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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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吃心不改》作者：因酱【完结】


    文案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秋天


    秦西种下了一个


    面黄肌瘦


    严重营养不良的


    严肃型学霸


    到了来年春天


    她收穫了一个


    闪闪发光


    颜值爆表的


    治癒系男神


    内容标籤：都市情缘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西，杨乐乐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放我去吃饭


    周一土豆焖牛腩糖醋小排。


    周二茶树菇炖鸡鱼香肉丝。


    周三清蒸黄花鱼蚂蚁上树。


    周四山药炖排骨辣子鸡丁。


    秦西默写单词从来没有及格过，但是食堂门口小黑板每周的菜谱，一眼就背熟。


    今天是周五，食堂的午饭是油焖虾，烤五花肉饭，还有元气满满的文蛤炖蛋，秦西的心情好棒。


    学校在城区，午休时间很长，大部分学生都是回家吃饭，食堂供应有限，隔壁学校又爱来蹭饭，吃饭要赶早。上午最后一节课，秦西在教室里坐立不安，准备等下课铃响第一个冲出去。


    还有五分钟，开始倒计时，班里突然从一阵小小声的窃窃私语中安静了下来，班主任来了。秦西跟所有的同学一起偷瞄窗外，只见班主任那张没有表情的大饼脸，他眼睛正盯着秦西。


    他朝秦西招了招手。


    什么鬼？秦西一头雾水的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了出去，班主任带着她去了办公室，办公桌上赫然摆着一大摞练习册。秦西定睛一看，毁了。


    上周数学老师让交练习册，无奈她还缺了几十页没写，实在懒得抄答案，于是借了隔壁班同学写好了的，涂了名字改成自己的交上去，这是被发现了的节奏？她欲哭无泪。


    「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还好吗？」


    回班主任大人的话：「还好。」


    「有没有除了学习之外的心思？」


    「没有啊。」


    「是吗？你想想。」班主任慢条斯理的拿起一本练习册，不出意外就是她的。


    她踌躇半天，差点都要招了，班主任翻开那本练习册，一页一页翻，指着一行字问她：「这是你写的吗？」


    秦西凑近一看，愣了，上面赫然写了一排字：「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你的声音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我擦，张玲你在作业本上抄什么歌词啊？


    班主任审问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秦西在心里扶了一下额，无力地辩解道：「老师我没有，这是歌词，不信您去查。」


    班主任道：「你好好的写题，抄歌词干嘛？跟谁一起写的？」


    「我一个人，写着写着走了神，就随手写了句歌词。」秦西心里烦得要死，一句歌词也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这个时候下课铃已经响了，好想赶紧去食堂吃饭。


    「做题要专心啊，你做题还听歌吗？你这个态度不行！」班主任不依不饶，不放人走，拉着她开始了长篇大论，「秦西啊，你上次月考成绩没看到进步……」


    老师你何苦为难我这个学渣！等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食堂这个无情的小婊砸妥妥的售空了。秦西一时不知道去哪吃饭，茫茫然地回了教室，同学大多回家了，教室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学霸杨乐乐！那个瘦不拉叽的小矮个男生。


    也不能说矮，只不过秦西高一突然使劲长个，可能是饭吃得多的缘故，长得长手长脚一米七的个子，一张脸却肉嘟嘟。杨乐乐个子跟她一般高，只是男生普遍显矮。


    他右手托腮，手指细细的，线条瘦削，单眼皮低低垂着，专注地发着呆。他面前摆着一个木制的食盒，看上去还没有动过。秦西实在很饿，盯着那个食盒看了半天，杨乐乐想不注意都难，转头问她：「你还没吃饭，要吃吗？」


    食慾让人不要脸，秦西点点头。


    接过那个还雕着花纹的食盒，打开一看，被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精緻食物晃瞎了眼。煎得金黄的黑椒鸡胸肉，碧绿的白灼秋葵，豌豆玉子烧找不到一块焦掉的地方，七分熟的牛排整整齐齐地切好，雪白饱满的米饭上还特意淋了薄薄一层黑芝麻。


    「你为什么不吃？」秦西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他。


    「我不饿。」


    「你老是这样？怪不得这么瘦。」牛排的酱汁调得恰到好处，秦西大口大口地咬，说话都不利索，「我每顿要吃两碗米饭，我妈老是嫌我吃得多。」


    杨乐乐瞧着她的脸，若有所思，她被人盯着吃饭，倒也没有不好意思，依然吃得很香。


    「你怎么没去午睡？」秦西不愿意冷场，继续关心道。


    杨乐乐想了想，再次给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回答：「我睡不着。」


    这又不吃又不睡的，怪不得又矮又瘦啊，秦西暗暗同情他。


    「中午睡不着嘛，张玲也是！」也不管人家认识不认识张玲，一张嘴就边吃边胡侃，「她说她白天从来都睡不着，初中班上强制在教室午睡，全班都睡了，就她趴那画画，班主任看到她就头疼。」


    杨乐乐托着腮说：「我晚上也睡不着。」


    秦西惊了：「年级第一的压力这么大？」


    学霸听到这句话，突然笑了：「当然不是，这个对我来说很简单。」他站起来，t恤空空的晃，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我出去散步，你吃完不要洗，把盒子塞我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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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实在太饿，顾不上看他羸弱的背影，埋头苦吃。食盒的分量很大，不到十分钟就被她解决了，胃撑得满满的，但还是意犹未尽。她把盒子收拾好，放进杨乐乐的抽屉里，学霸的抽屉出奇的空，显得格外整洁，只有几本书，弯腰去看一眼书背，是一套川端康成文集。


    老师，学霸在学校里看课外书！


    秦西在学校附近租房子独住，这周末没有回家，告诉爸妈在复习，实际上是想睡个懒觉。当高中生太累了，她又不是读书的料，看课本头疼，周末在家也要早起，所以经常不想回家。周六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突然被手机铃声吵醒，陌生来电。


    「喂，是我，杨乐乐。」


    「杨乐乐？怎么啦？」秦西在脑海里飞快地扫了一下有关于杨乐乐的所有记忆，揣测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动机，难道是来要她报一饭之恩？


    「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啊……不用了吧」她没洗头啊！还有为啥要请吃饭，「我没起床呢。」


    「我等你，」杨乐乐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猜不到他想干嘛，「一个小时以后见，你吃蟹煲饭吗？」


    吃！吃！吃！


    秦西的大脑当机了三秒，不受控制地回答，「啊，好啊，在哪？」


    蟹煲饭好好吃，青口贝又大又新鲜，海参的辣度恰到好处，杨乐乐的妈妈好年轻好好看……等一下，杨乐乐怎么突然带她来家里吃饭？


    「慢慢吃，多吃点，」杨爸杨妈热情招唿，保姆阿姨隔会儿上个菜，看到秦西由衷地赞嘆，「这小姑娘吃得真香。」


    杨妈妈笑吟吟地看着秦西：「听乐乐说，你好像是一个人在学校旁边住，平时都是吃食堂，这样太不营养了，以后可以跟乐乐一块吃饭。我们家每天中午都给乐乐送饭的，放了学你再跟他一块来我们家吃，吃完可以让乐乐给你补习功课。」


    杨乐乐在一边慢条斯理吃着东西，不说话。秦西有点诧异：「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平时也没照顾过杨乐乐……您怎么对我这么好？」卧槽，杨乐乐想追我，让全家一起帮着追我？


    「不瞒你说，乐乐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杨妈妈苦笑，「老说吃不下，没食慾……我想请你平时多陪陪他吃饭，能不能帮阿姨这个忙？」


    秦西愣了，仿佛看到自己的头顶上多了三个字：


    饭


    搭


    子


    豪华午餐模式解锁。


    周一寿司拼盘烤三文鱼炸鱼骨。


    周二洋葱咖喱猪排蛋包饭罗宋汤。


    周三台式滷肉鲜虾小云吞竹升面。


    周四煎鱼籽义大利面鹅肝酱。


    周五照烧鸡腿肉烤鸭包生滚鱼片粥。


    菜单从此变了，每周都在变！


    ☆、第2章 我感觉他我


    每天吃完晚饭，杨家都要留她在家复习功课，她是个不爱学习的，不看题，在白纸上画画玩。奇怪的是，学霸杨乐乐居然也不看课本，躺在那看川端康成，偶尔，丢一道题给她做，做不出来就写个答案，让她看看，看不懂就背熟。


    「你是怎么学的，不看书也能考全班第一？」


    「我上课会听。」


    「上课听就可以成绩这么好？我靠，还有你是怎么做到上课可以专心听的，教教我？」


    「你把这道题解一下。」


    「我们还是来聊聊别的吧……你之前经常不吃饭？最近好像吃得还可以。」


    「我没有食慾，吃进去会想要吐出来。」


    「那现在呢？」


    「你吃饭总是吃得很香，看着看着也就有食慾了。」


    「我这么神？？那我以后可以当医生，专治厌食症的那种？」


    「我没厌食症。」杨乐乐瞅她一眼，从茶几上的玻璃果盘里拿了片橙子吃给她看。


    几周后的月考，秦西从全班倒数第五进步了十名，这个代价是她胖了五斤。


    「秦西你脸圆了！」张玲挽着她去小卖部买零食的时候咋咋唿唿就说了出来，「这段时间你放学也不来找我玩啊？活该吧。」


    秦西胸口一痛，放下了伸向货架上大包芝士味玉米片的手：「你是认真的？？」


    随即她又想开了，拿出手机给妈妈打字发简讯：「妈，我考试进步了十名，我胖了，伐开心，要打钱！」


    刚点完发送，一个男生从她身后走过去，侧目看了她一眼，憋着笑又走了。她光顾着看手机，张玲激动地直拍她，低声说：「哎，刚周晶星回头看你，哎哎！」


    秦西喉头一甜，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真的？？」抬头一看，真的是周晶星的背影，跟别的男生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已经走远。


    楼上文科班小鲜肉周晶星，那个行走的荷尔蒙！


    「我感觉……」晚上在杨乐乐家吃完饭，进房间关上门后，秦西眉飞色舞跟他说，「周晶星暗恋我！」


    杨乐乐罕见地失了仪态，一口水喷出来：「为什么？」


    「他今天居然回头看着我笑耶。」


    「你喜欢他？」杨乐乐一针见血，翻开了书本，「你们认识吗？」


    秦西羞涩道：「我认识他，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


    她觉得周晶星眼睛好看，又黑又亮，目光干净和善，就像《美少年之恋》中「我请你吃面线啊」的吴彦祖的双眼，看上去一定是个心肠很好的人。高一刚开学的时候，第一次在学校里看到他，秦西的心里就冒了一堆米分色泡泡，她还远远地跟着他，走上同一辆公交，在同一站下车，悄悄地看他家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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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杨乐乐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杨乐乐说到做到，周末居然真的组织了一群人来家里吃饭，其中就有周晶星。


    来人似乎都是杨乐乐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一群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打牌杀，秦西一个也不认识，也不大会应付这种场合，只好呆呆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杨乐乐就带着周晶星过来：「周晶星，这是秦西，我饭搭子。」


    「你饭吃得不多，规矩还真多。」周晶星用手肘顶他，转头又笑着跟秦西打招唿，「秦西。」这次他的笑容让她看清楚了，牙齿好白，又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秦西忙回应：「嗨，周晶星。」整个人高度紧张，生怕自己脸红被人看出来。


    杨乐乐藉口去别的同学那里打招唿，留下他们两个在那说话，周晶星逗她玩：「杨乐乐是不是动不动闹不吃饭？就别惯着他，他不吃你就帮他吃了。」


    「啊，没有，他最近吃得很好。」


    「之前他不吃饭的时候，我学了个电饭锅菜，他还蛮给面子的，每次都能吃不少，来我来教你。」


    就这样顺势去了厨房，保姆阿姨还在忙活，看到周晶星来了，笑道：「小周来了，就知道你要搭把手，我买了只三黄鸡洗干净放那了。」


    「阿姨，我来教这小丫头做盐焗鸡，以后让她做给乐乐吃。」


    在秦西的诧异中，周晶星催她一块洗了手，再把那处理干净的一整只鸡放在案板上，拿来一罐海盐：「你试试，给这鸡全身抹盐。」


    秦西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头一次把盐倒在手上，摸拔了毛的鸡□□的表皮。疙疙瘩瘩的柔软，带着禽类淡淡的腥气，海盐很粗，被鸡身上没有沥干的水融化了一点。周晶星跟她一块抹盐，手指不经意地碰到她，那是比冰冷的鸡肉热得多的温度，她的心砰砰直跳。


    三黄鸡里里外外都抹了一层盐，秦西的心也快跳到了嗓子眼，周晶星切了葱叶和姜片，从橱柜里掏出一只老式的电饭锅，将葱叶和姜片满满地码在了锅底，然后放进整只鸡，盖上锅盖接通电源按了煮饭键。


    他们站在那里闲聊，聊到电饭锅嗡嗡地响，排气孔冒着白色的热气，葱姜与鸡肉的香味也一起飘出来。煮饭键跳到保温键，又过了一会儿，周晶星去揭开锅盖，鸡已经有七八分熟，他熟练地用长筷子给鸡翻了个身，又合上锅盖，重新按下煮饭键。


    煮饭键再次跳起的时候，鸡肉已完全熟透，用筷子夹住轻轻一撕，鸡腿就被撕了下来，周晶星递到秦西嘴边：「尝尝？」


    她用手接过，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鸡肉进了口腔，咸香的滋味在舌尖上四溢开，美味得差点让她眼泪掉下来。


    会做饭的男人！


    这顿饭吃得秦西极为舒坦，虽然一大桌子不认识的人，但周晶星一直坐在她身边，低声陪她说话。他们交换了联繫方式，周晶星还细心地替她夹菜，秦西吃着他做的盐焗鸡，从胃里到心里都是满满的舒畅，不禁默默感嘆，杨乐乐，真行啊。


    瞟一眼杨乐乐，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筷子，与旧同学聊着什么，全是秦西陌生的名字。注意到秦西的目光，他抬头迎上，对她挥挥手：「多吃点。」周围同学这才起闹了：「乐乐她是谁呀？也不介绍介绍。」


    秦西脸红一阵白一阵，生怕周晶星也会跟着误会，准备张口解释，杨乐乐先替她打圆场了：「我班里同学，同桌，我俩饭搭子，你们别瞎想。」大伙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秦西给他们这样一调戏，恨不得钻到桌子下躲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餐厅门「咔哒」一下开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乐乐，你请我哥哥吃饭怎么不一起请我？」


    秦西一回头，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漂亮女孩，嘟着嘴一脸委屈。这么冷的天，她穿着薄薄的黑色过膝袜，日系制服裙，萌系小书包，薄薄的空气刘海搭在圆熘熘的大眼睛上，怎么看怎么可爱。


    一时间秦西脑洞无限大，这个女孩子是不会是杨乐乐的前女友吧或者要么她喜欢杨乐乐要么杨乐乐喜欢她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不能在一起对了杨乐乐家那么有钱肯定是什么的有钱人的感情都不能自主呀……等一下？哥哥？她是谁的妹妹？


    周晶星说：「周靖，你来干嘛？」


    周晶星的妹妹？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大家对这个叫周靖的女孩子的到来都感到很意外，周靖说：「哥，你出来吃饭也不带上我。」


    周晶星对杨乐乐挥挥手，沖大家说：「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吃。」站起身，拽着周靖就往外走，周靖不愿意配合，挣扎了几下：「乐乐救救我，乐乐救救我……」即使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像支羽毛轻轻地挠着人的耳朵眼。


    他俩一点也不像兄妹，周晶星个头极高，起码185，那个小女孩体型娇小，两人身高差巨大，秦西目瞪口呆看着周晶星毫不费力就把她提起来，走出门。


    他们离去后，大家才缓过来，杨乐乐招唿道：「继续吃吧。」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是谁呀？」下午回到家，秦西给杨乐乐发了条信息。


    杨乐乐没正面回答，反问：「跟周晶星相处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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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晶星的留言早已静静地躺在秦西的消息列表里：「今天很开心，改天一起出来玩。」秦西还不知道怎么回，继续给杨乐乐发：「不错呀，她是谁呀？」


    「来吃晚饭，我告诉你。」


    ☆、第3章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才刚走，又回到杨乐乐家，他正在帮保姆阿姨收拾屋子。秦西也过去帮忙，阿姨高兴得不得了，一边忙活，一边嘴里也不闲着，絮絮叨叨：「周靖好好的怎么跑来了，这孩子好久没来，我也怪想她的……我看是她就开了门，还挺高兴的，怎么也没吃个饭就跟小周一起走了。」


    「阿姨，周靖是乐乐的朋友呀？」


    「是呀，以前也常来陪乐乐吃饭，就像你一样，那孩子也很招人喜欢。」


    秦西的好奇宝宝模式开启：「她是周晶星的妹妹吗？怎么感觉大家见了她怪怪的。」


    「阿姨收拾好去做饭吧，我跟秦西作业还没写好，先去做几张卷子。」杨乐乐打断她俩的对话，硬生生拉着秦西回了房间，秦西的八卦之心没得到满足，气得剥了一个橘子吃：「你不让阿姨跟我讲，那你讲。」


    「以前她陪我吃饭的。」


    秦西问：「为什么现在不陪了？」


    「我跟周晶星是一起长大，她是周晶星的妹妹，从小在国外生活，后来回来了，我们相处得很好。但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她生了病，我家人不希望她影响我。」


    秦西呆住，回忆起周靖的样子，那么漂亮的女孩看不出能得什么严重的病：「什么病？」


    「医生确诊了精神分裂。」杨乐乐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就不愿再多说一个字，打开书本开始看起了川端康成。


    秦西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来，不知道该如何消化，她对精神疾病一无所知，只在网上看过只言片语，稍稍能意识到很严重。周晶星竟然有这样一个妹妹，也不知道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心境。


    再在学校里见到周晶星时，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跟秦西打招唿：「换髮型了吗，很好看。」


    秦西的头髮长了，懒得打理，便把额头前那几撮空气刘海用发卡别到了一边，头髮高高地扎起来，打算再留长。天还很冷，她的耳朵露在空气中，冻得红通通的。


    打完招唿回到教室，她就收到了他的信息：「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秦西回，又多问了一嘴，「你妹妹怎么样了？」


    「乐乐跟你说过了吗？她就是老样子，时好时坏的，家里请了人照顾。不用担心~」


    「那就好。」


    「周末有空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秦西犹豫了一下，她就算是周末也雷打不动去杨乐乐家蹭饭，不过偶尔一次不去应该也没事？这样一想，她开心地回復周晶星：「好呀，吃什么？」


    周末的烤肉店爆满，周晶星很细心，提前订好了位，烤肉是日式的炭火烤肉，菜早早就点好，一盘盘腌制好的牛排、牛舌、五花肉、章鱼……端上来，周晶星挥手让要帮忙烤肉的服务员下去了，自己动手。


    新鲜的厚牛排切成小方块，整整齐齐地码在烤盘上，烤了片刻，周晶星逐个把它们翻了个面，米分红色的肉变成浅褐色，滋滋地冒油，秦西好饿，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他注意到秦西这副馋样，笑：「要几分熟？」


    「八分熟。」秦西对这个没概念，不知道熟度通常是以单数计，随便报了个数字，周晶星笑得更深了，只点头说：「好。」他看秦西实在是馋，又夹了几片容易熟的五花肉放上铁盘，烤好了夹进秦西的碗里。


    她饿极了，吹都不吹就用筷子送入口中，毫无悬念被烫得死去活来，又捨不得吐出来，憋得满脸通红。周晶星忙给她递水，坐到她旁边来，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慢点，慢点。」


    她喝了水，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眼睛亮晶晶的：「好吃。」


    五花肉肥瘦刚好，佐料淡淡的，满口都是油脂的香味。


    这个时候，牛排也好得差不多了，周晶星夹了几块给她。她没再好意思吃那么快，轻轻地吹着气，把牛排吹得稍凉了，才敢下口。牛肉很新鲜，肉质柔软又细腻，只用了少少的盐和胡椒调味，最大程度保留了牛肉的原汁原味。


    周晶星慢慢烤，她也慢慢吃，吃吃说说，又讲到了他的妹妹。


    「周靖在日本长大，那时突然说想回家，家里没多想，就让她回来上学了。她和乐乐很投缘，经常让我带她去乐乐家玩，后来就是她自己去找乐乐玩。但是没过多久，她总对我们说有人想害她，送去医院才发现病情很严重，而且病史很久了。我父母一直很自责。」


    「本来乐乐的妈妈很喜欢周靖，觉得周靖在的时候乐乐很开朗，出了这个事，就不愿让周靖再去他家，怕两个人互相影响，病情都恶化。其实因为这个事，我跟乐乐或多或少也疏远了很多，也是最近他才联繫我，请我去家里吃饭的。」


    秦西问：「什么叫病情都恶化？」


    再到乐乐家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秦西摁门铃，是乐乐开的门，他看到她，说：「吃完了？」


    「嗯，」秦西朝他摆出了一个大大微笑，「我没吃饱，还有吃的吗？」


    「你去坐会儿吧，我热点东西给你吃。」乐乐把她的拖鞋拿出来，转身走向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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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汤羊肉，烫熟了绿汪汪的菠菜叶子，配米饭吃。他给自己也盛了碗饭，看秦西看他，解释道：「看你吃我也饿了。」


    秦西低下头扒饭，在心里默默回想着周晶星告诉她的事。


    杨乐乐有抑郁症。


    精神分裂已经不够她消化，抑郁症又是什么呢？应该也是一种很不好的病，杨乐乐是因为这个病所以不爱吃饭，需要人陪？


    乐乐发现了她的异样：「在想什么？」


    「嗯？没呀。」


    「你吃饭都不香，是不是因为周晶星？」


    「才不是呢，」秦西说，「他对我可好了，亲手烤肉给我吃。」


    「那不是挺好，你怎么还没吃饱啊。」


    「你管我。」秦西白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转眼就到了寒假。


    明明好像也没怎么学，在学霸的薰陶下，秦西的学习成绩又进了些名次，居然一下子跳到了班级的中上游。拿了成绩单，上完了学校的最后一节课，她开始琢磨，放了寒假就要回家，怎么陪乐乐吃饭？


    把实际情况告诉家里她实在不敢想，要是给妈妈知道了她一个花季少女天天去男同学家吃饭还单独在房间里晚自习，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样纠结着纠结着，她回了家，想着找到机会再说。


    忐忑不安地过了三天，倒是有人找上了门来。


    「阿姨，您好，我叫杨乐乐，是秦西的同学。」


    「噢，你是杨乐乐？」每次大考出成绩学校都发排名表，妈妈对全班稳稳的第一名再熟悉不过，给他拿拖鞋，「快进来坐，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


    「我来还秦西的练习册，」杨乐乐亮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写错的地方我的给她标了出来，想再给她讲讲。」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妈妈高兴得不得了，「怪不得她这段时间学习成绩好了许多，原来是你在帮忙，她在房间，快进去吧，阿姨出去买菜，今晚留下吃饭啊。」


    秦西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等杨乐乐进了门，不由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晚饭有奶汤鲫鱼，小火两面煎得金黄的鲫鱼用葱叶一吊，香气全部都勾出来，奶白色的汤汁鲜美无比，汤里加了胡椒，每喝一口，都觉得胃里更暖一点，冬日的寒气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杨乐乐吃得比平时更快，看上去食慾不错，秦西心想他这大概是饿了好几天。妈妈倒是很开心自己的厨艺得到了肯定：「乐乐，多吃点，等会儿再吃一碗。」


    「妈，干脆你辛苦点，以后让乐乐天天来家里吃饭，我正好趁这个寒假把以前落下的课多补补。」


    「那好呀，」妈妈笑开了花，「乐乐，你看行吗？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阿姨做的饭这么好吃，我没有要求。」平时没看出来杨乐乐这么会拍马屁，此刻他眼睛弯弯的，嘴角上扬，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苍白的面容因为喝了热汤而有了血色，嘴唇也红润起来，秦西之前倒从来没注意过，杨乐乐的脸原来也这么好看。


    一时间，盯得有些愣神，喝汤没注意碰掉了筷子，「咔哒」两声把秦西的思绪拉回来。她弯下腰去捡筷子，看到杨乐乐原本还要卷一卷的裤脚不知何时已短了一截，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踝。


    他长个了。秦西不禁笑了一笑，心中莫名涌动着成就感。


    ☆、第4章 学霸是个心机表


    妈妈简直喜欢死了杨乐乐，每天变着花样地做菜，秦西沾了不少光大享口福。杨乐乐每天的食慾都不错，然而吃完就督促她做寒假作业，她哪遭过这份罪，哪次不是开学前一天跟一帮同学约在麦当劳疯狂赶工，这还是头一次每天定时定量老老实实做题。


    我就是多管闲事。秦西扶额。


    周晶星给她发信息：「我也想天天去你家吃饭~」


    「你们聊得不错啊。」杨乐乐从她身后飘过，还不忘出主意，「拒绝他，别让他看出来你想让他来。」


    「怎么拒绝？」


    杨乐乐拿过她手机替她打字：「我也想你来，可是你们一个个来我家我妈肯定会觉得有问题qaq。」打完也没跟当事人商量一下，直接点了发送。


    qaq？？


    杨乐乐这个心机表！


    周晶星那边很快就来了回覆：「嗯嗯，我知道，那有时间我再带你出去吃。」


    杨乐乐继续打字：「啊，好呀好呀，上次你请我吃了烤肉，下次换我请你。我写作业了，下次聊。」然后把手机丢给秦西：「过半个小时再发送。」


    目瞪口呆。


    「杨乐乐你不得了啊，段位这么高。」


    「都是男生而已。」杨乐乐走向书架，看她的书，长长的手指一一点过书嵴，全是花花绿绿的少女杂志，不禁皱眉，「你这看的什么书？」


    「怎么了呀，我就是俗人，」秦西笑，「你指望能翻到什么？」又突然想起来，走过去踮脚从最上面一排翻了翻，拿出一套书，「我舅舅送了我一套吉米多维奇，积灰好多年了，你拿去看？」


    杨乐乐瞥了她一眼，她突然感觉不妙。


    这个寒假成了秦西人生中最充实的一段时光。


    她不仅每天按时写寒假作业，还做起了大学的高等数学题，杨乐乐简直不是人。只怪自己手贱，居然把那套数学神书翻出来给了他，他自己要看也就罢了，看完还要给秦西讲一遍，给她布置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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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你妈做的饭，自然要报答她，」杨乐乐说，「以后你上了大学不用担心高数挂科了。」


    ？？？「报答你个头啊！」


    说话间，妈妈敲门进来，看着他俩写了满满几大张白纸的公式，和颜悦色地对杨乐乐说：「辛苦乐乐了呀，这些题你也能看得懂吗？真是太聪明了，多教教我们家秦西。先喝点红豆汤。」


    妈妈从没把红豆汤做得这么讲究，还分开买了大红豆和小红豆。大红豆做成蜜豆，直接煮到熟软，加入冰糖融化浸泡一整晚，甜味完完全全渗入豆子里。小红豆则加水和少许橙皮上锅慢熬出细密的豆沙，筛去豆皮和橙皮，加少量糖调味后，放入做好的蜜豆。


    这红豆汤香甜醇厚，带着橙皮淡淡的果香，大粒大粒的红豆软糯又保持完整，丰富了口感，汤又是淡淡的红豆沙汤，不至于过于甜腻。


    秦西没一会儿吃完了她那碗，准备出门再去盛，手机突然来了信息。


    周晶星：「在干嘛呢？」


    秦西放下碗，把吉米多维奇的封皮拍了张照片，又把自己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拍了一张，发送过去。


    周晶星：「哈哈哈，这么厉害。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喜欢你。」


    秦西整个人懵了，语无伦次地喊杨乐乐：「乐乐，乐乐乐，乐乐乐乐……」


    「怎么？」


    周晶星又继续发过来：「我们今晚见一面吧，学校门口，7点，好不好？」


    杨乐乐看了看她的手机，没说话。


    秦西已经反应了过来，心里一阵喜悦，整个脸上都笑开了：「啊，乐乐，我就说吧他暗恋我哎，怎么办？」


    「感觉有点突然啊，」杨乐乐说，「哪能约你你就去，还今晚，这么急，你说你明天去。」


    「可是我好想见到他。」秦西少女心熊熊燃烧，「我现在就答应他好不好，现在打扮还来得及呀。你不是他好朋友嘛，你觉得我跟他在一起怎么样？」


    「周晶星人不错。」


    「那就是了！」秦西忙给周晶星回了个「好」字，欢天喜地去衣柜翻起了衣服。


    杨乐乐在她身边看着她忙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我先回家了，你到时候去见他，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阿姨那边，我去跟她说，我妈妈请你今晚去我家里做客，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秦西哪里还顾得上他：「好的知道了。」


    她把头髮披了又扎，最后还是披下来，换上了件oversize的毛衣，套上新年的新外套，白色的很清爽，长长的腿穿上薄薄的紧身裤，有点冷，但她不在乎。等她捯饬完，天色还没完全黑，才五点半。


    「妈我走啦。」秦西打了个招唿，出了门，等公交的时候，冷风吹得她身上凉飕飕，她心里却是满满的暖意。


    提前了半个小时到约定的地方，好像也没有太早，她有点无聊，在那玩手机，但是风吹得手红通通，她又把手机塞回口袋，手也塞进去。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玩。


    好漫长的半小时呀。


    她等到了七点，人还没到，便发了个信息过去：「人呢？」


    「嗯？」对方回得很快，「怎么了？」


    这个回答有点奇怪，秦西一脸狐疑，抬头一看，有人正走过来。


    人越走越近，是个女孩子，再走近一点，她认了出来，是周靖。


    是周靖。


    周靖见到她哈哈大笑：「你真的来了？对不住，是我拿我哥手机给你发信息的，这些天跟你聊天的也是我。」


    秦西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每次跟你说完话我就删了聊天记录，所以我哥也不知道，嘻嘻。」


    周靖真好看，小小的脸，尖尖的下巴，乌黑的头髮衬托雪白的脸，不像她，脸肉肉的，上镜显胖十倍。秦西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她好冷。


    突然，一个温暖的拥抱从身后裹住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杨乐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靖你想干嘛，这是什么意思？」


    杨乐乐也跟过来了吗？他什么时候过来的，秦西觉得自己好丢人。


    周靖的表情有一丝慌乱：「乐乐，你怎么在？乐乐你不要再跟她一块玩了，她会害你，你想让人陪你吃饭，可以找我呀。」


    杨乐乐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周靖，我已经给你哥打电话了，他会来接你回家，你今天做的事实在是过分。」


    他的另一只手还抱着自己，秦西呆呆地流着泪，听着他说：「秦西，别哭，别哭，没事。」


    周靖则一直在挣扎：「乐乐，放开我，我知道错了，我自己回家。」


    杨乐乐冷冷地看着她，等周晶星赶到，没等他弄明白事情经过，就直接带秦西坐上了计程车。


    计程车的空调真暖和，秦西已经不哭了，也不说话，杨乐乐安慰她：「没事，会给你一个交待。」


    她安静了一会儿，叫他：「乐乐。」


    「嗯。」


    「我好丢人，是我自己太心急了，以为人家喜欢我。我真是自作多情。」


    「没有，没有……」杨乐乐一着急，把她搂进怀里。


    又一个拥抱。秦西呆呆地想，刚刚在学校门口，他就抱了自己，这个动作太亲密，她也不敢多想什么，已经自作多情一次了，不想再多一次，也许他只是想安慰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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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送自己回家，而是去了他家，家里居然没人。


    「爸妈出国谈生意，我让阿姨回家过年，所以家里就我一人。」乐乐给她倒水喝，「我担心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家会让你妈看出来，缓一缓再回去。」


    秦西说：「我肚子有点饿。」


    毫无意外的，杨乐乐只会煮泡面，他去厨房捣鼓了半天，端出一碗面来。红油油的汤，飘着几颗青菜，还窝了一颗鸡蛋。秦西吃着面，他电话响了，应该是周晶星打来的，他去隔壁房间接了电话，大概是在解释发生了什么，她断断续续地听得到。


    他打完电话回来，又拿了双筷子：「让我也吃几口。」秦西把碗推过去一点，跟他一块吃面，吃着吃着眼泪又吧嗒吧嗒掉：


    「乐乐，我还是好难过。」


    他放下筷子，一只手慢慢摸她的头：「不要难过，以后我们谁也不提这件事，把它彻底忘掉，就当做是你的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


    「真的可以吗？」


    「可以呀，」杨乐乐笑起来，清秀的眉眼满是温柔，「我也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


    ☆、第5章 奔跑吧学霸


    那个秘密秦西早已知道，只是他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起来。


    杨乐乐说：「我被确诊过抑郁症。」


    他说：「可以理解这个病的人很少，所以我从不向外去说。只有我爸妈跟周晶星知道，现在还多了你。」


    秦西理解。早在周晶星告诉她的那天，回家后她就上网查了这个病，知道意味着什么。主要症状：显着而持久的心情低落，失眠障碍，食慾减退，记忆力下降，思维能力减退……如果不是杨乐乐亲口承认，她不会把他跟抑郁症患者联繫起来。


    「一开始我总是失眠，吃不下，莫名其妙地哭。我妈送我去医院，知道结果以后感觉天都塌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个病。以前不了解它的时候，以为只有遇到过重大挫折的人才会得抑郁症，后来才知道这也算一种生理上的病，我的大脑不能自己分泌可以让我快乐的物质了。」


    秦西心里像又被钝器击中了一次似的，问：「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


    杨乐乐又笑了：「我已经好多了，特别是在认识你以后。你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慾，我也会忍不住想吃点什么。谢谢你，秦西，这个秘密我也告诉你了……我是想说，你也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他们聊了很多，她回到家后，一夜没睡。


    既在想周靖的那个恶作剧，想以后见了周晶星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也在想杨乐乐的病。她很想为杨乐乐做些什么。她想着想着，越发睡不着，打开手机上网查抑郁症的缓解方法。天刚亮的时候，她早早起床洗漱，出门买回了早点留在桌上，又去了乐乐的家。


    杨乐乐被她的门铃声叫醒，穿着睡衣从门后探出个脑袋，声音也是满满的瞌睡：「干嘛？」


    秦西不由分说进了门，推着乐乐去卧室：「去，穿衣服，刷牙洗脸，跑步去。」


    她查到跑步可以分泌多巴胺，可以让人快乐的物质。


    他们就绕着他家旁的小公园，跑跑走走停停，跑了一圈又一圈。


    她跟他并排跑，他太瘦弱了，这个学期他长高不少，高出自己大半个头，体重倒是没怎么增加，所以显得更瘦。他跑得气喘吁吁的，但也没喊累，蛮配合秦西，她停他才停。最后等到秦西实在跑不动了，他们走到一家早点铺吃饭。


    煮得又香又稠的小米南瓜粥，炸得酥酥脆脆的油条，再点上一小屉荠菜肉馅的包子，两人吃得浑身舒畅，大汗淋漓，一夜没睡的秦西居然也没觉得有多疲惫，反而精神更加亢奋。回到杨乐乐的家，他让她去卫生间洗个澡，翻了套自己的睡衣给她，自己则去了爸妈房间的浴室里也沖了一下。


    秦西洗完澡出来，杨乐乐早已洗完，穿着一身黑色的短打浴衣坐在沙发上剥橘子，洗过的头髮吹干后格外柔顺，刷子一样的睫毛在漂亮的鼻子上投下阴影。橘子已经剥好了两个，秦西坐过来，很自然地拿到手里一瓣一瓣地吃。


    「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每天都要带你去跑步，这样你就可以停药了。」


    「劳驾。」杨乐乐的声音淡淡的，脸上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橘子是砂糖橘，颜色是浅浅的柠檬黄，散发着一股蜜糖的香味，吃到嘴里是一种很抓人的甜，汁水很多。她吃的开心，索性半个半个地往嘴里塞。杨乐乐剥都赶不上她吃的速度。


    跑完步明明人很精神，一个热水澡却让人眼皮越来越沉，她吃了几个橘子，睡意涌上来，不知不觉，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也不知过了多久，被手机铃声叫醒时，身上还盖着一床被子，她摸索着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周晶星」三个大字，愣了一愣。


    杨乐乐正倚在她身边，大概也睡了很久，这会儿坐起来，凑过来看是谁打的电话。


    秦西接了电话，说了声「餵。」


    「秦西，事情我昨天已经听乐乐说了，怕太晚了打扰你休息就没给你打电话，我现在向你道歉，这事也怪我不好，对不起。」


    秦西说：「没什么。」


    「周靖不是针对你，她病得很厉害，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会保证她不再来伤害你。」


    「我知道了，」秦西说，「真没关系，没事的话，我还要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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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晶星又说了一些道歉的话，这才挂掉电话。秦西放下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三点，又看了一眼身上盖的被子：「也不叫醒我。」


    「推了你好几下，没醒。」杨乐乐说，「早上看你眼睛是肿的，昨晚没睡好吗？」


    她睡着时他贴心地去放下了窗帘，屋里的光线很暗，这样看他的脸，线条清晰而温和，五官像是精心雕刻过似的。黑色浴衣的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浴衣下的小腿也笔直修长。


    秦西没回答他，起身去给自己倒水喝，好好地睡了一觉过后，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乎周靖的那个恶作剧了。


    寒假之前大家朝夕相处，没有人察觉到杨乐乐勐长的身高。寒假过后开了学，杨乐乐穿了新衣服到学校，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这小半年，他的身高起码往上蹿了十几公分。


    「你说这杨乐乐吃了什么，一下子长那么高，这个头起码有一八五了吧？」张玲接过秦西写好的寒假作业，「你这作业抄谁的，怎么偷偷摸摸就把作业写好了？」


    「我从良哩，」秦西说，「以后好好学习，月考考个年级前一百给你看看。」


    「有点可怕！」张玲说，「你最近好像跟杨乐乐走得挺近嘛。」


    「你怎么知道？」


    「有人看到你们中午在教室里一起吃饭呀。」


    秦西心里一惊，他俩每天中午一起吃饭确实有点招摇，虽然平时教室中午没人，但总归是公共场合，免不了有人经过进出，上个学期能一直瞒着就已经不错了，他俩确实太高调。


    不过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呀！！不会传什么绯闻吧？


    「他妈妈认识我妈妈，看我老是吃食堂，有时也会给我带个饭什么的。」


    「秦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以前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秦西张口胡诌：「嗨！那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吗，俩老太太寒假跳广场舞认识的，一聊发现儿子女儿一个学校还一个班的。」


    上课铃响，跟张玲各回各班，秦西琢磨着放学跟杨乐乐商量商量，以后不要在教室吃饭，去她在学校旁边的小房子好了，还可以顺便睡睡午觉，一张纸条忽然扔到了她桌上。


    她一头雾水地偷偷四处看看，扔纸条的人朝她挤挤眼，是后桌的林语晨。


    打开一看：「秦西，你是不是在跟杨乐乐谈恋爱？」


    秦西想，完了，跟杨乐乐吃个饭全校都知道了，回復道：「真没有，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天地良心，我发誓没有。」


    过了半分钟，林语晨在背后捅捅她，又一张纸条传过来：「那好，你帮我追杨乐乐可以吗？」


    秦西看了半天，拧开随身带的保温杯给自己倒水喝了一口，然后一口喷出来。


    「你看上他哪一点？」


    林语晨写了四个大问号，对秦西的反应感到很不可理喻：「？？？？人长得高，脸也好看，皮肤还白，成绩又好，不够吗？」


    秦西说：「还是隔壁班周晶星好看！」


    话题一扯到评论男生，两个八婆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顿时开始了七嘴八舌你来我往，她俩围绕到底是周晶星帅还是杨乐乐帅整整讨论了一节课，完全没发现老师凌厉的目光已经扫射了她们几百遍。


    「秦西，林语晨，把你们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第6章 今天的你怪怪的


    经歷了班主任的口水洗礼，秦西身心疲惫地走出办公室，林语晨更是两眼泪汪汪。老师看了她俩纸条的内容，脸都绿了，直接扭送给班主任处置，班主任眯着眼睛也把纸条看了一遍，毫无悬念给她们上了一节思想教育课。


    「你们一天到晚不好好上学，心里都想什么呢？再过一个学期就高三了啊，同志们！！」


    「秦西，你说那周晶星是谁，哪个班的？你怎么还有心思看别班的男生啊？」


    「林语晨，还有你，女孩子家的，害臊不害臊，也太掉价了！你要真有那个想法，好好学习，达到跟人家一个高度才是正经事，你明白不明白？」


    ……


    刚出办公室，林语晨一路小跑泪奔了，班主任又追出来叫住秦西：「秦西等一下，你搬到杨乐乐旁边坐吧。」


    秦西大脑轰一下炸了：「为什么？？」


    没有理由。班主任意味深长地说：「好好学习，月考考个好成绩，去吧去吧。」


    是因为看了她的纸条，觉得她对杨乐乐没兴趣，所以这么安排？说起来杨乐乐长高后，确实颜值提高了不少，班里像林语晨这样春心萌动的女生估计不少，班主任心里一定很操蛋，生怕杨乐乐来个早恋。


    一定是这样！


    秦西回教室收拾书包，跟杨乐乐的同桌换了座位后，感觉身上又多了几道要杀死人的眼光。


    「吃橘子吗？」杨乐乐问她。


    秦西忙摆手：「不吃不吃。」


    杨乐乐还以为她懒癌发作，便剥了个橘子，还耐心地撕掉了白色的脉络，说：「我剥好了。」


    「不吃不吃！」秦西抄起修正液在桌子中间化了道三八线，「不准超线！」


    「哦……」


    杨乐乐不明所以，把橘子放回抽屉，小声说：「本来就是带给你吃的，怎么不吃啊？」


    秦西掏出英语书就开始背单词。


    「你今天怪怪的。」晚上到了杨乐乐家，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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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意思说，你咋一下长这么高了？」秦西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多出挑啊，女生都在注意你，我跟你中午一块吃饭也被人看见了！」


    还好他俩放晚学从来不一块走，都是一前一后去他家，不然这才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哦。」杨乐乐若有所思。


    「以后中午去我那吃。」


    「行，我跟阿姨说声。」杨乐乐一下子站起身，高瘦的身影立在秦西面前，她不由地退了一步，那双大长腿简直闪瞎了眼。


    这还是那个营养不良的小矮个学霸吗？


    开学第一天晚上在杨乐乐家，晚饭格外丰盛，保姆阿姨从老家带来了秃黄油，舀几勺淋在热热的米饭上让她拌着吃。所谓秃黄油，是拆几十只螃蟹的蟹膏蟹黄，加上等量的猪油，用小火慢炒熬制，蟹黄与猪油的味道经过调和，简直最大限度地满足了味蕾的所有幻想，封入瓶中可以把深秋时螃蟹最肥美的味道保存一年。


    「我听乐乐说，小秦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一个人住，女孩子单独住外面是不是有点危险？」乐乐妈看秦西光吃秃黄油拌饭不吃别的菜，给她夹鸡腿和莴笋，「我们家离学校也很近，小秦要不要住进来，家里客房空着呢，也省得来回跑了。」


    「阿姨，我妈有时候会去看我，让她发现了我就死啦。」


    「这事肯定不会瞒着你家，」乐乐妈早料到她会这样讲，「小秦，你照顾我们乐乐这么久，我也想去你家道个谢，等会儿你把你妈的手机号给我，我联繫她一下，有空一起喝个茶。」


    秦西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先应了，怔怔地吃饭，杨乐乐看出她的神色不对，替她解围：「妈妈，你着什么急，这事过段时间再说，反正我们最近要夜跑，正好我每天陪她跑回她那儿。」


    他们明明还没开始跑步太久，杨乐乐好像已经有了一些变化，秦西盯着他的脸看，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是眼睛更明亮了吗？他的眼睛跟周晶星的不一样，是很清亮的杏眼，睁开的时候看不出是双眼皮，睫毛很长，鼻樑有玲珑的线条，中间突起一小块，不那么直，却因为精巧的鼻尖显得分外秀丽。


    第二天的午饭在秦西的小房子里吃，阿姨记得她心心念念惦记着昨晚的秃黄油拌饭，这天中午又给她特别带了一份，怕她吃多了蟹米分太寒凉，炖了萝蔔山药牛肉煲。炖牛肉的时候还加了几颗山楂，把牛肉炖得清新可口，分外酥烂。


    「笑死了，今天张玲跟我说你长得像山下智久，还说她们班还有女生说你像本乡奏多，哦，林语晨跟我说你像林宥嘉。你长了一张大众脸啊……」


    杨乐乐不说话。


    「咋不说话，这里有一封信，林语晨让我带给你的。」秦西从书包里拿了只米分米分的信封递给他，他突然抬头瞪了她一眼。


    「好好吃饭。」


    「哦！」秦西委屈道，专心对付碗里的米饭，杨乐乐家连煮米饭都特别讲究，上好的日本越光米，反覆淘洗后泡上两个小时，用铸铁锅铺上荷叶小火慢煮，煮好后米饭粒粒分明，洁白如玉，吃起来清甜q弹，没有配菜光吃饭都能吃下三大碗。


    吃了几口，秦西又忍不住问：「杨乐乐，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子？林语晨向我打听。」


    杨乐乐继续瞪她。


    她奇怪道：「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秦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聒噪，能不能吃饭了？」


    秦西没听过他这样对自己说话，感觉不妙，毕竟吃人嘴软，惹不起躲得起，索性闭上了嘴，再不开口。闷闷不乐地把饭吃完，她把自己的碗筷收拾了一下，上床午睡，也没管杨乐乐要睡哪，不一会儿就迷迷煳煳进入了梦乡。


    她是在一股甜甜的香气中醒来的，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只毛茸茸的脑袋，被午后的阳光照着，发梢隐没在金色的光中，变得半透明。那甜香是杨乐乐的头髮的味道，似乎是椰子的香味，还有这种味道的洗髮水吗，秦西咽了口口水，好想吃椰蓉面包啊，忽然心一沉。


    杨乐乐正躺在自己身边睡着。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杨乐乐这会儿睁开双眼，看到她惊恐的表情，按住她的肩膀，轻轻说：「别动。」


    他们互相对视，杨乐乐静静地注视着她，清亮的眼睛闪着水光。


    良久，久到像过去了半个世纪，他说：「好久没有睡过午觉了。」


    他的手略微往上，抚上了她的头髮，来回摩挲。


    「乐乐……」


    「对不起，」他对她说，「吃饭的时候不应该那样对你。」


    他说：「你把信还给林语晨，就说我……」


    「说你什么？」秦西没来由地心跳加速，莫名有种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冲动。


    他想了一会儿，半天没吱声。


    最终他摇摇头，说：「总之你还给她吧，以后别人让你递你也不要再帮忙了。」


    起床后按照国际惯例，秦西先走，杨乐乐走在后面，以免让人发现他们一起上学。秦西一个人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总觉得有什么怪怪的，心事重重，踢着个小石子一步一步走，回想刚刚在家的那个场景，要不是周围都是行人，她简直想对着天空大吼三声。


    还有那封退回的信，之前信誓旦旦跟林语晨说保证带到，现在怎么跟人家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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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见谁偏偏就遇到，快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跟林语晨碰了个头，是林语晨先看到了她，大老远叫了她一声，跑过来挽住胳膊：「哎，秦西啊，怎么脸红红的，是不是冻着了。」


    「有吗？」秦西使劲搓脸，恨不得搓破一层皮，「那个什么，你的信……」


    「我的信你快送呀！」林语晨神经像麻绳编的，一点也没上心，反而忙着八卦，「我跟你说哦，你知不知道，高一转来个新生，从日本来哒。」


    日本来的，秦西第一反应：「是周靖？」


    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咦你知道啊，据说是周晶星的堂妹，长得可好看。」


    周靖来这个学校上学，不知道塞了多少钱，秦西有点担心地想，她的病能让她正常呆在这个学校吗，不会出什么问题？正想着，有人给自己打招唿：「秦西！」抬头一看，正是周晶星。


    「周晶星。」秦西有点尴尬，叫了他一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三个人一起走着，周晶星自顾自地说话：


    「你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呀，周晶星，这是林语晨，林语晨这周晶星。」秦西心不在焉的，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忧心忡忡，到底是哪里不对呀。


    两个人互相打了个招唿，周晶星也没管林语晨就在身边，开门见山：「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有当面给你好好道歉，有空一块吃个饭吧。」


    「不用吧……」秦西推託，「真不用，周晶星我没怪你。」


    「你要是没怪我，那下周我生日，周六来参加生日会吧。」


    「我……」秦西不想去，正准备拒绝，周晶星又说，「林语晨也一起来？人多热闹。」


    「好呀好呀，秦西干嘛不去？」


    周晶星顺势道：「那好，下周六见，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不等秦西说什么就开心地走了。


    秦西惊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有什么事情不对，怎么自己会一直感觉怪怪的。还能是什么，都赖杨乐乐！


    她忘了背书包。


    ☆、第7章 我比窦娥还冤


    恍恍惚惚地走进教室，坐下没多久，杨乐乐来了，手上拿着的那只卡其色的帆布包可不就是秦西的，他带着点嗔怪的语气说：「怎么连书包都忘了带。」说完帮她把书包挂在座位旁边。


    秦西紧张地四处环顾一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杨乐乐帮她拿书包，松了一口气，小声说：「谢谢啊。」


    杨乐乐看上去精神不错，兴致勃勃的样子，坐下来俯下身趴桌子上靠近她，也学她用气音说话：「不用谢。」


    秦西苦着个脸：「周晶星让我下周去参加他生日会。」


    「没事，他也请我了，一块去。」


    秦西听到那个「一块去」，简直要马上跳起来：「小声点！」


    「我已经够小声了啊，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小声说话？」杨乐乐又靠过来了一点，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现在太显眼了，我不想别人误会你跟我之间有什么，班主任知道了会把我杀了的。」秦西把他推开，指指三八线，「离我远点。」


    杨乐乐似懂非懂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他坐直了身子，先是回头敲敲后桌的桌子，一本正经的对后桌俩人说：「有件事要跟你们说，我跟秦西之间什么也没有，就是普通同学。」


    秦西快要一口老血喷出来，颤抖着解释：「你俩别听他瞎说！」


    「哦哦，」后桌表示懂，「那就是有什么。」


    抓狂了：「不对，不是！」


    杨乐乐紧接着又戳戳前桌两个人的背：「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秦西说：「住嘴。」


    「我跟秦西之间什么也没有……」


    「知道知道，」前桌挥挥手，「帮人家拿书包就拿书包，我们不会瞎说的。」


    秦西无力地瘫倒在桌子上。


    「杨乐乐你到底想干嘛？」


    杨乐乐腼腆地笑了：「没有啊，我真的是好心。」


    秦西再也不想理他，狠狠地翻了他一个白眼，低下头生闷气。不一会儿响起了上课铃声，她打开书包想翻课本，里面居然躺着一大袋糖炒栗子。她扭头看杨乐乐，自己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带着诧异把糖炒栗子拎出来放进抽屉，栗子下面还放着一小盒绿豆糕。气消了一半。


    绿豆糕下是大包原味薯片。秦西忽然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捅捅杨乐乐：「怎么买了这么多，你餵猪？」


    「嗯。」


    吃货不要脸也没理智，这一声「嗯」不但没让秦西恼火，她反而开心得要死，趁着老师还没来，打开绿豆糕的盒子就吃了一块。那绿豆糕是海藻糖和纯绿豆沙做成的，甜而不腻，绿豆沙筛得极细，入口即化，口感沙沙的米分米分的。秦西的心也一起甜到了极点。


    还想再吃一块，老师已经走进教室，她只好把肚子里的馋虫憋回去，流着口水熬了一节课，老师上课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她蠢蠢欲动的手正要伸向糖炒栗子，有同学叫她，门外有人找。


    是张玲来还她寒假作业，她把作业拿回教室放好，兴沖沖地拿着糖炒栗子出去跟张玲一块吃。她们在操场上散步，张玲又开启八卦模式：


    「怎么回事，秦西，我刚在门口听你们班里人讲，杨乐乐今天中午还帮你拿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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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佩服班里那帮八婆们的速度，「该不会是全校都知道了吧？」


    正说着，好巧不巧，迎面走来一个小女孩，朝秦西笑：


    「秦西姐姐！」


    这不是周靖吗？秦西看到她人畜无害的笑容，想起之前的不愉快，犯起尴尬症，很没好气地回应：「谁是你姐姐？」


    周靖看上去很惊讶：「秦西姐姐，之前我们在乐乐家见过，你不记得了吗？我是周靖呀，周晶星是我哥。」


    她的模样很是认真，不像是虚情假意，而是真的向哥哥的朋友表示友好。她这确实是精神分裂的症状还是装模作样？秦西心里有点矛盾，不想跟她较真，摆摆手：「姐姐忙呢，有空找你玩。」


    「那好，」周靖笑靥如花，「我刚转过来，谁也不认识，也没有朋友，秦西姐姐肯陪我玩真是太好了。」


    等周靖走远，张玲忍不住说：「这是那个日本回来的？长得蛮好看的。」


    秦西心情复杂地瞥了张玲一眼，这狗腿子忙说：「当然跟你比差远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西说，「你继续说之前的，他们怎么讲我的？」


    「她们还说杨乐乐今天亲口承认你俩之间有一腿。」


    「有一腿？？？」秦西瞪大了眼，这都什么跟什么，杨乐乐中午随口开的个玩笑，捕风捉影传来传去怎么变成了这样？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手里的糖炒栗子想扔又捨不得扔，纠结了一会儿，恨恨地继续吃：


    「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这下连好吃的也挡不住秦西的怒火，一下午她都没再跟杨乐乐说一句话，傍晚放学她没有去杨乐乐家，给乐乐妈发简讯打了个招唿，直接去跟张玲逛街了。


    一直以来不是在自己家大鱼大肉，就是在杨家被各种投喂，好久没来小吃街，秦西就像只小泥鳅一样自在地穿来穿去。左手一个肉夹馍，右手一个米分蒸肉饭糰，手指上挂着热奶茶，时不时美美地吸一口，还有串串、鸭脖、汤包在召唤她。她要跟张玲从街头吃到街尾，把小半年没吃的量一次性都补回来。


    「我跟杨乐乐真没什么，我就是个饭搭子，真的。」她把陪杨乐乐吃饭，到杨乐乐帮他追周晶星，周靖冒充周晶星耍她玩的事情都给张玲说了一遍。


    张玲从「啊杨乐乐家的饭好吃吗」到「我擦，杨乐乐神助攻」再到「卧槽这个贱人」，义愤填膺后又回味了一下，觉得不对：「我怎么还是觉得你跟杨乐乐不对劲。」


    「我发誓，我跟他有什么我就是狗！」


    「就算你们两个小孩没什么，那大人呢？胡闹啊，你妈想让杨乐乐帮你补习功课也就算了，杨乐乐的妈呢，谁会找个女孩子天天跟自己儿子一块吃饭，童养媳吗这是。」


    秦西冒了一头冷汗，她不应该把这些事跟张玲讲，差点就泄露了杨乐乐的抑郁症。


    「可能是吧，算了算了，」她改口，「我今天告诉你的，你别对别人说。」


    战斗力直线下降，没吃多少东西，她已经没有胃口，跟张玲逛了一会儿文具店和小饰品店后，两人便各自回家。秦西闷闷地往自己的小窝走，走进小区上了楼，一个黑黑的影子竟然蹲在自己的家门口。


    她惊叫了一声，黑影站起来，按亮楼梯灯：「是我。」


    杨乐乐。


    「你来干嘛？」


    「没什么，」他怀里揣着什么东西，这会儿他拿出来了，两袋子打包好的外卖，「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在生气。」


    「是在生气，」秦西拿钥匙开门，让他进去，斜了袋子一眼，「那是什么？」


    牛肉锅贴。好在自己回来得早，没让他等多久，一直揣在他怀里，没有凉透，还温着。


    他们进屋坐下，杨乐乐打开打包盒，帮她拆开筷子递给她，她不禁「噗嗤」一声笑了：「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嗯。」杨乐乐看着她吃锅贴吃得还算满意，说，「对不起，我不应该乱开玩笑。」


    「没事了，你也吃吧，肯定很饿吧。」


    杨乐乐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那，你也向我道歉。」


    秦西觉得莫名：「我道哪门子歉？」


    「你不应该帮别人递情书给我。」


    「杨乐乐啊杨乐乐，」秦西没顾得上餐桌礼仪，「啪」一下拍了筷子，「就不说那信是不是情书了，人家没准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学习学习，就算是情书又怎么了，我就是转交一下，又没逼你答应，也没逼你收下，我怎么就还要跟你道歉了？」


    莫名其妙！


    杨乐乐蛮不讲理，非常固执：「不行，你就要道歉。」还胡搅蛮缠，「不然不吃。」


    ☆、第8章 学霸停药了


    秦西简直气笑了：「你还威胁我？你一顿不吃能饿死，爱吃不吃。」


    心里如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不是她认识的杨乐乐这不是她认识的杨乐乐，那个高冷的三好学霸去哪了？面前这个无理取闹不讲道理的逗比是谁，画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僵持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吭声，秦西自顾自掏出手机玩，不理他。


    杨乐乐发了半天呆，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最近停药了。」


    他说：「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感觉好难过，好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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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一惊，怪不得他今天这样不对劲，不禁有点后悔刚刚的举动，妥协道：「好了乐乐，我道歉，以后不随便帮别人传东西给你了，好了吧，快吃。」


    杨乐乐看她一眼，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动了筷子。他看上去饿坏了，吃锅贴的时候耳朵一耸一耸，眼睛亮晶晶，像条几天没吃饭的小狗，秦西把自己的那份也推给他，看他吃东西的样子，忍不住长嘆一口气，摸摸他的后脑勺。


    吃完锅贴天已经很晚，刚吃饱不适合夜跑，秦西说：「走，带你下楼散散步消消食。」突然感觉自己养了个儿子。


    他们在小区外不远的广场散步，秦西问他：「杨乐乐，我问你，为什么停药？」


    「你说过要帮我停药的，」杨乐乐答，「最近你一直都在陪我跑步，跑完步，我整个人都放空了，感觉很好，我以为是时候可以试试不靠药物支撑过去。」


    秦西略一沉吟，杨乐乐又说：「让你困扰了吗，我明天会继续吃药的。」


    她摇头：「那药对你身体不好，你既然停了，以后也别吃了。乐乐，我会帮你。」


    她走了几步，站在杨乐乐的面前，他真高，她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


    他也回抱住她，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胛，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以至于她感觉像有个小锤子在一下一下透过他的血管，敲击着她的皮肤，把节奏敲进血肉，敲进她的骨子里去。他的心跳得让她有点怕，忍不住推开他，帮他抚一抚胸口：


    「你没事吧，怎么心跳成这样？」


    杨乐乐撇了撇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秦西还想说点什么，他突然放声大哭。


    广场上路人走来走去，纷纷侧目，秦西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痛哭，不知所措。一时间她人懵掉了，只能语无伦次地上前安慰：「没事没事，乐乐别哭，」就像之前他安慰她一样，「乐乐别哭，没事的，没事的。」


    她真的不懂抑郁症，不懂他突如其来的哭泣，只是这一刻，她自己的心也隐隐作痛，努力想要尽自己所能感同身受。


    秦西握住他的手：「乐乐，不要在这里哭，有什么事，去我家慢慢说。」


    乐乐被她牵回家，一进门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他拒绝沟通，她对他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想给他家人打电话也被制止。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哄他脱去外套，躺上床，给他盖好被子，任由他抱着被子啜泣。她拿起他的手机，给他家里发了简讯，说在同学家过夜。然后，她去烧了点热水，浸热了毛巾，走到床边给他擦脸。


    抑郁症的可怕，她是第一次见识到。


    自己刚刚还说要帮他，果然是说得太轻巧，她万分自责，是她错了，她把抑郁症当做伤风感冒一样随便治治就好的病。


    秦西脱掉鞋子，和衣侧卧在了他身边，关掉灯，黑暗中，轻轻拍他的背。


    「乐乐，我就在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乐乐只剩抽泣声，好在也没之前哭得那么厉害，抽泣一声一声，在黑暗的寂静中很清晰，秦西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


    她轻声重复，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秦西忘了拉窗帘，阳光一照在她脸上她就醒了。她的手被人握着，握了一晚上，略微发麻，她轻轻一动，握着她的人也醒了过来。


    她紧张地观察他，听说抑郁症患者最害怕的不是夜晚，反而是白天，尤其是早晨刚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抑郁症患者会感到无所适从的绝望，她好怕他再次失控哭泣。


    但他没有。


    杨乐乐慢慢睁眼，看到了她，嘴角牵扯了一下，然后上扬，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早上好。」他说。


    他轻轻一扯，把她揽进怀中，用力抱着。


    她怪难为情地低头推推他：「好了好了，起床吧，别迟到了。」慌乱跳下了床，给杨乐乐翻出新牙刷，让他洗漱。


    他们收拾完毕，一同出了门，这还是头一次一起上学。时间其实还早，他们走进一家面点吃拌面。硷水面虽然细却分外有嚼劲，非常入味，只拌了一点点生抽就鲜美无比，店家用黄豆、豆干、肉丝和榨菜放在一起炒成卤浇在拌面上，杨乐乐食慾不要太好，连吃了两大盘。


    秦西看着他吃得那么香，又想起昨晚的情形，陷入一阵恍惚。一连好几天，秦西都是恍恍惚惚的状态。


    她跟杨乐乐相安无事，照旧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夜跑，杨乐乐恢復了以往的样子，再没有抑郁症復发的徵兆。但那天的拥抱和同床入睡的记忆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秦西没有办法把它们完全都当做安慰抑郁症病人的举动。


    就这样过了一周，周晶星的生日到了。


    周晶星订了ktv的包房，秦西怕人说闲话，没跟杨乐乐一起去赴约，而是找了林语晨。之前的信没送成，林语晨倒大方表示不在意，让她不少。到了ktv才发现不对，林语晨事先打扮得美美的，一见到周晶星就开心地粘了过去，朝秦西挥手：


    「秦西，杨乐乐就在那边，快去跟他玩。」


    wtf？林语晨什么时候转移了目标？秦西一方面给这个重色轻友的人气了个半死，另一方面对于所有人都认定她跟杨乐乐是一对也气了个半死，心想简直不如一死了之。这时候有人走过来亲热地挽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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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姐姐！」


    「周靖啊，」秦西面对她总是有点应付不来，「你也来了。」


    「我哥哥的生日嘛，」她笑眯眯的，「秦西姐姐你怎么不多跟我哥说话，你看他都被你一起来的女生抢走了。」


    秦西捂她的嘴，不想自己再多一条八卦，低声告诉她：「我对你哥已经没那个想法了，别瞎说哦。」


    「已经没？」周靖拉开她的手嘿嘿笑，「我猜的没错，那估计是有过。」


    秦西看看周靖可爱的脸蛋，还是分不清，这会儿她是真的与自己示好，还是那重邪恶人格伪装的，心里那个坎总是过不去。


    周靖看她不说话，又说：「秦西姐姐，我想请你帮帮忙。」


    「怎么？」


    「乐乐最近突然不理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我当面问他他都不回答。是不是我犯病的时候做了什么错事，可是哥哥也不告诉我，秦西姐姐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看起来她也许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可是秦西怎么会再提那件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事，作为女孩子的尊严全无，乐乐也跟她说好再不提起。想着，便摇摇头：「我不知道。」


    「哦……」周靖眼神闪闪烁烁，还想说些什么，周晶星走过来，「周靖啊，去给你哥唱首生日歌吧。」


    秦西感觉自己终于得到了解救，如释重负，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剥瓜子吃。周靖在吧檯上唱着歌，杨乐乐坐到了秦西身边。


    「我刚刚一直在看你们，」他问，「没事吧，她今天看起来状态还可以，要不然周晶星不会让她来。」


    ktv人多，吵吵闹闹的，秦西没听清，把手放在耳旁：「啊？」


    杨乐乐凑过来，嘴唇附上她的耳朵：「我是问，她没有对你怎么样吧。」那声音像只羽毛轻挠她的耳朵，挠得人心痒痒，她往旁边躲，红着脸什么也不说，只是摇头，心里面直骂自己没出息。


    「仿佛你就在我身边/等待了一年又一年/对你的思念三百六十五天/我只等这一天勇敢地把从前/情人节快乐变成/祝你生日快乐……」


    吧檯上，周靖还在唱着生日快乐歌，她软绵绵的嗓子唱得很好听，加上她长得好看，每唱一句大家都鼓掌。一首歌结束，掌声更是热烈，她在这掌声中甜甜地说「谢谢大家」，却没有下台，继续拿着话筒。


    「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


    她话音刚落，周晶星大惊失色站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她开心地大声宣布：「杨乐乐是我的，秦西姐姐，你就不要抢啦。」


    ☆、第9章 我愿意还不行吗


    这告白宣言真是来得突然。


    尖叫声响起，口哨声此起彼伏，大家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鼓掌一个个都超带劲。周晶星铁青着脸上去把她拖着走向门外，秦西也跟着一起出去，她要找周靖讨个说法，当众告白就告白，扯上别人干什么？


    周晶星拖着周靖，她一个劲地在笑，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兴奋极了，泛着红晕，他把她带到洗手间旁边，那边没有太吵闹的音乐声。


    「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告诉我平时都有好好配合治疗？」


    「哥，我是清醒的，」她撒娇，「你知道我真的喜欢乐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晶星气急：「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克制自己，你这样我还怎么放心让你去上学？」


    他注意到秦西就在旁边看着，稍微克制了情绪，拉过周靖走到她面前：「周靖，给秦西道歉。」


    秦西沉默不语，周靖笑呵呵地朝她鞠躬：「对不起啦，秦西姐姐，我刚刚不该扯上你。」说完，露出狡黠的眼神：「不过，你不会跟我抢乐乐的对不对，你不是喜欢我哥的吗？


    「周靖！」周晶星沖她吼了一声。


    秦西心里一阵刺痛，想，喜欢过周晶星也算是成了自己的人生污点，这个时候她再看周晶星的眼睛，已经不再觉得它像美少年之恋中那温柔赤诚的双眼，只想快快跟眼前两个人撇清关系，以后再也不要来往。


    想着，有人从身后握住她的手。


    「周靖，其实我已经和秦西在一起了，我喜欢她。」乐乐说，「刚刚的话，请你收回吧。」


    杨乐乐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他怎么就单方面宣布了这件事情，也不知演的哪出，单纯是替她出头吗？她越发迷煳了，但周靖却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你骗我。」周靖露出痛苦的神色，「你喜欢的明明是我。」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她变得越发歇斯底里起来，杨乐乐不为所动，抓着秦西的手不松。周家的人很快赶到这里，七手八脚摁住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带走了她。周晶星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歉意说：


    「对不起，乐乐，秦西，你们别在意。」


    「周晶星。」杨乐乐叫他的名字。


    「怎么？」


    「你没有照顾好她。」


    周晶星给他说得一呆，颓然道：「没错，我没有。」他点点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杨乐乐说：「刚刚我明明知道自己那样说会刺激到她，但是我不得不那样，因为秦西是无辜的。」


    周晶星闭上眼睛，深深吸气：「我知道。」


    「一开始我妈妈让周靖别再来我家，确实是我妈错了。你跟我赌气，不准我再去探望她，你说你自己能照顾好她，但是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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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后悔，」周晶星红了眼圈，「对不起，是我错了。现在想想，可能也只有你最能体会到周靖心里的难处……」


    「抱歉，」杨乐乐打断他，「周晶星，现在跟那时不一样了，既然我有了秦西……」他话说一半，秦西惊呆，他说，「再考虑周靖的难处，那是对秦西不公平。」他拉着秦西要走，又想起来什么，补上一句话，「周晶星，你不应该让周靖克制自己，那样真残忍，你对她太苛刻了，你从来都不好好听她的真实想法。」


    他们留下周晶星，走上电梯下楼，秦西还被他拉扯着，忍不住问：


    「杨乐乐你什么意思啊？」


    「肚子饿吗，要不要吃冰淇淋？」


    秦西生命中第一次没有向食物妥协，追究起来：「杨乐乐，你刚刚是什么意思啊？不说清楚今天没完。」


    杨乐乐一句话也不说，拉着她走，秦西平时从来都看不出他力气这么大，怎么挣也挣不开，只好乖乖跟他走。他带她去了一家冰淇淋店，坐下点了单，不一会儿，两份巧克力冰淇淋被送上桌，她的手顿时背叛了自己，不由自主就拿起了勺子。


    没有一点点冰碴，也没有甜得腻人，这家店秦西从前怎么没发现？巧克力的冰淇淋味道超级香浓，她每吃一口，切得细碎的杏仁与核桃都在唇齿间留下坚果特有的香味。她享受地吃了一口又一口，想着食物是无罪的，不管有什么事，先让她吃完了再考虑，然而这个时候杨乐乐终于发了话：


    「秦西，我刚刚跟周靖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秦西一不留神咬了自己的舌头，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掉下来：「你说什么？」


    杨乐乐嘆了一口气：「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逃避，除非你是不愿意。」


    她嘴里含着勺子，无辜地瞪着他，好突然，感觉昨天杨乐乐还是那个替她出主意为她和周晶星搭线的严肃型学霸，现在他突然一本正经跟自己告白，她没办法调整过来。她一着急，抖了个包袱：


    「要是我不愿意，我还可以继续吃这个冰淇淋吗？」


    杨乐乐说：「可以。」


    「以后还可以去你家蹭饭吗？」


    杨乐乐脸绿了：「不可以。」


    「不可以？」天大的事，不得了了，天要塌了，秦西想到以后如果都吃不到杨乐乐家保姆阿姨的饭，这该是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这是个充分的理由，她安慰自己，一狠心，对杨乐乐说：


    「我愿意还不行吗？」


    顿时，杨乐乐笑了起来，秦西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笑容，仿佛全世界都开满了花。


    然而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依然如同从前，没有任何的改变，最多偷偷拉个小手，大概是杨乐乐在给她足够的时间适应。平平淡淡度过了几个星期，迎来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秦西爆了个大冷门，考了全班第五。


    看到成绩排名表的秦西吓坏，她之前只是跟张玲吹牛说她要进全年级前一百，这下是真的进了，他们每次月考都按上次月考的排名来排考场，这下她也成为了可以进前三考场的人。


    「怎么回事，怎么你之前不是对我吹牛，是认真的吗？」张玲哆嗦着手指指着她，「可怕，秦西你太可怕了，怎么一声不吭就变成学霸了？」


    秦西还没说话，张玲又脑洞大开：「这下我总算相信了你跟杨乐乐之间没什么。」她戏好足，捂住胸口，压低了嗓音模仿男生的声音，「啊，原来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提高学习成绩！」秦西给她逗笑了，使劲打她，让她住嘴。


    不过确实也是，跟杨乐乐在一起后，学校那些流言蜚语反而没了，可能也是拜周靖所赐，多亏她那天当众对杨乐乐宣布主权，话题才一下子转移了风向标。


    只是，他俩一点也不像情侣，有时秦西意识到，稀里煳涂让杨乐乐成了自己的男朋友，一阵恍惚，那种感觉太不真实。


    杨乐乐在想什么呢？


    他们在一起也是挺奇怪的，正常人告白，也会说，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他俩是怎么在一起的？秦西使劲抓自己的头髮，有点后悔那么轻易就答应他。


    周末老妈叫她回了家，吃饭的时候，犹豫了半天，跟她提起：


    「秦西，乐乐的家人找过我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找你干嘛？」秦西苦恼得要死，该不是上次那个提议，让她住进杨乐乐家？


    「事情我都知道了。」妈妈说。


    ？？妈妈你知道了什么，别这么一副抓住女儿早恋的口吻好不好？


    「乐乐是个好孩子，你这次考这么好，也多亏了他，你住在人家家里，要懂礼貌，不要给人添麻烦。」


    秦西张了张嘴，问：「妈，人家都跟你怎么说的？」


    「这事你不应该瞒我这么久，」妈妈自顾自说话，「妈妈没那么古板，还是可以理解你，妈妈也有年轻的时候……」


    秦西一跺脚，躲回小房间给乐乐打电话：「怎么回事，你家人跟我妈说了什么？」


    「应该是跟你们家坦白我们的事吧，徵求同意，然后希望你住在我家客房，方便互相照应。」


    「我们的什么事啊？」秦西头痛欲裂。


    「在一起的事情。」这话从杨乐乐嘴里说出来，像是一道闪电噼中了她。


    「你们家人都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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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晶星生日那天啊。」


    周晶星生日那天啊。


    晶星生日那天啊。


    星生日那天啊。


    生日那天啊。


    日那天啊。


    那天啊。


    天啊。


    也就是说，他家人早就知道了，秦西整个人当场石化。亏自己在他家时，还装得一副假正经，都没在意杨乐乐爸妈屡屡对视后会心一笑，只觉得叔叔阿姨结婚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恩爱，很是羡慕。现在想想，她再也没脸去他家了。


    「喂，」杨乐乐在电话那边叫她，「怎么没声音了？我等会儿去找你玩啊，陪我吃点东西吧。」


    「吃你个头！」秦西羞愤难当，大喊一声挂了电话。


    ☆、第10章 你对象是女中豪杰


    说是等会儿来，人其实已经到了楼下，秦西收到他信息后磨蹭了一会儿才下楼。还是初春的天气，远远地看到杨乐乐站在一盏路灯下，唿吸化成白雾，穿过夜色，消失在暖黄的灯光中，她走过去，戳戳他的胳膊：


    「来了怎么不直接敲门，顺便蹭个饭，我妈做了一桌子菜。」


    杨乐乐摇摇头，秦西咬牙切齿：「你也知道害羞啊，不好意思见我爸妈啊，那我呢，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你爸妈？」她掐了他的胳膊一下，他「哎」了一声，把她的手握在手里。


    她也不发火了：「怎么不说话？」


    「你怪我。」


    「是啊，怪你怎么了，你还闹情绪了？」秦西说了他几句，又忍不住笑，「你想吃点什么？」


    他们手牵着手，走到附近的夜市去，坐在路边的露台上吃烤羊肉串。秦西之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早恋居然是在双方父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觉得很是奇妙，然而这样一来这个早恋更不像早恋了，本来就没多少悸动，现在连那种害怕被家长和老师发现然后拼命拆散的恐慌带来的刺激都没有了。


    「不用觉得尴尬，我爸妈其实很少在家，」乐乐说，「大部分时候只有我和阿姨。」


    「乐乐你怎么想的呀，哪有高中生谈恋爱还敢告诉爸妈的？」


    「是他们先催我的。」


    秦西怀疑自己听岔了：「催你？」


    「嗯，我妈希望我早点问问你的意思。」


    「哦，原来是你妈让你追我的？」秦西酸熘熘地蹦出了这句话，又觉得自己口气不对，赶紧翻过去问别的，「为什么？」


    「她觉得你很好，我跟你在一块的时候很开心，嗯，这是真的，我是很开心。」他的手从桌子上伸过去，握住她的，「秦西，我感觉自己的病好了一半。」


    秦西只听进去了一个「她觉得你很好」，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他妈妈让他追我他才追我天啊他一定是个妈宝而且跟我在一块根本就是为了治好自己的病所以到头来我还是个饭搭子药罐子天啊好不甘心好气啊……」


    这样想着，她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他很诧异，好在羊肉串正好烤好送上来，她就有了理由：


    「哎，等会儿再说，先吃先吃。」


    这羊肉串是很新鲜的羊肉，肉质富有弹性又没有过多的膻气，稍稍吹凉一点，一口咬下去，羊肉烤化的脂肪溢在嘴里，满满的奶香。


    她没察觉到自己的食慾正因为自己的不高兴勐涨，也不管杨乐乐的劝，特大号的羊肉串一口气吃了三十来串，吓到了烧烤摊的老闆，好心说：


    「小妹妹，少吃点，再好吃也不是你这个吃法，吃完这串我就不给你烤了。」


    「老闆我要吃，还要吃，我还能吃！」


    「小伙子快来结帐，带她去散散步，普通的小姑娘来我这顶多才吃七八串，你对象这是女中豪杰。」


    杨乐乐付了钱，连声哄着秦西离开烧烤摊，拉着她在街上走着。她闹着要喝冰可乐，他拗不过她买了给她，碳酸饮料一进胃袋立马就有了反应，她撑得简直要哭起来。他赶紧又一阵哄。


    杨乐乐也不是那么的迟钝。


    「秦西，刚刚我表达的方式不对，为了不让你误会，我得重说一下。」他不无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没有其他任何原因。」


    终于，那句「我喜欢你」补上了，不用再觉得不真实。不过，是自己贪心吗？听完了我喜欢你，又还想再听为什么喜欢，好想问好想问好想问，杨乐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偷偷摸摸喜欢上了我？


    她扭扭捏捏一阵，当然是没问出来，支吾道：「哦……嗯，我知道，我没误会。」


    「那你为什么生气？」


    「我……我没生气。」


    杨乐乐眯起眼睛，没有揭穿她：「那就好，你很喜欢吃羊肉串？下次我再带你来。」


    秦西痛苦地捂着起码有五个月的肚子，心想，自己起码有半年不想再听到「羊肉」这两个字。


    他俩在夜市逛了一阵，杨乐乐教她直起身子走路，不要弯腰驼背，果然胃胀缓解了很多。逛着逛着，他提起周靖的事来。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知道完整的经过，不然你可能会对周靖说过的话胡思乱想。」


    其实秦西倒不怎么在意周靖与杨乐乐之间有过什么纠葛，不过杨乐乐既然主动要说，她还挺想听的。


    「我跟周靖接触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她前年回了国，因为她哥哥认识了我，然后就经常来我家玩。在我家里她从来都没有表现过异常，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她，直到两个月后她被送进医院。我妈没跟我商量，直接去找了周晶星，希望他不要再让周靖来我家，周晶星就真的不让我再跟周靖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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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给我发信息说想见我，后来手机也被没收了，我们就断了联繫。也就过了一年，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完全不稳定，时好时坏。我真的不知道周晶星，还有他们家的人，对周靖的病到底是什么态度。但是可以肯定，她的病情绝对是大大恶化了。」


    杨乐乐说：「秦西，虽然我对周晶星说过，我不会再理周靖的事。但有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也有可能会变成周靖，害怕自己也会变成她那样……」


    「没事的，你不会变成那样，」秦西忙打断他，「你和她不是同一种病，只是你能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而已。」她说：「其实我不介意你帮助周靖，她那么漂亮，得了这种病真是可惜，如果可以，你还是得帮她一把。」


    话说出口她给自己的深明大义震住了，她有那么大方吗，也可能是自己不够喜欢杨乐乐吧……不过说完回味回味，还是有点酸酸的，毕竟周靖犯起病来那么讨嫌，要说她不烦周靖，那是假的。


    杨乐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皱了皱眉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喃喃地念叨了好几遍。


    周末很快就过去，秦西头一次以学霸的身份回学校，一群狗腿子来找她借作业抄。秦西得意得不要不要的，她的作业早就承包给了张玲，现在张玲每周都在这个时候给她上贡零食。


    「你听说了吗！」才到小卖部，张玲一以这句话作开场白，秦西的八卦之火就熊熊燃烧起来，飞一样地凑到她跟前听。


    「你们班林语晨跟周晶星在一起了，秦西你怎么没把握住机会？？」


    「你听谁说的？」


    「我自己看到的，他俩在大街上手牵手！」


    秦西心里「咯噔」一下，想着以后跟杨乐乐的拉手可以免掉了：「是你自己看到的，那你还问我有没有听说。」


    「我同桌也看到了喂，我俩本来一块去逛街，没想到就撞上他俩了。我跟我同桌约好，比比赛看谁传八卦传得快……哦对了，之前周靖向你们班杨乐乐表白，怎么现在这两个一点动静也没有，周靖单恋啊？」


    「我哪知道，你才是八卦小公举。」


    「对了，周靖他们班传，周靖性格超古怪，怪得有点吓人。她不是长得好看吗，好几个男生追她，她全都答应了，然后把人家耍得团团转……」


    张玲还在滔滔不绝传达自己从各方听来的小道消息，学校里忽然人流涌动，一群一群同学朝着一个方向跑去。秦西感到奇怪，随便拦了一个下来：


    「同学，你们这是干嘛？」


    「高二那边有人要跳楼。」


    「啊？」张玲一听，忙拉着秦西跑，「快去看看！」


    她们一路飞奔，跑到自己的教学楼下，那边早已挤满了人。教学楼不高，只有六层，但这个高度足以令人丧生。秦西抬起头，阳光照进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一阵晕眩，她举起手挡住刺眼的光，极力想看清楼顶站着的那个影子。


    日式制服裙。


    她愕然，感觉自己的喉咙像堵了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那是周靖。


    ☆、第11章 你有我在


    消防车悠长的鸣笛划破了天空，场面一片嘈杂，大家都认出了周靖，七嘴八舌指指点点，各种议论。秦西的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她四处张望，想看看杨乐乐在哪里，手机播过去好几个一直没人接，她祈祷杨乐乐最好还没来学校。


    消防人员已经赶到了学校，准备在楼下铺设安全气囊，开始疏散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同学们一一退后，被隔绝在拉起的警戒线外，场面没再那么混乱，秦西心里的石头却越来越沉，她听到身边有人小声说着风凉话：


    「跳吧跳吧。」


    「引来这么一大群人说白了也不是真想跳。」


    「是呀，真的想死的都一个人悄悄的死了，哪有跳个楼闹这么大动静的……」


    最好是这样，秦西想，再过一会儿防护措施就全部布好，再找个扩音器来对周靖喊话，劝她冷静，再找个人上楼谈判，成功劝下，就算劝不下跳楼也会跳在气囊上不会受多重的伤……最好是这样，电视上都是这样。


    秦西略微一愣神，就听到沉重的一声闷响。


    女生的尖叫一下子炸了锅，刚刚还看热闹的人纷纷往后躲，人群四散开来。安全气囊还没铺好，周靖就这么从六楼楼顶坠下，摔在了众人的面前，身体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姿势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骚乱中，秦西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人群里奔出去，跑到周靖面前。


    杨乐乐。


    他呆呆地站在周靖面前，脸上全是错愕，与其说他是震惊，不如说是恐慌。秦西想起他前几天晚上跟自己说的话，心里隐隐的一阵担忧。


    很快，杨乐乐被保安拉走，医护人员把周靖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


    接下来的一天秦西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杨乐乐的位置一直空着，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她猜想他跟去了医院。同学们的议论从头到尾就没停止过，流传最多的说法是周靖为情自杀，她是因为追求杨乐乐失败所以选择跳楼。秦西想，这都哪跟哪，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会为这种理由轻生，他们全都不知道周靖的病情。


    杨乐乐的话还在耳边。


    「有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也有可能会变成周靖，害怕自己也会变成她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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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大概明白了，杨乐乐是把周靖的病情跟自己联繫到一起，在周靖的身上寻找希望。如果周靖能安然无恙，控制好病情，他就有同样的信心相信自己也会好下去。如果周靖不好了，他就会患得患失，悲喜无常，觉得自己也会像周靖那样，选择最极端的路。


    她只能在心里一直默默祈祷周靖能熬过这关。


    一直到了放学，杨乐乐还是没有回来。下课之前班主任留住他们，就周靖的事说了些安抚大家的话，叮嘱大家要爱惜自己珍惜生命之类的。秦西也没心思听，想着快点走，好去找杨乐乐，没想到班主任啰嗦完，说了句：「秦西来我办公室一下。」


    她原本火急火燎，这会儿也没办法，只好跟着班主任进了办公室。


    「秦西，你这次月考进步很大，我应该表扬你。」


    都这个时候了，哪有心情说这个，秦西不知道班主任是什么用意，索性不说话，看他怎么说。


    「我知道杨乐乐在学习上帮了你不少，其实让你跟他同桌，是他爸爸的意思，」班主任说出这句话，秦西已经不会吃惊了，她都习惯了杨乐乐的父母各种为杨乐乐打点，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班主任又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秦西你跟杨乐乐那么熟你应该清楚，你告诉我他跟周靖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班主任说：「我不信，你不用瞒着我，他俩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杨乐乐是不是在跟周靖谈恋爱，他们吵了架？」


    「老师您怎么能这么说，」秦西一个没忍住爆发起来，「周靖清清白白一个小女孩，现在都进了医院，您在这瞎猜算什么？」


    被她这么一冲，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都看过来，班主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不好看，秦西没给他面子：


    「对不住了老师，我还有事情，有什么话明天接着说。」


    她跑去最近的医院，得知周靖已经被转移到市中心三甲医院的急救中心，赶紧打了个车过去，四处打听今天那个跳楼送来急救的小姑娘在哪，却毫无头绪。百般焦急中，她看到了杨乐乐，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乐乐，乐乐……」她叫着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坐到他的身边，生怕碰坏了他。


    「嗯，」杨乐乐转过头来，把手放在她手里，「你来了啊。」


    「怎么样了？」


    他摇摇头：「周靖死了。」


    秦西的手下意识捏紧，杨乐乐的手凉得吓人。


    她抱住他，那是唯一一件她知道可以做的事。


    他们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亮时，秦西头疼得快要裂开，杨妈来了医院，接他们回家。


    「周靖是很可怜，妈妈为之前做的事向你道歉，妈妈也是关心你，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也很难过。」她一边开车一边安慰杨乐乐，而他则倒在后座上，眼神空洞，一句话不说。秦西着急得时不时回头看他。


    她一夜没睡，坐在车上，胃里翻江倒海，想吐也吐不出来。


    到了家，杨乐乐迳自回房间关上了门，杨妈给秦西准备洗漱用品和毛巾睡衣，带着歉意对她说：


    「小秦，你去洗个澡吧，真是对不住，本来昨天应该为你接风，大家高高兴兴吃个饭，从此就是一家人了……」她难过地说，「你吃点东西洗完澡就睡会儿，我帮你们请假。要是可以，你替我劝劝乐乐，这孩子我拿他没办法。」


    秦西没有胃口，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怕自己低血糖在洗澡的时候会晕倒，她听杨妈的话，喝了点甜粥，茫然地进浴室沖澡。哗哗的热水淋在身体上，她再次觉得喘不过气来，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唿吸，直到这个时候，才掉下眼泪。


    她太困，回到自己的房间唿唿大睡，做了个梦，梦里又回到了昨天的那个场面。一群人围在楼下，楼上有人跳楼，只是那个人不是周靖，而是杨乐乐。她看到杨乐乐从楼上掉下来，然后走到他面前。


    梦境不断地重复回放。


    她翻来覆去，终于从梦魇中醒过来，回忆起梦境，惊魂未定，起床去看杨乐乐。杨乐乐醒着，正坐在床上发呆，看到秦西来了也没有反应。


    「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也出事了，」秦西一步一步走过去，「我很害怕。」


    「你的梦是真的，快了。」


    秦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点后悔把这个梦告诉他。她做了噩梦，很害怕，本来只是想得到安慰。这会儿却意识到，他的抑郁症意味着她要将自己所有的负能量都隐藏，才不会加重他的病情。


    她更后悔，那天晚上他跟自己提起周靖时，没有早点让他去找周靖谈一谈。


    「不会的，你有我在，很快就会没事的。」她坐到他床前，把头靠在他肩上。


    她跟他说起一些自己还是个学渣的时候，上课不遵守纪律看小说玩手机，跟老师斗智斗勇的趣事。说着说着，杨乐乐的情绪放松了一点，反过来枕着她的肩，问「后来呢」。


    他很快睡了过去，她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换好衣服，用手机发了个信息：


    「我要见你。」


    半个小时过后，她到了学校外的一家咖啡厅，周晶星坐在里面等她。他的样子看上去也没睡好，双眼通红，周靖的事情发生后，他也没再去学校。周晶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疲惫不堪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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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晶星，你生日过后，周靖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诧异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西盯住他曾经令她心动的双眼，眼底再也没了少女的羞涩，全然是警惕：「我只是想知道，高一教学楼明明高得多，而且离高二那么远，她想自杀，怎么偏偏跑到我们的楼上去？」


    ☆、第12章 上厕所，要不要一起？


    这质问直接了当，周晶星颓然靠在沙发上：「秦西，我昨晚梦到了周靖，她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这段时间，她一直向我求救，说『哥哥，你帮帮我，我总感觉自己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种感觉好无力，我没办法控制另一个自己』，我生她的气，不理她，只是餵她吃药，没想到她的病情还是在恶化。」


    「昨天，她又来找我，说想跟我说说话，」周晶星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笑还是哭，「而我告诉她快上课了，有什么放学再说……大概如果那时我肯听她说点什么，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秦西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心里感到一阵寒意，她不明白周晶星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妹妹这么冷淡。周靖对他发出那么多求救信号他都无动于衷，直到悲剧发生，才知道去后悔，然而已经晚了。


    她不想指责他，她心灰意冷：「周晶星，你节哀吧。」


    秦西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离开了咖啡厅。


    逝者往生，那么活着的人怎么办，她不关心周晶星和他们家人到底会有多伤心，她只知道，周靖的死，对乐乐是一件打击极大的事情，她不知道要怎么帮乐乐走出来。


    她没心情去上课，想着还是回去陪在乐乐身边，脚刚踏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她吓得浑身一缩。紧接着，是杨妈的抽泣声：「乐乐你别这样，你让妈妈说什么才好，你说说话好不好？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是乐乐醒了。


    杨爸正在客厅焦虑地走来走去，看到秦西回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叫了声「小秦」，指指乐乐的房间。她来不及换鞋，直接冲进去，乐乐本来在一件一件摔东西，突然看到了秦西，立刻停了下来，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着脚尖，秦西走到他跟前，他委屈地对她说：


    「我以为你走了，不会回来了。」


    他母亲站在旁边，哭得心碎，摸一把眼泪，默默走出房间。秦西举起手摸摸他的脑袋，抱住他：


    「怎么会呢？我还要天天蹭你的饭呢，你们家饭太好吃，我要赖在你这不走了。」


    他撒娇道：「我睡到一半突然发现旁边没人，吓得我马上坐了起来。」


    「我就住在你隔壁，以后你醒了，就直接来隔壁找我，」她哄着这个孩子，「谁教你摔东西的，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他弯下腰，脸凑过来，讨糖吃一样。


    秦西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带着略略的颤抖，她亲完，心跳之余还想佯装镇定继续教训他，说：


    「我很担心你……」


    他则整个人抱过来，不由分说吻上她的嘴唇。


    瞳孔勐然放大，继而她又很快闭上双眼，世界一片空白了，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失去了知觉，她觉得自己像溺了水，挣扎了一会儿就死在了湖里，沉了下去。她闭着眼，任由乐乐亲吻，他动作很温柔，舌尖轻轻地试探她的，还是像一个偷糖吃的小孩。


    他们终于坐在一起，吃了周靖出事后的第一顿饭。菜都很清淡，虾仁炖蛋，蒜泥茼蒿，冬瓜排骨汤，还有一小碟子白腐乳。一家人围在桌上，这顿饭吃得沉默不语，秦西偷偷地看乐乐，他的情绪很平和，专心致志地吃着饭，没有厌食的表现。


    她不敢松一口气，还是担心乐乐随时会崩溃，并没有吃下多少东西，看着他吃完一碗饭，他又转脸看向自己：


    「秦西，出去走走。」


    他一说话，杨爸杨妈大气都不敢出，秦西点头：「好。」


    他进了房间，不知道去干什么，她放下筷子，安慰面前满脸愁容的父母：


    「叔叔阿姨，你们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他。」


    她起身跟进去，他正跪在地上翻找什么，她站在他身后轻声问：「乐乐，在做什么？」


    「金鱼，」乐乐说，「我在找金鱼，刚刚我把鱼缸摔了，不知道鱼飞到哪里去了，」他认真地回头，「来，你也帮我找。」


    秦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的房间里根本没有过鱼缸。


    但她还是极力地保持平静，心平气和地问：「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快，我们出门。」


    她沖他伸出手。


    「哦，好！」他乖乖地站起来，想牵住她，她捧着他的手看来看去，好在，他砸的东西里没有玻璃制品，手掌除了全是灰以外并没有受伤。


    「怎么啦，秦西？」


    她推他去卫生间，拧开水头给他洗手，双手抹了洗手液，轻轻地帮他仔细搓洗，洗完抽了纸巾替他仔细擦干，他笑起来：


    「秦西你真好。」


    他靠过来，又要吻她，他对和秦西亲近这件事上了瘾，仿佛能治好自己似的。秦西闭着眼睛由他亲吻，他的手托住她的脸，她闻到淡淡的洗手液的香味。她的心情自始至终，一直压抑着，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乐乐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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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乐现在表现得就像个小孩子，是不是因为他心里十分痛苦，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呢？


    不知过了多久，乐乐才终于放开她，端详着她的脸：


    「秦西，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有。」她使劲摇头。


    「你哭了。」他自责地问，「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过？如果是，你让我继续用药物控制吧。」


    她更加拼命地摇头：「乐乐，我不辛苦，如果你觉得太痛苦了，我可以带你去看医生，让他给你开药。可是如果你想坚持，我就陪你熬过去。」


    秦西寸步不离地陪了他一个星期，他的状态慢慢有了好转。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周靖的风波早已过去，秦西惴惴不安地观察了好久，发现没有人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希望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


    她还是不放心，去找张玲，总感觉全校的八卦中心就是她，果然张玲一看到她就说：


    「秦西你可算是回来上学噜，你跟杨乐乐怎么回事，坦白从宽啊！」


    秦西可耻地承认了地下恋情，说：「我跟杨乐乐是在一起了，周靖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啊？」


    她一承认，张玲别提有多开心，兴致勃勃分享自己的料：「还能怎样，周靖死了，她家没找学校赔钱，让周晶星转学了。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久，已经没人说他们兄妹两个了，最近还是说你跟杨乐乐的比较多。」


    「过去很久了吗？」


    张玲以后不去做记者简直可惜：「一个多星期还不久？你知道48小时定律吗，一条新闻再热，过了两天也没多少人讨论了。你跟杨乐乐刚回学校，这两天低调点，大家都在看着你们。」


    秦西却没再准备避嫌，相比而言，照顾乐乐比那些流言蜚语重要得多。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要求上学放学和乐乐分开走，她不在乎跟乐乐公开关系。杨家父母已经在校长那里打点过，只要不太过分，老师们会对她们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重回学校几天里，她比谁都紧张，除了出去找了一次张玲，其他的时间，她都留在教室，密切留意乐乐的一举一动。


    乐乐在听课，乐乐在书上记了两笔，乐乐皱眉头，乐乐不听课看小说，乐乐站起身去哪……「乐乐你去哪？」


    他回过头，认真地问她：


    「上厕所，要不要一起？」


    秦西愠怒地抄起书本打了他一下，他哈哈哈笑，笑得坏透了，他停下，这回才算是真的认真，他说：


    「秦西，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第13章 想笑就笑


    五一长假在心心念念的盼望中总算来了，班主任说这是高中最后的长假。


    杨家本来计划好带秦西一起出国转一圈，然而决定得有点仓促，秦西没出过国，护照申请卡了一下，没来得及办下来，去不了了，气得在家里嗷嗷直哭。乐乐看到她这样，淡定地提出自己也要留下，让爸妈过二人世界去。


    「以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啊。」


    「你没听班主任说要珍惜我们高中的最后一个假期吗，」秦西哭得好惨，「再放大假要熬到高考后了，可是高中才过去一半，已经要了我的老命……」


    「班主任讲得不对，暑假还会放一周，过年也会再放一周。」


    「怎么这么惨，暑假不放两个月还配叫暑假吗？」秦西悲从中来，哭得更伤心了，」我不要暑假那周假，我就要现在这周假！」


    「这周假不是放了吗，也没让你去上课……」乐乐没被绕进去，也是足够耐心。


    「你不要带我节奏，我说的是我就要这周去玩，说好的这周去，晚一个月，晚一天，晚一个小时都不算这周！」


    她就差没在床上打滚，如果能上天，她也就上了。哭得兴起，杨爸在外面敲敲门，把门开了个小缝，说：


    「小秦快别伤心了，下次肯定能去成，乐乐给好好说说。」


    秦西当着他爸爸的面，没敢胡闹，怪不好意思地抹抹眼泪，说「叔叔我没事」，等人走了，门一带上，她又恢復了一脸无赖，嚎啕起来。


    「好了，好了，秦西你这是干嘛，」乐乐捉着她的手腕低声哄她，「我给你把心挖出来？」


    秦西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是觉得憋屈，本来期待好的落了一场空，越想越不是滋味。另外还带着一点幽怨，之前照顾杨乐乐，她身心疲惫，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乐乐哄哄她。她闹着闹着，感觉自己这么闹也怪没意思的。


    乐乐亲亲她的手指：「你哭成这样臊不臊，别哭了，我知道有一家清吧，他们的私房菜特别好吃，每天只招待一桌，我带你去。」


    限量，好吃，小清新，这三个关键词在秦西的脑海中飞快转了一圈，她的抽噎声奇蹟般止住。她抹了把眼泪，泪眼惺忪地问：「啊，每天只招待一桌咱们能赶得上吗？」


    「当然赶不上了，要提前预约的，」乐乐笑笑，「不过我有办法。你快去洗把脸，洗完就出门。」


    他说的清吧在一个老居民楼小区里，如果不是知道路，还真不好找。一扇不起眼的玻璃门，旁边挂着写了店名的led灯，还立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米分笔写着：


    今日简餐：豚汁定食。


    秦西心不觉一动，这不是深夜食堂里出现过的菜名？


    推门走进去，店里不大，但是布置得非常别致，墙上挂了好几幅画得极有灵气的插画。柜檯后站着一个气质优雅的姑娘，短髮，面庞干净，嘴角即使不笑也是微微上扬。乐乐牵着秦西，走在前面，上前打招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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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oyo姐。」


    「乐乐，」叫yoyo的女孩看到他很惊喜，」今天怎么有空来。」又恍然大悟，」哦，干了这行没有假期，我都忘了，五一放假了吧。」


    乐乐点点头：「张医生呢？」


    「应该还在炒菜，最后一道了，你等会儿，我去看看。」她掀开后厨的帘子钻进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个头戴厨师帽身穿围裙脸上挂着鬍渣的男人出来，热情地向乐乐打招唿：


    「乐乐，好久不见，你交小女朋友啦？」


    「嗯，我女朋友，秦西。」乐乐说，「我带她来蹭饭。」


    「张医生好，yoyo姐好。」秦西面对今晚给自己饭吃的人，乖乖地打招唿。


    「好好好，」张医生笑，「你们上楼坐坐，正好我今天去菜场，看到桂花鱼又大又新鲜，特意多买了一条，再拣点蔬菜海鲜凑合凑合给你们做几个配菜。」


    秦西听到「桂花鱼」三个字，口水就已经要流出来，忙转脸拉扯乐乐的衣角：「咱们上去吧。」


    楼梯很窄，他俩一前一后走上去，走起来咯吱咯吱响，秦西的目光被楼梯旁的墙上挂着的画吸引住，画上画着一只美丽的小鹿，大大的忧伤的眼睛穿透画布，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不由赞嘆：「这里的画真好看！」


    乐乐说：「是yoyo姐画的，她是个插画师。」


    她转过去看他，发现他正笑着，眼睛弯成璀璨的月牙，她说：「最近老是看你笑。」


    他笑而不答，带她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他们旁边坐了一桌人，正在吃着，秦西偷偷瞄了一眼，那应该就是需要预约的每天一桌的私房菜。最后一道菜还没上，前面几道菜已经被解决得七七八八，看不出是什么。秦西只认得出一条长长的鱼骨头，一定是张医生说的桂花鱼。


    楼梯那边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服务生小哥给他们送上来一壶青梅酒，倒在杯子里，果香扑鼻，伴随着淡淡的酒味。乐乐说：「这里的饮料只有酒，这种是度数最低的，有我在，你喝一点点没关系。」


    秦西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酸酸甜甜，淡淡的酒味略微有点刺激喉咙，但也因为这点刺激显得非常清爽，她很喜欢这个味道，说：「很不错。」


    又问：「你怎么会认识开清吧的老闆呀？」


    「张医生原来是我的心理医生，后来觉得当医生当得不开心，就改行开了这家清吧。他在负责我的时候，我们聊得很投机，关系一直很好，开这家清吧，我也给过他一点鼓励。」


    「那yoyo姐呢？」女孩子难免对插画师更好奇。


    「我认识张医生的时候，他就跟yoyo姐在一起了，她喜欢到处旅行，张医生却一直抽不出时间。本来他们已经准备分手，开了清吧以后，关系慢慢恢復过来，现在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暂停营业出去玩，玩够了再回来继续开店。」乐乐说，「你喜欢她的画，我可以买一幅给你。」


    秦西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要你买，而且人家肯定会直接送给你，那样不好。」然后露出羡慕的眼神，「我也好想像他们这样，开一家这样的店，每天做好多好吃的。」


    做好吃的才是重点。


    正做着美梦，鱼已经上了桌，张医生做的是红烧鱼炖豆腐，用一口老砂锅盛着，架在小铜炉上煮，不一会儿，鱼汤就咕噜咕噜冒起泡泡。乐乐说：「想开什么店以后开就是了，先尝尝这鱼。」他帮她夹了一大块鱼肚上的肉，放在碗里吹凉了，推给她。秦西张嘴咬了一大口，情不自禁就夸了声「好吃！」，那鱼肉又鲜又嫩，辣辣的暖喉又暖胃。


    她又夹了一块豆腐，老豆腐切得厚厚的与鱼同炖，早已经炖成蜂窝状，吸饱了鲜美的鱼汤，一口下去，秦西整个人都羽化成仙了。


    一口鱼肉一口豆腐，剩下的菜也陆续端上来，青菜炒蛤肉，酒酿白虾，春笋肉片……秦西大快朵颐，惊嘆高手在民间，真是没想到，一个医生的厨艺都能这么好。


    张医生炒完菜，上来跟他们闲聊几句，问起乐乐最近的身体状况，倒不怎么担心：


    「我看你，人长高不少，也没以前那样瘦得吓人了，应该还不错吧，现在的医生给你开什么药？」


    「已经停了药，」乐乐与秦西对视一眼，笑着说，「最近我一直在跑步，食慾也不错。」


    张医生惊讶了一下：「你恢復得挺快的，」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为你高兴。」又敬了秦西一杯：「秦西，有空常来坐，有什么想吃的提前说一声。」


    这句话正中秦西下怀，她立刻眉开眼笑，张医生也乐了，说：「你们慢吃，不打扰啦。」


    吃饱喝好，心满意足，秦西摸着肚子跟乐乐回家，乐乐看着她，笑：「不生气了？」


    去他的旅游，去他的护照。秦西摇摇头：「怎么会？乐乐你真的好厉害，居然能认识这种大厨。」


    乐乐还在笑，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颊：「你笑什么呀，没哪一次看你不是笑着的，傻孩子。」


    「笑是因为想笑，」他也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抓住了，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想笑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开心。」


    ☆、第14章 有人偷看


    天已经渐渐转暖，他们都穿得单薄，一阵凉风吹过来，浑身舒爽。


    秦西站在这夜色中，心里蓦然想到，也许这是她跟杨乐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了吧。从前她听不懂物理课，不会写高数题，英语单词默写全都靠抄，无奈地当一个小小的学渣，月考成绩从来都是倒数，每天都在担惊受怕自己会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自己懒成那样什么也不会，搞不好得啃老一辈子。现在倒好，学习有学霸帮忙，还惬意地光明正大谈着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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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几步，她撒起娇，吵着嚷着要乐乐背她走，硬是跳到人家背上。乐乐真的是不比从前，整个人都焕发着精神气，只是轻轻一托，就把她背得高高的，毫不费力地跑来跑去，秦西放肆地笑，玩闹得正开心，忽然感觉到远远的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他们。


    秦西赶紧从他背上下来，躲在他背后，乐乐四处看看，也发现了远处那边有个人影。他安慰她「别怕」，走在前面，牵着她，走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走近了，人影渐渐清晰，秦西松了口气，是班里的林语晨。


    「林语晨，你在偷看我们吗？」她问，「这么晚了，你在这干嘛，这儿人又不多，不怕遇到危险？」


    林语晨还背着书包，瑟缩着身体，眼神躲躲闪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乐乐问：「你怎么还没回家呢？」


    她脸色一下子变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想回家，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


    秦西很诧异：「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帮到你吗？」


    「秦西，你……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上啊？」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完这句话，说完又后悔，「不，不不，我说说而已的。」


    秦西为难地看了一眼乐乐，她现在住在乐乐家，是客不是主，对留别人在家过夜这件事不好作决断，太不妥当。


    乐乐看穿了她的心思，说：「没事的，秦西你想帮她是吗，爸爸妈妈那边我来说就好，反正林语晨也算我的同班同学。」


    他们便带林语晨回家，一路上，秦西不断地安慰她，只是几次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闭口不答，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秦西便不再问。想是有乐乐在场，就算林语晨想说点什么，也不好说出口。


    终于回到家，秦西把林语晨安顿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她神情恍惚，嘴唇没有血色，估计她还没有吃东西，便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保姆阿姨也回家放五一假了，临走时倒细心地留了一大锅水果甜羹。秦西吃过阿姨做得这道糖水，甜香软糯，就是最简单的水果和雪梨切丁，跟糯米小丸子同煮而已，阿姨手艺一绝，普普通通的东西也可以做得这么好吃。秦西盛了一碗，端进房间，硬是逼着林语晨吃了一勺。


    一口下肚，林语晨愣了愣，接过碗去，一口气把整碗水果甜羹吃了个精光。她说：「秦西，你好有口福！」


    秦西忧伤地托着腮：「那是。」脸上的肉也不是平白无故长的。


    林语晨吃了东西，脸色好看了许多，总算愿意跟秦西交流，其实不用她开口，秦西也猜出几分，肯定跟周晶星有关。


    「秦西，对不起，」她带着歉意说，「之前你喜欢周晶星的吧，我却抢了他。因为原本追乐乐，我觉得没戏，一时情急就转了目标。」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帅而已，你别多想，」被她提起黑歷史，秦西羞耻得很，连连摆手，「说起来我也不好，明明你拜託我帮你跟乐乐牵线，我没办成，反而跟乐乐在一起了。」


    林语晨谦让起来：「没有关系，我没放在心上，感情这件事本来就不能勉强的啊。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乐乐喜欢你，可你说你对他没兴趣，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他写信……」


    「好了，算扯平行吧，」秦西打住话题，「快别提了，」旁敲侧击问道，「你跟周晶星交往，最近怎么样？」


    话说到了重点，林语晨扁扁嘴，神色黯然：「最近我给他打电话，从来没接过。」


    「啊？」秦西张大嘴巴，「怎么这样？」


    「我也不知道，他转学以后好像就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怎么也联繫不上，连他转到哪所学校都不知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能用的办法我都用了，我还大着胆子去问他班主任他转去了哪，结果他班主任说，不知道，叫我好好学习，不要想别的心思。」林语晨快要急哭，「秦西，你说周晶星会不会出什么事？」


    秦西想，可能死了吧，嘴上还是赶着安慰：「怎么会，他一个大男生能出什么事。」


    「他的妹妹自杀了，对他打击那么大，他会不会也做傻事？」


    「你别瞎想，」秦西叉掉她这个想法，「别急别急，我让乐乐帮你问好吗？他跟周晶星是髮小，两家人都认识，一问不就问出来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秦西心里清楚，这周晶星十有八九是不想再跟林语晨好，所以玩起了消失。其实林语晨可能也知道，只不过不愿意相信而已。秦西嘆了口气，他俩的恋情还真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她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乐乐正坐在客厅，看她来了：


    「我跟爸爸说过了，爸爸说没事，看来小姑娘遇到了什么难处，让我们好好照顾。」


    秦西点点头，笑了一下：「你家里人一直都这么善良，通情达理。」


    「你这样想，我也很开心。」


    她跟他说林语晨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林语晨跟周晶星在交往，现在周晶星转学，林语晨突然联繫不上他了，很着急。」


    乐乐挑眉：「哦？有这种事？」


    「你能帮她问问看吗，不愿意也没关系。」


    她刚说完，他就拿出手机翻通讯录，开免提给周晶星打了电话。不到五秒钟，那边就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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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乐，你找我吗？」


    乐乐说：「嗯，有件事，别人托我问你。」


    周晶星沉默了一下，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快原谅我，你要问什么？」


    「林语晨，还要继续吗？」


    又是一片沉默，周晶星说：「对不起，我没想到她回来找你。对她我很愧疚，但是我怕直接开口会伤害到她……你可不可以替我转达她我的意思？」


    「你还是自己说吧，有些事早点做个了断才好。」


    「好吧……给我点时间可以吗？我是真开不了这个口，我要好好想想，再去联繫她。」


    挂上电话，秦西摸摸乐乐的头髮：「谢谢乐乐，我知道你不愿意跟他说话。」


    乐乐摇摇头：「打个电话还是可以的，我们毕竟认识那么久了，再大的矛盾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我打电话给他也不代表原谅他。」


    秦西回到房间，看到林语晨在床上呆坐着，她走过去，犹豫该不该告诉林语晨真相。


    「怎么样呢？」


    秦西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暂时不说，等周晶星自己去联繫她：「乐乐打电话给他，他没接，你不要担心，现在太晚了，乐乐明天会给周晶星爸妈打个电话，到时候弄清楚了就告诉你。」


    林语晨半天没回过神来，愣愣地应道：「哦，这样……」


    「别想那么多，真的，」秦西坐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不会有事的。」


    但她还是心神不宁，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秦西：「秦西，如果是你呢，换成你，换成乐乐突然不见了，你是宁愿他出了事才不理你，还是希望他好好的，只是不想要你了？」


    秦西被问住了，现在的她，被乐乐一心一意对待着，她希望他一切都平安，即使不再对她这样好。可是，想像了一下跟乐乐分开，她又觉得难以承受。她的胃口在这大半年已经被他养得刁钻无比，离了那些好吃的，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否活下去。


    乐乐真是太懂她，知道她是个吃货，稍微对症下药轻易就把她吃得死死的。


    秦西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林语晨却容不了她再多想，颤抖着声音说：


    「我快疯了，真的，其实我希望他死掉。」


    她说：「我怀孕了。」


    ☆、第15章 你怎么脸这么红


    这句话对少不更事的女高中生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大霹雳。


    秦西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轰一下炸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抓着林语晨的胳膊问：「怎么可能，你们才多久，你没弄错吧？」


    林语晨无力道：「我知道是我傻，他生日那天我就……我还很开心，觉得自己送了最好的礼物。」


    秦西给她气得半死，想骂她又不忍心，只好忍着脾气劝她：「林语晨，你听我说，不管你跟周晶星怎么样，这孩子肯定不能要。」


    林语晨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把头埋下去：「我知道。」


    「也不管怎样，你都得告诉家人，让他们想想办法，也好照顾你。」


    「这个不行，」她很害怕，「我爸会打死我的！」


    秦西现在就想打她，耐着性子继续跟她好好说：「行行行，我不管你告不告诉吧，可是你放假不回家算怎么个事。周晶星联繫不到归联繫不到，他要一直不理你你就睡大街吗，他知道吗？」


    林语晨无助地哀求她：「秦西你帮帮我，我真的不想让我家人知道，他们一直以为我平时很乖，不会做出格的事，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会崩溃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有没有钱，可不可以借我一点，以后我还给你。」


    秦西心想她大概是想自己去医院做手术，实在不想管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没有，找你爸要。」然而看到她满脸绝望的样子，心又软下去，放柔了语气，「好吧，我借，你别这样，我会尽量帮你好不好？我明天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秦西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忍心看到别人难受，看到林语晨闷闷不乐，便尽力找话题跟她聊天，开导她，帮她放松心情。她们促膝长谈了一夜，秦西几次困得想睡过去，林语晨都躺在她旁边可怜兮兮地戳戳她，说自己睡不着，把秦西折腾得精疲力尽，说着说着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迷煳得只会哼哼。终于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林语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秦西也合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杨爸杨妈起了床，他们去赶早班飞机。明明动作很轻，房间也离得远，秦西不知怎么就醒了过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听那边轻手轻脚的洗漱收拾的声音，她的头很痛。


    那声音在门锁「咔嚓」一声之后，被锁上，走远了。秦西翻了个身，忽然觉得不对劲，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借着清晨稀薄的阳光，她看到自己一手的血。


    「啊！！」失声叫了一下，在极度的惊慌中，她摇醒林语晨，林语晨也吓得脸惨白，随即腹痛不止。


    秦西跳下床跑到隔壁去敲乐乐的门，他过来一看，也算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回屋披上件外套就背起林语晨，出门下楼招计程车，秦西也草草地披了件衣服就跟了出去。他们慌慌张张地把林语晨送到最近的医院。


    秦西担心极了，在医院的走廊上走来走去，急得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她和乐乐都还穿着睡衣，很是狼狈，乐乐看她急成那样，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抬起袖口给她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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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有事的。」


    「我要去找周晶星算帐，」秦西咬牙切齿，「乐乐你带我去他家，他放假了一定在家里。」


    「嗯，等林语晨出来了我们就去。」


    她当然等不了林语晨出来，不管是什么状况她都要通知周晶星，让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混蛋事。秦西拿过乐乐的手机给周晶星打电话，接通了以后，那边「餵」了一声：「乐乐？」


    「周晶星，我是秦西，我们现在在医院。」秦西说，「不管你是为什么对林语晨不理不睬了，随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要告诉你，林语晨流产了，现在情况非常不好，你是个人都应该来看看她。」


    「什么？」电话那头大为震惊，「她怀孕了，你确定？」


    「我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了，我就来。」那边匆匆挂断，秦西紧紧握着电话，浑身发抖。


    谁知道不一会儿，医生从诊室里出来：「你们这些孩子紧张过度，来个月经也要送急诊抢救。」


    卧槽？秦西懵了：「医生你说啥？她不是流产吗，肚子疼成那样？？」


    「不是，没怀孕，就是月经，痛经比较严重，回去喝点姜糖水。」


    秦西呆立在原地。林语晨，你赔劳资床单！


    林语晨也出了诊室，怪不好意思地走到她跟前：「对不起啊，秦西，让你担心了。」


    「你不是说你怀孕了？？怀孕你还来姨妈？？」


    「啊，那是我搞错了，应该是我节食减肥吧，姨妈推迟了这么久，吓得我以为自己中奖了，对不起啊……」


    乐乐看不下去，走过来揽过秦西：「先回家吧。」


    「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林语晨跟在后面急急地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秦西，别生气。」


    秦西走了几步，也没想多怪她什么，只是恨铁不成钢：「也不是生气，就是被你这么一搞怪憋屈的。其实没怀孕是好事，虚惊一场，你应该庆幸才是。你去我那把你的书包拿了，回家吧，昨晚在外面过了一夜，你爸妈肯定在担心。」


    「我知道你关心我，秦西，真的谢谢，这件事可不可以……」


    「我们像是那种会到处去说的人吗？」秦西冷冷打断她，「你以后小心点吧，把自己保护好，免得再担惊受怕。」


    秦西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疲惫得不行，坐上计程车她就把头歪在乐乐身上睡了，到了家也是迷迷煳煳被背上楼去。辛苦了乐乐，背完林语晨又背她，她默默心疼了一下，又失去了意识。


    她在乐乐的房间醒过来，看时间已经是傍晚，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发现床单已经换了新的，脏床单已经被洗干净晾在了阳台上。乐乐正趴在阳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语晨走了？」


    「嗯，」他说，回过了头，「睡得好吗？」


    「不知道，」她摇晃着脑袋，「还是头疼。」眯着眼睛走过去，乐乐伸出手摸摸她额头。


    「你发烧了。」乐乐把她抱过去，额头贴住她的，她觉得他身上凉凉的很舒服，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一点，轻轻地蹭他脖子上的皮肤。


    乐乐轻咳一声，把她推开：「烧得这么厉害，要再去趟医院。」


    「不去不去……」秦西锲而不捨地抱回去，蹭蹭蹭，撒着娇，「去了要打针的，最怕看医生了。」


    她没留意到他的尴尬，傻傻地抬起头来问：「你怎么脸这么红？」


    他弯着腰把她往房间里推，好话说尽，哄她乖乖躺在床上，去找了冰枕放在她额头上给她退烧，然后去厨房煮粥给她喝。只是他一走开，秦西就像只小动物一样期期艾艾地叫唤起来：


    「乐乐，你去哪呀，快回来呀。」


    乐乐米淘到一半，无奈地走回去，她嘟着嘴要亲亲，他亲了，再去厨房继续淘米，不一会儿，她又叫起来：


    「乐乐，你在哪呀？」


    「等会儿，」他也大声回应她，「我煮点粥，马上来。」


    「乐乐，乐乐，你在哪呀？」秦西不理会他，继续叫。


    「怎么啦，」乐乐放下锅，再次走回房间，「闹成这样。」


    他俯身去亲她，这一次吻了好久好久，唇舌交缠，乐乐真是温柔得快把人融化掉，他双手扣住她的双手，十指紧扣，他轻轻咬她的鼻尖。秦西发着烧，这时才知道害羞，羞得满脸通红，晕乎乎地倒在枕头上。


    他心满意足地笑，这才松开她，回厨房去，总算淘好米，把锅放上了灶台。他留在厨房看着火，等大火把水煮开了，再转小火，让米在锅里慢慢熬。等啊等，等到米成了稠稠糯糯的粥以后，盛了一碗回房间，秦西已经睡着了。


    「快醒一醒，」乐乐轻轻摇她，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小名，「喝点粥吧，西西。」


    ☆、第16章 没良心的


    秦西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一口咬住递到她嘴边的汤匙，紧接着就吐出来：「呸，打死卖盐的！」


    乐乐自己就着碗喝了一口，脸色红了又绿，绿了又白，使劲强迫自己咽下去：「本来想给你喝甜粥的，把盐当成糖了。」


    她缩在被子里，很不能理解：「稀饭怎么能放糖呢？不配咸菜和虾皮能吃？」


    乐乐没理会她主动挑起的地域斗争，拿着碗回厨房，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补救，让粥不要那么咸。可是他之前是直接把盐下到了锅里，早知道一碗一碗地调味多好，他想了半天，要试试看再放点糖能不能中和掉咸味，便又加了几勺糖，拌匀后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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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


    这次他没再能忍住，直接吐在了水池里。


    想了想平日秦西时刻高涨的食慾，又想了想自己的厨艺水平，他不禁感觉他俩的未来堪忧。


    漱了口，洗了手，他回到房间，秦西正靠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念叨：


    「粥啊……」


    「我们叫外卖吧。」他拿起手机。


    秦西看着他，夸张地嘆了口气，问：「杨乐乐，我们以后就这样了吗？」


    乐乐不跟她一般见识，打开外卖app，随便点开一家店念菜单：「杏鲍菇牛仔粒，广式特色烤鱼，猪肚煲鸡，菠萝咕咾肉，西芹百合炒南瓜……」


    「我都想……嗝！」秦西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满脸堆笑，如果她有尾巴，这个时候肯定拼命摇，「我都想吃！」


    乐乐摸摸她的额头，还是烧得厉害，没敢点太油腻的，叫了份桂花莲藕粥。等外卖送到以后，她还是闹着要吃烤鱼吃炒南瓜，乐乐一勺一勺地哄着她吃下去，感觉自己在餵小孩，吃一口夸一句，头疼得很。


    「我会学做饭，」他说，「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这对吃货来说难道不是最好听的甜言蜜语？秦西眼里噙了泪花：「真的吗乐乐？我要吃红烧牛肉麻婆豆腐烤猪蹄烤大虾烤鸭子奥灶面三丁包……」乐乐怕她这样背菜谱背得一发不可收拾，一勺粥餵过去，堵住她的嘴。


    「我就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好吃的。」


    秦西不服气地回敬：「那你跟我在一起还是为了治病呢。」


    「瞎说，」乐乐弯起指节，给了她一个毛栗子，「没良心的，白养你了。」


    秦西哇哇哭：「就许你瞎说不许我瞎说？我不吃了！」


    乐乐点点头，一碗粥早已被她喝了个底朝天。


    她总算在半夜的时候退了烧，他打着哈欠红着眼睛熬到那个时候，最后一次帮她量体温，恢復了正常温度。


    乐乐婆婆妈妈地问：「头痛不痛，冷不冷，饿不饿？」


    秦西摇摇头，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那么难受，只是睡了太久，这个时候反而很亢奋，想起床走一走。乐乐当然是不会允许，用被子把她紧紧裹起来，让她动弹不得，委屈道：「你干嘛呀？」


    「你虽然退了烧，还是要多捂一捂，再出点汗才能彻底好。」乐乐苦口婆心，说什么也不让她把胳膊伸出被子外，看她太不老实动来动去，索性脱了鞋钻进被子，裹好被子整个人把她圈在怀里。


    「乐乐……」秦西像只受惊的小猫，睁大眼睛紧张地看他，他好笑地跟她撞撞脑门：「怕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别动。」


    「嗯，嗯……」秦西怪不好意思，脑袋直往他怀里拱，头一次跟乐乐这么亲密，她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红到耳朵根，「乐乐，我们两天没跑步啦。」


    乐乐说：「不管，西西你乖一点，今晚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草莓园吃草莓。」


    「啊，草莓已经熟了吗？」秦西小小声地问，她还挺不习惯乐乐这样叫她，连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是连名带姓喊她秦西。


    乐乐说：「熟了的，今年天暖得早，只有笨蛋才会着凉感冒。」


    「换季本来就容易感冒啊……」她不服气地辩解，还不忘给他挖个坑，「笨蛋说谁？」


    他低声说：「我是笨蛋，」蹭蹭她的鼻子，「西西，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讲。」


    「嗯？」


    「你治好了我的失眠，」他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只要你睡在旁边，我就能睡得很好，就算不是同一个房间。上次跟你在沙发上一块醒来，我很感动，因为好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秦西心疼得要命，抽出手摸摸他的脸，他又把她的胳膊再次塞回被窝。


    他们在一个被窝里说着悄悄话，秦西枕在他的胸口上，感觉自己的额头时不时被他亲上一亲，痒痒的，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两年后的初夏，秦西也是在这样一个半夜里醒来，轻轻挣脱乐乐的臂弯。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台，盯着夜空发呆，月光水一样洒了她一身，微微发凉。她想起两年前的夜晚，不禁笑，过了好久才发现，心里空落落的。


    乐乐的抑郁症在高中最后的一年多时光里，没再发作过。他们顺利地度过了高考，考了漂亮的分数，秦西填的所有志愿，选的专业都是心理学。而乐乐，直接拿过她填志愿的卡片，按照学校通通抄了一遍。


    然而还是没有考到同一座城市。乐乐直接录取了第一志愿，秦西差了几分，被第二志愿录取。他们各自的城市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两个小时高铁的距离。


    「其实还好，勤快一点，每周都能见面啦，」秦西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天天见也怪腻的。」


    「你腻了？」乐乐目光一沉，她忙说：


    「不不不，我是怕你会厌倦天天腻歪在一起嘛，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我也想你拥有自己的生活。」


    他的目光收紧，垂眸道：「我的生活就是你。」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变成这样，秦西狠着心检票进站，上了火车。他们开学的时间也不同，秦西的学校要早上一周，她先走了，没敢回头，怕乐乐看着她走的眼神。


    她的大学在郊区的大学城，环境很棒，有大大的人工湖，湖上有水鸟停留。秦西被家里照顾惯了，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有条不紊地报导，领生活用品，找宿舍，铺床，接开水……有的是想献殷勤的学长，她一一婉拒，一切收拾好后，给乐乐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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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嘟——嘟——静静地等了一分钟，那头没接，她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有，她收起手机发了会儿呆。


    乐乐在干什么呢，怎么没接到她的电话？看来也没有多捨不得自己。如果换成她，乐乐走了以后她肯定会心慌慌，守着电话等他的消息。秦西不开心，正巧室友叫她：


    「同学，一块去吃晚饭吧。」


    秦西说「好啊」，跟着她走，又陷入了沉思，这是她这一年多第一次没跟乐乐一起吃饭，乐乐会不会厌食吃不下？很快她又打消这个念头，安慰自己，连医生都说乐乐的抑郁症已经好了，她应该放心才对。


    她和室友一起在食堂简单地吃了饭，开着手机地图找到了开班会的地点，进了教室随便找位置坐下，看周围陌生的脸孔。她惊讶地发现大学男女生的质量比高中的差了一大截，而她坐下没多久，居然收到了两个男生递的纸条，哭笑不得。


    从第一天开始她就不喜欢班里的同学，本能的牴触，她想乐乐。


    等班主任来后，每个人轮流上台作自我介绍，轮到她时，她说：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秦西。选择心理学专业的原因是……我想帮助那些，像我男朋友一样的抑郁症患者。」


    大家很热烈地鼓掌，这是她的心里话，并且在她以后的人生里，从没让她感到后悔过。


    班会的内容也仅仅是一个班互相认识认识，介绍得差不多，散会各自回去。秦西和室友一起踩着灯光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学校很大，教学楼离宿舍很远，她们经过人工湖，湖上已经不见了水鸟。再经过一片绿地，走过校门，她走着走着停下来，回头看。一个长长的影子正在校门外站着。


    乐乐来了，她前脚才上火车，他就买了最早的车票追过来。


    ☆、第17章 狠心的西西


    秦西不顾室友还在身边，飞奔过去，一头扎进他怀中，扑了他一个满怀。


    「大笨蛋，谁让你来的？」


    乐乐就抱着她什么也不说，她心疼坏了，责怪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去。他们分开才不过一天时间而已，他竟然就这样傻傻地跟过来，秦西心里一半是感动，一半是担忧，无端地升腾出一丝绝望的情愫，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跟室友打了招唿，秦西跟乐乐遛出了学校。她上大学的第一天夜里，就夜不归宿，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陪乐乐在路边找了家面馆吃面。最简单的青菜鸡蛋面，碧绿的青菜，煎得焦黄的鸡蛋，红油汤，热气化作白雾在暖黄的灯光下升腾，那面条是手擀面，劲道，爽滑，秦西吃了一口，感觉全身的生命力都激发了出来，大口大口地把一碗都吃完。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天有多不开心。


    担心乐乐担心了一天，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怕他胡闹。现在他真的胡闹，直接来找她了，她反而安了心，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坏了。


    「你想怎么样呢，小祖宗？」她无奈地问他。


    乐乐慢慢地吃面，吃得极其斯文，等嘴里的面全咽下去，才说：「先在这陪你一周再说。」


    他们找了间酒店住下，独处一室，秦西倒不害怕什么，她不是第一次跟乐乐躺在一张床上入睡，她对他是绝对的信任。相继洗完澡后，关灯上床，她侧着身，搂住乐乐的脖子。


    「乐乐，其实你过来，我很开心。」她说，「对了，我今天可勇敢了，一个人报名，一个人领被子，一个人搬行李，一个人打开水……」


    乐乐的脑袋枕着她的臂弯，小小的脸，忽闪忽闪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个无辜的小孩。他说：「要是一开始我就陪你过来就好了。」


    秦西就笑：「乐乐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你也开学了怎么办啊？」


    他身体抖动了一下，像很害怕似的，把头埋进秦西的胸口，沉默了良久。


    他说：「你放心，我会想好办法的，现在暂时不要去想它……」


    秦西点点头，心里漾起一丝苦涩，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感情会让人这么难过。


    第二天清晨，他们起了个大早，乐乐摸黑把秦西送回学校，她要开始军训。也许是因为烦恼太多，夜里没睡个安稳觉，顶着9月炎热的太阳，训练到临近正午时，她体力不支，居然一头栽倒在地上，被同学抬到医务室。


    军训时晕倒反而让秦西很开心，她借着机会磨校医给她多开了几天的假条，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去找乐乐。才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居然已经在自己的学校附近找到了一套不错的两居室，整租下来。


    「你乱花钱……」秦西呆愣愣地站在已经属于他们的房子里，「我平时一个人住这里多浪费。」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她：「以后我每周都会来看你。」


    秦西点点头，闭上眼睛，以后每周见一次面，乐乐可以接受这样很好。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一个人的时候会胡思乱想，抑郁症再度发作。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给房子做了一个大扫除，他俩手牵手去超市买生活用品，秦西从没体验过这种共同给家添置东西的感觉，觉得很新奇，高兴得买了一大堆。乐乐跟着她把推车推来推去，也是开心得不行，两人在这短暂的快乐中，暂时忘记了即将异地的悲凉。


    也买了米面粮油，买了蔬菜肉蛋，为了能开伙又买了锅碗瓢盆，大包小包地拎回家，乐乐给她做饭吃。在高二高三那两年，乐乐已经学会了不少家常菜，进厨房忙活了一阵子，端出三菜一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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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椒小炒肉，茄子烧豆角，米分蒸排骨，榨菜蛋汤，最普通不过的菜，他倒是天赋异禀，也能做得别有风味。米是细长的软油粘香米，随便煮煮都是清香四溢，口感细腻。吃完饭乐乐也不让秦西动手，他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秦西坐在沙发上，听哗哗的水声，胃撑得满满的，心却空落落地悬着。


    她的担心没有错，几天过后，已经到了该是乐乐去学校报导的日子，明明事先买好了票，刚收拾完行李，他突然对秦西说：


    「我不走了。」


    秦西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她极力保持镇定地问：「不走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学我不上了，明年再考一次，报你的学校。」


    「瞎说，」秦西慢慢地站起来，定定地看他，在脑海中组织劝说他的词彙，「不要拿你的前途开玩笑，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以后每周都能见面吗？」


    「我做不到。」


    「乐乐！」


    乐乐摇头：「我真的做不到。」


    「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秦西苦恼地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别任性，乐乐，时间不早了，你该出门了。」


    然而他还在固执地坚持：「我再考一次，到时候，争取提前一年毕业，不会耽误什么，西西你相信我。」


    她无言以对，一狠心，把他和他的行李一起推出门外，在里面反锁上了门。


    乐乐在门外拍门，喊她的名字，拍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她闭着眼睛等了好久，再开门看看，门外已经没了人。她松了一口气，顺着门框慢慢滑下来，坐在地上。


    她没有打电话给乐乐，乐乐却忍不住打电话给她：


    「西西，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好难过，真的难过，我再也不要回去看你了。」说完挂了电话，秦西回拨过去，那边只有冰冷的女声一遍一遍重复已关机。然而刚过去几个小时，她又接到了他电话：


    「对不起，西西，今天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你军训完就来看我好不好？」


    秦西心力交瘁，除了说好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念想。她知道乐乐的精神已经处于一种非正常的状态，她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乐乐的病其实从来都没好转过？


    她在忐忑不安中回到学校继续军训，乐乐每天跟她保持通话，暂时没什么异常，不至于像刚走的时候那么情绪激动。这在她看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她24小时都保持手机开机，连睡觉都放在枕头边，不敢调成静音模式。


    结束军训，晒黑不少，短暂的周末两天假，秦西分外珍惜，周五刚跟教官告别后，就收拾了行李，坐火车去乐乐的城市。两人在乐乐的学校一见面，倒互相笑了起来，他俩都晒得乌漆麻黑。


    「我这几天都吃不下，也睡不踏实。」乐乐见到她，除了翻来覆去地撒娇抱怨，就是问，「为什么你不像我想你一样想我？」


    「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你？」秦西啐他，急急忙忙带他去吃东西。


    但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她不能让他每周五天吃不好睡不着，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焦虑过度，第二天早晨，她醒来的时候，乐乐正摸着她的下巴：「你这里起了两颗痘痘。」


    「你什么时候醒的？」


    「好早好早，你好像只猪啊，睡了这么久。」


    秦西拍他一下：「那你都不叫醒我。」


    「我一直在看你，我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个宝宝，好奇妙啊，」乐乐笑笑，把她抱得更紧一点，「还有啊，你不知道能睡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我怎么忍心叫醒你。」


    她突然忧心忡忡起来，现在即使她睡在他身边，他也并不能睡一个好觉，居然醒得那样早。


    乐乐的军训还没结束，他匆匆起床，洗漱完毕要赶到学校去，临走前，秦西还在床上躺着，他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第18章 无理取闹


    周末一晃过去，秦西回到学校，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


    心理学专业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她期待的太多深入内心世界的东西，而是没完没了的各种测试题。她头一次这么主动去学习，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讲，做老师让做的人格测试精神测试，下课了，就一头扎进图书馆，翻各种精神病理类的文献。


    她太想为乐乐做点什么，急切地要了解有关于他的抑郁症的一切。


    然而，乐乐给她的信息和电话却越来越频繁：


    「你在做什么？」


    「你在吗？」


    「西西，你睡了吗？」


    秦西一一回应，起初她还会一本正经地跟乐乐说自己在课上学到的东西：


    「乐乐，我今天学了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你知道人的需求是分高低先后的吗？」


    「那是什么？」


    「人的需求从低到高分为五种：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


    「嗯。」


    「只有满足了低需求以后，才会有高需求……也就是说，如果我一直饿着，就不会有心思去想要除了食物以外的东西。啊，怪不得，我自从去了乐乐家蹭饭以后，吃得好了，学习噌噌噌就上去了。」


    「嗯，原来是这样呀。」乐乐在电话那头静静听完，轻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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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样的次数一多，秦西委婉地提醒他：「好乐乐，你也可以去找点自己的事做呀。」


    他说：「我没办法集中精神，不管做什么都做不下去。」


    他说：「我胸口疼，听到你的声音才会好一点。」


    秦西只能尽力给他足够的回应，很快地，她也在书上看到了：无法集中注意力也是抑郁症的症状之一。


    她也意识到，这次她不能再依靠单纯的陪伴帮助乐乐对抗病症，她已经无法给乐乐陪伴，最应该做的事情是送乐乐去医院，让他配合医嘱按时服药控制病情。


    然而乐乐周末一来，刚听她说完就否定了她的这个提议。


    「我不去医院。」


    秦西绞尽脑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劝不动他。


    他问：「西西你放弃我了吗？你不是要陪我自己扛过去吗？」


    秦西气急：「你为什么就这么自信能扛过去？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这话伤人，刺痛了乐乐，他沮丧地捂住脸：「我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可是为什么你不让我自己试试？」


    他说：「我只是不习惯突然跟你分开，过去两年，你几乎整天都在我身边，突然之间不能天天在一起了，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秦西说：「你无理取闹，为什么不能正视自己的病？你以前虽然也病着，但是你心里很明白啊，你的病不是你自己能控制了的，你说你的大脑不能分泌让你快乐的物质了，所以去医院有什么不对吗？」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要去医院，我不想活到过去的日子里，每天吃完药以为自己好了，睡醒了一睁开眼睛就是绝望。」


    他绝望以后又是愤怒：「为什么你不让我休学，我没有办法跟你分开，你既然不能一直陪着我，为什么当初要跟我在一起？既然招惹了我，为什么不一直招惹下去？」


    他们大吵一架，乐乐夺门而出，当晚就回了自己的学校。秦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给他打，直到坐上火车他才接，他在满是陌生人的车厢里哭得泣不成声：


    「我不想原谅你，我回学校了，你不要管我，不要再找我，我要习惯没你陪的感觉，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他挂了电话，关了机，秦西再也打不通。


    秦西心痛至极，一咬牙，真的不去理他，更加专心致志地泡在图书馆里，强撑着看一本有一本厚厚的书来分散注意力。她想让自己赶紧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治好乐乐，帮助他真正地好起来——即使离开自己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而每天早晨睁眼刚醒过来，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乐乐不再理她了，乐乐伤心了，她却无能为力。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每天乐乐醒来的剎那，内心是多么绝望。


    她便在每天醒来后给他发一条信息：「早安，乐乐，我在想你。」希望能够给他哪怕一点慰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来天，终于有一天，那边有了回覆：「不要管我。」


    秦西躺在床上，一抹眼泪，爬起来穿上衣服，去辅导员那里请了事假，坐车赶到乐乐的学校。她给他发简讯说她来了，坐在他宿舍楼下等，等啊等，从白天等到夜晚，他终于出现在面前，带着憔悴不堪的倦容。


    他的眼神从暗淡无光到亮若星辰，不过在短短地看见她的一秒之内，他怔怔地走到她面前：


    「你来了。」


    乐乐拉她起来，牵着她穿过学校，走出校门。她原本以为他很平静，很快地，在出去的途中，一个骑车太急的男生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啊」的一声惊叫出来。乐乐受了莫大的惊吓似的，紧张地护住她：「你没事吧？」


    她摇头，是自己太一惊一乍，那个男生连连道歉，乐乐则用一种秦西从未见过的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那眼神也吓到了她，她赶紧匆匆拉着乐乐走了。再不走，她不敢想像乐乐会做出什么来。


    乐乐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就像一个小孩弄丢了最心爱的玩具后，又失而復得。


    他在学校外找酒店订了房间，进了门后，拥住她，把她抵在墙上。


    「你终于来了。」


    他明明说不要管她，却一直在等她来找他。


    秦西刚想说什么，他俯下身，堵住了她的嘴。


    乐乐越抱越紧，像是要把秦西整个人揉进骨子里，他近乎悽怆地吻她，吻掉她的眼泪，又一路下移，在她颈间徘徊，舔舐她的肩膀。他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她感觉到他急促的唿吸，剧烈的心跳，与炽热的悸动，闭上眼睛，默默承受。


    他要她。


    一切结束以后，已经是凌晨，她疲累得要睡过去，乐乐却下了床不知去忙活什么。半梦半醒之间，他用浸了热水的毛巾轻轻为她仔细擦拭身体，清理完了，上床抱着她，吻她的额头，她睁开眼，他又吻了她一下，认真地说：


    「你放心。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不会再让你担心，西西，你相信我。」


    秦西点点头，她太累了，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入睡之前，她还感觉到他在小心地为自己按摩小腿。


    他在这一晚过后奇蹟般地好了，她醒来时，他还在沉沉地睡着，双臂依然搂着她。


    秦西的脖子僵得发酸，却一动也不敢动，怕他会被自己惊醒，他睡了好久才睁眼，一看见她正在看自己，便紧张地搂紧了她：「宝宝，你醒很久了吗？」他问这个问那个：「还疼不疼，难受不难受？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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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摇摇头，翻了个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乐乐从背后抱住她，温柔地帮她按，嘴里依然不停地念叨：


    「我昨晚梦里全是你，梦了你一夜。」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玉取下来，帮她挂上：「这是我小时候我奶奶帮我求的，现在我把它给你。」又去翻钱包，抽出□□，「我的卡也给你了，以后你要买什么，就用这个，密码是我的生日……你可以改成你自己的生日。」


    秦西挠挠头，不知所措：「乐乐你这是干嘛呀……」


    他此刻竟然像个扭扭捏捏的黄花大闺女：「我已经把自己交给你了，我把我可以给的全都给你。」


    秦西噗嗤一笑，主动上去亲了他一下：「行了，我会对你负责任的，你要乖一点才好。」


    乐乐乖乖地点点头。


    原本要休学的打算折了中，变成了免修，动用了家里的关系，跟学校的领导打点打点，顺利办理好了手续。乐乐不再去上课，只需要准时参加期中期末考，保证自己的卷面成绩达到要求就能完成学业。


    到此，秦西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乐乐的病能稳住就好。至于明天会发生什么，她不愿再去想，只想先过好眼前再说。


    ☆、第19章 再见，青春


    往年入冬前上秤，秦西都会瘦上几斤。这年十一月份无意中称了一下，反而胖了。她看到自己的体重，忧心忡忡地告诉乐乐：「这个月开始不要给我吃甜的。」


    乐乐在搬来跟她一起住以后，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下厨。从一开始的只有一口铸铁锅，只要会炒一个菜就会炒所有的菜，再到小心翼翼买了砂锅回来学煲汤，又尝试买了玉子锅每天清早起床摊鸡蛋饼吃，后来又陆陆续续买了蒸锅、压力锅、微波炉、烤箱……对，就是因为那个烤箱。


    乐乐用烤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烘焙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上瘾的东西，他刚搞清动物奶油和植物奶油的区别以后就每天给秦西洗脑：


    「外面卖的面包不要吃，我在家里烤一只的成本比你在外面买的要贵好多，卖那么便宜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做面包？」


    说完他就自己烤，烤完了全麦面包就烤牛奶面包，过一天再烤红豆面包，然后又是椰蓉面包……每天晚上，他都对秦西谆谆善诱：「乖，再吃一片，烤多了不能浪费，明天吃就不新鲜了。」


    秦西给他下了不准天天烤面包的禁令，他又把目标转向了饼干。蔓越莓饼干简直是每个初学烘焙的人的必修课，在烤了十来罐送同学后，秦西以为他总算能消停会儿，结果乐乐进了芝士这个大坑。


    芝士……就是力量！秦西彻底投降，每天回家心甘情愿被投喂，视胖如归。


    可恶的是，她一胖先胖脸，胖出来的那五斤肉估计全长到了脸上，周末回家，杨家的保姆阿姨见了她就乐了：


    「小秦，你在那边过得挺好的吧？」她简直就是八十斤的身子，一百二的脸。


    回自己家时，她亲妈看到她也是一脸嫌弃：「你又胖了，咋不节制节制？乐乐别老惯着她，没事饿几顿。」秦西家里人都是瘦子，长腿，全家属秦西最胖，她气得在家只喝了两碗汤，走的时候还说：「我胖怎么了，以后不吃你们家大米！」


    这次回家，他们两家人已经在商量着给他们订婚的事情，大概意思是，大学先把婚订了，结婚等毕业再说。双方父母商量事，秦西嫌烦，拉着乐乐出门散散步。


    也就是离开家两个多月，并没有多想家的感觉——毕竟是刚获得自由不久。秦西拉着乐乐的手，问他：「你还记得刚认识我的时候吗？」


    「记得，整个高中只有你一个女生还扎两个小辫子。」


    「咦？那么早你就认识我了？」秦西诧异，「那个时候才高一刚开学吧，还没分文理呢，我跟你还不是一个班，你就注意我了，你暗恋我很久了？」


    乐乐犹豫了一会儿，承认了：「嗯。」


    「那你不早说，你还帮我跟周晶星牵线？还各种助攻？」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当时没奢望能跟你在一起，我总觉得没人会喜欢我，我很自卑。」


    「怎么会呢？」秦西完全想像不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霸有什么好自卑的，「乐乐你当时好像一个小大人，特老成，不管什么都超淡定。」


    她自己又琢磨了一会儿，算起了帐：「乐乐，你找我做你的饭搭子该不是蓄谋已久的吧，你暗恋我，然后偷偷观察我，最后发现我是个吃货，于是每天中午抱着饭盒蹲守……」


    乐乐瞟了她一下：「你想太多。」


    有说有笑着，路上竟遇到了熟人，张玲这周也回了家，碰巧就碰到一块。一见到面她就拿他俩打趣：「我就回个家，也能吃这么大一把狗粮！」


    「回来也不说声！」秦西冲上去抱住她，「想死我了，要不是碰巧遇到这回还见不着你。」


    他们找了间咖啡厅坐下聊，张玲就算上了大学，也依旧掌握着各个高中同学的八卦，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讲：


    「话说你们看周晶星的日志了吗！」


    「就是那篇朋友圈转来转去的？」秦西想不看都难，也就是上个月，她的高中同学约好了似的，纷纷转了一篇酸熘熘的文章：《再见，青春》，作者周晶星。秦西还记得里面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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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男生的青春期里都出现过一个女神，而幸运的是，我在高二那年就遇到了她，那个我以为自己会喜欢一辈子的女孩……」句子唯美又煽情，情节缠绵悱恻，百转千回，结局悽美哀伤，典型的残酷青春式故事。要不是知道他跟林语晨到底怎么回事，秦西真的会以为周晶星是个情圣。


    「对就那个，感动了好多学妹啊，真的是，」张玲说，「然而多半是周晶星瞎编的。」


    秦西问：「你怎么知道？」


    张玲说：「因为他才高考完就跟我朋友在一起了，一边跟我朋友在一起，一边跟林语晨纠缠不清的。林语晨还跑到我朋友家里去，整晚跟我朋友谈心，要她把周晶星还给她，我朋友简直是个包子！」


    白天不能说人，秦西正义愤填膺地听，张玲还想接着往下说，乐乐咳嗽了两声。张玲警觉地往四周一看，林语晨就坐在那边，跟她们隔了几个桌子。这会儿她也朝他们看过来。


    「秦西！」她还冲秦西招起了手。


    林语晨几步跑过来，在张玲旁边坐下：


    「你们也回来了？好巧。」


    「巧……」秦西尴尬地应道，左顾右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起来，我好像跟你一个大学城，没事可以聚一聚的。」林语晨说，「这次回去，有空我们一块去逛街啊。」


    「好啊。」秦西只能随口答应。


    但林语晨却不是随口一说，回学校后，她真的隔三岔五就在qq上约秦西，要秦西陪她玩。


    多邀请了几次，秦西也不好意思拒绝，找了个下午，陪乐乐吃完午饭就出去见林语晨了。林语晨刚脱离父母的管束，整个人打扮得挺出格，厚防水台高跟，黑丝，包臀短裙，blingbling的指甲，浓浓的眼妆，头髮烫了浅棕色大卷。秦西很怀念她高中的时候的样子，皮肤很好，白里透红，黑黑的清爽的齐刘海，清纯极了。


    「我怕你因为以前的事还在怪我，不肯跟我玩呢。」林语晨说，「还好你还是出来了，秦西，过去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哦。」


    「嗯，」秦西淡淡地答道，「你也别放在心上。」


    她们逛着街，林语晨说想吃东西，秦西跟着她进了家火锅店，陪着她稍微吃点。说来说去终归还是要说到周晶星身上，秦西不问，林语晨也会主动提：


    「那个，之前我从乐乐家走了以后，周晶星去医院找我，没找到我，就给我打了电话。后来我们又偷偷重新在一起了。」


    「后来呢？」


    「在一起后周晶星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我老是跟他吵，分分合合的，我一生气就真的跟他分了手，忍到高考后再去找他，晚了。」


    秦西想起张玲的话：「他跟别人在一起了吧？」


    林语晨说：「是，我不顾一切去挽回他，一点用也没有，他一边说心里还有我，一边就是不肯跟我重新在一起。」


    「要是跟你重新在一起了，那个女孩怎么办呢？」


    「我知道，」林语晨嘆了口气，「可我就是不甘心，我没有理智了……不过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就是心里难过而已。」


    她叫了几瓶啤酒，一边吃一边喝，最后变成不吃光喝，雪花牛肉在辣锅里翻腾，熟透，变老，她都不动筷子。秦西心疼地一一夹到自己碗里，蘸着蒜泥吃了，再一抬头，林语晨已经喝得七荤八素。


    无奈地结了帐，扶着她打车回了家，这是第二次收留她了吧，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欠了她什么。秦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扶上楼，拿钥匙开了门，乐乐听到动静，出来接，看到了神志不清的林语晨，受到了惊吓：


    「她怎么了？」


    「喝多，」秦西无奈，「让她在你书房凑合一晚上，行吗？」


    两居室的房子，主卧作他们的房间，次卧被改成了一个书房，里面除了大大的书柜和配置齐全的电脑桌以外，还配了张超舒适的卧榻，飘窗上种满铜钱草。乐乐平时可宝贝这个书房，听到秦西的话，嘟起嘴巴：「哦。」过来搭了把手，秦西感到自己肩膀一空，如释重负。


    「谢谢啦，」秦西跟在他身后熘须拍马，「我们家乐乐真大方！」


    ☆、第20章 三个人的晚餐


    乐乐轻哼一声，帮忙把林语晨扶进去，看了看时间，又转身去了厨房。他今早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猪肝，事先用清水浸泡着去血水，这会儿泡得差不多了，捞出来清洗干净，快刀切成薄片。切完把猪肝盛在碗里，加入淀米分、生抽、糖、料酒搅拌均匀，放在一边腌渍入味。


    秦西跟着他继续拍马屁：「乐乐好棒，乐乐大厨！」


    他洗干净了手，也不闲着，削了只姜切碎煮起了姜汤，说：「等会儿给她喝一碗解酒吧。」


    一碗姜汤灌下去，林语晨看着精神了一点，倚在卧榻上，总算不至于再东倒西歪，她环顾四周：


    「秦西，你和乐乐住在一起了吗？」


    秦西点点头，林语晨又说：「真好，真羡慕你们。」不一会儿她想起来，「不对啊，杨乐乐的大学不是在这里上吧？」


    「他免修，可以不用去上课，我身体不怎么好，他在这边照顾我。」秦西随便编了个理由圆过去，不想乐乐抑郁症的事情人尽皆知。


    没想到林语晨追问起来：「你怎么了？」


    「营养不良……」秦西又随口扯了个谎，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只能讪讪地硬着头皮圆，「哦，不过，最近好多了，你看不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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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乐做好了晚饭叫她们，他做了青椒酿肉，那是唯一一道能让秦西吃得下青椒的菜，五花肉细细剁成肉馅，调了味以后塞入青椒，用油锅小火煎熟，把青椒煎出虎皮，秦西一直很喜欢吃。然后就是爆炒猪肝，清炒藕片，白灼秋葵，鲜虾豆腐汤。林语晨吃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杨乐乐这么厉害？」


    乐乐推辞：「谢谢，还可以。」


    「好感动，」她夹了一块藕片放进碗里，没有立刻吃，而是托着腮看乐乐，「秦西还记得吗，高二的时候我还想追乐乐，我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吃到乐乐做的饭。」


    秦西不知道怎么接，觉得怪怪的，心里不悦，还是说：「你多吃点，感觉你酒还没醒。」


    林语晨笑笑：「我已经好多啦。」


    「那你吃完，我和乐乐送你回学校吧，万一你们宿舍查房就不好了。」


    「我们学校查房不严的，秦西你让我在这边跟你住一晚好不好？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林语晨嘟起嘴巴，居然求起她来，秦西不好拒绝，原本也已经跟乐乐打过招唿林语晨会留宿，便也点点头。


    只是本来说好的让林语晨睡书房，变成了林语晨和秦西睡主卧，乐乐一个人睡。秦西暗暗地心疼了一下乐乐，


    吃完饭，她俩进房间，留乐乐收拾桌子洗碗，林语晨很惊讶：


    「他把家务活包了吗？」


    「嗯。」


    「怎么这么好？」她一时失神，大概想起了往事，喃喃道，「好羡慕你。」


    她坐下来，又开始跟秦西说起她和周晶星的事情。秦西听着，大概就是周晶星很喜欢冷暴力，但是见面的时候人又温柔得不得了。仔细一回忆，秦西跟周晶星接触的时候，也感觉他暖得不行，要不是出了周靖那个事，她可能还会喜欢周晶星更久一点。


    「最长一次联繫不上他，有两个月，那个时候还是刚高考完，我每个周五放学都去一次他家附近看看，看能不能遇到。终于有一天迎面撞上了，他一见到我就不管周围全是人，过来抱我，说宝宝你怎么在这里，见到你好高兴，我好想你。」


    「可是才过几天，就有人告诉我，他已经有新的女朋友了，我真不相信是真的。你说如果他喜欢别人了，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我呢，不是应该躲着我跟我撇清关系吗？」


    秦西不知道怎么说，她感觉林语晨高二的时候就有「就算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我还是觉得他其实心里有我」的毛病，这种事当局者迷，秦西觉得劝不动。


    林语晨又说：「然后我看到他那个所谓的新女朋友的照片了，脸长得就那样，听说身材挺好，个子一米七三。你说男生是喜欢脸好看身材一般的呢，还是喜欢脸一般身材好的呢？」


    「啊，不知道。」


    「不过秦西你就很好了，个子高而且脸也漂亮，我要是再长高五公分就好了。」


    「啊，有吗……」


    秦西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有点不适应，尴尬多过飘飘然。说起她的长相，她属于长手长脚那一挂，虽然瘦，还不白，但是倒不显干瘪，肉嘟嘟的，尤其是脸，比起「漂亮」来，她收穫的更多评价是「萌妹子」。作为一个一米七五的女巨人，天天被夸萌妹子的她并不开心。


    林语晨看出她对这个话题心不在焉，又转回去说周晶星：「再后来，我们每天都会聊天，他对我很耐心，可是每次我一提起我和他到底算什么关系的时候，他都顾左右而言他。我好难过，经常说，如果不想和我在一起就直接说，他也不说，大概他还是捨不得我吧。」


    秦西感觉林语晨已经魔怔了，试图扭转一下她的思路：「你觉得，如果一个男生各种让你患得患失，不确定这个不确定那个的，是真喜欢你？」


    「不知道啊，也许他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秦西，我真的放不下他，我现在每天都在想他。」


    秦西幽幽地嘆了一口气，她觉得心理学上应该有一个名词来解释林语晨这种心理，以后当心理医生估计会有很多像林语晨这样的傻姑娘来求助吧，想想就头疼。她又试图劝说了林语晨几句，发现人家根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便索性听她一直讲，也不争辩什么。


    说得口水干了，秦西带她一起去洗漱，睡觉。大概是跟乐乐一起睡惯了，床上换了个人秦西完全没有睡意，她静静地躺着，还有点担心自己万一睡着了，习惯性一翻身，会乱抱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着林语晨一直唿吸均匀，没什么动静，试探性地小声喊了一下：「林语晨？」


    没有回答，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出了房间带上门，进了书房。


    乐乐已经躺在床上熄灯睡了，秦西小心翼翼地踮脚移过去，想慢慢地躺在他身边。


    刚靠近床前，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你没睡呀。」秦西扑上去，趴到他身上，亲了又亲。


    乐乐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了点地方，搂住她：「聊完了？」


    「嗯，委屈你啦，明天她走了，我带你出去玩奥！」


    乐乐笑：「谁带谁玩？」


    「好好好，你带我玩，那这样好不好，明天我伺候你，家务活我来干。」


    「你明知道我不会让你动手的。」


    「那你要怎么样嘛？」


    黑暗中她感到一丝丝不妙，乐乐一翻身，按住她，深深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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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们醒得很晚，小书房朝东，阳光来得要晚些。一觉醒来差不多是中午，秦西顿感不妙，急急忙忙起床，去主卧看林语晨。


    她已经起来了，坐在阳台的沙发椅上，看着外面发呆，秦西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林语晨。」


    「哎，」林语晨回过头来，她还没梳头，脸色苍白苍白的，面容很憔悴。


    「你没睡好吗？」


    「嗯，秦西，你昨晚去书房睡了？」


    「噢，对不起，我有点睡不着，怕影响你我就出去啦。」


    「秦西，有件事还想拜託你。」林语晨咬了咬唇。


    秦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先说吧。」


    「我跟宿舍里的室友关系从开学起就不好，」林语晨低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们总是针对我。」


    「怎么会这样？」


    「所以我也打算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住，最近一直在找，可是我已经不想再回宿舍跟她们相处了，能不能……拜託你让我在找到房子之前住在你这儿？」


    ☆、第21章 陪你做一只蘑菇


    秦西不知道她这是哪一出，正努力在大脑里搜索拒绝的託词，睡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喂，你好？」


    「喂，秦西，是我，任老师。」


    辅导员！秦西一头雾水，想了想，今天好像没有课，自己也给学校递交走读申请了，不知道她给自己打电话有什么事：「任老师，怎么啦？」


    「你在学校吗？之前你申请去心理援助中心做志愿者，已经批了，下午一点要开个会。我在群里发了通知，你没有回覆，我怕你没看见提醒你一下。」


    秦西这才想起来，刚开学的时候她没报社团，但是看到心理谘询室招志愿者就报了个名，想着说不定能学点什么东西。结果这一等就是半学期，录取名单到现在才发下来，好在她就在名单上，有点激动：「啊，不好意思任老师，我今天没课，醒得有点晚，我会准时去参加的。」


    挂了电话，一看时间，十二点半。学校离她二十分钟车程。


    秦西放下手机就去翻衣柜换衣服：「林语晨，我还有急事去学校，什么事先放一边，你今天没课？」


    「没课，那我也回个学校吧。」


    秦西一听她说回学校，便谢天谢地，没心思再听她说什么，火速换好衣服，洗脸刷牙梳头，临出门时去跟乐乐说了下事，匆匆赶往学校。


    到了开会地点，总算是没有迟到，秦西坐下来，还等了一会儿，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年轻，像大学这种定好了时间的会议，到点了人能到齐都是奇蹟，没必要那么匆忙。拖了十几分钟，负责开会的方老师到了，简单地讲了些注意事项，让每个人填写姓名班级和空余时间的表格，就说了散会。秦西收拾了背包正要走，方老师突然叫住她：


    「秦西，你留一下。」


    秦西留下来，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她和方老师两个人，方老师才说：


    「秦西，我犹豫了很久，才把你加上，因为你学习一直都很认真，而且从测试结果来看，你是倾听型的性格倾向，适合来做这个志愿者。」


    「嗯，」秦西很紧张，「老师，我有什么问题吗？」


    「也是从测试结果来看，我们觉得你好像……」方老师迟疑了一下，用了一个词，「不开心。」


    秦西记得，所有的新生入学第一个月都去做了心理健康测试，班里是有同学被私下通知去心理谘询室聊聊天，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然而没有通知过她，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态没问题。


    「我……」秦西怔住，她想，如果有什么不开心，那一定也是与乐乐有关。


    方老师说：「没有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老师只是想告诉你，心理医生也是人，也会有心理问题，如果需要帮助，就及时找帮助，不要总是想自己解决。」


    「恩，如果，老师，我在跟一个抑郁症患者相处呢？」


    「是这样吗？那就难怪了。抑郁症虽然不会传染，但是会影响周围人的情绪，他现在病情怎样？」


    秦西咬着嘴唇说：「他现在看上去状态不错。」


    方老师问：「老师可不可以问你们的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


    方老师摇了摇头：「我个人是不支持抑郁症患者恋爱的。好的恋爱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可以缓解抑郁症，但是如果出现问题，反而会加重病情。抑郁症患者比普通人更敏感，你要处理好他情绪波动时的一些突发情况，特别是不要轻易分手。」


    秦西从没想过分手：「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她又继续跟方老师请教了关于抑郁症的一些事，方老师告诉她一些比较好的缓解案例，她听得激动不已，感觉受益匪浅，领会了很多以前无法理解的东西，感觉乐乐的病有了希望。一路哼着歌回到家，打开门张嘴就喊：


    「乐乐，乐乐！」


    门一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映入眼帘，乐乐刚从卧室里出来，林语晨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秦西秦西，我刚到没一会儿，你就回来啦！」


    秦西觉得不妙，指着行李箱：「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


    「嗯？」林语晨说，「早上不是说好了吗，我回学校去收拾东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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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林语晨过来双手拉住她：「好秦西，你就让我住几天吧，我就住书房，每天只回来睡一觉，绝对不打扰你们。」


    林语晨又说：「我已经在努力找房子了，这几天天天都会去看房，很快就会找到搬出去的，拜託拜託！」


    完全无法拒绝，秦西听天由命地点点头，说了句「林语晨你先收拾吧，我有话跟乐乐说」，便拉着乐乐进了房间，走到阳台。


    「怎么回事？」秦西说，「你怎么放她进来，你应该打发她走啊。」


    乐乐一脸懵比，挠挠头：「她跟我说你同意了啊。」


    「那你也不打个电话问问我，我没同意啊，我一进门，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都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下好了吧？」


    乐乐很委屈：「打了，你没接，我还给你发简讯了。」


    秦西拿起手机来，2个未接来电，1个半小时前的未读简讯：「西西，林语晨说要搬进来，你同意了吗？」确实跟他说得一样。差点没气死，她开会的时候把手机调到静音，后来又一直跟方老师聊天，根本就没想过要看手机，回来的路上太匆忙手机一直放在包里没动过。


    乐乐看她半天不说话，扯着她的衣角：「西西，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啦……」


    秦西一下子想起方老师的话，抑郁症病人比普通人更敏感，情绪更容易波动。


    「不是的，」她心疼得赶紧亲亲他，「是我大意了，不关你的事。不想了，反正她过几天就走，让她住一下也没什么。」


    她拉着乐乐在阳台的椅子上坐下，那是个单人沙发椅，他俩挤一挤倒也能坐得下。就这样紧紧挨着依偎在一起，秦西说：


    「乐乐，今天我去开会，老师跟我说了个故事。」


    「嗯，你说……」


    「你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一个笑话吗？有一个精神病人，每天撑着一把伞蹲在房间的角落里。」


    乐乐说：「嗯，记得。他不吃不喝不动，也不理任何人，所有的医生都拿他没辙。有个医生为了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就学着他，撑着伞跟他蹲在一起，蹲了一个月。终于有一天，病人主动说话了，问他：你也是一只蘑菇吗？」


    秦西笑了一阵：「乐乐我当时才不是这么跟你讲的，怎么你复述出来，就一点也不好笑，怪忧郁的。」


    秦西把头靠在他胸口上：「乐乐，今天老师把这个故事又跟我说了一遍，原来还有后续。病人问他：你也是一只蘑菇吗？医生说：是的，我也是一只蘑菇。于是病人点点头，继续做他的蘑菇。医生便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病人问：你不是蘑菇吗，怎么能走来走去？」


    「医生说：蘑菇为什么就不可以走来走去呢？病人觉得有道理，于是也学他站起来走走。医生拿出一个汉堡吃，病人就又问了：你不是蘑菇吗，怎么能吃东西？医生递了一个汉堡给他：蘑菇怎么就不能吃东西？」


    「病人觉得他说得对，便接过来吃。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这个病人就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只是他内心仍然觉得自己是只蘑菇。」


    「乐乐，」秦西说，「听完这个故事我心里特别难过，我感觉自己很多事都做得不够好，不够理解你，不够关心你，总是害你难过。」


    乐乐抱着她的胳膊紧了又紧：「这不是你的错，有时候我后悔让你跟我在一起，我得这个病对你太不公平，也许你跟别人在一起会更开心。」


    秦西轻轻捶他一下：「以后不许说这种话，我从来都没后悔跟你在一起过，你放心，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他们彼此抱着对方，心里氤氲着对未来的无限希冀。


    ☆、第22章 病人


    秦西早晨被一阵电吹风的声音吵醒，费力地摸到手机，眯眼看时间，早上五点半。大概这个时候到处都是静悄悄，房间的隔音也不好，电吹风的声音显得格外大。秦西不知道自己睡眠浅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躺在床上没动，盯着房间门下透过来的灯光，想等林语晨吹完头髮看看能不能再睡一会儿。


    没多久，「啪」的一下，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门外的灯也灭了。秦西下床，披了件衣服拿手机走出门，打开闪光灯手电筒：


    「跳闸了吗？」


    林语晨拿着电吹风，怪不好意思地沖她笑：「嗯，吓我一跳。」


    「这么早，要出门？」


    「是啊，早上有课，我动作慢，就起早点，想去吃食堂的豆腐花。」


    电闸装在比较高的地方，秦西搬了把椅子踩上去，重新把闸刀推上，灯亮了，林语晨手里的电吹风又响了起来，她赶紧关上。同时亮的还有卫生间的灯，秦西去一一关掉，她说：「这是老房子，电路设计得不是很好，不能同时带好几个大功率的电器，你洗完澡把浴霸关掉再吹头髮就不会跳闸了。」


    林语晨吐了吐舌头：「嗯，我会注意的。」她打开电吹风继续吹头。


    秦西回了房间，乐乐已经醒了过来，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她，她走过去，爬上床钻进他怀里躺着：「吵醒你了？」


    「你下床的时候我醒了。」


    秦西噗嗤一声笑，她想也是，每次半夜起床上厕所，乐乐都能奇蹟般地醒过来，跟着她一块去，守在卫生间门口等她出来，乐乐上辈子肯定是只猫。她抱着乐乐不动，乐乐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她便翻了个身，在他怀里玩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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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林语晨吹干了头髮，电吹风总算是不响了，秦西放下手机，却再也睡不着。林语晨在房间、客厅和洗手间之间进进出出，秦西听着她拖鞋噼啪噼啪的声音，感觉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思考等会儿早饭吃点什么。


    一定要让乐乐煮面条，她要吃一碗辣辣的、热热的有煎蛋的面，在初冬的早晨吃得浑身畅快，大汗淋漓。


    就这样想着想着，再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一摸身边也没了人。秦西起了床，走出房间，乐乐正在厨房包小馄饨，看到她起来了，笑一笑：「就下锅了，坐那等五分钟。」


    他掀开锅盖，锅里的水刚好煮开，一把馄饨下进去，合上锅盖。没一会儿掀开，馄饨已经浮了上来，他用漏勺盛起倒进汤碗，揭开另一个砂锅盖，里面炖着高汤，舀了几大勺浇在馄饨上，撒了葱花和盐进去，关了火，他把秦西的那一碗端到客厅的桌上，然后返回厨房端来自己的。


    另一边，秦西在卫生间里刷牙，一边刷一边捡水池里散落的头髮，浅棕色的头髮，末端捲曲而枯黄，她耐心地把它们捡到一起，扔进垃圾桶。洗了脸后进客厅在桌旁坐下来吃馄饨，味道好鲜，乐乐放了虾皮，她自己又加了点辣椒油，满口鲜香。


    「今天有课吗？」


    「下午有两节，」秦西慢条斯理吃着馄饨，「我过一会儿走了，老师说今天如果有空让我去谘询室帮忙。你今天准备干嘛？」


    「那我也出个门，去图书馆写论文。」他免修，没有平时的出勤成绩会拉低绩点，可以发表论文来弥补。


    秦西点点头，乐乐这个状态很让人放心，她吃完馄饨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学校。到了谘询室，方老师让她帮忙整理□□档案。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男生，眼眶凹陷，双眼皮很深，看着有点忧郁，但人却很活泼。老师没有给他们互相介绍，他主动找秦西搭话：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王宇文，不是语文，是宇宙的宇。」


    「我叫秦西，学心理的，你是师兄吗？」她的专业在这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然而这个男生她从来没见过，所以她猜想可能是大她一届的学长。


    「不是，你是未来的医生呀，」王宇文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好，我是个病人。」


    「病人？」她看着他这样灿烂的笑容，不敢相信，差点以为他是在藉机搭讪，「你得了什么病？」


    他说：「中度抑郁症，你不信？」


    秦西摇头，他又哈哈笑：「没关系，有时候我也不信，特别是吃完药的时候。」


    她无法把面前的人和乐乐重合到一起：「不是我不信，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见过抑郁症病人，跟你完全不一样。」


    「嗯，人的表现不一定能代表他内心的真实世界，我只是在努力活着而已，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意义，可能最多也只是不希望身边的人失望吧……」王宇文说，「方老师常说我这样对病情不好，可是我习惯了，我就是不喜欢给人带来困扰。」


    这话让秦西不觉心中一动，她思忖，乐乐最近好像一直都没有明显抑郁出现的症状，表面上看他始终没復发，会不会可能他也是在压抑自己呢？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乐乐发病的样子，那个夜晚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要不是压抑了太久，怎么会哭得那么狼狈？


    秦西想了一会儿，还是收起思绪，继续聊天：「那……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也可以来这里帮忙？」


    「原则上是不可以，但是我连续来这边找方老师谘询有三年了，有时候我能替她开导开导一些情绪低落的同学，她破例让我来的。」王宇文说起开导同学，倒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次，我跟一个学弟谈心，他跟大部分人一样，失恋，说自己每天不想吃饭，睡不着觉，上课听不进去，想休学，但是怕家里人失望。」


    「我说想休学就休吧，我抑郁症病史有五年了，平时我怕家人担心，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实在坚持不住，也会哭一哭，住一住院，最痛苦的时候总是会过去的。焦虑是因为不确定它什么时候过去，但是等一等，真的会过去。」


    「学弟很惊讶，结果前几天，他告诉我他有了新的女朋友，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会为前任那么伤心。」


    秦西笑，王宇文说：「你别笑，说真的，我很羡慕他。失恋带来的痛苦就像是得了一场伤风，有的人恢復快，有的人恢復慢，都会好起来。但是，抑郁症更多是生理和精神一起迸发的痛苦，心境再好也起不了作用，没法自愈，幸运的人药物控制好，慢慢的是会好转，虽然没办法完全恢復到病前的状态，但已经很好啦……」


    「可是，更多的情况是，抑郁症会伴随一个人一生，反反覆覆，有时候以为完全好了，突然一个契机，很可能会再次爆发。」


    秦西听他说了这么多，从包里翻出小本子飞快地记，王宇文很惊讶：


    「以前我也这样跟别人说了一大堆，得到的反馈都挺不耐烦的，你怎么还记笔记，学霸啊。」


    「抱歉……」她怪不好意思地解释，「因为我男朋友就有抑郁症，你可以再说一些吗？」


    「我想说的，不过已经晚了。」王宇文说，「我刚刚想说，如果你认识的人中有抑郁症的，如果是异性，你不要因为可怜他，轻易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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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说：「这个方老师倒是说过，她说不建议抑郁症恋爱。可是我真的喜欢他，我会坚持下去，不会放手的。」


    王宇文若有所思：「那他真是幸运。以前我……」


    他没说下去，秦西也没问，大致猜到了是什么样的故事。方老师正好在这时回来，帮他们打开谘询间的监控，让秦西看别的老师是怎样与来谘询室求助的同学谈话。秦西看着录像，到了午饭时间，去食堂吃了饭，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回到家。


    竟没有人。


    平时这个时候，乐乐应该在家，在厨房准备晚饭需要的食材。而现在，秦西拉开厨房门，又叫着乐乐的名字去卫生间看，去卧室找，书房也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她心中腾升起一种奇怪的预感，重新走进卧室，拉开衣柜。


    是乐乐，他正双眼空洞地站在衣柜里，一动不动。


    ☆、第23章 很爱很爱你


    秦西几欲崩溃，她上前抱住他，拉他出来：「乐乐，乐乐，你怎么了？」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扶着他坐到床上，深吸一口气，问他：「乐乐，发生什么事了？」


    乐乐看着她：「西西，我想……我想……死。」


    他垂下眼皮，脸上写着秦西从未见过的悲恸，秦西害怕极了，抓紧他的手：「我们去医院。」她刚要起身，被他拉住，一个不平衡就倒在他身上，他扣住她：


    「不用，西西，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太好了。」


    她伏在他怀中，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她太天真，以为只要和乐乐住在一起，就能控制住他的病情。没想到，他的病是一颗□□，表面风平浪静悄无声息，实则随时都会爆炸，让人措手不及，她治不好他。


    她好没用。


    想到这里，她竟也听到乐乐说：「我好没用。」


    「没有没有没有……」她完全没了主意，除了反覆说那两个字外，只能一下一下地抚他的胸口，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隔了一会儿，乐乐又问：「西西，你会不会离开我？」


    秦西说：「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我很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乐乐……」她还想说出来，「乐乐你这样我心里好难过」，又害怕他会因为不想她难过，而忍着什么也不说，便硬生生憋了回去。


    「真的吗？」乐乐的眼睛又有了一丝光芒，「你刚刚说你爱我，你从来都没有说过。」


    秦西抓住了一线生机，摸摸他的脑袋：「你这人是不是笨蛋，非要说出来你才懂吗？我昨天才说过要一直陪着你，这么快就忘了，乐乐，我很爱很爱你，跟你在一起真好。」


    乐乐握着她的手，恍然大悟似的，也慢慢笑出来。她暗暗嘆了一口气，轻声细语陪他说了会儿话，门外门铃响起，应该是林语晨回来了。秦西刚要去开门，乐乐扯住她衣角，嘟起嘴巴不让她走。


    「乐乐，别闹，」秦西轻轻把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拿开，揉了揉，亲了亲才放掉，「人家回来了，我得去开个门，我马上回来。」


    她走出房间，走到玄关把门打开，林语晨拎着两大袋东西进了门：「秦西，我在餐厅打包了好多吃的带回来，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乐乐就不用做饭了。」


    「哦哦，」秦西让她进来，「谢谢啊，你好贴心。」


    林语晨换了鞋，走进客厅，把塑胶袋放在桌上，从里面一盒一盒往外拿，摆好：「就是小区旁边的那家店，还热着呢，乐乐还好吧？让他出来吃呀。」


    秦西听她这么说，狐疑地瞟了她一眼，问：「你之前回过家吗？」


    林语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了声：「嗯……！让乐乐出来吃吧，别等到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西观察她的表情：「他有点不对劲，不知道听了什么，你先吃吧，我等会儿带他出去走走。」


    「哦，哦……好吧。」林语晨支吾了一会儿，「那我就一个人吃，乐乐没事吧？」


    秦西没说话，又进了房间，乐乐正倚在床上发呆。她走过去问：「是不是林语晨对你说过什么？」


    乐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小声说：「没有。」


    她轻轻扳过他的脑袋，亲亲他的额头，温柔地说：「你乖，只要告诉我是不是，我就不接着问了。」


    他小心翼翼点点头。


    秦西压住火气，没再说什么，哄他换上衣服，带他出门去吃东西。从客厅走过，林语晨正拆了筷子要开吃，看到他们出来，问：「你们真的不吃吗？我吃独食了哦。」


    「谢谢，我们还不饿。」秦西回了她一句，就带乐乐出了家门。


    晚饭在离家不远的一间小餐馆吃，自从搬过来住，乐乐承包了家务，他们就很少在外面吃。偶尔换换口味，来这家小餐馆，味道算不上惊艷，但是很干净，服务也很周到。每次他们一坐下来，店员都第一时间给他们端来两碗热腾腾的豆浆。


    秦西点了锅冬笋竹荪汤，冬笋、竹荪和腊肉同煮，汤汁雪白鲜甜，在初冬最能补充元气。再要了一个胡萝蔔炒鸡蛋，一个辣炒花蛤，就着两碗米饭吃。秦西看乐乐吃得很香，满腹心事，她在思索，林语晨对乐乐说了什么会让他突然变成那样？


    等他们回到家，一屋子外卖的味道，客厅灯开着，吃剩的打包盒摊在桌子上。乐乐本能地去收拾，秦西想了想，咬咬牙，过去帮忙，但愿林语晨说过几天就走，是真的要走。不知道她是怎么吃的饭，地板上流了一滩红红黄黄的油渍，秦西蹲在地上用纸巾盖住，用了小半盒擦掉它们，扔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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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生间是哗哗的水声，林语晨在里面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喊了一句：


    「秦西，你们回来了？」


    秦西没说话，乐乐看看她，她不想乐乐替她应，便抬高了声音回答道：「是，我们回来了。」


    「能帮我拿一下浴巾吗？就在我房间的椅子上。」


    秦西走进书房，拿了浴巾走出去，敲敲卫生间的门，把浴巾递进去。正准备让乐乐进房间，林语晨毫无徵兆地从里面走出来，湿搭搭的头髮上还淌着水珠，她只裹了一条浴巾，雪白的皮肤消融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秦西毫不含煳把她往里面一推关上门：「林语晨，在里面把头髮擦擦干，天冷小心感冒。」然后狠狠瞪了乐乐一眼，示意他赶紧消失。


    乐乐配合地进了房间去，秦西隔着门跟林语晨说话：「你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今天看了一天，没有满意的。」


    「你想要找什么样的房子呀？」


    「我钱不是很多，想跟人合租，主卧带独卫最好，可是这样的房间不是很多，我看倒是看到了一间，可是一个月租金就要两千，租完我就没生活费了。」


    「这个价格是有点高，可是干嘛非要独卫？」秦西有点生气，一个月两千生活费，出来租房子要求还那么高，实在是没话说。


    「唉，我不喜欢和别人共用卫生间。秦西，这房子是你和乐乐分摊租金吗，还是他一个人出钱？」


    「他出的钱，我拦不住。」


    「真好，」林语晨在里面说，「真羡慕啊。」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秦西听着很不是滋味，想了想，对她说：


    「总之你快点找吧，乐乐的父母最近可能要来看他。」


    「啊啊，这样吗，到时候我睡沙发吧，把书房让出来。」


    秦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没理她，转身回了房间。等过了九点，乐乐出门去洗澡，秦西在房间里久久听不到水声，便跟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乐乐拿了拖把，在清理卫生间里的积水，地上落了几缕浅棕色的断髮，大概是捲髮不易梳通，拉扯中梳断了不少。秦西的木梳被动过了，掉了几根齿，林语晨洗完澡没有开窗通风，卫生间里都是沐浴露洗髮水被高温蒸过的馊味。


    秦西走到书房，敲敲门。


    她进了门，林语晨正用着乐乐的电脑看综艺节目，笑得前俯后仰，问：


    「怎么了秦西？要不要一起来看？」


    「林语晨，你什么时候搬走啊？」秦西开门见山。


    林语晨把电脑合上：「怎么啦？我不是说过找到房子就搬吗，秦西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啦。」


    「他爸妈刚打电话过来说这周末要来呢，我怕到时候不方便。」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找到房子的，好吗？」


    「好的吧，还有一件事，林语晨，」秦西问她，「今天你到底跟乐乐说了什么？」


    ☆、第24章 西西肯定是对的


    林语晨看她，沉默了半晌，气氛僵硬得可怕，最终她矢口否认：「我没有啊？？」


    「我不信。」


    林语晨对上秦西坚定的目光，语气软了下来：「好吧，秦西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乐乐怎么了？」


    「跟你无关。」


    「可我只是问他你怎么还没回家，去干什么了。他告诉我你去学校的心理谘询室做义工。然后我就，然后……」


    「然后怎么了？」


    「真没什么，我真没说什么！」林语晨并不承认，秦西正准备与她争辩，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恨恨地嘆一口气，按了接听。


    「喂，秦西？」电话那边传来个男声。


    「喂，你好。」


    「我是王宇文，方老师让我联繫你们，明天下午她在城北校区有一场讲座，如果没课的话可以一起去听听看。」


    秦西扫了一眼身边的人，想了想明天的排课，说：「好的，我会去。」


    「那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要在学校东门集合。」


    「我知道了，谢谢，明天中午见。」秦西挂掉电话，想继续刚刚的话题，林语晨则抢先说：


    「秦西你相信我，我能跟乐乐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所以才来问你，有没有说你心里清楚。」


    「真没有呀，会不会是乐乐自己有心事，你怎么不直接问他，你们俩感情出问题了吗？」


    秦西一个气血上涌，发了火：「你在这瞎猜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东西？你明天就搬走。」


    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圆滑的人，心里有不平总会明里暗里表现出来，这下得罪人也就得罪了，反正她也不觉得林语晨是个值得珍惜的朋友。林语晨听她已经这样说，便也不再装可怜，冷着一张脸：


    「秦西你真的冤枉了我，我会走的，只不过明天走不了，能不能让我后天走？」


    「那好。」秦西看她肯走，也没再与她多说，出了书房，回到房间。


    她打开乐乐藏过的衣柜，乐乐藏在里面的时候，衣服被他踩得乱七八糟的，她一一整理好。


    等乐乐洗完了澡进来，她拿了条干毛巾上前为他擦头髮，怕他着凉，乐乐低下头方便她手里的动作，问她：「西西，你们刚刚在吵架吗？」


    「你听到啦。」


    「西西你好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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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的头：「嫌我凶？你觉得我欺负她？」


    「那倒没有，西西肯定是对的。」乐乐狗腿子一样谄媚道。


    秦西拿了电吹风，开了低温，慢慢帮他吹干头髮，怕他真的会多想，便解释：「我怕她会故意跟你说一些话，让你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


    乐乐想了半天：「没有。」


    秦西难以接受这个答案，她还是想不通乐乐一直好好的，为什么今天突然那样不对劲，但她问不出口那一句「你在说谎吗」。如果乐乐瞒着什么，那只有是他不想说，秦西不想逼他。


    乐乐肯定说了谎，因为不到一会儿，他就拿过秦西手里的电吹风：「西西，我自己来吧，你休息会儿。」


    秦西便坐下。


    又不到一会儿，他问：「西西，你要喝绿豆汤吗，我现在去煮，待会儿你洗完澡出来刚好能喝。」


    秦西摆手：「我不喝。」


    又过了一会儿，乐乐放下电吹风：「我还是去煮一锅吧。」


    「我不想喝。」


    「那你想喝什么呀？」


    「我什么也不喝。」


    「那我去煮点酒酿汤圆。」


    「真的不。」秦西拉住他，让他安分坐下来，「你就别忙了，先自己玩一会儿，我洗个澡就来陪你玩。」


    她丢下乐乐，拿了睡衣和浴巾去洗澡，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想了好久好久，但愿林语晨后天真的能搬走，她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有来往，希望这中间不会发生什么。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又一阵阵的发慌，她就这样一会儿安慰自己，一会儿又慌起来，反反覆覆，这个澡洗得格外的久。


    终于洗完，擦干身上的水珠穿上睡衣，她打开窗子，扫水，拖地，清理干净了卫生间，打开门，吓了一跳。


    乐乐正守在门口，等她出来。


    「你怎么啦？」她习惯性地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头，她想他真的是只猫成了精，不然怎么老喜欢在卫生间门口守着她。


    「没，没事……」他把头低下去，「我怕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生气？」她一边说，一边拉他回卧房。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谎？」


    「你本来就在说谎。」


    「你果然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秦西耐心地对他说，她摘掉浴帽，一大把长头髮散下来，垂落在背上，「你是说谎了，我知道，不过，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乐乐嗫嚅道：「我只是……只是怕你笑话我。」


    「我为什么会笑话你？」


    「我告诉林语晨，你去做义工，大概是做心理谘询。她告诉我，精神病人总是会喜欢上自己的医生，医生也会喜欢上自己的病人，让我小心……」


    「原来是这样……」秦西哭笑不得，她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许林语晨说这样的话确实多少带着恶意，但是如果乐乐是一个心智正常的普通人，反应绝对不至于那么大。秦西想着想着，有点难过，乐乐的敏感脆弱比她想像中要严重得多。


    她抱了抱乐乐，安慰他：「笨蛋，谁告诉你去谘询的都是病人？大部分都是只需要开导的普通人而已。还有啊，医生喜欢病人这种说法你也信？你怎么这么傻呀，再说一遍，我不是昨天才告诉你我的心意吗，你不要乱想。」


    「你是说了，可是你昨天没说爱我。」乐乐不服气地撒娇。


    「好好好，是我的错。」秦西笑笑，心甘情愿背锅，这件事翻过去就好。她哄乐乐睡了觉，第二天早上还有课。


    第二天是一上午的课，上完课中午吃了午饭，她就跟方老师还有其他同学一起出发，去学校的另一个校区听老师的讲座。他们学校的心理学专业大一大二都在大学城的校区上课，而另一个校区的是大三大四的学长，那讲座爆满，讲的是精神分裂案例分析，极为精彩，过程中掌声不断，也不时地有人举手提问。


    秦西想，要是周靖这会儿还没走，她家人听了方老师的这场讲座的话，一定受益良多。


    周靖那一跳，差点把乐乐心里的防线都摧毁了，直到现在想起来，秦西仍然心有余悸。然而现在想想，当时乐乐十来天就恢復了正常，在秦西看来倒不正常，她越发觉得，乐乐有时候在刻意掩盖自己的病情。


    她听完了讲座，早早回家，想拿钥匙开门却半天找不到，正在包里翻来翻去，她听到客厅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秦西跟你说她去听讲座了？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林语晨。


    「不会吧，她昨晚跟我说话的时候，是一个男生给她打电话，男的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秦西最后说了句明天中午见，就是今天中午啦。」


    「乐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别难过，也可能是我弄错了……不过，她怎么能那样对你？是我，我一定不会像她那样对你。」


    秦西浑身的血液凝固，她拼命在包里找钥匙，找来找去都没有，口袋里也没有。她没带钥匙。


    她气极了，也急透了，使劲摁门铃，门铃被她摁得急促地响着。等不及里面人来开门，她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在门上。


    ☆、第25章 女生的友谊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顿时没了声音，是乐乐来给她开的门，秦西一看到他神色颓然的面容，心里难过到了极点。既难过林语晨说出那样的话刺激他，伤害他，又难过他对自己一点也不信任，轻易就相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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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不能有任何负能量表现出来，她想像所有普通的恋爱中的女孩一样，生气了就闹，有不满就跟他吵，但是她不能。乐乐不是普通的男人，他轻易就哭，还会崩溃。她这样一想，更加难过。


    她看了一眼乐乐，绕过他走进门，看到慌慌张张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林语晨，问：


    「你刚刚说什么？」


    「秦西，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也是好心。」


    「什么？」秦西觉得不可思议，走过去，「你说你是什么？」


    不等她回答，秦西一个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愣了一下，想还手，刚抬起胳膊就被乐乐抓住。林语晨眼圈红了：「我只是觉得你对乐乐不公平，你欺骗乐乐……」


    乐乐打断她的话：「林语晨，西西从来都不会骗我，你怎么能这么说？」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客客气气，满是疏离感，「劳烦你替我们费心了，请你现在离开我们家。」


    林语晨不可置信地抽回手，一脸怒气地进了书房收拾她的东西，秦西跟着进去盯着她，怕她又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事实上她早就做了，书架被她翻得乱七八糟，乐乐每天整理整齐的书本一本一本摊在电脑桌上，书籤也一定被动过，因为地上散落了几只孤零零的书籤，秦西真的想不通林语晨住在书房里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林语晨收拾好她的两个大箱子出了门，这还不是结束，是个开始。


    秦西和乐乐，最终还是争吵了起来，在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以后。


    「为什么你明知道她在说谎，还要听她的话？」秦西一心疼乐乐的书架，便失去了理智，问出了她原本忍住没问的，「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


    「你现在是相信我，那是我在，我不在的时候呢？要不是我回来得及时，你就被她带偏了，是不是？」


    「不是。」


    乐乐不会吵架，像一团棉花，除了把秦西的质问轻轻弹回去，全部否认，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秦西一腔的憋屈没处发，问了两句就不想再问，只委屈地说了一句：「你就是，你虽然说你没有不信我，但其实你心里真的不信我。」


    乐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进了厨房昨晚饭。


    她在他身后偷偷看他，看到他肩膀微微耸动，侧身的时候脸上挂着眼泪。


    她也掉了眼泪，但是没上去安慰他，转身回了房间。


    乐乐站在厨房，静静地剥了一碟豌豆，剥完又去剥虾，细心地把虾线拆出来，他没有省事买冷冻虾仁，因为秦西对食材的新鲜度总是很敏感，从来不愿意吃死掉很久的动物。炒完一盘豌豆虾仁炒滑蛋，火上一直在炖的酸萝蔔鱼汤也好得差不多，他又快速地煸炒了一盘新鲜的口蘑，这一顿饭就算是做好了。


    他把饭菜都端上桌，去叫了秦西，两个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吃起了晚饭。


    「是我的错。」乐乐先说的话，「我知道自己不坚强，敏感，害你伤心，你不要生气，让我慢慢改。」


    秦西却不再提这事，问起了别的：「我们什么时候订婚？」


    「嗯？」这话让乐乐很意外，他放下筷子，很侷促地观察她的表情，想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


    「是不是我问这个问题很不好？我想等明年天气暖和一点就订婚，你会不会觉得太快了？」


    乐乐摇头：「当然不会。」他伸手把她拥入怀中：「是我不好，让你先开这个口，这些话应该是我来跟你提，对不起西西。西西，跟我订婚吧？」


    他们吃完饭就出了门，乐乐说在一起这么久了早就应该买对戒，他拉她去商场，要先买一对铂金戒指暂时戴着，说等订婚时再重新买。秦西却只挑了一对银戒，最简单的样式，与他互相戴在对方的中指上。


    他捧着她戴戒指的手，怎么也看不够，几乎看了一晚上，连睡觉的时候也紧紧地捏着。夜里秦西躺在他怀里，听他均匀的唿吸声，绷紧的神经总算能够稍稍放松。为了他来之不易的安全感，她想尽了办法，但愿这样可以让他安心。


    她翻了个身过去，惊动了抱着自己的人，乐乐没醒，在睡梦中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下意识地吻了一下她的脖子，嘴里嘟囔：「西西别走。」


    秦西在谘询室呆了一段时间以后，老师开始让她试着与来求助的同学聊天。


    心理谘询室有别于医院的精神科，来谘询的大部分都是日常生活上遇到不开心的事的普通人，秦西要做的只是认真倾听，必要的时候给予适当的开导和温和的建议。


    「我一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我喜欢唱歌，可是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个麦霸，我经常一个人去唱歌……上个星期，我试着去一个人吃了火锅，感觉好棒，再没有人捞走我放下去的肥牛片了。」


    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常常来找她，但自己又很有主意的样子，从来不问秦西的建议，只管一个劲地说，似乎目的只是倾诉而已。秦西挺喜欢她，只有她不反覆追问自己该怎么办，等秦西给出了建议又马上说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是自助火锅吗？一个人吃火锅还蛮亏的，只能点几个菜，点多了吃不完。」秦西只需要这样微微打岔，让她感觉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说。


    「不是自助，我还没想过吃自助，谁帮我看包呢，万一我去拿东西的时候服务员把我的桌子撤了呢？」女孩一脸认真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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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来的时候没有登记真名，写的是英文名sissi，音译过来和秦西的名字一样。这也是让秦西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


    这女孩实在是很好看，大概是秦西见过的人当中最漂亮的一个。身高恰到好处，修长纤细而不给人压迫感，饱满而娇俏的脸，薄薄的笑唇，精巧的鼻尖，她的眼角微微下垂，睫毛遮住半只漆黑的瞳仁。她一睁大眼睛，整个世界都亮了半边。


    「你知道有一种卡片吗，」秦西用手机搜了图给她看，「你如果一个人去吃自助，可以用这个。」那是网店里卖的一种提示卡，上面写着，离开片刻，速速就回。单身狗吃饭必用。


    sissi拿着秦西的手机笑了笑：「还有这种东西，那我要试试。」


    秦西问：「喜欢独来独往是天生的？」


    「并不是，我不相信女生之间的友情。」她这样坦然，反倒让秦西不敢开口问为什么。


    秦西问：「那爱情呢，你这么好看，不是喜欢谁都可以去争取？」


    sissi被她一问，安静下来，美丽的大眼睛眨个不停。


    秦西觉得她的心事并没有说全，从文件柜里找出一份初步的抑郁倾向测试表递给她：「可以的话，你填一下这个？」


    sissi很配合她，接过纸笔，唰唰勾选，做完了递给她。秦西扫了一眼，又细细对了答案，测试的结果虽然差一点就没过及格线，但是在正常值范围。


    她想sissi可能是有过情伤，不愿意提及，便转而问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不相信女生的友谊？」


    sissi托着下巴，反问她：「你相信吗？」


    秦西想到了林语晨，在心里摇摇头，那不算朋友。她又想起张玲，她们俩高中倒一直很要好，特别是在八卦这件事上，有共同的恶趣味。只是自从认识了乐乐以后，秦西没有再对张玲一直坦诚，上了大学，她们也渐渐断了联繫。


    「我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秦西还是选择了共情，希望这样说可以拉进她与sissi的距离。


    「我好像从来不缺朋友，女生都愿意和我玩，」sissi说，「可是呢，为什么表面上那么要好的两个人，转了头就撬墙脚，说对方坏话，一起自拍只p自己不帮对方p，还选别人难看自己美的po出去？」


    「对呀，你让她删掉，她会说，亲爱的你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删？」


    两人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sissi说：「你看，现在我们一起说着同一种女生的坏话，就等于有了共同的敌人，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这就是女生的友谊，肤浅。」


    ☆、第26章 铁拐乐


    秦西哭笑不得，送走了sissi，乐乐给她来了电话：


    「我买了条鲈鱼，你想吃清炖还是红烧？」


    她还在想sissi说的话，没什么心思考虑这个，随口一说：「半只清炖半只红烧？」


    乐乐迁就她到了极点：「那好，家里没生抽了，我去超市买。」


    秦西挂掉电话，继续接待同学，在她耐心地听别人发牢骚的时候，医院的电话也打了过来。乐乐出小区的时候出了车祸，已经被送进医院。


    秦西坐在去医院的计程车上时，浑身都是冷汗，到了医院一看，没有她想像的严重，左小腿骨折。乐乐躺在病床上，腿上打着石膏，怪抱歉地跟她说：


    「鱼吃不了了。」


    「有什么关系，」她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你没事就好，真吓人。」说着也感到有些自责，「怪我，什么一半清炖一半红烧的，就不该让你特意出个门。」


    乐乐光是被她抱抱好像就挺开心的，傻呵呵地笑。


    她请了几天假，要在医院陪乐乐，第二天王宇文打电话给她：


    「有个女孩子来找你，问你怎么不在。」


    「sissi？」她第一反应是那个人，「她没事吧。」


    「没事，她人好高冷，一听说你不在就走了。」


    又过了一天，sissi又来了一次，王宇文照旧告诉了秦西，她感到有点奇怪，便说：「明天如果她还来，你告诉她我的电话，或者问她要一下电话。」


    然而后来几天sissi没再来过，秦西的心也就一直悬着，等过了周末，她哄乐乐：


    「我明天就回去上课了，请不了那么多假，一有空我就过来陪你，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要乖。」


    她把笔记本、ipad、一大摞书都准备好，放在他床前供他解闷，怕他无聊就多想。乐乐反过来安慰她：


    「别担心，我都好了。」那个「好了」大概说的并不是他的腿。


    秦西回到学校，还是没有等到sissi，她便暂停了在心理谘询室的工作，把精力放在照顾乐乐身上。每天上完课，她就往家跑，做了饭送去医院，每天学校、家、医院三点一线。


    她少有尝试下厨，不是火候不够，炒不烂茄子，就是排骨焯水没焯好，炖出来的肉又老又柴。而且每天挖空心思想着做什么也很烧脑，她想不通这半年乐乐是怎么做到坚持每天一日三餐，一周不重复的。


    住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都是乐乐做饭，包揽家务，洗衣机都不让她碰一下。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垃圾桶可以满得那么快，收拾厨房那么麻烦。


    然而，她在把勺子里的汤吹凉，一勺一勺餵给乐乐的时候，他的眼睛晶晶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秦西很好笑地说：「笨蛋，跟你比起来，我对你哪里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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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都忙，乐乐的爸妈还是抽空过来匆匆看了乐乐一眼，直接在医院跟秦西提起来：


    「小秦，上回跟你家商量订婚的事，还没跟你们俩说过，明年入夏的时候给你们把婚订了怎么样？」


    秦西脸红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直接答应总觉得太不矜持，乐乐帮她解围：「妈妈，你别管这个，回头我来求求她赶紧答应就好。」


    她跟着他们笑起来，心里很暖，她跟乐乐的事总是百般好，从来没有任何阻挠，除了乐乐的抑郁症，其他一切都是完美的。她有时候会觉得怪不真实，怕这是个梦。送走了他爸妈，秦西也进入了考试周，开始忙碌起来。


    乐乐状态一直很好，对她的忙碌表示理解，一日三餐也就吃起了医院的食堂。秦西全身心地准备复习，大把的时间放在了图书馆，竟意外遇见sissi。


    「sissi！」她过去打招唿，sissi沖她一笑。


    「之前我请了几天假，后来你就没来过。」秦西带着疑惑向她说。


    「我不喜欢失望。」


    几周没见，sissi还是那么好看，头髮高高挽起扎成丸子头，穿着件驼色牛角扣大衣，小羊皮靴子松松的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美人好像都不怕冷似的。


    「我男朋友骨折了，我那几天忙着照顾他，对不起。」


    sissi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秦西无比贊同王宇文的话，sissi实在是高冷，更准确地说，是不近人情。但她之前是跟自己说过，她不相信女生之间的友情，更何况她俩只在一起聊过几次天。秦西便说：


    「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来找我，不一定要去谘询室。」


    她翻开包，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硬塞给sissi，不等她说什么就走了。


    sissi虽然没有精神问题，但对秦西来说，她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病人。她较上了劲，一定要进入sissi的内心世界。留下电话号码，她就不再纠缠，坚信sissi一定会来找她。无论多久，她都要等。


    期末考结束，乐乐也拆了石膏，他们一起回了家，开始过寒假。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石膏刚拆，走路还不太习惯，秦西便搀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家见了爸妈也是这个状态，怪不好意思的。杨爸杨妈都忙，之前的保姆在乐乐上大学以后也不做了，家里没人，两人便住在秦西家，方便照顾。


    乐乐因为骨折的缘故，没有去学校参加期末考试，那些学科便挪到了第二年重修。他住在秦西家里的时候，每天对着电脑写论文，让秦西一个人闲着无聊得要死，没事便缠着他：


    「乐——乐——陪我玩陪我玩，这些等你开学再写吧。」


    「不行啊，」乐乐认真地说，「我突然能静下心做事了，你让我多写一会儿。」


    之前哪怕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乐乐也不是全然安心，他并不能看得进书，更不能静下心敲几行论文。而是只能每天做一些不用费太多脑力活动的事情，比如做饭，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研究讨好秦西的胃这件事上。


    精神无法集中是抑郁症的症状之一，而现在，他这个症状已经算是没了。


    秦西欣慰地走开了，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夜里她跟他相拥而眠，却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一看有陌生人加她好友，备註是：sissi。


    她终于等到了sissi，一下子睡意全无，翻身趴在被窝里，拿起手机通过了好友申请。


    「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那边说，「秦西，上次你给我做的题目是不是测试抑郁症的？」


    乐乐靠过来，胳膊从她身下穿过，搂住她，亲了亲她的手臂，帮她盖好被子。


    秦西回：「是，测试结果来看，你应该没有抑郁症。但是我的题只是初步测试，我不能确诊。」


    那边久久没回，秦西有点急，点了语音唿叫，sissi没接，发来一句话：


    「秦西，我没法说话，我在哭。」


    「你怎么了？告诉我。」


    sissi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说：「我感觉自己像个淹死的人，沉在水底，想上去的时候总有人在下面拉我一把。我好难受，我心跳得厉害，喘不过气……」


    「我感觉明天再也不会来了。」


    「好不公平，他对我好不公平。」


    接二连三的信息过来，秦西心紧紧揪在了一起，她点开输入框，想回点什么。乐乐无声地按住了她的手，对她摇摇头。


    ☆、第27章 订婚快乐


    秦西扭头看看乐乐，他盯着她手机屏幕上sissi发过来的那一串话，目光闪烁，心思似乎有所触动。她便依照乐乐的意思，暂时不回復sissi，不去打扰她情绪的宣洩，静静地看sissi说什么。


    sissi说：「我明明什么错也没有。」


    sissi问：「为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些呢？」


    sissi说：「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好痛苦，好痛苦。」


    sissi问：「虽然知道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但到底哪一天会好起来？」


    sissi说：「我一点盼头也没有，一点也没有。」


    她发泄一通，到最后久久的沉默，秦西对她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办法给你，只能告诉你你应该不是抑郁症。虽然你明天不会立刻就好，但是肯定比今天好，你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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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ssi没有回。


    秦西放下手机，在黑暗中，与乐乐紧紧相拥。


    开学回学校，秦西依然常去心理谘询室做义工，sissi却再没来过。乐乐看书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些，他订了很多学术杂志，很积极地给那些杂志写信投稿，花在捣腾做饭上的时间倒是少了很多，厨艺却越发精緻了，动不动就端一盘水晶蒸饺上桌，或者买一大堆食材，慢熬两天到最后只熬出两碗高汤。


    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数着秒钟等秦西回来，有时候沉迷手里的论文，还会忘记灶上炖着的汤煲，等想起来去掀锅盖，汤早烧干了。秦西跟王宇文闲聊说起他：


    「我学心理学就是想治好他的病，没想到他就自己好了，我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王宇文说：「你应该替他高兴才是，这样他才能做自己呀。」


    但王宇文的情况却不大好，他一直常驻心理谘询室，开学后却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人，方老师说他住了院。秦西跟几个同学一起去医院看望他，买了花，买了水果，放在病床床头堆得满满的，床上的人却像换了个人，眼睛半睁着，透出一丝无望的光，看到人来，他眼睛睁大了些，努力挤出笑容。


    「大花，新髮型好看啊。老张，上次见你还是过年的时候，你来看我我好有面子。秦西……」他说到秦西，「你们家乐乐最近情况还好吧？」


    他说着说着，突然剧烈地干呕，护士闻声沖了进来，给他做应急措施。大家被赶了出去，站在病房门外，不知所措。


    「王宇文刚开始笑着说话，我还以为他状态不错。」一个说。


    另一个说：「很多抑郁症都这样，特爱替别人着想，顾及别人感受，他那样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不过，老是在乎别人想什么，心思太细了，就容易自己想不开。」


    他们在病房外等了很久很久，护士终于告诉他们可以轮流单独进去，秦西第一个进了病房。


    王宇文一脸平静躺在床上，沖她笑。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哭一哭，来医院住几天。刚刚那个样子，你别怕。」


    秦西摇摇头：「我见过更严重的，你已经很顾虑别人的感受了，不用这么克制。」


    王宇文说：「多陪陪乐乐，抑郁症反覆起来很容易，你不要嫌我啰嗦……哈哈，我们这个病，就是这么麻烦。」


    晚上回到家，吃的是蛋包饭，秦西不喜欢酸甜口的食物，乐乐便把番茄酱换成了老干妈，也别是一番风味。吃饭的时候秦西试探性地问他：


    「在家里一个人，有没有想我？」


    「嗯？」乐乐诧异她这么问，还是配合地点点头，「想的。」


    「以后我不去做义工，多陪陪你怎么样？」


    「不用，」乐乐摇头，「你做你喜欢做的事，不用管我。」


    「那你不想我陪你？」


    「那倒不是，我不想你的世界里只有我，对你不公平。」


    「可是如果我愿意呢？」


    「我不愿意，那样的我太自私了，」乐乐认真地说，「西西，你做你想做的事，我才开心，你不要把我当做那种大男子主义喜欢被围着转的人。」


    秦西「哦」了一声，不再坚持，只是不动声色地增加了在家里和乐乐呆在一起的时间。但他好像真的不是很需要自己陪，他一个人在书房忙活，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悠然自得。


    有时候，他在书房里喊一声：「西西，帮我给锅里勾个芡好不好？」


    秦西应了声，走进厨房，燃气灶上正煮着地瓜粥，她掀开锅盖发了会儿呆，跟乐乐在一起这么久，几乎没下过厨，她都不知道勾芡是什么意思。


    最后只能红着脸去请乐乐来亲自动手，乐乐调了水淀米分倒进锅里搅匀了，地瓜粥变得稠稠的，闪着蜜色的光泽，甜香诱人。


    「对不起，我好笨，这么简单的事都帮不上忙……」


    「说什么呢？」乐乐笑道，放下勺子托住她的脸，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他们在那天聊了很多，聊还在他们认识之前的时候的彼此，聊乐乐的童年。乐乐说自己小时候很皮，是小区的一霸，逗小狗玩蚂蚁的事也没少干，原本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爸爸妈妈对他的要求一直很低，不要他考满分，也不要他多懂事，快乐就是对他的最大期许。不过随着年龄增长，他人还是逐渐趋于内敛，向着父母期待的反方向发展。直到确诊了抑郁症，全家都是一个晴天霹雳。


    「从前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乐乐的童年过得太压抑了，所以才会生病。」秦西说，「现在想想，原因不重要了，因为不管乐乐变成什么样，都有我。」


    乐乐点点头：「就是这样。」他们这样的谈话到最后，总是无比的甜蜜，禁不住深情拥吻，仿佛温情的时光稍不注意就一纵而逝似的。


    五一长假回家，双方家长已经开始筹备他们的订婚，日子就定在下个月末。


    秦西和乐乐什么也不操心，事情都交给爸妈，刚回家就去参加同学聚会。他俩手牵手出现在聚会上，少不了被调侃一波，之前的前后桌如数家珍地说起他们的高中日常。


    「你们知道乐乐怎么追到秦西的吗？剥瓜子啊，焦糖味的剥一袋，原味的剥一袋，让秦西轮着吃，因为怕她齁着。每天下午上完两节课，自觉去小卖部买饮料，今天买可乐明天买雪碧后天买奶茶，保证不重样，因为秦西会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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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你的！」秦西啐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剥瓜子也就一次好吧，饮料也没天天买。」


    「好吧好吧，我还知道，乐乐全家人都是乐乐的助攻，知道乐乐喜欢秦西，把秦西喊到家里吃了三年的饭！」


    秦西笑得直骂人：「我撕烂你的嘴！」


    林语晨也参加了聚会，原本秦西很膈应，但林语晨低调地呆在角落里，吃吃喝喝，不参与讨论，她也就没那么在意。到快散会的时候，林语晨坐到她身边，低声说：


    「知道你们快订婚了，祝福你们。」


    秦西没理她，她头髮从之前的大卷变回了直发，染了色的头髮新长出黑色的髮根，她又说：


    「之前的事我很后悔，也没奢望你能原谅我，不过周晶星来找我复合了，我现在挺无助的。」


    秦西白了她一眼，直接拉乐乐站起来，找了两个远离她的位子坐下。秦西不愿意在这种三观不同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不愉快，接近散场，同学们纷纷过来敬他们两人饮料。


    「订婚快乐，要幸福哦。」


    「羡慕你们，好好在一起。」


    「你们好般配……」


    一声又一声的祝福，秦西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得脸上的肌肉都酸痛起来。聚会结束，回到家里，她还忍不住拉起乐乐的手转圈圈，乐乐静静地配合她，依然那么温柔，自始至终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开心？」秦西笑着问他。


    乐乐垂下眼睫，一扇阴影投在挺秀的鼻樑上。


    「西西。」


    「我……我害怕。」


    「我们暂时不要订婚了。」


    他慢慢蹲下去，痛苦地捂住头。


    ☆、第28章 你手心里都是汗


    秦西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扶他。房间里寂静无声。


    天色晚了，暗黄的日光顺着窗页洒进来，整点的钟声响起，敲了五下。秦西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是认真的吗，乐乐？」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自己问出来，眼泪不禁扑簌簌往下淌。


    乐乐说：「西西，我不敢想，我总觉得这些都不是真的。我得到的总会失去，我……」


    「那分手吧。」她打断他的话。


    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她的骆驼。


    她受够了。


    再也不想陪着他反反覆覆，反反覆覆，每一次以为他好了，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爆发。


    她好天真，为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治好他？不仅如此，还傻傻地相信他已经好了。她又不是神，不是谁的救世主，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她怎么有能力可以治好他？


    秦西摘下他送自己的戒指，手一松，戒指落在地板上，骨碌碌滚了一圈，静止不动。她从家里跑出去，没有方向地奔跑，眼泪却接连不断往外涌，像止不住了似的。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过。


    终于，她跑累了，恢復了一点理智，抹了把眼泪。心里仍然恨恨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忧，转身往回走。乐乐毕竟是病人，她不能跟他一起胡闹，不管要发生什么，她都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家，总得先把他交换给他爸妈再说。


    打定了主意，步伐迈得快了些，秦西的心里砰砰直跳，走回家里的小区，走到自家楼下，正要上楼，她无意瞟了一眼楼上。


    那是多么相似的场景，她抬起头，阳光照进她的眼，一阵晕眩。喉咙被什么堵得死死的，她双腿发软，喘不过气来。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周靖的那天，那个小小的女孩，站在楼顶，俯视汹涌的人群。


    这一次，是乐乐。


    他应该刚上去没多久，楼下没有围观的人群，还没有人发现他。


    秦西极力保持镇定，深吸一口气，上了楼，爬上天台。她看到乐乐高而孱弱的背影，孤独地立在那里，头髮被楼顶上的风吹得纷乱。她离他还很远，就轻轻地喊他的名字，生怕吓到他：


    「乐乐，乐乐……」


    乐乐回头，带着迷惘的眼神瞧着她，鼻尖和眼睛通红通红。


    他和她一样，也哭过。


    秦西说：「乐乐，我太着急了……你不想跟我订婚，我好生气，所以才说了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乐乐不说话，将信将疑地瞧着她。


    秦西说：「因为我太想跟你订婚了，想让你属于我，想我们关系更进一步。乐乐，你不跟我订婚，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乐乐痛苦地摇头：「是的，我不想要了，你治不好我的，你走吧，快点走吧。」


    秦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睁开，说：「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乐乐说：「你走。」


    秦西说：「我捨不得离开你。」


    乐乐说：「你快走啊。」


    秦西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乐乐说：「你骗人。」


    秦西说：「你不要我了吗？」


    乐乐哭得不能自抑。


    她看着他哭泣，慢慢朝他走过去，见他没有反应，便直接走到他近前，伸手拉住他的手，拉他下来，逃命似的拉他下楼，生怕他再留在那里，真的会发生后果不堪设想的事。


    乐乐哭得停顿，带着依然迷惘的眼神，叫她：「西西。」


    他说：「你的手心里都是汗。」


    秦西浑身绷紧的弦这才松了下来，人已崩溃，跌坐在楼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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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乐俯下身，她勾住他的脖子，抱紧他大哭：「你告诉我你不会像周靖那样。」


    「我不会。」乐乐说，说完又近乎绝望地摇头，「我会。」


    他们哭成一对泪人。


    等到爸妈回到家，他们已经恢復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乐乐做了一家人的晚饭，妈妈怪是抱歉地说：「这几天忙，还要你们自己来做饭，没能照顾好乐乐。」


    乐乐说：「阿姨没关系，都是应该的。」


    妈妈说：「秦西，下个月的酒店今天已经订好了，请柬可以写了。」


    秦西扒了两口米饭，艰难地开口道：「妈……能不能晚点再订婚？」


    爸爸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也是同意的。」


    妈妈问：「怎么，你们闹别扭了？乐乐，我们家小秦就是个臭脾气，你也不用让着她。」


    乐乐说：「是我不好，惹西西生气。」但他对订婚的事一个字不提，低下头，秦西便追着说：「我就是觉得太早，反正这几年我们还不能结婚，订婚搞这么仓促干什么。现在请柬还没发出去，迟点再订不用急嘛。」


    家里一向惯着她，妈妈被她烦得慌：「随你们随你们，不过订婚也不是小事，你们别搞得像儿戏一样。」


    秦西吐了吐舌头，她少有的没什么食慾，匆匆把碗里的米饭解决完，说了句「我吃饱了」就放下碗去了浴室。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回房间，乐乐已经吃完坐在房间里看书，秦西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髮走到窗前，他很自然地走过去，拿起电吹风接通电源帮她吹干。


    他总是调最小的暖风慢慢替她吹头髮，很耐心地把髮根都吹得蓬松，怕她湿着头髮睡觉会头痛。他也去洗了澡，出来后也帮自己吹干头髮，对她说：「我们睡吧。」


    熄了灯，他们在床上面对面抱着，秦西亲亲他的脸，亲亲他的嘴巴，问：


    「乐乐你爱不爱我？」


    她很少问他这样的问题，因为在这一段感情中，她必须是坚定的那一方，好让乐乐安心把脆弱的一面无所顾忌地暴露出来，不用勉强给她安全感。


    乐乐点点头：「爱的。」


    她抱紧他才觉得踏实，沉沉地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已经走了，留下他的戒指，还有她的。之前她把自己的戒指扔在了地上，他小心捡起来，现在，两枚戒指叠在一起，静静地放在她枕头边。


    秦西已经不会再哭了。她打电话给乐乐的父母确认他的安全，等假期过去，便回了学校。


    回了曾经是两个人的小家，一切如故，只是已经不会再有乐乐，他硬生生把他自己从秦西的生活里剥离了出去。秦西留下来，坐他坐过的椅子，看他看的书，他留下来的气息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流走。


    秦西停了心理谘询室的工作，因为她也成了一个需要接受帮助的人，没有办法带着平和、客观的心情去听别人的倾诉。她感觉自己病了，穿行在校园里的时候，像一具行尸走肉，心痛如斯，表面却要装得若无其事，遇见熟人还要笑着打招唿。


    遇到sissi的时候她倒没打，sissi却关切地走过来，问：


    「秦西，你怎么了？」


    sissi人很美，她穿着蓝色连衣裙，露出雪白颀长的手臂和脖颈，尖尖的下巴娇俏而美艷。秦西不说话，sissi反而更担心，挽住她的胳膊跟她一起走：


    「你要去哪？我陪你。」


    sissi跟着她回了家，什么也没说，默默替她收拾了堆了一桌的泡面盒子，扔了可乐瓶，扫了地，烧了开水，把堆积的衣服拾到洗衣机里。她用一双好看的手帮秦西把家里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最后坐到秦西身边来。


    秦西往下坐了坐，倚住她的肩。


    「我失恋了。」


    「我知道。」sissi拍拍她的背，「我知道。现在轮到我来安慰你了。」


    ☆、第29章 彷徨


    秦西去做了许多从前没有做的事情。


    一个人总是比两个人自由得多，想做什么都不用顾虑另一个人的想法，以前跟乐乐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都是以乐乐为中心而活。


    接受sissi的邀请，试着看了午夜场电影，偌大个放映室只有她们俩，包场似的。


    剪短了头髮，乐乐对她的长头髮总是有种病态的迷恋，一刀都不许剪，只有分叉了才让她修一修，她留了好几年的及腰长发，打理起来麻烦极了。


    看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她喜欢一个很小众的独立乐队，太小众，以至于身边很少能有人跟她一样能欣赏得了那歌声的，包括乐乐。


    但还有不吃饭、晚睡、手机玩到天亮……她出现了失眠的症状，她在书上看过，那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当个体离开了支持自己生存的人的时候，就会保持警惕，不易入眠。


    她买了去西藏的机票，生平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自己订路线约客栈。在飞机上吃了颗褪黑素，迷迷煳煳地睡着，却睡得很浅，一面感觉自己有点意识一面又醒不过来，直到飞机落地被空姐叫醒。


    秦西托着行李箱，踩在陌生的土地上，看到瓦蓝瓦蓝、透明澄澈的天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坐在客栈旁边的小酒吧里，听繫着红领巾的民谣歌手弹着吉他唱《花房姑娘》，唱《一江水》，唱《米店》……红领巾，那天是六一，秦西捏着盛了青梅酒的玻璃杯，想，原本这个月底他们就要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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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留小鬍子的男人搭讪她，请她喝鸡尾酒，夸她长得像汤唯，她白了人家一眼，出门回了客栈房间。那房间里是一张雕花大床，还摆了一扇很大的镜子，夜里坐在床边怪是吓人。她关了灯，用被子裹住全身，头也埋进被窝。


    思绪异常清醒，她摸到手机，打开通讯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


    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联繫的人。


    翻到乐乐的时候，她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点开，然后删除。


    然后编辑了一条信息：「你在吗？」全选了通讯录，群发出去。


    她很快收到了回復，大部分都是说「在呀」或者「怎么了？」、「干嘛？」她便回：「来聊聊天吧。」


    也许是跟乐乐在一起时，很少与别的人频繁联繫，几乎断了朋友圈子，大家对她反常的表现多少感到惊讶，态度便都一样很是积极。只是实在没有共同话题，寒暄了三两句，话题总是引导乐乐身上去：


    「乐乐最近还好吧？」


    「你和乐乐快订婚了？」


    「乐乐怎么没陪你？」


    秦西怎么也发不出那句「我们分手了」，无力地放下手机，翻了个身，紧紧闭上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手机拿回来，搜索乐乐的帐号，陌生人可以看前十条状态。


    他最近的一条还是他们分手前，他刚给她买戒指的时候，他和她的手交叠在一起。秦西胡思乱想，他为什么不删掉？这代表什么？


    她关掉手机，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再看一遍，反反覆覆。


    这还不是她最痛苦的时刻。


    在失眠中等待入睡也仅仅是煎熬而已，不知不觉总会睡着，而醒来的一剎那意识到乐乐已不在身边，才是痛入骨髓的绝望。


    她已经彻彻底底体会到了乐乐的感受。


    她寂寞得发疯。


    秦西回到学校时，已经想明白得差不多，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不再刻意去找那些假装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做，不再刻意追求充实，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痛痛快快消沉了两天，累了就躺，伤心了就哭，再不饿也强迫自己到点吃饭。


    她又开始跑步。


    不祈祷自己立马能够振作起来，她只当这个失恋是一场伤风，无论多久，总有自愈的一天。


    王宇文完完整整地听秦西说了她和乐乐的事情，说：「情况变成这样，我很遗憾，但是秦西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能力有限，谁又能一直坚强呢？」


    sissi经常来陪秦西跑步，说：「之前我失恋的时候也很痛苦，以为自己永远走不出来，但我还是走出来了。你说得没错，虽然明天不会立刻就好，但是每一天都会变得更好，总会好起来，你要等。」


    秦西一一听着，一一点头，他们三个渐渐地玩到一起，总是聚在一起吃饭，互相聊自己的恋爱史。


    王宇文说：「那个时候，我跟她在一起，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笑，大街上的人见了我都以为我傻了。跟她在一起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病情都很稳定，我好天真，以为自己能好。」


    「后来我们总是吵架，我的病也一次又一次地復发，不见好转。当时我很自卑……不过到现在也是，我很自卑，感觉自己不配拥有爱情。我变得小心翼翼，跟她说话都会很注意很注意，生怕说错话惹她不开心，我跟她在一起越来越压抑，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越来越觉得是自己不够好。」


    「最后我们分手分得很惨烈……所以一直，我都觉得抑郁症还是不要恋爱了吧，我们没有爱的能力，只会带来负能量，对另一半不公平。」


    秦西静静听着，心想，乐乐是否也是这种感觉？


    「也不能这么说啊，」sissi说，「那女孩知道你有抑郁症，还跟你在一起，说明你也是有足够吸引她的地方。你不要否定自己，你们没能在一起，肯定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换句话说，你后悔和她在一起过吗？」


    王宇文摇头：「我不后悔，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还可以那么开心。」


    sissi说：「对啊，恋爱就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开心过就好，没有结果也只是没缘分罢了，不要强求。我刚分手的时候，恨死他了，到现在也是，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也是喜欢他喜欢得要命才主动追他的。」


    秦西很惊讶：「sissi你这么好看，还需要主动追吗？」


    sissi笑笑：「喜欢我的我都不喜欢，我喜欢主动寻找目标。」说完她又略带遗憾地说，「不过以后我不会了，以前以为自己主动告白很大气很勇敢，现在看看，很傻……以后我不会再跟不那么喜欢我的人在一起。」


    秦西很有同感：「我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男孩子，我还以为他暗恋我，当时很暧昧的，天天发信息聊天……结果发现人家根本对我不感冒，是他妹妹拿他手机逗我玩呢。发现被耍以后，我发现自己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不喜欢我的人我不想继续喜欢。」


    她提到周晶星，很巧合地，当天就有陌生的帐号加她，验证信息是：我是周晶星，你还好吗？


    高中的事情早已被时间淡化，秦西对周晶星没有像从前那么牴触，点了通过。他发过来一个笑脸，她也回復了一个。


    「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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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最害怕别人问她过得好不好，因为她每次都要装作不经意地淡淡地说：「不错啊。」


    周晶星说：「我没想到你会通过。我还以为，因为周靖的事情，你们都不会原谅我。」


    秦西还是很痛恨他提到周靖时总不痛不痒的语气：「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你过得怎么样？」


    「不好。」


    「因为林语晨？」


    「嗯，你知道？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在一起了。」


    「珍惜身边的人吧，不要纠结过去。」


    「我都懂，你和乐乐怎么样？」


    又是那句。


    秦西缓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话，周晶星又说：


    「对不起，我实在是担心他，也担心你，所以来找你。」


    「什么意思？」


    「听我爸爸说，乐乐住院了，订婚搁置了……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你们闹了矛盾？」


    秦西愣住：「住院了？」


    随即她又释然，那不是预料之中的事吗？乐乐情绪不稳定，住进医院是早晚的事情，他们已经分手，他自然有爸妈照顾好。她在担心什么？他只是病了，病了吃药，病了有医生治。而她才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那一个。


    「是的，但是……我记得乐乐认识你以后，再没住院过，你们到底怎么了？」


    她说：「分手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哦，这样。」


    周晶星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一下。」


    她说：「好的，知道了，谢谢。」


    然而当天晚上，她就做了梦。


    梦见自己和乐乐还没有分手，乐乐在厨房里给她煮青口汤。大块大块肥美鲜活的青口贝，用刷子刷洗干净了泥沙，烧开水，全部倒进去，短短几分钟掀开了盖，原本紧闭的贝壳全部张开，乐乐叫她：「可以吃啦。」


    她睁开双眼，头晕晕地枕在床头，半天没缓过来。


    ☆、第30章 故地重游


    秦西北漂的第三个年头，辞掉工作回到了家。


    大学毕业考研失利，她没有选择二战，而是只身一人去了北京。找了个心理谘询机构工作，做一个小小的助理来积攒经验，等熬到了法定拿谘询师资格证的年龄，她便顺利考到证书，毫不犹豫作出了辞职回家的决定。


    在谘询机构虽然接触到了形形□□有心理问题的人，但无法深入接触，总觉得受益不深。倒是她工作之余随手运营的一个以心理测试为主题的公众号，机缘巧合之下小红了一把，积累了几十万的米分丝，偶尔发点gg还是可以改善一下生活。


    在北京的两三年，秦西基本上很少回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一趟，呆不了几天又匆匆地走。妈妈嘆着：「女儿大了留不得了，可你到现在都没有个对象，同事里没有适合的你赶紧辞职换工作呀……」这回她辞职不干了，妈妈起初还挺高兴，天天给做好吃的，张罗着到处找人给她相亲。


    秦西推託不掉，便一边敷衍着，一边找房子，她想自己开一间工作室，专门用来做心理谘询。这个城市不大，或许没有那么多的人需要帮助，或者说，没有那么多的人拥有寻求帮助的意识。


    但成为心理谘询师一直是她的梦想，就算不能盈利，她也要靠副业把这个工作室撑起来。


    「你平时会做什么？」走着神，发着呆，坐在对面的相亲男还在努力寻找话题。


    秦西回答：「看看书，写写东西。」礼貌性地回问了一句，「你呢？」


    「我啊，打球，打游戏。」相亲男不是很擅长于话题的延续，尴尬了半天，又问，「你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


    「心理学。」


    「心理学？」对方好像有点兴趣，正色道，「那你能看出来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又来了，秦西在心里想，这大概是别人对她专业的最大无解，她每次都要解释一遍，心理学不等于读心术。


    秦西好脾气地说：「你在想，我看你能不能猜出来我想什么。」


    「神了！」相亲男眼睛一亮，「真的是。」


    秦西无奈地搅了搅咖啡，不怎么想理他。对面这人长相周正，收入尚可，也算门当户对，但他们实在没有共同话题。


    她在等，之前跟sissi约好，再过五分钟，sissi就会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有急事要她回去一趟。


    等啊等啊，应付着无聊的问题，sissi的电话没等来，倒是等来了熟人。


    似曾相识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秦西？」


    她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俊俏的脸。多年不见，他轮廓更深了些，没有了青涩的少年感，体型也比以前胖了，却意外的多了另一种吸引力。


    「啊，」她叫了一声，没想到会遇到他，「周晶星。」


    周晶星大概一眼看出了她的处境，突然入戏：「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电话也打不通。快走，又是上次那个客户出了问题，现在就要去解决掉。」


    等不来sissi的电话，秦西索性配合地站起来，向相亲男连连道歉，说实在有事下次再聊，对方也表示理解，大方地让她快点去把事情处理好。秦西和周晶星一起走出咖啡厅，松了一口气，谢道：


    「多亏你。」


    「没事，我躲在你后面，听了蛮久的，感觉你不是很想聊下去，就自作主张去插了个嘴。」周晶星笑笑，「最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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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挺好。」


    「我知道你挺想问的，」周晶星说，「他也很好，你放心。」


    秦西说：「你想多了，我没想问这个。」说完，她却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她觉得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男神有了小肚子，居然还是很男神。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高二，他的眼睛大而明亮，体型精瘦，没有一丝赘肉。现在胖了，五官一点都没变形，双眼皮还比以前更深。


    万恶的小脸星人。


    「好吧，你是最近才回来？准备做什么。」


    秦西犹豫了一下，试着大致说了说自己的打算，周晶星点点头：「很不错啊，你有没有想过开个清吧？」


    「清吧？」火光电石之间，她想起了高中时曾吃过的那顿桂花鱼炖老豆腐，那是她唯一一次去清吧。那里的大厨老闆和插画师老闆娘曾让她羡慕得不得了，大唿以后也想开一家。


    周晶星说：「你可以和客人聊天，喝了酒的人更容易放松。其实现在的人大部分都需要心理谘询，但没有这个意识，如果你单纯开工作室，没有多少人愿意掏钱埋单。」


    秦西若有所思：「你说的对，谢谢。」


    她还大致记得路，跟周晶星道别之后，去了那家有好看的插画和好吃的私房菜的清吧。


    那里却早已关了门，贴着待拆标籤。这清吧本来就是开在老居民楼里，拆迁是迟早的事。秦西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嘆息了一声，正准备走。


    一阵车轮滚过石板的声音，似乎是有车在那边倒车入库，她心里蓦地一紧，下意识就躲进一旁的楼道里。


    脚步声走近，在清吧门口停住。


    她慢慢地把脑袋伸出去，偷偷地看来人的侧影，直觉太准，由不得她不泪眼朦胧。


    依旧是那么清瘦的背嵴，这初夏的天气，他身穿白衬衫，恍然还是六年前的那个少年。


    他在那里驻足，看着门口，似乎也是跟她一样，才发现这里早已闭门待拆，静默了良久。


    秦西痴痴地看着他，想着他或许可以在这里停留得再久一点，她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看他的机会。偏偏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是sissi的电话，她打来解救困在相亲约会中的秦西，这电话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秦西哭笑不得。


    来不及把脑袋缩回去，乐乐已经看到了她。


    电话依然在响，秦西转过身背对他按了接听，把手机放在耳边。


    「喂，秦西？」


    「餵。」


    「快快，我没带钥匙，快来救我。」sissi还不清楚情况，剧本依然在「让室友赶紧回家送钥匙」那一页，索性这个剧本好像现在也能用。


    「好的我马上回去了。」秦西顺着她的话回答，挂掉电话，匆匆地飞奔出去，绕过乐乐的身边。


    她不敢正眼看他的脸，拼命奔跑，逃离有他的地方。


    回到家，她往床上一瘫，精疲力竭。


    手机「叮」了一声，是相亲男发来的简讯：「事情解决好了吗？今天聊得很开心，这周末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秦西不知道回什么，刚要摁灭手机，微信弹出个推送，是周晶星的信息：


    「我朋友那边有个门店要转，不是很大，地段还不错，你要不要看看？」


    秦西不假思索地回过去：「好，什么时候方便？」


    择日不如撞日，这天周日，周晶星明天还有工作，他们就约在今天晚上去看，顺便一起吃个饭，秦西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十几岁那年情窦初开，突然接到表白，她也是这么急不可待，匆匆忙忙去赴约了，可惜扑了场空。那个时候，是乐乐及时出现，替她解围，带她回家，告诉她没事了，主动吐露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来沖淡她的窘迫。


    秦西到达约定的地点时，周晶星人还没到。


    她落了座，服务生给她倒上柠檬水，递上菜单。她放在一边，等周晶星来。


    秦西也不愿意傻傻等他，拿出手机，给sissi打电话，跟她说起白天发生的事。


    「怎么，你就这样跑了，这么没出息？」


    「啊？」


    sissi说：「你应该表现得若无其事，看到他，随意打个招唿，说，好久不见，然后优雅地走开呀。」


    秦西苦笑：「我没想那么多，就想跑，我怂啊。」


    sissi说：「别怂，不虚，下次就照我说的做。」


    「应该没有下次了。」秦西失落地念叨着，不过这事也难说，这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碰个面也是说不准的事。


    「会有的。你一走，我感觉空落落的，等过忙完这阵，我请了年假去看看你。」


    sissi跟秦西同届，毕业后她们是一起北漂，一起合租，互相照应帮衬了不少。秦西听到她这么说，不禁一阵感动：「嗯好，你自己要好好的，痛经就别老是吃冰淇淋，新室友还行吧？」


    「还行呀，就是你不在，都没人陪我去撸自助餐了。」


    秦西笑了一阵：「那等我发达了，把你接过来，我来养你。」


    互相开着玩笑，一时入神，没注意到对面已经有人坐下。


    直到服务员上来添水，问：「先生，小姐，要开始点单了吗？」


    「再等一下，谢谢。」对面人开口，听到这声音，秦西愣了一下，手机摔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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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却先她一步捡到，她没来得及剎住动作，按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像触了电般地缩回来。


    ☆、第31章 我也想你


    秦西低着头坐起身，乐乐把手机还给她，听筒里还传来sissi的声音：「餵？餵？」


    「sissi，我还有事，」秦西硬着头皮把电话说完，「回去再打给你。」


    「哦，好！」


    挂断电话，她稍微理了理情绪，想着sissi刚刚教给自己的话，抬起头，摆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


    乐乐却没有笑，目光从进来坐下开始，就没再离开秦西超过三秒，他灼灼地看着她，也说：「好久不见。」


    那目光瞬间淹没她。


    她不再笑了，她做不到sissi说的若无其事。他们和平分手，她努力做到了不打扰，不纠缠，现在她也没什么好争口气的，没必要假装出一副离开他她过得很好的模样。


    她扶着桌子，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跳，耳朵发热，她听见自己问：「怎么是你？」


    「对不起，」他道歉，「我只是想见你。」


    如此坦白。


    秦西几乎就要说出「我也很想你」，话到嘴边，她苦涩地想，这算什么？


    于是改了口：


    「周晶星说要转门店的人是你？」


    乐乐颔首，拿过菜单给她：「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去看。」看秦西不接菜单，他便自作主张替她点。她的口味他一向清楚，忌甜忌酸，嗜辣，偏爱红肉，吃什么都爱配米饭。点了小炒黄牛肉，冬瓜盅，西葫芦炒鸡蛋，辣烧猪蹄，菜端上来，两人默不吭声地吃。


    秦西偷看乐乐，他吃得慢条斯理，专心致志，她想，没有她在他身边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并没有想像中那样瘦一大圈，跟分手前的他相比似乎没有任何改变，过去她一直担心，怕他没有食慾，失眠，或者因为服用药物而爆肥。


    她想问，最近有没有在吃药？忍住了。


    乐乐注意到她并没有怎么吃：「不合胃口？」


    秦西摇摇头，说：「你食慾不错。」


    「跟食慾无关，」他说，「一个人再怎么样，也要吃饱饭。」


    她听了这话，心里放松了许多，看样子，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想到这里，她低下头狠狠地扒了一大口米饭。


    「我本来想去看看张医生和yoyo姐的店，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店好像关了门。」


    「嗯，拆迁，他们去了西藏，也就是上周的事。」


    「西藏？我大一的时候去过。」


    「你去过？」乐乐的目光收紧，「和谁？」


    那是他们分手的那年。


    在他们分开以后，乐乐在医院住了半年，希望熄灭又燃起，又熄灭，反反覆覆。又怎能想到，秦西的心也经受了炼狱般的修行。


    「我一个人。」


    乐乐微怔了一下，垂下睫毛：「一个人太危险了，以后不要这样了。白天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


    就这样直接问出来，秦西一脸为难，想答又不想答，后悔主动提起清吧的事。


    她岔开话题：「你先告诉我，盘你那个店，要多少钱？我有个数。」她之前用公众号做了些gg，钱被她攒了点下来，再加上工作的积蓄，撑死凑个十二万，她管不住钱，能攒这么多已经是极限，让家里再支持着添点，在这座小城市租个商铺预付一年租金再装个修还是够的。


    乐乐沉吟了一下：「这个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不用担心？」


    他说：「你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他带她去看，不远，走路就能到。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市中心中央商场侧面的一个独立门面，人来人往不少，却闲得格外宁静。乐乐领她进去，打开灯，室内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眼前一亮。


    这明明是一个已经装修成型的小酒吧，朴素而居家的风格，木质的吧檯、手工高脚椅，刷着做旧的灰白色漆，后墙上挂着手写了菜单的小黑板。靠着落地窗的圆桌上插着干花，沙发上摆着暖色系的靠枕，沙髮脚旁是几个宠物食盒，这样的地方养几只猫再合适不过了吧。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改成别的样子。」


    秦西摇头：「倒不是这个问题，我很喜欢，但是我租不起。」


    乐乐说：「你不用租下它，你技术入股吧。」


    秦西诧异：「什么？」


    「我开它已经有一段，经营得还不错，」乐乐说，「你来做店里的心理谘询师，我给你一半的股份。」


    「可是，清吧为什么需要谘询师？」


    他们说话间，有客人来敲门：「今天开吗？」乐乐挥挥手，他们失望地离去了。


    「反正经常有客人来这里找店员发牢骚，」他说，「有个专业的不是更好？」


    秦西正色道：「谁告诉你心理谘询师是听人发牢骚的？」


    乐乐忽然笑起来：「对不起，冒犯了。你考虑考虑行吗？」


    她转身要走，乐乐关了灯跟出去：「我送你。」他正锁着门，秦西没听他的话，迳自就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西西，等我一下。」


    西西。


    秦西慢慢地把手抽回来，站在原地不动，他锁好门，带着她回刚刚吃饭的地方。他的车停在那里的停车场。


    她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他发动了引擎：「你考虑一下，清吧营业时间比较晚，下午两点到夜里两点，如果这个时间不合适你还是考虑开别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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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时间的问题……」


    他左手搭在车窗上支着下巴，眉头微皱，另一只手单手挂档，转方向盘：「那是什么问题？」


    「你没必要这样。」


    「哪样？」


    「为什么无缘无故给我一半股份？」


    他笑：「清吧的老闆是专业心理谘询师，这算一个噱头，很适合做口碑营销。」


    秦西语塞，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入股，但我的技术不值钱，」她想了半天，说，「我给钱，可以吗，我可以拿二十五万，你别笑，我知道对这个店来说很少，你就当我占你的便宜。」


    他不说话，就当默许。


    车开回秦西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上楼了。」正准备下车，他叫住她：「西。」


    他说：「我有点累，你能不能在这看着我睡一会儿，过十分钟叫醒我？」


    秦西愣了愣，把刚推开的车门重新关上，微微转了身面朝他：「好。」


    乐乐放下椅背，躺下来，闭上眼睛。


    他这一睡，就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秦西始终没有叫醒他。她靠在椅背上玩手机，玩一会儿看看他，玩一会儿看看他。有一个瞬间，她没忍住，慢慢俯下身去，靠近他的嘴唇，感觉他温热的鼻息。


    最终她没有吻下去，抽身回来，双手撑住车窗玻璃，大口大口地喘气。


    等她醒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她正躺在陌生的床上，清晨的阳光隔着窗帘微微透进来。


    之前没忍心叫醒他，结果自己也在他车上睡着了，还睡得那么死，被搬动到别的地方都没醒过来。六年前与他分开后，她的睡眠就一直少而浅，这是头一次睡这么久。她懊恼地找手机，这时乐乐推门而入，她吓了一跳。


    「醒了？」他说，「我看你睡得沉，不好叫醒，就带你回来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现在没跟爸妈住一起，你不用担心。」


    秦西不说话，她找到了手机，紧紧地捏着。


    他看向她的眼神一直很奇怪，她想也许是自己留宿在这里打扰了他的清静，但是他明明可以叫醒她。


    「卫生间里准备了毛巾牙刷，你洗洗吧，吃早饭了。」说完他退出去带上门。


    秦西走进卫生间，撕开牙刷包装刷牙，架子上叠放着干净的睡衣，已经入了夏，她睡了一夜，出了一身汗，刷完牙便脱掉衣服，准备洗个澡。


    脱衣服的时候，领口掠过脖颈，带动了什么东西，硌着她的下巴，她整个人僵硬了一下。


    戒指。


    那个时候，乐乐留下他们的戒指走了，她把戒指用项鍊串起做成吊坠，戴在脖子上，这一戴就是戴到了现在。她从来都把吊坠藏在衣服下，但刚刚脱衣服的时候，吊坠却硌到了下巴，那说明它一直露在衣服外。


    乐乐一定看到了它。


    她六神无主，无意中扫了一眼镜子，忽然眼睛瞪得更大。


    她的锁骨上，胸口上，多出了几块紫红色的瘢痕，娇艷欲滴。


    整个人顿时炸了。


    ☆、第32章 讨债


    扭扭捏捏在卫生间洗了半天的澡，满脑子乱轰轰的，不知道等会儿出去怎么面对人家。


    自我安慰了半天，她留着戒指没什么不对，明明是他趁自己睡觉的时候做小动作，难堪的不应该是他？


    道理都懂，焦虑仍然是焦虑，哗啦啦的热水不能让人冷静，越洗她越浮躁。


    最后牙一咬，擦干了穿上睡衣，硬着头皮走出门，桌子上早已摆好了碗碟等她。


    简单的清粥小菜，油条汤包，乐乐扫了她一眼，朝她走过来，她警觉地双手交叉护胸。乐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迳自绕过她走进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他拿着另一条没被她用过的干毛巾，很自然地覆上她的湿发，帮她擦头，细心地擦干净耳朵。


    秦西怪不好意思，讪讪地说了一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乐乐没理她，拿了电吹风接上电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个习惯还在。看不得她湿着头髮，总说会着凉。秦西身上穿着的是他的睡衣，禁慾系的灰格子天竺棉，宽宽大大显得她一马平川，与他近距离接触总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头髮吹到一半，秦西推推他，饿了，要吃饭。这个天热，完全可以让头髮自然风干。他关了电源，世界突然一片安静，她正要坐下开吃，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电吹风扔在了地上。


    没等她说什么，他的嘴唇重重地压过来。


    是她想错了，他能难堪什么呢？


    她双手被乐乐反扣在身后，动弹不得，徒劳挣扎了一会儿，完全放弃抵抗，与他唇齿交缠。他吻够了，松开她，抱住她的腿把她扛过肩，走进卧室。他解自己的睡衣轻车熟路，对她的身体也轻车熟路，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微弱的喘息声。


    那声音低沉略带沙哑，由不得她不动情，被撩拨得也忍不住轻轻闭上眼，哼哼唧唧。


    整个过程，他都在她耳边低低地喘，仿佛在为压抑许久的□□寻找出口。


    秦西长期低血糖，这会儿又没吃早饭，承受不住来回的折腾，缠绵过后，虚弱地伏在床头，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乐乐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住她的脖子，一只手绕过去，轻轻把玩她胸前挂着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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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饿了。」她背对着他说，一动不动。


    乐乐起身披衣服出去，桌子上的早饭已经凉透，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进厨房煮面条。


    一边架汤锅烧水，一边小火烤热了平底煎锅，刷一层薄薄的油，敲下两个鸡蛋。滋的几声，蛋清油透明凝结成白色，他用锅铲小心铲起，翻了个面，翻过来的那一面煎得金黄。


    面起锅，拌上生抽，正准备撒葱花，他听到门那边咔哒一声。端着面再回到房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他打开窗户，秦西刚走出楼道，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往小区外走。


    秦西做贼一样跑回家里，躲进房间，卸载了微信，拆掉手机卡。


    她躲在家里一连好几天，逃避与乐乐再联繫，只一门心思搞自己的公众号，更新推送。妈妈在门外叫她她都没听到。


    「秦西，乐乐来找你了。」


    秦西如临大敌，头探出去一点，人已经坐在客厅，礼貌地双手接过她妈泡的茶，说谢谢，脚边放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妈妈看秦西没回应，走到房间门口：「快把自己收拾一下，出来。」


    秦西把她拉进房间，欲哭无泪：「妈妈你怎么把人家放进来了？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了？」妈妈心怀鬼胎，大概是嫌她老姑娘嫁不出去，「再说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就不能回个头？」


    真的是亲妈，说完就让乐乐直接进她房间，秦西气得牙痒痒，站在桌子旁边瞪着乐乐关上门：


    「你别过来。」


    乐乐乖乖站那不动。


    秦西问：「你来干嘛？」


    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很是无辜：「我来讨债。」


    「什么债？」秦西惊讶道，难道那天的事情算她睡了他，现在他要找她负责？


    她想多了，乐乐说：「你不是说要入股，说了就没下文了，我来要你的25万。」


    秦西摆手：「不入了不入了，想了想还是回北京上班更适合我。」


    乐乐目光一沉：「你说什么？」


    她被他这严厉的口气吓到，愣在原地，他不由分说走过来，手指钳住她下巴，恨恨地看她。


    秦西委屈得双眼通红，噙着泪花，当初明明是他丢下戒指走掉，毁了婚约，为什么现在反倒是他盛气凌人？她推掉他的手，乐乐反倒得寸进尺，又托着她的下巴吻上来。


    他把她抵在桌子上，盯着她的脸看，半晌，又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人畜无害地笑：「小声一点，别被发现。」


    她没出息透了，分别那么久，太思念他身上的味道，比上一次反抗的程度还要小，没一会儿双手就反抱上他的腰。还是在家里，她不敢叫出来，只能急促地唿吸，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在最后一刻，她险些失声叫出来，乐乐凑过去堵住她的嘴，吻得她一阵支支吾吾。


    害怕被发现，没有温存就匆匆各自穿上衣服，他突然很没有安全感地抱住她：


    「今天过后，是不是还是，我不来你家找你，就没有你的消息？」


    秦西默默无言，他又说：「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怎么也联繫不上你……」


    不等他说完，她打断他的话：「一声不吭走掉的人是你。」


    秦西闭上眼睛，最终还是来了——这毫无意义的对峙。互相指责质问，争论当初的分手到底是谁的过错。他恨她没有再多坚持一下，她恨他毫不负责任地走掉。


    果然，他脸色变了，颓然道：「是我不好，是我逃避了。」


    然后他又用一种近乎心碎的语气小声呢喃：「可是你也放弃了我，你没有去找我，为什么你没有去找我？」他留下戒指走掉，是他放出的求救信号，走是想被挽留，是在说：「请你救救我。」


    但秦西不懂。


    他病情反反覆覆，她看不到希望，精疲力竭。稍一不慎，就松开了手。


    乐乐说：「最开始那半年，我每天都在等你去找我。」


    那段时间，他躺在医院里，在煎熬中满怀希望，又心如死灰。


    秦西淡淡说：「我去过。」


    那是周晶星刚联繫上她的时候，他告诉她，乐乐住了院。她在心里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问了地址和病房号，直奔乐乐的医院。


    他住在一楼一个朝南的病房，窗外有碧绿的草坪和蓝蓝的天空，她在门外徘徊半天，还是绕到草坪那边去，数着窗户找到乐乐的房间，踮起脚尖，偷偷地看他。


    那时的乐乐，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挂着营养液。她只看了一眼，就蹲下去，在他窗下无声地流泪。


    却始终没有进去。不是因为放弃，而是尊重他的选择。


    现在她把这些说给乐乐听，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情绪激动，一说就落泪，乐乐却神色动容，忽然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到底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当初让他们分开六年的全部经过，前因后果，拆开来一点一点看，无论怎样，六年的时光，已经是回不来了。


    正各自伤感，爸爸来敲门：「乐乐，出来吃午饭吧。」


    他们整理了一下情绪，出门吃饭，一家四个人围在桌前，妈妈给乐乐夹菜：


    「乐乐，阿姨想问你件事，你别介意。」


    乐乐说：「阿姨您问吧，没关系的。」


    「阿姨想问，你对你跟我们秦西的事，是怎么看的？你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我一直对你很放心，所以从来没干涉过你什么……」妈妈顿了一下，「几年前的事情，可能是有点误会，不过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阿姨问你，你们还有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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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叫了声：「妈！」


    乐乐拍拍秦西的肩，认真地回答：「阿姨，今天我过来就是想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以后继续照顾秦西。」


    ☆、第33章 北京欢迎你


    秦西又去了一次乐乐的清吧，下午刚开门的时候人还不多，调酒师忙完了手里的活，便教她调酒。


    「你只要学会这么一两种调酒就行，看起来手法很花哨但是很简单。我们老闆就是这样，偶尔聊得开心了给客人调杯酒，感觉可厉害，像扫地僧一样，但其实他就会那一种。」


    他从把柠檬切片，研磨薄荷叶，到用刻度杯把基酒和果汁调配好，跟冰块一起放入摇酒杯里，最后摇完杯，整个过程给她示范讲解了一遍，让她慢慢练。


    秦西皱眉：「好复杂。」


    乐乐倒是悠闲，在一边逗猫玩，店里养了两只美短和一只布偶还有一只田园猫。美短和布偶都是毛色惊艷性格温和，那只田园猫闹腾，眼睛却是圆熘熘的最可爱。乐乐用手指挠着它的下巴，它刚刚还闭目享受着蹭他，不一会儿又闹起来，抓着他手指轻轻咬。


    「休息一会儿？」乐乐把手指从小尖牙中抽出来，摁了摁猫咪的头，小田园「嗷」了一下，蹿到他脚下去，跑得远远的。


    「我不。」秦西跟手里的锯齿刀作斗争，「切个柠檬我总会。」就是手忙脚乱的，研薄荷的时候，洒了一台面。


    调酒师拍马屁：「西西妹子悟性蛮好。」


    乐乐听到这个称唿有点不悦：「这是你秦老闆。」调酒师马上狗腿狗腿地附和：「是是，秦老闆聪明啊。」


    秦西斜眼瞥乐乐，总觉得他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是什么。


    她在那里呆了一下午，期间有个看着很消沉的姑娘过来点咖啡，秦西小心翼翼地问：「妹子，你要不要试试我调的鸡尾酒？度数很低，免费请你喝。」


    她忍住没把「要不要」换成「敢不敢」，姑娘愣愣地瞅了她一会儿，点头：「拿给我喝。」


    然后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蛮不错的，谢谢。」姑娘真给面子，没有迟疑就喝得这么干净，秦西有点担心地看看她，把杯子收回来清洗，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胸针很好看。」


    「好看啊，送给你。」对方干脆，直接摘下来放在吧檯上。那是个镂空镶钻的胸针，山茶花形状，小钻托着大钻，无数个切面折射出耀眼的光，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秦西扫了一眼，笑笑：


    「赶紧收回去，这个胸针对你来说肯定有很大的意义。」


    「那有什么，人都死了，留着闹心。」


    「我猜一下，」秦西把调酒师拉好花的咖啡递过去，「人没死，就是突然不联繫了。」


    姑娘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另一边，坐在角落里的乐乐一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她。


    打开人的话匣子是秦西的特长，尤其是在心理谘询室时，经歷过不少个像sissi那样难搞的外冷内热的傲娇女孩以后，秦西总结出了不少逗人说话的套路。


    姑娘回忆起来讲个没完，秦西微笑着听，大概就是那种热恋三个月然后慢慢冷下来的桥段，给出几点建议，再跟姑娘约时间下次再来。姑娘眨着星星眼：「好的我照你说的给他发最后一条简讯，就跟他断联，下周三这个时候我没课，到时候还来找你。」


    秦西忽然想到，那么多发牢骚的都是感情受挫的，可见失恋是人生中的一个大坎，办个失恋疗伤班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送走了人，秦西试着自己用长嘴壶往装了espresso的咖啡杯里拉了个花，惨不忍睹，放一旁准备待会儿再喝掉，又重新倒了一杯再尝试。


    乐乐及时制止了她：「这个咖啡豆很贵的，我炒了好久，回头给你用雀巢练习。」秦西撇了撇嘴：「小气。」


    乐乐打开吧檯的小木门，拉着她出来：「去吃晚饭。」跟调酒师道了别，他们走过一条街，去了家日本料理，铺面小小的，跟乐乐的小清吧一样小，做成居酒屋的格局。


    寿司师傅片好刺身，摆成船端上来，那鱼片放干净了血，没有一丝腥气，入口很鲜。


    店里生意清淡，除了他俩就只有一对小情侣坐在对面，亲昵地挨着吃鳗鱼饭和乌龙面。秦西轻轻咳嗽一声，问：


    「乐乐，我一直想问你这几年怎么过的。」


    「我出院以后回学校读书了，然后提前读了研。」乐乐说，「去年的时候，看到一个铺面转让，地段还不错，就盘下来做了清吧。」


    「就这样？」秦西失落，她要问的不是这个。


    「开清吧是因为想起了从前你说想开……」乐乐话说一半反应了过来，凑到秦西耳朵边低声说，「哦，你不是想知道这个，你是问我有没有别的女生……」


    他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气息挠得耳朵直痒痒，挠得心也一阵想入非非，秦西躲开他：「有没有？」


    乐乐说：「跟你在一起那个大一，我所有的课都挂了，你以为我怎么做到的全部重修回来，然后又提前一年毕业读研？」


    「大学的时候没时间，那读研的时候呢？」


    乐乐怪好笑地直唿她全名：「秦西，你在盘问我？」


    秦西忙说：「没有没有。」低头吃鹅肝寿司，她爱极了那烤好的鹅肝，鲜嫩肥美，入口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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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次凑近她耳朵，轻轻地说了一句话。秦西涨红了脸，一把把他推开。


    终于发现了乐乐哪里变得不一样，他长大了，早不是那个萌萌的纯纯的乐乐，现在的他，一个大写的污。


    他刚刚对她说：「这个事我们晚上回家，到床上说。」


    他经歷了什么？


    吃完饭没回清吧，真的是去了他家，这几天的乐乐发起情来没完没了，秦西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玩坏，在□□之际想退一退缓缓，又被他一把抓回来。等到他尽了兴，她无力地倒在一边，任他说什么话都是在脑子里过一遍就没了，感觉自己的意识完全飘上了天，不属于自己。


    「我一直在想你。」他说。


    秦西琢磨这句话他说了几遍，他又说：


    「我的病已经好了，这次是真的。」


    秦西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她早就看了出来，但听到他亲口这样说，还是有点意外，在他怀中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乐乐很奇怪：「你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秦西转过来问他，「怎么做到的？」


    乐乐把她捞在怀里一阵摩挲，深深地吻她，吻得人意乱情迷。


    「跟你分开后，我没有回去找你，一个原因是希望等你来找我，还有一个原因是，希望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跟你在一起。」


    秦西沉思，点头：「嗯……」


    乐乐再次说：「我好了，西西，以后你安心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让你担心。」


    秦西伸手摸摸他的脸：「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她揣着心思，在乐乐的怀里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也没睡着。


    她不想等乐乐醒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他的胳膊，他本能地再次抱紧，没有醒，是梦呓：「宝宝别走。」


    秦西说：「我尿急，嘘嘘。」他这才终于松了手。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好衣服，天刚蒙蒙亮，晨雾微微凉，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心砰砰直跳。回到家里，洗了个澡上床，还是睡不着。她索性下了床在房间里踱步，目光忽然看向衣柜，迟疑了一下，打开衣柜钻进去。


    秦西再没去清吧。


    等乐乐发现再次联繫不上她的时候，杀到她家里，她已经打包了行李，偷偷走了，连她爸妈都是一脸诧异。


    另一边，秦西已经下了高铁，sissi在出站口举了个大牌子：


    欢迎西西回北京！


    ☆、第34章 生病的医生


    之前秦西的房间已经租了出去，sissi表示不介意暂时跟她挤一挤。


    就是对她的情况有点担忧：「之前你告诉我你要回家了，不回来了，那现在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秦西浑浑噩噩地回答：「我不回家了。」


    sissi睡的是个上下床，秦西爬到上铺去，被子床褥提前晒得松松软软，她感觉好舒服，像睡在云朵上，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像要把这几年缺的觉都补回来似的，她这一睡，就是一个星期。


    sissi工作也忙，管不了她，最多是每天晚上带外卖回来，踩着梯子上去把她摇醒，叫她下来吃饭，哄她洗个澡走动走动。秦西很配合，但也只是配合着每天晚上吃一顿，活动几个小时，然后又爬上床睡觉。


    有时候她昏昏沉沉醒过来，听到隔壁刺耳的装修声，嘀咕几声「好吵啊」，蒙上被子又闷头睡过去。


    王宇文来北京出差，顺便来看了看她，在床下伸手上去摸摸她的头，对sissi说：


    「这情况不对，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sissi摊手：「回家之前还挺正常的，回了趟家再来人就这样了。」


    王宇文瞪她：「你确定人回家之前是正常的？」


    sissi感觉不能再瞒，只好招认：「我错了我错了，小宇，西西好像抑郁了，她这次回家是准备好好养病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现在回来了。不过，她回家之前情绪还是很稳定的呀。」


    王宇文问：「你没问她怎么突然回来？」


    sissi摇头。她就是那种你看起来好像不想说那我就绝对不问的人，关系再好也要留出点空间。


    王宇文着急：「不行，一定要知道她怎么了，你就一点也不知道？」


    sissi努力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说：「她好像……遇到了她前男友？」


    「是杨乐乐？」


    「是的呀，好像是无意中遇到的，西西跑掉了。看起来西西对他还是很在意，多半是因为他吧。」sissi说着说着，想了起来，「哦，西西好像挺不想看到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就回来了？」


    王宇文问：「你有没有他联繫方式？」


    「没有，」sissi说，「那西西肯定有呀。」她踮了踮脚，从秦西枕头下抽出手机，再拉她手指头解了锁，一看通话记录，几十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


    王宇文回拨过去，说了几句话，挂了，把手机还给sissi，嘆了口气：「把你这里的地址发给他。」


    sissi低头边打字发简讯边问：「那，现在怎么办？等？」


    王宇文点点头，秦西被他们闹醒了，从床上探下半个脑袋：「咦，小王你来了。」


    「是啊，你快去洗个澡，我们等你，待会儿一块出去吃饭。」sissi一看人醒了，爬上去哄她，她懵懵懂懂地跟着爬下床，走进卫生间。


    吃的是寿喜锅，打匀了生鸡蛋当蘸料，倒是一点儿也不腥。王宇文和sissi偷看秦西的吃相，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厌食的表现，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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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ssi关切地说：「西西，你食慾好像变好了？」


    秦西点头：「再怎么也要吃饱饭嘛。」


    刚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快把肺都咳出来，sissi忙帮她抚背顺气，王宇文递水。终于止了咳，秦西抬起头，一脸泪。


    sissi心酸，一把抱住她：「西西你要好好的，我很担心你。」


    秦西的无力感却更强烈，除了无力，更多的还有无助，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好委屈，她也想自己好好的。


    王宇文问：「你有没有去看医生？」


    秦西说：「我自己就是心理医生。」


    王宇文气得摔筷子：「你准备自己给自己治好了？心理医生也会得心理疾病，也是要看医生的好不好，你老师没给你讲过？」


    秦西争一口气：「我就是不相信，我没病。」说完这话，她不禁悲从中来，没病她跑什么跑。


    她病得不是很重，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察觉。


    考研失利来北京工作后，她发现自己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总是在凌晨就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失恋的后遗症，她仍然在思念乐乐。


    食慾也一天不如一天，早饭吃不下，到中午还是不饿，她原本还有点窃喜，这样多少可以瘦一点。


    在心理谘询机构见过形形□□的病人，那其中不乏抑郁症患者，她感觉自己与他们不一样，从不相信自己也得了那样的病。


    然而当再一次在黑夜中清醒的时候，她莫名哭泣，眼泪打湿了半个枕头。这才去做了测试，她有轻度抑郁。


    秦西没把这个当一回事，中国每20个人当中就有1个抑郁症患者，她是个医生，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每天跑步，吃甜食，努力让自己获取足够的多巴胺，防止抑郁症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拿到谘询师资格证后，她准备回家去，好好调整一下情绪，没想到那么快就重新遇到乐乐。


    遇到也好，顺其自然，他还爱她，她也爱他。两个病人在一起，想想真是又可怜又幸福，互相扶持互相理解着，说不定病也能磕磕绊绊地好起来。只是乐乐看上去完全不像个病人了，他食慾高涨，睡眠充足，精力旺盛。


    乐乐说：我的病已经好了，我希望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和你在一起。


    她又何尝不是？她见过太多次乐乐的情绪崩溃，恢復正常，又崩溃，又正常，反反覆覆……乐乐的病几乎把她的乐观全部打碎，她之前失言说出分手，不就是因为乐乐频繁地病发吗？


    他的病好了，她反而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抑郁症病人普遍自卑又悲观，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速恶化。


    只好偷偷逃回北京，什么也不去想，只要远离他，躲开他，不要让他发现自己病了就好。


    她不再失眠，取而代之是嗜睡，没日没夜地睡，只要活在梦里，就不用理会现实中的那些纠结。


    秦西又拿起筷子，夹一片烫熟的雪花牛肉：「吃吃，先别管了，这么贵的火锅吃回本。」


    吃完火锅，他们去ktv开了个小包间唱歌，sissi是个麦霸，抱着麦克风就不放手，一首接一首，秦西就在一旁啃ktv现炸的椒盐鸡爪。那鸡爪炸得酥酥脆脆，撒上一层椒盐，格外有滋味，她其实早就饱了，就是心里格外空虚，用不停地吃东西来填满心里的洞。


    sissi在唱：「如果我很想快乐/我也许找个人祈求被爱/或者我先要了解自己是谁/才知道我需要什么/如果人存在是为了互相伤害/我的爱不如丢进大海……」


    那首歌叫《快乐王子》，跟王尔德的童话同名，秦西原本只是小时候看过，模煳地有个印象。后来跟乐乐在一起的时候，他曾把那个童话又给她讲了一遍。原来王尔德写的不是乐于助人的王子的故事，也不是歌颂王子慷慨而善良的心。


    而是情愿错过南飞、冻死在冬天的燕子，把金箔和宝石全部赠予穷人最后被遗忘的王子，秦西从前从来不知道童话也会这么悲伤。


    她解决完一大盘鸡爪，跟sissi一起吼死了都要爱，淋漓尽致，声嘶力竭。


    王宇文把她俩送回家，再三叮嘱sissi照顾好秦西，自己回了酒店。


    秦西吼了几个小时的歌，嗓子火辣辣的疼，这会儿神经都是兴奋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sissi反倒很欣慰，跟她隔着一个床板聊天。


    秦西说：「sissi你貌美如花，到现在还不谈恋爱。」


    说完又抢答：「挺好的，不要谈恋爱，社会太危险，谈个恋爱都要得神经病。」


    sissi给她的自嘲笑得话说不出来。


    秦西说：「我现在不想其他的，就想挣钱。听说穷困潦倒的老姑娘会被人嘲笑，所以我要做个富有的老姑娘，我有了钱，也要养你。你说我要挣钱干点什么好？」


    说完又抢答：「我去卖煎饼果子吧？新天地楼下那个卖早点的老头，说他已经在三环买房子了。」


    sissi抬腿踢了一下床：「你当煎饼果子西施啊？没个正经。」


    秦西沉思：「我认真的，对了，sissi你觉得王宇文这孩子怎么样啊，你俩是不是有一腿呢？不要以为今天你们偷看我手机我不知道，你们看我什么了？」


    「……」sissi心一沉，刚要坦白，秦西却抓着她和王宇文的问题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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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啊，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好了？」


    「我没有！」sissi否认，「你有没有搞错，他要跟我好了，不早来投奔我了，异地恋好玩啊？」


    「懂了，小王这个人啊，之前跟我说抑郁症就不要谈恋爱，害人害己，一定是因为这个所以不跟你表白。估计这回他看我得病了就怕了，原来抑郁症会传染给女朋友哪，我靠，sissi我好像坑了你。」


    sissi「呸」了一声：「你瞎说什么？胡思乱想的。」


    秦西这晚，格外话痨。


    把sissi唠叨到睡着了，她自己又睡不着，在床上玩手机玩到天亮，起床去上厕所，顺便拿个牛奶。一开门，「啊」的一声叫，慌忙把门摔上。


    门外人的声音熟悉并且平静：


    「秦西，开门。」


    ☆、第35章 相守


    秦西靠在门上，听到耳后的敲门声，一时间不知所措。对方一下一下地敲，她也着急起来，害怕会吵醒sissi和她的室友，一跺脚，便把门打开。


    是他。


    她被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熟悉的气息环绕着，让人莫名心慌，又忍不住动情。是他。这种感觉一如他第一次抱着自己那样，温暖浸透全身，直到心里面去。


    她呆呆地问：「乐乐你怎么来了？」


    乐乐一言不发，低下头啃咬她的唇，却不忍心咬得用力，咬着咬着变成轻轻的吮吸。秦西任由他亲吻，被亲得唿吸急促，大脑一片空白。


    他吻够了，松开她，跟着她进门。sissi正睡眼惺忪地从房间出来，看到乐乐便一眼猜出他是谁，吓了一跳：


    「这么快就到了？」


    乐乐沖她点点头：「你好，我是杨乐乐。」


    sissi第一次这么邋遢见陌生人，匆匆忙忙理了下头髮，尴尬地回应道：「叫我sissi，我是西西的朋友。」


    秦西让乐乐在沙发上先坐一坐，推着sissi就进房间指责：「怎么回事，你把我卖了？」


    「你都那样了我实在担心啊，」sissi双手合十，沖她拜了又拜，「你没看到王宇文看我那眼神，简直在看一个废物。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个星期每天睡得比考拉还久？」


    秦西想死的心都有：「可是我现在不想看到他。」


    sissi急了：「不是说心药还得心药医？」然后苦口婆心，「好秦西，你就别逃避了，你们之间有什么不能摊开来说吗？一起坐下好好说清楚行不行？」


    她耐心劝着秦西，乐乐又在敲门：「西西，能不能先出来一下？」


    sissi配合地把秦西推出去，低声说：「好好跟他聊聊！」


    那边乐乐又再次向她打招唿：「sissi，谢谢你照顾秦西，过两天我们请你吃饭，现在我先带她出去说。」


    「好好好，」sissi不假思索道，「那我把西西还你了。」


    他们简单达成一致，乐乐拉着还蓬头垢面的秦西就走，秦西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让我洗个脸换身衣服再走？」


    乐乐不由分说拉她出门：「下了楼就是车库，这么早不会有人看到你。」


    电梯载着他们降到地下室，乐乐索性弯下腰，直接把她横抱过来，一路走过去，打开车门把她塞进车里，再「砰」的一下关上。接着他绕到车的另一边，开门坐进来。


    见她一脸疑惑，他解释道：「借我叔叔的车，他在北京，等会儿我带你去他家。」


    秦西本能地拒绝：「我不要去……」


    「知道知道，他出差了，这个时候不在家。我就带你去那边休息一下，我们好好谈一谈。」乐乐发动了车，缓缓驶出地下车库，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秦西，你突然回北京，是在躲我吗？」


    她瑟缩在座位上，紧咬嘴唇，一个字也不说。


    车在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开往郊外，驶入一个復古街区，路边一排排独门独栋的小别墅。这会儿四处都静悄悄的，阳光还不甚强烈，轻轻洒入车窗里。


    秦西下了车，风吹过来，灌进她的睡裙里。之前剪短的发现在又已齐腰，被风纷纷吹到耳后，乐乐走过去，忍不住摸摸她的脸，牵起她的手走进门。


    他带她去了浴室，放了一浴缸热水，耐心地哄她躺进去泡澡。他也不提她的任何事，点了精油，默默地帮她按摩肩膀，小腿。


    「你问呀……」终于，秦西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乐乐低头笑。


    秦西说：「你笑什么？想问就问吶，不问我就不说了。」


    他说：「好，我问你，为什么回北京？」


    秦西希望他问又不希望他问，随便扯了个理由：「我不想呆在家里了。」


    「那我就留在北京陪你，好不好？」


    「不好，如果我说，我是不想看到你，所以走了呢？」


    乐乐的眼睛慢慢垂下去，动作顿了一顿：「我不信。」


    王宇文和sissi只告诉了他，秦西住在哪里，对其他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有说。


    秦西说：「乐乐，我们不合适。」


    他问：「哪里不合适？」


    秦西支支吾吾半天，没找到个能说服自己也说服他的理由，结结巴巴地说：「性……性格不合适。」


    乐乐的目光忽然变得严肃又暴戾，她害怕地护住头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发现没动静，小心翼翼把眼睛睁开，乐乐伸手过来，摸了摸她脖子上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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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谎。」


    他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秦西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涨红了脸制止：「乐乐你冷静，别这样。」


    她帮他重新扣上，她扣一颗的同时他解两颗，她急得抓他的手，力气又怎能抵得过。乐乐几下脱了衣服，踏入浴缸，拉着她伏到自己怀中，激烈地亲吻。


    他的话语中尽是执念：「你爱我……你明明爱我。」四溅的水花打湿了整片地板。秦西在他怀中慢慢崩溃，慢慢融化。


    她眼泪鼻涕一起流，狼狈得无地自容，乐乐停下动作，摸她的脸颊，伸手拿来毛巾替她擦干净，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鼻子：


    「西西，你不要哭，我很爱你，我好难过。」


    秦西听到那句「我好难过」，过去无数个他流泪的画面一起涌入脑海，心中一滞，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他被她抱住，一发不可收拾，更加动情，长长地吻她，只是把动作放得再缓一些，听她深深地吸气。


    半夜秦西醒过来，周围一片漆黑，她被牢牢地锢在乐乐怀里。稍微动了一下，就被抱过去，抱得更紧，一张温热的脸贴过来：


    「宝宝，是不是你醒了？」


    秦西下床去找厕所，他跟着带她去，守在卫生间门口，等她洗了手出来，粗暴地扛回去继续抱着。


    「乐乐……」她叫他。


    「嗯。」他应了一声，额头蹭蹭她的额头。


    秦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想了一会儿，问：


    「你讨厌不讨厌我现在这样？」


    「不讨厌。」


    「嫌弃不嫌弃？」


    「为什么嫌弃？」


    她又想半天，换了一种说法：「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挺莫名其妙的？」


    乐乐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伸过去，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西西，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是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告诉我也好，不告诉我也好，让我陪着你，我陪你好不好？」


    秦西长嘆一口气，把脑袋埋入他怀中。


    早晨起床，乐乐早已给她准备了衣服，她默默感嘆他的细心，梳洗打扮好，跟他坐在一起吃早饭。他叔叔的房子里请了佣人，准备的是西式早餐，煎蛋吐司牛奶，她不是很喜欢，吃得勉强，乐乐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吃完，让人撤掉她吃剩的，说：


    「我们出去走走。」


    这街区也算半个创业园，不少公司把职场建在这里，这会儿正是早班时间，不时有穿戴正式的白领跟他们擦身而过，秦西寻思自己好久没有朝九晚五上班过，一阵恍惚。


    「西西。」她听见他叫她，像只小猫一样扭头看看他。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好起来的？」


    她轻轻应了一下：「嗯……」


    「那个时候的我，」乐乐牵着她的手，「有点恨你，不，是好恨你。」


    秦西想起自己跟他提分手时的情形，点点头：「我知道。」


    「我还感觉，要永远失去西西了，怎么办，我好无助。」他说，「后来才慢慢发现，这不过是最坏的结果而已。我要做的是……自我拯救。」


    「自我拯救？」秦西心中一动。


    「嗯，我从前总以为，是西西治好了我，到最后才发现，只有自己才能治好自己。我发现，西西陪伴着我，只是缓解了我的痛苦而已，而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好起来。」


    秦西恍惚道：「是这样吗？」


    乐乐说：「嗯，不过，配合治疗的时候真痛苦，总是想……如果西西还在我身边就好了。」他的手慢慢握紧，他沖她温柔地笑：


    「所以，我想好了，一定不会让你偷偷离开。以后，换我来陪你做蘑菇了。」


    ☆、第36章 回家


    趁着王宇文还在北京，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之前总是听秦西用她的视角来说他们之间的事，王宇文和sissi的印象中一直以为乐乐是个爱哭爱撒娇的小孩，见了面才发现事实是反过来的。秦西一站在他身边，就变得像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而乐乐无微不至地照应她，帮开个车门都要伸手遮在车顶上，防止她起来得太勐撞到头。


    吃的是sissi喜欢的海鲜，点了一个大蒸锅，皮皮虾在透明的玻璃盖子下爬来爬去，秦西很惊恐地看着，说：「噫，好残忍……」然后看一眼乐乐，似乎在期待什么，sissi笑着骂：


    「别秀恩爱！」


    等梭子蟹和皮皮虾都蒸得通红，乐乐夹出来一只虾，慢慢吹凉了，给秦西剥好，放进她的酱料碟里。秦西吃了一口，好好吃，完全忘记了刚刚的残忍画面，只觉得皮皮虾死得其所。


    王宇文夹了只花甲，问乐乐：「所以以后你们怎么打算？」


    乐乐望了一眼秦西：「西西喜欢北京，我就陪她留在这里，等她玩累了我们就一起回去。」


    秦西笑嘻嘻地问：「小王，那你怎么打算？你也来北京吧，这样我们都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王宇文不自然地笑笑：「我现在那边的工作正在上升期，等过一段时间吧……」


    秦西得寸进尺：「这么说你答应了？」


    sissi不吱声，桌子下用脚踢踢她，她愣了一下，也就闭了嘴。


    王宇文点点头：「嗯，我会来的，你们等我。」


    这回轮到sissi愣住，问：「你来北京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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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老同学有个创业项目，准备在北京开展，一直在筹划着名，」王宇文说，「正好我现在的公司就是做同一个行业，我想再留一段时间观察观察，了解一下具体的操作流程，学学经验嘛。」


    乐乐问：「什么项目？」


    「车载智能硬体。」王宇文说了一个词，乐乐立刻接上了话题，两个人就这一个秦西闻所未闻的名词讨论下去，说个没完。而她和sissi在旁边一脸懵逼，完全插不上嘴。


    sissi的心里五味杂陈，秦西看在眼里，便放两个直男旁若无人讨论他们的智能硬体去，把sissi拉到隔壁的一个空桌坐下说悄悄话。


    「你看，小王要来北京了，你开心不开心？」


    sissi说：「开心。」


    秦西「噗嗤」一声：「怎么这么淡定？」


    sissi摸摸秦西的脸：「西西，看你现在心情这么好，我也蛮欣慰的。」


    「嗯，你最好了。」秦西很感动，但是立刻又识破了她，「你别转移话题啊。」


    sissi说：「挺开心的，之前一直盼他来。」


    秦西放心了，乐呵呵地念叨：「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


    她俩回桌继续吃，吃完饭各自道别。乐乐牵着秦西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秦西顺从地跟着他，他们开车驶过一排排高楼，开到一栋公寓楼下，停好车，乐乐带她上楼去。他说：「来之前我托人找的，昨天刚收拾好，我也是第一次来，你先看看喜欢不喜欢吧。」


    她跟他走出电梯，看他走到一扇门前拿钥匙开门，是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大小格局和他们大学时那间小房子几乎一模一样。一走进门，满满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秦西欣喜地走过去，张开双手趴上墙。那是yoyo的画，那只美丽的小鹿，有着大大的忧伤的眼睛的小鹿。他还记得它，把它带来了，她也终于弄懂了之前为什么那么喜欢这幅画。因为那只小鹿有乐乐的眼神，温柔而善良。


    「乐乐，我们又要住在一起了吗？」她天真地问他，「要是我老是犯病，跟你闹怎么办？」


    乐乐颳了刮她的鼻子：「我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了。」


    没过几天，秦西收到了一家心理谘询机构的面试邀请，那是北京大大小小良莠不齐的机构中相当正规的一家，秦西刚来实习的时候就一直梦想着要去。


    经过笔试，初面，二面……直到终面，面试官文质彬彬，推着眼镜看她的简歷：「秦小姐，你的工作经验基本符合我们的要求，另外，你的实习经歷都是真实的吗？」


    秦西点头：「是，我的老师从我大一开始就破格让我进心理谘询室。」


    「因为什么？」


    「因为我努力得把我们系老师都吓到了。」秦西回忆起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洋洋洒洒写了好多自以为是论文的东西，一股脑交给班主任看，那都是她跟乐乐相处时的心得。


    「是什么让你那么努力？对心理学很有兴趣？」


    秦西说：「我男朋友曾是抑郁症患者，我为了他才去读心理学。」


    面试顺利通过，她拿到offer，开心地跟乐乐庆祝了一下，然后去入职体检。


    拿到体检结果却心情复杂，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家，乐乐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


    乐乐只怕她是抑郁上了头，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隔了一会儿，试探性问她：


    「要不要我带你去吃冰淇淋？」


    「那个不要，」她摇摇头，「太凉了。」然后双手放在小腹上，乐乐目光一紧，跟着看过去。


    秦西弱弱地说：「那个，乐乐，我们回老家吧，我怀孕了。」


    乐乐把她捞过来抱住，怪心疼地说：「你不是喜欢北京吗，不是想当谘询师吗？」他迟疑着说出来，「我担心你现在的病情还不适合要这个孩子……」


    秦西捂他的嘴：「别这么说，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明天回家，」她的眼睛亮晶晶，像他第一次看见她时那样，闪着对未知充满期待的光芒和无限活力，「我想你清吧的那只猫了。」


    乐乐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高一刚开学的时候。


    秦西刚上高中时个子并不高，人矮矮的，娇小玲珑，梳着一对小辫子，圆嘟嘟的嘴巴圆嘟嘟的脸。高中的前两周是军训，所有人一起吃大锅饭，乐乐并没有食慾，吃几口就放筷子，提着小马扎往宿舍走的时候，经过一桌，听到一个可怜兮兮地声音：


    「嗳，你们知道去哪能添饭不？」


    他回头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一个脸颊鼓鼓的小姑娘对着吃空了的盘子发呆。这时旁边的女生把自己的盘子推过来：「这个鸡腿我没动过，你不介意可以吃。」然后，让人难忘的一幕出现了，秦西的眼睛突然亮得像一对星星，乐乐从来没有看过有人会因为有的吃而这么开心。


    老是盯着人看不好，他扭过头，恋恋不捨地走了。


    后来他总是能在学校里碰见她。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老是碰见一个人不代表你们有缘，而是，你在注意她，你想见到她。


    高一很快就过去，经过了漫长的暑假，高二开学，正式分了文理班。开学第一天他到得早，坐在班里，人还是稀稀拉拉的没有来全，他听几个男生在那讨论：「好难过，女生全都走了，听说转到我们班的女生还只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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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断地有陌生的面孔进入教室，找位子坐下，青春痘，鬍渣，汗味……一点也不可爱的男生。乐乐用手支着下巴，呆愣愣地坐着，除了不断地被借暑假作业抄，就是等待上课。


    铃声终于响了，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跑入教室。


    他听见身后两个刚转来的男生说：「卧槽，秦西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


    惊讶地看过去，女生长手长脚，马尾高高扎起，露出长长的脖子。她坐下，一边说「同学你数学作业写了没」一边回过头。


    真的是她，那张脸，依然是肉嘟嘟的小孩脸，一点没变。


    她后桌明显不认识她，却还是本着以后就是一个班的了有作业大家一起抄的精神，把手里的试卷递给她，那试卷姓名处异常醒目地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杨乐乐。


    板了好几年脸的乐乐，忽然就笑了。


    ☆、第37章 助理很忙


    sissi接完电话，从抽屉里抽出化妆包来，走进洗手间。


    纸巾按在脸上，擦掉面对电脑一下午沉淀出来的油光，小喷雾对着脸压几下，她拿了米分刷扑上米分，轻轻扫在脸颊两侧。眼妆倒还没有晕染，仔细检查了几遍，眼线干净而完美。


    这天她没有刻意在眼尾勾一截眼线上去，嘴唇也涂着不易察觉的裸色，这样一来，直男基本不会发现，她化了妆。王宇文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北京，他们好久没见了，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


    补完妆，拿起手机看一看，五点二十，离下班还有十分钟。她不经意笑了笑，收好化妆包放在洗手台上，转身进了一个隔间。


    刚一坐下，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就进了洗手间，大咧咧地边上厕所边聊天。


    女孩子多的地方八卦也多，sissi的心思还在吃饭的事上，无暇细听。好巧不巧，一声「郭总」传入她的耳朵。


    「我怕死了郭总，她总是嘴巴弯弯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她姓郭，郭总就是指她。她不是什么总，只不过是老闆的助理，各种代老闆出面处理事情，黑脸红脸一块唱，新人来了，都叫她一声郭总。


    另一个阴阳怪气起来：「好吧，她今天还对我说，『做事情要按流程来』，我是不敢说什么了。」


    sissi认得这个人，刚来一个月的小客服，写个请款单直接越过直属领导，越过sissi，冲进办让老闆签字，把sissi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好言好语跟小客服说了几句，对方态度倒也诚恳，连连低头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没想到这会儿背着她嚼起舌根。


    「她是什么背景？感觉她的工作找个大学生也能做，老闆怎么就这么信任她？你们说她一个月工资多少？」


    「长得漂亮会说话呗，不过，你们觉不觉得她眼皮是割的？感觉好不自然。」


    sissi哭笑不得，她刚来北京的时候就进了这家公司，当时这公司还是初创阶段，穷得叮噹响，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她也是吃着泡面跟老闆熬过来的，熬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融资，这公司才到今天的地步。


    有她在的饭局，就没有谈不成的合作，公司做到今天这个规模，她光涨工资不拿股权，老闆给她的待遇平心而论，不算高。


    sissi的眼皮天生就宽，但也不至于假，比起流水线割的精緻又整齐的欧式双眼皮，她的眼皮糙得多，一睡不好就变成三四层。


    姑娘们还在洗手，她不方便出去，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想着是时候跟人事谈一谈，让他重申公司内不得互相讨论薪资问题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歌声：「为了薪金一万元/令每天都没了没完/一万元一万元一万元/灵魂卖给了大财团/到了薪金两万元/我的青春都快用完/两万元两万元两万元/我有更多事没法做完……」


    sissi不禁失笑，那是她留在洗手台上的化妆包，手机无意中塞在了里面。这首歌是她为老闆设定的专用铃声，以方便她第一时间能接到老闆电话。


    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出隔间，姑娘们看到她立刻噤了声，呆若木鸡。她快速洗好手，拿起化妆包一边走出去一边接电话：


    「喂，吴总？」


    老闆的声音听上去心情很好：「郭峥同学，晚上陪我撸个局。」


    老闆一高兴就喊人的大名，却不知道她对这个男性化的名字讨厌得要死，才每次自我介绍都让人叫自己sissi。


    sissi听到这个名字来气，又想到晚上还跟王宇文约好了吃饭，断然拒绝：「吴总，我今天实在有事……」


    「不不不，郭峥，来呀，今晚有螃蟹吃。」老闆前一句还调笑，后一句突然就变得严肃，「这次吃饭很重要，对方是个投资人，我们c轮全看他了。」


    「好的。」话已经说到这里，sissi不得不答应，无奈地挂上了电话，她打电话给王宇文。


    「小宇，你到哪了？」


    「刚下高铁，现在要去坐地铁了，你呢？下班了？」


    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小宇……我今天，走不开，饭吃不了了……」


    那边有点意外，但很洒脱：「这样吗？没事的，那我们明天再碰头？」


    「嗯，好的……对不起，小宇，真的对不起。」sissi道着歉，快要哭出来，王宇文特意请一天假从南京大老远坐车过来看她，她却放了人家鸽子，心里实在很难过。


    「没事没事，sissi，好好工作，加油。」王宇文安慰她几句，挂了电话。她摁灭手机用屏幕当镜子照了照，确认妆容一丝不苟，收拾包包下楼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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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北京，吃的却是粤菜，杯盏碗碟无一不见精緻，sissi坐在老闆身边喝虫草汤，暗暗打量坐在他另一边的贵人。人看上去很年轻，跟老闆差不多大，据说是投资圈的新星，眼光毒运气佳，去年一口气投了五六个不起眼的网际网路公司，到现在估值均在以指数增长。


    他穿着倒文艺，衬衫外套着黑色薄毛衣，之前大家还没落座时sissi瞄到他脚上蹬的是一双懒人帆布鞋，拎到大街上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一位商业精英。要是把他鼻樑上架着的眼镜改成黑框的，那就是一枚标准的豆瓣文艺青年了。


    他戴的是银色的细边眼镜，窄窄长长，跟他狭长的双眼如出一辙。


    「杨先生，吃吃。」老闆每次在这种场合从不谈生意，光劝吃，「这东星斑是现杀的，你尝尝，特鲜。」


    对方点点头，他大名杨小北，倒是和他气质相符的名字，年轻又文艺。他夹了一筷子鱼肚肉，放进碗里，慢慢剔去鱼骨，吃相格外斯文。


    sissi暗嘆这位贵人太冷淡，话少得让人几乎无从下手，便开口：


    「我一直在知乎上看杨先生的专栏，记得几个月前，杨先生说要写一写那个夏天——就是凭一个商业计划书就能要到两亿风投的那个夏天，」她笑笑，见对方朝她看过来，在座的人眼里也饶有兴趣，便接着说下去，「一直很期待，杨先生什么时候写？」


    「最近有点忙，所以没有时间写东西，」杨小北轻推眼镜，「郭小姐对这个应该很有共鸣吧？大家都是从那一年过来的。」


    另几位陪坐的总监一听，纷纷附和：「是的，14年那个时候的创业环境真的是相当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话匣子被打开，sissi只随意在期间穿插了几句，看他们聊得热烈又投机，便笑笑不说话了，低下头专心吃自己的螃蟹。


    吃到一半，她去洗手间补妆，顺便给王宇文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吃过饭。


    「嗯，在吃，吃了牛肉饭。你呢？什么时候结束，要不要我去接你？」


    sissi说：「不用不用，老闆会让司机把送我回去，你坐了一下午的车，好好休息吧。」


    她挂掉电话，走出洗手间，迎面就看到杨小北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她眯眼瞅了一下，蓝白色的包装，是中南海点5。


    她奇怪他这样的人抽的烟居然这么便宜，但还是沖他笑，点头致意：「杨先生。」


    他贴着她的胳膊走过去，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叫小北就好。」


    sissi回味了一下他的话，心中莫名笃定，果然回到饭桌，老闆正跟总监们笑得快把包间天花板炸开。


    「郭峥，」他又叫她这个挫了吧唧的名字，「有戏有戏，下周杨小北去我们公司视察。」


    她心里骂，脸上笑：「那恭喜吴总。」


    老闆随手就递了张名片给她：「他的名片你收好。」她接过来，一张简简单单白色的卡片，上面只印着杨小北和他公司的名字，手机号码是临时手写上去的。她想这些人总是爱搞这种噱头，以显示自己名片给得真诚，掏出手机拍了张照便一起塞进包里。


    顺利搞定饭局，接下来要想的就是明天和王宇文的约会，她回到家开心不已，洗完澡点上香氛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起来，洗洗漱漱敷面膜化妆。


    精心勾勒眉形，她脸型偏窄，流行的大平眉会让她看起来像只蛇精，所以习惯把眉毛画得弯弯的，显得脸部线条更加柔和。要见的是王宇文，眼影、内眼线、睫毛、腮红……一样也不落下，她又尽力让脸上的颜色偏清淡，好让他看着自己化了就跟没化一样。


    在见他之前好好打扮这件事上，她是挖空了心思，最后一笔眼线刚画好，还没喘口气，手机响起来。


    「为了薪金一万元/令每天都没了没完/一万元一万元一万元……」


    sissi咬牙切齿念着「一万元一万元」，接了电话，老闆正在那边惊慌失措。


    「sissi，快，打电话给杨小北。」


    她心里犯嘀咕，难道是投资的事情有了变数？


    老闆是个直肠子，像个小孩子，但就算他慌了她也不能慌，她镇定地问：「怎么了，吴总？」


    她的想法很快得到了验证。


    「他们公司突然发邮件，跟我说下周的视察取消了。」


    sissi暗暗吃惊，说：「好好，别急，我现在联繫杨先生。」


    昨晚回家的时候已经把杨小北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这会儿她直接打开通讯录点击拨号，打通了，却迟迟没人接。


    一直到提示无人接听，她又重新打了一遍，还是没通，却来了条简讯。


    「瑞吉，1808。」


    sissi沉着脸看手机，她面容姣好，举止得体，陪老闆吃了3年饭局，明里暗里想勾搭她、使小手段的人，也遇到过不少。这样大喇喇直接发酒店房间号码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第38章 误会


    杨小北给sissi开门，看到她时，表情装模作样地惊讶了一下。


    「怎么是你？」


    sissi不明就里，只当他是假正经，还是照原计划来：「杨先生，能先让我进去说吗？」


    杨小北脚上踩着拖鞋，往旁边让了让，放她进来，然后关上门。


    sissi开门见山：「杨先生，我就直接问了，昨晚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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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北态度敷衍：「没有，那条鱼还挺好吃的。」他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拿起手机翻来翻去。


    他这会儿没戴眼镜，露出一双清秀的眼睛，显得更年轻了些，竟然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样子。sissi看不出来他到底多大，这张脸显小，说十八岁她都信，说三十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sissi试探性地问：「杨先生，您是否对我们公司有顾虑，或者……您对我们这个项目是一个什么看法？」


    他回答得倒也直接：「你们发展得不错，不过已经到瓶颈了，虽然风险低但收益也低。我向来都投初创企业，喜欢高回报的项目。」


    「所以，怎么样可以让您再改变主意？」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靠近他，近距离与他对视，眼神也算是清纯可人。她五官精緻，妆容清淡，一头瀑布般的墨发，修长的双腿笔直而白皙。


    杨小北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郭小姐，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sissi狐疑道：「你说什么？」


    杨小北再次低头看手机，忽然反应过来：「咦……」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我发错简讯了，这是个误会。」


    他一笑，雪白的牙齿露出来，形状很好看，脸上微微泛着红，似乎还有点腼腆。


    原来一开始的惊讶不是装的。


    sissi计划全盘打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说服他重新考虑。


    杨小北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在生气，起身请她坐下：「郭小姐，真对不起，我看错了手机号码，把你当成了另一个朋友。」他看看她，大概是真的感到抱歉，目光放柔了一点，「这样吧，我后天晚上有空，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再谈一谈。


    话还有半截在喉咙里，「咣当」一声，一个小瓶子从sissi身上掉下来。


    防暴自卫喷剂，六个大字映入眼帘。


    sissi刚要去捡，挪动两步，又是「啪嗒」一声，录音笔也掉出来。


    杨小北蹲下身，捡起那两样东西，转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还给她：「郭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sissi一言不发，一把接过就赶紧遛出房间。


    自作聪明过了头，没想到丢人丢大发，好好的她带什么防狼喷雾，真该拿来喷自己。


    但更要命的是投资的事已经基本没戏。她痛苦地闭上眼，认命，所以怎么跟老闆说她把事情搞砸了？


    六神无主地在酒店楼下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不想打电话给老闆，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心情听人发火发牢骚。


    一想到王宇文还在等自己吃午饭，她强迫自己整理情绪。连放人家两次鸽子，晚饭没吃成，早饭也没吃成，但总算马上就能见面了。


    索性关掉手机，先清静个两天，开开心心过完这个周末再说。


    打了个车到约好的餐厅，一眼就看到了他，百般无聊地坐在个角落玩手机。sissi走过去，怪不好意思地坐下：


    「小宇，对不起，这两天事多。」


    王宇文向来随和，这也是她喜欢他的地方：「没事，工作重要，吃点什么？」


    边吃边聊起来，他们的话题兜兜转转，总能绕到共同的朋友上去：「秦西回老家以后，就不回来了？」


    sissi说：「嗯，她在这边也挺辛苦的，反正证书也到手了，回家应该也好找工作吧。」


    sissi和秦西都是大学一毕业就北上发展的北漂一族，说是发展，其实也是对大城市有种嚮往的情愫，流连北京的灯红酒绿，轻易不会离去。sissi没告诉王宇文的是，秦西回老家的真正原因，是她发现了自己的抑郁症。


    sissi偶尔也挺伤感，秦西自己就是个心理医生，她的抑郁症大概要比一般人还要难治许多。


    隐藏住感伤，sissi装作蛮开心地告诉王宇文：「其实西西蛮厉害的，你最近还看她的公众号吗，阅读量是不是挺高的？其实她已经有几十万米分啦，发发gg养老应该不愁。」


    王宇文点点头，给她夹排骨：「多吃点肉，你又比从前瘦了，工作很辛苦？」


    「辛苦的，」sissi笑，神情苦涩，一提到工作她又想起刚刚在杨小北房间里的那出乌龙，很愁，「有时候觉得没有自己的时间，下班都在不停地接老闆的电话。」她扬扬自己的手机，「不过你放心，我关机啦，这两天不管他了。」


    再大的事，王宇文来了，她就不管了。


    她觉得蛮奇妙，大学那几年是她最高傲的时候，各种小性格，我行我素。但是她喜欢的男孩子，最好的朋友，都是在那时遇到。


    第一次见到王宇文的那天，她一直深深地记得，她是去心理谘询室找秦西，然而扑了个空，一个眼神忧郁的大眼睛男孩微笑着向她打招唿：


    「你好，找哪位老师？他们都去开会了。」


    sissi说：「不找老师，我找秦西。」


    「她今天没来呢，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


    他话说了一半，张张嘴，sissi已经转身走了。


    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他一见到自己就说：「你是sissi吧？秦西最近都比较忙，你留个电话我让她联繫你？」


    sissi淡淡笑了一下，说：「不用，谢谢。」


    那个时候她才刚跟男朋友分手，跟闺蜜绝交，觉得全世界都欠着自己。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当时太年轻，心高气傲，错过了很多本该珍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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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现在的她，掏心掏肺地对身边的朋友好，毫无保留。


    王宇文人很暖，俗套的比喻，像冬日里的阳光。她知道他的抑郁症病史已经伴随了他的小半生时，心疼得无法言喻。跟着秦西与他相处下来，再是几次深聊，她心里隐隐有了情愫，相信他也是。他们之间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次他大老远来看她，她也想好好问一问他心里的想法。


    吃完午饭一起去逛逛景点，一下午过去，又是晚饭，晚饭过后看电影。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打发得差不多，王宇文送她到楼下。她心忽然跳得很快，大着胆子转过来，问：


    「要不要上去坐坐？」


    这么明显的信号他怎么会不明白。但是黑夜里，他立在哪里顿了几秒，笑，伸手摸摸她的头：


    「已经晚了，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出去玩。你到了家，给我个简讯。」


    sissi垂头丧气走进电梯，拿出小镜子看自己的脸，妆并没有花。她这年25岁，女人一生中最好看的时候，他怎么会不动心？


    她想到王宇文曾说，抑郁症患者不适合恋爱，只会互相耽误，一定是这样他才轻易不会与自己再进一步关系。


    sissi回到家，一晚上都没睡好。


    半夜给秦西打电话：「西西，你睡了吗？」


    「我在更新公众号呢，啥事？」


    「没事呀，无聊想你，」sissi一直瞒着秦西她与王宇文之间的暗涌，这个时候也不打算告诉她，「最近在家干嘛呢？」


    「忙相亲呀，我妈太可怕了，明天中午还要去。」秦西怪苦恼，「我真是烦透了，sissi你帮帮我，明天我相亲的时候你给我打个电话帮我开熘好不好？」


    sissi「噗嗤」笑出来：「没准相个中意的呢？你也不小了，干嘛牴触？」


    「我有病呀，不想耽误别人，这个时候谈恋爱不合适。」


    sissi心沉下去，她很担心王宇文也是这种想法，挂上电话，反反覆覆思考，怎样才能让他打消这个顾虑。


    直到第二天跟王宇文吃过午饭，送他去高铁站的时候，她还心事重重。


    王宇文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来，问：「你有心事？」


    sissi摇头：「没什么。」


    他便温言软语叮嘱她注意身体，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打电话告诉他。候车大厅人来人往，时间走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他检票的时间。


    sissi忽然抱住他：「小宇。」


    「嗯？怎么了？」王宇文一愣，随即也反抱过去，一只手拍拍她的背，「怎么了sissi？」


    「你留在北京好不好？」


    「……」他的沉默中尽是意外与疑惑。


    sissi鼓起勇气，看他：「留下来陪我。」


    再次沉默，sissi突然觉得这周围静得可怕。


    半晌，他轻声开口：「对不起……」


    ☆、第39章 豆瓣青年


    为什么是对不起？


    但又仿佛是意料之中。


    她从来都没有坚定地相信过他喜欢她，从来都是不确定。一边疑惑，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不说出来，一边又在努力寻找他喜欢自己的任何一丝迹象，然后说服自己他是真的喜欢她，只不过有这样那样的苦衷。


    比如他的抑郁症？


    对，抑郁症。


    sissi幽幽长长地吐一口气，作最后的挣扎：


    「小宇，不要拒绝好不好？我不介意你的任何事情，抑郁症意味着什么我都知道，我都想好了。我是认真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王宇文还是摇头，一双忧郁的眼睛里尽是疏离：「sissi，不要这样，你让我很困扰。」


    她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心受到了莫大的震动，不可置信：「如果你对我没有想法，那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他说：「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


    她后退一步，怔怔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随即笑起来，她天生有张娇俏的笑唇，稍微上扬就笑靥如花：「你保重，我先走了。」


    不顾王宇文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她转身就走，边走边开机，手机简讯全是老闆的来电记录，她要开始忘掉这一段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感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去。


    回了个电话给老闆，那边很快就接起来：


    「sissi你怎么回事？怎么打电话一直关机？急死我了，你到底搞什么飞机啊？」老闆急成狗，焦头烂额，简直要哭出来。


    sissi却是真的哭了，大街上人来人往，她举着手机流泪，一抽一抽的哭腔怎么也收不住，老闆听出她不对劲，问：


    「怎么了？你哭什么，你无缘无故玩消失，我说不得你了？」


    sissi吸着鼻子，努力把一句话说完整：「吴，吴总……杨先生那个投资，可能黄了，我，我解决不好。」说着，哭得更伤心。


    老闆沉默了一会儿，应道：「知道了，黄了就黄了吧，你也不用哭吧……算了，你好好休息，谁缺他那个投资，我们马上都要上新三板了。」


    反倒是他来安慰她。


    这老闆年纪小，脾气暴，年纪轻轻创业开公司，商业天赋几乎点满，情商却基本为0，公关的事情一直都是sissi在操心。他不高兴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对身边的人随意责骂，骂走了很多人，sissi是留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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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难得一次没有责怪她，反而说算了就算了。


    sissi心里仅有的一丝欣慰马上又被她自己压下去，她一定是被老闆骂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人家稍微态度好点她就不胜感激。


    挂了电话，sissi也无心细想，回到家就瘫在床上狠狠睡了一觉。


    她已经不是那个失了恋就感觉天塌下来的小女孩，该睡就睡，该吃就吃。从前她与前男友分手以后，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人，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后来才发现王宇文比他好得多。


    所以她心中也并无惶恐，总有一天，她还会遇到比王宇文更好的人，她依然拥有喜欢别人的能力。


    只是在唿吸之间，依然隐隐的难过，忍不住就长长地深唿吸。


    周一去上班，开早会的时候老闆一板一眼地安排任务，对之前的投资只字不提，就是情绪看上去很低落。老闆藏不住事，喜欢把「我不开心」直接写在脸上，sissi猜想他虽然表示不追究，但心里应该还是在挂念着。


    她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小助理而已。嘆了口气，继续工作，只盼望老天再掉一个冤大头下来，投他们公司个几千万，好让她老闆开心开心，也给自己涨涨工资。


    忙了一天下班，走出写字楼，准备坐地铁回家，走了一段路，发现有辆车缓缓跟自己并行。再一看，那车身后已经堵了一大马路，后面的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外骂。


    杨小北降下车窗，沖她一笑，羞涩腼腆：「上车吧。」


    sissi四周看看，确定他是朝自己说，车后的司机还在骂骂咧咧，她心理压力巨大，等不及问他闹哪一出，赶紧开门上车。


    却半天摸不到车把手，杨小北看看她，摁了个什么东西，车把手「咣」一下弹出来，她这才开了门，坐上去。门刚一关上，他踩下油门，朝前方空无一人的马路驶出去。


    「杨先生？」


    「嗯？」他眼镜又戴上了脸，看上去文质彬彬，又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衣冠禽兽，此刻他心情不错，哼着歌回答，「不是说过了，叫小北就好。」


    「这是要干嘛？」


    「周六约好了呀？今晚我有空，吃个饭聊一聊，投资还要不要了？」


    她不知他心里打什么算盘：「你说过，我们公司发展到了瓶颈，收益不会高，你喜欢高收益的初创公司。」


    杨小北说：「如果我改变主意了呢？」


    他停下来等红灯，转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sissi与他眼镜后狭长的眸子对视，怔了一下，很快转移目光，控制住紧张的情绪，若无其事道：


    「小北，车不错，不过这个车标我没见过。」她看看他的方向盘，试图转移话题，聊一些能让他得意的东西。


    杨小北自嘲：「电瓶车而已。」随口答一句，又把话题带回，「sissi，你今天有没有带武器？」


    sissi的脸唰一下红了。


    他乐得直笑：「看来没有随身带的习惯啊，所以我没事先给你打电话，怕你准备好了来对付我。」


    sissi硬着头皮说：「对不住啊，杨先生，当时误会你让我去你房间找你，我多想也是正常的。」


    「叫小北呀，我不介意，」他说，「其实应该是我的错，等会儿请你吃个饭赔罪。」


    她哪想要他请吃饭，只要躲他远远的就好，跟他独处总有一种不安感。但是总归自己公司还要依赖他来投资，他算是小有名气的投资人，一旦有他的投资，那么后续的跟投基本上不用愁。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哦好的，小北。」


    他带她去了家西餐厅，再俗套不过的牛排红酒，前菜上桌的时候，西装革履的演奏师一脸投入地在他们桌前拉小提琴。


    sissi对这种场合完全应付得过来，只是看他穿着毛衣套衬衫牛仔裤白球鞋，认真切牛排的样子，觉得怪有趣。


    杨小北抬头：「看什么？」


    sissi问：「能不能问问你多大了？」


    他举起红酒，与她碰杯：「十八。」


    果然，他这种人看穿着就知道喜欢装嫩，怎么可能告诉她真实年龄。sissi在心里翻个白眼，反正等他投资时她也是能看到他证件上写的出生日期。


    想到投资她心里又一沉，他这种人怎么可能随心所欲决定上亿的资产流动，说不投就不投，现在突然又说改变主意。


    只怕没那么简单。


    隐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她没说什么，喝下杯子里的红酒。


    饭局最是锻鍊人的酒量，从一开始的一点也不能喝，到现在喝几杯红酒也只是微醺。她喝得面色绯红，不关心杨小北对她说些什么，他说什么她只管笑笑。到最后，他走过来扶起她，替她披上外套：


    「走，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sissi看着他，配合地跟他走。


    辗转进了酒店，她靠在他身上，跟他上电梯。她没有那么醉，意识清醒，身体还受自己控制。然而，她看着楼层字数一闪一闪，越来越高。


    算了，她本可以直接走掉，但她倚住杨小北的肩膀，闭上眼睛。


    躺上柔软的圆床，杨小北进卫生间洗澡，哗哗的水声中，她半睁着眼，她还是可以直接走掉。


    但她没有，缩了缩腿，抱住一只枕头睡了。


    算了吧算了吧，反正没有人爱她，她的工作一团糟，感情一败涂地。这个时候谁对她还有点兴趣，那就让谁占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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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得正朦胧，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她一动，醒过来，是杨小北洗完澡出来了。


    她闭着眼睛，不去看他，静静地等着他进一步动作。杨小北的手下移，小心地替她脱掉一只高跟鞋，然后是另一只。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快不敢唿吸，心脏提到嗓子眼。杨小北没再对她做什么，只是关掉了灯，拉上窗帘。


    他在她身边躺下来，开了空调，给她盖上被子，从她身后伸过来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抱住她。


    ☆、第40章 负心汉


    都说酒精不会让人失去理智，意识仍然是清醒的，喝了酒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无形中勇气放大了无数倍。平时不敢做的事情，酒后随意催化一下，也许都有可能发生。


    sissi就是这种状态，酒醒后发现自己躺在杨小北的臂弯里，一个激灵坐起来。


    一不小心喝多了，跟不熟的男人去酒店，没卸妆睡了一夜，三个重磅打击连续砸在头上，简直要疯。


    伸手摸摸，贞操还在，衣衫完整，下床找包包，还好，手机钱包也在……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窗帘遮光，房间里几乎一片漆黑，手机上显示时间是早上8点，她做贼一样遛出房间，混在早高峰的人群中回家去。


    挤地铁的时候她看到门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睡了一夜眼线已经晕染成熊猫眼，头髮乱得像刚被糟蹋过，慌忙又从包里掏纸巾擦眼睛，把头髮拢到耳后。


    她回到家，匆匆卸掉妆，站在莲蓬头下拼命沖洗，好让自己能清醒点。


    哗哗的水声中，恍惚听到手机响了一阵，她连走出浴室去接电话的勇气也没有，光是站在热水下发呆。


    她昨晚跟杨小北睡了？这个禽兽。


    杨小北还没动她？禽兽不如。


    这是什么道理？


    她没有魅力？


    所以说她到底是在庆幸还是不开心？


    无论如何，挫败感都像是不断涌出的热水一样，淋了一头一脸。


    sissi洗完澡，裹上浴巾，站在镜子前化妆。她这张脸，五官不说完美，也是组合得恰到好处。她眉骨高高的，浓密的睫毛自成眼线，鼻尖窄而精巧，上嘴唇是标准的m形状。sissi拿起口红一遍一遍描了唇，用纸巾抿掉鲜艷的颜色，唇色由极艷丽的砖红色变为淡淡的豆沙红。


    她觉得自己哪里变得不一样了，眼窝处像沾染着一层红晕，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眼妆没卸干净。


    手机再次响起，拿过来一看，老闆的电话。


    「姑奶奶，你到哪了？几点了？你是我老闆？」


    9点半，她拿开电话看到了时间，今天老闆到公司倒是早。


    拿工资的是孙子：「对不起吴总，我睡过头了，打车堵在五环了。」


    「真的是醉了，赶紧到公司来！」老闆又急又气，sissi习惯了他这样，安抚了几句挂电话，穿好衣服往公司赶。


    坐在车上拿出手机看未接来电，老闆打了两个，完蛋，杨小北打了五个，完蛋……还有一个，王宇文？


    完蛋。


    王宇文怎么会给她打电话？他刚拒绝她，这是打过来安慰她的节奏？


    sissi想来想去想不通，刚到公司就被老闆叫到办公室。


    「sissi，最近你工作不在状态？」


    sissi理亏，嗫嚅道：「啊……嗯，对不起，吴总，可能是最近有点累，我会调整好的。」


    「最近事情是多，你坚持一下，等忙完这阵子我给你放带薪假。」老闆给她画大饼，画完以后布置工作，「你准备准备，杨小北刚打来电话说下午来公司参观。」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又要来了？」


    昨晚他完全没有占到她便宜，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改变主意。


    老闆摸着下巴：「投资人的心思谁能猜，没见过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不过还是重视点，没准成了。」


    明明心中窃喜，却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


    sissi心情复杂，点头：「好的，那我去准备了。」退出办公室，就去找行政部发通知，要求员工整理桌面，各自打扫工位。


    也不是第一次迎接投资人，这次格外重视，连门口前台头上的led灯都写上了：欢迎杨先生！！！！


    ！！！！四个感嘆号，至于不至于？


    杨小北来得早，几乎是刚过饭点就到了前台签字报导，sissi接到电话通知，一路小跑出来迎接。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衬衫套毛衣，反而穿得更随便，就是件休闲长袖t恤，牛仔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脚上蹬着双大大的跑鞋。


    sissi滴水不漏地微笑：「杨先生，请跟我来。」


    杨小北摆摆手，当着前台小姑娘的面说：「都那么熟了，叫小北，峥峥。」


    峥你妈。


    sissi压抑住骂他的冲动，保持微笑：「这边。」


    带他进了老闆的办公室，让他跟老闆坐下一起喝口茶，客气客气寒暄寒暄。老闆领他去参观公司，一个一个办公区挨个看，顺便给他详细介绍公司在做的项目。


    杨小北认真听着，期间不时提出问题，老闆还算争气，对答如流，sissi补充他没有说到的地方。整个过程交流下来，还算愉快。


    杨小北说话直接：「我觉得基本没问题，吴总感觉呢？」


    老闆连忙接道：「我当然也没问题，很期待跟杨先生合作。感谢杨先生给我们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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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北笑笑：「谢sissi吧，她费了不少周折请我务必过来，太有诚意了。」那句「诚意」说得别有用意，他瞟了她一眼，sissi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气得发抖。


    好在老闆没注意到他话里有话，很赞赏地看sissi，说：「她一直是我得力助手。」


    sissi微微颔首，跟老闆一起送他进了电梯，回办公室。老闆绷着个脸，笑意却止不住，嘱咐sissi：「你去安排一下，晚上请全公司的人吃海底捞。」


    她点头，先是安排行政发通知，再是打电话去订位，却一直打不进去，提示通话中。正好，sissi伸了个懒腰，下楼亲自走一趟，顺便散散步透透气。她们写字楼下是商场，就有一家海底捞。


    按了电梯下行按钮，楼层数字闪烁，上升，到她这一层停住。门缓缓打开，电梯载了个人上来。她睁大了眼睛，一愣。


    那个人勐地拉住她，把她整个拽进电梯，按在墙上。电梯门关上了。


    壁咚。


    杨小北眼神微妙地注视她，她满脑子草泥马地想要把他推开：「你干什么？你不是走了？」


    「总觉得有些事情没说清楚，不想走，」他笑嘻嘻，「没想到你追来了。」


    sissi气得肝疼：「那也不是追你来的，要点脸，我是下楼办事。」


    杨小北幽怨地瞅着她：「你早上怎么偷偷走了？我打电话你也不接，睡了人家就消失啦。」


    ？？「说清楚，谁睡了你？」


    他乐不可支，腾出一只手摁了b2楼层，电梯开始下降。他们依然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杨小北扣着她，就是不放手。她挣扎：「你干嘛？我还要上班，我要工作！」


    他凑近了，脸几乎贴着她的脸，轻声说：「我卖给你这么大一个面子，你一点要感谢我的意思也没有吗？」


    「你要怎么感谢？」要她肉偿？经过了昨天晚上，简直门都没有。


    杨小北眨了眨眼睛：「起码……给我一个认识你的机会？」


    他说得这么诚恳，sissi倒绕起弯子来：「杨先生说笑了，我们不是早就认识了？」


    电梯到了地下二层，门缓缓打开，他们没有出去，门又继续合上。杨小北慢慢放开她，直起身。


    他按住开门键，说：


    「下次打电话要接。」


    「我不是不接，」sissi小声嘀咕，「只是当时刚好在洗澡。」


    电梯门再次打开，他笑笑，挥了一下手，走出去。


    sissi深唿吸，上了楼，去海底捞跟他们经理订了几个包间，回到公司继续工作。等到了下班时间，他们整个公司陆陆续续下楼去吃火锅。


    投资的事算是基本敲定，老闆高兴，谁敬他酒他都一口闷，全是白酒，一桌子的人挨个敬一圈下来，sissi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老闆不负众望喝大了，站起来酒杯都拿不稳，洒了一地，大着舌头说：


    「公司走到现在不容易，多亏了有sissi的支持，没有sissi没有我吴某人的今天……」


    算他有点良心，sissi听着感动，但是尴尬症发作，吴某人……他跟谁学的这种中二自称？


    老闆又呜呜哭，泣不成声：「我我，我公司将来上市……股权肯定，肯定有sissi的份。」


    sissi后悔没有随身带股权授予合同，这个时候就能拿出来给他签字，一经画押不得反悔。


    一桌子人忙着安慰老闆，她憋屈地坐到一边吃水果去。


    火锅吃得差不多，她招唿服务员上来下面条，海底捞每次下个面条都煞有介事地表演面条秀，舞面条的小哥卖力地表演，sissi小时候最喜欢看体育频道的大姐姐花式挥彩带。


    她很捧场地又喝彩又鼓掌，带动着包间里的同事一起鼓起掌来，面条小哥从来都是冷场惯了，头一次这么多人捧场。他舞完面条，下进火锅里，怪不好意思地说：「谢谢谢谢！」估计是留恋刚刚的掌声，说：「我再送你们一根。」


    大伙依然是给面子地叫好，面条小哥红着脸表演，一不留神，面条掉地上了。


    「再送一根再送一根！」


    包间里炸开了锅，sissi哈哈哈跟同事们笑成一团神经病，小哥接二连三地给他们这群流氓表演面条秀，直到火锅里的面条多得快要溢出来，他们才放他走。


    火锅吃完，司机把老闆扶上车后座，sissi坐到副驾驶去，她也喝了点酒，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司机送完老闆再送她回家。


    她靠在座位上看窗外，老闆躺在后座眯着，相安无事。


    sissi疲惫不已，想着最近这段时间基本都围绕着投资的事瞎忙活，等到财务流程走完，钱正式打过来，是不是可以找老闆请假，休息一段时间。上午他亲口说要给自己带薪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车开过高架桥，有点堵，走走停停。


    老闆这时醒了。


    他开口问：


    「郭峥你跟杨小北是什么关系啊？」


    ☆、第41章 孤患者


    车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住，老闆不说话，司机老张不说话，sissi也不说话。


    她焦虑地抿唇，大脑在这一刻宕了机，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到后座传来一阵鼾声。扭头一看，老闆四仰八叉躺在座椅上睡着了，她心里直打鼓，讪讪地对老张打哈哈：


    「吴总这是醉了？问的什么胡话。」


    话音刚落，手机一阵振动，屏幕上显示：杨小北。sissi拿出手机的那一刻羞愤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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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瞄过去一眼，若有所思地笑笑，继续开自己的车，不作评价。


    她猜他这个点打过来也不会有什么正事要说，把振动摁掉，任屏幕一直闪烁，扔进包里。


    老闆睡得不安稳，又转醒过来：「sissi啊……」


    sissi连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什么事，吴总？」


    「后备箱里有两支拉菲，你下车的时候记得拿，找个时间给杨小北送去。」他含煳不清嘟哝着，sissi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明白。


    「好的。」


    老闆也是不容易，以前挖空心思给投资人送茅台，现在换了个长相年轻打扮文艺的杨小北，还要因人制宜，改送红酒。


    他酒还没醒，又是夜里，突然之间脆弱起来：「sissi，你觉得这回投资靠谱吗？他会不会又变卦啊？」


    这公司虽然是个发展挺好的网际网路项目，但是基本不盈利，也仅仅是才刚实现创收，眼下想要生存下去，还是得靠一轮轮投资来维持运转。


    「不会的。」sissi此刻好想弄根烟抽抽，跟了个小学生心智的老闆，心里烦闷得慌，「吴总你不要想多了，等杨小北投完这一轮，多的是想跟着他投的人要找上门来。」


    安抚了老闆，送他回了家，接着就是回自己家去。车上只剩下了她和老张，可巧，包里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她拿出手机一看，可不又是杨小北。


    老张专心开车，看着前方：「sissi，接吧，我不告诉老闆。」


    sissi刚按下接听，杨小北轻佻又暧昧的语调就洒了一车：「sissi~我是小北~」


    「好好说话。」她惊恐地看了一眼老张，低声问，「你有什么事？」


    他说：「旁边有人呀？对不起。」继而用他软绵绵的嗓音对她说：「没什么，就想让你看看窗外，今晚能看得到月亮哦，好圆。」


    今夜月色很美。这样含蓄的情话她当然知道，脸上微微发烫。


    豆瓣的那一套文艺的甜言蜜语，他还是说得挺遛。


    sissi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唿唿的风声擦着耳朵掠过。她匆匆扫了一眼天边的月亮，把头缩回来关上窗，说：「嗯，挺好看的。」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sissi本能地想拒绝，想起车后备箱的拉菲，与老张对视了一眼。


    提着两支红酒站在路边，等来了杨小北的车，她坐上去就急于澄清这么晚还跟他约见的理由：「吴总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杨小北嗅觉灵敏，凑过来闻闻她：「你喝酒了？」


    「你口头承诺了投资，老闆很高兴，今天请全公司的人聚餐，喝酒是肯定有的。」


    「说的也是。」杨小北车开得不急不缓，看方向似乎是驶向郊区。


    sissi问：「去哪？」


    「这边灯太亮了，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他侧头朝她笑，「去我家看吧。」


    sissi脸一红。


    虽然说昨天与他在酒店里度过了奇怪的一晚，他没对自己做什么，但是也不能保证他这次也不做什么。sissi心里直打鼓，然而投资并没有真的安安稳稳躺进公司帐户，她也不敢贸然开口得罪大财团。


    「你放心，」杨小北无辜道，「我就是单纯地想跟你看星星看月亮。」


    sissi还是不放松警惕：「你想泡我？」


    杨小北「噗嗤」一声，大大方方地承认：「嗯。」


    这下轮到sissi愣神，好在手机又有电话打进来，解救了她，然而看到来电显示她又窘迫起来，这回是王宇文。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做贼被当场抓住的谜之负罪感，当着杨小北的面，她接电话：


    「喂，小宇？」


    「sissi，我还以为你以后不接我电话了。」


    sissi心中泛起点点涟漪，不接电话确实是个好主意，但以她的意志要做到很难。


    「昨晚我睡得早，手机静音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提起昨晚，她面不改色地撒了谎，然后看看杨小北，又不禁心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杨小北开着车，却不动声色减了速，缓缓行驶到路边的停车道里，熄了火。


    王宇文说：「嗯，那个，过几周我要去北京出差。到时候我们见一见吧，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她眼睛睁大，有点意外。


    他不是已经在车站婉拒了她？


    他说他们是朋友。


    所以，他想跟她谈什么？


    呆呆地随口应道：「哦好……我还有事呢，到时候联繫。」飞快地中断了通话，愣在那里。


    杨小北问：「你男朋友？」


    sissi摇头：「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他说着，手伸过来，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扳。


    sissi挣扎，副驾驶并不宽裕的空间让她无处可退，杨小北腿横跨过来，把她抵在座位上，吻得绵长而煽情。他舌头是凉凉的薄荷味，撩拨得她浑身发麻，轻轻推他，没出息地求饶。


    杨小北亲得满足，回到自己的驾驶位，重新发动了车。


    后面他再对她说些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像断了弦似的看着车窗外发呆。这时他们已经远离了满街霓虹灯的闹市区，路边只有几盏零星的街灯，透过全景天窗，天上的圆月与星星一览无遗。


    再回过神的时候，sissi已经跟着杨小北坐上他家的阳台，这个位置看夜空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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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北京有住处？那还天天住酒店。」


    「反正都是一个人，这边太远了，」他手指捏着支中南海，看着它燃烧，但并不去吸，「市中心的酒店不用我来回堵车，而且热闹。」


    sissi看着他的侧影，忽然间心有触动，感觉他很孤独。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俗套，人家年纪轻轻，名利双收，精神世界未必就不富足，哪是她能揣测到的。


    只是联想到了自己，忍不住自艾自怜。秦西回老家已经半个多月，sissi表面每天照常上班下班没有丝毫不同，这时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跟秦西一起互相帮衬着共同生活了好几年，最艰难的日子都是一起过来，现在她说一个人就一个人了。


    然后冒失地跟王宇文告了白。现在她真是后悔。


    杨小北不常回这房子住，还很铺张浪费，家里常年雇着住家的佣人。sissi找一个小姑娘借了护肤品，凑合着把妆卸了，去洗了个澡，又借了人家一套衣服穿，在房间里吹完头髮，杨小北正好进来。


    「看什么？」她扬起手，在他失神的眼前晃了晃。


    他低头：「你皮肤挺好。」


    sissi对这样的赞美早已习惯，不以为然地下逐客令：「谢谢，我睡了，晚安。」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发展，杨小北关灯上床的时候，她一阵惊慌，他却把她按下来，头挨住她的肩膀，说：


    「你别怕。」


    sissi在黑暗中紧张地躺着，静默不语，隔了一会儿，他又叫她：


    「sissi。」


    「嗯？」


    「这边缺什么，明天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去买。」


    「什么？」


    杨小北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以后，常来陪陪我吧。」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被杨小北送到公司时，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整个公司一个人也没有。


    sissi素着一张脸，跟杨小北道别后，飞快地遛进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化妆包来，手忙脚乱地化妆。然而这都是掩耳盗铃，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老天保佑不要被人注意到，她昨天夜不归宿。


    这些却也不是重点。


    从送她回公司后，两周过去，她都没再接到杨小北的电话。跟他公司对接财务信息，他也没有出面过，全部是由他的助理代为沟通。


    他明明还跟自己说：「以后常来陪我。」


    那为什么突然没了消息？


    sissi满腹狐疑，却从来不问，全身心投入工作，她已经打定主意，忙完这一阵就给自己放假，去找秦西玩。


    然而没等她忙完，秦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sissi，我要回北京了。」


    ☆、第42章 后悔


    sissi有时候觉得秦西这人可怕，早上刚打完电话，等她开完会，就收到了一张图片。一张高铁票订单截图，傍晚秦西人就到北京。


    她去接了人家回来，把秦西安顿在自己的房间里，夜里还要继续赶工作整理资料，秦西就在她背后唿唿大睡，没有一点要跟她交流的意思。她早出晚归，第二天下班回家的时候推门进去一看，那货还在睡。


    sissi有点心慌，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出门买了吃的回来把她叫醒。秦西很配合，下床吃了一大碗面，穿着sissi的衣服和拖鞋在房间和客厅之间来回踱着步子，洗了个澡后又爬上了床。


    她睡着的时候，sissi心疼地给她掖被子，喃喃地问：「西西，你怎么了？」


    sissi只知道她有轻微的抑郁，却没有见过她这种状态，明明回家之前人都是开开心心的，她在家里都经歷了什么呢？sissi茫然。


    好在没过几天，王宇文就来了北京出差。


    sissi再看见王宇文的时候，尴尬与不安占了一大半的心绪，她就像往常一样，在出站口等他出来。


    「上次回去以后，我想了很多。」坐在计程车里的时候，他冷不丁说。


    sissi一愣，默默揣摩他这话的意思，却故意淡淡地应答：「嗯。」


    王宇文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sissi低下头，摇一摇：「我没有怎么想。」


    她怎么会给同一个人第二次伤害自己的机会。他拒绝过一次，她就把自己缩进壳里，再也不出来。


    他说：「我回去以后，每天都在想你说的话，我很不安。后来你有没有哭？」


    sissi摇头。就算她那天哭成狗，也不会让他知道。


    他说：「那就好，我的心一直悬着，后来公司说要我来北京出差，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sissi扭头看他，想从他眼睛里找到一点讯息，好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拒绝她的不是他吗？现在跟自己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强烈地觉得他是后悔了，却矛盾着，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不想失去她这个傻姑娘，想继续享受那种暧昧的感觉。


    然而看着他的时候，那双忧郁的大眼睛又一度让自己感伤，sissi喜欢他的眼睛，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迷恋这双眼睛，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与他惺惺相惜。


    带王宇文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看看秦西，想想办法。听他的话通知了秦西的前男友杨乐乐，然后把秦西叫醒，三个人吃火锅去。秦西由原来的食欲不振，变得暴饮暴食，一个人吃了七八组牛羊肉。吃完火锅去唱k，她还是停不下嘴，执着地啃鸭脖和鸡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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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ssi酱，」她亲热地勾着sissi的脖子，「快点一首，死了都要爱。」


    然后举着根鸡骨头飙高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她忘了拿话筒。


    回到家里的时候她还是神志不清，拉着sissi唠叨，说要挣钱养她，说到一半又调侃她跟王宇文。


    「sissi，你会不会看我这样子怪可怕的，就不敢跟小王在一起啦？」


    「胡说八道，人家也看不上我。」


    「抑郁的人都自卑，怎么样也是他担心你看不上他吧。我感觉……小王暗恋你。」


    sissi默默翻了个白眼，秦西的感觉从来都不准，想了一下，估计她大脑现在也是浆煳状，便说：


    「你累了，你该睡觉了。」


    「我不，sissi，你再跟我说说话，再跟我说说话……」秦西兴奋地敲着床，sissi却困得不行，勉强应付了几句，再一睁眼，已经做了几轮梦，天都亮了。


    一摸秦西的床，不见她人，恍恍惚惚回忆起刚刚的梦境。


    竟梦到了杨小北，都快有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sissi梦见他敲她的门，她去开，看到他笑着站在门前，不说话。


    sissi暗忖自己没出息，打开卧室门，一眼就看到秦西正站在客厅里，身旁牵着个陌生男人。


    对方朝着脸没洗牙没刷的她点头：「你好，我是杨乐乐。」


    sissi一面窘迫，一面惊嘆他的速度，简单地寒暄过后，他带着秦西离开了她家。她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回到卧室，拿出手机，拨了杨小北的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通，只是换成了一个甜美的女声：「喂，你好。」


    sissi呆呆地说：「你好……」心中涌现出无数可能的猜想，一点一点将她蚕食。


    没想到对方说：「sissi小姐，我是杨总的助理。」


    sissi心里松了一口气，恍然大悟：「噢。」懊恼起来，自己跟人家好歹也打过几次交道，怎么连声音都听不出来。


    小助理温和道：「杨总还在医院中接受治疗，下周就出院，到时候他会联繫你。需要什么帮助，你暂时跟我说就好。」


    「噢……」sissi又应了一声，旋即意识到这不应该是偷偷乐的时候，「诶？什么医院？」


    「这个不能是我来说出来的，他让我转告你，要你等他。」


    「噢……」sissi耳朵微微发烫，「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杨总交待了，sissi小姐不问，就不要告诉她。」电话那头仿佛在笑，sissi害臊得不行不行。


    只是心里疑惑得要命，杨小北为什么会住院这么久？他出车祸了？他有什么隐疾？严重到没有办法联繫她？


    但小助理的语气仿佛没什么的样子，sissi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sissi，我好啦，乐乐要请你跟小王吃饭。」消失了两天的秦西终于有了消息。


    「好了？」不管是真是假，sissi都感到庆幸，起码她现在情绪挺好，「吃饭？好呀。」


    接受了邀请，又陷入思绪中。王宇文这次来北京一大堆事情，之前三个人在ktv疯玩后回家，他悄悄对自己说，处理好工作的事情就来找她谈谈。所以这几天他们一直没再见面，sissi并没有感到失落，相反，她有点害怕见到他。


    sissi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乐乐和秦西开车来接自己，那辆车朝自己驶过来时，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认识那车标，那车牌号，还有那个不解锁连抠都抠不出来的奇葩车门把手。只有杨小北才会开这种小众的加油都没地儿加的电动车。


    怎么回事？她坐上后座的时候还在思考，一时都忘了跟他们打招唿，王宇文细心地替她抚了一下头髮，有几缕夹在了车门里。


    「乐乐要陪我留在北京啦，」吃饭的时候，秦西一脸幸福，笑嘻嘻问王宇文，「小王你怎么看？」


    王宇文低头沉吟：「我现在不适合变动工作……但是，等过一段时间调整好，我也会来北京。」说完，他看看sissi，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sissi忙把目光收回，看向别处：「你来北京做什么？」


    他说：「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老同学筹划一个北京的项目，过不了多久就要正式启动了。」他看着sissi的眼神又多了些深意，「你们等我。」


    吃完饭，秦西和杨乐乐双双撤退，留下她跟王宇文独处。sissi目送完他们离去后，王宇文问：


    「找个地方坐坐？」


    「哦，好。」


    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不过就硬着头皮上。找了家咖啡厅坐下叫了壶茶，sissi假装专注地往壶里添糖块，只听王宇文开始说：


    「你气色很好，越来越好看了。」


    她抬起头，有些意外，因为最近她的同事也总这样对她说，好几个人都说她眼睛变得好亮。


    只能骄傲地回应道：「我这个年纪是这辈子最好看的时候啦。」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明白……」他说，「刚刚吃饭时我说的那些，还有前天跟你说的，你理解我的心意吗？」


    sissi装傻，摇头。


    王宇文嘆了一口气，说：「sissi，我很后悔，我习惯逃避了。」


    他真的在后悔，她反而慌乱起来。


    喝了一口茶，茶水被她放了太多糖，甜得腻人。小心翼翼又给王宇文倒了一杯，递给他，她记得他对甜食超乎常人的热爱。


    「小宇，我尊重你的决定，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不要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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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懂我的意思，」喝了甜茶的他依然表情苦涩，「sissi，如果我说，我想来北京，为了跟你在一起呢？」


    sissi手颤抖了一下，茶壶颠簸着水洒满了一桌。


    服务员反应极快地奔过来清理桌上的狼藉，sissi呆愣愣地站到一边，不知道如何回应王宇文。他快步过来，拉住她的手，声音关切：「有没有事？你有没有被烫到？」


    她摇头，想把手抽回：「没事，小宇，我没有碰到水。」手却被紧紧握着，挣脱不了。


    「小宇，小宇？」她着急地叫王宇文，不知道为什么只想赶紧逃走。


    无意中一抬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刚刚她坐在座位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卡座里什么时候坐了人。


    杨小北不是还没出院吗？


    ☆、第43章 应激障碍


    这时王宇文也松开了手，杨小北那恶狠狠的眼神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他头髮长长了一些，头顶上有一缕弯弯的翘起来，看上去特别减龄。他依然左手拿着支中南海，却不去吸，菸头烧得长长的，看着很有种上去替他弹掉菸灰的冲动。


    王宇文疑惑地与杨小北对视，又转头看了看sissi，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问她：「你认识？」


    sissi怔怔地点头：「他是我们公司的投资人。」


    但王宇文怎么可能被这句话打发，不明就里：「我看不像？你欠他钱吗？」


    「不欠，但我求着他给公司钱……」


    杨小北听他们俩说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站起来打断他们的对话：「讨论完了没？走了。」一把抓住她，怒气沖沖往外走，留下一脸茫然的王宇文。


    杨小北人高腿长，步子迈得极大，sissi穿着十公分高跟鞋，被他拉着一路小跑。跑得心里格外慌，就那样丢下小宇？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会上演日剧跑？


    但她不由自主地跟着杨小北，没有一点甩开他手的心思，她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医院，为什么又突然出现，除了住院他还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


    「小北？」跑出一段路，她试着叫他，「这段时间你在住院吗？」


    杨小北脚步滞了一下，放缓了。


    他牵着她慢慢地走，路边有个小公园，他们沿着大理石路板走进去，找了排长椅，他拉着她并肩坐下。


    「我在做心理復健。」


    「心理復健？」sissi蓦地感到一阵晕眩，变了脸色。她跑了好久，脚很累，心也累。


    她以为自己身边有三个抑郁症患者已经是极限，现在这个杨小北也有心理问题？


    杨小北对她的反应似乎早就预料到：「就知道你要瞎想，不要担心，我没病。」


    「没病你住什么院？」


    他又要掏出支烟来点着玩，打火机却半天都点不着，sissi从包里翻了一个递给他，「啪」一下就点上了。他疑惑地盯着她的打火机看，她脸色一阵不自然：「干嘛，老闆老是到处找他的打火机，我就在包里放个备用的。」


    杨小北举着烟，风吹着白得发蓝的烟雾一缕一缕往夜空中飘去，他出神地看了半天。


    「就是几年前遇到了一些操蛋的事，我家亲戚真烦人，看我侄子得个抑郁症闹得挺严重的，就跟我哥说注意注意心理建设，让他送我去医院看看，医生说我有应激障碍。胡扯，多半是骗钱。」


    sissi问：「操蛋的事？什么事？」


    她努力在脑海中记下那四个字，应激障碍，想着等回去了，一定要问问秦西那是什么。


    杨小北却答非所问，眼睛笑得弯弯的：「我今天上午听到小张说你给我打电话，直接从医院跑出来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你从医院跑出来的？」sissi脑补了一下那画面，突然觉得很带感，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人好坏好坏的，」他在长椅旁的垃圾桶上掐灭了菸头，「我已经很惨了，手机没带在身上，车还被我侄子借走了，房子也给他住了，现在我身上除了钱，什么也没有。我没手机，找你找了一天，累死我了，你还笑？」


    sissi笑得停顿，问：「那你今晚怎么办，还是住酒店？」


    「也只能这样吧，」他又抽出一支烟，想了想，放回去，「sissi，你陪我住行不行？」


    sissi本能地摇头，然而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她已经跟着杨小北走进了酒店大厅，在前台掏出身份证。她打了个激灵，失神了一阵，心想，她大概着了魔。


    杨小北凑过来偷看她的身份证照，「嗯」了一声：「你上镜也一样好看。」


    她也不客气地扭头看他的，一眼就扫到了他留个锅盖头，穿格子衬衫一脸青涩的照片，这倒不是最有趣的。她还看到了他的名字，原来杨小北是艺名。


    当着前台小姐的面，她努力憋笑憋笑再憋笑，最终没忍住，破了功，把脸别过去。


    杨小北脾气很好地拉着她进了电梯，她跟着他上了楼，进了房间，看没人了，便拖长了声音叫他的真名：


    「杨~亮~亮~」


    「亮~亮~」


    杨小北立马转过身，一把把她抵在门上，狠狠地咬住她的唇。


    她的头往后仰去，没有像预想的那样重重地撞上门，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伸进她衣服里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得意忘形，想躲，他的嘴唇又覆上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挠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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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北啃了个爽，满意地放开她，孩子气地说：「叫你欺负我。」穿过走廊，轻车熟路地打开柜子，蹬掉脚上的跑鞋，从里面拿出两双拖鞋来。


    他们躺在一起的时候，仍然相安无事，杨小北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诶，sissi。」他叫她。


    「嗯？」


    「我知道我们现在这样，对你来说已经很快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她耳边盘桓，「谢谢你陪我，谢谢你信任我……」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对他过于好奇，却不愿意承认，笑笑说：「没什么，不要再鸽我们老闆就谢谢你了。」


    杨小北说：「其实我几年前就见过你。」


    sissi有点意外，转过身来，面朝着他：「怎么会呢？」


    他眨了眨眼睛，边想边说：「好早以前了，你是在南京上大学的对不对？」


    「嗯。」她诧异，他真的不是在胡说八道？


    杨小北说：「我去那边调研一个大学生创业项目，看到有个可漂亮的小姑娘蹲在路边汪汪哭，那不就是你呀？」


    sissi恍惚了一阵，她刚上大学的时候，跟前男友刚分手，失恋的那阵子，要死要活的。走在路上突然间悲从中来，就地蹲下哭一场，也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杨小北轻声笑：「你猜怎么着？后来看到你在高铁站哭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对啊这是那个哭包啊。」


    「什么哭包？」她恼怒地捶他一下，「你怎么又在高铁站看到我？」


    他说：「就上个月你送那个男人走的那天，我就去天津办个事，本来准备在那边玩一阵子，没想到碰到你了，看到你哭成那样，我第二天就赶回来了。」


    她犹豫是不是要相信他的话：「是吗……」


    「诶，sissi。」他又叫了她一声。


    「啊？」


    杨小北认真地对她说：「不要答应那个人。」


    「啊？」


    杨小北说：「无论有什么原因，他一开始拒绝了你，就是不够喜欢你。」


    sissi点点头：「嗯……」


    她没有任何反驳，他笑了起来，距离这样近，她才发现他一侧脸颊有个很浅的酒窝。


    他牵过她的手背，轻轻啄了一下：「sissi，不要回头。」


    sissi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他这四个字明明是再烂俗不过的电视剧台词，却深深地戳进她的心里去。


    sissi一直没有忘记他告诉自己的那个名词，应激障碍，去公司上班的时候，打个电话给秦西跟她煲了会儿粥，顺口就问了一下。


    「应激障碍？」秦西问，「你说的是哪一种？有好多种。」


    sissi一头雾水：「还有好多种？都哪几种？」


    「急性、慢性、延迟性……看时间的吧，你说的是谁？持续多久了？」秦西回忆了一下，「之前我还不懂，现在想想，乐乐从前就得过急性应激障碍，他的病友跳楼了，对他影响很大，病情持续了一个月左右。怎么说呢，这个病要知道起因，才能有针对地开导干预。」


    sissi试探性地问：「一个月？如果不止一个月呢？」当时听杨小北随口一提，似乎病情已经有了段时间。


    「这就难办了，你说的是谁啊？sissi你瞒着我什么了？」


    sissi对待她追问的解决方式就是逃避，立刻挂掉了电话，随即回忆起她的话，她说要知道起因。


    杨小北看起来不像愿意告诉她的样子，然而她却好奇得不得了。


    秦西被她掐断了电话，锲而不捨地又打过来，撕破脸皮：「sissi，你跟我谘询这种问题，咱们聊天的性质就变了，你得给钱！除非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就不追究了。」


    sissi骂：「你才说要挣钱养我，现在又来跟我要钱，呸！」


    再次挂断，准备打开微信跟她斗图，这时有人敲敲她的门：


    「郭总，杨先生的助理来了。」


    小助理？sissi眯起眼睛：「快快！叫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支不久前刚囤的纪梵希小羊皮，商场搞活动她就多买了几支斩男色，一直还没拆封，跟着购物袋一起躺在里面。


    确认还在，她把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整理了一下妆容，微笑着用目光迎接小姑娘进门。


    ☆、第44章 家庭聚会


    跟小女孩打交道对sissi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小助理就是那种刚出校园心思单纯的姑娘。还穿不惯高跟鞋，有时候还会穿背带裤上班，跟风留着lob头，懒得洗的时候就扎起来，纹了雾面眉，只有眼线化得比较熟练。好在她气质跟她领导挺相符，也就无伤大雅。


    收下口红，小助理笑开了花，坐到sissi身边，一口一个「sissi姐姐」的叫，说：


    「杨总让我把文件送过来，顺便跟你说一声，他被医院的人带回去了。」


    「带回去了？」sissi忍不住乐，「这是要再多关几天吗？」


    小助理嗔道：「sissi姐姐！我们杨总不是精神病人。」


    「你说到这个我正好想问你，」sissi给她倒了杯水，「他的这个应激障碍是怎么回事？」


    小助理看看背后，确认门关得严实，压低了声音：「其实吧……我真的不是很清楚，我跟着杨总的时候，他就开始，动不动被医院叫回去查看情况。杨总说他们骗钱的？但是他哥哥很严厉，要他一定得服从医院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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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说辞跟杨小北出奇的一致，也许她确实不知道。


    sissi「噢」了一声点点头，暂时不追问，把她带来的文件塞进抽屉里，拿起包包：「走，下楼我请你喝星冰乐去。」


    「天哪我超喜欢喝，sissi姐好棒！」小助理开心地背起小书包跟上sissi，一出门却又立刻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和sissi一起穿过办公区走廊。她单纯归单纯，机灵劲儿也一点不差。


    星巴克人还很少，零星坐了几个，sissi点了咖啡，带着小姑娘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这里清静，她不用担心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她开始拉家常：「小张，你是刚毕业就跟着小北当助理了？」


    「不是，我大三的时候投简歷去杨总那里实习的，毕业后就留下了。」小助理真的很喜欢星冰乐，吸熘个不停：


    「我跟着杨总两年啦，sissi姐姐你放心，我跟你保证他没有前女友问题，这两年他都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什么女生跟他走得近。」


    没有吗？sissi暗想，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情，那几次跟他一起过夜，他都没有过实际性动作，想想还有点隐隐担忧。该不会是取向有问题？


    她思考这些的时候，小助理又问她：「sissi姐姐，你喜不喜欢我们杨总呀？我们杨总颜值高，脾气好，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公司好多女的想泡他！」


    sissi被逗笑了，却反问：「那你告诉我，他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没结婚？」


    小助理想了想，说：「之前的女朋友死掉了，可能因为这个消沉了一段时间吧……」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难不让sissi震惊：「什么？」


    问题突然间有了答案，这一定就是杨小北的病因，应激障碍，百度百科给出的解释：个体目睹他人的死亡，或自身受到死亡的威胁，导致的个体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sissi很快又回过神：「你继续说。」


    「我听公司的老人说，杨总开车载他前女友的时候，出了车祸，那个女孩当场死掉了，杨总却什么事也没有。估计杨总对这个触动挺大的。」小助理总结到位，答案经过信息填充，变得更加合理。


    所以等到杨小北出院后，sissi再见到他时，对他的情愫又多了一层悲悯。


    「你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他察觉到她的异样，微微皱起眉头。


    sissi下班之前他就等在写字楼下，没有开车，穿得很随便，白t牛仔裤红跑鞋，眼镜换成了隐形镜片，理过了发，是很精神的板寸，这样一看少年感十足。


    杨小北问：「你是不是想我了？」


    sissi虽然暗暗在同情他，但收到这种问题还是毫不客气地反击：「你没吃药吧？」


    「吃了，」他说，「我吃多了。」说完过来牵她的手，「咱们走，今晚陪我跟家里人吃个饭。」


    sissi不可置信地向他确认：「你再说一遍？」


    「我带你去见我家人呀，你不愿意吗？」


    「会不会……有点快？」


    杨小北收起了轻佻的笑容，目光变得认真起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是真的想要追求你。」


    sissi被他突如其来的真诚震住，站在原地，听他继续说。


    他说：「我知道之前一不小心跑偏了，你肯定把我当成一个骗炮的，但是，我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你呀，我憋得那么辛苦，一点都不动你……现在我还带你去见家人，你怎么就不明白？」


    sissi张张嘴：「真的是辛苦你了。」


    她不忍心拂了杨小北的热情，反正也只是去吃个饭而已，那么多饭局她都应付过来了，也不害怕跟长辈吃个饭。赶上下班晚高峰，打不到计程车，他们坐地铁去目的地，地铁人多得可怕，杨小北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第一次这么无助，紧紧地拉住sissi的手：


    「你扶扶我，sissi扶扶我。」


    sissi只顾哈哈笑，对他的求助完全不理会：「你乖啦，这么多人你想摔都没地方摔。」


    他问：「你每天都这样上下班？这样也太委屈了。」


    「有吗？」她倒完全没有感觉，很自然地回答，「很平常吧，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杨小北费力地挤过来，离她更近了一点，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


    吃饭的地方安排在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会所，杨小北向他的哥哥和嫂子介绍了sissi，她看这一对夫妇的时候，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们家的基因就是显年轻，他哥哥的脸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看上去完全不像有个和她一般大的儿子。


    他们坐在大厅沙发上闲聊，sissi还在盘算什么时候吃饭，门外又进来了一对。


    「sissi，你怎么在这？」秦西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sissi站起来，倒是没有那么意外，从看到杨乐乐开杨小北的特斯拉来载她开始，结合他俩都姓杨，就隐隐地猜到这两人估计是亲戚。只是突然间出现在他们的家庭聚会上，有点不知道怎么向秦西交待，她还一直以为自己跟王宇文快在一起了。


    杨小北也站起来，牵着她：「你一定是西西吧？你们认识？」


    杨乐乐摸摸秦西的脑袋，朝他们点点头：「叔叔，我们认识，sissi是西西的好朋友。」


    好朋友，sissi心里虚，仿佛预见了秦西咬牙切齿要把她生吞活剥的画面。


    「这么巧？」杨小北笑，「没事，我还是重新介绍一下，郭峥，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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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ssi陪着笑，他们落座开始吃饭，他嫂子问她：


    「郭小姐，你和小秦早就认识？」


    「嗯是的，姐，」嫂子衣着讲究，保养得当，也就是个姐姐模样，这样喊她不过分，但是一想到她是秦西的未来婆婆，sissi的内心很纠结，「我跟西西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块北漂，六七年的感情啦。」


    秦西问：「sissi你没跟我说你交男朋友了呀，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小北替她回答：「我跟sissi刚确定关系，西西你不放心你叔叔？」


    秦西脸一红：「叔叔，我不是不放心，就是觉得很突然。」然后瞪sissi一眼，那眼神的意思sissi知道：别装死，说话！


    sissi无视她的眼神，微微探出身子要舀老鸭汤，杨小北按下她的手，拿过她的碗盅替她盛。


    嫂子笑吟吟地对秦西说：「小秦也喝一碗补补吧，你现在是两个人了，要好好养着。」


    这回轮到sissi惊讶：「西西你……」


    杨小北轻咳一声，说：「我侄媳妇怀孕了，这次哥哥嫂子过来，是来接他们回家的。」


    sissi胸口一痛，感觉自己跟秦西之间的友谊产生了裂痕。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微笑着拎包起身，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走进大厅一侧的偏门。


    进洗手间掏出米分盒开始补妆，不出一会儿，秦西尾随进来。


    「sissi你给我好好交待，你怎么突然谈恋爱了？你不要小王了？」


    sissi正生气：「你怎么好意思问我，你怀孕了居然也不告诉我。」


    「天地良心，」秦西说，「我昨天才知道好吗，本来准备明天去找你的，你猜怎么着，今天居然在这里看到你！你居然跟我老公的叔叔好了！」


    sissi也撕起来：「你胡扯你明天找我，自从跟你的乐乐跑了以后，你都没找过我，都是我主动打电话关心你。你就知道小王小王，你知不知道小王压根不喜欢我还把我拒绝了，你都不关心我失恋了！」


    秦西愣了一下，随即耍起了无赖：「我靠，你居然吼我，你欺负孕妇。」


    sissi说：「你够了你，扯平了行不行？」


    「对不起，sissi，」秦西主动软下语气，道歉，「我就光顾自己，没有关心你。」


    sissi本来也没有想跟她来真的，就是闹着玩玩，问道：「你要回去了吗，哪天走呢？」


    「明天的机票。」她低下头，抱住sissi，「对不起，你说的都是对的，我好过分啊……」


    sissi也不计较她真的忽略了自己，就要直接飞回老家的事，看她这个样子有点担忧：「你还好吗？感觉还是有点抑郁？」


    「抑郁症哪儿那么容易好呀，」秦西语调苦涩，「不过，有乐乐陪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心疼地抚着秦西的头髮：「你怎么好好地就得了这种病，心理医生这种破职业以后别当了，好好当个阔太太就行。」


    秦西小声抽泣起来：「对不起，sissi，本来还说好以后要挣钱养你的……」


    ☆、第45章 生日快乐


    这顿饭没吃多久，杨小北的哥哥嫂子都不是特别爱说话的人，吃得差不多，稍微再寒暄一会儿，便要回暂住的酒店休息。


    再跟秦西和杨乐乐道了别，就剩他们俩，杨小北开心地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钥匙串：「车还我了，房子也还我了，我带你回家。」


    sissi坐在副驾驶上，又想起秦西哭得惨兮兮的样子，比较烦躁。


    杨小北试图跟她搭几句话，看她爱理不理，便不说了，打开了音响，一门心思开车。电台正好播着民谣，唱到□□处，sissi轻轻地跟着一起哼起来：


    「年轮只从我身上流过/却对你手下留情……」


    她也会唱。


    杨小北惊奇地瞧了她一眼，又马上别过脸，抿唇笑，心照不宣。


    sissi骨子里其实跟杨小北一样，都是她自己特别瞧不上的那种文艺青年，怪难为情的。


    不小心跟着广播唱了出来，sissi回过神，脸唰一下通红。


    杨小北再次耐着性子逗她说话：「你生日快到了，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嗯？」sissi问，「你怎么知道？」


    随即她想起来，身份证都让他看过了，知道也不奇怪，难为他还记着。说起来她也留意过他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他比她大七岁，还是可以接受的年龄，只是跟他的长相联繫起来，格外违和。


    杨小北不回答，打着方向盘：「往年生日都是怎么过的呀？」


    sissi想了想，从小到大，她身边总是有一个像秦西那样的好朋友，认识秦西之前，她还没有跟高中时的闺蜜绝交，都是闺蜜记着她的生日，每年都提前订好了蛋糕为她唱生日快乐。跟秦西玩到一块以后，她没吃过蛋糕了，庆祝的方式是跟秦西出去逛吃逛吃。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听她随口描述了一下，笑笑说：「今年我陪你过好不好？」


    愣了愣，点头：「好啊。」sissi觉得自己的人际关系算是一塌煳涂，在北京呆了几年，除了大学就认识的秦西，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这个时候，谁愿意对她示好，她都乐意接受。


    老闆在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过来，告诉她下午拟的合同给法务顾问看了，出了点问题，让她赶紧开电脑接收邮件，重新打一份出来，确保他明早7点上飞机之前能拿着盖了公章的合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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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北调转了方向，开往sissi的公司，网际网路公司跟传统公司不一样，晚上9点多还亮着灯并不罕见。sissi带着杨小北进公司的时候，研发部办公区的程式设计师们齐刷刷回了头，她多少感到尴尬，但总不能让人家就在公司外等，招唿着他坐在接待室喝会儿茶，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忙活。


    列印了新的合同，她又额外多准备了一份，防止意外，想趁着老闆出一天差自己好好清静清静。一一落好章后，办公室门被人推开，杨小北走过来，俯下身，亲了她额头一下。


    「你干嘛？这是在公司。」sissi睁大眼睛，刚开口就被他堵住。


    身体承受不住力量，重重地倒在办公椅上，转椅左右摇曳了一阵，跌跌撞撞向后滑去，直到撞上墙。他用力吮吸她的唇舌，风格一如既往的粗暴，sissi红着脸推了一阵认了命，放弃抵抗。


    终于他咬了她一口，停下来，自己也喘息着笑：「你公司的那群码农像饿狼一样看你，想了一会儿实在生气。」


    最后还是杨小北先回接待室，再由sissi拿着合同过去，装作是谈公事，规规矩矩地一起出了公司。跟公司的投资人暧昧不明，说出去终归是不好听。


    等把合同送到了老闆家，已经将近11点，杨小北没再坚持让sissi去自己家，听话地送她回去，到了楼下，sissi低着头说：


    「我室友是个女孩子，不太方便，就不请你上楼了。」


    杨小北点着头表示理解，脸伸过来，索吻。


    sissi在他脸颊上迅速啵了一下，推门下车走得飞快。


    她的初恋，还有与王宇文那段无疾而终的暧昧，都是她主动比较多。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她从来都看不上，但像杨小北这样来势汹汹的，她是头一次遇到，完全无法招架。


    再过一个月，投资正式批下来，sissi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去找老闆批假也格外顺利，老闆放了她两周假，还多发了整月的工资。


    当天正好就是她生日，请好假，交接完工作，下午杨小北来接她，上车之前，她还在寻思，这个生日会跟往年的有什么不一样。


    远远看到杨小北的车，她从后面走过去，打开车门，却发现开车的是小助理，甜甜地笑着叫她：「sissi姐姐。」


    杨小北坐在后座上，勾勾手：「坐后面来。」


    车直接上了高速，往机场的方向开，sissi坐立不安：「小北，我们要去哪？」


    杨小北不告诉她，她转问小助理，小助理向着自己的老闆，也装傻充愣，把他们送到了机场，就开着杨小北的车走了。


    他们接近傍晚时分在南京降落，sissi在疑惑中坐在大学时常去的小餐馆，吃了顿很怀念的晚饭：「大老远过来，就是带我吃个饭？」


    杨小北笑而不答，带她去了一间酒吧，那是个livehouse，还没入夜人早就熙熙攘攘，接近唱台的地方已经给他们留出了座位。这时她仍然没搞清楚状况。


    终于当台上的鼓手键盘手就位，一个眉目清秀的男人抱着吉他上台的时候，sissi的心跟尖叫着人群一起，紧紧地揪起来。


    熟悉的吉他前奏响起，sissi听了一句就认得，那是《梵谷先生》。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生来就是孤单/不管你拥有什么/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杨小北不动声色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她没有动，依然把注意力放在台上人的身上。


    之前的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她还不知道李志在南京有场小型live。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真人，听到现场版的声音，她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曲完毕，他面带羞涩地朝他们打招唿，声音不像歌声那样低沉有力，而是带着少年般的青涩感：


    「晚上好。」


    台下一阵欢唿，他笑起来，拨动琴弦，弹奏下一首歌的前奏，在这前奏声看向了sissi：


    「祝福我的朋友，生日快乐，sissi。」


    掌声淹没了她，她感觉所有的目光朝她看过来，杨小北抓着她的手，举起来沖台上的人挥手致意。sissi瞪大眼，挥手过后捂住了胸口，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转头看杨小北，他沖自己狡黠地一笑，她没想到他给自己准备了这样的惊喜。


    李志一首接一首地唱，全是sissi熟悉的歌，她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


    livehouse与演唱会不同，她就在台前，与李志非常非常的近，能看得到他唱到热烈时，髮丝滴落的汗珠。


    她满心都是惊喜与感动。


    散场以后，走在路上，她终于可以问杨小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听他的歌？」


    「我啊，把关注我的人翻了一遍，」杨小北手掌放在她头髮上，抚了一下，握住她一侧肩，让她靠自己近点走，「翻到你的知乎，你在好几个关于音乐的回答里都贴了李志的歌词。」


    「我也不止贴了他一个人的……」


    他目光灼灼：「因为我也喜欢他的歌。」


    sissi扭头看他，半晌，扑进他的怀里：「谢谢你小北，生日很开心。」


    「没什么呀，你也让我很开心，」轻拍她的背，杨小北软绵绵的嗓音落到她心里去，「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呀。」


    sissi一愣：「你身份证上明明不是……」


    「今天是九月二日，」他笑，继续牵着她走，「我的农历生日正好是九月初二，不管了，以后我要跟你同一天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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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你这样的？」sissi觉得他也太能胡闹。


    杨小北照旧耍起无赖：「我不管，我还从来没过过生日，今天就是我生日。」


    他无心说起，sissi却敏感地追问：「你没过过生日？」


    「嗯，我打小就归我哥养，他生意忙得要死，哪有空记我生日呀。」


    杨小北这轻松的语气，仿佛说的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sissi轻轻捶了他一下：「笨蛋。」


    打车去了事先订好的酒店，小助理细心的程度让她惊讶，该有的化妆品和换洗的衣服都一早准备好，提前放在了房间里。


    她心情平静地洗完澡，在镜子前吹干了头髮，看了自己良久，旋开口红，淡淡地在唇上涂了一笔，用手指晕染开。这晚是否情到浓时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心里有悸动，氛围也正好，接下来该发生什么，算是顺水推舟，她心知肚明。


    她裹着浴袍出去，他看到她出来，亲她一下，也进浴室洗澡。


    漫长的等待，sissi假装自然地摆弄着茶桌上的紫砂壶，不断地把杯子一一摆开，又码回原位。


    杨小北出来的时候，她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掩饰自己的紧张，却不知道动作出卖了她——他还没到她跟前她就关了灯。


    黑暗中她好像听到了他唿吸中带出来的一声轻笑，几下脚步声靠近，一张温热的嘴唇轻轻贴上她的眼。


    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


    ☆、第46章 就是这样


    然而缠绵的长吻过后，就再没了动静。


    杨小北躺在她身边，手松松地握着她的手，唿吸均匀。房间里静悄悄的，她听着他的唿吸声，自己的唿吸声，还有心跳。


    这是什么情况？


    与杨小北有关的记忆在sissi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她扭头看他，长时间的黑暗已经让她的眼睛逐渐适应，她看得到他额头到鼻子再到下巴完美的线条。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那是一种颓靡而清冷的调调，sissi朝他侧过身，手支着脑袋半卧起来。


    「小北。」


    杨小北睁开眼，「嗯」了一声，笑着看她。


    「跟我说说你以前的女朋友吧。」


    她在旁敲侧击，她想起了小助理曾说起的他死去的前女友的事情，想借着这个点挖掘出更多。


    她这一边还沉重着，他那边却乐不可支，颇有兴趣地爬起来，学她一样用手支着脑袋：「你说哪一个？」


    sissi想打他，忍住了，说：「就是，就是……」她思考怎样说得含蓄一点，提起来才不会让他太伤感，想了半天发现小助理给的信息少得可怜，实在没有办法避重就轻，「就是已经不在的那个。」


    「那个啊……」杨小北摸着下巴，没有立刻说下去。


    sissi紧张地说：「没事，不想说就不说吧，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他脸上都是惊讶，想了想，很平淡地回答她，「她啊……挺可惜的，她跟你有点像。」


    这句话让sissi懵了一下，心里泛起小小的失落：「像我？」


    「嗯，不过她年纪轻轻就去了。」杨小北认真地摸摸她的脸，「你不一样，你遇到的是我。」


    sissi听不明白，却非常的不舒服，又听到他问她：「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她不说话，他点点头：「看来是小张，你给我讲讲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还是不说话，杨小北眼珠左右转了几圈，扑过去扣住她的双手，一翻身压住她，鼻尖蹭过她的脖子，细细密密地亲吻。她一边是愤怒，一边被酥酥麻麻的感觉刺激得浑身颤抖，羞愤到了极点。他亲了一会儿，抬头观察她的表情，露出得逞后的笑容：


    「快说，不然吃了你。」


    这个时候她忽然恢復了平静，他不会的，要不然他们现在就不会还相安无事和衣而睡。她抬起双眼，直勾勾地看他，要看得他心虚才罢休。


    一切都跟她想像中差不离，他曾经的恋人死了，他在她身上找影子。他心里仍然有心结，所以才孤独如斯，对别的女孩没有爱的能力，即使她躺在他身边他也怀念着那个人。


    杨小北总算看出来sissi情绪不对，从她身上下来，躺到一边，但没有放开她，轻轻把她抱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


    「看来小张给了错误的信息，还是我这个当事人重新跟你讲一遍吧。」


    「其实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这句话说完，sissi的心慢慢降下来。


    「是未婚妻。」又勐地提上去。


    sissi的脸白一阵绿一阵，杨小北觉得好笑，亲了亲，不再逗她。


    「我们当时其实各自有恋情……也达成了协议，互不干涉。」他嘆了一口气，「假装结婚是为了应付家长，但是婚期前一个月，她男朋友向她提了分手。」


    「她不能接受现实，整个人快疯了，有一天她开车来找我去陪她喝酒，我坐上车之前还不知道她已经喝过了，想制止已经来不及。」


    「她醉驾，撞了辆马自达，没抢救过来，我只是擦破点皮。」


    sissi疑惑：「你是因为她才会有应激障碍吗？」


    「郭峥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没病吗？」杨小北哭笑不得，「原来你没相信我，一直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啊？」


    sissi「啊」了一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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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心里不自觉地相信，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想到这个，她忍不住吃吃笑。


    杨小北瞪她一眼，继续说：「她走了以后，我借题发挥了一下，假装消沉，不能再接受新的恋情。我哥哥一直以为我很喜欢她，还在怀念她，这样也好，后来他就没再逼我相亲。不过到后来这事慢慢就画风不对了，我哥押着我去看精神科了……」


    sissi原本还只是含蓄地笑，听到这里，大笑出了声。她脱离了他的怀抱，在床上笑得直打滚。杨小北气急败坏地挠她痒痒，她一边笑一边眼泪汪汪地求饶，总算劝住他停了手，又作死地问：


    「小北，你有没有看过，知乎上有个问题是这样的：一个正常人怎么在精神病院证明自己没病？我一直以为这种事只发生在电视剧上，原来身边就有一个哈哈哈……」


    再次笑崩，这次杨小北没打算放过她，单手锢住她双手，另一只手挠她的纤细的腰肢。sissi感觉自己笑得快死过去，拼命挣扎，纠缠间，浴袍的系带不小心被拉扯散，一大片春光乍泄。她忽然感觉手上的力量一松，双手落下来，下意识就要把前襟重新拢上。


    但她的手立刻又失去了自由。


    他喘着粗气吻她，狭长的眼似乎迷醉了般，漾着动情的水光。他一只手抓着她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不安分，向下游移。


    他嘆息般低语：「sissi……」单薄的音节与她的意识一起消融，他说，「原谅我。」然后埋下头去，一路往下，sissi被唇舌带来的湿热触感一惊，瞳孔放大无数倍。


    她在他的撩拨下化成一滩春水，咿咿呀呀地轻哼，忍住痛楚承受他的一切。他看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继而转为疼惜，把动作控制得温柔再温柔，轻轻叫她的名字。


    sissi躺在浴缸里的时候，问杨小北：「为什么让我原谅你？」


    他的手在水底依然握着她的小腿，她怀疑他是个腿控，他脸上泛着层薄薄的红晕：「我……我本来想等到你准备好的时候再，再……」腼腆地笑了笑，「我后悔了。」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准备好。


    sissi摇摇头：「不是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他值不值得託付，但是一个人久了，也看开了很多，青春短暂，她觉得他可爱，很多时候想，真的尝试跟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她毕竟是个成年人，感觉也没有什么自己承受不住的结果。


    又问他：「你后悔什么？」


    他凑上来，伏在她身上，在她耳畔轻声说：「后悔没有在第一次带你去酒店的时候，就把你吃掉。」


    就是这样。sissi想，这一刻她忽然安下心来，慢慢回抱住他。


    回到北京，她还是继续休假，杨小北却依然忙碌。sissi趁这个空当，去了趟秦西老家的小城市。


    秦西在家惬意地开着小清吧，每天调调酒，煮煮咖啡，撸着一群美猫度日，小日子过得飞起。sissi羡慕得发疯，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在秦西的清吧里，她遇上了王宇文。


    「我辞了职，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准备创业。」他抓抓头，拘谨地笑着向她解释，「刚办完离职手续，想休息一段时间，就来看了秦西。」


    秦西在他们俩之间打圆场：「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简直幸福死了，sissi你坐你坐，我给你调杯卡布奇诺，我现在拉花的手艺炉火纯青。」


    王宇文问：「最近还好吧？」


    sissi点头，上次他们的谈话草草收场，她没有再联繫他，他也并没有再找她。现在突然又见了面，除了尴尬还是尴尬。sissi怪自己，来得匆忙，非要给秦西一个惊喜，上高铁了才通知人家。


    当着王宇文的面她和秦西之间的交流不再像以前那样畅所欲言，等到王宇文找藉口出去走走以后，秦西才带着歉意告诉她：


    「对不起，又没跟你说，小王来找我是为了谘询。」


    「心理谘询？」


    「嗯，你们的事他完整地跟我说了一遍。他说这事都怪他优柔寡断，都是他自己作的，你别放在心上。」秦西拿抹布，一一拿起杯具，仔细擦拭吧檯，「唉，只是怪可怜的，抑郁症也不是他的错，小王这下是雪上加霜。」


    sissi心里有点内疚，问：「他不会有事吧？」


    「小王这个人其实看得可开，一感觉不对劲就会找医生，自救挺积极的。」秦西说，「我已经叫他去精神科门诊看看，让医生开处方吃点药。」


    「嗯。」


    秦西话说到这里，转说点开心的，笑吟吟道：「话又说回来，你跟我叔怎么样了？」


    「挺好的，」sissi对这个「叔」字格外牴触，「其实他年龄不大，就比你大七八岁。」


    秦西还是笑：「我知道我知道……」


    这时她怀孕将近三个月的样子，身形没见发胖，气色却极好，容光焕发。sissi看她过得这样好，很是欣慰。说话间杨乐乐在外面办完事回到店里，正在一旁蹭桌子腿的一只美短猫「噌」一下跃过去，跳进他怀里。


    「sissi也来了。」杨乐乐抗机关枪一样抱着猫，看到她，打了个招唿。


    ☆、第47章 低等动物


    晚饭四个人一起吃，照顾秦西的身体，吃的食物都很清淡。蔬菜卷，菌菇汤，水煮了梅花肉切片蘸调好的酱汁，厨子的手艺不错，用最简单的工序把几道菜做得鲜香又不失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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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西的食量比sissi记忆中大了好多，sissi放下筷子的时候，发现她才刚刚进入状态，热了个身而已。


    换了几轮盛肉的盘子，sissi多少感到嫉妒，为什么她吃不胖？


    边吃还边抱怨：「sissi，我好怀念烧烤，好怀念蟹黄拌饭，我现在特想吃小龙虾……乐乐肯定不爱我了，他不让我吃冰淇淋。」


    杨乐乐听到她这么说，默不作声地抽走她面前的肉，她紧紧抓住：「乐乐我错了，让我吃完这盘。」


    sissi就这样，无形中被塞了一嘴狗粮。


    杨乐乐把盘子推回去，主动问起王宇文来：「小王，记得上次你说要创业，做个智能硬体的项目？」


    王宇文点头，他们又聊起来，那些陌生的名词和术语sissi一句也听不懂，但她听出了那个意思，杨乐乐有要投资入股的意愿。


    假装喝水，偷瞄王宇文的面部表情，他在与乐乐交流的时候很专注，并没有萎靡不振的样子。


    还好还好，既然他还有创业的意愿，说明他有动力有干劲，没有一味地陷入抑郁的情绪中。


    这总算让sissi松了口气，她到现在都在后悔不合时宜地向王宇文摊了牌，虽然是他一开始拒绝了她，但是后来他想明白要来挽回的时候，她又犹豫不决了。


    不该去招惹他。


    只期盼他不要因为自己就消沉下去。sissi忐忑不安，默默祈祷。


    秦西吃得正开心也不忘照顾到被冷落的sissi，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给她看：「sissi你要不要看看圆圆的照片？」


    「名字都起好了？」sissi接过手机，那还是一张黑乎乎的b超图。


    杨圆圆，这名字好，可男可女。


    她听到秦西喜滋滋地说：


    「小名嘛，等生下来再起个讲究点的名字，我的天，乐乐还有他叔叔爸爸名字都是abb，太不高大上了。」


    说完又坐过来，把王宇文挤到对面跟杨乐乐坐一块去，指着照片跟sissi比划：


    「圆圆现在只有一块指甲盖那么点儿大。」


    sissi插不上嘴，全听她一个人在那儿说：


    「我跟你讲呀sissi，千万不要学我，结婚之前怀孕了。我以前一直都幻想自己以后要旅行结婚，乐乐妈现在让我哪儿都不要去，要留下来办婚礼，我好讨厌婚礼！」


    sissi问：「婚期定了吗？」


    「就国庆，到时候要来呀。」秦西握紧sissi的手，「就是辈分问题，我都不能让你当伴娘，好遗憾哦。」


    sissi手托着下巴想，这能怪谁，都是孽缘。


    又看她肉吃得太多，怕她腻，起身给她盛菌菇汤。那菌菇汤里有松茸，还加了点番茄和胡椒用来吊鲜，sissi羡慕她跟着乐乐总有这么好的口福。


    晚上就住在他们家里，庆幸的是杨乐乐的爸妈都不在，sissi虽然应酬交际什么的都能熟稔应对，但见家长什么的还是会觉得拘谨。尤其是，到现在她都不确定自己跟杨小北到底是不是正儿八经在恋爱。


    秦西洗完澡来客房找她聊天，只剩两个人的时候话题才终于可以无所顾忌。


    「sissi，其实我有时候挺愁的。」她跟sissi躺在一块，看着天花板，眼神迷茫，「我怀着圆圆，不能吃药，万一犯病我怎么办呀？」


    sissi想起上次在北京临别时她在自己怀里哭得惨兮兮：「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个孩子？」


    「不知道啊，就是特别想要，一想到如果要拿掉，心痛得就要死过去了。」秦西摸摸还平平的肚皮，她瘦，肚子还不显，躺着的时候更平，「总感觉现在不生，我和乐乐肯定会又分手。」


    sissi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分外难受：「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不知道啊不知道……」秦西目光呆滞，「对了，sissi，小北叔叔对你还好吗？你跟他怎么认识的，你还没跟我讲过呢。」


    潜规则？见色起意？sissi下意识想到这种词，「噗嗤」一笑。


    秦西评价：「看来挺甜蜜的。」又说，「上次你问我应激障碍就是替他问的吧？我听乐乐说过他在定期接受治疗……好像是半年就去一次？每次时间还蛮久的。」


    提起这个sissi有点担心：「西西，这种病误诊的可能性有多大？」


    秦西愣了一下，开始向她科普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之间的区别，不同的人不同的症状表现，以及不同医师之间不同的流派与见解，听得sissi一脸煳涂。


    秦西说起自己专业的东西就越说越来劲，直到杨乐乐来敲门催秦西去睡觉，她才恋恋不捨地跟sissi告别，下床出房间。


    跟杨小北一起睡的时候sissi都没发现过自己还有认床的毛病，这会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烦躁地爬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


    窗外灯火通明，他们家楼层高，sissi一眼看下去，楼底下不断有过往的行人，其中模模煳煳有个很眼熟的影子走过，她目光追随了良久。


    是杨小北就好了。


    这样一想，她火气上了头，从早上高铁出发，杨小北到现在还没给她打过电话。


    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放到杨小北那一页，她手指迟迟按不下去。这时有人在门外轻轻敲了一下。


    这门敲得奇怪，门外也没有开灯。sissi等了半晌，没有再听到动静，还是走过去把门拉开。


    「嘘！」那人竖起食指放在她嘴唇上，抱住她转了个身，进了门来把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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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来了？」sissi刚一问出口，迎接她的是铺天盖地的吻。


    杨小北边亲她边把她往床上推：「你出这么大个远门，居然不提前跟我商量，你上车才发简讯那算什么，通知？」


    「我错了，你不是工作忙吗？」sissi低声求饶，「嗳，嗳，你别乱来，这是在人家家里。」


    杨小北腾出只手，随手一摸，就「啪」一下关上了灯：「这特么以前就是我的房间！」


    暧昧的喘息声充斥在整个房间，克制而压抑，sissi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到他嵴背的皮肤里去。杨小北突然停下来，静静地看她的脸。


    期望感走到一半，就这样硬生生卡住，巨大的失落感涌入心里，她觉得羞耻万分，想求他继续，又不好意思开口，轻轻地摇了他两下。


    「sissi，你这个习惯不好。」他指责她，「你怎么会有这种睡了人就跑的坏习惯？」


    「我……我……」她的脸很红，嘴唇微张，唿吸急促，心底的欲望展露无遗。


    「第一次在酒店就是，」杨小北扁了扁嘴，眼神委屈，像条被遗弃的小狗，「睡了我就跑。上次终于你真的把我睡了，你一回北京你就跑了！」


    他有点激动，sissi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隔壁听到怎么办？」


    「我不管，」他完全无视她的话，表情认真起来，正色道，「sissi你到底怎么看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把我当炮友？」


    sissi不语，他眼色一沉，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轻喘。


    他边起伏边凑过去，在她耳边悠悠长长地唿吸，说：「你听好，我们在交往，认真跟我交往，懂吗？」


    sissi别过头，躲开他的鼻息，那湿热的气流让她浑身颤抖：「懂了。」


    第二天早晨，sissi和秦西坐在桌前喝粥，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秦西夹了只汤包：


    「小北叔叔好体贴，连夜就追过来了。」


    sissi再次往上拉了拉衣领，躲开她不怀好意的目光。


    昨晚还是没睡好，被杨小北折腾得腰酸背痛，早上起来的时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脖子到锁骨和肩膀那一块惨不忍睹。sissi在行李里翻了半天翻出件彼得潘领的连衣裙，把脖子下遮得严严实实，遮不住的地方就用头髮挡一挡。


    欲盖弥彰。


    好在杨乐乐买了早饭后就直接出门了，少一个人看她的尴尬。


    杨小北洗完澡，穿着乐乐的衬衣走出来，漆黑的湿发被毛巾擦过，揉成凌乱的一团。


    他一来她就要跟着走，秦西也不介意，避开王宇文，和乐乐一起跟他们吃了个饭，就送他们上了飞机。


    「sissi，小北叔叔，十一记得还要来参加婚礼呀。」临别时秦西拉着sissi的手久久不放。


    她怪是心酸，跟杨小北坐上飞机，还说：「小北你听到了不？我们国庆还要再回来可以吗？」


    杨小北宽慰似的拍拍她的头：「肯定的，放心吧，我侄子的婚礼啊。」


    然而迟迟没有收到请柬，也没有任何通知。


    直到国庆过去，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婚礼取消了。


    sissi打电话过去，接通后，秦西在那边淡淡地说：「我孕吐得厉害，身体不很好，就不办婚礼了，反正领了证，等以后补一个。」


    ☆、第48章 新婚快乐


    每天堵车实在太不方便，虽然小别墅住得惬意，sissi还是没有搬过去住。


    到了周末她会去那里跟杨小北住两天，秋天开始落叶，路上铺满了大片的梧桐叶子。她出来散步的时候，看哪儿哪儿都像油画，秋风吹得衣服里凉飕飕的，却不觉得冷。


    夜里她就躺阳台上对着月亮嗑瓜子，身上披着毯子，一边的茶桌上煮着咖啡，这画风很纠结，但十分惬意。在这里住久了会堕落，□□逸就让人萌生出养老的想法，她好想在这里当个游手好闲的废物。


    秦西婚礼取消后，sissi着实担心了一阵，经常打电话问情况。每次通话都很正常，是她想多了，反倒是秦西兴沖沖地告诉她：


    「我今天过一百二啦。」


    sissi听到这个数字怪生气，秦西身高一七五，一百二的体重明明偏轻，不过已经比之前的一百出头要好很多，想了想就不扫她的兴：「哦哦，你加油，再多吃点，你现在是两个人啦。」


    「昨天晚上乐乐非要买炸鸡吃，结果炸鸡的味道被圆圆闻到了，我控制了半天，没忍住。今早起来一称，胖了三斤。」


    「明明是你想吃，圆圆不背锅。」


    「我不想吃，圆圆非要我吃。」


    sissi刚要说点什么，杨小北也上了阳台，搬了个椅子在她躺椅旁坐下来，滚烫的手放在她的小腿上。


    本来只是摸一下占占便宜，一触到她腿上的温度，他又坐过来一点，握住她双腿，揣进自己怀里。


    sissi对他「嘘」了一下，继续跟秦西说：「好好好，你最近产检怎样？」


    秦西西跟她说了几句，一看表：「九点了，我睡了。」怀孕以后秦西就提前进入了老年状态。


    「那晚安。」


    挂了电话，sissi想抽腿：「干嘛呀，怪难为情的。」稍微一用力，杨小北顺势人就压过来，趴在她腿上，用脑袋蹭她的小肚子。


    「外面风这么大，你的腿都凉成这样了，进去吧。」


    「那你先起来，你这样我怎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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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北听话地站起来，连带着把她整个人也抱起来，抱回屋里，听到她哇哇大叫「我拖鞋我拖鞋」，也不管，迳自走进房间，把她往床上一放。


    然后才出去帮她把拖鞋拿回来。


    等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后，跟她说起了正事：


    「sissi，你来北京多久了？」


    sissi算了一下：「三年多。」


    刚毕业到北京她基本什么也不会，勉强给还是穷光蛋的创业老闆当个打杂的助理，连办公软体都用得磕磕巴巴，难为试用期过了以后老闆没让她走人。现在想想她已经在北京存活了三年，而且过得不错，还是挺神奇的。


    「你是怎么职业规划的？」


    「嗯？嗯？」每次被问到这种问题，sissi都觉得难答，她哪有什么雄心大志，就觉得有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就可以。她现在的工资在同龄人中已经算丰厚，在北京买不起房子，但是过得足够滋润还绰绰有余。


    「准备在现在的公司呆一辈子了？」


    sissi想到自己那个小孩一样的老闆：「那倒没有，你想干嘛？」


    「我们公司投资的一个初创项目，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总助，薪水可以开到你现在的两倍，给期权。」


    「你需要我去？」


    杨小北笑了：「并不是。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个机会，而且你很合适，去不去是你的自由。」


    sissi不相信期权，她自己的公司上市估计还遥遥无期，等期权真正变现不知道能熬到哪天，更何况还是个初创项目。但是两倍的薪水听起来还是有点心动，她便问：


    「什么样的项目呢？」


    杨小北搂着她说：「做车载硬体的，这个投资不是我做的，是我侄子，我哥在让他尝试做投资。」


    名词听来耳熟，sissi心里「咯噔」一下：「车载智能硬体？」


    不会那么巧，就是王宇文的公司？


    她便顺着问：「是刚成立的公司吗？」


    「嗯，上周刚成立，不过已经筹备了很久，创始人是我侄子的朋友，据说很优秀。」


    就是王宇文没跑了。


    sissi不想再生出事端，摇摇头：「不是你投的我不去。」


    「那好，」杨小北见她一口拒绝，多少有点意外，便抱她亲了亲缓和气氛，「不想去就不去。不过sissi，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拿到很多资源。」


    她点点头，这年头鼓励创业，但她觉得不靠谱。这两年的创业公司不知道死了多少，她老闆一路摸爬滚打过来，三分天赋三分运气四分勤奋，勉强混出个头，还要整天看投资人脸色。她对创业倒不是特别有兴趣。


    这事就放在一边，她想着，跟王宇文最好不要再有来往，以后在北京万一碰到了，互相点头打个招唿就足够。结果没过半个月，秦西就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告诉她：


    「小王动作好快呀，就快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让sissi比较震惊，在她印象里王宇文身边好像并没有关系很亲密以至于可以将婚期提上日程的女孩。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他毕竟一直远在南京，自己对他的日常生活一无所知。


    但秦西又说：「好像是高中同学，之前联繫上了，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


    sissi嘆了一口气，原来她一点也不了解他。


    「不过，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去参加婚礼会尴尬，」秦西安慰她，「他们准备旅行结婚的，挺好的，要是没有圆圆，我也想这样结。」


    就像秦西说的那样，不久以后，他们结婚了。


    sissi在王宇文的朋友圈里看到了很多很多照片，他们去了大理，去了莫高窟，还有拉萨，照片上的两个人看起来甜蜜无比。


    他身边的姑娘长了一双下垂眼，笑起来娇俏可爱，在他身边小鸟依人。他脸上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幸福从照片里快要溢出来，让人百感交集。


    「你在看什么？」杨小北探过来一个脑袋，从她身后轻轻抱住她。


    一眼扫过去，心里就有了数：「喜欢？以后我们也拍这样的照片。」


    sissi偷看王宇文照片，被杨小北抓到个现形，怪不好意思，放下手机推开他。


    又听他说：「我下周要去纽西兰出差两星期，你照顾好自己，车给你开，想过来住就过来住，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们在一起后，这还是杨小北第一次出差这么久，sissi听后转身紧紧抱住他不说话。


    杨小北笑：「捨不得我？那要不要跟我一块去玩？」


    sissi很心动，但想想公司还有一堆事情，根本走不开，只能忍痛摇摇头。


    「也好，你也有你的工作，」他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等你什么时候不想干了，告诉我一声，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他刚一出差，这边就出了事。


    白事接着红事，sissi接到噩耗后，没再管工作有多忙，赶着最近的一班飞机去了秦西那里。


    王宇文在家里一个人去了，烧炭自杀，sissi从不止一个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近乎崩溃。


    太突然了，明明前不久才见，还是活生生的人，才结的婚，正意气风发，刚成立了新公司准备奋斗一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她的内疚无以復加，怎么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最后一个来找sissi的是秦西，她在电话里冷静地让sissi到她那儿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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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受心理危机干预。


    sissi见到她的时候，她双眼红肿，却平和地拉着sissi坐下来。


    「sissi，你要明白的是，小王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秦西跟sissi说了很多，说王宇文曾告诉过她的事情，说见过他病发的样子。


    王宇文习惯压抑自己，并没有人能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自杀是他忍受的病痛逐渐加深带来的结果，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秦西找的人不止sissi一个，她还给王宇文的新婚妻子打了电话，让那个可怜的姑娘过来，那姑娘比sissi更需要帮助。


    姑娘真人跟照片上比，形容枯藁了许多，眼神空洞，走路都踉跄。


    秦西跟她谈心的时候，sissi靠在门外听。


    「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但当时他喜欢别的女生，几个月前我遇到他，看他单身，死缠烂打追他，我们就在一起了。」


    她抽抽噎噎地说着王宇文自杀的经过，说因为一点小事有了争执，她在独自出门后，他就做了傻事，是她导致了他的死。


    「小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秦西说，「如果不是你，他可能早就走了，是你延长了他的生命。」


    秦西说完这句话时，姑娘放声大哭。


    sissi在那一刻，无比心酸，这姑娘多么无辜，好端端卷进来，赶上王宇文内心最脆弱的时候。


    安顿好姑娘，秦西跟sissi独处时，长长地嘆气：


    「看到她我就想起乐乐，之前乐乐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自杀走了，到现在我都忘不了他当时的反应。」秦西握紧sissi的手，「你也是，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小王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错，他压抑这么多年了，这对他来说是解脱。」


    sissi看她眼神颓然，还大着肚子，更担忧的是她的身体：


    「西西，那你呢？」


    秦西一直看着前方，听她这么问，慢慢转了脸，面对着她。


    两行眼泪笔直流下来。


    ☆、第49章 生猴章子


    「我没事。」


    秦西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sissi还不信。


    但她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肚子，定定地看着sissi：「无论如何，别人怎么样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我有圆圆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以他为重。」


    她一边流泪一边说下这些话。


    「我是个心理医生，我知道应该注意什么，我也会自救，你不用担心。」


    sissi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她自己心里已经乱得不能再乱，想了一堆不着边际的，终于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乐乐这时来了，看到秦西是这种状态，跟sissi打了招唿，便带着秦西进了房间，谈些什么，大概也就是关于王宇文的事。


    这晚sissi跟那个姑娘一同睡在客房，内疚作祟，她一直主动跟姑娘说话，害怕她会胡思乱想。


    「我知道他有抑郁症。」姑娘说，「高中的时候他喝过药，被洗胃救回来了。他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女孩，长得很美，就像你一样……我那时只能偷偷暗恋他。」


    「他跟那女孩在一起没有？为什么你那时候不试着去追呢？」


    「我太平凡了。」姑娘垂下眼睛，目光瞬间黯淡，「我配不上他，到现在都这么觉得，所以老天惩罚我，让他走了吧。」


    sissi心疼地看着她，她明明也是花一样的女孩子，有姣好的五官和文弱的气质，一看就让人有保护欲。


    姑娘又说：「年初的时候，我工作调到南京，没想到又遇上他，我还以为这是缘分，想抓住机会……现在我才知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sissi苦笑：「不要这样说，不是你的错。」


    「他喜欢的是你，不是吗？」姑娘忽然把话头指了过来，sissi吓了一跳。


    「不，他不喜欢我，」sissi否认，痛苦地闭上眼，「他拒绝了我。」


    「他喜欢你，他又去找你了，不是吗？是你没有接受。但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趁虚而入……」


    姑娘又哭又笑。


    发泄过后，她又平静了很多，累得睡着了。sissi在床边默默地坐着，反覆划拉着手机。


    第二天早晨sissi去向秦西道别，秦西已经恢復往常的样子，乐呵呵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秦西挽着sissi的胳膊跟她一起坐电梯下楼：「我不放心那个女孩子，准备让她在我这里常住，直到确认她不会有轻生的想法再放她走。然后就是，你记住我的话，不要想太多，就不用我操心了。」


    「嗯，我也不会有事。如果需要帮忙你找我。」


    sissi临走时，还狐疑地盯着秦西。


    她真的神色平和，脸上完全没有悲伤的情绪，sissi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回到北京的时候，老闆批的假还没用完，她还是没回杨小北那个小别墅，而是回了自己的小窝，整理整理，就又去上班。


    临近年底正是公司最忙碌的时候，忍痛给sissi放假的老闆看到她提前回来，分外惊喜，调侃道：「郭老闆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sissi笑笑，把扔掉两天的工作捡起来继续做，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她也依然忙着，跟运营部研发部一起加班。


    正埋在无边无际的资料和对话框里，有人敲敲门，推门进来。


    sissi抬头，目瞪口呆，脱口而出：「杨老闆你也这么快就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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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北风尘僕僕，t恤外直接裹着大衣，露出一截雪白颀长的脖子，下巴上还挂着新长出来的鬍渣。这样看起来，倒有种奇异的清新感。


    他严肃地说：「好好说话。」走过来俯下身，就抱住了她，语气里尽是温柔，「接到消息我就往回赶了，你没事吧。」


    sissi愣在他怀里，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从来没想过让他知道：「谁告诉你的？」


    「我公司投资的项目，创始人死了，还能谁告诉我？」他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自己坐在她的椅子上，让她坐他的大腿。


    想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的手扣着她的背，安慰一样轻轻拍，她呆了一会儿，没有推开他，这还是在办公室，随时会有人进来。然而她觉得这怀抱特别令人安心，捨不得放开。


    sissi把脸埋进他怀里，静静地放空了一会儿，深唿吸，就听见他问：


    「sissi，后悔选择了我？」


    「怎么会呢，」她恍惚道，「就算不选你，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杨小北抱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让她带自己去见老闆，他来公司的名义是找老闆谈事情。sissi边走边想，这种事情老闆也没提前跟自己说一声，看来真是忙煳涂了。


    进办公室，趁着他们寒暄，sissi去泡了两杯茶，放下杯子正要走，杨小北叫住她：


    「郭小姐留下来一起聊吧。」


    老闆看了她一下，点点头，她便给自己抽了张凳子在一旁坐下。


    他们一开始聊公司，聊公司做过的项目，以及未来前景。sissi也能跟着插几句嘴，聊着聊着，方向变了，聊到汽车上，sissi空有一张驾照，但对车基本一窍不通，平时顶多开开老闆的商务车。听他们天南地北地说着，自己直打瞌睡。


    添了几轮茶，杨小北慢慢转移了话锋，sissi听到一个耳熟的名词，惊醒过来。


    「国内是有不少做车载硬体的，但是不成气候，我一个也不想投，还不如从头开始做一个。吴总要不要做？我相信你的能力。」


    「公司已经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老闆听到这个提议变得局促不安，「你现在突然跟我说增加一个项目，再註册一个子公司……」


    「其实说实话，研发产品并不是关键环节，更重要的是运营推广。咱们现在做的项目，用户群有一大部分是跟车载硬体的用户重合，推广起来不需要太大力气。」杨小北截断他话头，「而且这事不急，明年年初开始筹备也不迟，吴总，你如果觉得忙，可以由你来做决策，然后找一个你信任的人去做执行。」


    信任的人？


    老闆下意识就扫了sissi一眼，正对上她的目光，她赶紧把视线移开，低头喝水。


    她明白了杨小北的意思，他是想假借开子公司的名义，暗地推她一把，想让她脱离现在的公司往上爬。


    她现在的公司，老闆信任是给足了，但基本把她当苦力使，公司上市的期权跟她一毛关系也没有，说到底她就是个高级点的打杂。


    但老闆心里有了数，对她说：「sissi，你去看看，上次那家店你订个包间，我们请杨先生吃宵夜。」然后转向杨小北，「杨先生，换个地方接着说？」


    杨小北却直接站起来：「下次吧，我刚回来，这个点还不走女朋友要闹了。」


    欲擒故纵。


    老闆也站起来要送他去电梯，sissi跟着一块出去，把杨小北送下了楼。她这就下了班，回办公室拿了包，走出写字楼的时候，杨小北果然就停在路边打着跳灯等她。


    sissi走近他的车，他开门下来，替她打开车门，等她坐进去，又替她繫上安全带，这才回到驾驶舱开车。sissi受宠若惊：


    「怎么？」


    「我担心你。」


    她把手里的包扔到后座：「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用词不恰当，」杨小北笑笑，「其实是心疼，你整天这么累，还是给别人打工。」


    「所以你自作主张，让我老闆接王宇文的那个项目，然后暗示他让我去负责？」


    「这项目的确不错啊，我公司有资源，你公司也有资源，那就一起做有什么不好？」杨小北说，「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他的良心，如果他不让你去做，你就辞职吧，sissi，不提拔你的老闆有什么好跟的。」


    sissi愣了一会儿，把脑袋靠在车窗上，不说话了。


    她有时也会想自己在北京三年，这么拼的意义。


    期间也有公司看中她的公关能力，想挖她过去，但她一不看好当下兇勐的创业形势，二是看准了公司这只潜力股。老闆商业天赋极高，短短三年把公司做上了一定规模，身价和估值都是翻倍了，然而她的薪水也仅仅是比同龄人高而已，跟她的能力增长不成正比。


    新项目经过二轮谈判以后，差不多定下来了，预计开春就启动。sissi熬过年底最忙的那阵，闲了一点，晚上敷面膜的时候想起秦西来，打个电话过去问她的近况。


    「我在吃排骨年糕。」秦西嘿嘿笑，「你敢信？我现在一百四了。」


    「你长点肉好啊，不过也别长太多了，生起来辛苦。」


    「没事儿，肉都长我自己身上了，圆圆才六斤不到，医生说我个子高，圆圆还可以再重一点。」


    sissi听她情绪挺乐观，问：「什么时候生啊？」


    「预产期就是二月底，还有一个月呢，」秦西说，「本来还想生个小猴子，现在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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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一语成谶。


    就在除夕夜前一天，她进了医院，早产，当天生下了一个小小的男婴。


    ☆、第50章 念念念章念


    守岁的时候就心神不宁。


    消息是通过与杨小北断断续续的电话知道的，胎膜早破，所幸顺产很顺利，生下来的小男孩被送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里，秦西住院察看，暂时母子平安。


    sissi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上播春晚，愁着愁着来了睡意，关掉电视和灯躺下了。零点一过，窗外烟花炮竹声此起彼伏，轰隆隆地吵醒她，一看手机，杨小北的未读信息躺在消息列表：


    「睡了？」


    她醒来后就没能睡着。


    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吵得人心思更加烦躁，爬起来看了半集电视剧，她想这年过得格外漫长，不知道是因为秦西的事情，还是因为杨小北不在身边。


    跟杨小北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像长了翅膀，唿啦啦就飞走了，她跟杨小北认识半年多，仿佛还是昨天才相遇。


    让她意外的是，大年初一下午，她还在爷爷奶奶家拜年，就接到杨小北的电话：


    「你家在哪个小区？」


    焦虑中的惊喜。心里的烦恼一扫而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来之前不说一声？」去接他的时候，她嗔怪着抱怨，杨小北起了个大早，开着车直奔她家，六个小时的车程，她如果事先知道了不会让他开着车来。


    杨小北眨巴眨巴眼睛：「我太想你了，我怕你不愿意让我来。」


    「我为什么不让？」


    「因为你从来都不跟我提结婚的事，也从来不说让我来拜访你父母。」


    他这样无辜，倒让sissi一度怀疑自己：「这种事不是应该你来主动提？」


    杨小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跟你认识一个多月，就带你去见了我哥哥嫂子，你呢？你父母知道我的存在吗？」


    还真不知道。


    sissi一时语塞。


    她不喜欢失望，更不喜欢让家人失望。对于还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她不会去告诉父母，害怕万一跟杨小北分手，受到更多伤害的是他们。


    然而杨小北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带了补品上门，举止谨慎，谈吐得体，加上剪裁考究的衣着和俊俏的面容，sissi的爸爸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跟他相谈甚欢。妈妈把她拉到房间里去，问：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从来没提过？」


    「我……我怕他年纪大，你们不满意。」sissi随口扯了个谎。


    妈妈表示理解，思忖道：「过了年也才三十三，不是很大，现在年轻人都结婚晚。」


    sissi此前，曾在心里默默想像过无数次杨小北见自己父母的场景，或多或少都有点担忧。现在这一切在她控制之外强行发生，她有种特别巧妙的感觉。


    她从没对杨小北抱过太大希望，而他给自己的比她期待中多太多。


    杨小北成功收服sissi的爸妈仿佛是早已预料之中的事情，第二天就成功把sissi从家里接走，开车往自己家赶。


    也多亏了他来，不然爸妈不会大年初二就放她跑出家，去看秦西。sissi想到这个又怪焦灼的，不知道秦西现在怎么样。


    「明年去我家过年吧。」上了车以后，他看着她笑，「就在北京，就我们俩。」


    「怎么？」


    「突然发现你不在的时候，日子特难熬。」


    sissi愣了一下，说：「我也是。」然后飞快地把头转过去看窗外。


    六个小时的车程，他开累了换她开，她开一会儿他又抢着开，说说笑笑转眼就到了。


    直奔医院，车驶入地下停车场，下车之前，杨小北拉住她的手：「sissi。」


    sissi「嗯」了一声，把脸凑过去，吻上他的唇，勾着他的脖子辗转良久。他说：「我要提前告诉你，秦西的情况不是很好。」


    能有多不好呢？


    现代医疗那么发达，不过早产而已，休养休养也就好了。sissi心里提着一口气，神色凝重地与杨小北一起进了病房。然而现实情况真的比她想像中要糟糕得多，秦西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机。


    杨乐乐在她身边陪床，看到他们来了，点点头。他也面容憔悴，双眼深深凹陷。


    sissi看着秦西的模样，坐过去，强笑着，伸手摸摸她的脸：「西西，你这是怎么了？」


    秦西眼睛半睁着，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继续垂下去，不理不睬。


    秦西也曾在sissi面前脆弱过，她曾在sissi的床上度过了日夜颠倒的黑色一星期，她曾神经质地摇着sissi说：「sissi，我得了抑郁症，我不想活了。」


    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样直接地把真实的状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褪去一切伪装。


    她一定累极了，撑不下去了。


    sissi被杨小北拉出病房后，听他说出两个词：「延迟性应激障碍，产后抑郁。」


    产后抑郁她不懂，应激障碍这个词语还有些印象，她问杨小北：「小北你说，西西是因为王宇文的死加重了病情吗？」


    杨小北不置可否。


    傍晚的时候杨乐乐临时有点事走开，sissi又跑到秦西那里，偷偷跟她说话。


    「西西，你想吃点什么吗？」


    没有回答。


    「西西，西西。」她伏倒在秦西身上，感觉到一只手摸摸自己的头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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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家的这个年过得很不是滋味，杨小北的哥哥嫂子在家里，一筹莫展，看到sissi，却也尽力招待着。他们一行人去餐厅吃了个饭，嫂子问杨小北：


    「郭小姐家里对你还满意吧？」


    「满意，满意，肯定满意，」杨小北满心欢喜，想想这时候开心也是不合时宜，于是敛了笑，「嫂子有空帮我去拜访一下吧。」


    sissi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人。遇到这种事，她也像个小女孩一样，不知所措起来。


    「郭小姐。」嫂子和颜悦色叫了她一声，她连忙抬起头，直视人家的眼睛，听她说什么。


    「你跟小秦那么要好，能成为一家人我们都很开心，欢迎你来。」


    酒杯轻轻一碰，饮料下了肚，她却像喝醉了一般双颊发红。


    春假结束，她就要回到北京继续工作。临走前一天，小圆圆已经从新生儿重症监护室转移出来，她抱着那个小小的生命，看他已经变得光洁圆润的小脸，感觉像抱着一块珍宝，她把他抱到秦西面前，给她看：


    「西西，你看，圆圆长得真好，眼睛像你，鼻子像乐乐，长大了又是一祸害。」其实她是瞎说，刚出生的孩子，哪能看出来像谁。


    然而秦西无动于衷。


    sissi把圆圆归还给杨乐乐，他抱着孩子，一脸忐忑不安，站一会儿又坐一会儿，像生怕把他摔坏了似的。sissi怪是心酸，走出病房。


    她在病房外，靠在墙上，听到病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乐乐。」是秦西，她来这里后头一次听到她说话。


    「嗳，西西。」


    「别担心我。」


    「嗯，」断断续续的声音，像迟疑似的，但又那么坚定，「嗯。」


    「我只是累了，我在这里躺一躺，哭一哭，等我觉得好点了，我就能好起来。」


    「嗯，嗯。」


    sissi听不下去，掉了几滴眼泪，悄悄走开了。


    ☆、第51章 不要回第头


    回北京后，新公司逐渐开始筹备起来。


    公司选址在杨小北家附近，租了栋别墅稍作改装，就成了新的职场。sissi忙前忙后，办各种手续，杨小北把小助理直接给了她，以后就跟着她混。


    职场钥匙和营业执照都拿到了手里，这公司就算是开始运作起来，sissi对于打理初创公司得心应手，毕竟她三年前就跟老闆一起撑起了同样的零起步公司。忙起来的时间过得飞快，她无暇顾及任何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次的公司是属于她的。


    有时候她兴奋得半夜睡不着，杨小北无奈地把她抱在怀里：


    「创业的女人好可怕，快睡。」


    sissi嘴里嚷着「睡不着睡不着」，然而眼睛一闭，没过多久口水就流了杨小北一身。


    然后就轮到杨小北失眠。


    sissi偶然在夜里口渴转醒，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杨小北正目光灼灼地看自己，吓了一跳，抬头亲亲他的唇：


    「小北，你怎么没睡？」


    「sissi，」他下定了决心似的，捏住她的手，对她说，「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她被他凝重的表情逗笑了，安慰着抱抱他亲亲他：「怎么了？没关系，你说。」


    「那天王宇文本来没有去检票。」


    sissi问：「什么？哪天？」


    「就是你，送他去高铁站的那天，我也在，我看到你哭了。他没有走掉，想去追你，是我上去拦住了他，揍了他一拳。」杨小北一口气说完，然后紧张地看她的反应。


    原来他心里一直藏着这件事，憋到现在，真是难为他。


    王宇文出事后，他一定也在自责吧，以为自己也间接导致了别人的死。


    sissi嘆了口气，把脑袋埋进他怀里：「我还以为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没事，都过去了。」


    逝者已逝，她不愿意让过去的误会给活着的人再带来伤害，只想把这件事淡忘掉。过去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她想珍惜眼前人。


    杨小北感觉到怀里的人再次睡过去，想了一会儿，也就睡着了，没再失眠。


    新公司运转得很顺利，没有建立研发团队，而是请老东家的团队代研发。sissi在老东家和新公司之间来回跑的时候，杨小北没少从中点拨调度，老闆再傻也看了出来：


    「好啊郭峥，你跟杨小北我早就怀疑了，没想到是真的。」


    「诶……」sissi听他喊自己的大名，就知道他心情不错，不忘拍马屁，「还要谢谢吴总让我们认识。」


    「我就说，他当时本来对我们公司没什么兴趣，怎么突然间就愿意去我们公司看看了呢。」老闆细数起来全是蛛丝马迹，「本来我还在内疚，你跟着我创业，连恋爱都没时间谈，眼看着就剩下了。」


    sissi想起来了这个老闆情商为零：「什么叫就剩下了？」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关系，两个公司名义上一方是另一方的子公司，实际上只是合作关系。老闆陪着笑道：「郭总大人有大量，我说错了，郭总永远十八。」


    sissi想他这个说话浮夸的毛病还是没改，这时老闆的新助理敲门进来，端上茶水，老闆这次的助理是个男生。


    「上次你来看到的那个小姑娘不行，吃不了苦，做一天请一天假，」老闆等助理出去，向她解释道，「我找不到吃苦耐劳的小姑娘，就招了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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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ssi想起自己北漂前三年，被当成男人使唤的日子，笑了一下，总算是没白熬。


    老闆的公司已经稳定盈利，距离去纳斯达克敲钟上市也不远了。


    他又说：「sissi，等会儿让老张送你回去，我车后备箱里有个纸袋子，那是你应得的。」


    sissi下了楼，老闆的司机已经在地下停车场等她，看到她来，就亮起灯，驶出停车位。她坐上去，被他载回自己的公司。


    从后备箱里拿出纸袋之前，她还在猜，老闆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老闆总说送礼要投其所好，所以从前给投资人送茅台，后来给杨小北送拉菲，到她这里，可能是首饰之类的，也可能是个名牌包？


    纸袋拿到手里，又轻又薄，她拆开，那是一式两份的期权授予合同。


    秦西的情况有了好转，sissi不再那么忙的时候，跟杨小北去了趟秦西家。她看到sissi的时候总算是愿意开口说话了，带着绵软又娇憨的鼻音说着过年时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


    「sissi，我好勇敢的，没想到顺产生下了圆圆。以前一想到生孩子就觉得好痛好可怕，一定要剖。没想到生圆圆那么顺利，医生都说一点也不像是早产呢。」


    乐乐正在家陪着她，看到sissi来，自觉去了书房，留她们闺蜜俩在客厅好足够自由地闲聊。


    圆圆五个月，比sissi上一次抱他的时候长长了不少，小脸又白又圆，头顶长着毛茸茸的胎髮。


    sissi问：「你有没有想好给他起什么大名？」


    「不起了，就叫杨圆圆。」秦西摇头，「名字简单好养活，大俗即小雅。」


    她这样的心态，让sissi倍感欣慰，由衷地说：「看到你这样真好。」


    秦西不置可否，一边给阳台上的盆栽剪枝，一边告诉她：


    「sissi，这次我发现了一件大事，原来抑郁症是永远也不能完全痊癒的。」


    sissi一惊。


    紧张地看向秦西，然而她脸上表情那么平静，是大彻大悟后的释然。她生圆圆后到现在，脸色比从前红润健康了许多，也不再那么清瘦。


    「不管怎么样，抑郁后与抑郁前的心境，是大不同了。抑郁症只有归于平静，接受了痛苦与现实，而不会真正的痊癒。」


    sissi好像明白过来，但又不懂自己理解得对不对，抬头看秦西，她剪着盆栽，脸上挂着笑：


    「我是这样，乐乐应该也是这样。看开了以后，感觉抑郁症也就那么回事了。」


    sissi也笑了。


    秦西的婚礼拖了七八年，从大学就说要办，这回总算如期举行。


    并没有很铺张，只请了双方关系比较近的亲戚朋友，找了个公园，在草坪上举行了简单的仪式。证婚人是秦西大学时的导师，她对秦西与乐乐之间的事情有所了解，现在亲自为她们证婚，百感交集。


    杨小北出席侄子的婚礼，头一次穿得极正式，西装革履，头髮梳得一丝不苟，sissi终于明白什么叫成熟男人的魅力。她克制自己去看他，他却老是凑过来跟她说话，叫她忍不住意乱情迷。


    他对她耳语：「我偷偷看了杨乐乐的致辞，写得好酸。」sissi笑，打了他一下。


    杨乐乐真的有致辞环节，在他们交换戒指之前，证婚人微笑着请他说几句话。他拿出准备好的卡片，对着话筒说：


    「我和西西，欢迎各位来见证我们的婚礼。」


    秦西穿着白纱，落落大方地站在他身边，脸上是静静的笑。


    「在我小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希望是什么意思。对此我苦恼过，我想我对世界的感知有缺失，而遇到西西后，事情又变得不一样。在第一次见到西西的时候，我就想像过今天。」


    杨乐乐转头看了秦西一眼。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想像，就是希望。」


    sissi与在场的人一起，鼓起了掌，他们在祝福中拥抱，亲吻，交换戒指。秦西把捧花抛向sissi的方向，她轻轻一伸手，做梦似的，把捧花抱了个满怀。


    杨小北又带sissi去了趟南京。


    回到她那个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大学校园。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只是四年过去，食堂的饭菜口味都换了一茬，杨小北牵着她的手，走着走着，停下来，指着马路牙子：


    「就是这里。」


    「什么？」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在这里见过你，你就蹲这儿哭。」


    「真的假的，」sissi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他说起来的时候她就将信将疑，「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记得，是真的，」杨小北坚持，「我当时实在太忙，本来想过去问你怎么了，结果被我助理拉走了。我想如果下一次还能见到你，一定要劝劝你，可是后来就没什么机会再来南京。」


    sissi就当那是真的，怪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当时我失恋了……」


    杨小北表示了解情况并且好奇：「我知道，要聊聊你的前男友？」


    sissi想了一会儿，笑着摇头。


    并不需要。


    杨小北的出现，早已经让她不觉忘掉了从前受到过的伤害。当遇到的人足够对的时候，以前被辜负的种种完全可以被释怀。


    她从前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人，拥有完全不同的思想，没有一个人可以理解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然而，遇到了杨小北，她懂得了什么叫做惺惺相惜。从他对自己说出那句「sissi，不要回头」的时候，她心里所有的事都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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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他的手，大步走了，这地方她再也不需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