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送渣攻进火葬场》 第1页 《替身送渣攻进火葬场》作者:釉谣【完结+番外】 文案 南瓷和应修景在一起三年,应修景冷静平淡,只有情到浓时,他才会汗涔涔地扣着他的手,指腹抚摸他鼻樑上的痣,再落下轻轻一吻。 他觉得应修景很爱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爱意,直到某天在他书里翻到一张照片,男人笑得比月色温柔,而他身边的人眉眼与自己十分相似,鼻樑上也有一颗痣。 南瓷明白一切后,满腔爱意转变成恨。 接下来的日子,他虚与委蛇不再对应修景付出真心,要的只是他的钱与势。 用他的钱买房买车,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时,应修景厌倦了聚少离多,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回来就分手。 南瓷看着卡里的一长串余额,以及这么些年堆成山的奢侈品,在朋友圈发了张自己和新男友的贴贴照片。 在应修景恼羞成怒打来电话时,悠然回答:「山高水远,再也不见。」 后来北城商圈人人皆知,应修景疯子一样满世界找南瓷。 苦苦哀求,还将公司股份和房产双手奉上。 然而那人却站得笔直:「这些破烂,我真不稀罕。」 友情提示:受在第五章 发现。 【he】【绝地反击受vs苦苦追妻攻】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世家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瓷,应修景 ┃ 配角:台萧 ┃ 其它:重生扔渣攻进火葬常正在更新中…… 一句话简介:替身请结帐,谢谢。 立意:待人友善、真诚,不要心存侥倖。 第1章 ~ 南瓷早早起床去了趟超市,买了应修景爱吃的东西。 洗好菜后,给应修景发信息。 [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想吃什么?] 等了很久也没收到回復,一看就是忘记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了。 南瓷早就预料到,毕竟这个人忙起来连他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应修景喜欢吃牛排,偏巧西餐是南瓷的弱项,为了做好他爱的七分熟,南瓷一边对着食谱,一边算着时间。 将牛排盛到盘子里时太过紧张,手腕不小心碰上了锅边,烫得他低唿一声,险些把盘子甩到地上。 小心翼翼将牛排放下,才赶紧去水头下沖手腕。 皮肤白嫩似融化在咖啡里的奶油,如今被烫出一道明显的红印。 离开水,火辣的感觉再度袭来,南瓷实在忍不了,找出一袋冰上了楼。 冰敷过后,他探过身从包里拿出一块手錶,这是他半工半读攒下的钱,为了送给应修景三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将手錶细心包好,最后用了个黑色丝绸在顶端系上大大的蝴蝶结,摆在了餐桌正中央。 五点半,饭菜准时摆上餐桌。 南瓷关了灯,水晶玻璃香薰烛台已经点燃。 整个客厅里瀰漫着浪漫的氛围,南瓷则是唯一被浪漫包裹的人。 应修景不爱打字回信息,所以他试着给他打电话,打了三个才被接通。 对面是他的助理周然,冷冰冰告诉他:「应先生在忙,不方便接听电话。」 烛火在眼底跳跃,电话被无情挂断。 南瓷努了努嘴。 周然是唯一一个知道应修景和他关系的人,只是他太目中无人,只有对应修景才会有毕恭毕敬的语气,对别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礼貌。 偌大的水晶吊灯重新亮起,光肆无忌惮投射进每个角落,南瓷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爆笑综艺在耳边响彻,让他听上去不算太孤独。 微博来了条推送消息。 【知名歌手临星突发车祸,目前生命垂危。】 南瓷认识这个临星,纽约归来。 两个月前他写过一首歌,毛遂自荐了好几次都被以各种理由拒绝。 最终还是应修景看出他郁郁寡欢,问清了原因第二天临星工作室就联繫了他。 没想到今天居然看见临星生命垂危的消息。 看了几条评论以后,南瓷也发了个祈祷的表情,视线又落在餐桌上。 精心准备好的牛排和应修景最爱吃的椰子鸡肯定凉了。 南瓷趿着拖鞋,将饭菜重新热了一次。 电话是不好意思再打了,试着给他发消息,犹如石沉大海。 可惜他跑了两个超市才买到的新鲜椰子。 南瓷重新回到沙发,综艺节目的古怪音乐也没能抵挡他的困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凌晨十二点半,应修景回到别墅。 客厅的灯调至最暗,电视机里正播放一场午夜电影。 应修景走到南瓷身边,看他半张脸隐匿在毛毯里,睫毛纤长随着电视光泽投出扇形的影。 又走到桌前拿起摆在正中间的礼盒,前后看了看。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一双纤瘦细白的手臂拦住他的腰。 「怎么才回来呀。」 南瓷声音软侬,还带着未醒的睏倦。 应修景转过身,面色略显疲惫:「临时开了个会。」 说完,他指了指身后那桌未被享受的盛宴:「怎么做这么多菜?」 南瓷扁扁嘴:「昨天什么日子忘记了?」 这样的问题忙碌一天的应修景不太喜欢,但看桌上丰盛的菜,他压下心中烦躁,耐着性子问:「什么日子。」 第2页 「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呀。」南瓷回忆:「你忘记我们在一起那天还下着大雪吗,你还把你外套披在我身上了呢!」 他说完就走到餐桌前:「知道你日理万机,不记得也正常,饭菜我再热一次,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不用,我吃过了。」应修景看了眼腕錶,声音低沉:「我还有点事,你先睡吧。」 他说完就转身上楼,拿上自己的公文包和外套,却忘记拿南瓷给他的纪念日礼物。 背影矫健,胸膛挺直,上楼抬腿时西裤绷紧,能看出是个长年待在健身房,自律又健康的男人。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南瓷觉得最后一丝精力也被抽光。 一个人吃过饭后,南瓷坐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影。 突然按下暂停键,拿上礼物小跑着上了楼。 要是平时,南瓷不会去打搅他。 知道应修景是个视工作如命的人,工作时要有绝对的安静,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食指弯曲轻敲两下,直接打开书房门探头进去。 应修景就坐在宽大的书桌前,面前摆了两台笔记本电脑。 他还穿着整洁的黑衬衫,领带松了些,衬衫扣子也解开一颗,处在禁慾与放纵之间。 金丝边框镜片下是他的一双如深潭般的双眼,能让南瓷心甘情愿溺死在里面。 这是鲜少能看见到的装扮。 应修景有轻微近视,日常生活中不戴眼镜,只有面对电脑和亲自开车的时候才会戴。 南瓷蹭着门缝进去,坐在他对面,双臂撑着下巴:「可不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工作?我不吵的。」 「我今天很忙。」应修景的视线重新落在电脑上:「好几个邮件要看,你自己去睡。」 很明显的拒绝,南瓷轻轻嘆了口气:「好吧。」 他把礼物推到他面前:「这个给你,三周年快乐。」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没离开过电脑屏幕,手指飞速在键盘上跳跃。 南瓷带着消沉的情绪离开了,他太忙,所以不能当着他的面拆礼物。 没关系,明早再叮嘱他就好了。 直到月上梢头。 应修景结束一天的工作终于扣上电脑,视线才落在礼盒上。 看见手錶牌子的一剎那,抬了抬眉。 正想给助理周然打电话,周然的电话却先打过来。 「应先生,临星抢救过来了。」 --- 南瓷梦见了考试,偏偏是考试结束前的几秒钟。 他还有好多道题没有答,紧张得不行。 手里攥着笔一个劲地写,全身都绷得紧紧的,突然感觉头上落了什么东西,是收卷老师的手。 南瓷勐地惊醒。 「做噩梦了?」应修景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大手正轻轻抚摸他的头髮,指尖贴着他的髮根摩挲。 被窝里的手掌像是带着电流,让南瓷禁不住张开嘴唿吸。 「你,你工作……结束了?」 「嗯。」应修景低头,在他颈间落下一吻。 他时常会搞突然袭击,与白日里一身正装,黑色衬衫整洁到没有一丝褶皱的形象截然相反。 视线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一时惊醒还没能适应。 被他突然攥住手腕,南瓷痛得低唿一声。 应修景问他:「怎么了?」 「我之前,煎牛排……被烫了手。」 下一刻,细密的吻落在他的手腕上。 瞬间就将南瓷从睡眼惺忪过渡到神魂颠倒,头脑发胀感觉细胞都在燃烧,再由着他带入云端,全身都轻飘飘的。 应修景的贪婪和体力成正比,通常第二天南瓷都会多睡上两个小时。 可明天他还有课,不能迟到。 「你,别……我不——」 「生气了?」他似乎也看出他今天的情绪不比平时欢快,指尖轻轻摆弄他的耳垂。 「……嗯。」南瓷点头:「你没吃。」 他精心准备好丰盛的晚餐,他一口都没吃。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廓,应修景说:「那明天我早点回来,带你出去玩。补偿你。」 南瓷永远沉溺于他每每趴在耳边时低沉的嗓音,靡靡之音,催得人失了魂。 …… 南瓷昏昏欲睡,隐约间听见浴室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卷着被子翻了个身,随即又坠入黑色梦境。 第二天一早被闹钟吵醒,身边早已空空如也,摸手机时摸到了个陌生东西。 费劲睁开惺忪的双眼,看见一个精美礼盒。 他拥着被子坐起身,打开一看赫然瞧见里面是一枚戒指。 银白色中间是不规则曲线的镂空设计,可以灵活地旋转,看着高级却并不严肃,刚好适合他这个年龄。 总觉得这个戒指好像很眼熟,上网一查,果然是高奢的新品,价格更是比他送给应修景的手錶高出三倍不止。 南瓷很喜欢,想都没想就套在无名指上。 可戒指明显大了,换了两个手指最终套在食指上才刚刚合适。 这并不能影响他的幸福感,南瓷哼着歌走进教室,背包刚扔在椅子上,洛奇就问他:「今天怎么来的有点晚啊,平时你都不踩点到的。」 「有事耽误了一会儿。」 昨晚应修景兴致大发,折腾了太久,好在这枚戒指带来的欣喜掩盖了身体的不适。 第3页 上课时也会走神,大拇指波动戒指,看镂空条纹在眼前旋转。 「你这戒指新买的?」洛奇用书掩着嘴,小声说:「挺好看的啊,借我戴一下。」 他的手刚伸过去,就被南瓷一下拍开:「不借。」 洛奇奇怪地看着他:「戴一下又戴不坏,看着好像挺贵的,你又卖歌了?」 南瓷眼中带着光,点头:「嗯,卖了。」 「卖谁了?」 「临星。」 「临星?他不是出车祸了吗?」 「是啊。」南瓷嘆了口气,响起临星被拉上救护车的惨样:「也不知道他什么样了,还能不能唱这首歌。」 教授举着麦克的声音在耳边迴荡,南瓷上一秒还在担心自己的歌,下一秒就莫名其妙想到应修景。 指尖无意识拨动戒指,想到他为了哄自己开心主动提及要带他出去玩,心里就泛起甘甜。 今天他是满课,等下课时天色已经变暗。 细碎的雪花打在脸上,南瓷撑着一把透明雨伞,脚下踩着松软的雪地,婉拒了同学的顺风车,给应修景打电话。 接通后,他问:「你在哪里呀?什么时候过来?」 应修景那边有些乱,听上去不是在办公室,他说:「你自己先回家,我这还有事。」 「你不是说带我出去——」 「应先生,他醒了……」 电话被挂断之前,南瓷听见这句话。 第2章 全都没有了。 南瓷很喜欢冬天的傍晚,尤其是路灯下漂浮着碎雪的剎那。 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置身在玻璃雪球里的人。 可今天却让他心情低郁,原因为无非是没人牵起他的手。 洛奇在五分钟前发了个朋友圈,是他裹着被子缩在寝室的照片,文字写着:[好冷啊,还是被窝暖和。] 同一个寝室的在底下给他评论。 [有个暖床的更暖和。] 洛奇回復他:[咱们几个都是单身狗,上哪找暖床的?] 谁也不知道南瓷有个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且不说性向问题,单说应修景这个人。 应修景的自律程度简直堪称业界标杆,在别人眼中他是万众瞩目的企业家,在员工眼中他是严肃认真的领导。 这样的人可以称之为商圈人上人,如果沾染了七情六慾就好像被玷污了一样。 南瓷也很崇拜他,崇拜的同时又暗自窃喜这个人是他的男朋友。 只有他见过他情.欲上头时在他耳边低吼的模样,见过他清晨睡眼惺忪的面庞,看他的脸缓缓靠近,然后轻轻在他鼻樑上落下一吻。 想到这,南瓷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鼻樑上那颗小痣,摩挲两下又恍然忆起,他被这个男人放了鸽子。 无论春夏秋冬,南瓷爱漂亮都不爱穿太多,在冰天雪地里走了这么久,脚底都冻得麻木。 只能加快步伐来到更繁华些的街道,又站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才打到一辆车。 回到家里鼻尖和脸颊都冻得通红,扔下背包就爬上了床。 空调调到高温,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来,血液流动,南瓷慢慢睡着了。 等再一次醒过来已是天光大亮,在闹钟之前三分钟醒来。 刚一坐起只觉得头昏脑涨,喉咙像是吞了个燃烧的木炭,温度计试了下,发烧了。 南瓷的手在身旁没有一丝褶皱的枕头上拂过,猜到应修景一夜未归。 白天上课时,他昏昏欲睡,思绪却跳脱得勤快,一直在思考电话里那个醒了的人是谁。 声音是他助理周然的,是什么环境下,周然会跟应修景汇报有人醒了。 南瓷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场合,最终又被他一一否决。 洛奇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教授的课你也敢走神,当心待会儿叫你回答问题。」 话音刚落,教授拿起点名册,准确点到南瓷。 好在他够聪明,脑海里自带答案,仅仅思考了几秒钟就回答出来。 洛奇直接竖起大拇指:「吾辈楷模!」 他小声称赞他:「南瓷你真厉害啊,发着烧聊着天,还能顺带上个课。」 南瓷苦笑着摇摇头,嘴唇发干微笑弧度都不敢太大。 下课后南瓷先去医务室拿了些药,才跟洛奇一起来到食堂。 今天食堂的人不少,排队时突然感觉噁心,按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将饭放在桌上,他有气无力给应修景发信息。 [我买完药才来食堂吃饭,排了好久的队。] 发完这条信息量极大的消息,饱含期待等应修景回復。 现在是中午,他没有理由不看手机,也该和他解释解释爽约和夜不归宿的事情了。 等待他回復的时间里,洛奇已经夹走他盘子里好几块排骨,现在正小心翼翼去夹他的鸡蛋。 南瓷见状直接夹起一大块放进他的餐盘:「都给你,我没胃口。」 洛奇笑眯眯把鸡蛋扔进嘴里:「南瓷,实在不行下午你请个假吧,反正你不用听课考试也能及格。」 南瓷的确有这个想法,请了个假后直接回宿舍睡觉。 认识应修景那年他刚刚上大一,在一起后就没羞没臊地搬进了人家的家,这次重新躺在硬床板上还有点不习惯。 随即又反应过来,不习惯的并不是硬床板,其实他更怀念在应修景怀里睡觉的日子。 第4页 药劲慢慢上来,南瓷迷迷煳煳,在坠入梦境的前一秒陡然睁开眼。 对,医院! 应该是有人在医院,所以周然才会跟应修景报告那个人醒了。 所以他是去医院看望病人了吗? 想明白了也安心了些,南瓷重新闭上眼睛,等醒了以后再去找他问。 --- 接到应修景电话时,已是黄昏时分,恰逢洛奇他们放学一窝蜂沖回寝室。 南瓷握着手机不敢接,洛奇从桌下拿出一个篮球,拍了拍他的床:「好点没?打球去啊?」 「我还有点晕,你们去吧。」 待他们离开后,电话也自动挂断了。 南瓷回拨回去,那端接起,声音静谧。 南瓷试探着问:「应……总?」 一声低笑传进他耳中:「都叫上应总了。」 南瓷舒了口气:「我害怕是别人拿着你电话嘛。」 「怎么去买药了?」应修景问。 南瓷先是一怔,而后唇角弯起,随即又被他压下去,说:「昨晚着凉,发烧了。」 电话那端随即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南瓷有些疑惑,又听应修景跟人交代:「我先走,合同交给你。」 随即他低沉的嗓音才对着话筒:「还在学校吗?我去接你。」 「……啊,在……在!我在!」 南瓷从寝室楼出来后刚巧碰上洛奇,洛奇问他:「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还要走啊?」 「嗯。」南瓷点头:「我回家。」 「你怎么还弄头髮了?用我的髮胶啊?」洛奇叉着腰,腋下夹着篮球:「你该不会是处对象了吧?」 得知应修景要过来,南瓷急忙下床洗脸又洗头,他已经习惯将自己最光鲜的一面展现在应修景面前,好在前几天刚剪了头髮,吹两下就干了。 洛奇随后叫来寝室其他人,手臂一挥:「走!哥几个非得看看校门口有没有人等你!」 南瓷想阻拦,可已经被他们架着胳膊穿过操场,朝校门口走。 「你们,你们放开我……」南瓷平时脾气就随和,感冒了声音更是软绵绵的,说:「真没女朋友,我是昨天没洗头,看见你柜子里有髮胶顺手拿来用了。」 「有没有女朋友待会儿就知道了。」 「……」 应修景还没到,校门口时不时有飞驰的车唿啸而过,洛奇垫着脚左右张望,咂了咂嘴。 「你说你就回个家还弄头髮干什么啊!」 「就是啊南瓷,该不会是想在回家的路上来一波艷遇吧!」 「我没有。」南瓷摇头:「这下你们相信了吧,赶紧走赶紧——」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应修景的豪车从另一侧开过来,直至停在他们身边。 洛奇他们几个早已发出低低地赞嘆,小声说:「草!豪车啊!怎么停在咱们学校门口了,真壕!」 南瓷迟疑着后退半步,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敢落在他的车上。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应修景从车上下来了。 他戴着金丝边框眼镜,可见今天是亲自开车过来的。 一身高定西装不添一丝褶皱,由内而外的黑色即使在傍晚也显得耀眼夺目。 应修景站在南瓷面前,嘴角弯出礼貌的弧度:「你同学?」 洛奇这才一脸震惊看向南瓷,以眼神询问这人是谁。 南瓷张了张嘴:「他……他……」 「你们好。」应修景开口:「我是南瓷的哥哥。」 「大哥好!」几个人开口叫哥,又推了南瓷一把:「你都没说过你还有个哥啊!」 他本来就因发烧头重脚轻,被推了一下没站稳,幸好应修景的手臂及时拦在他腰间:「当心。」 说完,不露痕迹捏了一把他腰上的肉。 小动作让南瓷觉得脸上的温度骤增,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又不能说什么。 洛奇率先拿出手机:「大哥,我可以拍一下这个车吗?」 「当然可以。」应修景说:「但要快点,还要接南瓷去医院。」 「好的好的!」 趁洛奇他们几个围着车自拍,应修景用将手背覆在南瓷的额头上,问:「几点吃的药?」 「睡觉前……中午吧。」 他放下手:「待会儿带你打针。」 洛奇他们拍完后就小跑着过来跟应修景说再见,他点点头一一回应,样子一点也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应总。 上了车还未等南瓷开口,应修景便说:「去城西的医院。」 上一次他发烧好几天不退,辗转了好几个医院手背被针打青了不说,还没有半分好转。 最后还是城西的医院有位老教授用自己独家秘方给他用药,不到半天就退烧了。 「城西那边有点远。」南瓷说:「这次应该没有上次严重,就留在城北吧。」 「没关系。」应修景说。 车直接上了桥,速度不慢。 南瓷偏过头看他:「这几天你一直在医院,不累吗?」 应修景眉头微蹙:「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呀。」他一边调座椅一边说:「是谁住院啦?还需要你这个大忙人亲自跑医院,一晚上都不回家的。」 「一个朋友。」 南瓷微怔:「很重要的朋友吗?」 「我还以为是你的亲戚,家人什么的。」 第5页 应修景的朋友圈子他不了解,但总觉得像他们这样的生意人,应该不会有十分纯粹的朋友。 「是你亲自送到医院的吗?怎么座椅调得这么往后呀?」 「在我事业初期,对我公司有帮助的朋友。」应修景说完就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你可以睡会儿。」 南瓷的确没睡醒,靠在椅背上又怕弄乱头髮。 想从后座拿他的颈枕,回头一看却空空如也,他重新坐好这才注意到之前特意找编绳师傅编得平安结挂件也被摘了下去。 车里好像突然变得陌生,南瓷眨了眨眼,打开前面的储物盒。 平时他容易晕车,需要吃糖和玩游戏才能转移注意力。 如今储物盒里空空如也,他的游戏机和糖果全都没有了。 南瓷问他:「我的东西呢?」 第3章 应修景摇头:「我最近很忙。」 即使还是平时坐的这辆车,身边也依旧是熟悉的人。 南瓷还是觉得很陌生。 「颈枕吗?」应修景答:「用的时间太久,我给扔掉了,你重新再买一个。」 应修景有些洁癖,穿过的衣服基本很少会再穿第二次。 这点倒是能理解,但—— 「那我请人专门给你编的平安结呢?怎么也摘了?」 「挂得太久,没新意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专注于前面的路,那副禁慾系眼镜淡化了他凌厉的五官,此时就显得严肃。 南瓷没说什么,偏过头望向窗外。 不多时就捂着胃:「我有点晕车,你尽量开稳一些,别总是踩剎车。」 这条路没什么车,又是单行线,车速不慢。 南瓷头脑发胀,昏昏欲睡。 头倚在车窗上半眯着眼睛,突然开口:「会不会哪一天,你也觉得我没新意了?」 话音才落,能感觉到狭小的里氛围骤降。 南瓷本就觉得有些冷,说完竟打了个哆嗦。 他转头看向应修景,男人镜片下的眼睛眨了眨,语气有些不耐烦:「一个平安结而已,明天我再叫人弄个一模一样的挂上。」 一模一样也不是承载他心意的那支了。 南瓷有些不开心,但还不至于当场发作的地步,今天的他更想使些小性子,难得生病一回,怎么说也是因他而起的,他不想乖乖听话,更希望他来哄哄他。 一路无话,直到走进医院,南瓷才开口和医生说明自己的情况。 医生要帮他听了下心率,手从衣摆下方探进去,露出他一小节纤白的腰肢。 应修景眨了下眼。 放下听诊器,医生对应修景说:「这次没有上次严重,不用打针。我给你们配点药,连续吃一星期就好了。」 不用打针让南瓷开心了不少,回去的路上想开口又顿住,只把头看向窗外。 应修景将车停到一家餐厅门口。 旋转门扶手是浅浅的金色,大厅正中间有个二龙戏珠的建筑,龙嘴里吐出晶莹的水柱,下落汇聚成人工喷泉。 应修景早已订好了位置,待他们刚坐下就开始上菜。 奶油鸡酥盒是南瓷最爱吃的,但刚刚医生嘱咐最好不要吃这些,应修景便吩咐服务生撤走,转而换了一道奶香包。 因它包装奇怪,用竹篮送上来的,南瓷才勉为其难拿起一个放在嘴里。 出乎意料,一口咬下去酥脆甜糯,南瓷弯了弯唇。 眼瞧着他吃下去三个奶香包,应修景拿出一个礼盒,指尖推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礼盒精美,外观像是星辰揉碎融进大海般闪烁着银粉色彩。 南瓷擦干净手,打开一看,是一枚耳钉。 如果说礼盒已经让南瓷惊艷,那耳钉上面镶嵌的这颗水晶就足以让他发出赞嘆。 崩了一下午的脸终于转晴:「太好看了吧!」 水晶是淡淡的蓝色,像是日出时分蔚蓝的海岸。 与天际融合后,形成独树一帜的颜色。 纯美又明艷。 应修景淡淡地笑:「三周年快乐。」 「你不是都送给我一枚戒指了吗。」南瓷晃了晃手指。 「礼物还嫌多?」应修景问。 到此,南瓷仅有的小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来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今天的小脾气无非是想看到应修景的真心。 让他知道,他还是在意他的,他们俩在一起三年,没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南瓷当场将耳钉戴在右耳上,俏皮地晃着脑袋:「怎么样?」 「不错。」 他本就皮肤白皙,吹弹可破的肌肤配上闪耀的水晶,天生相配。 从餐厅出来,南瓷手里拎着两篮奶香包。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关上车门南瓷才越过中央扶手抱住他的手臂:「我难受……」 他软软地哼唧,脸蛋蹭着他结实的臂膀。 卸下刚刚故作坚强的伪装。 「先把药吃了。」 应修景拿出一瓶水,在南瓷仰头吃药时偏头看过去。 他脖颈细白,喉结上下涌动。 身材偏瘦,锁骨明显,隔着衣服也能看出肩膀的形状。 等他吃好药,应修景才启动车子,踏着傍晚霓虹闪耀的街道,走向回家的路。 第6页 一路上,南瓷的药劲上来,昏昏欲睡。 在车上迷迷煳煳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应修景叫醒。 南瓷皱眉让他抱,在应修景怀里就已然坠入梦乡。 南瓷做了个梦,他走在一片荆棘之路,沿途的鲜花透着诡异的红。 周遭是冰山万重,冷得他直哆嗦,好不容易捱过冰山,又置身于火海中。 几乎就要喘不过气,窒息的前一秒勐地睁开眼。 凌晨,头疼的快要炸裂,一摸身边空空如也,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待意识恢復些,拿着药来到厨房。 水壶烧着,偶然听见应修景的声音。 低沉又神秘,应是在旁边的电影厅里。 南瓷放下药走过去,应修景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现在不行。」 「已经睡了。」 「明天吧,明天我过去看你。」 电影厅的门刚一推开,应修景就转过头。 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讶,而后对着电话那端说:「先这样,挂了。」 「你在跟谁说话呀?」南瓷问。 「一个朋友。」 「是那个住院的朋友吗?」 「对。」应修景问他:「你怎么醒了?」 「起来吃药,有点冷。」 他说完就缩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水还没开。」 他冰凉的手故意探进他的睡衣里,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前后翻,应修景没躲任凭他胡闹。 「明天有课吗?」他抚摸他额前的刘海。 「有。」 「请个假休息几天,病好了再去上课。」 南瓷半睁开眼:「你会陪着我吗?在家里工作?」 应修景摇头:「我最近很忙。」 南瓷也不清闲,他今年大三,课程虽说不算紧,但是很重要。 最关键的是,没有他陪在身边,还不如去上课,南瓷摇摇头:「没关系,吃了药就没事了,下课我就回寝室躺着,我没那么脆弱的。」 「没那么脆弱?」应修景低低地笑,手臂搭在他纤细的腰肢上,向下轻拍两下。 很明显是在问,那现在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的人是谁。 他只是想跟他撒娇而已。 南瓷把脸紧紧贴在他胸前:「放心吧,我真的没那么脆弱,上课和同学聊聊天说不定还能好一点。」 脸颊温度不低,应修景垂眸,看他眉毛浅淡,鼻樑直挺,嘴唇和脸蛋都比平时红。 本来环在他腰间的手顺着衣摆的弧度游走,刚探进去,南瓷就嘤咛一声:「好舒服。」 应修景在外面久了,手掌温度不高,碰上他的肌肤就像绝渡逢舟一样。 此刻他就像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陡然滋生了男人的摧毁欲。 应修景低头刚想吻他的唇,南瓷抬手阻拦:「别……会传染给你的。」 南瓷搂着他的脖子,深吸一口他身上的雪松香,才从他怀里爬起来,懒懒道:「我去吃药,你什么时候睡觉?」 「再等一会儿。」他说。 南瓷吃了药就睡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精神有些许好转。 他背上书包,还没忘记戴上应修景送他的戒指。 洛奇一眼就看出他脸色发白,问他:「你怎么了?」 「发烧了。」南瓷拿出药,灌了半瓶水进去。 刚吃完突然来个电话,那边是曾经买过他歌词的一家工作室,问南瓷能不能帮忙写一首关于青春的词。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找他,南瓷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挂断电话后他抻了个懒腰。 语气慵懒:「又有零花钱了。」 中午,他回到寝室休息,临睡前给应修景发信息。 【有人主动联繫我买歌啦,我是不是很厉害?】 应修景没有回覆,也是南瓷意料之中。 他忙,而且也说过不爱打字。 所以一般情况下,两人的微信界面都是南瓷大段大段的说,等过十几分钟后应修景再打来一个电话。 南瓷只是想分享一下他的喜悦,反正这对应修景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打电话跟他说了。 再次醒来是下午,洛奇劝他今晚住在寝室,被南瓷拒绝,走一段路回家跟男朋友相拥而眠和睡在寝室的床上听人打鼾,南瓷当然选择前者。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大门,寒风瞬间将他包裹。 他埋头踩地上的雪,没注意突然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南瓷捂着脑门抬起头,连胜抱歉:「对不起,是我没注意。」 「没关系。」那人也捂着胸口,笑说:「我也只顾着看电话,没注意到你。」 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上去阳光又随意。 南瓷再次抱歉地点下头,擦肩而过之际,他的电话响起。 刚接起来,耳边两道声音传来:「你好,南先生。」 刚刚撞到的男人举着手机看向南瓷:「你就是南先生吗?」 他放下手机:「我是白天跟你联繫的台萧。」 台萧就是工作室的负责人,希望南瓷能帮忙写一首歌。 两个人约在就近一家咖啡馆,南瓷有些冷,要了一杯加热椰奶。 台萧说:「上一次是我们工作室同事联繫的你,我看了你那首词,写得真好。」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话也多。南瓷半天也没接到一句话,一直都在听他说,听得自己脸颊发烫连连摆手:「你别这么说,我还在上学,写词就是业余爱好,写着玩的。」 第7页 「业余爱好都能写得那么好,你的专业是不是跟文学有关?」 「不是。」南瓷说:「我的专业是植物学。」 南瓷喜欢花花草草,每年夏天别墅后花园里的向日葵和鸢尾花开得极好。 应修景书房的书柜上还放着一盆他精心栽培的吊兰,翠绿一片和他的暗色书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你毕业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台萧提议:「要不你来我们工作室吧,做一个专业写词人。」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南瓷抱歉地告诉他。 其实之前他有就这个问题和应修景商量过,应修景的意思是等他毕业再说,工作这个问题不着急。 虽然应修景没有明说,但南瓷听出来,相比较他抛头露面,应修景更偏向与让他待在家里。 「没关系。」台萧笑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随时开口。」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说了些各自的想法和需求。 最后约好下个星期签合同。 应修景的电话在这时打来,南瓷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快到七点了。 刚一接起来,那边就问:「你怎么还没回来?」 「没有。」南瓷说:「我遇见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忘了时间。」 应修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我还没吃饭。」 「你还没吃饭吗?」南瓷倏地站起身:「那我马上回……」 话还没说完,一阵眩晕涌上,眼中的世界突然开始旋转迷离,南瓷下意识扶住桌角,没来得及抓稳就直直倒下。 「南瓷!你没事吧?」台萧赶在最后一秒护住他的后脑:「南瓷,南瓷……」 第4章 「我觉得你开车挺顺手的。」 应修景赶到医院时,南瓷依然在睡着,一推开门就看见台萧在为他掖被角。 等他走进去后,台萧露出迷茫的神色,问:「您是?」 应修景打量了他一番,沉声答:「南瓷的哥哥,你呢?」 「我是南瓷的朋友,今天约他谈工作来着。」 「谈工作?」应修景眉头微蹙,视线更加凌厉:「南瓷还是学生。」 台萧笑了笑:「可他在兼职写词啊,您不知道吗?」 南瓷写词这件事应修景知道,只是从未亲眼看过他创作。 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就是他的工作。 台萧捂着嘴:「难道是您不支持他创业?我不会说漏了吧。」 应修景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送到台萧手里:「辛苦你把我弟弟送来医院。」 说完,就朝床边走去,没再看台萧一眼。 医院在城北,是台萧就近找的,普通病房,一个房间里四个病人。 都是感冒发热的患者,还有个刚打了针的小孩子哭哭啼啼,吵闹着要回家。 应修景小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将格挡的帘拉上,待空间变得狭小后他才松了松领带,握住南瓷的手。 南瓷很快就醒了,看见应修景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过来了?吃饭了吗?」 声音沙哑,还带着倦意。 应修景摇头:「你没做,我吃什么。」 他想坐起来,被应修景拦下:「在打针,先躺着。」 南瓷说:「我放学路上遇见一个——哎?是谁送我来医院的,台萧呢?」 应修景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身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坐在那里风度翩翩,一眼就看出是个非富即贵的人。 垂眸看着南瓷,问:「他是谁?」 「要买我歌词的人。」 应修景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在写词?」 「因为你最近都回来的很晚呀,回来早的话也一直在书房工作,都没有空来问问我最近在干什么,功课怎么样。」 他回来的晚,南瓷见他的时间很少,所以每天晚上都只想和他贴贴。 南瓷不像他意志力那么坚定,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里还能对着电脑看繁琐又复杂的文件,穿戴整齐和遥远的大洋彼岸的外国人开视频会议。 南瓷更容易被风月迷倒,什么都没有和应修景在一起重要。 「最近几天课多,我写词都是课间或者课上写的,在家里没写过几次,你当然不知道了。」 应修景问他:「自己谈的?」 「之前认识的,买过一次。」 「出价怎么样?」 「不如你上次帮我联繫的多。」 应修景短暂滞了一下,又开口:「这次我还可以帮你。」 「没关系。」南瓷拒绝了,抓着他的手指头玩:「钱多钱少无所谓,够我花就行。」 「上次你不是帮我联繫那个叫临星的大明星吗,人家正经工作室出价当然高,而且卖给他的那首词我也下了不少功夫,值那个价格。」 话音刚落,遮挡帘动了两下,应修景下意识抽回手。 南瓷手里空了,抬眼一看,是刚刚哭哭啼啼的小孩子。 他打完针要走了,一脸好奇地掀开帘子,脸上的泪痕还在,稚嫩的嗓音问:「你们两个是在睡觉吗?」 南瓷『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有呀。」 「那你们为什么要挡窗帘?」 这时候,孩子的父母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起来,抱歉地跟他们点点头:「不好意思啊。」说完,带着孩子离开。 第8页 离得远了还能听见他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白天不睡觉也要拉窗帘?」 南瓷重新去抓应修景的手,把脸埋进他温柔的手掌里,轻轻开口:「有点冷……」 应修景帮他把被子盖上,语气淡淡的:「到底还是打了一针,你要是听我的在家里养病,也不至于晕倒在外面,冰天雪地的,万一没人发现你怎么办。」 南瓷伸手去勾他的皮带,摇了摇:「我打完这瓶点滴还有好久呢,要不你先去吃饭,吃完回来接我吧。」 应修景的确饿了,拿上钱包离开病房。 站在电梯口,他的电话响起。 那边是个惨兮兮的声音,跟他说:「麻药劲过去了,我的腿很疼。」 应修景进了电梯,指腹在[1]的位置上迟疑了一瞬,转而按下了[10]。 门一打开,对面墙上明晃晃贴着[住院部f10 骨科] 病房门外有保镖守着,见了应修景没有阻拦,反倒是恭敬点了个头:「应总。」 vip病房有一扇落地窗,站在那边能俯瞰半个城市的风景。 「原来你已经来了呀!」临星跟他招手:「你吃饭了吗?」 应修景答:「没有。」 「那正好,他们给我准备的东西太多了,我吃不完。」 临星的助理很有眼力,帮忙准备了一副新碗筷就离开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临星问他:「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说我要是真休息三个月,我那歌怎么办呀?」 那场车祸让他小腿骨折了,住在城北医院很久,连录歌都一推再推。 临星说:「我经纪人昨天还让我坐轮椅去,你说我好不容易能歇几天,她怎么还给我安排工作。」 一口清蒸鱼吃进嘴里,应修景皱了皱眉。 恰好被本来在抱怨的临星注意到,他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还行。」 没有南瓷做得好吃。 南瓷喜欢下厨,两个人在一起后就经常给他做饭,他实在是吃惯了南瓷做的饭菜。 平时有个应酬吃那些自诩专业的厨子端上来的菜,都觉得食之乏味。 日子久了,能不在外面吃饭就不在外面。 临星也夹一块鱼肉尝了尝,说:「挺好吃的呀,要不你来尝尝这个椰子鸡,你最喜欢吃的。」 临星给他舀了一碗汤,应修景浅浅喝了一口,说:「不算地道。」 「所以你今天这么晚过来看我,就是特地来批评五星级餐厅厨师的呀?」 临星双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那你说说,什么才叫好吃?」 应修景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垂下眼:「这个不错,吃饭吧。」 「什么呀……」临星努了努嘴,夹起一块鸡肉送到他嘴边:「啊——」 应修景抬起碗示意他放到碗里,临星照做,待应修景吃下后,又问:「这次好吃了吗?」 没等他回答,经纪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临星沮丧地接起,不情愿喂了一声。 他经纪人是个大嗓门,不开免提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 无非就是告诉他别想偷懒,录歌是签了合同的,别说腿骨折了,就是他全身上下只剩下嘴能动,也得过去录。 临星一再给自己找藉口,两人说着就争吵起来。 应修景不喜欢太吵的环境,饭吃了几口就撂下筷子。 见他要走,临星顾不得和经纪人埋怨,放下电话就问他:「这么快就走了?」 「嗯。」应修景穿上外套:「最近很忙。」 待他离开后,临星泄了气一般耷拉着肩膀,食之无味地放下筷子。 无视经纪人的催命电话,把保镖喊了进来。 「你去打听打听,应先生最近有多忙。」 --- 应修景回到南瓷的病房,刚刚空着的小孩子的病床上重新躺上新患者。 病房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彻,他面色沉重拉上帘子。 南瓷睡得正熟,唿吸浅浅。 刚刚有护士来给他拔过针了。 手掌刚碰上他的额头,南瓷就睁开眼睛,看了下时间:「这么快吃完饭了?那我们回家吧。」 「不再睡一会儿?」 「不了,这里会吵到你的。」 他知道他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提起精神穿好衣服后,和应修景离开医院。 回到家里又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南瓷再三确定时间没错,拎起书包马不停蹄跑下楼,应修景的电话打过来时,他刚穿好鞋子。 「帮你请了两天假,安心在家休息吧。」 南瓷按着心口舒了口气:「那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上看你睡得太香。」 应修景告诉他:「别乱跑,等病完全好了再去上课。」 可是一个人守着这么个空旷的房子实在无聊,南瓷拿着电脑来到三楼储物间。 这个屋子在他来之前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后来被南瓷收拾出来。 因为他发现这里的阳光很漂亮。 漂亮是指这间屋子只有一扇小窗,正午的阳光打进来,像是一条分界线一般,将屋子一分为二。 明一半、暗一半。 天生具有浪漫细胞的人总会自己寻找生活的奥妙,南瓷觉得这更像是一道神秘的结界,每次在这里写词都会灵感爆发。 第9页 久而久之,他将房间装饰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刚装修好后,应修景来看了一眼。 面对几乎半面墙的绿植,和色彩鲜艷的墙纸露出不解的神色。 南瓷只当他平日里沉稳惯了,喜欢单调的东西。 便撒娇着搂住他的腰,告诉他:「你只喜欢我就好啦!」 南瓷对着电脑看了会儿,意识突然神游。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应修景的生日了。 南瓷把电话打给了去年结识的一位制作手工艺品的师傅。 「您好成师傅,我想要订做一副双面刺绣。」 南瓷没将自己和应修景的真实照片发过去,而是发给成师傅两张两人的q版动漫。 以前功课不忙时,他自学过半个月的绘画,第一幅画就是两人的合照。 成师傅算了下时间,告诉他:「你要的尺寸太大,得多等一段时间。」 「一个月可以完成吗?」南瓷忙问:「或者我再给您加些钱,请一定要一个月之内完成,我要送给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做生日礼物的。」 成师傅想了想,回答:「我尽量吧,随时将进度发到你手机上。」 「好,谢谢您了!」 双面刺绣南瓷非常期待,如果不是怕被应修景发现失去了惊喜,他一定会自己一针一线完成的。 想到这,他不禁开始期待应修景收到礼物时的表情。 直到下午闹钟响起才将他从神游的意识中扯出来,该给应修景做饭了。 刚吃了药,头上混混沉沉的感觉已经不再,菜放在锅里,等着小焖会儿就能出锅的间歇,他打开微博。 刚一刷新就是临星架着拐杖录歌的照片。 他自己发出来的,配文写着[只要唱不死,就往死里唱。] 南瓷刚得知自己的词被临星工作室买去后,就第一时间关注了他。 近万条评论里前排都是劝他好好休息的粉丝,临星回了其中一条。 粉丝:[宝宝拄着拐还要工作,工作室能不能心疼一下临星啊!] 临星:[没关系,有豪华大气专车接送,待会儿录完了还有人请吃大餐,我不委屈!] 南瓷刷了一会儿微博,将饭菜盛出来。 他给应修景打电话,那边听上去静谧,南瓷问:「你在车库吗?」 「没有。」他问:「怎么了?」 「等你吃饭饭呀。」 「你自己吃,我今天晚点回去。」 南瓷皱眉:「最近怎么这么忙?是因为快到年底了吗,可去年好像也没这么辛苦吧,忙到每天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小心头疼。」 应修景经常头痛,据他说是早年间创业时废寝忘食,心烦的事一波接一波,那时候每次头痛他都会吃一片止痛药。 时间久了,止痛药不起效果,又开始吃医生给开的药,偶尔还会加大剂量。 南瓷说:「我给你煲了粥,现在火候刚刚好。你吃点清淡的,缓解缓解疲劳。」 「现在没空。」正说着那端传来嘈杂的声音,电话即刻被挂断。 南瓷望着被匆匆撂下的电话,走到落地窗边。 冬天太阳短,院子里一片漆黑,他按下开关,橘子色的路灯犹如钢琴键般跳跃着亮起,不多时便照亮整个庭院。 细碎的雪花在路灯下也变得浪漫,南瓷找到保温饭盒,把饭菜统统装进去,也不顾自己现在在康復期,仔细穿好衣服离开家门。 他约了一台车,因为路上积雪迟到了十几分钟,南瓷上车时冷得缩了缩肩膀。 路上,司机跟他闲聊。 「你住这么好的地方,怎么都不自己开车啊?」 「我不会开车。」 他有些不好意思。 考驾照这事应修景也跟他提过,可他却说学校不远,坐一趟地铁就到了,平时又不出门,就算出门也有他来当专职司机,他才不要费心思去学车。 尤其是走在像火车站那么拥挤的地段,四面八方的车朝自己涌过来,他掌握不好会吓到晕厥的。 想到这里,南瓷忽然红了脸。 因为那时他说完这句话后,应修景就从电脑前抬起头。 金丝边框下镜片的眼神漾出令人捉摸不透意味,他说:「我觉得你开车挺顺手的。」 彼时他穿着不填褶皱的黑色衬衫,领口处两颗扣子敞开,禁慾与风流全都写在他脸上。 再联想到那晚的放纵,南瓷轻轻舒了口气,手背贴了贴发烫的面颊,将怀中的保温饭盒抱得更紧了些。 车停在昼溥集团门前,南瓷站在台阶下给他打电话。 不多时,电话接起来,他兴奋地说:「我到你公司楼下啦,可以接我上去吗?」 电话那端不是应修景,周然依旧如往日那样平静中带着三分不耐烦。 「应总在开会。」 南瓷迟疑了一瞬,恢復了礼貌语气:「不好意思,那能麻烦您下来一趟吗,我给他煲了粥,希望他能休息一会儿,不然容易头痛。」 电话那端的周然应了一声,随即挂断提示音在南瓷耳边响起。 他拎着保温饭盒上了台阶,这样能避雪。 可等了十多分钟也不见周然下来,南瓷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又或者周然并没有答应,那一声其实是别的意思? 他迟疑着,视线朝灯火通明的大厅看,很快就有巡逻保安发现了他,问他是干什么的。 第10页 南瓷只能回答:「送外卖的。」 他说了周然的名字,保安拿起对讲机问了问,最后告诉他:「可以到里面来等。」 南瓷说了句谢谢,刚迈进大门,温度瞬间将他包裹。 仅仅隔了几步之遥,连空气都带着温暖。 昼溥一共五层楼,每层楼外部设计都是钢化玻璃,抬起头就能概览全貌。 南瓷知道他在五楼工作,视线一直落在落地窗边缘那些龟背竹上,五楼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南瓷眼前一亮。 应修景! 男人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颈间那条领带是南瓷托朋友从境外买回来,之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南瓷喜欢的东西大多入不了他的眼,唯独这条领带,应修景佩戴过很多次。 每一次他看见心中都会雀跃不已,又在想起这条领带也曾在夜半时分缠绕在他手腕上时,而心跳加速。 只是这份心跳还没真正活跃起来时,南瓷看见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很快从龟背竹后走过来一个人,拄着拐。 是临星。 他与应修景面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脸上露出璀璨的笑容。 倏地,南瓷心里一颤。 他太熟悉这种笑容了。 每一次与应修景单独在一起时,南瓷时常会这样笑。 第5章 所以……他算什么? 随着建筑物的遮挡,五楼那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南瓷眼中。 但却没有消失在他心中,连周然什么时候站到身边了都没发现。 直到听见他开口:「南先生。」 南瓷这才缓过神来,内心的猜忌很快被他掩盖,弯起唇角将饭盒拿给他:「麻烦你了。」 周然接过来,微微点头,语气疏离:「慢走。」 等他离开后,南瓷也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 从公司出来,凛冽的寒气瞬间侵袭,南瓷回头看。 有前台穿着单薄的衣衫,过来收走为他端上来的热茶。 一个玻璃门的间隔。 南瓷想,真好,穿那么少也不会冷。 南瓷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索临星。 他将临星的超话、贴吧、以及各种都搜索到他消息的论坛都看了个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关于他感情上的八卦有无数条,但其中就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临星结过婚。 对方是美籍华裔,一位大了他十二岁的女人,叫陆钰起。 这女人来头不小,在国内国外都拥有自己企业,是个成功女企业家。 离婚原因暂且不知,但应该和他这次回国有关系。 八卦底下有人匿名评论,陆钰起身边有了其他人,就将临星踢出家门。他在国外无依无靠,灰熘熘回了国。 这样一看,南瓷悬着的心放松了一些。 临星喜欢的是女人,还结过婚。 心满意足扣上电脑,南瓷倚在床边给应修景发信息:[粥喝了吗。] 应修景回:[凉了。] 紧跟着又回了两条。 [饭盒忘记带回来。] [我到车库了。] 就是说没有喝。 但南瓷惊诧于他一次性回復他三条信息,新鲜劲快速取代了小小的失落,他拿着手机下了楼。 刚刚来到门前,房门就被打开。 寒风与他一同进门,却比他先一步触碰到自己。 他缩着肩膀从鞋柜里拿出拖鞋,应修景接过来,问:「不是告诉你好好在家养病吗,怎么还跑到公司去了。」 「病好了呀。」他挽着他的手臂:「怕你头痛,我现在给你做点清淡的小菜,你吃了再工作吧。」 「不用,我吃过饭了。」 应修景上了楼,南瓷也紧随其后跟着他进了书房。 坐在他对面不说话,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看应修景打开电脑,拿出眼镜戴上时习惯性眉头微蹙,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拆下领带,解开衬衫上面两颗扣子。 白日里严肃认真的应先生,即刻增添了些凌乱的烟火气息。 应修景一边捲起衣袖,抬眼问:「怎么了?」 南瓷抿了抿唇,问:「你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住院的人是临星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有那么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应修景眼瞳闪过一丝别样的光。 转瞬即逝,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应修景说:「没必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可你不是说那是你创业时的合作伙伴吗,这还不重要吗?」 「他对你来说不重要。」应修景将笔记本朝另一侧挪了挪,与他毫无障碍对视,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南瓷也没瞒着,实话实说:「我今天看见你和他在楼上……」 「他刚出院,过来公司看看。」 「嗯。」南瓷点头,又问:「那之前,他买了我的歌,也算是看在你的面子吗?」 「是吧。」 「唉……」 南瓷有一双时刻含着水雾的眸子,平时安安静静坐在那看着就很好欺负。 现在这双眼垂着,纤长的睫毛煽动,平白引人怜爱。 没想到人家高价收了他的词,是因为应修景。 曾经那些沾沾自喜的小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南瓷缓缓起身:「你忙吧,我回去吃药直接睡了。」 第11页 他将灯光调暗,一个人躺在床上,视线落在天花板精緻的纹路上。 越想越觉得自己失败。 卖给临星的这首词,是他潜心创作了将近半年,删删减减一个词都要犹豫很久,仔细斟酌最终填完的。 这首词他寄予厚望,所以卖给了小有名气的艺人、以及得到丰厚的报酬,都觉得是自己应得的。 今天才知道,如果不是应修景,说不定这首词还躺在他的电脑里吃灰。 自信就这么被打击,在一片懊恼和怀疑自己中,南瓷纠结地睡着了。 梦里也不安稳,他乘船行驶在一篇蔚蓝的海岸上。 突然海岸变成深黑色,一条八爪鱼从将他紧紧包裹住,南瓷觉得唿吸困难,就要窒息的前一秒勐然惊醒。 一睁眼睛却发现面前是应修景。 再往下就能看见他宽阔的肩膀,以及肌肉线条明朗的胸膛。 自己则同样锁骨外露,南瓷低低地喘气,还没能从刚刚噩梦中回过神来。 应修景暂停动作,五指钻进他的发缝中轻轻摩挲:「怎么?吓到你了?」 「没……」他摇头,呢喃着:「做噩梦了。」 眼眶和唇瓣都带着光泽的绯红,应修景先吻了下他的唇,再上移到他鼻樑上那颗浅褐色的小痣上,舌尖轻舐,引得南瓷肩膀紧缩。 「说说。」他趴在他耳边,低沉的嗓音在南瓷听来是这世间最浪漫的乐章。 「做什么噩梦被吓成这样。」 「梦见我自己在一艘船上……天,天和海突然……黑了……应修景你……」 他讲不下去了,上一秒的惊悚被男人撞破,下一秒就被风花雪月取代。 应修景低低地笑,眉眼间是与白日里截然相反的轻佻和得意。 「继续说。」 「……我,我一个人,天都黑了,很害怕,还梦见……」 「一个人?」应修景托起他的后脑,手指轻轻捏了几下他的脖颈:「梦里没有我?」 「不说了……忘记了都……」他羞红了脸。 因为有应修景在身边,梦魇消失得无影无踪,噩梦不再可怕,只能充当情调的配料。 昙花最喜在午夜盛开,这样才显得它高贵又不可多得。 没多久南瓷就觉得头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迟来的药劲,还是这个男人带来的效应。 当那条最喜欢的领带覆盖到他双眼上时,南瓷用绵力推他:「昨天才挨了一针,你今天就这么欺负我。」 能感觉领带在脑后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视觉消散后,听觉就变得异常清晰。 他听见应修景在耳边轻声开口:「医生打完,轮到我了。」 …… --- 南瓷接到应修景电话时,正在食堂排队买糖醋排骨。 应修景问:「你去上学了?」 「是呀。」南瓷拿着餐盘垫脚朝窗口看,估算到他这还能不能剩下两份,和应修景说:「我完全好了,头不晕了,鼻子也通气了。」 「到底是年轻人。」 南瓷『噗嗤』笑出声来:「你也没那么老,说话干嘛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 南瓷用脸颊和肩膀夹着电话,将两个餐盘放到窗台上。 最后两份糖醋排骨被他幸运地收入囊中。 等找好了位置,他才舒了口气问应修景:「你今天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呀,这个时间你不是还没有午休吗?」 「我让周然待会儿过去取份文件,以为你在家可以帮忙拿给他。」 「他找不到你的文件吗?」 「昨晚没整理,忘记放到哪个文件夹里了。」 所以他昨晚是工作完以后直接就过来找自己了吗。 南瓷一想到昨晚的种种,脸上温度腾地上来。 可还没等说什么,应修景那边就开始忙起来,很快挂断了电话。 洛奇抱着篮球过来,往他那边扔了个瓶饮料,笑着跟他说:「谢了啊南瓷,还真帮我打到糖醋排骨了。」 「今天很幸运。」南瓷说:「最后两份了。」 「是吗!」洛奇吃得更香了。 南瓷把自己这份饭吃完后,突然站起身,洛奇还啃着骨头叫他:「你等我会儿啊。」 「我去请个假,回家一趟。」 「回家?你怎么了?」洛奇不让他走:「下午和化学系那几个打篮球,你得给我们当啦啦队加油啊,不能让他们看扁了啊!」 「家里来人取东西,他不知道在哪,我得回去找找。」南瓷背上书包,说:「你篮球打得那么好不用加油一定能赢的,慢慢吃,明天见。」 应修景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出他的书房,更别提在他桌上翻东西。 南瓷深知这一点,平时也很少进书房。 本来他最近就很累,南瓷不希望他的眉头会因为这些琐事皱起。 他请了半天假回到家里,来到他的书房,果然桌面上凌乱摆放着好几个文件夹,还有一些厚重的书籍。 南瓷帮他把文件夹放到一处,打算待会儿拿到楼下让周然自己挑。 本该放在书架里的书也摞成一摞,刚捧起来最上面一本倾斜掉了下来,连带着四五本全都散落在地上。 南瓷忙蹲下来,捡起一本《金蔷薇》时,突然有张照片从扉页掉了出来。 看见照片里两个人的这瞬间,南瓷心里一颤。 第12页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应修景在这张照片里笑容直达眼底,说是比月色还温柔也不为过。 很显然,另应修景绽放微笑的正是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一手拿着氢气球,头俏皮地歪向他肩膀的男人。 ——临星。 照片里的临星既熟悉又陌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南瓷捏着照片一角细细地看,突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临星的鼻樑左侧有一颗痣,当他歪着脑袋时,那颗痣就更加明显。 可记忆中的临星鼻樑上并没有这颗痣,南瓷用拇指蹭了两下才确定这不是照片上的灰尘。 他随即拿出手机搜索临星。 最近几年他脸上干干净净,而从前他在国外的演出视频里,鼻樑上的确有一颗痣,颧骨也没有现在高。 南瓷缓缓抬起手,指腹放在自己鼻樑相同的位置。 半晌,心像是被狠狠砸了一拳,嘴唇煞白瘫坐在原地。 原来临星在整容之前和他竟然那么像。 所以……他算什么? --- 周然过来取文件是直接输入密码进来的,没料到南瓷居然在家里。 他微微点头,喊了句「南先生」而后径直往楼上走。 南瓷叫住他,食指敲了两下餐桌:「你要找的文件在这里。」 周然走过来,翻看了几本抽走自己需要的,说了句:「那我就先走了。」 「慢。」 周然疑惑转过身,却在对上南瓷视线的一瞬间,陡然感觉一阵冷气袭来。 应总的这位金丝雀,今天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南瓷坐在餐桌主位,黑色大理石桌台衬得他白色毛衣更亮,黄昏的太阳光映着雪景,透过落地窗铺在他身后,一时间大自然馈赠的景物都成了衬托他的存在。 南瓷看人的眼神也不似从前那样唯唯诺诺,盯着他:「应总有没有说今晚几点回来。」 周然摇头:「应总随时都有可能加班。」 末了,反问他:「这你不知道吗?」 「周然。」这是南瓷第一次称唿他的全名,从前要么不叫人,要么礼貌地叫他周助理。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南瓷问。 周然到底是应修景的助理,与他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不紧不慢答:「南先生误会了,我工作时间紧凑,没时间叙旧,说话速度过快显得没有情感,请见谅。」 南瓷站起身,问他:「那盒粥,你为什么没有给他。」 周然说:「我已经交给应总了,怎么,他没喝吗?」 即使他在昼溥大厅里等了二十几分钟,粥放在保温饭盒里也不至于凉。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周然接了他的粥,并没有直接拿给应修景。 而原因就是—— 那天临星也在。 「南先生,我今天过来是帮应总取文件的。」他微微皱眉,看了眼时间:「应总急需这个开会,迟到了我耽误不起,如果你没别的问题,那我走了。」 关门的动作将外面风雪夹碎成两截,一截倖存漂浮在外面与风相拥,另一截奄奄一息融化在房间的温度里。 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周然对他的态度这样不屑。 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微不足道的替身。 南瓷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双手支撑着额头,内心犹如一团乱麻。 所以他给的爱,都是因为自己和临星相似的五官,以及鼻樑上也有一颗痣吗。 南瓷突然觉得很讽刺,冰天雪地里,他能在这套燃烧着壁炉的三层别墅里取暖,竟都是因为这张脸。 这三年的浪漫时光,居然都是他捡漏了别人的。 南瓷想一走了之,可这时,周然的电话再次打过来。 在挂断与接听犹豫了一瞬,南瓷按下了接听键。 周然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刚刚他所说的没有情感,现在听上去更像是十万火急:「南先生,应总头痛症又发作,已经在医院了,我现在正朝那边赶。」 安静了一瞬,南瓷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他木讷地站在原地,未几,才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 身体下意识行动,意识紧随其后提醒他现在的身份。 他不该去医院,他该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南瓷回到房间,摊开行李箱,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突然接到了洛奇的电话。 那边吵吵闹闹的,好一会儿洛奇的声音才从话筒里传出:「南瓷!把你哥车借我开开!」 南瓷滞住了。 洛奇继续说:「刚才和化学系那几个孙子打篮球,我们队有个抢不到球的,老子给他运球他也不接,结果被人家抢去直接一个三分球给我盖了!」 「下场以后我问那小子怎么回事,你猜怎么着,他说他紧张没反应过来!」洛奇草了一句,又怒道:「结果刚刚我看见他跟化学系那几个孙子勾肩搭背!」 「老子上去理论,你听那孙子说什么,说我去年打篮球一球闷他脸上没给他道歉,这仇他记了一年,卧薪尝胆等着报復老子呢!草!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说到这里,南瓷眨了下眼。 重复他的话:「卧薪尝胆,报復你?」 「是啊妈的!赶紧把你哥的豪车借我开开,老子创死他狗日的!」 第13页 「你别冲动。」南瓷劝他:「去年那件事我记得,你一激动把篮球扔起来砸到个人,我想提醒你,可你赢了比赛根本就没在意。」 「这么点小事他守着老子一年啊!!」 「为什么不能。」南瓷垂下眼,视线盯着地板的某一处,沉声道:「对你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生的创伤。」 「我草南瓷你向着谁啊!你说什么呢!」 南瓷回过神来,轻嘆了口气。 「好了,这件事就算了吧,说到底也是你先犯的错。」 洛奇又骂骂咧咧了两句,才说:「那行,我现在在医院呢,你过来买点好吃的看看我。」 「什么?你在医院?」 「是啊,我脚崴了。」洛奇告诉他:「先别急着来,我还想吃你做的汆丸子,还有粥,医生说让我吃清淡的,你给我做粥!」 像个小孩子似的,南瓷微笑着应了声:「好。」 放下电话,他的视线落在摊开的行李箱上。 随后将拿出来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回去。 南瓷来到厨房,如往日那样洗菜做饭。 心里却盘算着另一件事。 他和应修景在一起三年,这三年里无论大事小情南瓷都听他的。 应修景希望同居,他第二天就拎着行李箱过来; 应修景不希望他兼职,他就安心待在家里,做一个每天迎接他回家的男朋友; 应修景种种举动表明他不希望两个人的关系被更多人知道,都不用明说,南瓷在外面懂事地与他拉开距离。 尽管看出周然不喜欢他,每次见面依旧礼貌地跟他微笑,因为他为应修景工作。 …… 在这段感情里,南瓷比他更用心。 如果说应修景是主导者,那么南瓷就是经营者。 如今梦碎了,他被自己经营的玻璃扎了脚,要是就这么黯然退场,真的太不公平了。 白粥在锅里冒着泡泡,他撒了一把肉沫,继续炖。 另起炉灶开始汆丸子。 丸子熟了后,粥也熬得差不多了。 此时,周然的电话再次打来。 「南先生,应总没什么大事,他在睡着,说醒来想吃你做的粥。」 南瓷说:「好,我现在就做。」 半个小时后,他拎着全新的保温饭盒站在医院门口。 洛奇在二楼,应修景此刻应是在八层的vip病房。 南瓷没犹豫,直接按下二层,静静等待电梯门阖上。 被践踏了三年的感情与尊严,事到如今都不知道是该先伤心,还是先觉得那个人可怕。 只是头疼而已,怎么就非得要死要活等他做的粥。 作者有话要说: 敛财计划开始了。 第6章 靠近他都觉得胃里返酸。 据洛奇所说,他是因为和人家理论,争吵中被那伙人推了两下,刚好踩中个易拉罐所以才摔倒。 并不是被人打到无法还击,灰熘熘跑到医院里来的。 南瓷听了笑着点头:「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了。」 洛奇喝了一口粥,脸上立马露出爽翻的表情:「南瓷,你有这手艺去考个营养师证吧,还摆弄什么花花草草啊!」 「你喜欢吃就好。」 「喜欢,太喜欢了!」 洛奇吃着吃着,视线突然落在南瓷的手上,问他:「你那戒指怎么不戴了?」 南瓷一怔,垂眼看向自己光秃秃的手指。 自从得知这三年是个笑话后,他开始反感这些具有感情含义的礼物。 先是摘了戒指,又将他送的耳钉放到抽屉最深处,尽量不让自己看见。 以前从没有这种时刻,他给自己诊断为心理洁癖。 南瓷随口应付了一句:「洗菜的时候费劲,就给摘下来了。」 「还别说,那个戒指也就你戴才能好看,你这双手就跟女生的手似的。」洛奇突然想到什么,咽下粥说:「混进我们队那个康南西也是这种手,白白净净篮球都抓不起——」 见他突然停顿不说了,南瓷问:「怎么了?」 「妈的别提那孙子了,康南西就是那个叛徒!」 「别生气了,怎么说也是你先把人家的脸砸了。」 「那他记了我一年!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还没等南瓷说话,他的电话响起。 周然问他什么时候到,南瓷说:「快了,他醒了吗?」 「已经醒了,医生告诉要吃些清淡的东西。」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南瓷问洛奇:「好吃吗?」 「好吃好吃!」洛奇狼吞虎咽。 接下来的时间,他俩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 南瓷打开许久不登录的游戏,领了老玩家回归礼包,玩得津津有味。 这个游戏是在认识应修景之前就玩了很久的。 刚在一起那时候,大概是应先生的新鲜感十足,看他某一关过不去,竟拿起他的手机研究了一阵,没一会儿就过了关。 南瓷提议叫他也下载一个和他一起玩,应修景欣然同意。 可惜暧昧期的新鲜感还没有吃一顿饭时间来的长,两个人并肩作战没几天,应修景的耐心就消耗殆尽。 应修景不玩了以后,他也觉得无聊,再加上那时候课程忙碌,下了课还想和男朋友在一起说说话,南瓷也不登录了。 第14页 曾经所在的军团把他踢了,南瓷关了邮件随便闯了一关,邀请好友一起帮忙时,看见应修景的名字下最新登录日期是三年前。 他抬起手指,毫不犹豫删掉了游戏好友。 曾经并肩作战的几个好友还在,南瓷点了邀请,他们就过来了。 人家问他怎么突然不玩了,他只回復学业太忙没空。 到底是曾经最喜欢的游戏,刚一玩就入了迷,直到洛奇的唿噜声传到耳边,南瓷才抬起眼。 出来时还是白天,现在天都黑了。 医院对面一栋楼外装饰着跳跃的彩灯,为病人眼中增添了不少色彩。 南瓷收拾好饭盒,刚走出医院,台萧的电话打过来。 上次他晕倒多亏有台萧在身边,还没来得及谢谢他。 两个人约在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饭店,再次见到台萧与之前不同。 南瓷问他:「你是出席活动去了吗?」 台萧理了下衣襟,摇头:「没有。」 又问:「怎么样,我今天这身打扮还不错?」 他穿着修身的凉面羽绒服,紧身牛仔裤被卡其色短靴包裹。 髮型整齐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上去洋溢着青春气息。 「挺好的。」南瓷点头。 台萧示意服务生把菜单拿给南瓷。 南瓷却摆摆手,说:「我不挑食,随便你点吧。」 饭菜上得很快,台萧问清楚菜码大小,点了两荤两素,南瓷晚上就没吃饭,看见饭菜食慾瞬间爆棚。 间隙,台萧问他:「词写得怎么样了?」 南瓷垂下眼:「不好意思,最近一段时间……有些忙,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到时候发你邮箱。」 台萧点头:「没关系,不急。」 顿了一下,又补充:「实在没灵感的话,你可以出去旅个游,转一转。」 「好。」 会有时间旅游的,等他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会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饭到中途,台萧又说起了自己的事:「前几天开会,老闆说现在找个会写词的人比找会谱曲的人更难,幸好我认识了你,词曲都能做出来。」 「抬爱了。」 说到这里,南瓷试探着问:「上次你说,希望我去你们工作室做个写词人……」 「对啊!」台萧眼前一亮,身体前倾:「你打算过来?」 南瓷抱歉地笑了笑,说:「我大学毕业之前需要一份实习报告,可以过去实习一段时间。」 「那也可以呀,太好了,我给你开实习报告,要是你对工作环境满意的话,转正也没有问题。」 自从见到南瓷,台萧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他问:「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南瓷垂下眼,桌下的手扣得紧紧的,硬撑着微笑:「突然觉得,趁年轻多做几个工作也不错,以后这些都是阅歷。」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台萧眼里带着光,说:「这样,什么时候想来提前给我打电话,短期内不能入职的话,过来参观一下也好。」 「嗯。」他点头:「等我写完这首词再过去。」 晚饭过后,台萧想送他回家,被南瓷婉拒:「我有朋友住院了,还要过去看他。」 南瓷打包了一份饭菜给洛奇送过去当晚饭,洛奇一边吃一边抱怨说没有南瓷做得好吃,期间又听他把康南西贬低了好几遍。 小坐了一会儿,他才离开医院。 南瓷沿着街边慢慢走,雪一直没停,身后一连串脚印被雪覆盖越来越淡。 来时一步又一步以为走得很稳,回头才发现,一阵风就能轻易抹去所有痕迹。 静悄悄地来,所以第二天就没人记得,他曾走过这条路。 南瓷回到家时,庭院里的灯没开。 借着月光与雪地的倒影,他拖着疲惫的双腿按下指纹锁。 玄关处比外面要暗一些,南瓷趿着拖鞋缓缓朝楼梯走。 经过客厅时,敏锐地察觉到一阵香味。 电子菸的。 他偏过头,准确锁定沙发中央那个红点。 头顶巨大的水晶灯亮起的一瞬间,他看见沙发上的人,两两对视,南瓷心里只剩唏嘘。 但他深知,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唏嘘不可在此时表现出来。 南瓷上前一步,关切地问:「你回来了?头还疼吗?」 「去哪了?」应修景不答反问。 南瓷平静地回答:「洛奇脚腕受伤,我过去看看他。」 应修景没有回应,森冷深邃的视线始终锁定他的眼,很明显,这个答案他并不满意。 南瓷又补充:「粥做到一半,就接到洛奇的电话,你见过这个人的,是个娇气包,我就……」 顿了顿,他没有再说下去,反倒是坐在沙发另一侧:「突发状况,对不起呀,头还疼不疼了,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 「早就吃过了。」 南瓷也早就看见茶几上摆着个砂锅,砂锅的标志是当地有名的五星级酒店标志。 他故作惊讶:「他们家的粥是老字号了,比我做得好吃。」 「的确比你做得好。」 应修景说完就站起身,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头也不回上了楼。 南瓷知道他生气了。 要是在平时,他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第15页 哪怕是让洛奇多等一会儿,也不会让应修景饿到肚子。 真神奇,在一起三年了,他见到了应修景鲜少的另一面情绪。 南瓷低笑一声,视线落在他遗落在沙发角落里的车钥匙。 突然记起当年为了鼓励他考驾照,应修景差人空运了台跑车,是他喜欢的橙黄色。 那时候他带着他站在跑车旁边,将车顶棚收起,敞篷跑车狂野又吸睛。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车,南瓷几乎忘了唿吸。应修景告诉他:「学会就可以开出去带同学们玩了。」 可惜懒能战胜一切雄心壮志,南瓷一天一天拖下去,竟差点忘了,他名下还有一台豪车呢。 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南瓷先将砂锅洗涮干净,厨房里慢悠悠喝了一杯咖啡后,才来到应修景的书房,轻轻敲了两下门。 应修景的视线落在电脑前,滑鼠旁放着一瓶抑制头痛的药。 南瓷看了一眼,问他:「你换药了?」 他习惯性看了下每日用量,而后将药瓶放在医疗箱里,再回来时拿出手机递给他:「你能帮我翻译一下这片文章吗?」 从前经常会有这种时候,为了创作灵感,南瓷时常会读一些国外描写风景的文章,有些找不到翻译的,他就会让应修景帮忙。 即使他六级已经过了,还是习惯对他撒撒娇,享受一下被男朋友爱意包裹的滋味。 可这一次,男人抬起眼皮,沉声道:「先放那。」 「我急着看。」 说完,南瓷上半身贴在桌上,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royd,你生气了吗?」 royd是应修景的英文名,读起来时舌头捲起,莫名带着丝性感。南瓷在床上叫的次数比较多。 从前是用来调情的,如今被他作为示弱的称唿。 南瓷说:「洛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着你身边有助理和保镖,还有专业的医生护士,我朋友却只有我,所以……我把本来打算给你熬的粥给了他。」 他一直在观察应修景的表情,听他说完这话后,男人眉间的褶皱明显淡了许多。 南瓷乘胜追击:「宿舍那几个多多少少都受伤了,这几天我就想回去住,照顾他们一下。」 果然,话音刚落,应修景本来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 他抬起手放到键盘上,袖口从南瓷指缝间熘走。 「随便。」应修景沉声道:「这段时间公司忙,我在医院半天耽误了不少事,这几天我不回家。」 谁管你回不回家。 南瓷收回手臂,软软点头:「那正好,我就留在学校,你想要吃我做的菜就给我打电话。」 --- 南瓷收拾好行李,将箱子放在门口。 按照应修景的脾气,今晚他应该不会回来卧室休息。 他先解释今天放鸽子的原因,再故意惹他生气,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回来时看见应修景坐在沙发上,他有多不舒服。 不舒服是指心理上的异样感。 想到两人曾经耳鬓厮磨、亲亲我我,他脑海里想的都是别人的脸。南瓷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感情这东西真的好奇怪,昨天还沉醉在他怀抱,渴望一辈子溺在他的温柔里,今天靠近他都觉得胃里返酸。 第二天一早,床边整洁空荡。 南瓷洗漱完毕后,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 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完早饭,拖着行李箱离开。 早八的一天对于洛奇来说万分痛苦,尤其第一节 课是教授的课更是叠了双重buff,他昏昏欲睡,猝不及防被教授点名回答问题。 洛奇没有慌,因为他身边坐着南瓷。 可等他起来与教授对视半天,也没听见南瓷的提示,教授瞪了他一眼,重新拿起点名册:「南瓷。」 南瓷缓缓起身。 …… 教室一片寂静。 教授眼睛瞪得更大,扔掉点名册:「真不愧是同桌啊,你们俩给我坐下!」 下课后,被训斥了一顿的洛奇问南瓷:「怎么回事,你也没听啊。」 「嗯。」南瓷点头。 「平时你不听也能回答对啊。」 「你也说了,那只是平时。」 洛奇被训斥惯了,根本无所谓,推了下南瓷的手:「哎!说真的,我驾照半年前就下来了,我爸非说等大学毕业再给我买车,你把你哥的车借我开开呗。」 「他出差去了。」 「车也开走了?」 「嗯。」 洛奇仰天哀嚎一声,按着胸口,说:「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辆豪车就好了!」 南瓷听了,埋头弯了弯唇。 没认识应修景之前,豪车洋房也是他的愿望,认识应修景之后,等他回家便是唯一的期盼。 而如今,他又有新的感悟,人无论何时,都应该有颗赤诚的心才对。 下午没有课,他和室友们窝在寝室。 一个人待在别墅里时间久了,还没能迅速习惯叽叽喳喳的吵闹,以及走廊时不时的脚步声。 偶尔谁撞开门借个香皂沐浴露时,声音大了还把他吓得心一颤。 南瓷一直戴着耳机,入夜熄灯了才摘下来。 他睡不着,冷不防回忆起初遇应修景那天。 深冬,他在24小时便利店兼职,午夜十二点换班,因为明天是早八的课,他必须赶回学校,洛奇他们会在栅栏那边给他留个台阶,让他翻墙进到宿舍楼。 第16页 南瓷步履匆匆,踩着厚厚的积雪,一不小心踩中积雪下的薄冰摔倒在路边。 身后的车也亮起双闪,他仓皇站起来,先给车让路。 那时不认识车标,后来才知道带着小金人的车有多昂贵。 豪车停在他身边,司机降下车窗:「你到哪去,我们送你一程。」 等南瓷上了车才发现后座还有个人,司机跟他介绍:「这是我们应总。」 南瓷摘下帽子,恭恭敬敬转过身点了个头:「您好,谢谢您送我回家。」 应修景的脸隐藏在暗夜里,街边霓虹闪过时,南瓷看见他的眼睛。 眉骨挺立,显得眼窝深邃,眼尾轮廓冷淡,与窗外的冰天雪地唿应,让他仅仅对视一眼就觉得倍感压力。 转过身才听应修景沉声说:「不客气。」 音色干净又显沉稳,当时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安静了一瞬,好在司机话多,问他:「这条街上平时没有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便利店兼职,刚下班。」 「年轻人辛苦啊!一个月能赚多少啊?」 「不到两千。」 …… 那天是南瓷第一次与所谓的上流人士对话,胆怯到下了车匆匆留下一句「谢谢应先生。」甚至不敢看后视镜一眼。 -- 一连三天,他都没有联繫应修景。 应修景也是一样,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南瓷知道他一身骄傲,在等他说软话并且乖乖回到家里做一个永远站在他背后的男朋友。 从前他愿意,现在,不行了。 这天晚上熄了灯,其他人的唿噜声陆续传出。 他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显示是royd。 南瓷双眼一沉,按了挂断,转而给他发信息。 [熄灯了,室友们都睡了。怎么了?] 想想也知道,应修景不会回復他。 南瓷按照习惯给他发了个表情包就把手机重新放回枕头下。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手机有一条未读微信,以及一个未接电话。 应修景回了他的微信。 [头痛药放在哪里了?] 未接电话是周然打来的。 时间在半个小时前。 他都不知道他居然睡得这样沉,信息没感觉到就算了,电话震动了三十几秒居然也没察觉。 南瓷回拨过去,那边是周然的声音。 「应总昨晚被送到急诊了。」 南瓷垂下眼。 「我知道了。」 说完,平静挂断电话。 坐在床上,望着自动息屏的手机,南瓷真真切切地发现。 他不在意了。 第7章 他就误以为,那是爱。 今天只有一节课,下课以后南瓷和室友们一起去食堂吃了饭。 饺子上了桌,洛奇看向南瓷的白碟子,问:「咦?你平时不是不吃蒜吗,今天怎么还放蒜沫了?」 李子深也说:「是啊南瓷,平时不是连醋都不放的吗。」 「尝试一下新口味。」南瓷说:「看你们吃得那么香,我也试试。」 洛奇往嘴里扔了个饺子,眉头蹙起:「哎你们发没发现,南瓷最近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我发现了。」李子深借着这个话题开始分析。 「平时南瓷话蛮多的,怎么这几天一下课回寝室就躲到床上,帘子一拉与世隔绝啊?」 他捏着下巴故作深沉道:「之前你出门恨不得一天换两套衣服,头髮还得吹到定型才肯见太阳,哎!南瓷!你今天是不没洗头啊?」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亮:「南瓷,你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失什么恋啊!」洛奇扁扁嘴:「他肯定是表白失败,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说完,用筷子敲了两下他的餐盘:「你说你这几天一直住宿舍,是不是为了能和你女神离得近点啊?哪个系的?好看吗?」 「你们别乱说啦……」 「哎呦!你们别乱说了啦!」洛奇故意夸张地模仿,还作势掖了下耳边的短寸:「南瓷呀,爸爸告诉你,就你这娘炮样子,女神是不可能了,要不你去试试篮球队的男神吧哈哈哈哈!!」 「是啊南瓷,不是我说你,你真有点那种感觉,平时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出门还得给头髮定型。」李子深撸开袖子,小麦色的皮肤与南瓷细白的手腕相抵:「你看你,哪有老爷们像你这么白的!人家小姑娘不拒绝你算怪的。」 南瓷嘆了口气。 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说不定还真给他们猜中了。 关于自己和应修景的关系,从前是应修景不希望别人知道,现在是他不希望。 以后最好也不要有人知道他和那个人交往过。 任凭那俩人怎么嘲笑,南瓷就是不接话,渐渐的话题就转换成别的了。 李子深说:「昨天我爸和我商量毕业之后的去向了,他说让我去歧合市实习,说那里有个新创办的学校,实习之后转正机会非常大,哪怕是直接应聘当老师也不需要资歷。咱几个一起去吧!」 「新学校是不是比较辛苦啊?」洛奇说:「估计我适应不了。」 「老学校更辛苦,人家老教师都有一套自己的体系,到时候上班你得适应人家,咱们新学校熬出头了以后咱就是老员工,还不用主动讨好关系,我觉得挺好。」 第17页 洛奇犹豫了一下,突然抬头,问南瓷:「你去吗?」 南瓷想了想。 未几,答道:「去。」 -- 下午,南瓷去了趟医院。 已经知道应修景进急诊这件事,就不能再以照顾同学为藉口而敷衍了。 他给周然打了个电话才得知,应修景已经被转移到了vip病房继续观察。 偌大的病房里有各式各样的鲜花摆在会客厅的小茶几上,南瓷腹诽,一个偏头痛搞这么大的架势。 应修景在睡着,周然见他来了点头叫了声:「南先生。」 南瓷没进去打扰他,转而问周然:「应总因为什么晕倒的?」 「这几天公司出了些问题,应总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上面了。」 「什么问题?」 周然惊讶于他的刨根问底,却也没瞒着,告诉他:「一个开发拍卖地皮的项目,应总本来很有信心,但对家出价永远只比我们高一点点。」 南瓷皱眉:「那是有内奸?」 「我们也这样怀疑,但查了很久也没有头绪。」 南瓷思索了一阵,才跟周然说:「我先回去了。」 「你不在这里等应总醒过来?」 他不醒,他留在这里干什么。 等于对着没开盖的摄像机表演。 南瓷给自己找好了藉口:「他也好几天没回家了吧。我回去收拾一下,他有洁癖,桌上不能有灰尘的。」 南瓷回到家并没有急着打扫卫生,他抱着电脑来到三楼储藏室,在这里写了一下午的词。 最后以邮件的方式发到了台萧的邮箱里。 而后又叫了几个小时工过来,将整栋房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光洁亮丽。 桌上放着开得正盛的新鲜百合花,都不用走近就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放了几个小时,南瓷将百合换掉,等过一会儿味道淡了些,空气都会变得香甜。 南瓷开始做晚饭,犹如被牛奶浸泡过的双手沾了水珠,更显得他肤白细嫩、出水芙蓉。 将洗好的菜放进篮子里控水,南瓷看着自己的双手。 无论是洛奇口中的娘炮,还是李子深说像女人的手,南瓷都不在意。 他就喜欢自己这样的肤色,和骨节分明的手指。 想一直保持这样的手可太难了,除了靠金钱滋养,南瓷想不出别的。 看吧,还是钱最可靠。不仅能给他安全感,还能给他所有想要的东西。 最最重要的是,不会骗他。 所以他还得为自己的后半生铺路,不能一辈子自欺欺人,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台萧收到邮件后马上就给他打来了电话,一如往日那样将他夸到天上,同时还为他介绍了个朋友。 这人是个网红,短视频平台上小有名气,希望南瓷能帮忙写个词,价格是市场价,主题是甜甜的恋爱风格,歌词最好能优雅押韵一些。 南瓷最喜欢甲方把条件一一列出来,省得他按照自己喜好写词,十有八九要后期沟通数次,再改个四五遍才能成功定下。 挂断电话后,南瓷不免心里唏嘘。 这种要求怎么不在一周前找到他,那时候他沉浸在恋爱的幸福感中,写出来的词肯定都像沾了蜜一样甜。 为了能成功投入到曾经的感觉里,南瓷找到之前和应修景的一些合照,以及那些被他收藏起来的信息截图。 收藏里还有应修景给他发过的语音,两秒的、一秒的、十几秒的…… 每点开一条,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到现在才发觉,原来活在他记忆最深处的人,一直都是应修景。 他会在看见他发来的语音时眼前一亮,点开细细地听,一遍又一遍,最后视作珍宝地按下收藏,哪怕聊天记录不小心丢失,收藏里也能找到。 就这样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地呵护着自己的爱情,竟不知道,从一开始,这份感情就是单向的。 他不过说了一句:「跟我吧。」 他就义无反顾跟了他。 以为像他这样的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冷静平淡就自然成为了他的本性。 所以南瓷格外喜欢月上梢头的深夜,玫瑰花瓣舒展出娇嫩的枝丫,风将暗色窗帘微微吹动。 在那时,他才会汗涔涔扣着他的手,彰显出并不那么绅士的行动。 会语气缱绻与他说几句情话,平日里握着钢笔和合同的手改为握着他的腰肢,昂贵的钻石腕錶扔在地上,领带与皮带却时常摆在床头。 见过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和私下里饱含深情的种种举动,就让南瓷产生了错觉。 他就误以为,那是爱。 南瓷努力回忆曾经倍感甜蜜的点滴,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都没注意到房门什么时候被打开。 眼前被阴影笼罩,他抬眸一看,才知应修景回来了。 南瓷站起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说完,他垂眸随意捡起桌上的一张a4纸。 这是南瓷列印出来的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以及旁边电脑上滚动播放的照片合集。 应修景眼中浮现出浅淡的笑意,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接了个写词的活,甲方说希望写甜甜的恋爱类型,我在看我们的照片找灵感呢。」 南瓷注意到,他眼中笑意更甚。 第18页 他垂下眼,掩去眼里冷漠的讽刺。 可惜应修景不懂爱,他不知道,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不会靠回忆来找灵感的。 有他在这里没法写词。 更重要的是,南瓷怕他发现自己在说谎。 毕竟这几个小时过去了,他写了那么多,也只有几句词能用而已。 南瓷说:「厨房里我煲的汤应该好了,你趁热喝一点,今晚早点休息,免得头疼。」 饭桌上,南瓷食不知味。 舀了一勺鸡蛋羹盖到饭上,半天都没吃完。 「帮我盛碗汤。」应修景的话打破平静。 汤就在应修景手边,南瓷明白,他突然说这话是希望这顿饭他能活跃一些。 南瓷弯腰帮他盛了一碗汤,问:「最近怎么经常跑医院,医生只说你老毛病吗?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没有。」 想叫人和他说话,他自己却回答得如此简洁。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应修景这样冷淡又霸道呢。 南瓷给自己也盛了碗汤,笑说:「你回来之前,我预约了个按摩师,待会儿就到了。」 「帮我按摩?」 「是啊,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今天就放松放松别工作了,待会儿吃完饭就给自己放一个晚上的假。」 「不需要。」 南瓷抬了抬眉,其实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 应修景不喜欢陌生人出现在属于他的领地,也不希望自己的性向被人知道。深更半夜家里还有个男人,很难不被揣测。 他故作惋惜:「那我就取消——」 话音还未落,又听应修景说:「你帮我。」 南瓷心里一颤,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应修景又补充:「这几天别回学校了,下了课就回家。」 「慢慢吃。」应修景没有给南瓷说话的机会,放下碗筷,手掌揉了揉他的头髮就上了楼。 对面的位置又变得空空荡荡,南瓷艰难咽下喉咙里的饭。 给自己的水杯里加了些冰块,一口气全都喝掉才轻轻舒了口气。 三年的习惯养成自然,他能在电话里、信息里拒绝的干脆利落,却还是没能做到当面拒绝他。 是不敢还是不习惯。 南瓷自己也分辨不出。 不过没关系,他安慰自己,拆掉亲手编织的毛衣还需要些时间和力气,更何况是他经营幻想了三年的爱情呢。 这其中另南瓷觉得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在不爱他这件事上有过一丁点优柔寡断,反倒是脑海中的计划一天比一天清晰。 等他攒够了后半生养自己和姨妈的钱,他就有多远离他多远。 这三年的替身生涯,是时候给他结帐了。 吃完饭后,南瓷磨蹭一会儿才上楼,应修景阖着双眼躺在床上,一条手臂挡在眼睛上,远处是一盏昏黄的蘑菇灯。 南瓷之前买来的,因为觉得可爱,有时白天也要拉上窗帘打开它。 在他按下头顶水晶灯开关时,应修景眉头蹙起,半睁着眼看他。 南瓷抬了抬手上的工具:「我来帮你按摩。」 刚知道应修景有偏头痛时,他担心的不行,帮他买了很多补品不说,还专门找老师学习按摩。 那时候他大二,刚好赶上那学期的课程紧。 南瓷利用午休时间出去学习,周末更是风雨无阻,师傅见他聪明又爱学,还多教给他不少知识。 精油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他的指腹轻轻按在男人的太阳穴上,没多久就见他眉间褶皱褪去。 他按得仔细,倏地听见应修景开口。 「最近话很少。」 南瓷眨了眨眼:「没有吧,可能是因为最近我们俩都太忙。」 为了避免惹他生气发现什么倪端,南瓷主动找到个话题。 就和曾经一样,跟他讲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洛奇他们因为这件事生了好大的气,我就劝他大度一些,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不怪别人卧薪尝胆潜伏一年,让他输掉这场比赛。」 「一年。」应修景笑了一声,带着丝嘲讽意味:「到底还是小孩子,这么点小事记了一年。」 「对于施暴者来说当然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南瓷说话声淡淡的,在这个安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更能钻进人的心扉。 「可对于被伤害的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阴影。」 如果现在应修景睁开双眼,一定能看见南瓷脸上的阴郁,以及他说这话时,眼中带着彻骨的寒。 南瓷当然不会给他睁眼的机会,早就让他戴上了蒸汽眼罩。 应修景今天心血来潮,多问了句:「那你室友就这么算了?」 「是啊。」 「他不担心对面继续报復?」 「担心。」南瓷说:「但我告诉他,以不变应万变。只要看好自己碗里的确保对方夺不走,就无所谓对方报不报復,因为那些本来也不是他的。」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肯定会有报应。」他沉沉补充。 这话说完,应修景没接。 南瓷自然也就不再提及,一套按摩疗程已经结束,南瓷说:「你先睡吧,我收拾一下。」 再回来时,应修景依然戴着眼罩,被子盖到胸膛。 南瓷关了灯,悄无声息坐在床边,掀开被子一角躺在了最边缘。 第19页 下一刻腰间就搭上一条手臂,瞬间将他平移揽到大床正中间。 「你还没睡着……?」 黑暗中也能瞧见男人泛光的眸子,他翻身而上,南瓷被他紧紧箍在底下。 「多亏了你。」应修景嗓音一如往日低沉,传到他耳廓带着能令人着迷的气因:「手法很好。」 当他的唇碰上自己时,南瓷能明显感觉身上的人一滞。 随即应修景抬起头:「你吃了什么?」 「什么?」 「你睡前没洗澡吗?」 南瓷摇头:「洗了把脸,今天有些累,就没洗澡……」 这句话说完,应修景已经从他身上下去。 「算了。」他转身背对着南瓷:「睡吧。」 安静片刻,南瓷悄无声息抬起手,轻轻哈了口气在掌心,抿了抿唇,得意地笑了。 应修景上楼后,他又吃了葱和蒜。 第8章 南瓷,你在躲着我。 从前他哪会这样,先不说葱姜蒜不合胃口,主要是这些东西吃进去味道实在难以消掉。 他是为了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形象,发烧也要洗好头喷上髮胶定型的人,自然不会忘记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不吃刺激味道的食物。 这次当然是故意的。 这么多天没见,而且他今晚没有激怒他,应修景肯定会来找他抒发欲望。 南瓷不想。 打心底里不想。 所以能混过去一次是一次,下次再想别的办法吧。 第二天一早,他明显感觉床那边的人起身,脚踩在波斯地毯上声音几乎听不见。 没一会儿,关门的声音传来,南瓷睁开眼。 五点,应修景起得这样早。 南瓷也起床,洗漱一番后还不忘含了一口漱口水,仔仔细细吹了头髮,定型以后才背上书包离开家门。 应修景明确说了不让他住在学校,那他就不能明着忤逆,只能另闢蹊径。 午休时,他意外地接到了应修景的电话,说是已经到学校门口,要接他出去吃饭。 南瓷说:「我已经吃过了。」 电话那边沉寂片刻,又重复了一遍:「我已经到了。」 声线低沉,都能幻想出他此刻的表情,以及心里的不悦。 南瓷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语气放软:「刚刚在食堂和大家吃的米饭,吃得很饱,现在在宿舍休息,不想动弹,要不晚上再去?」 寂静过后,应修景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 电话随即被挂断,南瓷也放下手机,从角落里走出来,才迈出两步赫然看见洛奇和李子深一脸别有深意地笑。 「你给谁打电话呢?」 「是啊南瓷,老实交代!」 南瓷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守株待兔,一时间没找到什么理由,只说:「一个,一个朋友……」 「朋友那你结巴什么!」洛奇摊开手:「来,手机拿来!」 南瓷不给,手背到身后:「你们别闹了……」 「那你说到底是谁!」李子深凑进一步,小声问:「哪个系的?」 「其他学校的。」他开始胡诌。 「行啊你小子!谈恋爱了都不跟我们说!」 南瓷脸都红到耳朵尖,推开他们:「好了,我还要去图书馆呢。」 --- 应修景今天本来很开心,因为昨天南瓷的几句话,无意中帮他打开了新思路。 他昨天说了句——以不变应万变。 这让应修景很快联想到自己的烦心事。 关于竞价地皮,对方永远之比他们多一点价钱这件事,他也打算选择这种方式。 提议跟董事会一提,大家首先陷入迷茫,慢慢才反应过来。 心中的郁结就此解开,只等下一次竞价看结果。 这几天两人聚少离多,应修景本打算带南瓷出去吃点东西,却没想到被他拒绝。 车还停在校门口,周然从后视镜里瞧了他一眼,问:「应总,我们要回去吗?」 「回吧。」 车刚开出去没多远,应修景就问他:「你觉不觉得,南瓷长大了。」 周然也有这种感觉,而且不是第一次。 但和老闆说话还要掌握分寸,他只附和应修景说:「南先生马上就要毕业了,思想成熟是件好事。」 应修景的视线落在路边一家米线店上。 记忆深处突然被唤醒。 刚在一起那段时间,他偶尔过来接他约会,问他在哪,十次有八次他都说是在这家米线店。 后来渐渐就不来了,大概是吃腻了味道…… 想到这里,应修景的心没由来慢了一拍。 转瞬即逝,他眼中再次被解决工作问题的泰然取代,食指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敲。 未几,周然问:「应总,需要将南先生安排进公司里吗?」 南瓷他们系需要实习报告,刚上大三的时候就和应修景提过。 那时候不急,事情就暂时耽搁下来。 今天应修景心情不错,思忖了一阵,说:「随便给他个一点的位置,太繁琐的他做不来。」 --- 南瓷下课后就回了家,刚按下密码锁就听见客厅里有响动。 他以为应修景提前回来了,脸上疲惫更甚。 换好鞋出了玄关却见一个小孩子趴在茶几上,正将花瓶里的兰花一条一条扯出来。 第20页 他惊诧地望向四周,赫然瞧见一位穿着墨绿色旗袍的贵妇从旋转楼梯下来。 这是应修景的妈妈。 南瓷心中警铃大作。 许千雅随即问:「你是哪位?」 南瓷露出礼貌的微笑:「您好,我是应总的营养师。」 「哦!」许千雅点头。 应修景有偏头痛这件事她也知道,料理方面有人照顾就更好了。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许千雅下了楼,抱起玩耍的小孩子,跟南瓷说:「你忙你的吧。」 南瓷点头,临危不乱走向厨房,偷偷给应修景发信息。 从前他们的确见过,那是在应修景的生日宴上,许千雅悄无声息从国外归来,为了给应修景一个惊喜。 是个爱说爱闹,和谁都能聊到一起,人老心不老的女人。 那天也如同今天一样,南瓷以营养师的身份出现在现场,却只是坐在旁边手里捧着一碟马卡龙,什么也不干。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许千雅还是记住他了,抱着孩子来到厨房门口,同他聊天。 「你一直跟在我儿子身边,你做菜是不是很好吃呀?」 「应总说味道不错。」南瓷唇上挂着淡然的笑,为南瓜渡上一层咸蛋黄。 许千雅抬头看,问他:「这是什么菜?」 「蛋黄焗南瓜。」 「甜的?」 「甜,稍微有点咸。」 「修景什么时候爱吃甜食了……」许千雅嘀咕了一声。 南瓷心里一颤。 百密一疏,应修景不爱吃甜食,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晚餐。 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又听许千雅笑道:「我们俊俊也喜欢吃甜的,辛苦你多做一点哦!」 南瓷松了松嵴背:「我知道了。」 许千雅还不走,一直站在厨房门口,问他:「你知不知道修景最近生活情况?」 「应总他……前段时间头痛进了两次急诊,现在好多了。」 「那他身边有没有女朋友?」 当父母的都操心孩子的婚姻大事,尽管应修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到了万人之上,可在许千雅眼里,没成家就是一无所成。 南瓷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唉!」许千雅嘆了口气:「你知道也不会告诉我,你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都来瞒着我这个老人家。」 说完,抱起孩子:「哪像我们俊俊,跟阿姨最好啦!」 南瓷回头瞧了一眼,那个还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会单个字往出蹦的小孩子。 好奇心促使他问了句:「这是应总的……?」 「修景的弟弟!」许千雅说:「我妹妹的二胎,人家出去旅游潇洒,把孩子扔给我了!」 「我就是一倒霉的,自己想抱孙子抱不上,成天抱别人的孩子。」 许千雅一如从前一样幽默。 当初南瓷见她第一眼时,就对她很有好感。 如果不是他发现了自己是个替代品这件事,他应该会更愿意跟许千雅多说几句。 这时大门再次响起,南瓷知道,是应修景收到他的信息回来了。 你看,这个男人也能及时看到他的信息呀。 可他就是不爱回復。 不爱一个人的表现有太多了。 偏偏从前,南瓷只会给他找藉口。 听见开门声,许千雅就抱着俊俊朝门口走,一边走一遍说:「哥哥来了,哥哥回来了!快叫哥哥!」 应修景看见自己的母亲抱着个孩子时,也只是轻抬了抬眉。 公文包淡然放到一遍,沉声问:「什么时候又结的婚。」 许千雅翻了个白眼:「这是你小姨的孩子,你都没结婚呢,我先结了像什么话!」 应修景冷冷瞥了她一眼走向客厅,经过厨房时看见南瓷忙碌的背影,他脱下外套,问许千雅:「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 应修景抬眼瞧她。 许千雅视线向周围瞟了瞟,才支支吾吾地说:「前段时间盘了个店……」 「什么店?」 「美容院。」 不用再说什么,应修景拿出手机按了几下,许千雅的银行简讯随即响起。 她抿了抿唇,笑了:「幸好我有你这个好儿子!」 「下次缺钱直接找周然,别一声不吭跑过来。」 许千雅瞪着眼睛:「我是你亲妈,什么叫一声不响跑过来,没有我能有你吗!」 她翻了个白眼,借着跟俊俊说话,讽刺应修景:「看看你哥,多不是个东西,你长大了以后可得学着做个好人。」 客厅里小孩子哇哇乱叫,吵得应修景眉头紧皱。 烦躁地盯了两眼,刚想起身离开,被许千雅叫住:「待会儿就吃饭,你去哪?」 「上楼回个邮件。」 「这里不能回吗?手机不能吗?」 「……」 「你就这么嫌弃你妈?」 应修景重新坐回沙发上,不多时,视线落在厨房那道忙碌的背影上。 南瓷今天穿得不多,一件单薄的银灰色小衫,紧箍着身体,踮起脚尖在橱柜上找东西时能露出半截洁白的腰身。 腰线弧度极好,看一眼就能引起无限遐想,想亲手为他测量腰围感受他的温度。 应修景垂下眼,给自己到了杯水。 第21页 未几,视线又落在南瓷身上。 这一次他蹲在垃圾桶边给黄瓜削皮,应修景知道他素来不爱穿太多,此时单薄的外裤与小衫分离,露出一截带着英文字母的底裤。 应修景眸色愈深,等他站起身时才注意到,南瓷手指上空空如也。 他没戴戒指。 脑海中突然闪过昨晚按摩时,他也没戴。 应修景正看着,突然脚下一沉,竟是俊俊爬到他脚底下来,正要张嘴咬他的拖鞋。 应修景收回脚:「把他弄走。」 许千雅不知道和谁聊天,看着手机头也没抬:「你抱抱他。」 俊俊扒着他的裤腿慢慢站起来,应修景看了眼许千雅,没办法只得将孩子抱起来。 在许千雅发语音的时候,他来到厨房。 南瓷回头看他,轻声道:「饭菜马上就好了。」 「嗯。」他视线上下打量,奈何怀里的俊俊开始哼唧,眼圈红红不知道为什么又要哭。 应修景抱着不是、放下也不是,最后还是南瓷张开手:「我试试。」 说来奇怪,俊俊到了南瓷怀里,突然安静下来。 南瓷找到刚刚做蛋黄焗南瓜剩下一点的糖果粒送到他嘴边,他『咯咯』地乐。 应修景倚在灶台边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开口:「你还挺适合做这些的。」 本来正在逗孩子的南瓷听见这话,突然动作一顿。 又听应修景说:「毕业以后到昼溥试试,我提前给你安排位置。」 「不用了。」南瓷没抬眼,换了个手臂抱着俊俊,说:「室友的爸爸在别的地方找了个学校,让我们几个一起去实习,也好有个照应。」 「谁有我照应的好?」 的确,没人能比应修景照应的好。 好到足足三年,他才透过表面,看破这个荒唐的本质。 南瓷垂下眼,坚持自己的想法:「我都把名字报上去了。」 死一般的寂静,如果不是俊俊哼唧着要糖的话,南瓷还真不知道此刻该表现出什么表情。 应修景没想到南瓷会拒绝,准确的说,这些天南瓷的种种表现都挺出乎他预料的。 现在看他哄孩子还有一手,更是让应修景陡然萦生一种刚认识他的错觉。 电子菸在书房,应修景摸了个空,只能将一只手揣在口袋里,问他:「什么学校,在哪里?」 「歧合市。」 应修景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前一步:「哪里?」 「室友的爸爸在那边工作,认识校长,我……」 「不行。」他拒绝得很果断:「一个实习报告而已,就算你待在家里,我也能给你搞定。」 「可我把名字都报上去了……」 「南瓷。」应修景走近,距离他不远的位置,视线相对压迫感同时抵达。 南瓷的下颌被他握住。 「你在躲着我。」 第9章 「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他说这句话完全没有疑问的意思,语气肯定,做实了这个想法。 百依百顺了这么久,每次见应修景都是一副清冷仙人貌,很少像今天这样子,南瓷心里砰砰地跳。 俊俊似乎也意识到气氛不对劲,懵懂的一双眼看了看两个人,一张嘴,嚎啕大哭。 许千雅听见哭声跑了过来。 脚步声靠近,应修景松开手拉开两人的距离,视线紧随其后移开。 许千雅从南瓷手里抱过孩子,指责应修景:「让你看一会儿俊俊,怎么还把孩子给小南了呀!」 刚才两个人闲聊时,南瓷做了自我介绍,许千雅就一直叫他小南。 俊俊哭个不停,巧克力也不管用了。 许千雅就抱着她在客厅来来回回地走,身影时而从厨房门口经过。 两个人没办法交谈,应修景阴着脸回到楼上,晚饭也没下来。 许千雅餵给俊俊一块南瓜,撇撇嘴:「他就那么讨厌我!我可是他亲妈!」 说完,还招唿南瓷:「小南,你过来一起吃呀。」 南瓷将营养师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彻底,摆摆手:「不了,您慢用。」 他得走了,总觉得今晚山雨欲来,南瓷暂时没想到方法应对他的怒火。 可许千雅却执意邀请,还亲自帮他抽出座椅:「过来吧孩子,你做饭辛苦了,这么多修景不下来吃,我们也吃不完,来,一起!」 平时常坐的地方,今天如坐针毡。 俊俊不哭了,歪着脑袋朝南瓷笑。 许千雅说:「你看,我们俊俊还蛮喜欢你的!」 南瓷似乎就是有这种魔力,他招小动物的喜欢,就连夏天的蚊子也招。 有一次陪应修景出差,第二天早上醒来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反观应修景一夜无梦睡得安稳。 那时候南瓷沾沾自喜地说:「我的血是甜的,你的血嘛……是臭的!」 当晚,应修景将人抵在窗台边,同时指甲故意划过他身上的蚊子包,看那一抹抹樱桃红在他雪白的皮肤上绽放,发出低迷又令人沉醉的笑声。 想到这,南瓷垂下头,摇了摇脑袋。 嘴角随即划过一抹自嘲。 吃饭中途,俊俊从许千雅身上下来,试图往南瓷身上爬。 许千雅觉得不好意思,想把他抱回来,南瓷却说:「没关系的,我来餵也行。」 第22页 「唉!这孩子每天哭的我头疼,平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玩得好好的就开始哭,我真怕把他嗓子哭哑了。」 「可能对环境陌生,或者突然被什么吓到。」南瓷餵给他一勺蔬菜泥,淡淡地说:「可以注意下他身边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玩具。」 许千雅抬起眼,仔细观察南瓷。 眼珠一转,问他:「你每天都过来给修景做饭吗?」 南瓷默了默:「是的。」 「一日三餐?」 南瓷:「晚餐。」 「那这样吧!」许千雅说:「我把俊俊放在这一段时间,你每天帮忙做一日三餐,至于工资嘛……就给你乘三?」 南瓷眨了眨眼。 他本来就住在这里,自己在家当然是一日三餐。 顺带着给小傢伙做点蔬菜泥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有钱拿。 只不过…… 南瓷抿了抿唇,面露艰难:「应先生恐怕不会让孩子留下……」 「这是小事!」许千雅说完就主动加了南瓷的微信,并大手一挥,从应修景刚给的钱里转了两周的餐费给南瓷。 告诉他:「他不是不下楼陪我吃饭吗,我就给他留一份大礼。咱俩的约定你保密,就说你洗碗出来我已经走了,只把俊俊留在这里。」 许千雅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说完就拿起包包穿上外套:「小南啊,我也没办法了,这孩子每天哭得我头疼,你帮忙看几天,修景用了这么长时间的人我信得过,价钱什么的好商量,到时候你把买衣服玩具什么的收据留好了,我给你报销,晚点我把俊俊的生活习惯发给你,等过段时间我过来接他哈!」 南瓷抱着俊俊站起来:「那您要去哪里?」 「我当然去旅游啦!」 --- 应修景坐在书房里许久,文件上的字从清晰到模煳,如此反覆,他摘下眼镜按了两下鼻樑。 再抬起眼时赫然看见书架最上方那盆弔兰,垂下来的叶子上,有几片已经枯黄。 犹记得当初南瓷将其中一格书拿下来,应修景还问他做什么。 南瓷一脸神秘,没一会儿捧来刚刚栽培还没下坠的吊兰放到上面,拍了拍手含笑道:「我觉得你的书房太压抑了,颜色这么单调,给你加点新鲜色彩。」 那时候应修景觉得他幼稚,后来却见他时不时过来给吊兰浇水,还找了个小喷壶擦拭叶子上面的灰尘。 吊兰被他养得越来越美,垂下来的枝叶在白天阳光的照耀下,的确能叫人眼前一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绿叶变成了黄叶。 应修景走近一看,最底下的一片叶子居然都已经是半枯萎的状态了。 这说明南瓷已经很久没来浇花。 应修景将那片叶子扯下来,叶子直接碎在他手心,残渣掉落在地板上。 他来到楼下,看见南瓷正抱着俊俊坐在沙发上,他面前是一碗冰粉,外卖单还摆在茶几上。 听见他的脚步声,南瓷抬起眼:「你忙完了?我去给你热菜。」 「不用。」应修景说:「上楼。」 「可是……」他视线落在趴在他腿上的俊俊身上。 应修景语气颇为不耐烦:「送到我妈那。」 「可是阿姨已经走了。」 应修景皱眉:「你说什么?」 按照刚刚许千雅留下的说辞,南瓷告诉他:「我刚刚去厨房刷碗,听见俊俊哭个不停,出来一看——」 南瓷把手机拿出来,上面是和许千雅的聊天界面。 「阿姨去旅游了,说让你帮忙照看几天俊俊。」 「她做梦。」 应修景沉着脸拿出手机,没一会儿那端传来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南瓷问:「关机了吗?」 哪是关机,一看就是把他拉黑了。 应修景真服了自己的亲妈,明知道他不喜欢小孩子,偏偏把孩子留在他这。 他面露寒光,南瓷甚至以为下一秒他就会下令把孩子扔出去。 他抢先一步说:「那我就来照顾吧,俊俊还不是很讨厌我。」 此时俊俊正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看了应修景一眼,将脸蛋转到另一边,胖胖的小手将南瓷搂得更紧。 应修景灰着脸回到楼上。 南瓷则重新坐回沙发上,将俊俊放到身边把沖好的奶瓶扔到他怀里,俊俊自己就会喝。 他则捧起茶几上的冰粉,找了个节奏轻松的老电影看起来。 没一会儿就被滑稽的剧情逗得笑出声来。 应修景回到书房,再次被地上那片叶子的残骸触动。 他给周然发了条信息,没过多久,周然的电话打过来。 「应总,我刚才联繫了南先生的辅导员,说南先生在学校里没什么异样。」 「前几天南先生和室友们找到辅导员谘询了实习问题,辅导员认为实习是很重要的过程,同意他们在外地期间无需参加学校事宜。」 应修景垂眸,修长的手指摆弄着办公桌上的摆件:「还有呢?」 那端沉默一阵才开口。 「和南先生玩得好的只有那几个室友,没有别人。」 如此,应修景眉间的寒气降了些。 周然继续问:「那南先生的实习问题……?」 「随他去。」 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鸟也会嚮往蔚蓝的天,不试着飞一下,怎会知道待在温室里不愁温饱的好处。 第23页 感冒发烧都要哼哼唧唧半天的孩子,出一趟远门,没几天就会闹着回家。 这比他浪费口舌更有效果。 南瓷还不知道应修景的的态度已经转变,心里还在思索能够说服他的方式。 思来想去,似乎他只有在床上才最好说话。 这一次的实习机会南瓷很嚮往,如果环境真的如李子深说的那样,他打算实习结束后直接留校教书的。 铁饭碗能保证他一生的温饱,再加上他未来还会兼职写词,相比较现在勾心斗角的人生,平平淡淡才是他心之所向。 到时候再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男友,不求他多有钱,只求能以真心换真心。 宏图就此在脑海中呈现,南瓷心潮澎湃。 他抱着俊俊上了楼,两人主卧的旁边有个小房间,后来被南瓷改成衣帽间。 因为那个房间的床很软,南瓷一直没捨得处理,今天正好给小俊俊睡。 他将俊俊安置好,白天玩得太疯又哭了好几场,现在轻轻拍几下俊俊就进入梦乡。 这也是南瓷第一次带孩子,怕发生意外,又将自己布料柔软的衣服拿下来拦在孩子周围,确保半夜他不会翻滚到床下。 做完这些,南瓷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来到应修景书房门口,轻敲了两下门,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 南瓷端了一碗法式南瓜浓汤进来,放到他面前:「晚餐没吃对胃不好,我给你做了碗汤。」 应修景喝汤的时候,南瓷又说:「今天工作就到这里吧,我先去洗个澡,待会儿再帮你按按头。」 应修景的视线随着他离开的背影上下打量,最后落在他关门的手上。 纤长的无名指被银白色戒指套住,中间是镂空的不规则曲线。 应修景面色好了些。 --- 南瓷洗澡刚出来就看见应修景坐在床边。 修长的两条腿交叠,手里捧着本外国书籍。 他五官立体,眉峰高眼窝深,平时看一眼只会觉得这人的气质高高在上、 但镜片下他的脸就不会显得那样凌厉,除了更显绅士外,更平白为他增添了些书生气。 这也是南瓷当初爱惨了他戴眼镜的时刻,这时候看他才不会那样不食人间烟火。 有一次在他书房找书时看见眼镜摆在那,南瓷也试着戴了一下。 除了让他看上去老成以外没什么其他buff叠加,他眯着眼睛凑到应修景面前,他只是拍了拍他的头:「有度数的,当心戴坏眼睛。」 就这样日復一日沉溺在他的关怀中,差点溺死在里面。 南瓷垂下眼,擦头髮的毛巾搭在脖子上。 「你先躺着,我去看看俊俊就来。」 「我刚才看过了。」应修景说:「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他放下书,来到按摩床上躺好。 任由南瓷帮忙戴上蒸汽眼罩,指腹摩挲他纤细的手腕,说:「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的,什么都能做得这么好。」 一句话点醒他公司的事,让当局者迷的他看清自己正徘徊在一个死胡同里,其实只需要拐个弯就能走出迷宫。 那么爱哭的孩子在他身边不骄不躁,一个人也睡得很好。 「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应修景说:「这样,你一个人出省,我也不会担心。」 话音刚落,南瓷倏地一滞。 不可置信地问:「你同意我去歧合实习了?」 「嗯。」他点头,语气淡淡的:「没我在相信你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他当然能把自己照顾好。 从前不过是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才收起身上的尖刺,以至于路上被石头硌了脚也想要撒个娇,求个安慰。 南瓷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不露痕迹抽回手:「我来给你按摩。」 应修景能感觉到他的手掌湿润,指尖似乎带着电流,透过头皮传输到脑袋里每一根脉络。 玫瑰精油的味道散发在空气中,应修景试图从中辨别出南瓷身上的沐浴露香味。 只有他有这样的魔力,手刚碰上他的头,就让他觉得全身毛孔打开,一切疲惫驱散随风而逝。 吃多少药也比不了。 当他的手在太阳穴位置揉了几圈时,应修景握住他的指尖。 辨别出无名指,沿着指骨一寸一寸向上游移,直至摸上那枚银环。 他问:「前几天怎么不见你戴。」 「之前在学校照顾室友,怕弄丢了,就装到盒子里了。」 南瓷有个小盒子,里面放的都是他喜欢的饰品。 大多数是应修景送的,还有小部分是他自己买来的。 他的手越过戒指摩挲到手腕,倏地将他往前一带,南瓷的胸膛被迫蹭到应修景的耳廓。 「还,还没按——」 应修景没给他机会说完话,手臂抬高,反手搂住他的后颈。 微微用力,他们的唇就碰到一起。 今天南瓷有备而来,却没想到应修景答应得如此痛快。 简直超乎预料! 能感觉到应修景在轻咬他的唇瓣,温柔地将自己的唿吸渡给他。 南瓷闻到了玫瑰味,同时也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 佛手柑混着如海般的宽广气息,从前他一直觉得沉稳又性感。 脖颈处他的手掌带着温度,轻轻拂过又痒又烫。 第24页 思绪骤然混乱,本来清晰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煳。 直到他放开手,南瓷才不受控制地歪倒在地上,双手扒着按摩床,唿吸紊乱,视线迷离。 应修景不知何时已经扯下眼罩,将他的反应尽数揽进眼底。 两两对视,南瓷先垂下眼。 风月取代玫瑰香精,热忱让人出现幻觉,应修景错误的认为,南瓷在害羞。 他抬起手圈住南瓷的脖子,指腹轻捻潮湿的髮丝:「怎么了?第一次见我?」 「没……」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南瓷将床垫攥出波纹。 他踉跄着站起身,应修景也坐了起来。 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南瓷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整理好,送到浴室。 镜中的自己清晰出现在眼前,唇色与面颊带着淡淡的绯红,未干的髮丝、敞开的睡衣领口让他看上去带着丝凌乱感。 南瓷抿了抿唇,发现自己还是那么没出息。 轻而易举就能沦陷在应修景营造出来的氛围里。 但没关系。 他安慰自己。 还是那句话,陷入是一朝一夕的,抽离也不可能风驰电掣。 他转动无名指上松动的戒指,正想着对策,应修景突然推门而入。 南瓷被他从身后抱住,大手包裹着他的双手,捏了两下指尖问他:「怎么还不过来?」 说完,牵起他的手走出来。 当南瓷被攥着脚腕拖到床尾时,心中郁结增加。 早知如此,就不设计勾.引他了。 正当应修景的吻落在他背上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孩子哭声。 南瓷眉心一跳。 迅速翻过身爬起来,系上睡衣扣子:「俊俊醒了,我过去看看。」 刚站起来就被应修景攥住手腕:「待会儿再去。」 「不行,他大概是要喝奶了。」南瓷说:「阿姨特意嘱咐我,俊俊经常半夜醒了要喝奶的。」 「现在不去喂,明天他生我气了不听我话了怎么办。」 南瓷就这样从他怀里离开,犹如窗外飞雪一般。 绝美地绽放再坠落。 应修景铁青着脸坐在原位,未几,站起身。 浴室门咣当一声抖了两下被关得严严实实。 另一边,南瓷先沖了瓶奶粉,试好温度后将俊俊抱在怀里。 看他肉乎乎的小手攥着奶瓶,用指尖拂去他眼角的泪痕,南瓷脸上的微笑毫不遮掩。 俊俊不乖,随时需要他安慰,而应修景又极度厌烦这类场景,孩子哭闹声音甚至能让他勃然大怒。 这样,他就可以藉口哄孩子远离他。 一举两得。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0章 只想得到自己应得的报酬。 连续一个星期,南瓷的生活突然变得繁琐。 繁琐是因为有了个只粘着他的小朋友,每天睡醒就要哭,看见他的脸才会泪眼汪汪对他露出笑容。 每晚哄睡醒的俊俊睡觉是个大工程。 喝了奶后他反而不困了,爬到南瓷身上,抠他浴袍上的卡通图案。 南瓷哄了一会儿也不见他有丝毫困意,把他按在床上没一会儿又要爬起来。 反覆几次,也就随他去了。 南瓷就和俊俊挤在这张小床上,陪他玩了好一会儿。 在俊俊打了个哈欠之后,南瓷将他抱在怀里,绕着二楼一圈又一圈地走。 一边走一边给他哼哼着儿歌,抱他看窗外的雪景,看松柏在白雪中依然顽强露出翠绿一片。 应修景站在门边,看着南瓷的背影。 视线逐渐沉寂。 从前,他一直觉得南瓷是个孩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皮底下的孩子突然长大了。 他拥有自己的人格魅力,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也学会了拒绝。 这其中令应修景觉得神奇的是,他很欣赏独立有主见的南瓷。 他其实一直喜欢聪明干练的人,如此宽待南瓷无非是因为单纯,又得他喜欢。平日里严肃多了,回家有个哼哼唧唧的男朋友,还挺新鲜的。 如今又发现了南瓷的另一面,更新鲜了。 当看他抱着孩子站在那,软言轻语哄着时,时间的齿轮好像突然加速,有那么一瞬间,应修景甚至以为看见了十年后的他们。 俊俊的哭声犹在耳畔,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烦。 电话在这时响起,应修景转身回到房间。 南瓷听见铃声时回头,只看见一抹黑色浴袍闪过的痕迹。 他垂下眼,将熟睡的俊俊抱回房间。 等再出来时,竟见应修景穿戴整齐,南瓷问:「你去哪?」 应修景将领带扔到南瓷手里,南瓷就展开双臂,细心地帮他繫上。 他肩膀宽厚,离得近了能看出胸口第二颗扣子紧绷着,每晚回到家这颗扣子都敞开,露出一半精壮的胸膛。 「去趟公司。」应修景说:「地皮竞价结果出来了,昼溥赢了。」 南瓷弯了弯唇,将领带抚平:「恭喜,这回不会头疼了。 」 下一刻,应修景揽上他的腰,将他往怀里带。 他俯身,握着他的腰,额头抵着他:「多亏了你。」 南瓷不解:「什么?」 话音才落,应修景的电话再次响起,他拿起来,看了南瓷一眼,随后揽在他腰间的手拍了两下,径直越过他离开。 第25页 这瞬间,南瓷看见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临星] 唿吸间还有他身上的雪松香味飘进鼻间,南瓷眼中的情绪却骤然淡去,靠近栏杆向下看。 他应该是很开心的吧,平时自然下垂的手今天放在宽大的扶手上,随着下楼的步伐抬起再落下,步伐都带着轻快。 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应修景唇角微翘,很快就拐进玄关,消失在南瓷的视线里。 去吧。南瓷想。 反正他也不在乎了。 应修景离开后,偌大的别墅重新回归寂静。 南瓷敷了个面膜躺下,刚要进入梦乡,许千雅的信息发来,他被提示音吓得一怔。 点开四十多秒的语音,几乎一大部分都是优美的乐曲。 许千雅说:「小南啊!我在雪梨歌剧院呢,俊俊有没有想我呀,你拍几张他的照片给我看看,过几天我就回去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哦,阿姨回去给你包个大红包!」 南瓷把之前拍过的小视频和俊俊吃饭时的照片发过去,又聊了几句才放下电话。 应修景一夜未归,南瓷做早饭时看见周然发了条朋友圈。 文字写着[欢迎各大股东前来昼溥商议拍卖],只有一张配图。 一张宽大的会议桌,座无虚席,为首的是应修景。他眉头紧锁,视线落在手里的几页a4纸上。 另南瓷觉得惊讶的是,临星居然也一身正装坐在桌前。 他的目光很明显落在首位的应修景身上。 他竟然也是昼溥的股东。 原来他令应修景念念不忘是有原因的。 曾在创业初期与他并肩作战,现在又在水深火热时与他共患难。 他为他们这份情谊感动,如果他不是荒唐的替身的话。 现在作为替身的他只剩怨恨和委屈,只想得到自己应得的报酬。 哄着俊俊吃过早饭后,南瓷接到了汽车中介的电话。 前段时间他在二手车交易网上註册了个帐号,电话就这么被泄露了。 对方问他是想买车还是卖车。 南瓷回答卖车。 那人表示愿意以高价收,问他是什么型号,开了几年。 他不了解行情,怕被缠上,也怕吃亏,南瓷并没说自己的车是什么型号,只说再看看。 挂断电话后他看见李子深在群里发来的消息,是几张歧合学校的全景照,翠绿的操场和高耸的两栋教学楼,环境极好,一眼就沦陷。 李子深说:「下个月一号咱就可以过去报导了,你们准备好了没?」 洛奇回他:「早就准备好了,这几天没课,我来赛车场过过瘾,等到了那边洗心革面,做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李子深说:「首先你把你那鸡窝似的头髮推了,不然当心学生往你脑袋里倒鸡饲料哈哈哈……」 他俩吵吵闹闹的,南瓷没插话。 他和洛奇的想法一样,到了那边就忘却这里的一切,从新开始。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或许是未来规划过于清晰,这几天南瓷的灵感很好。 答应了的词很快写好,昨晚才给台萧发过去,今天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不错啊,大艺术家!」 南瓷笑着缩了缩肩膀:「千万别这么说,抬举我了。」 「没抬举啊,你这作词风格多变,每一句都朗朗上口,南老师未来可期啊!」 顿了一下,台萧又问他:「所以之前说来我这实习,南老师什么时候大驾光临?」 之前南瓷的确有去台萧那边实习的打算,为的是给自己找点事做,还能离应修景远一些。 但很明显,歧合学校这个实习地点更符合他的心意,能让他彻底脱离应修景的视线。 南瓷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台先生,我……我和朋友商量好,打算去歧合当老师了。」 活跃气氛就终结在这一刻,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下。 台萧问:「现在在做什么?方便和我见一面吗?」 为了配合安抚俊俊的小暴脾气,南瓷把见面地点选在了有娱乐设施的kfc里。 俊俊一看见海洋球,乐得直跳。 毫不犹豫离开南瓷的怀抱,沖向海洋球的世界。 南瓷的桌子就在一旁,视线时不时落在俊俊身上。 台萧笑说:「真没想到,你休息就在家带孩子啊。」 「没办法。」南瓷说:「家里亲戚有事,拜託我看几天。」 言归正传,台萧问他以后的发展。 南瓷回答:「如果能适应,就打算常住在歧合了。」 「你家不是陵市的吗?」 「不是。」南瓷摇头,说:「我家是屏州的,我来这边上大学。」 「你哥不放心,陪你一起?」 南瓷眨了眨眼:「……是。」 说话间,南瓷注意到台萧今天依然穿得很得体。 他的得体不像应修景那样看上去不可接近,他们俩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男人。 如果说应修景是当季挺拔的松柏,风雪中屹立不倒。那台萧就是盛夏的绿柳。 他盛开在温度最高的那几个月,万条垂下绿丝绦,走在他树荫下的人都能感受到绿枝拂过头顶。 台萧穿着休闲,颈间卡其色围巾凸出却不显臃肿,大衣整齐搭在身后。 没一会儿,取餐叫号铃响起时,他主动走到前台。 第26页 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拿给南瓷时还不忘叮嘱他:「小心烫。」 「台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南瓷再次表示歉意。 台萧拿起咖啡浅尝了一口,和他说:「没关系的南瓷,你有更好的去处,我自然替你开心。只是有一点——」 他放下咖啡,目中含笑:「你叫你朋友也是『先生』『先生』的叫吗?」 南瓷不解地看着他。 台萧说:「在我看来,我们不仅是合作伙伴,更是朋友。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以后就叫我台萧吧。」 南瓷恍然,弯起唇角:「好。」 就在这时,俊俊的哭声传到耳边。 南瓷连忙走过去。 原来是有个比他更大的孩子抢了他的玩具车,俊俊好不容易爬到人家脚下,又被人一把推开。 台萧先一步走进去把俊俊抱在怀里,对方家长也在这时赶到,连连道歉。 他挥挥手表示没关系,抱着俊俊回到座位上。 南瓷看俊俊并未排斥他,笑说:「能让俊俊喜欢的人真是少数。」 台萧接过奶瓶,视线落在俊俊脸上,说:「很幸运,你和我都算在内。」 南瓷滞了一下,垂眼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俊俊和台萧玩得很好,坐在他怀里乖乖地玩他围巾上的麦穗一声不吭。 才消停没一会儿,周然的电话打来,南瓷眼神一暗。 接起来果然是传达应修景的意思,说是让他去一个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我在第四章 又添了些内容,增加了个小情节,闲来无事可以去瞧瞧。 ~~~~~ 第11章 应修景问:「那台萧是怎么回事?」 之前也没听应修景提起有什么活动,事情有些突然。 南瓷不明白,问:「为什么要我过去?」 周然告诉他:「待会儿公司股东聚会,应总希望您以营养师的身份过来参加。」 「可俊俊还在我这。」 周然不知道俊俊是谁,以为是南瓷的朋友,他一向只传达老闆的意思,生硬地告诉他:「应总希望您能在五点之前赶到。」 放下电话,南瓷陷入两难境界。 以营养师的身份参加聚会,不可能带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娃。 应修景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家里还有个小孩子,这时候非要叫他来参加聚会。 台萧看出端倪,问他:「怎么了?」 南瓷想了想,回答:「突然有点事,得回学校一趟。」 「我送你。」台萧说着就站起身,碰了下他的咖啡杯:「你都没喝几口,拿着路上喝,穿得这么少正好暖暖身子。」 上了车,南瓷先给洛奇打电话,可洛奇他们正在打篮球,谁也没空帮他照顾小孩子。 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见台萧开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孩子我可以帮你看一个晚上。」 南瓷觉得很不好意思,在他心中,两个人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相帮忙的地步。 「这不太好吧,俊俊不好哄的……」 「谁说不好哄了,这不是跟我挺好的吗。」台萧笑着回头看坐在安全座椅里的小娃娃,抬了抬下巴。 俊俊被他逗得『咯咯』笑。 台萧转过头又和南瓷说:「你的同学们都没空,如果你不介意我没和小孩子单独相处过的话,就把他交给我,不过夜也没关系,多晚都可以过来接走。」 俊俊的视线一直落在台萧身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两下。 这似乎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 抵达酒店楼下时,南瓷再三致谢,台萧却说:「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好。」南瓷弯了弯唇,握住俊俊的小手嘱咐他要听话,然后跟台萧说:「那我就先进去了。」 待南瓷的身影完全隐匿在旋转门里后,台萧的车才开走。 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二楼某个露天阳台里,应修景正站在那,目睹了一切。 阳台门被推开,临星拿着两杯香槟,一杯送到应修景手里,问他:「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应修景拿起香槟喝了一口。 「在等他过来呀?」 临星趴在阳台上:「royd,你们在一起有三年多了吧?」临星趴在阳台上,轻轻问:「腻了吧?」 「没有。」 「这不像你。」临星转过身:「你这么没耐心的一个人,居然能把一段感情坚持这么多年。」 应修景将剩下的半杯香槟喝掉,抬了抬酒杯,举止优雅。 「公事上的耐心和私下里的感情是两种东西,没必要相提并论。」 临星放下酒杯上前一步:「可你当初对我的感情,怎么没有这么足的耐心。」 沉默是相对的。 片刻后,应修景眨了眨眼:「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临星瞧着他的眼睛,唇角上扬的弧度显示出他的得意:「可直到我看见了他才明白,原来你还没有忘记我。」 「royd,那颗痣我祛掉了,下巴和脸也动了几刀,因为经纪人说会影响我的星途,但如果早知道祛掉它会失去了你,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黄昏的光影搭在应修景的脸上,他颀长的影子投在地面,端着酒杯的食指轻抬两下,是思忖,是举手投足的优雅。 第27页 他说:「没记错的话,我们从来没拥有过彼此。」 「是啊,但我们对彼此念念不忘不是吗?」 应修景刚想讲话,却被临星抢了先:「别急着否认,你选择南瓷,难道不是因为他恰好长了和我八分相似的脸?而我从国外回来,不也正是因为想你了吗。」 临星歪着脑袋,眼神优越:「过不去。」 话音才落,阳台门被轻敲两下。 是周然。 应修景放下酒杯,理了下西装衣襟,走出阳台。 周然在身边小声说:「南先生来了。」 「把他带到会客室。」 --- 今天说是股东聚会,实际到场的不仅仅只有股东,还有商业不少名人,各个西装革履,有几个南瓷甚至在电视里见过。 跟着周然往会客室走时,迎面撞见了临星。 他和电视里一样耀眼,微笑着看向南瓷:「南先生,久仰大名。」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三个如此敏感的关系,南瓷倒是很乐意跟金主说几句话。 可转念又一想,若不是因为这点敏感关系,他哪里会有机会到这样的场合来,自己的词又怎么会辗转到他手里,由他演唱。 南瓷同样回以礼貌的笑容:「你好。」 「你写的词我已经录好了,估计再过几个月就会发出来。」 临星表现得很热情,随手拿起路过侍者餐盘里的红酒,跟南瓷碰了个杯,说:「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帮我宣传宣传。」 他一个不出名的学生,哪里有知名度帮歌手宣传。 很明显的下马威。 南瓷弯了弯唇,保持镇定:「那我回去关注你一下。」 临星眼神暗了暗,又说:「真没想到你今天也到这来了,是应总邀请你来的吗?」 还没等南瓷说话,周然开口:「应总还在等着,临星先生你刚不是说还有通告,车已经在楼下了吧?」 静默片刻。 临星点头:「是的,那麻烦你跟royd说一声,我先走了。」 南瓷别过眼,清晰地察觉到心脏在下坠。 周然将南瓷带到会客室门口就离开了。 门一推开就看见应修景坐在宽敞的欧式沙发上,黑金色的扶手与茶几为他本就不平凡的气质增添了王者气息。 手里是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随着他悠闲的动作轻轻晃动。 南瓷反手关上门,将自己的酒杯放到桌上,告诉他:「就算高兴也要记得少喝些酒。」 应修景低笑一声:「自己拿着酒过来告诉我少喝酒?」 「临星给我的。」南瓷说。 他没错过应修景眼中转瞬即逝的别样感,淡然弯了弯唇。 应修景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问:「怎么过来的?」 南瓷抬眼,觉得这话过于突兀。 应修景没有叫人来接他,自然会认为他是打车过来的。 但既然问了,就说明他一定看见自己坐私家车过来。 可他到底还是要面子,拐弯抹角地问。 就和他的私心一样,藏匿了三年。 「一个朋友送我过来。」南瓷没隐瞒,告诉他:「周助理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和朋友谈工作,刚好搭了趟顺风车。」 「俊俊呢?」 「你叫得急,我只能拜託他帮忙带一晚。」 应修景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优雅地往杯子里添了些威士忌,轻轻晃动冰块之间撞击出清脆的声音。 「离了你,俊俊不会哭吗?」 「不会,他们相处得蛮好。」 应修景放在膝盖上的手落在身边空着的位置,拍了拍。 南瓷只能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刚坐下去,他的手臂就搭在他肩膀上。 「正好。」南瓷被他搂进怀里,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大手正在自己头上轻轻地揉,说:「今晚终于可以安静睡个好觉了。」 南瓷抬眸,水雾似的瞳仁浮现出应修景的脸。 刚刚喝了酒的唇带着湿润的光泽,微微一动,轻声问:「有聚餐为什么昨天没告诉我呀,都没机会准备一下。」 「不是什么重要的聚餐,就是给大家放松的,不用拘谨。」应修景拾起他一绺头髮,又顺势滑下轻揉他的耳垂,说:「这不是挺好的吗,外面风大,头髮也没乱。」 「不是啦,我是说俊俊。」南瓷埋怨他:「要不是你们催我这么急,我就能等我室友他们带俊俊了。这样麻烦别人,明天还得去他家里接俊俊,而且那孩子爱哭,还得送一份厚礼才好,聚餐结束后我去选个什么礼物好呢?」 会客室的门被敲了三声,这是周然在提醒应修景,有需要他见的人来了。 待肩膀上那只手拿下来的同时,南瓷也站起身:「你忙吧,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他离开后,应修景没急着见客,眉头深锁问周然:「你不是说南瓷身边除了那几个室友,没有玩得好的吗。」 周然神情一凛。 应修景问:「那台萧是怎么回事?」 刚刚他分明看见驾驶位上的人是台萧。 不仅帮忙看着小孩子,还送南瓷过来,直等他进了酒店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周然张了张嘴:「对不起应总,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就去调查。」 「不用了。」应修景眸中情绪黯淡,吩咐他:「你现在就带一份厚礼去他那,把俊俊接回来。」 第28页 「……俊俊?」 「我弟。」 周然恍然大悟,这才发觉自己干了件多么荒唐的事,他疾步离开,刚走到门口又被应修景叫住。 听他面露森严,一字一句道:「虽然我和南瓷的关系没公开,但你作为知情者,应该对他保持基本的尊重。」 第12章 黄粱之梦。 周然过来道歉的时候,南瓷刚加了块燻肉,咬了一半在嘴里,对上了周然谦卑的神色。 「实在对不起南先生,我不知道俊俊是应总的弟弟,刚才和之前对您多有冒犯,请见谅。」 南瓷抽出纸巾摸了下嘴角的黑胡椒粉。 「没关系。」 周然垂目,上身微微倾斜:「那我现在就去把俊俊接回来。」 南瓷上下打量他,发现这人真不愧是能在应修景身边的。 无论是曾经目中无人,还是现在的弯腰道歉,他都做得不卑不亢,从前让人指责不出来,如今同样。 「麻烦你了。」南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汽车:「要是俊俊不跟你回来,或者路上哭的话,就把这个拿给他,他最喜欢这个玩具了。」 周然走后,南瓷重新拿起餐盘,抬了抬眉。 看来不止应修景有想法,被逼到绝境,他自己也能激发出些小算盘。 几句话就能化解今晚的危机。 准备去歧合市的前一天,许千雅还没有回来。 南瓷只得将俊俊每天喝多少奶粉,温度多少,一一写在纸上。 第二天一早,应修景将他送到机场。 整理衣领时,手突然被应修景握住,指腹轻柔他空荡荡的指骨,眸低神色虽和往日一样淡然,但南瓷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高。 不高兴的点在于,他没戴戒指。 看看这个男人,即使没有将心思全都放在他身上,也需要他时时刻刻恋着他想着他。 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南瓷抿了抿唇,问:「你会来看我吗?」 「不忙会过去。」 「那我等你。」南瓷说完主动倾身,抱了他一下后歪着脑袋看他:「再见。」 拖着行李走向机场大厅时,南瓷唇角的弧度增加,与洛奇他们碰面后更是开起了玩笑,全然忘却刚刚还在表演难分难捨。 抵达酒店后,南瓷先洗了个澡。 出来就接到台萧的电话。 台萧说:「我前几天才得到的消息,我大学同学现在就在歧合,你在那边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过去找他,我跟他打好招唿了。」 南瓷一边擦头髮一边道谢:「麻烦你了。」 「一句话的事。」台萧说:「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南瓷垂下眼,缓缓道:「我还真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你说。」 「你能帮我卖辆车吗?」 --- 跟歧合学校签好实习合同后,南瓷就在当地报了个驾校。 白天在学校上课,闲暇时就去练车。 他教生物,课不是很多,时间又比较自由。 这天在驾校,南瓷接到了个电话,是成师傅。 这么久不联繫,成师傅的语气欢快:「小南啊,你那个双面绣最多还有一个礼拜就可以竣工了,你看是我给你邮过去,还是你自己来取?最好是自己过来,这刺绣太珍贵,怕快递给弄坏了。」 远处是教练在给学员打手势,看车倒进了草丛里,一脸无奈。 南瓷的眼神也突然黯淡。 「不用了。」他说。 「啊?不用了?」成师傅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南瓷说:「尾款我现在就付给您,那刺绣您留着转卖或者当个摆设吧。」 「这……小南啊,你当初不是一直催我要快点吗?我这做慢了?来不及了?」 「不是的。」南瓷弯起唇角才意识到自己脸色有多僵硬,索性嘆了口气:「是我不需要了。」 这通电话将现在和曾经联繫到了一起,仿佛又回到那天,他满心欢喜发了两张照片给成师傅,再三恳求能尽快完成。 南瓷爽快地付了这笔不菲的尾款。 以此来缅怀曾经那个一心一意爱他的自己。 第二天中午和洛奇他们吃饭时,洛奇总说:「除了工资少点没什么毛病。」 说完,又看向南瓷:「你这个温室里的小少爷适应吗?」 南瓷家里有钱,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在陵市寸土寸金的地段,他放弃了几百块一学期的宿舍在外面单住,平时身穿名牌,用的护肤品都是英文字母,再加上还有个开豪车的哥哥。 无论南瓷再怎么低调,这些细节都能彰显出他不平凡的人生。 「你哥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南瓷眨了眨眼:「他有工作。」 李子深说:「南瓷,我要是你我就留在陵市,吃香的喝辣的,没事开着豪车出去泡妞,多好的人生啊!我才不来这地方干苦力,我教的那班,上课至少得吼七八嗓子才能让他们安静一会儿!」 从前南瓷也是这么想的。 他本来就是咸鱼本性,有吃有喝甚至能一个月不出门。 可惜世事无常,哪有人生来衣食无忧,一辈子顺风顺水。 「还是要靠自己的。」南瓷说。 「我们这才是靠自己。」洛奇搂着他的肩膀:「南瓷,你这叫体验人间疾苦,体验够了就回去锦衣玉食了。」 第29页 南瓷微笑,语气笃定:「不会的。」 走出餐厅,南瓷收到一条银行进帐简讯。 台萧帮他把那辆豪车卖了个好价钱。 他瞬间觉得空气中都带着丝香甜,短暂的幸福感过后还得回归现实,未来的日子得过下去,酒店不能常住,这样有再多的钱都负担不起。 南瓷一边学车一边找房子,歧合市不比陵市,这边温度不低,基本一年四季都山青水绿。 一个月下来,照镜子忽然觉得自己黑了不少。 他赶紧将护肤品找出来,临睡前还敷了个补水面膜。 第二天将防晒加厚。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台萧朋友的帮助下,南瓷总算找到一个离学校很近,价格方面都挺合适的住宅楼。 搬进去的第二天,南瓷下楼扔垃圾,撞见迎面走来的台萧。 他惊喜又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乔迁之喜。」台萧从后备箱里拿出在超市买来的菜,说:「来跟你一起庆祝。」 第一天,南瓷已经邀请了洛奇和李子深,刚把家里收拾完又迎来了台萧。 好在台萧今天准备的是火锅,不用他自己下厨做菜了。 「你居然还买了锅?」 「我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又怕提前问你失去惊喜。」台萧看着他:「神秘感比锅重要。」 南瓷不太能吃辣,最近几年吃得更少。 主要是因为应修景偏头痛,医生不建议他吃太辛辣太油腻的食物,南瓷爱屋及乌,即便平时应修景不在家,他也不吃辣。 清汤与红油被完美隔开,南瓷问他:「你工作室不忙吗?」 「领导出差,所以最近不忙。」 放下筷子,他又说:「其实我这次过来还想问你以后打算写词吗?」 「写的。」南瓷点头,说:「房子找到了,我最近的空闲时间能多一些,等驾照下来后会更闲。」 提到驾照,台萧问他:「你那台车几乎是全新的,怎么不留着自己开?」 「陵市的牌照,开着不方便,而且……」南瓷抿了抿唇:「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开那种炸街的车,等以后买个几十万的代步就好了。」 「你还真低调。」台萧说:「一点也不像你哥。」 那天他家门口停了辆加长迈巴赫,周然和一众人戴着墨镜从车上下来。 给他的礼品都是戴着白手套递过来的,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再浩浩荡荡地离开。 台萧说:「那阵仗,我还以为是拍电影呢。」 这些天的忙碌让南瓷无暇忆起自己失败的感情,今天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应修景的脸。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端起一盘鱼丸:「你买了这么多鱼丸怎么都下到我这边了。」 他用筷子拨动,可动作太快,鱼丸没收住接二连三砸下去,溅出的红油窜到了台萧身上。 瞬间将他的t恤染成橙红色。 南瓷连连抱歉,拿起纸巾帮他擦拭,突然被他攥住手掌。 气氛凝结在此,南瓷抬眼,嘴唇动了动:「……那,那你自己来。」 他慌乱收回手,台萧扯了扯衣服:「还挺烫的。」 滚烫的锅底不仅溅到他衣服上,还有脖子和裤子都有。 南瓷又说:「要不你去洗个澡吧,我找件衣服给你换。」 「行。」 台萧的身材比南瓷壮一些,他只能在众多紧身衣里找出几件宽松的。 这时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应修景。 南瓷装作没听见,可铃声不断,听得惹人厌烦。 刚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语气问他:「干什么呢?」 南瓷放下衣服,告诉他:「学习写教案。」 「适应吗?」 「适应的。」 那端低低的笑声传过来,让南瓷不明所以。 「怎么把车卖了?」 他竟不知道应修景的消息如此迅捷,才拿到钱没几天,居然就被他知道了。 南瓷咽了下口水,回答:「反正我也不会开,平时在家里还能看着过过瘾,现在离开了,看不见摸不着,还不如卖掉。」 「比从前果断多了。」应修景说:「从前你可是换个盘子都要犹豫一下的人。」 「见得多了,就会懂得取捨。」南瓷的视线落在某一处,目光微沉:「既然自己不能拥有,还不如换成钱,才更有安全感。」 可能是惊诧于南瓷这句话,应修景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 「想我了吗?」 南瓷恍然。 『想我了吗』这四个上一次听到,已经不记得有多遥远了。 那晚他照例在便利店打工,半夜十点之后几乎没有客人。 南瓷坐在收银台里昏昏欲睡。 突然门口的风铃声响起,进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他径直走向收银台,南瓷认出这是之前送他回家的那位。 「应总?」他轻声开口。 应修景抬眼:「好久不见。」 像是在跟故人打招唿,陡然令南瓷出现一种错觉。 好像他们之前就认识,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应修景的视线落在蒸笼上,买走了最后一个肉包子,和最后两根烤肠。 这些本来南瓷准备下班带回去当晚餐的,他在这里打工,可以八折购买。 第30页 这下好了,今晚又得吃泡面了。 十二点一到,南瓷准时交班。 迎着风雪走出便利店,一眼就看见对面开着双闪的黑车。 驾驶位的车窗半降,露出应修景刚毅的侧脸,他在跟他招手。 南瓷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应修景点头。 他上了车还没等开口,就听男人话里带着笑意:「怎么还不相信啊?」 「我不知道车里是您,还以为您在等别人。」 「除了你还能有谁。」 南瓷一滞。 他的声音不算悦耳,也不是夜晚能叫你心旷神怡的气泡音。 但那时候就是让南瓷觉得心脏酥麻,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直到应修景拿出刚刚买来的肉包和烤肠放到他怀里,他才抬起眼:「这是给我买的?」 「先吃。」他说着就启动汽车:「我知道一家餐厅很不错,但路程有些远。」 这一路,应修景没有开口,南瓷也同样。 但他知道,他的心被周遭略过的路灯牵引,一寸一寸撩拨心弦。 弹奏出的乐章即便是无声的,却也依旧震耳欲聋。 那晚,应修景问他:「为什么前几天没见你。」 「我前几天生病发烧,请假了。」 「可怜。」他轻拂他的头髮,沉声问:「带病上班,很辛苦吧。」 「我现在已经好了。」 应修景却摇头,指腹划过他的脸,托起他的下颌:「是吗,这么红的脸,我还以为你没退烧。」 『轰』地一声,南瓷觉得头都要炸裂。 他无措地偏过头,视线飘忽,将衣摆攥出波纹:「我……你……」 「想我了吗?」他又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弯腰与他对视:「我很想你。」 尴尬到了尽头会激发出完全相反的情绪,南瓷看着他的眼,勇气上涨:「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是。」 他嘴角始终含着淡淡的笑,说话时从不会避开对方的眼神,是个无比自信有底气的男人。 应修景说:「我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决定直接一点。尽管突兀,但还是觉得尽快表明我的想法要好一些,生意场上习惯了不讲迂迴,希望没有吓到你。」 南瓷不讲话,应修景就明白了。 他也不催促他,只是一味地对他好,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俨然按照男朋友的方式。 给他打电话总会问一句『想我了吗』? 终于有一天,南瓷回答他,想了。 那天下课,应修景就出现在他面前。 周遭万籁俱寂,他们在桃花树下接吻。 男人口中有种特殊的香味,一丝一寸蔓延到他的血液里,让他心旷神怡,头脑发胀。 后来才知道,那是电子菸的香气。 尽管放学后还能见到他,分开时依旧不舍地攥着他的衣摆。 第一次主动跟他讲:「我会想你的。」 有了第一次主动,就有接下来的无数次。 慢慢的,他成了感情里主动的那一方。 「餵?」应修景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耳中,击碎了黄粱之梦。 南瓷眨了眨眼,晦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我——」 「南瓷,衣服找到了吗?」台萧突然在浴室里喊他。 声音自然传到电话那一边,应修景的声音瞬间冷却:「谁在说话?」 第13章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最难以接近。 有那么一瞬间,南瓷甚至想要全盘脱出。 话到嘴边才看清自己还没有站稳脚跟。 他需要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来帮他解决生活中的『万一』。 南瓷攥着电话:「是洛奇……他,他在我家洗澡。」 「你家?」 「嗯。」他点头:「我不住在酒店了,租了个房子,今天他们来我家庆祝,不小心……衣服不小心溅上了油。」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 应修景开口:「去送衣服吧。」 --- 晚饭过后,南瓷送台萧离开。 上车之前,台萧说:「那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应该的。」 南瓷留下了他换下来的衣服,答应他会在他回陵市之前洗好送过去。 回家整理饭桌时,南瓷还注意到台萧给他带了只有屏州才盛产的零食。 小时候姨妈经常买给他,后来长大来到陵市就再没吃过了。 第二天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说带他的秦老师请了一周假。 学校是新创办的,教师资源并不多,南瓷只得担起班主任的重任。 或许是他的长相过于安静,眼神也没什么杀伤力。 平日里和学生们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所以学生们并不怕他。 南瓷带的班级是初二,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级。 从一开始上课不听讲,到敢公然和他顶嘴。 这是曾经秦老师在时从未有过的景象。 午饭过后,南瓷在洛奇的鼓励下,拿着沉重的三角尺用力敲了两下讲台。 他板着脸,目露森光:「今天没完成英语作业的站起来。」 不多时,座位底下嬉皮笑脸站起来几个学生,南瓷指着他们:「第二单元英语课文抄五十遍,明天拿来给我检查。」 学生们不服气,但看他真的发脾气了就只是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第31页 南瓷便走过去,三角尺敲在他桌上:「明天完不成就叫你家长一起过来!」 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脾气暴躁、公然怒吼的时候。 回到办公室,南瓷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苦菊花茶。 办公室其他老师告诉他,二班就是那个样子,除了秦老师没人能镇住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当初分班时把调皮的学生全都分到那个班级了。 南瓷翻看日历,距离秦老师回来的日期还有一大片空白。 他更愁了。 做了代理班主任就代表不会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学生四点半放学,南瓷加了会儿班快七点才到家。 匆匆吃了晚饭后开始预习明天要讲的课,一切结束后已经十点多了。 他明早还要早点起来。上个月有学生早早地过来学校,结果发生口角,打进了医院,学校要求班主任务必看管好,比平时上班时间提前半个小时。 南瓷早到了一个小时,打开教室门,坐在办公桌前看书。 微风吹拂绿柳,也送进教室内徐徐微风。 手机丁零噹啷响个没完,是洛奇和李子深在群里说话。 [我第一次见南瓷发那么大的火!] [是啊,我在隔壁班都听见了,本来以为南瓷是装装样子,结果下课我看见他脸还红着呢!] [不止脸红,脖子也红,我还以为南瓷过敏了哈哈哈!] [南瓷皮肤就那样,以前咱们在宿舍闹,稍微用劲碰他一下,保准红!] [听说这叫荨麻疹。] [洛奇你别乱说,我看你就嫉妒南瓷细皮嫩肉!] …… 南瓷笑着摇摇头,刚放下手机,校长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跟在身后的是学生家长,昨天被南瓷罚抄写五十遍课文的。 家长脸色铁青质问校长:「这算不算体罚?我家孩子昨晚哭了一夜,晚饭都没吃,不给个说法我现在就去教育局举报!」 好在校长是个具有丰厚经验的领导,安抚好家长的情绪后,当即做出处理。 「这样吧南老师,你暂时先停课,你的工作我再安排正式员工接,关于孩子问题这位家长你也别激动,我们坐下来谈……」 …… 至于后面如何谈,怎么谈,那些声音统统摒弃在南瓷耳畔。 脑海里只是循环重复『停课』这个词。 怎么也没想到,才刚刚走上工作岗位面对社会,才试着挑起大梁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他不知道是怎么从校长室走出来的。 直到中午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动,有其他同事安慰他。 「南老师别伤心,什么工作都有委屈的时候,我干了二十多年老师什么样学生家长没见过,比你班这个家长更奇葩的我都遇到过。」 「是啊南老师,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反正你是实习老师,别放在心上,习惯就好了!」 对于他们的安慰,南瓷只能回以礼貌却无法抵达眼底的微笑。 午休过后,南瓷接到校长正式通知,暂时停课两周。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将他的自尊心毫不留情击碎,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南瓷回了家,静静躺在床上,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 自小被姨妈带大,小学到大学成绩都名列前茅,虽然家境不算好,但在他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拥有真心好友,长大后就连交往的男朋友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可惜幸运好像就此戛然而止,如此突然,突然到让他接受不了。 洛奇给他打电话,说他走后,校长组织开了个会,给二班安排了严肃的教导主任暂代。 还让大家以此为戒,洛奇说不知道家长怎么跟校长谈的,总之校长很生气。 洛奇说:「瞧那语气,应该不止想让你停两周的意思。」 校长说停课时,语气愤然:「先停两周再说吧!」 而后再三强调对待学生要松弛有度,不能一意孤行。 南瓷不明白。 他没打没骂,抄几十遍作文怎么就一意孤行了。 可疑问和怒火不知道该说给谁听,他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想在两周后再次等来被无限延期的消息,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伤口上撒盐。 片刻后,他坐起身。 翻了下日历,果然,再过两天就是应修景的生日。 备忘录还是和他刚在一起设置的,那时候他沉浸在爱意里,问清楚他的阴历生日,一口气算了未来十年的,全都标记在日历上。 如今似乎只有应修景能帮忙,只要他肯帮他说句话,校长就会找理由让他回去上课。 有这个靠山在,不用白不用。 之前给应修景订做的刺绣……算了,都已经跟人家说不要了,而且,应修景也配不上他如此用心的杰作。 第二天,南瓷来到商场,在皮带专柜处看了很久。 指着其中一款:「这个我要了。」 专柜小姐抱歉地摇摇头:「不好意思先生,这个是今年限量版,已经有人预定,我们摆在这里是展览用的。」 南瓷表示没关系,退而求其次,选了另外一条。 包装好后在售货员小姐45度鞠躬下,离开商店。 他给应修景打电话,那端响了几声后传来无情的机械声。 第32页 自从上一次两人通过电话后,应修景没再主动联繫他。 而南瓷也因为与日俱增的工作忘记这件事,偶尔想起来更希望多睡一会儿,懒得联繫。 他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 原来从上个月开始,他就不再长篇大论给他发消息,不再跟他分享自己看见的东西。 几个月前有一条视频,里面记录了那一天的黄昏和流云。 之所以把这条发给他,是因为南瓷在网上看到这样一句含蓄的表白。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小视频依然能点开,风声与他的唿吸声犹在耳畔,只可惜当初的雀跃早已坠入深潭,卷着泥土发霉发臭。 等了一晚上,应修景也没给他回电话。 如此,南瓷便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就买了回陵市的机票,当天下午抵达别墅。 阔别一月,别墅还是原来的样子。 包括三楼他的专用写词室,走时什么样子,回来依旧是什么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卧室的床单换了颜色,从灰白色变成纯黑。 走进浴室,指尖拂过窗台边缘,再抬起时摸到一层薄灰。 应修景也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南瓷去了趟超市,回来做了一桌子饭菜,赶在应修景下班之前,再次给他发信息。 [这么忙呀,那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你还能回来陪我一起吃吗?] 还不忘露出家里的餐盘与桌子。 意料之中的没被回復。 南瓷的食指在手机上轻轻地敲。 六点,庭院里一丝动静也没有,应修景没有回来。 南瓷放下碗筷,打了个嗝。 再站起来时,思绪恍然。 原来一个人吃饭,也可以吃得很自在。 他没上楼,披了个毯子躺在不比床硬多少的沙发上,放了部黑白色彩居多的《穿条纹睡衣的男孩》电影,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关门声传到耳畔。 南瓷睁了睁眼,躺着没动。 听脚步声走到餐厅,再慢慢踱步来到自己身后。从头顶绕过去黑影笼罩他的脸,脚下的位置深陷,南瓷晃了晃脑袋,发出半梦半醒的低吟声。 他按着沙发坐起身来,毛毯顺势滑落。 两条纤细的锁骨撑起圆领t恤,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向一侧倾斜,半个肩膀外露,随着屏幕时明时暗的光,变成忽明忽暗的珠光白。 南瓷歪着脑袋看他:「你回来啦,吃饭了吗?」 应修景没应声,视线落在屏幕上,南瓷也偏头看过去。 未几,开口。 「那个小男孩应该很绝望吧。」 「等他死了以后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般遭遇,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辜?」 「蛮自私的。」南瓷撇了撇嘴,神色清冷:「自己身居权贵就视人命如草芥,都说善恶有报,可惜……他让无辜的孩子替他的罪行偿了命。」 电影结束后,屏幕变成黑色。 南瓷过去,下巴搭在应修景肩头,猫一样的声音慵懒地说:「好想你啊……」 说完,额头蹭了蹭:「这几天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 应修景说:「看你业余时间丰富,没忍心打扰你。」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最难以接近。 无论是表面,还是内心。 南瓷感觉心累,面色却佯装不悦。 「你都不知道那群学生有多难管教,白天讲课讲得我嗓子冒火,晚上还要和家长沟通,还得在群里回答问题。」 「半夜睡着了还要被吵醒接电话。」南瓷又向上凑了凑,膝盖抵着他的大腿,整个人半挂在应修景身上:「上班好辛苦呢,都不见你安慰……」 「这就辛苦了?」应修景靠在弯下腰从茶几上拿起电子菸。 这个动作也成功甩开挂在他身上的南瓷。 白色烟雾从他口中吐出,又是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间,南瓷摇了摇他的手臂:「rody,我觉得自己离开你,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应修景低笑一声,终于偏头看他。 视线在他锁骨上打量,指腹划过他的下颌,动作风情却不轻佻。 指尖向上,掌心包裹住他的脸蛋,揉了两下又到他头顶。 「这么忙,怎么都没瘦?」 「因为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呀。」南瓷说:「我知道自己脑细胞损失得快,每天都吃肉。」 「你呢?」南瓷问他:「这几天头疼了没有?」 「还好。」 他随意将电子菸扔到一边,语气也和动作一样随意,靠在沙发上问他:「和同学一起租的房子?」 「不是。」南瓷答:「刚搬过去那几天,他们每天都过来蹭饭,后来觉得不好意思,就不来了。」 男人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看上去像在辨别话的真假。 南瓷睡眼惺忪,眼神无辜看着懵懂似幼鹿,未几,应修景放在他手上的手下滑至他肩膀。 轻捏几下:「继续睡会儿?」 「 不。」他摇头,看了眼时间,低唿一声:「呀!12点了!」 今天是应修景的生日。 南瓷拿出给他准备好的礼物,故作神秘放到他腿上:「生日快乐,打开看看?」 应修景的手指修长,黑色蝴蝶结在他指尖绽放出应有的高贵,上流社会的绅士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现在,南瓷只觉得讽刺,顶着绅士外表,皮下是自私的资本家。 第33页 「皮带。」应修景说。 「喜欢吗?」南瓷眨了眨眼:「花的是我卖车的钱。」 应修景低笑一声:「你那点零花钱自己留着吧。」 「你要不要试一下?」南瓷搂着他的腰,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出光泽:「我觉得这个颜色刚好配你的西裤。」 应修景展开皮带,修长的指尖拨弄金属扣,突然瞥了他一眼,眸中翻涌着掠夺气息。 「比起缠在腰上,我更喜欢缠在你手上。这才是它的价值。」 第14章 「不想回去教书了?」 第二天一早,南瓷隐约察觉到身边的位置动了动。 他立刻凑过去抱住应修景的手臂,猫似的蹭他的臂膀,睡眼惺忪地开口:「还早……」 「不早了。」 应修景是个睁开眼睛全身精力就能汇集的人,他声音清冷:「快中午了。」 嗯? 南瓷睁开眼睛,墙壁上石英钟的时针指在了10的位置。 居然已经十点了。 他居然在十点钟看见躺在床上穿着睡衣的应修景。 他眨了眨眼:「你今天不忙的吗?」 应修景握住他的手腕,指腹在绯红痕迹上流连,视线暗了暗,告诉他:「待会儿有个会。」 他说完就起身,再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 黑曜石袖口在熠熠生辉,一边整理一边问他:「什么时候走?」 腰间扎着的正是他送的腰带,南瓷晃了晃手腕:「走不了了。」 应修景抬眉,表示疑惑。 南瓷将自己被停课的事告诉他,再抬起眼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再加上他身材本就纤瘦,明媚的锁骨脱颖而出,上面粉红印记斑驳,平白惹人怜爱。 受了委屈才知道回家,应修景弯了弯唇,临走前告诉他:「小事。」 南瓷以为应修景会帮忙摆平,不曾想下午接到了昼溥人事部打来的电话,为他安排了一份清闲又自在的工作。 原来他说的小事居然是直接为他换一份工作。 之前的选择只是应修景为他铺路时产出一个意外的岔口,现在觉得他撞了南墙,就想让他重新回来,继续按照他的想法生活。 当周然跟应修景汇报南先生拒绝人事部这件事,应修景颇为惊讶。 很快便又释然。 小孩子的毅力还真是一次又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周然问他:「应总,三天后的慈善晚会为您安排哪个女伴?」 应修景皱了皱眉,沉默一瞬,开口:「让南瓷陪我吧。」 「……好。」周然又问:「那南先生学校那件事怎么办?」 应修景没吭声,周然想了想自顾自地说:「封总这几年在歧合市发展得不错,应该可以说上话。」 话音刚落,他才发现应修景的目露森光,又慌忙改口:「那我再联繫人事部,为南先生找个更好的职位。」 南瓷接到周然的电话还挺惊讶的:「应先生要我跟他一起出席慈善晚会?」 周然说:「是的,待会儿西装会送到您家里。」 挂了电话,南瓷重新缩回沙发,群里李子深和洛奇正聊得热络。 因为歧合市最近有个研讨会,几乎全市的生物老师以及生物学家都会到场。 李子深问南瓷去不去,南瓷的手放在键盘上迟疑半天。 [不去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学校呢,他现在什么兴致也提不起。 一连几天,应修景都没回家,也没联繫他。 南瓷试着给他发了几条信息,犹如石沉大海。打电话也是周然接起,语调虽然没有曾经那么高高在上,可也能从礼貌中听出丝平淡。 南瓷心里七上八下,终于等到慈善晚会这天。 他身着高定西装,领结是纯黑色。 扯了两下,趁着四下无人问应修景:「为什么你是领带,给我领结?」 男人的视线投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高脚杯,暗红色液体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拨动。 他垂眸,眼神优越。 不是刻意摆出的姿态,而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看谁都带着无形的凌厉,无论仰视还是平视,都带着源源不断的压力,仿佛能一下把人看穿。 应修景弯了弯唇,沉声说:「送出来的礼物每次都带着蝴蝶结,我以为你喜欢蝴蝶结。」 南瓷说:「……总觉得看着不是那么成熟。」 像个小开。他在心里补充。 「你本来也不成熟。」 他们站在玄关处,刚刚送酒的服务生离开后,这里暂时没有人。 应修景视线落在左右,而后固定在南瓷唇上,他上前一步,炙热的唿吸喷洒在他耳廓:「小孩子总逞什么强。」 当他突然靠近,南瓷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躲开他的接近。 这是从未有过的举动,对上应修景疑惑的眼神,他迅速开口:「这么多人,你别……别贴这么近。」 话毕,又补充:「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这时刚好有人过来和应修景打招唿,南瓷不想看他们觥筹交错,便垂下眼离开。 他一个人站在角落,倚着墙壁发呆。 想离开这里,总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 比起脸上挂着伪善的笑,南瓷更喜欢窝在家里写词。 第34页 可明明,他从前最开心的就是能陪应修景一起出席这种场合。 被应修景叫了两声才听见。 南瓷拿着酒杯走过去,就听他引荐:「这位是封总。」 他兴致不高,这是点了个头:「您好,我叫南瓷,是应总的营养师。」 能让应修景引荐的人,自然会得到重视,封总主动伸出手:「南先生您好。」 没说几句话,话题就又变成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南瓷在原地站了会儿,发现没自己什么事,又走了。 一杯酒没一会儿就进了肚,他又拿了杯汽水似的香槟。 刚送到嘴边就被一只手臂压下,是应修景拿走了他的酒杯。 「酒量不好,怕你撑不到待会儿吃饭。」 「我不想去,有些累。」南瓷说:「你带周助理一起吧。」 气氛突然下沉,应修景显然也没料到南瓷会拒绝,从前他根本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真不来?」 「我昨晚没睡好。」南瓷的语气放软了些,可惜身旁有人,不然他能发挥地更好一些。 毕竟现在他比应修景更不希望公开两个人的关系,以后撕破脸的时候,这将是他的黑歷史。 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努了努唇,一手背到身后捶了捶腰:「你每次有应酬都很晚回家,我熬不动。」 暗示性动作让应修景勾唇低笑了一声,墨色黑瞳中有丝玩忽闪过。 「几天了,还在疼?」 「嗯。」他软软应了声:「想早点回家睡觉了。」 「只想睡觉?」应修景问他:「不想回去教书了?」 南瓷以为自己听错了。 木讷地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刚刚那位被你无视的封总在歧合市混得不错,如果你现在亡羊补牢过去跟他打个招唿,说不定可以帮你解决现在的燃眉之急。」 「天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 有应修景这层关系在,南瓷根本不用为刚刚提前离场的失礼说什么,说了几句最近的困扰,封总拍着胸脯保证这事交给他了。 随后视线落在南瓷身后,抬了抬酒杯。 南瓷回头,应修景正回以同样优雅的姿势。 今晚的慈善晚会,应修景以公司的名义捐出八位数,轻而易举获得所有目光。 不少人过来打招唿,绕来绕去都是希望能让他投资或是攀上关系。 应修景心情不错,来者不拒喝了不少酒,散场后能明显看出他的疲惫,坐在车里阖着双眼一言不发。 要不是他指腹还流连在南瓷的手背上摩挲,南瓷真要以为他睡着了。 他视线落在窗外,看积雪融化后的陵市。 尚未撤去的彩灯盘旋在街边的草坪与树干上,随着车速变成一条靓丽的灯线。 光影闯进车内映在南瓷脸上,为他精緻的五官渡上灿烂的滤镜。 今晚月色很美,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原来月亮这么美。 作词的灵感陡然爆发,南瓷赶紧拿出手机记录下来。 应修景的头歪在他肩膀上,炙热的手掌贴上他腰肢时,南瓷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 周然一丝不苟地开车,似乎和后座是两个世界。 「开心了?」应修景问。 「嗯。」南瓷点头:「谢谢你。」 应修景低低地笑,口中有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的雪松香,倒是有种纸醉金迷的错觉。 南瓷很快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从不属于这么奢靡的世界。 「你今晚没吃饭,回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好。」应修景点头,手指从他衣摆钻进去,掌心贴着被牛乳浸泡过的皮肤,一寸一寸向上抬。 车厢内温度陡然涌上面颊,南瓷脸瞬间红了,压着他的手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这样……」 「哪样?」 「……」 应修景笑了声,旁若无人地将上去的手滑下来,碰到皮带也未停。 「这样?」 南瓷的身体紧紧绷在一起,一手攥他的食指,另一手攥着他的小拇指,用力向两边掰。 应修景吃痛『嘶』了一声,南瓷才开口:「你老实点……」 他的低笑声迴荡在耳畔,热气喷洒在脖颈。 回到家,南瓷找到砂锅,随便做了一碗粥放到应修景面前。 等他吃过后,酒意和困意逐渐袭来,由南瓷架着手臂扔到床上。 南瓷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看了眼手机。 群里有一百多条未读消息,都是关于明天的生物研讨会。 南瓷大概翻了翻,而后在群里留言。 [研讨会我也去~] 洛奇:[你不是不去?] 李子深:[南瓷想开了?] 李子深:[可明天就是研讨会了,你不是回陵市了吗,来得及赶回来吗?] 没想到他们俩还没睡,南瓷弯着唇回覆:[想开了,我明天就回去。] 南瓷一个人在衣帽间的小床上玩了会儿游戏,再抬起眼天际已经泛起鸭蛋青。 他收了手机回到床上,寻了个边缘躺下。 半个小时左右,应修景醒了。 这人的生物钟一直是他佩服不已的,无论前一天晚上什么状态,第二天都雷打不动到点起床。 他打算装睡,不曾想应修景洗漱完毕又回来了。 第35页 抵着他的额头,指腹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摇了摇。 南瓷不喜欢这样的动作,只有对小猫小狗才会摸下巴。 他睁开眼:「你醒啦?」 「嗯。」 两人离得近,近到可以唿吸彼此的唿吸,应修景说他:「眼睛里有血丝,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什么也瞒不过这个人,福尔摩斯该不会是他写的吧。 南瓷抿了抿唇:「酒喝多了,胃里难受睡不着。」 「那和我一起走,去医院看看。」 「现在好了。」南瓷揉了揉眼睛:「只想睡觉。」 「那就睡吧。」他站起身,又是那个道貌岸然的翩翩君子,居高临下告诉他:「下午有车过来接你,仟北新开了个餐厅,周然帮我订好位置了。」 仟北是一条商业街,那边的餐厅精緻又安静。夜晚高奢店铺亮起暖黄色的灯,有穿着制服的营业员在店内恭候,银行卡不贡献出几个零根本走不出这条街。 静默一瞬。 南瓷眨了眨眼:「好啊。」 待他走后,南瓷也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就开始收拾行李。 --- 应修景刚到公司,周然就过来跟他说这一天的行程。 上午一个会,午餐约了李经理一起,之后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开个越洋视频会议。 下午需要去分公司考察,结束后需要去邻市签个合同,回来时间应该在八点左右…… 说到这,被应修景抬手打断。 「合同时间提前。」 周然眨了眨眼:「可这是上个月就和对方谈好的时间,临时更改对方怕是不好安排。」 应修景想了想,问:「封总回歧合了?」 「昨晚连夜回去的,今早给我打了电话,说已经将南先生的事托人带话了。」周然说:「封总还是很看重您的,办事很快。」 应修景的脸色并不好看,眉头微蹙,说了句:「太快了。」 周然张了张嘴,咽下想说的话,转而问:「这合同……?」 「取消。」应修景说:「下午我要带南瓷出去。」 周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惊诧转瞬即逝,他壮着胆子提醒应修景:「那边是德国团队,比较注重时间,而且您的这份合同关系到两国企业,跨国合作如果出现纰漏可能会给人不好的印象。」 应修景想说那就按原计划,可话到嘴边,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今早南瓷的脸。 这些天聚少离多,加上南瓷并不乖,应修景刻意冷落了他几天。 他能赶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回来,的确将应修景的情绪一扫而光。 负面情绪褪去才惊奇地发现,他居然有点想念这个叛逆期迟来的小猫。 小猫那边一旦知道这件事搞定了,肯定一心想要回去,保不齐封总为了留下好印象还会亲自致电,他乖乖留在家里的时间没剩多少。 想了想,他还是摇头:「推迟。但告诉他们我可以配合再次签约的时间,无条件配合。」 周然点头:「好的,我现在就去办。」 下午,周然去接南瓷,应修景则从分公司直接赶到餐厅。 今天交通拥堵,平时宽敞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应修景坐在车里,食指轻敲方向盘,耳边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另他厌烦,偏偏今天是他自己开车。 他垂眸打开音响,调节音量时车身陡然一震! 后车追了他的尾,这就为应修景本来就郁结的心里添了一把火。 可偏偏后面司机下来,气唿唿地敲他的窗,质问他:「明明前车动了,你为什么不动?」 前后不过才几秒钟的时间。 应修景半降车窗:「你急什么?」 后车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挺着啤酒肚:「下班了都急着回家,你出来散步还是熘车来了?前车走了你不走,你跟这看风景呢!?」 应修景直接阖上车窗,转而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口舌上的争吵,除了浪费时间和激发脑溢血的可能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警察就在不远处,闻声赶来先把激动的后车司机劝回去,偏偏那司机气得不行,一定要上前理论,最终在警察的呵斥下才作罢。 离开前还吼了句:「赶紧给我赔偿!」 前后有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惊讶于这是什么样的人敢跟豪车司机骂骂咧咧。 警察拿着酒精检测仪过来,应修景测完后,后车司机突然安静了不少。 检测仪摆在他面前半天,他支支吾吾。 警察一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吼了句:「赶紧的!」 前面路况已经不算堵了,应修景看了眼时间,面露不悦。 刚巧警察过来,他开口:「我还有事,没空留在这。」 「后车喝酒了。」警察告诉他:「这明显是后车的责任,你不追究了吗?」 「不了。」 应修景不想被这件小事扰乱情绪,引擎声吼声如同猎豹,撕碎了将黑的天色,疾速离开。 刚把车停好,周然的电话打来。 「应总,南先生……南先生他没在家里。」 应修景关上车门,由服务生的指引走进餐厅:「去哪了?」 「……南先生说他,回,回歧合市了。」 应修景陡然顿住脚步:「你说什么?怎么不早告诉我?」 第36页 周然现在无暇顾及老闆感情上的问题,即便知道气氛不对,也硬着头皮告诉他。 「十分钟前,德国公司那边的负责人告诉我,他们已经找到其他合作商。应总,这次我们至少损失七千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章,记得来看。 -- 第15章 真没想到,过河拆桥这种事,你也会做。 凌晨三点,昼溥灯火长明。 应修景面前放着半盒烟,菸灰缸是新的,歪歪扭扭的菸头立在里面。 他从前几年开始戒菸,偶尔犯了菸瘾也只拿起电子菸代替。 周然走进办公室先是被浓稠的烟味呛到皱眉,先将文件摆在他桌签,再不露痕迹走到窗边多开了两扇窗。 「应总。」他说:「我知道原因了,其实是那边背着我们约了两个合作商,约在了同一天。如果今天我们能准时过去的话,胜算还是很大的。」 「两个合作商。」应修景目露寒光:「就是说即便我今天过去了,签约的可能也不是百分之百。」 周然没敢回应,垂手站在那里:「很抱歉应总,是我没发现端倪。」 「对家是谁?」 「是陆氏新上任的执行官,陆钰起。」 应修景抬眼,眸色加深。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陆钰起是陆氏企业的独生女,更是临星的前妻。 「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三个月前。」周然把找到的资料告诉他:「陆氏老大病危,提前立了遗嘱,虽然还没到公开的时候,但大家心知肚明,陆钰起很快就会上位成为新董事长。」 应修景思忖片刻,问:「这件事和临星有关系吗?」 「我暂时没发现临星先生和陆女士有联繫,陆氏那边很大的可能也不知道德国团队同时联繫两家人,这次算是她走运,撬了我们的合同。」 周然说得好听,可应修景知道,哪里是被人家撬的。 分明是他昏了头脑,错一步,满盘皆输。 --- 生物研讨会结束后,南瓷和洛奇他们出去吃了个饭,讨论这次收穫颇多。 中途南瓷接到了学校的电话,说让他下周一回去上课。 消息一出,洛奇都愣住了。 「南瓷,你回陵市做法去了?才一周就让你回去了?!」 南瓷笑了笑,说:「没有啦,这件事本来也不大,应该是家长那边安抚好了,而且学校教师资源紧缺,少一个人等于一周要分给其他老师十几节课,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 「也是,尤其是秦老师还请假了,这相当于少两个。」李子深说:「就咱们那教导主任王哥,我看带了二班没几天都有黑眼圈了哈哈哈……」 「刚好下周一秦老师回来,二班能消停了,课也好上了。」 晚上,南瓷回到家,突然想起手机里还有之前写了几句的歌词。 今天他心情雀跃,打开电脑很快就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 完成后,他给台萧打了个电话,那端很快接起来:「喂,南瓷,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南瓷微怔,随即笑道:「是啊,以前都是你给我打。」 「怎么了?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说吧,能帮我一定帮。」 南瓷问他:「想问问你们工作室最近还需要词吗?」 「需要啊,随时需要。」 顿了一下,台萧说:「你最近不是很忙吗,驾照下来了吗,不是说又代课了吗,怎么还有精力写词啊?」 南瓷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他,本来随口一说,笑笑就过去了,不曾想台萧情绪瞬间转变。 「南瓷,你回陵市不告诉我?」 隔着一层电话线,南瓷陡然一滞。 他说:「我……我回去的有些急,因为——」 「不管因为什么。」台萧严肃地说:「知道你搬了新家我空出时间去歧合恭喜你乔迁,结果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陵市,连招唿都不打一声。」 「你遇到了困难,哪怕我解决不了也希望能帮你一起分担给你出主意,南瓷,你当我是朋友吗?」 「不是的,台萧,你误会了,我们是朋友呀。」 南瓷连忙解释:「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什么心情都没有,只想着赶快解决问题回来参加研讨会。」 沉默了一阵。 台萧的情绪淡了些,却也能听出他还是不算高兴。 「这样吧,把你写好的歌词发我邮箱,我们内部开个会先买下来,到时候看看有没有艺人需要。」 「好,谢谢你。」 「嗯,那先这样。」说完电话就被挂断,只剩南瓷一人对着手机发呆。 他嘆了口气。 当时太慌乱,只顾着引诱应修景帮自己解决问题,全然忘记与朋友的相处之道。 也从没想过原来自己在台萧心中那么重要。 南瓷将歌词发过去,同时在自己的首饰盒里找到一对袖口。 这是在众多应修景送给他的礼物里,少数他自己买来的工艺品。 那时候他沉醉于应修景西装革履的模样,给自己买了一套西装的同时,又在网上淘来一对袖口。 虽然不是高昂的奢侈品,却也是陪伴他多年的工艺品,上面还刻着一圈英文字母。 [life is sunny] 第37页 寓意生活向阳。 是那时候他人生的写照。 南瓷将这对袖口用精緻的礼盒包好,系了个带着黑色圆点的白蝴蝶结,邮寄到了陵市。 台萧收到快递时,打来了电话,这时候南瓷正在办公室写教案。 「台萧,礼物收到了吗?」 「嗯。」 南瓷抿了抿唇:「那……那算是我招唿不周,我——」 「不是招唿不周。」 停顿片刻,台萧开口:「南瓷,我现在在你学校门口。」 「啊?」南瓷站起身看向窗外,果然有一辆车停在那边。 台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要不今天换你请我吃饭怎么样?」 南瓷自然应允,又说:「但是不好意思,我待会儿还有一节课。」 「没关系。」 他的声音犹如夏日清泉,丝丝扣扣的清凉感钻进耳膜,告诉南瓷:「多晚我都等你。」 「……好。」 挂了电话,南瓷坐在原位愣了许久。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缓过神来,离开办公室。 李子深在后面教他:「南瓷,你不拿书啊?」 「……噢,我忘记了。」 临走前,李子深还在打趣:「我以为你休息这一星期把书都背下来了呢!」 --- 下班时间,学校门口拥堵,南瓷站在学生队伍后面一同出来。 台萧看见他也下了车,主动帮他打开副驾驶的门。 台萧今天穿着西装,袖口正是他送的那对袖口,南瓷眨了眨眼,很轻说了句「谢谢」,弯腰钻了进去。 南瓷问他想吃什么,台萧却说已经订好了餐厅。 等上菜的时间,南瓷抱歉地看着他:「台……台萧,对不起呀,我前段时间火烧眉毛了,没顾得上找你。」 「你说你被停课?」台萧问他:「那是怎么解决的?」 南瓷垂下眼:「我哥帮忙……找了点关系。」 「那你哥还挺厉害的,幸亏你还有个大哥,不然找我的话……我可能只会给你介绍我身边的位置。」 他笑得温和,视线一直落在南瓷脸上,眼中似乎有更深的寓意,直达南瓷心底。 让南瓷突然觉得温度骤增,眼神也不知道该瞥向哪里。 好在菜上得够快,南瓷刚拿起刀叉,台萧便开口:「先等等,我这份给你。」 他正在将牛排切成小块。 刚刚褪去的温度重新席捲而来,南瓷用手背贴了贴面颊:「我,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话音才落,整齐切好的牛排已经落在他面前。 「这种事你也跟我客气?」 今天请他吃饭,是为了挽回两人的友谊,所以此时最不需要做的就是『客气』。 南瓷微笑:「那就谢谢你了。」 今天这顿饭南瓷略显安静,原本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台萧一直说个不听。 南瓷时不时点个头,附和一句,视线落在他脸上的时间没超过五秒钟。 最后要结帐时,南瓷掏出银行卡却被告知单已经买过了。 他疑惑地看向台萧,下一刻却被他揽住肩膀:「走吧,有我在哪会让你买单啊!」 两人正要离开餐厅,应修景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那天他刚抵达歧合市就接到了周然的电话,南瓷拖着行李,随意地告诉他:「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陵市明天有一个生物研讨会,给应先生打电话没打通,就自己先回来了。」 时隔这么多天,两人都没再联繫,现在这个突兀的电话另南瓷心中警铃大作。 他停住脚步:「台萧,我,我想去个洗手间。」 台萧的视线扫过他的手机,而后点点头:「去吧,我先把车开过来,就在路边等你。」 洗手间里没人,南瓷咽了口唾沫,接起电话。 「……餵?」 那边是死一样的寂静,寂静到南瓷以为电话没被接通,看了一眼才又放到耳边:「餵?」 「这么陌生,我以为我们第一次见。」 声线喑哑,有种暴雨前的闷热感。 让电话这边的南瓷不自觉绷起嵴背。 「我在写教案。」南瓷说:「有些累,你怎么了royd?」 应修景问:「你什么时候打我电话没通了?」 这是那天他为了应对周然临时想出的藉口。 很显然,这藉口在应修景这里用不上。 南瓷的眼睫迅速煽动,开口:「……对不起,这是骗周然的。」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不过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这种经不起推敲的拙劣谎言根本骗不过老谋深算的应修景。 他索性说了实话:「歧合市有个生物研讨会,我非常想参加,可又不敢告诉你,所以就一个人先回来了。」 「这样吧royd,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回去找你,当面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南瓷——」 南瓷清晰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他诧异应修景怎么吸上真正的烟里,男人唿气的声音盘旋在耳畔,隔着电话线都觉得像身处在北方的寒冬腊月。 喷薄而出的戾气传到他这边:「真没想到,过河拆桥这种事,你也会做。」 第16章 南瓷不对劲。 南瓷倚在洗手间墙壁上,感受丝丝凉意透过蝴蝶骨涌进血液里。 第38页 握着电话的指尖都泛白,他说:「你在说什么呢,生物研讨会一年也就举办一次,歧合市以外的生物学家都赶来参加,更何况我离得这么近。」 「我又没有骗你,这些上网都是能搜得到的,你平时只忙着自己的工作,当然不知道还有研讨会了。」 应修景问他:「在你心中,和我一起吃晚餐都不如一个研讨会重要。」 当然不如。 南瓷闭上眼睛。 「和你吃晚餐随时都可以,可研讨会一年就一次。错过是我的损失。」 「那你知道我为你损失了什么吗?」 「为我?」南瓷不解:「你怎么了?」 耳边又有用力吸菸的声音,似乎猩红色的菸头就在眼前一样。 南瓷真想现在就挂了电话。 安静了会儿。 应修景:「算了。」 算了就算了。 南瓷说:「我教案写得很慢,又不熟悉,现在需要联繫下带我的老师,那我们晚点再聊好吗?」 应修景没接这句话。 南瓷又说:「我白天算了算,距离放暑假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又可以回家了,那你白天上班可以带我一起吗?」 「我工作时间没空陪你。」 「那我就只好一个人在家里写词了。」南瓷故作惋惜,好像从未听出那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说:「不过能每天见到你,就很开心了。」 他又讲了研讨会的内容,隔行如隔山,有些专业术语想必应修景也没有听说过。 很快就让他不耐烦,说了两句就将电话挂断。 应修景看着手机,直至屏幕自动熄灭。 南瓷不对劲。 他清晰地感觉到不对劲。 他说他在家里写教案,可听着那边声音不算安静,虽然听不出在哪里,但很大可能不是在家里。 应修景重新点开手机,发现南瓷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发微信了。 很久没有指的是,他不再长篇大论,掺杂着表情包自言自语了。 从前看见一朵好看的云都会拍下来跟他说说,如今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居然一个电话都不给他打。 后知后觉,应修景发现。 这个他以为的小孩子不仅仅是长大,而是直接脱胎换骨。 他不再粘着他了。 --- 距离南瓷靠近车不到一百米的时候,台萧先行下车,还如同之前在校门口那样绕过车头,为他打开车门。 南瓷看着眼前这个与应修景完全是两个类型的男人,心中泛起无数涟漪。 又在台萧上车的同一时间,垂下眼,缓缓扣上安全带。 因为应修景的一通电话,导致他没有心情欣赏街边的美景,视线垂直落在某一处,直至模煳才眨了眨眼。 台萧率先开口打破平静:「知道你忙,所以专门选了离你家近的餐厅。」 「谢谢你。」 的确很近,十几分钟就到了楼下。 下车之前,南瓷又说:「本来该我买单的,结果还被你抢先了,说好了是我跟你道歉的。」 台萧笑了。 偏过头看南瓷,未几,俯过身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我怎么能让你给我道歉。」 说完,轻捏了下。 南瓷心里勐地一颤。 他回手拿起自己的背包:「那我……就先上楼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能离开,因为他的手一直按在肩膀上。 南瓷抬眸,对上台萧含笑的一双眼:「你……」 「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台萧看着他,唇角弯着:「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没用,不能及时帮你解决生活中的难事,也没本事让你遇到困难第一个想起我来。」 「没关系的,我……」 「南瓷。」台萧眼中有别样的情绪涌动,这种感觉南瓷在餐厅里也察觉到了。 刚才就让他觉得心惊,现在更甚。 似是海浪席捲在制高点,南瓷是被浪花冲击到最上方的人。 他听见台萧问他。 「你觉得我怎么样?」 浪花瞬间将他吞没,短暂夺走了他的唿吸和说话功能。 半晌,台萧又开口:「对不起,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太礼貌,但平日里和你相处时,我总觉得你过于柔弱、说话做事也仔细拘谨,从我身边经过时我会闻到花香味,不知道是你的香水或者还是保养品……」 「我也只是仅仅通过这些来分辨你的性向,如果,如果我分析错了,我先给你道歉,我——」 「没错。」南瓷低头,手里攥着椅垫上的麦穗:「没猜错,我是……喜欢男人。」 然后,他听见台萧长长舒了口气。 于是,在他掌心的麦穗又多了一条。 台萧说话的语调明显更加开朗,好像迈过山丘,瞥见前方的绿洲。 他视线诚恳,问他:「那你,你愿意考虑考虑我吗?」 --- 南瓷回家以后,先给台萧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已经到家。 很快就接到他回復的语音:「嗯,那我就走了,早点睡,做个好梦。」 南瓷的心还在颤抖,他的第二条语音紧随其后:「希望今天我的话没给你造成困扰,我知道是我太突兀了,可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南瓷,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也希望你也能相信我,能给你个好的未来。」 第39页 刚才,南瓷拒绝他了。 因为他还没算清跟应修景的帐,而且有了应修景这个前车之鑑,的确让他对感情有些许畏惧。 他恐怕不能再承受一次虚情假意的爱情。那会要了他的命。 南瓷也没办法做到,一面跟应修景斗智斗勇,一面和台萧两情相许,这样对台萧太不公平了。 等再过一段时间完成自己的心愿后,那时台萧要是还喜欢他,并且愿意接受这样一个破碎不堪的他,那他也愿意往后余生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但这些话南瓷并没有告诉他,现在只能将一切寄託给时间。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爹不疼妈不爱,幸而温饱无忧,可惜,是用爱情献祭的。 现在只希望时间能怜爱他一次,就这一次。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南瓷一面和学生们斗智斗勇,一边跟应修景虚与委蛇。 这个男人还是不太喜欢回微信,但相比较曾经,回他的次数变多了。 有好几次,作为睡前仪式南瓷跟他简单说几句话,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应修景的留言,有几次还是以疑问句结尾的,问他人呢?又睡着了? 南瓷捧着手机回復,嗯,睡着了。 一个月后,南瓷接到电话,要回校拍毕业照。 他和洛奇、李子深他们跟学校请了一周假。 再次踏上陵市这片土地,那两个人兴奋得跟大马猴一样,反观南瓷,坐在机场的面馆里,食不知味。 李子深问他:「你怎么回家还不开心啊?」 洛奇说:「肯定是因为驾照还没到手,开不了他哥的豪车!」 南瓷放下筷子:「你能开?」 洛奇扁扁嘴:「我家要是有一台豪车,我天天住在车里。」 「那车里不都是你的脚臭味啊!」李子深笑他,又问南瓷:「说真的,你家世那么好,干嘛要这么低调。就你这张小白脸,但凡戴个名表多说几句话,小姑娘不随便你泡啊!」 「是啊南瓷,你看那些长得好看的明星,那么多女粉丝追,你当不成明星就去当个网红,日子多快活!」 南瓷就快将头埋在碗里了:「你们别总这么说,都这么大的人了,总拿我开玩笑。」 「你看他耳朵又红了哈哈哈……」 ………… 从机场分开后,他们俩回了家,南瓷则来到了应修景的公司。 他没告诉应修景,也没和周然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公司门口石墩上。 四月的陵市刚刚褪去烈日,偶尔有一阵春风吹过来到路边丁香花的馥郁。 南瓷埋头手里摆弄手机。 在和台萧发信息。 南瓷:[我回陵市拍毕业照了。] 台萧:[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南瓷:[已经到了。] 台萧:[那我下班过去找你。] 南瓷:[明天吧,今天刚回来有点事,明天我去找你,顺便参观一下工作室。] 说完这话,他眼前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是周然。 周然礼貌地跟他点了下头:「南先生,您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南瓷抿了抿唇:「我还没确定……要不要进去找他。」 「请吧。」周然侧开身子,给他让出了路:「应总在等您。」 穿过不算安静的大厅时,南瓷注意到前台的小姐正是上一次他冒着风雪赶来时,那位接待他的姑娘。 这一次,姑娘的视线明显很疑惑,但在对上他眼睛的同时又匆匆落下。 电梯静谧,脚下踩着松软的地毯。这是应修景的专用电梯,直达他所在的楼层。 他的办公室整体呈暗黑色,唯一的彩色装置是书架上那一排排金光闪闪的奖牌。 长方形,红黑字体印在上面,彰显出他将昼溥做得有多成功。 应修景正在视频会议,抬眸瞧了瞧他,伸手指了下身边的位置。 南瓷推了个椅子过去,确保摄像头照不到他,安静地看着他办公。 突然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轻捏了两下。 从前这个动作是试探他有没有穿多一点,可今天明显不是。 南瓷腿细,他一只手几乎能捏起一半,手掌带着暧.昧和风情游走在他的休闲裤上。 他是来消遣的。 南瓷的腿绷着,推了几下却被他反手抓住,拽着手腕连椅子一起往前凑,让自己更方便。 嘴里说着流利的英文,时不时嘴角漾出一丝微笑。 金丝边框眼镜能减少他凌厉的五官,让他看上去是个博学多才的绅士。 表面一本正经,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肆意妄为。 这人擅长暗度陈仓,在任何方面。 摸了一会儿,应修景偏头看他,南瓷低着头,眼睫颤抖小嘴抿着,面颊和耳朵尖挂上了樱桃红。 他错误的以为南瓷脸上的绯红是害羞所致。 根本没想到,这是他极力忍耐不一巴掌打在他后脑上的羞愤。 应修景拿出手,纸巾擦了一下,放他离开。 南瓷随即起身来到洗手间。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主动过来找他了吧,南瓷安慰自己。 既然想要得到,就不能坐以待毙,机会与奖励都是留给努力奋斗之人的。 尽管他的努力过于下作,但和应修景之间,不就是那点事最令他记忆深刻吗,摸两下算什么,况且从前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第40页 从洗手间出来,应修景的会议也正好结束了。 他脸上丝毫不见凌乱之态,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悠闲地靠在那,视线自上而下打量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学校通知,要拍毕业照了。」 应修景点头,拿起咖啡搅了搅,抬眼:「不然就不回来?」 「要回来的。」南瓷回到刚刚的位置坐下来,跟他说:「本来打算等这一单元的课讲完再回来的哄你的。」 男人低笑,从鼻间发出的一声气音,听着荒唐又可笑:「哄我?」 「嗯。」南瓷点头:「我知道上次不告而别让你不开心了,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刚下了飞机就跑来找你了。」 应修景虽说平日里喜怒不行于色,但面对南瓷时,多少还是会有些放松。 他俯身握住南瓷的手,刚做了什么的指腹像之前那样轻轻摩挲他细腻的手背。 这才发现他好像瘦了很多,那个戒指在无名指上打转,稍微用力甩甩就能甩下来。 「怎么不直接上来?」 「我怕你不想见到我。」南瓷咬着唇,可怜巴巴地瞧他:「之前你说了,工作的时候,没时间陪我玩。」 「所以你就一声不响在楼下晒太阳?」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不想走……」 应修景弯了弯唇,握着他的手突然用力,一把将南瓷搂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这个动作让南瓷心里一颤,想推他却被他有力的手臂揽住腰,钢铁似的箍在他腰间。 南瓷瞧了眼办公室的门,小声说:「有人会进来的……」 「得先敲门。」 这下换成南瓷俯视他,视线在应修景脸上瞄了瞄,而后轻推他的手臂:「你轻点,我前几天摔了一跤。」 「怎么回事?」 「热水器坏了,我就烧了点水倒进水盆里,擦地时没擦干净,拖鞋又不防滑……」 「笨。」 应修景觉得荒谬。 「等我回去就找物业,顺便帮我看看电路和煤气,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断电,我问了邻居,他们都没有这种状况,只有我那个房子会这样。」 「断电?」应修景皱眉:「煤气也没有?」 「嗯,明明之前看房子时都是好用的,我给房东打电话,可他说他出国旅游去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应修景的手掌附在他腰间,将他刚刚说疼的地方轻轻地揉。 未几,问他:「细皮嫩肉的,这种日子过得开心吗?」 南瓷咬着唇不说话。 应修景:「想当老师,我在陵市给你找个。」 「都实习这么久了,和同事学生们都相处的很好,去了新环境又要重新社交,很累的。」南瓷垂下眼,精緻的五官并没有因他的情绪黯然失色,而是渡上一层忧愁的霜,看上去我见犹怜。 他说:「这几年只在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一个人才发现原来交朋友那么难,我好不容易和他们打成一片,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应修景笑了声:「上班就是上班,不要抱着交朋友的念头,等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高处不胜寒,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朋友。」 所以他就是这样认为的吗。 攀爬到最高点,最终成为那个不近人情,不知人间冷暖的人。 没被岁月与光阴侵蚀,反而破茧而出将往事酿成杯醇厚的红酒。 高贵、成熟、有着和年纪不符的稳重。 他每天都俯视着那些曾和他一样努力的人,对于他们的奉承和苦难都能做到冷若冰封。 以至于……也将他的爱情视为笑话。 看他每□□思暮想、牵肠挂肚,都不会有半分心动,高兴了就哄着玩,不高兴就将他视为空气。 而偏偏曾经的他,将那点吝啬的怜爱视为全部,并且甘之若殆。 当初的他何尝不是现在的应修景,沉醉在编织的谎话中,梦想着自己深处桃源,与世无争。 南瓷点头:「我记着了。」 话毕,应修景嘆了口气:「这么倔。」 他拿起手机:「我让周然在歧合市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给你——」 「没关系的。」南瓷说:「我又不在歧合长住,等我回去找物业处理一下就好了。」 「长住短住都是住,你在那边一天就活得舒服一天。」 对于应修景而言,随手买一套房子就像他去菜市场买菜一样,不算什么大事。 可要是让周然去办,他一定会把房子的名字落在应修景头上。 「不急。」南瓷摇摇头:「买房子这件事,我更希望是我自己赚钱买下来的!」 瞧他信誓旦旦,应修景问:「就凭你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 「我可以贷款呀。」 这对于应修景来说是在侮辱他。 跟了他的人,自己贷款买房子,简直贻笑大方。 他摘下眼镜,掐了掐鼻樑,没了眼镜的伪装,他眼中的凌厉尽数涌出。 「这样。」应修景说:「你自己找房子,看中哪一套告诉周然,房子写你的名字,就当是你自己买的。」 南瓷眨了眨眼:「这样,不太……」 对上应修景不耐烦的眼神后,他及时收了口,转而搂住他的脖颈,凑在他耳畔:「谢谢你,royd。」 说完,他抬了抬眉,真正开心地笑了。 第41页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了。 第17章 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回来了。 应修景临时决定去邻市出差,本来要带着南瓷一起。 可南瓷却说:「学校这几天太忙了,临毕业之前总是想要压榨我们这些免费劳动力,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他又要拍毕业照,又要帮忙统计服装,应修景点点头:「行,我两天之后就回来。」 应修景走后,南瓷开始搜索房源。 歧合市中心位置有两处空房,商场和地铁站就在附近,南瓷估算了下距离,虽然不如现在的房子离学校近,但等再过一段时间买了车以后,会更方便。 陵市早晚温差大,南瓷早上在学校帮忙般东西,中午吃饭时就觉得头晕。 洛奇说他可能是中暑了,给买了药和绿豆汤。 南瓷喝了以后感觉好很多,下午和台萧约好了在他工作室见面。 台萧最近工作比较忙,南瓷在大厅里等了他好一会儿才见他出来。 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赔罪:「实在不好意思南瓷,老总突然就过来了,陪着喝了两杯茶,提前离场不太好。」 「没关系的。」南瓷说:「早知道就约在你不忙的时候了。」 「这也是突然开始忙的,领导那不是想来视察就视察吗,我们底层打工的就得临时做出应对。」 作为台萧一直想要挖墙脚的人才,南瓷被以贵宾的身份邀请参观工作室。 台萧指着电脑说:「这个就是我的办公位置。」 他的办公桌甚至比南瓷的还要简洁,一台笔记本,一个文件夹,桌面干干净净,但他这一侧的透明橱窗上有个蜡笔小新跳大象舞的贴纸。 南瓷抿唇,忍住了笑。 办公室的环境很好,下午的阳光照耀在洁净的地毯上,墙角的绿植散发微光,一看就是被精心照料过的。 南瓷昔日与植物打交道的时间很多,所以在看见被照料很好的植物总会对它周围的人滋生出好感。 此时,台萧接了个电话,放下手机告诉他:「你先在这坐一会儿,领导要我过去汇报工作。」 他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我很快就回来,稍等。」 南瓷点头:「好,你去吧,不用管我。」 台萧将文件夹里的文件拿出来,找到其中一个,匆匆离开。 南瓷帮忙将刚刚散落出来文件的整理好,正要放回去突然从里掉出一张照片。 拿起一看,竟是他自己的。 可这场景南瓷完全不记得是在哪里,他闭着眼睛,看样子是睡着了,可身上还穿着冬日的大衣。 知道看见枕头边缘有一条蓝色印记,南瓷才恍然忆起,这是他上次发烧晕倒那一次。 在医院里,他居然拍了他睡着的照片,还用拍立得洗出来夹在这本厚厚的文件夹里。 南瓷的眼睫迅速煽动,迅速文件夹放回原位,把自己的照片揣进了口袋。 等台萧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给他端了杯热水和一些小甜点送到跟前:「实在对不起。」 「没事。」 有其他同事戏嚯开口:「台哥,今天听你说的最多一句就是对不起了。」 台萧说:「没办法,南老师是我的贵宾,得好吃好喝招待,不然下次不跟我合作了怎么办。」 「不跟你合作跟我合作呗!」那人问南瓷:「南老师,要不你跟我合作吧,我和领导争取多给你点分成。」 台萧忙把南瓷护到身后:「南老师,你可不能见利忘义啊,还是选我的对吧?」 南瓷眨了眨眼,轻轻点头:「嗯。」 台萧胜利,用力鼓了几下掌,跟南瓷说:「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将南瓷带到了另一间屋子,门一打开,南瓷惊诧地说:「录音棚?」 「是啊。」台萧抱着肩膀倚在墙边:「工作室打算扩张,领导今天突然过来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大概再等一个月左右,设备调试好了就可以请艺人来这里录音了。」 「哎!」台萧突然想到什么,一拍手:「要不你进去唱首歌,我来测试一下仪器怎么样了。」 「我?」南瓷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就唱你之前写过的那首,叫《契机》对吧。」台萧将南瓷推进录音棚,自己在外面戴上耳机:「来吧,这里就我们俩不用害羞,你就当帮我完成任务了。」 《契机》这首歌正是南瓷之前卖给临星的。 这歌曲的demo前几天刚在网络上流传出来,临星的歌迷纷纷转发期待正式发歌那一天。 南瓷也听了,但因为是临星唱的,他总觉得排斥,听了几句就关掉播放器。 好在是他自己写的词,被大多数人称赞也是件开心事。 台萧看出他的情绪,隔着一道玻璃用麦克风跟他交流:「怎么了南瓷?要是不想唱也没关系。」 「没有。」南瓷摇头:「放伴奏吧。」 自己用心写出的歌词唱出来自然赤诚无比,一曲完毕后,台萧拍拍手:「那首demo我听了很多遍,没有你唱的好听。」 南瓷摘下耳机走出录音室:「你就会说好听的话。」 「我这都是实话。」 他头顶的碎发被耳机压塌,台萧抬手帮他重新弄好,而后问他:「我先去处理点事,你自己逛逛可以吗,要是喜欢这里可以多录一会儿,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第42页 南瓷摇头:「不了,我去茶水间等你吧。」 「行,那里的零食随便吃,都是公司免费提供的。」 南瓷没吃几口,因为曲奇饼太硬,铜锣烧又太软。 他给自己倒了杯果茶,腿上摊着一本杂志,心里念叨着晚点去离家不远的超市买一袋华夫饼,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吃过了。 总算等到台萧下班,两人去吃了顿晚餐,台萧问他哪天回歧合,到时要送他回去。 车停在家门口,台萧抬眼望了望面前金碧辉煌的三层别墅,感慨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让我送你到这里。」 从前是怕被应修景发现端倪,现在也不怕了。 南瓷微笑:「我是不好意思麻烦你。」 「能被你麻烦,是我的荣幸。」台萧看着他,一手插在口袋里:「进去吧,你哥在家吗?」 「没有,他出差了。」 「那你晚上会怕吗?」 「不会。」南瓷说:「习惯了。」 习惯是指,从前大多数时间一个人的生活,一开始他会对着花草说话,会躺在床上抱着玩偶唱歌。 后来习惯了,应修景不回来,他就一个人写词,一个人吃饭。 等他回家将憋了一天的话统统倒给他听,然后等着跟他欢愉一夜,第二天循环往復。 现在更是习惯了,习惯他不在身边,习惯一个人待在这幢有回音的房子里。 应修景不在,他乐得自在。 南瓷来到三楼写词室,电脑里放着一部动漫,他咬了口华夫饼,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拍了个照片,刚按下发送键突然意识到竟将这张照片发到了应修景那里。 来不及撤回,因为他已经回復。 [夜宵?] 南瓷硬着头皮回他:[嗯,饿了] 应修景:[一个人出去买的?] 他还以为南瓷过着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宅得要命,只有嘴馋时才会套上衣服去超市买点心。 应修景:[太晚了,下次想吃什么叫外卖送上来。] 南瓷:[我知道了,这是之前买来的,早就吃完,现在要睡觉了,晚安。] 应修景没再回復,南瓷也没了心情。 他在心里盘算着要尽快回去,先把房子订下来,这样后半生也算有了个栖身之地,还可以接姨妈过来住上几天。 --- 毕业照比预期时间拍摄得要早,这就代表南瓷可以更早回歧合。 算了下时间,正好是应修景回来的前一天。 南瓷顿时舒了口气,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和台萧约好了去机场的时间,南瓷订的是中午的机票,所以前一晚他打了半宿游戏,第二天睡到自然醒。 看了眼手机,弯起唇角。 台萧就快过来了。 趿着拖鞋懒洋洋下了楼,却在看见客厅沙发上那个身影时,吓得将哈欠都收了回去。 应修景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睡醒了?」 南瓷张了张嘴:「……嗯。」 「饿了吧。」应修景垂下眼,继续手里的合同,告诉他:「我带回来份早餐,你去看看凉没凉。」 南瓷缓缓走向餐桌,将余温几乎褪去的早餐拿起咬了一口。 食不知味地瞧了眼应修景。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工作结束就回来了。」他抬眼:「怎么?」 「……没事。」南瓷抓了抓头髮:「我,我没洗头。」 除了刚睡醒,从前每次见到他南瓷都会精心打扮,这点应修景自然知道。 他弯唇笑了声:「吃吧,想那么多。」 南瓷偷偷拿出手机给台萧发信息,告诉他不用过来了。 台萧问为什么,他已经准备出发,都坐在车里了。 南瓷只得回覆:[我哥回来了。] 台萧:[他会送你去吗?那我在机场等你吧,临走前见一面,不然我不放心。] 南瓷:[好吧,机场见。] 「你在做什么?」应修景走过来,扯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 南瓷不露痕迹熄灭屏幕,说:「游戏队友找我上号,我说在吃早饭。」 「你今天回学校?」 「你怎么知道?」 应修景回头一指,鞋柜旁立着南瓷的两个行李箱。 该死,他昨晚拿了很多东西,放到门口打算醒来提包就走的。 南瓷点头:「嗯。」 「我送你。」 「……你不用上班的吗?」南瓷提醒他:「现在十点多了,平时这个时间不正是忙着的时候吗。」 他还记得应修景上午最忙,尤其是这个时间,无论是发信息还是打电话都会石沉大海,连周然都不会接他的电话。 「今天刚回来,没那么多事。」 应修景说着拿过来一个盒子放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礼盒精美,没有南瓷平时喜欢夸张的蝴蝶结,而是用精美的银卡纸包裹,上面有虚线痕迹。 南瓷一层一层打开,掀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个相机。 「单反?」他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应修景居然会给他买个单眼相机。 「喜欢吗?」 「喜欢。」 南瓷点头,又一件能拿走的东西了。 临走还送他一件礼物,那就当是分手礼吧,南瓷收下了。 瞧他来来回回地摆弄,应修景眉眼也温和起来,话突然变多,问他:「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第43页 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回来了。 南瓷说:「暑假。」 「回去抓紧时间看房子,订下来告诉周然。」 「放心吧!」 吃过早饭后,南瓷上楼换衣服,再次给台萧发信息:[你也别来机场了,我把机票时间延后了。] 他没办法拒绝应修景送他去机场的要求,更不希望被台萧撞见他俩在一起的场景。 应修景多疑,而台萧无辜,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这个男人是他哥哥。 南瓷现在更愁的是,以后要怎么开口跟台萧坦白,如果坦白了,他还是否愿意接受他。 一切都是未知数,他能做的就是先按照自己的计划走,把钱弄到手再说。 今天应修景亲自开车,戴着那副金丝边框眼镜。 如今再也不能迷惑南瓷的心,他只希望车能开快点,去机场的路程能再短些。 抵达机场外,南瓷刚解开安全带眼前突然被阴影笼罩。 视线里的男人与他额头相抵,他听见男人问:「这么急啊?」 南瓷捏着衣角:「登机,登机时间要到了。」 「还早。」他说完就抬起他的下巴。 唇瓣相抵,他用食指拖着他的下颌,有种南瓷主动献吻的错觉。 应修景的唇瓣还如往日那般。 薄、微凉。 口气清新剂是薄荷味道的,与他舌尖相抵,清凉感蔓延到他的感知里。 这些感受从前都是后知后觉回味时才能分辨出来,因为那时候只知道神魂颠倒,头脑发胀,怕被人发现,更怕他过早地抬起头。希望和他吻得再深些、再久些。 哪里会像今天这样,越吻头脑越清晰,甚至可以睁着眼睛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看清他深陷眼窝上的青色毛细血管。 只等到应修景吻够了,南瓷配合着呜咽一声,脸上的红是憋气憋的。 应修景揉乱他的头髮又重新帮忙打理好,不轻不重捏了下他的腰,腰线弧度刚好和他手掌相配,搭在上面不留一丝空隙。 「走吧,小倔脾气。」 走进大厅里突然一阵风吹到南瓷脸上,他闭上眼睛揉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睁开。 应修景发觉身边的人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怎么了?」 「迷眼睛了。」南瓷频繁地眨了眨发红的眼睛:「现在好了。」 应修景垂眸,嘴角微微上扬,接过他拖着的两个大行李箱,扯了下他的手腕继续往前走。 「箱子里装了什么,还挺沉。」 「就是……一些日用品,我在网上买的。」 南瓷拿回箱子跟他摆手:「我走了。」 「嗯。」 他点头,根本没注意南瓷没和他说「再见」。 应修景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视线里不见南瓷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一个不经意地转头,赫然看见饮料机旁边站着个人。 台萧显然早就看见他了,径直朝他走来。 开口第一句:「您好,南瓷的哥哥。」 应修景要比他高些,视线自上而下落在他身上,淡然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来跟南瓷约好送他来机场的,结果他却告诉我您要亲自送。」 台萧毫不设防,将南瓷仔细保管的秘密全盘托出,诚恳道:「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我送。」应修景嘴角漾着丝引人发寒的笑:「你不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台萧说:「是陵市天气多变,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担心南瓷穿得少会感冒。」 安静一瞬。 应修景缓缓抬手,推了下眼镜。 嘴角弯着,语气却让人生畏。 「聊聊?」 第18章 突然让他觉得不对劲。 台萧正为南瓷谎报登机时间而疑惑,却在接到应修景邀请时重试信心。 安静舒适的咖啡厅里,台萧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送到应修景眼前。 应修景垂眸,浅浅看了眼后收下。 没接到回赠的名片,台萧颇为失望,但想到这人是南瓷的哥哥,他脸上的笑容自然了些。 应修景问他:「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这的确问住了台萧,他抱歉地摇摇头:「南瓷很少跟我提起您。」 又忙地补充:「但我知道您应该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从您的车和南瓷的涵养上来看,这点是我万分确定的。」 「我姓应。」应修景看着他,目露森光沉声道:「应修景。」 前一秒钟台萧还在奇怪为什么南瓷的哥哥姓应,却又在听见他的名字时神情一凛。 他们作为受艺人、网红委託找词曲作家的中间公司,平日里不乏会接触到歌手们的靠山或金主,所以熟悉大佬们名字也算是必修课。 虽然没见过,他听说过应修景,尽管这人过于低调。 应修景从台萧眼神中读出他心中所想,满意地抬了抬眉。 「上次在医院碰见你,那是你和南瓷第一次见面?」 「是的。」台萧点头:「那天下着大雪,我在路上碰到南瓷,我们——」 「在那之后,又见了几次?」应修景没耐心听完他的话,眉头微蹙银勺搅动面前的咖啡。 这是很不耐烦的表情。 台萧全当做自己第一次见家长,期盼能用自己的精力打动他,从而看到他的态度转变。 第44页 「很多次。」台萧一五一十说:「南瓷在歧合实习,我还过去见了他几次,他搬到新家之后,我特意赶在休息日开车过去,祝贺他乔迁之喜。」 搅动咖啡的手倏地停滞,漩涡没能反应过来,撞击在勺柄上险些溢出杯口。 应修景放下勺子,缓缓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是吗。」 「是的。」台萧说:「我怕南瓷人生地不熟,还给他带去了只有屏州才有的食物。」 这份细心没能打动应修景,反而让他脸色更加难看。 有多熟悉才会知道南瓷的老家在屏州。 应修景放下咖啡,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 天生王者的气质能秒杀一切,他沉声道:「南瓷的确是第一次出远门,有人能帮我照顾他,我很感谢。」 台萧腼腆地笑了声:「您见外了。」 「你们非亲非故当然不能不见外。」 自始至终应修景都保持着该有的修养,可神态却让台萧觉得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善。 「从今往后就不需要了。」 应修景说:「南瓷他性格温顺,不会拒绝,有时宁愿委屈自己也不希望对方难堪。」 话毕。 「他是我的人。」 应修景站起身理了下衣襟,居高临下告诉他:「我自己会照顾。」 从咖啡厅走出来,周然已经等在车旁,并为他打开后座车门。 临走时,周然望了下从门口走出来的台萧,心里暗道不好。 问应修景:「应总,我们回公司吗,邻市的王总过来了等您很——」 「回家。」应修景冷声吩咐。 这个时间,他鲜少待在家里。 从来不知道午后的阳光会在此刻透过落地窗均匀洒在客厅里,被放在角落里的那盆春羽刚好能被阳光覆盖。 可走近才发现,花盆里枯叶满满,泥土也微微干涸。 应修景想起什么似的来到书房,那盆弔兰不知何时不见踪影,往日他在书房工作居然都没发现。 他又来到卧室。 这个家依旧干净整洁,只不过有些过于干净。 属于南瓷的衣服还挂在那,仔细一看却都是带着吊牌的,因为这些是被南瓷淘汰掉的款式,是应修景吩咐每过一个季度,就把商店里的新货送到家里。让南瓷喜欢哪件穿哪件。 如今他喜欢的款式全都不见了。 包括一向喜欢粘人的他,突然提出要去另一个城市实习。 再到他平日里的信息越来越少。 这些看似微小的变化组合到一起突然让他觉得不对劲。 可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刚才送南瓷去机场时的情景。 应修景眉头松弛下来,拿起钥匙下楼回到车上。 南瓷怎么会。 南瓷爱他爱到要死,分别时掉了几滴眼泪,还骗他说是被风沙迷了眼。 --- 南瓷刚到歧合市的傍晚就发烧进了医院。 陵市的天气太冷,他穿得单薄,到了歧合市刚下飞机就迎来将近四十度的高温。 南瓷到家里先喝了瓶冰可乐,然后马上把房源信息发给了周然。 晚上就开始肚子疼,浑身酸痛无力。 等打车来到医院时已经弓着腰,满头大汗了。 也因此错过了台萧的电话,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护士叫醒打针才勉强睁开眼睛。 先给台萧回了个电话,开口说了没两句话那边就听出来了,问他:「你怎么了?有气无力的。」 「小感冒。」南瓷说:「打两天点滴就好了。」 「你感冒了?发烧吗?」 「有,温度不高。」 聊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却没想到当天下午,南瓷就见到了台萧。 他明显风尘僕僕,手臂上还搭着长袖大衣。 南瓷笑说:「温差太大,我觉得这边的马路都能摊鸡蛋了。」 见他还有心情说笑,台萧放心了些,倒了杯热水给他,说:「你回来的那天我忘记嘱咐你多穿点了,少说一句话结果你就成这样了。」 南瓷咧开嘴笑了笑,还带着浓厚的鼻音:「今天就能出院,倒时候再去家门口的小诊所打一星期点滴就好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台萧神情不见放松,偶尔对上南瓷视线时还会躲闪。 这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南瓷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南瓷。」台萧眨了眨眼,犹豫着问道:「你,你那天,为什么突然不让我送你走了。」 南瓷抿了抿唇:「因为我哥出差回来了,刚好他闲的没事,就送我去了机场。」 「我见到你哥了。」 南瓷的心勐地一顿,攥着杯子的指尖都泛白:「你说什么?」 「我不放心你,所以去了机场。」台萧心里七上八下,说:「我看见,你和你哥很……很亲密地走进去,你走了以后,我过去和他打招唿,我们还去咖啡厅喝了杯咖啡……」 南瓷觉得耳中泛起火车鸣笛声,这些话源源不断刺激着耳膜,让他头皮都发麻。 眨了眨眼:「你……」 「我,我和你哥说了些关于你的事。」台萧几乎是一句话一顿,艰难地开口,问他:「他真的是你哥吗?」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南瓷早就料到今天,却没料到今天居然来的这么快。 第45页 胃里的暖流逐渐消失,他沉声开口:「应修景……告诉你的?」 这话完全印证了台萧的猜想,此时,他心里的震撼一点不比南瓷小。 「他没明说,但,那些话是在暗示我。」台萧问他:「所以,他真的是你的,你的男朋友?」 那天他好像没有要掩盖和南瓷的桃色关系。 尽管没有明说,但仔细回想,从见面的第一次开始,应修景就表现出对他的攻击性。 即使语气绅士、动作慢条斯理,可无论是眼神还是举动,都在宣布南瓷是他的所有物。 一开始拿出一沓钱给他医药费,到昨天,他的名片就放在那里,临走时应修景看到没看一眼,充满了嫌弃。 终于,南瓷眼睫颤了颤,沉重地点头。 「是。」 病房里开始长久的沉默,直到台萧发现他的药就快打完了,才起身:「我,我去叫下护士……」 台萧告诉护士换药后没有一同回到病房,而是一个人站在窗前对楼下一颗不知名的树发呆。 想开窗通通风,发现窗子只能半开。 某些谨慎的医院会设置窗户打开的高度,据说是为了防止患者发生意外。 台萧现在觉得这个决定真好。 不然他真有想从这里一头扎下去的举动。 算到南瓷不谙世事,算到南瓷或许有男友亦或前男友,却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应修景。 他拿什么和人家比,又怎么能把人抢到自己手里。 台萧突然想吸菸,可他口袋空空从不吸菸。 以前吸的,后来因为看了条视频,十年不吸菸能换辆奔驰,他从此以后开始控制,到现在完全戒掉。 前前后后踱步了几次,台萧重新回到病房。 南瓷还是刚才那个姿势靠在床头,干涸的嘴唇抿了抿:「对不起台萧,我骗了你。」 台萧没吭声。 南瓷又解释:「但,我很快就会和他分手,我和他……和他已经到了尽头。」 台萧眼前一亮,几步走到南瓷身边:「你说的是真的?」 「嗯。」南瓷重重点了下头。 随后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仿佛凌迟一样又将自己投身于荆棘中,回忆这笑话般的三年。 南瓷说:「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是对还是错。我只知道钱能给我最基本的安全感,这也是我这些年应得的、并且唯一能得到的。所以等房子买下来,我就会跟他摊牌分手,从此再不相见。」 台萧这一生的跌宕起伏都没有今天多,他激动地攥着他的手:「南瓷……南瓷……」 他一遍一遍呢喃重复南瓷的名字,眼中涌动着期盼的雀跃,不自信地问:「南瓷……那你,你真的愿意接受我吗?」 南瓷正要说话—— 开门声响起,门口走进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 应修景薄唇轻抿,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目露森光。 「你们在干什么?」 第19章 「山高水远,再也不见。」 见到应修景的第一眼, 南瓷甚至以为是自己发烧煳涂出现的幻觉。 可直到被他攥住手腕,痛感传来,他才接受现实。 房子。 大概率弄不到手了。 就差最后一步, 南瓷心里惋惜。 此时台萧却突然起身握住应修景的手腕:「应先生, 你不要误会,我……」 他深深看了南瓷一眼:「我是来跟南瓷告别的。」 南瓷的疑惑不比应修景少。 「应先生,是我想要争取一下。」台萧神色落寞,双眼饱含无奈与心酸,对南瓷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了, 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 他的视线从南瓷脸上缓慢地移开。 某种暗示已经传达到南瓷心里。 等台萧离开后, 南瓷动了动手腕,软软地开口:「疼……」 应修景放下他的手,将椅子用脚勾到自己身边, 提了下西裤坐下来,目露寒光:「你不给我解释一下?」 南瓷抿了抿唇, 脑海里迅速编织出一个『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我伤心但祝你幸福』的故事。 配合着他柔弱的嗓音,红扑扑的面颊,让他看上去只剩下虚弱感。 就像是一朵几乎被暴雨摧折的娇花, 每说一句话都叫人怜爱。 他断定以应修景的性格会吃这一套, 哪怕不吃也不会当场爆发。 毕竟活成他这样的人, 脸面与尊严有时比金钱还重要。 没有绝对的证据, 他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果然,应修景的视线在他脸上来来回回扫了几回, 态度回温了些, 随即又问:「戒指呢?」 南瓷抬起手看了看, 说:「昨天回来洗澡的时候摘下来,忘记了。」 说完,他主动去勾他的手指:「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没和他打招唿直接过来歧合市已经够令他惊讶,又能找到医院更是件奇妙的事。 「我去了你学校,见到你同学。」 「洛奇?」 「是吧。」应修景说:「他问我能不能借我的车开开。」 「那就是他。」南瓷抬眼:「你借他了?」 「这有什么的。」 应修景倒是大方。 没见过他同学几次,豪车说借就能借。 第46页 不过这也的确符合他的作风,他这个人什么都好。 大方、帅气、迷人、话少、活好、不粘人…… 是一个合适又令人沉迷的——床伴。 南瓷想,如果以后还能遇见应修景这样的男人,他倒是很乐意来一段轰轰烈烈不走心只走肾的感情。 只是可惜,在他对爱情寄予厚望时,偏偏遇见了他。 或许这就是错的时间,错的人。 应修景在医院待了会儿,临近傍晚,两人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后,南瓷握着手机一催二请终于让洛奇把车还回来。 洛奇给他发语音,他转换成文字看。 [你说你多小气啊,我跟你借了那么久你各种理由,今天我就试着问问你哥,你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不到五分钟—— [完了,完了完了南瓷,我,我我我把你哥车给划了!] 应修景知道后抬了抬眉,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说:「你身边的朋友跟你完全相反。」 南瓷问:「怎么相反?」 「莽撞胆子大、主意正,做出的事令人意想不到。」应修景说。 沉默一阵,南瓷问他:「你有没有听说过,性格相符才能玩到一起这句话?」 「听过。」应修景轻笑一声:「所以才觉得奇怪,怎么你会跟他们玩得这么好。」 南瓷眨了眨眼:「或许我的性格也和他们一样呢?」 应修景没听出话外之音,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仔细考虑南瓷的话。 摸了摸他的头,沉声说:「你这性格,隐忍比较多,所以跟谁都能和平共处。」 说完,他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我走了,出院以后告诉我。」 原来他都知道。 知道他性格与世无争,遇见事大多会选择隐忍。 知道他是讨好型人格,因为从小缺乏安全感,即便姨妈对他是真的好,但也过早的明白『寄人篱下』这个成语。 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敢这样对待他,辜负他。 从一开始,那个雪夜,他已然成了他看中的猎物。 应修景,真是好狠的心…… 当晚,南瓷把电话打给台萧。 几乎是下一秒,台萧就接起来:「南瓷,你还好吗?」 南瓷在惊讶之余,还残留了感动。 隔着电话,他突然热泪盈眶,用力点头:「嗯,我很好。」 台萧追问:「他信了吗?」 「嗯,信了。」 电话那端终于松了口气:「南瓷你不知道,我差点以为破坏了你的大事,你精心准备策划了那么久,受了那么多委屈,我真害怕被我给搅黄了,这半天时间我什么都没心思做,想给你打电话又不敢,南瓷,我真的怕死了……」 「谢谢你,台萧。」 好在台萧反应够快,不然在那种踩在刀刃上的时刻,南瓷还真没反应过来。 差点就坦白一切。 「你不怪我冲动就好。」台萧说:「这半天我反思了下自己,我的种种举动差点把你害得一无所有,幸好你够聪明也够有耐心,南瓷,你不怪我就好。」 安静了一会儿,南瓷试探着问他:「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嫌弃不是指他曾跟过应修景。南瓷从不觉得成年人自由恋爱、上床有什么不对。 他这句嫌弃指的是——你在看清我是个睚眦必报,处心积虑,为达成目的哪怕献身都不在乎,满眼只有钱的一个人。 还依然喜欢我,不嫌弃我吗? 台萧说:「南瓷,人活着归根究底是靠氧气和食物。」 而这两样最终依靠的就是金钱。 爱情也好、友情也好,都是生活中的调味品,有了它是锦上添花,同样也可以是雪上加霜。 「当你饿到几乎要昏厥时,你还会在意眼前的这碗面放没放盐,加没加香油吗?」台萧说:「南瓷,人都有连自己都不能接受的另一面,你和我都是普通人,哪来的嫌弃呢?」 南瓷突然感觉喉咙一酸,哽咽了一声:「台萧,我……」 他声音开始颤抖,抑制不住低泣的声音。 台萧说:「我现在在公司加班,你别哭,你这样我会忍不住马上就飞到你身边。」 「好……」南瓷吸了吸鼻子:「你,你忙,我不打扰你。」 「别挂。」台萧预料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他语调轻缓,安抚道:「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应该睡一觉,听我的,把眼泪擦干,然后喝点水躺下来。」 南瓷照做。 台萧说:「我们不挂电话,让我在这边陪你一起,直到你睡着。」 --- 第二天醒来时,电话还没有挂断。 南瓷屏住唿吸拿起电话,沉默了几秒,试着对电话喂了一声。 还没等听见那端传来动静,手机又进来一条来电。 周然的。 南瓷忙切了过来:「周助理。」 「您好南先生。」周然说:「不好意思之前有事情耽搁了一晚,您之前看中的那套房子,我已经委託应总的朋友帮您办好,下午或者明天可能要麻烦您亲自去办理一下手续,位置和负责人的电话我已经发到您的手机里。」 真不愧是在应修景身边做事的人。 几句话扫清他全部顾虑。 南瓷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点头微笑:「麻烦你了,周助理。」 第47页 「您客气了。」 周然礼貌地挂断了电话,南瓷等不及,打完了早上这一针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联繫负责人来到指定地点,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一切搞定了。 南瓷选的房子是精装好的,拎包就能入住。 但他没急着搬过去,而是拒绝了工作人员陪同他一起去看房子验收的提议,礼貌地表示你们办事我放心,而后转身离开。 刚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台萧的电话又打过来。 接起就听那边说:「不好意思南瓷,昨晚加班在公司睡的,醒来洗了把脸就去开早会了,刚看见电话挂断。昨晚我还怕你醒了我听不见一直戴着耳机,没想到你醒的这么早」 南瓷微笑:「没关系的,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巴不得一辈子都这样。」 南瓷抿了抿唇,羞赧地笑了。 台萧说:「还没吃饭吧,我现在给你订一份外卖,你想吃什么?」 「不用订了,我已经办出院了。」南瓷告诉他:「现在在家里。」 「这么快就出院了。」台萧说:「那等我休息过去看你!」 南瓷自然应允,换了件衣服,背上背包出门。 他又去了一家中介看房子,经过工作人员的介绍后,选择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公寓,一百多平米还带了个的小阳台。 然后转手将刚刚签下的房子挂到网上。 他让应修景给买的房子是个一梯一户,将近二百平的房子。 这样倒手一换,最后手里还能剩下不少钱。 做完这些,南瓷走出中介公司,歧合市的阳光干净又纯粹。 南瓷戴上墨镜,唇角不自觉弯起。 在雨季频繁的陵市住得时间久了除了有加重风湿的可能,更多时间都在和飞虫打交道。他更喜欢阳光明媚的歧合,绿植随处可见,南瓷想后半生都留在这里。 一个晴朗的周末。 他和台萧坐在餐厅里,手里拿着筷子时,南瓷突然恍惚。 和应修景约会大多数都是西餐,看来一切都在将他慢慢与曾经剥离。 过程可能会痛,但结果总是美好的。 南瓷微笑着加了口菜,台萧突然问:「你笑什么?」 「……很好吃呀。」他说。 「能看出来你情绪和从前不一样了。」台萧说:「其实之前和你交谈时,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内敛话少的人,现在知道了,原来是因为你心里压着事,所以不快乐。」 南瓷咬着筷子,眼里的光胜过北极最绚烂的极光。 「是吗?」他想了想:「可能是,我终于为自己活了一次吧。」 南瓷并没有把房子左手倒右手这件事告诉台萧。 从前他恋爱脑,毫无防备在爱河里翻滚,差点被溺死才知自己不过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一艘小船。 而且台萧知道的够多了,关于南瓷现在究竟是多少身价这件事,等以后他真的信任他了再告诉也不迟。 南瓷说:「不出意外,我打算在歧合市定居了。」 台萧放下筷子:「这个我早就猜到了,你不可能再回陵市,可我……我的工作还挺稳定……」 南瓷知道他的顾虑,经歷这次他也学会谅解。 「你习惯在陵市工作,那就继续工作呀,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今天你来看我,明天我可以去看你呀。」 台萧却有些迟疑:「要不,你别来看我了。」 「为什么?」 「应……」似乎现在两个人都比较忌讳这个名字,台萧清了清嗓子,又说:「他在陵市应该算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吧,万一他又欺负你怎么办?」 南瓷眨了眨眼,突然笑了一声:「不会的,他是做合法生意,又不是□□,再说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就算他想做坏事也做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与应修景碰面那几次,台萧无一次不被他的气势压倒。 总觉得这个人深藏不露,无形中透露着冰封一样的寒气。 「好啦。」南瓷说:「短期内我也不会再回陵市了,所以可能要麻烦你常来看看我。」 他说这话温柔细腻,尾音轻,眼尾还含着赧意。 台萧点头:「一定,有空就来。」 --- 最近几天陵市细雨不断,尤其是今晚,雷电将天际噼开,耀眼的光芒笼罩黑夜再被黑夜完全吞噬。 应修景的烦躁突如其来,他不让周然跟着,一个人开车出去。 雨刷左右摆动,车灯撞碎浓稠的夜色,驰骋在这条无人的街道上。 最后竟神不知鬼不觉回了家。 雨夜的庭院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场面,应修景进了家门,拂去肩膀上的几滴雨水。 金黄色吊灯的光辉洒满客厅,让窗外摇摆的夜色更加渗人。 男人的手一寸一寸拂过弧形楼梯扶手,感受欧式雕花在掌心掠过。 视线扫过墙壁的一副油画上时,脚步放缓。 画上是一片向日葵田,绿枝配黄花,蔚蓝的天际点缀着万里白云。 在一起这几年,南瓷很少开口跟他要东西。 这幅画应该是他第一次请求。 应修景记得那天,他跑来书房里,先探进一个小脑袋,对上他的视线后腼腆地笑。 扭扭捏捏说想要一幅画,描述了这幅画有多生动,出自一个不算出名的小众画家之手,说自己囊中羞涩,问可不可以借给他一些钱。 第48页 展览会的最后一天,他垂涎了很久终于开口。 「借?」应修景低笑了声:「不借。」 南瓷怔住了。 「我送给你。」 话音才落的那一瞬间,能清晰看见南瓷眼中似有金箔浮动,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 画不算贵,南瓷却无比珍惜。 运送过来那天,想了很久不知道放在哪里,最终还是应修景提议,这么喜欢就挂在楼梯那边,这样每天都能看见,家里来客人时也能被称赞。 那段时间南瓷很开心,从床上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想到这,应修景突然觉得空虚。 他本不是纵慾之人,只是夜深人静看见一块鲜美的点心泛着耀眼的光时,没人能忍住诱惑。 应修景松了松领带,继续往楼上走。 靠在床头上,给他打电话的手指顿了顿,转而来到微信。 前天周然告诉他房子的事已经搞定,但不见南瓷跟他提起。 应修景则发了个条信息问他出院了吗,南瓷回復地也很简洁。 [出了] 自此,两人再无交谈。 他的朋友圈也变成了三天可见,而这三天他没发过一条动态,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提示摆在那里,证明他们的好友关系还存在。 应修景突然觉得南瓷脱离了自己为他规划的航线,又恍然发现,好像早就已经脱离了。 从他大四这一年开始,他们没有从前那样热络了。 难道爱情的新鲜感只能保持三年? 一天的工作已经让他疲乏,不想让大脑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应修景直接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 直到忙线自动挂断,也不见那端接听。 应修景放下手机来到浴室。 洗好澡后在腰间系了个浴巾,镜中呈现出他完美的身材,锁骨硬朗、胸肌刚好,整齐的腹肌由人鱼线包裹。 给自己刮鬍子时,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亮光。 应修景蹙眉,拨开南瓷平日用的护肤用品,在角落里捡起一枚戒指。 中间有镂空的曲线装饰,指腹轻轻拨动,曲线在眼前转动。 应修景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南瓷在歧合医院和他说的话。 眼中有寒光涌动。 两个月前,他拒绝来昼溥拿实习报告,执意要去歧合市当老师。 而去了歧合第一件事就是卖车。 应修景迅速来到衣帽间,忽略满目琳琅的衣服,径直来到饰品柜处,打开一看空空如也。 南瓷拿走了所有首饰和爱穿的衣服,留在家里的只有从来不多看一眼,未摘牌的大衣。 还有这个曾经他戴在手上,睡觉也不会摘下的戒指。 所有东西都拿走了,只有戒指没拿,孤零零地扔在一边,像个垃圾一样,却没有待在垃圾该待的地方。 什么洗手时忘记了,后来分明是每次有求于他时才会出现在他的手指上。 他隐约记得,这枚戒指一开始是戴在南瓷食指上的。 应修景试了一下,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刚好,而食指则会卡在第二节 指骨上。 往事如同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中循环。 ——「对于施暴者来说当然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于被伤害的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阴影。」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肯定会有报应。」 ——「或许我的性格也和他们一样呢?」 当南瓷的话清晰迴荡在耳畔时,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陡然爆发。 南瓷走了。 应修景几步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刚要拨打他的电话又顿住。 转而给周然打了过去。 「南瓷搬进新家了吗?」 周然并不知情,付了钱以后就没再跟进,他回答:「应总,我现在就问问。」 「等等。」 应修景闭上眼睛,多年的商战经验能让他在任何时间场合稳定心绪,他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吩咐周然:「你去给我好好查查台萧和南瓷到底怎么回事。」 周然应道:「好的应总。」 应修景又来到三楼,这个南瓷从前最喜欢窝在这写词的小房间里。 曾经绿植遍布的『世外桃源』如今只剩丑陋的花盆,干涸的泥土暴露在外,叶子早已枯黄坠落,一脚踩上去『咯吱』一声脆响。 地面和窗台肉眼可见一层薄灰,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进来过人了。 好像一瞬之间,这坐堪称琼楼玉宇的别墅突然变成了荒废多年的古堡。 里面蝙蝠横生,蛛网成片。 而房子的主人,早已不见踪迹。 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砸在窗上,声音却早已砸进应修景的心。 他穿上衣服拿着车钥匙离开家门,车刚开出不到二百米又勐地剎车。 应修景回过神来,他从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 思虑片刻后,重新启动汽车,这一次的方向是公司。 周然在第二天早上跟应修景汇报。 说台萧曾经去过南瓷校门口接他,还亲自帮忙开车门,好多人都看见了。 尽管再不想相信,应修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南瓷,移情别恋了。 办公室的温度降到最低,周然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应总轻抬了两下手指,他才如获大赦般快步离开。 第49页 应修景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某一处,久久不曾移动。 果然是年轻又不谙世事的小孩,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怎么也没想到,先腻了的人,居然是他。 三年了,这个身体给应修景带来了愉悦和快乐,这个人最近一年更是让他刮目相看多次,以至于——此刻,他竟还有些回味和捨不得。 不过没关系。 胆子再大也是个小孩,出了事没人帮忙还是会哭哭啼啼找上门。 到时候等待他的,可就不是从前那样简单的解决问题,还有他暗度陈仓的惩罚。 短暂的惊诧和气愤过后,应修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他坚信南瓷撑不了多久,一如之前,不过是被停了几天课,就愁的跟天要塌下来一样。 工作哪有一帆风顺的,这次一定要让不听话的小猫吃尽了苦头,保证不敢再犯。 十点一刻,周然硬着头皮敲门,问:「应总,待会儿您有个小会议,需要取消吗?」 「不取消。」应修景拿起文件,器宇轩昂走出办公室:「走吧。」 周然:「……」 --- 南瓷和台萧保持着每晚一个电话,白日里信息不间断的频率,感情日渐升温。 与此同时,他也敏感的发现,台萧和应修景之间的差别。 虽说两个人都是工作狂,但台萧的工作方式实在另他担忧。 谈业务免不了应酬,有好几次,台萧和他打电话都是迷迷煳煳,喝得舌头都大了。 南瓷在他清醒时问他可不可以不应酬,台萧却说:「现在做销售卖房子都要应酬,除非老老实实在办公室打个邮件,每月领三千薪水,不然什么工作都要喝酒的,不喝就谈不成合同。」 话毕,又告诉他:「放心吧南瓷,我心里有数。」 酒桌文化盛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南瓷只能嘱咐他定期去医院体检。 台萧则说:「体检报告出得慢,我可能没空等,等休息去歧合市检查吧,到时候你帮我看看,这样你才能放心。」 南瓷听了后抿了抿唇:「嗯,好。」 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台萧对他已经像是对待男朋友那样亲密。 这另南瓷在倍感幸福之时,还是有些恐慌。 恐慌来源于上一段失败的感情,所以在面对新选择时,总是畏畏缩缩。 感到幸福的下一秒,担忧就会接踵而至。 只能等时间将他的伤口慢慢磨平,那时候他才能重新做回自己,拥抱阳光和爱情。 这天,南瓷拿到了新房的钥匙。 当天下午就与装修公司取得联繫,按照他之前早已规划好的装修风格,两边达成了愉快的合作。 在一个平凡的周末,南瓷跟台萧坐在咖啡厅里享受下午茶的时间。 问到之前的词有没有卖出去时,台萧摇摇头:「现在流行风格多变,小众作词人的词不好卖。」 见南瓷有些气馁,台萧提议:「要不,你试试营销?」 台萧给他出了点主意,大概就是请网红们翻唱他的歌,可南瓷抹不开面子,还有就是版权问题。 台萧想了想,眼前一亮:「你有自己的版权吧,你唱呗!」 南瓷一愣,连连摆手:「不行,我——」 「怎么不行。」台萧打断他的话:「上次你在录音棚里唱得多好啊。」 「南瓷,我告诉你,你绝对是我见过的人里面称得上优秀的、年轻有为的大学生。」台萧神情严肃又认真:「不是我捧你,你说你要才华有才华,要颜值有颜值,你这张脸就是明星脸,不用简直就是浪费资源。」 「我不行的。」南瓷为难地说:「我没做过这些的……」 从前学校里有什么联欢晚会、篮球比赛,都是洛奇他们几个出头,南瓷向来都是幕后,从不在台上露面。 「是时候改变下自己了。」台萧突然握住他的手:「你不是说想换一种生活吗,不试试怎么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没有人一出生就会跑,谁都没做过,都有第一次。」 「这样吧,等晚点你录一个唱歌的视频发给我,我先给你把把关怎么样?」 回到家里,南瓷仔细想了想。 写词依然是他业余时间最想做的事情,可惜没人欣赏,动力就会渐渐褪去。 南瓷不希望丧失这项技能和爱好,试着找出封存已久的吉他。 将手机立到一旁,空无一人的家里,他自弹自唱了一首歌。 给台萧发过去后,没多久就收到了他的回覆。 「很好啊,你看你还挺会找角度的。」台萧笑说:「真是无心插柳,让我也欣赏了下你弹吉他的模样,很好看。」 南瓷听了这段语音后,脸都发烫,给他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包。 两个人又开始聊东聊西,在一个差不多的时间再默契地说晚安。 第二天一早,南瓷拿着课本走进教室,前排第一桌的同学笑嘻嘻地看着他:「南老师,原来你唱歌这么好听呀!」 南瓷微怔:「你说什么?」 后排学生也叽里哌啦地开口:「老师,你唱歌好好听啊!」 「是啊老师,你是不是也能教音乐啊?」 后来还是从学生的描述里,南瓷才知道,原来他昨晚弹吉他唱歌的视频被剪辑发到了网上。 第50页 他打给台萧,台萧笑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也没想到我随手一发你就火了。」 「怎么样南瓷?」台萧信誓旦旦地说:「我就说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你翻翻底下的评论,全都是夸你的,这回可以自信点了吧?!」 仅仅一个上午,视频居然涨了将近五千的贊。 评论里一水的称赞,还有不少点歌的。 没有人不爱被夸奖,南瓷越看唇角上扬的弧度就越大。 于是,在台萧的邀约和鼓励下,南瓷终于点头:「那……晚点我再录一个别的歌。联繫甲方的事,就拜託你了。」 --- 当周然把视频送到应修景面前时,能明显察觉到老闆情绪的变换。 距离上一次见到这种状态已经间隔了十几天,虽然这些天应总和往常一样处理事务,但不难发现还是有些细微的不同。 他把工作安排得更满,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时间,好像一直都在工作中度过。 有种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的感觉。 周然说:「应总,这视频里应该是南先生吧?」 发出来的视频增添了滤镜,暗黑系让南瓷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最突出的是吉他和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光重点打在上面,形成高贵的冷白色。 南瓷穿着t恤,锁骨支撑出美好的形状,肩膀与手臂的线条流畅,他微微张开嘴,悦耳的歌声就和吉他声融入到一起。 能瞬间把人拖进歌词的世界里,随着优美的节奏看得失了神。 这完全超乎与应修景的想像。 这些天,南瓷竟过得如此舒适,甚至还能自弹自唱。 这视频是谁给他录的,为什么帐号名字叫[萧的南]。 应修景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腔里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火势愈演愈烈颇有些将要燎原的气势。 活了三十年,从未有人给过他如此难堪。 他挥挥手让周然出去,独自一人冷静了会儿,然后果断否决之前的计划。 他做不到守株待兔,要想游戏尽快结束,他必须得主动出击。 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知道惹恼了他的下场,他要亲自拔掉那并不锋利的指甲,再好好打磨那初生的乳牙。 应修景一个电话打到南瓷那边,不接就再打。 直到那端接起来,他直入正题。 「玩够了吗?」 久违的声音传进耳中,又添陌生气息。 南瓷说:「应修景,我们分手吧。」 这种说辞应修景早已料到,可当话真真切切传进耳中时,他的心依然颤动一下。 他只冷笑一声:「考虑好了?」 「好了。」 「坐井观天这个成语小学就听过了吧。」应修景的语气随意又轻蔑,脑海里浮现出南瓷单薄的身材,和那张精緻的脸:「怕你忘了,我再提醒你一遍。」 「钱和房子的确能让人有短暂的安全感,但那并不能护你一辈子。」 「你有本事遇到困难不来找我帮忙,又或者是你觉得一个在赚快钱的中介能帮你解决所有难事,让你后半辈子无忧无虑、衣来张口,饭来伸手?」 「南瓷,你什么都好,就是目光短浅。」 应修景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在桌上,淡然道:「暴发户的下场一般都是抱憾终身,因为他们不对未来做出规划,只懂得享受当下,却忘了,贪婪是要付出代价的。」 依照应修景所见,南瓷不过就是个侥倖得到半罐子油的人,误以为这半罐油能保他一生温饱,所以开始无所畏惧,露出本来面目。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 久到应修景以为这番实打实的实在话足矣为不听话的小猫敲响警钟,却没想到,沉寂过后南瓷的态度更加明确。 「应修景,你也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自信。」 南瓷说:「山高水远,再也不见。」 应修景怔然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刚离开的周然再度返回,面色有丝慌乱:「应总,南先生把刚买的房子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零点更新,过几天恢復每晚八点更新。 第20章 他得去找南瓷。 关于台萧发到社交平台的视频, 经过一天一夜地发酵,视频已经上了网站热门。 与此同时,挑刺的网友也开始增多。 热评上也不仅仅都是称赞, 还有人说:[唱的也不好啊, 声音那么细,完全没有气势。] [临星刚发出来一个星期的歌就有人急着翻唱,还翻唱的这么难听,所以付版权费了吗?] 没错,南瓷自弹自唱的这首歌, 正是卖给临星的那首《契机》。 翻唱的人不少, 但有如此热度的却寥寥无几。 南瓷从一开始被吹捧, 变成了现在的众矢之的。 说他毫无唱歌技巧的、说他假唱的、说他唱歌难听的评论开始占据热评前排。 其中还有一条尤为醒目的,点赞有6万加。 [而且我觉得这个人在故意模仿临星,还露个侧脸, 就是因为侧脸和临星很像啊!] 南瓷眼神暗了下去。 然而在台萧打来电话跟他商议要不要删掉视频时,南瓷思忖片刻后拒绝。 「本来发这个视频就是希望能够打开知名度的。」南瓷说:「半途而废那不是白被骂了。」 第51页 他调整心态, 将之前搁置许久没卖出去的词找出来,抱起吉他,指尖随意拨动几下,又一个视频完成。 这场戏剧性的争议应修景也在关注。 他想看看这个执意离开他的男人在遇见这种事情会如何解决。 晚上九点, 应修景一人坐在餐桌前, 桌上是五星级酒店资深厨师的拿手好菜。 一锅椰子鸡香味浓郁, 应修景只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 这味道怎么吃怎么难吃, 汤里放那么多油,看得发腻。 几口青菜下了肚, 他食不知味地拿起手机, 发现这个帐号在半个小时前又发了条视频。 视频中男孩的脸依旧半明半昧, 唱了一首节奏缓慢,深情又专注的歌。 最后在视频的结尾上浮现出一行泛着光的小字。 [词曲创作人:南粥] 曾经那个另应修景厌恶的帐号名字也从『萧的南』改成了『南粥』。 关于『南粥』这个名字,应修景无聊时问过,南瓷当时俏皮地回答:「因为以前上学每天早上都喝粥,我小姨熬的红枣粥特别好喝,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呀!」 应修景放下手机,转而打开面前的砂锅。 一锅黑米粥上漂浮着几粒红枣片,勺子拨动浓稠香甜。 应修景喝了一口,眉头微蹙。 说是五星级厨师,做出来的粥还不如一个大四学生的手艺好。 他通知厨师过来收餐具并告诉周然明天换一家餐厅,回楼上洗了个澡。 南瓷这一力挽狂澜的举动,很快就引起轰动。 所有人都知道临星发布的新歌词曲创作人那里的名字就是南粥。 [原来是原创作者!] [原创当然有翻唱的版权了,而且我觉得南粥唱的就是比临星好。] [临星唱歌全凭技巧,毫无新意。] [之前我就想说了,美国摇滚的唱腔真不适合唱深情中文歌,还是词作者把握的好。] 这些评论纷纷被应修景揽入眼底,他躺在床上,一手垫在脑后,将视频再次播放。 新发的视频里,南瓷穿了件纯白色半袖,与黑色滤镜形成鲜明的对比,身后有一台会变换色彩的灯,整个画面看上去带着科幻元素。 他指骨纤长,尾指带了个银环,随他手的起伏泛着微光。 整个人看上去不惹尘埃,又偏偏深陷尘埃。 给人一种想要帮衬一把,却又害怕伸过去的手会弄坏了他的错觉。 应修景突然感觉口干舌燥,片刻后扔掉手机,手臂横在眼睛上,告诉自己不去想这些。 繁琐的工作已经占据了他全天大部分时间,休息时他只希望能够全身心放松,没必要被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影响情绪。 之前那个电话已经是他情绪跳脱带来的不良后果,鲁莽又搅乱了本来计划。 应修景关了灯,房间霎时漆黑,只剩月色悄然入侵,银白的光从窗帘的缝隙挤进来。 大脑开始混沌,头痛愈演愈烈。房间静的只剩下他的心跳,三五分钟他睁开双眼,一手按着太阳穴,另一手不受控制拿起手机。 刚一解锁,屏幕再次浮现出南瓷的身影。 手指在琴弦上轻快地跳跃,这双手也曾攀上他的脖颈,在他嵴背和胸膛上留下抓痕。 还曾帮他抒发慾念,灵动的手指上下拨弄,就能让他头皮发麻,恨不得一把扣住他的后脑。 这双手能制造出美丽的乐章,可应修景脑海里全都是夜半时分他口中的低吟,断断续续的,听上去比这首歌更加动听。 恍然间,应修景另一只手开始活动,幻想着南瓷精緻诱人的唇,时而迷离的双眸,含水一样娇艷欲滴。 这一晚,他做了令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事情。 应修景又洗了一遍澡,双手撑在浴室墙上,花洒里的水从头浇灌。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慢慢的,他的拳头攥起,脑海里挥之不去全都是南瓷的脸,一幕又一幕。 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他居然这样想念一个背叛了他们感情的人。 第二天,应修景来到公司,早会上先将本季度报表扔在桌上,把为首的几个经理批判得一无是处。 会议室里人心惶惶,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个被数落的就是自己。 最终会议以应先生放下狠话——「不要以为在昼溥工作就是抱了个铁饭碗一辈子吃穿不愁,我是开公司的,不是做慈善的,你们是我高薪聘来的专业团队,不是没脑子的智障。」 应先生黑着脸离开,途径的路都带着一阵风。 他走后,专业团队们才拍着胸脯舒了口气。 「应总这是怎么了,今天吃枪药了。」 「谁知道了,我报告上一个词没用对而已,搞得我以为我拿错了文件呢。」 「上个季度也是这么做的,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领导们不都一天一个样,行了别浪费时间了,今晚加班弄出来吧!」 …… 应修景走在前面,周然跟在身后重复今天的行程,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却看见临星坐在那里。 周然很合时宜地闭了嘴,并为两人关上门。 临星手里把玩着应修景办公桌上的摆件,问他:「心情不好?」 应修景抬眼:「没有。」 「我刚刚路过会议室,可听见你在里面训人了。」临星说着开始回忆:「上一次见你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七年前,你在股东大会上摔了杯子,撕了合同,要不是我拦着你,估计你能把会议室砸了。」 第52页 「七年前的事还提什么。」 「追忆往事呀。」临星抱着肩膀,继续说:「七年前你意气风发,哪里像现在这么无趣。」 「那时候陪你创业是真的痛并快乐着,我最喜欢看你在董事会上舌战群儒,把那群老古董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脸憋得通红一个个拂袖离去的样子,爽极了!」 「royd,我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七年前的你了,没想到今天又被我遇见,所以那些人是怎么惹到你了?」 应修景没有及时回答,而是盯着某一处失了神,临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喂,你在想什么?」 应修景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你今天过来干嘛?」 「来看你呀。」临星歪着脑袋看他:「可惜,你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该不会是在想南瓷吧?」 应修景心脏一顿,随即眨了眨眼:「没有。」 临星笑了一声,说:「南瓷还真厉害,我的歌刚发出来,他的风头就要盖过我了。」 「是吗。」应修景拿起钢笔,在一个文件下面签了字,开口:「这说明你的唱功有待提高。」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专门赶在我宣传期发视频,就为了给我个下马威?」临星眼神幽怨地看着应修景,抿了抿唇:「好歹我也是国外回来的,没招没惹为什么要打我的脸,你就不能管管吗?」 管? 他倒是想管。 可小野猫身子滑,一个不小心就熘到别处,可不是那么好管的。 应修景没告诉临星这些,只是轻轻转动钢笔,问他:「所以你今天过来是为了这个?」 「没办法呀。」临星耸了耸肩:「我又不敢联繫网站封了他的号,万一惹恼了应总直接把我这个人封杀了怎么办。」 这时,周然敲门进来取刚才应修景签过的合同。 他拿起来刚要走,冷不防瞥见合同下方的签名,脚步滞住。 应修景见状,问他:「怎么了?」 「……」周然摇摇头:「没什么。」 可不到两分钟,他再次拿着一模一样的合同过来给他签名,应修景虽觉得奇怪,但还是重新签了一遍。 而后,对临星说:「南瓷就是发着玩玩而已,短视频的热度能维持多久。他是原作,你是原唱,抢不了你的风头。」 等临星离开后,周然才将刚才的合同放到应修景眼前。 「应总,您签错位置,签到乙方那边去了。」 应修景眯了眯眼睛,没想到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突然有些焦虑,焦虑的源头在哪,他比谁都明白。 可却依然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因为南瓷的离开而变得魂不守舍。 抑制不住情绪去训斥犯了错误的员工,无法集中注意力听别人讲话。 脑袋里全都是南瓷的身影,迫不及待想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周围所有的一切看着都另他厌恶,应修景挥手让周然出去,一个人站在窗边俯瞰陵市的车水马龙。 他得去找南瓷。 只有让南瓷像从前那样待在家里,他的心绪才能稳定下来,日子才能回到正轨。 这个决定刚在脑海中浮现,眼前好像就多了束光,沿着光影寻觅,尽头便是应修景想要的踏实。 他走出办公室,吩咐周然将下午的事全都推掉。 可周然却说:「应总,您下午和代奥先生有个晚餐,这跟我们明半年拓展国外市场有关,您——」 「取消。」 应修景头也不回地说。 他独自一人开车行驶至高架,车里放着轻缓的音乐,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距离南瓷越来越近的路程,应修景的心也越来越放松。 学校的朗朗书生气被第二节 下课铃声打撒在空气中,学生们排队站在操场上做课间草,南瓷和洛奇两人站在树后聊天。 洛奇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发视频了?」 南瓷说:「我还是想写词,可写出来的东西没人买就没有动力,闲来无事发着玩的。」 「不过昨天那架势可真够可怕的。前几分钟我看还都是夸你管你叫老公的,等睡前再一看都变成骂你的了!」洛奇打趣说:「该不会是同行嫉妒雇的水军吧!」 南瓷神情一滞:「雇的?」 「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主要是你上了热门,妖魔鬼怪闻着味就过来了,网络时代谁家还没点烦心事了,都等着在网上发泄呢,你又没得罪人,不能会被人盯上的。」 上午没有他的课,南瓷在操场上走了几圈才慢慢往食堂走。 夏风温柔,将他的衣摆吹动,偶尔能露出一截窄腰,恰似惊鸿一瞥。 应修景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灼灼看着这个纤瘦的身影。 半月不见,他换了髮型。 从前斜刘海遮了半只眼睛,如今为人师表了,也撇去从前的风格,把自己打扮得光鲜起来。 应修景下了车,视线一直落在南瓷身上,来到保安亭说了几句,保安即刻拨打了南瓷的电话。 他眼看着南瓷拿起手机,不过五秒左右,转身往向大门。 而他则一手插在西裤口袋,淡淡地与他对视。 南瓷回头时,应修景见他脸上有些愁容,可在两人视线相触的一剎那,他分明瞥见他脸上的惊诧以及迅速被取代的厌恶。 第53页 应修景胸腔里的火又有復燃的架势,他压下火苗,看南瓷一步一步走近。 先跟保安礼貌地道了句谢,保安是个爱讲话的老伯,问他:「南老师,这是谁呀?」 南瓷微笑,很顺畅地回答:「我哥。」 而后他快走几步,将应修景朝远处带。 与他臂膀相错时,应修景抬了抬手指,抑制住要抓住他的想法,步履沉重跟在他身后。 「上我的车吧。」他沉声说。 南瓷迟疑了一瞬,穿过马路走到他车跟前。 上了车一眼就看见挂坠,是他之前找师傅编织的平安结。 趁着应修景还没上车,南瓷微微倾身仔细地看。 这个平安结的打发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可麦穗太新,是新买来的。 看吧,这人就是擅长找代替品,差点将他骗过去。 幸好从前没跟他玩过连连看和找不同。 南瓷一定玩不过他。 车上,他一言不发,应修景似乎也没有要讲话的样子。 他专注地开车,直到把车停在一家餐厅前。 陵市也有这家餐厅,一餐的价格抵得过南瓷两月工资。 许久不吃西餐有些生疏,更大的原因是南瓷根本没胃口,窗外随风飞舞的塑胶袋都比面前的人有趣。 应修景也看出他的态度,眸色暗了一路,在一栏黄油松露包端上来时,他才沉沉开口:「尝尝,你应该会喜欢。」 「你直接说吧。」南瓷的视线没在那上面看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商人注重礼节,可礼节下就是利益。 他们习惯风轻云淡地交谈,然后在话里、合同里暗藏玄机,一个不小心就引人万劫不復。 阴得很。 应修景见状也放下刀叉,收起淡淡的微笑,神色严峻。 「你现在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你做的这些事,我会帮忙善后,全当你是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南瓷偏过头,冷冷道:「应修景,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真的太狂妄了。」 这样的南瓷,应修景从未见过。 无论是初相遇时,在便利店里亦或是在他的车上,南瓷一直畏畏缩缩,讲话都要仔细听,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风吹散。 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男人是只胆小的猫,只有熟悉之后才会跟你玩闹。 生硬的态度让应修景意识到,如果两个人再这么硬刚下去,后果绝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应修景放缓语气:「那你倒是说说,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南瓷脸上的温度有一丝迴转,他张了张嘴,如鲠在喉。 那个在书房里翻到的相片、三年的谎言,还有临星当面浅浅地挑衅,包括—— 「应修景,你的手段就只有这些吗?」 应修景皱眉,面露不解:「什么?」 「我只不过是发了个视频而已,你就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企图雇水军来打击我,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向你低头吗?」 「你错了。」南瓷盯着他的目光带着怨气:「没遇见你之前,我打两份工,每顿饭不超过8块钱一样活得堂堂正正。你的锦衣玉食没能养娇了我,反而是我前进的动力,让我知道靠人不如靠己,只有自己努力才能不寄人篱下、不看人眼色。」 「如果你以为这些下作手段能把我打败,那就尽管来吧,我什么都不怕。」 这番话听得应修景莫名其妙,但他听懂了其中一个词——水军。 「你是说,风评突然逆转的原因是有人故意买了水军?」 「你不知道?」 其实南瓷也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但相处了这么些年,依照他对应修景的了解,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做出背后捅刀子的事。 只是他会不会纵容那个背后捅刀子的人,南瓷还不敢确定。 他质问的动作慢了两秒,随即又开口:「这次我只是以牙还牙,请你管好身边的人,不要再企图把手伸到我这里。」 他说完了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南瓷——」应修景要追出去,又被服务生叫住买单,等他走出门,南瓷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应修景心中郁结增加,一手按在车顶上,额头下垂颓败地嘆了口气。 他正想要开车去南瓷学校,那样或许还能追到他的人,可周然的电话在此时打过来。 「应总,代奥先生说他们今天中午的机票回英国。」 「你想办法留住他们。」应修景一边吩咐一边掉转车头:「我现在回去。」 「……应总,代奥先生的助理转达了他的话,说合同的事下次再约。」周然战战兢兢地重复:「而且我已经去机场试图拦住他们,可惜失败了。」 周然说:「飞机现在已经起飞了。」 『下次再约』的意思就是,这次没有你的事了。 商场上的话点到即可,为了给自己留一线后路,为了下一次的合作不会太尴尬生硬。 应修景放下电话,黑色眸子里的戾气几乎要夺眶而出。 半晌,用力砸了下方向盘。 第21章 【最好看看作话】 捨不得报復我,但捨得让我做替身! 与应修景谈论这一遭, 令南瓷的心更加坚硬。 那个男人居然一点都没有悔过的意思,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一切都要靠他来主持大局。 第54页 可这三年里他就是靠着他信任他, 所以被骗得团团转,他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说出那番话的。 故作深情地跑来歧合说这些,就是为了再把他哄回去做替身吗。 南瓷越想越气,下午上课时,心里的委屈和不甘还没消散, 只能临时找了张卷子给学生们考试。 坐在讲台上监考时, 脑海里全都是那三年的回忆。 一开始他发信息, 应修景会直接给他回拨电话。 到后来电话开始频繁地被周然接起。 因为周然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南瓷开始抗拒给应修景打电话,发出去的信息又犹如石沉大海, 所以这三年里,大多是他一个人待在家独守空房的记忆。 那时候他不怨, 因为应修景不是普通的上班族。 他是商界翘楚,他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註定要早出晚归,忙于工作。 这样忙碌的一个人, 感情能在他生命里占据百分之十已经是奢望。这些南瓷都懂, 因为爱他所以愿意理解。 那时候, 他是他的爱人, 又何尝不是他的偶像。 他就这样站在他身后仰望他、崇拜他,然后, 被他一巴掌挥到地狱, 毫无徵兆。 45分钟很快就过去, 下课铃声响起时,南瓷颤抖一下回过神来。 他跟学生们交代下节课讲卷子,不及格的同学要多一份作业,回到办公室才发现台萧给他打过电话。 南瓷的心情好了些,回拨过去后,台萧告诉他:「南瓷,有经纪公司想签你!」 听得南瓷一愣,忙问:「是要买断我的词吗?」 「不是。」台萧说:「是希望你能垂直发送这种视频,公司可以给你买推荐,接gg,到时候有分成收益。」 相当于把他包装成网红,以后的每条视频底下都会推荐食品或是游戏,或者唱着歌突然插播一条gg。 这与南瓷的想法大相迳庭。他一直想要做个幕后写词人,从没有想过走到幕前来做网红呀。 南瓷抿了抿唇:「……没人希望跟我合作,买我的词吗?」 「买词的目前没有。」台萧又说:「不过这样不是比你写词要赚钱吗,随随便便剪个视频接个gg比你现在做什么都轻松啊。」 可南瓷手里还有些钱,应修景从前送的饰品被他卖掉了,再加上那套房子换下来的差价,他也算是个能过上小资生活的人。 现在对他来说,梦想和爱好更重要一些。 「我还不太想。」南瓷说:「反正知名度也差不多打响了,接下来就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谁希望买我的词吧。」 台萧轻轻嘆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不希望抛头露面我也不勉强你,但我觉得还是要先把这个帐号做起来,这样吧南瓷,今晚你辛苦一些多录几段视频,我帮你剪出来每隔几天就发一个。」 「好的。」南瓷微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一通电话就能将他颤抖的心抚慰平整,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南粥]这个名字被大众熟知,台萧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是他的贵人。 南瓷抿了抿唇,四下张望了一遍,趁着办公室没人,问他:「你……你这周末,还过来吗?」 「你希望我过来吗?」台萧反问。 南瓷心里怦怦跳:「……嗯。」 「嗯是什么意思?」 「……希望,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台萧爽朗的笑声传到耳边:「你希望我过去,那我就过去,周末见。」 「周末见。」 台萧是个比较注重细节的人,每一次都让南瓷先挂断电话。 只有同样注重细节的他才能感同身受,因为从前他都是等应修景先挂断电话。 爱与被爱听上去差不多,但感受却天差地别。 晚上,南瓷在家里批卷子时,突然接到曾经合作过的一个经纪公司的电话。 对方表明是在网上看到他的视频,并问他是否有档期可以为公司艺人写一首歌。 还记得刚合作时这个公司并不出名,前段时间突然成立了个女团,小火了一把,在娱乐圈也叫得出名字。 南瓷自然乐意接下,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和感谢,报酬还是曾经的价格,并没有随着他的知名度而水涨船高。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有固定的生活来源、按月缴纳五险一金。 单位和家两点一线,还能有闲暇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活成一个人,而不是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 本来约定的时间是周末,但台萧周五晚上就给他打了电话。 「南瓷,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问我会不会来找你,所以我等不了一晚上,现在已经在高速上了。」 接电话时,南瓷正琢磨晚上吃个泡面对付一下,随后立马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直奔超市买了些食材,总算赶在台萧进家门之前摆上了饭桌。 「还有个汤,可能需要半小时才能好。」厨房有些凌乱,他的围裙上都是水渍,南瓷挠了挠头:「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那还能有惊喜了吗。」台萧说:「这样才能看出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我感受到你的心意了。」 为喜欢的人做饭是件开心事,看到喜欢的人大快朵颐,更是让南瓷觉得这一个小时的争分夺秒最后还是他赢了。 第55页 吃过饭后,两个人窝在沙发里。 南瓷和台萧说了有人找他写词,台萧说:「看吧,是金子总会发光,说不定以后你就走进娱乐圈,不再当老师了。」 「那应该不会,我只把写词当做副业。」 「也是,我们南老师就喜欢教书育人,含辛茹苦培育祖国的花朵。」台萧看着他,打趣道:「为了祖国的未来,甚至放弃签约成为明星的机会,就是这么大公无私。」 南瓷笑了一声,说:「公众人物的一言一行都被监督,我做不来的。」 「你现在年纪小阅歷浅,等长大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台萧说这话时,南瓷脑袋里陡然浮现出应修景的脸。 从前他也经常这么说,时不时就会摸着他的脑袋,说他幼稚,说他年纪小。 偶尔遇见他不懂的东西还会给他普及,然后在他懵懂的眼神里低笑一声,告诉他:「现在说这些太早,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应修景教会了他很多。 身在低处为人处世要圆滑,身居高位做事要雷厉风行、面面俱到。 那时候南瓷羡慕地说:「还是像你这样好。」 「不好。」应修景回答:「太累。」 高处不胜寒,南瓷率先想到这个词。 燃烧着樱桃木的壁炉边,他面颊热的发红。 起身凑到应修景身边,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轻轻地吻,又顺势坐在他腿上:「累了就回家,我会做饭、会按摩,等我毕业了就去你公司帮你的忙,我会认真努力地学习,会陪你一起。」 他们在壁炉旁的圆桌下拥吻,又在圆桌上释放。 后来,应修景揽着他的腰告诉他,想做到我这样,心要狠,眼要毒。 放弃感情,摒除一切杂音,眼里除了前途什么都不能有,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只能相信自己。 这是他教给他的,南瓷一直记得,可却没有做到。 现在后知后觉这么一看,应修景做到了。 …… 「南瓷?」台萧看他:「你想什么呢?」 南瓷倏地回过神,眼睫快速煽动几下:「没事……我……可能再过几年,如果作词人行业不景气的话,那时候再找公司寻别的出路吧。」 话毕,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南瓷。」台萧先开口:「你今天把我叫来你家,是为了什么?」 南瓷心里一颤,缓缓道: 「我之前,和应修景说清楚了,我和他分手了。」 南瓷觉得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在他的脖颈上,除了让他觉得唿吸困难,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正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却听见台萧问:「然后,你准备好接受我了吗?」 南瓷的大脑轰然一声。 他也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和台萧在一起是对还是错,但他知道,他不想再辜负一个对他好的男人。 台萧是个细心又善良的人,重点是,他们两个的思想和阶级几乎处于同一层面。 他说得话,他能听懂,两个人几乎没有代沟。和他在一起时不会拘束,不用担心会不会打搅他的工作。 南瓷轻轻地深唿吸了一下,很轻,怕被台萧发现他的胆怯。 肩膀突然一沉,是他的手搭了上来:「所以今天这顿饭,其实算是你接纳我了,对吗?这就是你想跟我说得话。」 未几,南瓷点头:「嗯。」 当被他揽进怀里那一刻,他一颗在风雨中颤抖的心才渐渐安静下来。 还是要勇敢一些,南瓷想。 毕竟他和台萧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两个人就这样待了很久,要走时,台萧问他:「我们拍张照好吗?等见不到你的时候,也好看着照片回忆一下今天。」 「好。」他点头。 照相机里记录下来他们的今天,到了晚上,南瓷将这张合照发到了朋友圈。 他不是爱炫耀之人,也不知道台萧愿不愿意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于是——他选择了仅应修景可见。 最后这一击,就当是给他之前做小伏低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从今往后他生活里的主角不再是应修景。 当初他目睹了应修景和临星那张合照的冲击,也应该尽数奉还给他才对。 应修景在刚刚结束完一天的会议,在走出按摩馆的路上看见了这张照片。 两个男人肩膀相抵,头向彼此靠拢,南瓷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风和日丽的下午,他整个人怔在原地,头剧烈地疼,似是被一道隐形的雷噼中。 周然迎面走来,为他打开车门,迟迟不见应先生上车,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应总——」 「那件事你查了吗?」应修景声音都带着冰碴。 周然点头:「查了,的确有水军入侵,但南先生这种新帐号刚出头这么短的时间,被同平台竞争对手发现并立即针对的情况几乎为零,所以……临星工作室的嫌疑最大。」 车停在了应修景家楼下,周然也不知道老闆突然回家是为什么。 但他没敢多问,只是默默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看应修景下了车走进大门,再到房门关上,他熄了车,静静等待老闆出来。 应修景将门缓缓阖上,一边朝客厅走一边解开领带。 又在下一秒骤然发力,一下将领带扯掉摔在地上! 第56页 西装外套被他高高抬起重重扔下,伴随着一声低吼,应修景叉着腰站在客厅中央。 他气急败坏,想毁掉目光所及的一切东西。 南瓷居然敢秀,他的朋友圈里没有同事和同学吗,所以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知道他的性取向,完全不在乎大众眼光是吗! 衬衫领口被他直接扯开,扣子崩到脚下被一脚踢开。 这个举动无疑惹怒了他,可南瓷心里明镜一般,就算应修景再生气,也不会做出不符合他高贵身份的事情。 因为他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如今我权势和前途都有,所以更看中的是名声。 一个商业翘楚怎么会强取豪夺又或是背地里阴人呢? 他不会。 可南瓷到底还是高估了应修景,凭藉着从前残余的一丝滤镜,以为他会永远理智,永远不被情绪左右,却忘了,应修景的心也是肉做的。 半个小时后,应修景换了套衣服重新回到车上,这次他把周然赶下了车,一个人驱车前往歧合。 周末时间,商场有活动举行,南瓷带台萧来看热闹。 两个人想找一家餐厅,寻来寻去终于看到一家港式茶餐厅,南瓷想吃叉烧包,还点了个珍珠糯米鸡。 两人本来面对面,服务生刚离开,台萧就做到了南瓷身边。 「我下午就回去了,离你近点。」 南瓷倒了两杯大麦茶,轻轻朝他那边推,台萧四下望了一眼,小声跟他说:「又没人看着,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 说完,抬了抬下巴:「手帮你拎包累得抬不起来,要不你餵我喝?」 南瓷脸一红,还是选择拿起茶杯。 刚送到台萧嘴边,突然被一阵阴影笼罩,紧接着拿着茶杯的手腕被用力抬起,茶水散落到桌上。 应修景眸中凌厉,好像大麦茶的独有的烟火味到已经窜进他的喉咙。 「南瓷,我们谈谈。」 话音才落,台萧站起身,握住应修景的手腕:「应先生,请你放手。」 「我在和南瓷讲话。」应修景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南瓷脸上,仿佛台萧根本不存在。 他想将南瓷从座位里扯出来,偏偏他扭动着手臂不肯走。 「你放开……」 「应先生。」台萧再次开口:「你有什么沖我来,别这样对南瓷。」 这次应修景总算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会的,等着。」 「你到底要干什么。」南瓷低喊一声,已经有服务生朝这边看过来,他用力想要撤回被他攥住的手,可惜无济于事。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你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不明白。」应修景的心剧烈地颤,沉声道:「我还没同意。」 说完,他用力一扯,直接将南瓷带出餐厅,桌椅被拖动划在地板上发出沉长的噪音。 台萧结了帐出来时刚好看见南瓷被塞进车里,等他上前已经晚了一步,豪车扬长而去。 看着消失在视线里台萧的身影,南瓷转身问应修景,怒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应修景面色阴沉,眼中是死海一般的沉寂,冷声道:「平白无故和我闹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要干什么?」 南瓷如何也不想歇斯底里地说出自己原来是个替身这件事。 他已经够卑微的了,有些事面对一次已经足够,真的没有勇气再就这个话题争吵一通,除了给他伤疤上撒盐以外,没有半点好处。 可应修景全当他闹得过火,一个急剎车将车停在路边,发狠地看着他:「既然你说不出什么理由,那我就让你知道,你对他的青睐实际是让他万劫不復的开始。」 南瓷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急忙道:「他是无辜的。」 「他无辜吗?」应修景反问。 冷冷地看着南瓷面红耳赤地为另一个男人争辩。 「他,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南瓷说:「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现在知道了,所以就不无辜了。」提到台萧这个人,应修景话里话外都带着轻蔑:「离开我就找了那么个男人,要我告诉你你的选择有多愚蠢吗,南瓷,我都替你丢人。」 他的讽刺让南瓷此刻顿生反骨,也变得勇敢起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应修景你要报復就沖我来,把对我的恨施加到别人身上,你是不是男人!」 「别激我。」自始至终,应修景面对他时,说话始终慢条斯理。 视线在他五官上描绘一番,身体前倾直至扣住南瓷的肩膀和抬起的手腕。 指腹在他丝滑的手臂内侧摩挲,小弧度弯了弯唇:「沖你来,我捨不得。」 「是吗?」南瓷也笑了,笑得眼眶发红,眼底闪过无限凄凉,一把甩开他的手,索性也就破罐破摔了。 他声音发抖,说出如凌迟自己一般的真相:「你捨不得报復我,但捨得让我给临星做一辈子替身,给你做一辈子保姆!」 第22章 不杀你,只折磨你。 话音刚落, 应修景瞳孔骤缩! 刚才蕴藏着阴鸷的双眸此刻竟也开始躲闪,身上的气焰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本来带着无穷无尽压力倾身过去的他,下意识退回。 也终于让南瓷有机会唿吸到新鲜的空气。 第57页 南瓷眼角发红,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怨气和委屈全都绷不住了, 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的同时,他倔强的把头转向窗外,喉咙哽咽:「我不明白,你既然从没有爱过我,又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未几, 又喃喃道:「是因为你骨子里的骄傲对吧。」 应修景脑海里迴荡的全都是南瓷刚刚声嘶力竭的那句话, 攥着拳头指甲死死扣在掌心上。 南瓷说:「我就应该乖乖做个活死人, 等你玩够了,等你和临星的感情重新回温了,看你牵着他的手回到家里, 然后对你们二位深深鞠上一躬,感谢应先生三年宠幸, 让我吃饱穿暖。」 「南瓷……」应修景眼睫轻颤:「你别说了……」 「然后我就等你赶我出家门,从今往后都不出现在你们二位的身边,余生就活在跟你的回忆里,到老了到死之前还在怀念你。」南瓷悲戚地笑了一声, 一串眼泪犹如上好的明珠, 碎在他的裤子上。 「应修景, 这就是你希望的结局是吗?」 「不是。」应修景摇头:「我……」 他欲言又止, 看得南瓷自嘲的笑了好几声。 连解释都解释不出来,足以可见他的推理没有错。 所以呢? 凭什么?? 南瓷急了, 扑过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领, 眼神含怨:「凭什么我的尊严要被你踩在脚底下, 这么多年,我被你的助理看不起,被临星当众讽刺,和你出门要么扮成你弟弟要么扮成给你做饭的厨师,我做错什么了?应修景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 他吼了一声,又摇摇头,委屈的泪珠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错就错在对你一心一意、百依百顺。」 应修景突然开始慌乱。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这场他以为的『闹剧』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而南瓷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大学生,他拥有独特的思想,并有勇气和本事为自己开闢全新的路。 这条路上或许会有艰难险阻,但也一定能目睹花开的过程。 路上有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有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车水马龙,却唯独没有他应修景。 眼前这个人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南瓷。 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蜕变的,应修景竟全然不知。 「南瓷,我是喜欢过他,但从未和他交往过。」他握住衣襟上的一双手,略带迫切地解释:「和你在一起是……你相信我,那段时间很短,真的很短暂——」 「0.1秒——」南瓷打断他的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补充:「也不能否认,我曾是个替代品这个事实。」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一见钟情,你对我的特别,完全是因为我们很像。」 「应修景,你没有心。」 突然有雷声闯入应修景耳中,夹杂着狂风骤雨,震耳欲聋的唿啸而来。 可窗外晴朗,黄昏将半边天染成浅金色,流云浮动、大雁横过。 如此,那便是他的心没落了。 震耳欲聋是内心城墙坍塌,狂风骤雨是他心里某个位置在流血,烟雾散去只剩怪石嶙峋。 这还不够,只见南瓷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湿润,给他最后一击。 「我希望你未来还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替身,但没有一个人对你付出真心。」 「也希望你能流连花丛一辈子花团锦簇,老了后散尽家财万贯也尝尝人下人的滋味,然后——」 南瓷眼含热泪冷笑了声:「想起我。」 车窗突然被敲响,将应修景从诅咒中解救出来。 原来是台萧报了警,几个人随后被一同带到警局。 算是民事纠纷,询问了几个小时后,台萧和南瓷先一步走出警局,而应修景则需要多几道程序才能离开。 从警局回到家里,南瓷一言不发,直到台萧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掌心冰冷。 不单单是掌心冰冷,他全身都冰凉。 台萧倒了杯热水让他喝下去,南瓷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间已是凌晨。 厨房里有声音,他趿着拖鞋走出来,看见台萧正端着一碗面放在桌上。 「睡醒了?」台萧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嗯。」南瓷点头,拿起筷子吃了口面:「刚好我饿了。」 一碗面吃了一半,南瓷突然想起来:「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台萧点头。 「那……」 「没关系,看你吃完我再走。」 南瓷如何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帮他收拾好东西。 送台萧来到楼下,南瓷抱歉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台萧愧疚地说:「是我没用,才让你被他带走。」 「有用的。」南瓷微笑:「你伸张了正义。」 从没想过有一天应修景会被带到警局喝茶,尤其是在车里那番话过后,应修景只说了句:「和我的律师联繫。」而后再无他话。 台萧突然抬手将南瓷揽在怀里,说:「剩下的面记得吃光,我走了。」 南瓷目送他的车离开,才搓了搓手臂上楼。 而他们谁都没发现,隐匿在小区树后还停着辆豪车,车里的人将他们一举一动统统揽进眼底。 应修景几乎就要将方向盘生生捏碎。 第58页 他从警局出来直接来到这里,台萧的车停在这,说明他没有离开。 所以现在应是他们两人待在南瓷的家。 几个小时,能做什么。 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来得及。 所以这几个小时还不够吗,下楼还要你侬我侬,让他看见这样的画面。 整整一个晚上,从看见南瓷朋友圈发出来的照片那一刻起,应修景的头一直在痛,感觉就像有人在你头顶钻了个洞,放了一条虫子进去吸食脑髓,啃食脉络。 不杀你,只折磨你。 应修景下了车,脚步生风赶在南瓷关上家门的同时横亘了一条手臂进去。 南瓷大吃一惊:「你……」 「关于临星的事我不为自己做过多的辩解。」应修景看着他,沉声道:「后来发生的水军事件我调查过了,的确和他有关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以什么身份给我交代呢?」南瓷问他。 应修景禁了声。 「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交代。」南瓷说:「我自己已经解决了不是吗?就不劳烦应先生你了,现在时间太晚,不请你进来喝茶了。」 「南瓷!」应修景微微用力就将门缝打开,他一把扣住南瓷肩膀,把人拉到自己眼前。 看着这张如今蜕变到自己都快不认得的脸: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教一辈子书,和那样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楼道里的冷空气与他的气息一同窜进鼻间,陡然让他有种想打喷嚏的感觉。 南瓷忍住了,他定睛看自己曾深爱过的男人。 「我确定。」南瓷没有半分犹豫。 声控灯暗下去的前一秒,按在他肩膀上的双手放下,男人后退几步。 声音阴沉的令人生畏。 「好。」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黑暗中。 南瓷倚在鞋柜边浑身无力,一个人待了会儿才拿着睡衣去洗澡。 他习惯洗澡时听着歌,播放器突然随机到了读书时经常单曲循环的一首歌。 /雪地里相爱,他们说零下已结晶的誓言不会坏 /但爱的状态,却不会永远都冰封而透明的存在 真写实啊。南瓷想。 -- 南瓷感冒了,持续一周也没好。 他拜託台萧去陵市西城的医院,找一位姓彦的医生,拿了他独家配方的药吃了才见好转。 这件事也传到了应修景耳中,他听了后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放下电话重新拿起策划案过目。 会议室里,众人战战兢兢。 算计着自己的策划在第几个,盼着应修景尽快过目,又盼着他永远别看到。 应总最近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哪怕是不经常见到应总的人,也能发觉周特助最近瘦了不少。 宣布散会时,能看出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离开的脚步都变得轻快。 周然问应修景:「临星先生已经在会客室等了很久,您不见见吗?」 话音才落,临星已经自己走进来。 周然瞥了眼应修景的脸色,悄无声息离开会议室。 应修景并没有抬头,直到临星坐下来。 「royd,水军那件事是我经纪人自作主张找的,我不知情的。」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那我也不会来找你,这不是属于自投罗网吗。」他抬起手想扣住应修景的手背,被他不露痕迹地躲开。 临星咬了咬唇:「怎么?是他跟你告状了?」 「流眼泪了?央求你来教训我?还是——」临星问他:「你看不惯,主动替他出头。」 「临星。」应修景阖上文件,神色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的从前就只是从前,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那时你和我都年轻,我不记恨你的选择,就像你走那天我跟你说的一样,既然选择了就别后悔。」 应修景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严肃地说:「这次没商量,你记住,永远不要再插手南瓷的事。」 会议室里,只剩下临星一个人。 《契机》这首歌他不可再唱,也不能凭这首歌拿任何奖,这首歌被所有电视台拒绝,领导层缄口不言,临星猜到背后施压的人一定是应修景。 词是应修景给他的,也是应修景让他唱的。 可最后他只落得个可笑的原唱头衔。 在这首歌火遍平台时,他只能看别人蹭热度翻红,自己却一句都不能再唱。 空荡荡的座椅像是对他无声的嘲讽,未几,他气急败坏离开昼溥。 应修景很快就将台萧所在的公司收购。 不过是个在娱乐圈混边角料的小公司,被昼溥这样大的公司看中是它的福分,可应修景虽成了股东,却从未在公司露过面。 台萧知道这个消息后战战兢兢了好多天,确定工作环境没什么改变后,才逐渐安下心来。 他们不知道应修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南瓷之前接下的歌词已经写好,发到了对方的邮箱里,第二天就收到回信。 无需再改,歌词直接留下了。 同时在邮件的尾端还添了几句话。 宜起工作室即将举办五周年庆典,问南瓷是否愿意参加,地点刚好就在歧合市。 第59页 南瓷觉得这是件好事,除了能长见识以外,说不定还能遇见贵人。 时间就定在半个月后,他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准备礼服。 託了应修景的福,耳濡目染南瓷学到了很多生意场上的礼仪,也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从前也以各种身份陪应修景参加过派对或是晚会,所以他没有半丝怯场。 庆典这天,南瓷穿了件黑色西装,领带是深蓝色,灯光下泛着光。 他长相白净,刚一走进大厅就有几双眼睛在他身上流连。 平时负责与他邮件沟通的陈经理走过来和他交谈了几句,突然眉头一簇:「南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南瓷看着他。 陈经理用力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我对您鼻樑上这颗痣有很深的印象。」 话毕,南瓷的心勐地坠落。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陈经理又道:「您去过陵市吗?」 南瓷垂下眼:「嗯。」 「那就对了!」陈经理一拍手:「我之前受邀在陵市参加了个慈善晚会,那里也有您吗?」 原来没有把他认成临星。 南瓷的情绪即刻回温,他点头微笑道:「有的。」 可下一刻,陈经理就说:「您上次是和应总一起来的对吗?」 那次的慈善晚会,南瓷主要目标是能帮他回到学校的封先生,全程跟应修景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没想到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想来也是因为应修景是全场的焦点,那天怕是一只蚊子在他肩头停留,也会被大众追捧。 南瓷说:「是的。」 「那您和应总……」 南瓷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想借着应修景的光为自己谋任何福利,更不希望他俩曾经的关系被任何一个人知道。 但如果现在的解释和从前不同,肯定会更遭人诟病,南瓷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曾是应先生的营养师。」 「哎呦!」陈经理上下打量他一下:「还真没发现您这么年轻还有一身好厨艺呢!」 话音才落,又一个声音传到耳边:「你们说的应先生,是应修景吗?」 南瓷偏过头,面前的女人身着华贵,充满空调冷气的会场里,她肩头披着白色貂皮,一身得体的藏蓝色长裙,颈间绿宝石堪比明珠耀眼。 陈经理马上走到这个女人身边,介绍两人:「这位就是我们的陆总。陆总,这位是南瓷,南先生。」 陆总微笑着朝南瓷伸出手:「你好,我叫陆钰起。」 陆钰起这个名字一出来,立马从南瓷脑海里跳出相关信息。 他曾经彻夜未眠,搜索临星相关资料时,几乎每条都有『陆钰起』这个名字。 她是临星的前妻。 南瓷万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陆钰起,当初临星就是因为有她的支持才在美国乐坛上小有名气。 陆钰起主动和南瓷交换了联繫方式,可就在南瓷以为她会问关于应修景的问题时,陆钰起却只和他谈了关于歌坛最近风向的问题,而后朝他抱歉一笑,转而和其他人碰杯。 晚上八点,南瓷被主办方的车送回家。 今晚找他碰杯的人不少,手机里联繫人也多了几个。 他有点头晕,照镜子时发现脸和脖子都泛着通透的粉色。 好在明天不用上班,南瓷洗了把脸倒头便睡。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他以为是台萧,睡眼惺忪接起电话,那边却传来姨妈的声音。 南瓷清醒了些,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林仿若问了他最近的生活情况,知道南瓷过得不错,在电话里就笑得特别开心。 「我前段时间不是跟你说杜雨的工作问题吗,现在已经解决了!」 杜雨是姨妈的儿子,比南瓷大两岁。 大学毕业后在第一家公司做得不开心就辞职了,但因为得罪了公司,以致于被行业封杀,在家里待了很久,投了无数简歷也没公司通知他面试。 「怎么解决的?」南瓷问:「是跟原来的公司和解了吗?」 「没和解,就上个星期的事!」林仿若兴奋地跟南瓷:「这家公司主动打来的电话,杜雨听了都高兴死了,说这个比他之前的公司还要好,他投简歷时根本就没有勇气投。」 「我今天打电话就是问问你,你发展的是不是很好呀,人家打来电话时还特意提到了你,问你现在怎么样呢!」 「问我?」南瓷微怔,不明所以:「是哪个公司?」 「哎呦,这个名字太难念了……我找找我找找……」 那边传来翻东西的声音,伴随着林仿若断断续续的声音:「我记在本子上来着,等我找找……」 南瓷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两个字,他攥着电话,静静等待姨妈的回答。 未几。 林仿若:「叫……昼溥!」 南瓷大脑轰然一声。 林仿若还在笑,问他:「你大学就是在陵市上的,也在昼溥实习过吗?」 「……嗯。」 「哎呦那太好了。」林仿若说:「杜雨下周一才入职,倒时候你能不能跟你哥哥一起去,本来我想去来着,但我也不会说什么,你去比我去合适,亲自去谢谢人家好不好呀?」 第23章 /二更/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南瓷回心转意! 第60页 林仿若的话音刚落, 南瓷就下意识开口:「不行。」 下一刻就明显感觉到电话那端一愣,林仿若问:「……为什么呀?你和昼溥闹得不愉快了吗?」 宿醉让南瓷头痛,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我……嗯, 的确很不愉快, 不然我也不会离开昼溥。」 「……这样啊。」林仿若轻嘆了口气:「南瓷你离我太远了,平时也是报喜不报忧,工作和学业上遇到困难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的姨妈。」南瓷微笑:「我爸妈常年不在国内,你是我最爱的亲人,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客套话。」 「那就好, 那就好。」林仿若说:「既然你不方便去, 那就省了这套礼节吧。」 这通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 林仿若问了他的近况,详细到每天吃什么,几顿饭, 还问了学校生活,让南瓷一颗本来结冰的心回温了许多。 这个世界上, 有人真心爱他、关心他,嘱咐他添衣吃饭,怕他在外受委屈,还说等天气再凉一些就过来看他。 南瓷微笑着挂了电话, 重新滑进被窝里。 下午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接起来后对方自报家门。 是陆钰起。 陆钰起约南瓷来了家咖啡厅, 南瓷刚一进门她就半站起身朝他招手。 今天她打扮的和在庆典上不同, 她穿着随意,简约的t恤搭一件防晒外套, 纯黑色铅笔裤脚下踩着运动鞋。 昨天披散在肩上的长捲髮, 今天尽数挽起盘在脑后。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四十几岁的女人。 陆钰起算是南瓷的甲方, 按理来说南瓷应该对她有很大的好感。 可一想到她曾是临星的前妻,他们四个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南瓷就觉得心脏被枷锁缠绕得紧紧的。 可却没想到,陆钰起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应修景是什么关系?」 南瓷眼睫微颤,一双手在桌下攥得紧紧的。 「别误会。」陆钰起笑道:「我只是想知道,南先生未来会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 「我很欣赏南先生的才华,也小小地调查了下南先生的曾经。」说着,她耸耸肩:「可你知道,应修景的权势有多大,所以在你上大学这期间,我没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女人很可怕。南瓷心里陡然滋生出这个想法。 可怕指的是,她所在的地位。 她和应修景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资本家代表词是冷血、无情、自私。 他被这样的人骗过一次,就开始杯弓蛇影,害怕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更害怕被这种人盯上。 他咽了下口水,问:「如何才能成为你的朋友?」 「那就看南先生怎么回答了。」 南瓷毫不意外她已经知道自己和应修景之前的关系,乍一看陆钰起这个女人雷厉风行,但爱情这个东西,没人能说的准。 万一陆钰起还爱着临星,那他们就是敌人。 万一她不爱了,那他就是她口中所谓的『朋友』。 南瓷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应修景是我的前男友,因为他和临星不清不楚的关系,我们分了手。」 「所以你现在……?」 「我有了新男友,不过是异地,我们几乎半个月会见一次面。」 「异地恋太辛苦了。」陆钰起微笑:「南先生,看来我们还能继续合作。」 至此,南瓷松了口气。 心里的石头坠落之后,又开始替自己无辜的人生委屈。 他做错了什么,要把他捲入这三个人的战场中,被迫夹缝生存。 这个下午茶,南瓷吃得很不愉快。 陆钰起也看出来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推给他。 「我愿意为南先生未来一年的创作买单,至于一年后,如果我们的关系还能相处得融洽,我无条件续约。」 南瓷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陆钰起点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的才华我很欣赏。」 这份合同就是南瓷发布短视频的最终目的,他也相信自己有本事能让陆钰起跟他续约。 南瓷毫不犹豫签下,刚说了几句,突然接到台萧的电话。 南瓷起身说抱歉,拿着手机来到门口。 「南瓷!」台萧的声音听上去十万火急:「我被公司指派到去荒北出差一年了!」 荒北地如其名,地理位置偏僻,是个落后的城市。 被派去那里出差,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南瓷问他:「怎么会突然被派到那边?」 「不是突然。」台萧声音凛冽,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浓烈的恨意:「是蓄谋已久,一定是应修景安排的!」 他先是快动作吞了台萧所在的公司,然后在他们如坐针毡时不急不缓地看着。 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只等到温度合适了,再抛出重重的一击,而那时候锅盖已经盖上。 台萧说:「应修景是在报復我!」 「你,你别急……」南瓷攥着手机,唇色都泛白。 想了很久,最红阖上双眼:「这样,我去问问他。」 「不行。」台萧阻拦他:「他已经开始出手了,就代表他根本不在乎你,你去了除了自取其辱被他们欺负之外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 第61页 「这样吧。」台萧喘了几口气,镇定下来后告诉他:「我想想,实在不行我只能辞职。南瓷你听我的,不要过去找他,说不定这也是他的计划之中,只等着你自投罗网。」 挂断电话后,南瓷陷入两难的境界。 恍然间想起陆钰起还在等他,他才重新调整情绪回到座位上。 陆钰起笑问:「男朋友?」 「是。」南瓷点头。 「吵架了?」 「没有,就,发生了点意外。」 陆钰起看出他不想多说,就没有过多询问,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南瓷回到家里。 就在他以为应修景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时,没想到居然直接来了这么一出。 南瓷生气之余,竟也开始后怕。 或许台萧说得对,他一气之下回去陵市找应修景要说法,怕也是应修景等他自投罗网的一步棋。 可如果不去,台萧的结果就成了定局。 到头来,南瓷成了连累他的累赘。两个人在一起的开心日子还没正式开始,就被迫结束。 他的人生倒没什么大的变化,可台萧绝对是从天堂坠入地狱。 不行。 他不能把台萧牵扯进来。 越想越急躁。南瓷还是决定回陵市一趟,不管应修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都要过去问个清楚。 收拾好东西,突然想起一个人。 南瓷拨了个电话过去。 「哥,你下星期一入职对吧?」 杜雨:「是啊!昼溥!我妈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南瓷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跟你一起过去谢谢人家好一点,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那太好了,其实昼溥跟我打听你,就是有服软的意思,到时候咱俩一起过去,我已经准备好见面礼了,你人过来就行,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一起上下班呢。」 南瓷有一周的时间考虑该如何跟应修景开口。 那个人有明确的目的和缜密的计划,从他开始的第一步就已然预料到了最终结果,所以拐弯抹角说再多也没用,还不如开门见山。 一周后,南瓷和杜雨站在昼溥门口。 门外石狮一如往日屹立在阳光之下,公司里的绿植开得那样健康。 跟前台说明了情况,竟是周然亲自下来迎接。 「南先生,杜先生。」 杜雨谦卑地点头:「您好您好,周特助您好。」 「请跟我来。」 周然还是如从曾经那样,面色波澜不惊,说话客套但气质看上去趾高气扬。 他先将杜雨带到了属于他的部门,而后倾身跟南瓷点了个头:「南先生,好久不见。」 周然没有要与他叙旧的意思,这四个字更像是一句客套话,说完就转身要走。 南瓷叫住他:「我跟应总也好久不见了,我想见见他。」 「应总在开会,现在不方便。」 「没关系。」南瓷微笑:「我可以等。」 南瓷被安排在五楼的小会议室里,陵市的天气不冷不热,墙角一盆龟背竹叶折射出太阳的光。 南瓷面前的热茶已经转凉,应修景还没有来。 他知道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可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烦躁的恨不得将杯子摔在地上。 他一会儿站在窗前看看风景,一会儿站在墙对面读油画上的字,试图让自己的心绪稳定下来。 终于,放飞黄昏的风筝线收回之前,应修景来了。 他穿着深色西装,里面搭配一条墨色衬衫,眼窝深邃、鼻骨挺拔,标准的商人脸。 「久等了。」应修景说。 「不急。」南瓷坐下来。 「不急就好。」应修景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面色悠闲:「怎么突然回来了?」 瞧他一副无辜的样子,让南瓷的怒气直线上涨,他挺直了腰板:「应修景,你摆出这种与世无争的样子有意思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应修景蹙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我问你。」南瓷倾身,眉目清冷:「你叫我哥来你公司是为了什么?」 「招揽人才。」 「你收购那么个小破音乐公司又是为了什么?」 「拓展公司发展方向。」 「那你把台萧调去荒北是怎么回事!」南瓷倾身质问碰到了茶几,凉透的茶面泛起波纹。 应修景依然不慌不忙:「正常工作调度。」 很明显,他早就有应付他的答案。 南瓷站起身,手指战慄:「应修景,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背后搞手段的小人,和你交往三年都没看出来你这么阴!黑心的资本家!」 应修景低笑一声,仰头看他:「交往三年,我也没看出来你是个会暗度陈仓的人。」 话毕,他突然敛了笑容,面容严肃:「从我这倒腾走的钱,小说也有六位将近七位数了吧?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我们相处这么久,在这个基础上我再多给你一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应修景站起身,视线从仰视变成了俯视,当他弯下腰一手搭在南瓷肩膀上时,两人视线持平。 他将他眼中的愤怒揽入眼底,又淡然开口:「可我不能看着你拿我的钱和别人缠绵。你想走可以,不能让我为你和别人的爱情当垫脚石。」 「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第62页 「嗯。」应修景点头:「我指派给他的工作繁忙,你们以后联繫的次数将会越来越少。毕竟我是黑心的资本家。」 「你为什么不把矛头对准我,分手是我提出来的,这些谎也是我骗你的,和台萧有什么关系,台萧又做错了什么?」 「他明知道你是我的人,还不跟你保持距离,这没有错吗?」 南瓷觉得他莫名其妙:「应修景,你……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也说了,那段时光很短暂。」他的语气突然低沉,握住南瓷的肩膀,难受地说:「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难道这些还不能弥补吗?」 「不能!」南瓷一把甩开他的手,后退半步眼里泛起酸涩:「靠欺骗开始的感情,不会有好的结局。」 对上了南瓷怨恨的脸,应修景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流血。 他转身舒了口气,调节好情绪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出一个精美的包装袋:「打开看看。」 南瓷没接,袋子落在地上。 从里面掉出一个更加精緻的礼盒,南瓷认得这个牌子,专门盛产钻石珠宝的,里面一定是个高奢首饰。 他抬眼,莫名其妙地看着应修景。 应修景早已恢復成一开始气定神闲的模样:「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你要什么有什么。」 「……呵!」南瓷冷笑一声。 无奈和愤怒汇集成源源不断的压力涌向他,让他突然感觉乏力,和他共处一室好像连唿吸都变得困难。 南瓷索性坐回沙发上,闭上双眼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让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 只觉得空气中都带着冷气,心脏随着秒针跳动的节奏一下一接一下地疼,偏偏他无法说出口,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别人也只能做到冷眼旁观,无人能安抚他的痛苦。 天价礼物扔在地上,只要南瓷不喜欢,那就是垃圾。 应修景看着他,突然感到束手无策。一个不谈感情不谈钱的人,该如何笼络过来。 这在生意场上绝无仅有,算是毫无弱点攻不破的人。 同样乏力的还有他,见到南瓷就代表拥有了一次机会,他不想放弃又毫无头绪。 只能将双手插进发间试图解放自己的压力,半晌,再抬起头时勐然瞧见南瓷正在流泪。 悄无声息的,清亮的眼泪就如同山涧小溪,从眼角到下颌,源源不断地向下留,永不干涸。 应修景走近,南瓷突然转过身抱住自己肩膀,脸埋进沙发缝隙。 这是一个厌恶之际的动作,另应修景陡然顿住。 心脏的剧痛在看见他落泪时,变得更加严重。 未几,应修景终于认输开口。 对着他纤瘦的背影淡淡道:「荒北并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艰难,国家在发展,每个城市自然也在进步。」 「你所理解的荒凉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的荒北位置虽然偏僻,但遍地是黄金。如果他真能在那淘到了金,也算是我助他青云直上。」 南瓷的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双眼。 声音沙哑:「你会帮助他?」 「我在帮你。」应修景说:「你不是喜欢他吗,我就帮你测试一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吃苦留在荒北,这是第一关。第二关是会不会在事业有成之后,回来和你一起分享他的财富。」 「你凭什么?」他有气无力地问。 「教你看清这个现实的社会。」应修景直言道:「让你明白其实你只是被他迷惑了,你根本就不爱他,那只不过是个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趁虚而入的人罢了。」 「南瓷,我可以跟你保证。」应修景握住他的手,语气真切:「只要你回来,过去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也不会再对你发脾气。」 南瓷缓缓站起身,挣脱开他的束缚,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垂着眼说:「应先生有心了,谢谢您。」说完就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门口走。 拒绝的意味明显。 会议室的门重新关上,周然看清南瓷脸上的泪水,目送他离开。 待人走后正要进门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巨响,吓得他一身冷汗,手停在空中没敢再动。 应修景随手就将墙边半人多高的花瓶挥倒在地。 拿起南瓷刚刚喝过的水杯砸向墙上装裱的山水画,霎时间,玻璃四溅。 到底要怎么样?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南瓷回心转意! 他为什么油盐不进、为什么如此心狠要给他留下一个又一个无情的背影。 应修景隐忍了这么多天,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以为自己可淡去对南瓷的喜欢。 却没想到竟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破了功,在他轻飘飘的几句话之下就现了原形,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忆起曾经那些点点滴滴。 他的心从平静到发痒,由痒再转换成痛。 细胞从看见南瓷的那一剎那开始沸腾,不断地燃烧耗尽再不断重生,令他失去了该有的把持力,从而也搅乱了所有的计划。 南瓷不知道的是,他见了他的眼泪就会心软,如果刚刚南瓷再多说一句,或许他就会把台萧调回来。 应修景觉得自己是吃了迷.幻.药,是撞了鬼才会这样神魂颠倒、气急败坏。 第24章 和我说几句话没那么难吧? 第63页 南瓷离开昼溥后, 一个人沿着这条街慢慢地走。 漫长的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也不知过了多久,抬头瞥见太阳下坠被路灯取代, 整个城市泛起亮眼的霓虹。 街边音像店里传出当季流行的音乐, 仔细一听,竟是那首他唱的《契机》。 南瓷弯了弯唇,丢失的魂魄在此刻归位。 他坐在音像店门口的花坛边,静静听完了这首歌,给台萧打了个电话。 经过和他确认后, 台萧也应了一声, 回答:「是的, 我谘询了朋友,也查了很多资料,发现荒北最近两年的确发展得蛮好, 也有不少商人拍卖这里的地皮。」 「那你……」 台萧嘆了口气:「南瓷,你希望我时时刻刻陪着你吗?」 希望的。 尽管他已经开始工作, 思想也逐渐成熟,可在每天下班回到家里,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时,内心依旧落寞。 学校是个热闹的地方, 听惯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再突然坠入安静, 总觉得压抑。 可他也知道不能那样自私。 「台萧, 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南瓷平静地说:「我已经打乱了你原本的生活,如果荒北真是个有上进空间的地方, 如果你真能在荒北发展得好, 那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台萧笑了一声:「南瓷,你真的很好。」hon星shao先dui独jia 「你不怪我就好。」 「我怎么会怪你。」台萧说:「也就一年。等一年之后我升了职就可以支配自己的工作环境,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分开!」 「嗯。」南瓷点头,电话攥得紧紧的:「不忙的时候,我会过去看你。」 「对了南瓷。」台萧又说:「那个短视频的帐号和密码待会儿我发给你,你自己经营吧,记得多关注下私信,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可以直个播,跟喜欢你的粉丝说说话,直播收到的礼物可以变现。」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可还是觉得可以趁你现在热度高赚上一笔,你知道的,这个社会有了钱才能被人尊重。」 南瓷抿了抿唇:「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台萧走的这天,天气阴沉。南瓷特意从歧合赶回来,专程过来送他。 今日机场比往日更热闹,不远处有一群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手里捧着海报和相机。 仔细一看,那海报上的人正是临星。 「看来他今天也有通告。」台萧跟南瓷说:「你要是不想看见他就回去吧。」 南瓷摇摇头,问他是否带足了衣物,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台萧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有。」 「什么?」南瓷瞪大了眼睛:「现在回去取来不及了吧!」 「你。」他说完就拥抱了南瓷一下。 机场人来人往,他们拥抱的速度很快,看上去像是朋友间的告别,但也足以让南瓷红了面颊,他轻声说:「等我不忙的时候,寒暑假的时候,就过去看你。」 「我等你。」他说。 目送台萧的身影越来越远,耳边也响起了嘲哳的尖叫声。 南瓷朝尖叫声音看过去。 是临星戴着墨镜和耳机,身上穿着带亮片的上衣,由六位保镖开路,双手插在口袋冷酷地往前走。 南瓷只瞥了一眼就转身离开,刚走出大厅赫然瞧见一辆熟悉的劳斯莱斯。 果不其然,车上的人正是应修景。 一定是过来送临星的,南瓷别过眼离开。 沿着这条街走了没几步,耳边传来一声鸣笛,应修景的车一直跟在身后。 司机打开车窗示意他上车,南瓷面无表情以示拒绝。 又走了几步,应修景下了车。 「很难过吗?」他问。 「托您的福。」阳光打在南瓷脸上他整个人像在发光,淡淡地说:「不过没关系,小别胜新婚。」 应修景咬着牙,让外表看上去依然风度翩翩。 他一早就知道今天是台萧离开的日子,也猜到南瓷一定会从歧合市回来相送。 为了见他一面,他又一次亲眼目睹南瓷被那个男人揽在怀里,倏地回忆起上次他送他来到机场。 也是在这里,相同的太阳。那时候和南瓷相拥的人还是自己,他还居高临下地看着台萧,并将自己和南瓷的关系暗示给他。 结果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身份倏然调换。 他成了站在暗处的第三个人,犹如偷窥狂一般,看南瓷和别人亲热,对别人微笑。 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什么时候去歧合,我送你。」 「不用了。」刚好对面驶过一台计程车,南瓷招手,车停在路边。 刚打开车门,身后倏然伸出一只手将门重新关上,应修景的声音低沉又添迫切:「我觉得我们俩有必要好好谈谈,或许你听完我的解释,就会对我有所改观,事情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 「应修景。」南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微动:「我不想谈。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怎么做都已经太迟了,我想我们作为成年人,应该能承受得住做错事的后果。」 说完就挣脱开他的手,弯腰钻进车里。 他永远都忘不了发现照片的那一天,心里的震撼和委屈岂是他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 至于改观。 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他改观。 第64页 应修景拿他做替身是错,迟来的深情是错。 而南瓷做错的,就是一心一意地爱他,相信他,后果是成为了他感情路上的牺牲品。 -- 南瓷又在酒店住了一晚,凌晨的飞机回歧合。 之所以选择凌晨,是因为不想再撞见应修景,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要选择避开。 阴了一整天的陵市在夜半时分下起细雨。 南瓷举着雨伞半天才打到车,等到了机场雨势变大,地面已经出现几处水洼。 他向来对天气和温度反应迟钝,只有置身在这片空气里才感觉到冷。 南瓷穿着单薄的小衫坐在大厅里,缩着肩膀静静地等着登机时间的到来。 好在有工作人员贴心地给他送来一元一杯的热水,为他缓解了陵市的寒冷。 终于在徘徊了半个多小时后开始过安检。 坐上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盖着两床毛毯才长长舒了口气,还是歧合的温度适合他,不用穿得太多也不用太少,温度刚好符合他的心意。 当飞机飞上天空与星月作伴时,陵市机场外一辆豪车里的男人面色比黑夜还要暗沉。 轻轻的三下敲窗声响起,是刚刚给南瓷送热水的人。 他恭敬地对应修景说:「先生,飞机已经起飞,这是……水钱。」 一张绿色钞票。 就在他以为这位隐匿在黑暗里的阔少不会要这一块钱时,却瞥见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将绿色钞票抽走,但下一刻又两张红色百元大钞出现在眼前。 半降的车窗随即阖上,他欢快扬声喊了句:「谢谢老闆!」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小声询问:「应先生,我们……回去吗?」 「嗯。」 --- 南瓷回到歧合后就开始全身心投入到教学中,过几天就是省里质检,所有老师都争分夺秒。 可他只是教生物的科任老师,像音体美这种课基本早就被主科老师给要去了,南瓷只能在课堂上反覆强调知识点,用考试的方式来看看学生们的学习情况。 好不容易将质检考核应付过去,所有老师都松了口气。 这天周五,老师们提议出去聚餐。 这也是南瓷上班以来第一次和同事们聚会。 放学后他们十几个人先去吃饭,出来时天色尚早又有人提议去喝几杯。 他们几个找了家清吧,坐在一个卡座里喝酒。 台上的歌声唱着动人悦耳的歌,后面显示屏上流动着下一首是《温存入梦》。 这也是南瓷写的网□□曲,甜美的风格曾在网上短暂掀起过一阵浪潮,算是被《契机》给带火了。 这也令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录过视频了。 他没有听台萧的话开直播或者接gg,觉得自己的职业不适合在网上抛头露面,这样会降低在学生面前的威严。 偶尔发个视频有目的娱乐一下,已经是他最大的放纵了。 这首歌听完,南瓷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时突然瞧见对面女洗手间外,围了几个男人。 有女孩子的哭声和尖叫传出来,南瓷走过去一瞧,竟是两三个男人把一个女孩子按在洗手台上。 「你看什么?赶紧滚!」马上就有站在外面的小弟兇巴巴赶人。 南瓷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问:「你们在干什么?」 「让你滚听不懂啊!」其中一人带着一手臂的纹身凑上前,气势压迫着南瓷后退两步。 南瓷走了,转过一个拐角就迅速掏出手机,同时朝一个服务生招手:「里面有人打——」 『砰!』的一声,还没等他说完话,一瓶啤酒就碎在南瓷脚下,酒花溅在裤腿上。 原来是刚才那人跟了过来,瞪着眼睛一把攥住南瓷的衣领:「我他妈就看你不对劲,果然猫在这儿报警呢,妈的长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还敢他妈跟老子玩阴的!」 说完用力一甩,就将南瓷摔倒地上,手肘先着了地痛得他低唿一声,半天没缓过来。 瞬间,清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 刚刚被南瓷叫过来的服务生也没能倖免于难,挨了一巴掌,听他大声挑衅地喊了句:「里面是我们家凌爷,曹你妈报警试试!」 南瓷的手机早就被这人抢在手里,高高举起再重重扔下,砸在地上屏幕顿时迸裂,与酒瓶碎片悽美地铺在地上。 身后很快又来了四五个大块头的人,将那个服务生提着领子摔到地上,跟南瓷挨到一起。 南瓷心里七上八下,明白自己今天摊上了事。 与此同时,面前的人默契向两边散开,最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锡纸烫,衬衫半解,皮鞋锃亮,怀里还搂着个满脸泪痕的姑娘。 南瓷猜到,这就是那个『凌爷』。 姑娘缩着肩膀又被他重重一搂,他抬了抬下巴:「谁报的警。」 「没报没报!」刚才吆五喝六的人立马换了个脸色朝他走过去:「我把这小白脸的手机抢过来了!」 因为这个称唿,让『凌爷』笑了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南瓷:「就你这样的,还想英雄救美啊?」 说完就转过身挥了挥手:「给我把他们俩的腿卸了!」 服务生吓得直喊救命。 「你凭什么这么猖狂!」即使被按着肩膀起不来,南瓷也没有服软的意思,盯着他的背影:「我一定会报警抓你。」 第65页 「是吗?」『凌爷』转过头,笑得讽刺:「就凭你啊。」 他眼神突然变得狠戾,从身边抄起一瓶啤酒,用力晃了两下再用打火机嘭地起开,酒花瞬间从瓶口窜出,直接冲着南瓷的脸浇过去。 冲击力很大,而他被按得死死的,躲也躲不开。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突然在耳边响起,是那个被欺负的姑娘。 伴随着沉闷的一声响,南瓷终于能够唿吸。 抹干脸上的啤酒定睛一看,『凌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掀翻在地,跟着他的几个马仔也很快被撂倒按在地上。 腋下突然多了双手将他捞起,转身一看,竟是应修景。 男人面露森光,凌厉的视线先将他上下打量几番,而后落在了他身后。 应修景上前一步护在南瓷前面,『凌爷』此时也扶着桌子站起来,眼中戾气喷薄而出:「你们敢打我,你们他妈的知道我是谁吗!」 「凌锐五,这个是应修景,应总。」 「去你吗的应总,我曹你——」 话没说完,『啪』的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声音清脆,直接给人打得懵了圈。 凌锐五捂着脸,又听那人郑重介绍了一遍:「这位是应总,昼溥集团的董事长。」 他像是被打醒了,木讷地吞了下口水。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怨气和愤怒已经被应修景的气势死死压住,那双眼落在身上像是行走在荆棘丛中。 应修景没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转而看向南瓷。 「没事吧?」 南瓷脸上狼狈不堪,头髮贴在面颊上,握着右手手臂摇头。 应修景头也不回,沉声吩咐:「刚才他们怎么对南先生,就怎么对他。」 说完,带着南瓷离开。 应修景有自己的包厢,在二楼,进去一看里面还有曾经见过几次面的人。 他们也认得南瓷,起身跟他握手:「南先生,您好。」 应修景这边的人,都以为南瓷是应总的营养师,南瓷只是礼貌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所有人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情,气氛一时变得低沉下来。 直到周然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进来递给南瓷,又跟大家开口:「各位不好意思,今天咱们就到这里,下次应先生做东我们再好好聊聊。」 大家这才三五成群离开包厢,最后一个出去的是周然,帮忙关上了大门。 空气突然静谧,南瓷只有一只手能抬起来,擦头髮的动作也变慢,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待在这里,尤其是不该和应修景共处一室。 正要离开,猝不及防看见应修景拿起电话:「万医生,刚才给你发的地址,你马上过来一趟。」 电话挂断又看向南瓷:「右手抬不起来了?」 「……嗯。」 「等一会儿,医生马上就到。」 应修景别过眼没再给南瓷说话的机会,站在窗边点燃一支烟静静地抽。 直到敲门声响起,刚刚在楼下跟凌锐五两次介绍应修景身份的男人上来。 「应先生,我刚把刀对准凌锐五的大腿,他就吓得尿裤子了。这可是凌家的五少爷,凌彦老来得子宝贝得很,吓吓就算了吧,不能太过火。」 南瓷抬眼看向应修景。 他指尖夹着香菸,白色烟雾一缕一缕飘向窗外。 眉眼间的戾气还未褪去,烟雾之下他目光深邃盯着某一处。 「不能太过火,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应修景此时就像一个掌管人间的修罗,嘴唇轻飘飘动两下,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他说:「把他扔到外面熘几圈,让所有人都看看凌家养的究竟是人还是牲畜。」 「好的应先生。」 南瓷抿了抿唇,心道那么要强要面子的少爷,狼狈地被丢到酒吧门前,怕是以后都会绕着这条街走了。 他抿了抿唇,心里舒服了些。 十几分钟过后,万医生过来,轻轻掀起南瓷的衣袖,翻看两下眉间皱起:「骨折了。」 和南瓷猜想的一模一样,刚刚被甩到地上时,他清晰感觉到骨节错位,接着这只手就抬不起来了。 万医生是个专业的,只需捏住他手肘的位置,攥着他的手腕左右一晃,骨头立马接上,甚至连三角绷带都用不上。 但依然很疼,南瓷咬着牙,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还是应修景主动开口:「要吃点什么药?」 万医生笑说:「其实不用,但吃点补钙的总没错,最近就别干重活了。」 南瓷点头:「谢谢您。」 万医生离开后,南瓷慢慢穿上外套,看了应修景一眼,说:「今天谢谢你了。」 应修景没吭声。 南瓷又说:「我走了。」 「南瓷。」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融入了夜的微凉,仅仅两个字,就让他才刚刚康復的手臂泛起鸡皮疙瘩。 「我帮你解了围,保住你一条腿,还专成找医生过来给你接骨,最后就只得到这两句话吗?」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说完,应修景熄灭了烟坐下来,同时抬了抬手示意南瓷过来:「怎么说也算是帮你解了燃眉之急,和我说几句话没那么难吧?」 顿了一下,他又问:「还是说,我刚才的举动吓到你了?」 第66页 那倒没有。 只是南瓷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明目张胆地使手段。 意料之外。 「没有。」他坐在沙发另一角,与应修景的距离拉开:「你想和我说什么?」 应修景又点燃一颗烟。 烟雾喷洒而出,他开口:「我想告诉你我的从前,关于临星、关于我第一次遇见你。」 第25章 (大修) 我一定会重新追到他。(建议重看) 应修景创业初期, 艰难程度难以想像。 从初生牛犊不怕虎到被现实打击学会看人眼色,从一杯啤酒就上头到红黄白灌进胃里,依然稳坐不倒、谈笑风生。 他学会适应酒桌文化, 公司就做了起来;学会打高尔夫、网球, 公司就步入正轨;学会请人吃茶,公司就上了市。 再然后,朋友越来越多,敌人越来越少,所有人都对他奉承的笑, 见面除了恭维就是恭维。 他在会议室里舌战群儒, 面对投资与撤资波澜不惊, 他有独特的见解和长远的目光,将昼溥的地基一点一点坐稳。 而这些含辛茹苦的背后,并不止有他一个人。 还有一个, 从一开始就跟在他身后,事事尽心尽力的临星。 临星大学毕了业的第一份实习工作就是昼溥这个小公司, 那时候有无限活力,跟着应修景忙上忙下、跑前跑后。 他是应修景的司机、助理、文秘…… 多少个加班的深夜,应修景的键盘和电话声连绵不绝,口干舌燥之际, 手边总会有一杯温度正好的菊花茶。 日子久了, 菊花茶突然没有了。 应修景一打听, 临星生病了。 没有他的那几天, 应修景总觉得不适应。 没有人在他怒气沖沖走出会议室时安抚他的情绪,也没有人在他累到要昏厥时, 守在办公室门口找各种藉口不让股东入内。 勐然间, 应修景发觉, 他对临星的感觉很奇妙。 他开始在闲暇时关注他,发现他从来都是说得少做得多。 那段时间有不少猎头像他抛出橄榄枝,临星全都视若无睹,一心跟在应修景身后,尽所能帮他分担一切。 日子久了应修景完全信任他,后来他尝试与临星沟通机密业务,慢慢的还将内部计划告诉他,再然后,临星卖了房子,拿着手里所有积蓄义无反顾入了股。 可惜好景不长,一次选择的失误,让应修景辛苦打造的昼溥差点被夷为平地。 股东们纷纷撤资,金碧辉煌的昼溥一夜之间空空荡荡。 临星陪他喝了一夜的酒,那天,应修景对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临星并没有惊讶,他面色平静告诉他:「我要去美国了。」 后来应修景才知道,临星认识了一个叫陆钰起的女商人。 不同于他白手起家,陆钰起家族兴盛,祖祖辈辈都是踩在美金上打滚的人,陆钰起从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唿吸的空气都是铜香味。 临星走了,后来的艰苦是应修景咬着牙扛过来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应修景将这些事全都告诉南瓷,讲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我确实喜欢过临星。」应修景说:「可临星告诉我他喜欢女人,他拒绝了我。」 「南瓷,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应修景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件不可多得的奇珍异宝,他说:「我不能未卜先知,在那时候就知道以后会遇见你。」 这一个小时,南瓷一句话都没说。 手臂的痛感淡了些,南瓷微微用力,痛感再度回归刺激他的脑神经,一跳一跳地疼。 南瓷问:「让我上车那晚,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吗?」 「……对。」应修景答。 那天是圣诞节,太阳清澈,云朵化细碎的雪坠落人间。 南瓷穿着店里的围裙,头上戴了个圣诞帽,走起路来帽子后面的尾巴左右地晃。 在送货单上签了名字,礼貌地跟司机点头,微笑的那瞬间,应修景心里一颤。 所以才有了后来那晚的雪中送炭,才有了他的主动,以及后来的开始、和现在的结局。 应修景说:「一开始见到你的脸,我的确有些恍惚,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那段时光真的很短暂,我,我只是很喜欢你这种类型,你并不是临星的替代品。」 「那照片……是很久之前就在书里的,我已经扔掉了。」应修景口干舌燥,眼神却泛着期盼的光,目不转睛看着南瓷:「我可以补偿你。」 只要你回来。 南瓷尝试转了转手腕,痛感由手肘传递到四肢百骸。 应修景这番话的确让他布满疮痍的心脏得到些许修復。 沉默一瞬,南瓷轻轻开口。 「我发烧那天,常放在你后座的颈枕,还有挂得好好的平安结,究竟去哪了?」 「……那天临星喝醉了酒——」 应修景的两瓣唇像是被502胶水黏住,此刻封得彻彻底底,咬着牙说不出那天的经过。 也不明白,时间怎么就将临星改变得如此彻底,让他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不仅是整了容,更像是改造了性格。 南瓷轻笑一声,补充:「他气你和我在一起,知道你不会用带着卡通图案的颈枕,也不会挂繁琐的平安结,所以就是被他处理掉了。」 第67页 应修景沉默。 南瓷继续说:「后来你执意把我带去城西的医院,美名其曰说城西的医生看过以后才放心,其实是怕我在城北医院撞见临星。」 「然后呢。」南瓷闭着眼睛想了想,又开口:「台萧误打误撞把我送到了城北医院,我当时还很惊讶怎么才睡了那么一会儿你就吃好饭回来了,其实你是去看了临星,并在他那用餐了。」 「那段时间你所有的推脱,说什么公司有事,说什么加班晚点,其实都是和他在一起,你守着他住院、出院,他架着拐杖也要去你公司,刚刚康復就可以跟你坐在同一个会议室里。你们约会、吃饭……」 南瓷的声音越来越淡,胸口的痛感也逐渐增强,他只觉得可悲。 临星随随便便能做到的事,对当时的南瓷来讲,都是奢望。 当临星自由穿梭在昼溥时,他只能以外卖员的身份坐在大厅接待区,喝纸杯里的热水,遥遥望着他。 南瓷自嘲的笑了一声,说:「或许我真的不是临星的替代品。但我一定是你的备选答案,就像你常说的nb.」 南瓷的语气平稳,一听就是在心里缕清,崩溃也早就经歷过,如今才能说的这样淡然。 「我从没和他约会。」应修景起身,越过茶几来到南瓷身边,一把攥住他毫无温度的手。 「他是公司的股东,有权参与公司一切决策。那段时间公司的确发生了很多事,包括内部人员反水,拍卖迟迟拖延,很多琐事堆积到一起。」 应修景解释得略有些迫切,向来风轻云淡的脸上鲜少破了功,眼底带着明显的悔意。 「临星说他有办法解决,我每一次去医院看他都是为了工作。」 南瓷听了,轻轻嘆了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三年,也不算是闹了个大笑话。」 他没有把他当初金丝雀来圈养,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地位坡低的男朋友。 应修景看着他:「不是笑话。」 从前他霸道的希望南瓷能按照他的想法生活,做个活在他背后的男人。 却忽略了南瓷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得到了解释和回答,南瓷弯了弯唇:「谢谢你。」 应修景眼中的炽热更加明显,可却又听他轻轻地补充:「我想我们俩分开的原因大概是不够信任,又或者是我们俩都不是会把话摊开明说的人。」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两个人几乎没有心平气和的交谈过,每一次都以不欢而散而告终。 原因无非是都坚持自己的想法,又都顾及自己的颜面谁也不先开口。 今天应修景的坦白的确让南瓷心里的阴郁消散。 「南瓷,那误会已经解开了,我们——」 南瓷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对你的敬畏和崇拜要更多一些,人都爱慕强者,可是你看,我们磨合了三年最终还是因为没有及时沟通清楚、彼此不够理解而分开。」 「应修景,你适合找一个话多的人陪伴,然后再多多分给他一点耐心,这样你们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而我们,不合适了。」 南瓷说着就站起身,再次谢过:「今天多亏你出现,虽然知道你不需要,但还是想说,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坚韧的匕首,狠狠刺进应修景的心脏。 他帮了他一个小忙,他就立马承诺以后会尽所能地帮助他。 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借来的恩惠总要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上。 与他擦肩而过时,应修景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你皮肤很嫩,平时不小心抓一下就会留下红印。」 「明明怕冷,偏偏春夏秋冬几乎穿得一模一样,每年冬天放学鼻尖和手指都冻得通红,头髮却从没乱过。」 「无论春夏秋冬,你都喜欢在我怀里睡觉,怕被我拒绝,所以卧室的空调总比客厅的温度低。」 「你喜欢首饰,唯独不喜欢脖子上有东西,所以冬天不到大冷不戴围巾,但我送你的那条银链你却戴了两年,被我不小心扯坏了还好好保管起来。」 说完,应修景偏过头,对上他如湖泊般澈明的双眼。 从他开口第一句话,南瓷就能感觉到心脏剧烈地颤。 他都知道。 这些他居然都知道。 那曾被他藏在心里的蜜糖,那点自以为他不知道的小动作,得逞后让他偷偷窃喜的每一天,竟然都没能瞒过应修景。 南瓷偏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声音也随着心跳的节奏发颤:「你看,情侣之间的感情就是需要讲出来,你不讲,对方也不知道,只等到彻底没有可能了才说,只会徒留心酸。」 突然的敲门声让两人的情绪得以平復。 周然开了个门缝进来,神色不妙,无视两个人现在的姿势,问:「应总,petterlin问还需要等多久才能去下一场。」 应修景还没开口,南瓷便说:「现在就去忙吧,我走了。」 南瓷依然托着手臂,与他擦肩而过时应修景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气。 素淡的香,沁入心脾但却陌生。 当他衣袖擦过他的手背时,应修景抬了抬手指,终是放下。 直等到周然又问了一遍,应修景才恢復成原来的神色:「走吧,下一场。」 第68页 下一场选在了歧合市最大的一家度假村,应修景的朋友顾行野也从陵市赶了过来,下了飞机比他们更早到一步,已经订好了包厢在门口等着。 推杯换盏的间隙,顾行野瞄了几眼应修景,问他:「我可听说了,刚刚应先生大发雷霆把凌家那个小公子给教训一通。」 「听谁说的?」 「那不下飞机就知道了吗!」两人脸上平静,尽量降低声音用腹语沟通:「今天我来陵市,按理来说封雨应该过来接我的,可他没来,电话里支支吾吾随便说了几句,我就猜到了。」 应修景垂下眼「嗯」了一声。 顾行野咂了咂嘴:「你怎么回事,到人家的地盘,先给人家个下马威?」 「还不止这些。」 顾行野听出他这句话别有深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正要发问又被人敬酒,两人的话题也就此作罢。 他没担心,因为以应修景的势力,根本不用在意凌家。 况且能把他气到亲自出马,也一定是凌家那小子做得太过分,冒犯到了他。 这第二场酒喝到了后半夜。 顾行野还纳闷,怎么向来不爱应酬的人今天有人敬酒就喝,来者不拒。 散场后,他抓着周然问原因。 周然支支吾吾地答:「应先生最近心情不太好。」 「感情问题?」 周然一怔。 「我猜对了。」顾行野觉得稀罕,什么感情问题能让应修景借酒浇愁,可惜他从周然嘴里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只是趁着应修景神志有些许浑浊时问他。 见他嘴唇微动,便凑过去仔细地听。 「我知道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 顾行野一头雾水,这人在说什么呢? -- 应修景的生物钟向来很准时,不到六点他睁开双眼。 宿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却也茫然地看着四周,缓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他在歧合,在这幢本来买给南瓷的房子里。 南瓷将这套房子卖了以后,应修景又将它买了回来,在歧合出差这几天他就住在这里。 周然在七点钟时过来,带来了当地五星级酒店的饭菜。 本来是战战兢兢地来,可却见老闆神色轻快,甚至还问他有没有吃早饭。 交代好了这几天的行程,周然带着关心的语气问应修景:「应总,所以我们的计划不变,对吗?」 「嗯。」他点头。 昨天的情景周然已经看见了,应修景帮南瓷解了围,叫了医生,可最后的结果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他没忍住,问:「您,想到更好的办法了?」 「嗯。」应修景抬眼,眸色发亮:「想到了,我一定会重新追到他。」 第26章 应先生为学校建设一个体育馆 南瓷的手还有点疼, 为了不耽误上班时间早起了半个小时,下楼打车时比每天更早了十分钟。 司机是个健谈的人,手里拿着对讲机和其他人聊天,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昨晚:「你们知不知道北街那个酒吧昨天晚上打起来了?」 南瓷本来在看手机, 听见这话默默关了屏幕。 司机跟对讲机那端的人说:「被打的那个是凌五爷,哎呦那个惨样啊!」 他说完,那边马上传来沙沙的回覆声:「这事儿谁能没听说过啊,快别八卦人家了,让人知道下一个惨的就是咱们喽!」说完就切断了线。 司机『啧啧』两声, 倾诉欲还没褪去, 突然看了眼南瓷, 问他:「老弟,知不知道北街那个酒吧门口昨晚发生了个大事?!」 南瓷垂眸:「不知道。」 「害!」司机顿时来了精神,给他讲:「昨晚上我在那边等活, 正好碰上里面打架的,被打的那个让人提着领子扔出来的。」 「扔他那个还穿着西装, 就跟电影里那黑衣保镖似的,手里拿着把军刀在后面晃,催着前面那挨打的围着两个花坛绕圈走,走了四五圈才给放了!」 「哎呦喂我看那脸啊, 都给打得鼻青脸肿的,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南瓷手心里全都是汗, 摇头:「不知道。」 「那是咱们歧合地头蛇的儿子。」司机咂了咂嘴:「那小子家里有权有势的, 今天也不知道得罪谁了,明摆着要他丢他爹的脸呢!」 「……是吗。」南瓷问:「他们家……很厉害吗?」 「地头蛇你说厉不厉害?黑白两道通吃。」司机突然从后视镜看他, 问:「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 「来旅游的?」 「……嗯。」 「成, 你过几天就走了, 那我就跟你再多说几句。」司机开车技术不错,转弯上了个高架桥后忙道:「这小子啊,就是欠揍!」 「坏事做尽、逼良为娼,但凡有他在的地方别想消停。我经常在北街那边拉人,有好几次看见他们那伙人在路边欺负人。」 他嘆了口气:「唉!今天这小子被打估计不会善罢甘休,除非打他那人势力比他爹都大,要不这小子能把人弄死。」 「……」 「老弟,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信啊?」 南瓷笑了笑:「法治社会,不说这个。」 「哈哈哈哈……」司机笑了两声,感慨了句:「一看你就是好人家出来的,长得就是安分守己的样子。」 第69页 --- 到了学校,南瓷试着抬了抬手臂,已经可以摸到耳朵,并且没那么痛了。 南瓷去水房涮杯子,遇到学生高声跟他打招唿,他也微笑着礼貌回復。 吃了一遍消炎药后,他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 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将他包围,让他清醒地回到昨晚。 昨晚南瓷其实挺害怕的,还是第一次正面遇见有人打架,心中的正义不允许他熟视无睹,要是不施以援手,怕是后半生都会活在自责之中。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头,得罪的就是歧合市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所以不可否定的是,昨晚应修景的出现,的确让他感恩曾经遇见。 台萧的早安简讯在这时候发来,南瓷弯了弯唇刚要回復,电话直接打过来。 他那边有印表机工作的声音,还有敲击键盘的脆响,南瓷问:「上班了?」 「是在加班。」台萧说:「昨晚通宵加了一整夜的班,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是不是很辛苦呀?」 「不辛苦。」台萧问他:「想我了吗?」 「……嗯。」 南瓷昨晚有些着凉,语气听上去发闷,被台萧敏锐的感知到,问他:「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学生们惹你生气了?」 「不是。」 南瓷没办法将自己的郁结告诉台萧。 两个人相隔甚远,烦恼说给对方听除了徒增悲哀以外,并没有任何益处。 既然不能期盼他在下雨时给自己送一把伞,倒不如不让他知道刚刚淋了倾盆大雨的自己。 南瓷说:「我就是想听你说说话。」 「好啊。那我把最近几天公司里的事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南瓷默默听着台萧说话,像是汇报工作一样,时不时掺杂一些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 这些天他很忙,忙到难以想像他居然可以利用时间做这么多事。 台萧是真的在为了他们的未来而打拼。 而不是应修景猜测的,事成之后不会回来跟他分享财富。 「南瓷,你还在听吗?」 「嗯,在听。」 「我出来了。」台萧说:「我出来抽支烟。」 「你怎么学会抽菸啦?」 「每天太忙,缓解下压力。」 安静了一瞬。 南瓷轻轻开口:「对不起,台萧。」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台萧笑了一声:「我现在的工资也比之前翻了一倍啊。」 台萧说:「南瓷,你声音真好听,又软又甜,这通电话消除了我今天所有的疲劳,还能再干十二个小时!」 南瓷笑了一声:「你是铁打的吗!」 「只要能让你开心,能让我们幸福,我愿意成为铁打的。」 两个人的这一通电话一直打到了南瓷上课,他才从走廊的缓台回到办公室,放下发烫的手机,心情好了不少。 上了半节课,板书写到一半,南瓷的手肘处开始隐隐作痛。 他晃了晃手臂,强忍着讲完了一个单元就放下粉笔,剩下的时间给学生们安排了个随堂测试。 下午刚吃完饭回来,广播就通知第一节 没课的教师们开会。 南瓷拿好笔记本来到会议室,却被坐在正中央的男人震慑地动弹不了。 应修景居然在这里!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小南老师,想什么呢?」 南瓷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他找了个离应修景比较远的位置,偌大的会议桌上,他们俩的距离怕是应修景一旦摘下眼镜都瞧不清他的脸。 虽说两个人曾经的误会已经解开,但对于南瓷来说,新旧伤痕依然还在,他无法做到对他冰释前嫌。 况且他也知道,应修景平白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两位校长都在,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应先生以昼溥的名义出资为学校建设一个体育馆,并为荒置已久的图书馆捐赠两万本书供学生们免费阅读。 这对新学校来说,简直就像是中了□□一般的喜事。 平日里严肃的校长今晚回家眼角一定会多两道皱纹。 南瓷属于科任老师,又是新来的不受什么重视,整个会议上一言不发,笔记本边角被他摩挲到变形也无人在意。 期间应修景时不时说几句话,低沉的声音传到耳畔,极其准确地踩中了他心跳的节奏。 南瓷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毫无意义,之所以找来了这么多老师,无非就是学校为了表示对应修景的尊重和感恩。 他偷偷用电话定了个闹钟。 一分钟后,闹钟响起,南瓷抱歉地起身,拿着电话离开会议室。 来到楼梯拐角处打开一扇窗,感受初秋的风拂过面颊,刺得他鼻尖和眼球一阵酸痛才关上。 南瓷没再回会议室,估计着快要结束了才慢慢走回办公室。 没料到他刚一进去,洛奇就喊他:「南瓷,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说完,搂着他的脖子:「真没想到啊,你把你哥给弄来了!」 南瓷面色不好,眼睫快速眨了眨,只能点头:「嗯。」 「哎呦,你真幸福啊,这段时间可以当皇上垂帘听政了!」 「你别乱说话。」南瓷小声跟他说:「除了你们俩,没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第70页 「是,我给你保密。我说的是你哥让你带他熟悉学校这件事。」 「……」南瓷一怔:「你说什么?」 「啊?」洛奇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校长在三楼给你哥专门弄了个办公室,这段时间他都在学校办公,还说让你带他熟悉熟悉环境。」 --- 下班后,学生和老师都离开,南瓷来到三楼。 漆黑的走廊里唯有一处亮光,是门上镶嵌着[肃静]和[闲人免进]标识的办公室,那里面有白炽灯的光影投射出来。 南瓷轻敲了三下门,将一本文件放到应修景面前:「应总,您要的学校资料全在这了。」 「嗯。」应修景从电脑前抬起头:「辛苦你了。」 「不客气。」南瓷转身想走,却被应修景叫住。 「我的工作结束了。」 应修景扣上钢笔站起身:「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南瓷留给他一个背影:「我还要加班。」 有三个班的试卷要批,这些工作本来是可以拿回家去做的,但为了不和应修景纠缠,南瓷选择在学校完成。 红色中性笔在光滑的捲纸上游走,南瓷沉浸在生物学的世界里,等再抬起头,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走廊里的灯全都熄灭,只剩手机闪光灯在台阶上跳跃。 刚走出教学楼,凉风便吹开他敞开的衣襟。 南瓷浅浅繫上了颗扣子,手揣在口袋里往出走。 保安亭里的大爷笑着问他:「才下班啊南老师。」 「是啊,加了会儿班。」 南瓷沿着街边走,心里盘算着一定要赶在过年之前买辆车。 驾照科目三考完了,过几天他就去考科四,等过年开车回屏州,姨妈肯定会夸他厉害的! 他嘴角弯起,冷不防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鸣笛。 转头一看,是应修景。 车窗全都降下来,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转过头对他说:「上车。」 南瓷拒绝:「前面路口就能打到车。」 沉默一瞬,应修景再度开口:「我带你去见个人。」 南瓷不解,他在歧合除了同事以外,没有几个认识的人。 「谁?」 「上车就知道。」 南瓷在犹豫的同时,脚步也缓缓地向前走。 应修景的车一直与他保持相同的速度,未几,又说:「我的车太显眼,就这么跟你一起压马路很可能被拍到,或许会给你带来麻烦。」 见他不语,应修景只能告诉他:「我带你去见凌彦。」 南瓷迅速在脑海里找到这个名字,凌锐五的父亲。 「为什么见他?」南瓷看向应修景。 男人面色淡然,镜片下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专注的神色、微翘的薄唇,很明显不是载他去赔罪的。 应修景说:「凌彦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请人传话希望能当面跟你赔礼道歉,到底是歧合市叫得上名字的大人物,我想带你去见见也不是什么坏事,又不会失了礼节,毕竟你以后要在这里生活。」 路过的计程车几乎都载着客,走了这么久没见一辆空车,南瓷权衡利弊,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上了他的车。 刚坐下来,就听应修景问:「脱臼的地方好了吗?」 「好了。」 一路上,两人的话都不多。 应修景也觉得既然想要把人重新追回来,还是不要逼得那么紧。 尽管他心中已经急不可耐,但依然告诉自己,要学着适应南瓷的脾性,给彼此留些喘息空间。 车停在一家夜总会门口,南瓷跟在应修景身后,看门外保安鞠躬问应先生好,看穿着西装的经理两步一抬手指引应先生方向。 这种场景南瓷不是第一次见,从前他跟在后面的同时又会在心里窃喜:你们不知道吧,这个男人是我的耶! 如今,只能在心里嘆了声,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偌大的包厢里摆满了带着英文字母的酒,有人替他们推开门,南瓷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站起身走来。 而跟在他身后垂头丧脑的人正是凌锐五。 凌彦跟应修景握了握手:「应总,可算把您盼来了。」 说完,将凌锐五一下子扯到跟前,呵斥:「抬头,跟应总道歉!」 南瓷这才发现,凌锐五的脸颊都是青的,露出来的手肘还带着擦伤的痕迹。 他再无那天的盛气凌人,跟应修景鞠了个躬:「对不起,应总。」 应修景垂眸,淡淡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凌彦率先反应过来,快速扫过应修景身边的人,目光落在了全场唯一一个气质不同的人身上。 呵斥凌锐五:「给这位先生道歉!」 倏地,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南瓷身上。 大概是被打服了,凌锐五慢慢走过来,九十度鞠躬,字正腔圆:「对不起。」 南瓷别过眼看向应修景。 男人平静地与他对视,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南瓷说话。 南瓷不愿生事,也明白像他们这种人,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一味地打击和□□定会让他心声反骨,到时候什么也不顾就麻烦了。 今早司机的话还犹在耳畔,南瓷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不想惹麻烦。 应修景保的了他一时,保不了一世。 第71页 南瓷摇头:「我没事。」 话音刚落,凌彦忙看向应修景:「还有那个小姑娘,我也补偿了她一笔钱。」 他一边说一边引应修景入座,南瓷也只能跟在身后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凌彦千恩万谢,感谢应修景不计较,一句一个『犬子』、『不省心的东西』、『被我惯坏了』…… 应修景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接过酒杯与他相碰。 南瓷知道,这件事在应修景心里就算是过去了。 本来最近几天偶尔想到这件事,印象最深的还是司机说的话,和凌锐五狠戾的眼睛说要卸他腿的表情。 如今把话说开,他心里的纠结也放下了。 商人们喝酒之前话术不少,就在南瓷以为这顿酒要喝到天荒地老,他准备找个藉口离开时,应修景放下酒杯,先发话:「今天就这样,我们先回去。」 凌家父子起身相送,凌彦回头呵斥凌锐五:「你就留在这反省!明天我就把你送南非淘沙子,看你还敢目中无人!」 直到上了车,凌彦还带着助理俯身在车窗外跟应修景摆手,目送豪车离开。 车消失在眼前的同时,凌锐五才敢走过来,沉着脸喊了句:「爸。」 「兔崽子。」凌彦骂他:「得罪谁不好,你得罪他们!」 「谁能想到那小白脸认识应修景啊!」他翻了个白眼:「他是不救过应修景的命啊,不然那天怎么把我当狗遛!」 沉默一阵,凌彦睨他一眼:「你也说了,那就是个小白脸。」 说完,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丢人,害得我一张老脸过来陪你道歉!」 凌彦走后,凌锐五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最终看着车离开的方向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草!不会吧! 比他玩得还花啊! 他朝助理招手,秋风吹不散他眼中的算计,咬着后槽牙吩咐:「查查,他俩什么关系!」 --- 应修景将南瓷送到楼下,南瓷说了句谢谢就要下车,却突然被应修景叫住。 他从车后座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药箱,放到他腿上,说:「这里面是万医生推荐的药,补钙的、消炎的什么都有。」 南瓷将药箱还给他:「我家里有消炎药。」 应修景眸色晦暗,又道:「还是遵循医嘱吧,听医生的。」 他补充:「药也不贵,就当是这段时间你给我当助理,我的一点心意吧。」 南瓷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做你助理?你为学校捐赠图书用品,为什么还要熟悉校园环境?」 「熟悉校园环境不是必要的。」应修景坦白说:「选择你是因为医生说不建议做激烈运动,你伤的是右手,我觉得在黑板上写字也算是剧烈运动。」 南瓷微怔。 这算是见到了应修景细心的另一面吗? 刀枪不入的应总,如今在他面前屡屡放低姿态,这种态度除了让他觉得惊诧之外,一时间竟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应对。 他无奈嘆道:「明天还要上班,我还有课程没预习。」 「那就早点上楼吧。」应修景提醒他:「拿着药,里面有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每天吃几遍。」 南瓷抿了抿唇,拿着药箱走了。 下车以及转身的动作决然,丝毫没有为他细心的准备表示出半分感动。 隔着车窗,应修景追随着他的背影,直至这个人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应修景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南瓷高烧不退,尽管那几天他昏昏欲睡,却也会在晚上他回来时抱着他的手臂哼哼两声,跟他说自己这里痛、那里痛,鼻子唿出的气太烫,可手臂却冷得起鸡皮疙瘩。 应修景安抚他,已经给他找好了医生,明天打一针就好了。 那时候他应该是南瓷最信任的人了吧。 他在陵市举目无亲,唯一信赖和依赖的就只有自己。 可偏偏那时的应修景什么都没意识到,只当他是个瓷娃娃,感冒发烧对他来讲等于天要塌下来。 如今,他的手脱臼了,第二天就可以打扮得光鲜亮丽上班。 他将脆弱全部掩盖,展示在应修景面前的只有这一身盔甲。 有了盔甲的战士怎会畏惧寒冷和冰箭,所以,南瓷走得这样洒脱,洒脱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写得有些崩,今天缕了下大纲改了点东西,大家可以再去看看上一章,不然剧情可能不连贯。 第27章 「剩下的钱都还给你。」 南瓷回家就随手将药箱放到柜子里, 没有去看里面药物的种类和便利贴。 只吃了自己的消炎药,又倒了杯加钙的热牛奶,做到桌前开始备课。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工作只是带应修景熟悉校园环境, 但总会有闲暇时, 闲来无事还是要去上课。 南瓷习惯将准备工作做足,以防万一发生变故他应接不暇。 突兀的变故曾差点让他崩溃,南瓷现在下意识做好万全准备。 这是杯弓蛇影。 --- 第二天一早,南瓷就被校长叫到办公室,跟他询问了一些应总昨天的行踪, 而后又问:「你的毕业院校也是陵市的对吗?」 「是。」南瓷点头, 明白校长的潜台词, 他直说:「我曾经给应总做过几年营养师。」 第72页 「原来是这样,。」校长笑说:「我就猜到你们俩之前应该有些交情,不然他怎么点名要你来带他熟悉校园呢。」 校长找出一台照相机, 随手给了一位跟随的老师,说:「待会儿校领导们都陪着一起走走, 到时候把照片挂到名人墙上,以后这都是歷史。」 按照校长的要求,南瓷先带应修景来到了学校后操场的假山。 这是一处美景,学校为了保存这处放弃了本来打算做实验室的独立课堂, 还在假山下养了些锦鲤。 一众人陪着应修景逛了两圈假山, 殊不知这只是应先生为了多听南瓷说几句话的藉口。 南瓷心无旁骛地讲, 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 随后又来到图书馆, 应修景捐赠了两万本书已经到位。 偌大的图书馆飘荡着纸制品的特殊气味,应修景随手抽出一本书拿在手里, 关切地说:「这么深奥的外国书籍, 好像不太适合读初中的孩子们吧。」 大家下意识滞住, 南瓷马上接了句:「图书馆也是为老师们打造的地方。」 应修景的表情平静,视线固定在书籍上,点点头,认可了南瓷这句话。 中午,他推迟了外面的饭店,选择和学生们一起坐在食堂里,用铝合金盘子吃饭。 大家都称赞应先生平易近人,应修景却笑说:「之前也陪我爱人吃过食堂的饭。」 本来正在舀汤的南瓷手一颤,碗差点掉进汤锅里。 教导主任问:「大学吗?您和您爱人?」 「不。」应修景摇头:「我爱人年纪比我小,也才刚刚毕业,就跟——」 他抬眼,接过南瓷递过来的汤,视线落在他精緻的五官上,笑说:「就跟南老师年纪差不多。」 「那您可真幸福!」教导主任说:「南老师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吧。」 南瓷点点头,尽量保持面色平静,淡淡地笑:「是。」 他垂眸吃自己餐盘里的饭,不自觉忆起那天。 仲夏六月,细雨绵绵,浇熄了如勐火般的盛夏。 南瓷打着把透明雨伞在校门口踩方块,应修景的车停在跟前,他脸上立马爬上笑意。 刚钻进去就抱住他的手臂:「突然下雨,冷死我啦!」 「下次记得包里装件外套。」 车迟迟启动不了,应修景检查了一番,没得出什么结果。 南瓷对车更是一窍不通,懵懂地看着他。 应修景打了个电话,等待救援的同时开始回覆邮件。 南瓷不满属于他的时光被工作霸占,抱着他的手臂凑过去,下巴垫在他结实的臂膀上:「要不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不管谁请,车都去不了。」 「不用车呀。」南瓷歪着脑袋看他。 他将应修景带到了食堂,熟练地拿着两个餐盘为他打来了他认为最好吃的饭菜。 应修景拿起筷子,眉梢挑起,点了点铝合金制的餐盘:「你就请我吃这个?」 「对呀,很好吃的,你尝尝!」 南瓷四下望了望,确定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夹起一块鸡蛋快速餵到应修景嘴里:「怎么样,好吃吧?」 「还行。」应修景品尝过后,说:「家常菜还是你做的比较合我口味。」 南瓷抿着唇笑,那顿饭是他吃过最特殊、又意义非凡的饭。 那顿饭和今天这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物是人非,留下的只剩荒唐。 南瓷刚往嘴里送了口饭,就听校长问:「下周有个慈善晚会,听说您也在邀请名单里。」 应修景点头:「我会以昼溥的名义捐款。」 其实应修景不单单在这种大型慈善晚会上以公司名义捐款,他自己的私人帐户每年都会有一笔不菲的固定金额捐献。 校长说:「我们学校也尽了点绵薄之力,下周咱们教导处刘主任会代表学校过去讲话。」 「那正好,刘主任可以坐我的车一道过去。」 「哎呦这这,不太好吧。」一向以严肃着称的刘主任突然词穷。 叫他和应修景一同坐在豪车里,还真有些怯场。 「没什么的。」应修景微笑:「刚好这段时间我在学校办公,我们顺路。」 「这……」刘主任讪讪点头:「那好吧——」 话音未落,突然想起什么,他看向南瓷:「小南老师也一起吧。」 南瓷眉心一跳:「我?」 「是啊,我们俩一起代表学校。」 「没错,你们俩更好一些。」校长也在此时开口,跟南瓷说:「刚好南老师你和应总熟悉,倒时也跟着一起去吧,记得穿件好的西装。」 「服装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应修景开口:「我在法国有一家合作了七年的老裁缝,纯手制作。」 「那真是麻烦应总了。」刘主任说。 「举手之劳,一周后我的司机会送到二位手上。」 领导发话,南瓷只能应允。 剩下的时间,只剩下刘主任孜孜不倦地讲话,让这段饭吃得很愉悦,完全没有冷场的时候。 应修景也一改往日常态,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尤其是在南瓷答应一同前去之后,他的神态看上去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善良的资本家。 午餐结束后,应修景注意到,南瓷的饭和菜都剩了一些,却唯独把餐后的一整个苹果给吃了。 第73页 他眨了眨眼,心中暗喜自己发现了个他的喜好,随后又愧疚在一起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他喜欢吃苹果。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一个星期。 周五这天晚上,雨打玻璃发出闷响。 南瓷晃了晃空空的药瓶,发现消炎药已经空了。他动了动手臂,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这几天南瓷又开始录视频,几乎一周发三到四条,现在属于小有名气的博主,每发一条视频基本就会涨几千粉丝。 他底下的评论形成了个完整的体系,粉丝们都在下面点歌,希望下一个视频就能翻到自己。 南瓷这边正在电脑上剪辑,突然接到电话。 应修景问他:「买给你的药是不是吃光了?」 他微怔,这才想起之前他送给自己的药箱。 「方便下楼吗?」应修景告诉他:「我现在就在楼下,又买来新一疗程的给你。」 南瓷动了动唇,说:「不需要了,我已经完全好了。」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套西装,用来参加星期一的慈善晚会。」应修景怕他误会,又补充:「刘主任也有一套。」 「现在下着雨,如果你不方便我上去也可以。」应修景提议。 虽说这段时间,应修景的言语和行为没有越界,但南瓷仍不希望他在白天占据了自己的工作,晚上还要占据自己的私人领地。 况且深更半夜,他和前男友共处一室,总是说不过去。 反正就是取个衣服而已,跑一趟也无妨。 南瓷找了件外套,腿上是一条宽松的居家短裤,刚要穿鞋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到房间拿出一个盒子抱在怀里。 他戴上帽子,拿上雨伞,刚推开楼道的防盗门,被大雨洗刷的夜景浮现在眼前。 现在租的这套房子是个老小区了,应修景的车很顺利就能开进来。 双闪车灯将雨滴照的透明,南瓷敲了两下车窗。 车窗降下,应修景偏了偏头:「上来。」 「你给我就行。」 「我还有事跟你说。」 南瓷穿着拖鞋,一路走来已经全湿了,踩到他车上昂贵的地毯时,他只觉得这是暴殄天物。 刚坐下来,左边就伸过一只手臂,碰到自己之前,南瓷从他指缝中抽出纸巾,语气礼貌又疏远:「我自己来。」 应修景眼色暗了暗,将买来的一大袋药放到他面前,说:「这次是一个星期的量,下个星期我再来给你送。」 「谢谢。」南瓷说:「下次就不麻烦你了,我已经好了。」 「好的只是外表,我们毕竟看不到骨头的长势。」 南瓷接过药箱:「谢谢你了。」 说完,才将外套敞开,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 像是交换一般,南瓷把盒子也放到应修景手里:「这里面是这些年你买给我的首饰,还给你。」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包装好的,没包装的统统摆放整齐。 不仅仅有首饰,还有一张卡。 南瓷说:「剩下的钱都还给你。」 既然人家没有完全把他当做替身,那他临走之前拿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如今自己吃穿不愁,积蓄可以慢慢再攒。 应修景『嘭』地一声盖上盖子,重新交还到南瓷手上:「拿走,实在不想要可以丢垃圾桶。」 「应修景……」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应修景打断他的话,停顿一下,又开口:「你应得的何止是这些。」 他亏欠了南瓷太多。 而南瓷却仅仅只能在金钱方面寻回。 「拿着吧。」应修景深深地看着他:「要是实在不想看见这些,把它们卖了换钱也好。」 南瓷眨了眨眼,正想说什么,却见应修景疲惫的用指腹揉了两下太阳穴,说:「我最近加班的时间比较多,头……偶尔会疼。」 南瓷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但没吭声,只是看着他。 应修景的喉结上下涌动,又说:「想问问你,这边有你平时给我用的精油吗?」 「那是之前托朋友代购的,国内没有。」南瓷说:「不过你既然想要,应该不会找不到的。」 应修景的偏头痛,毫不夸张的说,是他合作伙伴唯一一处可以献殷勤的地方。 任谁都希望自己能够解决应先生的顽疾,所以只要他皱皱眉,比那罐玫瑰精油更好的比比皆是。 南瓷走了,打着伞弓着腰,天像是漏了个窟窿,脚下的积水飞溅,没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只剩下应修景一个人,眼底的光逐渐黯淡,慢慢唿吸车里有他残留的余味。 没一会儿,手机响了一声,南瓷给他转了帐。并附留言:[服装] 应修景的拳头攥紧,好一会儿又泄了气般松开。 原因是他的头几乎痛得要炸开,只能趴在方向盘上硬生生等这阵痛感离开。 什么玫瑰精油,分明能缓解头痛的唯一解药就是南瓷。 --- 回到家里,南瓷先洗了个澡,出来后才想起应修景送过来的衣服。 拿衣服时不小心将放在一旁的药箱打翻在地,里面的药零零散散掉出来,有几个圆瓶滚到了沙发下。 他倾身捡起来,发现是个苹果味的钙片。 南瓷倏然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又随手将药重新装回药箱。 第74页 应修景送来的服装是一套材质极好的黑色西装,里面还有两个盒子,分别装着领带和领结。 他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最后选择了领带。 将衣服挂好后,南瓷趿着拖鞋懒洋洋趴在床上,估算好了这一身礼服的价钱,只多不少给应修景转了过去。 估计这次慈善晚会结束,应修景就会回陵市了,到时他的工作又可以恢復到从前。 晚会定在周一,前一天,南瓷正在享受自己的休息时间,突然接到台萧的电话。 这几天台萧时常加班,南瓷怕打扰他,通常等他给自己打电话。 和往常一样,南瓷问他累不累,有没有什么烦心事,还跟他讲这些天学校发生了什么。 他选择掩盖应修景来歧合这件事,因为深知异地恋的不容易,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形成蝴蝶效应。 可今天台萧的情绪明显不对,南瓷听出来后,问他怎么了。 台萧犹豫片刻,说:「我和公司闹掰,上午刚交了辞职报告。」 「为什么?」 自从应修景成为公司负责人后,公司就逐渐走向正轨。 管理制度也有模有样,昼溥时不时就会派来巡视组,很明显对荒北这一地区尤为重视。 台萧说:「我负责对接的工作室有三家,上个星期开始,这三家工作室突然不接我的电话,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被别人截了胡。」 「被谁?」 南瓷本以为是同事之间的算计,却没想到又听台萧说:「这人叫陈婷,是当初从昼溥分公司调过来的,听说她是临星的表姐。」 南瓷微怔:「你的意思是?」 「这件事会不会是应修景授意的。」停顿了一下,台萧又说:「南瓷,我过几天就会歧合跟你见面,听说应修景……最近也在歧合。」 --- 应修景自然没有休息日,正忙着准备待会儿的视频会议,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响动。 下一刻门就被推开,南瓷脸上带着明显的愠怒。 反观应修景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来了。」 他没有半分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过来。 南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铺天盖地的寒流涌入身体,突然冷笑一声:「所以你这些天屈尊留在歧合,留在这个连空调都没有的办公室,就是为了转移我的视线?」 应修景将十指交握,淡然地看着他:「我以为,就算我们俩分开了,你也应该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十分钟前,应修景得知台萧离职。 并很快搞清楚事情原委,他猜到南瓷一定会来找他,早就等在这里。 应修景为他屡次替别的男人出头而心痛,醋意大发的同时又开始心疼南瓷。 他说:「我要是真想搞他,大可以直接开了他,按照劳动法赔偿就是。可惜,我比你更想看到你的新男友究竟是不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 「很明显。」应修景摇摇头:「他不是。」 「他被你派去荒北,被人陷害、被抢客户、被打击。」南瓷据理力争,怒瞪着双眼:「你就是靠这个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能吃苦耐劳的吗?」 「这在生意场上是司空见惯的手段。不过是被抢了几个客户,他气到辞职走人跟你诉苦。」应修景问南瓷:「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 话毕,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站在南瓷面前。 「我说这些不是为自己开脱,也不是想跟你争辩个输赢。」 「你刚刚毕业,又在一个这么舒适的学校里教书,你赚几千块,自然不知道月入五六位数要经歷的风险和阻碍。」 「我可以告诉你,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小儿科。而他连这种低级、明着抢客户的小手段都没办法解决,甚至无法自我消化,很显然,他连你的抗压打击都不如,你至少还会虚与委蛇,他却像是个愣头青,遇事大吵一架然后撒手不干,你以为这是洒脱?这不是,这是无能、这是临阵脱逃。」 应修景看着他煞白的一张脸,一字一句道:「他不值得你喜欢。」 应修景这番话,的确让南瓷哑口无言。 可当下的情绪,他肯定选择与自己的男朋友站在同一边,南瓷吞了下口水:「我喜欢他,和这个没有关系。」 应修景的眸色变深:「那和什么有关?」 「不用你管。」 既然这件事不是应修景授意,那南瓷也没必要过来跟他争辩。 他正欲离开,被应修景叫住。 「临星的表姐突然抢他客户,应该不算是偶然,我会调查清楚。如果他需要,我还可以为他提供一份工作,我们之前的测试继续下去。」 「我没心情陪你玩测试。」南瓷回眸,一双含雾的眸子涌出坚韧:「我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 应修景双手紧紧攥着,指骨似是要冲破皮肤。 「我也可以给你安稳的生活。」 「然后让我在安稳中提心弔胆准备迎接下一次变故吗,还是收拾房间随时要担心说不定从哪里掉出一张你和其他人的照片?」 「我——」 周然在此时推门而入,慌张地传达:「应总,荒北地震了!公司安排员工住的宾馆坍塌严重!」 南瓷倏地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拨通台萧的电话,对身后的声音充耳未闻。 第75页 第三个电话等待音结束时,他已经走出校门,正要拦车去机场,应修景突然出现在身后攥住他的手腕:「坐我的车走。」 南瓷攥着手机,恶狠狠盯着应修景。 突然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应修景,如果台萧出了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快乐! 第28章 在我这弄来的钱,用来填补那个草包? 这次去荒北的一共有十几个员工, 昼溥为他们在工作室附近找了个酒店。 恰逢酒店是震感最明显的区域,万幸没有人员死亡,南瓷他们直接赶到了医院。 重伤的患者躺在病床上, 已经通知家属赶来, 南瓷在护士站问了好久,三四个楼层来来回回地跑也没见到台萧。 应修景握住他的手腕:「你别急,不会有事的。」 话音才落——「rody!」 应修景回头一看,竟是头上缠着纱布的临星。 他冲过来一下子抱住应修景的手臂:「你是来找我的吗?!」 应修景一颗心全在南瓷那里,刚抽出手, 南瓷的视线却落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 喊了句:「台萧!」 说完, 挣脱应修景的手跑过去。 台萧听到南瓷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知道看见南瓷站在面前,才惊喜道:「你来了?这么危险的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荒北地震, 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南瓷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电话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台萧左手缠着三角绷带,面颊贴了个创可贴, 南瓷扶着他坐下来,自己则蹲在他面前,视线上上下下地检查:「你还好吗?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我没事。」 他本来已经跑出来了,忽然想起自己的背包没拿, 那里面还有几万块现金。 再出来时, 酒店的牌匾刚好砸下来。 台萧说:「幸好救援来得快, 不然真的要被埋在低下了。」 第一次地震并未将楼震塌, 是后来几个小时内接连不断的余震,让整座楼岌岌可危。 南瓷握着他的手都在颤抖:「真的吓到我了。」 「还吓到你了?」台萧戳了下南瓷的额头:「你在这种时候跑过来才叫吓到我了, 怎么那么莽撞, 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 说完, 又笑着问他:「那现在看我劫后重生,是不是更开心了?」 南瓷弯了弯唇:「你都缠成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台萧笑容更盛,俯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终于见到你了,好想你。」 南瓷面颊泛红,说:「以后每天都能见到。」 台萧不解,南瓷又笑说:「反正也辞职了,咱们过几天就回歧合,你在我家里养伤,我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保准让你神速恢復。」 「这么舒服。」台萧眼里涌现出光:「那我不想好了。」 南瓷笑着打了他一下,又敛起表情揉了揉:「没事吧,没打疼你吧?」 ……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被应修景揽入眼底。 应修景用舌尖抵着刚才被打的地方,口腔内部还有残存记忆的疼痛。 但依旧不比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切,这比刚刚南瓷给他的一巴掌还要疼。 临星也看见了,偏头去看他,抬起手钻进他的掌心:「royd——」 下一刻就被应修景甩开手,眼底被阴郁席捲,声线又沉又狠:「你跟我走。」 临星头还晕着,跟在应修景身后碎碎念:「我在荒北有通告,刚好今天结束想着去看看表姐,结果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我和表姐真是死里逃生跑出来的,那根柱子砸中了我俩的头,她现在昏迷不醒,我头也晕晕的……」 「安静。」应修景突然回头低吼了一声。 顾及着身边有人,虽然声音没那么大,但足以震慑住临星。 临星明白为什么,无非是刚刚那个画面刺激到了他。 上了车,他主动凑过去:「royd……」 「我只问一遍。」应修景拉开与他的距离,沉着脸目露森光低声道:「把你和你姐背后做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临星眨了眨眼:「我不明白,我只是过来录个节目,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他突然发现车上挂着的平安结,和之前被自己扔掉的一模一样。 临星心里一坠,问他:「你就这么喜欢他?哪怕他已经有了男朋友,你还愿意做司机把人送到荒北。」 应修景没回答这句话,他偏过头:「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再插手南瓷的事,你当耳旁风?」 「我从没插手南瓷的事。」临星说:「台萧他没本事,被我姐抢了客户难道也要怪在我头上?再说了,就算插手也是阻碍了台萧,怎么就算阻碍到南瓷了呢?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博爱,爱屋及乌到要替前男友的新男友出头……啊——」 临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的脖颈被应修景狠狠掐住。 男人表情狠戾,怒气喷薄而出。 临星这句话的确给了他狠狠一击,叫他颜面扫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自从南瓷离开后,应修景的悲喜好像只因他而存在。 刚刚南瓷和台萧两人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上演,挥之不去,应修景心里的火上涨,又被临星道破现实这句话刺激到燎原。 第76页 泛着凉意的指尖温度透过皮肤冰冻血管,临星的脸很快就红了,用力拍打应修景的手,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唿时,应修景终于放开了手。 空气与氧气一同涌进,临星剧烈地干呕加咳嗽。 本就头晕现在只觉得眼前冒着黑色星星,密密麻麻什么都看不清,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缓了好一会儿,他瘫在椅背上喘粗气。 应修景再度开口:「说。」 声色比刚才更生冷,临星后怕地瞧了眼他,从初相识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应修景,让他浑身战慄,再不敢隐瞒。 那日台萧从陵市启程到荒北与他乘坐一班飞机,这让临星陡然想到他还有这条路可以走。 南瓷跨了个城市过来送男朋友出差,两人感情可见炙热。 那如果台萧在荒北工作不顺,南瓷必定会记恨应修景,两个人这才会渐行渐远。 可临星万万没想到,突发天灾的这一天,竟然看见两个人一起出现,应修景居然把南瓷送到这边让他跟男友相见。 这人的举动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临星的认知。 明明多年前与他并肩作战,看他雷厉风行、毫无弱点。 如今完全跟换了个人一样,甚至叫他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应修景! 沉寂半晌。 「下车。」应修景沉声道:「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台萧现在应该会在公司上班而不是在酒店收拾东西,那样地震也不会波及到他,南瓷能联繫的上他,就不会急着跑来荒北。 明天他会带着他一起参加慈善晚会,到时他会上台讲话,将宣布以南瓷的名字捐款八位数,藉此跟所有人介绍南瓷。 这样南瓷在歧合市的地位将会水涨船高,名字被大众熟知,以后发展的路只会越来越宽阔。 不会拘泥于学校这一亩三分地,他的人生会大放光彩,未来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然而这一切,现在全都毁了。 临星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衣袖:「应——」 应修景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滚下去。」 -- 台萧和南瓷在第三天离开荒北回到歧合。 先去医院开了药才回家,南瓷说:「你进去休息,我来做饭,好了叫你。」 南瓷做了四菜一汤,外加从外面买来的猪蹄,算是六个菜。 「六六大顺。」南瓷将猪蹄夹到台萧碗里,打趣道:「吃什么补什么,吃吧。」 台萧说:「幸好我伤的是右手,不然吃饭可就麻烦了。」 南瓷打趣道:「没关系,家里有手套,你可以学习印度人吃手抓饭。」 「我以为你会餵我。」 南瓷抿了抿唇:「也行。」 饭到中途,南瓷问起台萧接下来的打算。 他说:「我主动从公司离职,没有办法申请赔偿金,但好在我有点积蓄,打算开个工作室吧。」 「开个工作室可不便宜。」南瓷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入股。」 「真的?」台萧眼睛都亮了:「你相信我?」 「当然啦,我手里还有些闲钱,可以帮你度过开始的困难期,希望……希望你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 其实南瓷并不懂做生意,只是从前跟在应修景身边耳濡目染,了解些表面东西。 之所以主动提及入股,是因为打心底里觉得对不住台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无论是社交还是恋爱都应该是锦上添花。而现在回头望去,好像自从认识了自己,台萧的生活和事业都一落千丈。 他出些钱投资,赚了算是自己走运,不赚就当是还了这个人情,总之可以弥补自己内心对台萧的歉意,何乐而不为。 幸好还有钱。南瓷心想。 筹备工作室的事情由台萧自己联繫,南瓷下了班就来到市场买菜,回家给台萧做饭。 这些天在南瓷高超的厨艺下,台萧恢復得极好。 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南瓷还是不放心,每天都给他用牛骨熬汤喝,一来二去,台萧下巴都圆润了不少。 这天饭后,两个在沙发上看电视,台萧跟南瓷说:「工作室已经註册好了,这回我们俩是老闆了。」 这个工作室的运作方式与台萧之前公司的运作方式差不多。没被昼溥吞併前,就是个游荡在娱乐圈里的『小中介』,不过这次胜在,公司有南瓷这个出了名的写词人。 [南粥]这个名字摆在那就代表会有源源不断的邀约,这一年的工作量就更不用愁了。 「你说陆钰起会买下你这一年写下的所有词?」 「嗯。」南瓷点头:「之前跟她谈过的。」 「那太好了!」台萧激动地说:「你写完多少了?」 南瓷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之前课程紧,前段时间又被安排在应修景身边,还没动笔。」 「那就从现在开始。」台萧仔细阅读了陆钰起给的合同,一拍手:「南瓷,你甚至可以随便写,这合同上面根本就没有约束!」 南瓷知道,可他同样也知道陆钰起之所以这么信任自己是看中了自己的品质与才华。 如果就那样对付着随便写写,恐怕这一年结束,就没有第二年第三年了。 南瓷安抚他:「你先别急,写词这个东西是凭感觉的,我没有灵感也写不出来,反倒会坏了在陆总那边的印象。」 第77页 「反正工作室也註册成功了。」南瓷说:「你现在就好好养病,什么时候把病养好了,什么时候再操心工作。」 「南瓷……」 「嗯?」 没听见他说话,南瓷偏过头,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眼。 台萧的眼睛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素有的白衣少侠的眼,眼尾狭长,有种四海为家能及时解救你于危难中的安全感。 在古代他是侠肝义胆的勇士,在南瓷面前也是一样,他的好每每回忆起来,都令南瓷觉得心头泛软。 台萧缓缓靠近,轻声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南瓷脑袋嗡的一下,热度即刻攀上面颊。 不等他回答,台萧凑近,先吻了下他的唇角,再慢慢含住他的唇。 这个吻犹如六月微风拂面,清淡又惹人遐想。 「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台萧握着他的手,含煳不清地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南瓷现在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 而台萧租的工作室则更偏僻一些,自从三角绷带卸下之后,他就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誓要为自己赚个锦绣前程。 偶尔忙得太晚就在工作室住下,第二天醒来继续忙碌。 这天晚上,台萧刚把弹簧床支开,敲门声响起。 是南瓷拿着煲好的汤和饭菜过来。 台萧笑说:「我正打算支了床订个外卖呢。」 「外卖哪有我做的健康。」 「没错。」台萧将饭盒打开,香气扑鼻而来:「不仅健康,还好吃。」 两个人边吃边聊,南瓷本来以为工作室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琐事要去处理。 可却不曾想,台萧凭藉以往成熟的经验,早就将所有事情办好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客户联繫自己对接工作就可以。 这时候,南辞不禁想,逆境果然能造就人才。 台萧被迫离职,才华也就发挥出来,轻而易举就能冲破困境,更上一层楼。 两个人吃过晚饭,台萧送南瓷离开工作室,天气逐渐变冷,他看着南瓷单薄的身躯,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南瓷抬手一指:「我也是开车来的呀!」 上个月,南瓷的驾照下来了。 选了辆低调又能代步的车,每天开车上下班。 南瓷双手搭上台萧的肩,将他往回推:「好了,你回去吧,不要担心我啦!太晚了上楼就睡觉吧,我回去也洗洗睡了。」 台萧转过身,搂住南瓷的腰,轻啄了下他的脸:「忙完这段时间陪你出去玩。」 「好!」南瓷跟他摆手:「我走了!」 他小心翼翼驾驶新车离开,视线都用来观察前方的车,完全没注意身后还有辆迈巴赫跟着,一路走到他家楼下。 老式小区都是室外停车场,南瓷找了个位置,刚下车就被突如其来的迈巴赫阻拦。 耀眼的车灯他眼前划过,让他透过挡风玻璃清晰看见驾驶位上那个男人。 上一次两个人是在荒北分开的,两个多月未见,应修景的脸看上去有些憔悴。 尽管他关上车门的动作随意,却也能从那双融进夜色的瞳仁里看出一丝阴郁情绪。越过车头走向南瓷时,刀锋般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 南瓷下意识后退两步:「你怎么来了?」 应修景脑海里接连不断闪过刚刚看到的画面,他努力沉淀情绪,推了下眼镜,问他:「听说你们开了个工作室。」 「嗯。」南瓷点头。 「又干起老本行了?」应修景问。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色和语气无法掩盖内心对小公司的不屑。 不是故意展现出来,而是他天生高贵,骨子里的优越无法遮掩,一提到自己不屑和厌恶的东西,鄙夷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南瓷厌烦又无力地看着他:「不偷不抢为什么不能干,况且这也算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公司,为自己打工。」 平时他也算是为自己打工,可现在在说台萧的工作室,他再这样说就引得应修景惊诧。 片刻后,他皱眉:「你入股了?」 「没错。」 应修景简直不敢相信:「你在我这弄来的钱,用来填补那个草包?」 南瓷被这句话堵得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我……」 「南瓷,有时候我真不能理解。」应修景蹙眉:「你明明具备独立思想,可为什么这思想不是时时刻刻伴随你的。」 刚得知他们的爱情并不纯粹时,南瓷当断即断,半点不拖泥带水,目的只是为了钱与势。 他明明是爱钱的,怎么就能说投资就投资,半点不思考那个小破工作室未来会不会有风险,某天会不会遭台萧反水被骗的倾家荡产,从而万劫不復。 一个毫无前景的中间商皮包公司,随时都有可能被娱乐圈的巨浪吞没。 到时候南瓷如果还能剩下让自己吃饱饭的钱,就该千恩万谢了。 他想将这其中的利弊分析给他听,可南瓷却说:「因为我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没被伤害,就不会把所有人都想像成坏人。」 这话要是换成别人说,应修景只会觉得新鲜。 生意场上你居然谈人性,真是愚蠢得引人发笑。 但从南瓷嘴里说出来,再配上他死寂般的眼神,应修景只觉得心如刀刮。 第78页 南瓷说完就要走,擦肩而过之时,手臂被他勐地攥住。 男人掌心滚烫,在这恆温的夜晚,被他触碰像是身处在燃烧着樱桃木的壁炉前。 南瓷只觉得血液上涌,他躲了一下,看向应修景:「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应修景一时语塞。 究竟要怎么说出他这几个月脾气暴躁,弄得整个昼溥人心惶惶,不少精英老员工都选择在这个时间休年假,一休就是一星期以上。 或者要怎么才能告诉他,某次在合同上签名时,他抬笔第一画写的是『—』而不是『丶』。 所有想说的一切在如今的处境中都显得苍白,原因无非是南瓷凉薄的表情。 可应修景心中的火却烧得正盛,千言万语涌到口腔,应修景说:「我很想你。」 南瓷垂下眼,面色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神中却流露出不屑。 他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南瓷。」应修景扳过他的肩,声线发颤:「我看见了。」 「什么?」 「我看见他刚才搂着你的腰,看见他……」应修景的喉结上下涌动,神色再不见刚才的云淡风轻,视线在他五官上来来回回地描绘:「落入低估的时候能有你陪着,究竟需要做多少好事?」 台萧平平无奇时能追得到南瓷,事业低落时,依然能得到南瓷的青睐,无论什么环境都无法影响他们的感情。 而应修景每年每月捐出的善款都抵消不了自己做错的事,难道他只有以死谢罪才能换回南瓷的原谅吗? 应修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竟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南瓷,我究竟要怎么做?」 话音才落,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这句话无疑会将南瓷推得更远,而自己也将从他口中听到血淋淋的打击。 箍在南瓷肩膀上的手过于用力,加上他常年健身,手臂也像钢铁那般硬。 南瓷挣脱不开,只能道:「应修景,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已经有新的生活和喜欢的人了。」 话音刚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南瓷总算脱离他的掌控,后退半步,胸腔起伏的频率平稳了些,才淡淡道:「不要再来了,你也试着接受生命中的新朋友,或许你会发现更让你着迷的世界。」 「你之前不是经常告诉我,要试着尝试新鲜的事,接触新鲜的人。」南瓷看着他:「我已经从回忆里走出来,你就不要再原地徘徊了。」 应修景清晰地听见耳中泛起火车鸣笛般的声音。 为什么,南瓷的手明明下垂,却好像掐在他的喉咙上。 明明他说话的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戳的他千疮百孔。 南瓷走了,又留给他一个可望而不可求的单薄背影。 曾几何时他在他的背上留下细密的吻,他爱极了这样的姿势,每一个像这样的夜晚,他用他宽大的身躯将南瓷拢在怀中。 看明月的倒影与海水交缠翻涌,听风声划过耳廓勾的心头髮痒。 缠绵悱恻、耳鬓厮磨那时候从未想过,怀里的人竟会这样心狠,把美好的背影变成了再不想见的噩梦。 四周万籁俱寂,应修景站在原地突然茫然失措。 好像一切都是笑话。 他作为小丑滑稽地登上舞台,走一步摔一步,台下纷纷拍手叫好,全然不知他有多痛。 应修景从来都是控制情绪的人,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被情绪控制,做出这么与他风格不符的事情,结果却屡次都与他的期盼大相迳庭。 第29章 不识抬举 天空泛起鱼肚白, 南瓷从床上坐起,朝阳升起照亮他的心。 中午,他和李子深一起吃饭, 中途接到了个许久未联繫人的电话。 他清了清嗓子:「您好, 陆总。」 陆钰起笑问:「我专门挑了午休的时间,没打扰到你吧,南老师。」 「没有,您说。」 陆钰起说:「是这样的,我公司签了批艺人, 打算弄个选秀节目, 前三名我承诺每个人制作一支单曲。」 话音刚落, 南瓷眼前一亮:「这样啊,我可以的,您什么时候需要呢?」 「半年内出词就可以。」 「对了陆总。」南瓷说:「我签了个公司, 以后的对接还是您怎么方便怎么来,但合同要标註我公司的名字。」 「好好的怎么还签公司了?」陆钰起问。 「我男朋友的公司。」 「是吗?」陆钰起语气惊讶, 问他:「还不知道南老师男朋友在哪里高就?」 南瓷说:「他倒不是很有名,他叫台萧。」 「台萧?」电话那端沉默了一阵:「我记得他是应修景公司的员工。」 南瓷毫不意外陆钰起知道台萧这个人,毕竟她和临星还有未解的仇,而且应修景突然收购一家音乐公司, 这种做法也让业界摸不透。 陆钰起作为掌控半个娱乐圈的人, 自然会留意他那边的动静。 南瓷解释道:「没错, 但他现在已经辞职了。」 「好。」他们言归正传:「待会儿我叫助理拟一份合同发你邮箱。」 「好的陆总。」 刚挂了电话没一会儿, 南瓷又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那端称自己是一家叫远渡的公司,在短视频网站上看见南瓷, 几经周折要到了他的电话, 希望能跟他合作一首歌。 第79页 无论对方来自哪里, 以南瓷这种小咖位,肯定都是照单全收的。 反正要先付定金。 聊了几句,那端表示很欣赏他的才华,以后的合作问题将通过邮件方式沟通。 南瓷觉得有句俗语说的真是对的——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这段时间他事业爱情双丰收,总算是看见老天对他多了些怜悯。 -- 应修景风尘僕僕回了陵市,刚回来就投身到工作中,凌晨小憩了三个多小时,又继续忙碌。 刚开完会,周然过来跟他说:「应总,临星先生想见您。」 「不见。」 话音才落,又问:「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周然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已经办妥,现在只等南先生回信了。」 应修景挥了挥手。 待周然离开后,应修景将视线从电脑前离开。 拿起手边早已凉了的咖啡,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车水马龙,经过他的瞳仁再无情略过,这还是第一次,应修景觉得自己江郎才尽。 南瓷软硬不吃,又或者说,应修景根本捨不得对他来硬的。 他完全可以强硬的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不会有人能把他夺走,可在每一次看见南瓷在没有他的地方露出笑脸时,应修景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确信。 南瓷来真的。 南瓷是真的想离开自己,而他却只能与他遥遥相望,连说句话都要争取,都要再三斟酌。 应修景真后悔,后悔当初喜欢上临星,后悔不该留下那张照片,否则也就不会尘封多年再重现天日。 应修景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 这里面是刚和南瓷在一起时,有天他手里拿着个拍立得,献宝似的凑到他跟前和他拍照。 那时候他正在为公司下一步投资计划发愁,南瓷多拍了几张,他就不耐烦让人出去。 南瓷一声不吭地走了,等他再想起这件事时,是在三楼他的写词室里看见一串两人的照片。 彼时南瓷完全没记仇,还告诉他,以后要把我们俩的生活轨迹都记录下来,直到把这间屋子的四面墙全都填满,等以后我们老了再看这些回忆。 不用担心落灰,因为我就挂几天看看新鲜,等我买的相册到了,我把这些全都装到相册里,一年一个! 后来他离开,留下的除了那枚戒指,还有这两本落了灰的相册。 应修景拿纸巾一寸一寸擦干净,好好保存起来,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看当初那个不识好歹的自己。 临星推门而入时,恰好看到这样一幕,从前在他心中代表着严肃和自律的应修景,居然破天荒地为了男人改变自己的事业计划,跑去歧合工作了好几天。 在青天白日里放下工作,看着另一个男人的照片发呆。 临星越来越觉得,自己选择回来是个错误。 都说世事无常,没想到,应修景居然也在其中。 「也不知道我是高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你。」临星说。 话音才落,周然的声音传进来:「你怎么上来的?!」 两个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只见应修景抬眸,阴鸷的视线锁定他们:「出去。」 临星自然不能出去,他狠狠推了周然一把,固执地反锁了办公室门,来到应修景面前:「royd,看在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那段时光,你再帮我一次。」 应修景问:「帮你什么?」 「陆钰起不打算给我活路。」 应修景早就料到了。 从临星突然回国,到自己的生意被宜起工作室撬走,这一切都是陆钰起的报復。 这笔帐,应修景记下了,但不是为了临星。 见应修景面色无常,临星急了,攥着拳头上半身前倾就要趴在桌上:「应修景,我是为你才回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跟她离婚,更不会放弃大好前途回国当个小歌手。」 「你在纽约不也是歌手?」 「我是rapper!」临星反驳。 应修景不觉得这两种有什么不同,反正都是荧幕靠脸赚钱的。 「royd。」临星看着他:「这几年我心里一直有你,在纽约的每一个夜晚我都能回忆起和你一起喝酒,听你讲述宏图的那些日子。」 应修景从鼻间哼出一声嘲讽的气音:「每一个夜晚?你妻子知道吗?」 「……」 「你是如何在想着一个男人的同时,和一个女人做.爱?」 临星吞了口唾沫:「难道你就没有想着我,和南瓷做.爱吗?」 「从来没有。」应修景看着他,目色微沉:「刚刚你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你高估自己了。」 临星咬着牙:「当初是你为了留下我,保留了我在昼溥的股份,还说昼溥随时欢迎我回来。」 「我也做到了不是吗。」话毕,应修景摊了摊手,神色疲惫:「我承认当初对你说的这些话是带着感情的,但也跟你说过,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应修景虽然在看着他,可眼神却空洞,仿佛透过了他。 「你的确陪我一起将昼溥做大做稳,但也的确在最危机的时候离开。我懂尝过糖就忍受不了苦的滋味,人总要向上走,所以我理解你的选择。但是临星,没有人有义务一直站在原地等待一个没有归期的人。」 第80页 他没给临星插嘴的机会,又道:「至于你和陆钰起,这是你与你前妻之间的私事,只要不波及到我,我是不会伸手的。」 「你真这么绝情?」临星眼眶泛红,手指扣着桌边缘,指尖泛白。 「我给你个建议。」 停顿片刻,应修景说:「回纽约。」 临星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现在回去,或许还能巩固自己rapper的地位,最起码能混口饭吃。」应修景给他分析:「国外崇尚自由,只要你犯得不是十恶不赦的罪,在那边依然有人买你的帐。」 「陆钰起已经正式成为陆氏接班人,现在全部重心都放在国内事业上,对付在国外的你肯定心有余力不足。」 「我可以高价收购你在昼溥的股份。」说完,应修景正色道:「这个主意,就算是还了你口中『当初的情义』,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出现在昼溥,更不能出现在南瓷身边。」 临星看着他:「你这么绝情,那为什么之前我出车祸,你那么照顾我?」 「车祸是因为你在赶来公司的路上造成的,当时受伤的不只是你,还有昼溥派去给你的司机。」 话毕,应修景垂下眼,淡淡地说:「即使你当初为了绿卡远赴美国,抛下国内的烂摊子留给我,我也一直把你当成和我并肩作战让昼溥走向正轨的人。可自从你回来后的种种举动让我彻底明白——我也高估你了。」 他的表情那样决绝,让临星无法将他和几年前唯独对自己笑的应修景重叠在一起。 也明白了世事变迁,本以为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筹码其实早已如同碎沙,扬遍了来时的路。 「royd……」临星的眼泪犹如天上星,当即簌簌落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当初……」 「再不走,我就亲自把你送到美国,再也回不来。」最后这句话,应修景加重了语气。 表示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们的关系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结束工作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应修景让司机下了班,一个人开车来到酒吧。 两杯威士忌下了肚,有美女过来跟他搭讪。 车厘子色红指甲搭在他肩上,髮丝顺着光滑白皙的手臂落在他眼前,要跟他借个火。 应修景给了,美女一口烟吹在他脸上,问待会儿能不能搭他个顺风车。 应修景说不顺路。 美女说去哪里都顺路,说完就朝他身边靠。 应修景眯了眯眼凑近,美女唇角一弯,却听他附在她耳廓沉声道:「钓人最起码也喷点上得了台面的香水。」 美女恨恨地剜了他一眼,临走前骂他:「不识抬举!」 应修景不怒反笑,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看出他不识抬举了,偏偏他却自以为是,还以为这世上没什么能将他难倒。 应修景掏出手机,找到南瓷的号码,刚想拨过去又顿住,随手将电话扔在吧檯上。 上次都把话说得那么决绝,这次一定不会接他的电话了。 --- 今天台萧告诉他要回来取换洗的衣服,南瓷提前做了一桌菜等他回家。 吃晚饭时,台萧说:「我接到宜起工作室的合同了,同时还有一家叫远渡的公司,说是提前和你联繫过了。」 「是。」南瓷点头:「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很奇怪,我在天眼查里查询他们的资料,发现这个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股东的名字都不出名。」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国家有很多有钱人不做大生意的,你当然不知道了。」 「可他们给的价格很高。」台萧说:「比宜起给的还高。」 「是吗。」南瓷向来对这些事不敏感,夹了一口菜说:「那不是很好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台萧笑说:「毕竟他们花钱买的是你的作品,你的作品值得高价。」 南瓷抿着唇笑:「那就辛苦台总帮忙审核了。」 「我的荣幸。」 晚上,南瓷正抱着吉他试曲子,又带着耳机在电脑上一遍一遍地听。 台萧走过去,问:「很忙吗?」 「嗯。」南瓷点头:「这两家公司要的都比较急。」 「先做谁家的?」 「陆总的。」南瓷说:「陆总先打的电话。」 「我还以为你要先做给钱多的那家。」 「总有个先来后到嘛。」一个不经意地偏头,南瓷看见台萧赤.裸着上半身,他刚洗完澡。 南瓷的目光下意识躲闪,可台萧却显得很平常,在他周围走来走去。 没一会儿就倒了杯热牛奶放到他跟前:「趁热喝。」 南瓷点头:「……好。」 奶渍沾染到他的唇上,南瓷还未来得及舐去,台萧已然伸出手,指腹拂过他的上唇。 南瓷眉心一跳,抬眼看向他。 台萧不知何时离自己这样近,视线直直地看着。 南瓷轻微缩了缩肩膀:「你……」 「小南。」他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 台萧的喉结上下涌动,突然凑近将他唇上还未干的奶渍吮到自己嘴里。 动了动唇:「很香。」 当被台萧抱进怀里时,许久未曾光临的娇羞感席遍南瓷全身。 被他吻得腿软时,突然听见他用发颤的语气问:「可以吗?」 第81页 南瓷用仅剩的半点思绪回忆他俩在一起的过程,台萧现在满目期待,眼中饱含热情瞧着他。 南瓷咬了咬唇,轻轻点头。 身上的力气重了些,当他们躺在床上,深情地吻着对方时,刚才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两人动作被迫暂停。 南瓷的唇和脸蛋一样红,红到了耳朵尖尖。 他爬去床尾摸到手机,拿起来一看整个人如同雷击般滞住。 来电显示应修景。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我是rapper!」我笑了好久 第30章 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_^ 酒喝到了后半夜, 应修景醉醺醺地趴在桌上,头顶色彩斑斓的灯光搭在他的侧脸上,他眉头微蹙, 引得不少姑娘经过都要多看几眼。 吧檯服务生上前问:「先生, 需要帮您叫个车吗?」 应修景的唇动了动:「找……&*#¥……」 服务生凑上去:「先生,您说什么?」 仔细听了会儿,服务生拿起他一直亮着的手机,在通讯录里准确找到这个人。 等待音响了几声后被挂断。 服务生犹豫了一下,再次拨通, 这次等待音一直响到最后一刻被自动挂断。 应修景的身体开始向下滑, 摔倒前一秒被他架着胳膊扶起来:「先生, 您还好吗?」 酒吧吵闹,应修景睁了睁眼,身边的男人瘦弱, 刘海半遮双眼,和他说话语气发软, 应修景恍然开口:「南瓷……」 「南瓷不接电话呀先生。」服务生看出他穿着高贵,无论是袖扣还是皮鞋一看就价格不菲。 不敢得罪这种人,只得让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扶着他以防摔倒:「先生我再拨一遍。」 就在他以为那端不会接听, 刚要挂断时, 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清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餵。」 「您好, 南先生。这位先生喝多了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我们是仟北街酒吧,您看您方便来一趟吗?」 南瓷说:「你给他助理打电话, 姓周。」 「可是……可是——哎!先生!」 南瓷这边只能听见嘈杂的dj声, 在服务生喊了两句后, 电话被挂断。 台萧坐在他身边,问:「这是喝多了?」 「是吧。」南瓷撂下手机。 很奇怪,应修景一直是个自律的人,印象中他从未有过喝到需要别人帮忙打电话的时刻,有几次回家太晚也只是疲惫到倒头就睡,还没见过他不省人事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 应修景这个名字就像是个魔咒,从前在一起时想到,南瓷打心底里觉得飘飘欲仙,什么都干不了。 现在也是一样,这个名字一出现,就能轻而易举抽走南瓷的活力。 很明显,对于台萧来说也是一样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刚才的缱绻已经消失不见,因这几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搅得两个人都开始尴尬。 谁也不敢对视,思绪混乱,最后还是台萧提议:「要不,你给他助理打个电话吧。」 「我?」南瓷抬眼,摇摇头:「这跟我没关系。」 「可人家的电话打到你这里来了。」台萧给他分析:「万一应修景出了什么事,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你的,我们没办法说清楚。」 「能出什么事。」南瓷垂下眼,他太了解那个人了:「他招招手就有一大群人送他回家,能照顾得很好。」 「还是打一个吧。」台萧握着他冰冷的手:「或者发个简讯也行,听话。」 南瓷最终将酒吧的位置发给了周然,而后抱歉地看着台萧:「对不起,我……」 「没关系。」台萧看了眼时间,笑说:「不早了,明天我们俩都要上班,睡吧。」 这一晚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虽说没有亲密地相拥而眠,南瓷却也在第二天早上得到了台萧的早安吻。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开着各自的车离开家。 由于南瓷在社交网站中积累了不少粉丝,这些粉丝还有不少是他的学生。 下课时,总会有很多同学过来找他聊天,甚至还希望的到他的签名。 一开始南瓷倒是很乐意跟同学们打成一片,某天校长经过觉得过于闹腾,便委婉跟南瓷表示最好不要引导学生沉迷娱乐。 从那天开始,南瓷便与学生们拉开距离,并减少短视频的发送频率。 反正写词只是他的副业,闲来无事写一首有甲方愿意买是他一开始的愿望,现在只需要保持初心就好。 这点他也和台萧商量过,虽然台萧支持他的想法,但南瓷仍能从言语中听出他捨不得网际网路这块肥肉。 南瓷还打趣跟他说,那你就辛苦点,等以后公司做大了,短视频这边就不值一提了,现在见好就收也没什么损失。 每晚备完课第二天的课程,南瓷就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 给宜起工作室的三首歌已经提交审核,接下来就是远渡工作室的。 在与负责人接触的过程中,南瓷觉得远渡负责人是个面面俱到的人。 相比较商业化交接的宜起,远渡更有人情味。 新公司总是常常展露笑颜,面子上的工作往往做得极好。 这天他想与远渡沟通细节,那边很快回復他:[接受多元化类型,你随便创造就好。] 第82页 这倒是让南瓷为难,因为曾经也有不少甲方这样说,最后都没免于改词的下场。 南瓷提醒他:[合同最后一条已经着明,完成后再改词需要按次数另支付费用,您确定不提要求吗?] 远渡:[随意发挥。] 这样,南瓷就放心了些,放下电话投身于工作中。 另一边,应修景看着没被回復的微信,指尖在键盘上动了动,打了几个字又尽数删除。 他拿起另一部手机,这上面是和南瓷的对话记录。 向上翻,从来都是南瓷的话或是表情包结尾。 那些被他忽略的话在南瓷心中从来都不是什么郁结,也没有半点打消他对自己的爱。 另应修景觉得心痛的是,到这时候才设身处地的明白被忽略的痛苦,以及根本想像不到南瓷当时是如何熬过这些被他忽略的三年。 应修景又找到南瓷的视频,距离上一条已经是二十天前了。 不只是他,评论里还有很多粉丝点歌和询问,都没有得到回覆。 他只能将反覆观看无数遍的视频再次打开,知道他会在那一秒抬起手,知道他额前一绺碎发会在哪句歌词的哪个字掉落下来。 这些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惜,没有弥补的机会。 评论区不乏有粉丝开玩笑叫他老公的,应修景点进人家的主页一看,都是青春靓丽的小姑娘,甚至还有几个男孩子。 南瓷是这样优秀。 应修景脑海中陡然浮现出这个想法。 这就更让他惭愧和后悔,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南瓷的重要性,后悔折断了他的翅膀,让他没法展翅飞翔。 应修景将南瓷的视频投放到投影仪上,看他隐匿在暗色中半明半昧的脸,纾解自己的欲望。 然后再在床头点燃助于睡眠的薰香,这样才能强行抑制他的失眠,或者不叫他在夜半时分被梦魇惊醒,忍受头疼的痛苦。 -- 南瓷很有效率,不出一礼拜就将邮件发到他的备用邮箱中。 应修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看他的词,这个活周然本来打算接手,但被应修景拒绝。 那些曾错过的韶华,应该在此刻弥补。 只可惜应修景不懂歌曲,他请自己的朋友顾行野帮忙看看。 顾行野有一家娱乐公司,手底下当红艺人无数,算是娱乐圈的统领者。 没过多久,顾行野直接打来电话:「修景啊,这词儿你转卖给我怎么样?」 「什么意思?你看上了?」 「还真不错!」顾行野说:「现在小众歌曲火,主要是节奏快,用词文艺,这词这曲都占上了,到时候在短视频里面打个gg,没有捧不起来的。」 「真这么好?」 「那你看,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了?」顾行野问他:「我说你一搞投资的,怎么还弄上歌词了,是不看上那个小明星了?用不用哥们给你引荐引荐?」 应修景没吭声,只说:「给你。」 「哎呦!」顾行野一拍大腿:「你开个价,咱朋友这么多年了,别宰我啊!」 「送你。」应修景说。 挂断电话,应修景找出另一部手机。 远渡:[终审已通过,三天之内我们将尾款打过去。] 南瓷很快回覆:[谢谢您,合作愉快。] 回復得速度过快,这倒是另应修景诧异。 像是一阵风吹过,将荒芜到只剩几棵枯草的心吹动。 应修景继续打字:[下一首歌会在什么时候发来?] 南瓷:[最快也要下个月。] 应修景皱眉,这意味着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有理由和他联繫。 远渡:[不能尽快吗?] 南瓷:[不好意思,写词只是我的副业,而且灵感也并不是常在的,您之前和我讲不着急的。] 远渡:[不急,你随意发挥。] 南瓷:[好,感谢谅解。] 南瓷:[鞠躬.jpg] 最后的表情包是个白色小人,滑稽地做鞠躬动作。 已经不记得南瓷有多久没给他发过表情包了。 应修景虽然不发,但也明白,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喜欢发表情包也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以及对电话另一端人的态度。 发这样的表情包,应该是不讨厌吧。 应修景靠在椅背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嵴背一直绷得很紧。 他长长吸了口气又嘆出,松了松领带,指尖长按,将表情包加入自己的收藏。 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等到南瓷的词写出来后再联繫,浪费时间更是消耗心血。 应修景加了一个星期的班,连轴转到要靠黑咖啡来支撑。 公司专门给中医开了个休息室,方便每天早上中午过去针灸,以此来缓解他的头痛。 应修景总算空出一整天时间,前一晚他联繫南瓷。 远渡:[本职工作很忙吗?] 南瓷:[因为是科任老师,所以不算太忙,但还要写教案开会,琐事比较多。] 远渡:[教什么科的?] 他将陌生人这个身份扮演得极好,几乎面面俱到,问的问题不会涉及到南瓷的隐私,语气轻快更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聊着聊着就说到花草这方面。 应修景将早就想好的问题一一打出。 远渡:[家里有盆弔兰,最近枯萎了,我每天都浇水,不知道什么原因。] 第83页 南瓷:[大概就是因为每天都浇水……吊兰其实不需要养的那么细緻,想起来浇浇水擦擦垂下来的叶子就好了,这样会让它看起来更明亮,如果还不能改善的话,可以检查下泥土,或者将它移到阳台进行光合作用,隔三差五晒晒就好。] 远渡:[有什么适合放在办公桌上养的吗?] 南瓷:[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水培风信子,但您是男士,所以还是选择富贵竹吧,同样都是水培,放到办公桌角落看起来又不会太惹眼,而且寓意也蛮好的。] 这些话题很明显都是南瓷喜欢的。 从他长篇大论的打字来看,应修景无疑找对了切入点。 看他接连不断发过来的话,恍然间让他生出一丝错觉,日子好像又回到当初,可再仔细看这些字。 『您』、『贵公司』、『请』…… 各种礼貌用语层出不穷,又另他心生恼火。 应修景突然感觉头痛欲裂,好像下一秒钟就要炸开一般。 他按着太阳穴匐在桌前,抽屉里找到之前开的药吞了进去。 缓了一会儿才有些好转,重新拿起手机,南瓷又打了好些字。 最后一句是:[张先生,您还在吗?] 远渡工作室是以张琛的名字註册的,他是应修景远在国外分公司的管理。 应修景的头疼实在难以支撑他再和南瓷聊下去,只能忍痛回覆:[公司这边有点事,我要处理一下,今天谢谢你,没什么能表示感谢的,明早我叫份早餐送到你家楼下吧。] 南瓷:[您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远渡:[不要拒绝我,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煎熬的一晚总算过去,应修景睡醒后,混沌的大脑得以修復。 叫上周然与朝阳一同出发,动身去到歧合。 应修景抵达南瓷家楼下时,初升的太阳也才刚刚高挂,光搭在树叶上落了一地斑驳的影。 不多时,外卖小哥的电动车停在单元门口。 应修景搭在膝盖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不到三分钟,南瓷出现在眼前。 明显是刚刚起床,鬓角处还带着湿润,脸上光洁又干净。 穿着带有卡通人物的睡衣,上下连体式。 另应修景陡然浮现出曾经的一幕。 无论春夏秋冬,南瓷喜欢穿五颜六色幼稚的卡通睡衣,被他说了句不喜欢后,那些睡衣再也没见过。 后来他穿上了黑色的丝绸睡衣,布料再光滑也不及他皮肤的三分之一。 解开扣子的过程像是拆开期盼已久的礼物,他的皮肤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绸缎,没有半点瑕疵,堪称佳品。 外卖员的电动车声将应修景拖回现实。 他看见南瓷一手拎着纸袋,一手攥着手机。 应修景也拿起手机,果然是南瓷发来的:[谢谢您的早餐,我收到了,劳您费心以后有机会见面一定回请。] 发完这条信息他转身就要回楼上,应修景忙回覆:[你不打开看看?] 南瓷果然滞住脚步。 他又补充:[或许商家在里面放了什么惊喜。] 南瓷左右看了看,将早餐放到旁边的座椅上,自己也坐下来,在众多餐盒里找到一张便利贴。 拍了照片发给他:[您说的是这个吗?] 那便利贴是商家为了好评,每个外卖里都塞了个——[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_^] 应修景硬着头皮回覆:[是了,他们说会有个……小惊喜。] 他清晰地看见南瓷弯起唇角:[谢谢您,也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呀!] [送花.jpg] 应修景将这个表情包保存的同一时间,再抬起眼却见南瓷朝远处招手。 他转头一看,后面出现一辆车,车里下来的人正是台萧。 两人的交谈也清晰传到他耳中。 台萧问他:「怎么休息还起得这么早,下楼做什么?知道我要回来?」 「哪能这么未卜先知。」南瓷向身后指了指那袋早餐:「甲方给订的。」 「呦!」台萧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甲方呢。」 「因为我昨天帮他解决了养花的事。」 台萧背着双肩包,从里面也拿出一袋早餐:「那南老师来选选,是吃我带回来的,还是吃甲方送的?」 南瓷望着两份早餐微怔,抿着唇笑:「当然吃你的啦!全都吃光。」 「那我吃什么?」 「你吃甲方买的呗!」南瓷把刚刚的便利贴拿出来贴在台萧胸口:「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 台萧满意点头,抬手揉了揉南瓷的头髮:「那我就勉为其难尝尝这个甲方给南老师的早餐。」 说完赶紧扯着他:「回家吧,也不嫌冷。」 当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应修景眼中的光也跟着一併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怒火在眼底熊熊燃烧。 很显然,这样一幕激起了他心中无比阴暗的另一面。 想现在就命令周然朝台萧的方向撞过去,想不惜一切代价将南瓷夺回来,关在房间里永远也见不到光。 想让一切消失在眼前,全世界都随着他的情绪一同消散—— 第31章 爱是克制 万箭穿心, 不过如此。 应修景出现在这里、他的早餐、他所有的计划最终目的就只为了多看他一眼,多几秒钟也算是为这个本该愉快的一天增加色彩。 第84页 应修景心中燃起千万个阴暗想法,也有能力去实施并且达到目的。 可最终, 他还是坐在车里。 一言不发地坐在这。 抖出一颗烟咬在嘴里, 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 周然也将刚才的一幕幕揽进眼底,从后视镜看了又看,犹豫了十几分钟还是开口:「您为了南先生做这么多,为什么不肯告诉他呢?」 应修景一滞,抬眼瞧他。 周然又补充:「您为了让南先生的工作室能运营下去, 伪装成新人买家高价购买南先生的词这件事, 为什么不告诉南先生呢?」 「……我可以吗?」应修景问他。 这下轮到周然语塞:「您……为什么不可以呢?」 「不可以。」应修景眼底刚刚復燃的光急速黯淡褪去, 他摇头:「南瓷不愿意见到我,见了我只会让我走。」 周然脸上有明显的惊讶略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老闆居然变得这么畏手畏脚,这不像曾经的他。 当初南瓷刚出现在应修景身边时, 轻声细语,而周然的快节奏生活早已刻在骨子里,见不惯做事不紧不慢的人。 再加上应修景并不重视他,周然理所当然地以为, 南瓷不过是应修景生命中的过客, 如烟花一般, 绚烂过后就不见踪迹。 可却不曾想, 就是这么个不争不抢的人,骨头比钢铁还要硬。 如果说从前南瓷给他的印象是无能, 如今便是刮目相看。 这份韧性与毅力, 以及对新环境、新人的适应程度, 远远超过他们每一个人。 应修景久久没再说话,第三支烟抽完后,他又望了眼南瓷家的窗户,沉声吩咐:「回去吧。」 这一遭折腾非但没能让他心情好一些,反倒是增添了不少郁结。 带着这样的情绪,他们回到陵市。 车停在家门口,周然还想说什么,应修景已然下了车。 陵市气温骤降,有残叶坠落在地。 应修景背景高大,却显得萧条。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许久,脑海中浮现出的全都是南瓷在这个家生活的痕迹。 电视柜两边摆放着两个水晶灯,会与电视自动感应变换颜色。 南瓷买回来时,兴奋地告诉他:「以后看电影会更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落地窗窗帘是南瓷在网上订购的,买回来觉得颜色不对还跟他抱怨想退掉,但那时候他忙于工作,只是浅浅瞥一眼随口说了句不错,窗帘第二天就挂上了。 包括面前的茶几。 那晚他们激情相拥,应修景扯下皮带的动作过大,皮带扣甩出去一个不小心击碎了玻璃茶几,吓得南瓷一颤,半天都没缓过来。 他把人抱在怀里哄了两句,第二天下班回家就看见一个崭新的茶几出现在客厅。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与南瓷息息相关,想要撇去这些记忆不是容易的事,唯有专注于另一件事才能让欲碎的心得以短暂地医治。 可此时此刻,应修景却不想做其他事。 他得记住这种痛。 只有这样才能激励他勇往直前,才能叫他在面对南瓷时,心中的愧疚不至于让自己自惭形秽。 在别人面前他是说一不二的应总,可在南瓷面前,他只是个一事无成、三心二意的男人。 顾行野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过来,应修景垂眸看了几眼,还是接起来。 「喂,修景啊,有空没,出来喝几杯啊?」 应修景攥着电话的手指苍白:「不了。」 「你怎么了 ?」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劲,顾行野问:「上次咱俩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怎么了这是,生意上出问题了?」 「没有。」 俩人认识十几年了,虽说不是日日联繫,但一方有事,另一方保准帮忙。 顾行野说:「你现在在哪呢?我拿着我新买的酒过去看看你啊!」 应修景阖着眼躺在沙发上,无力地说了句:「家。」 紧接着又补充:「别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我烦。」 「放心吧,我还不知道你吗!」 不到半个小时,顾行野来了。 开门一见应修景的表情,『嚯』的一声:「怎么了你?脸色那么不好?」 顾行野和应修景的性格恰恰相反,两人能成为朋友完全是因为顾行野性格好,做事随意不羁。 对谁都好。 这人不像是别人光动嘴,有事找他,真有事了就不见人影。顾行野这人对朋友真心实意,他算是应修景在生意场上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了。 不过很显然,感情上的私密问题,应修景不打算跟他说。 只是藉口公司最近事多,加上他头痛症犯了。 顾行野就问他:「你是缺人陪了吧?」 说完,跟他碰了下杯:「我认识不少,各种各样的类型都有,保准能让你满意,或者你看上那个小明星了,明晚我就能给你送到床上。」 应修景没想到竟然会被他一语道破,眼底晦暗加深,手里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不用。」 顾行野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什么,问他:「我记得你之前包了个大学生是吧,那我再给你找个类似的?」 应修景心头一颤,原来所有人都认为他和南瓷的关系是包.养,而非交往。 他心里的创伤加深,鲜血止不住地流。 第85页 对南瓷的愧疚不仅仅是一星半点。 怪不得他不原谅他,怪不得他走得那么彻底,离开他以后过得那样舒适。 「不是包。」应修景沉声道:「我认真的。」 话音才落,聪明如顾行野,四处环视两周,悄声问他:「那人呢?」 「走了。」 静默片刻。 顾行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吧?」 应修景抬眼:「什么?」 「你这是,被甩了??」他说这话,尾音扬得高。明显是连自己都不相信,但眼下看应修景这副表情,只能猜到这一个结果。 应修景半天没回答,反倒是将刚倒进杯里的酒再次一饮而尽,视线落在某一处,失了神一般。 顾行野的眼睛瞪得更大:「你就因为这事儿,郁郁寡欢?」 「别逗了吧你!」他拍他肩膀:「一大学生而已,你要是真喜欢,我能给你找一打!」 应修景不语,又倒了杯酒。 大学生遍地都是,南瓷就只有一个。 顾行野又说:「要是觉得他无人可代替,那就砸钱呗。你应修景什么都不缺,钞票更是大把大把地在手里握着,直接给他砸过去,砸到他回头,砸到他自己跑到你床上沖你摇尾巴,这多简单的事儿啊……」 未几,应修景自嘲的轻笑一声:「他要是真爱钱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将他留在身边,用钱哄着,应修景能哄他一辈子,哄得他开开心心,乖乖待在他身边。 「那你就用抢的,给人锁屋里,以你的势力,怎么还不弄到手让他哭着求你啊!」 闻言,应修景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吗?」 「想那就去做啊!」 「你不懂。」他与顾行野对视,眼底的无可奈何化作丝丝怨念,语气沉重,又道:「从前,我也不懂。」 他爱南瓷,所以只想看他笑,哪怕这笑不是对他。 可惜的是,直到今天才明白,人们所说的『爱是克制』这句话的意思。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结束了这次月考,南瓷看到学生们的成绩都有所提高。 他心里也很开心,某天晚上心血来潮,又录了个唱歌的视频发上去。 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粉丝陆续掉了不少,他这一条视频再度被送上热搜。 有人邮件询问这首歌可不可以卖给他,南瓷则回復,已经卖出去了。 这是他为远渡写的第二首词。 上传到网站是他随性弹唱的一段demo,属于是还未发行已经先火了。 这段时间他也在和远渡的负责人断断续续联繫着,从一开始的陌生到觉得对面是个很好的人。 这首歌火了以后,台萧有意将歌曲扣下,留着再发酵几天彻底爆红后卖个好价钱,可却被南瓷否决。 这便是南瓷的做事方法,即使这首歌已经小火,他也没打算自己留下,而是不加价给了远渡,只因为远渡之前说过着急。 台萧抱着肩膀无奈看他:「你啊你,和你做生意真的不知道亏了多少。」 「哪里亏了。」南瓷笑说:「这不是还是赚的嘛,只是没赚那么多而已。」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对远渡那么好?」 「人家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司,而且那边的负责人张总人也不错,很好相处。」 台萧笑了一声:「你说的这些都是表象,你见过那个张总吗?」 「没有。」南瓷摇头。 「这不就得了,隔着一条网线你就把人家定义为大好人,白送给人家这么一首好词?」 南瓷双手搭在台萧的肩膀上:「没关系。」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以后还能写出更好、更朗朗上口的词,这首就给他们吧,他们着急。」 「好好好。」台萧无奈摆摆手:「都听你的。」 「那接下来的邮件你帮我看好不好?」南瓷指着身后的两沓卷子,说:「我要批出来,明天还得给学生们讲呢。」 他俩忙于自己的工作,时差不同,也不经常在一起,偶尔凑到一起时安静的时间比较多。 两个人就面对面坐着,忙活自己的事情。 三天后一个普通的清晨,南瓷开车时突然接到台萧的电话,告诉他晚上有个应酬,希望他也能过去。 南瓷问:「喝酒吗?」 「肯定要喝一点。」台萧说:「不过你放心,对方是为了见你,点到为止就行,实在喝不了你可以直接拒绝,不会有人怪你的。」 「好。」南瓷点头,爽快地答应了。 他的勇气来源于曾经的多次实践。 跟应修景在一起那几年,应修景说他性格过于温和,即便是希望他待在家里也不希望他以一个死气沉沉的形象活着。 用他的话来说:青年要有青年的朝气,小孩子活泼一点。 于是时常让他以营养师的身份跟在身边,见惯了各种派对和晚会,也学会了餐桌礼仪与人际交往的方式。 拿酒杯的次数虽多,真正喝到嘴里的次数却不多。 南瓷以为今天也是一样,可没想到,台萧给他发过来的位置竟是一家夜总会。 到了楼下,台萧正等在大厅。 南瓷问他:「你怎么没上去?」 「对方还没来,咱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台萧接过南瓷的背包,问他:「今天上班累吗?」 第86页 南瓷摇头,小声问:「不是派对吗?」 「什么派对?」 「就是那种……一个大厅里,放着音乐,然后有服务生端着香槟红酒——」他在脑海里回忆之前的情景,说:「就是大家随意聊聊,交换名片的那种。」 「你说的好像联谊似的。」台萧笑说:「那种是大型的晚会,一般跟慈善或者竞拍有关,都是老闆级别参加的——」 说到这,台萧陡然滞住。 南瓷也一顿,太阳穴的位置狂跳。 「我……」 「小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最终还是台萧说:「对不起,是我没跟你解释清楚,像我们这种应酬一般好一点的是在夜总会,差一点就是饭店或者ktv,你说的那个……」 「没,没关系。」南瓷耳朵发烫,连连摆手:「我没应酬过,不太了解,现在知道了。」 话音才落,就有服务生过来,请他们上楼。 南瓷抬眼,不经意地扫过服务生,再垂眸拿起背包时,突然一滞。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台萧问他:「怎么了?」 「没事。」南瓷摇摇头,背上背包:「走吧。」 电梯徐徐上升,右上角的红色数字在闪烁,电梯里无比安静,静到诡异。 南瓷站在后面,再次打量这位服务生的背影,突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服务生微微侧身:「请。」 与他擦肩而过时,南瓷面色沉重,忽然一把攥住台萧的手腕,同时靠在墙壁上:「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学校了。」 台萧迷茫地眨了眨眼:「可这时候也不能回去呀,要不待会儿结束了再去吧。」 「可是——」 话音才落,服务生已经将包厢门打开:「请进吧,老闆在里面等着呢。」 门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在正中间的黑色铁笼,以及笼子里狂吠不止的恶犬。 手臂粗的链条凌乱地扔在地上,包厢内站着十几个手臂、身上带着刺青的人。 「哇——!」门后突然跳出一个身穿花色衬衫的男人,猖狂地大喝一声,看见南瓷的表情后捂着肚子仰头大笑出声。 惊得南瓷后退半步,声音颤抖。 「凌锐五!」 第32章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应先生了。」 南瓷怎么也没能想到, 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遇见凌锐五。 也无法将那天鼻青脸肿过来道歉的他,和现在联繫到一起。 哦不,还是能的。 在他鼻青脸肿之前, 言辞犀利又狂妄, 还嚣张地将他推到在地上,以至于让他手臂骨折。 生来就是狼的人,怎么会甘心做羊。 当初他迫于应修景和他父亲凌彦的压力,不得不低头认错,如今势头过去, 应修景离开歧合。 他们凌家依旧是歧合市的地头蛇, 一双狠毒的双眼能将你看破, 吐着信子将你缠绕直到窒息。 南瓷和台萧被人『请』到坐位上,每人身边站着两个黑衣壮汉按住他们的肩膀。 凌锐五依旧吊儿郎当,花衬衫敞着, 忽然朝右边招了招手,就有人打开房门, 接着从里面出来一个姑娘,低头径直走到凌锐五身边。 待看清姑娘的脸时,南瓷瞳孔骤然缩紧。 这人正是那天在清吧洗手间里,被凌锐五堵在洗手间轻薄的姑娘。 凌锐五将手搭在姑娘的肩膀上, 晃了晃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用力嗅了口她的发香, 朝南瓷抬了抬下巴, 故意问他:「怎么样,南老师, 眼熟吗?」 南瓷瞪着他, 咬紧牙关说:「自作孽, 不可活。」 可这话相当于被丢进黑暗里一盏微弱的火苗,只等着火苗自动熄灭被黑暗完全吞噬。 包厢里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凌锐五轻佻地捏起姑娘的下巴,视线看着南瓷。 「来,宝贝儿,跟南老师打个招唿。」 姑娘红着眼眶,声音都在颤抖:「南老师……好。」 「告诉南老师,和我在一起开不开心?」 「……开心。」 「那你再告诉南老师,我在床上厉不厉害啊?」 「凌锐五!」南瓷想站起来,却被肩膀上的大手一把按回座位,他无奈又无力地说:「你这样羞辱女孩子,你是人吗?」 「这叫羞辱吗?」他垂眸,拍了拍姑娘的脸:「叫吗?」 姑娘咬着嘴唇用力摇头,缩着肩膀怕的不行。 「我以为你那天是真心诚意跟我道歉。」南瓷狠狠看着他:「没想到你是狼子野心,今天这件事你父亲知道吗?」 一提到那天,凌锐五的表情很明显沉了不少。 他一把将姑娘推到一边,随手扯了个凳子跨坐下去,双手放在椅背上下巴支上去,视线恶狠狠盯着他,语气故作悠闲又轻狂道:「我今天是来找你谈生意的,关我爸什么事啊?」 说完,他才看向旁边一直未做声的台萧:「这是新钓的?」 他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了小半辈子,视线上下一扫就能看出台萧并不如应修景。 再加上之前浅浅调查过,商圈里没听说过台萧这个名字。 「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啊。」凌锐五讽刺地笑了声:「上次还以为应修景多在意你,没想到这才几天过去啊,就这么被他给踹了。」 第87页 话音刚落,两人脸色煞白。 南瓷的眼睫迅速煽动,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凌锐五看着他:「我还知道你这小白脸,是下面那个□□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笑,包厢里与他同流合污那些人也跟着发出笑声。 一时之间,这些声音同时刺激着南瓷的耳膜,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揭开的伤疤活活用开水烫开。 眼神如果能化作银勾,估计凌锐五身上早已千疮百孔。 南瓷能听见牙齿在打颤,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像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早知会被凌锐五像今天这样羞辱,那天晚上,他一定要狠狠出口恶气。 凌锐五的视线向下滑,赫然瞧见南瓷紧紧攥着的拳头,笑了声:「怎么?想打我啊?」 话毕,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遮挡住南瓷面前的光。 「跟男人做.爱什么感觉啊?」凌锐五咂了咂嘴,视线略过他如琥珀般的瞳孔,在南瓷脸上足足停了十几秒,突然沉声道:「我也想试试。」 话音才落,台萧怒吼一声:「你离他远点!」 凌锐五反手一巴掌抽在台萧脸上:「没他妈轮到你说话的时候!」 此时的南瓷面色煞白,精緻的五官看上去更加清冷,做了老师以后,他每天都将前额的刘海向后梳,今天却因为被粗暴的对待而垂下一绺搭在眼皮上方。 干净的额头、修建整齐的眉毛,让本来打算好好教训他出口恶气的凌锐五觉得喉咙痒痒的。 他突然改变主意,有更刺激的方式折磨南瓷。 折磨这个搅黄了他的好事,害得他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狗一样熘了几圈,又被老爸骂得狗血喷头的人! 凌锐五慢条斯理抽出皮带,两头对其,用力一拉——一声清脆的响在南瓷耳边响起。 他不受控制地战慄,引得凌锐五失笑。 「南老师,想没想好啊?」凌锐五问他:「是让我干一次,还是把你关到狗笼子里,让狗尝尝鲜啊?」 说完,有人踹了一脚客厅中央的铁笼。 刚刚安静没一会儿的比特犬再次起身,扒着笼子朝南瓷狂吠。 这人软硬不吃。南瓷心道。 无论是之前在洗手间里,女孩子的恳求,还是被他爸强硬扯着跟自己道歉,他内心的仇恨都从未淡去。 这种人是偏执,且具有反社会人格毫无同情心的。 唯一可以让他脱离险境的方式就是以暴制暴,然而现在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动都动不了如何能以暴制暴。 压迫感让南瓷的后背紧贴沙发,他声音发颤:「你敢动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啊?」凌锐五嚣张地看着他:「找应修景来弄我啊?」 「应修景玩够你了,还会帮你出头吗?」 凌锐五拍了拍他的脸,沉声道:「盯你好久了,就等着今天呢。」 「你会后悔的。」南瓷发狠地看着他。 凌锐五一笑:「是吗?」 说完,他朝身后招了招手,马上有人打开铁笼。 比特犬疯了一样冲过来,南瓷眼看着恶犬在瞳孔中放大,突然一声哨响,狗在离南瓷不到半米的位置停下。 凌锐五放下手指,笑着看南瓷:「怎么样啊南老师,选我还是选它。」 话音才落,那边躲在角落里姑娘的哭声窸窸窣窣传过来,也是被狗给吓的。 哭声惹怒了凌锐五,阴狠的视线甩了过去:「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老子今天就让你哭个够!」 他说完就招唿比特犬:「走,去给我咬死她!」 狗就跟能和他无障碍沟通似的,当即转了个身直直冲过去。 姑娘吓得惊声尖叫,抱着身体缩进墙角,就在这时,南瓷再次开口解围:「果然当了一次狗,就一直想着跟狗争宠。」 凌锐五灿烂的脸顿时转阴,马上联想到那天被熘了几圈的狼狈,转头看向南瓷:「你他吗再敢说一句?」 南瓷继续说:「这屋里就你们两条狗,争个什么劲。」 「你他妈说什么?」凌锐五咬着牙,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说完,后退半步,点了点狗的脑袋,一字一句吩咐:「给我咬死他!」 狗扑过来的一瞬间,台萧奋力挣脱,一脚将它踢开,同时对凌锐五求道:「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罪你了,我替他跟你道歉,凌先生,你——」 话还没说完,比特犬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疯狂朝台萧扑去。 一时间包厢里乱作一团,因为这狗受到袭击后像是得了失心疯,不仅仅是台萧,连同按着台萧的自己人也一同撕咬起来。 凌锐五见状又吹起了口哨,可这条疯狗根本就听不见,谁敢靠前就咬谁。 大家四处逃窜时,南瓷正想抓起桌上的酒砸向它,这时包厢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众警察闯入。 南瓷总算松了口气。 凌锐五被两个人按在地上,脸皮贴着地面时怎么也想不到这种事居然会有警察出动。 愤怒涌上心头,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爸是谁吗?信不信我把你这身皮扒了!」 门外打手们也进来了,表情轻佻:「警察叔叔们,这里可是凌五爷的地盘,你们敢闯,是上面换人了吗?」 第88页 这番对话听得南瓷冷汗直流,凌家只手遮天居然到这种地步。 悬着的心再次提起,他起身:「我的朋友被他故意放狗咬伤,证据确凿!」 又指着角落里那个姑娘:「还有她,她是被强迫的。」 姑娘抬起头,凌乱的头髮铺在脸上,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们。 凌锐五被按在地上依然锐气不减,语气发狠:「你真是被强迫的吗?」 「我……」姑娘吞了口唾沫,眼神躲闪不敢开口。 南瓷又在关键时刻开口:「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南瓷手心都是汗,证据不够,警察带不走人,瞧着外面的架势,要是没有个正当理由,也不可能叫他们把凌锐五带走。 看着已经被警察制服的恶犬,姑娘最终鼓起勇气点头:「是他强迫我的。」 「曹你吗#¥@……」凌锐五突然破口大骂,挣扎着要站起来:「今天谁敢动我,我弄死谁!」 话音才落,门外又走进一人。 看见这人时,南瓷眼前一亮。 封总。 封雨进来看了眼地上的狼藉一片,又扫过南瓷,最后冷着脸对凌锐五说:「前几天我和你爸爸喝茶,他告诉我让我多管管你,结果我一个没照顾到你就弄了这档子事。」 冷言说完,封雨对警察露出友好的微笑:「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都送进去吧,辛苦你们了。」 凌锐五大脑一震,但已经由不得他思考,直接被按着脑袋强迫低下头,拖出门带到警车里。 连着被制服的还有那群打手,排成一拍,足足五分钟才走干净。 等待120 的救援中,南瓷用纸巾将台萧受伤的手腕包起来。 「南先生,你们没事吧?」封雨走过来。 南瓷站起身,不顾身上的狼狈伸出手:「封总,感谢您的帮助。」 封雨收到凌锐五惹事的消息本来没当回事,这小子不惹事就不叫他了。 受凌彦的嘱託,他本想过来提醒提醒别把事情闹大,可没想到不知谁报的警,警察居然来了,进来一看竟发现这人不正是应修景的营养师吗! 自从上次他帮忙摆平了南瓷学校的事后,除了节日问候,南瓷没主动和他说过话。 封雨也不好找话题,还以为这人有多高冷。 凌家的老五,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这次欺负到应修景身边的人身上,打得可是应修景的脸。 封雨握住南瓷的肩膀:「是我来晚了,幸好有人替你们报警。」 「是我自己报的警。」南瓷说。 电梯里,他忆起这个服务生就是当初跟在凌锐五身边作威作福的人。 趁着没人注意,他迅速发送了报警简讯。 封雨还以为南瓷是能够被应修景亲自引荐的人物,自然不会怠慢。 告诉他:「实在对不住了,他爸爸最近在国外,把这小子交给我管,是我管理不到位得罪南先生你,自从上次咱们一面之缘过后,再次见面居然是这种情景,实在太对不起了!」 这话虽然没提到应修景,但句句都是应修景。 南瓷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今天都是看在应修景的面子。 想来也是了,只有过节发个简讯问候一下的人,怎么会如此积极赶在水深火热之时过来帮他。 南瓷又问:「那这一次,会不会得罪凌家?」 「不会!」封雨敞亮地说:「我跟封家老大,就是凌锐五他爸关系很好,我来不仅是帮你,也是帮他,幸好他没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封雨冲进来见他完好无损的一瞬间,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说完又看向台萧:「这位先生伤得很重吧?有没有事?」 「没什么。」南瓷代为回答:「被狗咬了。」 「凌锐五这个畜生!」封雨骂了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南瓷听的:「到时候我把这写都告诉凌彦,让他好好管管这不争气的儿子!」 说到这,南瓷眼睫一颤:「封总……」 「哎!」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应先生了。」 封雨面露诧异:「为什么?」 「我一个人在这边,怕他担心。」 的确是这样。 南瓷一语双关。 他并不在意封雨知不知道自己和应修景闹掰,只是怕又和应修景扯上关系。 还有一点是……尽管不想承认,但今天封雨不请自来,的确是沾了应修景的光。 明明当初的话说得那样决绝,要是让他知道,实在太难堪了。 以后不会再联繫他,也不会再联繫封雨了。 救护车在这时赶到,南瓷再次谢过封雨后,跟着一同去了医院。 而目送救护车远去的封雨此时却陷入了沉思。 不告诉应修景……那他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台萧的手做了简单的缝合手术,出来后面色苍白地看着南瓷:「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也不知道你和他之前有过恩怨。」 「没关系的。」南瓷垂下眼:「我也有错,当时要不是凌锐五那样对女孩子,我也不会出故意激怒他,要是能再忍一忍,你就不会受伤了。」 「小南……」台萧问他:「你们……和,和应修景,还有刚才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南瓷用最简单的话描述了一遍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后跟台萧说:「我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见封总,算是运气好。」 第89页 「能让我们有惊无险就好了。」台萧说:「等过几天最好还是上门感谢一下封总。」 「不是有惊无险呀,你这不是受伤了吗。」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真正觉得发愁的是,我上个星期已经和凌锐五签约了。」 和凌锐五的签约是来自台萧的邮件。 现在想来那边会联繫他无非是怕被南瓷发现倪端,台萧并不知道凌锐五与南瓷的恩怨,所以公事公办。 合同合适,价格谈好,正常走了签约流程。 而且在签约之前,台萧也和对方见过面,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人,一举一动礼貌至极。 今天临时接到凌锐五的邀请还以为是自己走运,带着南瓷兴沖沖地过来,没想到居然是鸿门宴。 他们一步又一步引他入局,为的就是今天。 差点就让他们得逞了。 台萧看都不敢看南瓷一眼。 未几,南瓷主动握住他的手:「没关系,签就签了,我就给他写一首又怎么样呢,给谁写不是写。」 一个星期后,南瓷完成了这首词。 他早就知道凌锐五在被逮捕的当晚就被凌家捞了出来,封雨告诉他的同时也在邀功,凌锐五出来后之所以没敢再过来找茬,完全是因为他。 封雨说他在歧合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凌彦不会不给他面子。临挂断电话前,还问南瓷应先生最近怎么样,头还疼不疼,他认识个中医可以帮忙引荐。 南瓷臊的面色通红。 他可以在得知应修景心里出轨后对他虚与委蛇,将万贯钱财揽进怀中,内心都不觉得自己做错。 可却不想在坦白和正式与应修景分手后,还借着他的光芒给自己开脱。 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含煳其辞,告诉他会转告的。 打这通电话时台萧就在身边,沉默了一阵后,拍拍南瓷的肩膀。 意思不言而喻,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总会有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 台萧将歌词发到了之前和凌锐五联繫的邮箱,以为大功告成,却在月底询问尾款时被告知歌词不符合预期,不予付尾款。 当初谈合作时,那人专程来到台萧的工作室,他们的要求是以爱情为主,希望能详细写出恋爱中的细节和琐事。 台萧问起哪里不符合,再收到的邮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不够大胆,不够色.情。】 -- 今天陵市有位老首长的儿子结婚,应修景受邀参加婚礼。 婚宴场上多的是达官显贵,有人藉此联谊互相递上名片,应修景这边刚跟人碰了个杯,马上就有第二个人过来敬酒。 喝了两口后,他索性就礼貌性地抬了抬酒杯,只跟老朋友打招唿。 封雨拿着酒杯过来时,两人还浅浅碰了下肩。 封雨说:「应总,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他先是在应修景周围看了看,随意问道:「今天没见南先生一起?」 应修景默了默,淡淡道:「没来。」 话音才落,封雨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南先生在歧合当老师呢,哎呦,我前几天才和他见过,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果然,应修景抬了抬眉,手中酒杯缓缓地晃,故作无意问:「是吗?」 「是啊——」说完,封雨抿了抿唇:「也没什么,没什么大事。」 封雨可不干赔本的买卖。 那晚,他可是把凌彦的宝贝儿子给送进去了,凌彦虽没说什么,但老来得子谁的儿子谁不心疼。 得罪了凌彦,又没在应修景这讨到人情,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都不知对方抱着什么心思,两个人开始面对面演了起来。 「哎呀,都怪我这猪脑子!」封雨故作为难地说:「南先生说不让我告诉你的,你说我这喝了点酒一时嘴快就给秃噜出来了。」 应修景面色没什么表情,封雨抬眼观察了一会儿,心里猜测这俩人该不会是闹掰了吧。 他打算再试探一把,清了清嗓子:「凌家那个老五,就那小儿子,也不知道南先生怎么得罪他了……」 「凌锐五?」话还没说完,应修景打断他的话。 第33章 应修景与作词人南粥曾是昔日恋人 封雨一看有戏, 连连点头:「是啊,就是他!给南先生和他朋友一起按到夜总会了,这小畜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弄一屋子人, 还有一条狗!」 「南瓷没事吧?」 「幸亏我去的及时,南先生没事。就是他朋友被狗给咬了,听说还缝了几针。」 封雨注意到,应修景攥着酒杯的手送了些,泛白的指尖重新恢復血色。 「应总, 您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哈!」封雨说:「南先生就怕您担心, 千叮咛万嘱咐的,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歧合那边有我在呢,我帮你照顾!」 应修景主动举起酒杯:「那就麻烦封总了, 南瓷算是我半个弟弟,他一个人在外地我的确不放心, 日后必有重谢。」 「谢什么,您说这话就客气了!」 总算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封雨松了口气,这趟陵市没白来! 婚礼进行到一半, 应修景送上贺礼后对老首长表示歉意, 提前离场。 坐在车里就用远渡的号给南瓷发信息。 第90页 这几天他们偶尔也说几句话, 只是每每都以南瓷说在忙而结尾, 原来并不是敷衍,他是真忙得焦头烂额。 至于忙什么, 应修景一想到就黑了脸。 肯定是忙着照顾那个受伤的废物男人。 今天也是一样, 刚说了两句话南瓷直接发来一条三秒钟的语音:「对不起我最近有点私事, 有些忙,等词写出来再联繫您。」 语速很快所以三秒就说完,应修景却如同上了机械的法条般,反覆播放这三秒钟的语音。 先免提,再贴到耳边,一遍又一遍。最后按下收藏键。 应修景在通讯录里找到凌彦的电话,犹豫片刻后又关掉手机,转而吩咐张琛去联繫。 一提到南瓷,应修景就化身单细胞生物,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封雨今天的支支吾吾是刻意为之。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南瓷不希望自己知道这件事,而他又想要在自己面前讨个情面。 应修景当然会给这个情面,就算封雨不过来讨,他也会找机会拜託封雨照看南瓷。 歧合市就这两个龙头人物,南瓷已经得罪了一个,自然不能得罪第二个。 封雨虽然没有过多描述那天的情况,但他已经能想像到。 凌锐五的目中无人他见识过,凌彦的表面功夫做的有多真他也体会过,要和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争个高低是件很繁琐的事。 他本人出面会更好解决,只是南瓷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傲骨,应修景也不敢去触碰,生怕将他逼急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细水长流也是不错的选择,只要能让南瓷开心,他无所谓对方知不知道是自己在背后帮助。 应修景又给南瓷发了条信息。 远渡:[身体最重要,没什么事过不去。] 南瓷也礼貌地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为应修景的图库里又增添一枚。 他翻看这几天与南瓷的聊天记录,得到新的发现。 南瓷虽说句句有回应,但完全是因为两人的合作关系,他以一个乙方的身份回应甲方老闆。 回的话看似与平常闲聊差不多,实际面面俱到,能看出每个字都是斟酌过后回应的。 有种亲切的陌生感,又或是有距离的好朋友。 应修景早已经习惯了对南瓷刮目相看,从一开始觉得惊奇,到现在只剩果然。 果然,他长大了。 果然,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 果然,他离开他,也能生活得很好。 现在回想起曾经来,南瓷好像很少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 他只知道南瓷从小在姨妈家里长大,父母常年在国外打工,据说后来离婚又各自重组家庭,南瓷就成了那个多余的可怜人。 在一起时,南瓷经常说最感谢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姨妈,另一个就是他。 南瓷会紧紧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脖颈处还有残余的温热在应修景掌心中蒸发,听他声音微颤:「这世界上喜欢我的人太少了,谢谢你喜欢我,遇见你真的好幸运,我会一直爱你。」 这些话的确曾在某些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触动过应修景的心。 有几次他竟也开始疑惑,真有人会一直爱他吗? 应修景的童年也并不快乐。 父母的争吵与家具摔在地上的声音,是伴随他长大的噪音。 他爸他妈都不是会隐忍的人,两个火爆脾气凑到一起,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终于有一天,争吵声音没了,人也分开了。 他爸再婚,找了个年纪更小的,后来生了孩子,日子曾一度过得让应修景他妈眼红。 每晚抱着他嚎啕大哭,抽菸喝酒痛骂他爸不是人。 可好景不长,那孩子竟然不是他爸亲生的,然后他再次目睹他爸第二次离婚。 再后来他爸一病不起,跑了几年医院最终死在冰冷的病床上。 这期间他妈一滴眼泪也没再掉过。 应修景跪在他爸墓碑前,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最爱的父母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淡就淡;爸爸以为又有了亲生孩子那段时间完全没与他说过半句话;妈妈知道爸爸去世了,化了个妆出去和闺蜜吃饭,看见他在哭还叫他滚出去哭。 所以。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感情可谈。 没有人会全心全意爱另一个人,从来不会有。 感情上了头,说出来的话当时可信,可惜保质期比吃一顿饭的时间还少。 但这世界上哪有绝对。 南瓷的出现,打破了应修景心中的『绝对』,可惜是在失去他之后才明白的。 -- 关于凌锐五那边的回信,南瓷也看见了。 他深知这种纨绔子弟的傲气是没办法被磨平的。 那天封雨也说了,他与凌彦交好,所以这件事在人家那边就已经画上句号了。 台萧主张的向来都是大事化小,他劝南瓷:「要不就算了吧,这世界上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 南瓷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低下这个头来。 台萧又说:「凌锐五有多疯你比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能遇见贵人相助。」 「小南,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但凡找过来客户,我们俩都不要先答应,查清楚背后的势力,算清风险再签合同。」 第91页 工作室刚刚起步,目前就只有两个人在忙,南瓷又以学校的事情为主,台萧一个人难免审核不到位。 他说:「公司现在没有多少流动资金,钱都用在招商上面了,等再过段时间缓一缓,我雇个团队来恰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沉默一阵,南瓷开口:「我要批卷子。」 说完,就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手里的红笔算着算着突然重了影,几次过后,南瓷放下笔。 其实他内心远比外表倔强。 平时遵循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但前提是不能超越他的底线。 像凌锐五这样的人,算是会投胎的,所以生来是人上人,养的狗都比人金贵,所以有恃无恐,不用担心天会塌下来。 以前在学校时,南瓷认识了一个法律系的学长,他谘询了这位学长,将事情简化,只说自己有个朋友遇到了麻烦事,问这种事情告赢的胜算有多大。 学长很快给出回復,答案是不大。 合同里虽明确规定了甲方的要求,以及明确改词次数,但这里面还有个重大陷阱。 乙方作品在完全表达甲方需求的基础上,可无偿更改两次。 算是个漏洞,因为甲方需求过于笼统,单单用『表达爱情』这四个字概括,里面还能延伸出无限含义,甚至最后对方还有以你未完成合约而反过来起诉你的可能。 商界经常出现的合同陷阱,不足为奇。 所以中等公司以上基本都会有自己的法务部专门来研究合同,敲定细节,基本一次合作双方会商议很久。 南瓷谢过学长后放下电话,此时台萧敲了两下门走进来。 他给南瓷端了杯热牛奶,问:「需要我帮忙批卷子吗,我现在闲着没什么事。」 「不用了。」南瓷说:「没剩几张。」 「……小南。」 台萧犹豫了一下,问他:「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南瓷握着笔的手一滞。 又听他说:「我的确比不上应修景和封总,也没有那些高等人士的魄力,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救你的命。可我正在努力往上爬,南瓷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和应修景肩并肩甚至超过他,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让你过得比之前每一天都要好。」 南瓷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嘆了口气,缓缓开口:「有人生来就在罗马,你和我都不是那批幸运的人,我怎么会看不起你。」 「我相信你的。」南瓷看着他:「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工作室到今天发展得算是很快的,这一切都归功于你的努力,而我为工作室做的根本就不值一提。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可能是因为我见过的不公平事情太少,所以短期内还不能适应。」 「是的小南。」台萧说:「你毕了业就顺利进入学校工作,那些工作太轻松了,又没什么勾心斗角,其实这种事在商场上很常见。」 「嗯,我知道了。」 「那你先把牛奶喝了,批完这些卷子早点休息吧。」 「好。」 -- 第二天中午,南瓷和洛奇他们一起吃饭,饭桌上洛奇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个没完。 李子深问他:「你干嘛呢?」 洛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手却一直没停止回復消息。 李子深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你是不背着我们恋爱了?」 这话一出,南瓷也抬起眼。 洛奇关了手机瞪着李子深:「别他妈乱说话!」 「哎呦呦!洛老师骂人了!」李子深声音上扬,笑他:「你恼羞成怒,看来是我说对了!」 「对个屁——哎你还我手机——!」 李子深已经把手机抢过来,打开一看,微信对话记录第一个赫然是康南西。 洛奇将手机抢回来,嘟嘟囔囔:「明天我就弄个指纹锁。」 李子深想了好久,突然问他:「康南西不是之前咱们篮球队那个奸细吗,你俩还有联繫?」 「嗯。」洛奇点头,目光躲闪:「你看我像有对象那个样子吗?!」 「倒也是,咱们仨啊,就单着吧,谁先脱单谁是狗。」 「没错。」洛奇放下手机:「谁先脱单谁是狗。」 说完,他们默契地看向一直没吭声的南瓷。 洛奇一把将他搂过来:「听见没啊?!」 南瓷一口饭还没咽下去,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知,知道了……」 -- 今天下了雨,平时回家的路堵车严重。 南瓷选择绕个弯,却没想到几乎所有道路都多多少少出现拥堵现象。 他走走停停,刚好路过之前那家金碧辉煌的夜总会。 南瓷很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被凌锐五坑掉的那部分尾款,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反过来安慰自己,只要他不再找茬,就当是浪费时间给自己买教训了。 就这么想着,突然看见门口涌出一大群人。 为首的正是凌锐五。 他看上去面色阴鸷,手里攥着电话不知道在和谁说什么,声音挺大的,可被风雨声阻隔,传到南瓷这里只剩下几个残留的音调。 南瓷降下一格车窗,没一会儿就见凌锐五愤怒摔碎了电话。 嘴里骂骂咧咧地一脚踢到面前的垃圾桶:「都来给我添堵是吧,他妈的给老子等着!我弄死你们!」 第92页 身后传来鸣笛催促的声音,南瓷马上启动汽车向前开,脑海里还在思考凌锐五这句话的含义。 很快便想出结果。 像他这样的纨绔,衬衫上的花纹不对都可以发好大一通脾气,让所有人为他的脾气买单。 不足为奇。 雨势愈来愈大,好在这条路快要走到尽头,拐个弯以后就不会再堵。 南瓷回到家里先换了件衣服,就接到台萧的电话。 「有个好消息,凌锐五那边给咱们付尾款了!」 南瓷微怔,下一秒就咧开嘴不敢相信:「真的吗?」 「真的,一分不差!」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就在南瓷以为这笔钱铁定打水漂的时候,居然又意外进帐,顿时让他有种捡了钱的错觉。 这一晚上,南瓷嘴唇的弧度都是向上的,只可惜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第二天晚上,南瓷临睡前看了眼手机。 一条轰炸性消息横空窜出,游走在各大平台首页。 [昼溥应修景与作词人南粥曾是昔日恋人,男男cp,令人咂舌!] 第34章 「那不是流言蜚语,那是事实。」 晚上, 应修景正和南瓷聊天。 从他打字的语气和使用表情的频率能看出南瓷心情不错。 他猜想是之前让张琛办的事已经办成。 应修景问他:[以后打算一直写词吗?] 南瓷回覆:[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工作室,如果工作室能做大,以后就可以每年领分成。] 应修景看到这句话时, 不免抬了抬眉。 他到不认为台萧能将那个工作室做大, 以他的智商与胆识,能运营起来就算他走运了。 从前应修景一直不理解,南瓷为什么会选择台萧。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和思索,他明白了。 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台萧和南瓷是一个世界的人。 无论是学识还是眼界, 他们看到的才是相同的光景, 那里充斥着奇花异草,色彩鲜艷是这个世界的主调。 这点从南瓷给他发的消息就能看出。 南瓷善用网络语言,或者一些网络热梗, 说了上句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下句。 可这些应修景统统看不出来。 他会在聊得正好时,对某个词突然迷茫, 迷茫又不敢问,生怕破坏力气氛。 也无法张口问别人,只能自己一个人钻研。 最近因为每晚都会翻看南瓷的视频帐号,闲暇时也看看别人的, 耳濡目染知道了些, 与南瓷的沟通更加顺畅。 比如南瓷说给他的词已经快要完成了。 应修景提出想要看看时, 被南瓷拒绝:[还没有完成, 现在看可能会对最终版本少了期待感。] 应修景立马用今天看见的梗来回覆:[给我,我是学生。] 成功得到南瓷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在屏幕这边也露出了笑脸。 正想要再多说些什么时, 周然的电话打进来。 立刻将应修景从幻境中拖出来, 他严肃地清了清嗓子,眼底雀跃消散,接起电话。 「应总!」周然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慌乱,另应修景眉头蹙起。 「您和南先生的事被捅到网上了!」 铺天盖地的网络评论随着昼溥董事会的电话一同涌向应修景的手机。 接起一个,唿叫等待又提示有新电话。 挂断后再如此反覆。 昼溥的股票一夜之间疯狂跌落,所有股东全都坐不住了,连夜召开股东大会,一个个顾不得穿正装,稀疏的头髮凌乱,扣了顶帽子坐下就开始嘆气。 大家拍桌子闹得热火朝天。 「哪家媒体先爆出来的就告哪家!」 「真是什么事都敢拿出来造谣,老胡,依我看就是你之前牵扯到证券公司那件事,你不退对方也不退,结果现在跟我们玩阴的,大家都陪你一起遭殃!」 「你少信口雌黄,去年年尾你偷着找了个投资食品的合同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批食品质量抽查有问题你立马把自己撇得远远的不管人家死活,今年人家官司打赢了过来报復你了吧!」 …… …… 直到会议室大门打开,应修景走进来的同时,所有人禁了声。 他坐在首位,大家面面相觑半晌不见有人说话,最后还是其中一位开口:「应总,这件事可不能这么算了,平白无故弄出这种新闻来,一定要追究到底!」 「是啊!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底下又开始七嘴八舌吵嚷起来,任谁也不知道新闻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最后,老胡看着久不发声的应修景,焦急地说:「你倒是说句话啊,先告哪家?」 那些新闻应修景也看了,放出来的照片大多数是那天在清吧的画面。 因为南瓷手臂骨折,最后是他扶着南瓷离开,两人靠得近,他的眼神全放到南瓷煞白的脸上,剪辑过后出来的照片看不出他受伤,反倒是后能看出两人正头挨着头,亲密低语的模样。 应修景转动手指上的银戒,在一片期待声中沉沉开口:「不告。」 众人一片譁然。 「为什么啊!那个人我见过,那不是您的营养师吗,怎么就被编排成了您的……您的……唉!」 「是啊,应总你没看那些照片吗,简直让我把昨晚的饭呕出来了!」 第93页 话音才落,他们才注意到应修景面色如同寒冰,抬眼时透露着寒气。 大家都不说话了,未几,应修景在一片寂静中沉声道:「新闻上报导的都是真的。」 这下连譁然都没有了。 空气好像瞬间被凝固,一夕间所有人都被冰冻在原地,又默契的在几秒过后—— 「天哪……」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事!」 …… 在座的各位都是商圈有名的人物,家财万贯,子孙满堂的大有人在。 有些个平日里一板一眼的股东们在艰难接受了这个现实后,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他们怎么能理解这世界还有同性恋的存在,他们只觉得荒谬。 二十几个人走了四五个,剩下的全都没精打采坐在那里,愁的是自己未来的钱。 老胡是个急性子,一拍桌子:「应总,您的感情生活按理来说我们不该插手、也不用我们插手,但不能因为你的原因而损坏我们的利益!」 「没错。」又有人搭腔:「这件事,不告也得告,咬死了不能承认。不仅要告媒体还要……您的……那位,一起出面否认!往死里告!看看以后还有谁敢拿这种东西说事!」 「对,必须要那位出面!」 「不能承认,承认了全都玩完!」 应修景垂着眼一言不发,但听见要拽着南瓷一起出面的话时,眸中有丝凛冽闪过。 周然走进门,替应修景安抚的大家的情绪。 「稍安勿躁各位老总,这件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告肯定会告,应总一定会告的。」说完看向老胡:「就像胡总说的,只要我们不承认,没人能拿得出有力证据。」 老胡冷哼一声:「依我看就是那个营养师搞的鬼!先告他!」 周然战战兢兢看了应修景一眼,再次打起哈哈:「这个应总自有定夺,昼溥发展的前景有多长远各位也看得到,应总肯定能给董事会一个完美的交代,请大家放心。」 说完,一众股东的面子得到安抚,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临走时还说:「三天之内,谣言必须破掉!」 这些话如同碎石一般砸在应修景的身上,他沉着脸坐在那,给人一种危险勿近的感觉。 周然关上了门,跟他说:「应总,我查到了,这件事就是凌家在背后捣的鬼。」 应修景也猜到了。 果然是会吸血的蚂蟥,沾上了就甩不掉。 前几天他通知张琛向凌家施压,为南瓷要到了尾款,张琛回来告诉他时,特意提了一句对方态度不算好,可能接下来会有小动作。 为此,应修景没放在心上,毕竟那边还有封雨在盯着。 可没想到,凌家的手居然伸得这么长,厉害到能顺藤摸瓜算出他和南瓷的关系。 周然说:「应总,我建议先告第一家这个叫看商的媒体,就是由他们先发出来,发酵过后其他媒体才开始添油加醋。本来这消息是在商业板块,可因为南先生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才会关联到娱乐版块。」 「短期内热度上涨这么快的原因不排除是凌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停顿了一下,他说:「现在上网的年轻人比较多……同性之间的……啊这种,这种感情,比异性更加受到追捧和关注……所以这个新闻一出来,大家看见了就会讨论,然后再深挖出您的身份以及南先生的网红身份,然后就引起了轩然——」 「南瓷那边怎么样?」应修景突然开口,声音是哑的。 引得周然一怔,眨了眨眼:「我没和南先生联繫,但我猜他那边也一定知道了,估计南先生的短视频底下也一定炸锅。」 听了这话,应修景伸出手。 周然马上反应过来,递上ipad,将找到的消息放到应修景眼前:「就是这家,他们先发的,然后是——」 周然禁了声,因为清晰地看见应修景关了网页,下一秒就找到南瓷的帐号,随意点开一条视频,果然下面就是问及南瓷恋情的评论。 他悄无声息地嘆了口气。 老闆都不急,他跟着急什么劲啊这是! 平时南瓷弹唱的视频评论最多七八千,一大半都是点歌的。 而这次的新闻一出,他的评论和粉丝也随之水涨船高,应修景逐条逐条地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然站得累,索性找了个椅子轻轻坐下来。 一边电话里安抚着股东,还不忘通知法务部随时准备通告和起诉书。 直到平板里传出低电量提示音,周然看向应修景,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沉寂过后,应修景终于开口。 「之前推掉个专访。」 周然眨了眨眼:「是的,您说您不接受访问。」 「我接,你去联繫。」 周然犹豫了一下,问:「……应总,股东们要求三天内解决,我——」 「我会在访谈上说明情况。」应修景看了眼时间:「明天给他们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在这里。」 应修景说完就离开,周然脸上的忐忑也终于淡去。 专访可比出个盖了公章的冷巴巴声明要好,这下能堵住董事会那群老古董的嘴了。 周然立马联繫之前的记者,约定好第二天的访谈时间。 第94页 地下停车场的夜晚应修景走过很多回,还是第一次觉得这里的风如此冰冷刺骨。 坐上了车先拿出经常与南瓷联繫的手机,给他发信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他:[南老师这么晚打扰一下,我家的吊兰最近应该情况不太好,太阳和水都不缺,不知道为什么叶子泛黄。] 南瓷没有回覆。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他已经睡了。 但应修景马上在脑海里否定这一猜想。 南瓷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虽说平日里性格温和,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会把事情埋在心里。 他一定没睡。 -- 南瓷的确睡不着,这件事就像个不被发觉的定时炸弹一样,在某个时间点突然爆炸,让他措手不及。 他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些被放出来的照片,焦灼褪去之后也猜到这一定出自凌锐五之手。 台萧听了这件事,火速赶回南瓷的家。 进了门就见南瓷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笔记本和手机。 偌大的标题站在身后就能看见,他抿了抿唇,先坐在沙发上,不到两秒钟又站起。 「南瓷……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南瓷没吭声。 台萧等了等,从背后握住他的肩膀:「南瓷——」 刚碰到他,南瓷就浑身一抖地转过头:「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刚开门你没听见吗?」 南瓷眼睫微颤,一双眼睛如同受惊的鹿,躲闪着垂下。 台萧轻捏了两下他的肩膀:「南瓷,这件事不算小,你,你打算怎么处理,或者,昼溥那边打算怎么处理?」 南瓷攥着滑鼠的手很冷,像是在冬日井水里浸泡过一般。 他摇头,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我不知道。」 这条消息的重量抵得过最开始看见应修景和临星合照那天,他心中千千结却找不到解开的方式。 视频评论区下面新增了很多回復,压过了曾经点歌的评论。 [哇,细皮嫩肉果然不是直的!] [救命,我什么时候能刷到直男啊,见一个爱一个的怎么都是受!] 这些话看似像是玩笑,实际却是捅在南瓷心头的刀。 平静了没几天的生活就这样被打破,现实残忍地将他和应修景再次捆绑到一起。 全网都在帮他回忆两人那段曾经,和那被蒙在鼓里的三年。 台萧劝他:「南瓷,你考虑一下,如果承认的话前途就毁了!」 一个小时后,本来正处在焦灼情绪里的南瓷,正在思考要如何最大可能体面地解决这件事时,又有一则轰炸消息传出。 [南粥本名南瓷,毕业大学是陵市大学,而应修景的公司正好在陵市,在南瓷大学期间,应修景为陵市大学捐赠了五百套显微镜,和各种生物学设备。南瓷现在在歧合中学做生物老师,而之前应修景也给歧合中学资助了。] [更有圈内人透露,南瓷是应修景的营养师,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这样一篇文章发出来,无疑对两人的身份做了实。 南瓷一夜未眠,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学校。 从一进校门开始,他就明显感觉有无数道目光盯着他。 办公室的老师们前一秒还在窃窃私语,他刚推门进来,立马鸦雀无声。 南瓷垂下眼当做没发现这一切,可下午上课时,学生们也是这样。 他紧绷着肩膀讲完了这一节课,并自我催眠只是他太敏感了而已,孩子们上课时的眼睛可不就得看着老师,看着黑板吗。 可等他宣布下课刚走出教室,余光就看见第一桌的两个学生凑到了一起,嘴角漾着吃到瓜的微笑。 网络时代,幼稚园的小孩子都会上网,更何况人手一部电话的中学生。 带着焦灼的心态,南瓷回到办公室,有同事告诉他:「南老师,李主任说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等南瓷去了之后才发现,办公室里不仅有李主任,还有校长。 他们告诉他,从新闻开始到现在,已经接到了两位家长的询问电话,和一位匿名举报。 「南老师,关于网络上的传闻,是真的吗?」 南瓷只能沙哑着嗓子承认。 对面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校长沉声开口:「老师是引导学生成长之路尤为重要的人。」 南瓷轻颤,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这番谈话一共谈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南瓷在努力争取,并表示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他以后也会注意自己的私生活,绝不会让私事与公事搅到一起。 南瓷列举了自己在学校期间做出的贡献,包括他带的班级在上一次质检考试中成绩优异,领先其他生物老师所带的班级。 他一直在说,可那端却缄口不言,只时不时附和几句,以证明在听。 该说的都说完了,南瓷口干舌燥,喉咙发哑,他承诺以后可以关闭所有社交软体,也提出愿意停课一学期,等这件事情淡去再回归校园。 可对面的两人均轻嘆了口气。 「你为学校做出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顿了一下,又说:「可南老师,尽管你和应先生都对我们学校有帮助,但……你应该能明白我们的难处,学校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学校也有领导,也要听从上面的指示。」 第95页 「南老师,你的确是个很优秀的老师。但我们需要给家长一个交代,事情才刚刚发生就已经接到了投诉,如果放任不理投诉只会越来越多,教育局的人问起,大家谁都担不了责任,你明白吗?」 南瓷的心即刻没落,无力垂下眼:「明白。」 同性属于小众恋情,而如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 教书育人的地方领导多数传统且古板,无论是从学生的思想教育还是社会压力来讲,他们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其实这个结果南瓷早有预料。 他只是不甘心。 如今不甘心也无用,他不过就是游走在海面的一粒浮萍,怎能抵挡惊涛骇浪地翻涌。 为了不给学校压力,南瓷主动提出辞职,当天下午就办理了离职手续。 台萧这几天一直忙于工作室,两个人打了会儿电话后,南瓷又接到了洛奇的电话。 那边接起来第一句就问:「真的吗?」 南瓷承认:「真的。」 「不是学校逼你的?」 「不是。」 「草!咱俩见一面!」 洛奇今天本来请了假,是在群里看到南瓷的离职消息。 他俩约到了一家茶楼,由于南瓷现在是『名人』,只有茶楼独特的雅间才能让两人能好好对话。 南瓷说:「你不用安慰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们就说我娘炮,又说我皮肤——」 「那都是兄弟之间跟你开玩笑的,知道你大方不会介意!」 「嗯。」南瓷点头:「我没介意,而且,是我对你们隐瞒了……」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说这些的。」 南瓷抬眼:「那你想说什么?」 洛奇咽了下口水:「你还记得康南西吧?」 「记得。」 「……」洛奇愤怒了挠了挠头顶:「草!这他妈的怎么说呢!」 他这样子,南瓷就有些半懵懂半清醒。 印象中康南西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皮肤甚至比自己更白,胜在有个高个头,爱说爱笑,所以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而洛奇典型的北方男人身材,魁梧的手臂,南瓷记得他还有腹肌。 这么一看…… 南瓷眨了眨眼,等他先说。 洛奇把茶水当酒一口闷进去,快速又急切,破罐破摔地说:「我看上康南西了但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正好你有经验给我支个招!」 「……」 本以为是来安慰自己的人,如今却需要自己来指点。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走出茶楼,洛奇感激地拍了拍南瓷的肩膀:「兄弟,咱还年轻,你就好好发展你那短视频,研究好了一样能养家餬口,倒时候我被辞退那天就来找你混饭吃!」 南瓷带好了帽子口罩,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往家走。 初升的太阳清澈耀眼,这个时间孩子们应该已经在做课间操了。 南瓷本来打算过几天带他们去化验室,看看显微镜下叶子的脉络,上周跟他们提起时,大家脸上都带着雀跃。 算了,他晃了晃脑袋,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南瓷从来不是个会把自己困在困境中,任由自己窒息的。 他想了好多改善心情的方法,最终还是开着车来到新房。 这里装修完很久了,甲醛的味道也差不多放完。 家具不全,但该有的几乎也都有。 他拂去沙发上的灰尘,坐在那里拿起手机。 又一条推送消息吸引到了他的目光。 [昼溥总裁应修景独家採访,今晚六点准时放送。] 点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以昼溥大楼全貌为背景的海报,里面概括出了访谈内容和要点。 [发展趋势] [未来计划] [创业艰辛] [感情生活] 一共四点,最后一点用的艺术字体都和其他的不一样。 很明显是紧跟时事,针对于这两天的新闻,暗示应修景会出面亲自告知。 南瓷攥着手机。 他一定不会承认。 无论是为了公司,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 从前都是这样的,让他以营养师或者弟弟的身份跟在他身边,身边没人了,他就逗他几句,有人了立马道貌岸然,与他保持上司与下属的距离。 如今昼溥股票大跌,商圈的事因为他这个网红作词人的身份被摆到了大多数吃瓜网友的面前,应修景怕不知道要告多少人。 而不管告多少人,受这件事影响最大的人,还是他自己。 南瓷突然感觉很累,关了手机躺在沙发上。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他还会写词。 如今他的身价水涨船高,用不了多久他一首词就抵得过学校一年的工资。 反正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万能的几张纸吗。 再次醒来天色已然晦暗,南瓷打开手机,时间是六点半。 他想去看看昼溥的通告是怎么发出来的,却见首页上飘荡着一条视频。 视频里的应修景一身黑色西装,脚上皮鞋锃亮,双腿交叠坐在那里视线平静地看着主持人。 评论下有网友提示:[进度条直接拉倒28分45秒!看看当代真男人!] 南瓷拉过去,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响起:「这几天关于您的流言蜚语在网络上蔓延,对此您有什么想要解释,或者接着我们节目跟大家交代的吗?」 第96页 安静的房间里迴荡着南瓷持续加速的心跳声,他手心和额头都腻着一层薄汗,知道应修景接下来的话就是对他的审判。 只见应修景换了个姿势,交叠的双腿落下。 隔着屏幕,与南瓷的眼睛对视。 「那不是流言蜚语,那是事实。」 第35章 他切切实实开始懊悔。 视频里的应修景举止优雅, 南瓷注意到他腰间的皮带正是之前他送的生日礼物。 南瓷一边听声音,正扒拉着评论,突然听见应修景这句:「那不是流言蜚语, 那是事实。」 他迅速向上滑动屏幕。 视频里没有出现主持人的脸, 却能从这沉寂的几秒钟听出主持人的惊诧,以及这句令人咂舌的话散发出来的威力。 这几秒钟,怕是主持人的职业生涯里最尴尬的几秒。 cup几乎要燃爆,她保持着职业操守极力做出平静的语气:「……那,请问应先生能给我们讲讲您的这段感情吗?如果方便的话, 可以再跟我们说说你们现在的关系吗?」 应修景思忖片刻, 回答:「可以。」 他眉间清朗, 忆起往事时唇角微弯。 「我和他的开始很简单,那天我刚好去便利店,而他作为营业员, 结帐时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没有看您?」主持人诧异,又问:「所以是您主动追求的吗?」 「没错。」应修景沉着脸, 很明显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拒绝了主持人的详问,只笼统地回答:「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主持人问:「所以即便现在成为网友们讨论的对象, 您也愿意承认这段感情吗?」 「爱情不分性别。」他很快给出回答。 自始至终, 应修景的神色都没有半点胆怯, 他沉着地应对镜头, 仿佛在讲述别人一件平常的往事。 主持人又问:「那方便告诉我们你们现在的关系吗?有没有被这件事影响?」 应修景眨了眨眼,本来随意放在扶手上的手放到了腿上, 他缕了下外套的衣襟, 坐直身体。 「至于我们现在的关系——很遗憾, 如今已各奔东西。」 主持人正欲接话,却见应修景动了动唇,还有话要说。 「感谢南先生三年陪伴,让我动盪不安的心得以短暂平静,尽管你我都已开始新的生活,还是愿你安好。」 好像此时这个男人就在眼前,他隔着屏幕告诉他:「这件事的确对我们有影响,但影响不大,不值一提。希望远在另一个城市的你能够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失去与收穫更是常有,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 接下来主持人的话,统统被南瓷摒弃到耳边。 像是坠入旋涡,耳边循环的是应修景的声音,带着回音,无限反覆。 -- 这件事很快得到逆转。 逆转程度堪称飞速。 网络上多了许多发声,这其中大部分是因为应修景的那句——爱情不分性别。 有人直言不讳:[同性也有爱,同性恋同样值得尊重。] [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别人喜欢谁,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关你什么事啊!] [啊啊啊!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俩人都是神颜吗?] [我也注意到了,之前南粥在发视频的时候我的第六感就告诉我他是弯的,没想到还真是……] [可惜他俩分开了,唉……be……] 这些网友发声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但却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一部分是应修景强大的背影,以及他运作和扭转舆论的本领,不出一个星期,网络上这些闲言碎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瓷也专门在自己的视频里发布了一条公告,大意就是请不要过多讨论他的私生活。 喜欢听歌的留下,想要吃瓜的请直接取关。 之前第一个发布这条新闻的主编亲自登门昼溥,却只是得到了一个部门经理的接待。 最后,还是由周然传达给应修景。 「他的意思是有人花了让人无法拒绝的大价钱来让他发这条,但一看主角是您他也犹豫过,可立马就收到了死亡威胁。」 是人就无法拒绝的金钱摆在眼前,相当于买断你一生的前途。 不干,余生都别想消停。 任谁都会选择发布。 应修景面前摆着两台电脑,股票的曲线图总算回归正常,他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地敲。 周然以为他在考虑,可片刻后却听应先生说:「给了无法拒绝的钱,就能做成想做的事吗?」 「……」周然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没敢接这句话,只能把话题往回引。 他点头:「那位主编是这样说的,至于数目多少,我没打听。」 应修景扣上电脑,眼中有波澜浮动:「下一个该到谁了?」 「凌锐五。」周然答。 -- 快节奏时代,像这种事情根本不会残存在网友的记忆里多久。 事情很快就过去,南瓷的心态也在逐渐变好。 这点,应修景从观察南瓷打字的语气就能看出来。 他详细地给他讲了吊兰的生长环境以及会导致叶子枯萎的原因。 聊了几句后,应修景问他:[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了?] 第97页 南瓷:[不会,我只是很喜欢讨论植物花卉,毕竟经常和这些绿色植物打交道,一提到就难免多说几句,还怕打扰了您。] 每每看到这个『您』字,都在提醒应修景,南瓷只是将他当做甲方。 应修景恨极了这些尊称,可又不得不无视。 毕竟这借来的时光,甜比涩要多。 之前答应顾行野公司的那首歌,前几天听他说已经安排到一个粉红.歌手的头上了。 应修景问他:「还有没有办法让歌更火一些?」 「除非放到电视剧里当ost,片头片尾不算出彩,出彩的是插曲,但近期的插曲已经被买断了。」 话毕,顾行野又笑说:「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就吩咐一下,怎么也能给这首歌送进去。」 顿了下,顾行野问:「那个南瓷,就那么好?你当众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这是一步多险的棋你知不知道啊,昼溥可能一夜之间没落,你差点就变成负债纍纍的穷光蛋啊!」 其实无论是什么圈子,同性恋都大有人在。 顾行野偶尔出去应酬、玩的时候,见过的花花事太多了。 双插头、男女通吃的数不胜数。 可没有一个生意人傻到把自己的性向公之于众,这一举动相当于让自己置身沼泽,就看陷进去以后沼泽最底端到底有没有空气。 换做别人顾行野会觉得这人脑子短路,天生痴呆。 可如今是应修景。 「修景,你以前不这样。」顾行野不解,问他:「南瓷给你吃什么迷.幻.药了?」 应修景沉默片刻:「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一辈子也不想懂。」顾行野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晃了晃:「哥们儿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应修景觉得自己这不是吊死,而是游荡半生,总算找到一个让他有了栖身之地。 这是本不抱希望,遵循命运循规蹈矩地活着,陡然闯进一片桃花源的欣喜。 他拿着电话,又跟南瓷说:[我不怕被打扰,那可以请你给我推荐几个能在花园里养殖的花卉吗?] 手机丁零噹啷地响,应修景一边看着他的消息,一边往楼上走。 先来到他的衣帽间,看南瓷欣喜买下与这个房间格调不搭的鞋柜。 鞋柜是亮红色,衣帽间的墙壁则是黑灰色调。 显得耀眼又猖狂。 刚送过来那天,南瓷抱着他的手臂问:「你说这么好看的柜子是放到这里还是放到三楼呀?」 他指的是三楼那个作词室。 「你常在这里,当然放在这里要好。」 那时候应修景不知道,南瓷没课的时候,每天会在三楼待上五六个小时。 只有在他回家的时候才会下楼,围在他身边说这一天发生的事。 所以他眼中的南瓷就是个衣着得体,每天不重样地换衣服,只知道打扮的孩子。 这柜子最终落在南瓷一天来两次的衣帽间里,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散发光芒。 应修景又来到三楼。 没有他在的时间里,房间没有烟火气,一进来只觉得压抑。 他从抽屉里找到南瓷未带走的几张a4纸。 赫然发现,这正是某一天他上楼找他,见他列印出来的聊天记录。 这些记录清晰地帮他回忆曾经那些他不以为意的日子。 南瓷:[我今天做了糯米鸡、还新学了个红酒雪梨,用的是你酒架上面的红酒,不知道贵不贵呀……] 南瓷:[今天中午吃了黄焖鸡米饭,饭太硬了我胃有点疼,你今晚可以早点回来吗?] royd:[下午有个会,吃药。] 南瓷:[嗯嗯嗯我吃药啦!] 南瓷:[你有工作就忙工作,待会儿不疼了我就睡觉,睡醒了就没事了,你忙。] 南瓷:[今晚我们俩一起喝粥吧,红枣粥还是黑米粥?要不吃小米粥吧,养胃,但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吃红枣粥,家里没有红枣了耶。] 南瓷:[我吃药好了很多啦,现在已经不疼了,我去超市买红枣吧,今晚想喝什么汤?] 南瓷:[不回我……你是在忙吗?那我就做个西红柿鸡蛋汤好不好,虽然简单,但保证你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这是我姨妈教我的独家秘笈,等你回来哦!] 几乎每一张都是绿色消息占据了大部分界面,应修景怎么以前都没发现过,原来自己竟还有这种时候。 a4纸的一角被他捏皱,心脏一顿一顿地疼。 怪不得南瓷不原谅他。 因为他回忆起这些在一起时的日子,都是愉快又轻松的。 而南瓷的回忆,则就如同现在自己所感受到的一样。 空旷的房子,一个人孤独地吃饭、工作、学习,没有目标和计划,唯一的期盼就是喜欢的人能早点回家。 当他设身处地时才发现自己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那南瓷自然也不愿意。 应修景突然觉得很冷,凉意从心头蔓延开来。 从前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因为独特而长远的见解,能迅速在商圈开闢出属于自己的摩天大楼。 万人之上的地位让他骄傲又自负,觉得自己只要手握着昼溥,一辈子都不会犯错。 可今天,他切切实实开始懊悔。 品尝过蜜糖又失去的滋味简直无法用贫瘠的言语来表达。 第98页 应修景的心犹如被海水浸泡,原来他也曾被人满眼期待地关注过,也曾栖身于那片桃花源而不自知过。 --- 从学校辞职后,南瓷的业余时间变得丰富。 他开始潜心研究创作,经常废寝忘食,坐在电脑前一待就是一整天,连口水都不用喝。 最近一段时间,他主要对接的甲方有两个,一个是陆钰起的宜起工作室,另一个就是远渡。 这其中远渡给的价格要更高一些,歌曲流通的地方也更广阔。 前几天远渡的负责人跟他说了,有想把歌曲放到影视剧的打算。 一首歌能放到影视剧里,就说明火的希望更大,一旦火了,他的身价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南瓷为此高兴了好几天。 而这期间还有件令他觉得更震惊的新闻——凌氏企业宣布关闭全国24家连锁店。 毫无挣扎地宣布,在网络上掀起一阵讨论的浪潮。 凌家是做饭店生意的,最辉煌的时候全国任意一家店里都座无虚席。 如今落得如此唏嘘的地步,让人心生感慨。 而南瓷却明白他们家突然闭店的原因。 无非是惹怒了应修景。 应修景给过他们机会,只可惜凌锐五那个败家子过于目中无人,本想着将应修景一军,却不曾想他能力挽狂澜,运用舆论重回巅峰。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可一旦失了手,被要命的就会是自己。 凌锐五无疑是遭到反噬的那个。 这一次没有搞死昼溥,换来的是自己门店关闭。 想必以后凌锐五再想针对他也心有余力不足了。 这段时间台萧在工作室忙得昏天暗地,南瓷偶尔过去给他送几顿饭,可每次都要等到凉了才能见他吃上。 这段时间发来合作意向的邮件不少,有了上次凌锐五的前车之鑑,台萧对这方面无比仔细。 不仅要考虑合同有没有漏洞,还至少要和对方交谈一个月,才能确定签不签。 台萧害怕南瓷用脑过度灵感枯竭,让远在陵市的父母给买了些牛骨送过来,南瓷只有在和台萧视频时才会装模作样地喝一碗,他实在嫌腻。 这天,南瓷刚刚熬了一锅牛骨汤,心里思忖着几天能喝完,发了个朋友圈。 没过多久,远渡工作室就发来了消息。 [嫌牛骨汤太腻可以在做时把牛骨在凉水中浸泡一和小时,中间多换几次水,配道酸爽的凉菜吃会好很多。] 南瓷本来料理也做得不错,见他和自己相同的爱好这么多,不免有些惊喜。 南瓷问:[您还会做饭?] 远渡:[懂些皮毛,我知道哪里生产的牛骨最好。] 最好的自然是陵市,南瓷也知道,但还是怕孤陋寡闻,问他:[哪里?] 果然,那边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在国外。 还没等南瓷说什么,那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刚好我上个月订购了十盒,可以分给你一半尝尝。] 南瓷连忙拒绝,管它是哪个国家的,他可真是吃够了这些。 现在只要能不让他喝牛骨汤,叫他做什么都可以。 远渡没有强求,只当是客套两句。 南瓷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台萧听,可台萧却当了真,跟南瓷说请人家帮忙买,咱们按价格给他就好了。 于是,在台萧的强烈要求下,南瓷很不好意思地找上门,跟远渡要了两盒,并问清价格告诉他快递请选择到付。 应修景接到这条信息时,是在第二天早上。 刚穿戴整齐坐上车里,就收到了南瓷的信息。 应修景忙联繫顾行野。 「你之前说要送礼的那几十箱牛骨给我留两箱。」 顾行野爽快地答应了,问他:「你之前不是说不要?」 「是南瓷要。」 话音才落,那端沉默了,而后才问他:「修景,你是不是太卑微了?」 作为应修景的多年好友,最近这段时间真是被他的种种举动屡次刷新下限。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从男朋友的身份甘愿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守护者? 这个问题问所有人,任谁都不会猜到是受外界敬仰的应修景。 像他们这样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都是心高气傲的,顾行野说:「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去帮你,把你替他做的这些事全都告诉他,我就不信丫不心动!」 「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别去打扰他。」应修景沉声道。 未几,又开口:「这是我欠他的。」 顾行野嘆了口气:「行。」 顾行野办事效率很快,不到一星期,新鲜的牛骨就送到了南瓷家里。 快递站点通知南瓷过来取件,还特意告诉他最好开车过来。 南瓷到了才知道,哪里是两盒,竟是满满两箱。 回到家里,南瓷望着被牛骨填满的冰箱长长嘆了口气,他回头整理要丢弃的箱子,忽略了英文字母标识,却冷不防在送货单上发现一个熟悉的地名。 这两箱牛骨,居然是从陵市发过来的。 第36章 「最近过得好吗?」 应修景正在开会, 陡然感觉被冷气包围。 陵市前几天开始降温,说不准哪天就会下上一场大雪。 他动了动手指,拿起余温尚在的咖啡喝了两口。 第99页 会议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应修景回到办公室, 下意识拿起另一部手机,刚打开就见一条微信未接来电,以及上面的留言。 南瓷:[看见请回復电话。] 应修景攥着电话想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南瓷会突然给他打电话。 两人虽然不是每天都聊天,但一周怎么也会有个三四次。 每一次都是应修景找好了话题主动问过去, 南瓷才会进行解答, 可还从未有过要求打电话的时候。 蓦地, 他想到了什么,先给顾行野打了个电话。 刚接通就忙问:「让你给南瓷送过去牛骨,你是怎么送去的?」 「快递啊, 加了冰袋两天就到,估计他现在都收到了吧!」顾行野答。 「是从陵市送过去的?」 「……」 顾行野意识到了他真正的意思, 后怕似的说:「我疏忽了,现在怎么办?」 南瓷不笨,如此细心的他现在一定起疑了。 他发来这条信息的时间是一个多小时之前,很显然在这之前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肯主动联繫他。 应修景看了眼自己的另一部电话, 没有任何未接来电。 他通知了张琛给南瓷回电话, 怎么应对、怎么解释都一一告诉了他。 接下来就是等待那边给他结果。 这时, 周然拿过来一份合同放到应修景面前。 「应先生, 张琛经理叫我把合同拿过来给您过过目。」 这是台萧工作室拟定的一份。 上一次的合作很愉快,前几天南瓷委婉问了句是否还要继续合作, 应修景毫不犹豫地答应, 而且表示自己这边现在很忙, 愿意让出甲方的位置,让南瓷那边出合同。 南瓷哪里会写这些,瞧着合同上繁琐又严谨的字眼,定是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应修景大概看了两眼,视线落在了其中一条上面,眯了眯眼。 周然也走过去,指着合同:「应先生,这条……」 话还没说完,应修景抬起手制止。 将合同大概过了一遍,他沉声吩咐:「叫张琛签了吧。」 周然垂下眼,默不作声收好合同,离开办公室。 -- 夜色微凉,南瓷刚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就接到来自澳大利亚归属地的电话。 他连忙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餵?」 「小南,你好。」电话那端声音陌生,语气却自然:「我是张琛。」 南瓷快速眨了眨眼:「您好,张先生。」 「抱歉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给你回电话。」张琛说:「白天在开会,看到你信息后本来想马上回的,结果签了个合同,这一耽误就耽误到现在,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 「你找我什么事啊?」张琛问。 南瓷吸了口气:「就是想谢谢您,您给的两箱牛骨实在是太多了,我甚至想给家里添个冰柜了。」 「哈哈哈……」张琛大笑了两声,说:「说来也是赶巧了,这两箱本来我打算给我陵市的朋友尝尝鲜,可正好他临时出差走不了,我只能拜託他原封不动转到你那,怎么样,还新鲜吧?」 「新鲜的。」南瓷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那我把钱给您打到卡里。」 「实在不好意思小南,本来你说要两盒,结果我给你弄去了两箱。」张琛抱歉地说:「这样吧,你就按照一箱的钱给我,就当是我请你吃的!」 「没关系没关系。」南瓷连忙说:「你不给我我也要买的,我现在就按照原价打过去,劳您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这样,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忙!」 「好的。」南瓷知道他只是客气一下,又问:「快递说咱们的合作合同今天能送到,请问您收到了吗?」 「我已经收到了。」张琛说:「今天有些忙,签完了放在办公室,明天一早邮寄回国。」 相比较新客户,谁都愿意跟合作多次的老客户再续前缘,尤其是想张经理这样爱说话、人又好的。 张琛打完了这个电话,马上跟应修景汇报。 此时应修景正在一家中医馆,医生轻轻为他用酒精擦拭额头,并嘱咐他最近三个月最好都静养。 应修景短暂的轻松时刻也就在此时,他摇头:「休息三个月,陵市还不换了片天。」 「最起码也要放松一段时间。」中医告诉他:「不然这样下去,对您的身体大有损害。」 说完,又问他:「最近几个月您来的次数比平时频繁,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吗?」 应修景欲言又止,索性闭了嘴。 中医为他盖上一层薄毯,说:「那就希望您早日解决困难。」 中医走后,应修景小憩了一会儿,被远在澳大利亚来的电话吵醒。 他完全没有半分不悦,当即坐起身:「喂,张琛?」 「是我应总。」张琛那边还是白日,工作劲头正盛,告诉他:「您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妥了,合同待会儿寄到歧合。」 「嗯,辛苦了。」 应修景挂了电话,喝掉刚熬好的汤药。 苦涩从舌尖开始蔓延,味蕾极少吃过这样的苦,叫嚣着让应修景蹙起眉头。 他穿上西装外套离开中医馆。 应修景回家取了行李,当天晚上的飞机飞田川,因为那里有个油画展。 第100页 这个油画展是画家付岳举办的,之所以会惊动应修景,是因为他家里的楼梯上挂着的向日葵油画,正是出自付岳之手。 他是南瓷喜欢的画家。 应修景还记得当初南瓷收到这幅画的雀跃,记得最开始那几天,他每每上下楼都会驻足,倚在扶手边欣赏这幅画。 关于画的好坏,应修景自然不了解,但并不妨碍他有一双会发现美的眼睛。 付岳的话基本都是彩色色彩居多,他爱画花,爱画五彩斑斓的山谷。 画展一共三天。 最出名的还是挂在大厅正中间悬空着由嘉宾们观赏的一副油画,孔雀。 他将孔雀画得栩栩如生,远看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一阵微风拂过它几乎就要煽动翅膀,从画里飞出来。 每幅画底下都标明了金额,这幅孔雀图更是将近七位数。 付岳早已不是三年前,南瓷口中的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现在他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 应修景只觉得悲凉。 短短三年,什么都变了。 所有人都在进步,都在各自的领域上散发光芒,却唯独只有他,不进反退。 应修景爽快地将这幅画买了下来,等工作人员想要取走时,他却告知先不用包装,等三天后画展结束再运走就行。 工作人员感谢了他的大公无私,毕竟大部分人就是冲着这幅画不远万里赶来的。 登记时,他在周然和张琛之间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怕万一发生了万一,而留下了张琛的名字,地址在澳大利亚。 应修景这次来到田川完全是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坐在尊贵的vip温泉池里,享受一个人的蒸汽,手边是一杯带着年份的拉菲。 他记得中医的话,叫他一个人时尽量将头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 可越是这样暗示自己,就越控制不住肆意游荡的心,应修景脑海里全都是南瓷的脸。 不到二十分钟,他从温泉池出来,换了件舒适的休闲装离开酒店。 应修景漫无目的地开车驰骋在田川的街道上,经过一个转弯时,赫然看见一辆熟悉的车。 南瓷。 应修景控制住即刻下车找他的冲动,放慢车速慢慢向前开,与南瓷的车擦肩而过时,看见他正叉着腰站在车前,身边是一个老头躺在地上。 南瓷心里明白自己今天是撞见碰瓷的了。 以他的车速,自行车用力蹬几圈都能超过他,哪能将一个从草丛里窜出来的人给撞得满脸是血啊。 南瓷抖了抖手里的纸抽:「大爷,我不是本地人,又没什么钱,你真没必要讹我。」 老头子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装的像极了。 南瓷半天没吭声,那老头捂着眼睛的手指张开了些,从指缝里看他。 对上视线后又忙地躺回去:「救命啊……救命啊……」 「我的行车记录仪都拍下来了。」南瓷垂眸看他:「你喊也没用。」 老头的声音更大了。 这条街边都是小吃店,已经有不少人探出头来看热闹了。 田川的夜晚的温度不高,风吹的南瓷鼻尖发酸。 他无奈坐回车上,想要掉头越过这老头,可人家像是黏在他车头一样,不怕死地蹭着车头。 南瓷本来刚拿到驾照没多长时间,现在还属于新手阶段,害怕本来没撞到,这么一蹭真把人给蹭出事来。 他拿出手机刚要报警,赫然被前方的远光灯晃得眯起了眼睛。 下车一看,迎面走过来的人,竟是应修景。 已经忘了多久没见过他了,这一次见面,南瓷竟诧异他的穿着。 印象中的应修景一直西装革履,他的衣柜里一成不变的西装、衬衫。 像今天这样,穿着浅色休闲装、运动鞋还是第一次见。 应修景缓步走过来,视线从南瓷身上转移到了老头,眼神也变得凉薄。 「我已经报警了。」应修景自上而下看着他:「警察来之前,你走还来得及。」 也不知道老头是长年老赖,还是纯纯新手。 他软硬不吃,只知道趴在车头前痛苦哀嚎,将那不知道是血浆还是动物血,统统蹭在了白色车身上。 配合他的哭声,大晚上看起来是真的渗人。 此时南瓷的电话响起,他刚接起来,老头就一边哭一边想要去抓南瓷的裤脚。 干枯的手伸过来的同一时间,还未等南瓷反应过来,应修景已然拦在他身前。 老头便退而求其次,抱住了他的大腿,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要钱。 应修景有严重的洁癖,血迹伴随尘土尽数蹭在他的裤子上,眉心都要拧成疙瘩,他声音比这夜色更让人发冷:「要多少?」 老头颤颤巍巍抬手比了五。 应修景掏出钱包,身后突然传来南瓷的一声:「五百——我来给。」 应修景本来拽出一沓钱,又转手推回去,先南瓷一步数了五张出来摔在老头的脸上。 「放手。」 老头拿了钱,利利索索地站起身来。 却被迎面驾驶过来的警车吓得一滞。 红色与蓝色交织的光影越来越近,老头纵身一跃跳进草丛,三下五除二钻到另一边。 到底还是警车快一步,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抓捕过程不到十秒钟,这人就被按在地上,带回了警局。 第101页 甚至都不用问发生了什么,警察告诉他们,这人是个惯犯,三五天就得去警局报导一次。 将那五百元还给应修景后,警车离开。 应修景马上转身问南瓷:「你没事吧?」 「没事。」南瓷摇头:「谢谢。」 应修景选择来田川,本就是想要碰碰运气。 没想到南瓷真的来了。 他喉结上下涌动,视线落在近处的洗车场牌子上,跟南瓷说:「车今晚就停在这好好洗洗吧,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南瓷说:「我等一会儿就可以。」 南瓷刚要转身,又被应修景叫住。 「最近过得好吗?」 他指的是两人的性向公之于众之后。 南瓷点点头:「挺好的。」 他说:「从学校辞了职,业余时间丰富了很多,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室上。」 南瓷还记得他当时在访谈里的那些话。 礼尚往来一般问他:「那你呢?工作上受到影响了吧。」 「嗯。」应修景点头,眸色黯淡:「但已经处理好,早就恢復正轨了。」 「那就好。」 两个人像是久未见过的普通朋友,见了面客套几句说说近况,走过场一般说完就离开。 南瓷上了车,车门一关,落锁的声音传进应修景耳中。 枯黄的树叶从树枝上坠落,落在车顶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脸上,尽管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司机的习惯动作,但依然还是会失落。 南瓷在面对这种事情,已经可以做到宠辱不惊,淡定地将带着血迹的车开向洗车行。 --- 南瓷赶到田川正是为了这次画展。 由于之前在应修景的帮助下,南瓷买到了付岳以前的画作。 这对当时的付岳来说,堪比雪中送炭。 两人通过电子邮件联繫过几次,剩下的时间可能也怕互相打扰,便只有在逢年过节时发来一次问候。 南瓷刚一进展馆就看见那副孔雀图,依旧是踩在南瓷心头的一副画作。 他凑上前去看了眼价格。 尽管自己可以支付得起,但这幅画对南瓷来讲也算是暴殄天物。 他垂涎了很久,咬了咬唇心中犹豫不决时才看见最下面贴着已售出的标识。 南瓷心里一痛,转念又释然。 这么好的画肯定会有人争先购买,而且他本就来得晚,还能看见这幅画的真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展馆负责人是位极有耐心的先生,交谈几句后,南瓷随口一问,负责人便说:「那位先生并未匿名,待会儿您可以看滚动的大屏幕,就能看见卖家的名字。」 好奇心促使南瓷在大屏幕前站了会儿,终于在一众名单里找到了孔雀图的卖家。 居然是张琛。 这个名字不算常见,再依照财富情况筛选,重名的机率不大。 南瓷又找到负责人,问:「那位张琛先生是在海外电话购买的吗?」 负责人想了想,答:「是现场交易。」 再详细的问题,他一概避而不答。 南瓷却陷入迷茫,明明昨晚他还和张经理说了几句话,对方明确表达他人在澳大利亚的。 难不成是在说谎? 第37章 他刚刚真的短暂地拥有了他 可转念一想, 张琛又没有理由骗他。 他能一夜之间从歧合开车来到田川,张琛自然也能搭飞机过来亲自欣赏这幅画。 这段时间,南瓷虽然和张琛经常通过微信联繫, 可还是打心底里将他当成甲方。 能在一众甲方里找到这么个和蔼可亲, 又有相同爱好的,简直太难了。 南瓷拿出手机,先拍下了这幅孔雀图发过去,而后问他:[是您买了付岳这幅画吗?] 远渡:[是的小南,你也在田川吗?] 南瓷:[嗯!] 远渡:[真不巧, 我时间太紧, 过来田川没落脚多久就又走了, 早知道你也在田川,我一定留下来请你吃饭。] 南瓷:[应该是我请您才对。] 远渡:[以后会有机会的。] 放下电话,他又深深看了眼这幅色彩斑斓的孔雀才离开。 南瓷这次来田川主要是来玩的, 他给姨妈和大哥买了些纪念品,当晚就给邮到了屏州。 晚上躺在酒店的床上, 透过玻璃看着月色,发现这里的月亮与小时候每晚窗边的月亮一模一样,又大又圆,好像触手可及。 这令南瓷陡然生出安全感, 拥着被子一夜无梦。 今天是画展的第三天, 南瓷在了解不会增加新画后就没有再前往。 他选择早上在酒店用完早餐, 即刻开始游玩计划。 早上他去了田川着名的旅游胜地, 看向日葵和薰衣草花海交错出绚烂的颜色,中午乘坐小船穿过低矮的桥洞, 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从眼中略过。 现在已然入了冬, 可田川的温度却比歧合更高些, 白天只穿一件单薄的t恤就能避寒。 晚上,南瓷正散步在树荫下,鼻间飘来一阵饭香。 偏头一看,自己已经走到了街,而这香味正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肚子比他先一步雀跃,南瓷迈进饭店才知道这是家小酒馆。 他不会喝酒,但看到货架上摆着五颜六色的果酒时,还是心动了。 第102页 南瓷要了碗面,又要了杯果酒。 喝到嘴里更像是香槟的感觉,却比香槟更加甘甜。 南瓷第一次喝这种酒,觉得新鲜,一碗面吃了一半一杯酒就进了肚。 他又要了一杯,这一次才喝两口,就已经感觉上了头。 店家也在这时候过来提醒他:「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这果酒外地人喝着新鲜,但别贪杯啊。」 南瓷点头:「我知道了。」 从饭店出来,一阵凉风袭来,他才感觉到冷。 南瓷暗悔自己一念之差,出来时应该穿个外套的。 现在酒劲上了头,看什么都晕乎乎的,还要提防过往的车辆,这几步南瓷走得很慢。 他决定找家奶茶店喝杯奶茶,清醒一会儿再回家。 南瓷要了杯杨枝甘露坐在外面,一只手撑着下巴,衣袖下滑露出一小截细白的皮肤。 一杯喝完刚要起身突然觉得脚下一软,要倒下的同时一双手拦在他腰间,将他撑起来。 「你小心。」 当应修景的手臂拦在他腰间时,柔软的触感让他血液翻涌,统统涌入心脏的方向。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应修景只觉得头皮发麻,南瓷身上的清香准确无误飘进鼻间,应修景突然滞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直到南瓷垂着脑袋哼哼两声,才重新唤醒他的意识。 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手护住他的腰,另一手扣着他的肩膀,让南瓷和自己面对面。 看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粉色,一双眼睛眨啊眨,将星辰的光影剪碎,夜晚也能从他眸中看到闪耀的星河。 微凉的风在此刻变得柔顺缱绻,灯光照应槐树洒落在地上斑驳的影,摇曳又风情。 应修景盯着他的脸看了足足十几秒,才扯过身旁的椅子小心翼翼扶着他坐下来,问:「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要。」南瓷摆手拒绝。 说话声音比往日更软,尾音轻颤带着撒娇的意味。 这语调似曾相识,轻而易举将应修景的回忆唤醒。 他明天就要回陵市,今晚突然觉得无聊,开车出来兜风。 没想到恰好看见南瓷从一家酒馆里出来,转而来到了这家奶茶店。 他就在车里看着他,视线锁定他单薄的背影,看他一个人对着手机笑,一个人喝完一整杯奶茶。 应修景褪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南瓷肩膀上:「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南瓷从他宽大的衣服里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回答:「不多。」 这样的态度和语气,很明显是没有认出他来。 收起身上的刺,对他没有距离感和攻击性,应修景珍惜这片刻的时光,却又害怕南瓷感冒。 他起身想看看南瓷口袋里有没有酒店的房卡,刚把手放进他的裤兜,黑暗中又出现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应先生,你在做什么?」 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应修景小幅度眯了下眼,脸上的关怀顷刻间散去,因为还不等他说话,南瓷已经被他抱在怀里。 台萧关心地搂着南瓷的肩膀,顺势拿起桌上的手机揣进自己口袋:「小南,我们回家。」 小南…… 应修景闭了闭眼,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在他们身后沉沉开口:「台萧,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台萧回头,不解地看着他:「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两人属于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台萧还惦记着当初自己被派到荒北,最后血本无归的事,他心里怨恨应修景,并不打算理会。 可刚把南瓷扶上了车,应修景也跟了过来。 「就谈谈,之前因为你的错误判断,以至于让南瓷险些丧命那件事。」 台萧心里一颤。 与凌锐五的交锋一直是他心头的刺,每每想到他都怨自己无能,可这件事,应修景是怎么知道的? 很快,他想明白了,他们这些人虽说平时不联繫,但说到底都是一个圈子的。 一有点风吹草动,整个圈子都知道。 一定是封雨告诉他的。 应修景偏了偏头:「先让南瓷睡着,我们俩谈谈。」 南瓷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台萧帮他繫上了安全带固定住,又从后座拿出一个u型枕帮他戴在后颈上,这样能叫他睡得舒服些。 这些都被应修景一一看在眼里,隐匿在黑暗里的拳头攥得紧,又在台萧站在面前时松开。 生怕被人看穿自己的情绪。 两人重新回到了南瓷刚刚的位置上,应修景开门见山地说:「我希望你将最近两个月以及未来的合作邮件交由我过目,我会在审查后,将低风险的合作对象筛选出来转发到你邮箱。」 台萧的眉头即刻蹙起,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应修景继续道:「我也是从底层做起直到今天,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选择,但这些简单的工作我还是能得心应手。」 这话就像是一个学霸高高在山地对学渣说:「你的错题我都会,考试之前我都没预习过,今天依然打了一百分。」一样让台萧觉得自惭形秽。 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工作室的创始人,自然没有办法忍受这样高高在上的指导。 台萧挺直了腰板,以一个和应修景平等身份的姿态,一字一句告诉他:「两个星期前,我工作室已经僱佣了风险评估员,公司内部的流程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第103页 田川夜晚的微风拂过应修景的脸,他神色晦暗。 哪怕再厌恶对面的人,也不得不再次开口:「你这些年的工作履歷我都看过了,的确是个踏实肯干的员工,但——也只能是员工。」 应修景说:「你不具备独到的眼光,更容易见钱眼开。如果你只想做一个工作室那倒无可厚非,但你要想公司上市走上正轨,凭你的能力,如果没有我的加持,翻船是早晚的事。」 台萧心里愕然,从创建工作室初期,他的最终想法就是想让公司上市,从而拓展业务,向南瓷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他是能给他幸福的。 应修景没错过台萧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又继续道:「我们的共同目的就是不再让南瓷陷入险地,只要你和我都是这个想法,那我们就算是达成一致。」 「我的确是这个想法。」台萧说:「但不一定要跟你达成一致,就算我不行,我身边还有更专业的团队。」 「应先生。」台萧看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嘲讽:「时间在行走,人也在改变,不要再用曾经的固有印象看现在的我。」 说完,又缓缓补充:「我以为,你比我更明白物是人非这句话。」 如果是应修景刚刚是步步紧逼,那么台萧这就算是反将一军。 今天这番对话,不仅仅是让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也应该让应修景明白他现在处在什么样的地位。 果不其然,这话说完,应修景沉默良久。 最终开口:「我手里有一批客户,可以推荐给你。」 说完,又补充:「我不会去跟南瓷邀功,我只是希望他能实现财富自由。最起码看中一幅画,可以毫不犹豫掏钱买下。」 那天和南瓷发消息时,能感觉到他文字间的喜悦和羡慕。 只可惜,他以张琛的身份,没办法大方地将一副百万画作赠与南瓷。 应修景说:「我可以不插手你的工作,但南瓷现在以写词为生,你的工作室也就这么一个能写词的人,我给你的这批客户都是我的老朋友,他不急着要,但你出词了他肯定不会拒绝。」 台萧垂眸想了想,最终点头:「那就感谢应总引荐了。」 「不用谢我,我不是帮你,我只想帮助南瓷。」 「我替我男朋友谢谢你。」台萧说完就站起身:「不早了,我送南瓷回酒店了。」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 话音才落,应修景就后悔自己一时口快,竟说出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台萧眉梢一挑:「我当然知道。」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应修景一人站在原地,好像刚刚的喧闹与谈判统统不存在一般。 他垂眸,看着凌乱的座椅,以及桌上南瓷喝剩下的奶茶杯,包括刚刚两人短暂的接触在地上留下的脚印。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刚刚真的短暂地拥有了他,哪怕他是不清醒的,哪怕只有那么几分钟。 应修景步伐沉重走到自己车前,上了车就打开音乐,以此来驱散突如其来的安静。 也就错过了迎面走过来,想要与他打招唿的油画展馆负责人。 --- 回到歧合的第三天,南瓷接到了田川画展负责人的电话。 南瓷还是买下了两幅不算太贵的,颇符合他心意的油画。 其中一副是单纯的蓝天白云,另南瓷觉得喜欢的是白云上有一群大雁横过,这是在远处看的效果。 离得近了,却能在大雁身上看见指纹。 南瓷便猜到,这一定是付岳用手指画上去的。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好像能幻想出某个时刻,付岳也曾站在这幅画前仔细观摩,觉得用笔画着不合适,改为直接用手,效果更加逼真。 南瓷选择将这幅画裱起来挂到新家。 他退了从前的出租屋,给新家添置了齐全的家具,窗帘和衣帽间都是暖色调,这回也算是在歧合有了自己的家。 南瓷收到画之后给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表示很满意,交谈中他们又提到了那副孔雀。 南瓷笑说:「真的很巧,这幅孔雀的购买者正好是我的合作伙伴。」 「真的吗!」电话那端也觉得奇妙:「果然你们的情趣都是相投的。」 「是呀。」南瓷说:「可惜我从未和这位朋友见过面,本来是有机会的,可惜我晚去了一天,他第一天就回澳大利亚了。」 负责人微怔:「没有啊,我在画展结束的那天还看见他了。」 第38章 他们三个肯定撞见了 南瓷突然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奇怪了。 所以张琛为什么要骗自己已经回了澳大利亚呢。 他本来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行程, 只是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很容易让南瓷觉得这个人不靠谱,跟他合作或许会有风险。 南瓷重新翻看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以及之前沟通过的邮件。 张琛给他的感觉一直是个说话随和, 诚实守信的好人,连台萧有时都会说他这么坦诚,以后很容易被骗。 或许他到田川还有其他不方便自己知道的事吧,南瓷突然想明白了。 他的私事不方便告诉自己,所以才谎称回了澳大利亚, 没办法和他见面。 这些端倪南瓷并未和负责人说, 挂断电话后只是浅浅坐在电脑前想了会儿, 而后又拿起吉他,演奏自己的新歌。 第104页 最近他接触工作室的时间更多了些,从对创业的懵懂到如今入了门才发现, 原来创业是这么难。 难到几乎一步一个坎坷,想喘口气都要担心胸腔里是否藏着银针。 这样, 他就更加佩服台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从打工人跳跃到老闆这一层面。 这天中午,南瓷正帮忙整理桌上文件。 台萧突然开口:「之前你来我上一个公司,是不是也帮我整理文件了?」 南瓷点头:「是呀。」 「都不用想, 直接点头?」 一个直接问, 一个直接回答。 两人的重点都不在『整理文件』这个上面。 见南瓷不吭声了, 台萧伸出手, 弯了弯手指:「把我的照片还给我。」 「……那明明是我的。」 那时候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南瓷无意间发现被他藏在文件夹里的照片。 觉得这样不太好, 所以偷偷拿走, 没告诉他。 时间都快让他将这件事淡忘, 却在今天陡然被他提起,南瓷红着脸:「你干嘛偷拍我?」 「好看。」台萧从不吝啬对南瓷的夸奖和赞美,他说:「那时候鬼使神差的,拍下来以后就在想,要是能跟你成为好朋友就好了。」 「只是好朋友?」南瓷挑眉问。 「那时候又不确定,哪里敢痴心妄想。」 南瓷抿了抿唇,笑意从眼底露出。 「照片在我抽屉里,你想看随时都可以看呀。」说完,南瓷又问:「你最近没有应酬吗,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这几天没有,以后有也尽量避免带你一起去。」台萧说着把电脑转给南瓷:「最近的邮件都是上来直接谈合作,不搞酒桌文化。」 「那最好了。」南瓷接过电脑:「真不知道那些又苦又涩的酒有什么好喝的。」 「呦!」台萧笑问:「那是谁之前喝得在车里就睡着了?」 「……我那个是甜酒。」南瓷小小声为自己辩解,握着滑鼠的动作也没停。 打开一封邮件,突然怔了下。 这封邮件的公司名字很熟悉。 南瓷很快想到,很久之前曾和这位公司的总裁见过几次。 那时候他随着应修景出差,期间和他吃过几次饭,回去时还曾坐在一辆车里说过话。 南瓷正想问台萧是如何接触到这个人的,正欲开口又顿住。 转而跟他说:「那个酒真的蛮好喝。」 台萧笑了声,从合同里抬起头:「还在回味啊?」 「那这样。」他说:「我帮你在田川订一些,那个饭店的名字你记不记得。」 台萧的人脉也很广,打了几个电话就替南瓷订到了酒,说:「等到了我也尝尝,究竟有多甜。」 南瓷问他:「你在田川还有朋友呀?」 「嗯,之前去那边出过一个月的差,认识了几个同行。」 「那这次过去,有没有见到熟人?」 台萧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被南瓷精准捕捉到。 如此,他心一顿。 依稀记得那天好像是碰见了应修景,可却不听台萧提起,他晕晕乎乎醒了就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分不清究竟是一场大梦还是真实发生。 现在可以确认,那天应修景的确出现了,并且他们三个肯定撞见了,只不过在他喝醉睡着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多长时间,他一概不知。 台萧说:「那天就是过去接你的,没机会和朋友见面,你喝得醉醺醺,我哪里敢走开啊。」 南瓷想问,可台萧明显不希望自己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他的手放在邮件上许久,最终将电脑还给了台萧。 南瓷在工作室待了一会儿,临走时告诉台萧:「你知道做生意除了自己人之外,不能十分信任别人的吧?」 「当然。」 「那就好。」南瓷说:「明天我再过来。」 南瓷回到家里先整理了下这几天创作的歌词,闲来无事刷了会儿热点新闻,却见这样一条标题摆在不是那么显眼的位置。 [临星纽约首发专辑销量暴跌。] 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今天才知道临星已经回了纽约。 他继续走曾经的老路,可却没有像曾经那样一帆风顺,原因无非是背后没有了陆钰起这座大山。 但用到了『暴跌』这个词,以及文章字里行间对临星的贬低,不难看出,暴跌背后的原因十有八九还和陆钰起有关系。 一个上市公司的执行人曾被那样戏耍,陆钰起不杀了他泄愤,算是她的仁慈了。 南瓷关了网页去洗澡,出来时意外接到张琛的电话。 刚接起来,那边就开口:「哎呦忘了忘了,没打扰你休息吧。」 时差问题,南瓷知道。 他笑说:「不打扰。」 张琛突然打电话过来肯定是为了工作,南瓷一边说一边走向电脑。 果不其然,张琛告诉他:「我有个朋友最近投资拍个电影,这电影里会有点中国元素,他问我国内有没有什么歌适合。」 正说着,南瓷电脑右下角弹出一封邮件。 「小南,我给你发个电影资料。」张琛说:「你看看能不能帮上我这个忙,要是能的话给我个准信,我好给那边回过去,这歌啊用你的也行,用别人的也行,到时候价格好商量。」 第105页 南瓷说:「我写的词不太适合。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这几天我物色一下,三天之内给您发几首过去。」 「那可太好了。」张琛说完就嘆了口气:「现在这边就我自己,你说我忙着我自己的摊子,还得帮朋友找歌,谢谢你帮我分担这份苦差了啊!」 南瓷笑说:「没关系,很简单的。您那边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呢,其他人呢,助理呢?」 「我那助理别提了。」张琛说:「前几天我带着他一起去的田川,那小孩儿以前没去过田川,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捨不得回来,我看他心不在工作上,就给他放了一个星期假,自己回的澳大利亚。」 「那您可真是个大方的老闆。」 「大家都这么说。」张琛笑了声,又道:「正好让他在那帮我盯着我买的画,那天交钱的是他,我把他留在那也放心,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这一百万可打水漂了。」 南瓷眨了眨眼:「原来之前都是您的助理出面呀。」 「是啊,我时间太急,没空填那些手续。」 两人又聊了几句,客套了下近况后才挂断电话。 原来是这样,他心想。 -- 应修景知道这件事,还是张琛半夜的越洋电话。 孔雀送到了张琛家里,负责人以为是他,聊到了画展第三天见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唿车就开走了。 当时应修景心脏一顿,他还没帮助南瓷多久,不能这么快就让他知道。 突然想起来顾行野前段时间念叨着要投资,才想到这么个理由。 挂断电话后,应修景马上给他拨了过去。 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半天都没接电话,再打第二遍时,顾行野气喘吁吁:「餵?」 应修景皱眉:「你在干嘛?」 「这个点了,你说我干嘛——」电话那端还有个男声,声音很轻,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只听顾行野嗓子放低,用应修景从未听过的语调温柔地说:「行,你先睡,我打个电话,乖。」 应修景抬了抬眉。 等到那边安静下来,顾行野问他:「怎么了,大半夜打电话?」 「你之前说的投资,找到了吗?」 「找到了。」 「国外的?」 「嗯,怎么了?」 「我要送进去一首歌。」应修景说:「帮我办一下,几秒钟也行。」 「谁的歌?南瓷?」 「不知道。」 「你不知道?」顾行野抬高音量:「这电影是我给我家那个接的,前几天刚跟我闹完别扭,我这好不容易哄好了,转头再给别人的歌送进去?」 「你跟他说明白不就好了?」应修景现在能理解怕被另一半误会的难处,他主动开口:「大概率不是南瓷的,如果是别人的你就象徵性留一句两句就行。不然我亲自跟你家的那个说,明天见一面。」 「得了得了。」顾行野忙拒绝:「我这个跟你那个类型差不多,俩人还都在娱乐圈混的,你别给我撬了。」 应修景想说他有病,马上顾行野又说:「这样,这几天你就把歌给我发来,百分之九十能成吧。」 南瓷说到做到,两天后将找来的歌曲发了过来。 给他留言:「我仔细看了两遍资料,觉得这几首歌比较合适,您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再找。」 应修景看都没看,忙回覆:[行。] 南瓷:[好的,那我们有事再联繫。] 转眼两月过去,台萧又租下了工作室旁边的一间房子,用来给员工使用。 这天晚上,南瓷看出台萧吃饭时心不在焉,问他怎么了。 台萧答:「在想一个合同该不该签。」 对方是个老牌娱乐公司,名叫卓越,台萧调查了他们的背景,发现他们人脉很广,但艺人不多,最出名的目前也就身居三线。 台萧与他们沟通良久,对方执意要求不採用买断方式,而是採用未来五年分成的方法。 也就是说,这首歌最终从各方面带来的收益,给工作室提供百分之三十的分成,持续五年后彻底归对方所有。 台萧对这样的分成很感兴趣,可应修景却不知道从何得知这件事,并告诉他不要签这份合约。 第39章 您的下一个替代品送上门来了。 陵市的冬天来的早, 温度骤降,应修景走进办公室喝了一杯热咖啡后冰凉的手指才有些许回温。 之前去的中医馆在早上给他打了个电话,得到他头痛症好多了的消息后才放下心。 周然递过来一沓资料, 最上方是关于卓越的资料。 周然说:「卓越在六七年前的确在娱乐圈有足够的话语权, 并可以称为是娱乐圈的掌舵人。只是他背后的靠山犯了点儿事自身难保,不得不把卓越贡献出去,以至于大批量一线二线的艺人离开,能撑到几天继续运营已经算是幸运儿了。」 「当时这些事几乎没人知道,知道的那几个一线艺人因为在卓越有股份, 所以选择在悄悄地走, 跟着走的那些算是敏锐的, 也可以说是莽撞的。」 应修景缓缓翻动资料,沉声道:「这莽撞也算是给自己选了条光明路。」 「没错。」周然说:「这消息被掩盖的很好,除了早年那批公司和人知道这件事以外, 没有人知道,那些知道的人, 也不敢说。」 第106页 卓越虽说被前仆后继兴起的公司压下光芒,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娱乐圈创造出的歷史和光辉,也足够堵住知情者的嘴。 为了继续生存下去, 只能潜伏着吃些素菜, 只等到能量蓄满了, 再重振雄威。 应修景将资料打包, 脸上看不出情绪,眸色微沉交给周然, 吩咐他:「把这个发给他。」 『他』指的是台萧。 周然几乎从未在应修景嘴里听见这两个字, 平日里涉及到工作室的问题, 应修景总会说『南瓷的工作室』。 提到台萧时,就会用『他』、『那个人』来特指。 工作之余,周然总觉得应修景最近变化太大了。 其实只要他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台萧的工作室吞併,可偏偏他选择帮助台萧。 真是不知道这台萧走了什么运,早知今日,当初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南先生,而不是……唉! 周然通过邮件的方式跟台萧沟通,可这次却没有及时收到台萧的回覆。 他如实禀报后,应修景面色沉溺。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转而问周然:「今晚的活动在几点?」 「七点。」 应修景之前的合作伙伴举办了个派对,强烈邀请他参加。 应修景本来想拒绝,可一想到这段时间工作过于压抑,还是去放松一下比较好。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派对举办的不小,请来了各行各业的社会精英。 这其中,还有台萧。 酒杯摞成高塔,旁边还有些甜点。 应修景不合时宜地想起南瓷,从前他很爱吃这些东西。 眼底突然出现一只洗白的手腕,从他前面夹起一块马卡龙。 应修景心头一颤,朝手腕的主人看过去。 这是个面相白净,浓眉大眼的青年。 他留着和南瓷上大学时差不多的髮型,应修景依稀记得当初接南瓷放学时,和他一起走出学校那几个人,基本都是一模一样的髮型。 在年轻小孩之间很流行。 少年紧随其后又夹了一块蛋糕,而后抬眼看向应修景。 微微颔首:「应先生,久仰大名。」 应修景点了下头,眼底的光耀顷刻间散去。 他正欲离开,青年又突然绕到他面前:「应先生,这边的甜点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瞧他眼含期待,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日里不乏有过来跟他搭讪的,那都是些明媚又性感的女人,有红唇似火的也有清新脱俗的。 可惜在新闻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应先生喜欢的从来不是女人。 最近搭讪的女人变少了,男孩子多了。 应修景闲来无事,将酒杯放到桌上,视线上下打量。 「你多大了?」 青年眼前一亮,双手捧着蛋糕:「21啦!」 话音才落—— 「应总。」 台萧手持一杯红酒走过来,视线在距离相近的两人身上快速一扫,而后看向应修景:「好久不见。」 应修景回手拿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好久不见。」 两人找了个不算太吵闹的地方,应修景开门见山,问他:「为什么没回我的邮件。」 台萧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与我无关。」应修景明显不感兴趣,又问:「你还是打算跟对方签约?」 「我是有这个打算。」台萧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看到你的邮件我也很震惊,但我觉得这家公司之所以能发展到现在,还是有他们的本事。」 「我所看中的是利益,只要能赚到钱,我不在乎对方的实力。」台萧说:「反正就这五年,赚多赚少无所谓,哪怕是不赚钱,我们损失的也就是几首词而已。」 台萧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南瓷现在小有名气,他写出来的词无论给哪个歌手,人家都会乐意演唱。 既然有人演唱,就会有人收听。 哪怕最后赚的分成少,也会有宣传。 「这就是最坏的打算。」台萧看着他:「不是吗?」 应修景沉寂片刻,看样子是在思考他这番话。 片刻后,他点点头:「既然你有自己的决定,那我就不再插手。」 如此便是应允了台萧的想法。 台萧此刻诧异的是自己竟这么快就说服了应修景,此前他一直再与他暗自较劲,如今见他同意自己的提议,心中更加燃起了对未来的期望。 他也是能够给南瓷幸福的人,也更希望,以后也能做到像应修景这样,对全世界宣布自己和南瓷的感情。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急不得,台萧心道。 他站起身,对应修景说:「感谢你之前替我介绍的客户,是个大方又好说话的朋友。」 应修景默然,只抬眼看他。 手里的酒杯轻晃两下,刚放到嘴边,又听台萧说:「那个男孩子应该很符合你的审美吧。」 他指的是刚刚跟应修景搭讪的那位。 现在还端着那盘蛋糕,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应修景。 台萧说:「您的下一个替代品送上门来了。」 应修景几乎要将手里的高脚杯捏碎,但面色依旧不改。 他轻笑:「见缝插针的人,就不必奚落我了。」 第107页 说完就忽略台萧煞白的脸色,起身向门口走。 那位青年自然也跟了出去,小跑几步追上了应修景:「应先生,我……」 「我对你不感兴趣。」应修景沉声道。 「那你刚刚……」他抿了抿唇,嗫嚅的样子惹得应修景厌烦,冷冷瞥了他一眼,才听他小声说:「还问我的年纪……」 「那是想告诉你,趁着年轻多发展正路,不要总是盯着别人的钱包。」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应修景走进去。 看镜子中倒映出的自己,随即又对自己讽刺地笑一声。 多想叫南瓷看看这个场面啊。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替代品,他想要的只有南瓷。 -- 转眼间陵市入了冬,整座城市埋葬在白雪之下,唯有应修景的院子里有松柏长青。 今天他下班早,回到家里就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 雪景看得厌烦了,就阖上双眼。 不多时,电话响起,是周然的。 「应总,台萧想要见您。」 「不见。」应修景说。 时隔两月,他像是毫不意外这通电话。 只问:「南瓷来问过吗?」 「没有。」周然答。 挂断电话后,应修景来到厨房。 磨好的咖啡豆香充斥在鼻腔,应修景显得悠闲,悠闲到指尖轻轻点在咖啡机上,静静等待。 周然的电话在他喝完了这杯咖啡后再次打过来,这一次告诉他,台萧已经抵达昼溥。 应修景依旧不见,只让周然告诉他:「作为一个成年人该承担选择失误的后果。」 事情一拖就又拖了一个月,这天应修景像往常一样坐在车里回邮件。 突然一个急剎车,让中央扶手的咖啡漾出大半。 他抬眸,还未等说话,就见车前站着的人。 司机探出头去,语气生硬:「从哪窜出来的?不要命了?!」 应修景就坐在后座与那人对视,看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站在那。 咖啡店里。 透明玻璃隔绝了窗外的冷空气,应修景指尖微动,轻轻搅拌面前的咖啡。 半晌,问对面的人:「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说要跟我谈谈。」 几个月不见,台萧憔悴了不少,虽然衣着光鲜,却已经能从眉眼中看出他的疲惫。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合同的隐患。」台萧声音沙哑,如同吞了细沙般。 应修景靠在椅背上:「我早已将对家公司的隐患程度通过邮件方式发给你,之前在派对上也与你沟通,是你执意要合作,并将得与失跟我讲得很清楚。」 「所以你从那时候开始,就知道我会成为一个笑话了?」 「我知道。」应修景答。 台萧攥了攥拳头:「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你不是希望南瓷幸福,你不是一切都在为南瓷考虑,现在我的公司就要破产,你以为南瓷会幸福吗?」 台萧的身体前倾,眼中红血丝更甚,咬着牙跟他说:「应修景,南瓷不爱你了,你为什么不肯放手?」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南瓷是爱你的?」应修景不疾不徐地回问。 台萧愣了一下,而后轻蔑地笑了声:「当初他无依无靠,是我陪在他身边,我一心一意对他,从来没有过二心,后来南瓷入股我的公司——」 「无依无靠。」应修景打断他的话:「这能证明你是趁虚而入,说好听点是雪中送炭,被救济的那个人,很大程度会感激。南瓷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市面,更容易感情用事,所以错误的将『感激』认为是『喜欢』。」 「入股你的公司。」应修景抬眼,眸中微光闪过:「究竟是为什么入股,你心里不明白吗?」 台萧眼睫颤动,本来前倾的身体慢慢退回。 他面色煞白,唇上的血色都尽数褪去,看上去一下子苍老十几岁。 「人心不足蛇吞象。」应修景告诉他:「你有今天,算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台萧蹙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伴随着慌乱向他一併袭来,他问:「你什么意思?」 应修景没有多言,从手机里找到一份合同递到台萧面前。 亲眼目睹台萧的眼神从不解到不可置信,他在手机和自己的脸上来来回回地确认,而后,眼神归位一片死寂。 「原来是这样啊……」台萧苦笑了一声:「我就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公司,又怎么能让我们撞见,原来都是你布的局。」 台萧拍了拍手,一字一句道:「应修景,你真厉害。」 「单纯的是你才对。」应修景说:「你是个目光短浅的人,像你这种人更适合赚快钱,可偏偏你有远大的抱负。」 「你在给我的合同上做了手脚,平白坑了我的钱。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你会被别人坑得倾家荡产。」 那个分成合同里面有一条,乙方将得到去除宣传、营销费用后的分成。 可并未明确表明,宣传营销的最高费用应该是多少。 如果营销费用有一个亿,那么台萧甚至会倒贴钱。 此刻的台萧显得挫败,像是个落幕的小丑,摇摇头喃喃道:「我什么都没有了。」 一次错误地选择,令他失去了现有的一切,还掀开了他心底的伤疤。 第108页 时间用现实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笑话他愚昧而不自知。 应修景放下咖啡杯,沉着道:「还有补救的机会。」 台萧抬眼:「你说什么?」 像是之前早已预测到了今天的结果一般,应修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一根手指推到了台萧面前。 「两千万。」他沉声道:「你想东山再起也好,想贪欢享乐也好,我只有一个条件——」 台萧垂下眼,眼底湿润将银行卡映的变了形状。 他哽咽道:「让我离开南瓷?」 「永不相见。」应修景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合同,我用词不严谨,反正能懂我意思就好了,请勿考究。 第40章 「都已经过去了。」 从咖啡厅出来, 应修景心情不错。 周然也看出来,问他:「应总,您都告诉他了?」 应修景点头:「嗯。」 「那万一他告诉南先生……」 「告诉南瓷什么, 告诉他在给我的合同上做手脚, 结果转头又掉进了别人的合同陷阱里?」 应修景弯了弯唇:「他栽过一次了,还好意思说出口吗。」 台萧这个人的性格,应修景已经摸透。 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最普通的人,拥有远大的抱负,可偏偏心有余力不足, 什么都懂, 却也只是略懂些皮毛, 寻不到问题的最深处。 他爱南瓷,可他并不适合南瓷。 应修景松了松领带,也松了口气。 到了公司, 他开始着手处理下一步与南瓷的对接。 心里知道他没了工作室,但固定流程还是要走。 应修景已然预料到, 这一次他回復的时间会比平时更晚,而他也找好了话题来问。 三天过后,陵市积雪褪去。 太阳光耀眼,应修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问南瓷:[最近很忙吗, 给你工作邮箱发了两封邮件不见你的回覆。] 南瓷告诉他:[最近出了点事, 工作邮箱一直没有登录, 麻烦您发到我私人邮箱里,一周之内回復。] 远渡:[发生什么事了?我能帮上忙吗?] 南瓷:[不给您添麻烦了, 有时间再聊。] 放下电话, 南瓷沉寂了很久。 再次拨通台萧的电话, 依然是忙音。 他重新阅读两个人的对话。 台萧昨晚给他发了很多。 [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正视这段感情,与其说没有正视,倒不如说不能正视,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那么热烈。] [我喜欢你,也很想对你好,可惜我能力不足,我的选择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带去痛苦,我想沉淀几年,等自己心态平稳,等自己有能力了,才能带给喜欢的人幸福。] [只是在这段期间,我不能连累你,你没有义务跟我荣辱与共。] [我没有应修景那样的勇气,敢于当众承认自己的性向,喜欢你追求你,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小南,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希望没能给你带去不好的回忆。] [小南,我希望你能幸福,不再受我连累,为自己而活,不再被任何人拖累。] 南瓷试图给他回復问他去了哪里,可偏偏只收到了一条银行转帐记录。 他算了一下,这是他今年应得提成的二倍还要多。 台萧把剩下的钱全都给了南瓷,而他现在算是身无分文的地步。 南瓷回了陵市,赶在一个下着小雪的上午。 他来了台萧的家,以曾经同事的身份。 台萧的父母都是随和的人,南瓷来了还给沏了壶茶。 提到台萧的去向时,他们说:「台萧去了国外,说是想去那边找找房子,等到时候把我们都接过去。」 这个节骨眼上竟然选择出国,南瓷不解,问:「台萧他在做什么工作呀?」 「说是之前开了个工作室。」台萧的妈妈说:「赚了点钱,打算去国外把公司做大。」 「赚钱?」 「是呀。」说完,她指着客厅角落里的按摩椅:「你看,这个就是他在国外给我买来的。」 这个牌子南瓷认得,一套按摩椅的价格能达到六位数。 这和南瓷的想法大相迳庭,他印象中的台萧应该是身无分文,怎么可能就突然有了这么多钱,不仅双倍给了他分成,还给家里添了台按摩椅。 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因素在。 倏地,南瓷想到一个人。 -- 他抵达昼溥大厅说了自己的来意后,不到五分钟周然下来了。 他先是恭敬地跟南瓷鞠了个躬,而后才道:「南先生,应总现在不在公司。」 「开会去了吗?我可以等。」 「不。」周然说:「他在家里。」 南瓷婉拒了周然想要送他的提议,他坐在车里想了很久,最终缓缓地朝应修景的别墅里开。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坐在他车的后座,要么就是坐在计程车的副驾驶位置。 还是第一次,他自己开着车。 阔别几月,街边建筑物没什么变化,只是冬天会在树与树之间牵连出一条彩灯,白天吸引不了什么眼球,天一黑才叫色彩斑斓。 想起曾经上学时,每每路过这条路,他都会趴在车窗上看大自然与人类共同铸造的梦幻美景。 第109页 不知不觉,车停在了别墅门前。 先是下意识推开密码锁,而后顿了顿,手指按在了门铃上。 不多时,一位戴着围裙的保姆出来,微笑着问他找谁。 南瓷眨了眨眼:「应修景。」 「应先生正在针灸。」保姆一边指引他进门,一边说:「可能要请你稍等十几分钟。」 「好的,麻烦了。」 「这边有个门槛,小心——」她说话的同时,南瓷已然抬起脚准确迈过了被积雪掩盖的门槛。 「哎?你以前是不是来过呀?」保姆问他。 南瓷也惊讶于自己潜意识的动作,点点头:「来过。」 「看来是应先生的老朋友了。」 那不是门槛,而是之前用来固定鞦韆的铁槓,那时候应修景的别墅里从不来外人,所以南瓷想在哪里放鞦韆就在哪里放。 那年夏天,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喝咖啡,应修景忽然指着鞦韆的位置说:「你当初怎么不在那里种点花?」 南瓷问他:「你喜欢看?」 「鞦韆你玩腻了吧,好久不见你过去了。」 南瓷第二天就叫人拆了,当初固定在地上的铁槓没有拆除,在铁槓里侧种上了色彩斑斓的月季花。 每年夏天花开正盛时,他都会找机会问应修景,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呀? 然后见他点头说一句好看,一整个夏天他都会很开心。 另南瓷觉得惊讶的是,别墅里的摆设几乎没怎么变。 就连窗帘还都是之前他买的,趁着保姆去给他倒茶,南瓷没忍住好奇心打开茶几最下面的抽屉,他的饼干居然还放在里面。 他心中燃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敲锣打鼓似的赶在保姆端茶过来之前又尽数掩去。 见他是应先生的熟识,保姆话也多了些,告诉他:「应先生最近每天都下午去公司,上午针灸。」 「每天吗?」 「有一个礼拜了。」保姆告诉他:「我在厨房炖着粥呢,待会儿应先生针灸结束后就会过来喝一碗,然后看看手机就走了。」 「你要是不急的话,就多等一会儿,应先生很忙很累的,不要催促他了。」 「哦,我不急。」南瓷微笑着拿起茶杯:「可以等一会儿。」 「成!」她站起身:「那我就先去忙了,你要有事叫我啊,茶水喝没了就叫我。」 客厅里多了个忙碌的人,南瓷的余光就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看她将地面擦得锃亮,再用白毛巾擦楼梯扶手。 南瓷的视线又落在了那副向日葵画上,好久没见这幅画了,再看还是觉得喜欢。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付岳的那副孔雀,接着就想到了张琛。 之前承诺一个星期之内给他回信,这些天忙着忙着就忘记了,南瓷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 他赶紧登录邮箱,粗略地看了眼邮件,好在是续约的合同,现在只需要通知对方改下称唿就好。 南瓷找到远渡的微信,告诉他:[我现在已经脱离工作室,续签合同需要您改成我的名字,之前那个工作邮箱作废了,以后用这个邮箱和我联繫即刻,麻烦了。] 远渡即刻回復他:[好的,我现在通知助理改。] 而后又问:[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件事,跟合伙人发生矛盾了?] 南瓷:[没有,只是出了点小事情。] 远渡:[没什么大事就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南瓷想回覆:暂时没有,谢谢您。 可这句话还没等发出去,楼上就传来动静,抬眼一看是应修景下了楼。 南瓷本以为今天会见到穿着睡衣的他,没想到他却穿得很正式。 黑色衬衫整齐掖在裤子里,手臂搭着深蓝色西装外套。 他走下来,视线一直固定在南瓷脸上,终是南瓷先别过眼。 保姆又倒了杯热茶,刚放到茶几上,应修景开口问南瓷:「吃午饭了吗?」 「没有。」南瓷摇头。 「那一起吧。」应修景朝餐厅走去,并吩咐保姆:「再加一套餐具。」 南瓷坐下来后,应修景先开口:「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先去了昼溥,周然告诉我你在家。」 「嗯。」应修景点头:「最近头痛症又犯了,在针灸。」 说话间,中医也从楼上下来。 这位中医南瓷也见过,他站起来打招唿,中医还笑说:「小南,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颈椎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南瓷答:「毕业之后看得书少了,自然就好了。」 「我记得你之前还经常头晕噁心,颈椎好了,这些症状就没有了吧?」 「是的。」 中医走后,保姆也将南瓷的餐盘端上来,并帮他舀了一勺汤羹。 南瓷谢过后尝了一口,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鲜美的羹了,勺子搅了搅,只有蘑菇和蔬菜,南瓷抿了抿唇,称赞道:「您的手艺真好。」 「那就多喝点。」得到夸奖后,保姆笑着转身回到厨房。 餐厅只剩下两个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南瓷放下勺子,道出了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 「我想知道,你和台萧在几个月之前是不是有联繫,这种联繫是不是包含业务,我看见他的邮箱里有个熟悉的客户,这位客户我曾经也见过。」 第110页 应修景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没动,引得南瓷微微低头抬眼看他。 他握着刀叉的指尖微微泛白,眸中有晦暗翻涌,情绪看上去完全和刚刚不同。 「应修景,你……怎么了?」 他喉结上下涌动,放下筷子再抬起头与南瓷对视时,眼睫轻颤。 「我怎么不知道,你颈椎有问题。」 说完,又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嘆了句:「我都不知道。」 南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抿了抿唇:「过去上学的时候,又看书又写词的经常熬夜,姿势不对,所以颈椎不舒服,毕业了就已经好了。」 话毕,又补充:「都已经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都已经过去了』,却如同一辆压路机重重碾过应修景的心脏。 那些时光是他们真真切切经歷过的,怎么可以在很多年以后,用一句『都过去了』就加以概括。 他张了张嘴,轻声道:「南瓷,对不起。」 「没什么。」南瓷面色平静,又问:「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 应修景抬眼,坐直身体:「我的朋友刚好需要一首词,我顺水推舟给他推荐了一下而已。」 「所以你们……你和台萧,并没有合作?」 「没有。」应修景摇头。 这与南瓷之前的猜想完全不同,如果台萧没有和应修景合作,那他怎么可能在公司破产后还有钱救济到家里,并且还能对未来做出规划。 这两边,一定有一个在说谎。 南瓷又问:「那天在田川,我们……我喝醉了,后来是不是遇见了你。」 「是。」 「那天台萧也来了,你们俩……」 「我们见到了,然后他带着你开车离开。」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我现在就跟刘总求证。」南瓷说着就拿起手机。 他本意是想诈他一下,看他是否会及时阻拦,可应修景却纹丝不动,重新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下半颗西蓝花放进嘴里。 南瓷打开微信才发现之前要发给张琛的谢谢没发过去,还存在草稿箱里。 他自认今天问不出什么,一边起身一边把按下与张琛对话框里的发送键,却不曾想下一刻,应修景手边的电话响了一声。 他拿着两部手机,重叠放到一起,亮起的是底下那部。 再瞧应修景,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刀叉,让南瓷准确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他也站起身,从容不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要走了吗?我送你。」 南瓷心中惊涛骇浪,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又给张琛发了个消息。 下一秒,应修景的电话再次响起。 「你……」南瓷站在那里,如遭雷击。 本来作势要穿上外套的应修景,动作也短暂地滞住。 他闭了闭眼,千算万算,没算到南瓷会在今天过来。 接到周然电话的时候,周然说不出意外南先生现在已经应该到您家了,应修景立即让医生拔了针,特意换了套一尘不染的西装下了楼。 一切都天衣无缝,让他看上去善良又无辜,却到底百密一疏,忘记将这部手机静音。 这是南瓷带来的后遗症,让他忘东忘西,心不在焉。 只顾着把自己光线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却总是在这些琐事上漏了马脚。 应修景也不装了,索性重新将外套扔到一边坐下来,并抬了抬手:「坐吧,再聊聊。」 第41章 「这些破烂,我真不稀罕。」 这样一切事件就都有了个完整的形状, 南瓷也就理解为什么和张琛交谈过程中会如此愉快。 因为对方是应修景,他了解自己的喜好,了解自己的生活习性, 知道他喜欢植物, 喜欢做饭,喜欢画。 所以他会配合他的喜欢找话题,每一次都完美到让南瓷觉得相见恨晚,体会到书上所说知音的存在。 从前在网上看过这样一个结论。 人际交往过程中,一旦你觉得舒服, 觉得和对方是知己时, 那一定是对方在按照你的喜好做事、说话。 南瓷放在桌下的手攥得泛白, 他张口,能清晰感觉到牙关战慄:「……说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应修景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南瓷。 从那晚在田川, 到合同陷阱,再到他的提醒。 南瓷听了, 先是觉得荒唐,后又觉得无力。 事情兜兜转转,他以为的前进实际上是在原地踏步,而台萧却成了这件事里的牺牲者。 「你自己也说了, 合同陷阱是商业惯用的伎俩。」南瓷看着他, 眸中簇着两团火:「应修景,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不放, 为什么?」 保姆听着外面动静不对劲,忙跑出来看, 却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应先生, 此刻面对南瓷竟是面带微笑。 「不是我盯着他不放, 而是他过于利益化。」应修景说:「连动物的世界里都要遵循生态平衡。可在我发现他给我的合同陷阱时,我签了,在发现别人给他的合同陷阱时,我提醒了。」 他摊了摊手,语气显得淡然又轻松:「我仁至义尽。」 「甚至在他熬不下去时,我给了他两千万。」应修景看着南瓷,眼底缱绻划过:「这都是看在你的份上。」 第111页 「这两千万,真的只是看在我的份上吗?」南瓷问他:「你就没有别的私心?」 南瓷不相信,他到今天还无法直接联繫上台萧,这里面一定和应修景有关。 「我当然有私心。」应修景抬了抬眉:「两千万是补偿也是试探。看见了吗,你的男朋友,他实在经不起试探,所以就要付出代价。」 「是吗?」南瓷又道:「这世界上总会有经得起的,只要我活着,只要这世界上还有男人,我可以和任何人交往,应先生你要试探多少次,又有多少个两千万可以拿得出来?」 「南瓷,别天真了。」应修景的身体前倾,想抓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他咬了咬牙,又道:「不会有人面对以百万、千万、亿做单位的现金摆在眼前时,还无动于衷的。」 「那你呢?」南瓷反问。 他倒是很想知道,应修景究竟会臣服于多少金钱之下。 如果某天真的有人拿出让足以让他动摇的金钱,他是不是也会如同台萧一样,对对方言听计从。 可应修景却说:「我本就拥有这些,钱对我来说只是数字。」 看看这个掌握人命运的资本家,看他说的这些话,听着冠冕堂皇,可却句句真实、字字诛心! 应修景起身,绕过桌子一把握住南瓷的手腕:「跟我到书房,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的保险柜隐匿在书架某一格的内部。 应修景输入双重密码,从里面拿出一纸合约,放到南瓷眼前。 他简要概括了下合同内容。 「这是股权转让协议。」又摊开钱夹:「这是我全部的卡,临星之前的股权被我买下,现在我在昼溥拥有百分之六十二的股权。」 他从笔筒里拿出一管钢笔,拆开笔帽放到南瓷手边:「只要你签了字,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南瓷垂眸,赫然看见右下角的位置,已经有应修景的签字和手印。 天价的昼溥,受人万人敬仰的应修景和他潜心打造出来的光辉。 现在只需要他拿起笔,微微动一动手指,就能将这人驱逐出商业圈,让他一无所有,从今以后都没有资格出现在他眼前,干扰他的生活。 不知道这些纸是从什么时候被他保管起来的,他又是在何时下定这样的决心。 两两对视,南瓷能看出他眼中的真诚与阔达。 未几,他终于抬起手,却是推回了协议与钱夹。 南瓷问:「这是试探我的价格吗?」 「我从未拥有过这些,也从不敢奢求这些天价数字。」南瓷说:「应修景,你拥有的,并不是全世界都想要拥有,你视作瑰宝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膜拜。」 「我给你的,是我的诚意。」应修景深深嘆了口气,只觉得脑袋好像就要在下一秒炸裂,耳中有汽笛声接连不断响起。 尽管他一再警告自己不能被情绪控制,也不能操之过急,可当下的情景根本容不得他理智。 明明他们曾在这幢昂房子里有过那么多的幸福时刻。 明明他曾经抱着自己的腰,说会永远爱他。 应修景抬手,握住南瓷单薄的肩膀,掌心感受他骨骼的弧度,轻声说:「我只有这些了,收了吧。然后,再给我一次机会。」 剎那间,窗外的积雪也停止融化,时间好像在此刻停止。 安静到他们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 半晌,南瓷拨下他的手,指尖相触犹如两道冰柱相撞。 南瓷冷冷地看着他:「这些破烂,我真不稀罕。」 --- 陵市的天气向来四季分明,又一场大雪席捲了整个城市,街边马路车影匆匆。 橙色预警的新闻接二连三传到手机里,教育局宣布小学生停课三天。 此时昼溥大楼却灯火长明。 原因无非是应总对这季度的业绩报告不满意,所有人争分夺秒开会,为了拿出能过得了应总眼睛的成绩,这样才能安心过个好年。 应修景也在加班,刚结束了与德国对接的视频会议,周然立马递上一份合同请他过目。 在应修景签好字后,告诉他:「应总,南先生……走了。」 「走了?」应修景抬眼:「什么意思?」 「上个月南先生从您家离开以后就回了屏州,今天听南先生的哥哥杜雨说,他出国了,但去了哪里,南先生没有跟任何人说。」 应修景皱眉:「台萧去哪里了?」 「英国。」周然说:「但据我所知,台萧这段时间没有和南先生联繫过,南先生这次离开和台萧的关系不大。」 应修景本以为南瓷这次回到屏州,要年后才能回来,没想到还没等到过年就毫无徵兆地离开,原因究竟是什么。 应修景查询了付岳这段时间的画展,发现付岳近期只在国内有一次小型展览,未来几年都没有出国的可能。 窗外的冷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共同涌进办公室将应修景包围,另他心中陡然增添凉意。 他即刻拿起电话,刚拨出去,却提示空号。 应修景不信邪地又拨了一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马上吩咐周然:「给我订最近一班去歧合的机票。」 「应总。」周然劝阻道:「陵市大雪太大,没有飞机能飞歧合,我——」 第112页 「那就火车,再不然高铁。」应修景说:「明天我一定要到歧合。」 第二天晚上八点,应修景终于站在了歧合的土地上。 折腾了一整天,又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才终于抵达。 他先来到南瓷的出租屋,这才知道他早就退了房子。 应修景就辗转问了几个人,得知他新房的位置,赶过去却见到一副生人面孔,说是这间房子的新住户。 这时候,周然打来电话,又告诉他:「应总,工作室也换人了。」 新房卖了,工作室退了。 一夜之间,南瓷在所有人面前蒸发。 剎那间,应修景的心突然空洞。 仿佛来自深海的冰山底下,这世上最冷最坚硬的冰锥直直穿透他的心。 歧合市的冷空气尽数涌入他的身体,让他意识到一个自己从未预料到的结果。 他彻底失去南瓷了。 这个想法陡然浮现在脑海时,应修景竟腿一软,如果不是有车在身后支撑,他怕是要摔倒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 运营商检测到他入了歧合市,忙发来一条简讯。 [欢迎来到歧合市,冬季雪大路滑,请歧合人民注意安全,宁让路不抢路。] 听闻歧合四季如春,唯在这一年冬天下了场大雪,将南瓷生活过的痕迹完美掩盖,好像一切都是应修景一个人的幻想。 他当然不能让现实世界成为自己的幻想。 应修景坐在车里,告诉周然找到洛奇的电话。 他是南瓷的好朋友,他一定知道南瓷的去向。 应修景用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地想。 南瓷这个人,骨子里是有种别扭劲在的。 这点他也是最近才发现,南瓷对待喜欢的人可以毫无戒备心,展现出来的是他的优雅温柔和大度。 但对于不喜欢的人,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他到底年纪小,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离开了自己生活小半生的国家,绝不可能消失得彻彻底底,他至少会告诉自己最信赖的人。 这叫退路。 应修景就这样安慰自己,让自己这颗不安到几乎要跳跃出来的心,慢慢稳定下来。 本以为前方的路越来越明媚,可迷雾散去才发现,原来脚下就是悬崖万丈。 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万劫不復。 应修景没办法想像余生没有南瓷的世界将是如何晦暗。 却又在此刻陡然想起他曾泪眼朦胧跟自己说过的话。 希望他老了以后散尽家财万贯也尝尝人下人的滋味,然后,想起他。 眼下这个诅咒似乎就要应验,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应修景垂眸,双手狠狠攥着方向盘。 不多时,车窗轻轻被敲响。 周然将洛奇带了过来。 洛奇上了车,看着这个曾经以为是南瓷哥哥的人,说不出一句话。 未几,应修景开口:「他人呢?」 洛奇摇头:「我不知道。」 应修景说:「南瓷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你们相处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生活在国外,你觉得他能过得好吗?」 「是啊,我们相处了四年。比你跟他相处的时间还要长呢。」洛奇冷声道:「南瓷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他住在寝室的时候,我们寝每周都得奖,他的床永远都是最干净的。」 「所以南瓷一个人生活在国外肯定能过得很好,他有钱又有能力,要什么没有啊。」洛奇冷冷瞥了眼应修景,冷笑了一声:「你比南瓷更有钱,更有能力,你干嘛非要抓着南瓷不放呢,而且他都已经走了,因为刚不过你所以不跟你刚了,人家都认输你干嘛还穷追不捨啊?」 「你想看见什么,看见他哭着跪在地上求你,看他伤心欲绝从楼上跳下去在房樑上吊死?」 洛奇本想怒斥他几句,看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好替朋友出口恶气。 可应修景却一连风轻云淡,甚至眼神略带迷茫。 未几,问他:「我穷追不捨了吗?」 洛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那不然你让你助理大晚上把我叫过来是干嘛啊?」洛奇挺直了腰板,问他:「我就不明白了,你早想什么来着,你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性单恋』啊,别人喜欢你你就不喜欢他,别人不喜欢你了,好傢伙你上赶着追啊?你这是有病,你赶紧去治治!」 洛奇冒着被扔下车的风险骂了应修景一通,可从他上车到现在,冰冷的身体暖和过来,也不见他发火。 属于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本来以为今天是过来打架的,可对方根本不接招。 洛奇火气消了不少,扁扁嘴:「我不知道南瓷在哪,而且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我真的劝你,不要再去打扰南瓷了,你说他做错什么了摊上你这么个人啊?」 「你不过是因为被甩了所以才装作这幅深情的模样,这是你爱自己的表现,而不是爱他。」洛奇将替南瓷抱不平的委屈全都在这一刻甩了出来。 因为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应修景了,那些南瓷无法说出来的话,就由他这个旁观者来说,南瓷不骂他来骂! 他发挥了自己在课堂上训学生的本事,狠狠敲击了应修景几句,潇洒地下了车。 下车之后,洛奇一个不经意地回头。 第113页 只见应修景一只手垫在方向盘上,整个人趴在那,无力感似乎都能透过车窗蔓延到外面,让他也清晰地感受到。 不不不,洛奇晃了晃脑袋。 一定是感觉错了,像应修景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时候。 第42章 真是久违了。 洛奇走后, 应修景独自一人待了很久,空气中似乎还在迴荡洛奇的话。 他是性单恋吗? 不是的,他是爱南瓷的。 他只是做错了一件事, 现在想要改变, 想要挽回,可南瓷软硬不吃他只能偷偷帮助他。 他一直都爱南瓷,应修景在心里想。 别人看到的只是表面,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他。 从前应修景不会轻易在外展现自己的私生活,也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他对南瓷的感情, 如今也是一样的。 他心里明白南瓷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只需要给南瓷证明就可以, 无所谓别人的目光。 应修景告诉周然立刻去调查南瓷究竟去了哪里, 可三天过去了,周然一无所获。 应修景又不得不辗转了几个朋友询问,等待消息的过程煎熬且漫长。 为了不被孤寂吞噬, 他不得不给自己加重工作量,每天忙到几乎晕厥, 躺在床上就能即刻睡着。 又一个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结束后,应修景刚踏出办公室,大脑突然眩晕,眸中浮现出黑色斑点, 黑色斑点逐渐占据视线, 最终一片黑暗。 周然正跟在身后交待接下来的行程, 冷不防瞥见应修景向一旁栽倒。 他慌忙扔了平板在背后撑住他, 同时大喊:「叫救护车!」 -- 应修景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积雪将窗沿裹成银装。 飞速坠落的雪花划过应修景的眼眶。 周然告诉他:「应先生, 您的身体已经超负荷了, 歇息一段时间吧, 再这么下去会积劳成疾的。」 他没办法让自己不工作。 不工作脑海里就都是南瓷,就会想到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痛失所爱的滋味竟是在而立年后尝到的。 初尝无滋无味,哪知后劲十足,足到舌根发苦、溃烂。 应修景不答,抬了抬手。 周然知道这是跟他要电脑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我可以帮您回覆邮件。」 「拿来。」应修景嗓子喑哑。 周然又道:「应先生,您难道不想以一个光鲜的姿态去面对南先生吗?万一找到他的行踪,难道您不想要第一时间赶过去见他吗?」 一提到南瓷,应修景本来死寂般的眸子闪过些许微亮。 「还会有他的消息吗?」应修景喃喃地说。 见他有所动容,周然又道:「我们动用了那么多关系,不会找不到他的,只是时间问题,您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这样对身体不好。」 一周后。 应修景出院之前还在跟国外的朋友视频,微笑着附和他们的关怀。 周然突然走进病房,不顾礼仪凑到应修景身边,告诉他:「南先生在法国。」 剎那间,万里积雪融化,露出满目疮痍的大地,大地急速恢復,贫瘠之处开满鲜艷的花。 应修景足足愣了十几秒,直到电话那端传来声音,他才重新恢復平静。 微笑再次漾在嘴角,继续和友人探讨刚刚的话题。 周然在身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他刚刚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吗,还是应总没听见南先生这个称唿。 他怎么跟没事人一样,怎么不立刻出院。 周然不解,但还是安静地垂手等在一边。 直到应修景挂了电话,他又一脸期待看过去,只等他吩咐。 未几,应修景问:「出院手续办好了吗?」 「办好了。」 「走吧。」 地下停车场的冷空气刺骨,周然惦记着应修景不能受寒,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耳包,送到应修景手里:「这,这是我在您家里,南先生的衣帽间里找到的,一白一黑,我想黑色应该是您的。」 应修景的手拂过耳包上面的毛茸茸,弯了弯唇:「两个都是他的。」 他将耳包拿在手里:「没关系,我不冷。」 车早已暖好,上车后,周然说:「应先生,那我们现在就去机场,我刚刚已经订好去普罗旺斯的机票了,我——」 「回我家。」应修景开口。 「啊?」这话说得突然,周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一声又慌忙捂住嘴巴,收起眼中的惊诧,又问:「您不去法国吗?」 「不去了。」他说。 一路无话,周然将车开到应修景的别墅,帮他把衣物送到衣帽间,临走前看见应修景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沓照片。 他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应修景手里的正是之前南瓷拍下的照片,合照太少,他的照片居多。 跟他合照的『角色』有很多——油画、花瓶、玫瑰、鞦韆、绿植…… 每一张都无一例外能看见他稚嫩的脸,那双眼是世间最后的真诚。 住院这几天,应修景想了很多,将自己这一生从头回忆了一遍。 从记事起,父母吵架,父亲的不闻不问,母亲的高要求,打造出了他如今的性格。 第114页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因为遇到了南瓷、爱上了南瓷,应修景突然觉得这句话并不是绝对的。 很奇怪,明明前几天他还不在意身边人的看法,突然在某一个被梦魇惊醒的深夜,他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对南瓷的爱。 这份爱不再是自私的,他希望这份爱是被全世界祝福,和被南瓷接受并理解的。 看着照片的双眼渐渐湿润,本来轻微近视的双眼竟在一瞬间清晰起来。 南瓷这样美好,他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这一次,他希望能被南瓷主动选择。 --- 艾克斯是一位着名法国画家的故乡,南瓷剪了舒适的短髮,穿着格子衬衫走在林荫大道上,显得与这群带着鬍子的外国人格格不入。 这里随处可见的薰衣草花田,以及抬眼就看见的古堡建筑,是个冬温夏凉的』水城』。 他先去餐厅吃了顿饭,又买了些新鲜的烤面包,随意走进一家花店,出来时怀里多了一束鲜花。 南瓷将鲜花分给工作地点的孩子们。 这是一家儿童福利院,南瓷在这里的工作除了固定时间讲课就是带他们一起玩。 今天他和福利院里另一位义工安东尼一起,带孩子们到野外观察蜜蜂采蜜的过程。 南瓷的法语不是很精进,但也可以勉强沟通。 小孩子们在花田里,他和安东尼就坐在不远处。 安东尼给了他一杯水,南瓷喝了一口,香甜沁入心脾。 微风拂过,安东尼鼻子上落了个蜜蜂,他低唿一声站起身的夸张动作引得南瓷发笑。 安东尼见他笑了,自己随即也露出笑容,耸了耸肩:「我其实并不害怕蜜蜂。」 南瓷笑意加深,顺着他说:「我看出来了。」 …… 不远处的雪松下站着一人,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时隔半年,应修景终于再次见到南瓷。 不是刻意过来,他到这边谈合作,车辆行驶过程中,一个无意间转头赫然瞧见花田前有个熟悉的背影。 那背影单薄,消瘦的肩膀仅仅占据椅背的一半。 应修景以为自己看错了,等画面定格在眼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是叫司机停车。 面对车内一众人的迷茫,应修景眨了眨眼,淡然打开车门。 他不会认错这个背影,再过十年、百年也不会认错他。 朋友林栋也下了车,笑着跟他讲认识这片花田的主人,如果应先生喜欢,他愿意引荐。 应修景摇头,随口敷衍:「这样就失去了神秘感。」 南瓷属于这天地间最完美的存在,有他在的地方,再美的花海也会作为衬托他的存在。 对应修景来说,有南瓷在,才有花海的美。 虽然诧异与老闆突然想要赏花的心情,周然也只能跟着下了车,待看见花田前方那个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青年时,才明白其中缘由。 南瓷将头髮理得更短,打破了从前的气质,让他显得更加青涩。 小朋友过来牵他的手,他就笑着一起走进花田,蹲在一束不知名的花面前,动了动唇不知道讲了些什么。 那眉眼,那直达眼底的笑意。 真是久违了。 周然一时间竟也没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那不是——」 应修景垂下眼,他也跟着闭了嘴。 「走吧。」应修景跟林栋说:「先去你公司看看。」 他转头的这一瞬间,正是安东尼走过去,和南瓷蹲在一起的同一时刻。 尽管应修景脸上云淡风轻,但周然还是清晰捕捉到了老闆的手,更准确的说,是老闆的拳头。 紧紧攥着,指骨似要冲破皮肤,泛白的拳头,受挤压而充血的指尖。 应修景心里有一万句想要对南瓷说得话,可最终又觉得无话可说。 那大概是他的新男友,这个新男友的底细他不清楚,却也知道,这是南瓷正常的生活方式。 就像他曾经说的,这世界上有很多男人,只要他活着,他可以和任何人交往。 如果不能干涉,那就最好选择视而不见。 因为只要再多看一秒,他就抑制不住上前的冲动。 咽下喉咙里的酸涩,应修景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工作上,仿佛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 夜半时分,应修景躺在酒店的躺椅上。 脑海里终于有了新的回忆,而不再是将那三年反覆拿出来。 他犹如刚从付岳画中走出来的人,蓝色的天幕,色彩斑斓的鲜花,和那一身素衣的青年。 手机响起打破了幻想,应修景睁开眼。 刚接起电话,林栋告诉他:「修景,我联繫到一个合伙人,他愿意出资加盟,明天咱们见一面。」 应修景应了句,又问:「是谁?」 「凌彦。」 这个名字陡然唤起应修景不美好的回忆。 当初那件事他做得很干净,干净到除了凌家以外没人知道背后施压的人是应修景。 「我不打算跟他合作。」不等对方问起,应修景直言道:「之前有过不愉快,你把我的名字报给他,相信他也不会选择出资。」 「不是吧。」林栋说:「我告诉凌彦了,那边说跟你有点交情,愿意合作。」 -- 应修景本不想参与,可林栋劝他来都来了,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钱的面子上,明天来一趟,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就做个东给你们俩调节一下。 第115页 尽管没有人和钱过不去,但应修景依然觉得来者不善。 第二天过去时,凌彦早已和林栋等在餐厅。 见了应修景,他站起身:「应先生,好久不见。」 应修景淡然弯了弯唇:「好久不见。」 这是距离上次针锋相对后,应修景第一次见到凌彦。 前后不到一年时间,他像是老了十岁。 本来年纪就大,现在身板消瘦,面颊凹陷,只一点没有改变,那就是眸中的老谋深算。 应修景坐下来,由林栋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次的合作。 说完,凌彦马上点头:「没问题。」 接着,两人的视线落在应修景身上,他眉头微蹙,明显是在思考。 林栋张口:「这个……」 话还没说完,门口的风铃声响起。 应修景下意识抬头,再看见来人的一瞬间,身体犹如被使了定身咒一般。 南瓷正在和服务生做简单地交谈。 由着服务生的指引朝座位上走,就快经过应修景这一桌时,他下意识站起身:「南瓷……」 第43章 他是你的……新男友吗? 也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嘲弄, 在他控制住自己一次后,上帝很快又安排了两个人第二次相遇。 这一次,如此进的距离, 应修景没能抑制住。 南瓷也没想到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里, 还能听见有人字正腔圆地叫自己的中文名字。 转头一看面前的人,也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又露出礼貌的微笑:「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来——」应修景抬了抬手,南瓷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在见到凌彦的同时,面色僵了一下。 而后才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 他继续朝自己的位置走。 不多时, 风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是安东尼。 应修景眉间微蹙, 目光锁定这个法国男人。 他身着西装,留着络腮鬍,一眼看上去是个普通白领法国人, 可应修景却留意到他腕间的手錶价值不菲。 都说女人看珠宝,男人看手錶。 应修景动了动手腕, 好在自己今天戴的手錶更贵一些。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正在进行一场无人参与的攀比,他又挺起腰板,紧了紧领带, 追随着安东尼的身影看他坐在南瓷对面, 两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南瓷笑得眼睛弯起。 林栋和凌彦还在等他做决定。 未几, 应修景坚持自己的意见。 不合作。 他起身买单,刚想问南瓷那桌的牌号, 手指又一顿, 还是算了。 -- 南瓷今天跟安东尼见面的原因是打算将福利院的后院修建成一个小花园, 到时候在里面种些植物花卉,可以培养孩子们的兴趣。 安东尼说:「我可以叫我们家的管家来解决这件事。」 南瓷却摇头:「我更希望能让孩子们一起动手。」 只有自己参与了,才会憧憬这片荒地未来的景象,亲自播撒花种才会在见到枝丫破土而出时露出喜悦的笑脸。 太阳的余晖洒金南瓷眼中,他瞳仁泛着微光,说:「想像一下,前期铺垫了这么多,就为了那么小的一粒种子,再看这颗种子成长成灿烂的花卉,芬芳馥郁引来蜜蜂和蝴蝶,这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安东尼为自己的粗心惭愧,他欣然同意了南瓷的想法,并马上付之行动。 「尽管你在这方面是专业的,但体力活也需要工人。」安东尼说:「我就雇——」 「两个吧。」南瓷提议:「后花园不大,主要是福利院一次性进来太多陌生人也不大好,怕孩子们不习惯。」 「你说得对。」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静静享受自己的早餐。 南瓷要了个蛋糕,配上一杯椰奶,闲暇时视线四处游荡,突然落在刚刚进来的那张桌子上。 应修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而他的视线正要收回,却好巧不巧地与凌彦撞上。 四目相对,凌彦并未躲闪。 南瓷自觉得没什么和他说的,淡然转移目光,没过多久,凌彦竟过来了。 他先是谦卑地跟南瓷点了点头:「南先生,真巧居然能在法国遇见你。」 说完,他看向满眼迷茫的安东尼,问:「这位是——」 「我的朋友。」南瓷淡淡地说。 他垂着眼,很明显并不愿意与他多交谈。 凌彦却没有放弃,反倒是跟安东尼点了个头后坐在他身边,与南瓷面对面:「南先生,我为我儿子之前做的一切跟你道歉,他,包括我,包括我们家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们也从中吸取了教训。」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南瓷抬眼,语气微沉:「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如果你真的觉得过去了,那就请平和地听我说几句。」 他毕竟年长,再加上来的突兀,安东尼已经给南瓷使了好几次眼神,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瓷扁了扁嘴:「你说吧。」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没多少时间。」 「好好好。」凌彦开口:「我们凌家的饭店在国内也没剩下几家了,在这半年多的日子,赚的钱更是不足之前的十分之一,我想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第116页 南瓷皱眉:「我高抬贵手?这件事可不是我做的。」 「是应总在背后吩咐的。」 南瓷现在无比庆幸安东尼听不懂中文,他嘆了口气:「我与应修景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今天也只是碰巧遇见,如果你希望我做你们中间的说客,那大可以打消这份念头。」 南瓷再也不想搅进这些腥风血雨中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 普罗旺斯虽然陌生,生活也不如在国内便利。 但胜在无人认识他,无人知晓他,自然也就无人给他压力。 手头上的工作虽然赚不到几个钱,但好在也解决了生活中大部分的无聊瞬间。 和孩子们讲话不需要太繁琐,他贫瘠的词彙刚刚好够用,闲暇之余甚至还能跟孩子们学习新词语。 南瓷说:「凌先生,我言尽于此,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说完,他招唿安东尼离开。 出了门,安东尼搂着他的肩膀,问:「那是你的中国朋友。」 南瓷点头:「是。」 「看样子你们关系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 「看你表情啊。」安东尼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不对,拍了拍胸脯,沾沾自喜:「你和我说话、见到我的时候都会笑,但遇见他却没有。」 南瓷弯了弯唇:「事实上那也不是我的朋友,就是认识的人。」 「那我就明白了。」安东尼说:「今天的烤面包我来买。」 「那要我要多一份。」南瓷打趣道:「再加烤肉酱。」 两个人说说笑笑正朝着面包店走,安东尼刚进去,南瓷就在一棵树下看见了应修景。 他一手 插在口袋里,有树叶落在他肩头。 看样子是站在这里很久了。 应修景缓步走过来,问他:「我能和你……聊聊吗?」 他的视线一直在南瓷脸上描绘,半秒钟都不捨得离开,说话也开始徵求他的意见,而不是像从前那样,直截了当地表明想要谈谈。 因为刚刚的交谈,安东尼发觉南瓷似乎并不喜欢这些人。 他便发挥了自己身高的优势,拦在南瓷面前,挥了挥手用英语告诉应修景:「离他远点!」 南瓷清晰看见应修景眸中有火苗窜起,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拉开安东尼,又听应修景回復他:「我只是想跟他聊聊。」 说完,又将视线落在南瓷身上:「可以吗?」 像是一颗石子落在平静的湖泊之中,涟漪丝丝泛起,南瓷眨了眨眼,按下安东尼带着肌肉的手臂。 「你去买面包吧。」 安东尼警告似的看了应修景两眼,才转身进了面包店。 「南瓷。」应修景看着他。 这一句南瓷曾经一直在心里默念,千遍百遍地默念。 许久未曾说出口,脱口而出时被自己的耳朵听见,竟叫他心惊胆战。 在看见安东尼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南瓷这个新男朋友,要比之前的台萧更加优秀。 尽管这样,他也不想就这么匆匆了解自己心头未放下的情感,缘起缘灭都在一念之间,应修景觉得,还是得亲自验证,这样也算是有始有终。 可却不想就在下一秒得到结果,他张了张嘴,还是问他:「过得还好吗?」 「很好。」南瓷答。 「在这边生活得习惯吗?」 「已经习惯了。」 「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男人的声音温和,半年未见,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南瓷摇头:「不需要。」 「不需要说明你过得真的很好。」应修景点点头,嘴角漾着并未抵达眼底的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说:「我前段时间跟付岳见了几次面,聊了很多,我打算投资他的画展,很巧的是前几天我们还在商量下一次的地点,既然我们俩都在法国,那就安排在法国举办吧。」 南瓷没想到他居然会和付岳一个画家见面,还要投资画展。 要知道,艺术与商人之间,永远都有一层隔阂。 商人无法理解艺术的自由,艺术同样不能理解满身铜臭的商人。 尽管这件事听上去有些相悖,但应修景眼神真诚,又不得不令人接受。 「我现在已经很少看油画了。」南瓷弯了弯唇:「刚来法国那段时间只顾着学习法语,所以跟在国内的朋友们很少联繫。」 「现在联繫也不晚。」应修景说:「付岳之前还和我提起你,说他永远感激你买下他那幅画,那是他第一次收到那么一大笔资金。」 「那是你买的。」南瓷纠正他。 那幅画当初应修景说了送给他,可那天他搬离别墅,却没有带走。 所以那画从不属于南瓷,他充其量算是个幸运的看客,可以近距离观赏,随时随地想碰就碰,想移动就移动。 话音才落,应修景心头顿时燃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他压下脸上的不自然,又道:「如果不是你喜欢,我也不会买,更不会机缘巧合认识他。」 南瓷弯了弯唇,不予作答。 应修景又道:「其实我想将画展开到法国,并不是一时兴起。付岳这次的画作有大片薰衣草花田,以古堡做背景的更是有三四幅,原因是他之前沉迷法国电影,所以画出来的东西也带着电影风格。」 第117页 他说完笑了笑,仿佛在讲一件多有趣的事,同时也侧面表达了现在已经与付岳成为熟识,连他平时看什么电影都会聊到。 南瓷也配合着点头:「有时间我一定去。」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应修景迟疑着问,生怕觉得这侵犯了南瓷的隐私,又惹得他担惊受怕的想要远离自己。 果不其然,南瓷垂下眼,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应修景马上说:「我过几天就回国了,之前听别人说,他们的朋友在国外会给他们寄明信片,而我这些年忙东忙西,没交到一个可以给我寄明信片的朋友,觉得新鲜……」 南瓷一直不答话,视线落在脚尖,风拂过也不见眼睫动一动,应修景也说不下去了。 索性直入正题。 「那位……是你的……?」 他指的是安东尼。 那个高个子,身材好,看起来绅士又仗义的男人。 碰巧此时安东尼买好了烤面包走出来,像是宣告南瓷是他的私有品一样,将烤面包往他怀里一扔,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轻声用法语问他:「可以走了吗?」 南瓷抬起眼,看向应修景:「我走了。」 「他是你的……新男友吗?」应修景到底还是问了,每吐出一个字心中都会出现一个流血的伤口。 目光灼灼盯着南瓷的眼睛,眸中有明显的期盼。 直到听见南瓷回答,应修景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 他清晰地看见他点头,听他轻声回应:「是的。」 第44章 「应修景,祝你幸福。」 安东尼虽然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 但他似乎察觉到南瓷的情绪低沉。 将车开出一段距离,直到后视镜里再看不见应修景的脸才问:「他为难你了吗?你有在中国欠他的钱吗?」 南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倒是想告诉安东尼,他不欠那个人的钱, 反倒是骗过那个人的钱。 南瓷摇摇头, 直言道:「前男友。」 「嚯!」安东尼转动方向盘来了个帅气的转弯,瞥了眼南瓷:「就是你说的那个比我男朋友更帅的?」 安东尼也有自己的男朋友,并且他的属性与南瓷相同。 安东尼的男朋友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富有程度比安东尼家族更盛,令人羡慕的是, 两个人是自由恋爱, 并且强强联合。 南瓷之所以能认识他, 完全是因为他俩都是富有爱心的人。 在福利院工作的时间里,南瓷经常能见到安东尼,看他在落日下与男友拥吻。 看他们俩同样健硕的身材, 丝毫不避讳周边人紧密相拥。 但此时,安东尼明显理解的不对。 南瓷解释:「是我说错了, 这位是我的前前男友。」 「完蛋了。」安东尼蹙眉,咂了咂嘴,说:「你的前前男友都这么帅,那你的前男友岂不是要帅的超过太阳了!」 这一整天, 安东尼一直缠在南瓷身边, 明显对应修景更感兴趣。 嘴里一直念念叨叨:「他真的比我的男朋友还要帅, 可惜他没有络腮鬍, 我爱我男朋友的络腮鬍以及他腹肌上的纹身。」 南瓷弯了弯唇:「他没有纹身。」 「那他身上有痣吗?」 南瓷不解地笑:「你的品位真的蛮奇怪。」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跟我说。」安东尼搬了个椅子坐在他身边,树荫下风能带来远处薰衣草花田的味道, 他问:「你只告诉我为什么和你前男友分手, 都没跟我说过, 你和前前男友为什么分手?」 南瓷眨了眨眼,忽然垂下。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其实他对于应修景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 只是现在清楚地意识到两个人不合适,如果重新在一起只会重蹈覆辙。 过去的日子虽然富有,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孤独,就是没有话语权。 这段时间里,南瓷见过了阳光,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越来越喜欢生活在这片阳光下,靠自己的努力生活。 南瓷说:「其实,我们俩都是很强势的人。」 话音刚落,安东尼就想反驳,可转念一想,南瓷只身一人来到法国,语言不合依旧能在这边生活得很好,又点点头:「的确。」 「所以呀,两个强势的人想要和平相处,必定要有一个人当哑巴。」南瓷说:「我当够了。」 话音才落,突然『嘭』的一声响,从门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摔倒在地上。 「徳尼!」南瓷赶紧站起身,将这个孩子抱起来。 还未等将男孩脸上的碎草摘掉,男孩已经一口咬在南瓷的手腕上。 痛得南瓷直接坐在地上,由安东尼将男孩子拉开。 南瓷手腕已经开始流血,安东尼又连忙将他送到医院。 南瓷握着包扎好的手臂等待检测报告,安东尼嘆了口气:「那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事实上,这家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有的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有的身体残疾。 今天咬了南瓷的这个孩子则患有易怒症,好的时候像个天使,会因为南瓷一句喜欢花,而连夜画出一幅画送给他。 病发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砸东西、摔门,咬人打人都是常事。 第118页 「院长还没有找到更多愿意帮助孩子们的人。」安东尼说。 他和他的男朋友为福利院做了很多事,闲暇时安东尼还来做义工,只为能近距离安抚孩子们的情绪。 他们都是天使,可惜天使生病了。 从医院出来,南瓷意外收到了一条简讯。 令他觉得惊讶的是,对方竟是凌彦。 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手段得到了他的新联繫方式,但转念一想,那样的人想要什么查不到,区区一个电话号码而已,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简讯的内容言简意赅,看上去字字悲切,却无一不是在道德绑架。 [南先生,感谢你的不计前嫌,但希望你能谅解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我家族的企业已经不敢再奢望能重振,只愿应先生能一同出资,帮我度过难关。] [南先生,恳求你帮忙,我在国内的企业已经走向衰败,请你说服应总投资。] 南瓷眉间皱成一座山,他和应修景早就分开了,如果不是当初凌锐五纠缠不休,也不会给他造成这么多的困扰。 事情根本走不到今天这种局面。 现在又想让他做菩萨当中间人传话,别说他现在和应修景连朋友都算不上,就算能说上话,他只会希望应修景能一辈子将凌家视作仇敌。 南瓷直接将这个号码拉黑,连回復的想法都没有。 可令他头痛的是,第二天凌彦居然出现在了福利院门口。 风将他的衣摆吹起,曾经傲视群雄的人如今对他陪着笑脸,南瓷虽然不待见,但依旧觉得唏嘘。 果然应了那句俗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南先生。」有了安东尼在身旁的保护,凌彦只能跟在他身后:「你不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小五他……他进了监狱。」 南瓷垂眸:「什么原因?」 「就是……干了点不该干的事。」凌彦很明显不行继续这个话题,又道:「我那四个女儿也成不了气候,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早就待在家里颐享天年了,那还会出来找投资做生意啊。」 凌彦语气尽显苍老,南瓷也注意到,他两鬓斑白,又听他说:「我好不容易联繫到林栋,没想到应总也看上了这个生意,你说这跟谁合作不是一样的呢,应总本来是出大头的,可现在却要撤资,他要是撤了资,林栋和我都填不上这个窟窿,短期内也找不到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的人啊,到时候生意就黄了!」 南瓷听了后,步伐放缓,淡淡道:「生意不会黄,只不过是你被踢出来而已。」 应修景既然来到法国,很明显就是打算出资,可中途凌彦过来插一脚。 虽然南瓷不了解这里面具体发生的事,但通过凌彦这些天的说辞,他也提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应修景拒绝出资,很明显就是为了逼走凌彦。 在面对芝麻和西瓜的选择,林栋很明显会选择西瓜,然后毫不犹豫将凌彦这个芝麻给踢出局。 凌彦也没想到当初只会跟在应修景身后,连句话都不敢说一句的男人,如今思维敏捷,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这对我来说,生意就是黄了啊。」 南瓷走到车门口,刚打开门却被凌彦从身后按住车门,再次恳求道:「南先生,我知道当初小五做了很多对不起你们的事,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已经为他的莽撞付出了代价,就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凌彦说完后退两步,深深朝南瓷鞠了一躬。 南瓷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无奈嘆了口气。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跟应修景已经走到尽头,我没有任何能跟他说得上话的身份。你来找我完全是浪费时间,劝你还是把精力用到他的身上,这比来找我更管用。」 凌彦还想在说什么,安东尼直接拦在两人中间,待南瓷上了车,他才绕过车头,不多时就将车开走,只留凌彦一个人在原地。 南瓷的手臂还犹如火燎一般疼,他将掌心轻轻放在伤口处,安东尼问他:「今天徳尼跟你说什么了?」 「徳尼跟我说了好多遍对不起。」南瓷这才露出笑脸,跟他讲:「其实徳尼不发病的时候真的很可爱,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浓眉大眼,如果是个健康的孩子,那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可惜徳尼有时喜怒无常,如果不及早治疗将会成为他一生的牵绊。 安东尼安慰他:「总会有好的那一天。」 又一个星期过去,南瓷突然接到了应修景的电话。 应修景在电话里表示自己将要回国,问能否约南瓷见一面。 南瓷本想拒绝,应修景又说:「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上次见面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话,我想在你心中我们的过去已经彻底过去了,所以以朋友的身份见一面应该可以吧,算是你送老朋友一程。」 南瓷仔细想了想他的话,觉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真正的过去,是可以在谈笑间轻松说出,可以在面对彼此时淡然一笑。 他在第二天来到了应修景发给他的地址。 饭到中途南瓷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应修景显然看出他熟悉这边的位置,问他:「你来过?」 南瓷点头:「嗯。」 这是一家高级餐厅,平日里南瓷蹭安东尼的饭时来过一次。 南瓷抬眼,见应修景的唇弯了弯,笑意却未蔓延到眼底。 第119页 他抬了抬手:「吃吧。」 南瓷吃东西从来都是细嚼慢咽,现在也是一样。 作为餐后甜点的马卡龙被他均匀切开,含了一点在喉咙里,应修景的喉咙上下涌动,压下想要扣住他手腕的动作,又说:「这次回国,可能就不会再有时间过来了。」 「嗯。」南瓷点头。 「我在国内的电话几乎没有变动的可能。」他补充:「公司的,或者私人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遇见什么难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南瓷说:「一路顺风。」 最后一顿饭结束,往事沦为篇章,从此封锁在记忆最深处。 南瓷看着他,眼神真诚:「应修景,祝你幸福。」 第45章 自我治癒能力极强 这一晚的艾克斯细雨连绵, 南瓷躺在床上,透过圆柱形玻璃窗看雨滴形成细长晶莹的线。 刚阖上双眼,手机简讯息声音响起。 南瓷从床头柜上扯下充电线, 打开一看, 又是凌彦。 许久未曾收到他的消息,还是和之前一样,那些话轮流说。 南瓷没回,手机安静了一会儿,凌彦又发来一条简讯。 就是这最后一条信息让南瓷汗毛直立。 [南先生, 任谁都有山穷水尽之时, 我老来失子如今已是两袖清风, 什么都不在乎了。] 一开始南瓷的重点在于最后一句,可紧接着又为他这句『老来失子』而迷茫。 那凌锐五不是进了监狱吗。 难不成他在监狱里出了意外。 凌家虽说势力不如从前,但以凌彦重视凌锐五的态度, 很明显不可能叫他在狱中吃苦。 南瓷攥着手机,尽量将他这句话往好处想。 或许对于凌彦来说, 儿子待在狱中一天,也算是『失子』了。 他依旧没有回覆他的信息,放下手机翻了个身。 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雨在夜半时分突然变大, 闪电伴随着雷声侵袭了整个城市。 期间窗户被风吹开过一次, 冷空气席捲, 生生将南瓷冷醒。 他起身关窗, 不经意瞥了眼楼下,只见一辆汽车开着双闪, 在这大雨倾盆的深夜里, 像是驾驶车辆的引路人一般屹立在雨中。 南瓷睡眼惺忪锁上窗户, 拉好窗帘爬回床上。 他的手臂受伤了,已经半个月没有去福利院,突然闲下来还真的有些想念福利院的孩子们。 第二天早上醒来,被大雨洗刷了一晚的城市更加光鲜,阳光在窗帘拉开的一瞬间侵袭,将南瓷包裹在其中。 他抻了个懒腰,赫然看见昨晚那辆车还停在那里。 南瓷没多想,转身来到厨房给自己简单做了个三明治。 刚咬了一口,电话响起。 是许久未曾联繫的陆钰起。 「小南。」陆钰起问他:「怎么样?普罗旺斯治癒你的伤痕了吗?」 陆钰起是唯一一个知道南瓷去处的人,也是她建议南瓷来法国,并为南瓷介绍了福利院的工作。 南瓷微笑:「薰衣草很美,孩子们也很可爱。」 南瓷初来法国,人生地不熟,虽然不缺钱,但陆钰起仍建议他来福利院工作,每天只需要跟话都说不清楚的小朋友接触,不会有人在意他会不会说法语,法语说得好不好。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适应方式,在这期间他将高三冲刺的那股劲拿了出来,废寝方式学法语,看法语电影,听法国人说话。 陆钰起说:「我就知道,你是个自我治癒能力极强的人。你和我是一模一样的人。」 「我哪里能和您相比。」南瓷说:「我就是个普通人,要是没点治癒能力,还活不成了。」 陆钰起笑了两声。 今天的她听上去心情不错,南瓷难得放松,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问她:「是公司新推出的艺人表现不错吗?」 前段时间他忙里偷闲写了首词,用来作为陆钰起公司新艺人的出道歌曲。 歌曲大获成功,一时间翻唱不断,在网络上掀起过一阵小浪潮。 作为幕后的投资人加老闆,陆钰起自然赚得盆满钵满,她没有理由不开心。 「不只是这些。」陆钰起说。 停顿了一下,又告诉他:「临星彻底玩完了。」 竟是因为这个。 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再次听到已经不能在南瓷心里泛起任何波澜。 从惊诧到瞭然,南瓷弯了弯唇,知道自己终于是放下了。 他淡然地问:「怎么回事?」 陆钰起说:「他以为他回了纽约我就拿他没办法。那段时间我的确在忙公司的事,让他享了几天福,前几天我闲着,将他那些丑闻全都公之于众,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好了小南我不跟你多说了。」陆钰起那边有秘书的声音传来,她跟南瓷说:「过几天我飞一趟法国,如果能空出时间我们见一面。」 「好,我等您。」 挂了电话,南瓷下载了微博。 之前他将国内一切社交软体全都卸载,如今内心已经平静,就完全没必要逃避了。 他看见临星的粉丝掉了近乎五十万,无论是评论,或是营销号,几乎都在传他的事。 所谓臭名远扬,大致也就如此了。 吃好早餐后,南瓷换了件衣服打算去福利院。 第120页 开车出来时与楼下那辆车擦肩而过,南瓷偏头看了一眼,发现车里并没有人。 他没想太多,抵达福利院时,孩子们正将安东尼围在中间,嬉笑着抢夺他手里的玩具。 有扯着他的裤子往上爬的,还有将他衬衫扯出来,小手趁机钻进去挠他肉的。 安东尼低唿一声,刚把这孩子的手拿出来,另一只手毫不设防被小朋友抓住,玩具顿时一扫而光。 只剩安东尼无奈站在原地,狼狈地将衬衫重新掖好。 南瓷上前,他惊诧地眨了眨眼:「你恢復的这么快?」 「没什么事了。」南瓷摇了摇手臂,打趣道:「我要是再不来,下次进医院的就是你。」 安东尼无奈摇摇头:「很遗憾,我平时来得时间不多,所以他们更喜欢你。」 为了安抚他的心情,南瓷说:「可他们从不跟我打闹呀,能让孩子们放松心情的还是你。」 话音才落,就有小朋友拿着水枪过来,对准南瓷的胸膛,眼看着他胸口湿润,马上拎着水枪笑嘻嘻地跑开了。 安东尼脸上色彩更加好笑,南瓷没忍住,抓着他站起身:「走啊,我们去陪他们玩。」 说完,也从玩具箱里找出两把水枪加入了孩子们的阵营。 一玩就玩了一个多小时,南瓷才带队将孩子们送到浴室。 南瓷的手受伤不方便在除了自己家的浴室洗澡,便只在更衣室换了件衣服。 由安东尼带着男孩子们去洗澡。 他再出来时,安东尼问南瓷:「伤口沾到水了吗?」 「没有。」南瓷指了指垃圾桶里的保鲜膜,说:「早上就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所以缠了一层。」 「怪不得你抓我去打水枪,害我耳朵和鼻孔都进了水。」 刚刚安东尼为了保护南瓷受伤的手臂,屡次挡在他身前,说完,他摇摇头:「你看,我是多么绅士有担当,身材这么好,做底下那个太可惜。 」 南瓷惊讶于他的直言不讳,又忍不住笑说:「那要不,你跟那位商量商量?」 安东尼摇头:「不要,太累,而且我腰不好。」 说完,他又问他:「你前男友,噢不,你的前前男友,他……持久吗?」 突然提到应修景,南瓷愣了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换来的是安东尼一连鄙夷:「我连我男朋友十八厘米都告诉你了,换来的是你说你跟前男友是柏拉图式恋爱,那我好不容易看见你前前男友,并对他稍微有那么一点感兴趣,你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肯告诉我!」 南瓷脸上的温度顿时上涨了不少,他用手背贴了贴脸颊。 舌尖轻轻舔了下干燥的唇,才慢慢开口:「蛮……久的……」 「多久?」 「安东尼。」南瓷羞赧地皱眉:「你不要问得这么详细好不好?你,你……你换一个!」 「那他私底下穿什么颜色内裤?」 「……黑色或者灰色比较多。」 「没有卡通图案?」 「……怎么会。」话毕,又挑眉,指着他:「该不会……」 安东尼耸了耸肩,坦白承认:「我买什么他就穿什么,反正除了我之外又不会有人看见他的内裤,哪怕他不穿都不会有人发现。」 南瓷噗嗤笑出声。 安东尼却皱眉:「你不懂,他那个人爱面子,白天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绅士极了,所以追求他的人也多,那我又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所以就只能用这个方式喽,他一定不想让别人看见的。」 这些私密的话总算在孩子们洗好澡出来后得以结束。 南瓷松了口气,帮小朋友们吹完头髮也就慢慢忘记这件事。 孩子们的晚饭时间正是南瓷的下班时间,他刚坐进车里就接到安东尼的电话:「多莉心脏病犯了!」 话音才落,就见安东尼抱着多莉风风火火跑出大门,南瓷赶紧打开车门,没敢耽误一分一秒就将多莉送到了医院。 这其实算是常有的事情,这家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是因为身体或心里有问题才被父母抛弃送到这里。 南瓷来了没多久,已经熟悉这所医院的格局。 至于医疗基金,除了政府减免的一部分,剩下的一大半几乎都是由安东尼的男朋友提供的。 但别人毕竟是做生意,将全部财产捐出也不现实,所以福利院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希望得到大家的帮助。 多莉做了个手术,两个星期后一个阴雨天出了院。 南瓷提早赶来接,转弯时看了眼后视镜,发现身后一直有辆黑色的车在跟着。 他抿了抿唇没做多想,提速来到医院。 病房里,多莉怀里抱着玩偶,脸上重新恢復血色,跟南瓷摆手:「哥哥好。」 这句用的是中文,南瓷教的。 他蹲下来,轻轻抚摸多莉的头,微笑着说:「你也好。」 多莉按着自己的心脏,告诉他:「不要担心,我不疼了。」 女孩的眼睛是这世界上最璀璨的明珠,小小年纪懂得抚慰人心,南瓷听了只觉得热泪盈眶,起身牵起她的手:「不疼就好。」 她却摇摇头,对南瓷张开双手:「抱抱。」 南瓷弯腰将人抱起,多莉安静靠在他的肩膀上。 安东尼坐在驾驶位上,南瓷则抱着多莉坐在后座,多莉问他:「什么时候还能玩水枪?」 第121页 「你需要休息。」南瓷说:「水枪运动对你来说……」 多莉直摇头:「不不不,我都没有跑也没有跳,因为害怕见到医生,可是还是来了。」 南瓷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安东尼说了句:「那是什么?」 「什么?」南瓷抬眼看过去。 车厢有短暂的安静,与此同时耳边响起类似秒针跳动的声音,这声音比时钟的声音大了些,南瓷试着将副驾驶安全带扣上,声音也未曾减少。 他将多莉放到座位上,下车查看了一圈又打开副驾驶的门,却并未发现异常。 南瓷疑惑地挠了挠脑袋:「这是怎么回事……」 安东尼坐在驾驶位叫他:「先上车吧,送多莉回去之后再去看看,一定是你的车很久不保养了。」 车对于南瓷来说只是个代步工具,他并不是什么爱车人士,就比如这次,他手臂受伤车扔在库里将近半月,车身落了层灰他照样是下班之后才慢悠悠开去洗车。 南瓷点头:「好。」 刚关上副驾驶的门,远处突然传来一个迫切的声音。 「南瓷!」 他转头一看,竟是应修景出现在身后,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慌,脚步生风几步跑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车上有炸弹,快走!」 南瓷怔愣之间已被应修景带出好几步,忙地回头:「多莉!」 他挣脱不开应修景的手:「多莉还在车上!孩子在车上!」 话毕应修景一把将南瓷推开:「你走!」 说完自己转身跑回去。 拉开后座车门的同时用英语告诉安东尼车上:「有炸弹,快跑。」说完就打开后座门要将多莉带下车。 可对于多莉来说应修景是个生面孔,她一个劲地朝车门另一侧躲,瘦小的身体紧紧贴着车门,惊恐地看着应修景。 他们语言不通,多莉眼中只能看见一个陌生人在朝她大吼。 吓得她面色惨败,心脏剧烈跳动。 应修景没办法只得弯腰进到车里,抓住多莉的衣角,一把将她拽出来。 她的小手紧紧攥住汽车坐垫,在掰开她手指的时候,应修景清晰地听见耳边读秒的声音变大,节奏也越来越快。 「放手!」他大喊一声,直接将坐垫撕裂开。 与此同时,南瓷已经提醒了汽车周边的行人,他就站在车头正前方,看着应修景钻进车里。 他想冲过去却被安东尼懒腰抱住:「危险!不要过去!」 安东尼的声音在他耳边,他却恍若未闻,直到应修景和多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线里。 应修景抱着多莉拉近与南瓷的距离,他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停止。 可就在下一刻—— 轰——! 沖天的火光席捲南瓷的视线,玻璃碎片炸裂升上空中,被染成黑灰色悉数落下。 被疏散的人群也以手掩面,试图阻挡这波伴随着灰尘的热浪。 突然的袭击让所有人都无法亲眼目睹汽车爆炸这一瞬间。 唯有南瓷如同被使了定身术的木偶一样站在原地。 清晰地看见应修景因为离车太进,没能抵挡住这波冲击。 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第46章 他良心不安。 南瓷静静坐在医院的长廊里。 短短一天的时间, 他从法国辗转来到芝加哥。 法国的医院为应修景做了简单处理,却没有一位医生能够替他实施手术。 迫不得已,他们连夜来到这里。 南瓷的记忆里只有螺旋桨搅动风沙打在脸上的痛感, 以及耳朵里时不时的鸣叫声。 他甚至对爆炸一瞬间的记忆是模煳的, 对突然来到这里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汽车爆炸的后遗症。 脸上和手上均是尘土,白色运动鞋此刻也变成了黑灰色。 他坐在那里,眼前急速奔走的人群不能掀起目光半丝波澜,直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 「小南, 你也在这里, 你没有受伤吧!」 声音传到南瓷耳中闷闷的, 总像是有一层隔阂般,待南瓷抬眼看见面前的人时,才终于找到自我意识。 「许女士。」他嗓音沙哑。 许千雅坐在他身边, 毫不嫌弃地揽着南瓷的肩膀:「你和修景去法国工作了是吗?真是连累你了,还好你没事, 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呀?」 南瓷动了动唇,酸涩感忽然涌上喉咙。 「怎么了?害怕了?」许千雅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别怕,阿姨在这,刚刚医生跟我说修景的情况很严重, 你看我这个当妈的都没被吓到, 你怎么还吓成这样。」 她说完就抬手, 南瓷这才意识到许千雅在给自己擦眼泪。 他……居然流泪了吗? 是因为明明自己才是导致应修景陷入危机的主要人物, 可却要不知情的许千雅反过来安抚他的愧疚。 他良心不安。 「许女士,我……」 「许女士。」周然走过来, 先看了南瓷一眼, 才转头跟许千雅点了个头, 给了她一张纸:「请您签字。」 许千雅签好字后,周然将纸送到医生办公室。 再出来时,跟南瓷说:「南先生,方便跟我过来一下吗。」 「快去带小南也检查检查吧。」许千雅拍了拍南瓷的肩膀:「我看这孩子都给吓傻了,别有什么内伤。」 第122页 南瓷木讷地跟在周然身后,两人来到另一条走廊里。 这里没什么人,鼻间漂浮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周然上下打量他一番,问:「南先生,您身体还好吗?」 实际上,南瓷点头:「我没什么事。」 「那您看到应总的情况了吗?」周然看着他,眼神比最初他刚和应修景在一起的时候更冷。 周然说:「应总为了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南瓷眨了眨眼:「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知道那辆车为什么会爆炸吗?」 「凌彦。」南瓷答。 「你知道?」周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而后点头:「好,那我来给你补充。」 「应总在法国的最后一天,凌彦过来求他投资被拒绝,而后应总赶去餐厅赴你的约,再出来时发现凌彦的车就在附近。」 「回国以后,应总第一件事就是让我调查凌彦。三天前我查到,凌锐五死在了戒毒所里,时间大概是半个多月之前。」 南瓷眼睫颤了颤。 果然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就是那段时间,凌彦的简讯消失了几天,而后又发来了那条颇有些同归于尽意味的信息。 他不露声色地想着,听周然继续道:「应总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处理好手头上的事,第一时间赶到法国,而汽车爆炸这天,正是他刚到法国的第一天。」 「你说应总这叫什么?这叫送命。」周然自问自答,而后眯了眯眼,咬着牙问南瓷:「南先生,现在你还是无话可说吗?」 南瓷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幸而身边就是墙壁,他倚在墙边急促地喘息。 那些朦胧的事情也渐渐浮出水面。 经常在楼下看到的那台车就是凌彦用来监视他的车,他知道他在福利院工作,知道他的住址,摸清楚他上下班的时间,赶在他不在车里的时候在车上放了炸弹。 这是要让他给凌锐五赔命? 南瓷突然感觉很冷,手臂激起鸡皮疙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战慄。 这是后知后觉的恐怖,他曾经与死神擦肩而过,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他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见不到亲朋好友,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连尸骨都不存在。 「从前我觉得你是个绣花枕头。」周然沉声说:「后来发现是我小瞧了你,南先生你不仅聪明,还有坚韧的毅力,可现在——」 他冷笑一声:「我觉得你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尽管耳朵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周然的声音依然句句砸进他的心,并在上面划出一道道伤口。 他是自私自利吗? 不是。南瓷否认。 凌彦过来找他寻仇,完全是因为那些他不愿想起的前尘往事。 至于为什么来找他,答案很明显。 他完全无法接近应修景。 凌彦痛失爱子,思绪不受控制已经达到近乎癫狂的状态,所以选择让南瓷也死。 他的确该感谢应修景救命之恩,但事实是,南瓷并未跟他求助。 「他在法国的最后一天,那是我们俩最后在一起吃饭。」南瓷抬眼,眸中透露着坚韧,告诉周然:「至于他回国又突然回来,并不是由我授意。」 「你——」周然怒视南瓷,咬了咬牙:「我真为应总不值!」 他说完就拂袖而去,背影都能看出他的怒气。 南瓷突然感觉心脏剧烈地跳,是他无法承受的那种。他倚在墙边,几乎九十度弯下腰,按着心脏的位置,好一会儿才感觉唿吸顺畅。 南瓷一个人做了检查,再回到抢救室时,许千雅正在和医生对话。 大意是最近三天是决定性的三天,应修景若是撑不过来,他们也无力回天。 许千雅穿着端庄,一看就是从哪个晚宴上过来的,整个过程中她一直保持镇定,点头跟医生道谢。 南瓷正要过去,却突然瞧见许千雅按着额头,肩膀轻耸。 里面躺着的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最爱的亲人。 她可以在外人面前镇定自若,但等到走廊里没有别人时,巨大的恐惧与期盼就会趁虚而入将她包裹,情绪再也抑制不住。 她捂着脸哭了会儿,从包里拿出一沓纸,南瓷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还未走到她面前,提前叫了声:「许女士。」 许千雅一如往常,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扯着南瓷的手臂坐下:「怎么样小南,去检查身体了吗,医生怎么说?」 「结果还没出。」南瓷说:「但我觉得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 「这可不能让你觉得,还是得等结果出来才算数。」 这几天,许千雅和周然楼上楼下来来回回地跑,有好几次叫他回酒店休息不用留在这里,南瓷都没有离开。 一是应修景为救他而变成这样,就这么回去休息,他于心不安。 二是,与其提心弔胆地回去,还不如就坐在这里等结果,也好第一时间知道应修景能不能撑过这三天。 就这样,三个人住在医院里,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最后一天,天际犹如一张网现实尽数笼罩整个城市,而后被太阳光冲破,天空泛起鸭蛋青时,医生走出来跟许千雅说:「许女士,应先生已经脱离危险。」 南瓷心中也有一块石头落下。 第123页 这几十个小时他不知道想了多少,但几乎每一样的结果都是,万一应修景死了,他余生都会活在忏悔和自责之中。 -- 应修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从他小时候开始,一直到他年过半百,鬓角泛白。 朦胧的梦中压抑极了,除了黑白色不见半点色彩,周遭寂静,应修景只能看见自己。 这才恍然,原来当他年过半百之时,身边依旧空无一人。 无人陪伴,无人相拥。 梦里还有湍急的河流,长着巨口满嘴獠牙的凶兽,他躲过了河流,又撞上凶兽。 在被一口吞金腹中的同时,应修景勐地睁开双眼。 入目是七八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拿着手电筒在他眼睛里晃来晃去。 一瞬间,被海浪打散的记忆重新归位,应修景忆起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同时也感受到了身上的痛。 他唿吸加沉,幸好有氧气的存在,不然真的要窒息。 医生走后,他酸痛的眼睛涌出泪水,顺着眼角划过,这是被手电筒照过的后遗症。 下一刻就有人为他拭去眼泪,同时将热毛巾附在脸上。 应修景正觉得舒服了些,突然脸上的温度没有了,耳边传来许千雅的声音:「修景啊,修景,你醒了吗,睁开眼睛啊!」 应修景睁开双眼,视线从模煳到清晰。 「认识我吗,认识妈妈吗?」 他觉得内脏都在阵痛,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轻轻点了下头。 医生告诉许千雅:「应先生意识恢復得很快,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自主进食,这期间身边一定要有人看护。」 许千雅立即找了四个护工,二十四小时守在应修景身边。 周然回了国,国内公司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来处理,南瓷则站在病房外看眼前凌乱的一切。 所有人都因为应修景清醒而重展笑颜,唯有南瓷一个人坐在走廊冰冷的椅子上。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应修景说第一句话。 他一定恨死自己了。 -- 南瓷接到陆钰起电话时,正在酒店餐厅里食不知味,陆钰起问他:「你是不是在芝加哥?」 「您怎么知道?」 「应修景在法国受伤连夜被送到芝加哥这件事,商圈已经传遍了。」陆钰起说:「我联繫了福利院,他们告诉我多莉完好无损,你却已经好几天没有过去,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芝加哥。」 「对。」他点头:「当时情况紧急,应修景需要至少两位陪同,我就和一位医生上了飞机。」 「我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到,我们见一面?」 「好。」 上流人士基本上都有点头之交,提起一个人的名字,几乎都有点渊源。 陆钰起告诉南瓷:「我本来不想过来,但做生意嘛,宁多一个朋友,也不多一个敌人。」 「您知道凌彦的事吗?」南瓷问。 「略有耳闻。」陆钰起说:「凌锐五在戒毒所里死了。听说是戒毒过程太痛苦,他几次想跑又跑不掉,终于找到了个机会,袭击了工作人员,结果跑下楼时一脚踩空从楼梯上跌倒,头撞到了消防器材,抢救二十几个小时最终也没出来。」 「凌彦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他住的那栋别墅,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给砸了,戒毒所但凡和这件事有关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被问责。」 一个人渣的死,要那么多人付出代价,南瓷闭上眼睛,觉得胸腔又紧又闷。 陆钰起看了他一会儿,又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 南瓷抬眼。 「小南,其实像你这样的人,活着是最难的。」陆钰起弯了弯唇:「我们做生意的,眼里看中利益,只要有钱赚什么都不在乎,但你不同。」 顿了一下,她笑说:「你有良心。」 「『良心』这个东西,有时候过于泛滥只会为你自己带来痛苦。你觉得应修景出事与你无关,又因为他为你伤成这样,你竟还生出这种心理而自责。」 南瓷眼睫轻颤,这些话正是他心中纠结所在。 以至于犹豫不决,不知道现在正确的选择是什么。 南瓷思索半晌,抬眼问她:「那我该怎么做?」 陆钰起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最终嘆了口气:「虽然我跟应修景的关系不算好,也不希望他能有多好,但毕竟我把你当做朋友。」 「如果留下来照顾他能缓解你心中的不安,降低你的焦虑,那就留下来。」陆钰起说:「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你,这并不是你重蹈覆辙的开始,因为你还有坚韧的毅力。」 第47章 「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你做的粥了。」 在应修景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这几天里, 除了四位看护之外,南瓷也时常过来帮忙。 应修景每次见到南瓷,心电监测仪都能看出他的变化。 这点南瓷也是在某一天通知医生过来后, 才发现的原因。 当一众医生探讨, 为什么应先生每到中午和下午五点左右就会出现心跳加速,连带着唿吸急促的时候,南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每天这两个时间,他都会来到病房看他,并与许千雅一起坐在桌前吃饭。 吃过饭后他才会回到酒店, 第二天中午再过来。 第124页 提前猜到这荒唐的可能, 南瓷攥着拳头撑过这场医学讨论, 出来就安慰许千雅:「许女士,你不用担心……我,我想他过几天就会好的。」 「是啊, 医生说了这几天会重点监控他中午和下午的情况。」许千雅嘆了口气:「修景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当晚,南瓷在本该离开的时间留了下来, 随便找个理由支开了看护,他站在应修景的床边与他对视。 眼看着心电监测仪上面的曲线波动幅度变大,南瓷问他:「你这是在恨我吗?恨我让你变成这样。」 应修景轻轻摇头,眉头都蹙到一起。 「你……干脆我把你受到袭击的事跟许女士讲了吧, 不然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对她不公平。」 应修景又摇头。 南瓷看着他:「那你可不可以控制下自己的情绪?这样会影响医生判断的。我会等你康復之后再离开, 在出院之前, 我会一直照顾你,每天都过来。」 过了一会儿, 南瓷注意到, 检测仪上的波动平稳了些。 他抿了抿唇:「应修景,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 南瓷简直不敢想像,当时他与安东尼都没分辨出那声音是炸弹在读秒。 这种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居然能被他撞见,任谁都不会想到,也不能当机立断弃车逃跑。 如果不是应修景及时赶来,那死的人就会是他们三个。 不,不止他们三个。 还有周边的路人。 到时候会有多少家庭陷入绝望,又有多少人为这场灾难痛苦。 「总之,谢谢你。」南瓷看着他,语气真诚:「谢谢你不远万里赶过来,救了我和安东尼,也救了多莉。」 应修景又摇摇头。 他面色苍白,气质也一改往日凛冽。 现在的应修景看上去比所有人都要脆弱,南瓷知道每天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熟睡,今天也不例外,他瞳仁里挂着几道红血丝,能看出他在硬撑。 南瓷便弯腰替他盖好被子,轻声嘱咐他:「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医生又对应修景在傍晚时间的心电图做出探讨。 外国人说话叽里哌啦的,又夹带着不少专业术语,有些话南瓷在心里翻译了一遍,刚刚弄懂人家已经到了另一个话题。 反正他也知道原因了,倒没怎么着急。 只是这原因实在难以启齿,好在他已经说服应修景再见到他不要太激动。 从会议室出来,许千雅就问他:「小南,我听护工说你昨天走得晚,你发现修景有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南瓷说:「我看他状态不错,或许过两天就没事了。」 当天晚上,应修景的各项数据恢復正常。医生们都悄悄松了口气,给出的解释是,应先生偶尔回想起受到危险的时刻,心中难免悲痛,希望家属能够多跟他说说话,缓解一下紧张的心理压力,未来几天还会继续观察。 许千雅则坐在病床边,轻轻抚摸应修景的头髮,安慰他:「儿子,别多想了,害你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了,我坚决不和解一定告到底,我要告得凌家倾家荡产。」 说完,哽咽道:「也不知道他们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追你追到了法国,真是丧心病狂!」 说话间,她才注意到应修景的目光时不时就朝她身后撇,很少落在她的脸上。 许千雅回头一看,身后没有别人,只有南瓷坐在桌前吃饭。 她想到什么抿了抿唇,趴在应修景耳边,小小声问他:「你是不是不希望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那妈妈叫他出去。」 应修景和南瓷的事在国内传遍,常年身居在国外的她也略有耳闻,但前几天她有观察过南瓷,并未从他眼中看出还有什么残留的情愫。 看来事实就如同当初应修景说的一样,他们已经分开并各奔东西。 她太了解他儿子了。 这次聚在一起肯定是单纯的为了工作,在他心中不会有过不去的坎。 许千雅打算找个藉口让南瓷先回去,正要起身,右手却冷不防地一沉。 垂眸一看,竟是应修景抓住了她的衣袖。 许千雅震惊又惊喜,回握住他的手:「儿子,你用得上力气了?」 南瓷一听这话也走了过来。 许千雅忙回头跟他说:「小南,修景他刚刚握住我的手了!」 「那我去问问医生这是个什么情况。」南瓷说着就急忙跑出病房。 医生来检查一番后,表示这是个好的情况,并摘掉唿吸机试着叫应修景开口讲话。 病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应修景开口说话。 只见他动了动唇,有气无力:「南……瓷……」 -- 南瓷叫了医生过去后,就接到了安东尼的电话。 他并没有回到病房,而是走出医院站在一颗梧桐树下,安东尼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给他发了多莉唱歌的视频。 南瓷闭着眼睛算了下时间,告诉他:「至少一个月吧。」 之前听医生说,如果恢復得好,大概半个月就可以行走,最迟一个月也能自由活动了。 「唉!」安东尼长长嘆了口气:「我被我男朋友教训了一顿。」 「是吗?为什么?」 「他说我没有辨识力!」安东尼气鼓鼓地说:「明明我死里逃生,可他却责备我,还把我关在家里,要不是我发脾气他甚至不让我来福利院!」 第125页 「现在想想,还是你前前男友好,不仅救了你的命,还顺带着救了我的命!」顿了一下,安东尼又道:「你们是不是彻底没可能了?」 静默一瞬。 南瓷攥着手机:「嗯。」 「那把他介绍给我好了!」 安东尼就是这样的性格,看上去成熟稳重,实则是个爱耍脾气的小朋友性格。 他需要人管着,又不能管得太严,需要被人呵护,又不希望被人二十四小时监视。 南瓷笑了一声:「好啊,等他能从床上站起来,我就告诉他。」 「他该不会站不起来了吧?」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安东尼小声问他:「那方面还行吗?我可不能接受一个不行的男朋友。」 「这我还真不知道。」南瓷说。 话音才落,那边就传来一句凛冽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伴随着安东尼的低唿,他迅速跟南瓷说:「下次再聊。」说完电话就被匆忙挂断。 南瓷知道,一定是他的男朋友过来了。 他垂下手,脑海里迴荡着安东尼刚刚的话。 应修景应该不会站不起来,但以后还是要尽量减少站立的时间。 当时的情况是,应修景受到一波冲击,向前扑倒时,仍旧将多莉紧紧护在身下,这才能保证她现在可以活泼地唱歌。 医生说应修景伤的大多是内脏,主要是爆炸那一瞬间震感太强烈,未来需要常年往返医院做检查。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病房,刚迈进门就被许千雅抓住手腕扯到病床前,惊喜道:「你去哪里了,修景刚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南瓷微怔,看着已经睡着的应修景。 他眉头深锁,仿佛有拂不尽的哀愁盘旋在其中,睡觉都不得安宁。 「小南。」许千雅轻唤了他一声:「我们聊聊吧。」 两人来到较为僻静的一处,许千雅说:「你们的事我知道一点,也看了修景那个访谈,本来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便多言,而且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们已经恢復成同事朋友的关系,可刚刚……」 从应修景嘴里听到『南瓷』这两个字时,许千雅心头震撼,也意识到了,原来事情并不想她想像的那么简单。 许千雅问:「你告诉我,修景这次被袭击,跟你有没有关系?」 南瓷默了默,点头:「有。」 等他将这一系列事统统告知许千雅后,却见向来风轻云淡的她沉默良久,而后捂着脸抽泣出声。 南瓷开始不知所措,他起身又坐下,最终沉沉开口:「如果您不希望再看见我,我——」 「你不用考虑我。」许千雅抬起脸,抹去眼泪,说:「你们两个的事我没法插手,但我知道修景为你做了这么多,他一定希望你能留下来。」 说完,她转头看着南瓷,有些哽咽道:「留下来照顾他几天吧,你离开他会很伤心,这不利于他病情恢復。」 南瓷轻点头:「好。」 -- 应修景身体恢復得很快,不到一个星期就摘掉各种检测仪器,并且能够自主进食。 这天早上,南瓷借了酒店的厨房,亲自熬了一锅粥带到医院。 应修景吃了一口,突然感慨:「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你做的粥了。」 自从分手后,他再没机会吃过一口。 熟悉的味道涌入口腔,自味蕾爆发,令他想起曾经每一个清晨都会有他精心准备的早餐。 南瓷弯了弯唇:「那你多吃点,要是喜欢明天还可以给你做。」 说完,他去洗手间打了盆温水,将毛巾浸在里面清洗了两边后,才出来。 南瓷将毛巾拿给应修景让他擦脸,收拾碗筷时才发现,他竟将保温饭盒里面所有的粥都吃空了。 这大概是两个人的饭量,从前他也只是喝一小碗而已。 想到这,南瓷拿着饭盒的手颤了颤。 第48章 「希望你还能记住我。」 南瓷不露声色将餐具收起来, 等应修景擦好脸后,又将毛巾拿走。 应修景觉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刚吃了他亲手熬的粥, 又用了他给洗好的热毛巾擦脸, 再看他将毛巾拿走。 陌生的让他心生眷恋,突然觉得生病也不错。 被袭击……似乎也值得感恩。 可随即,他便垂下眼。 差点忘记了,南瓷是有男朋友的人。 他抑制住想要去调查他新男友的冲动,也抑制住调查他在哪里工作, 做什么工作的冲动。 那天他之所以能及时找到医院, 完全是因为凌彦的电话。 他在安置炸弹之前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声音低冷,又添嘲讽。 凌彦问他:「你想不想知道失去爱人的痛苦?」 应修景陡然觉得汗毛直立,像是冰封的雪山倾倒, 寒气瞬间将他包裹。 幸而凌彦不知道他现在已经站在法国这片土地上,应修景故作淡然问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凌彦冷笑一声, 又突然痛苦,他大吼:「我的儿子死了——!」 「我的儿子死了!应修景,你也得尝尝失去的滋味。」 「你在哪里?」应修景问他。 「我在一所医院,你说巧不巧, 这医院门口停着的车很眼熟, 就像是——南瓷的车。」 第126页 应修景的车此时就在路上盘旋, 他不知道是在哪所医院, 只能再次套话:「你要做什么?」 「我啊……我得让我儿子在天上有人陪。」 当时他攥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却也尽量压下情绪:「你不要冲动,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再谈。我决定投资林栋的项目, 如果你——」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凌彦突然暴怒:「应修景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随即又一个视频发过来。 大概是他过于自负,又想让应修景亲眼看见汽车爆炸的瞬间。 他说: [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你猜我设置了几分钟?] 应修景皱眉回覆:[什么几分钟?] [炸弹啊。] 轻飘飘的三个字,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看到这条信息的同时,应修景只觉得眼前一黑,车晃晃悠悠飘荡在路中间,引得前后左右的车纷纷避让。 好在有这条视频,能让应修景不浪费半点时间赶到。 他给他打电话:「凌彦,人死不能復生,我可以在别的地方补偿你,如果你真的伤害了南瓷,你也会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我儿子都死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惨的代价吗?」 电话再次被挂断,应修景气急扔了手机,加速左转朝最近的医院赶去。 在看见南瓷正站在副驾驶位置检查时,他有想跪在地上感谢上苍垂怜的冲动。 推南瓷离开,自己返回去找多莉时,应修景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哪怕他死,他也不要让南瓷受到半点伤害。 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他躺在病床上,用命换来和南瓷朝夕相处的时间。 应修景想,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那他依旧会选择奋不顾身冲过去。 为了南瓷眼中的阳光,他倾尽所有后半生归于尘埃又能如何。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来人是陆钰起。 她来芝加哥很多天了,忙完公司的工作才来过来看应修景。 两个人心里都有事情,见了面寒暄几句后,陆钰起便坐在桌前,一杯茶过后又倒了一杯。 南瓷看出自己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他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给谁?」应修景紧随其后开口问。 说完又觉得这句问话过于突兀,实在不适合在这种时候问出口,他忙改口:「我是说……你可以在这里打的。」 「不太方便。」南瓷说。 应修景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那个法国男人的身影,才刚刚恢復的内脏又搅到了一起,疼得他喘不过气。 南瓷离开后,陆钰起果然开口。 「应总,这一招用的不错。」 「你想多了。」应修景沉声道:「我根本不屑用这种方式博得南瓷的同情。」 「就是说,你用的招数,都是坦坦荡荡的喽?」陆钰起问他。 「这算是因祸得福。」 陆钰起内心惊诧,没想到竟会从应修景嘴里听见这句话。 「你来做什么?」应修景还记得她当初抢了自己的生意,将对临星的报復也连带着施加到了他身上。 两人虽算不上仇敌,却也称不上朋友。 陆钰起放下茶杯站起身:「想来问问应总,看不见摸不到的滋味,好不好受。」 应修景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陆钰起笑笑:「你把临星送到纽约,我就把南瓷送到普罗旺斯。」 「是你给他提议去法国的?」 陆钰起不置可否。 当初他看出南瓷心情不好,写出来的词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气。 能看出是在努力,却总感觉还差那么一点。 所以她提议南瓷出去逛逛,不是在国内逛,而是拿着全部积蓄,到另一个陌生的地点。 不用担心水土不服,因为在这片最熟悉的土地里,他已经被伤得溃不成军。 这个提议既帮了南瓷,又成功看到应修景发疯,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打探南瓷的消息。 陆钰起的确开心了一段时间,谁叫他在那个时候,给临星支招让他跑去纽约过了段乐不思蜀的日子。 本以为和应修景这场战役会持续,可另陆钰起觉得诧异的是,她讲完这番话,应修景竟然弯了弯唇。 他说:「谢谢你。」 陆钰起不解:「你疯了吧。」 「当时那种情况,对南瓷来说的确逃避比面对要更合适。」应修景说:「我将台萧和我所做的一切全盘托出,让南瓷看清了人性,算是自损一千。」 「我那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南瓷,也不知道该如何能让他走出阴霾,幸好有你的提议。无论他是带着怨恨、还是平静地离开,对他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 「结果我们大家也都看到了,南瓷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停顿一下,应修景说:「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件事,相信他会爱上那里,并常年在那里定居。」 陆钰起面露惊讶:「我把南瓷送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你居然说好?」 「不要把我对南瓷的感情,跟你对临星的怨恨相提并论。」应修景看着他,眸中涌动着坚韧:「你恨临星,你要置他于死地。而我爱南瓷,我希望看见他幸福。」 两者完全不同,哪怕这幸福,不是他给的,应修景也觉得很好。 第127页 「呵!」陆钰起拿起手提包,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扫了应修景一眼,拂袖而去。 走出门见到南瓷,他正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两片叶子摆弄。 南瓷见她出来站起身:「您要走了吗?」 「还要过几天。」陆钰起说:「公司还有些事等着我处理。」 又聊了几句后,南瓷回到病房。 应修景床上的桌子又被支起来,这次上面放着电脑和手机。 刚一恢復身体他就投身于工作中,这点的确无人能敌。 见他进来了,应修景抬了抬手,温柔地问他:「我对法文不太了解,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其实南瓷也不能完全看懂法文,但现在的确没办法在下一刻就找到一个专业的法语翻译,应修景这个请求很合理。 南瓷刚一凑近,应修景就转过电脑给他看。 「我也并不是太精通,也许能明白大概意思。」 「那就够了,我只需要知道这份慈善捐款是要捐到哪里就好。」 南瓷逐字逐句在心里翻译,看到一个熟悉名字时,他眉头蹙起。 瞧了眼应修景,随即拿出手机搜索。 应修景以为他在查找翻译软体,看他认真的模样,陡然想起曾经南瓷上大学时,偶尔就会拿过来一份英文报纸放到他面前,要他一句一句给他翻译。 那时候,南瓷的注意力很少在他翻译出来的文字上。 每每应修景想要教训他时,他总会俏皮地说一句:「royd,你认真的时候真的好有吸引力。」 如今两人身份对调,他看着南瓷。 垂下的睫毛时不时煽动一下,面颊白里透红。 他鼻樑高挺,长相干净,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将天光收揽在其中,眨一眨就能释放出令他沉醉的光。 南瓷咽了下口水,再抬眼时,问他:「你真的,要捐款我们的福利院吗?」 「你们的?」应修景诧异挑了下眉:「这笔慈善基金是流向福利院的吗?」 「你不知道?」 应修景摇头。 「我在法国出事,那边的政府官员联繫了周然对我进行慰问。事情毕竟因我而起,我的仇家把事情闹到了国外,这场恐慌让他们很难交代,所以我决定捐出一笔钱安抚他们。」 话毕,应修景又问:「原来你在福利院工作。」 「你真的不知道?」南瓷再次确认。 凌彦都能找到他的电话,还能找到他家和福利院。 应修景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太符合他的做事方法。 应修景弯了弯唇:「南瓷,这次我没有调查你。」 阳光穿过玻璃洒在病房里,应修景脸色依旧不好,但能看出神情专注,语气诚恳。 「过去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也过于急功近利。所以才一次又一次让你失望、害怕。」 「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应修景的眼睫颤了颤,喉结翻涌两下,又道:「不用再刻意躲着我了,我说话算话,只要你过得幸福,只要你遇见了那个……你觉得可以託付终身的人,那我……」 他咬了咬牙,还是说不出祝福你这三个字。 未几,补充: 「希望你还能记住我。」 应修景这样坦然,倒也如了南瓷的愿。 只是他突然这样干脆,反倒让南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垂下眼,将电脑重新转到应修景面前:「大概就是这样了,你的捐款对象是福利院,我代表福利院的老师们,谢谢你。」 南瓷说:「这家福利院里的孩子,基本都是被遗弃的不健康的小孩,那天被你救的多莉,她有心脏病,我们那天是来接她出院的,结果差点连累到了她。」 「每年也有很多人给福利院捐款,可孩子们很多,病的也很严重。工人们需要发工资,器材设备都需要维修。应修景,真的谢谢你。」 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至少能帮助三五个小朋友恢復健康。 他们再也不用每天吃药,只能趴在窗台上看别人在草坪上玩耍。他们也会有自己的人生,不再是单单那一个冰冷的称唿——被父母遗弃的。 他们未来或许也能像应修景一样,成为栋樑之才。 「这是我应该做的。」应修景看着他:「无形之中能帮到你,算是锦上添花。」 也算是我的幸运。 这比我精心策划来的,要更开心。 说话间,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应修景所在的这间病房外僱佣了保镖,他们黝黑的脸色,戴上墨镜看着像电影中的角色,不戴时那双眼睛释放出来的气息,叫人不敢直视。 保镖说楼下来了位法国人。 南瓷和应修景均是一滞,随即脑海中想到了同一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却截然相反。 「我出去看看。」南瓷说着就离开。 应修景的视线则重新放到电脑上,不到三分钟又阖上电脑。 他轻轻挪动身体,两条腿垂到床边缘就已经耗费了几乎大半的精力。 他的看护也在这时发现了他,忙走过去:「应先生,您需要什么我来帮您拿。」 「扶我到窗边。」 应修景站在窗台边缘,百叶窗缝隙中能看见楼下两个人影。 他们先来了个亲密的拥抱,而后又凑到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南瓷的脸上露出比这些天都要开心的笑容,再一前一后离开。 第128页 应修景闭了闭眼,本就虚弱的身体此刻更像是不属于自己一般。 双腿一软就要往下倒。 第49章 活活磨得他寝食难安。 南瓷见到安东尼还觉得惊讶, 拥抱了一下后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十几岁的时候来过芝加哥,这次听说你来了就又想过来看看。」安东尼告诉他:「重点是我男朋友他在这边出差,顺带着把我也带上啦, 你知道的, 他这个人没有我的一秒钟都觉得身边的空气漂浮着腐烂的苹果味。」 南瓷笑了一声:「吃饭了吗?」 「还没有。」安东尼说:「我昨晚抵达这里,吃了家好吃的餐厅。」 「那我们一起再去?」他很快理解他的意思。 「bingo!」 南瓷也饿了,早上只吃了个煎蛋,现在也想去尝尝他所说的好吃的餐厅。 结果从去餐厅的路上,到吃完了饭, 安东尼至少接到四通电话。 挂断后一脸得意:「你看, 我说的吧, 他真的不喜欢烂苹果味道。」 「好啦,那你赶快回去吧,别让他担心。」 安东尼又问:「那位……怎么样了?」 「挺好的。」南瓷答:「已经可以工作了。」 「那你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现在的南瓷更希望得到稳定的生活, 每天为自己而活,每一个充满阳光的清晨都要活得比前一天更有意义。 他喝了口咖啡, 摇摇头:「不会有了。」 「为什么?」安东尼不明所以地问:「我以为你留在这里照顾他已经是回心转意了,毕竟他救了我们的命。」 安东尼嘆了口气:「南,原来你的意志力这么坚定。」 「你是想说,我心狠吗?」南瓷问。 停顿一下, 安东尼点头。 「因为我真的做不到看我男朋友为我付出生命, 那时候我一定原谅上帝原谅所有人, 会回心转意的。」 「不过呢。」安东尼转而又说:「你之所以这样, 一定是因为他伤害到了你,你害怕重新回到之前的日子我都能理解。南, 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生活, 像我们之前在福利院那样, 每天吵吵闹闹不是也过得很开心吗。」 南瓷有些迷惑。 原来身边的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吗。 周然对他情绪激昂,许千雅恳求他留下来陪伴应修景度过危险期。 就连没跟应修景见过几次面的安东尼都觉得,他意志力如此坚定。 可事实上,他只是保持了曾经的态度,只不过是因为现在属于特殊情况,他必须要照顾应修景,不然心里总会觉得欠了他的。 余生活得开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对前尘往事牵挂,不为任何事情留下遗憾。 -- 应修景躺在床上,心中像是装了两个齿轮。 而齿轮中间卡着的正是他的心脏。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为什么要跑到窗台前看他们在做什么,哪怕预料到也要自取其辱地验证。 齿轮旋转的速度不快,也正因为如此,才能让他清晰感觉到心脏被碾压在其中的痛。 尽管他嘴上说着尊重南瓷的选择,愿意放手让他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可应修景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他用来安抚南瓷的说辞。 他不希望自己出院以后再次失去他的消息。 曾经他试图放手过一次,在南瓷刚消失那段时间。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度过也好,或许某一天他会像中医所说的,积劳成疾,猝死在工作中。 又或许,他突然想开了,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偏偏,命运再次让他遇见南瓷。 重新拥有失去的蜜糖,是件幸运的事。可他余生都不想再经歷一次失去的过程。 走廊里传来南瓷的声音,应修景转头看过去,是他手里拿了一束鲜花,保镖礼貌表示应先生最好不要闻到花粉味道。 南瓷点头,将花交给保镖后走进来。 「拿进来吧。」应修景说:「我没那么脆弱,是他们小题大做了。」 「没有小题大做,你的肺有问题,唿吸也出现问题,医生之前跟我说了,是我没考虑到位。」 应修景还能看见保镖手里拿着那束花,垂下眼,心道不拿进来就不拿吧,大概率是那个男人送给他的。 「晚饭想吃什么?」他问。 南瓷说:「我吃过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应修景眼中本就不闪耀的光彻底消散,他想将专注力固定在电脑上,可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随着南瓷的身影走。 看他走到窗边,将百叶窗拉开,被遮挡的阳光跳跃着照耀他半张脸。 他指腹轻轻拂过其中一叶,问应修景:「这里怎么坏了,昨天还没有。」 应修景的手指动了动,刚要开口,门外又有人进来。 医生拿过来一支拐,跟他说:「应先生,听说您今天差点摔倒,这个可以给您做个支撑,您的腿其实没什么大碍,这几天多活动活动就不会出现无力症状。」 应修景点头:「放下吧。」 医生走后,南瓷先拿起拐,按了下上面带着弹性的软垫,跟应修景说:「走吧。」 「我……」 其实医生很早就跟应修景提过,由于他卧病在床太久了,所以双腿会出现无力抽筋等情况,每天最好抽出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锻鍊一下会得到好转。 第129页 可白天应修景要处理工作,再加上大多数时间,他和南瓷就在这间病房里,抬眼就能对视。 应修景无比抗拒让南瓷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甚至一想到自己在这个年纪还要当着南瓷的面学习走路,他都觉得心脏抽搐。 这会让南瓷对他失望透顶的。 可现在,南瓷就站在他对面,眼睫煽动:「走吧,我们去楼下花园转转。」 他声音温柔,尤其是那句『我们』。 应修景的心就跟着牵扯过去,他推开桌子,双腿垂到地上,想故作淡然地站起身,又一阵无力感袭来。 幸而南瓷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支撑起来。 应修景察觉到了久违的熟悉感,时间似乎回到了从前,南瓷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靠在他肩头跟他看完一部电影。 他的肩膀依旧瘦弱,靠近时竟让应修景萦生出一种易碎感。 可就是这么个外表易碎到不堪一击的男人,活活磨得他寝食难安。 楼下的小花园里人少,应修景架着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风轻云淡。 南瓷的确也开口:「你一生病,医生们比你都紧张。我刚才听了还以为你连自己走都不行呢。」 「我可以的。」应修景咬着牙沉声道:「腿没有受伤。」 接下来的几天,南瓷总会陪应修景出来锻鍊,正如医生所说的,他只是缺乏运动,这支拐没用几天就被送了回去。 这天早上,南瓷和许千雅一起跟医生们开了个会。 医院表示只需要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 南瓷知道,正常患者其实现在就可以,但因为对方是应修景,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走出会议室,南瓷跟许千雅说:「许女士,应修景他恢復得很好,那我就……回法国了。」 「谢谢你小南。」许千雅说:「这些天如果不是有你在,修景不会恢復得这么快。」 「这是我应该做的。」 南瓷并未邀功,可许千雅却坚持给了他一个大红包。 两人纠缠半天,最终南瓷不敌许千雅,他抿了抿唇:「许女士,您真的不怪我?」 许千雅嘆了口气:「一开始是怨的,毕竟那是我儿子。」 「可这些天,我看到你们俩的相处过程。」许千雅盯着某一处,淡淡讲述这段时间看见的日常。 「那天,他一抬手,我还没反应过来,你就已经帮他把电脑拿过来。我给他专门熬制的燕窝他只象徵性吃了两口,却把你每天早上拿过来的粥喝得精光。」 「你随口说了句全都吃了,他眼里都泛光,脸上都带着笑,好像是就为了等你这句夸奖。」 南瓷觉得唿吸一滞,他轻声开口:「我那……不是夸奖。」 「对啊,你根本没有称赞的意思,可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许千雅苦笑一声:「我都不知道,我儿子居然还有这种时候。」 「从我和他爸离婚以后,他就没有这样过了。宠辱不惊,平淡如水,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却独独在你这里,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安静了一瞬,许千雅想起来什么,又开口:「行了小南,不说这些了,你回去吧,机票买好了吗,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南瓷说:「我的朋友在这边工作,过几天,我和他们一起回法国。」 「那好吧,要和修景道个别吗?」 南瓷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在他心中,两人现在已经互不相欠,他摇摇头:「麻烦您替我转告一声。」 -- 安东尼和南瓷约在了一家咖啡厅。 他说:「我男朋友的行程出现了点问题,不过幸好出了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回法国,给你看看我在他飞机上种的花。」 一提到他男朋友,安东尼脸上总会浮现出与他身材不符的幸福感。 南瓷也笑道:「托你的福,帮我省了张机票。」 安东尼不解:「他有私人飞机吗?」 「有的,但我没坐过。」 应修景也有一架自己的私人飞机,不仅南瓷没坐过,印象中应修景似乎也没坐过。 他工作繁忙,大多数时间都是临时决定,最忙的时候三天飞两个国家,私人飞机申报流程繁琐,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安东尼说:「明天你就自己待在酒店里吧,明晚我们有个约会,他打算空出一个下午和一整夜的时间陪我去夜游芝加哥。」 「南,你知道吗!」安东尼又开始兴奋起来:「明晚将会是我最幸福的一夜,这趟没白跑来!」 「……祝你幸福。」南瓷跟他轻轻碰了个杯。 -- 应修景出院这天,芝加哥的阳光充裕,坐上了车许千雅说他:「医生都说了建议你下周再出,怎么非不听呢。」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应修景的视线落在窗外:「公司再耽误下去就换主人了。」 「哪那么严重,不是还有周然替你掌管大局吗,就你心急。」 应修景没接话,看着墙角那片不知名的红色花卉出了神。 晚上,他站在酒店窗前俯视整个城市,想要点支烟,突然想起南瓷之前交代过,让他尽量少抽菸少喝酒。 应修景的心被突如其来的烦躁席捲。 他拿起手机出了门。 听闻码头今晚有活动,应修景开车来到密西根湖,坐在船上观赏烟花表演。 第130页 心中的落寞逐渐被热闹的花火填满,应修景要了杯香槟。 刚喝了一口,却勐然瞥见角落里站着两个男人。 他们双手交握,亲密地站在一起。 应修景眉头即刻蹙起,起身朝他们过去。 一束花火自空中绽放,两个人的拥吻终结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安东尼认出应修景来,可还没等说话,就见他冷冷盯着自己。 「你们在做什么?」 第50章 当真正触摸到他时,才会感觉到心安。 应修景这句话是用英文问出来的, 低沉的声音配合微凉的夜。 在看到南瓷的男朋友和别人搂搂抱抱时,应修景的心便如同巨浪翻涌,这种感觉不亚于自己被背叛。 他觉得很奇妙, 明明从他的角度来讲, 这件事算是件『好事』。 可如今他的心似乎已经与南瓷缠绕到一起,南瓷受伤,他也会一起疼,甚至感知是南瓷的双倍。 一想到南瓷会皱眉,他这边心都拧在一起, 先一步替他感觉到了悲痛。 应修景上前一步, 直视安东尼。 「我问你在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安东尼的男朋友:「你是谁?」 他将安东尼护在身后, 视线与应修景持平,警惕地盯着他:「你们认识?」 「认识。」安东尼这话用的是法语:「他是南的前前男友。」 应修景听不懂法语,理所当然的理解为安东尼正在试图掩饰。 他沉沉开口:「换男友的速度真不慢, 你歷任男友都知道吗?」 安东尼的男朋友率先开口:「你说什么?」 「nonono……」安东尼连连摆手,这个男人怎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怪不得南瓷跟他分手, 经歷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回心转意,死活都不跟他在一起,原来他有神经病! 安东尼先跟男友解释:「这位就是之前救了我和南的那个人,今天出现在这里怕是车祸后遗症, 估计是伤到了脑子。」 他男朋友面色低沉, 揽着安东尼离开。 应修景则站在原地, 目光像是锥子一样, 几乎要将安东尼的身体刺穿。 他的确日思夜想都希望南瓷身边除了他没有任何男人,可绝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让南瓷再次受到伤害。 当晚, 他打听到了南瓷还没有离开芝加哥。 他迅速将回到陵市的机票取消, 连夜来到了南瓷的酒店门口。 月色朦胧, 隐藏在云朵之中只露微光。 应修景坐在车里,烟一支接一支地抽。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变亮,耳边有鸟声嘲哳。 应修景看见一辆豪车停在酒店门口,不到十分钟,南瓷出现在视线里。 南瓷朝着豪车走去,打开车门的前一秒,身后出现一只手关上了门。 南瓷回眸:「应修景?」 诧异于他的出现,更诧异应修景现在的状态。 下巴上露出青色胡茬,眼中有几条红血丝。他看上去憔悴不堪,身后就是他的车,难不成……在车里坐了一夜, 南瓷还未来得及做实这个想法,坐在驾驶位的安东尼也下了车。 他皱着眉头开口:「又是你!」 昨晚要不是他莫名其妙说了那几句话,他也不会被他男朋友…… 汽车座椅上又加了个软垫依然不舒服,估计未来一个星期都得吃素。 啊!!气死他了! 应修景冷冷瞥了安东尼一眼。 「你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 安东尼翻了个白眼。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南瓷满脸疑惑。 应修景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好该怎么和南瓷说这件事。 如此敏感的他们,提到这件事无疑会解开两人往事的伤疤,应修景不愿提起,可又不得不提。 一想到南瓷如此信任这种男人,和这样的人相拥、接吻,或者……他只觉得像是有无数把锋利的刺刀,一下一下划过他的皮肤。 「他有男朋友你知道吗?」应修景说:「南瓷,他在骗你。」 南瓷当然知道。 但此刻他吃惊的是,这件事怎么就让应修景也知道了。 下一秒,安东尼就叽里哌啦地开口:「南,昨晚我和男朋友在密西根湖坐船看烟花,结果这个神经病过来说莫名其妙的话,害得我被我男朋友『惩罚』!」 「惩罚?」南瓷开始震惊,随即反应过来,脸颊发烫。 应修景沉声道:「我昨晚亲眼看见他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我知道。」南瓷轻声说。 「你知道?」应修景以为他被煳弄,握住南瓷的肩膀:「昨晚他们——」 「他没有骗我。」南瓷说:「我知道安东尼有男朋友。」 「你——」 「是我在骗你。」南瓷说:「对不起。」 南瓷也没料到,当初怕被纠缠随口一说的话,如今恰好被当事人撞个正着。 他不知道昨晚是怎么样的情况,但看安东尼这个样子……大概没有影响到他们情侣之间的感情。 至于应修景,他一定是以为安东尼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在酒店楼下等了一夜,就为告诉他这件事。 南瓷抿了抿唇,跟安东尼说:「你先上车吧,我们俩聊聊。」 第131页 「南,你不要跟他聊了。」安东尼抓着他的手腕:「他就是个神经病,看在之前他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不跟他计较了,我们赶紧回法国,离他远远的。」 「没关系,你先上车,这一切都是误会。」 安抚好安东尼后,南瓷抬眼看着应修景。 「我……我当时……」 「你当时是故意骗我的。」应修景替他补充。 这几分钟的时间,足够他缕清其中的疑点。 那时候他以为安东尼是南瓷的男朋友,而南瓷也就将计就计,承认了这一切。 他们俩当时说的是中文,安东尼完全不知道这一切。 冷静下来后,应修景的心情并没有好转。 这似乎是另一个不好的结局。 不过好在,没有伤害到南瓷。应修景侥倖地想。 随即,他轻声嘆了口气,说:「没关系。」 南瓷心里微颤。 「昨晚我有些冲动,替我跟你的朋友说声抱歉。」应修景说:「我以为……不过好在你没有被骗。」 「嗯。」南瓷轻轻点头。 「今天回法国?」 「嗯,要回去了。」南瓷说:「我们俩都在这边,福利院的老师们忙不过来。」 空气安静了一瞬。 南瓷再次开口:「那我走了。」 「再见。」 「再见。」 目送他离开,应修景耳边迴荡的是从他嘴里说出的那句再见。 他贪婪的将这两个字回味数遍而后收起,埋在心间。 南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跟他说了再见,就代表他们一定会再见。 两个月后。 应修景再次来到艾克斯,这一次是来参加福利院举办的活动。 活动展览都是孩子们做的手工艺术品,或者是经典童话故事,背后的插画都是孩子们亲手画出来的。 参加这次活动的几乎都是对福利院有过帮助的人,本来这种事情应修景随便派个人过来参加,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但他当然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 应修景盛装出席,凭藉着一副东方面孔,成功成为展览会里的焦点。 他一眼就看到作为工作人员的南瓷,他穿着一身正装,白衬衫黑西服,领带是带着深灰色。 应修景下了车刚好由他指引进场。 他低声与他交谈:「那个叫多莉的孩子,身体完全没有后遗症吗?」 「没有。」南瓷微笑着摇头:「多莉很健康,前段时间还有人提出要领养她,可是被她拒绝了?」 「为什么?」 「不知道。但我猜测是因为她胆子太小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进会场门口,南瓷告诉他在展板上签名,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差点与送酒的侍者相撞。 好在背后突然深处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腰,他的后背撞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里。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问:「你没事吧?」 南瓷摇摇头:「没事。」说完就蹲下身帮忙捡起地上碎掉的酒杯。 看到应修景的皮鞋也溅上了香槟,他刚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此时,应修景也蹲下来接过纸巾擦掉鞋面上的酒渍。 下一刻,就连南瓷都没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应修景将纸巾翻过来对摺,干净的那一面又附上了南瓷的鞋面。 「不用……」南瓷下意识后退,被应修景宽大的手掌按着后背。 掌心温度绵延进他的身体里,南瓷只觉得头皮发麻。直到鞋面被应修景彻底擦干净后,才由着他抬起手臂,两人一同站起身。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十秒钟,但足以让南瓷以及周围的人惊诧。 唯一淡定的是应修景,他云淡风轻将纸巾揣进口袋里,弯了弯唇,淡然道:「顺便。」 说完,朝会场中心走去。 应修景等一众人随着指引一处一处观赏孩子们的作品。 他侧耳专注地听着翻译的话,在一个展览品讲解结束后,配合着拍了拍手。 双手合併到一起时,才感觉到一阵酥麻。 应修景清楚的知道,完全是因为刚刚的小插曲。 好像是两枚磁铁,南瓷离他越近,应修景就越抑制不住自己情绪,想把他揽进自己怀里,生生世世不分开,当真正触摸到他时,才会感觉到心安。 像是一杯度数极大的果酒,初尝甘甜,后劲十足。 与他分开后,依然沉醉在其中。 应修景垂下的手不露痕迹地蜷了蜷。 展览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南瓷留下来帮忙将工具送到库房。 再出来时,赫然看见福利院的院长正和一众人在门口的梧桐树下交谈,其中也有应修景。 在一众高个子法国男人堆里,他依旧显眼,甚至要比他们的身材更魁梧一些。 南瓷别过眼,转身离开。 刚把驾车驶出车库,车却突然熄了火。 南瓷试了几次也没能重新启动,他正要打电话给安东尼求助,突然眼前闪过一丝亮光。 车灯一闪一灭,恍惚间能瞧见驾驶位坐着的应修景。 他走到跟前,问他:「车坏了?」 「嗯。」南瓷点头:「我叫了朋友来接。」 应修景垂眸,见他的电话正停留在通讯录的位置,还没打出去。 第132页 他轻笑:「这么晚了,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 南瓷犹豫了一下,正要拒绝,又听应修景说:「不要多想,你在医院照顾了我那么久,我送你回一次家也不算什么。就算是出于一个普通朋友的关系,你没搭过普通朋友的车吗?」 的确,本来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前尘往事过去了,再相遇也就是普通朋友,如此抗拒与他接触,反倒像是心中还装着曾经。 这次展会开到了城市的边界处,人烟稀少,叫车的时间更长。况且安东尼这个时间一定是和他男朋友在一起,他不好打搅他们。 南瓷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车平静地前行,应修景车里放着一首轻缓的歌。 南瓷记得这首歌曾经存在于他的u盘里,他以为这是巧合,却在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时,已经可以断定,这就是他的歌单。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身边的事物换了一批又一批,包括这批不起眼的歌单。 旋律仿佛承载着他追溯到了曾经,在他年纪青涩最美好的那段青春里。 他冷不防地瞥了眼应修景,瞧见他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中间是不规则的镂空曲线。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跟他们三周年时,应修景送给他那枚戒指好像。 那戒指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多看了几眼又觉得陌生。 应修景应该不会那么无聊,无聊到把他不知道丢在哪里的戒指捡起来自己戴。 南瓷刚把视线转移到车窗外,应修景开口:「刚来法国那些日子,不太好过吧。」 「嗯。」他点头。 不知道去哪里买菜,食物拿在手里不知道怎么吃。 因为不管怎么吃都不好吃。 「但现在已经习惯了。」他说。 车很快就到了南瓷家楼下,应修景熄了火,说:「对不起。」 南瓷摇头,手扣着坐垫边缘的麦穗:「都过去了。」 「可在我心里还没过去。」应修景偏过头看他:「如果不是我当初跟台萧的合同问题,你也不会一时冲动卖掉房子来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无论是不是有意,结局就摆在这,是他将南瓷逼到了法国。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没能给予他安慰。 应修景已经在南瓷身上体会过无数次的心有余力不足,恨自己没有通天的本领,不能让他安稳地看太阳东升西落。 「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就来到法国了吗?」南瓷摇摇头说:「不是的。」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应修景也没有吭声,等着南瓷继续说。 未几,他终于开口:「当时和台萧分手、包括知道了你们在我不知情的地方所做的一切,我的确很难接受。可很快又想开了,或许这就是成长与成功的代价。」 南瓷说:「我不渴望一步登天,不渴望一分钟赚够一辆豪车,我更希望大部分时间能够观察花开的过程,而这完全不需要花费多少金钱。」 「这就是我全部的快乐。」南瓷弯了弯唇,看向应修景的瞳仁里璀璨又闪耀:「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这比我们在一起那段日子要更令我开心嚮往。」 话音才落,应修景心头一颤。 心中最后一片城墙就此坍塌,他近乎绝望地看着南瓷。 「其实,我一直不懂人际交往,和你在一起也是你先主动的不是吗?我更适合跟花花草草这些不会说话的植物在一起,我不会爱人,也不懂怎么去爱。」 「不是的,南瓷。」应修景仓皇开口:「你懂爱的,是我不懂。」 「那就是我们俩都不懂吧,不然从一开始就会跟你挑明矛盾,我们聊开了就不会有那么……一系列乌龙的事情。」 说完,南瓷深吸一口气,朝他弯了弯唇。 「应修景,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生活,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 对于应修景而言,最好的生活无非是和他在一起那几年。 回头望去,有他在的那些夜晚,他的家才像是个家,而不是个冷冰冰的庭院。 应修景微微倾身,轻声问:「我会学着去爱,那你愿意接受我对你的好吗?不接受也没关系,只要你别拒绝。就让我们以朋友的关系,可以吗?」 第51章 正文完结(上) 幸运的是,应修景终于明白了。 应修景驾车回到酒店, 天际阴沉,在他回家的路上就下起了细雨。 南瓷刚刚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以朋友的关系相处……是可以的。」 「但希望你能明白,朋友之间的界线。」 「短时间内我不会回国, 也不打算回去, 不是为了逃避,而是我真的很喜欢在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生活。」 应修景突然感觉很闷,打开车窗,冷风伴随细雨闯进车内。 他终于不再原地踏步,能看见南瓷点头, 愿意以朋友的关系接受他的好。 那就是说, 未来的某一天, 他的车再次抛锚,或许他也会第一个给自己打电话。 又或者他需要去另一个国家,也会在闲暇时光和自己吃一顿午饭, 见了面也会和自己开心地打招唿。 应修景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被什么修復着。 第133页 不再犹如火燎般痛得他喘不过气。 刚刚南瓷在车里说的一切, 足够应修景往后余生在任何喘不过气的时候回味甘甜。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式去对待南瓷。 不是逼迫,也不是明里暗里帮助。 而是尊重。 如果是在半年前,今天在展览会上,他会和身边的朋友暗喻南瓷是他的朋友, 以此来帮他拓展未来的路。 而现在再看, 这似乎是他固执的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塞给他, 然后美名其曰地安抚自己, 他在对他好,哪怕他不喜欢自己, 他也对他好。 这样未来的几个夜晚, 才能睡个踏实一点的觉。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呢。 其实南瓷早就给了他答案。 他拥有的, 并不是全世界都想要拥有,他视作瑰宝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膜拜。 遗憾的是,应修景到今天才明白; 幸运的是,应修景终于明白了。 车开到酒店楼下,他的助理就等在大厅门口,看见他的车立马拿着雨伞走出来。 却见应先生独自下了车,面对风雨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路灯垂直从他头顶坠落,应修景仰着头,不多时髮丝和肩头就被雨打湿。 他手里拿着伞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因为应先生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是在享受。 助理迟疑地站在原地,赶在应修景垂下头之时走上去。 「应先生,您回来了。」 「嗯。」 「您……没事吧?」 应修景摇头:「没事。」 助理忐忑地看着应修景的侧脸,没发现他有什么不悦,甚至唇角还微微向上抬,紧绷着的心放松了些。 应修景回到酒店后先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桌上已经放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他喝了两口就放下,转而给南瓷发了个信息。 [已到酒店,准备休息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应修景收到南瓷的回覆消息。 [晚安。] 这一夜,应修景睡得很好,以至于醒来是被助理敲门叫醒。 他此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比预期得更好。 毕竟当他踏入这个国家的领地时,唯一的心愿就是亲眼看见南瓷一眼。 -- 福利院里有个叫珍妮的女孩,她患有哮喘,此次有全世界捐赠的善款里面,有一份是用来给珍妮医治的。 福利院院长希望这次能由南瓷陪同,带珍妮一起去美国。 南瓷自然同意。 临走前,多莉抱着他的手臂不放手,南瓷摸了摸她的头:「你的心脏病已经好了很多,现在都可以和大家一起跑步了,难道你不希望珍妮也和你一起跑步吗?」 多莉陷入两难的境界,委屈地抿了抿唇:「可我捨不得你。」 「最多一年,等我给你寄明信片好不好?」 多莉勉强同意了,临走时扯着南瓷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告诉他:「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院长将双手环在胸前,无奈摇摇头:「南,我想多莉不肯跟别人走,多半是因为你太优秀。」 「小孩子的忘性大,一年时间呢,她一定会遇到喜欢的人。」 应修景得知南瓷离开法国去了美国,还是他来巴黎出差,连夜开车来到普罗旺斯才听说的。 院长告诉他,学校的老师会分批带孩子们治疗,有几个已经康復,被有些善心人士领养了。 应修景站在门外,看围栏隔着的绿叶红花。 这些日子,应修景一直在控制时间和频率跟南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就像他们口中的普通朋友一样相处着。 他要与他保持距离,但距离又不能太远。 应修景看了眼日期,很快就是青年节。 作为朋友,逢年过节的节日当然要问候一下。 还记得当初他俩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某个平凡的一天,南瓷跟他说:「自从上了初中以后,就没过过儿童节了。」 应修景笑问:「怎么突然想过儿童节?」 「因为今天就是六月一号呀!」南瓷说:「我刚刚下课,看见广场那边有很多小孩子,还有气垫床,这些我小时候都没有玩过。」 「你现在年纪也不大。」彼时应修景的专注力都用在工作上,他随口说道:「可以过青年节。」 可第二年的青年节…… 南瓷没有提起,应修景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天,只不过是他忙碌人生里最普通的一天。 应修景随便找了个酒店住,第二天刚睁开眼就给南瓷发了信息,祝他青年节快乐,同时给了个红包。 南瓷到中午才回復,却也只是跟他说了句:[谢谢,同乐。] 红包并没有收。 应修景也没强调,只是问他:「听说你去了美国?」 南瓷:[你怎么知道?] 应修景:[我正在巴黎开会。] 南瓷刚给珍妮餵完药,坐下来看着手机屏幕,皱了皱眉。 巴黎离普罗旺斯不近,更何况福利院的位置偏僻。 南瓷大概明白了,他抿了抿唇,回復他:[珍妮的哮喘病不算轻,所以我来带她治疗,大概一年左右的时间再回法国。] 他说完就放下手机,转而来到珍妮身边,问她:「感觉好点了吗?」 第134页 珍妮点点头。 她想睡觉了,南瓷替她盖好被子,从她的公主书包里拿出一本童话书,两个故事讲完了,珍妮也睡着了。 南瓷轻轻起身来到桌前,找出一张印着手绘图的明信片,一笔一划写着法文。 他打算明天就将明信片寄回福利院,署名是多莉。 南瓷答应她的,每隔一周都要给她寄一张明信片,还要将自己和珍妮的消息统统告诉她。 写完后,南瓷合上钢笔。 手机提示音响起,应修景打开一看,竟是一长串的餐厅地址。 应修景将美国餐厅位置统统给他发了过来,大部分中餐店里还包含了几家法国餐厅。 贴心地用了备註,还将建议点的菜品标註出来。 南瓷握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復。 倏地忆起上一次见面,他在车里问他的话。 曾经一直以为应修景会一辈子高高在上,清冷的神色不会为任何人泛起波澜。 却没想到,有一天他对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是低三下四。 他会折腰为他擦拭鞋上的酒渍,更在这么个不起眼的节日里给他送上祝福。 到此刻,南瓷虽然对自己的心态莫名其妙,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办法做到,将应修景视作空气。 南瓷又回復了句:[谢谢。] 应修景的电话似乎就跟拿在手里一样,秒回覆:[美国的天气好吗?最近两年很少过去,也不知道餐厅有没有迁移。] 南瓷抬眼,天际蔚蓝,万里无云。 翠绿的草坪上有两伙人在踢足球,大人小孩都有,看上去像是一个家族。 南瓷的实现重新回到手机上。 [天气很好。] 他将刚合上的钢笔重新打开,又拿出一张印有蓝天白云的明信片,在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 时间流逝得飞快,应修景每两三个月左右就会收到南瓷寄来的明信片。 有时上面会有一行祝福语,有时就只是孤零零一张卡片。 每次收到他的明信片,应修景都会在微信上给他说一句:[收到。] 他还专门买来一本相册,用来装明信片。 这天,朋友圈里显示南瓷转发了一首歌。 时隔将近两年,应修景久违看见南瓷的动态。 这是一首轻缓的歌,很符合南瓷的口味,与他车里那些歌曲调相差无几。 周然进来送文件时,还觉得奇怪,应总今天心情这么好吗,这首歌都循环一上午了。 他问:「应总,中午是出去吃,还是给您订饭?」 「订饭吧。」应修景说:「我记得还有个会。」 「是的,十一点半有个会,您有大概二十几分钟的午饭时间。」 「行,随便订点什么。」 这次的视频会议主要是针对应修景在美国分公司的开展。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公司股东叽里哌啦地争辩,听的应修景头痛,他心不在焉瞥向手机,思维与行动像是有记忆里一般,准确找到南瓷那条朋友圈,点开音乐。 一开始前奏响起,他的心就如同漂泊的船只找到定所,迅速安静下来。 知道视频那端有人问:「什么声音?」 「开会就开会,谁还刷上小视频了?」 应修景轻声咳了两下,随后抬眼:「既然大家争论不休,那就这个月我们找时间飞趟美国实地考察吧。」 他说完就关了视频,办公室重新恢復一片清净。 应修景想将他要去美国这件事告诉南瓷,拿起手机又放下。 还是算了,他这次是为了公事,不想被南瓷误会。 -- 珍妮今天拥有一个下午的外出游玩时间,南瓷仔细检查了背包里的药品和食物,带珍妮去了趟游乐场。 她对那些极限娱乐设备跃跃欲试,被南瓷毫不犹豫拒绝。 尽管这样,珍妮依旧尖叫着沖向旋转木马。 南瓷也配合着跟她一同上去,与她并排。 珍妮抱着木马背上的圆柱,歪着脑袋超南瓷甜甜地笑:「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以前,你没来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们都只会告诉我不许跑,不许跳。」珍妮的神色有些落寞:「这种感觉太遭了,但幸好你来了!」 小孩子的眼睛随着说话变得炯炯有神,再次露出洁白的牙齿:「你一来,我就知道了花开的过程,原来并不是看见花就会因为花粉喘不过气。」 「因为我给了你一个口罩。」南瓷笑说。 「没错!」珍妮超南瓷伸出手,小小的手指抠了抠他的掌心:「我不喜欢画画,你知道为什么吗?」 南瓷故意想了想,然后才说:「因为你从前画了太多,别人在外面玩,你只能在房间画画。」 「你说的太对了!」珍妮崇拜地看着他:「我喜欢你,感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南瓷觉得小孩子的快了实在简单,他不过就是允许她出来和大家一起玩。 相比较其他老师,他只比他们多了点耐心,就轻而易举赢得了小孩子的喜欢。 当带着她来到冰淇淋店时,南瓷又收穫了来自珍妮的无数句称赞。 比如:「你是全世界最善良的人!」 「我今年六岁,三岁之后的事情大概还有些记忆,我觉得我的脑袋已经成熟,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这感觉真的棒极了。」 第135页 「我希望你能一直善良,我也一样。」 …… 一句又一句,明明他刚刚到福利院时,有义工跟他说过,珍妮敏感又自闭,是个安静的病秧子。 南瓷用勺子搅拌面前的冰沙,问她:「你为什么不称赞安东尼,他对你也很善良。」 「不不不。」珍妮摇头:「他是个恋爱脑。」 南瓷惊诧:「你怎么知道——」 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说,转而又问:「为什么这样说?」 「他喜欢在照顾我时打电话。」珍妮扁扁嘴,蓝色眼睛犹如蔚蓝的海:「我不爱讲话,不代表我是个聋子。」 南瓷差点就要笑出声。 「谁说你不爱讲话的。」 「我只和你讲话。」珍妮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 南瓷垂下眼,喃喃道:「小孩子嘴里说出『喜欢』就是这么自然。」 本来是自说自话,却没想到被珍妮听了进去,皱眉问他:「为什么不自然?你说不出吗?」 南瓷有些词穷。 珍妮又说:「我喜欢游乐场就要大声说出来,我喜欢草莓芝士,每次吃蛋糕都会第一个拿,我喜欢跟你一起玩,就要牵着你的手。这不对吗?」 「我知道你经常给多莉寄明信片,那不就是因为喜欢她吗?你更喜欢她,对吗?」 「不是。」南瓷说:「因为不想叫她担心和失望,我不止给多莉寄了明信片,还有安东尼,还有我在中国的姨妈,还有大学同学,还有……总之,还有很多人。」 「你朋友真多。」 「你以后也会有很多朋友的。」 「这些人都是你喜欢的人吗?」 「我……」南瓷眨了眨眼,没想到竟被一个孩子问的失了方寸。 很快,他抬了抬眉:「要不要再加一份草莓双皮奶?」 珍妮眼里泛光:「我真的好爱你!我要再加一份!还要再打包两份!再加一份糖果!」 「今天甜份已经超标了,而且你不可以经常吃甜食,明天就要转院了。」南瓷说:「打包的两份吃不完明天会很麻烦,所以等转院之后我们再来买。」 「好吧。」珍妮颇为遗憾,记得她上一次吃糖果已经是一年前的万圣节了。 -- 应修景来到美国,先是没日没夜地开了几个会议,而后又来参观实验室。 这是一所植物研究院,应修景观察了很久,又找了不少资料学习,最终决定出资。 这和平日里的投资完全不同,所以才会被一半董事会股东拒绝。 到不是因为项目不好,而是他们专业知识不够。 用他们的话来讲,都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没必要费力涉足自己不熟悉的领域。 应修景没打算在他们身上下功夫,这一次带来的都是持保留意见的几位董事。 有他们的支持,最后一定会少数服从多数。 一整天的参观与讲解结束,作为外行人的他们都是懵懂状态,但应修景却已经提早预习过,他表示:「没关系,我们至少在这停留一周,可以给大家适应。」 研究所的负责人也举手保证,一定能在一周内让大家熟悉这里。 一连三天,董事会们渐渐了解了运作,同时内部会议也没有停歇。 股东们的意向逐渐明确,应修景这趟总算没有白来。 晚上,他们正在用餐,突然得到一个消息,有一化工厂起火发生事故,火灾巨大,引起恐慌。 大家都在感慨天灾人祸,突然有人说道:「可惜旁边那家爱莎医院也被殃及,不然伤患也不至于送到更远的医院。」 应修景勐地抬眼:「你说哪家医院?」 「……爱莎。」那人一脸无措,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名字:「怎么了应先生?」 应修景脚步生风,走得急切,留下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油门几乎要冒火,他驾车赶到爱莎医院。 这里早已被封锁,警戒线将区域隔离成两截。 应修景进不去,只得一遍又一遍拨打南瓷的电话。 他知道他在这个医院,明信片的邮寄地址就是这里,而这里也是最好的治疗哮喘的地方。 打不通南瓷电话这一瞬间,应修景心里百转千折,他有想冲进火场的想法,奈何很快就有警察发现他的动力,一再阻拦。 这场事故伤亡无数,其中是否有他日思夜想的人,应修景不知道。 但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应修景向上天祈祷,愿意用自己余生的一切换南瓷平安无事。 如果一定要有个明确的交换条件,他愿意用自己十年寿命。 二十年也可以。 他只希望南瓷活着。 可当下这种祷告也是最无力的表现,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冒着红光的房间沦为黑色,再看无数人抬着担架,不知上面的人是死是活。 在一声又一声的哭泣与吶喊中,应修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双手插进发缝,头疼的几乎要炸开。 他蹲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煳,密集楼宇和沖天火光顿时变得扭曲,耳中有火车鸣笛声音接连响起。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耀眼的火光陡然将他带到在法国那一天,他被热浪席捲,以为再也见不到南瓷。 人群开始恐慌,盲目朝周围散去,不知道是谁后退时不小心碰到了应修景险些摔倒。 第136页 骂了一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应修景几乎要将头皮撕扯开。 他一定要进去,他要把南瓷救出来。 两个警察攥住他的手臂,竟叫他挣脱了几次,不得已将他放倒按在地上,阻止闹剧的发生。 应修景嘴里不断重复:「我要去救人!」 可惜没人在意他的话。 他被押上警车,警方有理由怀疑这场爆炸与他有关。 最终,应修景只留下了律师的电话,其他一句话也不说。 他坐在这里,将一切摒弃在外。 如果南瓷离开了,他余生所有的努力也就没有必要了。 成功没了可以分享喜悦的人,那就是无意义地挣扎。 南瓷的老家是屏州的,他就将这万贯家财留给他从前经常提起的姨妈。 人生的苦辣甘甜他都已尝过,剩下的是不能弥补的遗憾,也就不再奢求弥补。 脑海里浮现的还是南瓷坐在院子鞦韆上的模样。 从前觉得幼稚,现在只恨不能扭转时间。 非要等到物是人非后,才呆傻地坐在这里,靠回忆度日。 应修景的头垂得更低。 两名试图询问的警察无奈相视。 门打开,警察歪了歪脑袋:「他的律师来了。」 应修景心里在想,这次他的律师并没有跟过来,可身体却犹如生锈的齿轮,眨一下眼都累得喘不过气。 直到—— 「应修景。」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勐然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章实在有些长,我分两章发吧,明天见! 第52章 正文完结(下) [nanci -yingxiujing] 谁说南瓷出事了, 他这不是好好站在他面前,干干净净,不惹半分尘埃地站在那里。 应修景两步就迈到他跟前, 一把将他揽在怀里, 用了十分的力,力气大到南瓷撞到他的胸膛,感觉胸腔被震得发痛。 警察试图将他们分开,可男人的手臂犹如世间最强硬的钢铁,直到南瓷拍着他的后背, 轻轻开口:「你先放开, 先放开……」 应修景胸膛起伏极大, 上下打量他几下,嗓音沙哑:「你没事?」 「我没事。」 -- 三个小时后,两人走出警局。 应修景问南瓷:「他们怎么联繫到的你?」 「他们问我是不是你的律师。你为什么, 要把我的电话留给警察?」南瓷问。 「写错了。」 原来他在写律师电话时,竟顺手写成了南瓷的电话。 而南瓷差一点以冒充律师的罪名被请喝茶, 好在他出示了自己在法国的工作证,并请到安东尼为自己证明身份。 他注意到应修景狼狈的模样,髮型乱了,衣服也破了, 不仅如此, 他走路也有些不对劲。 南瓷开车带他来到医院, 应修景的脚腕扭伤严重, 需要住两天院观察一下。 南瓷嘆了口气:「还好你和珍妮的病房在一个楼层,不然我每天的运动量又要增加了。」 「为什么, 我打你的电话, 你没接?」应修景在意的是这个。 从餐厅出发到抵达爱莎医院, 应修景拨了十几次南瓷的电话,无一通被接听,所以他才近乎崩溃地想要冲进火场。 「刚转到这家医院,怕珍妮不适应,一直在哄她玩,手机放在上衣口袋,没有听见。」 南瓷垂下眼:「其实就算没转院,火势也伤不到珍妮的病房。」 沉默片刻。 应修景:「那就好。」 「我去接点热水,给你擦擦脸。」南瓷说着就走出病房。 来到空无一人的热水室,他才无力地靠在墙边,卸下刚刚所有的伪装。 他内心的震撼不小,尤其是看见应修景如此狼狈的样子。 在警局的那三个小时后,警察将在现场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南瓷只觉得心跳的起伏一次比一次高。 当被他揽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应修景在颤抖。 被人颤抖着拥在怀里,那种感觉,恍若隔世。 南瓷垂眸,手臂慢慢抬起。手掌扣在肩膀上,仿佛他刚刚的力道还在,箍得他肩膀骨头就要碎掉。 热水溢出水盆,南瓷才回过神来。 回到病房,应修景却已经睡着。 珍妮站在床边,回头问他:「这就是你连夜跑出去带回来的人?」 「是。」南瓷将热水放到一边,将毛巾浸湿,轻轻擦去应修景脸上的灰尘,他看起来真的很累,以至于为他擦了两次脸都没有醒过来。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帮他盖上被子,带珍妮回到她的病房。 珍妮问他:「这是谁?」 「救了安东尼和多莉的人。」 「哇!那他是英雄!」 南瓷餵她吃了最后一遍药,说:「你该睡了。」 「还有一个问题。」她从被窝里伸出一根细短的手指。 「你说。」 「你的明信片名单里有他吗?」 「偶尔。」 「那你记得说爱他。」 「……为什么?」南瓷眼神躲闪,再次重复:「不是每次都有他。」 「那他也是你喜欢的人呀。」 -- 因为受伤,应修景没有和大家一起回国,而是住到了南瓷租的房子里。 这是一处庭院,房东就住在隔壁。 第137页 应修景在芝加哥就学会了用拐,他走在前面,听南瓷说:「白天我要在医院陪珍妮,晚上也很少回来。这里就是我洗澡换衣服的地方,我跟房东说了,付她些钱,她会为你准备一日三餐。」 「你不用担心我。」应修景说:「我住在这里,不给你添麻烦就好。」 「不会。」南瓷看了眼时间,说:「那我就走了,珍妮午睡快醒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南瓷也不知道房东做的美国餐符不符合应修景的口味,那些蓝莓派究竟能不能让他填饱肚子。 不过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珍妮,他无暇顾及别人。 晚上九点,珍妮进入了梦乡,南瓷拿起手机,不见未接来电和简讯。 他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最终关上手机。 第二天中午,南瓷收到房东太太发来的信息,上面是她抱着美味的苹果蓝莓派和巧克力的照片。 她表示自己还慷慨地送给他房间里的人一杯热牛奶,并不需要算在费用里。 这是应修景的早饭加中饭。 南瓷谢过后,轻轻替珍妮拉上窗帘,照例拿起童话书给她讲故事,哄着她睡午觉。 珍妮临睡前说想吃巧克力,南瓷答应了。 等珍妮睡着后,他才悄悄起身,去医院附近吃了份意面,开车朝家的方向开。 房东太太正在遛狗,友好地打了声招唿后,南瓷打开家门。 客厅里放着吃了两口的蓝莓派,摆在那很明显不会再被拿起。 应修景听到声音从卧室走出来。 「回来了?」 「嗯。」南瓷点头:「取点东西。」 说完,他来到浴室找了两支全新的牙刷,在看到桌上的巧克力时,开口:「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可以,我不爱吃巧克力。」 「珍妮想吃。」南瓷说完将巧克力放进包里。 他走到门口,突然被应修景叫住。 「你还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南瓷说:「珍妮随时需要我。」 「好。」应修点头,他站在客厅中央,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t恤看上去有些紧,但这是南瓷最宽松的衣服了。 应修景说:「我等你回来。」 「嗯,走了。」 …… 南瓷再回到家是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珍妮说这本童话书听腻了,再读几遍就要背下来,她想要听别的书。 当南瓷走进家门时,鼻间飘来阵阵饭香。 他疑惑地走到厨房,赫然看见应修景高大的背影,拐放在不远处,他拖着受伤的脚慢慢移动,将菜板上的蔬菜悉数倒入锅内。 油烟发出热辣的声音,南瓷许久没亲自炒过菜了,一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但也没完全身临其境,因为他里冒着热气的锅实在太远。 应修景转身看到了南瓷,本来平静的眼中露出光芒:「你回来了!」 说完,忙问:「吃饭了吗?刚好我做了很多菜。」 「……没。」南瓷摇头。 「那正好。」应修景笑道:「一起吃。」 等南瓷找好珍妮要的童话书,再出来时,饭菜已经端上了桌。 应修景步履蹒跚,南瓷就走到厨房,将还没来得及盛出来的汤舀到碗里。 应修景做了六个菜,一个汤,再加上超市里的熟食。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饭的?」南瓷问。 「就这几天。」 南瓷知道他不爱吃甜食,却没想到,应修景居然会自己做菜。 垃圾袋里的蔬菜包装都带着条码,应该是超市的新鲜蔬菜。 对啊,他怎么就忘记了。 应修景只不过是脚腕扭伤,即便他瘫倒在床上,只要有钱,就饿不死。 「好吃吗?」应修景问。 南瓷咽下嘴里的糖醋里嵴,点头:「好吃。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 应修景点了两下手机:「有教程,其实还挺简单的,连油需要烧几秒钟都告诉了。」 「咸淡怎么样?」他又问。 「刚好。」 「硬吗?」 「不硬。」 「那就不对了。」应修景皱眉:「这个菜应该是硬的。」 南瓷犹豫了一下:「是脆的,稍微有些脆才对。」 「那脆吗?」 「嗯。」南瓷点头:「脆的,你做得很好。」 应修景这才弯了弯唇。 他拿起筷子夹了个西蓝花,南瓷才注意到他指骨上有块红印,油烫的,说不准明天就会起泡。 南瓷告诉他:「最大的那个抽屉下面的柜子里有个药箱,最边上是烫伤膏,但你不要弄乱,里面都是珍妮的药。」 听见这话,应修景心中有明显的雀跃上升。 不亚于那天在医院,南瓷提议让他来他家养伤。 应修景知道,这是自己用真心换来的,换来了南瓷的友好和善意。 同时,他也知道,这份善意很短暂,短暂到他的腿但凡好一些,就再没有理由留在他身边。 「好,待会儿吃完饭,我就去找找。」 无名指上还带着那枚戒指,灯光下折射出光芒。 南瓷别过眼,又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 应修景也跟着抬眼:「你吃完了?吃饱了吗?」 「嗯。」南瓷点头:「怕珍妮半夜睡醒找不到我要害怕,我回医院了。」 第138页 南瓷穿好鞋,又回头:「这周末是交房租的时候,我大概会早一点回来,希望不要吵到你睡觉。」 「不会的。」应修景说:「我那时候在工作。」 南瓷离开时,房东正遛狗回来,他问,我家里经常买菜吗?」 女人想了想,回答:「基本上一天有来一次。」 南瓷点头,随后驾车离开。 安妮还没有睡醒,南瓷坐在沙发上,拥有了写自己的时间。 闲暇时他还是喜欢打开国内的社交软体看看新闻和娱乐,在推荐页发现了这样一条新闻。 昼溥将领域拓展到美国植物研究院,已经逐步开始了解参与。 由于是商界板块,评论没几条,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南瓷的重点在于『植物』二字。 他一个做投资的,如今将领域拓展到了这上面,原因也就是……因为自己吧。 南瓷放下手机遥望远处蓝天,怎么美国的太阳这么热,热到将他的心一点点融化、变软。 等到周末,他将租金打给房东太太,回来时先来到她家里,又问了一边最近家里有人买菜吗。 房东太太说:「昨晚来了,前几天都没来。」 「谢谢你,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南瓷微笑道。 「你也一样,先生。」 南瓷绕到后院,从铁栅栏的缝隙看自己厨房的后窗,这里视野虽说不够宽阔,倒是能透过窗户看见厨房门,和展现在眼前的小半个客厅。 应修景正在做饭,依稀可见窗边还摆着一束玫瑰花。 水培的,透明玻璃瓶,玫瑰花团簇在一起,开得正盛。 真没出息啊,南瓷想。 一瓶花,两顿饭,他就已经开始遭不住了。 看了一会儿才原路返回,南瓷坐在车里给应修景打电话。 等待音一声还没响完就被接起。 南瓷张了张嘴,才轻轻开口:「珍妮需要我陪,今天我就不回去了。」 「不是要交房租吗?」应修景说:「我听说美国人在这方面很讲究,如果你不按时,他们甚至会直接起诉你。」 「已经打到房东太太的卡里了。」 那端沉默了一阵,南瓷能听见应修景低低的喘气声。 随后,听见他说:「好,那你好好照顾珍妮。」 「嗯。」 电话挂断后,南瓷一个人将车开出很远,又停在一片翠绿的草地边。 他突然鼻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晶莹地砸在他的衣襟和裤子上。 难过吗应修景。 我以前,也经常这样被你放鸽子的。 我以前也时常听着毫无感情的等待音,极少被你像今天这样,如此迅速的接听电话。 我以前……也曾将鲜花摆在桌中央,将饭菜摆好,等你回家的。 --- 时间匆匆流逝,一个月过去,南瓷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唯一觉得神奇的是,每次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会有一桌丰盛的饭菜等着他。 这天晚上,南瓷和珍妮吃过晚饭正在玩拼图,接到了应修景的电话。 这个电话在没被接起来时,南瓷就觉得周身发冷。 按下接听键后,果然听见应修景开口:「南瓷,我的脚伤好得差不多了。」 「嗯。」他点头。 「我明天晚上的机票,想着临走前跟你说一声。」 「好。」南瓷点头:「那你一路顺风。」 「谢谢,你方便回来一趟,我们一起吃顿饭吗?」 珍妮正拿着两块拼图看他,等着他找合适的地方拼好。 怕是今晚不会放他走。 南瓷抿了抿唇:「今天不行。」 「那好吧。」应修景声音里有明显的遗憾,他笑道:「没关系,以后有很多机会见面,我走之前会帮你把屋子收拾好,你不用担心。」 「谢谢你。」 电话挂断后,南瓷接过珍妮递过来的拼图。 当这幅迪士尼乐园拼出三分之二时,南瓷突然抱起珍妮:「好了我的珍妮公主,到睡觉时间了。」 「不要,还有一点点就拼完了。」珍妮还在劲头上。 「明天再拼。」南瓷为她盖上被子,拿起崭新的一本童话书:「现在到哄睡时间了。」 珍妮再三确认南瓷的神色,见没有商量的余地才悻悻作罢。 只是她实在不困,平时两三个故事就睡着,今天十几个故事了,才渐渐安静下来。 南瓷缓缓翻了一页,继续读下一篇。 直到珍妮终于熟睡,他才替她盖好被子,留下一盏暗橙色小夜灯。 南瓷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看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开车回到家里时,刚好十一点整。 房间昏暗,南瓷将钥匙放在鞋架上,应修景的行李箱放在门口,厨房、客厅、洗手间一尘不染。 冰箱里有便利盒装好的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南瓷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听钟錶行走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时,身上盖着一条毛毯。 厨房门紧闭,凑近了才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动静。 南瓷推开门,应修景回头又马上转过去,视线落在砂锅里:「睡醒了?」 「嗯,醒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吗?」 第139页 「嗯。」 「那你先去洗洗脸。」应修景说:「粥马上就好了。」 应修景现在已经熟练,将胡萝蔔切成细丁,菠菜切成均匀的长段。 脑海里回忆着之前看过的菜谱,炉火纯青地操作着。 他这边刚把胡萝蔔扔进去,刚拿起装着瘦肉的碗。 腰间突然环上一双手臂。 应修景当场被定立在原地,像是贴了道符咒一样,唿吸都停滞。 手里拿着的碗举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足足愣了十几秒,才沉声开口:「你,饿不饿?」 南瓷在他的背后摇头。 侧脸贴着他的嵴背,隔着衬衫摩挲他的肌肤,不敢想像南瓷现在的模样,因为时间过于久远。 「应修景。」他声音轻飘飘的,犹如弱柳扶风,轻飘飘就在他心头划开一道口子。 「你这个人,真的让我捉摸不透。」南瓷说:「明明之前那么坏,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明明我无数次下定决心,永远不会重蹈覆辙,不要过曾经那样的日子。」 「可偏偏……我命运的齿轮,好像跟你缠绕在一起了。」 此时应修景突然开始羡慕他。 真不愧是带着才华的作词人,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说出完整的话,而他……张了张嘴,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胸腔里的气不够用,一定是南瓷……不对,南瓷搂着的是他的腰啊。 应修景终于放下那碗瘦肉,想转过身把他抱在怀里,可南瓷却突然开口:「别动。」 应修景不敢再动。 听见他吸了吸鼻子,说:「其实我经常会回来住的,我在医院睡不好,更喜欢睡自己的床。那晚你在做饭,我就在窗外看你,但我骗你说需要照顾珍妮。」 「应修景,你气不气?」 「不气。」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气?」南瓷的哭腔变得明显,揽着他腰的双手攥起拳头,用力捶打他的胃:「为什么不气?」 应修景心中的酸楚不比南瓷少,他喉结上下涌动,等南瓷打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很失落,觉得自己很失败,觉得我是不是成为了你的负担。」 南瓷终于哭出了声。 「……让我转过去好吗?」 「不要。」他鼻音浓重,说:「我在哭,不想让你看见。」 「好,我不看。我只是想抱抱你,让你在我的怀里哭,可以吗?」 他像是个希望得到允许的孩子,一再请求,最终南瓷闷闷地开口:「那你慢慢转过来,不许看我的脸。」 应修景慢慢转过身,然后一把将他揽在怀里,下巴垫在南瓷的头顶,大手轻抚他的头。 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而后又反应过来,或许这也是南瓷的心跳。 两颗心分别许久,久违再次重逢,唤起曾经的意识。 如往日那般,交错、缠绵,丝毫不见陌生。 应修景轻轻抚摸他的背:「南瓷,你以后,打算回国吗?」 话毕,又忙补充:「不回也没关系,你在美国我就把事业重心放到美国,你在法国,我就放到法国,你在哪里,我——」 「不。」南瓷摇头:「我希望你顺其自然,不为我改变。同样,我也不为你改变。」 「好。」 此时不管南瓷说什么,应修景都会点头称好。 感谢上帝再次垂帘,感谢南瓷回心转意,感谢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相遇。 应修景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这样才能叫他相信,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他大梦一场,醒来身旁只剩冰冷的空气。 「原谅我了吗?」应修景问出这句话,心脏都跟着发颤。 南瓷在他怀里摇头:「不原谅。」 「你要补偿我,把之前欠我的,都补偿给我。」 「我给你做一辈子饭好不好?」应修景低头,一个轻轻地吻落在南瓷头顶,很轻,生怕被他发现一样,亲吻了他的髮丝。 「就这些吗?」 「我会每天都主动给你打电话,你每天都会收到我送的鲜花,无论你在哪里,无论我们是否在一起。」 南瓷摇头:「我才不要。」 说完,他抹干脸上的眼泪,用手掌扇了扇才抬起眼离开他的怀抱。 双眼哭得犹如核桃,他抿了抿唇,说:「希望你能给我证明,这次不是我重蹈覆辙。」 「绝对不是。」应修景举起手,做发誓状:「我保证。」 「那我饿了。」 「粥……」应修景瞳孔皱缩,忙打开锅盖。 粥已经烧干了,仅剩的锅底将胡萝蔔丁和蔬菜也炖得稀烂发黑,惨目忍睹。 「这怎么办?」应修景转头看向南瓷。 南瓷却缩了缩肩膀:「不知道。」 「没关系。」应修景迅速将砂锅端起,从他扔到水池的动作能看出被烫了手指。 可此时他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打开水龙头,故作无意沖刷着指尖。 南瓷无声地弯了弯唇,转身离开厨房。 一个小时左右,饭菜被端上桌。 重新熬好的白粥,溏心鸡蛋,只可惜蔬菜都没有了,好在还有几样小咸菜,用做早餐也算丰盛。 南瓷吃了一口,视线一直落在应修景的无名指上。 他抿抿唇:「你戴的,是之前送给我的那个吗?」 第140页 「嗯。」应修景前后看了看,说:「现在看来,这个尺寸我自己戴更合适。」 「嗯。」南瓷垂眸,不再接话。 吃过早饭后,南瓷接到医院的电话,说珍妮醒来过一次,见他不在又睡着了。 南瓷有些心急,放下筷子就要走。 告诉他:「我和珍妮大概再有三四个星期就回法国了。」 应修景走上前,从无名指上褪下戒指,想拿起南瓷的手,却被他躲开,无声的抗拒。 应修景转而回到房间,找了个盒子,交给南瓷:「就让它物归原主,好吗?」 这个戒指曾是南瓷的最爱,别人碰一下都不肯。 他垂眸盯着盒子,眼睛又不争气地红了。 应修景抬手,近一步退半步,最终拂上他的面颊,像是抚摸一件珍宝。 他弯了弯唇,笑道:「如果这枚戒指有意识,怕是盒子都要被它哭软,它也很想念你。」 南瓷别过脸,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神色,深唿吸几口气,眼泪渐渐褪去才重新转过来。 他接过盒子,随随便便扔进包里,扁扁嘴故意说:「我带孩子太累,说不定哪天就弄丢了。」 「没关系。」应修景深情地看着他:「你不丢就好。」 南瓷推开他抚摸在面颊上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门关上的前一秒,还是回头问他:「有人接你去机场吗?」 「有,放心。」 「我没担心。」他说话很轻,话音还没落就急匆匆地离开,更像是逃走。 南瓷照例将车开到之前那片绿草坪边才停下,从包里拿出戒指。 一眼就看见戒指内壁的不同。 曾经光滑的里面,如今多了几道痕迹,仔细一看竟是刻上去的一行字母。 [nanci-yingxiujing] 他将两人的名字刻在戒指内壁,与他的无名指紧紧相依,日夜不分。 或许,珍妮说的是对的。 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说出来。 又或许,南瓷该遵从自己的内心,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生命苦短,但他还年轻,也许还能赌一次,来看看是否能跟他携手将过去磨平,再创造新的人生。 ——正文完—— 第53章 「小南,新年快乐。」 过年前夕, 杜雨和林仿若给南瓷打了好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杜雨去机场接他。 南瓷想了想, 回答:「不能太早, 二十八、二十九差不多吧。」 林仿若问他:「南瓷呀,法国也过春节吗?」 「不是,是小孩子们不希望我走。」南瓷笑说:「烦心吧小姨,过年会回去的,具体是哪一天我提前告诉我哥。」 「好好好。」林仿若跟他聊了起来:「杜雨这段时间在昼溥升职了, 说是好几个人竞争, 最终他谈成了三个合同, 别人都谈了两个,说是险胜呢!」 「我哥本来就很优秀啊,上学的时候成绩也比我好。」南瓷说:「从前那是得罪了前公司, 现在没有人打压他,他的光芒就散发出来了。」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从小就让我省心,我带你们两个一点也不觉得累,前几天上街买菜碰见以前的同学了,她们头髮白了那么多, 羡慕我没白头髮呢!」 南瓷皱眉:「你没有白头髮吗?」 林仿若笑道:「我上个礼拜才染的!」 南瓷也笑了:「那你也比同龄人看着年轻。」 说话间, 又进来一通电话, 南瓷看了一眼又将手机贴回耳边。 和姨妈这通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才挂断, 南瓷转头就给她电话充了些话费,而后找到应修景的号码回拨过去。 等待音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南瓷, 今年过年我有三天假期, 我去法国还是你回中国?」 「刚刚和我小姨打电话了, 过年要回屏州的。」 那端安静了一瞬,又问:「要一直待在屏州吗?」 「要的。」南瓷说:「很久没见过小姨了。」 「那这样,这三天我可以不休息,等你什么时候方便了告诉我,我再陪你。」 南瓷抿了抿唇,轻声问:「应修景,你不想……见见我家人吗?」 以前他不希望两个人的关系被太多人知道,有时姨妈问他在大学交没交女朋友,他都含含煳煳应对过去。 如今因为应总那条家喻户晓的採访,怕是会上网的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了。 南瓷的短视频帐号,发一条就会有营销号科普一下当初应总接受採访的视频。 视频文案还要配上——[最时髦的企业家]、[你知道南粥的故事吗?]、[南粥的爆火背后是不是有人推波助澜?]等等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诱导性文案。 姨妈和哥哥虽然没有问过他,但也一定听说过一些风雨,不然刚刚那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怎么都不催他找女朋友。 南瓷最怕的是,姨妈会信了网络上那些夸大其词,例如当初他是被应修景包养的;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倚仗应修景;他给应修景做小伏低…… 虽然『做小伏低』的确存在,但那倚仗的是爱情。他不认为自己从前是在做小伏低,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他。 现在两个人捱过风雨,南瓷倒是想带应修景见见家里人,也好让惦记他终身大事的姨妈安心。 电话那端默了默。 第141页 「你希望我过去?」 「难道你不想过去?」南瓷反问。 「我当然想。」应修景嘆了口气:「只是不知道,你小姨她……会不会认可。」 「你对我哥那么好,她怎么可能会不认可。」南瓷说。 其实他偶尔会和杜雨聊聊天,每次聊天都能看出杜雨字里行间对昼溥的热爱。 他们都有意在南瓷那边规避应修景这个名字,因为不知道他们已经重新在一起两个多月了。杜雨每次聊到工作总会小心翼翼,怕勾起南瓷不愿提起的曾经。 「我小姨刚给我打电话,还说杜雨升职了,她很开心呢。」 「是吗,我都不知道杜雨升职的事。」应修景说:「这不是我授意的。」 南瓷弯了弯唇:「那我小姨更应该开心,见了你还不知道要给你做多少好吃的菜呢。」 应修景却笑不出来。 他心中忐忑,忐忑的点在于南瓷是否开心。 应修景抿了抿唇,试探着问:「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你会愿意让我见你的家人吗?」 静默一瞬。 「一直都想的。」南瓷说。 -- 南瓷到底是忙到了除夕这天才下了飞机。 本来杜雨要来机场接他,但应修景一句话就让他回了家。 屏州的冬天比陵市更冷,南瓷以前打趣似的跟他讲过,这里的冷能冻掉下巴,不能笑,会冻牙。 积雪皑皑的马路边有穿着厚棉袄卖雪糕的,南瓷下车买了两个,回车里跟应修景吃了后才开车回家。 林仿若今天穿了件红色针织长裙,南瓷注意到她还涂了口红,藏在应修景身后笑了一会儿才敛起表情进屋。 回到这里就跟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他跑去厨房找吃的,在冰箱里找过年的灶糖。 灶糖要吃冻的,咬在嘴里脆脆的,但凡回温了一点都会变成又粘又不好嚼。 趁着又有邻居来送年货,南瓷赶紧掰了一块放进应修景嘴里:「吃过没?」 应修景点头。 「你吃过?」 「这不就是糖吗?」应修景说。 「不一样的,只有过年才有人卖,平时吃不到的。」怕糖化掉,南瓷吃得有些急。 应修景问:「你喜欢?」 「喜欢,小时候和我哥抢着吃。」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 林仿若把刚收的年货打开,里面是水果和饮料。 她腼腆地将香蕉苹果全都放在应修景面前:「应先生,这些水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尝尝。」 「您叫我修景就好。」应修景弯了弯唇:「不用这么见外。」 林仿若还有些拘谨:「你是杜雨的老闆,我,我这……」 「我也是南瓷的男朋友。」 话一说出口,空气凝结了几分。 还是南瓷伸手将林仿若扯到身边坐下:「小姨,你就别见外啦,今天没有领导也没有什么上下级,就叫他修景吧。」 今晚的饭桌上特意开了一瓶酒,南瓷酒量不好,喝了两杯就头晕,吃了几口饭就回房间睡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浑身燥热。 动了几下才发现腰间沉重,睁开眼一看,竟是应修景在身后搂着自己。 南瓷愣了一下,回头对上他的双眼。 房间昏暗,只剩月光残影,他们的双眸犹如沉静的湖泊,彼此眼中的自己都透着微光。 南瓷小声问他:「你怎么睡在这儿啦?」 家里有客房,早听说应修景要来之前,姨妈就说过会把客房好好打扫一遍。 应修景垂眸:「他们都睡了,你房门没关。」 ……所以他就偷偷熘进来了? 南瓷拨开他横在腰间的手:「你回去。」 「头疼吗?喝醉酒睡着了头会疼吧?」应修景将带着温度手掌附在他额头上,又顺势下滑至面颊:「要不要熬个醒酒汤?」 「你会?」 「这有什么不会。」他说着就要下床。 在厨房里找好材料到,一边看手机一边打开燃气灶。 他穿着睡衣,那样子颇有些家庭煮夫的感觉。 南瓷就倚在厨房门边看他,直到他盛了两碗汤放在桌上,两人面对面拿起勺子。 「这次打算留几天?」应修景问他。 「看情况吧,最多也就一周。」南瓷说:「我走时,多莉哭了一场,每次我要离开她都会大哭,是个粘人包。」 「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应修景笑着附和。 这话从前南瓷一直不相信会用在自己身上,如今倒是在小朋友们身上体会到了。 他笑着给应修景讲在福利院里的趣事,应修景就坐在对面,眼含笑意认认真真地听。 与其说认真听,倒不如说是认真看他。 看他带着符合这个年纪的笑容,看他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业里散发光彩。 每到这时候,应修景都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其实,他一直都很欣赏优秀的南瓷。 醒酒汤喝过之后,南瓷困意再度袭来,应修景跟到门口被他阻拦:「你回你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他牵他的手:「我们不是……」 很奇怪,明明彼此已经熟悉对方的身体与唿吸的节拍,但这时候牵个手都觉得有静电漫过虎口。 第142页 尤其是南瓷,垂下眼,肩膀端着:「我们……我们在恋爱。」 恋爱就该有恋爱的态度。 保持正常情侣该有的距离,不能心急,不能逾越。 应修景知道自己的心态正被南瓷一点点地磨,偏偏他还很享受这种状态。 应修景唿了口气:「好吧。」 说完,倾身将南瓷搂在怀里,在他额头印上一个吻。 靠近时能闻到他洗髮水的香气,能看见他头顶的旋涡,似是能将他吸进去的黑洞,让他心甘情愿神魂颠倒地在他旋涡里旋转。 与他依依不捨地分开后,应修景回到了客房。 他拿着手机跟他聊天,直到南瓷困意袭来,不再回復,应修景才抱着被子培养睡意。 -- 第二天一早,林仿若刚把早饭端上桌,正打算叫他们出来吃饭,却见应修景一身正装走出来。 笔挺的黑色衬衫整齐掖在西裤里,皮带扣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点点光辉。 在家里看见穿西装的实在难得,林仿若笑道:「修景,你的气质就是好。」 应修景摇摇头:「因为来得匆忙,没带便装。」 「我去叫南瓷起床吧。」他说。 应修景大大方方进了南瓷房间,窗帘拉着,他房间昏暗,很容易滋生睡意。 应修景关上房门,同时没忘记转动反锁扣。 先凑到南瓷耳边,带着缠绵和思念轻吻了下他的耳廓,沉声唤他:「小南,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