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冯浩为她吻掉滑过嘴角的泪,柔声说,“娇娇,以前是我放不下,执着于到不了的远方,忽略了眼前的风景,你放心,我现在明白了,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嗯。”陈娇娇撇着嘴点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热烈而又感人的氛围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落寞离去的身影。 直到走出村口,那身影才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解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露出一张泛着青紫的脸。 是叶婷。 她静静地站着,聆听了一会儿远远随风飘来的唢呐声,又重新围上围巾,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去。 四野空旷,冷风肆虐,她耳边响起南云适才所说的话。 她说,风光热闹都是一时的,未必能长久。 她说,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因为我们住在彼此的灵魂里。 她裹了裏衣服,在围巾后面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停下来,最后一次回望来路。 “山子,祝你们白头偕老,天长地久!”她轻声呢喃,转身远去。 风卷着雪刮过,很快就把她的脚印覆盖,就像她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屯子里,酒席已经摆上。 老太太亲自领着儿子儿媳认亲敬酒,对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表示感谢。 派出所的同桌单独开了两桌,因宴席结束就要回去上班,大家都滴酒没沾。 万山带着南云过来敬酒,大家象征性地喝了些果汁,说了些祝福的话,所长现场给他们批了十天蜜月假。 万山不要,说临近年关,正是忙不开的时候,等过完年再说。 大伙都不同意,纷纷履行小舅子的职责,说我姐嫁给你已经够委屈了,连蜜月都没有可说不过去。 推搡半天,最后南云说,“要不就去玩一玩吧,不要太长,五天就够了。” 南云今天最大,既然她发话,事情就这么定了,大伙围在一起为他们设计游玩路线。 讨论得热火朝天时,所长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小张打来的,说是黑子又上山了。 “黑子不是躲出去了吗,会不会又指使几个小瘪三诳咱们?”冯浩说。 大伙也都这样想。 “这回恐怕是真的,附近的群众听到了枪声,有人看到熊瞎子被人从山上抬下来。”所长说,“赶紧上车出发。” “我也去。”万山跟着往外走,被所长拦住,“你今天就别去了,老实在家呆着。” “不行,我必须去。”万山说,“山上的地形我最熟,黑子也是冲我来的,我在家怎么待得住。” “可你是新郎,客人都在呢……” “没事的所长,让他去吧,客人我来招呼。”南云打断所长的话,说,“你们快去吧,去晚了人就跑了,早点抓到黑子,咱们安安生生过年。” 所长见她都同意了,也只得点头同意,大伙上了车,鸣着警笛呼啸而去。 南云跟出几步,万山从车窗探出头看她,并着两根手指压在自己唇上。 南云笑笑,对他挥挥手,目送车子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万山母亲见南云如此通情达理,心里特别安慰,对南云更加上心,生怕怠慢了她。 南云脱掉警服,换上家常的衣服,跟着万山母亲招待宾客,忙了一阵子,回到房里,和陈娇娇坐着说话。 陈娇娇被冯浩当众表白,兴奋不已,向南云倾诉自己的喜悦。 南云也为她感到高兴。 两人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紧接着又听到万山母亲大声喊,“滚,快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怎么回事?”陈娇娇问。 “不知道,出去看看。”南云说。 两人起身往外跑,刚跑到门口,迎面撞上一个人。 南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来人伸手扶住。 “几天不见,你这么想我啊?”来人说。 南云稳住脚步,抬起头,就对上黑子那双戏谑的眼。 第108章 坏人死于话多 “参加婚礼呀!”黑子掸掸衣领,重新伸出手,“祝你新婚快乐!” 南云没动,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今天来参加婚礼的都是我们的亲朋好友,请问你以什么名义?” “仇人!”黑子说,“我以仇人的名义。” “既然知道是仇人,就赶紧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万山母亲从后面冲进来,把人往门外推。 黑子眉头一皱,一把抓住老太太的领子,“死老太婆,少特么跟我横,你儿子杀了我哥,我妈眼都哭瞎了,你们却在这里风风光光办婚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手上用力一甩,老太太踉踉跄跄往后倒去。 陈娇娇和南云同时上前扶住她。 “你们想干嘛?”陈娇娇气愤地问。 黑子上下打量她,阴阴一笑,“哟,大领导的千金也来啦?” “知道就好,赶紧滚,不然我给我爸打电话!”陈娇娇怒视着他。 “大千金,有句话叫鞭长莫及,你听说过吗?”黑子伸出一根手指去挑她的下巴,被南云一把打掉。 “你别太过份!”南云厉声道,“总是玩这种阴招有意思吗,是,万山是杀了你哥,可你哥不也杀了他爸吗?” “那又怎样?”黑子手一挥,大声道,“我哥杀没杀人,法律说了算,正攵府都没判他刑,姓万的有什么资格杀他,他都躲到云南去了,姓万的还不放过他,非要他的命,我哥杀人要偿命,姓万的杀人就不用偿命吗?” “如你所说,万山偿不偿命,也是法律说了算,正攵府都没判他刑,你又有什么资格杀他?”南云借用他刚才的话来堵他。 “……”黑子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少特么跟老子绕弯子,老子今天是来砸场子的,不是来跟你们讲道理的。” “你想怎样?”南云问。 “你跟我走!”黑子头一摆,“只要你跟我走,今天这场子我就不砸了。” “不行,我儿媳妇凭什么跟你走,你赶紧滚,不然我们就报警。”老太太伸胳膊护住南云。 黑子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枪,扬手就是一枪,天花板上挂的大红灯笼应声落地。 宾客们都吓傻了,尖叫着四散奔逃,但很快又都退了回来,黑子的人持枪守在外面。 “不好意思,吓着大家了。”黑子吹了吹枪口,耸耸肩,“枪法不太好。” “王八蛋,你杀了我,杀了我吧!”老太太眼瞅着儿子的婚礼被搞得一团糟,气得要扑过去跟他拼命,被南云死死拉住。 “把枪收起来,我跟你走!”南云说。 “儿媳妇,你不能跟他走,万一你出了事,我怎么向山子交待?”老太太着急地喊。 “不用交待,山哥会理解的。”南云说。 黑子冷哼一声,收起枪,再次向南云伸出手。 南云松开老太太,把手递到黑子手心。 “南云!”陈娇娇喊她。 “没事,你帮我照顾好老人家,我很快就回来。”南云平静地说。 黑子唇角上扬,握住南云的手,牵着她出了门,慢慢悠悠往院子外面去了。 所有人都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南云上了他的车子,车子一路鸣着喇叭,嚣张地驶出人们的视线。 老太太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 南云一上车,就被黑子拿眼罩蒙住了眼,她没挣扎,也没说话,静静坐着。 黑子默默地看着她,她平静的神色不像是被绑架,反倒像是去度假。 “为什么不说话?”黑子问。 “为什么要说话?”南云反问。 “……”黑子语塞,“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里?” “不好奇。”南云说,“左右不过是拿我来威胁万山,这戏码你不烦我都烦了。” “可是很有效,不是吗?”黑子呵呵干笑两声,说,“你没看电影电视里都是这样,想要对付某个人,就拿他在乎的人下手,屡试不爽的。” “你既然要给你哥报仇,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那样太便宜他了。”黑子恨恨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哥死后,我家里过的什么日子,我爸直接气死,我妈眼哭瞎了,我嫂子跑了,留下两个孩子整天哭着要爸爸妈妈,我姐夫当初为了捞他,差点连自己的前程都搭进去,你说,我要是一枪崩了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你的逻辑有问题。”南云说,“你哥死是他触犯法律,咎由自取,他若好好的在家坐着,没有人会跑过去给他一枪,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在电影里,通常自视甚高的人,总会有玩漏的一天,而坏人都会死于太啰嗦。” “……”黑子舔舔门牙,有点后悔不该逗她说话,被逗的人半点分寸没乱,他自己却烦躁起来。 他恨恨地盯着南云看,却怎么也看不透她。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真想掐死她算了! 念头刚起,南云突然又开口道,“还有,其实你蒙着我的眼根本没用,车子开了多久,走了多少公里,往左往右各拐了几个弯,我都记着呢!” “……”黑子一把扯下她的眼罩,气得脸都绿了。 南云眨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说,“有烟吗,给我一根。” “……”黑子叹口气,掏出烟递给她。 “帮我点一下,谢谢。”南云夹着烟说。 “……”黑子掏出打火机给她点上。 南云再次道谢,靠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抽烟。 这时,黑子的手机响了。 “你男人。”黑子把屏幕给南云看,“要不要说两句?” “不用了,你们谈吧!”南云说。 黑子郁闷地接通电话。 “南云呢?”万山在那边问。 “在我车上。”黑子说。 “你要带她去哪里?”万山问。 “让她和我一起拉趟货。”黑子说,“现在风声紧,有警嫂保驾护航,我的安全才有保障!” “你敢!” “有什么不敢,已经在路上了。”黑子张狂大笑,“要不要我拍个照片给你发过去?” “你到底要怎样?” “不怎样,就是想把你媳妇儿拉下水,看看你这个铁面无私的警察到时候是抓她还是不抓她。”黑子说。 “卑鄙!”万山气得咬牙。 “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卑鄙。”黑子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现在去我家,把我妈绑了,然后和我交换人质,敢不敢?” 万山在那边沉默着,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黑子总算出了一口在南云那受到的气。 “好了,我也不逼你了,你媳妇儿建议我给你个痛快,一枪崩了你,所以,我打算听从她的建议,晚九点,我在我哥坟前等你,记住,一个人来,不准开车,不准带枪,否则我立马撕票!” “好,我准时到。”万山说,“在这之前,你必须保证她毫发无损,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放心吧,我对你媳妇儿稀罕的不得了,疼都疼不过来呢!” 黑子阴阳怪气地挂断了电话,回头看看南云,她还是那样,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怎么样,我口才还可以吧?”黑子问道。 南云掀眼皮看看他,说,“手伸出来。” “干嘛?”黑子伸出手。 南云把烟头摁在他手心里。 黑子被烫得倒吸气,打开窗把烟头扔出去,回手就要抽南云耳光。 南云冷冷看着他,“你答应了万山不动我的,我就想试试你说话算不算数。” 黑子咬咬牙,硬生生收回手,“行,行,我服了你了,行了吧?” “行!”南云说,“我饿了。” “你有没有搞错,你现在是人质!”前面开车的二狗子都替黑哥感到憋屈,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人质也要吃饭的。”南云说,“我饿死了,谁保你们平安?” “你……”二狗子气得要死。 “行了,先找地方买吃的。”黑子说。 南云冷哼一声,闭上眼小憩。 …… 夜幕降临,空旷的坟场狂风呼啸,惨淡的月光映着白雪,几声鸦啼平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息。 南云吃饱喝足,坐在车里静静等待。 黑子有心想和她说话,又怕被她噎死,沉默着坐在旁边。 南云却先开口了,“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什么要求?”黑子问。 “我讨厌被人用枪指。”南云说,“你等下可不可以用刀子?” “……”黑子郁卒。 “黑哥,黑哥,人来了!”二狗子拉开车门探头进来。 “知道了,让弟兄们把周围都守好了,除了姓万的,谁都不许靠近!”黑子吩咐道,推着南云下了车。 冷风扑面,南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怕了?”黑子问。 “只是有点冷。”南云说,“你的刀呢?” “……”黑子咬咬牙,掏出刀子抵在她脖子上。 “来了!”二狗子指着对面喊。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被两个人押着,踏着月光一步步走来,踩得脚下的雪咯吱咯吱作响。 “山哥!”南云喊道。 万山稳步走过来,与她相对而立,视线落在她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刀刃上,微微眯起眼睛。 第109章 你比尊严更重要 “来了。”万山面无表情,“划个道吧,到底想让我怎么死?” “想死,没那么容易。”黑子说,“先给我哥跪下磕三个响头,说声对不起。” 万山的视线扫过孤零零被雪覆盖的坟头,冷哼一声,“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放尼玛屁!”黑子怒骂,“你特么热热闹闹娶媳妇,我哥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还要让他跟你道歉,凭什么?” “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杀了我爸,这是事实,所以,该道歉的是他。”万山平静地说。 “少特么跟老子掰扯,老子不管这些,我哥死在你手上,你就得给他磕头赔罪,跪下,你特么给老子跪下!” 黑子被他不喜不怒的态度刺激,彻底失去耐心,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喊大叫,手中的刀划破了南云的脖子。 南云感到疼痛,却一声没吭,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流到一半就被冻得凝固了。 万山握紧了拳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当然不甘心向一个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下跪磕头,可是南云的安危就在他一念之间。 “跪呀,赶紧跪呀!”黑子的马仔叫嚣着让他跪,有人过来踢他的腿,他绷紧着身体,像一座不屈的山,任凭他们怎么踢打,都不肯弯曲自己的膝盖。 那是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看到没,你男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在乎你。”黑子阴笑着对南云说。 南云沉默着,没他的接话。 从叫了那声“山哥”之后,她就再没发出一个音节,她不想自己的言行影响万山,她相信他一定有办法化险为夷,她所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候。 可是她没想到黑子会逼万山下跪磕头。 她看得出来,万山非常痛苦,跪与不跪,是两难的决择。 她开始隐隐有些担心,怕万山会被逼得乱了方寸。 她紧抿着唇,暗暗思索着一切可以扭转局面的可能。 脖子上突然传来剜心的疼痛,黑子加重了力道,刀子深深陷入肉里。 血再次流出来。 南云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小的呻吟。 细如蚊蝇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万山耳中,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他太了解南云,她那么坚强,若不是痛到不能忍,她绝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刀口下流出的液体。 惨淡的月光下,血不是红色的,是黑色的。 他咬紧牙关,却慢慢放松了拳头。 “别再伤她,我跪就是了!”他说。 南云的心都缩紧了。 “不,山哥,别跪!” 万山没有回应她,缓缓屈膝。 “山哥,不要跪!”南云大喊。 所有的目光全落在万山渐渐弯曲的膝上。 黑子得意地勾起唇角。 “山哥,求你,别跪,不要为我丢掉你的尊严……”南云哀求着,视线慢慢模糊。 “比起尊严,我更在乎你。”万山说。 一颗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嘴角结成冰,南云一咬牙,赤手抓住了黑子的刀。 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她的手掌,血流如注。 黑子大骇,下意识往外抽刀,南云死死抓住,大喊一声,“山哥!” “啊!”万山一声怒吼,原地腾跃而起,飞起一脚踢在黑子肩胛骨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黑子惨叫一声,松了手,后退几步,跌倒在彪子坟上。 “走!”万山抓住南云的胳膊就跑。 “拦住他!”黑子捂着肩膀大喊。 吓傻的马仔这才回过神,叫喊着追上去。 南云跟着万山跌跌撞撞地跑,血顺着指尖一路洒落,滴在雪地里。 雪太厚,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疼痛和失血使她动作变得迟钝,每一次抬腿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枪声响起,有子弹擦着发丝呼啸而过。 “山哥,我跑不动了,你松开我,自己跑吧!”南云说。 “让我丢下你,除非我先死!”万山说。 南云恍惚想起了中缅边境的那场泥石流。 当时,她跑不动了,让万山先走,万山也是这样回答她,你想死,除非我先死。 他总是这样,不拼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会竭力护她周全。 也许,这就是她放下一切不远万里来找他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愿意用生命和尊严来守护她。 她含着泪笑了,身后的追赶声,枪声已不足为惧,她跟紧他的脚步,在茫茫雪原上奔跑,像两只幸福的麋鹿。 恣意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夜色里飘散,回荡在空旷的山野。 “怎么了?”万山吓一跳。 “没事,就是开心。”南云说,“山哥,如果今天咱们逃不掉,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有。”万山说,“你还没给我生孩子呢!” “恐怕生不了了,下辈子,下辈子我给你生一窝。” “不,我就要这辈子。” “我跑不动了,真的……” 南云腿一软,整个人跌进雪里。 “南云!”万山蹲下来抱起她。 追兵已至。 “快点,快点,他们已经跑不动了……” “枪,枪给我……” 嘈杂的声音已然近在咫尺,对面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十几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向这边冲过来。 “不许动,警察!”有声音高喊。 “快跑,警察来了!” 马仔们掉转头,四散奔逃。 “是耗子他们。”万山说。 南云心头一松,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调侃,“看来这孩子是非生不可了。” 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万山的泪差点掉下来。 “山哥,嫂子怎样了?”冯浩带队跑来。 “她受伤了,我先带她下山,你们快去抓人,一个都不许跑!” “知道了,山哥你自己小心!”冯浩一刻也没停留,带人追了出去,给万山留下一把枪。 万山把枪别在腰里,背起南云往山下走。 南云俯在他背上,手软绵绵耷拉在他胸前,问他,“这是你第几次背我了?” “不记得了。”万山说。 “那你记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南云问。 “这个记得。”万山说,“在岩大叔的家,你被蛇咬了,骗我说脚软走不动路,让我背你去吃饭。”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能说骗呢,人家本来就脚软。” “脚软还踹得耗子差点吐血。”万山说。 “活该,谁让他滥好人。”南云说,“哎,当时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不起来了。”万山说。 “真的假的?”南云不信。 “真的,除了你,我对其他女人的名字没兴趣。”万山说。 南云在他身后无声地笑。 “你这算是情话吗?” “不算,只是实话而已。”万山说。 “那你以后每天都要和我说这样的实话。” “那你要给我生一窝孩子。” “我又不是猪。” “刚才你自己亲口说的。” “我说话不算数。” “没关系,我会干到你算数的。” “……你真粗鲁。” “比你差远了。”万山说,“空手夺白刃,谁给你的胆子,以后再敢这样,我干死你!” “干死我我也要夺,我的男人怎么可以随便给人下跪。”南云说,“你记住,以后除了你妈,你只能在床上跪我!” “呼!”万山做了一个深呼吸,“你个小狐狸精,又来撩我,要不是你受伤,现在就想干你。” 南云咯咯笑,趴在他后颈上咬了一口。 月色朦胧,山野寂静,万山收紧了手臂,背负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步一步走在没膝的雪地里,仿佛走在春风拂过草长莺飞的原野。 这一生,值了! …… 破晓时分,冯浩带队归来,除黑子以外的所有马仔全部落网。 因着南云,大家又打了一个大胜仗。 躺在床上手和脖子被缠成木乃伊的南云接受着来自每个兄弟最诚挚的慰问和敬仰。 万山被挤到了门外,靠着门框听大家七嘴八舌和南云说话,心里是从所未有的骄傲。 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女人,是他的女人! 笑意从心底发出,怎么都掩不住,他点了一根烟咬在嘴角。 红日破云,朝霞舒卷,又是一个好晴天! 万山母亲接到儿子报平安的电话,匆匆忙忙赶来,看到南云受伤,拉住她的手又哭成了泪人。 南云反过来劝慰半天,才把她劝好,然后说什么都要带南云回家休养。 南云一刻都不想离开万山,万山也不放心她,就让她留在所里亲自照顾她。 端茶倒水,洗脚洗脸都不用她动手,一日三餐喂她吃,吃了饭牵着她的手散步消食,连上厕所都要帮她提裤子,狗粮不要钱似的到处撒,把一帮大老爷们恨得牙根痒。 因此,等到后续的事情一处理完,大家就齐心协力地催着他们去度假,省得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气人。 于是,两个人被轰出家门,开始了五天的蜜月之旅。 第110章 你要好好补偿我 早在她接触摄影之初,就看到过很多关于库尔滨雾凇的摄影作品,照片里玉树琼枝的美景也曾令她心驰神往,只是那时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它如此之近。 早上八点出发,一路徐徐而行,中午十一点半到达大平台,在当地老乡的指引下住进一个叫雾凇庄园的家庭旅馆。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人称义哥,为人爽朗,不拘小节,做得一手地道东北菜。 此时已近中午,错过了最佳观赏雾凇的时间,义哥建议他们先吃饭,吃完饭去附近的红星火山地质公园游玩,第二天起大早再去看雾凇。 两人时间充足,也没什么好着急的,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午饭是义哥亲自下厨做的,除了南云和万山,还有另外七八个住客同食,伙食费是包含在住宿费里的,一天一百块钱,南云觉得特别实惠。 一个大圆桌,十几个人围坐一起,义哥好客好热闹,拎了两捆啤酒和大家开怀畅饮。 都是年轻人,几杯酒下去就熟络起来,男人们划拳喝酒,女人们吃着东西闲聊,像处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轻松自在。 外面是满天满地的雪,屋里是热腾腾的铁锅炖鱼和冰啤酒,雾气模糊了贴着大红窗花的玻璃窗,酒精的作用下,远行的人们都忘了时间,忘了季节,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吃过饭,大家相约一起去红星火山地质公园游览。 冬天的地质公园不收门票,游客可以随意参观拍照游玩。 此时是寒冬,景区最著名的杜鹃花海无缘得见,只有火山石海可供观赏,厚厚的白雪,一层层覆盖在火山石上,犹如一个个雪蛋糕。 南云带着些许醉意,挽着万山的手,走在石间栈道清出的只有一尺宽的小路上,两面是滔滔的银色石海、密密的墨绿森林,头顶是蔚蓝的天空,白云悠然,丝毫没有零下二十多度寒冷的感觉。 同行的武汉小伙小卫,是个摄影记者,专门趁着休假来库尔滨拍摄雾凇的。 得知南云是记者,颇有些他乡遇知音的意思,一路上厚着脸皮做电灯泡,让万山很是不爽。 南云偷偷劝万山,“他爱跟就让他跟着,我正好手疼不方便,让他多给咱们拍点照片,还省得冻坏我的相机。” “真阴险,又乱使美人计。”万山说。 “美人计能成功,证明你媳妇儿我是个大美人,你就偷着乐吧!”南云说。 “你这什么理论?”万山说,“我媳妇儿再美也是我一个人的好吧!” “小气鬼,现在是资源共享社会。”南云笑着抱住一棵树,喊小卫给她拍照。 小卫连拍了好多张,拿过去让南云看,两人凑在一块讨论着色调,角度,光线,把万山晾在一旁。 万山黑着脸很是郁闷,忽然有个穿大红羽绒服的年轻姑娘过来拍了他一下,“大哥,麻烦帮我照张相好吗?” 万山本能想拒绝,眼角瞥见还在和小卫有说有笑的南云,便默默接过姑娘递来的相机。 “我不是太会用,你得先教教我。” 姑娘被他认真的眼神注视,不觉红了脸,原本只是不抱希望的一试,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太好了! “谢谢大哥,这个很好用的,我来教你。” “好,你说吧!”万山点头。 姑娘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往他身边靠过去,轻声细语地教他该怎么用。 万山认真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低沉的嗓音和男性独有的气息让姑娘心猿意马,眼睛不停往他脸上瞟。 “大哥,你怎么称呼?” “万山。” “这名字真威风,我可以叫你山哥吗?” “不可以!”南云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夺走了相机,说,“我老公笨得很,你想拍什么样的,我来帮你。” “老公?”姑娘的笑意僵在脸上。 “对,老公。”南云扬扬眉,一脸的挑衅。 “啊,那什么,不打扰了,我再找别人拍。”姑娘拿回相机,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你干嘛,帮个忙而已。”万山说。 “那么多人不找,偏找你帮忙,眼珠子都快粘你脸上了。”南云板着脸说。 万山心里偷笑,嘴上却说,“找谁帮不是帮,现在不是资源共享吗?” “……”南云磨了磨牙,“好啊,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哪有,你想多了。”万山摊摊手,面无表情地说,“你继续和小卫探讨,我去看看有没有美女需要帮忙拍照的。” “不行!”南云一把抱住他,小声威胁,“再敢乱撩人,信不信我咬你?” 万山左右看了看,贴近她耳边说,“再敢乱撩人,信不信我干你?” 南云一阵悸动,拉着他就往回走。 “去哪?”万山问。 “回车上。”南云说。 “别闹,你伤还没好呢!”万山说。 “我又不用手。”南云说。 “……”万山顿了一下,故意问她,“那你用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 “南姐,你们去哪,等等我。”小卫追上来问。 南云说,“不能带你去,我们要去的地方,少儿不宜。” …… 回旅馆的路上,万山手脚都是软的,踩刹车都没力气。 “你行不行啊,要不换我来开。”南云说。 “不用了,你手疼。”万山说,“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事儿?”南云问。 “以后一三五做,二四六休息,怎么样?”万山说。 “那周日呢?”南云憋着笑。 “周日随机。”万山一本正经。 南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回到旅馆,天快黑了,出去玩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小卫回来时,义哥已经做好了饭,摆上了酒。 小卫一进门,看到南云就嚷嚷,“南姐,你们到底去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地方,害我等了老半天,不过还好,我拍到了特别美的落日。” 大家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争相询问少儿不宜的事情。 两人打死不说,被灌了好多酒。 酒后乱性,回房间又折腾到半夜,什么狗屁一三五二四六,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六点不到就被义哥叫起来去看雾凇。 义哥的旅馆之所以叫雾凇庄园,就是因为离库尔滨河特别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 大家起床,简单洗漱后,裹着厚厚的棉衣,踏着厚厚的积雪去往河边。 朝阳初升,美丽的库尔滨河畔一片雾气缭绕,洁白的雾凇挂满枝头,层层叠叠的冰花霜花装点下,一棵棵树木全都变成了一丛丛粉雕玉砌的珊瑚。 金色的阳光透过山峦洒在挂满雾凇的枝头,云雾般的蒸气在河面上氤氲舞动,缥缥缈缈,宛如仙境。 人们穿行其中,不敢高声说话,连脚步都是轻缓的,生怕惊扰了谁的清梦。 随着太阳升高,雾凇开始一片一片脱落,片片雾花像羽毛轻轻飘落,经过阳光的辉映,在空中形成五颜六色的雪帘,风吹过枝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天籁之音。 日近中午,雾凇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玉树琼枝转眼变成一片枯黄。 是不是最美的事物,都是这样转瞬即逝? 南云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午饭时,有人提议去黑河泡温泉,在小卫的怂恿下,南云和万山也跟着去了。 这边天黑的特别早,到了度假村,天已经完全黑了,因为事先没有计划,两人都没带泳衣,在度假村临时买了两套,万山帮南云挑了一套最保守的。 南云说你干脆拿酒店的床单把我裹起来。 万山觉得可行,立马动手去抽床单,被南云按住啃了几口才罢休。 在零下三十度的露天汤池,喝着冰镇啤酒,泡着四十度的温泉,周围是皑皑白雪,头顶是浩瀚星空,如此奇妙的体验,让南云一度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山哥。”她靠在万山肩上,眯着眼睛说,“虽然蜜月很仓促,但我真的很满足了。” “这么容易满足的话,我还是能养得起你的。”万山说。 “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容易满足。”南云说。 “是吗,那今晚就不要了吧?”万山咬着她的耳朵说。 “那不行,此满足非彼满足。”南云睁开眼睛。 “唉!”万山叹口气,“你这是要掏空我的节奏啊!” “嗯,就是要掏空你,让你看到女人就发抖,想上都没力气。”南云龇着牙作凶恶状。 “放心吧,不会的。”万山抱紧她,说,“我说过,我这人比较轴,不适合一夜情,如果我喜欢一个女人,就想和她睡一辈子。” “那岂不是很亏?”南云蹭着他的胸膛问。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补偿我。”万山正色道。 “我只会肉偿,你要不要?”南云笑着说。 “不要白不要!”万山磨磨牙,在水下用力捏她的屁股,“走,回房间。” 第111章 是她招惹我的 看看枕边搂着自己呼吸均匀的万山,她有些恍惚。 三个月的时间,从云南到东北,从初见到蜜月,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真实,现在冷静下来,才开始思考,这个婚,是不是结的太仓促了。 而且还是一场没有法律效力的婚姻。 感觉像是一群人怂恿着两个昏头昏脑的人过了个家家,非常的草率。 她觉得有必要回云南一趟,把户口本拿来,两个人堂堂正正往民政局并肩一坐,大红的本本拿到手,这婚才算是真的结了。 她不是一个拘于小节的女人,没有结婚证,她也可以和心爱的人过一生,只是,有了结婚证,他们的关系会更牢固,法律都不能拆散的牢固。 不然的话,万一哪天被南风知道,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她带走,连离婚手续都省了。 所长给了五天假,现在还剩三天,她暗暗盘算着,坐飞机飞个来回,三天也足够了。 蜜月嘛,在哪过不是过,飞机上也一样的。 这样想着,她决定立刻叫醒万山,和他好好谈谈。 “山哥,起来,我有话和你说。”她推了推万山,轻声叫他。 万山累狠了,动都没动。 “山哥。”南云又推他。 他嗯了一声,搂着她嘟哝道“媳妇儿,别闹。” “……”南云哑然失笑,“谁闹了,我有正事。” “是不是又想了。”万山抱着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又沉沉睡去。 他是真的累坏了,南云心想,算了,让他好好休息吧,天亮再说也不迟。 而她自己,还是没有睡意。 百无聊赖中,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摸到烟盒,点了一根烟,抱着手机翻看小卫传给她的照片。 小卫的技术还真不赖,每一张都拍得很漂亮,尤其是她和万山迎着朝阳看雾凇的那张,抓拍得非常到位,自然,唯美,引人入胜。 小卫说,这张可以拿去参赛。 南云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发了个朋友圈,还特意艾特了所里的同事,和大家分享她的快乐。 刚一发出去,她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点删除。 已经晚了,确定删除的对话框刚弹出,南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南云心惊肉跳,在电话响起的瞬间接通,光着脚跑进了洗手间,把门反锁。 “姐,你在哪儿?”南风劈头盖脸地问。 “我,在睡觉啊!”南云含糊其辞。 “在哪睡觉?” “在,床上啊!” “在哪里的床上,和谁?”南风穷追不舍。 “……”南云咬着手指,心说完蛋了。 “姐,你说话呀!” “啊,说,说什么,这都几点了,你还不睡……”南云语无伦次。 “我睡什么睡,夏威夷现在大太阳!”南风失了耐心,干脆戳穿她,“你是不是瞒着我去东北找万山了?” “哪有,我找他干嘛,我在家睡觉呢……”南云心虚地否认。 “你还骗我,朋友圈我都看到了。”南风大喊大叫。 “啊,那什么,那是我p的,嗯,对,p着玩的……” “骗子,大骗子!”南风啪一声挂了电话。 “……”南云看着黑下来的屏幕,靠着门有些不知所措。 完蛋了,死丫头发火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怎么办,要不,就跟她坦白吧? 以她的性子,极有可能立刻从夏威夷飞到哈尔滨。 所以,还是先不承认吧,天一亮就坐飞机回去。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办,到时候再说。 对,就这样。 她打定主意,从洗手间蹑手蹑脚走出来。 屁股刚沾着床,手机突然叮叮当当响起来。 南风发起了视频通话。 不接是不可能的,她会把电话打爆,南云怕吵醒万山,赶紧跳下床,点开视频又往洗手间跑。 “你站住,跑什么跑!”南风叫住她,“不是说在家里睡觉吗,手机举起来,转一圈让我看看。” “呃……那什么……”南云谄媚地笑,“小疯子呀,你看看都几点了,你那边大太阳,姐姐还要睡觉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吧?” “不好,我就要看。”南风说。 “谁呀,要看啥?”万山睡眼惺忪地凑过来。 “啊啊啊~”南风一眼就认出了他,在那边大喊大叫。 万山也认出了南风,瞬间清醒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 “姓万的,你说话不算数,你答应我不招惹我姐的,你言而无信,卑鄙小人!”南风被他赤裸的上身刺激,隔着屏幕破口大骂。 “……”万山揉揉眼,半天憋出一句,“啊,对,我是答应不招惹她的,是她来招惹我的。” “你……卑鄙,无耻,不要脸……”南风气急败坏,“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机场!” 南云顿时慌了神,推开万山,说,“小风,小风,你听我说,你不要冲动,你还带着团呢,你得有职业操守,不能把游客丢下不管,知道吗?” “我就不管,就不管,我姐姐都被人拐跑了,我还要什么狗屁操守……”南风挥着手大喊,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这样呢……” 南云一看她哭,心都碎了,在这边也掉起眼泪。 万山无奈地叹口气,把手机拿过来,说,“你别急,我跟她谈谈。” “怎么谈?”南云吸着鼻子问。 “别管了,我能搞定。”万山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 南云怔怔地站着,耳边还是妹妹的哭声,心疼得她恨不能立刻飞去夏威夷,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这一次,自己真的任性了,伤了妹妹的心。 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过了好半天,万山从洗手间出来,晃晃手机说,“行了,搞定了。” “她怎么说?”南云问。 “她答应好好带完这个团,然后再过来这边。”万山说。 “啊,那不还是要来?”南云顿时蔫了。 “来肯定是要来的。”万山说,“结婚这么大的事,她做为你唯一的家属,瞒着她确实不应该,等到时候见了面,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你确定她会和你好好谈?”南云打断他,“别天真了你,她会给你一顿暴捶的。” “那也没办法。”万山摊手,“不声不响把人家姐姐睡了,挨顿打也是应该的。” 南云噗嗤笑了。 “你这话听着就特别欠揍。” 万山也笑起来。 “你先别笑的太早,我得提醒你,我妹妹一来,你再想睡我恐怕比登天还难了。”南云说。 “我日,那可不行。”万山抱起她扔在床上。 “啊,你要干嘛?”南云大叫。 “趁她没来,抓紧时间多睡几次。”万山说,“我觉得当务之急就是让你怀个娃,做小姨的,总不忍心让外甥没爸爸吧?” “……我妹妹说的没错,你个卑鄙小人!”南云吃吃笑着抱住自己,“啊,别动,疼,疼,唔,快点……” …… 天亮后,大家集合到酒店大厅用早餐。 小卫顶着黑眼圈,哈欠连天,吃着饭都差点睡过去。 “昨晚没睡好啊?”同行的伙伴问他。 小卫幽怨地看了南云一眼,说,“嗯哪,昨晚听了一夜直播。” 南云红了脸,尴尬地转转眼珠,讪笑道,“那什么,酒店隔音效果这么差吗?” 大伙哄堂大笑。 万山闷声吃饭,头都没抬一下。 黑河地处中国东北边陲,小兴安岭北麓,一年之中有六个月都被冰雪眷顾,与俄罗斯远东地区第三大城市阿穆尔州首府布拉格维申斯克市隔江相望,是一个充满俄国风情的城市。 大家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在这里游玩,参观了瑷珲历史陈列馆,知青博物馆,还过境去布市逛了一圈,从列宁广场,到火车站,到东正教堂,精美的欧式建筑风格和充满异域风情的金发美女,让人流连忘返。 南云逛了一会儿,觉得冷,和万山随便走进一家咖啡店,要了咖啡和糕点,坐在窗前喝着咖啡看街景。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有种时光静止的错觉。 “我很喜欢这里,感觉一切都慢悠悠的,等我们老了,搬来这里养老吧!”南云说。 “好啊!”万山漫不经心地搅着咖啡,说,“前提是你得先过了你妹妹这一关。” 南云一下子被拉回现实,恨恨地白了他一眼,说,“懒得理你,我还是看帅哥吧,话说,俄罗斯的男人可真帅。” “有我帅吗?”万山不服。 “当然。”南云指着一个高大又白净的男生说,“你看人家多白,你跟人家一比,像刚从煤堆里挖出来的。” “哦,原来你喜欢小白脸呀!”万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角一闪而过。 万山腾一下站了起来。 “干嘛?”南云吓一跳。 “快走!”万山掏出钱放在桌上,拉着她快步冲了出去。 第112章 缴获 “怎么了?”南云问。 “我看到黑子了。”万山说。 “真的假的,不会这么巧吧?” “真的。”万山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汉语英语俄语加乱七八糟的手势一通比划,司机才明白是要跟上前面中国牌照的车子。 等到他弄明白,黑子的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好在这边街道宽阔,行人稀少,司机技术不错,对路况也很熟悉,才不至于跟丢了目标。 万山给所长打电话,说他在布市看到了黑子,并把黑子的车牌号告诉了所长,让他通过公安系统和海关边检部门沟通,一旦黑子的车从口岸入境,要全方位检查才能放行。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是来交易的,万一他只是来旅游,岂不是虚惊一场。”南云问。 “虚惊一场总比让他跑了强。”万山说,“他这种人,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游山玩水上的。” “你之前不是说他很少自己出手吗?”南云又问。 “我猜他也是被逼急了,这段时间他的人被抓了不少,能让他放心的估计没剩几个了。”万山说。 “但愿一切如你所说。”南云说,“如果能在海关截住他的货,这回他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其实……”万山略微停顿了一下,说,“我倒是希望他什么也没运,这样起码说明没有动物被害,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南云默然。 这就是身为警察最纠结的地方吧,一方面渴望多办案,一方面又宁愿永远没有案子发生。 “等什么时候抓到黑子,我想考虑换个工作。”万山说。 “你舍得呀?”南云有点不信。 “应该能舍得吧,只要下定决心。”万山说,“我想多赚点钱养你,将来还有孩子,要喝奶粉,要上学,我不想你们过得太委屈。” 南云看着他,心想他整天闷声不响的,居然考虑的这么长远,连孩子的事都在计划了。 她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腹,真有个孩子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呢? 车子拐过几条街道,绕到了火车站的广场,广场上稀稀拉拉停着一些车,黑子的车挨着那些车停下来,车门打开,黑子和一个俄罗斯男人下了车,直接上了旁边一辆白色伏尔加,把原本的那辆车留在原地,驾车离去。 “跟上,快跟上。”万山指挥着计程车司机。 司机茫然地看看他,指指被黑子留在原地的车,大概是说你让我跟的是这辆。 万山又是一通比划,司机才勉强明白,调头去追伏尔加。 不知道是不是黑子发现了什么,前面的车开始有意识地绕圈子,半个小时后,计程车司机终于成功地跟丢了,冲着万山摊手,意思是不赖我。 万山颇为无奈,只得付了车费和南云一起下了车。 万山又给所长打电话汇报了情况,提供了新的车牌号,打算回口岸守株待兔。 南云给小卫他们发信息,说有事要先行一步,回国后再联系。 两人赶到口岸,找到相关人员说明情况,躲在附近蹲守。 “他们一定会从这里走吗?”南云问,“有没有像中缅边境那种小路?” “这边情况不一样,雪大,冰封期长,除了关口,没有人会去清理别处的雪,别说是车,人想过去都很难,除非他们不要命。”万山说。 南云放下心,和他一起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辆车都没有出现。 值勤人员对每一辆过境的大小货车都仔细搜查,并没有发现什么违禁品,也没有可疑的人。 下午四点,天就已经黑了。 口岸的灯次第亮起,映着冰雪,和两岸的灯火遥相呼应。 返程的游客越来越多,赶在边检关闭前回国。 气温下降的很快,南云裹着边检站借来的大衣,仍然冻得发抖,万山让她去值班室坐着等,她不肯,非要陪着他。 “我打算回去把这些天在东北的见闻写一篇报道,任何细节都不能错过。”南云说。 “那你报道的主题是什么?”万山问。 “森林警察呀!”南云说,“我要把你们的事迹,日常工作的状态都记录下来,你就是我报道的主人公。” “拉倒吧,我可不行,你让耗子来,他能说会道。”万山笑着推辞。 “我报道的是森警,又不是媒婆,要能说会道干什么。”南云说。 “那我也不行,我对着镜头会哆嗦。”万山说。 “没事,有我呢……” 南云话说一半,万山忽然站了起来,眼睛紧盯着检查站,通过安检的车正一辆辆缓缓开走。 “怎么了?”南云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发现那两辆车。 “那个白色面包车,肯定有问题。”万山指着一辆正在接受检查的车说道。 “哪里有问题?”南云问。 “说不上来,就是直觉。”万山说,“你在这儿等我,我过去看看。” “我也去。”南云说。 两人绕过围栏向安检口走去,那辆车经过检查,已经被放行了。 眼看着车速要加快,万山大声喊,“拦住那辆车,别让它走!” 所有人都向他看过来。 面包车的司机意识到情况不妙,加大油门,猛冲出去。 “拦住它!”万山再次大喊。 值勤人员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在前面值班的同事拦截车辆,同时放下一道道防护栏。 面包车在撞坏了三道栏杆后被迫停下,值勤人员持枪把它团团围住。 万山和南云随即赶到。 面包车司机被从车里拖出来,铐着双手蹲在路边,一边紧张注视着工作人员检查,一边大声喊冤,“同志,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我什么也没带,我是良民啊!” “什么都没带你跑什么?”万山问他。 “我,我就是害怕,失控了。” “心虚才会害怕。”万山说。 “我没心虚,我良民我虚什么,你们这是欺负人,我要投诉你们!”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坐几年牢吧!”万山冷冷道。 “我又没犯法,坐什么牢?”那人硬着头皮喊。 这时,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从车上下来,冲万山摇摇头,“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车上确实什么都没有。” “看吧看吧,我就说你们冤枉人,我要投诉你们!”司机又嚣张起来。 “我可以上去看看吗?”万山问工作人员。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陪他一起上了车。 角角落落都翻遍了,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也许真的误会了。”工作人员说,打手势示意万山下车。 “怎么样?”南云迎上来问。 万山摇摇头。 工作人员给司机打开手铐,告诉他可以走了。 司机不住嘴地嚷嚷着要投诉,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 万山眼睁睁看着车轮贴着他的脚尖开出去,却无可奈何。 司机降下车窗往外啐了一口痰,嚣张至极。万山气得狠狠一脚踹在轮胎上。 “你干嘛?”司机吓得一哆嗦。 电光火石间,万山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冲上去拉开车门拔掉了他的车钥匙。 “干嘛,你要干嘛,吐痰不让吐啊?”司机惊恐大喊。 万山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拖出来甩在地上。 “这位同志,你……”工作人员上前来阻止。 “搜轮胎,还有轮胎没搜!”万山说。 司机扑过去抱住车轮,“你们这是无理取闹,我要投诉你们!” 立刻有两个工作人员上前拉开了他,另外的人拿工具扒轮胎。 司机大喊大叫,引来很多游客围观,关口前一阵骚乱。 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很快就疏散了围观者,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夹杂在人群中的黑色身影。 他频频回头看向面包车的方向,目光如刀盯着站在车前的万山和南云,恨恨地咬着牙,夹在人群中走远了。 四只轮胎加一只备胎,一共拆出184只熊掌,50根鹿鞭,另外还有两根虎鞭,这样的数据代表着46头熊,50只鹿和两只老虎的生命。 看着在夜色下铺了一地的血腥之物,南云鼻子发酸,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这一刻,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万山的心情,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宁愿什么也查不到。 “这人是和黑子一伙的吗?”南云问。 “肯定是一伙的。”万山说,“王八犊子太特么狡猾,一趟货换了三辆车,自己还不跟车走,这会儿没准已经回伊春了。” “那咱们怎么办?”南云问。 “咱们恐怕要到明天才能回了,我先给所长打个电话说一声。”万山说。 案子移交到辑私局,万山南云跟去做了笔录,辑私局通过对司机的审讯,确定了主谋就是黑子。 因案情重大,黑子被下了通辑令。 万山和南云的蜜月之旅就此结束,第二天一大早赶回伊春。 旅途中临时结识的伙伴再也没有见面,像浮云,偶尔交会,又被风吹散,各自天涯。 黑子经过这一重创,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所里在全力协助上级部门搜索他行踪的同时,其他工作仍然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南云手上的伤渐渐好转,每天跟着万山去巡山,去市场检查,走家串户发一些关于防火防盗禁止盗猎盗伐的传单,忙忙碌碌中,新年越来越近了。 南风打电话过来,说再有三天就回国了,交接完工作就会过来接南云回家。 经过几天的冷却期,她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歇斯底里,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把南云带回西双版纳。 南云每天数着她要来的日子,又期待又担忧,吃不好睡不好,后来发展到喝口白开水就想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第113章 旧情 南云不想回去。 她并非不喜欢万山母亲,但她实在缺乏和老人家相处的经验,要她一个人回去单独和老太太共处一室,她有点不习惯。 万山劝不动她,只好随她去,打算抽个时间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别的他倒不担心,就怕她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被冻出什么毛病。 “以后你不要跟着我们到处跑了,在所里好好待着,要实在闲不住,就帮小张接个电话,帮大叔择择菜啥的。” 南云吐得都虚脱了,没办法逞强,便乖乖留在所里休息,难受了就歪床上躺一会儿,不吐的时候就到处闲逛,和小张唠唠嗑,去厨房打下手。 一群大老爷们,都知道她身体不爽,却没有一个人往别处想。 最后还是大叔在午饭时提了一句,说小南不会是怀孕了吧? 一语惊醒了一食堂人,大家纷纷围过来问东问西,兴奋不已,搞得像自己媳妇儿怀孕了似的。 南云傻乎乎地看着大伙,脑子一片空白。 万山端着碗,嘴里包着一口饭,不嚼也不咽,像个木头人一样愣在那里。 “傻啦?”冯浩推他,“赶紧的,还吃什么饭,快点带人家去检查呀,这要是怀上了,注意事项可多了。” “对对对,赶紧去查一查。”小常说,“走,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我陪你们一块去。” “我也去!” “我也去!” 大伙全都放下碗筷,不由分说簇拥着僵成木头人的两口子出了门,四辆警车前呼后拥直奔医院。 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 万山在半路上回过神,看看这阵仗,简直哭笑不得。 “搞什么,我媳妇儿怀孕你们激动什么,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能不能含蓄点?” “能不激动吗?”冯浩兴奋地说,“大家都是兄弟,你媳妇儿就是我们大家的媳……” “啥玩意儿?”万山眼一瞪。 “啊,不对不对,我重说,你媳妇儿就是我们大家的嫂子,你儿子就是我们大家的侄子,我们这些做叔叔的,能不高兴吗,对吧?” “对对对,高兴,高兴……”小常附和道。 “那也高兴的有点过了吧,我和你嫂子都没这样,哎,你嫂子呢?” “嫂子……哎,嫂子呢……” 大家找了半天,才发现南云被稀里糊涂挤到另一辆车上去了。 “嫂子,赶紧给大娘打个电话,让她给你准备好红糖鸡蛋啥的,以后啊,你就是老万家的皇后娘娘了。”后面车上,小张眉开眼笑地给南云建议。 “还是先等等吧,万一最后只是水土不服,岂不是让老人家白欢喜一场。”南云说。 “那也没关系,我山哥猛着呢,你俩加加班,什么都有了!”有人起哄说。 车厢里一阵哄堂大笑。 到了医院,下了车,小两口会合,被一群大老爷们儿拥着进了妇产科,浩浩荡荡的,差点没把医生吓跑。 南云被叫进去做检查,万山在外面焦急等待。 冯浩他们陪着他等,一个个伸长着脖子,搞得来往医患都好奇不已。 等了一会儿,南云抓着几张单子从诊室出来,大伙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怀没怀?” 南云沉着脸,摇摇头。 大伙全都傻眼了。 “没怀呀,怎么可能?” 万山愣了两秒,也颇有些失落,安慰南云说,“没关系,时间还长着呢!” “对对对,山哥继续努力。”冯浩跟着打圆场。 “加油加油!”大伙纷纷安慰。 南云耸耸肩,没说话。 小常突然挤过来说,“我看看单子。” 南云还没反应过来,单子就被他拿走了。 “阳性,阳性不是怀孕吗?”小常看着单子疑惑道。 “我看看,我看看。”冯浩凑过去看,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护士问,“阳性是怀了还是没怀?” “怀了。”护士说。 南云见谎言败露,在一旁哈哈大笑。 大伙才意识到被她耍了。 “嫂子,你太调皮了!” “就是就是,我们差点就上你当了。” “回去要请客,自罚三杯!” “罚你个大头鬼,嫂子现在不能喝酒了。” “对对对,烟也不能抽了,以后你们都不能在嫂子面前抽烟,听见没?” 大伙闹哄哄的,万山趁乱拉住南云的手,飞快地吻了一下。 “小骗子,回去收拾你!” “你敢!”南云挑衅地挺了挺肚子。 “……”万山看着她仍旧平坦的小腹,哑然失笑,“还没怎么着呢,你们娘儿俩就要联手欺压我啦?” “那可不!”南云得意地笑,“以后你就是小三了。” 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往外走,在拐角处迎面碰到了叶婷。 叶婷先是看到一群万山的同事,微微有些惊讶,跟着就看到了手牵手满脸甜蜜的万山和南云,再想躲开已经来不及。 大伙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一时都有些尴尬。 叶婷的目光胶着在万山脸上,欲言又止。 “那什么,山哥,我们在外面等你。”南云说。 “不用了,一起走。”万山说道,拉着她的手和叶婷擦肩而过。 南云抿着嘴偷笑。 “山子!”叶婷忽然叫了一声。 万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山子,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叶婷问。 “你说吧!”万山背对着她。 “我想和你单独说。”叶婷期期艾艾的,似乎怕万山不同意,又加了一句,“是正事儿!” 万山愣了一下,看了看南云。 “没事,你去吧!”南云抽出手,“好好说,不着急,我在车上等你。” 万山嘱咐冯浩照顾好南云,跟着叶婷去了楼梯拐角。 “说吧,什么事儿?”万山问。 叶婷看着他绷紧的脸,咬了咬嘴唇,问,“你媳妇儿她……怀孕啦?” “嗯。”万山应了一声。 “还挺快。”叶婷说,可能意识到这样说有点尴尬,讪讪地笑了笑。 “到底什么事?”万山又问。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医院吗?”叶婷说。 “……”万山顿了一下,“不好意思,现在的你,不归我负责。” 叶婷的眼神黯淡下来,半晌,凄然一笑,“我是来打胎的。” “为什么?”万山吃了一惊。 “因为,他不信任我,怕养了别人的孩子……” “……”万山攥了攥拳头,咬牙骂了一声,“王八蛋!” 叶婷的眼泪攸忽掉下来。 “山子,如果可以重来……” “没有如果!”万山打断她,“人生只有一次,每一步都不能撤回,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抱歉……” 他转身欲走,被叶婷再次叫住,“昨天,黑子去我家饭店吃饭了。” …… 南云在车上等了半天,万山才慢悠悠从门诊出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凝重,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喜悦。 “怎么了这是?”南云打趣他,“旧情人见面,伤感啦?” 万山靠在座位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说,“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南云半点都不信,当着大伙的面也没好追问他。 回到所里,所长得知南云确实怀孕了,也很高兴,征求南云的意见,问她要不要回婆婆那里养胎。 南云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去一趟,不管在不在家住,总要去给老人家报个喜的。 万山一直闷闷不乐,晚饭也没怎么吃,南云越发觉得他不对劲儿。 “你到底怎么了,叶婷和你说了什么?”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南云开始盘问他。 “没说什么,就是唠了几句嗑。”万山说。 “少骗我,唠嗑能把你魂都唠走吗?”南云说,“我可是因为信任你,才给你俩单独说话的空间,你这样骗我有意思吗?” 万山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她为什么去医院吗?” “为什么?”南云问。 “她去打胎。”万山说。 “打胎,为什么?”南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万山叹口气,也把手放在她肚子上,说,“因为她老公不信任她,怕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威胁她让她打掉。” “不会吧,她老公是不是变态?”南云惊得坐了起来。 “躺下,别着凉了。”万山把她拢回被窝里,说,“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我和她好了很多年,我们这一片的人都知道,她老公觉得她……怎么说呢……” “觉得她被别人睡了那么多年,心里不平衡,是吧?”南云替他说了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万山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同情她,心疼她,还是想为她出头?”南云问。 万山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说,“她今天要在医院住一晚,她说她出院后不想回去了……” “然后呢?” “然后,她没地方去,我想让她暂时住在护林房里……”万山说。 南云愣了一下,半晌,才幽幽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第114章 茫然 “不是还有娘家吗,受了委屈应该回娘家才对吧?”南云冷了脸色。 “她娘家嫂子很强悍,而且,我们这里的风俗,小产的人不能回娘家住。”万山说。 “呵!”南云讥讽一笑,“也就是说除了你她别无依靠了是吧?” 万山尴尬了一下,还是认真地回答,“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是已经决定了?”南云坐起来,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万山被她看得有点发怵,咽了下口水。 “我打算明天去医院接她,然后送她过去。” “都不用跟我商量的吗?”南云的心一点点冷下来。 “你不同意?”万山好像很意外,“我以为你会同意的,你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哼!”南云冷哼一声,“那只能说明你对我了解的不够深,我不但斤斤计较,我眼里还容不下半粒沙。” “……”万山终于意识到南云生气了,挠挠头,说,“你别生气,她最多也就住一个月,出了月子就走。” “所以,你还要给她伺候月子是吧?”南云问。 “也不用怎么伺候,我隔三差五给她送点吃的就行了。” 南云撩开被子下了床。 “你去哪儿?”万山抓住她的手。 “睡不着,出去走走。”南云说。 “这都几点了,外面冷。” “再冷也没有心冷。”南云用力甩开他,“要我说,你不该让她打胎,应该让她在山上住着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再抱回家给你妈带。” “你这是什么话,孩子又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瞎jb献什么殷勤,艹!”南云压了半天的火终于没压住,抓起衣服甩门而去。 “哎!媳妇儿!”万山慌了,衣服都没穿就追了出去,在门外拉住南云,“怎么就生气了?” “我为什么生气你不明白?”南云斜睨着他。 “明白,你不想让我管叶婷。”万山说,“我只是临时帮一把,并没有打算长期管她,你知道的,我们已经结束了。” “既然结束了,就该结束的干净利落,拉拉扯扯的算什么?”南云冷声道,“我以为你和别的男人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之前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原来只是说说而已,今天我就跟你把话说明了,我不喜欢我的男人和前任有任何瓜葛,死了都不准去吊唁,如果你做不到,等南风来了,我就跟她回云南。” “媳妇儿……” “先别喊得这么亲切,咱俩现在还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随时可以一拍两散。”南云说,“别说我没警告你,如果我决定要走,就永远不会回头,拖泥带水,不是我的风格。” “南云,别这样……” “哈,不让你喊你还真就不喊了。”南云气道,“行,我知道你的态度了,就这样吧,我今晚去娇娇家住,在你没解决好叶婷的问题之前,我不会再见你,南风来时如果你还解决不了,今晚将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南云抽出手,大步而去。 万山怔怔地看着她怒不可遏地走远,心里五味杂陈,犹豫再三,还是没去追她,掏出手机给冯浩打电话。 冯浩还没睡,在家和陈娇娇喝着啤酒看电视。 两人现在处于迟来的蜜月期,腻歪的不得了。 万山的电话打来时,正好陈娇娇的手机也响了。 “谁呀,大半夜的还给你打电话。”冯浩探头去看陈娇娇的手机。 “是南云。”陈娇娇说,“你呢,谁找你?” “山哥。”冯浩说。 “嗯?两口子组团骚扰咱们,想干嘛?”陈娇娇问。 “不知道,开免提,听听他们说什么。”冯浩说。 “哦。” 两人同时接通电话。 “喂,娇娇,我要去你家睡,你让耗子来接我。” “喂,耗子,南云去你家了,你快去接她。” “……”两口子面面相觑,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冯浩抱着手机跑到里屋,偷偷问,“咋回事儿呀山哥,这大半夜的,嫂子还怀着孩子……” “所以你快点去接她呀,啰嗦什么!”万山焦灼地打断他。 “嘿!”冯浩说,“到底是你媳妇儿还是我媳妇儿,你俩吵架啦?” “没有,你赶紧的,就这样,挂了!”万山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冯浩无语,只得穿戴整齐去接南云。 “怎么了这是?”陈娇娇跟到门口问。 “不知道,八成是拌嘴了。”冯浩说,“你进屋等着,我去接人。” “哦。”陈娇娇应了声,看着冯浩一头扎进寒风中,喃喃自语,“山哥那样的,会和媳妇儿拌嘴,不能够啊!” …… 南云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路上,耳畔风声呜咽,脚下是咯吱作响的雪,她不禁想起当初在加油站甩掉黑子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摸索,虽然前路一片迷茫,但她心里有方向,为了追寻自己喜欢的男人,义无反顾且不惧艰险。 而今,她再次独自行走在黑夜里,心里却失去了方向,头一次对自己的义无反顾产生了怀疑,曾经无比坚定的信心,也开始决堤。 万山今晚的言行,彻底而又毫无征兆地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 是不是男人对初恋都有特殊的感情,伤得再深,再痛,都无法彻底放下,总有一天会因为某种原因而死灰复燃。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仰头,冲着星云冷清的夜空呵呵笑,笑自己太傻太天真,明明见识过那么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却还看不透男人的心。 她想起来东北之前,杂志社的总编告诫她的话。 总编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年纪谁都有过,可事实证明,男人并不值得女人奋不顾身。 当时,她无比坚定地说,有些是值得的。 总编说,总有一天,现实会告诉她答案。 现在,答案来了。 也许真的并不值得。 她孤注一掷所追寻的,也许只是一个她自以为值得但实际上并不值得的男人。 她以为的完美爱情,不过是被冲昏了头脑的错觉。 她觉得好累,停下脚步,抱膝蹲在路边,一步也不想再走。 以往每一次走不动路的时候,万山都会毫不犹豫地背起她,她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感到无比踏实,以为那是自己最温暖的港湾。 可是今天,他却连追都懒得追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门卫老王为她开门,任凭她愤然离去。 都说女人善变,男人变起来,也挺让人猝不及防的。 南云缩缩脖子,在黑暗中点了一根烟,想起肚子里那个未成形的小生命,迟疑了一下,没再吸第二口。 冯浩找来时,就看到南云正蹲在地上,痴痴看着烟头在风中一明一灭的闪烁。 “嫂子,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跑出来多冷啊!”冯浩拿着手电筒对准她。 南云把烟头摁进雪窝里,拄着膝盖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两下,对冯浩说,“扶我一把,我腿麻了。” 冯浩赶紧扶住她,把军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 南云也没有推辞,裹紧了大衣,跟着冯浩回家。 “嫂子,你是不是和山哥吵架了?”冯浩问。 “嗯。”南云应了一声。 “因为啥呀?”冯浩又问。 “因为叶婷。”南云简洁回答。 “啊?”冯浩一惊,第一时间帮着万山说话,“嫂子你放心,山哥不会搭理叶婷的,他不是那种当断不断的人。” “哈。”南云自嘲一笑,“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看走眼。” “……”冯浩愣了愣,傻傻问,“什么意思?” 南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把原因照直说了。 “卧槽!”冯浩惊得下巴都掉了,但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万山这边,说,“嫂子,虽然我知道你不会说谎,但我也知道山哥不是这样的人,真的,我信任他!” “你信任他,难道我就不信任他吗?”南云说,“如果不是信任他,我怎么可能跋山涉水来找他,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明天他就要送叶婷去护林房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冯浩为难地抓抓头皮,说,“这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嫂子太在乎山哥,所以才被愤怒冲昏了头,你冷静想想,以你对山哥的了解,别说前任了,他是那种随便对女人动摇的人吗,你忘了在版纳时的小姜吗,那姑娘漂亮吧,山哥连正眼都没瞧过。” 南云被他这么一劝,理智慢慢回归,冷静下来仔细想,这确实不是万山的行事作风。 所以,他隐瞒了什么? 她虽然真的很生气,但也不愿轻易冤枉了他,想了想,干脆回去找他问个明白,不弄清这个问题,她就是睡在棉花堆里,也不得安眠。 “耗子,你先回家吧,我再回去问问他。”南云说着,掉头就往回走。 “嫂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耗子不放心她,从后面追上来。 第115章 有苦难言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会不会是去追嫂子了?”冯浩问。 “没说,出门往右拐了。”老王隔着门瑟缩着。 “往右?”冯浩不自然地看了看南云,他家在左边,如果是去追南云,应该往左才对,而向右,是去医院的方向。 当然,这并不是说万山就一定去医院了,但也足以说明他不是为了南云而出的门。 “嫂子,那什么……” “不用说了,走吧!”南云打断他,缓缓转身。 “唉!”冯浩叹口气,跟上她,说,“要不我给山哥打个电话?” “没必要。”南云摇摇头,“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没给他机会,你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一味劝和,好吗?” “可是嫂子……”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南云说,“虽然你们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但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有些话真的不要再说了。” “我……”冯浩挠挠头,说,“行,啥也不说了,咱先回家。” “谢谢你啊耗子!”南云拍拍他的肩,两人一起慢慢往回走。 老王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两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才锁好门回到传达室。 “走了吗?”万山从门后走出来。 “走了。”老王说,“山子,小南是个好姑娘,你为啥要这样折腾她?” 万山低着头坐在炕上,点了一根烟。 “当爹了,烟少抽些。”老王说。 万山没理会,闷头吸了几口,说,“有酒吗,咱俩喝两盅。” “值班不能喝酒。”老王说。 万山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盯着他。 半晌,老王叹口气,从柜子里拿了酒和花生米,与他相对而坐,浅酌慢饮。 火辣辣的烧刀子流进胃里,万山咧了咧嘴,从中品到一丝苦涩。 “这酒买假了,苦的。” “酒不苦,是你心里有事。”老王说,“你到底遇到啥麻烦了?” “没有。”万山摇摇头,拈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嘎嘣一声嚼碎,花生也是苦的。 老王说的对,是他心里苦,才会吃什么都苦。 可这苦,无处诉说。 他这一生,起起伏伏,总难如意,幸福像漂浮在江心的气球,每当他快要接近,就会随水流漂走。 这一次,是他离幸福最近的一次,可最终,他却不得不亲手将它推开。 叶婷说,黑子找了几个道上的人,花重金要买他和南云的命。 做为一个警察,他当然不会惧怕什么道上的人,但他怕南云会有危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南云不可能永远窝在所里不出门,他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护着她,住在家里也不是明智之举,搞不好连母亲也会一起被牵连。 他思来想去,南云唯有离开东北,才是最安全的。 本来南风说要接南云走,他打从心底里舍不得,得知黑子的计划后,他倒觉得让南云跟南风走,是目前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案。 只有确保南云安全,他才能放心大胆地和黑子周旋。 但是这些,他不能对南云讲。 南云天生傲骨,浑身是胆,天不怕地不怕,如果让她知道黑子重金买她性命,她不但不会走,反而会被激起斗志,和黑子战斗到底。 所以,他只能想办法刺激她,让她主动离开。 他情愿被她误会,被她记恨,也不愿她再次落入黑子手中。 他真的怕极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已经想好了,送走南云,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黑子,和他决一死战,永绝后患。 如果黑子死,他就去云南负荆请罪。 如果他死,黑子也不会再纠缠他的家人。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在此之前,他所要做的,就是狠下心演一场戏,让南云能够顺利离开。 他握着酒杯,想着南云刚才愤然离去的落寞和决绝,心仿佛被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割。 他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咂咂嘴,任凭苦涩的滋味在口腔蔓延。 傻姑娘,除了你,我再不会爱上别人,你知不知道? …… 南云在陈娇娇家辗转反侧地过了一夜。 陈娇娇得知她深夜造访的原因后,愤愤不平地帮她声讨了万山,并恨屋及乌,连带着把冯浩也骂了一顿,撵去了次卧。 冯浩有苦难言,乖乖把媳妇儿身边的位置让给了南云。 陈娇娇给南云出主意,让她就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万山知道自己错了,主动来承认错误,才能原谅他。 南云觉得陈娇娇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男人犯了这么大的原则性错误,她能想到的惩罚就是这样轻飘飘的登门赔罪。 怪不得冯浩把她吃得死死的。 南云永远不会这样,她解决问题的态度就是鱼死网破。 万山如果不和叶婷了断干净,赔八百遍罪也没用。 她要的不是男人一时的服软,而是斩草除根。 第二天,冯浩一大早就去了所里,陈娇娇因为愤怒,连饭都没给他做,这是结婚后破天荒头一回。 冯浩郁闷的要死,看来不把山哥两口子劝好,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到了所里,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万山。 万山正打算出门。 冯浩拦住他问,“山哥,你要去哪儿?” 万山一夜未眠,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全是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更加粗犷,又有着说不出的沧桑。 “我去接叶婷。”他说。 “卧槽!”冯浩气得一把抓住他,“山哥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怎样了?”万山淡淡道。 “你说你怎样了,放着怀孕的媳妇儿不管,去照顾打胎的旧情人,还要让她去护林房住,也得亏是嫂子大度,换别人早挠你一脸血了。” “她那叫大度吗?”万山说,“她要真大度,就不会连一个无家可归的人都容不下,我只是让叶婷暂住,又不是和她重修旧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你……”冯浩不敢置信地看着万山,“你不是我山哥,你简直就是鬼上身了。” “闭嘴!”万山皱起眉头,扒开他就走,“你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烦我。” “山哥,你会后悔的!”冯浩大喊。 万山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做过的决定,从来就没后悔过。” 冯浩气得七窍生烟,“好好好,我劝不了你,我去找所长,我让所长收拾你!” 万山没再理他,径自走了。 冯浩跺跺脚,追到院子里抱住万山的腰,大声喊,“所长,所长,你赶紧来看看,山哥疯了!” 他这一嚷嚷,大伙全都围了过来。 “是不是找死,撒开!”万山用力掰他的手。 “不撒,就不撒,有本事你打死我。”冯浩倔脾气上来,死死抱住他。 “耗子,你这是干啥?”小常问道。 “山哥要去找叶婷,嫂子气得都离家出走了,你们几个赶紧的,帮我拦住他!”冯浩说。 “啊?”大伙都吃了一惊,立刻把万山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劝万山。 万山不耐烦和他们磨叽,略一发力,挣脱冯浩,挥膀子甩倒了好几个,“我的事不用你们管,都给我起开!” 冯浩和小常倒在地上,一人抱住他一条腿,就是不让他走。 “再烦我,信不信我踹死你!”万山怒吼。 “你踹一个我看看!”所长赶来,厉声喝斥他,“大清早的发什么疯,显摆你能打是吧,跟自己兄弟动粗算什么本事?” 万山喘着粗气,没有吭声。 “说说,你们这是闹的哪样?”所长没好气地问。 “山哥要劈腿。”冯浩说。 “好好的劈什么腿?”所长皱眉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松开他,给我站直了再说话。” 冯浩撅着嘴松开万山,爬起来拍拍屁股说,“叶婷和她老公闹矛盾,打了胎没地方去,山哥要让她去护林房住,还要给她伺候月子,嫂子气得半夜离家出走了。” “啥玩意儿?”所长都有点不能相信,问万山,“他说的是真的?” “是。”万山说。 “你小子!”所长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再敢胡闹,信不信我揍你!” “这是我的家事。”万山说,言下之意就是所长管不了。 “家事是吧,那正好,我们都是小南的娘家人。”所长说。 “对对对,我们都是小舅子,南姐的事我们不会袖手旁观的。”小常说。 大伙随声附和。 万山无语,一群见风使舵的玩意儿,昨天在医院还嫂子嫂子的叫,转眼就又成了姐。 “随你们怎么说,我决定的事不会更改。” “反了你了!”所长眼一瞪,“把他给我捆起来,扔审讯室去!” “是!”大伙齐声应了,拿绳子把万山捆了个结结实实,推进审讯室。 “说吧,你到底是咋想的,不交待清楚,过年你就在这里面过。”所长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地开始了审讯。 冯浩装模作样地在旁边做笔录。 万山无奈地看着与他站在对立面排成一排的同事们,知道不说实话不行了。 “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他叹口气,“其实叶婷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也没有缠着我,她只是要给我报信而已,是我请她帮忙演戏的……” 第116章 今日南风来 山哥还是山哥,没有变心,也没有被鬼上身,虽然打算瞒着大家独自承担风险的做法并不明智,但还是那个热血而忠诚的汉子。 也不枉自己在南云面前为他极力辩护。 所长也放下心来,吩咐为万山松绑,换了语重心长的语气说,“你这孩子,虽然你出发点是好的,我还是得批评你,你有没有为小南想过,她被你蒙在鼓里,心里该有多难过?” “我怎么可能不为她想。”万山说,“相比难过,她的安全更加重要。” “回云南就一定安全吗?”所长说,“黑子如果真想要她的命,难道不会去追她或者买通别人去追她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万山说,“黑子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南云又不是大张旗鼓的走,他不可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哈尔滨到昆明的飞机只需要五个小时,等他知道的时候,南云已经到家了,他有多大的能耐,能追到版纳去找南云的麻烦?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真的找过去,不正好暴露出自己的目标吗,我已经和支队长联系过了,他会派人暗中保护南云,也会密切关注黑子的动向,黑子虽然常去那边,但绝不会像在本地一样如鱼得水,抓捕起来会更加容易。 至于他买通的杀手,也不过是些地头蛇,在本地横行霸道耍阴斗狠可以,哪一个敢冒险跨越大半个版图去杀人,即便他们真敢,我也不是毫无防备,我有一个战友正在动身往这边来,到时候他会暗中护送南云回家。” 万山一条一条分析完,大伙无不震惊,原以为他是一时冲动,没想到他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 果然是山哥,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可是山哥,既然你能计划的如此周全,就不能想个不让嫂子走的办法吗,我们舍不得她走,也不忍心看她带着怨恨走。”冯浩说。 “耗子说的对。”所长沉吟道,“你考虑的确实周全,可是咱们所里这么多人,难道就保证不了小南的安全吗,何苦让她伤心离去,千里万里的,真有什么事你赶都赶不到。” “是啊山哥,咱们再想想办法,让嫂子留下吧,大不了我们每天轮换班陪着嫂子,直到抓住黑子为止。”小常也帮着劝。 “山哥,别让嫂子走,我们能保护好她。”大伙都跟着劝阻。 万山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看到大家都这么热心地为他和南云着想,感到非常安慰,但他不能因此而改变主意,他心里还藏着一个非这样做不可的秘密。 “兄弟们的心意我都明白,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所长单独说几句话。”他说道。 “山哥,我们是一个集体,有什么事是所长能知道我们不能知道的,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不好吗?”冯浩想留下来听他怎么说。 “不行。”万山果断拒绝了他,说,“是兄弟就不要让我为难。” 冯浩不情愿地撇撇嘴,“好吧,那我们先去干活。” “去吧!”万山说,“拜托各位,刚才的谈话务必为我保密,不能往外透露半个字,尤其是对南云,一定要守口如瓶。” “知道了。” “知道了。” 大伙答应着离开了审讯室。 门关上,屋里就剩万山和所长。 “你要和我说什么?”所长问。 万山起身反锁了门,拿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给所长看。 所长从审讯室出来,什么也没说,只是交待所有人要保守秘密,不许对南云透露任何口风。 很显然,所长已经默认了让南云回家的事。 大伙也没办法,只能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对这件事缄口不言。 南云在陈娇娇家住了一天,眼看着天将黄昏,万山还没有来找她,心都凉透了,更加确定了要回云南的决心。 以她的个性,换作别的时候,昨天晚上就连夜走了,只是现在肚子里多了一个小人儿,才给了她短暂的羁绊和犹豫的时间。 但是要想她像别的女人一样为了孩子委屈求全,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宁愿独自生养,也不会向谁低头。 她也完全有能力自己抚养孩子。 至于万山,只要她踏上西双版纳的土地,他这辈子休想再见到她,更不要说孩子。 陈娇娇看南云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以为她在伤心难过,晚饭特意给她做了好多好吃的,安慰她说,“你别急,山哥一定会来接你的,也许是有什么事忙住了,等冯浩晚上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南云说,“我没有急,也不需要他来接我,更不会为此长时间的难过,我又不是离了他不能活。” “对对对,你说的对,所以咱不要胡思乱想,多吃点,别饿着孩子。”陈娇娇顺着她的话说。 南云笑起来,“他现在就一粒黄豆大小。” “那也不能饿着,你多吃点,他很快就长大了。”陈娇娇笑着说,“说实话,我还真的想象不出来你大肚子的样子。” “回头我给你发照片。”南云说。 “发照片干嘛,这么近,我想看你随时就能去。”陈娇娇说。 南云放下筷子说,“我要回老家了。” “你说啥?”陈娇娇大吃一惊,“你回老家干啥,两口子哪有不闹矛盾的,过两天气消了,说开了,啥事没有,你家那么远,你可不能任性,小心颠着孩子。” 南云笑着摇摇头,“你还不够懂我。” “……”陈娇娇顿了一下,说,“咱俩接触时间短,我是不太了解你,可我了解山哥呀,他不是那种人,真的。” “别劝我。”南云说,“两个人的事情,只能两个人解决,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陈娇娇叹口气,没再说下去,给冯浩打电话,说了南云要走的事,让冯浩下班无论如何也要把万山带来给南云陪罪。 没想到冯浩那边来了一句,“山哥没在所里,去护林房看叶婷了。” 他嗓门大,陈娇娇想捂话筒已经来不及,南云在旁边听得真真切切。 “那什么,你别听冯浩瞎咧咧……”陈娇娇忙挂了电话,讪讪地说。 南云耸耸肩,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 陈娇娇恨冯浩恨得咬牙。 两人吃完饭,坐着看电视,南风的电话来了。 “姐,我明天上午出发去接你。” 南云从昨天到现在,一滴泪没掉,听到妹妹的声音,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哽着嗓子说了一个字,“好!” 南风在那边一愣,“你这回怎么这么好说话?” “没什么,想你了。”南云说。 “不对,你声音不对,是不是哭了?”南风敏锐地觉察到姐姐的异样。 “没有,就是想你了。”南云重复道。 “少骗我,是不是姓万的欺负你了?”南风提高了嗓门。 “别瞎猜,来了再说。”南云也懒得解释。 “肯定是这样,姐,你等着,我去了非剥了他的皮!”南风气愤地喊。 南云默默挂了电话。 南风这边再也坐不住,恨不得能包个飞机飞去东北。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行李赶往机场。 她比南云的行程顺利,到昆明就赶上了上午的航班,只需要五个多小时,就能抵达哈尔滨。 唯一不爽的,是没买到靠窗的位置。 不管是坐车还是坐飞机,她都喜欢靠窗坐,看各样的风景从眼前飞快掠过,她喜欢极限速度带来的刺激。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正侧着身子看向窗外,南风走过去,直截了当地问他,“这位先生,你愿意和我换个位子吗?” 男人慢慢转过身,一张剑眉星眸的俊颜映入南风眼帘。 男人上上下下慢慢悠悠把南风看了个遍,眉峰一挑,说,“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南风哈一声笑了,爽快道,“我叫南风。” “是‘今日南风来,吹乱庭前竹’的南风吗?”男人问。 “是‘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南风。”南风说。 “巧了,我就叫西洲。”男人食指的指背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 “百家姓有姓‘西’的吗?”南风问。 “当然,东西南北都有。”男人肯定地说。 “那好,西洲先生,你愿意和我换位置吗?” “不胜荣幸。”西洲先生笑着起身。 南风感到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她在万山那里体会过,是高大强壮的男人与生俱来的气场,不容任何人忽视。 南风皱皱眉,因着对万山的怨恨,对西洲先生刚刚生出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 “算了,我不换了!”她拉下脸,坐回自己的位子,迅速戴上眼罩,抱着手臂假睡,不再理会西洲先生。 西洲先生一头雾水,半晌,摇头一笑,坐回去继续看风景。 第117 抵达 途中虽然先后遇到气流颠簸和积冰,好在最后都化险为夷。 南风一年有大半年都在飞机上度过,对于突发状况早已见怪不怪,在其他乘客全都惊慌失措时,全程面无表情,泰然自若。 西洲钦佩她胆色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他两次都已经做好了英雄救美的准备,奈何美人比他还淡定,害他英雄无用武之地。 两人全程并没有过多交流,每次的话题都是以西洲被噎个半死结束,下飞机时,更是连象征性的再见都没说一句。 如此无视他魅力的女人,是西洲平生仅见。 一出舱门,凛冽的冷空气席卷而来,南风打了个寒战,用事先准备好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哆哆嗦嗦往外走。 查询了往伊春去的飞机火车,发现自己完美避开了所有班次,唯一还有一班客车,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赶到。 在外面找了一辆出租车,谈好价钱刚要上车,被人从后面叫住。 “南风小姐,正好我也去客运站,不介意拼个车吧?”西洲拎着背包,笑意融融。 “当然……介意。”南风上下打量他,说,“一百多块钱的车费我还付得起,不需要拼车。” “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能省为什么不省呢?”西洲义正言辞地劝导。 “因为我怕你图谋不轨。”南风毫不客气地说。 “你就不怕司机图谋不轨?”西洲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这边的司机都很彪悍,杀人抛尸什么的常有的事。” “谁杀谁还不一定呢!”南风晃晃拳头,坐进车里,咣当一声关了车门,吩咐司机开车。 西洲无奈地看着车子远去,只得又叫了一辆车。 紧赶慢赶到了客运站,两人又在去往伊春的末班车上遇见了。 南风刚放好行李,就看到西洲从车门走进来,两人目光相接,都是一愣。 “这么巧?”西洲笑出一口白牙,“要不是你先上的车,我都以为你是故意跟踪我了。” “所以,现在我可不可以认为是你在故意跟踪我?”南风斜着眼剜他。 西洲不以为然,走到她身旁的位置,把背包塞进行李架,挨着她坐下来。 座位本就不宽敞,他人高马大的,像半截铁塔杵在旁边,南风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后面还有很多位子。”南风不悦地说。 末班车已经没有多少乘客,座位很空。 “我喜欢坐这里。”西洲说。 “那你先起来一下,我换到后面去。”南风说。 “你这样并不明智,好歹我干净又帅气,还算养眼,你换了位子,万一上来一个又脏又臭的男人非要坐你旁边怎么办?”西洲说。 “……”南风环顾车厢,确实没有比他更干净整洁的人了。 “你坐这可以,从现在开始不要和我说一个字。”她妥协道。 “好。”西洲痛快答应。 南风窝回到座位上,又取出眼罩戴上。 西洲趁机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紧绷的马尾,光洁饱满的额头,黑色眼罩遮住了那双流光溢彩的杏眼,鼻梁挺直,薄唇轻抿,皮肤白得像窗外的雪,下巴尖尖搁在黑色围巾上,羽绒服也是黑的,超长款的样式,一双大长腿全被包裹在里面,靴子也是黑的。 西洲从来没见过一个年轻姑娘能把黑色穿得如此极致。 冷冽,禁欲,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性感,和她的性格完美契合。 南风这些年带团天南海北的跑,相比南云第一眼看到千里冰封时的惊艳,她除了冷,没什么感觉。 昨晚因为担心姐姐,一夜没睡,在飞机上也没睡好,这会儿随着客车有节奏的晃动,渐渐进入了梦乡。 西洲眼睁睁看着她的头慢慢倾斜,倾斜,最后不出意外地歪倒在自己肩头,忍不住露出一个愉悦的笑,悄悄往南风那边蹭了蹭,以便她能靠得更舒适。 小丫头片子,醒时像只牙尖嘴利的刺猬,睡着了倒是乖巧,连呼吸都那么轻浅,若有若无的气息,像羽毛轻轻拂过脖颈,痒得他想把她纤瘦的身子搂进怀里使劲揉上几把。 窗外是在夜幕下安安静静的雪野,车轮飞驰,光秃秃的树木急速倒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是寒夜里唯一的温暖。 一路畅通,到伊春车站是晚上十点二十。 车子进站停稳,乘客陆续下车,南风却还睡得深沉。 西洲动了动被她枕到麻木的肩,叫她,“南风小姐,到站了。” 南风掀眼皮看了一下,又闭上,继续睡。 西洲好笑,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她突然又睁开眼睛,看到西洲的动作,以为西洲要抱她,挥手就一拳,正中西洲胸口,随即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臭流氓,想干嘛?” 西洲原本来要躲开,想着她一个姑娘家,能打多疼,就没躲,谁知道这一拳简直像黑虎掏心,打得他差点吐血。 没等他缓过劲儿,南风已经从他前面挤了出去,拎着包扬长而去。 “嘶!”西洲捂着心口吸了几口气,在司机异样目光注视下最后一个下了车,南风已经不见踪影。 “什么人呐这是!”他喃喃自语,“小白眼狼,白让你靠了一路,半边身子都麻了,居然恩将仇报。” 抱怨完了,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山子,我到了,你搁哪接我呢?” …… 南风出了车站,也掏出手机打电话,还没打通,一个大个子迎面冲过来,展开双臂就要抱她,嘴里喊着,“南风妹妹,好久不见,想哥哥了没有?” 南风吓一跳,抬腿就是一脚。 来人慌忙跳开,咋呼道,“干嘛,干嘛,不认识你浩哥啦?” 南风闻言收住脚,仔细看了看他,笑起来,“耗子,是你呀?” “叫浩哥!”冯浩说,伸手揽过旁边一人,介绍道,“这是我同事,叫他小常就行。” “凭什么叫你哥不叫我哥?”小常不满道,笑嘻嘻对南风展开双臂,“南风美女,我代表东北人民欢迎你!” 南风笑着躲开,“你们东北人都这么热情吗,上来就抱。” “我们平时也就握个手,只有迎接美女才会抱。”冯浩说。 “贫!”南风笑嗔他,“我姐来没来?” “没有。”冯浩说,“她想来,天太冷了,我老婆怕她动了胎气,拦着没让来。” “哦,那咱们走吧,你车在哪里?”南风问。 “前面不远。”冯浩引着她往停车处走,问她,“你冷不冷,猛一到这边,受不了吧?” “还行。”南风说,“我冬天带的团也不少,加拿大,挪威,俄罗斯,都去过。” “你姐前些天也去俄罗斯了,还顺便抓了一个走私熊掌的。”冯浩说。 “真的?”南风不敢相信,“她从前连省都不出,现在都敢出国了?” “那是,嫂子现在可厉害了!”冯浩引以为豪,拉开车门让南风坐进去,说,“他们去俄罗斯是度蜜月的,后来要抓人,蜜月就临时取消了。” 南风陡然变色。 “嫂子,蜜月,什么意思,他们结婚了?” “啊?”冯浩吓得一激灵,“你不知道呀?” 南风冷笑两声。 她怎么会知道,姓万的和她说了那么多,却提都没提结婚的事,只说见面有重要的事和她谈,她还以为他要向姐姐求婚,没想到已经不声不响把婚结了。 真够卑鄙的! 一想起姐姐居然和人私定终身,气得她肺都炸了,对冯浩和小常的态度一落千丈,冷冷道,“赶紧走吧,我要尽快见到我姐。” 冯浩和小常对视一眼,默默上了车。 冯浩的驾照还没考下来,小常开车,他就坐在南风旁边做陪。 南风心里憋着火,离他远远的,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车子启动,正好一辆车从对面开过来停下,车门打开,万山从里面走下来。 冯浩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生怕他被南风看到,忙没话找话地叫南风,“你饿不饿,要不要找个地方先吃点饭。” 南风收回视线,语气很冲地说,“除了见我姐,我别的什么都不需要,不要再和我说话,烦!” 这么一打岔,小常已经把车开出了车站,冯浩松了一口气,不再去招惹南风。 南风闷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腾一下坐直了身子,伸手揪住冯浩的衣领,大声问,“你刚刚说什么,你老婆怕我姐动什么气来着?” 冯浩吓一跳,结巴道,“胎,胎气……” “胎气?你是说我姐怀孕了?”南风杏眼瞪得溜圆。 “啊,对,没错,你就要做小姨了。”冯浩说。 “你给我闭嘴!”南风怒吼,“什么狗屁小姨,我才不稀罕做,我只要我姐,你懂不懂?” “懂,懂,我懂……”冯浩附和她。 “你懂个屁!”南风又吼,“你和姓万的就是一丘之貉,合伙把我姐骗了,你们这是骗婚,停车,我要去警察局,我要告你们骗婚!” 第118章 这姑娘我见过 南风就坐在那辆车上,也许明天,她就会带着南云起程,回到那绿树婆娑的彩云之南。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无法挽留。 不,他连看都看不到。 南云说了,如果他执意要照顾叶婷,那夜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真的好决绝,自那夜一别,果然没再见他,不哭不闹,不给他打电话,也不给他妈告状,就安安静静在冯浩家住着等南风。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没底,也越心疼她。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跑去找她,告诉她真相,请求她的原谅,把她搂在怀里好好的疼,摸一摸她肚子里悄悄生长的孩子。 可是他不能。 他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那天,他给所长看的视频,是黑子发给他的。 黑子抓了哈利,并将它残忍杀害,录制了活剥哈利的全过程,用哈利的血给他下了战书,约他上山一决生死。 理智告诉他,他是警察,黑子是匪,他完全没必要应战,可是看着父亲用生命救下的猞猁被剥皮抽筋,开膛破肚,在镜头下痛苦的扭曲,理智最终被愤怒取代。 哈利的惨叫声仿佛重锤一下下击打着他的心脏,满地鲜血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没办法无动于衷。 他是警察,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不管是黑子买凶杀南云,还是杀哈利挑衅他,他和黑子的恩怨都已经不是简单的警匪对立,同时也关乎尊严。 于是,他接下战书,决心用男人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无休止的冤冤相报。 这一战,他是为自己的尊严而战,为南云的安危而战,也是为父亲的信念而战,为哈利的生命而战。 生或死,都不能退缩! “山子!”出站口有人激动大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万山转过头,就看到西洲向他大步走来。 挺拔的身姿,矫健的步伐,身后的背包,让他瞬间回想起在部队拉练的情景,忍不住热泪盈眶。 “大洲,你来啦!”他快步迎上去,接过西洲的背包,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西洲还给他一拳,两人对视而笑,拥抱在一起。 “你这家伙,几年不和兄弟们联系,破天荒找我一回,就让我给你跑腿卖命,不够意思啊!”西洲说。 “是啊,几年不联系,一个电话你就来了,不正说明咱兄弟感情铁吗?”万山说。 “铁个屁,我是来赚外快的,先说好,这一趟没个万儿八千的我可不干。”西洲笑骂。 万山也笑,“你说多少就多少,反正是打白条。” “那我现在就走。”西洲做势要回车站,被万山推搡进车里,关了车门。 车子启动,西洲说,“我就纳闷了,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这么上心,专程请我来保驾护航?” “也没什么特别。”万山一笔带过。 西洲不信,“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万山打开微信点开南云的朋友圈,递给他,“我没有照片,你看一下朋友圈,她好像前些天发过一张我们的合影。” “沃日,你也太过份了吧,连人家的照片都没有,还说多么在乎人家,屁!” 万山被他说得一怔。 他真的没想过要保存南云的照片,他以为,他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分开。 “咦,这姑娘我见过。”西洲对着那张南云没来得及删掉就被南风抓个正着的合影照惊讶道。 “你见过,什么时候?”万山疑惑道。 “就今天。”西洲说。 “不可能,她今天没出门,在我同事家。”万山说。 “不是吧,我和她坐同一班飞机,又坐同一辆大巴来的。”西洲瞪大眼,“我是不是见鬼了?” 万山略一想,就明白了。 “你是遇见她妹妹了吧,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南风,来接她回家的。” “对对对,南风,小丫头片子,浑身带刺,把我给气的!”西洲下意识揉揉胸口,说,“有这么身手不凡的妹子,还要我来干嘛?” “她那三脚猫的花架子,顶屁用。”万山说。 “怎么不顶,我现在胸口还疼呢!”西洲脱口而出。 万山侧首看他,疑惑道,“你挨打了?” “……”西洲支吾道,“我那是没防备。” 万山笑起来,“你可小心点,这姐妹俩都凶得很,不好伺候。” “掉头,我要回迪庆。”西洲说。 …… 南风最终并没有去报警,被冯浩好说歹说的劝住了,答应一切都等见到姐姐再说。 到了冯浩家,已经是十一点,南云还没睡,听到车声,棉衣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南风下了车,看到姐姐消瘦的身影像只孤独的鹤从台阶上掠下,嗓子顿时就哽住了,明明在车上已经想好一大堆问责的话,此时只是扁着嘴角叫了一声“姐”,便大步向南云冲过去。 姐妹俩相拥在一起,各自在对方的后背红了眼眶。 陈娇娇跟出来,打开门灯,院子亮起来。 “妹妹到啦,快进屋,外面冷得很。”陈娇娇走过去,不容她们感伤,一手拉着一个往屋里去。 进了屋,把两人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去张罗吃的。 “我们东北这边讲究上车饺子下车面,妹妹初来乍道,天也晚了,先吃碗面垫巴垫巴,明天再好好款待你,好不好?” “好的,麻烦你了。”南风客气地说。 “客气话就免了,你姐都不跟我客气的,你也一样。”陈娇娇风风火火去了厨房。 “姐!”客厅再没别人,南风又叫了一声姐,拉着南云的手,眼泪叭嗒叭嗒掉下来。 南云本来心情就不好,一见妹妹哭,也跟着掉下眼泪。 “姐,你是不是被姓万的骗了?”南风问。 南云想说没有,想为万山辩白,张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默默掉眼泪。 南风一看她这样,更加确定她是上当受骗,气道,“我当初就反对你跟他好,你非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南云摇摇头。 即便到了现在,她仍然不后悔。 关于喜欢万山的事,她永不后悔。 只是在感情里,她不想,也不能像有的女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僵局。 但她还是不后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执,都有自己钻不出的牛角尖,对于爱情,她从来不打算妥协。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后悔是吗?”南风气鼓鼓地说,“我不管,你后悔也好,不后悔也罢,明天一早跟我回家,听见没?” “好。”南云顺从地说。 “真的假的?”南风不敢相信她这么爽快。 “真的。”南云说。 “那,你的肚子怎么办?”南风问。 南云一愣,“你都知道啦?” “嗯。”南风点头,“我也就这么一问,你放心,在这上面我不勉强你,只要你愿意回去,生下来我帮你一起养。” “好。”南云垂着眼帘。 南风想再说道几句,见她情绪低落,就忍住没说。 冯浩送走小常,回来见两个人坐在那里相对无言,心里叹息,脸上却笑着问,“怎么就你俩,娇娇呢?” “在煮面。”南云说。 冯浩脱下外套去了厨房。 陈娇娇正在灶前盯着水开,见他进来,嗔怪道,“你说说山哥是不是鬼上身了,一手好牌打个稀烂,南云万一明天真跟着妹妹走了,这事可就没法挽回了。” 冯浩憋得难受,又不能说出真相,末了说了一句,“山哥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陈娇娇给了他一锅铲,“你到现在还在包庇他,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冯浩有口难言。 “不行,我得告诉大娘一声,这事也只有她能挽回了,山哥就听她的。”陈娇娇说。 “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就别跟着搅和了,你不相信山哥,你相信我一回行吗?”冯浩无奈道。 “相信你什么?”陈娇娇打量着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现在不能说,回头再说。”冯浩指了指锅,岔开话题,“多煮点,我也饿了。” 吃了面,又说了会儿话,时间就到了十二点,陈娇娇怕南云熬夜不好,便让她们姐妹俩去睡觉。 两个人简单洗漱上了床,南风盯着南云的肚子说,“姐,这里面真有小宝宝啦?” “嗯。”南云倦倦地应着,窝进被子里,眯着眼睛说,“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哦。”南风答应着钻进被窝,又问,“姐,你既然和姓万的结了婚,还怀了宝宝,为什么要住在冯浩家?” 南云被她问得心口一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翻了个身,说,“明天再说,我困了。” 南风觉得她怪怪的,想继续问又怕问错话,便默默关了灯,和她头挨着头躺下。 姐妹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同床共眠,本应该很温馨的时刻,却因着南云的低落变得压抑。 南风在黑暗中瞪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她知道,姐姐也没睡。 可是姐姐显然不想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南云终于熬不住,发出轻浅均匀的呼吸。 南风侧过身,把脸贴在她背上,从后面搂住她,带着满腔的疑问沉沉睡去。 许是因为有亲人在,心里踏实了些,第二天,南云破天荒起晚了。 日上三杆,陈娇娇进来叫醒她,说南风不见了。 第119章 值不值得 “你慢点,小心肚子。”陈娇娇扶住她,说,“今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向我打听你和山哥的事,我一时没忍住就跟她说了,她当时也没说什么,我也就没在意,吃过早饭,我说去市场买点菜,让她在家守着你,谁知道回来就不见人了,你说,她会不会去派出所闹啊?” 南云揉揉太阳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她脾气上来什么事都敢干,你快点给冯浩打电话问问。” “好,我这就打,你别急,先把衣服穿好。”陈娇娇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给冯浩打电话。 冯浩一听南风不见了,吓得不轻,第一时间也是担心她来派出所闹,忙跑去找万山,想让他暂时出去躲一躲,找了一圈没找到,有人说他巡山去了。 冯浩松了一口气,让陈娇娇放心,南风虽然脾气不好,也不是混不吝,看不到万山,她是不会闹的。 “你先安慰安慰嫂子,我这边等着南风,她一来我就把她拦住带回去。” “好,你见到她赶紧给我打电话。”陈娇娇嘱咐他。 冯浩挂了电话,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万山打个招呼,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电话拨出去,冯浩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南风该不会是上山找叶婷了吧? 与此同时,南云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当即就给南风打电话,想告诉她不要乱来,连着打了七八遍,南风都没接。 南云心急如焚,穿上衣服,脸都没洗就跑了出去。 陈娇娇怕她出事,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冯浩给万山打完电话,实在不放心,也往山上去了,紧赶慢赶的,在半山坡追上了南云和陈娇娇。 天阴沉沉的,山风肆虐,南云弓着腰,顶风往上爬,消瘦的身子连轻薄的羽绒服都撑不起,风一吹,摇摇欲坠。 冯浩和陈娇娇一人一边扶住她,劝道,“嫂子,眼看就要下雪,要不然,你和娇娇先到山下等着,我自己上去找南风,行吗?” “不行,南风那脾气,你就是找到她,也制不住她。”南云说。 “要我说,制不住更好,就得有个人去收拾收拾他们。”陈娇娇说。 “哎呀,你就别添乱了。”冯浩气道,“嫂子还怀着孕呢,你不说拦着点,还煽风点火,风大路滑的,回头有个闪失怎么办?” 陈娇娇也恼了,说,“这能赖我吗,还不是你那个好哥,你们男人没一个靠谱的……” “不靠谱你还死皮赖脸追我?”冯浩冷笑。 陈娇娇顿时涨红了脸,“你再说一遍!” “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我没那么娇惯,还不至于爬个山就爬出个好歹。”南云打断他们的争吵,眉眼平静地说,“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你们先回吧!” 冯浩和陈娇娇立时噤了声,不敢再吵,默默陪着她往上爬。 南云一步步走在雪地里,每一步都是一个深深的脚窝,这片山林,和她初来时一样,洁白,静谧,苍茫,仿佛亘古不变。 就连她在这里留下的最激荡最美好的回忆,也被一场又一场的风雪掩埋,无迹可寻。 一片雪花被风卷着打在她脸颊,很快化成一滴小水珠,像一滴泪。 南云伸手抹去水珠,看着指腹的湿润瞬间被风吹干,寒意从指尖渗进心脏,她想,她可能永远不会再流泪。 快到护林房时,雪渐渐大了,狂风漫卷着雪花铺天盖地而来,打得人睁不开眼。 南云记起,她第一次来护林房,也是这样的天气,因为雪太大不能下山,万山才带她来护林房避寒。 如今,这里成了另一个人的避难所,而她,也将就此离去,不再回头。 再往前走,有尖锐的喊叫声随风传来。 “嫂子你听,是不是南风妹妹?”冯浩问。 南云抿着嘴加快了步伐。 走近护林房,透过迷蒙的雪幕,可以看到门前空地上两个纠缠的身影,有声音在喊,“放开我,你放开我……” 冯浩听出是叶婷的声音,说,“糟了,南风对叶婷动手了。” “动就动,这样的人是该打,有什么糟的!”陈娇娇说。 “你懂个屁!”冯浩撒腿就往那边跑。 南云和陈娇娇在后面跑。 到了跟前,正好看到南风一个大耳光扇过去,叶婷倒退几步,跌倒在雪地上。 南风蹲下来就要接着打,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手腕拎了起来。 冯浩硬生生刹住脚,看着从屋侧边冲过来的万山,心说坏了,嫂子看到山哥为了护叶婷而阻止南风,这误会就更解释不清了。 南风被拎开,愤愤地瞪着万山,怒吼,“放开我,你凭什么拦我?” 万山看着眼前这张与南云完全相同的脸,不禁百感交集,差点崩溃,竭力板着脸反问,“你凭什么打人?” “凭她让我姐受气,就该打!”南风拧着眉头说。 “你打错人了。”后面有人冷冷清清地插了一句。 万山转头,就看到南云瘦骨伶仃地站在不远处,风鼓起她因瘦而显得宽大的羽绒服,围巾和马尾在风中狂舞,山林呼啸,雪花漫卷,让人无端感到一股萧杀之气。 万山的心狠狠收缩了一下。 同样的感觉,在几个月前的勐远山上,他也曾感受过,那时的南云,手持猎枪,目光凛然,站在摇曳的灌木丛中,长发被风吹乱,丝丝缕缕缠绕住他的心。 “……”他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南云的名字在喉间打转,哽得他胸胁生疼。 “姐,我怎么打错人了,她不是叶婷吗?”南风喊着,想要过去南云身边,手被万山攥着,没法挣脱。 南云的视线不偏不倚地与妹妹相接,哪怕是妹妹和万山就站在一起,她也不肯分一丝在万山身上,更不去看披头散发从地上爬起来的叶婷。 “她是叶婷,但你不该打她。” “为什么?” “因为让我受气的不是她,她之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我不会为陌生人生气。” 万山的心因她的话痛得炸裂。 她说的没错,她不会为陌生人生气,让她生气的,只有他。 因为她只在乎他。 若不在乎,就不会受伤。 “哦,我明白了,该打的是姓万的。”南风说,“你等着,我现在就替你教训他。” 说着就要挣开万山的手,奈何两人力量实在悬殊,怎么挣都是徒劳。 “放开她。”南云缓缓走过去,与万山相对而立,却不看他的眼,视线越过他肩头,看向他身后的茫茫松林。 万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南云拉起妹妹的手,说,“咱们走。” “就这样走吗,我还没教训他。”南风心有不甘。 “没必要了。”南云说。 从万山拉开南风的那一刻,她真的死心了。 “怎么没必要,难道就这样便宜了他们吗?”南风依然愤愤不平。 “气急败坏会降低我们的格调,放不开的人,才会纠缠不休。”南云淡淡说道,拉着妹妹大步而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雪雾中,都没有再回一次头。 “山哥!”冯浩推推僵化的万山,“再不追真就来不及了。” “是啊,快去吧!”陈娇娇也急得直跺脚。 万山回过神,看看陈娇娇,一言不发地把叶婷从地上拉起来,扶进屋里去了。 陈娇娇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冯浩说,“回去就离婚,我不跟你这瞎眼的过!” “我怎么瞎眼了?”冯浩一脸无辜。 “不瞎能跟这种人称兄道弟吗?”陈娇娇冷笑一声,飞奔去追南云。 冯浩抱着头一通乱挠,看看屋里,又看看媳妇离去的方向,最后咬咬牙,撒腿追了上去。 万山站在门内,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雪地,心也空荡荡的,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摘了去,只剩一个没有生命的空壳。 “她真冷静。”叶婷在后面缓缓道,那种被人全程无视的感觉,让她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形容。 那个女人,她是怎么做到目中无人的? 万山转过身,看看她,说,“今天委屈你了。” “没事,比起我之前挨的打,两个耳光不算啥。”叶婷自嘲一笑。 “……”万山没法往下接,讪讪道,“你先休息吧,我接着去巡山。” “你还有心情巡山?”叶婷问。 “有没有都得巡,没准今天巡完,以后就再也巡不成了。”万山说。 “你真的要和黑子决斗啊?”叶婷问。 万山“嗯”了一声。 “你这样真的值得吗?”叶婷又问。 “可能在别人看来不值,但在我看来值。”万山说。 “哪怕因此失去心爱的人也值吗?”叶婷再问。 “不,我并没有失去她。”万山一手捂在心口,一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山子!”叶婷追到门口,叫住他,“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我能理解你!” “谢谢!”万山微微颔首,拉了拉衣领,逆风向林深处走去,背影像一座移动的山峰。 叶婷倚着门,痴痴站了很久。 那个倔强又冷清的姑娘,真的就这样离开山子了吗? 为什么山子却说他没有失去她? 第120章 就这样结束吧 来时雪相迎,去时雪相送,这场旅程,唯一能做到有始有终的,只有雪。 没有人。 那个让她奋不顾身的人,就这么任她悄悄的来,又无声的走。 南云有些恍惚起来,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 婚礼办了,蜜月度了,孩子也有了,明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怎么就突兀地起了波澜,将他们推到了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 是她错了吗? 是不是应该听他解释? 是不是应该给他机会? 是不是应该再多一点忍耐? 爱情是排他的,这点没错,可她,是不是排得太绝了,明知万山不会对叶婷重燃旧情,却连一个小小的援手都不准他伸。 不就是暂住一个月吗? 有什么? 一个月很快就能过去的,等她一走,不就天下太平了? 是她太偏执了吗? 认为护林房是自己和万山的私密空间,不想它沾染上别人的气息。 是她让万山为难了吗? 以至于短短几天,他就憔悴成了那幅模样。 虽然今天她全程没有正眼瞧他,他的落寞,他的疲惫,还是点滴不漏地落在她眼底。 她是心疼的。 她能清晰感觉到心脏收缩的痛。 她甚至想,如果他能走到她面前,跟她说声对不起,或者什么也不说,就结结实实给她一个拥抱,她就愿意终止冷战,放下固执。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紧紧攥住南风的手,把那个女人护在身后,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和南风离开。 宁愿她走,也不愿开口挽留,也许,在他心里,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所以,也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原以为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不成想到最后还是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 相比之下,南风对待感情的态度反倒比她看得透。 南风常说,什么狗屁男人,狗屁爱情,通通都是虚的,只有姐姐和我,是真的,我不恋爱,也不结婚,有姐姐就够了。 每当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就会嘲笑她是尼姑转世,现在看来,她是对的,只有不爱,才不会被伤害。 只是她以前不明白,在纪梵那里得到的教训还不够,非要万里迢迢跑到这里再赌一把。 事实证明,她眼拙手臭点又背,输得血本无归,除了一个胚胎,什么也没剩下。 好吧,就这样吧!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哈尔滨已经遥遥在望。 初到哈尔滨时,她还计划着让万山带她去逛中央大街,看索菲亚教堂,拖到现在,终于还是没去成。 想想还挺遗憾的。 “要不,咱们明天走吧,我想去中央大街看看。”她收回视线,和南风商量。 南风想说有什么好看的,见她郁郁不欢,便顺从了,说,“行啊,我做导游这么久,一次哈尔滨的团都没带过,今天就免费给你导一回。” “算上我行吗?”后排座探过来一个脑袋。 南风吓一跳,转头就看到了西洲笑盈盈的眼睛。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跟个幽灵似的,你什么时候上的车?” “就在你们后面。”西洲说,“本来想打招呼,见你们俩情绪都不高,就没打扰。” “阴魂不散!”南风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要去哪?” “事情办完了,要回昆明。”西洲说,“我也是第一次来哈尔滨,正想着要不要玩一玩再走,既然你们也有这打算,咱们又是同路,不如把我也带上,好不好?” “不好。”南风果断拒绝,“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这两天走哪都能碰到你,我才不信只是单纯的巧合。” “不是巧合,是缘分。”西洲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俩又同飞机又同车的,这得多少年才能修成啊,对不对?” “闭嘴吧你,你就是修成千年老妖精我也不会给你做导游。”南风说。 “……”西洲闷闷地坐了回去。 车子停在客运站,乘客们开始窸窸窣窣地收拾自己的行李,排队下车。 短短一天时间,又回到这里,南风也挺感慨的。 这里,恐怕她不会再来第三次了。 下了车,姐妹两个直接打车到中央大街,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稍事休息后,才裹得严严实实出门去逛街。 天上飘着雪花,中央大街依然游人如织,人们漫步于充满欧洲风情的街头,拥挤却不喧哗,在精美绝伦的冰雕和各种美食中流连忘返。 众多美食中,马迭尔冰棍算是中央大街最具特色的冷饮,南风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两只。 冰凉甜香的味道入喉,南云郁郁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话也渐渐多起来,一条街逛完,向行人打听了索菲亚教堂的方向,慢悠悠逛了过去。 索菲亚教堂气势恢弘,精美绝伦,是拜占庭式建筑的典型代表,巨大饱满的洋葱头穹顶,曾无数出现在各种图画里。 南云仰望着高耸于苍茫雪幕的十字架,想起她来东北的契机,就是冯浩发在朋友圈里的一张以教堂为背景的婚纱照。 如今,她亲眼看到了这座见证无数对新人幸福的教堂,却丢失了自己的幸福。 “走吧!”她落寞地收回视线,“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 “好啊,姐你想吃什么?”南风挽起她的胳膊。 “杀猪菜吧!”南云说。 这也是一项未完成的心愿,曾想着让万山亲自做给她吃,直到离开,都没能吃上。 南风不知道姐姐的心思,吃得很开心。 她开心不只是因为美食,还因为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不管什么时候,家乡都是治愈心灵最好的地方,她相信,在西双版纳明媚的天空下,姐姐很快就会忘掉这段不愉快的感情,重新做回那个坚强勇敢,睿智冷静的姐姐,开始新的生活。 夜深沉,奔波了一天的姐妹倦极而眠,隔壁房间里,西洲正在给万山打电话。 “一共来了两拨人,都被我打发了,有我在你就放心吧!”西洲说。 “有没有惊动南云?”万山问。 “没有,她们专心逛街,根本没发现。”西洲说。 万山默然一刻,又问,“逛得……开心吗?” “妹妹倒是挺开心的。”西洲迟疑着回答。 所以,姐姐是不开心的了? 万山闭了闭眼,似乎可以看到南云漠然冷清的样子,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吧,一切都拜托你了。” “那你呢?”西洲问。 万山半晌没吭声,末了说道,“你在版纳等我三天。” “如果等不到,是不是就说明你死了?”西洲问。 “嗯!”万山应了一声,结束通话。 “伙计,祝你好运!”西洲对着手机喃喃自语,关了灯,钻进被窝。 雪整整下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姐妹两个退了房,出门打车直奔机场。 该看的也看了,该吃的也吃了,至此一别,再无遗憾。 到机场下了车,两个人拎着行李往里走,西洲从后面追了上来,笑着招呼南风,“好巧,又碰到了。” 南风已经见怪不怪,不冷不热地问,“你买的哪一趟?” “九点四十。”西洲说,“你呢?” 南风翻翻眼,拉着姐姐扬长而去。 这人要没古怪,打死她她都不信。 西洲被无视,站在原地摇头一笑,小丫头片子,要不是我,你能平平安安的在这里甩我脸子? 恩将仇报! 南云随着南风进了大厅,问她,“那人到底怎么回事?” “别管他,他就是个跟踪狂。”南风说,“现在我人生地不熟,等到昆明下了车,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么端正的一个人,哪里像跟踪狂了?”南云不解。 “你就是容易被外表迷惑,没听说过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吗?”南风撇嘴。 南云带笑不笑地说,“我看他是喜欢上你了。” 南风表情一点都没变化,“喜欢我的人多了,谁让我天生丽质呢,可惜,再喜欢也没用,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男人动心的。” 南云脚步微顿,看着妹妹一脸不屑的样子,张张嘴,又合上,最后什么也没说。 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劝妹妹去恋爱,甚至还会让她更加不相信爱情。 其实她想说,直到现在,她和万山都是对方的唯一,只是一个太执拗,另一个更执拗,仅此而已。 换完登机牌,时间尚早,南云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洗手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有点不敢相信里面那个暮气沉沉的女人会是自己。 她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振动起来,不能把消极的情绪传染给妹妹。 自从父亲走后,她在妹妹面前一直都保持着坚强勇敢,睿智冷静的形象,从没有让她在自己身上看到半丝颓废的样子。 她牢记着父亲的话,要做妹妹的榜样。 她抽了张纸擦干脸上的水,对着镜子深呼吸,看看时间还很富裕,打开包包迅速化了个淡妆。 刚涂完口红,手机响了。 来电者是陈娇娇。 陈娇娇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临走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相比之下,她反倒一滴泪都没掉,显得薄情寡意了些。 原打算到了昆明再打电话给她报平安,没想到她先打来了。 “喂,娇娇。” 南云接通电话,刚叫了一声,就被陈娇娇打断了,“南云,你到家了没?” 南云想说还没起飞,转念一想,为了免她担忧,就骗她说,“已经到了,昨天太累了,想着睡一觉再打给你。” “到家就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陈娇娇说,“我昨天晚上知道的,冯浩不准我跟你说,我憋了一夜,好不容易等他走了,就赶紧给你打电话了。” “什么事这么急?”南云问。 第121章 我回来了 南风坐在候机大厅,一边等姐姐,一边低头摆弄手机,有人在她前面停下,一杯热腾腾的奶茶递到她眼皮底下。 南风抬起头,就看到西洲站在她面前。 “喝点热饮暖和暖和,我请你。” 南风翻着白眼,本能地想拒绝,想了想,又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西洲顺水推舟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问,“你到昆明后还转机吗?” “干嘛?”南风警惕地问。 “不干嘛,就随便问问,兴许咱们又同路呢!”西洲说。 “美得你,哪有那么多巧合!”南风小口嘬着奶茶。 “没准就有,你转机去哪?” “去……你先说。”南风留了个心眼,以免被他钻空子。 “我先说啊?”西洲笑笑说,“我去景洪。” “……”南风微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艹!” “艹谁?”西洲恶趣味地问。 “你!”南风腾一下站了起来,“真尼玛见鬼了!” “什么意思,你不会也去景洪吧?”西洲心里发笑。 “你肯定有鬼,我要报警抓你。”南风揪住他的领子就要带他去警务室。 这时,登机的广播响了。 “别闹了,再闹飞机就飞了。”西洲去掰她的手,说,“我们去同一个地方不是很好吗,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我是坏人呢?” “谁要和你照应!”南风甩开他的手,拎着行李就走。 西洲跟着走了几步,突然问了一句,“你姐呢?” 南风激灵一下停住脚步,对呀,姐姐呢? 姐姐去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南云手机却关机了。 “麻烦你,先帮我拿下包,我去叫我姐,等下到飞机上找你。”她把东西一股脑塞给西洲,撒腿就往洗手间方向跑。 “哎……”西洲叫了一声,陡然想到那种可能,随手把东西扔在座位上,跟着向洗手间跑去。 该死,只顾着和小丫头片子闲磨牙,把自己的职责忘得一干二净,万一南云被坏人捉去,可怎么向山子交待呀! 他一边跑,一边自责不已,到了女洗手间门口,想都没想,一头闯了进去,引起一片尖叫,吓得赶紧退出。 南风跑进去,站在过道上大声叫,“姐,姐,你好了没,快点出来,要登机了。” 连喊了几声没人应,正要再喊,西洲在外面大声道,“拉开门,把每一扇门都拉开。” 南风来不及想他怎么也跟来了,按着他所说的,一扇一扇的门拉开看,拉不开的,也要敲一敲问一问,最终确认,南云并没有在洗手间。 南风一下子蒙了,冲出去问西洲,“我姐呢,我姐去哪了?” 西洲满脑子都想着南云是着了坏人的道,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警务室跑。 到了警务室,亮了自己的证件,说明了情况,让南风留下来看监控,自己出去找人,临走留了号码给南风,让她有消息就打电话。 偌大的机场,人潮涌动,要找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姑娘,实在太难了。 西洲楼上楼下厅里厅外找了个遍,别说是南云,连一个行迹可疑的人都没有。 到最后,他实在是跑不动了,靠着栏杆剧烈地喘息,犹豫着要不要给万山打电话。 这时,有电话进来了。 “喂,西洲,我在监控里看到我姐了,你快来!”南风对着听筒大喊。 西洲收起手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回警务室。 南风心急如焚,此时也顾不上讨厌他了,拉着他一起看监控视频,“你看,这是我姐,监控显示她半个小时前离开了候机大厅。” “她自己走的呀!”西洲稍稍松了口气,起码这样说明没人绑架她,可是她明知道飞机快要起飞,为什么会一声不响地出去了呢? 她去了哪里? …… 南云开着自己租来的车,向着伊春方向全速飞驰。 此时此刻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找万山。 她不知道回去后将要面临怎样的危险,但她已打定主意,生也好,死也罢,她都要回去陪着他。 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后悔,她后悔不该不相信万山,不该被嫉妒冲昏了头,失去了正常的分析能力。 万山那样杀伐果断的人,怎么可能去和前任藕断丝连? 他那样有责任心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弃老婆孩子于不顾? 他对她如获至宝,怎么可能任由她伤心而去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 如此种种,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故意为之。 他怕她会有危险,怕她知道真相后不肯走,所以宁愿被她误会,宁愿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罪,宁愿她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去,都不肯开口解释。 他甚至已经为她安排好了退路,那个西洲,就是他特意找来保护她的,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南风巧遇,并非是出于对南风的爱慕。 而她,也确实如他所料,愤然而去,不问缘由。 之所以这样,说到底,一半是因为她的脾气,一半是因为不信任。 不相信他的人品,不相信他对爱情的忠贞,不相信他的心,片面地把他和世俗的男人混为一谈,认为他和别的男人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甚至,不相信他的眼光。 即便叶婷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即便她对万山还有情,但是,以他的眼光,他的是非观,能被他爱了十年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那种绿茶白莲? 只怪她心高气傲,一叶障目,才会看不清这些浅显的道理,把一切都想当然地归结为人家旧情难忘,藕断丝连,以至于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一想到万山眼睁睁看她离开又有苦难言的画面,她的心就仿佛被利刃穿刺,悔恨难当,恨不得马上见到他,拥抱他,向他赔礼道歉,请求他的原谅,从此以后,无论生死,她都不会再离开。 至于妹妹,她相信,有西洲在,她会是安全的。 车子一路狂飙,两旁的林木山峰像快放的电影镜头飞速掠过,万山,我回来了,你一定要等着我! …… 山风烈烈,万木摇曳,漫天飞雪。 万山一手握枪,一手揣在兜里,目光冷凝地与黑子对视,黑色的大衣在风中翻飞。 他没有穿警服。 他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赴这场生死之约。 他已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黑子。 确实,除了决斗,他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抓捕黑子归案,但是他比谁都明白,黑子只要不死,还会被保释出来继续作恶,如同彪子那样,而且还会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他不想自己的余生总是跟他们兄弟纠缠,也不想自己的亲人总是活在他们的威胁之中,更不想父亲守护了一辈子的山林被砍光,动物被杀光。 这一次,他必须以命相博。 “姓万的,你还真敢来呀!”黑子叨着半根烟,眯着眼睛与他远远相对,“你们当森警的,全特么的死脑筋,为了几棵破树,几只畜生,连命都不要,值得吗?” “你不也一样。”万山说,“你为了盗伐盗猎,连命都不要,值得吗?” “那是老子的生意,老子就靠它发财,人为财死你没听说过吗?”黑子猛吸了两口烟,把烟头吐掉,“说实话,如果不是被你们逼急了,我真没打算干决斗这么虎的事,我现在已经被你们逼得无路可走,无家可归,我这辈子走南闯北,最怕的就是失去自由,与其被你们捉住关进小黑屋,不如杀了你给我哥报仇,临死还能拉个垫背的。” “那你就去死吧!”万山抬手,子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黑子。 黑子也瞬间举枪对准了他,“咱俩同时开枪,你胜算有多少?” “百分之百!”万山说。 黑子仰天大笑,“哈,哈哈,你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我会和你公平对决吧?” 万山瞳孔收缩,没动,也没开口。 黑子笑声一落,从他身后的林子里冲出来七八个持枪大汉,枪口齐齐对准了万山。 “今天,是你一人,单挑我们一群。”黑子得意地说。 “哼!”万山冷笑一声,“我早该想到,你这么卑鄙的人,怎么可能会和我公平对决,不过你也不用得意,在我中枪之前,我保证你已经是个死人!” 黑子张张嘴,突然看着万山身后变了脸色。 “姓万的,你也太卑鄙了吧?” 在万山身后,齐刷刷地走出一队人马,警服森严,荷枪实弹,领头一人,正是杨所长。 庄严的深蓝色,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能让罪犯胆战心惊,黑子的人开始慌乱。 “所长,你们怎么来了?”万山惊愕。 所长没回他,凛然看着黑子,朗声道,“黑子,你不会也天真到认为我们真的会让万山和你拼个鱼死网破吧,凭你也配!” “好,很好,跟老子玩阴的!”黑子咬咬牙,手一摆,“兄弟们,撤!” 马仔们呼啦一下四散奔逃,黑子也闪身躲进了树丛。 “追!”所长大声吩咐。 “所长,黑子交给我!”万山扔下一句话,追着黑子进了林子。 此时的南云,正踩着厚厚的积雪,满头大汗地往山上爬。 枪声响起,惊飞满山鸟雀。 南云心惊肉跳,加快速度往山上跑去。 第122章 我不会独活的 山顶上,两个黑色身影持枪对峙。 经过大半天的奔跑追逐,两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汗水湿透了衣裳,山风吹过,寒意彻骨。 “姓万的,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黑子迎着风,大口喘息。 万山冷冷注视着他,一言不发,衣摆在风中烈烈作响。 黑子舔舔门牙,一口痰啐在雪地里。 “既然你铁了心要我的命,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你女人的命现在就攥在我手上,你不在乎的话,就开枪吧!” 万山还是那样冷冷看着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他当然不会相信黑子的话,他知道,只要西洲没打电话,南云就是平安的。 这个时辰,想必她已经快到昆明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拆穿黑子,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再和他多说。 这样的沉默让黑子感到无形的压力,他摸不透万山的心思,自己先失了底气,在长时间的僵持下,渐渐变得心浮气躁。 人一浮躁就会露出破绽,万山静静等待着,只等他一露破绽,就给他来个一击毙命。 黑子越来越不安,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时,万山身后的树丛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那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是黑子的一个马仔。 黑子精神一振,不动声色地转移万山的注意力。 “姓万的,我真搞不懂,现代社会怎么还会你这样顽固不化的人,你这样拼命到底有什么意义,你看你穷的,结婚连个像样的酒席都摆不起,那么漂亮的媳妇,结婚戒指都没有,跟着你住在派出所,你对得起人家吗? 还有你那个死了的爹,也是个老顽固,不但没给你留一分钱,自己常年穷得只剩一件破军大衣,要饭的都没他寒碜,你告诉我,你们都图啥呀?” “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万山沉声说道。 “好,我不懂,你懂,你正直,你伟大,可你一辈子也只能是个穷光蛋。”黑子讥讽道,顺手扯下自己的大金链子,“你今天放我一条生路,这链子就是你的了,我另外再给你五十万,而且我发誓,我会永远离开东北,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怎么样?” “你这种人,走到哪里都是祸害,我今天绝不会让你活着下山的。”万山冷冷道。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没给你机会!”黑子阴阴一笑,扬手把金链子抛向万山。 链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与此同时,黑子和万山身后的马仔同时开枪。 万山在黑子开枪的前一秒扣动扳机,却没有发现后面的人。 三发子弹呼啸着穿过茫茫雪雾。 万山听到身后的动静,心头一震,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出这雪山了。 好在,黑子也同样走不出去了。 如此,也算值了。 “山哥小心!”一团黑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侧边斜冲出去,一个飞扑推开了万山。 两声惨呼响起。 黑子应声倒地,那团黑影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万山被推得一趔趄,来不及思考,回身就是一枪,黑子的马仔被一枪爆头,血溅当场。 瞬息之间,那团黑影已经消失了踪影。 “南云?”万山喃喃叫了一声,飞奔到坡前,看着被碾过的雪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南云!” 她不是走了吗?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里? 万山脑子一片空白,纵身就往下跳,被人从后面拉住。 “山哥,你干嘛?”冯浩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喘着粗气问道。 所长也跟了上来。 “起开!”万山一把甩开他,又要往下跳,所长冲上前抱住他的腰,把人拖了回来,“山子,你是不是疯了,追个犯人不要命啦!” “放开我,不是犯人,是南云!”万山大吼一声。 “啊?”冯浩和所长同时惊呼,“她不是回云南了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快点放开我,我要下去找她!”万山扯着嗓子喊,眼睛红得滴血。 “不行,山子,你冷静一下,听我说。”所长拼死抱住他,大声说道,“下面太危险了,你这样贸然下去,没准救不回小南还得搭上自己,你别急,我把其他人都叫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来不及了,所长,我求求你,你放开我吧!”万山急得嚎啕大哭,“南云她替我挡了一枪,她还怀着孕呢,我一秒钟都不能等,我要去找她,死也要去找她,你放开我呀!” “什么,嫂子中枪啦?”冯浩一听,心都凉了半截,这大雪天的,她一个孕妇,又中了枪,从这么陡的地方滚下去,还能活吗?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就这样放你下去。”所长坚持不松手,劝道,“山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和小南都出事,你妈怎么办?” 万山身子一僵,浑身的力气顿时抽空,跪伏在地,脸深深埋进冰冷的雪窝里。 所长甩甩酸痛的膀子,松了一口气,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留几位警员押送犯人下山,其余的全部带着工具过来,另外又打电话通知救援队上山救援。 几分钟后,小常和两个同事赶到,带来了绳索和登山镐等简单的工具。 万山和冯浩一人腰里栓了一根绳子,另一头固定在树上,迫不及待地顺着陡坡滑了下去。 所长几个在上面焦急等待。 过了一会儿,其他同事陆续赶到,又有几个人加入了搜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下面一点消息都没传上来。 大伙都心急如焚。 “你们在这儿守着,我下去看看。”所长再也坐不住。 “不行啊所长,你要有个什么意外,我们就群龙无首了,到时候谁来主持工作呀!”小常不准他下去。 “他们要出个什么意外,我这所长同样当不成。”所长抓过绳子就往腰上系。 “所长,等一下,救援队到了。”有人喊道。 所长扔了绳子,跌跌撞撞地迎上去,请求救援队赶紧救人。 这时,救援队伍后面有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姑娘走上前,问道,“到底是谁出事了?” 所长看到她的脸,大吃一惊,继而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小南,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掉下去了吗,你这丫头,可把大伙吓死了!” “你说谁掉下去了?”那姑娘脸色大变,失控地抓住所长的衣领,“是不是我姐,是不是我姐?” “……”所长有点蒙圈。 “所长,她不是嫂子,是嫂子的妹妹,叫南风。”小常上前解释道,又问南风,“你们不是坐飞机走了吗,怎么又都回来了?” “你别管,快说,我姐到底怎么了?”南风颤声问。 “你姐她,为了救山哥,中了一枪,从那边滚下去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找到她的。”小常说。 南风腿一软,差点瘫到地上。 西洲及时从旁边过来扶了她一把。 “你别急,这么多人呢……” “你放屁,我怎么可能不急?”南风用力推开他。 “山哥上来了,山哥上来了。”那边有人喊道。 南风几步冲过去,就见万山攀着绳子爬了上来。 万山站稳身子,看到捏着拳头杵在面前的南风,激灵一下,抓住她的肩叫了声“南云”。 南风咬紧牙关,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王八蛋,把我姐还给我!” 万山被打得头一偏,耳朵嗡嗡作响,呆呆看着她,一言不发。 其他人都被惊呆了。 南风抬腿又是一脚,嘶吼道,“说话呀,你说话呀,我姐呢,我姐在哪儿?” 万山纹丝没动,木木地说,“暂时还没找到她。” 南风更加怒不可遏,对他又踢又打,“都怪你,你个倒霉鬼,扫把星,我姐自从认识你,就没有一天安生过,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你!” 万山像个木偶似的站着,任凭她踢打,浑然不觉疼痛,满脑子都是南云滚下去的画面。 西洲上前拉开了南风,劝道,“先别打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你姐,等找到你姐再打不迟。” 南风挣了两下,没挣脱,扁扁嘴,嗷一嗓子扑到西洲怀里哭了起来。 “我不管,我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同归于尽!” “好,好……”西洲拍抚着她,对万山使眼色。 万山木木地转向所长,说,“我就是上来跟你说一声,咱们得扩大搜索范围。” “好,我知道了,我来通知。”所长点头。 “给我一支对讲机,我再下去一趟。”万山说。 “救援队已经下去了,你要不先歇会儿?”所长试着劝他。 万山不回答,只是伸着手。 所长摇头叹气,给了他一支对讲机。 “找不到我姐,你就死在下面吧!”南风从西洲怀里抬起头,冲万山大喊。 万山抓住绳子,缓缓与她对视,“这个不用你说,南云要是死了,我不会独活的!” “……”南风怔怔地看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你等等,我和你一起下去。” 第123章 生死相随 天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搜救人员轮换了好几批,依然没有南云的下落。 众人都开始焦灼不安。 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搜救工作本就艰难,如果天黑之前找不到人,后果不堪设想。 冰天雪地的,一个中了枪的孕妇,几乎没有什么生还的可能。 南风接连两次进行搜救无果,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心如死灰。 她攀登过无数的悬崖峭壁,经历过无数的凶险,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感到绝望。 对于自幼失去父母的她来说,姐姐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全部,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明白姐姐对她的意义。 姐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没有姐姐,她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万山坐在帐篷的另一侧,两只手肘拄在大腿上,脸深埋在掌心里,同样疲惫而绝望。 他已经先后下去过三次,每次都是体力严重不支才上来稍微休息片刻。 时间紧迫,他一分一秒都不愿耽误。 他好害怕,到了最后,找到的是一具冻僵的尸体。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忍不住浑身战栗,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碎的撞击声。 帐篷外面人影一晃,西洲拎着一只行军壶走了进来,壶里装着酒,他拧开盖子,给万山和南风各倒了一杯。 “赶紧的,喝点酒暖暖身子,别冻坏了。” 万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头都没抬一下。 南风接过杯子,满满的一杯,一口就闷了。 火辣辣的滋味从喉咙一直烧到五脏六腑,她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咳出两眼泪。 西洲帮她拍了两下背,说,“你就不能慢点喝呀?” 南风咳得脸上充血,红着眼睛把杯子塞到他手里,站起来就走。 “哎,你去哪儿?”西洲叫她。 “再下去一趟。”南风说。 “不行,天马上就黑了,你不能再下去。”万山起来拉住她。 “放手!”南风已经不再对他大呼小叫,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不行!”万山坚持道,“你姐姐生死未卜,你要是再出意外,我怎么对得起她。” “你已经对不起她了,跟我出不出意外无关。”南风挣扎着说,“放开我,我死也要找到我姐。”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你不能再下去,你姐是因为我出的事,就算死也该我来陪葬,轮不到你!”万山拎起她的胳膊把她塞给西洲,转身大步出了帐篷。 南风在他身后呜呜咽咽地哭出声。 山风呼啸着卷走最后一线光亮,天终于完全黑了。 照明灯把山顶照得亮如白昼,搜救工作仍然在加班加点的进行。 所长回所里处理好一干罪犯的后续事宜,重新赶到山上坐阵。 上级部门得知情况后也派了人员来协助搜救,还带来了两只搜救犬。 可是无论是人还是犬,始终都找不到南云的下落。 万山已经虚脱,上来歇了不到十分钟,又要下去。 所长见他走路都不稳,拦住他不准他再下去。 “你现在必须马上休息进食,补充体力,这是命令,不许违抗!” 万山根本不听,硬着脖子往外走。 所长拉住他,无奈道,“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可是,刚才所里来电话,说你妈听说这事,冒着大雪去所里打听情况,受不了打击晕倒了。” 万山猛地刹住脚,却没有回头。 所长又说,“我知道你心急,但也不能不要命,这里有这么多人在找,要不,你先下山去看看你妈,安慰安慰老人家,我在这儿盯着,有情况随时给你联系,行不行?” “不用了。”万山用力掰开他的手,“找不到南云,我没脸见她,让兄弟们先帮我照看她老人家,等我找到南云再回去见她。” “山子……”所长还想再劝,万山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一下!”南风裹着毯子追出去。 万山停下。 南风走过去,突然一掌劈在他后颈。 万山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西洲吓一跳,忙上前去扶万山,质问南风,“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他休息一下。”南风说。 西洲愣了一下,“你不恨他啦?” “废什么话,赶紧把人抬进去。”南风面无表情地说。 西洲闭了嘴,和所长一起把万山抬进帐篷。 时间缓慢又不可阻挡地流逝,夜越来越深。 山上的气温冷到了极点。 为避免再出现不可预测的危险,搜救工作不得不被迫停止,全体人员转移到护林房暂时休息。 生了火,做了简单的吃食,大家食不知味地填饱了肚子,虽然都已经疲惫不堪,却都坐着不肯睡觉。 在那寂静寒冷幽黑的不知名的地方,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生命,除了被打晕后因为极度虚脱迟迟未醒的万山,没有人能睡得进去,就这样苦捱着时间,等待黎明的到来。 万山在天色将要发白时被所长叫醒。 他睁开眼睛,茫然打量着四周,激灵一下坐起身。 “我怎么会在这里,南云呢,找到她了吗?” “还没有。”所长说,“是所里又来电话,你妈哭晕好几回,住院了。” 万山抱着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所长叹息,“山子,下山去看看老人家吧!” “好。”万山没再推脱,穿戴整齐下山去了。 所长派冯浩陪着他一起去。 两兄弟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路上,万山对冯浩说,“耗子,我有事拜托你。” “什么事,山哥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冯浩说。 “我想了又想,总觉得搜救的方向和思路有问题。”万山说,“咱们常年巡山,那片山上你知道的,很多岩洞,裂缝,和冰窟窿,夏天的时候常常有动物不小心掉进去,到了冬天,雪下的大了,那些洞穴什么的都被大雪覆盖,根本看不出来。 我寻思着南云有可能是在滚落的过程中掉进了某个洞里,只是洞口比较隐蔽,或者地势比较奇怪,所以咱们在搜救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 “有这种可能,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冯浩问。 “我想等下回去按照南云滚落的方式也滚一回,看看能不能歪打正着……”万山说。 “不行不行不行,这太冒险了,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冯浩不等他说完,就忙不迭地反对。 “就是有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我也要试试。”万山说,“没有她我活不下去,横竖是一死,不如赌一把。”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事,大娘怎么办?”冯浩问。 “所以我要拜托你呀,拜托你帮我照顾我妈,如果我回不来,你就代替我给她养老送终。” “这不胡扯吗?”冯浩说,“就算我答应,大娘也不会答应。” “她要是答应呢?”万山问。 “……”冯浩默了一下,说,“她答应我就答应。” 到了医院,老太太正坐在病房里默默垂泪,见万山进来,顿时哭得泣不成声。 “妈!”万山走过去坐在床沿叫她,“妈,你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儿媳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能不哭吗?”老太太眼泪婆娑地说,“可怜我那大孙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唉呀,老天爷,叫我老太婆怎么活呀!” 万山赤红着眼,良久,扑通一声跪在床前。 “妈,我求你件事。” “啥事儿?” “妈,我不能在这里陪你,安慰的话,我也说不出来,我还要回去找南云,找不到她,我就不回来,如果她死了,我就……我求你,能原谅我!” 老太太挪到床边,把儿子的头抱在怀里,老泪纵横。 “你去吧,妈不怪你,小南是为了救你才出的事,不管生死,她都是老万家唯一的儿媳妇,如果不是她,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都能接受。” “妈,我对不起你,如果我回不来,耗子就是你儿子,他替我会照顾你的,我走了!”万山从母亲怀里退出来,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冲出了病房。 “山哥!”冯浩叫了一声,也跪下来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追着万山出去了。 两人离开医院,原路返回,没有去护林房,直接上了山。 此时天光才亮。 昨天被踩平的地方,已经重新被大雪覆盖,完全看不出活动的痕迹,万山迎风而立,对冯浩做最后的交待。 “耗子,如果我回不来,记得你答应我的,替我照顾我妈。” “放心吧山哥,你妈就是我妈,我会好好孝敬她的。”冯浩眼眶通红。 “好兄弟!”万山抱了他一下,回忆着南云滚落的位置,状态,力道,丈量好距离,就地躺下,吩咐冯浩,“来吧,推我一把!” 冯浩眼含热泪,咬牙把他推了下去。 第124章 报恩 一阵昏天黑地的翻滚颠簸,万山的身子急速下坠,撞上突出的山石,被巨大的冲力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转瞬便消失在冯浩的视线里。 “山哥!”冯浩惊惶大喊,他全程连眼都没眨一下,却眼睁睁看着万山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未停,风未歇,眼前除了一道滚落的雪痕,再没有一点迹象可循,就好像万山从来没到过这里一样。 冯浩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懊悔不已。 这明明就是个蠢的不能再蠢的主意,他怎么就头脑一热答应了山哥呢? 现在好了,不但嫂子找不回,连山哥也不见了,要是所长问起,让他如何交待? 山哥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除非,他压根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傻x!冯浩,你就是个大傻x!他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趴在雪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耗子,你不是陪山子去医院吗,怎么在这儿?” 冯浩转过头,看到所长站在身后,所有的搜救人员也都来了,顶着黑眼圈,带着各种工具,准备接着找人。 “所长!”冯浩咧开嘴,抱住所长的腿哭得惊天动地,“所长,我有罪,我有罪,我,我把山哥推下去了!” “啥玩意儿?”所长吓一大跳,“你胡咧咧的啥?” 冯浩泣不成声地把事情说了,所长气得给了他一巴掌,“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咋能让他那么干呢,现在好了,一个还没找到,又增加了一个,这不扯淡吗这不?” “所长,我错了,我现在就下去找山哥,找不到山哥,我也不回来了!”冯浩抹了把眼泪站起来。 “滚犊子!”所长一脚踹过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去一边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你再敢擅自行动,我特么剥了你的皮!” “我……”冯浩还想争取,所长又是一脚,“你什么你,滚蛋!” 冯浩垂头丧气地退开了。 所长召集了众人,无奈地通知大家,搜救人数又增加了一个。 大家了解情况后,也没说什么,紧锣密鼓地开始搜救工作。 南风熬到天快亮才合眼,这一睡就睡到了八点多,西洲留下来等她,给她做了简单的早餐。 南风醒后,胡乱吃了几口,和西洲一起赶到山上,刚一到地方,就听说万山也不见了。 找冯浩问清原因,南风一时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万山此举莽撞失策,但也足以说明他对用情至深。 “你看,山子都已经把命豁出去了,你就不要再怨恨他了。”西洲劝道。 “想得美!”南风嘴硬道,“他的命是他的命,他就是死上一百回,也抵不上我姐姐的命!” 西洲叹口气,说,“随便你吧,我不在这陪你了,我要下去找山子,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一定要找到他。” 南风幽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一起去。” …… 万山在昏昏沉沉间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舔他的脸,粗糙湿润又带着腥气,舔得他脸颊生疼。 他悠悠醒转,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闪着绿光的眼,吓得他心跳骤停,立刻又把眼睛闭上。 方才那惊魂一瞥,视线范围内那土黄色的绒毛和直竖的尖耳,以及喷在他脸上腥膻的气息,分明就是一只饿狼。 万山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浑身散架般的酸痛,他没把握能在瞬息间逃出狼爪,只能接着装死。 然而那狼似乎并没打算大快朵颐,而是呜咽着继续舔他的脸,还时不时用脑袋拱拱他,似乎是想唤醒他。 万山壮着胆子又睁开眼。 狼发现他醒了,直直与他对视,把爪子放在他胸口,僵硬地摆了摆尾巴。 万山大为惊奇,见狼没有要伤他的意思,便撑着地慢慢坐了起来,然而随后看到的情景让他更加心惊肉跳。 视线正前方的不远处,几只狼正趴在地上恶狠狠注视着他,仿佛只要他一动,它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日!这是掉进狼窝里了! 万山强忍恐惧,暗暗思索脱身之计,手慢慢探进怀里,摸到手枪。 但他即便用最快的速度开上一枪,还是逃不过被群狼咬破喉咙的命运。 这一战,他没有一丝胜算。 僵持间,有只狼崽突然跑过来,挨着他的腿站住,脑袋在他身上蹭了两下。 万山一愣,在电光火石间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这小狼,该不会是他和南云救过的那只吧? 想到这种可能,再看大狼,发现它的目光并不凶恶,甚至带着几分友善。 万山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这一大一小两只狼,就是被他和南云救治过的母子。 “嗨,朋友,是你吗?”万山轻声问。 母狼看着他,呜呜两声。 万山忍着痛露出一个笑容,试探着向它伸出手,“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好了没?” 母狼没有动,但也没防范他。 万山大胆地摸了下它的腿。 母狼眨眨眼,表情温和。 “还真是你。”万山放下心来,又摸了摸在他身上乱蹭的小狼。 这时,那群狼中有一只狼突然站起,直奔万山而来,其余的狼也跟着躁动起来。 “嗷~呜~”母狼猛回头,冲着那只狼凶恶地龇牙,喉咙里发出威严的警告声。 那只狼停下来,没再往前。 万山死死攥住枪,紧盯着群狼的动静。 随着母狼警示的呜呜声,狼群安静下来。 看样子,这母狼是它们的首领。 虽然母狼做头狼的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以前野生动物研究所就有过这样的记录。 如果他没猜错,这母狼是在报恩了,所以即便冰天雪地食物难寻,也不准狼群伤他。 母狼又连续叫了几声,狼群纷纷起身往外走去,它们趴卧的地方露出来,居然是一个垫了枯草和狼毛的窝,一个黑色人形的物体躺在上面。 万山倒抽一口气,瞬间瞪大了眼睛,心扑通扑通直跳,差点失控叫出声。 那纤瘦的轮廓,杂乱铺陈的长发,分明就是南云啊! 没错,就是南云! 母狼不但救了她,还召集狼群保护她,给她取暖……万山喉咙哽得难受,鼻子一酸,视线便模糊了。 他强忍着没有立刻扑过去,僵坐在原地,静静等待狼群离开。 狼群全部离开后,母狼深深地看了万山一眼,随后领着小狼转身离去。 万山跪在地上,冲着母子的背影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才爬起来跑向南云。 “南云,南云!”他跪坐在地上,把人抱起来搂进怀里。 南云的身子被狼群暖得热乎乎的,只是脸上血色全无,气息微弱。 一天一夜了,她还没死,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 万山搂着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 …… 时间缓缓流逝,南风坐在病床前,仰头看着吊瓶里的晶莹液体缓缓滴落,感觉像在梦中。 她连眼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梦就醒了,姐姐还是音讯全无。 那天,所有人都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救援队也准备收工下山,连她自己都快要绝望放弃时,万山突然发射了求救信号。 当信号弹尖锐的声响在半空中炸开,那群情沸腾的场面,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姐姐被救上来,紧急送往医院,在全院医生都说救不活的情况下,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 主治医生说,他从来没见过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唯一遗憾的是,孩子没了。 但人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没人敢再奢求别的。 万山从那天后,始终处于昏迷状态,至今也没醒过来,冯浩说要把他和南云安排在一间病房,被她狠心拒绝了。 姐姐之所以九死一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还不幸失去了孩子,全拜万山所赐,她没那么容易原谅他。 她已经想好了,等姐姐醒了,病情稳定,她立刻带姐姐回西双版纳,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她留在这个鬼地方受苦。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绝不认为万山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他根本不可能给姐姐幸福。 至于他们之间不受法律承认的荒唐婚事,自然是就此做罢,一拍两散。 她主意已定,谁要是敢阻止她,她就跟谁拼命! 四周静悄悄的,南云安安静静地睡着,南风想事情想得出神,没发觉病房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第125章 他是她的命 万山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病床上的南云,双腿却像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把她抱在怀里,来确定这一切不是幻觉,可是他不敢,他连呼吸的勇气都快失去了。 三天三夜,即便是在昏睡中,他都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她,他挣扎在醒不了的梦里,一次次看着她从山崖滚落,每一次,都痛彻心扉。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冯浩她的情况,冯浩说,她的命保住了,孩子没了。 他早已想到过这种结果,可当它真真切切的发生,却还是无法承受。 他深深自责,恨自己没能护孩子平安出世,甚至没能好好的摸过他,他以为人生很长,以后总有机会陪伴他,却不曾想,还没得见,便已永别…… 他一个大男人,尚且承受不了这样的痛,何况南云?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交待。 她会恨他吗? 他们的关系,还会像从前一样吗? 她会选择留下,还是回云南? 即便她愿意留下,妹妹那一关,又该怎么过去? 看着南风那张悲伤而又愤恨的脸,他甚至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无声地叹息,转身悄悄离开。 “站住!”南风发现了他,三两步走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怎么,心虚到连门都不敢进了?” 万山垂着眼帘,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没有,只是不想打扰你们。” “哼!”南风冷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万山沉默着,仍旧没抬眼。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在版纳,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如果你能做到言而有信,不和我姐在一起,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明白吗?” “明白。”万山低低回答。 “你明白的太晚了。”南风质问道,“如果不是你,我姐现在会死不死活不活的躺在那里吗?” 万山又沉默。 “好,既然你不愿意说话,那就我来说,我现在就郑重地通知你,我姐病情稳定后,我会立马带她回云南,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你俩再没有任何瓜葛,你听见了没?” 万山心头一沉,抬眼说了一句,“走还是留,要看你姐自己。” “看她干什么?”南风眼一瞪,“这件事我说了算,我让她走她就得走。” “她是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万山说。 “你给我闭嘴!”南风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嫌害她不够,还想让她再死一回,你看看你,一个基层小民警,要钱没钱,仇倒是结了不少,你这样能给我姐幸福吗?” “是。”万山点头,“我知道我条件有限,但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等抓到黑子我就辞职,赚钱养她,现在黑子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等你姐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黑子是死了没错,可难保他又有什么兄弟姐妹冒出来给他报仇,况且你得罪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让我姐跟着你吃苦受罪的,这回无论如何,我都要带她走!”南风坚持己见,任凭万山怎么说都不松口。 万山觉得疲惫,不想再辩驳,转身就走。 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两个人都是一愣,同时往里面看,就见南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姐!” 南风惊喜地叫了一声,顾不上管万山,撒腿就往屋里跑。 万山呆立在原地,脚像长了吸盘一样动弹不得,视线牢牢锁在南云身上,慢慢被雾气蒙住。 谢天谢地,她终于醒了。 “姐,姐,你醒啦?”南风跑到床前,扶住南云,帮她靠坐在床头,眼泪汪汪地说,“姐,你终于醒了,你快吓死我了!” 南云虚弱地咳了几声,又喘了半天气,沙哑着声音问道,“万山呢?” 她声音虚弱无力,万山却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之前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她还是她,从未改变,也永不改变。 “姐!”南风垮下脸,气愤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差点为他丢了性命?” “知道啊!”南云说,“我都肯为他舍命,怎么可能不惦记他?” “你……哼!”南风气红了脸,“姐你怎么能这样呢,难道除了他,这世上就再没有别的人值得你惦记了吗,那我算什么?” “你算我妹妹呀,我最亲最亲的人。”南云说。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你不声不响把我丢在机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考虑过,但我知道你会理解。”南云说。 “不,我不理解,我决不理解,我要你跟我回家!”南风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南云叹口气,装可怜,“我头好晕,口好干……” 南风这才想到姐姐刚醒,忙收敛了情绪,给姐姐倒水,又冲着门外喝斥,“还不快去叫医生!” 南云顺着她的话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万山。 两个人的目光隔空交织在一起,痴缠在一起,仿佛失散了几个世纪,无数的思念,无数的牵挂,全都揉进了各自的眼睛里。 “山哥!”南云开口,没有发出声音,这呼唤来自灵魂深处。 万山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能再次听到她叫山哥,死也值了! “山哥!”南云叫出声。 “哎!”万山应她,带着朝圣的虔诚,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她是他的圣地! “谁让你进来的,让你去叫医生没听见吗?”南风跨过来拦住他,不准他进门。 万山怔怔一刻,转身去找医生。 “山哥!”南云叫住他,对南风说,“让他进来,我不要医生,我就要他!” “姐!”南风跺着脚,“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南云艰难地笑笑,讨好的语气和她商量,“好妹妹,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不行!”南风说,“他休想进这个门!” “这样的话还不如不要救活我!”南云说。 南风猛地瞪大眼睛和她对视,“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守了你三天三夜,你就拿这话来逼我吗,姓万的有什么好,你这样都是他害的,他不但差点害死你,还害你失去了孩子,你能不能别再把他当成宝了!” “你说什么?”南云捂住心口,眼睛一翻昏厥过去。 “姐,姐你怎么了?”南风吓得声音都变了,搂住南云大叫。 万山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凑过去想看看南云,被南风一把推开,“看什么看,去叫医生啊!” 万山没法跟她计较,只得去叫医生,医生过来后,他又被南风拒之门外。 经过一番救治,人总算醒了,身体各方面没什么大碍,医生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南云不再执着于见万山,而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南风懊悔不已,责怪自己不该突兀地说出孩子的事来刺激姐姐。 可是这件事归根结底不还是万山惹的祸吗? 这样想着,她更加恨恶万山,更加坚定了想要带姐姐走的信念。 他就是个扫把星,姐姐绝对不能跟他在一起! 万山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不吃不喝也不动,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冯浩和西洲轮流来劝他,无果,劝南风,更无果,一个不肯离开,一个不让进门,就这样成了僵局。 大家各怀心思,没人知道南云在想什么。 …… 天花板在白炽灯的映照下白得刺眼,南云已经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了很久,她的手在被子底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都揪疼了。 从查出怀孕到现在,不过几天的功夫,那日在医院,大伙喜悦的笑声仿佛还没散去,转眼孩子就已经离她而去。 怎么会这样呢?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 虽然她生性冷清,但也曾无数幻想过孩子的模样,想着生活会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无比奇妙,想着他软软糯糯地叫妈妈,想着他光着小脚丫欢快奔跑,想着有一天会牵着他的小手送他去上学,想着给他世间最好最好的一切…… 那么多美好的期待,眨眼就成了一场空,怎不叫她心如刀绞。 而造成这一悲剧的,恰恰是她自己。 是她在听陈娇娇说了实情后,只顾着回去找万山,别的什么都忘了考虑,才会连累孩子为之殒命。 当时有多义无反顾,现在就有多自责。 这自责,必将伴她终身。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为万山挡枪。 他是她的命,万水千山为他而来,生也为他,死也为他,哪怕为他万劫不复,也绝不后悔! 夜渐深,整个医院都安静下来。 南风熬不住,在陪护床上沉沉睡去,南云静静躺着,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有人在守着。 她知道,一定是万山。 刚醒来时的那一眼,他憔悴的样子就已经深深印在她眼底,几天的时间,他瘦得厉害,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尽管腰背还一如初见时那般挺拔,但满身的疲惫怎么都掩不住。 她对这几天的情况不得而知,但却可以想象到,他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她想他,想得抓狂。 她悄悄掀开被子下了床,怕惊动南风,没敢穿鞋,光着脚往门口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慢慢拉开门。 万山正痴痴盯着紧闭的房门发呆,门突然就开了,南云从里面探出头,视线停留在他脸上,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山哥!” 万山瞬间泪崩。 第126章 死等 万山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南云轻手轻脚地从门缝里挤出来,对他竖起食指。 “小点声,别把我妹吵醒了。” 根本不用她提醒,此时的万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个哑巴一样呆呆站着,只拿目光紧紧锁住她。 她又瘦了,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像个大袍子,消瘦的肩膀撑不住领口,露出深陷的锁骨,裤腰太肥了,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抓住,才能防止它掉下去,空荡荡的裤管下,是一双瘦骨嶙峋的脚,连鞋都没穿,赤脚站在地上,样子略显狼狈,又让人心疼。 “怎么不穿鞋?”他问。 “怕吵醒我妹。”南云一只手自然地攀住他的脖子,抬脚踩在他脚背上,说,“地上好冰。” 万山心悸不已,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她牢牢固定住。 她的腰细得像一截柳条,一阵风都能吹折。 “还记得在勐腊派出所吗,那时候我也像现在这样踩在你脚上,你还不乐意,现在倒是抱得紧了。”南云说。 万山低下头,把脸埋在她肩窝处,回忆起那时候的事。 那天她也是这样,为了不吵醒小猿,光着脚跑出来上厕所,嫌地上冰,就跟他借鞋子,他不借,她就搂着他的脖子跳到他脚背上不肯下来。 那时的她,真的是嚣张跋扈,蛮不讲理,每每气得他牙根痒,却又拿她没办法,任由她一步一步攻占了他的心,甘愿做她一辈子的俘虏。 “媳妇儿,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他搂紧她,懊悔道,“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不如就狠下心不理你……” “你敢!”南云不让他说完,张口咬在他脖子上,“你敢不理我试试,我咬死你!” 万山感到痛,却没有挣扎,一动不动地给她咬,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连痛都是幸福的。 他甚至想,哪怕她要咬死他,他也不会反抗,心甘情愿死在她手里。 “媳妇儿,孩子的事……” “孩子的事不怨你,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不信任你,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变故。”南云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咱们都想开点,以后还会有的。” 万山愕然。 这句话原本是他打算拿来安慰南云的,南云却反过来宽他的心。 一个女人,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不动声色地掩饰自己的伤痛,以坚强乐观的心态来面对命运的暴击。 她的强大,远胜于他。 “不,不是这样,都是我的错。”万山说,“你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我会更加愧疚的。” “不用愧疚,我们是夫妻,本就该互相扶持,而不是互相推诿,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连结婚证都没有,算什么夫妻,姐,你到底中了什么邪,这样鬼迷心窍地维护他?” 病房门被拉开,南风从里面冲出来,看到两人以那样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气得肺都炸了,不由分说把南云从万山身上扒下来,拉进屋里,咣当一声关了门。 万山被震得后退两步,看着紧闭的房门苦笑不已。 怀里还有南云残留的温度,他坐回椅子上,蜷缩起身子,把自己抱成一团,以免那温度散得太快。 有这么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小姨子,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南云。 他窝在椅子里,就那样蜷缩着睡去,不管怎么样,他总要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守着她。 南云被妹妹轰回到床上,又挨了一顿训,抱着膝,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好妹妹,你就别气了,外面那么冷,你让他进来暖和暖和好不好?” “不好,他那种人,冻死活该!”南风梗着脖子一脸的不妥协。 “冻死了你就没姐夫了。”南云说。 “什么狗屁姐夫,没有结婚证,根本不做数的。”南风愤愤道。 “只要我们真心相爱,有没有证有什么关系。”南云心平气和地说,“再说了,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照顾你,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照顾你,不好吗?” “谁要他照顾,我才不稀罕!”南风冷哼。 “可是我稀罕呀!”南云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哀求道,“好妹妹,我真的很稀罕他,稀罕的不得了,求求你,别再棒打鸳鸯了,行吗?” “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南风顿时毛了,“你居然说我棒打鸳鸯,在你眼里,我就是阻止你追求幸福的绊脚石,是吧?好,既然你这样认为,那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说完拎起包就走。 “你去哪?”南云倾身过去拉住她的包包带子,差点被拖下床,抓住床栏说,“小风,你能不能冷静点,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用不着你管!”南风说,“我从小没了爸妈,姐姐就像爸妈一样疼我爱我照顾我长大,我以为姐姐会一辈子陪着我,谁知现在为了一个臭男人,不要命也就算了,连我都不要了,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干嘛,你放开我,让我走,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南风越说越委屈,扔了包,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南云一看她掉眼泪,心就软了,忙下床去扶她,搂在怀里安慰,“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 “你是没说,可你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你有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就觉得我多余了。”南风呜咽着控?,“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我说什么,要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反对过,再难完成的愿望,你都会想办法帮我完成,我被人欺负,你总是第一时间赶到,帮我狠狠打回去,可是现在,你却和别人联手欺负我,你变了,姐,你变了!” 南云哭笑不得,妹妹的哭诉也让她想起了那些艰难的岁月,往事历历,不堪回首。 “我没变,小风,我还是最疼爱你的姐姐,永远不会变的,你相信我。” “那你跟我回家。”南风抹了一把眼泪,吸着鼻子说,“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信,除非你和我一起回家。” 南云愣住,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南风立刻抱住姐姐的胳膊撒娇,“姐,姐,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咱们回家吧,好不好,好不好?” “好!”南云轻声说。 南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问,“姐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南云牵动唇角,倦怠一笑,帮她拢了下额前的碎发,说,“你想回家,咱们就回家。” “真的?”南风顿时喜笑颜开,“姐,你不是在骗我吧?” “不骗你。”南云幽幽道,“姐姐也想家了。” 被南风哭声惊醒的万山,正贴在门上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南云的话让他浑身冰冷,心忽忽悠悠坠入了谷底。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南云果然还是拗不过妹妹,要跟她回云南,这一去山高水远,不知道会有多少变故,如果妹妹一直反对,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一想到可能会从此失去南云,他的心就像被利刃刺透,痛苦而绝望。 他多想立刻破门而入,把南云从那个霸道妹妹手里抢出来,带她逃走,远远的躲起来,躲到妹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这样他们就可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但他知道这样根本行不通,南云对妹妹的溺爱,已经远远超出母亲对孩子的溺爱,妹妹的一滴眼泪,都能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恐怕她宁愿负了他也不会丢下妹妹不管。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由她回云南吗? 万山焦灼不安,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正心急火燎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开了,南风春风得意地走出来,瞥了他一眼,说,“进去吧,我姐要和你告别!” 万山心咚咚直跳,脚步虚浮地进了病房。 南云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目光近似贪婪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印到灵魂里。 是因为以后再也无法相见,所以才会这样吗? 万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心渐渐变得冰冷。 “山哥!” 南云一开口,万山心惊肉跳,生怕她说出“再见”这两个字。 “怎么了?”南云觉察到他的异常。 “……”万山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问,“你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南云反问。 “回云南。”万山说。 南云笑起来,“居然偷听人家说话,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呀!” “我不想做君子,我只想要你!”万山失控地扑到床上,连人带被子搂在怀里,“媳妇儿,不要走,不要走行吗?” “不行。”南云在他耳畔轻声说。 万山身子僵住,满心绝望之际,就听南云又极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如同雨露洒在干涸的草原,万山的心一下子活了过来。 “真的?”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欢喜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南云看着他,眼波如春水荡漾,“你要怎么奖励我?” 万山重新把她拥进怀里,对着那久违的潋滟红唇深深吻了下去…… …… 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探出头,将万丈光芒撒向大地。 今天是大年三十,冰城哈尔滨张灯结彩,装扮一新,仿佛待嫁的新娘,处处透着喜庆的气氛。 合家团圆的日子,机场变得格外冷清,大红的对联和灯笼都掩不住离别的愁绪。 南云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走向登机口,道别的话说了千遍万遍,还是依依不舍。 派出所的同事们来了大半,陈娇娇和万山母亲也来了,哭得两眼通红。 提醒登机的广播循环播放,再怎么不舍,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西洲一人提着所有的行李,和南风在旁边静静等待,南云最后一次和万山拥抱,然后转身第一个走进登机口。 万山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寂静无声,周围的一切都隐去了,满心满眼只有那个扎着马尾辫的纤瘦身影,在视线里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从始至终,南云都没有回一次头。 南风以为姐姐会哭,可是直到上了飞机,找到座位,系好安全带,南云也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神情淡淡的,仿佛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旅程。 空姐进来提醒大家关闭通迅设备。 南云掏出手机,给万山发了一条信息。 万山刚走出大厅,就收到信息提醒,打开看,只有两个字——等我! 万山笑了,仰头看看蔚蓝的天空,飞快地回了两个字——死等! 飞机呼啸着冲上云霄,长空浩荡,白云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