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记:勿伤离歌》 第1页 [穿越重生] 《四君记:勿伤离歌(九宫传奇系列黎国篇)》作者:听风诉晴【完结+番外】 【内容概要】 黎国有黎都。 黎都有着许许多多的传说。其中最旖旎风流的传说,便是关于静王和她的四位绝美的王君。 人人犊诳诘,这世上最快活的人,莫过于这位资质平凡,容貌平凡,不学无术的静王大人。 事实的真相,往往没有人真正愿意明白。 因为真相,常常没有这么美好。 ------------------------------------- 皓月美人,望着清雅的莲花池。「世人皆道我画的是莲,其实我画的,是那莲下的鱼。」 妖孽美人勾着我的下巴,媚意入骨。「要解了这毒,只能爱上另一个人。不妨考虑考虑我。」 精緻美人眨眨琥珀色的鹿眼,依偎在我怀里。「姐姐,今晚就让我侍寝好么?」 清隽美人翘了粉色蔷薇般的唇,拉着我的手。「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 阴谋,算计,摇摆和试探。谁是爱我的人?谁又是我爱的人? ------------------------------------- 这是九宫传奇的第二部,讲七七的干女儿黎清歌的故事。没有看过第一部的同志们也可以先看完这一部再看前一部哈。结局口口+圆满+顺其自然。过程是虐的,结局是美好的,放心跳坑。 内容标籤:宫廷侯爵 灵魂转换 阴差阳错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清歌 ┃ 配角: ┃ 其它:九宫,黎清歌,慕容远,阿离,梓鱼,小芒 四君记—勿伤离歌 作者:听风诉晴 楔子 德佑二十年。 黎国在德佑女帝宣的治理下,文修武偃,国力昌盛,渐超沧国伽罗,成为之首。届时,年近四旬的德佑女帝,以身体抱恙为由,将皇位传予太女弦,与帝后大人双双归隐。 双十年华的太女弦继位,号嘉佑。 黎国唯一的皇女歌被封静王,赐婚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远,留守黎都。 自此,黎国迎来嘉佑元年。 一年之后。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 黎都,茶馆。 说书人是名女子,三十岁上下,抱拳头点,惊堂木一拍。 「话说咱们黎都,最快活的人是谁?」 堂下立刻响起一阵喧譁。 「啪」一声,又是惊堂木一响。 「自然是咱们的静王大人。诸位想想,坐拥三大绝色夫君,日日笙歌,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兼得女皇眷宠,不必为政事烦忧,这日子实在是胜似神仙啊!」 堂下立刻一片贊同之音。 「是啊,咱们女帝陛下也才得两位皇君,帝后位尚且空虚。而静王却得了三位美人,实在令人艷羡。」 「听说如今的静王正君慕容公子,正是女帝和静王的!」 「各位,各位!」说书人一清嗓子,堂下立刻安静下来。「说到这慕容公子,想必大家都有耳闻。那是诗画双绝,天人之貌啊。都说沧有子都,黎有慕容,再加上伽罗养在深闺的三公主并称三大美人,这可不是虚名。」 众人唏嘘慨嘆,想是忆及慕容公子的风华。 「前女帝大人退位之前,将慕容公子赐予静王做正君,这其中却有些不为人知的因缘。」 众人即刻聚精会神,好奇心被大大挑起。 「噢?什么因缘?」 说书人卖关子一笑,却不往下说,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诶我说说书的,你倒是往下说啊!」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你说慕容公子这样的品格,应该是做帝后的人物,怎会嫁给如此平庸的静王?」 「嘘——这位兄弟,天子脚下,你说话可得要当心些!」 「本来就是。这静王不学无术,碌碌无为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更何况,娶了慕容公子只不过一年的功夫,又纳了两位侧君。听说其中一位,还是出身娼馆。啧啧,真是……」 「就是。」贊同之声又起。「太不像话,哪里比的上我们的女皇陛下。」 「说书的,你说这其中的因缘,究竟指的是什么?」 说书的见众人情绪被挑起,满意地清了清嗓子。 「其实,在前女帝大人宣布退位的前夜,当时还是二皇女的静王连夜进宫,向女帝大人苦苦哀求,女帝这才决定,将慕容公子赐婚予静王。」 众人譁然一片。「真的?有这种事?」 「难怪了……」 「想来女帝大人也是疼女心切,这才——只是可惜了,慕容公子这般的人物!」 …… 没人注意到,二楼的雅间里,传出一声极轻的笑。 这笑声妖异惑人,竟似有羽毛在人心里轻轻地划过般,无法抑制的痒。 雅间的窗门开了道浅浅的缝隙,微风拂过,水粉色的纱帘轻摆。 「有意思。」慵懒醇美的声音,深深浅浅,似连听者的魂儿也要吸了去。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随意地搭在梨花木椅上。十指洁净,指甲修得干净优美。一只手上执得一把摺扇,浅金色的扇面,上面是妖娆的大片红色牡丹。 「公子,这些人胡言乱语,可要属下——」 第2页 「碧玺。」声音依旧轻佻魅惑,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凉薄。 「属下知错。」另一个声音立刻带了些慌乱。 那个妖异的声音停了停,手上的摺扇一收。 「有些乏了呢。回府罢。」 声音中却听不见一丝倦意,凉薄之意更甚。 「是。」另一个声音谨小慎微地应下。 又一阵清风吹过,帘中的人已没了踪迹。 第一章 王君和侧君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无穷无尽的苍凉。 我浮沉在这片黑暗中,却不觉得难过。 因为我,已没有了心。没有心的人,又怎会有感觉? 有个声音,如嗟如嘆,从的深处,来到我的耳畔。 「不如忘却,不如忘却——」 ***************************************************************************** 「王爷。」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 我不耐地翻了个身,动了动手指头,想把这烦人的声音挥走。 「王-王爷!」 怒火中烧。吵死了! 勐地睁开眼,把来人吓得一哆嗦。 「呃——」我瞪着来人,却像年久失修的老唱片机,责备和抱怨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来人是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睛很亮,长长的睫毛。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正畏畏缩缩地看我,似乎正在等待责骂来临。 「呃——」我还没从卡壳的状态中调整过来。 那少年却一吓,急急慌慌地跪了下去。「王爷,青竹该死,不该打扰王爷休息。只是——」他偷瞄我一眼,咬咬唇。「远王君来了。」说罢,又试探地对我一笑,恰似一只想讨好主人欢心的哈巴狗儿。 我仍旧保持了之前的模样,呆呆地盯着他看。 「青竹?」 「是。王爷请吩咐。」他依然跪着,微微仰头。 「王爷……王君……我是王爷?」 「王爷说笑了,您当然——」叫做青竹的少年忽然住了口,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终于有些异样。「王-王爷,您——」 我摸摸自己的下巴。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白绸内衫,上面绣着精美的虎纹。 「我不记得了。」 少年惊恐地盯着我,张大了嘴欲发出一声惊叫。 我眼疾手快,先捂住他的唇。少年的唇温软湿润,弄得我的手心痒痒。 「别叫!你想让大家都来看笑话么?」紧张之下,我的语气竟有些严厉。 他可怜兮兮的大眼望着我,不知所措。 我心一软,放柔了声音。也许他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的缘故,让我不自觉地生出些信赖。 能在我睡觉的时候接近,想必也是我的贴身侍从无疑了。他,应该不会害我。 「青竹,你别叫。我不知怎地,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松开手,你且慢慢跟我说说。」 他忙不迭地点头。 我松了口气,松开捂住他唇的手。 「王爷,好好的,怎么忽然失了忆?」他绞着手,皱起眉头。 「先起来再说罢。」我揉揉太阳穴,无奈。「把关于我的事儿简单讲讲。」 「是。您是咱们黎国的静王爷,是当今女皇陛下的双生妹妹……」 青竹的讲述断断续续,且逻辑混乱,好容易才让我听出个所以然。原来我正是当今女皇唯一的妹妹,黎国的静王,闺名清歌。 虽然青竹并未对我之前的脾性作出评论,但看他仍有些畏惧的样子看来,我之前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想必待人也颇有些冷漠,这才连贴身服侍我这么些年的青竹都对我又敬又怕。 只是——我怎么会忽然失了忆? 「青竹,照你这么说来,一直到昨夜我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煳涂回来为止,我都是好好的。」 「是。就这么一夕之间,王爷就——」他忽然停了嘴,眼神怪异。「王爷,您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郁闷。难道我之前常常装失忆? 瞥了他一眼,他立刻缩了回去。「是青竹逾越了。」 「青竹。这件事有些蹊跷。你务必守着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王爷,连远王君——也不能说么?」 「远王君?」我皱眉,心中有些异样之感。「不管是谁,暂且都不要说。这些天,你跟着我,寸步勿离。」 「可-可是——」 「什么?」我挑眉看他为难的样子。 「远王君,他就在门外,正等着见您。」 远王君,全名慕容远。是前帝后,也就是我的父后的兄长的孩子,慕容家的大公子。年方二十有四,惊才绝艷的人物。 一年之前,前女帝,也就是我的母皇在退位前下旨,将他赐婚给了我。 我皱眉。这个人,恐怕不容易瞒过去。 「王君,王爷请您进去。」 青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整整衣襟,如临大敌般看向门口。 「有劳。」温和圆润,如上好的美玉。 一曲青衣,宽袍广袖。身形修长的男子,不慌不忙地踏进门来。首先印的眼中的,却是他系在腰间的一方碧玉。 上好的成色,晶莹剔透,一看便知其名贵。然如此碧玉,也只是做了个不起眼的点缀。 只怪此人太过出色。 第3页 不知为何,见到这方碧玉的时候,心口处竟是一紧,有些疼痛。 青竹小跑着回到我身旁,小小的背嵴绷得死紧。 我有些好笑。不过是见我的夫君罢了,至于这么为我紧张么? 我敲敲他的背。青竹一惊,待看清我眼里促狭的笑意时,小脸一红,垂了眸不看我。 这边,我的王君已在我面前站定。 我这才转头,细细打量。 修眉长目,有满月之华。看清他相貌的时候,我心中的惊嘆被突如其来的巨浪淹没。这巨浪,混合了爱恋,愤恨,不甘,绝望,还有撕心裂肺的痛。 我定定神,捂住胸口。他是我爱的人。那一瞬间,我立刻明白。只是——为何我看见他,感受到的却是痛? 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偏偏气质温润,唇角含笑,温和而疏离。 疏离? 心念一转,联想到青竹刚刚话里支吾的部分。想来这位王君并非自愿嫁给我,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并不亲密。 难怪了。 想通这一点,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夫君,找我—本王有什么事么?」 慕容远唇角一绷,原本的笑意敛去,眸中疑色渐生。 糟了。我心里一沉,这下要坏事。 我身旁的青竹也微微白了脸,看向我的漂亮大眼里满是焦急。 「清歌,你还在生气么?」 我一愣,别过脸不回答。 慕容远上前几步。「清歌,我进宫只是去看看二弟,并非——」 「不必再说了。」我沉下脸。「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被我打断,脸色有些不好看。 「清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听留芳说你昨夜喝个大醉,所以才来看看。你受过伤,不能喝酒,难道忘记了么?」 奇怪,明明眼神里对我如此疏离,为何言语却满是关怀? 虽然不解,我仍是看向别处。 「有劳关心。青竹,送客。」 慕容远愣愣地。「好罢。如此,我便改日再来。」 看他走远,我吐出一口气。 装得真累。 「青竹,刚刚究竟怎么回事?」 青竹一慌,又要下跪。 我皱眉。「站得好好地,干嘛非要跪着?以后别有事没事便跪,看了闹心。」 青竹怯怯地看我一眼,见我并没有生气,这才舒展了眉眼,沖我一笑。「谢王爷。」 「刚刚我唤他夫君,可是不妥?」 青竹摇摇头。「王爷与王君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是唤王君为远哥哥。但既已成婚,也叫过几声夫君,所以这倒罢了。关键的是,王爷可从不在王君面前自称本王。」 「难怪了。」 「还好,王君似乎以为王爷生气了。否则可一定会被怀疑。王爷,真的不告诉王君么?」 沉吟片刻。「暂时别说,」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青竹,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发生,你还得找个机会将所有的事细细说给我听。」 「是。」 「我有些饿了。青竹,备些吃食来罢。」 青竹出了门,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天知道,我刚刚有多么紧张。 忘记了一切,现在剩下的只有些莫名奇妙的情绪而已。 铜镜里的这张面庞,小小的鼻,小小的眼,淡淡的眉毛。只有淡粉色菱形的唇,微微上翘,为这张脸庞增色不少。 乏善可陈的容貌,难怪慕容远不喜欢。 我有些丧气。胸口的疼痛还隐隐发作,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 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难怪会疼成这样。 慕容远眼中的疏离和冷淡,我看得清清楚楚。既然给了我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我才不会傻得跟从前一样。 失忆的前因后果还不清楚,目前看来只能步步为营了。 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伸出手指,点过平凡的五官,停留在唇间。 一声极轻的笑声,忽然在我耳旁掠过。 妖媚入骨。 「没想到静王爷你,也有这样对镜自怜的时候。」 慵懒醇美的声音,带着甜美而诱惑的毒。 我转头,随即怔住。 妖孽啊,真是妖孽。 修长白皙的十指,搭在唇间,似在邀请。散落的乌黑长髮,殷红的唇,妖冶的眉眼,雌雄莫辨。 浅金色的长袍,上面是大片的红色牡丹,本来是雍容华贵的颜色,穿在这人的身上,却是妖异到了骨子里。 若不是那声音,我还真会以为这是位倾国妖姬。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强作镇定,从惊艷中努力回过神来。 殷红的唇角微勾。「难得看到静王这个样子。」他斜躺在榻上,微眯了眼。「怎么,慕容远又惹你生气了?」 「这与你无关。」看样子,他认识我。只是不知我们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你来做什么?」 黛眉一挑。我心一跳。这个人,怎么能比女人还风情万种? 他缓缓直起身,手中的摺扇一收。 「怎么不回答?」我的镇定就快在这妖孽面前维持不住。 他身影一闪,已经到我身前,修长的十指一收,捏住我的喉咙。 第4页 妖冶的眼里射出刺骨的寒光。「你是谁?」 窒息的感觉从喉咙蔓延到全身,我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肺中的空气越发稀薄。 他要杀我?这样的认知刚刚到达脑海,他却松了手。 「没有易容。」慵懒的声音有丝疑惑。我大口大口地唿吸,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怒火上升,完全忘记了眼前的妖孽是个危险的人物,刚刚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眼微阖,忽然改抓住我的脉门。 「绝情殇?」妖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惊讶。 「你究竟是谁?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没错!我是失忆了,想不起来了,怎么样!」 殷红的唇角微升了弧度。「性子倒是没变。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我管你是何人?反正肯定不是好人!」 他唇角的弧度越发地大了。 「王爷,饭菜来了。」青竹推门进来,看见我身旁的妖孽,瞪大了眼。 「梓-梓侧君!」 「梓——侧君?!」我大惊。妖孽的笑容越发得意了些。 「我是你的侧君,梓鱼。」 第二章 绝情殇 「你说我失忆,是因为中了毒?」 梓鱼妖孽打开摺扇,慢悠悠地扇了扇。「说是毒,也不尽然。此毒对人的身体并无损害,只是让人忘了从前的事情罢了。」 青竹在一旁插嘴。「那此毒,可有解药?」 我点点头,期待地看着妖孽鱼。既然是毒,一定有解药。 他却摇摇头。「所以说这也不算是毒。并无解药。」 「怎么会没有解药?」青竹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焦急。「梓侧君,既然你知道这毒的来歷,一定知道该怎么解吧?」 妖孽鱼眨了眨妖媚的眼,之前凌厉的气势全然不见。 「知道。」 「是么?该如何解?」我松了口气。 妖孽斜斜地瞟我一眼。「静王,你可知道,此毒为何叫绝情殇?」 「我怎么会知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妖孽——梓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 「妖孽?」他眉角一抽。「没了记忆,倒是比从前来得直接了些。」 「所谓绝情殇,自然与情有关。只有心有所爱的人,才会中这样的毒。当你心无所爱,自然就解了这绝情殇。」 青竹讶然。「竟然还有这样的毒?」他眼中的担忧更甚。「可是王爷她——」 我若有所悟。「梓鱼,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再心有所爱,就会渐渐想起从前的事?」 「不错。」妖孽鱼微微一笑。「不过静王,你可知道你所爱之人是谁?」 我别开眼。 青竹疑惑道:「梓侧君,王爷已经没了记忆,又怎会还记得自己爱的是谁?既然不记得,那又怎算得心有所爱?」 「呵——」妖孽笑得别有用意。「青竹,怎么不问问你家王爷,可有忘记自己所爱是谁?」 青竹立刻转向我。 「记得又如何?我可不会像从前那般傻了。我想我的记忆,很快便会恢復。」我抬头,直视妖孽鱼。「梓鱼,你可能猜到,这毒会是谁给我下的?」 妖孽鱼难得地收敛了笑容,面色沉凝。 「怕是你不想知道。」 「怎么?」 「绝情殇,乃黎国皇室秘药。」 我咬了唇,垂下眸。「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妖孽鱼懒懒地起身,风姿妖娆地走出门去。 「对了。」他忽然停住,回眸一笑。「忘了告诉你,还有另一个办法,能解去绝情殇。」 「什么?」 「爱上另一个人。」妖孽鱼唇角一勾。「不妨考虑考虑我。」 我嘴角抽抽。「慢走,不送。」 青竹到门口张望,确定妖孽鱼已经走了之后,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我身边,欲言又止。 「青竹。」我有些头疼。「有话你就说罢。」 「王爷,这梓侧君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而且——」他怯生生地看看我,确定我没有生气,这才开口。「梓侧君跟王爷之间,似乎和传说中很不同。」 「传说?」我端起桌上的清茶。「对了,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除了慕容远,我还有别的侧君?害得我露了马脚。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梓侧君是三个月前入府的。据说他在入府之前,是醉玉在黎国的第一公子。」 「醉玉?」 「是。」青竹瞄瞄我的脸色。「醉玉,是三国最大的男倌馆,与揽香齐名。」 「这么说来,梓鱼他之前是——」难怪妖孽成这样,的确不愧于第一公子之名。只是既然我爱的人是慕容远,又怎会在与他成婚一年不到就又纳了侧君? 「我为何会纳他?」 青竹有些为难。「这个我也不清楚。当时王爷心意已决,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连女帝陛下也拿你没法子。我们都以为王爷被他给迷了去,谁知——今日看来,也许其中倒另有缘由。」 「这个人看上去决不简单。」我咬住杯沿,细细思索。「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王爷,你真的还记得——之前爱的人?」 松开杯沿,我没有回答。那样的痛,不记得也难。 「是慕容远?」 第5页 「王爷果然……还记得。」 「放心吧青竹。既然我已经忘了过去的事,也总有一天会忘记对他的爱。」 捏捏青竹粉粉的脸庞。「怎么,对你家王爷还不放心么?」 青竹粉色的脸庞立刻红了大半。这小傢伙,莫非以为我在调戏他么? 「还有什么忘记说的,一併跟我说明白罢,免得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缩回手,咳了咳,做庄重状。 「王爷除了远王君和三个月之前纳的这位梓侧君外,还有一位一个月前刚刚进府的姬侧君,乃姬虹姬丞相大人的孙子。」 「三个?」我又开始头疼。「那么这位姬侧君又是怎么被我纳进来的?」 青竹笑了笑。「姬侧君很小的时候便和王爷相识,他倒是一直恋慕王爷呢。只是王爷之前一直迴避,不知为何一月前却改了主意,将他迎娶了进来。」 居然还会有人一直恋慕我?我勾勾唇角,总算是找回了些自尊。还以为娶了三个夫君,却没一个是自愿的。 「王爷既然已经忘了从前的事,不如重新开始,」青竹咬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地说:「其实姬侧君也很好啊,王爷可以试着接受他的。再不然,梓侧君他也——」 我好脾气地望着他,等他说下去。他却咽了咽口水,住了嘴。 「说呀,怎么不说了?」 「王-王爷,青竹多言了。」 我有些好笑。看来青竹心里对我的敬畏倒是根深蒂固。 没忍住,又揪了揪他的小脸。他似乎知道了我在逗他,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哀怨。 「好。待我得空了,便去看看这位『很好』的姬侧君。至于那个妖孽鱼——就算了吧。要是爱他,没准骨头都剩不下。」 三日后。书房。 我的书房布置有些简单,就跟整个静王府一般,简单得有些过分。 檀木桌椅,青铜香薰炉。墙上光秃秃的,一副字画也没有,倒是窗上挂了翠竹帘,平添些许雅致。 笔墨纸砚,都是普通的货色。唯有一方看上去便知其名贵的翡翠镇纸,在这些普通的东西里颇为显眼。 这个——怎么看,也和我的一贯作风不符。镇纸的表面很是光滑,像常被人握在手中摩挲。 在书房倒腾了半天,只翻出一些典籍书本,翻开能看见些清秀的小篆书写的批註和心得。我拿了笔,凭着些本能写了几个字。没错,是我的笔迹。 其他便没什么特别的,我却始终决定有些不对。 青竹敲了门进来,端着托盘。 「王爷,用些点心罢。」 拿起一块送进嘴里,刚一咬便皱了眉头。 「这么甜?」 青竹有些惶恐。「王爷之前就爱吃甜的。」 「是么?」我咬了一口,摇头。「太甜。以后做清淡些罢。」 奇怪,怎地失了忆,连口味也不同了? 「对了青竹,怎么我不用上朝么?」 青竹为我倒了杯菊茶,递到我手边。「当初女帝即位的时候,王爷便向女帝递了摺子,说是自己无心政事,只想做个挂名的闲王。女帝也就准了。」 「噢~」我点点头。「这样也好。」 一切看上去都很单纯。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王爷。可若真是如此,我又怎会中了皇族的秘药绝情殇? 怕是没这么简单罢。我微微一笑。 「对了,这块翡翠镇纸,」我举起来,用指甲刮刮它光滑的表面。「是何来歷?」 青竹的脸色顿时有些别扭。 「这是王爷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慕容公子送的。王爷可宝贝得很,连我们都不让碰。」 「是么?」我举到眼前,端详片刻。「收起来罢。这样贵重的东西,不适合这儿。」 青竹迟疑了一下。 「怎么?」 「没-没有。青竹只是怕王爷恢復记忆之后会后悔。」 「让你收起来,又不是让你扔掉。」 突然一道亮光划过脑海,我终于知道哪儿不对了。 「青竹,你可知道,我的印鑑收在哪儿?」 青竹茫然。「这么重要的东西,王爷一向是自己收着。」 没有贵重物品能够理解,可作为堂堂王爷,却不可能没有印鑑和代表身份的符信。 「青竹,茶有些凉了。你帮我热热吧。」 「是。」 看他走远,我继续在书房里倒腾。 不知道是不是仍然残余了一些记忆的缘故,鬼使神差地在书架后找到一处极不起眼的凹陷。凹陷处有个奇特的之字形,看上去有些眼熟。 在哪儿见过…… 无意中,眼睛滑过左手食指上的指环。莫非—— 心跳的有些不听使唤,仿佛有个天大的秘密等待着我去开启。 将指环上突出的部分按到那个凹陷处,果然契合得天衣无缝。再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凹陷处竟然朝旁边滑了开去,露出一个不大的暗阁。 竟然有些小小的雀跃,这里也许有可以帮助我回想起什么的东西。 已经失去了记忆,我才不想在某个时候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一定得快些想起来。 暗阁内放着一枚印鑑,上刻静王歌鉴。旁边还有一枚碧色玉符,有静王亲临的字样。松了口气,看来这儿就是我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了。只是连青竹都不知道这个暗阁,看来我之前疑心颇重,不太容易信任他人。 第6页 既然如此小心,怎么还会被下了毒?我摇头,不得其解。 印鑑和玉符的旁边,还有几幅捲轴,都是些字画,字体飘逸,画风清灵,大多以莲荷为主题。这几幅字画的落款全是一个人,「遥之」。 这字看来绝不是我的笔记,那么这个「遥之」又会是谁?我将这些字画如此宝贝地放在暗阁中而不是悬挂起来,又是何道理? 我想了想,只拿出一幅画,其余的连同印鑑,玉符又重新放了回去。刚想锁上暗阁,却见暗阁的深处似乎还有一件物事。 掏出来才看清,竟是一支玉笛。 细细摸索一遍,忽然心念一动,将玉笛的头一段轻轻一拉。玉笛口松开,却又变成一方小巧的印章,上面用小篆刻了一个「卿」字。明明白白,是我的笔迹。 虽然对这玉笛有些熟悉之感,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也罢,慢慢来吧。 将暗阁重新布置好,我才拿了那副画回到桌前,想从画中找些线索。 画中是半开的莲,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清雅出尘。这作画的「遥之」想必一定是个爱莲的人,才能将莲花此时的风韵再现得如此逼真。 「歌姐姐!」 少年清脆的声音,如滴水入涧,让人听了颇有些好感。 我有些好奇地抬头去看这位不速之客。 来人和青竹差不多的年纪,莹莹双目,弯弯的眉,皮肤白皙,下巴尖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他没有束冠,只用根宝蓝色的髮带将头髮束起,发端垂下,很是灵动。 见我望着他不语,他忽然对我灿然一笑,琥珀色的眼珠光华斐然,唇边竟然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歌姐姐,小芒想你了。」 呃——我额头有些冷汗。这小傢伙,怎地把这样的话说的这么自然? 「小芒啊,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找我?」 他长睫忽闪,有些委屈的样子。 「歌姐姐,自从我们大婚那晚之后,你就再也没来小芒这儿。是小芒惹你生气了么?」 这位的身份已唿之欲出——是那位被青竹大加赞誉的据说从小便恋慕着我的姬侧君,姬家的四公子,姬流芒。 流芒……流氓……之前听青竹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这名字取得可真是够损的。 我看向这个漂亮少年的眼神顿时多了些怜悯。真可怜,摊上这个名字。 单纯干净不谙世事的少年,惹人怜爱——但我心里的感觉也只限于弟弟式的怜爱而已。 「呃——小芒,你很乖,是姐姐最近太忙,所以才忽略了你。」 我突然痛恨起自己,怎地连这么小的小男孩也要娶了进来?不知道有没有染指他——我登时有了种拐骗小男孩的罪恶感。 此时,青竹端着热好的茶走了进来,见到姬流芒,微微一惊,随即看向我。 我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他才恢復如常,倒好茶,放在我和姬流芒面前。 「王爷,姬侧君,请用。」说罢便退了出去。 「小芒,喝些菊花茶罢,天气热,可以消消火。」我带着小小的愧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听了我的话,小芒琥珀色的眼睛旋即开心起来,跑到我身旁拖住我的手。 「歌姐姐,那今晚就让小芒侍寝,好不好?」 噗——我嘴里的茶终于还是喷了出来。 第三章 醉玉朱颜 小芒见我这般狼狈的样子,小鹿般的琥珀眸子立刻浮上楚楚可怜的委屈之色。 「歌姐姐果然还是嫌弃小芒—— 我咳个不停。 「小-小芒,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你还太小。」 「小?」他的委屈之色更甚。「小芒已经十七了。」 他微微敛眉,垂眸不看我。「小芒从十三岁便一心想嫁歌姐姐为君。歌姐姐却一直说小芒还太小。后来歌姐姐却成了王爷,有了正君。只要能和歌姐姐在一起,嫁做侧君,我也绝无怨言。只是,歌姐姐到现在,竟然还这样推脱。」 我心里有些柔柔的感动,为眼前这个让人心疼的单纯少年。 黎国向来自由嫁娶,全凭身份地位财富。他是丞相家最受疼爱的孩子,本可以妻妾成群,却为了我,甘愿嫁作侧君,与他人分享一个妻主。 那个妖孽鱼说,只要爱上另外一个人,也可以解除药性。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试着爱眼前这个少年?至少他不会让我受伤。 只是——我可比他大了整整四岁…… 行随意动,我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竟然摸到一片湿意。 我立刻慌了神,自然而然地将他揽过来,拿了绢子轻轻擦拭。「小芒真不乖,怎么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我这一劝,他反而流泪流的越发厉害。 「小芒!」我故意硬了声调。「你若再哭,我以后便不再理会你。」 他一吓,立刻抬了朦胧的泪眼看我,看我神色冷峻,立马慌慌张张地自己擦干了泪。 「歌,歌姐姐,你别生气。」 见他这样,我又心一软。 「小芒,你先回去,等歌姐姐闲了便去找你可好?」 「真的?」他的面上露出一丝欣喜。 「真的。」我对他笑笑。 「那小芒这就回去准备姐姐爱吃的菜式,等歌姐姐过来。」他欢喜地笑了开,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第7页 正要走时,他看见我桌上摊开的画。 「这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他的眼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怨恨,脸上的笑容一收。 「怎么了?」 他垂眸,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冷。 「姐姐其实还是在骗小芒吧?无论他做了什么,你还是只爱他,是不是?」 我愕然。 他勐地抬头,琥珀色的杏核眼一眯,居然有些寒意。 「小,小芒,你在说什么?」 他一愣,脸上的寒意褪得干干净净。 「歌姐姐,小芒只是-只是有些难过。」他喃喃低语,随即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任我在背后唿唤也不曾回头。 这小傢伙,究竟是怎么了? 他说我「只爱他」,这个「他」,想必一定是慕容远。 既然我一心只爱慕容远,又为何娶了梓鱼和姬流芒?这中间,究竟还有何纠葛?与我所中的绝情殇不知是否有所关联? 「真是可怜。」 慵懒醇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翻了个白眼,这个傢伙是属猫的么?每次出现都悄无声息的,刚刚的场景,想必都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梓鱼。」我回过身,毫不意外地看见妖孽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一身浅金色的纱袍似流动的金水般蔓延在他四周。 「你会武功?」 妖孽千娇百媚地一笑。「我会的还有很多。」几乎是一瞬间,他已到我身前,殷红的唇微张。「要不要试试?」 我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忙将他推开。「少来这套。」 他也不恼,不慌不忙地弹弹衣角。 「还以为一向冷心寡情的静王总算也有了怜香惜玉的时候,没想到还是那么无情。真是让梓鱼心酸哪。」 「梓鱼。」我敛神看他。「你究竟是谁?」 他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復过来。「我自然是你的侧君啊。」 「噢?」我轻笑,忽然凑近他的脸庞。 他不自然地一颤,妖娆的瞳孔微缩。 果然如此。 「我们,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关系,对不对?」满意地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凝了一瞬。「嫁给我之前,你又是谁?」 他别开眼,依然笑得张狂。 「难道青竹还没有同你说?我之前,是醉玉的第一公子。」他忽然转过眼,盯牢我。「醉玉是什么地方,静王不会不知道吧?」 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我索性说开了。「我是说,你真正的身份。醉玉的第一公子,不会有这样的功夫和见识。我的侧君,不会称我为『静王』。」 他看了我半响,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妖媚入骨,拨人心弦。 「这个——你得自己想起来。」 他摇曳生姿地与我擦肩而过,临了还没忘了在我耳边轻语。「我很期待。」 我握紧了拳头,憋了一肚子火。在他面前,似乎我只有吃瘪的份。 青竹急急地走了进来,和正要离去的妖孽鱼打了个照面,忙不迭地行礼。 看他走远,他才回过神来。 「王爷,梓侧君是何时来的?」 「刚刚。」 「那姬侧君——」 「走了。」 青竹咬了咬唇。「王爷,其实姬侧君也挺不容易——」 「我知道。」皱了眉,心烦意乱。 「对了,青竹。你知道『遥之』是谁么?」 「『遥之』?」青竹一愣,视线落在我面前的画卷上。「远王君,字『遥之』。」 早该想到了。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以前的我如此放在心上? 慕容远皎洁如月的模样出现在我脑海,只是想到那双修目里的疏离,心里立刻又有些疼痛。 难怪小芒看到这副画,反应会这么奇怪。 「青竹,把它收起来罢。」 「不用挂上么?」他小心翼翼。「远王君若是知道王爷收藏了他的画,一定会高兴的。」 「会么?」我自嘲一笑。「不用了。收起来就好。」 「对了青竹,把红叶叫来罢,我要出门。」 红叶是我的贴身侍卫,一个与我年纪相当的女子。容貌温婉秀丽却身手不凡,负责保护我的安全。个性稍微沉闷些,不如青竹来的活泼可爱。 她和青竹,都是我很久之前亲自挑选出来,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这一点,是我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的。我失忆的事情,绝不可能瞒过他们,也总得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人在我身边掩饰,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出门?」他眼睛一亮。「王爷,青竹也可以去么?」 「不行。」 青竹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王爷——」 我无奈地摇头。「我可不是出去玩的。下次再带你去。」 他的脸瞬时阴转多云。这小孩,情绪全写在脸上,跟小芒倒是挺像。 想到小芒离去时的伤心样子,我忽然有些不忍。 「青竹,跟小芒说一声,晚上我会过去看他。」 青竹似乎有些高兴地应了。「王爷早就该去看看姬侧君了。」 我瞥他一眼,他吐吐舌头,别开眼。 这小傢伙,越发地大胆了。 「王爷想去哪儿?」红叶恭敬地跟在我身后,步步追随。 「醉玉。」 妖孽不肯告诉我他的来歷,难道我还不能自己查?留一个知道我底细,我却对他一无所知的人在身边,始终让人觉得不安。 第8页 红叶微惊。「王爷,这似乎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我皱皱眉。她的表现有点奇怪。 「属下逾越了。」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可远王君若是知道——」 「红叶。你话太多了。」 「是。」 红叶会帮慕容远说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红叶本就话不多,被我这么训斥过后,更是一语不发,就这么跟着我到了醉玉的门口。 都说女有揽香,男有醉玉。大约是考虑到来醉玉的大多是女客的缘故,它的建筑风格相当精緻妖娆。墙壁和廊柱上,都是盘绕的牡丹花纹。 这地方跟梓鱼的气质还真是有些类似。 我迈步进去,门口是两个精巧的少年。约十四五的年纪,五官标緻。 「两位小姐,要雅间还是大厅?」 「雅间罢。」 少年将我们领了进去,刚要上楼,却听得娇声唿唤。 「哎哟,这不是静王大人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面上傅了厚厚的粉,唇上竟然还点了鲜红的唇脂,此刻正娇笑着迎上来。 我立刻往后一闪,其身上浓浓的脂粉味仍然扑鼻而入。 红叶板了脸,在我面前一挡。「放肆。」 男子一愣,重又把脸笑成一朵花。「都怪弄玉太没眼色。王爷这次来,不知想要哪位公子陪着?」 「不必了。」这个老妖精似的人物竟然叫弄玉这样风雅的名字,我对这里的印象顿时打了大大的折扣。 弄玉眼睛一转。「也是,王爷府里有了梓鱼公子,怎么还瞧得上我这儿的孩子们?」 「我要见你们老闆。」索性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要求。 弄玉一怔,随即笑开来。「奴家便是这儿的老闆了。」 我不耐烦地盯着他。「少废话。你知道我要见谁。」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一张脸倒是顺眼了些。「请容奴去禀报一声。」 「王爷,这边请。」 弄玉在前面恭敬地带路。 醉玉的后院很大,有曲折的迴廊和精巧的亭台楼阁,地形相当复杂。若不是跟在他身后,我怕是一定会迷路。 「王爷,阁主就在里面。」 「有劳。红叶,你且在这儿候着。」 「是。」 绕过几层浅金色的纱幔,立刻闻到清冷的香气入鼻,耳边传来阵阵悠扬琴音。 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只见一白衣人,背对着我,坐于案前,手抚琴弦。 我走近,琴声顿止。 「静王爷。幸会。」 她转过身来。 之前我便从红叶的消息渠道中知道醉玉的阁主是个叫做朱颜的女子,只是没有想到,这女子居然如此美貌。 说是美貌,不如用「冷艷」二字更能形容她的容颜。 朱颜胜雪,青丝如黛。 「朱阁主,本王冒然打扰,还望阁主不要见怪。」 「哪里。王爷,请坐。」 我在她面前坐下。 她微微一笑,为我倒了一杯清茶。 「红霜露叶?」 「不错。」 「王爷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阁主,本王到此,实是有一事相问。」 她微微挑眉。 「王爷但说无妨,朱颜一定知无不谈。」 「是关于我府里的梓侧君。」 她微露惊讶。「梓鱼公子?怎么,王爷想问什么?」 「是这样。从没听梓鱼说起过他的家人,大概是已经失散了。我想替他寻寻看。」 「噢~原来如此。」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说:「王爷对梓鱼还真是上心。」 我讪笑两声:「哪里。」 「我们醉玉的人,个个都是身家清白,绝不收来歷不明之徒。梓鱼是九年前在伽罗被一对中年夫妇卖进来的。我查过,不过是普通的农家夫妇而已,因为家中贫穷,便把这个远房的侄儿卖了换些钱。至于他的父母,很早便过了世。」 「那么那对夫妇?」 「那对夫妇得了钱,便举家搬迁去了沧国。现在若想找到,怕是有些难了。」 我沉吟片刻。「这么说,梓鱼这九年来,一直都待在醉玉?」 「不错。」 辞别朱颜之后,天色已晚。 回到府中,红叶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问罢。」我瞥瞥她,有些好笑。 「王爷来这儿,就是为了见朱阁主。」 「对。要不然你以为呢?」看到她的面色顿生尴尬,我不禁心情好转。「对了,关于梓侧君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梓侧君?我们只查到他是九年前进入醉玉的。之前的身世却无从考证了。」她忽然反应过来。「原来王爷是——」 我不语,心里却是百转千回。 梓鱼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出头,这么说当时不过十一二岁。朱颜的说法和红叶查到的消息也比较符合。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似乎谈不上什么阴谋诡计。 但还是不对。我心中的谜团,并未因此散去,反而更浓了些。 还有那个叫朱颜的阁主……总觉得她似乎并没有对我说出实情。 还得改日再做查探了。 红叶忽然在我身前跪下。 「你这是为何?」 第9页 「王爷,属下未曾领会到王爷的用意,出言冒犯,请王爷降罪!」 这个死脑筋! 「你也说了是未曾领会,本王不怪你。」 「王爷——」 「起来罢。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王爷,是亥时。」 「已经亥时了?」我停住脚步。「这是哪儿?」 「王爷,这是远王君的皓月阁。」 我居然不自觉地走到了这儿来? 望着阁中的灯火,有些熟悉感。不知有多少个日夜,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他,却只能在门外徘徊。 心下顿生悽然。 「王爷可是要去远王君那儿歇息?待属下去知会一声。」 「不必了。带我去流彩阁吧。」 「……是。」 第四章 所谓侍寝 流彩阁,是小芒住的地方。 之前让青竹去跟他说过,想必这个有着小鹿一般眼神的少年又等得失望了吧。 「王爷。」 我刚要进去,红叶却忽然开了口。 「怎么?」 「今儿个是初一,按祖制您要和正君同寝。」 我皱眉。红叶这究竟是怎么了? 「红叶,本王自有分寸。先退下罢。」 「……是。」 门口有个小少年,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 「水彤,你家主子呢?」 水彤一见是我,立刻兴奋地迎了上来。 「王爷,您可算是来了。公子他在里面。」他朝里面努努嘴。「公子他一直没有用膳呢,说是要等王爷一起。」 「我知道了。」这个小芒,真是不让人省心。 进了内室,只见得一桌的菜式,依然散发着热气,也不知是热了几次。 小芒坐在桌边,对着镜子发呆,杏核般的眼有些红肿。 「怎么,谁又惹我的小芒不开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小芒的时候,我都不自觉地用了对待弟弟的态度,多了些宠溺和疼爱。 他听见我的声音,眉眼瞬时鲜活起来。 「歌姐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从桌边奔了过来,一口气撞进我怀里,把我紧紧地抱住。 我顿时有些无措,刚想把他拉开,却见他埋在我肩膀上的后背起伏得厉害。 「小芒,小芒以为歌姐姐又——」他的声音里,有些隐约的泪意。 无奈,我只能将手放在他的后背,轻轻安抚。 「傻孩子,姐姐这不是来了么?说好了要来看小芒,姐姐怎么会忘记?」 他忽然顿住,抬首牢牢盯住我,双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紧了些。 「姐姐去了哪里?」 杏核状的眸子一眯,居然让我有些紧张。 「我——」 「醉玉,是么?」他忽然笑了一声。 「你怎么——」我去醉玉的事情,除了红叶谁也没有告诉,小芒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那个弄玉身上的脂粉香太过浓烈,也染到我身上了不成? 我仔细闻闻,似乎的确有一丝浓烈的香味。真是大意了。 「姐姐有了小芒还不够么?还要去那等地方。」小芒精緻如画的脸庞离我越来越近。 我有些唿吸困难。「小芒,你先放手,好不好?」还把他当做小孩子,却忘了他毕竟是个男子,力气也比我大得多。 「是小芒的错。」他的红润的唇贴近我的脸庞。「姐姐,他们能做的,小芒也可以做。」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噼里啪啦地被震了个一片空白。 这—这孩子,是在勾引我么? 不行——总觉得有些乱伦的罪恶感。 我用手去推他,一面往后躲。他却是步步紧逼。「姐姐,让小芒亲亲你,好不好?」他的唿吸忽然有些急促,琥珀色的眼眸变得迷濛,红润柔软的唇忽然覆上我的唇,不得章法地辗转噬咬。我死命地挣扎,偏过头去不让他碰到,他却唿吸越发地粗重,唇开始游弋到我的脖颈,渐渐往下。 「小芒!」完全超脱控制的事态让我极度不安,只好用了最后的招数:发火。「放开本王!」 他一惊,似乎被我这严厉的语气震到。「姐——姐姐,你生气了?」 「我——」似乎完全没办法对他真正发脾气,可这次他做得确实过了点。「小芒,你忘了我说过的话?难道——」我咬咬牙,说出口。「难道你想被我送回丞相府么?」 他脸上一白,箍住我的双手立刻撤了力气。 我不禁有些后悔,明知道他最怕的便是我不要他了。可是若不这样,怕是管不住这个得寸进尺的小傢伙。 他双眸中的水色散去,渐渐回归了理智。 「姐姐,是小芒错了。」说完之后,他垂下眸,一语不发。 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我心里的悔意更甚。 「小芒。」我握住他的手。「姐姐还没用膳,很饿呢。我们一起用,好不好?」 他抬起来,强作欢笑。「好。」 在醉玉的时候没有用膳,我的确是有些饿了。 小芒默默无语地替我夹菜,自己却吃得很少。 我发现自己对他完全没了辙。 放下筷子,拉过他的肩膀。「小芒,看着我。」他咬了唇,许久才抬起眼。 「小芒。给姐姐一点时间好不好?你知道,我以前——爱慕容远,若让我一下子改变,实在是很难。」 第10页 他的眼里忽然涌上些复杂的情绪,有爱恋,有怨恨,还有不甘和委屈。 「别这样看我。」我捂住他的眼。「这样的眼神不适合你,小芒。」 说罢,鼓鼓勇气,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小芒,我答应你,会努力不再爱他,试着爱上你。好不好?」 他漂亮的杏核眼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真的么?」 「真的。姐姐何时骗过你?」却见他神色一黯,忽然想起失忆之前大概就已骗了他不止一次,便立刻改了口。「姐姐以后绝不会骗你。」 他的脸色总算好转起来。 「小芒,再吃些东西罢。你看你,多瘦。」 「嗯!」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东西,让我欣慰不少。 哄小孩,可真是一门学问。 好容易哄他吃好了饭,我便叫了水彤进来收拾干净。 「歌姐姐,你要走了么?」小芒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还没开口,他却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对了,我的燕窝粥!」 「歌姐姐,你等我回来!」 说罢便一熘烟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只见他像抱宝贝似地抱了一盅过来,放在我面前。 「这是——?」我看看盅,又看看他期待的样子,拿了勺子开吃。 刚吃一勺,便有些皱眉。好甜! 小芒很敏感,立刻察觉我的不对。「怎么了,不好吃么?」 我摇头。「这是小芒亲手做的?」 他似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跟留芳学的。不过厨房里的冰糖没剩多少了,所以大概还不够甜。」 「不够甜?」我不可思议地看他。 「是啊,姐姐不是一直喜欢甜味的吃食么?」 我放下碗。「小芒,以后不必放这么多糖,做清淡些就好。」 他微微惊愕。 「不过,既然是小芒做的,我还是要把它吃光!」捏捏他的小脸,我笑笑。 他欢喜地点头。「那小芒同姐姐一起吃!」 一碗燕窝粥,吃了半个时辰。 我知道小芒是不想让我这么快离开,才故意拖拖拉拉。心里不禁有有些怜惜。 爱而不得的感受,我也有些体会。这几日,我故意没有去看慕容远,也是想看看失忆之后,这身体残存的爱恋究竟还能浓烈到什么程度。结果却发觉自己每到了傍晚,还是本能地朝皓月阁的方向走去,也不进去,只是呆在外面徘徊凝望。 心下早有了数,想必之前的我,早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爱着他,却知道他并不爱我。不敢去打扰他,怕他厌烦,却忍不住想去接近,哪怕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就那么看着也好。 不错,他的确是个顶尖的男子,但若单论容貌,别说是倾国妖孽梓鱼,就是小芒,再过两年也未必比他差。若论才学,与他齐名之人也有不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单单就爱他爱到不可自拔? 难道真和传言中一样,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缘故么? 「歌姐姐,在想什么?」 小芒靠在我身边,忽然开了口。 我摸摸他丝缎般的长髮。「我在想,夜已深了,小芒该就寝了。」 小芒赶紧摇头:「我不困。」 「可是我有些困了。」成心逗他,我装作疲倦的样子。 他不舍地咬咬唇。「那小芒送姐姐。」 「送?」我笑了。「难道我不能睡在自己侧君的房里么?」 他愕然,不敢相信。「姐姐,你是说——」 「我是说,我不走了。今晚就留在这儿,和小芒一起睡。」 他又喜又羞,脸上居然浮上些红晕。 小芒磨磨蹭蹭地替我褪了外衫,这才去脱自己的衣服。 我侧躺在床上,好笑地看着他的手抖啊抖,把衣带硬生生地弄成个死结。 我越看他,他的脸就越红。 「怎么,我的小芒也有害羞的时候?」 他大概是想到自己之前的作为,尴尬又害臊地瞪我一眼,又满头大汗地对付自己的外衫带子。 「过来。」 他一愣,咬了咬唇,走过来。 我坐起身子,替他去解那个死结。 他的胸膛起伏得有些厉害,唿吸散在我的头顶上,细碎不稳。 「好了。」我替他褪下外衫。 里面是宽大的内袍,露出白皙精巧的锁骨和小片胸膛。 这胸膛的起伏愈发地厉害,我似乎可以听到他紧张加快的心跳。 我却注意到他的锁骨下,有一处殷红的圆点。摸上去有微微的凸出感。 「这是什么?」我有些好奇。 他的脸红的快滴出血来。「这——这是处子砂。」 「处子砂?」这个名字很是浅显,一听就明白其作用。只是——小芒身上还有处子砂,是不是意味着我和他并没有——? 我不禁松了口气。 小芒死命地埋着头,揪住我内衫的手抖得厉害。 我拉住他的手,凑近他的耳朵。「小芒,等你十八岁束冠的时候,再让你做姐姐真正的夫君,好不好?」 他勐地抬头,琥珀色的眸子光华流转。 「……好。」 还有一年的时间,我想我可以克服自己心里的别扭,慢慢爱上他。 即使不行——我也不能让他再等下去了。 第11页 这一夜,我们相拥而眠,直到天明。 第六章 镇魂歌与凤羽琴 所有的事情,渐渐露出了些许线索。 虽然微薄,但假以时日,一定能串成真相。 但线索越多,却让我越是不安。因为这种种迹象,都显示着我正在谋划些什么。 至于谋划的具体内容,那个妖孽鱼一定知道所有的真相。只是要想从他嘴里得到真相,基本上,很难。 我摸摸额头,这些日子,过的真是头疼。 「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青竹急急忙忙地迎上前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王爷,刚刚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赐了一名乐师给王爷您。现在人正在您的主阁,等您安排呢!」 差点忘记了,那个清隽出尘的公子沉墨。 「知道了。青竹,你在主阁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樱花似雪。 沉墨独自一人,站在主阁前的樱花树下,微微仰头,墨绿的长袍上沾了点点粉白的花瓣。 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奇异力量。 我站在他身后,却始终没有开口唤他,只怕一开口,便会打碎了这片沉静。 「王爷!」终是有人打破了这片平静,却是青竹。「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沉墨闻言转身,正好对上在他身后的我。 我有些尴尬,对那双深褐色的眸笑了笑。「沉墨公子,如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来罢。」 他的神情淡定,优美的眼廓一眯,却似有些不悦。 黎国贵族间常有蓄养艺师的风气,并不是什么爱好音律,只是挑些美貌的孩子,以供亵玩娱乐,其中的龌龊不值一提。皇姐将他送给我,意思便是如此。我之所以厌恶,也是这原因。只是——却不知道为何终了还是没有推辞。 我让他住在主阁,想必他是误会了,以为我也心存玩弄之意。 毕竟,静王这方面的名声在黎国实在不算很好。 「青竹,这位是沉墨公子。吩咐下去,今后以宾客之礼相待。」我转头朝青竹叮嘱。「不可怠慢。」 「是。」 我这样说,除了吩咐府里的人对他尊重,也是告诉沉墨,我并非将他当做亵玩之物。只以礼相待而已。 果然,沉墨眼里的不悦渐褪。 我这才向他解释:「说来惭愧,静王府粗陋,怕是会委屈了公子。」 这倒是真的。大概我之前的性子也来得简单,府内除了我住的主阁外,只有三处院子,分别给了三个夫君居住。除了主阁,我实在想不出能将他安顿在哪儿。 他对我凝望片刻,浅粉色的唇微微上翘,勾出一抹让人心跳骤停的微笑。 「王爷费心了,华丽粗陋,对沉墨而言并无区别。」 我顿时噎住。干嘛好好地跟一谪仙去谈什么人间烟火?这不自讨没趣么! 「如此便好。沉墨公子请先在这住下,来去自由,本王绝不阻拦。」 我的意思也很明白,想来你也并非自愿,想走就走罢,不送! 他不以为意,依然淡定。「多谢王爷。」 出乎我意料,乐师沉墨就这么住了下来,且没有要走的意思。 于是黎都流言又起,说是静王色心不改,又看上了沧国送给女帝的一位乐师,死皮赖脸地问女帝要了来。 据说那乐师貌如天人,静王定是看上人家的容貌,这才收入府里据为己有。 自此,静王好色的名声坐实。黎都民众无不为其三位夫君,尤其是慕容远而嘆息不已。 虽说我是个闲王爷,不过问政事,但毕竟是女帝唯一的妹妹,沧国第二顺位的王位继承人。想要巴结的人不少,只是苦于不得其门而入。 我不爱金银,不爱豪宅,不爱香车骏马。要说静王唯一的心头爱,不过是王君慕容远而已。后来虽然传说爱美人,但还有哪里的美人,比的上慕容王君,醉玉的第一公子和姬家的小儿子? 自从沉墨进府之后,流言又变成了我喜欢美貌善乐的少年。 于是,冷落许久的静王府又开始热闹起来。各色各样的美貌少年络绎不绝地被送进来,然后再被退回去。 我又多了一样头疼的事情,实在有些烦闷。 「红叶,今天来的那些,都打发回去了?」 不堪其扰,我索性躲到后院。让红叶和青竹去应付。 「回王爷,都已经处理好了。」 「好。」我揉揉两侧上关穴。「对了,我要你去查两个人。」 「沉墨公子?」 「不错。」我赞许地看她一眼。「还有一个,是望帝君。」 「远王君的二弟?」 「对。我要你查查这个沉墨,究竟是谁的人。还有,关于望帝君,我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是,属下定不负使命。」 「还有,你可知道,九宫是什么地方?」 红叶的表情微愕。「九宫是三国中一个神秘的存在,据说其宫主皆为天人下凡,有天生灵力。」 「天人?」我皱皱眉。「那么你可知道九宫在哪儿?」 「二十年前三国曾合力进军九宫,却不知为何又撤了兵。但九宫的所在却使得世人皆知,是在沧国的出云山。」 「噢?那可有办法进去?」 她摇头。「九宫结界,牢不可破。除非有灵力的人或是九宫宫众,否则即使知道在出云山,也是找不到的,更别谈进去了。」 第12页 「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没想到九宫竟然是个这样的地方。难怪没有人曾实现过,也没有人找到过那传说中的奇异之花「一寸相思」。 事情似乎越发复杂了。我的头也越发地疼痛。 正在这时,一阵琴声如山涧清流,悠然而来,瞬间抚平了疼痛。烦乱的情绪平静下来,思路也随之渐趋清晰,似正身处高山流水之中,忘尽俗情。 「竟有如此境界。」我自语。「看来,是该会会这位沉墨公子了。」 沉墨所住的房间,位于主阁的最西面,与我住的地方呈对角。 皇姐说过,沉墨极善瑶琴,我当时只是不屑,不曾想他的琴技果真了得。 虽说我没了记忆,但还本能地对这琴声产生了兴趣和欣赏。青竹和皇姐都说过我之前爱音律,善琴歌,看来并非虚言。若不是沉墨的身份目前还不明,我还真有些结交之心。 走到西面不过短短一刻,琴声渐盛。 依然是墨绿的长袍,袖口襟口处有浅绿的典雅花纹。 长发似泼墨倾泻而下,以髮带松松挽就。十指纤长,灵活拨弄琴弦。他没有设案,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置琴于膝。几瓣樱花散落在琴身和他的周围,有种不可思议的契合。 他的手里,是一把罕有的好琴。通体深红,金色的弦,纹路如鸟羽舒展。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做出论断。就像嗜茶的人能第一时间品出茶风一般。哪怕没了记忆,我仍然立刻就看出了这琴的珍贵。 怕打扰他,我停住了脚步,只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琴声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如舞蹈般游动的双手一收,停了犹在颤动的琴弦。 「王爷既然来了,何不坐下,饮杯清茶。」 我倒也不觉惊讶,只是为这乐声歇止而感到可惜。 他面前并未安放桌椅,我索性也走过去,撩开衣袍下摆坐下。 他见我如此,微微惊讶。 我向他挑挑眉。「我已坐下,不知沉墨公子欲用何茶相待?」 沉墨深褐色的眸里终于带了些情绪,淡粉的唇角再次浮上一丝浅笑。「自然是好茶。」 他的手伸向一侧,果然有壶茶正冒热气。 「这是何茶?香味很特别。」我将茶杯送至唇边,才闻得一丝清淡幽丽的异香,沁入心脾,使得五脏六腑无比熨帖。 「这是我从沧国带来的,名为暗香。」 「暗香。名符其实。」点头称赞。「对了沉墨,不知你刚刚弹奏的曲目是何名称?听了之后,浑身都舒坦得很,头痛也缓解了不少。」 「此曲名为『镇魂歌』。」 镇魂?倒似真有奇效。虽然这样问着,我的眼睛忍不住要去看那把瑰丽动人的弦琴。实在是太美了,那金色的琴弦,不知弹上去是何感受? 「它叫凤羽。」沉墨忽然出声。 我这才尴尬地发觉自己已经盯着那把琴看了许久。大约颇有些觊觎之色,被沉墨给看了出来。 假装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窘迫,我不敢看沉墨的表情。「原来它叫这么美的名字。」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我有些恼火地抬头,却发觉他依然是一派淡定从容,仿佛刚刚那声轻笑不是他发出的一般。 「凤羽与凤尾,原本就是一对。」 「凤尾?」我好奇地问。「是与之相配的另一张琴么?」 他百年不变的淡定容颜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王爷不知道凤尾?」 我应该知道么?仔细想了想,没有听人提及过。也许是以前知道的? 他仔细看着我的表情,似乎在确认什么。 「二十年前,凤尾被沧国的前四皇子妃送给了黎国的德佑女帝。」 母皇?我转了转眼珠子,这么说,现在应该在皇姐那里。改日当去讨要一番。 沉墨看我的眼神里似乎更多了些莫名的含义。 「王爷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德佑女帝将凤尾赐给了王爷您作为生辰礼物。」 呃——我终于明白沉墨那怪怪的眼神是从何而来了。也许他正认为我是藏私不愿告诉他呢。 「是么?」我尴尬地拿了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口,却不想被烫到。「嘶——」 又一声轻笑。这次,总不是我听错了罢?恨恨地想,为何在他面前我总是出这些莫名奇妙的状况? 「王爷没事吧?」 「没,没事。近日里记性不太好。你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了。凤尾的确在我那里,改日定拿来与君同赏。」 「那沉墨就多谢王爷了。」他的嘴角还有尚未敛去的淡淡笑意,让我颇有些窝火。 得想个办法,挽回些颜面。 正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歌姐姐!」 我转头看去。「小芒,你怎么来了?」 「我到主阁找你,青竹说你来了这儿。」小芒的眼睛直盯着我对面的沉墨。「这位是——」 「这位是沧国来的客人,沉墨公子。」 小芒眉一皱,精緻的小脸阴了下去。 「沉墨公子善音律,刚刚还弹奏了一曲,精妙之极。小芒,你是这儿的主子,可得好好招待人家才是。」他的恼意我看在眼里,暗示他沉墨不过只是客人而已。 果然,他的脸色立刻好看了不少。 第13页 「沉墨公子从沧国远道而来,小芒自然会好好招待。」 我松了口气。「沉墨,这位是我的——侧君。姬流芒。」 沉墨向他颔首:「见过姬侧君。」 我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沉墨看上去和小芒差不多大,应该还不到十八罢?不如也和他一般称我一声姐姐好了。」 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黑。「王爷美意,沉墨心领了。不过沉墨今年正好二十一,与王爷同岁。」 与我一般大?倒是真看不出来。不过我的目的也就是看他尴尬的样子,现在总算扳回一局。 我在心里暗笑,却没发觉小芒又沉了脸。 「歌姐姐,你怎么坐在地上?」他过来拉我。「地上不干净,且有寒露,对你身子不好。」 我皱皱眉,怎么大家都当我是体弱之人? 「没关系。小芒,让青竹拿张椅子给你坐罢。既然沉墨公子能这样洒脱而为,我又有何不可?」 他咬咬唇,「那小芒陪你。」说罢,他也在我身旁坐下,靠得我颇紧。 我有些尴尬,沉墨倒是神态自然。 「听闻王爷亦善琴歌,不知王爷是否愿意抚琴一曲?」 当然愿意!凤羽的光芒已经引诱了我好久。不过——我没了记忆,怎么还能抚琴? 可惜理智回笼的时候,凤羽已经在我怀里。 手有些发颤,碰上我肖想已久的金色琴弦。轻拨两声,琴声铮然,有金石之音。 双手竟然自己开始动作,曲谱像已弹奏过千百次熟稔,从双手中倾流而出。 闭上眼,只跟着自己的感觉。 「相逢非草草,分袂太匆匆。衣裘泪痕浥遍,眸子怯酸风。天际孤帆难驻,柳外香軿望断,云雨各西东。回首重城远,楼观暮烟中。 黯销魂,思陈事,已成空。东郊胜赏,归路骑马踏残红。月下一樽芳酒,凭阑几曲清歌,别后少人同。为问桃花脸,一笑为谁容。」(引自宋·蔡伸 友古词 水调歌头) 没想到,上天没有赐我月貌花容,却赐了一副好嗓子。柔媚不失清朗,难怪都说静王善歌,原来不是阿谀之言。 「静王善歌,原来传言竟是真的。」沉墨似有所思,望向我的褐色眼眸里越发深邃。 「好久没听姐姐唱歌了。」小芒怔怔地看着我,「姐姐,以后可以常唱给小芒听么?」 「当然可以。」 沉墨垂了眸,不再言语。 「为问桃花脸,一笑为谁容?」慵懒醇美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静王好兴致,让梓鱼饱得耳福。」 妖孽鱼?只见他靠在几步开外的一颗樱花树下,依然是烟视媚行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他手里的摺扇一开,半遮了殷红的唇。「这样好玩的事,怎么不叫上我?」 第七章 长相守 「这是我的侧君梓鱼。」我向沉墨简单介绍了梓鱼的身份,却见小芒盯着梓鱼,眼里似有寒意。 这个小傢伙,难道是醋意满天飞么? 「梓鱼。」我唤那妖孽过来,毕竟在明面上,他还是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娶回来的侧君。「这是沧国来的沉墨公子。」 妖孽鱼慢吞吞地往这边走,没忘了向我抛个媚眼。 「王爷的琴声魅力惊人,居然让我们几个都到齐了。」 到齐? 似有感应,我朝向另一侧。 果然,慕容远如皓月般的身姿印入眼帘,他的身旁,还有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看样子便是他的随侍留芳了。 几乎在同时,我的心便痛了起来。蔓延而来的思念和狂热几乎快要焚烧掉我所有的理智从容。 相思如狂。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淡薄的女子,没想到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淡薄都消失不见。 我要他,他却不是我的。 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掩盖住自己眼中的热烈。 没想到,哪怕是没了记忆,我依然爱他爱得失了心神。 可笑,可笑。 慕容远的神情似有所感,曜石般的瞳直直望了我,有些复杂。 「远哥哥。」我垂下眸。「你也来了。」 我依旧抚在琴弦上的手微微颤抖,没有发觉身旁的小芒也僵硬了身子。 「原来是远大哥。」小芒的声音依然清脆,却多了些冷冽。「既然来了,不如一同坐坐?」 慕容远稍稍迟疑。 「也好。」顷刻之间,他便做出了回答,走到我身旁,也不拘谨,和我们一样席地而坐。 「梓鱼,你不来么?」索性来个大集合。 妖孽鱼摇摇摺扇,走到我身旁。「我可不要脏了衣裳。」 「是么?」我的左边,是依然温润有礼的慕容远,右边,是变成只冰刺猬的小芒。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子气,我伸手,抓住妖孽鱼淡金色的袍子,往下一拉。 大约他也没想到我会有此举动,居然也没有躲开。就这么被我给拉了下来,直直地坐到了地上,「依偎」在我身旁,恰恰隔在我和慕容远中间。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看见妖孽鱼的脸上百年难得一遇的惊诧,顿时镇定了许多。 「原来王爷是想让梓鱼陪你,早说便是。」妖孽鱼立刻反应过来,放软了身子向我靠过来。 我一寒,却没躲开。 第14页 他贴近我的耳朵,低声说:「静王比从前可恶许多。拿我做挡箭牌?我可不是你的男人。」 我怕被旁边的人听见,索性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微微一僵。 「做戏便要做全,梓侧君不会不懂罢?」 我对他绽开笑意如花,他微微一愣。 落在其余几人眼里,却是好一幅打情骂俏的画面。 小芒攥紧了我的手,死痛。我依然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气氛顿时有些冷。 「王爷。」 声如清泉流水。此时,却是这里的唯一一个局外人沉墨开了口。 「王爷与几位王君相聚,沉墨乃是外人,不便参与,先行告退。」 我忙松了手。开玩笑,你要是走了,气氛岂不是更僵? 「沉墨!别走。」 大约是看见我眼里的恳求,他略一沉吟,还是留了下来。 「沉墨的琴技精妙之极,我也比不上。可愿为我再弹一曲镇魂歌?」 说着,便将怀里的凤羽递给他。他微微皱了眉,还是答应下来。 一曲镇魂歌,让我周围三人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我也松了口气。谁说有三个美人夫君是福气?我看是要减寿的才对。 「果然奇异。」慕容远点头称赞。「沉墨公子这曲镇魂可成一绝。与清歌的别离谣也不相上下。」 「不敢。王爷的别离谣情真意切,闻着无不有所感。而镇魂歌,不过是有安神静心的效用罢了。」沉墨微抬了脸庞,深褐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流转了熠熠光芒。 我有些赧意,我唱别离谣的时候自然是心有所动,但被沉墨这么一说,更像是对慕容远的一种告白。 不想让大家往这方面联想,我岔开了话题。 「沉墨,既然你与我一般大,便唤我清歌罢。对了,你们还没有尝过沉墨带来的『暗香』吧?」我对沉墨感激地一笑。「我可要借花献佛了。」 沉墨抿唇一笑,并不言语。 「暗香?」我左侧的梓鱼却忽然开口。「听闻暗香即便在沧国,也是千金难求,再加上这来歷非凡的凤羽琴——沉墨公子,看来沧国的皇室,对你可是看重呢。」 沉墨淡淡地,「沉墨的确承蒙隐帝陛下厚爱。不过凤羽琴,却是我家的祖传之物。」 「噢?」梓鱼端起杯子,妖娆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梓侧君果然见多识广,一见便知道它就是凤羽琴。」小芒清脆的声音响起。 这也是我心中所疑。 梓鱼看上去也对沉墨的身份有些怀疑,但他又怎么能一眼认出凤羽琴? 他说过的话又在我脑中迴荡。「我的身份,你得自己想起来。」 「清歌。」慕容远忽然望向我。「听闻凤羽与凤尾乃是一对,不若让青竹将凤尾取来,看看两者和鸣又会有何奇音?」 又是凤尾? 这倒是正好,让青竹取来,也不会令他们生疑。 「好。」我点头。 慕容远对一直恭敬地立在他身后的少年说道:「留芳,你去一趟东阁,请青竹把凤尾琴给你拿来。」 「是。」 少年小跑着去了。我正要松口气,却见妖孽鱼盯着我,眼神略有些怪异。 我顿时有些没底。这儿的人里,只有他知道我已经没了记忆。这样看我,莫非是我做得不妥当…… 不一会儿,留芳便空着手回了来。 「青竹说,凤尾琴被王爷收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放在哪儿。」 五双眼睛一齐望向我,我的心顿时拔凉拔凉。 这-这等窘境,可叫我如何是好? 我将眼神移向妖孽鱼,希望他能知道凤尾的去向。他却移开了眼,事不关己状。 慕容远和小芒看着我,似有疑惑。 「不妨。两琴和鸣,也不急于一时。」沉墨忽然发话,又一次解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又感激地望他一眼。 他轻薄淡粉的唇微微上勾。「不过,清歌若能再弹一曲,让我们一饱耳福,那是再好不过。」 「既然沉墨这么说,」我从他手里接过凤羽。「那清歌就献丑了。」 低头想了想,却弹起一曲「长相守」。 记忆里除了那首别离谣,便只剩的这支「长相守」。大约是已弹过多遍,一看到琴便想起了旋律。 缠绵悱恻的调子似流水般滑过我的指尖,而我的思绪,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没有人言语,似乎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想到了一句话。 只愿长相守,奈何总别离。 这里的每一个人,心里也许都藏了一段故事。那个期望与之相守,却不得不别离的人,每每想起,只得声声嘆。 我抬眸,正好对上慕容远那双若有所思望着我的黑玉瞳。 第一次,看见他带了那么多明显的愁绪。温润如玉,与世无争,或许只是一种表象罢了。 此刻,在他心中徘徊不去的那个影子,应该是皇姐罢?那样倾城美丽的人儿。 胸口涌上些苦涩,手下的调子似乎也忧伤了许多。 是我错了罢,酿成这段悲伤。如果可以挽回,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别开眼去,偏又撞上另一双深邃优美的眼。 他似乎懂的我心所想,在阳光下如褐色宝石般的眸,有种浅淡却纯粹的温柔。 我心一动,满满的悲伤似乎也渐淡去。 第15页 对他第三次,绽开感激的笑纹。 一曲毕,几个人都垂了眸,连妖孽鱼也破天荒地有些沉默。 「若能长相守,愿永不颂离歌。」我轻轻地开了口,不管别人怎样猜想,此刻,我只想说心里的话。 妖孽鱼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却更像是掩饰些什么。 「长相守?果然美极。可惜,只是相守也不过是幻象罢了。」说罢,便媚态万千地起身走了出去,身影却显得有些寂寥。 「歌姐姐。」小芒乖顺地靠着我,敛去一身青涩的刺,琥珀色的眼像静静流淌的蜜。「只要你愿意,小芒会永远陪在你身旁。」 慕容远沉默半响,起身告辞,我亦没有挽留。 「看来我选了首不讨好的曲子。」我自嘲地笑笑,一曲毕,五个人便走了两个。 沉墨为我倒上一杯暗香。「不是曲子不好,是触到了听者心中的伤痛。」 「怎么,沉墨的心中没有伤痛么?」我忽然有些好奇。这个风姿出尘的乐者,他的过去又是如何? 他长长的眼睫微颤。「对世间情感,沉墨向来浅尝辄止,谈不上伤痛。」 「浅尝辄止?」我笑了笑,「只是身在其中,哪能抗得过那翻云覆雨手?若我也能同沉墨一般放得下,倒是少了许多烦恼。」 「清歌心中太多烦扰,让凤羽也有所感。」他轻轻拂过凤羽的琴身。「凤羽它很久没有如此激越了。」 「听闻古琴亦有魂,是我影响了它,实在抱歉。」 「哪里。」他望着我,「这对它亦是难得的体验。」 「歌姐姐。」身旁的小芒忽然开了口。「以后还是别弹这样悲伤的曲子罢,让人听了难受。」 他直起身,握着我的手。「小芒绝不让姐姐难过。」 我想抬手,像往常一般捏捏他的脸,却被他眼里的认真震住。 「小芒,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沉墨在对面望着我,不再言语。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奇特的梦。 梦见自己重又成了咿呀学语的孩童,被一个有着清雅面庞的女子抱在怀里。 她友善而关爱地对我微笑,如云破日出,光芒四射。 「小歌儿,开心么?干娘又来看你了。」 我似有些欢喜,又有些别扭。贴近她的脸庞,却将眼睛转到另一边。 她一点儿也不恼,反而很是开心。「我的小歌儿还是那么可爱。」 这时,另一名女子走了进来,身穿银白的皇袍,面容高贵。 我望着她,很想靠近,却又看见她怀里的另一名年纪相仿的孩童,立刻有些委屈。 「深深,你来看歌儿了?」身着皇袍的女子对抱着我的女子说。 「是啊。你看,歌儿现在愿意让我抱了呢!」 「深深,你总是抱歌儿,难道不喜欢弦儿么?」 「不是不喜欢,只是——弦儿已经有太多的人疼爱,而歌儿——她才是需要人关怀的一个。」 那身着皇袍的女子看看我,也有些不忍。「只希望歌儿能明白我们的安排才好。」 「宣黎,你们这样,会不会对歌儿太不公平?」 皇袍女子望着我,没有说话。她怀里那个眉目如画的女童看着我,忽然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妹妹。」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那女童的脸忽然变成皇姐的样子。 「皇妹。」 我一吓,就这么硬生生地醒了过来。 心如擂鼓。 第八章 失恋的王爷 慕容远的皓月阁,在主阁的东面,大气优美,格调高雅。 据青竹所说,这皓月阁是在一年之前,我为了迎娶慕容远而亲自设计建造的。大到整体布局,小到每一根廊柱,都灌注了我日夜不眠的心血。整个皓月阁,竟比主阁也不知美了多少。 只是直到今日,我这个建造者,也没有踏进去过几次。大部分的时候只不过在镂空的红木窗栏外远远观望。 不能再躲避下去了。 这条路,我已走了多次,终于下定了决心。 青竹跟在我身旁,颇有些不情愿。「王爷,你真的要进去?」 「怎么?」 「王爷,既然你已经没了记忆,便将从前这些都统统抛掉得好。若是见了远王君——青竹实在不忍心王爷再像从前那样。」 「你以为避而不见,就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么?青竹,你不懂,若不解这心结,怕是我永远也难以自拔。」 青竹想了想,困惑地摇摇头。 「青竹不懂王爷的意思。」 我捏捏他的脸。「以后青竹若是爱上了什么人,便会明白。」 他的脸上立刻飞上些晕红,可爱极了。 「王爷?」慕容远身边那个清秀的少年有些惊讶地迎上前。 看得出,他的眼中有些小小的排斥。留芳是慕容远的家侍,对慕容远极为忠心。想必在他的心中,早就把我想像成一个夺人多爱的大恶人了。 「留芳,你家少爷在么?」 「少爷在里面。容留芳前去通报一声。」 青竹顿时怒气沖沖:「王爷来看王君,还需要通报么?」 「青竹!」我喝住他。「留芳,有劳。」 留芳见状点点头,跑了进去。 「王爷!」青竹一副恨铁不成钢状。「你怎么还是那么——」 第16页 「怎样?」 他涨红了脸,又不知该怎么说。「总之一碰到跟远王君相关的事儿,你便没了骨气。」 这小傢伙,现在说话倒是越发直接。 「青竹,是不是本王最近对你太好了?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故意沉下脸。 青竹勐抬起头,红了眼眶。「王爷就只会对我-我们凶,青竹不服!」 说罢,竟然转身跑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跑掉的背影,心想这下子,王爷的威仪怕是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清歌。」 「远哥哥?」他怎么自己出来了……顿时有些不自在。 慕容远微微笑,当真一片皓月无边。 「留芳他不懂事,我已经说过他了。以后你要来,直接进来便是。」 「无妨的。」我讷讷。 慕容远的房间布置得整洁雅致,我却总觉得哪儿也不自在。 「清歌,坐罢。」 留芳送上两杯热茶,一碟糕点,看了我一眼,还是退了出去。 我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紧张,却依然能感觉到慕容远的目光。 「清歌,最近你似乎有些不同。」 「是么?」我越发紧张,不敢去看他的眼。 「是。」他也转开眼,有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横在我们中间。 「那日,」他忽然开口。「我进宫,的确只是为了看望二弟。瞒着你,只是怕你多想。你该知道,既然已经是你的夫君,我便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那日?我依稀记得,失忆后醒来那日他来找我,也说过什么进宫之类的话,只是当时我心慌意乱,全没有听进去。 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那么,你的心里呢? 我险些就要脱口而问,却还是忍住。 「那件事,我早已不放在心里了。远哥哥,你不用担心。」 他微愕,随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些不自在,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好甜! 慕容远见我表情有些不对。「怎么了?」 「没什么。」我对他笑笑。「只是这糕点做的甜了些。」 「是么?」他有些疑惑,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我倒是觉得正好。清歌不也喜欢吃甜些的东西?以前你不是常常做了糕点,拿来跟我一起吃。」 他忆及往事,微微一笑。 我却感慨万千。 原来我之前嗜吃甜食,也不过是为了他。大约是想和他再近一些的缘故吧。 为了他,我改变自己的口味,这么些年,一直吃着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的点心和菜式。 这是爱吧?只是这样的爱,实在太沉重。 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深唿吸,「远哥哥,你——」你是不是还爱着皇姐?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怪我么?」 他如黑色曜石般的眸子一凝,却别开眼。「清歌,你——?」 「远哥哥。我罔顾你的意愿,求母皇赐婚,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怪我?」 慕容远如月华般的面庞染上忧伤和纠结。「我也不知道。」 是在怪我罢。以慕容远这样温润的性子,即使心里怨着我,也不愿说出口。 我心里有些一扯一扯的牵动,最脆弱的那个部分又开始隐隐发痛。 若不怪我,又怎会有目光中的那些疏离? 「远哥哥,我很后悔。」他腰间的那方碧玉,刺得我眼睛疼。「不该这样任性,拆散了你和皇姐。」 他忽然抬头。「我和小弦——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我胡乱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悲哀。叫皇姐小弦,却唤我清歌。在你心中,真的已经过去了么? 明明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我却总觉得与他隔了薄薄的一层,无论怎样,也触碰不到他真正的内心? 「远哥哥,你——」我咬咬牙,终于把这句话问出了口。「你——你心里,可有清歌?」 他终于动容,却垂下了眸。 「清歌,我说过,我是你的王君。」 只是因为,我是你的王君。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与爱无关。 这,是你隐晦的拒绝么? 「我明白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远哥哥,我-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被人拒绝的窘迫和尴尬,让我只想逃走。 「清歌!」他却出声唤我,有些许的焦急。 我停下脚,心里冒出最后的一丝期许。 「清歌,你-你是不是在谋划些什么?」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谋划? 「清歌,别做傻事。小弦她已经有所察觉了。你们毕竟是姐妹——」 他的意思,是我会对我皇姐做什么? 真是可笑! 「你怀疑我要对皇姐不利?」我冷笑着看他。「远哥哥,你可知道,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因为我中了绝情殇!试问这皇室秘药,除了我的好姐姐,你的小弦,还有谁能下到我身上?」 「就因为我抢走了你,对么?」我笑得绝望。「我好后悔。我后悔不该拆散你们,后悔自己太傻,不该爱上不属于自己的人!」 慕容远的脸色苍白,身形微颤。「绝情殇……」 我已无暇顾及。「你可以跟皇姐说出真相,这不正是她要的么?」 第17页 再也无法平静下去,我像疯了一般,奔出皓月阁,投进不知在何时开始落下的细雨里。 天色昏暗,细雨淋湿了我的头髮,一丝丝贴在脸颊。 我现在模样,一定狼狈极了。 「这不是咱们静王么?」妖孽鱼的声音在我前方响起。「怎么弄成这样狼狈的样子?」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侧过脸。「这和你无关。」 「无关?」手臂一紧,他竟然把我拉进怀里,有一丝不容抗拒的强硬。「我早说过,慕容远不适合你。不如跟着我。」 「你?」我笑得更冷,挣开他的怀抱。「你是谁?在你眼中,我又是谁?一个合作者,还是一颗棋子?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不是么?」 满心悽厉。 我甩开他的手,颓然而去。 我是谁,不重要。我的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天地间,可有人真心待我? 昏昏沉沉,我放缓了脚步。 雨水流过我的眼,滴进我的唇。 脚步有些踉跄,我不知道下一步,我将要去向何方。 似幻觉出现,看见三岁的自己,蹲在地上默默流泪。 「小歌,你怎么了?」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站在我面前,好奇地问。 「远哥哥,母皇她为何总是抱着小弦?为何她总是对着小弦笑?」 男孩想了想。「大概因为小弦是姐姐吧。小歌,你别难过,不是有我陪你玩么?」 「远哥哥,」我破涕为笑。「你会陪着小歌么?」 「当然啦。」 「那你要一直陪着小歌才行。小弦她有母皇,小歌只有远哥哥了。」 「好。」小男孩不假思索。 …… 你说过,会一直陪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忘了说过的那些承诺,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过只是孩童的戏言? 可是我却当了真。 「清歌!」 依稀听到有人唤我。我抬头,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庞。 是你来了么? 一双手臂扶住我。「你怎么——」 是你罢,一定是你。我伸手,抱住来人的腰身。 温暖的怀抱,带了淡淡的香。这怀抱却似在微微挣扎,想要离开。 「别走!」我喊得无助。「别离开我。你若走了,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怀抱果然停止了挣扎。一双手迟疑地抚上我的肩膀。 我将他抱得更紧。 「你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没有回答。我心慌了慌,抬头看他。 雨势渐渐大了,我的眼里只模煳地看见抿紧的淡粉色的唇。 「一直陪着我,好不好?」我皱了眉,央求他。 那唇微微张了张,最后吐出一个字。「好。」 我欢喜起来,踮脚亲上他的唇。 他的唇柔软微凉,被我沾上的时候惊愕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愈发忘情地吻他,舌尖触到他轻薄的嘴角,咬紧的齿。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我索性捧住他的脸,一点点仔细描绘。 渐渐地,他开始回应我,揽住我的双臂也渐渐收紧。 终了,我从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嘆。 「真好。远哥哥,你又在我身边了。」 我已经倦极,窝在他的怀里便睡,不管自己和他都被雨淋了个透,也没有发觉揽住我的这个怀抱微微一僵。 第九章 抱成团的刺猬 「清歌!清歌!」 我迷煳地把眼睁开一条小缝。 「清歌,醒醒。」 一张清隽的容颜在我面前展现,修长的眉,优美的眼廓,褐色的瞳。 「沉-沉墨?!」我一下子清醒,差点没蹦起身来。「我怎么会在这儿?」 刚刚的情形还歷歷在目,难道说我吻的人是—— 「你淋了雨,跑到了我的门口,我便扶了你进来。」 他的表情淡淡的,丝毫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 也许是我的幻觉罢。 我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真是麻烦你。」 「无妨。快将淋湿的衣服换下吧,否则会染上伤寒。」 他拿了些衣服放在我面前。「现在雨太大,你先换上我的衣服罢,等雨小些了,我便去找青竹来。」 说罢,他便走了出去。 房间里点了暖炉,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外面的寒意。我脱下淋湿的衣裳,拿起沉墨给我的袍子。 淡绿色的男装,长长的袖口和领口。我正要穿上,却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将袍子捧到鼻端轻嗅,有股淡淡的香。 这味道我绝不陌生,因为——我刚刚才闻过,在雨中相吻的那人身上。 「真是谢谢你,沉墨。」 他不回答,只是倒了一杯热茶,送到我手里。 「还是暗香么?」我拿起来闻了闻。 「不,这叫『沉涩』。」沉墨没有看我,径直走到窗边,微微抬头,望着窗外的雨。 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 果然,是我冒犯了他。这等尴尬,只能装作没有发生了。 「『沉涩?』」我喝了一口,不同于暗香的微甜,沉涩正如其名,如沉淀的苦涩,浓郁而厚重。「没想到沉墨也爱喝这样的茶。」 他轻笑一声。 第18页 「偶尔尝尝也无防。」 「沉墨公子,沉墨公子!」 青竹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沉墨转身,看了我一眼。「看来是寻你的人到了。」 说罢,他便去开了门。 「沉墨公子,王爷在你这儿么?」 「青竹,我在这儿。」 我话音刚落,青竹便沖了进来,衣衫也湿了大半。 「王爷,总算是找到你了。」 他长长的眼睫毛上挂满了水珠,小脸被雨打得微红。 「怎么淋成这个样子?我又不会丢掉,担心什么!」我上前,拿了绢替他擦擦脸。 他瘪瘪嘴,有些委屈。「刚刚留芳来找我,说是问问你有没有回来。我看他神色不对,就猜到一定是出了事儿!」 我尴尬地瞅瞅沉墨,他侧着脸,继续望着窗外的雨,装作没听见。 「能出什么事?不过是雨大了,我便先到沉墨这儿避避,小题大作。怎么,不生气了?之前不知道是谁把我一个人丢在皓月阁就走了?」 青竹脸一红。「王爷,我——」 「别,哪有我这么窝囊的王爷。」我嗤笑一声。 青竹眨眨漂亮的眼睛,视线落到我身上。「这——」 我正要解释,却见他一下子红了脸。「还以为王爷出了什么事,原来好得很!真让青竹白白担心了!」说罢,也不顾我的唿唤,竟然又转头跑了出去。 我愕然,与沉墨对视一眼,有些莫名。「他这是——怎么了?」 沉墨走过来,看见我的样子又别开眼,脸上生出薄红。 「清歌,你的衣服——」 我低头,立刻窘得直想钻进去。原来沉墨的衣服襟口有些大,我匆匆换下,只着了内衫,此刻内衫松散,居然露出了胸口大片的肌肤,柔软的痕迹凸显,暧昧极了。 难怪青竹他那样反应,一定是以为我和沉墨—— 我赶紧重新系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讷讷地说:「沉墨,青竹他一定是误会了。实在对不住,有损你的清誉。」 他在我身旁坐下。「清歌难道忘了么?我是沧国人。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我向你致歉才对。」 我偷眼瞧他,清俊出尘的脸庞依然是淡淡的表情。没来由地,我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眼睫垂下,遮住了褐色的眸子。从我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脸颊,和淡粉色轻薄的嘴唇。 那唇上闪了动人的光泽,立刻让我联想到之前那个意乱情迷的吻。 虽然当时把他当做了慕容远,但那样的忘情纠缠,却不是假的。那柔软的唇畔,温润的舌,与我拥抱纠缠在一起时的热度,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他看上去是那样冷清淡然的人,却也有狂热的一面。 一想到这一点,热意立刻上涌到了脸颊。 还好此时他低着头,并没有看我。否则我不知道要怎样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 「沉墨,之前我——」我欲言又止,要不要向他道歉? 「没什么。」他打断了我的话,依然垂着眼不看我。「沉墨不过是个局外人,清歌不必放在心上。」 「我只是——」我只是想谢谢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清歌!」他忽然打断了我的话,似乎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表情。「沉墨虽平素清心寡欲,但也不是懵懂少年。那并不算什么,只是意外罢了。」 他依旧没有看我,我心里却涌起比之前更甚的悲哀。 胡乱地点头。「好。」 「沉墨,雨已经小些,我先回去了。」没有看他,我只望着窗外。「谢谢你的衣服。」 没有等他回答,我便狼狈地再次逃走。 屋外的寒冷,让我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可即便如此,也不敌我心中的寒意。 黎清歌啊黎清歌,你在想什么呢?难道慕容远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还这么天真地以为会有人就这么简单地真心对你好? 我像是只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只为了保护柔软的内心。 「王爷,怎么又淋湿了?沉墨公子怎么能让你就这么出来?」 青竹见我如此,之前的别扭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青竹,我很累。」 「好好好,青竹马上去准备沐浴水。王爷,你换身衣服罢。」 泡在热腾腾的热水里,我才微微地放松了一些。 心中纷乱的情绪渐渐平歇。 你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变得冷情么?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 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会好好地保护你。 只怪我一时气愤,说出了我已中绝情殇的事情。慕容远已经知道,那么皇姐就可能会知道。 不管皇姐是不是那个给我下毒的人,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必定会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恐怕我就不是失忆这么简单了。 若再不自卫,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我最近似乎依稀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难道是绝情殇的药力渐渐失效了?无论如何,我可不能心存侥倖。 没有母皇的宠爱,没有爱情。若是连命也没了,我这个静王,活的可真不值。 「说罢,你查得怎么样了?」我眯了眼,躺在卧榻上。青竹站在我身后,为我擦干头髮。 第19页 红叶站在我面前,面色凝重。 「回王爷。望帝君与远王君同母同父,年二十。一年之前女帝即位的时候迎为帝君。」 「他和慕容远,似乎性格差别很大。」 「不错,据属下查到的信息,他做事不择手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那么——若说有他想要又得不到的人,会是谁?「 「望帝君一直恋慕女帝陛下,这是众所周知的。当初女帝陛下即位时,要嫁的本来是慕容家的三子慕容朝。谁知出嫁前两个月,慕容朝被发现与姬家二小姐有染,这桩婚事才临时换做慕容望。不过据属下查到的消息,这多半是望帝君所使的手段。」 「噢?姬家二小姐,岂不就是小芒的二姐?」 「正是。」 「如此说来,慕容望既已成为帝君,照理已心愿达成。」 「但据属下所知,女帝陛下——」红叶看了我一眼,顿了顿。 「无妨,说下去。」 「女帝陛下,一直对远王君念念不忘。所以两位帝君,不过形同虚设。」 我闭上眼,脑子里转过当时慕容望对我所说的话。 「我只要人,你可不要食言。」 这个「人」,莫非就是指我的皇姐?这么说,我的确是在谋划什么,且与皇姐有些关系。慕容远倒也没有冤枉我。 「很好。就这些了?」 「是。」 「那么……关于沉墨呢?」我心中有些忐忑。 「沉墨公子之前是沧国隐帝的宫廷乐师,一月之前被送到黎国的。应该不是女帝陛下的人。」 「好。」我松了口气。「对了,红叶,我想知道关于九宫的消息。有办法么?」 「王爷,属下知道有个地方,也许能查得到。」 「什么地方?」 「卿楼。」 「青楼?」我睁开眼,抽抽嘴角。 「王爷误会了。是这个字。」她在一旁的纸上写下「卿」字。 卿?看上去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原来如此。这是个什么地方?」 「卿楼是三年前崛起的一个组织,专卖消息,据说他们的暗针遍布三国的每个角落。首领是位戴银色面具的公子木卿,手持玉笛,武功深不可测,使一条银色长鞭。人称『玉笛公子』。据说此人城府极深,性子变幻莫测,很难对付。」 「不过三年,便能将组织壮大到这种程度,绝不可小觑。红叶,想办法让我会一会这位玉笛公子罢。」 「是。」 「歌姐姐。」 话音刚落,小芒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小芒?过来坐。」 他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坐在我身旁。 我有些纳闷,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拉他过来仔细端详。精緻的小脸微微有些苍白,琥珀色的眼也似少了些光泽。 「怎么,生病了?」我摸摸他的额头。 他摇摇头,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双手揽住我的腰。「歌姐姐,小芒想抱抱你。」 我尴尬地看看垂了眼做非礼勿视状的红叶和青竹,想拉开他的手,却碰到一圈丝绢。 「这是——」我把他的手拉出来,只见他两只手,被纱绢粗略地包了包,还有点点血迹浸出来。「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小芒不敢抬头看我。「刚刚——摔倒了,被木屑划伤的。歌姐姐,没有大碍。」 一边说,还一边往回抽。 「别动!」我皱了眉,轻轻拉开他手上胡乱包扎的丝绢。 只见一双手上鲜血淋漓,还有些木刺嵌了进去,惨不忍睹。 「这叫『无碍』?」我又好气有心疼。「小芒,你要成心让姐姐担心么?」 他琥珀色的眼抬了抬,咬咬唇。 「青竹,拿些金创药来。红叶,你先下去罢。辛苦了。」 挑出木刺,将伤口清洗一遍,再细细地抹上金创药。 我仔细地一点一点抹,小芒安静地看着我,十分乖顺。 「疼么?」 我抬眼看他,却对上他琥珀色眸子里一抹复杂的情绪。今天的小芒,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静。 「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摔着。」我刮刮他挺翘的鼻樑。 他别开眼,视线却落在桌上红叶写的那个「卿」字上,顿了顿,又转过头。 「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只要小芒一个人。」他的眼里流转了晦涩不明的光,我第一次没有看懂。 他见我不回答,微微皱了眉。「有了小芒,还不够么?」 「小芒。」我的心里有些微疼。「姐姐不是答应过你?不过——怕是你长大了以后,会遇上更多让你心动的女孩子。到时候,也许你就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小芒对我的依赖和眷恋,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在皇姐的光芒下如此黯淡的我,怎么还能有人这样地爱着?怕只不过是少年的懵懂无知吧。 「不会。我不会。永远也不会。」他忽然扑到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小芒的心里,除了姐姐,再也没有别人。」 「傻瓜!」我拍拍他,「难道没有你的爹娘,你的大姐二姐了?」 他把头埋入我的肩窝磨蹭,不再言语。 我心里稍慰,却仍似有一处空洞,无法填补。 第十章 玉笛公子 第20页 自雨中那日之后,我便称病躲到房里,谁也不见。 慕容远来找过我,小芒来找过我,甚至据红叶所说,沉墨也曾到我门口徘徊,只是最终还是折了回去。 唯有那妖孽鱼,几天也没了踪迹。青竹说他从不受我约束,也不知是去了哪儿。 那日他说的话,我当时心绪杂乱,并未细想。后来平静下来仔细想想,倒是颇有些蹊跷。 虽说这个妖孽鱼的话十分不可信,但当时的情况,应该不会是故意做作。为何他要说让我跟着他,而不是他跟着我,或者让我转来爱他之类的话?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也好,他已经是我的侧君,何来我跟着他一说?实在令人费解。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红叶倒是前来禀报,说是卿楼的玉笛公子愿意与我一见。 卿楼的总部,在黎都郊外一处隐秘的山庄。 当我在红叶的指引下找到这处山庄,再由一位鹅黄衣衫的少女将我们领入山庄的时候,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请。」少女将我引至一栋两层的楼阁前,恭敬地站在一旁,让我进去。 楼阁的风格简约,很合我的眼缘。对这位传闻中颇为神秘的玉笛公子,我倒是多了几分兴趣。阁楼的门口是两个灵动的少年,对我恭敬行了礼。「小姐里面请,楼主在楼上,已等候多时。」 我点点头,迈了进去。红叶却被拦下,我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眼神。「就在这儿等罢。」 二楼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雕花屏风。楼内燃了安神的薰香,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绕过屏风,才看见眼前一张案几,案几后是一层薄纱,隐约可见有一人影,侧坐在榻上,身形倜傥。 「王爷。」纱后那人开了口,声音却有些暗哑。「请坐。」 我依言,盘腿坐在案几旁的软垫上。案几上有一壶清茶,裊裊生烟。 「不知王爷见木卿,所为何事?」 「玉笛公子,不瞒你说,这次本王找到卿楼,是想跟你们做笔生意。」 「生意?王爷可知道,卿楼是做什么生意的?」 「当然。若不知道,怎敢来见玉笛公子?」我笑了笑。「本王听闻卿楼能知天下所有事,不知是否如此?」 「那不过是传言罢了,多有夸大。不过,王爷要查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我要你们帮我查一个人,一样东西。」我正色,望着纱幕后的人影。「但需要卿楼为本王保密。可能做到?」 「这一点王爷尽可放心。做了卿楼的客人,卿楼必然会保守秘密到底。」 「好。」我垂下眸。「只是既然本王都亲自前来了,公子为何不现身一见?莫非还不相信本王的诚意么?」 那人影身形微动。「好。」 顷刻,他便撩开纱幕,露出了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容颜。面具遮了大半的脸庞,只剩下粉色的唇和弧度优美的一小半尖尖的下巴。 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银鞭,身形算不上高大,却矫如游。 与红叶的描述不差分毫。 「如此,王爷可满意了?」他在我对面坐下,唇角微勾,不露声色。 「有幸一睹玉笛公子的风姿,本王深感荣幸。」 他面具下的眼一瞬不眨地望着我,唇角的笑意更深,一手抬起,银鞭滑过唇角,顿添邪魅。 「不知王爷想查的,究竟是什么?」 「我要查的这个人,是我的侧君,梓鱼。」 他似微微惊愕。「梓侧君?」 「不错。我要你们帮我查出他真正的身份。」 他唇角一敛,眼神奇特。「若是梓侧君,王爷倒是不必大费周章。据木卿所知,梓侧君出身醉玉,与醉玉的阁主朱颜的关系很不一般。王爷若想知道梓侧君的事情,不妨从醉玉入手,完全不必藉助卿楼。」 他倒是一点也不顾及我的面子,直接便说了那妖孽鱼与朱颜关系不一般。究竟怎么个不一般法?怎么听也觉得我头上已经绿云环绕。 我也顾不上尴尬。 「既然朱颜与他关系不一般,又怎会说出实情?」 他将银鞭一收,放在桌上。 「看来王爷已经见过朱颜。朱颜自然不会说,但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我一怔,似有所悟。 「本王明白了。多谢玉笛公子。」 「那么,另一样东西?」 「听闻九宫中有种奇花,名为一寸相思。本王想找到它。」 「九宫的一寸相思?」他面具下的眼微阖,似有所思。「这倒是有些难度。」 「若不难,也不会求助于公子了。只要能给我消息,酬金方面,本王绝不会吝啬。」 我从袖中拿出一轮玉环。「这个,权当作定金。」 我虽然不爱这些,但好歹是王爷,平日里积累的,母皇皇姐赐下的也不少。这轮玉环做工精细,质地上乘,绝对价格不菲。 他垂下眼,抬手划过玉环。 「王爷出手果然大方。不过——若木卿要的,不是这些呢?」 「噢?」我微讶。莫非这还没入了他的眼?「公子请说,只要本王力所能及。」 「一定是王爷力所能及的。」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听闻王爷有三位夫君?若再多一位,应该也无妨。」 我愣住,这——什么意思? 第21页 他忽然抬身,双手撑在案几上,上半身向我靠来。 我一吓,再反应过来时,那张戴了银色面具的脸已近在咫尺,我几乎可以看见那双眼。 心里一动。 「木卿要的,是王爷侧君的位置,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我看了半响,轻轻一笑,又坐了回去。 「王爷不用如此紧张,木卿只是说笑罢了。」 我松了口气,强作镇定。「本王何德何能,能得公子做侧君?公子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 他不语,拿起桌上的玉环看着。 「这玉环,我便收下了。王爷所託之事,木卿必鞠躬尽瘁。」 「好。本王静候佳音。」 玉笛公子木卿给我的提示,让我心中豁然开朗。 我再一次去了醉玉。 醉玉里,软语温存,好个销金窟,温柔乡。 红叶曾经对我说过,这醉玉的来歷也很不简单。除了表面上迎来送往的生意,暗地里实际上还做着走私的营生,吸收囤积了大量的财富,偏偏在三国畅通无阻,怕是有颇强硬的后台。 这一次,我没带红叶,也特意避开了那个老妖精似的弄玉,要了个雅间。 「这位小姐,可有相熟的公子?」 「你帮我找个性子柔和些的公子来便是。」侍人恭敬地应诺,正要退出去,又被我叫住。 「等等!我喜欢年纪稍微大些的。」 那侍人用暧昧而了解的目光看我一眼。「奴知道了。」 我顿时浑身发毛,且窘。 少顷,侍人领进来一个蓝衣的男子,年约二十三四,温和恭顺的样子。 「蓝玉,好好侍奉这位小姐。」 说罢,侍人又暧昧且讨好地向我笑笑,退了出去。 那男子到我身边坐下,身上并没有那些厚重的脂粉味,让我多了一分好感。 「小姐,要用些蜜酿么?」他很有些小心翼翼。 「好。」 为我倒了一杯,送到我手边。「小姐请用。」 我对他笑笑,却不说话。 他在我的注视下有些腼腆。「不知小姐想要蓝玉如何侍奉?」 「侍奉?」我老脸一红。「不必了。」 他却面露疑惑。「莫非小姐嫌弃蓝玉姿容丑陋,所以——」 「不-不是。」我指指对面的位置。「坐下,陪我说说话便可。」 「好。」他似乎也自在了些。 「蓝玉,你在醉玉有多久了?」 「已经五年了。」 「五年?这么长时间? 蓝玉微微一笑。「是。」 「我听说之前,醉玉有位第一公子,你跟他可熟悉么?」 「您是说梓鱼公子吧?」蓝玉又为我倒了一杯酒。「原来小姐是为了梓鱼公子而来。这儿打听他的客人很多,不过他已经嫁给了静王做侧君,早已不在醉玉了。」 「是么?那倒是可惜了。」 「其实蓝玉也不过见过几次梓鱼公子。的确风华绝代,难怪能有第一之名。」 「你在醉玉五年,才只见过几次?」 「不错。不仅是我,其余的公子也很少见到梓鱼公子。据说能成为梓鱼公子入幕之宾的,也只有静王而已。」 「那么,梓鱼在成为第一公子之前呢?」 他仔细地想了想,似有困惑。 「梓鱼公子是在三年前成为第一公子的。至于之前——似乎一直在阁主那儿做事。我也是在那之后才见过他几面。」 「原来如此。」心思转了转,渐渐理出些头绪。 难道——? 「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妖-妖孽鱼?! 他消失了几日,怎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某妖孽倚在门口,浅金色的纱袍摇曳生姿。 「梓梓鱼公子?」我身旁的蓝玉顿时惊得说不出话。 我顿时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 「蓝玉,你先出去罢。」 蓝玉得了我的话,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妖孽鱼施施然地走到我身旁坐下。 「怎么?问出些什么了么?」 我别开眼。「若是你肯说,我也不必这么辛苦。」 他撑着头,妖媚得过分的眉眼锁着我,看得我越发不自在。 「那现在,你可有了答案?」 「是。」我盯着他,心中越发笃定。「其实你才是醉玉的幕后老闆,对不对?」 「噢?」他颇有兴致地端起我之前的杯子,喝了一口。 「这-这是我的!」 他无所谓地笑笑。「那有何妨?」 「你——罢了。」 「你猜出来的时间,比我想像得早些。」 「其实很简单,你九年前进入醉玉,而醉玉也正好是九年前建立的。若说这只是凑巧,那为何这里的人在三年前都没见过你?只是我总纠结于九年前你的年纪那么小,怎么会——」 「梓鱼今年二十三,创立醉玉的时候,正好十四。」 「十四……」我垂下眼,心里百折千回。这妖孽的身世怕也极为坎坷。「我想你的身份一定不止如此。」 他移开眼。「反正,你很快便会知道。」 什么意思?我一愣,他却给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第22页 「如何,我这醉玉很不错罢?王爷是不是有些乐不思蜀?」 「的确不错。莫非这几日,你就待在这儿?」 他轻笑。「这儿本就是我的地方。」 「那你和朱颜——」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想问,又觉得有些不妥。 妖孽鱼的眼一眯,颇有兴味地凑近我。「怎么?莫非王爷是吃醋了?」 我咬牙切齿:「吃-吃什么醋!你好歹是我名分上的侧君,多少收敛些!」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妖孽的眼里似乎有丝淡淡的落寞滑下。 立刻,他又是一副慵懒无谓的模样。「既然王爷担心,那梓鱼回去便是。」 「碧玺。」他对着门外叫了声。 「公子。」一名眉眼冷冽的少年应声而入,见我后行礼:「王爷。」 这少年我认得,是梓鱼身旁的那个贴身侍从。 「回府去罢,王爷。若是姬流芒那小子知道您呆在这儿,一定又要闹翻了天了。」 「小芒?」我想到之前的情形。「这倒是。」 「王爷。」妖孽鱼忽然凑近我的耳廓,温热的唿吸近在咫尺。 只听得他在我耳边低语。「与其查探我,不如多留心留心你那姬侧君。那小子,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我心一揪,却仍是淡然。「无论如何,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妖孽鱼盯了我半响,轻笑。「如此便好。」 「碧玺,咱们走罢。」 「你-你不跟我一起走?」我出声唤他。 妖孽鱼回眸一笑。「不了,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之后自然会回去。」 第十一章 所谓安全感 「王爷,那个玉笛公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青竹一面燃上香炉,一面好奇地问。 「他戴了面具。不管看上去年纪不大。」 「他要了多少酬金?青竹听说过,卿楼的收费可是不低。」 「酬金?」我立刻想起玉笛公子的那句戏言。要我的侧君之位?这个木卿可真不寻常。「的确不低。」 「对了青竹,我不在的时候,小芒可有来过?」 「姬侧君?」青竹想了想。「没有。不过远王君和沉墨公子倒是来过。沉墨公子还送了些驱寒的药。」 「是么?」我想到那日我匆匆的告别。「躲了这几日,是该去看看了。」 「谁?远王君么?」青竹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不,是沉墨。」我有些好笑地看他。 青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小脸微红。「青竹也是担心王爷才——」 「我明白。」那样的狼狈潦倒,我再也不要经歷。「我说过,那是最后一次。」 西院月下,漫天的粉白樱花飞舞。 樱花树前,绿衣男子持笛而立。笛声悠悠,夜凉如水。 我驻足,眼前的美景甚似画卷,令人沉醉。 笛声渐歇。 「清歌,你来了。」 「你的笛声,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 男子垂下手中的笛,并未回头。「有何不同?」 我费力地想了想。「似乎多了些情绪。像是——忧伤。」 「忧伤?」他低下头,像是沉思。片刻之后才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 月光下,他的脸庞看上去如同上好的玉脂,薄而透明。 「听闻清歌前几日着了凉,可有好些了?」 我笑笑。「已经好了。你知道,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罢了。」 他走进我,褐色的眸深邃净澈。 「那日,你忽然离开,是不是——」 「没什么。」我摇头。「那日是我失态了。对了,谢谢你的药。没想到你还懂药理?」 沉墨的眼中闪过些许复杂。 「只是略懂。」 「请坐,用些点心罢。」 我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盘子。 「这跟府里那些厨子做得很不一样。沉墨,你是在哪儿买的?」 「先试试吧。」 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有些桂花的清香,沁凉可口。 「很好吃!」我惊喜地挑高了眉毛。 「它叫香桂冻,是沧国特有的一种点心。」他见我如此欢喜,唇角也上翘,露出笑意。 「沧国?」我疑惑。「黎都也有么?」 他忽然别开眼,并不回答。 「难道是沉墨亲手做的?」 他脸色似有尴尬,破天荒地有些不自在。 「黎都的食物跟沧国不同,我不太习惯,所以才——」 原来如此。我顿时生出些感触。 「沉墨,你可想念家乡么?」 他抬首望月,幽幽一声。「倒真有些想念。」 「你的家在沧国的哪个城?可还有亲人?」 「我住在出云。」他顿了顿。「我是家中长子,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想必也是因为家中贫困,才去了宫里做乐师。 「沉墨,若是想家了,不妨回去看看。我早说过,在我这儿,你来去自由。」 他转过眼来看我,眼神晦涩不明。「多谢清歌。」 一阵倦意上涌。我困顿地眨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我的心里总是特别安定。 「好久没听你弹琴了,沉墨。」 他淡淡笑,取出凤羽。「想听什么?」 第23页 「什么都好。」 华美缠绵的调流泻而出,我的眼却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渐渐地合了上去。 这是什么曲子?待会儿一定要问问沉墨才行…… 朦胧中,感到身上覆了一片暖意,还有淡淡的香。 我无意地抬手,捉住一处温热的枕头,挪挪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那枕头便睡了过去。 模煳之间,似有蝴蝶停留在我的眉间,眼睫和唇畔,来回轻拂,弄得我有些发痒。 「沉墨。」我呢喃一声。麻烦你帮我赶蝴蝶……我怀中的枕头似乎震了震。无暇顾及,我沉沉地睡了下去。 十岁的小女孩,坐在池塘的岸边看着游动的鱼,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那样对我!」 小女孩捡了块石子,向池塘中的鱼丢去。鱼儿吓得四处逃窜。 女孩见状皱皱眉,似有不忍。「我不是故意要吓你们,只是——」 「清歌!」 十三岁的少年,已渐能看出以后如皓月般的模样。 「远哥哥!」小女孩的脸上立刻舒展开来。 「清歌,你怎么还在这儿?女帝陛下在等你呢!」 「我才不要去。」小女孩的脸皱起来。 「为什么?」 「母皇她偏心也就罢了,为何也不让我跟姐姐一起上政论课,不让我和姐姐一起学武功,只让我学些琴棋书画?」 「清歌,陛下也是为了你好。清弦以后是要继承帝位的,自然要多学些治理江山的方法和保护自己的武艺。陛下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些。」 「我也可以帮姐姐一起治理国家啊!」小女孩摇头。 少年有些无奈,宠溺地捏捏小女孩的脸颊。「好罢,我去求求陛下。」 「真的?」女孩的脸瞬时熠熠发光。 「自然。远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身银白袍的女帝,面容高贵而威严。 小女孩怯怯地跟在少年的身旁。 「陛下,清歌她也对政法有兴趣,不知可否让她跟我们一起上课?」 女帝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严肃。「此事绝不可。」 「为何不可?」小女孩似忽然有了勇气。「母皇,太傅也说过清歌聪颖过人的!」 「清歌!休要胡闹。你要记着,这江山永远是你姐姐的,你休要妄想些什么!」女帝神情激动,语气严厉。 小女孩不信地看着女帝。「母-母皇,我讨厌你!」 说罢,便一熘烟地跑了出去。 我几乎可以看见她心中在默默地流泪。 她在想,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政论,只是看到母皇每次看见姐姐的文章都会特别地开心,我也想得到母皇的夸奖鼓励。可是母皇却—— 为何同胞所生,却差别如此之大?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我忽然惊醒过来。 沉墨坐在椅子上,有些怔愣地看着我。「清歌,做噩梦了?」 窗外,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暖意融融。 我看看周围,这儿——是沉墨的卧室?我的身上还有外衣,盖着薄被。 「我——我怎么会在这儿?」很显然,我还有些迷煳。 「忘了么?」他站起身,向我走来。「你可是第一个听我弹琴睡着的人。」 我歉意地对他笑笑。「怎么不叫醒我?这么一来,怕是传言又要四起了。」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他深褐色的眼带了些笑意。「莫非清歌在乎?」 我摇头。「静王的名声已经无可挽回,这不过是为好事者多点谈资罢了。」 他在我身旁坐下,凝视着我。「清歌,你看上去很累。」 这么明显么?我摸摸脸颊。「是有些累。昨晚听着你的琴声,心里安静多了。对了,你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他依旧一瞬不眨地望着我,眼廓的弧度很美。 「它叫『凤求凰』。」 「『凤求凰』?倒是很贴切。难怪如此缠绵悱恻。」他的眼神让我不自觉地想要躲闪。 「清歌喜欢便好。」 我的心忽然有些慌乱,别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清歌最近在为何事烦忧?不妨说出来,也许沉墨能为你分忧。」 我可以相信他么? 他的眼神清澈,并没有任何的试探和算计。 也许我可以相信他。 「沉墨,你可知道『卿楼』?」 「卿楼?」沉墨的表情似乎有一丝微讶。「自然是知道的。」 「其实,我中了一种毒,没了从前的记忆。所以我去了卿楼,希望能藉助它们找到一种奇花,据说能解了我身上的毒?」 「毒?」他忽然伸手,把住我的脉,沉吟片刻。「清歌的脉象的确有些奇怪。不过这毒似乎对身体无甚伤害。」 「不错。这是我们黎国皇室的秘药,作用只是抹去记忆而已。」 「那么清歌所说的奇花,是——」 「是九宫里的『一寸相思』。九宫你该知道吧?」 他脸上的惊讶更甚。「一寸相思?」 「不错。听说这花是天地间思念凝结而成的花,能解天下情毒。所以——」 他摇摇头。「这样的说法,未免有些蹊跷。沉墨听闻这一寸相思似乎并无解毒的功效。」 第24页 「哦?你也听过?」 「难道清歌忘了?我是出云人,自然听说过一些。」 「没办法,这是唯一的解毒方式,如今我也只能去试试看了。」我皱了眉,仔细思索。「给我下毒的人一日没找到,记忆一日不恢復,我便一日不得安心。之前我去见过了卿楼的玉笛公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玉笛公子?」沉墨的眼神一闪。「听闻玉笛公子手执玉笛,腰缠银鞭,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银鞭倒是看到了,不过玉笛——」 我脑中豁然开朗。「对啊!玉笛!沉墨,你帮了我大忙!」 「哦?」沉墨有些摸不着头脑。「从何说起?」 「沉墨,我得走了,等我搞清这件事再来找你!」 他微微一笑,无比动人。 「王爷,你算是回来了。」青竹守在门口,脸色发绿。「看来府里的主子又要多一位了?」 「青竹,我只是无意中在沉墨那儿睡着了,你在说些什么哪!」我有些恼火。「再说,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忘了慕容远?怎么现在却管束颇多?」 「那是因为——因为青竹不想看到王爷糟践自己。」青竹眼里盛泪,楚楚可怜的样子。 「傻孩子。」我摸摸他的小脸。「我心里有数。」 「对了,我要去书房。你守着门,无论是谁都别让进来。」 「好。」 三步并作两步迈入书房,确定无人之后,我用手上的戒指第二次打开了暗阁的门。 暗阁的深处,一支碧绿的玉笛静静地躺着,发出莹莹的光。 我有些颤抖地伸向玉笛。 果然如此。事实竟然是那样么?竟然是他? 我将玉笛收进袖里,下了决心。 「王爷。」红叶恭敬地行了礼。「卿楼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已经找着王爷要的东西了。」 「噢?」我冷笑。「正好,我正想着再去会会这位玉笛公子。」 依然是那个隐秘的山庄。 我上了二楼。 这一次,倒是没有再隔那道纱幕。戴了银色面具的少年,坐在案几的对面,手执银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王爷,请坐。」 我在他对面坐下。 「玉笛公子叫本王来,想必是已经有了好消息?」 「不错。木卿的确得到了关于一寸相思的消息。而且,我们所知的这朵一寸相思,并不在九宫。」 「噢?」我挑起眉。「卿楼果然名不虚传。不在九宫,又在哪儿?」 他唇角微勾。「卿楼的规矩,想必王爷知道。」 「当然。说罢,要多少酬金?」 他唇角的笑意渐深,更多邪意,却并不让人讨厌。 「酬金倒是不必。我要——」他忽然站起身,走近我,弯下腰俯在我耳旁,姿势颇有些暧昧。 「与王爷共度一夜。如何?」 「噢?」我微微一笑,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好,我答应。」 他有些失神。 「不过玉笛公子,不知你的玉笛去了哪里?」 第十二章 空洞的真相 「玉笛公子,不知你的玉笛去了哪里?」 他一怔。 我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那支玉笛。 「不会恰好就是本王手里的这一支罢?」 我能想像他面具下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可惜我只能看到他粉红的唇微张,略略颤抖。 「姬-流-芒,我想你很有必要跟我好好解释这一切。」 我一面咬牙切齿地说着,一面伸手揭开他的面具。 面具下一张无比熟悉的精緻容颜,琥珀色的眸子带了些惊恐和紧张盯着我。 「姐-姐姐。」 「怎么。没话说了? 他垂下眸,咬了唇不语。 「好,那我来说。我本来并没有怀疑你,一开始只是奇怪,为何这卿楼的楼主会如此轻易将我带来总部?难道他就不怕我某天起心对他不利?」 「后来见到你,我总觉得有些眼熟。一个熟识的人,就算遮了脸,变了气质,也不会完全没有感觉。再后来,我便想到那支被我收起来的玉笛,这使我确定这玉笛公子一定与我相熟。」 「最终确定的,却是我想起来的一个小细节。」我抓起他的手。「虽然你拆了纱布,手上却还有残留的伤口,可惜当时我没往深处想。后来联繫起来,一切便不言而喻。」 我冷冷地盯着他。「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玉笛公子?」 「姐姐。」他嘆了一声。「小芒并没想瞒你。」 「噢?」 「是真的。」他急急地抬头,触到我的眼之后又低下头去。 「姐姐只是不记得了。其实卿楼,本来就是姐姐建立的,小芒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姐姐。」 「什么?你是说——卿楼是我——」这个消息让我颇有些震惊。 「对。卿楼是姐姐在三年前建立的。这个卿,是取自姐姐姓名中那个「清」字的谐音。小芒无意中得知这件事,便和姐姐一起发展壮大了它。所谓玉笛公子,其实是我们两个人。玉笛在你那儿,而银鞭则属于我。」 难怪那印鑑上的卿字会是我的笔迹。 等等—— 「小芒,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了?」 失忆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过他。 第25页 他抿紧了唇,琥珀色的眼里神色复杂。「这件事,小芒从头到尾都很清楚。包括下毒的人,是谁。」 「什么?为何你不告诉我,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小芒只是——」他垂下头。「只是不想让姐姐伤心。」 「不想让我伤心?」我抓住他的手。「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担惊受怕,过得有多么难受?」 「对不起,姐姐。」 「好,那你快告诉我,下毒的人是谁?」 「我——我不能说。」 我一急,按住他的肩膀。「小芒!你-你要急死我么?」 他抬眸看了看我,又低了下去。「那姐姐要答应小芒,无论有多伤心愤怒,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 「好。」 「下毒的人,是慕容远。」 我睁大了眼,忽然没了力气。 时间,回溯到我失忆的前一天。 「那日,我安排在慕容远身边的眼线告诉我,他去了皇宫。」 小芒的声音有些寂寞,却不再有之前的娇戆纯真。我第一次发觉,也许他早已不是我以为的那个纯真的孩子。 我忽然有些无措。心里那个空洞洞的地方,越来越大。 「你在慕容远身边安排了眼线?是卿楼的人?」 「不错。」小芒的眼里流过一道冷光。「虽然姐姐一直纵容他,我却不能让他做任何对不起姐姐的事。」 我疲倦地摆摆手。「说下去罢。」 「于是——于是我告诉了姐姐。」 「这件事后来他也告诉过我,不过是进宫看他的二弟罢了。」 「是么?若只是去看慕容望,为什么要瞒着你?」小芒的神色忽然有些怒意。「小芒要让姐姐看清楚他的心。」 「所以——?」 「所以,我带姐姐潜入了皇宫。」 我看着他。「我会同意你这么做?」 他别开眼。「姐姐的确不同意。所以——所以我点了你的穴道,将你带了过去。」 我深唿吸。「后来呢?」 「后来——」他垂下眼。「后来,我们潜伏在女帝的梓阳殿。看见慕容远——进去了。」 「姐姐当时很难过,让我解开了穴道。我将你送到殿内一个隐秘的地方,你却要我出去。」 「我不知道姐姐在里面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但你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我担心你会出事,便送你回了府。」 「你一个人呆呆坐了好久,直到听说慕容远回了府,你才说要去找他。我担心你会出事,你却不让我跟随你。」 「当你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不知道为何,神色很绝望。你跟我说:『小芒,陪我喝酒。』」 「你以前为了救我,伤过心脉,不能饮酒。但你却很坚持,一个人喝了个大醉。我怕你出事,你却拉着我流了眼泪。说『为什么这样对我?』」 「从你的醉话里,我才推断出,慕容远竟然在你身上下了绝情殇。而你,明明知道,却依然心甘情愿地喝了下去。」 他的眼中竟然漾起水光,愤怒和怨恨烧灼下的脸,早已不復从前的纯真模样。 「姐姐,你怎么——那么傻?」 心中的空洞,空得让我失去了感觉。 得知真相的这个时候,我能感到的却不是疼痛或者愤怒,而是悲哀。 心甘情愿喝下这来自于心爱之人的毒,倒真像我会做出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这样对我而言,正是种解脱罢。 至于慕容远为什么要这么做,怕是只有皇姐,他自己和我遗失的那段记忆知道了。 最初的悲哀过后,我反而渐渐放了心。慕容远虽不爱我,却也不会想要我的命。毕竟——毕竟我们有一起长大的情谊。 「小芒。既然你知道了我身上的绝情殇,那也该说说你所查到的消息了。」我的心口处一阵若有似无的疼痛。「『一寸相思』究竟在哪儿?我需要用它来解绝情殇。」 「姐姐还是想要恢復记忆?」他神情凝重,俯身坐在我身前。「以前的事情,就忘记了不好么?」 「不好。我不想任人鱼肉摆弄。」我定定地望着他,却看不清他琥珀色眼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姐姐。小芒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 「小芒。我要知道。」 小芒盯着我看了半响,终于嘆了一声。「好。」 「沧国的前四皇子妃,与九宫的关系匪浅。据我们所打听到的消息,沧国都城长乐,有一处前四皇子妃的宅院。在那里,还有一株一寸相思。」 「沧国长乐城?」 要去沧国并不难,但想瞒住皇姐的耳目,则要废些心思。 虽然这毒多半跟皇姐也有些关系,但我还不想主动暴露出自己已经中毒的事情。 「小芒,卿楼在长乐应该也有分支罢?能让他们取来么?」 「姐姐,你有所不知。这一寸相思,据说若不是有缘人去採下,一离枝便会立刻化为灰烬。」 「有缘人?怎样才算是有缘人?」 「听说每株一寸相思都代表了一份相思之意。至于要如何才算是有缘人,小芒也无从得知。」 我沉吟片刻。「这么说,我非得亲自去一趟才行了。」 第26页 「王爷。」刚一进府,青竹便迎了上来。 「怎么?」 「宫里来了人,说是女皇陛下请您明日进宫一趟。」 「噢?」不知道会是什么事。不过正好,我也想去探个虚实。「好。」 「对了王爷,今天远王君又来过了。」 「是么?」 「王爷,要不要去远王君那里看看?」 「不用了。」虽然痛的感觉已经淡去,但毕竟是他在我身上下了毒,一时之间我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可是——」 「青竹,不必再说。」 「清歌。」 慕容远的声音毫无徵兆地响起。 我心一沉。深唿吸一口,才转过身去。 慕容远神情落寞,愣愣地站在那里。青竹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一声嘆息。 「青竹,你先下去罢。」 青竹看了看我,又看看慕容远。皱了皱眉,这才转身离去。 「清歌,你就这么不愿看到我么?」 我想起小芒的话,强压下心中的别扭。 「远哥哥,你误会了。清歌只是有些累。」 「清歌,那日你说——你说你中了绝情殇,可是真的?」 明明这毒是你下的,还需要伪装么?还是——你不确定这毒是否真的发挥了作用? 「是真的。以前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他垂下眸,似极力掩饰心中的情绪般微微颤抖。 「清歌,没想到——。对不起。」 「说对不起还有什么意义么?」我走近他,第一次面对他的时候不再疼痛得失去自己。 「远哥哥,是我对不起你在先。这一次,算是我们两不相欠。」 他忽然抬头,墨色的眸里竟然有些痛楚。「清歌,那日你说的话——」 「那些我已经不在乎了。」我转过身,不想让他看见我眼里的水光。 「是-是么……」他的声音如游丝。 我始终没有回头,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有些错乱地消失。 听见风吹过胸口的空洞,冷得很无辜。 ……偶是无辜滴分割线…… 「沉墨,我好累。」 沉墨依然是浅浅的笑,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我接过他递给我的茶,颇不平衡。 「沉墨也有在乎的事情,清歌只是不知道罢了。」他见我如此,很有些好笑。「怎么,见到那个玉笛公子了么?」 「别提了。不过倒是知道了一个消息。据说在沧国出云,也有一株『一寸相思』。」 「那么,清歌打算去沧国么?」 我拿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嗯。不过得暗中去。呃?这是什么?脆脆的……」 「这是莲藕酥。」他唇角微翘。「喜欢么?」 「嗯!」我大力点头,一点儿也没觉得现在这个动作很孩子气。「沉墨怎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家中的弟弟妹妹都很爱吃点心,不过我们都住在——山上。很少去城里。我便学了做给他们吃。」 山上?想来是樵夫家的孩子。我不禁有些嘆息,这样家境出身的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沉墨,若谁能得你做夫君,一定很快活。」 他褐色的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那么,清歌已有了三位夫君,可快活么?」 我勉强地笑笑。 「人人都说静王有福气,坐享三位美人。可谁能明白,其实我要的很简单。一个真心待我的人,这样也就足够。」 「三位夫君,一个心有别属,一个身份可疑,就连小芒也瞒了我许多事。沉墨,我这王爷,是不是做的很窝囊?」 「清歌……」 「罢了,你不必安慰我。」我拿了茶杯向他举举。「反正我也决定,绝不像从前那样过了。」 他望着我,没有言语。 许久。 「沉墨,我想听你弹琴。」 凤羽琴金色的琴弦,闪动流光。 依然是缠绵悱恻的调子,那首凤求凰。 每一次听,都有更深的情感埋藏其中。每次我想要忽略,却还是被打动。 「沉墨,你曾经说过世间的情感,总是浅尝辄止。为何你的琴声里,如今却多了这么多情绪?」 他长睫低垂,遮住了深邃的眸。 「也许这就是情不自禁罢。」 我凝视着他,清俊出尘的容颜染上了烟火,似最终坠入凡尘的仙人。 沉墨,这首凤求凰,是为了谁而奏? 「沉墨,你有——爱人了么?」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乐声顿止。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 「沉-沉墨,别介意。我只是——突然想到——」 「叫我阿离。」 「我——呃?阿离?」 「阿离,这是我本来的名字。」 是了,沉墨大概是他的艺名。他肯将自己的本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的心也向我敞开了?想到这个,忽然莫名地开心。 「之前——我很少弹这首曲子。」他忽然开了口。「娘亲说,这曲子我虽然弹得很精妙,却不能打动人心。」 「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直到现在才知道。」他抬眸,褐色的眼里流光溢彩。「那是因为我不懂得情。」 第27页 我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厉害。 「是-是么……」 ……偶是小暧昧的分割线…… 我又看见了。十四岁的女孩,小鼻子小眼睛,容貌乏善可陈。 那是太女和二皇女的生辰,普天同庆。 但谁都知道,主角只有一个。是美丽大方的太女。 母皇和父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引以为豪的太女,大方有礼地行走于大臣们中间。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连那朗月般的少年,也跟在她身旁。人人都说,那是多么完美的一对人。 少年看向那美丽少女的目光,有惊艷和倾慕,让我心里酸涩。他从未这样看过我。 不想再看下去,索性退出这场合。反正也没有人会在乎少了一个不重要的人物。 一个人换了便装,出了皇宫。 却见一群玄衣杀手,围着几个侍卫,和一个小男孩。 本来不想管这闲事,却在将要离开的那个时候,看见了那个男孩的脸。 鬼使神差地,我在某个杀手的匕首就要送进那男孩的胸口时挺身而出,为他挡了这一刀。 刀刃刺入身体的感觉,无比寒冷。 我转过脸去看那男孩的时候,只看得见他惊慌失措的琥珀色眸子。 不是他。当然不会是他。 我真傻。这么做,只因为他长得像小时候的远哥哥。 这个孩子,是姬家的小儿子,姬流芒。 第十三章 姬流光 我睁开眼。 似乎想起了——和小芒的过往。 这就是小芒一直追随着我的原因么?因为我曾救他一命? 在他心里,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感激,怕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罢。 亏我还以为这三位夫君里,好歹还有个小芒真心爱我。 我自嘲地笑笑,却想起另一件事。 似乎每一次去沉墨,不,是阿离那儿之后,我的记忆就会渐渐復甦一些。 没有一寸相思,更不可能有解药。难道是因为——我对阿离动了心? 这个认知,忽然让我很害怕。 不能,绝不能陷入从前那样的境况。 「王爷。」青竹一面替我梳髻,一面笑嘻嘻地说。「听红叶说,梓侧君回府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要是青竹知道我是从哪儿把他找回来的,怕是又要一阵唠叨。「今天我要进宫。帮我梳个宫髻罢。」 「好。」青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有些黯然。「王爷,当心些。」 「当心?」我瞥瞥他。「你当皇宫会吃了我?」 「王爷!」青竹的样子有些哀怨。 「知道啦。」捏捏他的小脸。 「王爷。」红叶走进来。「沉墨公子在外面。要请他进来么?」 「当然——」我忽然想到自己动心的可能性。「不用。就说我已经进宫了。」 红叶和青竹怪怪地看了我一眼。 「是。」红叶与青竹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进宫的路一如既往,漫长而无趣。 沉墨清隽的脸庞一直在我脑袋里晃来晃去。那片漫天遍地的樱花树下仰头望天的男子,那如画卷般的唯美景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悄悄镌刻在我心里。 似有两个小人在争吵。 一个声音说:「爱上他不是正好可以解了毒?这样,也不必费心思再去找一寸相思了!」 另一个声音说:「难道你想和从前那样,因为爱一个人爱到狼狈潦倒?」 心中那个空洞还在唿唿作响,我抱着自己的双臂,闭上眼。 清歌,记住,只能爱自己。因为除了自己,还有谁会真心待你? 「皇妹。」 一身银白皇袍的女帝,高高在上,高贵美丽。 「皇姐。不知召清歌进宫,有何要事?」 她起身,慢慢走向我。脸色平静,眼神探究地看着我。 「皇妹。最近可好?」 「很好。有劳皇姐挂心。」 貌似关怀的语气,更多疏离和防备。 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需要这样对话? 我垂下眸。 「清歌,你从小便是这样,越是难过,越是看上去平静。只有远哥哥才能接近真正的你。」 她忽然伸手,想抚上我的脸颊。 我反射性地往后躲。 她有些无奈,垂下手。 「从前是我们亏欠了你。清歌,一直到现在,你还在记恨在心?」 我抬头,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皇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曾记恨。」最多只是怨罢了。 「清歌。」她嘆息一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连远哥哥,都给了你。难道你还想要——」 「皇姐!」我退后几步,转过身子背对她。「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这个。」 「清歌。」她的声音很疲倦。「答应姐姐,好好对待远哥哥,别再想做那些别的事。我答应过母皇,要将所有的威胁全部剷除。但——我们毕竟是姐妹,对么?」 我低下头。「我知道了,姐姐。」 可是姐姐,你不知道的是,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就像我和远哥哥之间,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清歌。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她走回殿上的宝座。「沧国大皇子大婚,宴请三国。我想让你去。」 第28页 「沧国?」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在思量要怎样去沧国长乐都城,竟然就有了这么个机会。 「不错。我想让你和姬家的二小姐流光一起,带着厚礼前往沧国祝贺。」 「好。我答应。」 「清歌。听闻伽罗和沧国最近都有些异动,这次过去,你要加倍小心。」 「清歌!」刚要上马车,却见一浓眉大眼的紫衣女子,拼命向我招手。她的身旁跟着一位眉目清朗的少年。 「这是姬家的二小姐,姬流光,在礼部做事。王爷之前与她相熟。」 我的朋友?皱皱眉,倒是没有想到。姬流光,是不是就是要跟我一起去伽罗的人? 「清歌!」姬流光已到我身前,拉了我的手摇晃。「果然是你!有些日子没见了,上哪儿去了呀你!」 我被她爽朗的音调和大咧咧的动作搞得晕头转向。 「等-等等,流光,你怎么会在这儿?」 「今天陛下召见我,我便带了朝儿过来。顺便看看他二哥。」 二哥?那岂不就是——慕容望?之前红叶说过,这慕容望多半就是设计慕容朝的主使。看来他们还都不知道真相。 不知道真相,有时也是种幸运。 她身旁的少年彬彬有礼地向我点头微笑,温和如玉的样子有七分像年轻些的慕容远。 难怪当时皇姐同意迎娶他做皇君。只是阴错阳差——不过看来他和姬流光也过得不错,总好过嫁入宫里做某人的替身。 姬流光满脸兴奋。「清歌,你知道了罢?我们要一同出使去沧国。你知道我长那么大,还没出过黎都呢……」 我抽抽嘴角,看着没心没肺滔滔不绝的姬流光。 这女子从长相到个性,就没一样跟小芒相似的。 「流光——」 「对了,小芒可好?许久没见到他了,不如今天就去你府里坐坐罢!朝儿,顺道去看看你大哥,好不好?」 她身旁的少年微笑着点点头。 呃——似乎她已经把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完全忽略了。 「流光——」 「对了,清歌,你说沧国会是什么样子?光想想都觉得开心极了。我要带望儿一起去……」 你以为是免费旅游么? 「姬流光!」 她终于停了嘴,很讶异地看着面色不善的我。 「清歌,怎么了?」 我咬牙切齿地说:「没-什-么。不是说要去我府里?」 「对!」 「小芒!」这个咋咋唿唿的姬流光,一见到小芒便扑了过去,抱了满怀。「二姐想死你了!」 所有旁观者黑线中。 小芒脸色发黑。「二姐,你放手!」 「什么呀,难道出嫁了,就不认姐姐了么?小芒真坏!」 我浑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看看旁边的青竹红叶,无不如此。只有慕容朝,表情坦然地望着他们。 厉害。 「青竹,去请远王君过来。」 「是。」 「对了!清歌,听说陛下最近赐了一名天人之貌的乐师给你,让我见见嘛——还有还有,那个醉玉的第一公子,我才只见过一次。不要那么小气嘛——」 我开始头痛。 「姬流光!要是你再唠唠叨叨,我可要下逐客令了。」 她的脸哭丧着。「清歌还是那么无情。罢了罢了!」 「朝儿!」 慕容远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他看了我一眼,随即转向慕容朝。 两兄弟叙旧,很是温情的样子。 姬流光坐在一旁,看着她家的夫君发呆。小芒坐在我身旁。 「流光,你怎么了?」 「我的小朝,真是越看越好看。」 我一寒,决定不再跟她说话。 她却转过头来。「清歌,虽然你的夫君个个都不一般,但可不能亏待了我家小芒。这孩子,从小就特别聪明,武功,谋略无一不胜人一筹。谁知道他却偏要嫁给你做侧君——清歌,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 我瞥瞥身旁低了头不敢看我的小芒。「放心罢。」 踟蹰半响,我终于走进西院。 「阿离。」 他背对着我,手指放在瑶琴上,却没有弹。 「清歌,回来了?」 「是啊。听红叶说,你来找过我?」 他将琴放在一边,起身面对着我,表情淡淡地。「是。」 「有什么事么?」 阿离的唇角微勾,像以往那样笑得安静。却让我感到一种伤感。 「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忽然不敢看他褐色的眸子,怕暴露自己心里的情绪。 「对了阿离,皇姐说要派我去沧国。你可愿跟我一起去?」 这事我也考虑了很久。阿离一定很想家,不妨趁这个机会让他回家也好。 「清歌。谢谢。」 「这么说,你愿意?」 「当然。清歌如此为我考虑,我怎会不愿?」 他忽然靠近我,淡淡的香从他和我仅差半步的身上传来。 我又开始心慌意乱。 「清歌下句话是不是要说,阿离,趁这个机会,你走吧?」 「阿离,我不是——」我不敢抬头,言语紊乱。 他却更进了一步。 我惶然地后退,却发觉自己已经抵在墙上。阿离他-真是有些奇怪—— 第29页 「清歌。」他的声音温柔。「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 我攥紧拳头,鼓起勇气看他的眼。 那双深褐色的眸里,是为了什么而流淌着动人的光? 他半阖了眼,优美的眼廓包容着微光,低头向我渐渐靠拢。 我几乎快要失去自我。他淡粉的唇,像要勾起我心中那段旖旎的回忆。 那段雨中的回忆。我的瞳孔忽地紧缩,那被雨淋湿的寒冷,那狼狈逃窜的自己,让我在一瞬间恢復了理智。 「阿离!」 他一愣。 「我-我要走了。」从他的包围下逃了出来。我努力平息自己的心跳。「七日之后便要出发,你先做些准备罢。」 说完,我又一次可悲地逃走了。 身后的他是什么神情,我已经无暇顾及。 捧着自己隐隐发痛的胸口,我对自己说,清歌,你是对的。 与其让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刻陷入困境,不如从一开始就避免泥足深陷。 「姐姐,让我跟你一道去罢。」 小芒的神情里有些担忧。「这次去沧国,怕是没这么简单。还是让我亲自保护你安心些。」 「小芒,我不是已经有了红叶?再说,你在我身边,怕也安插了不少暗针罢?」 他尴尬。「那-那也是为了保护姐姐。」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可是——」 「别说了。小芒,你在梓鱼和沉墨的身边也安排了人吧?」 「……是。」 「有什么结果?」 「梓鱼是醉玉的幕后老闆,这一点姐姐已经知道。还有——他常常会莫名奇妙地消失一阵子,连我们也找不到。」 「噢?那沉墨呢?」 「他——倒是没什么可疑的动作。」 「好。既然如此,把安插在沉墨身边的人撤了罢。至于梓鱼——我去沧国的时候,好好看着他。」 「是。姐姐,你真的要带沉墨去沧国?」 我看他一眼。「怎么?」 「小芒只是觉得——姐姐对沉墨有些不一般。」 「他是我的朋友。」 第十四章 王爷遇劫记 七日之后,我和姬流光带着女帝送给沧国皇室的厚礼,登上前往沧国长乐城的马车。 同行的还有红叶,阿离以及流光的夫君慕容朝。 「好无聊——」流光又开始发挥她喋喋不休的功力。 我,红叶和流光一辆马车,一路上已经被她的多话搞得晕头转向。 「流光,你就不能好好坐着?」 我无奈地看着她第十次把头伸出车窗。 「清歌,你为什么不带上你的夫君?带上小芒也好啊——」 「姬-流-光!」我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你以为是在游山玩水么?」 「清歌,你还是那么无趣。」她垮下脸。「红叶,我们要几天才能到啊?」 「大概十五天左右。」 「十五天?」她做晕厥状。 终于,在离开黎都的第六日,我们到达了沧国与黎国的边境。 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 「这一片有山贼出入。」红叶面色警戒。「我们得小心一些。」 「陛下安排了十位武功高强的侍卫高手跟我们同路,」姬流光难得正经地指指窗外那十个骑了骏马的侍卫。「不会出事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车外的打斗和刀刃相交声。 「我出去帮忙。王爷,姬小姐,请别出来。」红叶撩开车帘,飞身出去。 我和姬流光对视一眼。「还真是说来就来。」 我们把窗帘拉开一角,看了看窗外的场景。 大概有四五十个山贼,手执大刀,凶神恶煞。 「他们武功不低,人数也不少。不过不是我们的对手。」看了半会儿,我缩回马车。「流光,不用看了。」 流光却仍旧看着外面的情形。「不成,我还得去看看望儿。清歌,你就在这儿别走。」 「流光——」我话音未落,她已经出了马车。 我摇摇头,这个姬流光,真是拿她没办法。 难怪我能跟她成为朋友。以我之前的个性,怕是也只有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才能相处罢。 话说回来,阿离也在那辆车上。他也不会武功,会不会出什么事? 越想越担心,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刚撩开车帘,一阵异样的香味扑鼻而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被五花大绑。 身旁是同样昏迷不醒的红叶和姬流光。 「喂,醒醒!」我用腿动动红叶和流光。「红叶,流光!」 她们依次醒来,依旧意识不清的样子。 「我们怎么会在这儿?」流光显然还没搞清状况。 「我们被抓了。」红叶恢復过来,立刻看向我。「王爷,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我没事。」 「属下无能,没保护好王爷——」 「这不是你的错。」我看了看周围。光线很差,我们似乎被关在类似于柴房的地方。周围稀松地铺着稻草,还散发出一种难言的异味。 「这儿,就是那群山贼的老窝?」姬流光挪挪身子。「这是什么地方?真难闻!」 「红叶,你在外面,有没有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0页 红叶想了想。「本来我们已经将那些山贼打了个落花流水,可是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香味,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也闻到了。看来这群山贼用了些卑劣的手段。」 「哈哈哈——」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响起。随即,我们前面的门被人勐地推开。光线一下子刺进眼里,我闭上眼,隔了一会儿才敢睁开。 几名女子,身上铺了毛皮做的坎肩,为首的那个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 「不用些手段,怎么能达到目的?」 「你知道我们是谁么?好大的胆子!」红叶怒目而视。 「当然知道。」那为首的女子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眼带鄙夷。「若不知道,怎么会用上那样的迷药?」 她身后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笑得得意。 「首领,没想到那个人送来的药还真管用。」 送来的药?我一惊。会是谁? 「你们想做什么?」我镇定了心神。「难道不知道抢劫皇家马车是死罪?」 「哈哈哈——若我们担心这个,便不会这么做。」那首领的眼神从我们三个人脸上熘过,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静王大人。哈,果然如传言中那般,平凡无奇。」 「你们要什么?」 「本来我们只是图财而已。不过——现在改了主意。」那首领和后来说话的女子对视一眼,笑得有些猥琐。「我们打算不留后患。不过在那之前——还要请你们参加两场结亲之礼。」 「结亲之礼?」 「不错。那两位公子令我们姐妹一见倾心,所以——」她们互换了个眼神,依然很猥琐。 两位公子?!不会是指沉墨和慕容朝罢? 一阵暗火烧起。「你们要是敢动他们,我一定扫平整个山寨!」 「哎哟——静王大人。你怕是还不清楚自己的位置罢?听闻静王大人有三位王君,均不同凡响。不知那两位公子是哪两位王君?」 我狠瞪了她一眼。可笑的是她并不知道,那两位公子竟没有一个是我的王君。 「他是我的夫君!你们不能这么做!」流光神情激动。 「是么?」那首领毫无所动。「结亲之礼今晚就会举行。好好珍惜你们剩余不多的时间罢!」 说完,几个女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怎么办,清歌!」流光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 「别说了。」我心烦意乱。阿离和慕容望都不会武功,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绑进洞房? 「红叶,我们试试,能不能解开对方手上的绳索?」 我努力将身子转过去,和红叶背对背。 努力了许久,绳子依然没有松动的迹象。 阿离那样淡然又高傲的男子,怎么能让他遭受这样的折辱? 我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门却轻轻打开,一个人影纵身而入。 「清歌!」 我正要仔细辨认,那个熟悉的声音却让我无比欢喜。 「阿离!」 阿离闻声,走到我身前。「清歌,你没受伤吧?」 「没事。阿离,我听说她们要把你抢去成亲。你——没事吧?」我迫切地看他,只恨光线太差,只能看见他褐色清透的眼。 「我没事。」他唇角上翘,笑的很动人。「能抢我做夫君的,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朝儿他怎样了?」流光急急地问。 「姬小姐请放心,我把慕容公子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对了阿离,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用这个。」他举起手中的匕首向我晃晃,顺便一下子切断了绑住我的绳索。 「你身上还带有匕首?」我有些好奇。 他手起刀落,割断了流光和红叶身上的绳子。「我出生的时候先天体弱,不能习武。娘亲和爹爹便给了我这把匕首防身。」 暗红色的匕身,上面有繁复奇特的花纹。 「很漂亮。」 我们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跟在阿离的身后。 很快,我们找到了被阿离藏在树洞里的慕容朝。他的神色略有些惊慌,见到流光后立刻站了起来。 「朝儿,你没事吧?」 「流光。我没事,多亏了沉墨公子。」 我看了看周围,「红叶,你先去看看周围的地形和山寨的情况,这树洞勉强还可藏人,等天一黑,我们就走。」 红叶点头。「王爷,你们小心些。」 说罢,便纵身出去。 流光和慕容朝抱作一团在另一侧说些肉麻之极的话,我和阿离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尴尬。 「呃——那个——」 「清歌——」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 「你先说罢。」我对他笑笑。 他垂下眸。「他们用的是浮香。」 「浮香?我听那个首领说过。似乎有人送了她们这些药。」我沉吟片刻。「这么巧。难道是有人想借这个山寨暗算我们?」 「有这个可能。浮香是一种很特别的迷药,无论内力武功多好的人闻了之后都会招架不得。但它其中有一昧草药浮香花,只有在黎都才有。然而前德佑女帝为了防止有人做出来害人,早就将黎都的浮香花尽数除了去,仅有极少数留在黎皇宫禁地,以做研究。」 第31页 「又是皇宫?」我皱皱眉。说来说去,又扯到我那皇姐的身上。「难道是皇姐她——」 「未必。」阿离见我情绪低落,忙道:「能拿到浮香花的,也不止女帝陛下一人。」 我点点头,有些沮丧。「要是我会武功就好了。至少可以保护你们。」 「清歌。」他靠近我。「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空气忽然有些稀薄。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他深深浅浅的唿吸。 我的脸开始发烫,莫名的。 他褐色的眸在黑暗中却格外明亮。我低下头,怕被他发觉我的异样。 「清歌……」他的声音似呢喃般轻,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似贴在我耳旁低语。 我感觉到心跳的厉害,唿吸也有种无法遏制的灼热。 这时,他低头吻了我。 唇齿相贴的那一瞬,我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那熟悉的香,和他的手臂一起紧紧地包围了我。温柔而狂热,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 多像雨中的那次。 我怎么会把他跟慕容远混为一谈?慕容远是一块温润的玉石,而他是埋藏在明隽湖水下的那团火焰,矛盾而奇妙。 快要失去抵抗的能力。 黎清歌,承认吧,你动心了。 正在此时,一阵喧嚣传来。 「给我仔细地搜!把他们都找出来!」 「是!」 「首领,他们一定还在这寨子里。刚刚那个女子受了伤,不会走多远。」 …… 我们四个人屏息静气。 那个受伤的女子,说的一定是红叶。希望她逃掉才好。 「在这儿哪!」 忽然树洞一亮,遮盖的树叶被拿开,几张兴奋的脸出现在洞口。 我闭上眼,竟然又落入她们手里。 「阿离,把匕首给我。你们先走。」我咬了牙,决定跟她们拼了。 「清歌,你在说些什么?!」阿离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怒意。「我怎会让你涉险?有我在,谁也没法伤你半分。」 「可是——」 他拉过我的手,将我护在身后,抽出匕首横在胸前。 那首领分开众人,走了过来。见阿离如此,脸色一惊。 「公子,有话好好说。别伤了自己——」 「少废话。」阿离脸色一凛。「放了我们。」 「放?」那首领大笑几声。「我们越岭寨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上百的人,你以为凭一把匕首就能逃出去?」她放柔了声音,又好生规劝似地说:「公子,你嫁给我做夫君,我定不会亏待你,绝不别娶,不比跟着这个娶了三个夫君的没用王爷强?」 阿离冷冷一笑。「在我眼里,你们不及她分毫。」 我心狂跳,转眼去看他,却只见他的神色是从没有过的冰厉。 「能死在断魂刀下,也算你们的造化。」 断魂刀?倒是个很特别的名字。 只是——此时的阿离,竟然让我有种全然陌生的感觉。 对面的首领一愣,皱了眉。「给我上!除了这位公子,不留活口!」 十几个山贼穷凶极恶地扑了上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锋利的刀。 我攥紧阿离的手臂,他却温柔地对我一笑。褐色的瞳孔里是奇妙的光环,旋转,跳跃。 我愣愣地松开手,退了一步。 只见阿离面向那些山贼,一只手拿着断魂刀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却似掐了个莲花诀,口中念念有词。 「他在做什么?」流光似有好奇地问我。我却不知怎地,开不了口,也无法回答她。 正在此时,兵刃交接之声又起。阿离也停止了动作,看向不远处。 只见一支马队冲进山寨,不少山贼立刻被撂倒在地。 马队上批了绣着红色牡丹的饰物,为首的那人是个男子,身披红甲,身形修长。 一个女子从那马队中跌跌撞撞地出来。「王-王爷!」 「红叶!」 我惊喜地向她迎过去。不知在什么时候,我又恢復了常态。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首领强作镇定。 「连伽罗二皇子殿下的红甲军也认不出来,算你们今日也死得不冤枉。」那队伍中的另一名男子出声。 「你们想怎么样?」 「你们胆敢抢劫黎国皇室马车,绑架静王。还不快交出他们,免你等一死!」 首领看了看周围,似乎发觉了形势对己不利。 「好。我放了他们。」 一边说着,她一边向我的方向靠来,忽然纵身一跃,冰冷的刀锋就抵在我的喉咙上。 「早就听说伽罗二皇子做事从不留余地。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会放了我们?」 她慌张的声音在我耳边迴荡。我咬紧了牙,不愿露出丝毫胆怯。 那马队中为首的男子下了马,从容不迫地走过来。 他长了相当精美的眉眼,看上去居然有一丝说不出的熟悉感。 「放开静王。否则——这里所有的人,都要为你陪葬。」一丝恨厉从他眼里流出。 那首领抖了抖。「放我走!否则——」刀锋往我喉咙上抵了抵。我感到一丝热流破颈而出。 「放开她。」阿离忽然开了口,上前两步。他的脸色仍是淡淡的,褐色的眼却沉成墨色。 第32页 「你——」 「我说,放-开-她。」阿离说话的声音变得平和,眼神里又流转了那种奇妙的光环。他紧盯着首领,一刻不放。 抵住我的刀刃居然开始颤抖。须臾之后,拿刀的手一松,刀竟然掉在了地上。 挟持我的首领抱了头,不知道在呜咽些什么。我们均有些莫名。 立刻有几个士兵上前,将她和剩余的山贼绑了个结实。 「静王受惊了。」那红甲的美丽男子上前,向我行了一个优美的宫礼。「在下伽罗虞子霄。」 第十五章 伽罗虞子霄 虞子霄,伽罗二皇子,为人狠硬决绝,是个与外表极不相符的铁腕派。 伽罗皇室,从来都生得眉眼柔媚,个性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我立刻在脑中搜寻已知的信息,表面上,却是感激地回礼。 「多谢二皇子殿下。」 阿离走到我身前,皱眉看了看我脖颈上的伤口。 「无妨,只是皮肉伤罢了。」 「不知二皇子殿下为何会在这里?」我只做无意问起,其实已心生疑惑。 「和王爷一样,子霄携三皇妹一同参加沧国大皇子成婚之礼。谁知路过这里的时候,遇到了红叶姑娘。」 「殿下,她们——」伽罗军中的另一男子恭敬地指着那群山贼问道。 虞子霄冷冷地瞟了一眼吓得哆嗦的山贼们。 「全部杀了。」 我一震。「二殿下,这——」 话未说完,那些士兵手起刀落,一时之间,只听得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背过眼去。「二殿下,这样做似乎不妥。」 虞子霄转过脸来。「王爷心肠太软了。难道你忘了,这群恶匪刚刚还想对你们痛下杀手?」他轻轻一笑,如罂粟般邪美。「这些山贼穷凶极恶,决不能留下祸患。」 「殿下误会了。」我直视他的眼。「这次遇劫来得可疑,我怀疑有人在幕后主使。所以想留下她们细细审问。」 「哦?」他微愕,转头看了看周围。「那可真是抱歉了。」 整个山寨,瞬间变成一座死寨。 这个人的手段,让我毛骨悚然。 「无论怎样,多亏了二皇子出手相助,清歌感激不尽。」 「哪里。此去长乐还有些路程,不如王爷与我们一同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我还没说话,身旁的姬流光已经忙不迭地点头。「好啊!」 我不露声色地向她狠狠丢了个眼刀。 「如此,便劳烦二殿下了。」 我和流光,阿离,慕容朝四人一辆马车。红叶受了伤,在另一辆马车上,专人照料。 阿离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倒了些其中的绿色粘稠液体出来,细细地涂在我脖子上的伤口上。 「嘶——」说也奇怪,这液体涂上之后,有瞬间的清凉,伤口便立刻不痛了。 「这是什么药?很管用。」我看着眼前的小瓶子,很是好奇。 「碧璃露。」阿离从刚刚开始到现在,一直脸色凝重。「还好这刀上没有淬毒,否则——」 我向他讨好地笑。「不是没有大碍么?阿离,你太紧张了。」 一旁看着我们的姬流光忽然很八卦地盯着我们勐看。 我和阿离对视一眼,然后尴尬地咳了一声。 「流光,你看什么?」慕容朝好奇地凑了过来。 「我在看啊,有的人患难见真情。」姬流光洋洋得意。「清歌啊清歌,你还能说和沉墨公子没有牵扯?在山寨的时候,人家可是早已表白了。」 「你在胡说什——」我忽然想到阿离当时说的那句话。 你们不及她分毫。这真能算是种表白么?还有,在树洞黑暗中的那个吻—— 我不敢看他。 姬流光却更加起劲。「清歌啊清歌,你也会脸红?」她大惊小怪地叫道。 「姬-流-光!」我咬牙切齿地瞪她。 「原来是恼羞成怒。」姬流光志得意满状。身旁的慕容朝也忍不住微笑。 阿离垂了眼,唇角微微上勾。 「当时——只是为了激怒那些山贼的权宜之计罢了,你懂什么!」我继续瞪她。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了,刚刚我说跟那伽罗二皇子同行,你干嘛瞪我?」姬流光忽然想起。 想到这个,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粗神经,也难怪当年会被慕容望设计。该不该说她傻人有傻福?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觉得这个虞子霄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可疑么?伽罗和沧国的交界处,离这里可还有些距离。再说,就算他真是伽罗二皇子,不小心到这儿救了我们,这个人也绝对是个危险人物,看他毫不犹豫就杀光整个山寨的人就知道了。跟他同路,无异于——」我一时想不起来该用什么词形容。 「与狼共舞。」阿离见我如此,淡淡地开口。 「没错!就是这个。」 姬流光呆呆地看看我,又看看阿离。 「你们想太多了吧。」 我瞬间黑了脸,决定不再自讨苦吃地跟某个叫姬流光的人说这些。 「流光。这次出行关系重大,还是谨慎些好。」慕容朝微笑着看自家妻主粗神经的样子。 流光见自己的宝贝夫君也这么说,只能附和。 「那现在——?」 第33页 「既然已经如此,小心些便是。」我转向阿离。「对了阿离,刚刚那个挟持我的首领为何会忽然放了我?」 阿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凑巧罢。」 他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多问。刚刚的情状实在有些蹊跷,我会忽然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那首领又忽地放下了刀子——莫非阿离他会什么异术么? 心中顿时有了些小小的疙瘩。难道阿离也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一连数天相安无事,我们到了出云城。 出云城是沧国的四大城之一,民风淳朴,重文爱乐,颇有典雅古朴之风。城中的建筑多以精巧的街道和小桥流水为主,不算宽敞却别有一番风格。 虞子霄早已派人快马加鞭先到了出云,安顿了食宿,同时也知会了出云城的秦城主。秦城主为迎我们入城,开了城门,亲自在城门口相迎以示沧迎宾之礼。 「恭迎黎国静王殿下,伽罗二皇子,三公主殿下。」秦城主年约四十,面容俊朗,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人顿生好感。 「秦城主不必多礼。」我忙向他回礼。 「城主,我们不过是路经此地,借道到长乐参加大皇子殿下的大婚之礼。叨扰了。」虞子霄向他点点头,态度却稍有些轻慢。 秦城主并不以为意,倒是在我身上顿了顿。「静王,不知你母皇陛下可好?」 我听说过,母皇之前跟出云城的城主一家颇有些渊源,大概也是知己好友。 「母皇她自一年前退位之后,便和父后去了四方云游。如今也不知在何处。」 秦城主呵呵一笑。「没想到他们两个倒是够得逍遥,把治国的担子丢给你们姐妹。」 「是皇姐辛苦。清歌不才,并不懂什么治国。」 他点点头。「诸位都辛苦了。晚上城主府会设宴为各位接风洗尘。还请光临。」 「城主好意,我等自然遵从。」 我们所住的地方是出云城最大的客栈,名为悦来。 虞子霄的红甲军将整个客栈围得结结实实。我和阿离,流光,慕容朝下了马车,才看见伽罗三公主从车里被人搀扶出来。 这位三公主这数日里都没有露过面,现在也是用长长的白纱覆面,身形高挑窈窕。 「这个伽罗三公主,不会就是和慕容远大哥和沧国的秦子都齐名的那个美人罢?」流光对着慕容朝小声地说。 「不错。」 我这才想起之前青竹跟我提过,似乎就是这位公主。可惜她蒙了面,也不知道真实面貌究竟如何。 「对了,听说沧国的秦子都就是出云秦城主的长子。哎,要是慕容远大哥在这儿,三大美人可就齐了!」流光凑到我身边,颇有些兴奋。 我没有理会她,依旧盯着那位款款而来的公主。阿离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脸去。 「伽罗虞子衿,见过静王。」公主的声音柔媚,在场的男儿大多一副魂魄予授的表情,似乎恨不得将她的面纱揭开,一睹其下的绝世姿容。 连阿离也定定地看着她,表情有些奇怪。 我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压下心中的不快,我向那公主致意:「久闻公主芳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是么?」公主忽然轻笑一声。笑声勾魂夺魄。 我心一紧。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静王过誉。」 「皇妹,这些日子你也劳累了,不如早些进去歇息歇息。」虞子霄走了过来,状似亲切,却被我看见眼角的冷光。 看来这伽罗的皇室兄妹,关系并不怎么好。 「是。多谢二皇兄关心。」公主柔顺地回答。「静王,子衿先行告辞。」 说罢,向我行了礼,走进了客栈。 虞子霄向我微笑,如果不是看到他狠厉的一面,这个男子实在是漂亮得让人很难不被打动。 「殿下,这些天子霄照顾不周,让你受累了,请好生休养。听说这齣云城晚上还有夜市,颇为热闹。静王若不嫌弃,子霄愿与静王同游一番。」他的声音温柔惑人。 我心下有些奇怪,但仍做感激态。「多谢二殿下。」 「清歌,那个虞子霄为何约你去逛夜市?」流光又开始发挥她的八卦女特质。「莫非他看上你了?」 阿离的目光立刻落到我身上。 我咬牙:「姬流光,你什么时候能别那么多事就好了。」 「我怎么了?」流光无辜地看看周围的人。「话说回来,那个虞子霄也不错啊,人长得漂亮不说,也很有才干。清歌,反正你也三个夫君了,不如考虑考虑再纳一个?」 阿离的目光闪了闪,又有些发冷。 我快要抓狂。「姬-流-光!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流光还想说什么,被慕容朝拉了拉袖子,才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这个虞子霄的确有些奇怪。 我想到他的微笑,温柔的语气,还有目光里的柔意——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正在想着,却碰到阿离专注看我的褐色眸子。我别开眼,又躲了开去。心里有些复杂,我还没想好究竟要怎么面对他。 说了不能动心,可为什么偏偏逃不掉?我是该躲开么,还是—— 「流光,说说你知道关于伽罗皇室的事。」索性转开了话题。 流光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 第34页 「伽罗影帝,登基至今二十年,有一后三妃数嫔,共育有四子两女。大皇子乃真妃所生,但十二岁那年从马上摔下,夭折了。二皇子年二十四,和年十六的五公主同为皇后所生,三公主年二十三,和年仅十岁的六皇子,是影帝颇为宠爱的颜妃所生。还有宜妃所生的四皇子,年十七,一年前嫁给女帝陛下为君,也就是陛下的玥君。」 之前听青竹说过,皇姐的两位皇君,一个是慕容望,另一个是伽罗皇子。大概就是指这一位了。 「这么说,这二皇子,便是顺位的第一帝位继承人了?」 「伽罗立储向来能者居之,并不按顺位。但与二皇子年龄相似的皇子们死的死,嫁的嫁。按理说二皇子已没有别的竞争者,却不知为何,这储君的位置迟迟未定。」 「这样……」这么说,虞子霄接近我,是为了取得黎国的支持,登上储君之位?总觉得哪里说不通。 「对了,那位三公主已经二十三了?为何没有出嫁?」 流光大惊小怪地看看我。「清歌啊,你竟然不知道?三公主在十八岁那嫁给了伽罗户部侍郎郭运之子郭原。谁知那郭原实在没福气,新婚之夜便暴毙在房间里。三公主悲恸欲绝,从此便以纱遮面,在皇宫里清修,很少出来。这次会来沧国,倒是有些意外。」 我瞪她一眼,在心中细细思量。 「清歌。」阿离忽然开口。「这些天你也累了,先休息休息罢。」 流光忙不迭地点头。「我也好累,先和朝儿回房了。」 说罢,便告辞退了下去。 阿离看看我。「清歌,你真要和那个虞子霄出去?」 我想起他看虞子衿时的样子,忽然有些怨气。「是。」 他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小心些。我先回房了。」 我气恼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人,难道说出自己的心思就这么难么? 树洞里那个吻,那些类似于告白的话,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 我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心却一寸寸地凉下去。 干什么还要自讨苦吃? 卸下头髮上繁复的髮饰,我嘆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外袍。躺在床上。闭了眼,却怎么也睡不过去。心里很有些烦乱。 翻来覆去了许久,连日的疲倦涌上来,我才迷迷煳煳地进入奇怪的梦境。 第十六章 合作 ……以下是做梦&回忆时间…… 十八岁的少女,已是亭亭玉立的年华。 可惜在皇姐闪耀光芒下的我,依然黯淡如尘。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在乎母皇父后的忽略,却不能不在乎我的远哥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远哥哥已经变成我微小世界里唯一的救赎。因为有他在我身旁,我才觉得没有被全部世界抛弃。 可是——他却变得那么出众。 皓月般的容貌,令人嘆服的才华。当他和皇姐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天生地造的一对。 皇姐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炙热。 我听到传言,说母皇有意要赐婚给他们。 不行,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月色很美的夜。我到了远哥哥的住处找他。 那一片月下清莲,高贵典雅,就像我那美丽的皇姐。她和远哥哥对视而笑,眼睛里似装了漫天的星光。 他们的手里,分别握着一枚一摸一样的玉珏。 远哥哥眼中的倾慕,让我的心堕入了深渊。 原来你——你也要离开我么? 皇姐她有了一切,为何还要夺走你?我——我什么也没有了。 被所有人遗弃的惊恐和痛苦,只有我自己才能明白。 我自卑到了极点。是的,我长得不好看,除了弹琴,也没有别的优点,个性也不讨好。这样的我,还能要求谁的爱? 我恨极了。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让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一个人浑浑噩噩走在街上的时候,我甚至想到了死。 可是在面对湖水的那一剎那,我却忽然清醒过来。 黎清歌,你这一辈子,过的那么渺小,难道死了之后,还要受到别人的指点嘲弄么? 不。我要得到我想要的,我要变强,我要这世上,再无人能忽略我。 「清歌姐姐!」来人却是姬家的那个小少年,精緻的脸庞上全是欣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还有人,会为了我而开心么? 可惜你却不是他。 我对他摇摇头。「小芒,为何我总能看见你?」 他面色微红,有些羞涩。「因为小芒总是希望能看到姐姐。」 「傻孩子。」我摸摸他的头。「我不过是无意救了你,你实在不必如此。」 「姐姐——」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哀怨。 「回去罢。若是晚了,姬丞相会担心。」 我开始着手准备。我要建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势力,名字就叫做卿楼。 黎国的皇室,向来有一批只听命于皇女本人的影卫。 我也不例外。 派出影卫,秘密挑选了一批家境潦倒却很有潜力的孩子们,加以特殊的训练,再派到各地。而我的四个影卫柳,梅,槐,枫,则成了卿楼分布在各地的副楼主。 我戴上银色的面具,手持玉笛,穿了男装,称自己为——木卿。 第35页 木卿。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慕容远,他终有一天会是我的。 这件事,却不知怎地,被小芒知道了。 他表情郑重地表示要帮我。我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年,竟然让卿楼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茁壮成长。 不能不说,他的手段之多,城府之深,让我也觉得有些可怕。但他所表现出的智慧和心机,却让我不得不倚仗。 他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姐姐想要的,小芒一定帮姐姐得到。」 除了四个副楼主,没人知道,玉笛公子木卿其实有两个人。 拿着玉笛的,是我。而手持银鞭的,是姬流芒。 ……做梦&回忆时间结束…… 我醒了过来,却没有睁开眼。 有种直觉,这房间里似乎还有一个人。那人脚步轻盈,往我所在的卧床上走来。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但仍装作睡着,平稳地唿吸。 那人走进,脚步顿了顿,我便听到他拉开纱帘的动作声。 说时迟那时快,我勐地睁开眼,从枕头下抽出匕首,抵在来人的脖子上。 「谁?」 来人一怔。「姐姐,是我。」 「小芒?」果然是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放下匕首。「你怎么会来了这儿?」我皱眉。「我不是要你好好呆在黎都?」 他咬咬唇。「姐姐,我听说你被人劫了去,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的。」他灰头土脸的样子,的确有些狼狈。 我拍拍他身上的尘土。「瞧你脏得,咱们的银鞭公子什么时候落魄成这样了?」 他却有些惊讶。「姐姐,你——」 我点头。「想起来了一些。」在我刚刚的记忆里,我常戏称他为银鞭公子。 「姐姐,太好了。」他表情欣喜,眼神里却划过别样的光芒。 「柳梅槐枫他们四个现在哪儿?」 「柳就在黎都,那日你来的时候,我特意遣开了她。」小芒看看我,见我没有生气皱眉,便继续说。「梅在伽罗的都城临丰,枫和槐在沧的都城长乐。」 「嗯。」我在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部分记忆中搜索关于他们四个的情况。柳和槐是女子,柳擅长轻功,槐擅长易容。梅和枫是男子,一个擅用药,一个擅于机关术。 可惜他们的容貌,我却只能想个模模煳煳的样子。大概还需要些时间。 替小芒安排好住处,让人送去洗澡水和食物之后,我便回了自己房间。 刚到房间,却见虞子霄站在门口。他脱去了红甲,换上平常的白袍,倒颇有些风流不羁的味道。 「二殿下?」 他转过脸来,「静王。我正想找你。」 「有什么事么?」 「秦城主派的使者过来了,邀请我们前去赴宴。」 「好的。容我梳洗片刻就来。」 他正欲转身,又想到什么似地回过头。 「静王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年纪相仿,不若以名相称为好。以后我就称你清歌,可好?」 「殿下美意,清歌怎敢不从。」 他一挑眉,邪美的气质流露了几分。 我笑笑。「子霄。」 「清歌,听说小芒来了?你怎么不带他出来?」流光又开始发问。 「他刚到,还是让他多歇息会儿吧。」我瞅瞅身旁的阿离,他倒是面无表情。我胸口一闷。 「你说我们这次,能不能见到秦子都?」流光开始做花痴状。「和慕容远大哥齐名的美人!真想看看究竟什么样子。」 「好了好了。」我好笑地看她。「别以为小朝不去,你就能如此肆无忌惮!我可帮他看着你的。」 「别说我。清歌,我还是觉得那个虞子霄对你怪怪的,你看他除了你,对别人可都冷淡得很!」 我瞥瞥阿离,依旧面无表情。 「你懂什么,他那是不安好心。」我索性跟她说个清楚。「你以为伽罗的铁腕人物,会是个多情种子么?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信。」 流光低头想了想。「你想太多了,清歌。」 我再次黑了脸。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干嘛又跟她说这些? 阿离唇角翘了翘。「原来你知道。」 「我自然是知道。」没好气地看看他。「你以为我跟那个叫姬流光的傢伙一样粗神经么?」 阿离浅浅地笑开,褐色的眼里都是光亮。 「清歌。」虞子霄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城主府已经到了。」 「好。」我撩开车帘,虞子霄已候在外面,见我出来,便将手递给我。「清歌,我扶你。」 「谢谢。」我把手交给他。 我和虞子霄,依旧蒙了面的虞子衿走在前面,阿离,流光走在我们身后。 秦城主已经候在外面,他的身边还有一位明丽的夫人,看上去很年轻。他们的身后还有几名年轻的男女,其中有一个男子,眉眼明媚,很是突出。 「几位殿下光临,真令得蓬荜生辉。」秦城主迎了上来。「这位是拙荆。」 秦城主的夫人,是沧国的前三公主。那夫人见我便迎了上来,眉开眼笑。 「你就是德佑女帝的女儿?跟她真像!」 我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母皇长得相像。 第36页 「小浓!」秦城主咳了一声。秦夫人吐吐舌头,缩了回去。 「让殿下见笑了。」他又开始介绍身后那个漂亮的男子。「这是犬子子都。」 「秦子都!」姬流光的声音兴奋极了。 我踩了她一脚,她才安分下来。 秦子都向前,对我们行了礼。「子都恭迎几位殿下。」 他的五官长得和秦夫人很像,却多了几分英气,是如同阳光一般闪耀的美男子。 难怪能并称为三大美人。不过——我瞟了瞟阿离。还是觉得阿离比较好看,那种淡然清隽的样子如同山水画,令人沉迷。 宴会设在城主府的主厅,简约大方。 我们坐在右首尊位,对面则是秦子都和秦家别的儿女。 「来,为了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们,大家喝一杯!」秦城主拿起手中的酒杯,向我们举起。 我正要喝,身旁的阿离却轻轻开口。 「清歌,不可多喝。」 我向他眨眨眼。「没关系,一两杯没有大碍。」 侧过脸时,却看见旁边一桌上的伽罗三公主虞子衿,依旧蒙着面纱,连喝酒也是送了进去,喝毕才拿出来。 「这个伽罗公主真是奇怪,一天到晚蒙着面纱,也不怕闷得慌。」姬流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人家是身份尊贵的美人,自然要庄重些。」我白她一眼,却感觉到有目光在我身上一顿,转过去看时,又没了踪迹。 「真是奇怪。」 和虞子衿坐在一起的虞子霄倒是朝我微笑,示意地抬了抬酒杯。 周围的侍女们,大多把眼神集中在虞子霄和阿离的身上,甚至还有几个已经开始抛媚眼。我有些不快,又不好说什么。 「阿离,你的家不是在出云么?要不要回家看看?」我重提旧话。「当然,只是——回家看看而已,还是要回来的。」 他弯弯唇角。「我的家人现在并不在这里。」 「噢?那他们在哪儿?」 他垂下眼。「我也不知道。」 一定已经是与家人失散了。阿离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我不禁后悔,不该问他这些。 一宴毕,宾主尽欢。 回去的时候,虞子霄又走了过来。 「清歌,现在可愿跟我去夜市游玩一番?」 「好。」就看看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阿离走上前来,修眉微皱。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阿离,你和流光先回去罢。」 沧国的夜市,的确别有番风味。道路的两旁,都是些卖小玩意儿的摊贩,眉眼之间洋溢了快乐的男女穿行其中。 「看来秦城主是个英明的人。」我对身旁的虞子霄说。 他笑了笑。「不错,只可惜这城市美则美矣,总不够大气。」 「清歌倒是觉得,只要民众过得安定幸福,便是座好城了。」我亦对他笑。 虞子霄漂亮的桃花眼闪了闪。「那么清歌觉得,要成就一座好城,最重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他的统治者。」 「不错。所以只有当你手中握住了权柄,才有给民众安定生活的基本。」 我愣了愣。「这么说——倒也没错。」 「那么清歌可有想过,要让自己的民众安居乐业,让黎国强大?」 我笑着摇头。「这是我那皇姐需要操心的事。想必子霄知道,我不过是个闲王,并不过问政事。」 「不错。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停下脚。「不知子霄是什么意思?」 「生在皇家,便免不得争斗。即使我不害人,也难防别人不害我。」 「子霄有所不知。我黎国皇室这一代只有我和皇姐二人,皇姐已登皇位,谈不上什么争斗。」 「看来清歌还没有察觉。」他仔细地看着我的表情,我却始终一副淡然自若状。 「原来子霄撇开众人,的确是有话要对清歌单独说。清歌洗耳恭听。」 他转开眼。「我的红甲军在搜查山寨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他将手里的瓶子递给我。 「这是什么?」 「浮香。这是一种什么药,我想清歌一定清楚。」 「你的意思是——」 「除了德佑女帝陛下,谁能做出这样的事?谁敢做这样的事?」他忽然盯着我的眼睛,表情有些讥讽。「据我所知,嘉佑女帝这并非第一次想对清歌你不利。」 「这件事,一定是误会。」我别开眼,心里微乱。 「是么?清歌大概还不知道,你已经变成女帝陛下的眼中钉了罢?抢走了她的心上人不提,还——还有了一个对皇权威胁极大的组织——卿楼。」 「你怎么会——」我大惊。 「我自有我的办法。据我所知,前德佑女帝本来只想要一个孩子,却无意中得了双胞胎,所以才有了你。为了不让你成为嘉佑女帝的威胁,便从小对你冷淡,也不加以培养。你想,若是德佑女帝知道你最终还是成了威胁,大概也会劝嘉佑女帝除掉你罢?!」 「你——」我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有时候,争权夺利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清歌,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知道的是,子霄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我轻轻一笑,同样盯着他的眼。 第37页 他敛去笑意。「我们可以合作。」 第十七章 伽罗「三公主」 合作,合作。又是合作。 难道我想要活下去,只能靠与人合作么? 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有满室的悲哀与我作伴。 我没有燃灯,安静地坐在长塌上,看着月光。 也许我本就是多余的人罢。为了慕容远,建立了卿楼,最终却还是失去了他。而我的亲生姐姐,为了慕容远和卿楼,要杀了我。 我爱的人,却都只把我当做威胁和障碍。母皇如此,姐姐如此,连慕容远也是如此。 虞子霄要与我合作,是要助我当上女帝?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我对女帝的位置一点儿也没兴趣。 为什么要逼我? 我忽然理解了之前为何我心甘情愿吞下那绝情殇。什么都不记得果然比较快乐。 我的心绪杂乱,竟然没有发现房内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静王殿下,不知我那二皇兄,跟你说了些什么?」 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差点吓得我晕过去。 「你-你——」只见那伽罗三公主,依旧是白沙覆面,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来是子衿吓到静王了。实在抱歉。」她轻笑一声,妖媚入骨。 我总算想起来,这声音在哪儿听过了。 「不知三公主在这个时候不告而来,有何要事?」 她站起来,走近我。 「静王实在狠心,竟然没认出人家。」 我浑身一寒。 「清歌实在不记得之前跟公主有过交情。」 她到我身旁坐下,直往我身上蹭。「静王,走了也不带人家一起,真是伤心。」她的声音忽然有些变化,较之前微微低沉沙哑了些。 我实在受不了,往后一缩。 「梓鱼!你要再这样,我可要喊了!」 她一愣,笑出声来。「没想到还真被你认了出来。」 说罢,她手一伸,取下面纱,一张无比妖媚的脸露了出来。 「真的是你?!」我抓住他左看看右看看。「你怎么——怎么变成了伽罗公主?你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 「我是女人还是男人,你不妨自己来摸摸看。」他向我丢了个媚眼。 我一怒,真的伸手摸上他的胸膛。 平的? 「如果不够,可以继续。」他向我凑了凑。 我收回手,咳了一声。「你干嘛要冒充伽罗三公主?」 「冒充?」他笑笑。「我本来就是。」 我被搞煳涂了。「你明明是男子,怎么会是公主……」 「这里面的缘由,等你记忆恢復了自然会想起来。」他又凑上前来,殷红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脸。「静王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我?」 我脸一热。「谁-谁想你!」 他凝视着我。「可惜了,我倒是很想念你。」 我一愣,再看向他时,他脸上的认真已经变成了妖娆的笑。 「对了,我那皇兄,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要跟我合作。」想到这个,我又开始情绪低落。 「合作?」妖孽鱼的红唇勾起嘲弄。「可惜他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我忽然反应过来。「这么说,我们之间的合作也是关于——」 妖孽鱼竖了一根食指点在我唇上。「嘘——小心隔墙有耳。」 我心一沉。原来我在失忆之前就已经答应了要跟妖孽鱼合作。原来所谓的合作,真的是针对皇姐的。难怪慕容远会给我下毒,原来我的确是危险人物。他们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让我服下绝情殇,倒是对我的一种怜悯。 「等等,你表面上还是公主,即使我跟你合作,你也登不上帝位啊!」 「清歌有所不知。」他脸上的神色是难得的凝重。「本来这帝位的确轮不上我。但伽罗的储君之位,向来能者居之。这一次,父皇偏偏出了个特别的题目。谁赢了,谁就是储君。」 「什么题目?」 「皇兄他没跟你说么?」他有些意外。 我摇摇头。「他只说要与我合作,让我考虑考虑。」 「这个题目,是灭了沧国,或者杀了沧隐帝和前四皇子华。」 「什么?!」我失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年太上皇,也就是我们的皇祖父,在一夕之间精神失常,禁足于洛水宫,后郁郁而终。我父皇经过多年打探之后,才知道真相。是当时还是太子的沧隐帝和当时的沧国四皇子华合谋,对太上皇下了药。父皇蛰伏谋划这许多年,也未能完成替太上皇的心愿,所以召集所有皇子皇女密谋,将这作为了成为储君的唯一砝码,也变成我唯一的机会。」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也想——得到那个位置?」 「谁会不想?」妖孽鱼轻轻一笑,却有难遮掩的疲倦和无奈。「对于我们这一代伽罗皇室成员来说,没有权利,就无法生存。」 「无法生存?」我的心坠入谷底。「一定要如此么?」 他紧紧盯着我,眼神凌厉。「你以为我那短命的大皇兄是怎么死的?为何我从小要被当做公主养大?」 我吸了了一口气。 他却轻轻笑。「已经走到这一步,便不能不继续下去。更何况——我还要保护我的母妃和皇弟。」 第38页 「难道你真打算想办法灭沧国,或是去杀那个沧隐帝和前四皇子?」 他挑眉,做了个毋庸置疑的表情。 「可是——谈何容易。一个国家,哪里是这么容易被灭的?更何况沧国的国力甚至强过伽罗。」 「不错。所以我选择了后者。」 「刺杀沧隐帝和那个四皇子?如果是这样,你完全可以自己进行,为何要跟我合作?」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他敛去笑容。「其一,沧隐帝被九杀所保护。要杀他,难上加难。其二,前四皇子华早已在二十年前便不知所踪。据传言,他身在九宫。」 「九宫?九杀,是不是那个极富盛名的杀手组织?」 「不错。据卿楼的消息,九杀和九宫的关系也很不一般。」 「卿楼?」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之一。我需要藉助你的卿楼。我有财富,而你能知天下事。这是天作之合。」 「应该不止如此罢。」 「不错。另外一件,是你手上的凤尾。」 「凤尾?」 「传说凤尾原本是九宫之物。有个流传已久的说法:只要能找到凤尾,就能找到神兵九勾九曲。有了九勾或者九曲在手,就可以进入九宫。」 「所以,你想找到九勾九曲,从而找出在九宫中的前沧国四皇子?」 「不错。我已经找到了杀死沧隐帝的方法,现在只差找出这个四皇子了。」 「这么说,我的凤尾琴也在你手上了?」 「是。可惜直到现在,我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那么我跟你交换的条件又是什么?」我迫切地看着他。 「我能配出一种药。在短时间内造成衰弱的假象,然后假死。醒来之后——宛若新生,什么都不会记得。」 「你是说——」我将之前的种种联繫起来,「我想——」 「女帝若是死了,你就是顺位的继承人。你做了黎国女帝,对我自然更有利。」 「那这药——?」 「这药,需要一种花才能配成。」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我。 「不会恰好就是那个『一寸相思』罢?」 「不错。所以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就是找到九勾九曲,进入九宫。」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在长乐城还有一株一寸相思的消息。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 即使是恢復了一部分记忆的现在,我依然想不通我为何要这么做。让皇姐假死,自己登上皇位?就算我的记忆里曾出现那么深的怨恨,我也根本就不想做皇帝。 「我一定是疯了。」 他的唇角微翘。「你不是疯了,只是太痴而已。」 不管怎样,妖孽鱼总算是对我坦诚了一回,不知道该不该为之高兴。 「梓鱼,陪我一起喝酒罢。」我指了指被我从街上带回来的酒壶。「今天,我想好好醉一场。」 他眉一挑。「抱歉,我呆在这儿太危险。皇兄的耳目可到处都是,若被他知道我单独找过你,一定会被他怀疑。」 「你皇兄和你是最大的竞争对手,为何却没想办法除掉彼此?」 「你以为他不想?父皇说了,若我们之间有任何一人出了事,那么另一方也失去资格。」 我笑笑。「他倒是想得周到。」 「我得走了。」妖孽鱼无谓地嘆了一声。「妻主大人。」 第一次听他这么叫,颇有些不习惯。「好了好了,还不快回去?」 他眉眼里有些狡黠,语气却很哀怨。「妻主大人真是狠心。」 说罢,飞快地上前,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 我大愕,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纵身到了门边,戴好了面纱。 「记得要想我,夫人。」 说完,便没了人影。 我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摸摸嘴唇,又恨恨地想,这个傢伙倒是越来越嚣张,现在竟然已经开始学会占我便宜了? 倒了杯酒,放在手里细细啄饮。 此时,有人轻轻叩响了房门。 难道那妖孽又回来了? 我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说:「你怎么又——」 门外,赫然站着一身轻袍的阿离,垂了眸,表情淡淡地。 「阿离?」 「清歌。」 「进来罢。」我将他让进来,看看左右,才关上门。 「刚刚那人是——」 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 「是伽罗的三公主。」 「三公主?她找你做什么?」 我笑了笑。「阿离,你知道他是谁?他是梓鱼。」 「梓侧君?」 我看着他略略黯淡的褐色的眼。「他跟我——不是那样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对他解释。 他淡粉色的唇弯了弯。「我知道。」 「阿离,你来找我——有事?」我试探地问他。 「我只是有些担心。虞子霄找你是为了什么?」 「他果然有目的。他想劝我跟他合作,帮他坐上储君之位。」我疲惫地笑笑。「他倒是知道得不少。连从前那些旧事,也能被他查出来。」 「清歌……」他担忧地看我。 「我没事。只是他让我想到些回忆,有些难过罢了。」 「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在渐渐恢復。也许是药效慢慢消失的缘故。」 第39页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也许是因为对他动了心。 「阿离,我有些害怕。」我抱住手臂,对他敞开心扉。「我以前,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难怪皇姐她要对付我。」 「清歌,这不是你的错。更何况你并没有再做下去,不是么?」 「我……」我垂下头。 「你在喝酒?」他却一眼看到桌上的酒杯。 「没-没有,还没有开始喝呢。」我像个被发觉做了坏事的孩子,有些慌张。 阿离见我如此,亦觉得好笑。 「清歌,若想醉一场,不如试试这个。」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 「这是什么?」 「浮生一梦。它能让你放松下来,也不会伤到你的身体。」 「这么神奇?」我从他手里接过来。「若我醉了,你可要记得让我好好睡一觉。」 他微笑着看我,眼里有些怜惜。 我仰头,将瓷瓶里散发出淡淡香味的液体一口喝了下去。 一种安定祥和的暖意包围了我。 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所有的烦恼和痛苦在这一刻暂时隐匿。 有种奇特的幸福感。 若这是梦,真叫人不愿醒来。 阿离在我身旁轻轻地唿唤。「清歌,感觉好些了么?」 我抬眼看他。「阿离——我有些困。」 他淡淡地微笑。「好,我扶你去床上。」 他的手刚碰到我的手臂,我便像八爪鱼似地缠上了他。 「阿离——陪着我,好不好?」我开始像个小女孩似得撒娇,并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极为不妥。 他的面色微红。「清歌,这-这是药效。」 我像个拨浪鼓,拼命地摇头。「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好,我答应。」他无法,只得依着我。 好容易将我扶到床边躺下,又替我盖上被子,我依然不肯放手。 「清歌,你不是说困了?」 「我要你跟我一起睡。」 阿离的脸更红了些。「清歌乖,放手好不好?」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不要。」我忽然坐起身来,抱着他的腰。 淡淡的香气,围绕在我的鼻端。我越发欢喜,紧了紧手臂。他的身体有些僵硬。 「阿离,只有你,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骗我,知道么?」他忽然一颤。 「好。」 我得到回答,心满意足。他坐了下来,抱着我的肩膀。我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依然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不放。 许久,只听得幽幽一嘆。 「清歌。」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我半眯了眼,微微抬头,只看见他那双轮廓优美的眼眸里浓浓的温柔。「难道只有在你不那么清醒的时候,我们才能如此靠近?」他的手指如蝴蝶般,轻点过我的唇。「别再躲避我,好么?我不会让你受伤。」 我微皱了眉,脑子已如同浆煳,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只看见他开合的淡粉色唇,微微上翘的弧度,好看极了。 好吵。我想也没想,便凑了上去,咬住他的唇。 他的唿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温温软软的唇开启,伸出湿热的舌,热切地与我纠缠,似要吸走我嘴里所有的氧气。 我有些不适地轻推他,却触到他丝缎般光滑的皮肤。立刻被吸引,来回摩挲。 他轻抽了一口气,离开我的唇,定定地看我,眼里有迷濛的水泽闪亮。 「清歌——」他的声音低哑中带着轻喘,很性感。「别——这样。」 我的意识却越来越迷煳。「阿离——我好睏——」 说完,我便闭上了眼,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竟然没有任何梦境骚扰。我睡得很好。 第十八章 沧国宫宴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简直想去撞墙。 阿离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只剩下我自己,尴尬地面对昨夜的回忆。 偏偏这浮生一梦不像酒醉过就罢,昨夜的细节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办?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 「姐姐!」小芒却推门而入,看上去精神很好。银鞭缠在他的手腕,发出金属特有的光芒。 「小芒,休息好了?」 他点头。「姐姐,这个地方真不错。」 「是很好。不过——你也该回黎都了。」 他琥珀色的眼闪着楚楚可怜的光。「姐姐——」 「不行。」 「我得保护姐姐。」他索性收起楚楚可怜的模样。「绝不能让越岭寨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丝寒光,从那双眸子里射出。 「小芒,我不是没事?跟着伽罗皇子他们,我们会很安全。」 「跟着他,我更加不放心。」他忽然神色冷凝,像变了一个人。「姐姐,我已经决定了。」 我张了张嘴,却忽然发觉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显然,小芒从来就不是那个听话的「孩子」。 「随你吧。」 他忽然凑近我,带着甜美的笑。 「姐姐,你不让我跟着你,不会是为了那个沉墨公子罢?」 「当然不是!」我皱了眉。「我只是——希望你在黎都呆着。卿楼的总部不能没有楼主。」 他的眼如流动的蜜,闪动着莫名的光。「姐姐不会是喜欢上那个沉墨了罢?」 第40页 「当然——不是。」我别开眼,不想看他。 「那就好。」他的唇几乎快贴近我的耳廓。「姐姐要记着,你答应过小芒的事。以前的慕容远,小芒可以不计较。但是以后——绝不能再有别的人。」 我的心一沉。 他唿吸中散发的热气染到我的耳廓,我的心却越发沉重。 小芒的语气很认真,甚至有些——威胁。 一个天资聪颖的少年,一个心机和手腕过人的少年,他从来都不简单。我曾亲眼见过,他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如何地不择手段。 若他知道我对阿离的真实感受,一定会对阿离不利。 阿离不会武功,也不会耍心机,不是他的对手。 不行,在没有找到保护他的方法之前,绝不能让人知道。 小芒一瞬不眨地看着我。 「姐姐,你是我的。」 我抬头看他的眼,心里却是冰凉一片。 「清歌!」阿离却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温柔,却在见到小芒之后明显一愣。 「阿离。」我有些尴尬,赶忙和小芒挪开一段距离。「小芒他——也来了。」 「沉墨公子。」小芒却不依不饶地靠过来,甚至将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想和姐姐单独待一会儿,你不会介意吧?」他的眼盯着阿离,有些明显的警告意味。 阿离敛起笑容,褐色的眸子一冷,却是转向我。 小芒凑到我的耳边轻语。「姐姐,你说你不喜欢他,我要你证明给我看。」 我咬咬牙,冷了脸对阿离说:「你先出去罢。」 「好。」 我没敢看他是怎样走出了房间,只觉得自己心里一团乱糟糟。 「姐姐真好。」 小芒又恢復了之前的天真,揽住我的腰。 「对了,姐姐之前让我注意梓侧君的消息。我终于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了。」 「噢?」 「原来他正是伽罗的三公主。这一次还和姐姐同行。」他的眼里很有些凌厉。「不知道他处心积虑混到姐姐身边究竟是什么目的。」 可惜,这些我早在昨晚就知道了。 「知道他的身份就好。我想他并非对我不利,否则早就可以下手了。」 「可惜姐姐以前的记忆都没了,否则还能想到些缘由。」 「没关系。到了长乐,也许就可以得到解药了。」我对他笑笑。 「是啊。」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芒!!!!!!」 姬流光一见到出现在我身旁的小芒,立刻扑了上来,将他抱了个满怀。「你果然还是来了!!你不知道,这路上有多无趣!」 「是么?」小芒皱了眉,将她拉开。「我以为你们在山寨里的经歷很有意思。」 「哇——你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多危险,多亏了沉墨公子和那个伽罗的二皇子。否则你可能就见不到你姐姐我和清歌了。」 「他们的确该死。」小芒冷着脸。「可惜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全死了,要不然——我可不会这么简单让他们死掉。」 「小芒。」流光似才认识自己的弟弟。「你有点不对劲。」 我翻了个白眼,敢情这傢伙也一直被小芒的纯良外表所欺骗着。 「别说了。我们该走了,小芒会和我们一起。」 出云到长乐,不过短短数日。 小芒一直跟在我左右,片刻也不放松。 几次阿离想要跟我说话,我也只能躲开。小芒的眼神充满了警告,一旦被他发觉任何端倪,阿离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光想想我便不寒而慄。 一方面,对小芒我心中的确有些愧疚;另一方面,我又担心着阿离的安全。虽然阿离越来越沉默,眼神越来越受伤,我也只能咬咬牙转过头去。 这短短数日对我而言,似过了数年般漫长。 终于,长乐城还是到了。 沧国的礼部尚书从澜和左丞谢仲泽早已率一干御林军候在城门, 「恭迎伽罗二皇子殿下,三公主殿下,黎国静王殿下尊驾——!」 礼部尚书是个胖胖的老夫子,圆圆的脸上一双笑眯眯的小眼睛。 「三位殿下,路途奔波,实在辛苦了。」他上前来行礼。「我皇早已摆设筵席,准备招待各位。」 「隐帝陛下客气了。」虞子霄上前,彬彬有礼。 谢仲泽年约三十上下,长须飘逸,仪态从容。「三位殿下,我们已准备好住处,请稍事休息。我们会向我皇回报情况,晚些时候自有使者前来请各位赴宴。」 「有劳。」我回了礼。 「二殿下,贵国的军队——恐不能进城。」谢仲泽看了看虞子霄身后的红甲军,谦恭地说道。 「本殿明白。」虞子霄转向他身旁的一魁梧男子。「方统领,由你安排。让弟兄们驻扎在城外二十里,等候我们回来。」 「是。」 我们被安排住在离皇宫不远的贵宾驿,稍事休息之后,礼官便前来送邀请帖。 沧国大皇子的婚礼将于三日后举行,而今日只为接风洗尘。 我把阿离和小芒都留在了驿馆里,只带了流光一同前往。 长乐城地属沧国的东部,气候偏寒冷干燥。贵为首都,整个城市都建得大气宏伟。位于出云中部的皇宫自然更不必说,重檐翼馆,雄伟非常。仅第一道城门就有三层楼高,上雕九龙盘纹,两侧有狴犴白玉石像,威武神骏。 第41页 城门前一干将士排成行,向我们行礼。 虞子霄在我身旁站定。我想到他曾经说过出云城不够大气的话,便向他调侃。 「子霄,如何,这长乐城可够大气?」 他微笑。「的确大气。果然不愧为都城。」 虞子衿,也就是梓鱼,穿着一身华美的女装,从马车上款款下来,居然没有带面纱。妖娆倾城的容颜让一干众人等都变成了呆头鹅。 我有些惊讶,却见他身后又跟出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女子的容颜清雅,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只是站在虞子衿身旁便失了光彩。 我盯着那女子,心中疑窦丛生。这女子的容貌——似乎有些熟悉。 「天哪,那三公主竟然这么美!」连流光也看直了眼。「难怪能稳坐三大美人之首。我之前还以为她总是蒙着面纱,是不是言过其实那!」 我瞥瞥她。其实这美人常在我王府呆着,只是你没认出来罢了。 虞子霄冷笑一声。「看来我那皇妹还是坐不住了。可惜据我所知,沧国的隐帝并不爱美人。」 「噢?」我转过头去看他。「那她身后那个女子——?」 「好像是她从哪儿找的琴师罢。可笑,怕是黔驴技穷了。」他笑得越发得意。「清歌,那日我的提议,不知你可有认真考虑?」 我笑了笑。「容我再想想。」 我们一行人步入干平殿,向殿上的隐帝和皇后大人行礼。 隐帝虽已年约四十,却面容清朗,为人温和宽厚。皇后大人美丽高贵,神态中却颇有些倨傲。 我们送上了从各自国家带来的礼物,表达了祝贺之意后,便各自就坐。 坐在我们对面的是沧隐帝的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坐在第一位的便是大皇子祁和他未来的大皇子妃。 「那大皇子和三公主乃皇后所生,二皇子乃锦贵妃所生。四皇子和五公主是荣妃所生。听说沧国的储君位置的决定与三大城的支持很有些关系。所以皇后陛下对这个儿媳妇并不满意。」流光在我耳旁小声介绍着沧国皇室的情形。 「为何?」 「这位未来的大皇子妃姓秦,名罗敷,出身并不高贵,据说她的母亲是前四皇子妃的侍女,父亲是出云城主的侍卫。对大皇子登上储君之位并没有任何的帮助。」 「那这场婚事又何以成功?」 「因为隐帝陛下的支持。是他亲自赐婚给了他们两人。」 我不禁对这位隐帝多了些好感。 大皇子沧敏祁,优雅的容貌有七分像皇后大人。他身旁的皇子妃罗敷,也是个出众的美人,举止静淑,招人喜欢。 「他们两个看上去很相配。」我转头对流光说。 「是啊。偏偏有的人不这么想。」她意有所指地看着皇后。 皇后娘娘不时地看一眼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目露厌色。 我摇摇头。「这与我们无关。流光,你可要多注意你的言行。」 「知道了。」她趁人不注意向我做个鬼脸。「清歌始终都那么无趣。」 「对了,你常说前四皇子妃,是那个失踪的前四皇子的夫人么?她现在在哪儿?」 「她早就过世了。据说前四皇子妃在和四皇子大婚的当日薨逝,四皇子悲恸欲绝,第二日便失了踪。」 「是这样?」 「那位前四皇子妃可是个传奇人物。她是出云秦城主的妹妹,据说——」流光朝大殿之上的位置看了看。「据说隐帝陛下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什么?」我惊讶。「她不是隐帝的弟媳么?」 「其中的故事,谁说得清楚。」她撇撇嘴。「说不定隐帝陛下同意大皇子和大皇子妃的婚事,正是因为她的母亲和隐帝所爱的女子有些关联罢。不过话说回来,据说这位前四皇子妃与咱们的前德佑女帝陛下还是好姐妹呢!」 「母皇?」我似找到线索。「这么说,她是不是来过黎国?」 「应该是罢。不过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不期然地想到曾出现在我儿时记忆力的那位面容清雅的女子。她总是亲切的对着我笑,现在想起来,依然很温暖。可惜她的容貌究竟如何,我却只能想个迷迷煳煳。 也许是直觉罢,我觉得那一定就是那个传奇般的四皇子妃。 宫宴开始,身形窈窕的侍女们来回穿行。殿下是文武百官,觥筹交错。 在场的大部分男子眼神都黏在了虞子衿的身上,她却不以为意,见我看她,还施施然抛了个媚眼。 奇怪,她身边那个长相清雅的琴师竟然没了踪迹,不知去了哪儿。 总觉得那个女子与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真是无聊极了。」姬流光打了个呵欠。 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礼部的。 「姬流光!」我小声地警告。 「知道了,注意言行。」 酒过三巡,虞子衿忽然起身,走至殿中。 「素闻陛下好乐,子衿寻着一位琴师,琴艺巧妙。不知陛下可愿一赏?」 隐帝微笑。「愿闻其声。」 她这一举动,让我摸不着头脑。 梓鱼这么做一定有目的,琴师?再好的琴师能好过阿离?连阿离他们也捨得送到了黎都,还算什么好乐? 此时烛火放暗,一女子抱琴,款款而入。 第42页 这女子便是之前跟在虞子衿身后的那个琴师。虽然此刻她的下半脸蒙上了一层薄纱,我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留云参见陛下。」女子的声音温柔动听。 许久没听见回答,我有些疑惑地看向殿首的方向。只见隐帝竟然失了从容,面色激动地看着那女子。 「平-平身。」隐帝似忽然反应过来。 那女子盘腿坐下,置琴于膝。弹出一首高山流水。 平心而论,她的琴技的确上佳。只是跟阿离比起来,还有些差距。 隐帝听过阿离的弹奏,又怎会被这样的琴声所打动? 我依旧疑惑。 一曲毕,掌声响起,那女子起身,向隐帝和皇后轻巧地行礼。 正在此时,蒙在她脸上的面纱飘然而落,露出一张清雅的脸。 隐帝忽然站了起来,胸口起伏得厉害。「深-深深!」他忽然喃喃出声。 皇后脸色苍白,眼神怨毒。 而我在见到这张脸时,忽然间想了起来,我在哪儿见过。 没错,这张脸,跟我在儿时记忆中的那清雅女子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秦深深,那位前皇子妃,已香消玉殒的传奇人物。 我不由得看向虞子衿。他悠然地举起酒杯,遥遥向我一敬。 难怪隐帝和皇后的表情那么奇怪,这就是你的目的么,梓鱼? 第十九章 遇刺 晚宴接下去的部分,似乎每个人都吃得心不在焉。 虞子衿藉此机会,将那位叫留云的琴师献给了沧隐帝。沧隐帝接受了。而皇后陛下则一直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虞子霄显然也看出了沧隐帝的异样,眼神狠厉冰冷。 「清歌,怎么气氛有点怪怪的?」流光环顾四周,奇道。 连这个粗神经也发觉了。「用你的膳罢,这和我们无关。」 梓鱼把这个女子安排到沧隐帝身边,看来这就是他说的那个刺杀隐帝的办法无疑。只是虞子霄可不是好相与的主,他又会想什么办法破坏? 我又开始头疼,我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捲入伽罗皇室的储君之争中,无法抽身。 即使我可以拒绝虞子霄,但我已将凤尾交给了虞子衿,让卿楼提供他想知道的一切消息,却是不可争的事实。如果虞子霄知道了这一切,怕是连我也会一道对付。 此时,对面一个明丽动人的少女,捧着酒杯向我走来。 「这是三公主沧敏歆,与大皇子同为皇后所出,今年十七岁。」流光在我身边轻语。 「静王殿下。」沧敏歆已到我面前,端着酒杯对我一敬。「敏歆敬你一杯。欢迎你到沧国做客。」她甜美地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我亦回她一笑,喝了杯中的酒。 此时,沧敏歆看看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凑近了我,有些羞涩地问: 「殿下,我听说阿墨也来了,是么?」 「阿墨?」一时之间,我没反应过来。 流光咳了一声。「殿下,公主是指沉墨公子罢?」 「对对对,就是他。」敏歆公主的脸上生出些红晕。「我听说黎国女帝陛下把他赐给了静王,静王也带他来了沧国,是么?」 不知怎地,我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阿离那样清俊出尘的男子,有人对他倾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只是——这个人是沧国的公主,她叫他「阿墨」听起来似乎很暧昧罢了。 「是的。他在贵宾驿。」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公主与沉墨公子是旧识么?」 公主含羞笑了笑。「以前阿墨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弹琴。」 常常!在一起!弹琴!! 我深唿吸,心中烦乱。「早知如此,我该把沉墨公子一起带来。」 「谢谢静王好意,不过不用了。敏歆自去找他便是。静王真是个好人。」说罢她有对我甜甜一笑,只是这笑在我心里却化成苦涩。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地皱着眉头。 流光瞥瞥我。「有的人醋罈子打翻喽。」 我狠狠瞪她一眼。「姬流光!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回去禀告皇姐,把你撤了职!」 她假装害怕地一缩,吐吐舌头。 「果然是恼羞成怒,还不让说。」 我不看她,转头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清歌啊我跟你说,这个追男子呢,可是需要些技巧。当年我家朝儿嫁给我的时候,不也是不甘不愿的?当时他心里也有别的人。你看看现在,我们不是很好?这技巧呢——」 「别说了!」我心中愈发烦乱。「他心中有谁,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早就说过,要走便走,我绝不强留。」 流光看了看我的脸色,嘆了口气。 「真可怜……」 我不再理她,索性闭上眼养神。 车轮在平坦的大路上行驶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那晚的情形,我还记得很清楚。我记得自己拉着他的手,不依不饶地说,阿离,只有你,不能离开我,不能骗我。 我记得他对我说,好。 如果他心里爱着那个公主,那我又该怎么办?如果他要离开我,我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一阵喧嚣声传来。 第43页 随即刀刃相交之声,打斗喊叫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了?」 「清-清歌。」流光往外看了一眼,有些哆嗦。「好像是刺客。」 刚刚经歷了山贼,又来刺客? 我把车帘撩开一条缝,只见十来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包围了我们。虞子霄的侍卫正在与之搏斗。 「清歌!」虞子霄在外面开了车门。「快走!」 我们依言,在他的保护下险险退出黑衣人的包围圈。 「公主呢?」虽然知道梓鱼这傢伙一定不会有事,我还是没忍住开口一问。 「我已经让人护送皇妹先走了。」虞子霄看着黑衣人所在的方向。「可恶,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 「他们竟敢在沧国都城行刺,背后主使一定不简单。」我皱了眉。会是谁? 「清歌,我们先离开为好。现在看来形势不妙。」虞子霄抽出剑。「姬小姐,请你带静王先走,我来掩护你们。」 有几个黑衣人看到我们所在的方向:「静王在那儿!」 得,我们互看一眼,看来是沖我来的。 「子霄,看来是我连累了你们。」 「清歌,你快走。」虞子霄脸色凝重。 月色正沉。 姬流光和我,往驿馆所在的方向没命地狂奔。奔了一阵子,才发觉我们似乎迷了路,进了一条小巷。 「流光,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她看了看周围。「清歌,我们迷路了。」 似乎跑的太急,我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流光,那些黑衣人可有追上来?」 「没有。」她向后看了看。「别怕,清歌,我会保护你的。」 我看她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她尚且自顾不暇了,还说保护我。 她又回头看了看。「应该是甩掉他们了。」她那双大眼里满是懊恼。「早知道便跟小芒一起学些武艺。」 「虞子霄应该不会有事吧?」我隐隐担忧,从刚刚的形势来看,那群黑衣人武艺都不弱。 「平日里看他做事那么狠,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挺仗义。清歌,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想了想,「先往前走吧,寻一处有灯火的地方问问再说。」 谁知刚走了几步,几个黑影一晃,落在我们面前。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静王,终于找到你了。」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到这个时候,我只能镇定下来。 「怎么样?我们只要你的命而已。」 姬流光忽然冲到我面前挡住。「不行!你们不能杀她!」 「碍事。」为首的黑衣人在她脖颈处一敲,她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忙扶住她。「你们把她怎么了?」流光,你可不能有事。这个咋咋唿唿的女子,也是她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我身前。 「静王大可放心,她只是晕过去了。」那黑衣人向我逼近。「我们只要你的命。」 黑衣人手上的剑寒光一闪,便向我刺来。 正在此时,一人忽然而至,护在我身前,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剑。「唔——」 「——!」我惊讶,脑中一片空白。「阿离!」 阿离清俊的脸此刻失了血色,显得无比苍白。他勉强地对着我扯扯唇角:「不碍事。」 不碍事?这一剑险些就刺穿了他的肩膀。 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不知从哪儿出来的人竟然为我挡了一剑,都愣在那里。 「怎么——会——」为首那黑衣人看看周围,「咱们撤!」 「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一个声音破空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条银鞭,如灵蛇游动,卷到那为首黑衣人的脖颈上。 来人的唇上挂着如鬼魅般冷冽邪魅的笑,手上微一用力。 只听得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黑衣人瞬间倒地而死。剩余几个惊惧无比,立刻施展轻功离开。 「小芒!」我叫住了还想继续追的他。「别追了,阿离他受伤了,我们先扶他回去。」 小芒走到我身边蹲下,看了看阿离的伤势。「还好,未伤到心脉。姐姐,把他交给我吧。」 「他——真的没事?」我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声音也颤抖起来。 小芒的眼里闪过冷光。「姐姐,难道你还不信我?」 我垂下眼。 此刻,虞子霄也赶了过来,身上好几处都受了剑伤。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到我怀里的阿离,惊讶地问。 「刚刚碰到几个刺客,他救了我。」我这才看见虞子霄身上的伤。「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们。」 「清歌,别说了,先送他回去罢。我带了御医。」 「好。」我把阿离交给小芒和虞子霄,深唿吸屏住泪意,往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处走去。 揭开面纱,一张陌生的脸。我在他身上搜索一番,才搜出一块令牌。 这块令牌,让我的心凉个透底。 黎国皇室侍卫令。 我们一行人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沧国皇室。隐帝陛下盛怒,表示要彻查此事。左丞谢仲泽受命调查。 我已无心管那刺客的背后究竟是谁,阿离的伤势令我极为揪心。 虽然知道那一剑并未刺到要害,但流了那么多血——我光想想都觉得害怕。 第44页 「吕御医!」我抓住刚为阿离看诊回来的伽罗御医吕一泉,焦急地询问。「阿离——沉墨公子他的伤势如何?」 吕御医不语,皱着眉头摸摸鬍鬚,似很苦恼。 一看他那样,我心一沉。「究竟怎么样,你快说啊!」 「奇怪,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你——」我急得快哭出来。 流光在旁边一起急。「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吞吞吐吐——」 「静王莫急。」吕御医瞅了一眼流光。「这位公子虽然看上去伤得很重,但未伤及心脉,只是失血过多。但他的伤口癒合速度之快,老夫行医数十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么说,他没有危险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非但没有危险,怕是过两日便能恢復如初了。」吕御医继续皱了眉摸摸鬍鬚。「奇哉奇哉。」 我没有再理会他,直接冲进了房间。 阿离闭着眼躺在床上, 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肩胛处包了些纱布,隐隐露出血迹。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那老头,不会是庸医罢—— 轻手轻脚地坐到他身旁,看他微皱的眉,很心疼。 抬手抚上他的脸,有些冰凉。 「阿离,你真的没事了么?为什么还没醒——」我终于呜咽出声。「为什么要那样做?我——我不值得你这样。」 这世界上,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我的存在只是种阻碍,可是你,为何要拼了命留下我这个多余的人? 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这样对我,让我将来要如何放你离开? 「清歌,别哭。」他的声音,虽微弱却动听。 「阿离!」我惊喜地看着他微微打开的褐色眸子。「你醒了?」 「嗯。你忘了么?我说过,这点伤不碍事。」他的眼里有些笑意。「我正睡着,听见你哭,所以——」 我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儿么?」 他摇摇头。「我不能睡,睡着了,清歌会担心。」 脸一热,我收回放在他脸庞上的手。「这次我可不会再哭了。」 他轻轻地笑,很愉快。 ……偶是小小再一把的分割线…… 「姐姐。」 「怎么样,有消息了么?」我握紧手里的令牌。 小芒看着我,目光冷冽。「我已经吩咐了在长乐的枫和槐去查了。不过——姐姐,这件事有些蹊跷。」 我把手里的令牌递给他。「怎么个蹊跷法?」 「我一听说你遇刺的消息便立刻寻来了,沉墨公子他不会武功,怎么会比我先找到你?这一点,我始终有些怀疑。」 「你的意思是——」 「除非他是早就知道了消息,故意候在那里的。」 「荒谬!连我也不知道往哪儿逃,他怎么事先候在那里?再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姐!」小芒的目光闪了闪。「有种计谋叫做『苦肉计』。而且,他受伤恢復的速度——简直就是异于常人。」 「不可能。」我转过身去。「我信他。」 「姐姐。」小芒的眼神如刺。「我会找到证据。小芒绝不会让任何的威胁留在姐姐身边。」 第二十章 枫和槐 阿离的确好得很快,不过短短一晚的功夫,伤口已经结了痂。 小芒说的那些,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到最后我还是选择相信他,相信自己的心。 第二天,沧国三公主沧敏歆偷偷来了驿馆。 「阿墨!」她见到倚在塌上的阿离,便立刻迎了上来。「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 阿离看我一眼,似有些窘迫。「公主,我没事了。」 沧敏歆一把抓住他的手。「阿墨,总算又见到你了。这一次,我一定想办法让母后改变主意!」 阿离似有些无奈。「公主,我是心甘情愿的,与皇后娘娘无关。」 「我不信!」沧敏歆似要哭出来。「一定是母后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会愿意去黎国,去——去做别人的男宠!」 男宠!该说这位公主想像力太过丰富呢,还是静王好色的名声传得太远? 阿离尴尬之极地看了看我。「公主,你误会了——」 「公主。」我咳了咳。「你的确误会了。沉墨公子在我府上只是琴师罢了,不是——呃,男宠。」 「是这样么?」公主水汪汪的大眼转向我,忽然改抓住我的手。「静王,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让阿墨留下好不好? 我惊骇,心中涌上些酸涩。「沉墨公子在我府上来去自由,我并未勉强他。」 垂下眼。「若他愿意,自然可以留下。」 「太好了,谢谢你,静王。」公主明丽动人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阿墨,你会留下的,对么?」 他会留下么?我忽然不敢听下去。 「公主,我还有些事情,你们慢慢聊。」 说罢,我起身离开。 「清歌!」阿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脚步顿了顿,装作没有听见,还是离开了。 「是属下失职,竟然让王爷遇到那样惊险的局面,若不是沉墨公子——」红叶懊恼不已,向我跪下。 「红叶,你起来罢。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还有伤在身,何谈保护我?更何况,有谁会想到,竟然有人敢在沧国的天子脚下行刺?」 第45页 我嘆了口气。还好阿离没事。 「姐姐。」小芒走了进来,向我使了个眼色。 「红叶,你先下去罢。」 「是。」 「怎么,有结果了么?」 小芒点头。「已经证实了,这几个刺客,的确是来自黎国皇宫的宫廷侍卫。」 「真是——如此?」我强忍住心中的悲意。「皇姐她真的要杀我?」 「姐姐。」小芒担忧地看着我。「你别难过。即使证明刺客是来自黎国,也不一定是女皇的意思。」 「除了她,还有谁能调动宫廷侍卫?」我咬牙。「为何要做得那么绝?」 「姐姐,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 「枫和槐来请罪,说是沧国前四皇子妃宅院的那朵一寸相思——被人破坏了。」 「什么?」我握住他的手臂。「不是早就传令,让卿楼的人好生看护么?」 「姐姐……」小芒歉疚地垂下眼。「来人武功很高,所以——」 我怔怔地松开手。本来想彻底恢復记忆之后,也好想办法处理目前的境况,谁知——究竟是谁不愿我恢復记忆? 难道又是—— 「皇姐?是她的人?」我冷冷地问。 小芒没有回答,默认了这一事实。 「既然已经派人杀我,为何又要破坏一寸相思?这不是多此一举?」我有些怀疑。 「也许是因为刺杀失败,所以——」 皇姐,你好深的心机,好厉害的计谋。可惜你没想到的是,因为我爱上阿离,记忆已经在渐渐恢復。即使没有一寸相思,恢復记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姐姐,我已经把沉墨公子的来歷细细查过。他的确是沧国的宫廷琴师,可再之前的经歷,却怎么也查不到。」 「他说过,他是出云山上樵夫家的孩子,不过家中亲人早已经散了。」 「即使是散了,也不会没有师门罢。他的琴技那样精湛,难道是自学而成?」 我摇摇头。「小芒,阿离他不会骗我。你别再查下去了。」 「你就那样相信他?」小芒的语气酸涩。「你可知道,他是怎么会被送到黎国的?」 我挑眉看他,让他说下去。 「是因为他和沧国三公主沧敏歆日久生情,触怒了沧国皇后,这才被皇后想办法送到了黎国。」 我心里一震,立刻想到沧敏歆对阿离说的那些话。难怪她敢如此直白地问我要人,难怪她可以如此笃定阿离会留下。 那么阿离,难道他真的——? 我记起和他初识的时候,他说世间情感,他从来浅尝辄止。 那这位娇美可人的公主,是不是他「浅尝」的对象? 连那样的女子都不能令他心动的话,那我,也许连那个「浅尝」的对象也算不得罢?我忽然很不确定。对自己的怀疑,从这一刻又开始浮上来。 「你还要说不可能么?」小芒逼近我。「我的姐姐。」 「即使是真的,」我强作镇定。「他是否曾有心上人,跟我信不信他,根本就是两回事。」 「是么?」小芒勾起唇角,又似那夜般邪魅的笑意。「这样就好。否则——我真怕自己忍不住,会想杀了他。」 「小芒!」我怒视他。「你若敢动他,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定定地看我,眼里有些受伤。 「姐姐,我追随了你这么多年,为了帮你振兴卿楼,我用尽一切手段。到头来,我在你心中还比不上这个别有用心的沉墨?」 我有些不忍:「小芒,你为我做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沉墨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姐姐。」他忽然凑近我。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比我略略地高出半个头。他的睫毛低垂,像蝶翼般颤抖。 「姐姐,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 「我——」哑然,答案在我的心中,一直很清晰。 我把你当做弟弟,当做帮手,却从未当□人和夫君。 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伤人。 我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小芒的付出,却忽略了他真正的需要。 我曾经是那样地爱着慕容远,爱到痴狂。慕容远从我的心中渐渐远去,我却又爱上了阿离。这样对小芒,是不是太不公平? 慕容远要离开我,阿离也许也将要走。我能剩下的,到最后也许真的只有小芒而已。 「小芒,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他凝视着我。 「姐姐,你要多少时间都可以。但是你不能爱上别人。」他精緻的眉蹙起,「这样的话,小芒会疯掉。」 「小芒。」我抬手,摸摸他的脸颊。「你——爱我么?」 他的脸庞染上一丝殷红。「从十一岁,姐姐救了小芒那时候起,小芒的心里除了姐姐再也没有别人。」 「为什么?」我皱了眉,眼睛盯着他。「就因为我救了你么?也许你不过是感激罢了。也许——也许你只是把我当做姐姐,只是误以为那就是爱了。」 「不是这样!」他微恼。 「真的不是?」我直直地盯着他。「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为什么你会爱我?」 「因为——」他却愣住。 我轻轻一笑。「等你想明白了,我也会给你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 第46页 转身,我深唿吸,然后离开。 「对了。」我停住脚。「我要见枫和槐,帮我安排一下罢。」 摸摸袖子里的玉笛,有些事情,还得我亲自过问才行。 「王爷。」 清瘦俊秀的男子,潇洒如风。妩媚多姿的女子,妖娆若兰。 我扬了扬手中的玉笛。「忘记了么?玉笛在手的时候,你们得叫我楼主。」 他们互看一眼,随即恭敬地改口。「是,楼主。」 「枫,槐,你们在这儿也有一段时日。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们。」 枫立刻回答:「楼主请说,属下必知无不言。」槐却抬眼,望了望我身后的小芒。 「昨夜我被人暗杀,那杀手身上有黎国皇室的令牌。想必这件事,你们也听说了罢。」 「是。属下无能,让楼主身涉险境。」 「这件事,怪不得你们。只是驿站和皇宫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路程,那些刺客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又偏偏选择了我身旁没有任何人保护的时候?这一点,让我很怀疑。」 「楼主是怀疑有内贼?」槐脸色凝重,开了口。 「不错。」我将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我怀疑这内贼,多半是出在沧国。你们平日的眼线里,有没有察觉到沧国的大臣或者皇室成员中,有哪个跟我皇姐过从较密?」 枫略一思索,摇摇头。「据我们所知,沧国的大臣和皇室,与女帝陛下并无瓜葛。」 「没有?」难道是我的推测有误? 「不过——」枫有些犹疑。 「不过什么?」 「不过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那个左丞谢仲泽似乎和伽罗皇室有些联繫。」 「伽罗?」我沉思片刻。「知道那位皇子或是皇女么?」 「恕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好。继续查下去,务必查出究竟是谁。」 「是。」 「还有一件事。关于前四皇子妃院宅的那朵一寸相思被毁,我要你们把当时的情形详细地告诉我。」 「我们收到姬楼主保护一寸相思的指令之后,便日夜派人看管。谁知昨天夜里,负责看管的人却都被迷倒,那一寸相思也被人摘下,化为灰飞。」枫的语气很自责。 「据现场的那两名看管的人说,只依稀看见来人是个黑衣男子,身形修长,面容不凡。属下刚刚让他们凭记忆画出了那男子的画像。」槐从袖中抽出一卷画纸,恭敬地递给我。 我展开,画面上的男子竟有几分面熟。 是—— 「姐姐,这-这不是沉墨么?」小芒却说了出来。 的确,那画像与阿离有七分相似。 「他们被迷倒,看见那黑衣男子,是什么时辰?」 「回楼主,大概是亥时。」 「亥时?我遇刺是亥时三刻。阿离不会武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四皇子妃院宅赶到我遇刺的地方。不会是他。」 「姐姐。」小芒很是痛心的样子。「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愿怀疑他? 「即便他可以这么做,那理由呢?阻止我恢復记忆的理由是什么?」 小芒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反而是一旁的槐开了口。「楼主,姬楼主他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这才劝您小心谨慎。请楼主体会姬楼主的一片苦心才是。」 我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槐倒是对姬楼主维护得很。」 枫慌忙向我半跪道:「楼主,请原谅槐口不择言。这些日子您不在卿楼,槐也是看姬楼主辛苦,这才出言解释,请楼主恕槐不尊之罪。」 我瞟了瞟他们两人。「罢了。」 枫和槐告退之后,我嘆了口气,闭上眼摸摸额头。 「姐姐,又头疼了?」 小芒绕到我身后,开始替我轻按上关穴。他的力度适中,让我渐渐放松下来。 「小芒,那前四皇子妃宅院,现在可有人居住?」 「有。前四皇子妃曾经的几名侍女和侍卫还住在里面。其中就有未来大皇子妃的爹娘。」 「是么?可有办法去看看?」 「姐姐若是想看,完全可以直接上门拜访。听闻住在里面那些人,和前女帝陛下都有些交情。」 「母皇?」我笑了笑。「好罢。明日,我们便上门拜访。」 「对了。」我又想到另一件事。「小芒,枫和槐,也快二十了罢?」 「他们同年,已经二十二了。」 「嗯。」我想了想。「枫他是不是对槐有情?」 「似乎是。姐姐怎么知道?」 「感觉罢。枫看槐的眼神,有些特别。那槐呢?她是否也喜欢枫?」 小芒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 「也许吧。他们两个长年在一起,难免不生情。姐姐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将他们调开。」 「不必了。我的意思正好相反,他们为了卿楼,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婚。若他们对彼此有意,你便撮合撮合罢。让他们作对夫妻也好。」 「好。」小芒的声音似有些愉悦。「姐姐跟从前有些不同了。」 「噢?怎么个不同法?」 「以前的姐姐,为了慕容远,什么也不顾,什么人也看不见。现在——不一样了。姐姐变得清醒和理智多了。」 「是么?」我微笑,转头看他。「这样不好么?」 第47页 「不。这样很好。」他翘起唇角,笑得很美好。 第二十一章 深宅之行 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夜深。 阿离的屋子还亮着灯,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敲门。 敲了门,又该说什么? 该问他「你爱那个公主么?」还是问「你会留下么?」 我害怕听到答案。 「回来了?」流光点着灯,看着我打开房门。 「嗯。你不去陪你家夫君,到我这儿做什么?」 她懒懒地站起身。「还不是为了等你。今天那个公主来了,有些人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啊。」 我皱眉。「你等我,就为了调侃我?」 「当然不是——也许是目的之一。」流光做了个很难看的鬼脸。「不过最主要的,是有位伤还没好的公子,可来找过你好多次了。」 「阿离?他找我?」 「是啊。我怕某人今晚会失眠,所以特地在这儿等着。」她打了个呵欠。「话已带到,我回去陪我家朝儿睡觉了。」 说完,她懒懒散散地出了门。 我矛盾了许久。 该不该去找他? 最终,我还是决定,等明天一早再去找他。 有的时候,一个错误的决定,可能会对整件事产生很大的影响。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 正如流光所说,这个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 翻来覆去,好容易折腾到了天明。我鼓起勇气,决定去找阿离。 一打开房门,正对上一张微愕的脸。 「阿离?」我有些慌张。 他只穿了一身青色的单衣,看上去已经在外面呆了很久。 清晨的寒露润泽了他的眼角眉梢,长长的墨发简单束了起来,整个人干净得如同刚从一副隽永的山水画中走出的一般。 「清歌。」他似乎也有些紧张。 「你——来找我?」 「清歌,」他抿唇。「昨天,你回来得很晚?」 我愣了愣。「是。我总觉得遇刺那件事有些疑点,所以叫人去查了。」 「嗯。」他垂下眸,却不说话。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去看他的肩膀。 纱布早已拆去,原本狰狞的伤口,露在襟口外面的部分如今之剩下一小块小小乌红色的疤痕。 那日,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刺进他的肩膀,带给我难以言喻的痛意和惊撼。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见我怔怔地盯着那伤口看,忙出言安慰。「我的体质特殊,这样的伤并不算什么。」 「阿离,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他褐色的眸子似染了露水般湿润光亮。 「姐姐!」 我似被惊醒,转过头去。 小芒抱了双臂,靠在迴廊上看着我们,右手腕上的银鞭散发出寒意。 「姐姐。我们该走了。」 我给了阿离一个歉意的眼神。「等我回来再说罢。」 前四皇子妃的宅院,离驿馆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 之前我们已经派人送了拜贴,所以到了门口,便见已有人驻足迎接。 我刚下了马车,一个圆圆脸的中年妇人便迎了上来,欢喜地拉着我的手。「你就是清歌?已经长这么大了呀?我上次看你,还只是个小不点儿呢!」 「园姨。」我对她笑笑,心中有些温暖。 「小园!」园姨身后是两个看上去有些相像的年长美人,一个温婉典雅,一个清秀可人。其中那个较为典雅的捂唇笑了笑。「清歌现在可是静王,你可别失了礼数!」 说罢,两个美人一同上前向我行礼。 我赶忙去扶她们:「紫姨,莲姨,我母皇与你们以姐妹相称,这些个虚礼大可不必。」 来之前,我便已经让小芒将里面的人物都跟我介绍了个一清二楚。 「就是就是。」园姨很是不满。「紫苑,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了还那么迂腐。可怜我那女儿被你带得一模一样。」 莲姨和紫姨相视而笑。 「对了,」园姨拉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清歌长得跟小梨子还真像!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小梨子?我额头黑线密布。没想到母皇竟然还有这么个外号。 不过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母皇长得相像。虽然知道是恭维的话,也有些开心。 「确实像。」紫姨凝神看了我一会儿,「特别像那个时候的宣黎。」 「好了,」莲姨上前,「叙旧的话,到里面去说也不迟啊。对了,这位是?」 她们的目光转向我身后的小芒。 「这是——」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小芒。 「在下姬流芒。」大约看出我的迟疑,小芒不慌不忙地报上自己的名姓。 「姬流芒?听上去有些耳熟……」 「原来是清歌的夫君。」紫姨已经反应过来。 园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呢,哪儿来这么好看的少年?清歌,你可真有福气,嫁了个好夫君。」 我尴尬地咳了咳。小芒弯了唇角,很受用的样子。 「小园。」紫姨摇摇头,无奈状。「你忘了?黎国风俗与我们不同。清歌是王爷,该说娶才对。」 「对了。」园姨转了转眼珠,把我拉到一侧,走在前面。「清歌,听说你有三个夫君,可是真的?」 第48页 「是。」我勉强笑笑。这对于她们而言,一定很难接受罢。 「天——黎国可真是个好地方。」她满眼憧憬。 我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这是我的大女儿,秦罗敷。」园姨将我领进去,只见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已经等在里面。「罗敷,这是你宣姨的女儿清歌。」 「清歌姐姐。」少女莞尔一笑,向我行了个礼。 「我们已经见过了,罗敷妹妹。」我对她回以善意一笑。「真是恭喜你了。」 小芒将手里的匣子递给我,我再转送到罗敷手上。「这是我从黎国带来的礼物,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谢谢清歌姐姐。」匣子里是一对翡翠龙凤镯子,雕饰精美,巧夺天工。「罗敷很喜欢。」她的笑容雅致亲切,丝毫没有做作,让我瞬时多了许多好感。 寒暄片刻之后,园姨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你母皇和父后刚走不久,不然倒正好可以叙叙。」 「母皇?他们也来过这儿?」自从一年之前皇姐即位之后,母皇和父后便去了云游。连我也没有见到。 「是啊,才走了几日而已。」 掩下心中淡淡的失望。「园姨,紫姨,以前你们是怎么和母皇认识的?」 「还不是因为深深小姐。」园姨似有些触动。 「是那位前四皇子妃么?」 「四皇子妃?」园姨有些感慨。「她最后,还是没有嫁给四皇子。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难受。」 连紫姨的脸都显得有些忧伤。 「我听说过,她是在大婚那日薨逝的。的确令人唏嘘。」我不自觉地有些心情沉重。 「薨逝?」紫姨摇摇头,「那只是对外的说法罢了。她并没有死,只是去了个离我们很远的地方。」 「没有死?」我震惊。「那——四皇子呢?」 「四皇子?自然也去了那个很远的地方。只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成为夫妻罢了。」 我在心里暗暗思量,那个所谓「很远的地方」会不会就是指九宫? 「这件事很是玄妙,我们也不能妄言。」紫姨对我歉意地笑笑。「还望清歌保密。」 「一定。」 「这里,原本就是深深的住所。我,小园和你母皇,曾经做过深深的侍女。」紫姨沉浸在往事中,细细道来。「那时候,你母皇还是太女,受到其他皇女的暗算,逃到出云。深深救了她。后来,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说起来,你小的时候,深深也曾到黎都住过。她还照顾过你一阵子。」 「是。这件事,我也有些印象。」 「娘!」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蹦跳着进来,容貌妍丽。 「小忆!没看见这儿有客人么?」园姨绷起脸。「清歌,这是我的二女儿小忆。」 「还不过来见过你清歌姐姐!」 少女吐了吐舌头,天真可爱。「娘——女儿不知道,你别那么凶嘛。」接下去又俏皮地跑到我面前,行了个不标准的礼。「清歌姐姐!」 「忆妹妹。」我对她笑笑。 她眼一转,看到我身旁的小芒。「这位哥哥是?」 「这是你清歌姐姐的夫君。叫姐夫。」 「姐夫?」小忆皱了眉。「为什么好看的男子都成了姐夫?我不管,我的姐夫只有大皇子一个。」 「小忆!」园姨开始发怒。「你在胡说什么!」她又转向我:「清歌,你别放在心上。」 「小忆还小,我自然不会跟她计较。」 小忆看了我一番,目光又熘到小芒身上,眨个不停。 我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并未放在心上。小芒倒是脸色不太好看。 「对了,罗敷,你带清歌和姬公子去四处逛逛罢。难得来一趟,总要走走。」 这提议倒是正合我意。 「我也要去!」小忆瞅了瞅我们,跟了上来。 这所宅院清幽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不匠心独到。 「这所宅院,是深姨的夫君为她修建的。」罗敷为我介绍起宅院中每一处机关巧妙之处。无不令人惊嘆。 小芒走在我身后,小忆缠着他问东问西。 「夫君?」我有些疑惑。「紫姨不是说,她并没有嫁给二皇子?」 「不错。她其实是嫁给了九宫的前任宫主。不过我所知道的也仅限于此了。听娘和紫姨的口气,事情似乎还远不止这样简单。我小的时候还见过几次深姨,后来她便很少再来,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不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 我环顾四周,是一片翠绿的草地,草地的周围种上了桂花树。 前方有一处微型瀑布低垂,瀑布的前方是白玉做的台子,可容四人坐下。 「这儿倒是特别。」 「我也最喜欢这儿。」罗敷对我笑,「听娘说,深姨以前常常坐在这儿弹琴。」 我唿吸着空气里淡淡的桂香,心情愉悦放松。 「看得出来,深姨的夫君很在意她。」罗敷望着瀑布,似有羡慕。「她一定很幸福。」 「罗敷,我也看得出来,大皇子很在乎你,你也会幸福的。」我情不自禁地祝福她。 「谢谢你,清歌姐姐。」她微微红了脸。「敏祁是对我很好,可惜皇后娘娘似乎不太喜欢我。」 第49页 「只有心存美好的人才懂得欣赏你,罗敷。」我发自内心地说:「不必管那些世俗的看法。」 罗敷的星眸闪亮,握住我的手。「清歌姐姐,你真好。」 我和她相视而笑。 「对了,听说这儿还有花圃?」 「不错。以前深姨曾经开过花店。姐姐想去看看么?」 「嗯。」 小芒走到我身边:「姐姐也喜欢这儿么?」 「对。」我点头。「在这儿坐着,连烦恼也忘了。」 「芒哥哥!」小忆不依不饶地上来,竟直接伸手去拉小芒的手臂。「我带你去那边看看吧,也很特别!」 小芒皱了眉,甩开她的手,竟不予理会。 小忆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一时气氛有些难堪。 「小忆!」罗敷神色严厉。「怎可如此不知礼数?」 「没关系。」我对罗敷摆摆手。「罗敷,你先带小芒去花圃罢,让我和她聊聊。」 「小忆,你喜欢小芒哥哥?」我看着她委屈的小脸,有些好笑。 她瞪了瞪我。「你比小芒哥哥大那么多,为什么能做他的娘子?」 「其实——我和小芒哥哥也算不得是夫妇。若是小忆能让小芒哥哥喜欢上你,姐姐便让他做你的夫君,好不好?」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小芒哥哥喜欢矜持温柔些的女孩子。要记得啊!」 「好!」小忆用充满希冀地点头。 一寸相思,正是长在花圃里。这也是我来的原因之一。 小芒引了我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孤零零的枯枝,在风中轻晃。 罗敷见我们往那里看,也开口解释。「那儿原本有一朵奇花,也是深姨在的时候种下的。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火红的颜色,比什么都美。可惜——前两天的夜里,花忽然不见了。」她有些遗憾。「想来是终于过了花期。」 我对她笑笑,没有言语。 一趟深宅行,收穫不小。 「小芒,这么说,我们卿楼所打听到的消息也不是正确的?原来前四皇子妃和四皇子都没有死。我一直在想,他们所指的那个『很远的地方』是不是指九宫?」 「呃?有可能。」小芒却似有些心不在焉。 「小芒。那个叫小忆的姑娘,很可爱是不是?」 他忽然有些恼怒,别开脸不看我,也不再说话。到了驿站,居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静王殿下。」有个甜美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竟然是沧敏歆?她怎么又来了? 我掩下心中的不快。「原来是敏歆公主。怎么,找我有事?」 「是。」她甜甜地对我笑着。「敏歆是代替阿墨来跟王爷说一声,他已经决定留下了。」 「留下?」我没有发觉自己白了脸。「他为何不自己来说?」 「阿墨说了,他在黎国这些日子多亏了静王的照顾。这样离开,他心存愧疚,来找过王爷几次,还是不忍直接提出来,所以——」 「是么?」我冷冷地笑。「好。我要听他亲自跟我说。」 第二十二章 维以不永伤 「是么?」我冷冷地笑。「好。我要听他亲自跟我说。」 说罢,我勉强维持了理智,打算去阿离的房间问个明白。 「殿下,不用去了。阿离他就在房外,我让他进来。」沧敏歆看我的样子,眼中露出一丝冷光。 她走了出去,片刻之间便拉了阿离过来。 依然是青色的单衣,容貌清隽,只是眼里的神情却让我心寒。 那样的淡然,淡到——就像对待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阿离。你——真的要留下?」我盯着他的眼。 他并没有迴避,甚至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 「你今天早晨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么?」我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看着我有些狼狈的样子,似乎略有不忍,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为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捨命救我,为什么还有给我那样的错觉,以为你也很在乎我? 愤怒和悲伤在胸口撞击,我浑身颤抖,险些就要站立不住。 你答应过我,不离开我,不骗我。这一切,莫非是我的错觉么? 「殿下。」一旁的沧敏歆却开了口,目露嘲意。「我已经说服了母后让我们在一起,所以阿离他才决定了留下。」她走到阿离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含情脉脉。「再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阿离,对不对?」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点点头。 好一对冲破阻碍忠贞不渝的眷侣。 我被妒忌沖昏了头脑。 「不行。他不能留下。」我绷紧了嘴角,牙齿咬得发痛。 「为什么?」沧敏歆脸上甜美的笑容消失不见,终于露出厌恶嫉恨的神情。「你不是说过,只要他愿意就可以留下?莫非殿下要食言么?」 「我——」我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沧敏歆忽然又换成楚楚动人的表情。 「殿下,我知道你是好人。难道你忍心让我们再次被拆散?」她泫然若泣,回头望了望阿离。「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若要再次分开,敏歆怕是——怕是活不下去。」 阿离伸手抚着她的脸庞,面带怜惜。 第50页 我再也看不下去。 勐地转了身,将苦涩不甘吞进肚里。 「好。不过,你们最好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谢谢殿下。」 攥紧了拳头,我快步地走了出去。 外面新鲜的空气涌入我的肺部,却越发使得我胸口发疼。 原来我曾以为属于我的,其实从未真正拥有过。 那雨中的初次拥吻,那曲幽怨缠绵的凤求凰,树洞里那次情不自禁的缠绵,还有——他奋不顾身的相救,只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错觉。 原本因为他而渐渐癒合的伤口,又被狠狠地撕裂。这一次,也许再没有痊癒的希望。 「清歌!」流光叫住了我,满脸贼笑。「怎么样?和好如初了?我刚刚看到沉墨公子去了你那儿——」 「别说了!」我转过头。「别再提这个名字。」 「怎么了?」流光疑惑。「难道又闹矛盾了?清歌,不是我说你,连我都看得出来,沉墨公子对你真是没的说,今儿一大早就来找你,还等了好久,你怎么——」 我忽然有些清醒。阿离他早晨来找我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冷淡的模样。刚刚被他们一气,我也没觉得可疑,现在想想倒真是有些奇怪。 难道——阿离他有苦衷?还是那个沧敏歆威胁他? 「流光,谢谢你。」我对她点点头,赶紧往回赶。 她莫名其妙。「呃,你去哪儿?等等我!」 阿离和沧敏歆还在庭院里,没有看到我进来。 我正欲叫他,却见他一笑,低头缓缓地吻上了沧敏歆的唇。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感知都变成了空白。 记忆中,慕容远和皇姐含情对视的画面和眼前的画面重合,像条露出毒牙的蛇,不怀好意地迅速将我缠至绝境。 他们紧紧相拥,唇齿纠缠,就像我们曾有过的那样。 「怎么会这样……」流光呆在一旁,喃喃自语。「清歌,你——没事吧?」她转向我,担忧地说。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嘴里有浓浓的血腥味。 「没事。」我转身,一步步无比沉重。 摇摇头,反而笑了出声。 真是傻瓜。说什么要让自己变强,说什么再也不受伤?不受伤,除非不动情。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月已高升。 我坐在迴廊,拿了最烈的女儿红倒进嘴里。 「清歌……」流光在我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流光。」我对她笑笑。「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可好?」 「清歌,你——」 「真的没事。你当我还是小孩子么?我自有分寸。」 「……好。」 「我姑酌彼金櫑,维以不永怀——」我看了看酒杯,忽然咧嘴一笑。 眯着眼看那月亮,忽然觉得月光也有些凉薄。 捧起酒杯,遥遥一送,「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喝进嘴里,满是辛辣,呛得我快要流出泪来。 胸口的疼痛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剧烈。 我抚上左胸,垂下头。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值得同情的可怜虫。 「姐姐。」 小芒在我身旁坐下,拿走我手上的酒杯。「你这样喝酒,不要命了么?」 他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小芒。今晚的月色真让人讨厌。」 「那姐姐别看了,我们回屋里去好不好?」他扶上我的肩膀。「这儿冷。」 「不。」我固执地摇头,不肯挪动身体。「我要看。我要看它究竟要笑到何时。」 「谁?谁在笑?」他疑惑。 「喏,」我指指月亮。「它在嘲笑我。不停地笑。好丑。」 小芒沉默了片刻。「姐姐,你醉了。」 「不,我没醉。不是说醉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为什么我还能感觉到这里很痛?」我摸摸左胸口,皱了眉。 「胸口痛?」他忽然变了脸色,搭上我的手腕。「姐姐,你受了寒气,又喝酒冲撞了心脉。我们进去好不好?」 「不要。」我瞪着月亮。「小芒,要得到一个人的真心以待,就那么难么?」 「姐姐。」他痛心疾首。「他那样做,哪里还值得你难过?」 我怔怔地看他。「不,我不难过。我是恨。」 「姐姐,你恨他,我去杀了他可好?」他的眼闪闪发亮。「让他永远也不能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我摇头。「你杀了他,我便再也忘不掉他。我不恨他,只恨自己。」 看着他的眼睛:「不如你杀了我罢。」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姐姐。」他咬牙,「我怎么可能杀你?」 我抱着头。「不能杀了他,也不能杀了自己。」 抬头看他:「小芒,我该怎么办?」 「姐姐。」他揽住我的肩膀,贴近我的脸庞。「别人只会让你受伤。只有小芒不会。」 我看着他。 「真的?」 「真的。小芒做的一切,都为了姐姐。」 「为了我?」我忽然笑了起来。「小芒,你真好。」 他琥珀色的眼有些忧伤。 我嘆了口气,脑子里渐渐清醒。「谢谢你,小芒。还有,对不起。」 他依然凝视着我。「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你爱我。」 「我会的。」 第51页 「那么,」他忽然贴近我的脸。「吻我。」 他的嘴唇是正粉红色,唇角微微上翘,像展翅的蝴蝶。 我却想到阿离的唇,那是淡淡的粉,甚至有些透明。轻薄的唇角,笑起来的时候弧度很美。 那样美丽的唇,却吻着别的人。 我捧着小芒的脸,轻轻地将自己的唇印上他的。 他一开始是小心翼翼地接受,不敢动弹。后来却渐渐忘情,越发炙热。 他的手移上我的腰,来回摩挲,像就要掩饰不住自己的渴望。 离开他的唇,我细细地看他。 他的脸是上好的细瓷,渲染了若有似无的红。眼中的蜜色流动,柔色款款。 「姐姐……」声音里有些暗哑和轻颤,动人心弦。他半阖了眼看着我,唇又向我靠近。一寸寸,接近我的脸庞,耳廓,耳垂,脖颈。 「阿墨!」 一个我极不愿听到的声音,却在这时打破了旖旎的气氛。 我和小芒同时朝院门口看去。 只见阿离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我。 刚刚的情形,想必都被他看了进去。 「阿墨!」沧敏歆很是焦急地跑到他身旁,随即也看到了我们。 我皱了眉,转过脸去,不想再看他们。 「小芒,让他们走。」 小芒直起身。「对不起,这儿不欢迎二位。三公主,请和沉墨公子尽早离开罢。」 「好。」沧敏歆的声音有些暗藏的得意。「阿墨,你听见了,她不想见你。我们走吧,别打扰静王殿下跟姬侧君了。」 「清歌。」 阿离的声音幽幽在身后响起。「你真要我走?」 我皱眉。明明是你自己要走,怎么语气跟我要赶你走似地? 「沉墨公子。姐姐已经说了,不想再见到你。」小芒的声音有些冷。 「……好。」 脚步声远去。 「姐姐,他们走了。」 我点点头。「小芒,你也回去罢。」 「姐姐,你的身体——」 「已经没事了。我有些乏了。」 「好。我先送姐姐回去。」 进了房间,他替我铺好床,又叫人准备了热水。 「姐姐,那我走了?」 「恩。」我点头。 看着他要走出去时,我忽然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小芒,刚刚——你是故意的罢?」 他的背影一僵。「姐姐,你是说——?」 「算了。你回去罢。」 以小芒的功力,不可能没有发觉有人过来。只能说——他是故意这么做。 不过,也无所谓了。阿离他还会在乎么? 我自嘲地笑笑,准备吹灯上床。 「真是笨吶。」 一个许久未曾出现的慵懒声音。 我一吓,只见一个人影从窗户轻巧地进来,然后关窗,坐到塌上,又摆了个风华绝代的姿势,一气呵成。 「怎么,不认识了?」 「你能不能每次出现得正常一些?非要从窗户进么?」 我开始头痛。 妖孽鱼眨了眨妖媚的眼。「我现在可是公主,若被人看见我来找你,我那皇兄怕是要抓狂了。」 「怎么想到来找我?」 「我想着这两天有的人大概是烦恼得紧,所以特地来看看。」 我没好气地瞥瞥他。「敢情你就是来看热闹的?」 「哪里。我可是一片好心。」他忽然眯了眯眼。「有的人可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别提了。」我转开脸。「那是我笨,自作多情了。」 「你的确是笨了点儿。」他妖娆地一笑,眉眼里却有些认真。「我可都看见了。」 敢情这位妖孽是无处不在。 「好了,笑够了,你可以走了。」 他敛起笑容,支起下巴看我。 「那个叫沉墨的,有什么好?你倒是对他挺上心。」 我沉了脸,别开眼不看他。 「我可是一片好心,特意来提醒提醒你。别当局者迷,中了别人的计谋。」 我一震。「什么意思?」 他懒懒地站起身。「你就没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我的确是有这感觉,可是—— 「仔细想想罢,有时候,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忽然有些明白过来,联想起之前的情形—— 「谢谢你,梓鱼。」 「不必谢我。」他眨眨眼,「我只是不想姬流芒那小子太得意罢了。」 我愣愣。 「若你真要谢我。」他忽然又笑得灿烂,「可以亲我一下。都是侧君,你可不能偏心。」 我白了他一眼。「慢走,不送。」 我真是笨得可以。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满心懊恼。 那个阿离和沧敏歆一起过来说要离开的时候,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阿离他受伤以后,肩膀上有个遮不住的乌红色小小疤痕。可是据我回忆,那个阿离身上并没有。 我怎么会忘了,有一种奇术叫做「易容」。 没想到沧敏歆竟然会用这样的手段。 刚刚那个——看来是真的阿离了。 竟然这么简单被她挑拨。我的的确确笨得可以。若不是梓鱼提醒,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才会反应过来。 第52页 不行,我得去找他。 刚刚小芒那样说,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我一惊,鞋也没来得及穿,便跑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虞子霄的野心 夜凉露重。 我拉着裙摆,向阿离住的地方跑去。没来得及束好的头髮散落下来,垂在腰际,随着我的奔跑晃荡。 还没走近,就听见清幽的笛声。 还好,还来得及。 我大口地喘气,心口跳得厉害。 笛声忽止。 「清歌?」阿离出现在我面前,有些惊讶。 「还好,还好你没走。」我对他笑,一面不住地喘息。 他收了手上的笛,凝神看我。「我说过,我不会离开。」 「是啊,你说过。」我苦笑着低下头。「是我太蠢了。」 他伸手,触上我的面庞。「冷么?」 我却有些紧张,不敢看他褐色流光的眼。「不,不冷。」 我忽然发觉自己像夜奔的红拂,忐忑,更多是期待和释然。 「阿离,对不起。」我咬咬唇,「是我误会你——」 抬首,正对上他肩上那个小小的红色疤痕,越发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我看见你和沧敏歆——」我语无论次,「所以——」 「那不是我。」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早已洞悉一切的淡定。 「我刚刚才知道。我竟然没有看出来,还错怪了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有些惊讶。 「流光小姐来找过我。」他垂下眼,表情沉涩。「我虽然在皇宫做琴师,但与公主并没有此种瓜葛。」 「我明白。」 「你不是问我,为何要救你?」他的眼睛很亮,胜过漫天星光。「因为我不愿让你受伤,不愿让你遇到危险,不愿——不愿看见你抱着别的人。」 「阿离……」我的心那样欣悦,欢喜得快要蹦出来。 他轻嘆一声,终于伸手,将我抱在怀里。 耳鬓厮磨之间,只听他在我耳边轻语。「愿能长相守,永不颂离歌。」 ……偶是表白的分割线…… 第二天,清晨。 「姐姐!」小芒忽然走了进来,有些焦急之色。 「怎么了?」 「我得回黎都了,刚刚得到消息,黎都的总部出了状况,姐姐现在走不开,我得赶回去处理。」 「好。具体什么情况知道么?」 他摇摇头。「只知道这一次很严重。我得马上走。」 「好。自己当心些,及时跟我通消息。」 「好。」 小芒走了之后,我却微微松了口气。跟阿离的事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有的人,今天看上去很不一样噢~」姬流光将我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 我不自在地咳咳。「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容光焕发,整个人完全不同了。」她眯着眼,像个老学究。「瞧瞧这眼睛,瞧瞧这脸。说说,什么好事儿?」 「哪儿来什么好事儿?」我瞪瞪她。「一大早的,不去陪你家夫君,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我还不是——」 「清歌!」阿离进了门来,唇角含笑。「可以走了么?」 流光张大了嘴,「你们——难怪了——」 我有些窘迫。「姬流光!你还不走?」 「走走走,我这就走,免得碍某些人的眼。」她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流光!」我唤住她。「谢谢你。」 她的唇角没绷住,露出笑意,随即又咽了下去。「少肉麻!」 随即便迅速地离开。 阿离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走罢,明日大皇子大婚,今日街上一定很热闹。」 「嗯。」我抓住他,打量一番。「不过,你要是这样出去,我们一定很麻烦。」 「为何?」他有些诧异。 浅蓝色的袍子,衬出他肌肤如玉。墨黑色的长髮束起,衬得他五官愈发清朗。他像是湖水中冉冉升起的神子,让人无法不生出仰慕。 「若是别人见了你,怕是三大美人要变成四大美人了。」我皱着脸。「听闻沧国民风开放,要是那些女子看上了你怎么办?万一又来个什么公主——」 他弯弯唇,凑近我的耳朵。 「谁敢来招惹我?我可是黎国静王的『男宠』。」 我轰地一下红了脸。「阿离!你怎么也这样说。」 「清歌,我不介意。」他轻轻吻了我的唇。「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我情不自禁地抱着他,踮脚够上他的唇。 他微红了脸,似有些遗憾。「清歌,有人来了。」 我赶紧松了手,整理仪容。这才看见红叶出现在门口。 「王爷。」她看了一眼我身边的阿离,似有些犹豫。 「说罢,什么事?」 「听闻伽罗二皇子的伤势渐好了些,王爷是不是要去探望探望?」 虞子霄为了救我们而受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探望一番,可是——我有些为难地看向阿离。 「没关系。」他朝我微笑。「你去罢,我等你回来。」 虞子霄所住的地方,距离我的房间不远。 门口是虞子霄的红甲军中那位姓方的统领,他见我进来,恭敬地行了礼。 第53页 「王爷请进。」 「不用通报一声么?」 「殿下说了,若是王爷来,随时都可以进去。」 「好。红叶,你留在这儿等我罢。」 虞子霄的伤势看上去倒像比阿离更严重些,肩膀,手臂,很多地方都包了纱布,还隐隐透出血色。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倒是显出了被平常的戾气所遮盖的柔媚之色。 这时我才发觉,他跟梓鱼其实长得确很有些相似之处,只是他容貌的线条稍稍冷硬些,再加上平日的气质,我一开始竟没有察觉。 「清歌。「他的脸上有些欣喜,便从榻上坐起来迎接我。「你怎么会过来?」 「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了。」我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是受我连累才受了伤。「怎么样,伤好些了么?」 「已经大好了。」他不在意地笑笑。「不知沉墨公子如何了?」 「他的体质特别,已经无碍。子霄,关于那日那些刺客,你可有线索?」 他略一犹疑,看了看我。 「子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那些刺客用的招式,很像是皇宫里统一训练而成的。」 我垂下眸。「你也发现了。」 「清歌。」他走到我面前,神色诚恳。「那日我要你和我合作,不知清歌可有答案?」 「我不懂。」我转过身,没有看他。「我没有兵权,不过是个挂名的王爷。我不明白你为何会找上我,而不是我的皇姐?」 「你的皇姐?」他冷冷一笑。「那个女人,已经拥有了一切。她拥有了黎国的皇位,拥有了所有的兵权,甚至——还拥有了你所爱那人的心。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又怎会和我合作?」 虞子霄的眼如利芒,刺入我的心。 「清歌,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才是天生的伙伴。我们都一样,有着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不顾一切的眼神。」 「不。你错了。」我避开眼。「我想要的,和你的不同。」 「清歌,你还不懂么?」虞子霄走近我。「只有得到最终的权利,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否则——」他眼一寒。「否则,只会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 「嘉佑女帝已经派出了第一批杀手,没有成功,还会有下一批。只要静王还在这个世界上,她就不会停止追杀你。试问连命都没了,又谈何得到?」 我盯着他。「你想怎么样?」 他的眼里光华莫测。「想必清歌也知道伽罗立储,向来立贤。父皇突发奇想,要让我们以灭了沧国,或是杀了沧国国君和前四皇子作为争取储君之位的条件。」 「目前,有资格和我竞争的,只有我那个三皇妹。你也看到了,她安排了那个女人到沧隐帝的身边,想必一定想趁机刺杀隐帝。不过——」他微微一笑,有些得意。「他没有想到的是,我却还有后招。」 「杀了沧隐帝,或是那个什么四皇子,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意义。征服一个国家,岂不是更有挑战?」他的神情嚣张而狂热。「我要灭了沧国。」 「清歌。」他转而热切地望着我。「我可以帮你登上女帝之位。我们联合,灭了沧国。从此之后,这片土地便是你我二人的天下。」 「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要什么会没有?」他执起我的手,忽然柔声道:「我愿与你共享这天下。」 虞子霄的脸上柔情款款,我却暗地里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的野心,完全超过我的预期。梓鱼只是想刺杀两个人,而他,却要三国都为他的狼子野心而燃起硝烟。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储君之位,而是这天底下的霸主,三国之王。 真是可怕。谈什么共享天下?我在心里冷笑,到了那一天,第一个死的恐怕就是我。 「等等,你说三公主安排了那个女人到沧隐帝身边,你能有什么办法?」 虞子霄略一犹疑,我假装不在意。「罢了,你若不愿说也没关系。」 「清歌,这件事情极为机密,哪怕是你身边的人也不可透露。」 「好。」 「虞子衿安排的那个女人,酷似二十年前的前四皇子妃。隐帝对她念念不忘,看来是真的。不过她忘了,在后宫里,最大的可不是皇帝,而是皇后。」 「白皇后?」 「不过。可不能小觑女人的妒忌之心。」 「你想利用白皇后杀了那个女人?不可能,我听说隐帝极为宠爱她,白皇后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她当然不会。不过她却有办法,能悄悄把那女子换成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我告诉她,那留云是我的爱人,求白皇后悄悄将她换出来。当然,那另一个人,是我的属下易容而成。」 「那白皇后会这么轻易答应么?」 「她已经答应了。能不知不觉除掉一个祸害,有何不可?我已经答应她,不久之后我那易容的属下便会假装自尽而死。从此,那个留云再不会出现在隐帝面前。」 「真是好计谋。」我心里发寒,得想办法通知梓鱼才行。 若是真让这个人得了势,怕是全天底下的人们都要遭殃了。 「这个计谋,还得要请清歌帮忙才行。」 「为何?」 「若论易容术之精妙,无出卿楼木槐之右。还请清歌借我这易容之术。」 第54页 「好说。」我心中暗暗有了底。 虞子霄见我答应,脸色越发柔和。 「清歌,我就知道,找你合作一定没错。」 我勉强对他笑笑。「子霄,我还得去准备明日参加大皇子大婚的事宜,你好好休息罢。」 「大婚?」他忽然诡异一笑。「清歌大可不用准备。」 「为什么?」他这笑容让我的心莫名地一沉。 「因为——不会有大婚。白皇后答应和我合作,还提出了一个小小的额外的条件。」 「她——要你阻止婚礼?」 「不错。」他欣赏地看我一眼。「白皇后不喜欢这个准儿媳妇。她希望我帮忙,让这位准儿媳嫁入皇室的愿望落空。」 我想到温婉纯良的秦罗敷,他们竟然想阻止这一对相爱的人成婚? 「你——你要怎么做?」 他看看窗外。「我的暗卫应该快到了。『燃情』,这可是我伽罗最好的催情药。你说,要是大皇子殿下看见他的准皇子妃,与别的男人颠鸾倒凤,他可还会娶她?」 我胸中燃起的火焰,几乎可以将眼前这个笑的猖狂的男人烧成灰烬,偏偏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原来如此。那么子霄,你可要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用了浑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忍住愤怒的颤抖。 他悠然地点头,送我出去。 「红叶。」确定他离开之后,我立刻收了笑容。「立刻备马,跟我一起去深宅。」 「骑马?可是——」 「快去!」 「是。」 我会骑马,怕是只有小芒和我那四个暗卫才知道的事。但事到如今,我已经顾不得这些。 时间紧迫,我和红叶一人跨了一匹枣红大马,在长乐的街道上横冲直撞。怕会惊动虞子霄的人,我特地选了小路。 罗敷温婉美丽的模样一直在我眼前晃荡。 「谢谢你,清歌姐姐。」 「敏祁是对我很好,可惜皇后娘娘似乎不太喜欢我。」 「清歌姐姐,你真好。」 …… 怎么会有人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毁了一个那么美好的女孩的一生? 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罗敷的身上。 第二十四章 静王的第一个男人 赶到深宅的时候,门童很是惊奇。 「静王殿下?」 「园姨和紫姨她们在哪儿?」我抓住他,焦急地问。 「她们-她们被皇后请去了皇宫修习礼仪。」 「罗敷小姐呢?」 「罗敷小姐在房里。」 我放开他,-拼命往罗敷的房间跑去。 老天保佑,千万不能出事。 勐地推开门,却见屋里空无一人,却充斥了一种特别的香气。 我走进去,仔细看了看,罗敷的确不在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这香气似乎有些奇怪。」红叶跟在我身后进了门,立刻捂住鼻。「王爷,别闻!」 我赶紧屏住唿吸。 「清歌姐姐?」 只见罗敷,一脸惊奇站在门口。「你怎么在这儿?来找我么?」 「罗敷!」我拉住她的手。「红叶,你立刻带罗敷离开这儿。去——去驿馆,到我的房间。」 「是。」 「罗敷,晚些我会跟你解释。快走!」 莫名奇妙的罗敷被红叶拉走,只听得骏马奔驰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松了口气,却忽然觉得有种奇特的热度从体内升腾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我暗叫不好,忙往门外的方向走。 谁知刚走了两步,腿却一软,再也没了力气。 糟了,想必是那个叫什么「燃情」的药早已下在香炉里。 不过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想必也不会对我如何。 身体发软,酥软席捲了我的整个感官。 越来越热。 我几乎快要丧失理智,甚至已经忍不住拉开自己的衣襟。 这时,我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就是这儿?」 「不错。这儿就是那个准大皇子妃的房间。我们已经用了药,你只要做你自己该做的就行。真是便宜你小子了。听说这位大皇子妃可是个美人。」 「嘿嘿……」很猥亵的笑声。 「这是解药,先吃了。这香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消失。别忘了该说的话。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主子可不会饶了你。」 「放心罢。」 「快进去,过不了多久,大皇子就会来了。」 「好。」 我咬紧了牙,靠坐在墙边,努力让自己的思维维持清醒。 门开了,一个灰衣男子走了进来,二十几岁的样子,我只能勉强看出他的长得算是俊美,却眼神虚浮,一副贪婪急色的模样令人厌恶。 他关上门,环顾四周,便朝我的方向走来。 我忍住焚身的燥热,从袖子里偷偷抽出匕首,握在手里。 那男子到我身前蹲下,仔细地看了看 「也算不得什么美人嘛,不过这身段倒是不错。罢了,聊胜于无。」 说罢,他便伸手来抱我。 我用尽力气,堪堪躲开他。 「你弄错人了。我不是秦罗敷。」 「是么?那你又是谁?」 「我是——我是她的侍女。」 第55页 「你当我是傻子么?大皇子妃的侍女早就被他们弄昏放在另一间屋子。秦小姐,想必你现在也挺难熬罢?」 「我真的不是秦罗敷。若你敢动我,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我努力睁开眼,狠狠地盯着他。 「何必如此?」他却轻浮地笑。「说不定过一会儿,你可就离不开我了。」 他的笑声污秽,难以入耳。 「秦小姐,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妄想嫁入皇室,惹了不该惹的人。」 说罢,他便凑过来,伸手去解我的腰带。 趁此机会,我用了全身的力气,抬起手中的匕首向他刺去。 他却一闪,握住了我的手腕。匕首只在他脸上划上一条小小的伤痕。 他的脸有些扭曲的兴奋,手上用力,我的匕首咣当掉在了地上。 「秦小姐倒是个烈性女子。我喜欢,哈哈——」 我咬牙,转过脸不去看他。 身体的异样越来越盛,我惊恐地发觉自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居然想往他的方向贴去。 理智的弦只剩下细细的一根,维持着最后的清明。欲望的潮水却汹涌而来,要冲垮我仅剩的尊严。 有谁会想到,堂堂黎国的静王竟然会有一天落到这样屈辱的境地? 他伸手,将我抱了起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我用最后的理智狠狠地盯着他。 「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却不以为意,依然笑得放荡。「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姐不会捨得杀了我。」 意识渐渐模煳,浑身异常的灼热,让我抓紧了身边人的手臂。 「别急,我的小美人儿,哥哥这就来了。」 我被放在床上,一双手急不可耐地解着我的腰带。 「嗯——」我不适地扭动着身体,双手揪着丝衾,紧了又松。 腰带被松开,带来一丝凉意。 「不想死的话,马上放开她。」 一个清洌的声音,多么熟悉。我却无法思考,视线已经模煳。 在我身上游走的手停了下来,然后离开。 我难受地抱着自己的双臂。 「你是谁?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这可不是普通人管得了的。」 微微张开眼,我透过纱帘,看到一个模煳的人影,站在门口的地方。 他步步走进床榻前的男子,那男子显然已惊恐之极,却不知为何一动不动。 「你……」 来人扬手,床榻前的男子就这么倒了下去。 「清歌!」 这声唿唤,总算是让我的神志恢復了些许。 褐色的眸,淡粉的唇。 「阿离……快带我离开这儿。」我的声音虚弱,更像是呻吟。 他弯腰,理好我的衣襟,迅速地抱起我。 淡淡的香气萦绕,我放松了下来。 「清歌!」外面清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上我的皮肤,炙热感稍缓。 「阿离,我——难受。」 他皱紧了眉。「清歌,你再忍一忍,我带你回去。」 「她中的是燃情。」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醇美的音调,有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燃情?你可有解法?」 「可用真气逼出药性。但她心脉受过伤,这样做很可能让她心脉俱损,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 「有。燃情是烈性催情药,欢爱之后自然可解。」 「……」 醇美声音的主人忽然靠近我。「如今来看,只有这个法子。沉墨公子,还请你迴避一下。」 「……不可以。」 「不可以?」那醇美的声音发出轻笑。「在这儿,只有我是她的夫君。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难道还是你么,沉墨公子?」 我皱了眉,难以忍受地发出轻吟。身体的每一寸似受火灼,体内某处翻滚的情潮让我渴望着什么。 「无论怎样,我不会让你碰清歌——」 「你以为你能阻止我?」 「虞子衿,你最好现在马上离开。我自有办法可以救她。」 「清歌是我的夫人,该离开的是你。若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马上离开。」 「……你——竟然会摄魂术?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是清歌名义上的夫君,我不想伤了你。」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只想救她。」 「……好。若你伤害了她,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你。」 「清歌。」阿离在我身边坐下,「再忍耐一会儿。」 「好热——」我拉住他的衣摆。 他从袖中抽出断魂刀,往自己的左手腕上刺去。 「不要——」哪怕是这样迷失的情况,我依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扑了上去,紧紧抱着他的腰和手臂。 「清歌,我的血应该能解你身上的燃情。放开我好不好?」 我皱紧眉,死命地摇头。「不要……」 勉强抬眼看他。「我要你。」 他大楞,脸上红意蒸腾,褐色的眸子慌张得不敢看我。 我像条蠕动的蛇,爬上他的胸口,对他笑了笑,解开自己的衣衫,任它沿着肩膀滑了下去。 断魂刀掉到了地上。 我□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紧接着,便吻上他的唇,努力传递着我的渴望。 第56页 他的手颤抖着,扶上我的腰。 唇齿纠缠之间,我的身体贴近他,不自觉地磨蹭。几乎可以听见我们的心跳,那样地一致,那样的激烈。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我是和谐泪奔滴分割线……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阿离,他成为我的第一个男人。 有谁会想到,娶了三位夫君的静王,至今仍然是处子之身? 阿离他当然不会知道。而我,亦不曾后悔。 ……偶是开始回忆的分割线…… 自从有了小芒帮忙之后,我渐渐不太插手卿楼的事务。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卿楼放在皇姐身边的眼线告诉我,皇姐已经向母皇提出赐婚的要求,只是不知为何,母皇还没有答应。 我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沧国的朝政,三分天下。 一分,是父后大人的慕容家。 父后未嫁予母皇的时候,曾是三国赫赫有名的「紫衣侯」。 父后的大哥,也就是远哥哥的父亲慕容澈,官拜左丞,大殿之下有不少官员都是他的学生。 第二分,是驻守都城的韩将军,手握黎都三分之一兵权的人物。他曾跟随父后出生入死,纵横沙场,对父后无比忠诚敬仰。 第三分,是右丞姬虹。姬丞相乃三朝元老,年近六旬依然禅精竭虑,忧国忧民。她只得一个女儿姬冷霜,任兵部尚书。 姬冷霜为人冷硬,颇有其母之风。她娶了韩家的大公子韩雪衣,生下两女一子。 大女儿姬流云,翰林阁学士,为人温和。小女儿姬流光,外向爽朗,在礼部任职。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小芒。 看似三分,实则是姬家和慕容家的对弈而已。 姬虹对慕容家的不满,由来已久。她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也是保守派的代表。外戚掌权,对她来说是不可忽视的国家隐患。更何况,与慕容撤父子的政见不和也早已埋下芥蒂。 若皇姐娶了慕容远,那么将来的帝后一定是他。若说还有一个人不希望慕容远嫁给皇姐,这个人就一定是姬虹。 第二十五章 一年之前 我在十五岁那年捨身救了姬家最受疼爱的小儿子,自那时起,姬家上下便对我颇有感激之意。后来,姬流芒不顾流言蜚语地围着我转,几乎所有的姬家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我终会跟小芒成为夫妻。 除了姬虹。 姬虹虽对我救了她的心头肉亦心存感激,但她一直对小芒抱有厚望。确切地说,她希望小芒能嫁给未来的女帝,甚至成为帝后。 小芒堪称天纵奇才,无论文德武艺谋略都远胜于同龄的少年。若他能嫁入后宫,必能成为姬家的一大助力。即使退一步说,他不嫁入后宫,而入朝为官,亦将为日趋单薄的姬家阵营添砖加瓦。 可他偏偏摆出了一副非我不嫁的样子。 在黎国,若是别的女子还好,亲王或者皇女是断断没有嫁这一说的,只能娶。小芒认定了我,也就是说他只能选择嫁给我为王君。 很不巧的是,身为王君,绝不可参与政事,更别谈入朝为官。而这个传统,恰恰还是姬虹自己所坚守的原则之一。 所以姬虹对于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我去见了她。 姬虹的书房正如她的人一般,严整规矩,每一幅字画,每一个花瓶的摆设都一丝不苟。 「二殿下,不知找姬虹有何贵干?」 我并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刻意疏远,反而轻轻笑了笑。 「姬大人。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合作。」 「合作?」她似有些惊讶。「二殿下,你该不会是想——」 「不。」我看出她眼中的猜疑。「我对太女之位没兴趣。」 看得出来,她松了口气。「那么——?」 「我知道母皇她已经决定,要在皇姐二十岁生辰的时候禅位于她,并且——赐婚给她和慕容远。」 姬虹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皇姐。慕容远若是嫁给她,她一定会让她做帝后。我想——这是姬大人不愿看见的。」 她的脸庞平静如初。「殿下怕是误会了罢?姬虹为人臣子,对后宫的安排岂有置喙的余地?」 第57页 「是么?」我看着她的眼。「清歌既然来了,自然有十分的诚意。大人应该知道,我,皇姐和慕容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坦白说罢,我绝不会让他嫁给皇姐。」 她没有说话。 「殿下这么说,是将我家小芒置于何地?」她脸上有些恼怒。 若不是早就知道她对于小芒的打算,我还真会以为她是为自己的孙子鸣不平。 这样明显的试探。 「姬大人。我只把小芒当做弟弟一样看待。小芒这样的男子,应该有更好的前途,不是么?」 她看了我一阵子,终于开了口。 「你当真这么想?」 「是。大人可以相信我。」 「那么,」她收起淡然无谓的神色,直直地盯着我。「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我要皇姐自己收回赐婚的请求。」我同样盯着她的眼,无比决绝。「我倒要看看,皇位和慕容远,她会选哪一个。」 慕容远十八岁时就已名冠黎都,却始终没有娶妻或是嫁人。无论是慕容家的人,还是朝廷上其他的官员都以为只有太女才配得上这样的男子。 谁知道他二十三岁的时候,黎都却传出了一些奇特的谣言。 起因是慕容远生辰那日,无意中去了一次黎都的慈明寺。 黎国尚佛风气由来已久,慈明寺更有国寺之尊。慈明寺的圆慧大师,受人推崇,据说他能知过去未来,通晓天机。 也就是这位圆慧大师,在看了慕容远的面相之后,连连称奇,脸色沉峻。 「龙章凤姿,尊荣无双。」 他只留下这句话,便嘆息着离开了。 这句话很快在黎都流传开来,最为广泛的一个版本是:慕容远的面相,乃帝王之相。 帝王之相。这句话,怎能不触到当权者的逆鳞? 母皇是个开明的人,她可以不在乎这谣言,但不代表别人也是。 尽管母皇已经下令,限制这样的谣言继续流传,但所谓谣言,自然越是压抑越是容易传播。 黎都的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圆慧大师,是姬虹的至交,也曾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谣言——这更是卿楼的拿手好戏。 这件事,我吩咐柳亲自去做,瞒过小芒,但他还是知道了。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脸上的怒气甚至掩饰不住。 「小芒,你不是说,我想要的你就会帮我得到?」我沉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里是不可置信。「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要的是——」 「不。」我握住他的手。「小芒,我要的不是权利。我只要一个人,慕容远。」 「姐姐——」他似乎受伤了。「那我呢?我在你的眼里,就一文不值么?」 「小芒。我一直把你当做弟弟看待。」别开眼,我不想看见他受伤的表情。 「弟弟……?」 「小芒,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狠了狠心,索性将一切都说明白。「你为我做的一切,早已还了我救你的那份恩情。」 「恩情?姐姐,你认为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报恩?」 「小芒,你还小。有的事情,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我不小了!姐姐,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应该有更好的前途。」我盯着他的眼。「以你的能力,难道只能做一个屈居别人身后的男人?」 「姐姐——」 「不必说了。」我站起身,背对着他。「我决心已定。小芒,姬丞相对你有很大的期望。别辜负了她。」 「祖母?」他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姐姐,你休想这样摆脱我。」 慕容远是帝王之相,不管这究竟有多离谱,只要有人说了,便一定会成为人们心中的疙瘩。若他成了东宫君,便离预言又近了一步。 因为这样的可能在所有人心目中产生的影响,太女一边的辅僚们不约而同地极力劝谏,向她施压。 自然,这「不约而同」也是卿楼在背后做了些推动。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每个人都有不欲为人知的秘密,偏偏卿楼掌握了她们中大部分人的秘密。 太女几乎处于被孤立的境地,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太女之位也要保不住了。 终于,她收回了赐婚的请求。 在整件事里,还有一个人,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这个人,就是慕容望。 慕容望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中,也是我意外的收穫。 若不是他,慕容远怎会去慈明寺,从而引发圆慧大师的那句谒语? 总而言之,我,姬虹和慕容望,因为同一个目的联合起来,导演了这场戏。很成功,我们得到了满意的结局。 「二殿下,之前真是小觑了你。」姬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可惜,你的心思只用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与此同时,我和慕容远的关系却变得微妙和复杂起来。 流言传出,皇姐撤回退婚的请求,对慕容远几乎没有产生什么影响,至少表面是这样。 他依然像从前那样,对我温柔,包容我所有的别扭,努力改善我和皇姐之间的关系。他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我和皇姐到那样剑拔弩张的地步,大部分是因为他。 我想对他像从前一样依赖,全心地信任,可每次面对他时,却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夜,他和皇姐对视时彼此眼中的火花。 第58页 我对他渐渐疏远。 我不想这样,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我并不后悔用了这样的手段,因为我自始至终只是想让他看看,在面对皇位和爱情的时候,皇姐的选择永远只会是前者。 而我,对我而言,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物或是人物能和他相提并论。 我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条不归路,而这条路也终将越来越狭窄,直到有一天将我困死。可是我已无路可退,只能继续走下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和皇姐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 那一晚,我得知母皇决定在第二日正式退位,将皇位传给皇姐。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一旦皇姐掌权,一切都将不同。流言蜚语也好,帝王的面相也好,谁能阻止一国之君想做的事?即使明面上不行,暗地里还有许多法子。她终会得到她想要的。 所以我连夜进宫,见了母皇。 那是我一生也不会忘记的回忆。 母皇她穿了白色的袍子,上面绣着白虎纹。那样高贵逼人,不可直视。 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歌儿,这么晚了,你为何还要进宫?」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 我终于找回了勇气。 「母皇,儿臣只想请求你一件事。」 她没有说话,却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向我。 「歌儿,你这次,做的太过了。」 「儿臣不明白母皇的意思。」 母皇走到我身前。「看着我。」 我依言抬头。 「你以为你和姬虹做的那些事我会不知道么?」她的眼神里居然有些痛心。「歌儿,你用错了方式。阴谋会毁了一切。」 「是么?」我悽然地笑着。「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歌儿。」她定定地看着我。「放手罢。放了你自己。」 「不。我不会放手。」 她看了我许久,终于有些疲惫地转过身去。 「你要求的事,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他是慕容家的人,朕和你父后一直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看待。朕不愿勉强他,这件事关系到他的终生幸福。」 「我会让他幸福。」 「是么?」她笑了声。「歌儿,我的孩子。你还未学会如何爱一个人,又怎么谈得上给别人幸福?」 我怔怔地看着她,跪了下来。 她的眼微微张大,似惊愕。 「母皇,我没有学会爱一个人,是为什么?我不幸福,是为什么?连慕容远,他的幸福你们都这样在意,那我呢?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从小到大,我未曾求过您什么。从小到大,当你们抱着皇姐,给她爱护和教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我,孤零零地守在皇宫的某个角落?只有慕容远,是他陪着我,才让我有勇气面对可怕的孤单。我只要他,其它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母皇,这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你也不能答应我么?」 我流了泪。 她沉默了许久。 「好。朕答应你。」 我勐地抬头,只来得及看到她眼角的那抹伤痛。 「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两件事。」 「只要我能做到。」 第二天,如我所料,母皇在早朝上宣布退位于太女,并赐婚给我和慕容远。同时,她也做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料到的决定:将慕容家的三子慕容朝赐婚给太女,择日完婚。 皇姐当时看我的眼神,比寒冰还要刺骨。 我垂下眼,没有看她。 三日之后,皇姐正式继位,号嘉佑。而我,被封为静王。 皇姐的登基大典上,我完成了对母皇的承诺之一。我宣布不参与政事,愿只得闲王之名。 我答应母皇的第二件事,是在一年之内让卿楼在三国渐渐消失,再不为人所知。 这件事却没有那么容易做到,因为现在的卿楼并不只属于我。 卿楼灌注了小芒不少的心血,若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怕是无法接受罢。 我对他已亏欠太多,所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找机会再向他说明。 得知赐婚的消息之后,小芒消失了几天。再回来的时候,他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以为他已经想通,决定不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谁知道他却对我说:「姐姐,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而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冷酷。 我的心寒了寒,却没有细究,因为我的脑子里更多的是慕容远。 第二十六章 那些曾被失落的记忆 我以为我会快乐,谁知道我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我把自己关在府里,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就那样坐了好几天。 我甚至没有去见慕容远,没有去试探他究竟作何反应。我害怕看到他的反应。 这个时候,慕容望却找上了我。 他爱皇姐。若不是这样,他当时也不会和我们合作。如今赐婚给皇姐的却是慕容朝,他自然坐不住了。 我跟他做了笔交易。 我帮他成为皇姐的帝君,而他将变成我在皇姐身边的眼线,替我盯着皇姐的一举一动。 第59页 对那时的我而言,这是笔划算的买卖。我夺去她心爱的人,她一定会想办法对付我。没有兵权,没有了卿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放一个这样的人到皇姐身边,总会有些用处。 姬虹也贊成这件事,因为总有一个慕容家的人要嫁入后宫,而相比较而言,自然是曾和我们站在一条船上的慕容望更好。 当然,她肚里还有个自己的小小算盘。姬流光对慕容朝仰慕已久,听说慕容朝被赐婚给太女,还大醉了好几场。这么做,也算是为自己这位孙女打算打算。 只是,时间非常紧迫。两个月之后,我和皇姐的大婚便会同时举行。 想要阻止慕容朝嫁给女帝,除非能证明慕容朝的德行不足以成为帝君。 原本我并不想把姬流光拉进来,一则她是姬虹的孙女,二则她虽没心没肺,却是真的把我当做朋友。 可是小芒却坚持这么做。 「虽然是受人算计,却得到了自己心爱的人。若二姐她知道,也该是愿意的。」 于是三日之后的某个夜晚,姬流光在翻入慕容朝后院的时候被人发现。 慕容朝的贴身小侍战战兢兢承认了这一事件。 虽然姬流光极力否认,且辩解说自己的确不知道那是慕容朝的后院,且当时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件事还是如火如荼般地流传开来。 黎国民风向来开放豁达,若慕容朝不是未来的帝君,这件事不过只是桩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罢了。但由于慕容朝的身份,使之变成姬家,慕容家和皇室的一桩尴尬丑闻。 涉及到了皇室,这件事可大可小。 但很显然,女帝并不想把这件事搞大。 所以不久之后,慕容澈上书称三子慕容朝体弱多病,难当帝君之位。 女帝体恤,嫁入后宫的人变成了慕容家的二子慕容望。 其实对于皇姐而言,嫁给她的人是慕容朝还是慕容望,并没有多大区别。 而我也料到皇姐不会因为这件事和慕容家,姬家闹翻。充其量只是换个人而已。 慕容望得偿所愿,姬虹却怒气沖沖地找到我,责问我为何要算计流光。 我只说了一句话。「姬丞相,难道你愿意让流光未来的夫君被人传跟人有染?」 看得出来,她有些憋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整件事里,最无辜的是两个当事人:慕容朝和姬流光。 慕容家考虑到这样的传闻,再加上姬流光的确对慕容朝爱慕已久,也承诺将只娶他一人,这才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慕容朝一开始很是抗拒,无奈原本就是温和顺从的性子,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至此,我们的计谋相当圆满。 我沉浸在整日的计算谋划中,等到有天红叶提醒我的时候,才蓦然惊觉婚期已近,而我自赐婚之后甚至没有去看过慕容远一眼。 再或者,我是有意要让自己忙到忘记这一切也说不定。 大婚前三日,需沐浴斋戒,留守宅中诚心祈福。 我却偷偷熘到了慕容家。 当时慕容远正在窗前看书,蜀纱灯笼下,一张让人魂牵梦萦的剪影。 那种温和淡定的样子,仿佛在他身上什么也不曾发生。 「清歌。」他对我浅浅地一笑。「你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疏离和冷淡。 我忽然觉得,我和他再也不能回到从前。我以为自己得到了,其实是已失去。 这个认识让我害怕。 我想要补救,却不知道该如何做。 「远哥哥……」我嗫嚅着开口。「你最近——可好?」 「清歌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就为了问我可好么?」他合上书,向我走来。「难道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他难得地皱了眉,脸上有些怒气。 「对不起。」我垂下头。「可是——我不能让你嫁给皇姐。」 「为什么?」他的语气挺平静。 我咬唇,纠结了许久。「因为——」 因为我不能失去你,因为我爱你。 可是我一抬眼,却看见他的书桌上,放着那枚玉珏。那块和皇姐成对的玉珏。 莫名的怒气袭上心头。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候,你还在想着她么? 「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这双如皓月般明亮却又安宁的眼曾多么让我迷恋,但此时带给我的却是愤怒。「为什么要食言?」 他的表情变了变。 「清歌,你错了。」 「不!」我没有错!我看着他,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这一辈子,註定了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 说完,我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是第一次,我用这样决绝的语气跟他讲话。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已是我和他之间的最后一次机会。 从此之后,我们终于还是渐行渐远。 大婚那日,我郁郁的心情终于稍稍缓解。 无论如何,我并没有白费心思。他终究还是属于我了,哪怕只是名分上的。 红色的正君袍服在他的身上无比妥帖,我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男子,心里想,终究还是值得的。 从行礼到祭神祈福,最后送入洞房花烛。他始终一语不发,表情亦没有丝毫变化。 没有喜悦,亦没有悲伤。仿佛这不是他自己的婚礼。 第60页 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一抽一抽地疼。 我和他并排坐在喜榻上,喜娘在我们的衣角上打了结。 福娘和福君取下我们头上的髮饰,拿了长长的角梳替我们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髮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角梳宽大的齿,划过我的头髮,划在我心上。 举案齐眉,儿孙满地。我们会有那样一天么? 最后,拿了我和他的两缕头髮,放进一个荷包,递给了慕容远。 他没有做声,默默地接下,放进袖子里。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坐得笔直,眼睛看向前方,像要各自踏上陌路。 空荡荡的房间里,有种无法忍受的隔阂感。 明明他在我身边,明明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却觉得比一个人的时候更加孤单。 「现在,你心满意足了么?」 他开了口。 我知道他怨我。 我心满意足了么?我应该满足的吧。为何心里却空得厉害? 「现在这样,可是你想要的结果?」 也许是他在说话,也许是我自己心里的声音。我已经无法分辨。 他终于转头看向我,从眼角里露出疏离和不屑。 我怔愣了许久。 他伸手,解下自己的外袍。 我依然愣愣地看着他。 他轻轻一笑,抬头抚上我的脸。 「清歌,你心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他盯着我的眼,「你想要的,是拥有慕容远这个名字的我,还是这个身体?」 他的唇逼近我,却带着冷冷的嘲讽。 「你想要,就拿去吧。反正从小到大,我总是依着你的,不是么?」 「不——!」 我惊恐地推开他。 「远哥哥,别这么对我——」 「那你又是怎么对我?在你心目中,我究竟是什么?」他坐在榻上,目光清冽。 「我——我爱你啊,远哥哥。」终于,我模煳了眼。「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爱你。」 他沉默了许久。 「你不懂什么是爱,清歌。」 新婚之夜,静王从洞房里落荒而逃。 从这天起,我和慕容远之间,清清淡淡,疏离而有礼。他对待我,像对待每一个陌生人。 我很少再踏足皓月阁,甚至没来及告诉他这是我专门为了他而设计的。 慕容远成了我的王君之后的每个日夜,我都在后悔中煎熬。 母皇说的没错。我不懂得如何去爱。 他是位称职的王君,每一个人都这么说。黎都的人们,一方面羡慕我的福气,一方面为他可惜。 同时,他也戴着那枚皇姐送的玉珏,从不曾离身。 这枚玉珏,成为我的噩梦。 我后悔了,却不知道该怎样挽回。 他的心中只有皇姐。我拆散了他们,用卑劣的手段。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眼泪沾湿了大片被衾。 而他,依然是淡淡地,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个总是爱护着我的远哥哥,已经消失了。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猜到那句所谓的偈语,那些莫名的流言,突如其来的赐婚的真相。他一直是个聪明的人。 但如今,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我没有得到幸福,我最爱的人也同样没有得到幸福。 只要能让他幸福,我做什么也愿意。 他已经成为我的王君,即使我与他休离,或是我离开这个人世,他也不可能再和皇姐在一起。 身为女帝,一言一行都被民众看着。姊纳妹夫,那是难堵悠悠众口的罪孽。 而我,也决不能让远哥哥背上这样不光彩的罪名。 想让远哥哥和皇姐重新在一起,除非——皇姐不再是女帝。 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谋划。 我知道皇姐已经开始注意卿楼,开始不动声色地在我的身边安插眼线。 但我无暇顾及。 这一次的谋划,不比寻常。一不小心,便会动摇国之根本,让江山社稷处于危险之地。更何况,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好的帝王。 至少,在我学着做一个好的帝王的时候,不能有内忧外患。 母皇治世圣明,黎国在她的治理下早已鼎盛繁华,各种制度都比较完善。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守业之君。 我已经钻进了自己给自己设的牛角,越发痴狂,丝毫不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是多么的疯狂和偏执。 我把慕容远,看得比所有的事物都重要。所以,我以为别人也该是这样。我不能容忍皇姐的心目中还有比远哥哥更重要的事物。我把远哥哥还给她,我要她的心中再没有权位天下。只要能让远哥哥幸福就好。 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醉玉的第一公子,梓鱼。 他有绝世妖娆的容貌,比多数女子更加风情万种。真正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可谁会知道,他竟然是伽罗国的三公主。 「殿下,我们可以合作。」 伽罗影帝的后宫,是皇后扶苏一人的天下。 早在她还是东宫妃的时候,太子姬妾们从无子嗣能够存活。皇后的娘家是手握兵权的重臣将军,太子少不得倚仗,因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61页 二十四年前,扶苏生下虞子霄,当时被认为是太子的第一子嗣。谁知四年后太子即位,却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宫。不仅如此,这个女人还带来一个年近十一岁的孩子, 这个女人,就是真妃。而这个孩子,代替了虞子霄长子的位置,成为伽罗国的大皇子。 这孩子,始终没能长大。影帝以为自己总算能保护自己的孩子,谁知大皇子依旧在十二岁那年,从马上坠下,「意外」身亡了。 梓鱼,也就是虞子衿,他的母妃颜氏,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和皇后扶苏一样,也是从影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跟随在他身旁。只是她很聪明。在皇后扶苏生下虞子霄之前,她不曾身怀有孕。 虞子霄出生后一年,她才怀得龙种。在这一年里,她竭尽心力,一方面讨好东宫妃扶苏,一方面小心翼翼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才算熬到了生产的时候。 东宫妃派来的人早已守在产房的门外,只待确认了孩子的性别便要行动。对于东宫妃的手段,颜氏心知肚明。 所以,三皇子,变成了「三公主。」 这二十余年来,颜妃是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将这位「公主」养大,又在皇后扶苏觉得终于产生不了什么威胁的情况下生下了六皇子,都看在了梓鱼的眼里。 由于皇后扶苏的地位,他们母子三人在后宫中的日子是如何难捱,自不必提。 但颜妃始终是个聪明的女子。 自从生下六皇子,她便以体弱多病为由,搬到了皇宫中极为偏僻的宫殿,形似冷宫。 「殿下,将来要如何,全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梓鱼十三岁的时候,她如是说。 颜妃家中从商,虽算不得贵胄,却是富甲一方。 梓鱼,在他十四岁那年,成为了醉玉的主人。 从此,种种谋划,万般计算,略过不提。 「我们可以合作。」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并不惊讶。 这个人的眼中,有跟我一样的坚持,或者说是偏激。 「你要什么?」 「我要殿下的凤尾。还有——卿楼的鼎力相助。」 「那你可知道我要什么?」 他轻轻一笑,妖媚入骨。「殿下要的,梓鱼恰好有。」 颜妃所住的偏殿中,有一残破的书页,记录天下奇毒。 有一种毒,名为「涅槃」。它在短时间内造成衰弱的假象,然后假死。醒来之后——宛若新生,什么都不会记得。 这种毒,正是我所需要的。不过这并不是我和他合作最重要的原因。 若我能帮他夺得储君之位,那将来若有一日我登上帝位,对两国之间的建交也不无裨益。退一万步说,至少伽罗不会趁此机会进犯黎国。这样就已足够。 至于如何将这药下到皇姐身上,我早已想到了一个人。 慕容望。 果不出我所料,他说要考虑一下。但很明显,他已经心动。 这个男人,在感情方面有和我一样的执着。可惜,我只能利用他。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也为了保证我们之间的合作。我和他商定,让他以醉玉第一公子的身份嫁给我做侧君。 慕容远不会在乎我娶了别人。对我而言,嫁娶早已变成一种形式。 可是小芒,他这次是真的愤怒了。 我并没有告诉他关于梓鱼的事情,他以为我是被慕容远给打击到了,开始放浪形骸。 「既然如此,姐姐,你也娶了我罢。」 他的目光灼灼,手里的力气几乎要将我捏碎。「反正对你而言,娶了谁都一样,对么?」 我没有答应。他却冷笑。「若姐姐不想让远大哥知道那些事情的真相,最好还是娶了我。」 我瞪着他。 他没有丝毫退让。 最终还是我让了步。 我害怕小芒会跑到慕容远那儿,对他说出真相。尽管现在的我们,已经形同陌路。但小芒进了府,却乖顺得很。 一直到那一天,也就是我失忆的前一天。 正如小芒所说,他安排在慕容远身边的眼线告诉他,慕容远进了宫。 他不顾我的反对,将我也带了进去。 那日的梓阳殿,冷得怕人。 我站在梓阳殿侧门的屏风外,听着他们的交谈。 「弦儿,一定要这样么?你们毕竟是姐妹。」 「远哥哥,只有这么做,才能——」 「弦儿。我——」 「远哥哥。你和我都知道,清歌她已经变得很陌生了,不是么?我们必须阻止她。」 「……我明白了。」 「绝情殇,只会抹去她的记忆。不会对她身体有任何损害。」 「……好。」 「远哥哥,你——过得还好么?」她握住他的手。「这玉佩——你还一直戴着?」 …… 我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芒将我送了回去,我却只说想一个人静静。 其实,我后来去了慕容远的皓月阁。 他见我过去,有些惊讶。 「远哥哥,你去了皇宫?」我盯着他。 他竟然有一丝慌乱。我以为他面对我的时候,再也不会有别的表情。 「我只是——只是去看看二弟罢了。」 「是么?」我笑笑。 第62页 「对了,清歌。喝杯茶罢。」他勉强地笑笑,起身去了内室。 我一动不动,呆呆看着窗外。绝情殇,下在茶里,无色无味,绝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许久,他才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两杯茶。 他的表情,就像是终于解脱一般。 「真的要我喝么?」我平静地看着他。 远哥哥,若我忘记了一切,对你也是种解脱罢。 他别开眼。「清歌,你怎么了?」 我端起杯子,毫不犹豫地喝了个干净。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吐出一口气。「这下,你们可满意了?」 「清歌,你——?」 「在你心里,只有皇姐罢?真偏心。」我笑了笑。「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没办法。没办法不爱你。」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想把他记住。 「再见了,远哥哥。」 清醒着迎接自己的失忆,是件很可怕的事。 所以我选择了醉一场。 酒醒的时候,我便再也不会记得一切。 再没有谋划,再没有后悔。多好。 第二十七章 求婚 我的眼前渐渐明亮。 有手指,温柔地拂去我眼角的湿润。 「怎么了?」那个声音有些忐忑,更多关怀。「做噩梦了么?」 我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将我拥在怀里的男子,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活过了一世。 「阿离……」 他褐色的眼反射了阳光,显得清透明亮。长长的墨发散落在光洁的肩膀上,美好得不似真实存在的事物。 「为何流泪?」他的手带着怜惜划过我的眼角。 「我——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我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沉浸在他身上特别的香味中。 「这么说,你的记忆已经恢復了?」 「差不多。」我收紧自己的手臂。「怎么办,阿离。我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我倒宁愿都统统忘记。」 「清歌。」他将下巴放在我的头髮上,揽过我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阿离,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可我越是快乐,就越不能原谅自己曾给别人带来痛苦。」我抬起头看他。「阿离,我该怎么做?」 他微笑,像堕入凡间的仙子。 「让我们一起弥补你所犯过的错,可好?」 我看着他,忽然很想流泪,又想对他笑。 「阿离——我很幸运,遇见了你。」我扑上去吻他的唇,「谢谢你。」 他亲吻着我,在我耳边轻语。「歌儿,昨夜——你可还记得?」 我脸一热,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不记得了。」 下一秒,我便看见他的胸口上,有深深浅浅的痕迹,紫红色的吻痕,甚至还有牙齿咬过的些微伤口。 我顿时大窘。那是我弄出来的? 他轻笑,像羽毛骚动我的心。 「歌儿在害羞?或者——是我弄疼了你?」 我摇头。「已经好多了。」 他低头吻我的脸,为我轻轻按摩。他的手到过的地方,酸痛立刻减轻了不少。 我低头,轻轻地吻他身上的伤痕。 他的唿吸顿时加重了不少。 「阿离——」我轻轻地唤他,用了些带暗示意味的调子。「时候还早。」 他勾起唇角,却微红了脸。 「歌儿,今天——不是要去参加大皇子的婚礼?」 我吻上他的耳廓。 他颤了颤,光滑的皮肤上热度攀升。「也许还有时间。」 他翻身覆上我,咬着我的唇瓣。 我笑着回抱他,同样忘情的深吻。 砰——一声巨响。 「清歌,怎么还没起来?快来不及赶去大婚了——!」 只见姬流光呆立在门口。 阿离迅速地扯了被衾裹住我和他的身体。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她捂住眼,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只听得吧嗒一声,栽倒在地。 「姬-流-光!」我咬牙切齿。 紧接着,听见红叶的声音。 「姬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天哪!我和阿离对视一眼。 「红叶!你——你关上门,不要进来。」 「是!」 磨蹭了许久,我才和阿离一同走出门去。 姬流光的脸肿了一块,看到我们,努力地装作目不斜视状,却嘴角忍不住不断上拉。 红叶倒是表情平静。 「王爷,使者已经来了。」 「好。」我假装咳嗽一声。「咱们该走了。」 「阿离。」我转身对他说:「你要和我一起去?还是——呆在这里?」 「和你一起罢。」他对我温柔地笑。 姬流光终于忍不住,眼睛往我和阿离身上不住地跑。 「流光,你看够了罢!」我瞪她。 「够了,够了。」她忙不迭地点头,依旧没忍住嘴角的笑意。 「我说,清歌。」马车里,流光凑到我耳边,偷偷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她极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难道你打算就这么吃干抹净不负责任?」 「你说什么呢!」我咬牙。「阿离他不是黎国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嫁给我。毕竟——对于沧国男子来说,谈嫁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第63页 「你傻呀!不能问他么?」她似看白痴的眼神。「直接问他,喜不喜欢你,要不要嫁给你。这难道很难么?」 「直接问?」我皱皱眉。「这样——好么?」 「清歌,你真是咱们黎国女子么?」流光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不给他选择的权利?他可以选择嫁给你,也可以选择不嫁。但你若不告诉他,他怎么知道你想娶他,和他在一起呢?」 我想我的表情有些呆滞。姬流光终于受不了,放弃了跟我讲这个。 我想了许久。快到皇宫的时候,我终于明白。 「流光,我发现你有时说话倒还有些道理。」 她白了我一眼。「你现在才发现?」 「你不是小芒的姐姐?为何却总是帮我和阿离?」 她垂下眼,难得地露出正经的表情。 「我知道你对小芒,从来不是那样的喜欢。」 她嘆了口气。「他值得能被人好好爱着。可是——很明显,你不能做到。」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阻碍你的幸福?只有你得到了真正爱的人,小芒他才会死心罢。」她望着我。「清歌,你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幸福。」 我想到之前对她的算计,忽然有些愧疚。 还好,她现在和慕容朝过得幸福。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朋友。 「流光。对不起。」我闷闷地冒出一句。 她怪异地看了看我。「我发现你今天很奇怪,清歌。」 沧国的皇宫,布置得典雅华贵。 五步一只的笼柱,挂上了绣着龙凤纹的宫缎,地上铺着厚厚的松毯,空气中有龙涎香的味道。 我们被安排坐在殿上观礼,阿离坐在我身旁,流光在我的另一侧。 几乎所有人都满是欢欣期待地等着新人的登场。 只有两个人似乎不怎么开心。 一个,是白皇后。她扳了一张脸,就没笑过。另一个,是虞子霄。他冷冷的目光扫过我,显然已经知道了我做的事。 我毫不在意地举杯,对他轻轻一笑。 还有一个人,虞子衿。也就是梓鱼。他的表情一直很奇怪。 尤其是看向我和阿离的时候,那眼神复杂极了。 大皇子沧敏祁和大皇子妃秦罗敷,穿着成对的红色礼服,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他们对视时,充满了柔情和快乐。 我也曾有过与人成婚的时候,只是一切都太不同。 我真傻。想起曾经做过的事,只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阿离暗暗地握住我放在案几下的手。 他的手,一直都这样温暖,给我力量。 我忽然想到流光的话。也许她说的没错,我应该问他的意思。 「阿离……」 「什么?」他挑眉,清隽的容颜转向我。 「你——你的家人,还能找到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有些疑惑。 「呃——,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成婚——是否要徵求他们的意见?」我结结巴巴地说出口,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表达清楚。 他撑着下巴看我,嘴角微微上扬。 「怎-怎么?」我不敢看他,转向仪式的方向。 「清歌这样问,算是在向我求婚么?」 我忽然有些丧气。「我-我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优点,还-还娶了三个夫君,你——」 「我愿意。」 「嗯,呃——?」我勐地抬头看他。 「是啊,你长得不算好看,优点也不多,还有三个夫君。可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一生的人。」 他褐色的眸闪着晶亮的笑意。 我反握住他的手,忍不住对他微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傻极了。 「啊哼!」流光在身后勉力地咳嗽。 我和阿离眨眨眼,没理她。 虞子霄和虞子衿,一个神色冷厉,一个全没了往常的妖娆,神色凝重。 我心里一沉。 我救了秦罗敷,破坏了虞子霄的计划,等同于与他站在了对等的地位上。更何况,我还知道了他的大部分打算。 若我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我。 但无论如何,我是黎国位置尊贵的静王,若他敢明目张胆地对付我,无异于和黎国作对。 所以,他一定会来阴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猜到我和梓鱼的关系? 一方面,皇姐要对我痛下杀手,想必也是对我之前的谋划有所察觉。另一方面,虞子霄虎视眈眈,要除掉我这个隐患,目前我是腹背受敌,自顾不暇。 一旦我回到黎国,皇姐顾忌舆论便不能再对付我,而虞子霄亦鞭长莫及。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我回到黎都之前动手。 阿离他已经为了救我受过一次伤,我不能让他再因我而涉险。 现在小芒不在,我身边武功好些的只剩下红叶。 台上的新人行完了礼,准备到城外的祭神台祈福。 「清歌,怎么了?」阿离看我脸色不对。「不舒服么?」 「没有。」我勉强对他笑笑。 转向对面的梓鱼,恰好他也望向我。 装作不经意地将右手放在耳后,向他做了个手势。 他惊得一震,随即反应过来,别开了眼。同时右手握拳,伸出小指。 第64页 这是我以前和他合作的时候约定的见面暗号。我这样做,也就相当于告诉他,我已经恢復了记忆。 是夜,我待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 「你爱上他了?」二更时分,这个熟悉的慵懒声调终于出现。 「你总算来了。」我看看窗外。「还挺守时。」 梓鱼坐在榻上,撑着额头。「我一直很准时。你是想避而不答么?」 「是。我爱上他了,所以绝情殇已解。」我坦然地面对他。 他上勾的眸一眯,有些不明意味的冷。「你还跟以前一样,痴得厉害。你知道他是谁?就这么爱上他了?」 「我不管他是谁。」我别开眼。「我只知道他可以为了我不顾自己的生命。他是真心待我。」 「你——实在天真得可以。」他终于按捺不住,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以为我为何会让他为你解燃情?」 我看向他。「为何?」 「他会摄魂术。」妖孽鱼难得脸色凝重。 「摄魂术?」我想起之前遇上山贼时,阿离眼中那种旋转闪耀的奇特的光环。 「摄魂术,只在传说中才有的异术。」他盯着我。「一个普通的琴师,怎会这等异术?更何况,这摄魂术也不是人人都能练成的。据说只有身怀灵力的人才能真正驾驭它。」 「灵力?我以为那只是人们想像出来的罢了。」 「不。这是真实存在的。你见过我的属下朱颜罢?她就身怀灵力,当初我也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她招纳进了醉玉。」 「你的意思是,阿离他也身怀灵力?」 「天下灵脉三分,一脉九宫九氏,一脉寻氏,一脉迦落氏。朱颜是寻氏的传人,只不知道你的阿离是哪一脉。更何况,他还有凤羽在手。无论如何,他都不简单。」 「那有如何?就算他身怀灵力,就算他是那三分灵脉的传人,只要他是真心待我就好。」 「你——」他哑然。「我真怀疑当初找你合作,就是个错误。」 我嗤笑一声。「那又如何?你可也回不了头了。」 「对了。我找你来,是有正事要谈。」我正色。「你从哪儿找的那个叫留云的女子?这下可惹怒了虞子霄。」 「我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副前四皇子妃的画像。你以为留云是谁?她是朱颜。」 「朱颜?!」难怪我总觉得那时留云的声音有些耳熟。「又是易容术?」 「当然。这还得多谢你的卿楼木槐。」 我沉吟片刻。「我记得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我曾经给过你一块可以调动卿楼的牌子。这么说,你是用它——?」 「不错。」 「这么说,小芒应该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往来。」只不知为何,他从未向我提及。 「你失忆的时候,他就是卿楼的楼主。我的动作,他怎会不知道。」 「你可知道,虞子霄打算和白皇后合作,将留云换成他的人?」 「是么?」他笑了笑。「这点你尽可放心。且不说他没有卿楼木槐的帮助,无法易容,就算他能找到别的易容高手,朱颜也不是会被算计的人。她的武功很高,而且天生灵力。否则我怎么敢让她潜伏在隐帝身边伺机而动?」 「这样就好。虞子霄的目的可不简单,他想要的是成为三国的霸主。」我皱了眉,想到他那时狂妄的表情。「若真让他成了储君,三国必乱。」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那皇兄。」梓鱼神色凝重。「他对权力的追求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一定要杀了隐帝和那个四皇子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改变你父皇的心意?」 他摇头。「我父皇是个固执的人。更何况——」他神色落寞了些。「我并不受宠。」 「梓鱼。」我忽然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你真是辛苦。」 他忽然笑开,又恢復到风华绝代的样子。「清歌,我早就说过,我们才应该是一对儿。不管是慕容远,还是那个阿离,或者是姬流芒,他们都不适合你。」眉眼之间,勾人的风情无限。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少来。你这套美人计,对我可不管用了。」 「唉——」他皱了脸嘆气。「清歌真无情。」 「对了。」他正色。「你救了秦罗敷,我二皇兄他已经意识到了你的立场。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明白。」谈到这点,我的心又沉甸甸的。「如今,怕是不止你皇兄想杀我。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他们要动手,一定会选在我回到黎国之前。所以,我打算和流光他们分头行动,自己一个人走。」 「一个人?」他愣了楞。「那岂不是找死?」 「放心吧,不是有木槐?我可以易容成任何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我倒有个更好的主意。」 第二十八章 慕容远番外(1) 天色暗了,留芳点上灯,看着我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公子,早些安歇罢。」他为我关上门,退了出去。 我合上手里的诗经,就着窗外的夜色饮茶。 其实我知道留芳想问的话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65页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我的父亲是位严谨的人,有时有些刻板。但母亲却很温柔。我以为天下的夫妻便该如此,刚柔结合,相辅相成。 我很少看见爹娘亲密的样子,更多的时候,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有偶尔眼神露出的关怀让彼此温暖。他们恪守礼训,从不越礼半分,却相当尊重对方的想法和意见。 我以为这便是最完美的相处之道。 第一次看见清歌清弦两姊妹的时候,我才不过三岁而已,而她们还只是身在襁褓的婴儿。 「远儿,从此以后,你就在宫里多住住,陪陪两位皇女罢。」 我应承下来。 当然,那个时候我并未想过,将来有一天会和她们有这样深的羁绊。 清弦是太女,这是一生下来就定好了的事。 这两姐妹,其实从长相到个性一点儿也不相像。清弦从小便长得精緻,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惹人疼爱。 而清歌长得平凡无奇,且不爱与人接近。就连我,也是许久之后才被她允许偶尔抱一抱她。抱她的时候,她小小的眼总是探究地盯着我看一会儿,然后别扭地移开眼,这才把身体靠过来。 尽管如此,我却更喜欢去接近清歌。因为每次当她靠近你,你会觉得自己像已经成为了她的整片天空。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被依赖」。 德佑女帝是个英明的帝王,但她对清歌,却有种奇特的抗拒。 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她很喜欢清弦,几乎每天都会来抱她,带着她去散步,甚至带她去宫外游玩。但对清歌,从未有过。 她甚至很少抱清歌。帝后大人对此也毫无办法。 随着两姊妹一天天长大,这样的情况越是明显。我相信,连清歌自己也感觉了出来。 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就有了那样落寞的眼神。 我安慰她,陪她一起玩追逐的游戏,陪她去看池塘里游得欢快的鱼。她总是问:「远哥哥,为何母皇她从来不抱我?不对我笑?」 这个时候,我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所以我对她说:「没关系,不是还有远哥哥陪着你?」 她会怔愣地看我很久,然后勉力地点头。「嗯!清歌有远哥哥就够了。」 那个时候,清弦已经有太傅的教导,开始学习政事。女帝让我也和清弦一起学习。这样,能和清歌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很少。 她也从不抱怨,只是等。 她喜欢弹琴,喜欢音律。我不在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在空旷的宫殿里弹琴。 我听过几次。很动人,也很寂寞。 我知道女帝和父亲他们的意思。让我和太女一同上课,也是让我们培养感情的用意。他们对我的期望,是做一个合格的帝后。 每每想到这个,我都觉得肩膀有些沉重。 清弦和清歌不同。她像个真正十岁的孩子,还有些调皮的劲儿。有的时候,会搞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比如在太傅的茶杯里放上巴豆。 但没人忍心真的责罚她。她是那样活泼可爱,那样快乐。 看到她笑容的时候,仿佛能让人忘忧。而我常常想,同样是皇女,为何却有这样的区别? 清弦是梓阳殿真正的主人,而清歌——却像是它的囚犯。 我向帝后大人暗示,他很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和女帝长谈了许久,最后出来的时候,表情很无奈。 「远儿,」他看着我,目光殷切。「我常常不在宫中,清歌她——还要你多照顾些罢。」 我点头。「是,远儿会照顾清歌。」 女帝请了黎都闻名的先生学士,教导我们琴棋书画,四书哲理,却只准许清歌学习音律。尽管如此,她也很开心。 她以为这么一来,母皇总算能注意到她。 所以便加倍地练习,弹到十个手指都磨出血来。 我看到的时候,心里很酸。一面说她傻,一面为她包扎。 她却很兴奋地说:「远哥哥,今天老师夸我声色优美,乐有天赋呢!你说母皇她会开心么?她会来看我么?」 我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是知道的。弹琴这一事,在女皇的眼里不值一提。 仍然陪着她,从夕阳西下等到月朗星稀。看到她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的时候,我忽然对女皇有了些怨恨。 我偷偷带她去藏书阁,教她学习政论文史治国之术。她却眨了眨眼,对我说:「远哥哥,我不喜欢这些。」 我告诉她:「陛下若知道你会这些,一定会很开心。」 「真的么?」她又有些期望。「那么,我也可以去上课么?」 我想了许久,跟清弦说了这件事。她很贊成,还和我一起瞒着女帝,把清歌也带到了课堂上。 太傅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便也听之任之。 清歌很努力,进步得相当快,连太傅也忍不住对她称赞。 但不知为何,很快女帝还是知道了。 她一怒之下,把清歌关进了禁闭房,罚她思过三日。 从禁闭房出来之后,清歌变得更加沉默。 原本那些期待的光,现在更是一点儿也找不到。 而我很后悔。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女帝的心思,对她来说,这个二女儿就像个一不小心便会爆发的隐患,是该随时注意,及时根除的错误。 第66页 这思想很奇怪,却牢牢地占领了女帝的脑海。 十八岁的时候,我已以书画名动黎都,被传为惊采绝艷的慕容公子。 却没有人向我家提亲或是说媒。 几乎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女帝的意思,是要留了我做帝后。 清弦也知道。从很久之前,她看我的时候,就不再是对一个哥哥的眼神。 那么我呢? 我不知道。清弦很美,越是长大,越是有一种清雅绝伦的美丽。我身边的人都说我们是一对璧人。有时候看着她,我也会觉得惊艷,甚至倾慕。 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 我也很清楚,是不是爱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生下来那刻就註定了要做帝后,而清弦,她会是我的夫人。 无可辩驳。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清歌却似乎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她依然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地依赖我,把我当做她的一整片天空。 面对她的时候,我开始慌乱。我怕有一天她会发现我已不再是只属于她的天空。 那个时候,她会怎样?我不敢想像。 而我早已习惯把她纳入我的羽翼,好生呵护。但总有一天,呵护她的人不再会是我。 意识到这个,我的心就开始被针刺似地疼痛。 清歌和清弦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女帝找了我,单独地谈话, 她说清弦已经向她提出要求赐婚,问我如何作想。 我恭敬地跪下。 「臣以为太女殿下年轻尚轻,婚嫁之事尚需时间。」 女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像已看穿我心中所想。 「好罢,就再等两年。」 我没有察觉到自己轻轻地松了口气。 想要告退出去的时候,女帝开了口。 「远儿,你是我看重的孩子。只有你,才担得起这帝后之位。清弦她需要你。」 「……是。」 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清弦来找我。她的眼里,闪动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情意。 那夜的月光很美,她正似那月下的清莲,散发着妖娆诱人的光华。 我有些沉迷。那样的美景,那样的美人。 她拿出一对玉珏,对我说,「远哥哥,你可愿永远和我一起?我愿像母皇对待父后那般,只要你一个人。」 我被迷惑了。 那枚玉珏握在手里,光滑温润。 黎国美丽高贵的未来女帝,正在对我许下一生的誓言。 名动天下也好,惊才绝艷也好,这些华丽外表下,我只是个普通的男子。得到这样一个女子的倾心相爱,我想我是有些开心的。 更何况——她将会是我未来的妻,似乎已毫无悬念了。 她靠近我,伸手抱住我的腰。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回抱住她。 却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我却心一紧,不自觉地想到了清歌。 清弦走后,不知为何,我的心总不得安宁。 踟蹰了许久,我还是决定到清歌的住处找她。 谁知青竹却惊讶地说:「殿下她不是去了公子那儿?」 我顿时心乱如麻。 不知道是怎么告别了青竹,再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甚至没有点灯。 我和清弦——一定是被清歌看到了。 可是我为何会如此忐忑不安? 甚至有些——期待。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 清歌总会知道。我安慰自己。她总要接受这个事实。更何况,在她心目中,究竟把我当做什么? 这个问题闪现的时候,我忽然吓了一跳。 为何我如此在乎,她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是小时候陪她玩耍的哥哥,是呵护她的天空,是和姐姐争抢的对象,还是——? 我很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这一次,也许会是个契机。 那个夜晚,我辗转反侧不能寐。 我的心跳的厉害,像小的时候看到宫里某扇神秘的门。又是期待打开它,又是害怕里面的景色并不如我所想。 这样的状态让我疑惑,也让我受了些折磨。 可是那晚之后,清歌忽然变得很忙。 我几次去找她,她都不在府里。连红叶青竹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我忽然很不安。 听说姬家那个公子常常对她纠缠——她不会是—— 不会这样。 难得遇上她一次,她也对我有些冷淡生疏。 这样的冷淡,让我的心缩成一团。 她真的不再需要我了么? 我忽然惊觉,自己对清歌的感情,早已不再只是怜惜或是爱护,竟然还带了占有。 这——这算是爱情么? 可这样的发现,让我慌乱。 清歌一直依赖着我,把我当做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可是——若当时出现在她孤单的童年的人不是我,而是任何一个别的男子,她也会如此的吧? 她心中,最重要的真的是我么?还是陪伴她苍白生命里的唯一光彩? 若有一天,她发现原来生命中还可以有许多其他的光彩,是不是她就不再会把我当做最重要的部分?是不是有一天,她还会找到别的男子,深深爱上? 我很害怕。 原来并不光是清歌依赖着我,我也同样依赖着她的依赖。这种依赖,已经根深蒂固到了我的骨子里。 第67页 二十二岁生辰那日,圆慧大师的一句偈语,很快在黎都官员中传开。 帝王之相?我好笑地摇头。 偏偏有人信这个。 很快,大家都传太女清弦收回了赐婚的请求。 听说的时候,我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解脱。 清弦来找过我。她面含悲戚,但无比坚定。 「远哥哥,这只是权宜之计。等我登上皇位,才不会在乎这些谣言!我的帝后,始终只会是你。」 我张了张嘴,始终没把心里真实的话说出口。 女帝决定在清弦二十岁的时候退位,这件事我早有耳闻。 而清歌连夜进宫的事情,却让我震惊。 第二天,女帝在朝堂上宣布退位,并赐婚给我和清歌的时候,我看见清歌和清弦对视,有不容错认的敌意。 我的心情很复杂。 说没有欢喜,那是骗人的。可是除了欢喜,我还有更深的忐忑不安,以及愤怒。 清歌从没有说过她爱我,从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和她在一起。她怎么能这样——就这样安排了我的人生? 我有种不受尊重的愤怒。 但比这愤怒更让我无法平静的,是我至今还不明白,清歌她究竟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孩子般的占有,或者是因为习惯了对我的依赖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我想知道,她究竟爱不爱我。我想知道,她会不会有一天爱上别人。 我一直在等。等待她来找我,等待她告诉我她的心思。 她却一直没有来。 大婚的前三日,清弦来找我。 她的神色有些憔悴,深深的悲哀。 「远哥哥,我终于查到了真相。」 「真相?」 「那些事情,都和清歌有关。」 我早有些预感,此时终于证实。 我摇摇头。「清弦,算了罢。她终究是你妹妹。」 拿出那枚玉珏,交还给她。「清弦,这个——是该还给你的时候了。」 她看着那玉珏,却没有接。 「远哥哥,它只属于你。」 说罢,她便走了。玉珏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再无人问津。 这个时候,清歌却来了。 我装作冷淡的样子,压下心中的期望。 她有些慌张。 我逼她说出心里的话。 她纠结了许久,终于开口:「因为——」 我多想听到,因为我爱你。我告诉自己,只要她说出这三个字,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立刻去拥抱她。 可是她却说起小时候对她的承诺,还责问我为何不守承诺。 「清歌,你错了。」不是我不守承诺,而是我害怕有一天你会不再需要我的承诺。 她却似发了狂,丢下决绝的话离开。 我的心在混乱和焦虑中变得坚硬。 我开始怨恨自己,也怨恨她。越是想,就越是觉得她做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占有。 那么占有之后呢?她是不是会将我狠狠抛弃? 我开始不断地刺激她。 新婚那夜,她狼狈地逃出洞房。而我也没有好过到哪儿去。 她没有再来。我亦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知道她对那枚玉珏很敏感,但我偏偏带着它。 我要看她能忍到何时,我要她告诉我,她的心里究竟懂不懂得爱。 她娶了梓鱼,娶了姬流芒。 我依然我行我素地冷淡她。 没人知道,当她在我窗外徘徊的时候,我同样在窗内望着她,倍受煎熬。 这小小的一扇窗,隔绝了我和她,两个世界。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一日。 因为那一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 那日之后,我真正地失去了她。 清弦告诉我,她查到了清歌的所作所为。 她不仅是卿楼的主人,甚至还有想篡位的嫌疑。 我不能相信。权利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清弦无比肯定。她看着我,第一次带了女帝的威严。 「我打算剷除卿楼。若你不想她有事,就给她吃下这个。」 绝情殇。服下之后,前事俱忘。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家。坐在房间里看着眼前的瓶子发呆。 这个时候,清歌却来了。 这是她自新婚那夜之后,第二次踏足皓月楼。她看着我,似乎很疲倦。 我知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想救她,只能这么做。 走到内室,我泡好了茶,拿出那个瓶子。却不知为何,手颤抖得厉害。这杯茶,我足足泡了半刻。 最终,我还是没能将绝情殇下入茶水中。 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想她忘了我,忘了我们从前的日子。 看了看瓶子,我笑了笑,扔到了窗外。 可是她还是忘记了一切。 清弦的手段果然厉害。除了我,自然还有别的人做这件事。 我知道,我们之间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我们之间早已渐行渐远。因为我那放不下的骄傲,因为我害怕失去,因为我也同样不懂得爱。 后来我才知道,清歌真正需要的,是如大海般广阔无涯的宽容。 纵使不甘,我和她错过一时,便错过了一世。 第68页 第二十九章 木槐的心思 三日后我们便要启程回黎国。 在这之前,我和流光,红叶密谈了一次。 「红叶,我要你跟流光,阿离他们一起走。」 「王爷,那你——?」 「我会自己走。」我望着她们,脸色凝重。「红叶,流光。务必保护好你们自己和两位公子。」 「不行。清歌,这样很危险。你让我怎么和女帝交待?」 我对她毋庸置疑地点点头。 「相信我。我有办法保护自己。」 「可是沉墨公子他不会同意的。」 「我自有办法。」我对红叶说。「红叶,答应我,要像保护我一样,保护好沉墨公子。」 「属下定不负使命。」 「阿离。」我看着他的眼。「我在沧国还有些事情要做,你能和红叶他们先走么?」 阿离看着我,许久才开了口。 「清歌,我以为你懂了我说过的话。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不是么?」 「阿离。」我握着他的手。「这次情况非比寻常。皇姐要杀我,虞子霄也要对付我。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还是安全的。」 「你为了我,已经伤过一次。那一次,差点让我的心也碎了。」我想到那时的情形,连语调也有些颤抖。「我不能再经歷一次那样的事,我不能失去你。阿离,你懂么?」 他伸手抚着我的脸,褐色的眸有些感伤。 「既然如此,你也该明白,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一人面对危险?」 「相信我。我已经找到方法。」踮起脚,我在他耳旁轻语几句。 「你真要这么做?」他皱了眉。 「不错。这是最妥帖的方法。」 「好。」他终于点了头。「既然你坚持,我答应。」 三日之后,姬流芒启程回黎都。同行的还有她的夫君慕容朝,红叶,以及阿离。 至于静王的去向,姬流芒只对外宣称说静王临时有紧急事务处理,单独回了国。 槐的易容工夫的确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不过薄薄的一张皮而已,配上特制的药水,立刻变成了另一个人。 面容的边缘,甚至一点儿痕迹也无。 「楼主,您看如何?」她举了镜子到我面前。 完全陌生的面容。不过,比我之前的容貌美丽得多。 大概是槐也知道我一直为自己容貌自卑,所以特意做了张美人的面具罢。 「多谢你了,槐。我很满意。」 枫上前,递给我一件物事,像是设计精巧的手镯。 「这是什么?」 「王爷,这是我特别设计的。」他指了指手镯内侧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凸起。「只要按下它,便有迷药针射出。里面的迷药能让任何一个武林高手昏睡两个时辰。」 「很好。」我摸了摸手镯。「枫,你的机关术倒是越发巧妙了。」 「王爷,您确定不要卿楼的人保护么?」 「不必了。」我摇摇头。「虞子霄若发觉卿楼的人跟着,反而会怀疑我的身份。」 「对了,姬楼主回黎国已有些日子,一旦有消息来,你们立刻用追影鸽通知我。」 「是。」 我敛神,看着眼前恭敬而立的槐和枫。 「这几年你们辛苦了。等这些事情解决之后,我便想办法让你们回黎都罢。」 「多谢楼主。」两人脸上均有些欢喜。 「你们为卿楼做了这么多,我很感激。」我站起来,走近他们。「不过,有件事情你们一定要记住。」 我收起笑意,眼神犀利地看着两人。「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不要再做背叛我的事。」 他们两人霎时白了脸。 「以前的事,我不会追究。」我勾起浅笑,走到槐面前。「但是,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槐垂下眼,嘴唇也开始抖得厉害。 「楼主,」枫一皱眉,跪了下来。「请原谅我们。」 「不必这样。」我扶起他。「我不是说了不会追究?」 槐却咬咬牙,索性抬了头与我对视。「我们绝无伤害楼主之意。只是那个沉墨公子的确可疑,属下不能让楼主——」 「是么?」我盯着她。「我以为,是姬楼主的意思。」 「不。这和姬楼主无关。」她立刻否定,维护之色溢于言表。 从意识到有人易容成阿离,演了那出和公主的亲密戏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木槐。 木槐的易容术虽然精妙,却无法改变人的声音。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假阿离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原因。 那个假阿离,虽然演得很像,眼神却骗不了人。他看到我难过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忍。 正是这一丝不忍,让我意识到他也许是我认识的人。而木枫的身材恰好与阿离差不多。 再加上毁去一寸相思的人的画像恰好是阿离的样子,让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原以为这些是小芒做的,现在看来,也许是木槐自作主张,而小芒怕是也知道,只是没有加以阻止罢了。 木枫爱慕木槐,难以拒绝她的请求,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她为何要这么做? 我看着她,心里却忽然明白了些。 「楼主,姬楼主他一心为了您,做了这么多事,我们都看在眼里。请楼主不要再辜负他了!」 第69页 她似乎已经不顾一切。 我转过身,深唿吸。「原来如此。」 「槐!别说了!」枫有些着急。 「枫。」我开了口,语气依旧平静。「你先下去罢,让我跟槐单独谈谈。」 「楼主,槐她不过是一时冲动——」 「我知道。」我转身坐下,揉揉脑袋。「我只是想和她谈谈。」 「……是。」 「坐罢。」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槐有些别扭地坐下,不敢看我的眼睛。 「槐,知道我为何要单独留下你么?」 「槐不知。」 「你们十二岁的时候便跟着我,如今已有十年了罢。」 「是。」 「从我十八岁的时候建立卿楼,到现在也有三年有余。卿楼能有今天,无论是姬楼主,还是你们,都功不可没。」 「楼主,这都是姬楼主的功劳。」 我嘆了一声。「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自己亏欠他太多,所以很多事情,我便不再追究。他对你们用了毒,每月需要服用解药,我也都假装不知道。我明白,他都是为了更好地管控卿楼,保证你们不生出背叛之心。」 「属下绝无怨言。」 「我相信你是无怨言。」我盯着她美丽的眼。「槐,我明白爱一个人而不得的心情。你没有怨言,是因为你爱他,对么?」 她勐地张大了眼。「楼-楼主,槐绝没有这样的想法!槐对姬楼主只是敬仰之情,请楼主明鑑!」 她很慌乱,甚至站了起来,想要跪下。 「我不是在怪你。」我看着她。「小芒十四岁那年就在卿楼帮我,这些年来在他的心里再也没有别的事。他为了卿楼不择手段,我都看在眼里。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次回黎国,我已决定要解散卿楼。」 她很震惊。「楼主——」 「我不知道这对于小芒会是好,还是不好。但我希望他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不要再为了什么而满腹算计。而你们,也该尝试正常人的日子了。」 「我希望他能幸福,但你看到了,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男女之爱。」我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槐,如果你愿意,请陪在他身边。」 「楼主——」她的表情似哭似笑。「可是姬楼主他是您的夫君。」 「我不会用这个困住他。该结束了。」 跟阿离两情相悦之后,我便已决定,回去之后便与三个夫君休离,解散卿楼,对皇姐坦白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再和阿离两个人从此安宁地过日子。 休离在黎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休离之后,男婚女嫁,并不相干。更何况这几位夫君都是优秀的男子,即使曾有休离,也不会对他们未来有多大影响。 慕容远本来就不愿嫁给我,休离对他而言也是件好事;梓鱼更不必说,我们原本就没什么关系。我担心的,只有小芒。 只有为他找到个真心爱着他的人,才能让我放心。 「可是——姬楼主他一心只有您,怕是——」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小芒的个性执拗,我怕他受伤后会做些偏激的事情。」我严肃地看着她。「所以,我要你好好爱他,同时也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做傻事。明白么?」 「……我明白了。」她怔愣了许久,终于认真地点了头。 「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记住了。」 「属下定不负楼主所託。」 ……偶是上路的分割线…… 华丽宽大的马车,铺了厚厚的绒垫。车上衣食用品,极尽奢华。 我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形,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这才放下车帘,松了一口气。 「放心罢,这周围很安全。还戴着这面纱作甚?」对面的妖孽鱼挑高了眉,看我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 我取下面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真闷。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下来的,一天到晚戴着。」 妖孽做可爱状撅撅嘴,「习惯了就好。」 「虞子霄不是还留下了一部分红甲军保护你?这些人当中不会有问题罢?」 他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你放心罢。本来见过你原来样貌的就不多,现在你又易了容——」说到这儿,他仔细地看了看我的容貌。「连我都认不出,别说那些人了。」 「好。反正还有十余天便到边境,到时候我们便分开走。」 这就是我和梓鱼的计划。 我扮作他侍女中的一个,跟他一起上路。 因为怕虞子霄听出我的声音,梓鱼假称身体不适,比虞子霄晚一日回国。 虞子霄果然不疑有它,只留下十余名红甲军保护公主,便自己急急忙忙地上了路,怕也是去追踪我的去向了。 虞子霄自然不会对梓鱼下手,若是这样便是自己绝了自己做储君的机会。相反,他比谁都希望梓鱼平安到达。 而皇姐自然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和伽罗的军队一起回国。 所以——呆在梓鱼身边,是最安全的。 「不过话说回来,」妖孽拿了颗葡萄递到我嘴边。「你现在这个容貌,比之前可要惹眼多了。怕是没引起皇兄的注意,反而引来了劫色的。」 我白他一眼,张嘴吃了下去。「跟你在一起,要劫也是劫你。」 第70页 「有道理。」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做柔弱状缩到我怀里。「夫人,你可要保护我啊。」 我浑身上下汗毛直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挪开身子。 他卒不及防,磕到车壁上,然后苦着脸,一边揉脑袋,一边委屈地用控诉的眼神瞄我。 我不理他。 「真是好人没好报。」他见我无动于衷,又恢復到风华绝代的模样。「要是换了别人,怜香惜玉还来不及。」 「那你找别人去,我可没限制你。等你达成心愿,想要多少有多少,后宫三千也无妨。」 他神色一黯,不再说话。 我忽然想起,他是以女儿之身被养大,即使登上皇位,这也一定会变成永远的秘密。 也就是说,若他成了皇帝,只可以娶男子。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难怪他神色如此。也许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拥有娇妻美眷。 「那-那个,梓鱼啊。」我很是后悔,怎么讲了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以后总有办法解决的对不对?大不了——大不了若你以后爱上哪个女子,就让她女扮男装嫁给你为君?」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越发复杂。 我越发愧疚,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忽然轻笑一声,晦暗的神色消失不见。 「清歌倒是越来越心软了。等我达成心愿,要什么没有?可不用你为我操心。」 他媚眼蹁跹。「爱?那是没用的东西。我可不愿像你这样,被一个人牵绊住了手脚。这样太傻。」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他又将真实的自己掩盖了起来。果然他和我一样,只要碰到内心的伤处,便会不自觉地封闭和防备。 我有了阿离,替我打开心结。那么梓鱼呢?他会不会也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想到这处,我不禁有些伤感。 自己幸福了,希望周围的人也同样能得到幸福。我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自嘲地摇摇头。 第三十章 所谓飞来之祸 「清歌!」 「怎么了?」我睡眼朦胧。梓鱼为了赶时间,没有在客栈投宿,日夜兼程。我躺在马车上,颠到后半夜才睡着。 妖孽鱼的脸上有些凝重。我立刻清醒过来。 「事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 「我看了马车行进的方向。我们已经偏离了官道,走上了一条歧路。」 「你确定?」 「是。」他将手中的司南递给我。「我一直在注意方向。你看,伽罗和沧国的边境是在西方,可我们现在在往北。」 「也许是他们选了另一条路?」 「如果是那样,带头的陈副统领一定会来禀告我。」他放低声音,警惕地看着周围。「而且,我发现在那些红甲军里出现了一些新鲜面孔。」 我也有些紧张。「难道是虞子霄发现了我在你这儿?」 「也许罢。但这个计划除了我们两个,没人知道。当时你来我这儿已经易了容,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 我拉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形。 「梓鱼,这儿属于你的有多少人?」 他垂了眸,有些尴尬。 「不是吧?你别告诉我一个都没有?」 「我和皇兄一起上的路,怎么可能还带上我的人?」他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我以为皇兄不会对我下手,所以——。」 我想了想。「这儿少说有十几个人,把我们包围得密不透风。你能对付几个?」 他脸上的尴尬之色更甚。 「怎么?」 「呃——其实我——只会轻功而已。」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虞-子-矜……这下可被你害死了。」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和木枫给我的手镯。「现在只能想办法逃掉。」 「我可以用轻功带你走。不过这些人当中,极可能也有轻功好的人。」 我摇摇头。「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想连累你。」 「皇兄他不会杀我。只要我一直和你一起,你就没有危险。」 「我倒有个办法。」 我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 副统领陈举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公主,有何吩咐?」 「我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会儿罢。」 「是。」 我继续戴上面纱,扶着梓鱼走了出去。 「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些。」他故作姿态地揉揉前额。「陈统领,我们到哪儿了?」 「回公主,这儿是逾风城外的锁风山。」 「逾风城?」梓鱼似有些疑问。「为何会走这儿?」 「殿下。」陈举丝毫没有慌乱,反而有些暗藏的嘲讽。「臣以为这条路会快一些。」 「是么?」梓鱼笑了笑。「如此便好。」 「青儿。」他娇滴滴地向我靠来。「陪我去出恭罢。」 「是。」我扶着他,往路旁的密林走。 陈举面有难色地拦住了我们。「公主——这里人烟稀少,你们两个人去怕是不太安全。」 「是么?不知陈统领有何妙计?」 「可让在下跟随,以便保护殿下。」 梓鱼对他笑了笑,忽然冷起脸。「陈统领。本宫是去出恭,难道你也要跟过去看看?」 第71页 「属下不敢。」陈举看了看我们身后的密林,嘴角忽然露出一种诡异的笑意。「那就请殿下当心些了。」 梓鱼瞪了他一眼,随即对我说:「青儿,咱们走罢。」 「是。」 我扶着他,一步步走进密林。 「刚刚陈举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梓鱼在我耳边悄声说。 「已经离他们很远了。你有必要靠那么近么?」 我瞪他。「我也觉得有些不对。不管怎样,我们先走罢。」 他点点头,扯下面纱,将宽大的裙角挽至腰间打了个结,走到我面前。 「青儿,你喜欢抱的,还是背的?或者抗的?」 我无语。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好罢。」他揽住我的腰。「抓紧我。」 说罢,他纵身一跃。 我只觉得身体开始不断地上升,下落然后再上升,再下落。像被人抛起,再落下,然后再抛起。 难受极了。 「梓-梓鱼——不行,我-我噁心——」 「该死!」 「呃——?不至于吧?我只是噁心——」这时我才发觉我们已经着了地。 我他紧紧盯着前方,目光冷峻。 「怎么了?」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悬崖?」 「没错。」他走到旁边,四处看了看。「这片密林的后面全是悬崖。」 「怎么办?」 「只好先回去,再做打算了。」 「殿下不必再费心做何打算了。」 陈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的身旁,还有几名男子,眼神阴狠。 梓鱼下意识地把我拉到身后。 我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悄悄塞到他手里。「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你们想怎么样?」我从他背后走到前方,右手按到左手腕上的手镯上,准备随时发射麻针。 他们却一愣。 「殿下这位侍女倒是护主得很。可惜,你跟错了主子。」陈举狰狞地笑了笑。 我和梓鱼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原来他们竟是冲着梓鱼来的不成? 「你是谁的人?」 梓鱼忽然开口。 「这个,殿下怕是没必要知道了。」陈举看了看周围。「这个地方我们早就考察过,密林后的悬崖深不见底,除了悬崖,再无它路。很适合做殿下的安息之地。」 我退后些,对梓鱼小声说。「他们要杀了你。」 「我知道。」他神色凝重。 「还不快走?」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可是你——」 「别管我。我自有办法脱身。」 陈举逼上前来。「殿下的遗言可交待好了么?不过可惜,你们都别想离开。」 「是么?」我冷笑一声,把手镯对准他,按了下去。 他的瞳孔缩了缩,闭上眼倒了下去。 其他几个男子顿时愣了愣。 「还不快走!」我推了他一把。 他咬咬牙,纵身跃起,趁那几个男子怔愣的时候,用匕首伤了其中一个人,逃了出去。 「快追!」 三个男子追了上去,剩下一个长着络腮鬍子的却抽出剑,向我逼来。 木枫说过,这麻针四分之一个时辰才能使用一次。看来,我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等等!」 「什么?」那男子不耐烦地说。 我举起手上的手镯,对着他。「你看到了,我这儿有一针毙命的毒。你也是受人所驱,我不想杀你。放我走就好。这件事,我绝不向人说起,也不会再回伽罗。」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陈举,显然有些犹豫。 我趁机说:「你也看到了。不想跟他一样,就放我走。」 他想了想,终于点头。 「好。」 他收起剑,让出道路。 我松了一口气,一面防备着他,一面往密林那边走。 突然一人从后面架住了我,捉住我的两只手腕。 之前那络腮鬍的男子笑着对我身后的人说:「还好你回来了。」 架住我的是之前去追梓鱼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我咬牙,努力挣扎却无法挣脱。 我身后那人轻佻地在我耳边说:「美人儿,别费力气了。你逃不掉的。」 络腮鬍的男子上前,掳下我手上的手镯。 「这里面有毒针?」他有些谨慎。 「小心些。」身后那人说。 「放心罢。」络腮男将手镯放进怀里。「暗七,你们追到公主了么?」 我心一揪。 我身后的暗七语气有些失望。「没想到公主竟然会轻功。不过没关系,暗二和暗五已经去追了。我担心你对付不了这个小妞,所以折了回来。」 这么说,梓鱼还没有被抓到。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么?」络腮鬍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还不是看上这小妞的美色了?」 我身后的暗七笑得很猥亵。我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暗四,你还真是了解我。」暗七将脸凑向我,细细地嗅着。「这个女人我可是留意很久了。」 我厌恶地偏过头去。 没想到我还有一天被人劫色?真被妖孽鱼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我不禁为自己戴上木槐做的这张漂亮的脸孔颇有些后悔。 第72页 「你可得小心些,谁知道这女人身上还有没有别的暗器。」 「有没有,我搜搜不就知道了?」 两人都笑得相当下流。 「好罢,玩归玩,你可别误了主子的大事。」 「知道了。你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络腮鬍子摇摇头。「我可没兴趣。先到那边等你。」 他走了之后,我身后那人手一松。 我立刻往前跑了几步,发现前面就是悬崖。 「美人儿,可要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暗七一面向我逼近,一面得意地笑。 「你们究竟是谁的人?」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他不怀好意地对我上下打量。「何必说这些无趣的事情?我们好好乐乐,不是更好?」 我强作镇定地望着他。「你会放了我么?」 「会。当然会。」他走得更近,近到我足以看清他眼中贪婪的光。「只要你乖乖听话。」 「好。」 我勉强地对他笑着。 他很满意,上前揽住我的腰,便将我放倒在地上,一面吻我的唇和脖颈,一面伸手解我的腰带。 我咬紧牙关,装作沉醉的样子,手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摸向一块石头。 握紧,然后狠狠向他的头上砸去。 他没注意到我的动作,顿时被砸昏了过去。 我吃力地从他身下挪了出来,却看到那个络腮鬍子走了过来。 看到地上的暗七,他大吃一惊,然后向我跑来。 「我就知道会出事!」 我慌张地往后躲,一脚踩空,竟掉了下去。 还好我及时反应过来,双手握住了悬崖边突出的岩石。 络腮鬍子站在了悬崖边上,满目仇恨地看着我。「你杀了我两个兄弟,让你这么死也算是便宜你了。」 说罢他抬脚,朝我的手上狠狠地踩了上来。 十指连心。剧痛从手指处传到我的心底,全身都疼得痉挛。偏偏我怎么也不能放手。 他死命地碾了碾。 我的手指发出格格的声响,像是——要断了。 我绝望地看看悬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阿离,别了。 是我食言,还是没保护好自己。别怪我。 忽然一声惨叫,络腮鬍往一边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我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松了开来。 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了我。 妖孽鱼的脸出现在上方。他一只手拉着我的,另一只手死命地拽着岩石。 「你怎么回来了?」我揪着眉。「这儿很危险。」 「你不是说自有办法?」他似乎很恼火。「这就是你的办法?」 他脸上的汗凝成水滴,滴到我脸上。 「可以把我拉上去么?」 他的脸越发苍白。我这才发觉他受了伤,肩膀的血迹已经渗出衣服。 「可以。」他修长精緻的黛眉皱成解不开的结,平日的妖娆全然不见。 可他似乎拼尽了力气,也无法把我拉上去半分。 见状,我终于不再抱有期望。 「罢了。放手吧,梓鱼。我不怪你。」望着他的眼,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别说话!」 「放手吧。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我不会放手。」 他的力气渐渐枯竭,拉着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另一只手眼看就要拽不住岩石,身子渐渐下滑。 「梓鱼!」我的泪流出眼眶。「你听我说。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些人是皇室的暗影。你该知道是谁的人了罢?你还有母妃和弟弟要保护不是么?你不能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他一震,表情更加悲戚绝望。一滴滴的血混合着他的眼泪落下。 「清歌——我不能——不能放开你。」 「你只能这么做。」我努力一根一根地挣开他的手指。「你不能死,记得为我报仇。还有——做个好皇帝。」 说罢,我对他璨然一笑,终于松开他的手,落下山崖。 最后入耳的,是他一声悽厉的唿唤。 第三十一章 九非离 我直直地掉了下去。 不敢睁开眼,耳旁的风声悽厉地盘旋唿啸。 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勉强感觉到偶尔被一些坚硬的物体绊了绊,然后又不减去势地继续下跌。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阿离,我的阿离。他若是知道了,会伤心的罢? 失去知觉之前,我似乎看到阿离的身影,翩若惊鸿,优美似谪仙。 我微微笑着,重新闭上眼。 痛。 痛得厉害。 五脏六腑像被揉成一团,然后被截成几段。我从未觉得要睁开眼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有湿润柔软的东西轻柔地擦过我的脸颊。 嘴被打开,一颗带着桃花清香的圆圆物事送了进来,随即融化为涓涓细流,流入咽喉。 很快,身体有种特别的暖意,所有的疼痛似乎在一瞬间被隔离。虽然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已经好受了太多。 微微睁开眼,被忽然袭入眼的光刺了一刺。 闭了闭眼,酸胀地流下一颗泪来,很快被人轻轻地用手指拈去。 重又努力把眼打开一条小缝。 第73页 随即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清俊容颜。就在不久之前,这张脸还一直在我的心里疼痛地晃荡。 「阿离……」我勉力地对他笑。「我又看到你了。真是——太好了。」 他没有说话,褐色的眼湿润得似要滴出水来。 「阿离……我好累。」眨了眨眼,又想睡去。 他却有些惊慌。 「清歌!看着我。」 我疑惑地看他。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你想丢下我一个人么?」他好看的眉打了个结。「我还没有答应。」 「阿离——」 「你不是要我嫁给你?难道你想不负责任么?」他开始语无伦次。 我越发迟疑。 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传来掌心的温热和淡淡的香。 「我-我还没死?」 他愣了一下。「有我在,你不会死。」 「这么说——」我闭了眼,又努力地睁大。「真的是你么?阿离?」 「是我。」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自己从崖上摔了下来,快昏过去的时候似乎是看到了阿离的身影。——但我以为那是幻觉。 「清歌,你落下了悬崖。」 「我知道。可——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按住我的脉搏,沉吟一番,脸上的焦虑惊慌才渐渐褪了去。 「清歌,虽然你已无性命之忧,但伤势过重,心力微薄,需要好好休息。你想知道的一切,待你恢復些力气,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好。」我凝视着他的眼。「阿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褐色的眸氤氲着雾气。「是我来晚了。」 「你说的,是真的么?」 阿离微微一愕。「什么?」 「你刚刚说,要嫁给我的话。」我咧嘴微微笑,很欢喜。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脸上微红。 「真的。」他粉白透明的唇颤颤地勾起弧度,像初绽的蔷薇。 「好。」我疲惫却满足地闭了闭眼。「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 我似乎睡了长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再没有刺眼的光,只听得火焰燃烧在树枝上发出的噼啪声。 疼痛还在,却清晰了许多,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而身体也可以开始慢慢地挪动。 我忍住疼痛,用手肘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大约是碰到手肘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环顾四周,似乎是在一个浅浅的山洞里。 阿离不在。山洞的门口燃了一堆火,其它的地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的身下铺了一层柔软的树叶,身上还盖着一件男式外袍。 摸了摸脸,木槐给我做的面具还留在脸上。那么阿离——他是如何认出我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悬崖深不可测,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掉下而不死,更何况阿离他并不会武功。 这件事着实有些奇异,莫非梓鱼所说的灵力一事时真的么?阿离他果然有一种特别的能力? 正在思索间,阿离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野兔和几颗果子。 他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青衫,有些残破和污迹。长长的墨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白皙的脸上沾了灰。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阿离如此模样。 「清歌!」他见我坐了起来,欣喜地放下手里的物事,走到我身边坐下。 「好些了么?」他扶住我的肩,小心翼翼地让我靠在身后的石壁上。 「好多了。」我凝视着他的脸。「阿离,你的脸——」 「怎么?沾上东西了么?」他摸摸自己的脸,却添上了几道灰迹。 我摇摇头,伸了手指想替他擦拭,这才发觉自己的十根手指上缠了重重的布条。试着弯弯手指,却传来骇人的痛。 「我的手——」我望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有些呆滞。 阿离欲言又止,终于说出口。「清歌,你的手指折了。」 我垂下眼,静静地看着两只手。 「别担心,我会治好它们。」 「以后——我还能弹琴么?」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这个。 他顿了顿,移开眼。 「清歌,我——」 「没关系,阿离。」我对他笑笑。「我只是问问。」 他将我的手捧在怀里,褐色的眸子像流动的泉水。 除了十根手指统统折断之外,我的身上亦是伤痕累累,好在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脏腑。这样的伤,对于掉下悬崖的我而言,似乎也太轻了些。 阿离一面烤着兔肉,一面擦着脸上的汗滴。我倚在石壁上安静地看他。 「饿了么?」他对上我的眼,语气温柔。 我摸摸肚子。「有些。」 「快好了。」他垂下头认真地看着烤得滋滋作响的兔肉。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天地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心动已经沉淀成一种深沉的爱恋,每一次见他,这爱恋便愈发地浓重。 这和之前那样不同。 爱着慕容远的时候,我的心里感受到的总是疼痛。而爱着阿离的时候,我很快乐。 我想我渐渐地有些明白了什么是爱。 阿离烤的野兔肉,成为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第74页 填饱肚子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在怀里,吻着我的鬓髮。 「阿离,你怎么知道是我?」终于想起来这个疑问。 他笑了一声。「清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得。」 「真的么?」我抬眼笑着看他。「我现在这个模样,是不是比之前美多了?」 他皱了皱眉。「美虽美,却不是我的歌儿。这面具可有办法拿下来么?」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匣子,递给他。「这是槐给我的药,只要涂在脸上就能拿下来。」 他立刻动作,将药汁涂在脸上,轻轻一揭,一张薄薄的面具便落了下来。 「这样才好。」他松了口气。「我总有些不习惯。」 我重新倚在他怀里。 「歌儿。你不是问我,为何能找到你?为何能救你?」 「嗯。」我点点头,心里很平静。「若你不想说,便不用说。」 我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轻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我总是信你的。」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 「歌儿,我——我的确不是普通的琴师。我来自九宫。」 「九宫?」我想起梓鱼说过的三分灵脉。「梓鱼跟我说过,他怀疑你是三分灵脉的传人。看来,他并没猜错?」 「是。我先天不足,体弱不能习武,但却承继了爹娘的灵力。所以从小修习法术。」 「法术?」我睁大了眼,惊讶地抬头看他。「原来真有法术这种东西?」 「不错。我在你身上种了自己的一分气息,能感应到你的状况。知道你遇险之后,我便用瞬移术救下了你。」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么说,你姓九?」 「不错。我的名字叫九非离。」 「姓九……我听罗敷说过,深姨,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前四皇子妃,其实是嫁给了九宫的前任宫主。难道,你正是深姨的儿子?」 「不。」他摇头。「九宫的前任宫主九风岚,其实算得上是我的表叔,他并非凡人。至于你说的深姨,她的确是嫁给了九风岚,和他一起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并非凡人?莫非,他还是仙人?」我好奇。 他抿唇微笑,不作回答。 「好罢,这么说,现任的九宫宫主和你一定也有些关系罗?」 「现任的九宫宫主是我娘。」 我深受震撼。原本以为阿离不过是平常人家的孩子,谁知却有这样的身世。 「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四皇子,是不是也在九宫?」 「不。」他摇头。「我从未在九宫见过他。」 阿离既然这么说,看来四皇子的确不在九宫。梓鱼费尽心思想得到九勾九曲进入九宫,也是白费力气罢了。 这么说,梓鱼他要夺得储君之位,难道还真的只有和沧国开战一途? 「还有些事,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他轻拍着我的肩膀。「现在,你得好好休息。」 我依言躺下,将头侧着放在他腿上。 良久之后,我小声地开口。 「阿离。」 「嗯?」 「为何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何会坠崖?」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嗯。」我翘起唇角。「你知道,梓鱼他和虞子霄都是储君的候选人。我们原以为虞子霄出于储君条件的约束不会对付她,但还是遭人暗算。」 「那些人互称暗,以数字为名。如果我想的没错,他们一定是伽罗皇室的暗影。」 「伽罗皇室?」阿离微微皱眉。「可虞子霄若杀了梓鱼,他自己也失去了继承储君之位的资格。」 「不错。你想,若梓鱼死去,虞子霄没了资格。那么还有谁能坐上这储君之位?」 「你是说——?」 「如今的伽罗皇室,除了虞子霄和梓鱼,还有三位皇室子女。一个是梓鱼的弟弟,年方十岁,基本上可以排除。另一个,是已经嫁到黎国的玥妃,自然也不会是他。所以剩下的那个,便是那个幕后的主子。」 「是那位五公主? 「不错。多半就是她。还好我在落崖之前已经将我的猜测告诉了梓鱼,想必他现在已经心中有数。」 「原来是这样。」阿离沉吟许久。「清歌,你已经决定了要帮梓鱼争夺皇位么?」 他的声音有些担忧。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淌进这场浑水,怕是无法脱身了。 「阿离。」我转过脸,看着他的眼。「虽然我也想做个不问世事的闲人,但我之前已经跟梓鱼结了盟,再加上救了罗敷,破坏了虞子霄的计划。此刻他一定已经把我看做了敌人。」 「虞子霄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若真让他成功登上帝位,且不说梓鱼和他的母妃,弟弟下场会有多悽惨,单就他的野心,一定会引起三国战乱不断。」 「若真被他灭了沧国,下一个要对付的一定是黎国。」我仿佛已经看到将来战火连天的景象。「我只希望能让我们的国家安宁。所以,我要帮他。」 「我明白了,清歌。」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轻轻摩挲。「我会帮你。」 我闭上眼,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定。 「阿离,等回了黎都,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好。」他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隔了雾气,开成一朵绮丽到极致的彼岸花。 第75页 我在这掺杂了忧伤和甜美的氛围中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我动了动手脚,果然好受了许多。 「阿离,你给我吃了什么药?太灵了。」 他笑而不答。 「好些了么?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他站起身,拉住我的手。 「这是——」我环顾四周。一些奇特的植物缠绕着生长,几乎将天空也遮了起来。 抬头看,只看见极高的地方有狭长的缝隙。 「这儿是崖底。」 「阿离,你说的瞬移之术,是可以从一个地方立刻跑到另一个地方么?」 「差不多是这样。」 「那我们现在能到上面去么?」 他面露难色。「瞬移之术,距离越远对灵力消耗越大。之前我从黎国边境瞬移过来,已经消耗了大半的灵力。怕是——」 「这么说,我们只能想办法爬上去了。」 周围的崖壁相当陡峭,想就这么爬上去怕是不可能。 「我之前看过地形,也许我们可以顺着这条壑沟走走看。前面有块开阔之处,也许能找到出路。」 「好。」我点头。「就这么办。」 「清歌,你的身体——」 「已经无碍了。」我甚至在地上蹦了蹦。「瞧,没事了罢。」 他眸里的笑意却在看见我手上包裹的布条时凝住。 我很快意识到,毫不在意地摇摇手。「已经好了。」 说完,我便去拆手上的布条。 十个指头,骨头似乎已经长上,但始终觉得有些怪异。 我试着弯了弯手指,弯了些许便再也弯不下去。 阿离的走过来,捧住我的手,举起来放在唇边吻着。 「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要不成调。 「这不是你的错。」我心里柔柔地疼。「阿离,它会慢慢好起来的。别担心。」 我抽出双手,放在他的脸上。「阿离,我没有死,不是么?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他咧了咧唇,却湿了眼。 这时,头顶的天空传来一声鸽哨。 我从怀里掏出那支片刻不离身的玉笛,放在唇边吹了一声。 很快,一只纯色的雪鸽俯冲下来,在我头顶盘旋几下,落在我的肩上。 「雪儿,别来无恙啊。」我用手指梳梳它头顶的羽毛。 它发出咕咕的声响,黑豆似的眼盯着我,看个不停。 「这就是卿楼的追影鸽?」阿离奇道。「它怎么会找到你?」 「对。我自长乐出来的时候,身上戴了一种特别的香料。雪儿从小便闻这种香味,对它熟悉极了。」 我从雪儿脚上取下一个信筒,拿出里面的信笺。 「怎么了?」阿离看我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立刻询问。 「是木枫传来的。」我看着阿离,神情凝重。「小芒出事了。」 第三十二章 德佑女帝和帝后大人 「怎么回事?」 「皇姐以通敌卖国的罪名围剿了卿楼在黎都的总部,木柳重伤,小芒失踪了。」我咬牙。「怎么会这样!小芒离开的时候,只说是总部出了些事情。我没想到——」 「看来女帝这次是下了决心要除掉卿楼。」阿离表情严肃。「派你出使沧国,怕也是为了调虎离山。」 「一定是这样。」我追悔莫及。「我真是太傻了。小芒一定是被皇姐抓了。」 「姬公子是姬丞相的孙子,女帝出于这一点考虑,也不会伤害他。清歌,你先冷静下来。」 「阿离!你不知道。我原本已经决定要解散卿楼,请求皇姐的原谅。可是她却屡次派人杀我,现在还毁了卿楼,伤了柳,抓了小芒。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清歌,你听我说。现在情况未明,别自乱了阵脚。」他按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 我渐渐平静下来。 「那天的杀手,并不一定是女帝派来的。」 「为何?」 「你想,堂堂黎国的侍卫,跑到沧国的都城来杀自己国家的王爷,身上还带着能说明自己身份的牌子,这不是有些奇怪?」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有些蹊跷。 「而且,那个首领把剑刺中我之后,脸上的表情是惊讶,似乎他没有料到我会出来。刺伤我之后,按理他们应该趁机把我们两个杀掉才对,可他们却想走。」 「可是——小芒查过,那个人的确是黎国的宫廷侍卫。」 「是侍卫,却不一定是女帝的人。」阿离微微眯了眼,露出寒光。「据我所知,一年之前,玥妃嫁给女帝的时候,曾从伽罗带来五名侍卫。女帝对他们并不信任,又不好驳了伽罗的面子,便编入末等的宫廷侍卫中。」 「你是说——他们可能是伽罗人?」 「不错。」 「那他们为何要杀我?」我依旧疑惑。 「也许并非是要杀你。」阿离别有深意地微笑。「是有人想用苦肉计,获得你的好感罢了。另一方面,也可以挑拨你和女帝的关系。」 「你是说——虞子霄?」 他笑了笑。「你忘了?那日我可是通过瞬移才能那么快到你身边。虞子霄——你不觉得他来得太快了些?」 我豁然开朗。 「这么说,那越岭寨,多半也是虞子霄做的。」我想了想。「我当时就有些奇怪,有必要将整个山寨的人杀掉么?只是,他是怎么拿到浮香花的?」 第76页 阿离不答,只看着我。 我脑中灵光一现。「玥妃?!」 「清歌很聪明。」 「是太笨了才对。」我懊恼地嘆气。「差点就上了他的当。」 「这样看来,女帝让你出使沧国,倒像是有意要放你一马。」 阿离牵着我的手,沿着长满杂草树藤的崖底往前走。 「无论如何,我们先想办法上去罢。」 「等等。」我咬破手指,在那张信笺上写了几个字,再重新塞到信筒中,系在雪儿的脚上。 「又要辛苦你了,雪儿。」我点点它的头。它咕咕地,叫得很欢。 「去找木枫和木槐他们罢。」我将手臂一抬,它便如离弦之箭飞到了空中,瞬间没了踪迹。 阿离看了看我的手指,有些心疼的样子。 「没关系。我通知了木槐和木枫,他们很快会派人过来。」 跟阿离一起朝前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弯过几个狭窄的岩石缝,终于到了一块平坦开阔的地方。 这里生长着一片结着深红色果子的树林和油绿绿的草地。不远处,还有清可见底的溪流,汩汩流淌。 「这儿很美。」我深唿吸,转头对阿离笑道。 「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阿离看了看周围。「之前过来得匆促,没有仔细看过。现在看来,这儿似乎有人来过。」 「噢?」我惊讶。「这儿可是悬崖底,谁会来这儿?」 「你看。」阿离指着草地上的一处凹陷。「这儿还有些灰烬,像是火堆燃烧之后留下的。」 我向他所指的地方看了看。「的确。」 阿离抽出断魂刀。「清歌,不管怎样,我们小心些。」 沿着溪流的方向一直向前,穿过树林,走了大约两个时辰。 道路渐渐狭窄,周围的石壁越发陡峭。 最后,前方的路只剩下一条小小的石缝。 我和阿离对视一眼。「我们进去看看罢。」 进了那石缝,景色豁然开朗。 一片碧绿的湖水,清波荡漾,拢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湖水上有弯弯曲曲的竹桥,竹桥那岸是两层楼的竹屋。竹屋的四角上挂了铃铛,随风而鸣。 真是——美得不像话。 「阿离,你说住在这儿的,会是谁?」我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景色开了口。 「也许是隐士罢。」他也有些惊嘆。「清歌,我先过去看看。」 「不。」我拉住他。「我和你一块儿去。」 竹屋的门虚掩着。我上前,轻轻敲了敲。 无人应答。 我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布置简单却别致。桌椅凳几全是竹子编成,一尘不染。 「的确有人住在这儿。」我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还热着呢。看来刚走不久。」 阿离点点头。「住在这儿的人也许知道出去的方法。清歌,我们出去找找看罢,也许能碰上。」 「好。」 阿离刚跨出门,一把剑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 我还没来得及惊慌,便被这个声音震了震。 「父-父后?」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我的父后慕容清。他穿了普通的布衣,依然丰神俊朗。 看见我,他显然也吃了一惊。「歌儿?」 「清哥哥,是谁?」 「母,母皇?」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偶是省略解释的分割线…… 「这么说,你们是从悬崖上掉了下来,才来到这儿?」父后皱了眉,担忧之色愈甚。「歌儿,你受伤了么?」 「没关系,只受了些轻伤罢了。多亏了阿离。」 母皇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阿离。「不知这位离公子是如何与歌儿结识的?」 阿离坦然道:「我是沧国进献给嘉佑女帝陛下的琴师,女帝陛下将我赐给了清歌。」 听到阿离对我的称唿,母皇的眉一挑。 「母皇。」我转开话题。「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和你父后曾经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母皇微笑着与父后对视,此时的她,全没了做女帝时的犀利,就像个普通的温柔女子。「所以便决定了,等你们大些,我们便离世隐居。」 「歌儿。」父后看着我。「伽罗国储君的事,你还是别插手得好。伽罗皇室做事一向狠辣,我怕你会有危险。」 「不错。」母皇也点头称是。「歌儿,争权夺利,向来是血流成河。」 「父后,母皇。儿臣心里有数。」 父后对着阿离打量了一番。「宣儿,我带这位离公子去看看上去的路。你和歌儿聊聊吧。」 父后和阿离出去之后,我忽然有些紧张。 也许是之前面对母皇时习惯性的压抑罢。只是此时的母皇,似乎已经很不同。 「歌儿。」母皇走近我,伸手抚摸我的头髮。「你这一路,走得辛苦罢?」 「母皇。」一阵心酸涌上,难得哽咽。「我——」 「歌儿。」她嘆了一声,看着我,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你父后隐居的这一年来,只有一件事,一直让我挂怀。」 「身为一个帝皇,我尽职尽责。而作为一个母亲,我却错得离谱。」她的眼中也泛起泪花。「歌儿,对不起。是我亏欠了你。」 第77页 仿佛是等这句话已等了太久,我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母皇——」 「歌儿。这一年来,我日夜担忧,只怕你会不幸福。」母皇捂住唇。「直到今日,看到现在的你,我才放下了心。」 「这位阿离公子,你们是相爱的罢?」 「是。母皇,我想和他成婚。」 「歌儿,你还记得一年之前,你来求我赐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么?」她看着我的眼。 「……记得。」我垂下眼。「现在才知道,儿臣错了。」 「那么你打算如何对待远儿?」 「我会放他自由。想办法让他重新回到皇姐身边。」 「歌儿。」母皇嘆了一声。「你和远儿从小一起长大,却还看不清彼此的心。你可知道,当时我为何不同意将远儿赐婚给你?」 我微愣,摇了摇头。 「其一,远儿这孩子,原本是我和慕容家约定好,要让他做帝后的;其二,你们的性子都那样小心多疑,反而会伤了对方和自己。」 「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何后来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 我似乎已经快要触摸到母皇所要诉说的真相,却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再听下去。 「我看得比谁都清楚。远儿他心里爱的人,是你。」 我如遭雷击。 「母皇,这-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歌儿,母皇将这些告诉你,是要你看清自己的心,不要在将来的某一天后悔。懂么?」 我的心里乱作一团,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别怪你姐姐。」母皇忽然正色道。「一年之后,剷除卿楼。这是我当初留给你姐姐的密旨。」 「母皇,我——」 「歌儿。你要明白,作为女帝,一定要毫不留情地将所有威胁连根拔起。你忘了曾答应过我,一年内要将卿楼解散么?」 「可是我已经想通,绝不会再做对皇姐不利的事情。难道这样也不行么?」 「歌儿。」母皇盯着我的眼。「也许你不会。但别人呢?」 我哑然无语。 「姬家的那个小儿子,很不简单。歌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其实如今的卿楼,大部分都听命于他。」 「我相信如今的你,不会再有那些念头。但却不能保证那姬家的孩子不会这么做。所以你姐姐只能釜底抽薪,除掉这个隐患。」 「那小芒他——」 「放心罢,他不会有事。不过,以后你可得好好看着他,这是你的责任。」 我闷闷地应了下来。 「那个叫阿离的孩子,来歷也不简单罢?」母皇沉吟片刻。「歌儿,以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别太容易相信别人。」 「母皇。阿离他不会伤害我。」 她忽然微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还跟从前一样。死心眼儿。」 我和她对视,忽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宣儿,歌儿。」父后和阿离走了进来。 「看来——你们聊得很开心。」父后看了看红了眼眶的我和母皇,很有些欣慰。 阿离在他身后,目光清澈地望着我,有温暖的笑意和洞悉一切的默契。 我们在父后和母皇的小木屋里住了几日。 白天的时候,我们一同去打猎,钓鱼。回到家里,我和母亲洗菜做饭,阿离和父亲砍柴生火,就像再普通不过的猎户人家。 每一天都过得那样充实,我和母皇,父后从未像这时一样贴近。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不行。回去之后,有更多的责任和需要解决的问题。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木屋的门口发呆。 「清歌。」阿离在我身旁坐下。「怎么不去睡觉?」 「明天就要走了,我睡不着。」我将头靠在他肩上。「这些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他搂住我。「我知道。等我们解决了这些事情,可以再来这儿。」 「阿离,这几天,我忽然觉得可以理解我的母皇。每个人都会犯错,不是么?即使是英明神武的女帝陛下。」 阿离轻轻地笑。「是啊。」 「阿离。父后和母皇他们,算不算一对神仙眷侣?」 「怎么,清歌羡慕他们?」 「是啊。」我转头,看着阿离褐色的眸。「阿离,你的娘亲,她会同意你嫁给我么?」 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母皇说的关于慕容远的话,让我心情很复杂。若慕容远心里爱的真是我,我又该怎么办?还有小芒——这样的责任,让我无法逃避。 我之前想的和阿离两个人一起生活,似乎不会那样简单就能实现。 阿离他不是黎国人,更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九宫的宫主,她会同意让阿离「嫁」给我么?而且,还是以侧君的身份? 「清歌。」阿离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要嫁给你的人,是我。」 他褐色的眸在月光下柔和得如同深色的蜜糖。 我情不自禁地揽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 清朗柔和的月光下,一对人儿缠绵成了景。 第三十三章 暗卫长 辞别母皇父后之后,我和阿离沿着父后所说的路走出了山。 刚回到山路上,便遇上了木枫,带着几名卿楼的部下,策马而来。见到我们,他明显吃了一惊,赶紧勒马翻身而下。 第78页 「属——」 我向他做了个眼色,他立刻反应过来。 「木枫参见王爷。」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还不想将我就是卿楼楼主一事公诸于众。 「木枫,你怎么亲自来了?」 木枫将那几名部下打发走之后,我才开口问他。 「楼主,卿楼出了那么大的事,您又坠了崖,我如何坐得住。」他神色焦虑。「楼主,木槐她已经赶回了黎都。」 「什么?」我皱眉。「她怎么如此冒失。如今黎都那边的情形尚且不明,她赶过去不是正好落人口实?」 「楼主,只怪枫没能拦得住她。只是槐她实在忧心姬楼主的情况——」 「我明白。」 「对了,楼主,您是如何从崖底上来的?」 「一些奇遇罢了。」我正色,「枫,我要你好好地呆在沧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是。楼主,您如今作何打算?」 「我准备先回黎都,直接面见女帝。如今,该是把话说开的时候了。」 ……回国咯…… 回到黎都,我先找到了柳。 柳带着剩余的部下们,藏在一处秘密的宅院。 我着了玄色紧身男装,戴上银色的面具,手持玉笛走进宅院的时候,部下们欣喜地行礼。 「楼主,您没事就好。」 我知道他们把我当做小芒,没有说话,只对他们做了个手势以示安慰。 柳躺在床上,肩膀和胸口都受了箭伤。见我过来,她挣扎地想要起来。 「楼主——」 我忙走到她身边。「是我。」 「是——」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随即红了眼眶。「王爷,木槐说您坠了崖,怎么——?」 「我的确是坠了崖,幸而无事。不过——木槐是怎么知道的?」 「木槐来的路上,救了被人追杀的梓侧君。是梓侧君告诉她的。」她看看我,「王爷都知道了罢?梓侧君的身份。」 「我知道。梓侧君没事罢?」 「他没事,已经回了伽罗。王爷,柳没能守住卿楼,还连累姬楼主。我——」 「柳,别说了。」我有些难过。「你可有姬楼主的下落?」 她点点头。「后来查到是被女帝带回了宫。姬楼主——他也受了伤。」 「受伤了?」我心一沉。「严重么?」 「听说伤势并不重,王爷请放心。」 「对了,木槐她人呢?」 「槐她听说姬楼主被女帝带走,昨晚便去了宫里设法相救。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真是胡闹!」我怒气上升。「槐也太冲动了。」 「王爷,女帝此番对付卿楼,似乎早有准备。」柳迟疑了片刻。「我们预先竟没有察觉,就被他们杀了进来。」 「你的意思是——?」 「王爷。」柳看着我。「王爷的身边,可能有女帝陛下的人。」 我垂下眼。「我知道了。柳,你安心养伤。我立刻进宫面圣。」 「王爷,您可千万小心。」 梓阳殿的门口,冯总管面露难色。 「王爷,您不能进去。」 「为何?」我挑了眉。「莫非是皇姐她不愿见我?」 「王爷。」冯总管为难之极。「陛下她——她不在里面。」 「那么她在哪儿?」 「这——」 「清歌。」梓阳殿门一开,走出来一位修眉朗目的男子。 冯总管如蒙大赦般告退下去。 「远哥哥?」我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总算是回来了。」他眉宇间有隐藏不住的焦虑。「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谈罢。」 「可是小芒他——」 「清歌。」他的神色相当凝重。「他并不在宫中。总之,我们先回去罢。」 「……好。」 「什么?皇姐她也失踪了?」 「不错。」慕容远纠了眉。「我听说了卿楼的事情,立刻进了宫。谁知道不仅姬公子没了踪迹,连清弦和二哥也失了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据冯总管说,是今日早晨发现的。我想应该是昨晚发生的事了。」 「昨晚。木柳跟我说过,木槐也是这个时候进的宫。若是她救走了小芒,没理由连望君和皇姐也带走啊。更何况,到现在也该有了消息。」 我皱起眉,来来回回走了几遭。 「清歌。」阿离见我乱了阵脚,忙道:「别急,先想想是否还有别的事情遗漏了。」 我勉强对他笑笑,坐了下来,却见慕容远望着我们,眼神中竟然有些落寞。 想起母皇对我说过的话,她说远哥哥心中爱的人是我,这——难道是真的么? 该死!我捧住头。现在皇姐和小芒都下落不明,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皇姐她向来习惯独自住在梓阳殿,夜里的时候,应该有五个随侍在殿内外守候。除此之外,还有一队巡视的宫廷侍卫,以及从不离身的暗影。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将她和望君带出去?」 「随侍和宫廷侍卫,我已经细细盘问过了。」慕容远看着我,「姬公子之前一直被关在梓阳殿旁的东霖殿。昨夜,看守的侍卫说清弦亲自过来,将姬公子带走了。而据梓阳殿的侍卫说,清弦昨夜并未回到梓阳殿,而是去了二弟的沉露殿。」 第79页 「那沉露殿的侍卫怎么说?」 「清弦的确是去了沉露殿。临幸帝君,是不必有侍人在场的。谁知今晨,冯总管见陛下迟迟未起,前去问候,才发觉沉露殿里已经没了人影。不过——」慕容远沉吟片刻。 「什么?」 「不过,清弦去东霖殿的时刻是亥时。而根据沉露殿侍卫的说法,此刻,她应该在沉露殿,和二弟在一起才对。」 「只怕去东霖殿的那位,早不是女帝陛下了。」阿离开了口。 「不错。易容之术,正是木槐的绝活。」我的心越发提了起来。「只是既然木槐救了小芒,为何现在却没有消息?」 「仅凭木槐一人之力,怕是没那么简单将姬公子劫走。」阿离说。「怕是还有别的帮手。」 「这件事,卿楼其他人并没有参与。那又会是谁帮了忙?」我伸手去拿茶杯,心慌意乱之下忘记了手指的伤,茶杯一翻,一整杯滚热的茶都倒在了手上。 「嘶——」我惊痛出声。 离我较近的慕容远立刻过来,慌张地拉着我的手查看。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拿了袖子快速地替我擦干手上的水迹,然后俯下唇去轻轻吹拂。 「远哥哥,我——没事。」 他垂着眸,仔细地看着我的手。 这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就像从前的某个时候,他也曾这样,捧着我的手小心呵护。 …… 「远哥哥!师傅夸我呢!」 「是么?」俊秀的少年,笑得像三月里的微风拂拂。 「嗯!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 手指碰到琴弦上,却迅速地被少年捉住。 「这是怎么回事?」他皱了眉,看着我手上的伤口。 我吐吐舌头。「没关系的,只是破了些皮。」 「歌儿!」他有些生气,却依旧去寻了伤药和纱布,一面替我包扎,一面喋喋不休地唠叨。「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这样弄伤自己。」 「我知道拉!最后一次!」我向他竖起一根手指头,甜甜地笑。 他愣愣,然后也笑起来。「真是个傻瓜。」 …… 「清歌,你的手——」他迟疑地看着我手上残留的伤疤。 「不碍事的。」我避开他的眼。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些感伤。「只是不小心擦伤了。」 「用这个试试。」阿离看着慕容远拉着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表情清冷。 我知道他有些生气,下意识地抽了抽手,却没能抽出来。 「还是我来罢。」慕容远对阿离有礼地一笑,将他手中的瓷瓶拿了过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慕容远一面替我上药,一面皱了眉。「若是伤了手,以后还怎么弹琴?」 我心一揪,弹琴——怕是以后也—— 「慕容公子不必担忧。」阿离的声音有些冷硬。「清歌手上的伤,在下一定会治好它。」 慕容远看了看阿离,似乎有些讶异。 「远哥哥。」我终于抽出手,离开了他的温暖。「如今皇姐下落不明,我们得想办法先瞒住文武百官才是。我想有两个人,是一定瞒不过去的。一个,是你的父亲,左丞慕容澈。另一个是姬虹。我需要他们的合力帮忙,瞒下这件事。」 「父亲那边,我会去跟他说明。」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好。姬虹那里我倒是不担心,涉及到小芒的安危,她不会轻举妄动。」 「王爷!」 青竹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见到我时,他漂亮的大眼睁得滚圆。「您总算是回来了!」 「是啊。」我笑了笑。「再见到青竹,还真不容易。」 「阿离,远哥哥。」我转头向他们。「我有些话要问青竹,你们先走罢。」 「王爷,您怎么没有和姬小姐和红叶她们一块儿回来?害得青竹担心了好久。」 「途上遇到了些麻烦事,所以晚了。」我指指前面的位置。「坐吧,青竹。」 他有些疑惑。「王爷,您——有点怪怪的。」 我扶着额头。「说罢。」 「呃?」他越发惊讶。「王爷要青竹说什么?」 「昨天晚上的事,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原原本本地说给我听。」 「王爷,青竹不明白。」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我盯着他。「青一。嘉佑女帝暗卫长。还需要我再多说一些么?」 青竹慢慢敛去了笑容,一张小脸上顿时显出些肃杀之气。「王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 自从在沧国彻底恢復记忆的那刻,我就想起了许多。 当然,也包括青竹的身份。 他是皇姐的暗卫长,年十九,天生一张娃娃脸。他是十四岁那年被派到我身边的。我也假装不知道,将他收了下来。 反正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既然知道了,更好防备。 只是我自己也未曾想到,后来会有一天忘记了一切。 「这么说,王爷并没有失忆,是故意混淆视听?」青竹,不,是青一看着我,眼神中有些怨忿。 「不。失忆是真的。只不过我都想起来了。」 柳告诉我我身边有皇姐的人,我便一下子想到了青一。 「若不是我失忆,你又怎能趁机探得卿楼的所在,让皇姐如此简单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80页 他垂下眼,脸色发白,长长的睫毛像承受不住空气的重量,簌簌发抖。 「罢了。如今我把话说明,并非是要对你如何。」我看着他的眼。「青竹,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在怀疑我与皇姐的失踪有关。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信与不信只在于你。这件事,我的确毫不知情。」 他抬眼看着我,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王爷要我如何?」 「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没有比暗卫更加清楚的人了。我要知道皇姐和小芒的下落。」 他一瞬不眨地看着我,半响之后,终于出了声。 「带走陛下和望君的,正是姬公子。」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王爷怕是要亲自问问姬公子了。」他皱了眉,似有不甘。「和姬公子一道的,还有一位女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卿楼的人。他们知道暗卫的存在,故挟持了陛下和望君,威胁暗卫们不许出手。」 「我知道她是谁。」按下心中汹涌的情绪。「皇姐和望君都会武,要同时挟持他们两人,还要甩开暗卫,怕是并不容易。」 「不错。我们本想跟着他们,谁知途中忽然出现一群蒙面人阻了去路。等摆脱这群人,他们早已不知去向。」 「蒙面人?」我纳罕。「不是卿楼。会是谁的人?」 青一盯着我,看了许久。「我原以为是王爷——现在看来,也许的确不是。」 我自嘲地笑笑。「你以为我想绑了皇姐自己做皇帝?青一,你跟我这么久,难道不明白我从来不想坐那个位置么?」 「青一知道。」他转开了眼,咬了咬唇。「不过青一也知道,王爷为了王君,可以做任何事。而姬侧君为了王爷,亦可以如此。」 我尴尬地笑笑。他倒是对我的脾性清楚得很。 「至于那些蒙面人,你可有些想法?」 「他们训练有素,像是皇室的人。」 「又是皇室?」我心里绕了几个圈,似乎找到些头绪。 「青一,我会想办法去查。若你那边有了什么消息,希望也能让我知道。」 「……好。」 「你先下去罢,让我好好想想。」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青一?」 「处置?你是皇姐的人,我如何有权处置?」 他的神色越发冷了下去。 「若你愿意,就呆在我身边罢。这么多年了,若没了你,我还真不习惯。」 他漂亮的眼睛闪了闪。 「难怪你之前总是不愿让我去找慕容远。是为了皇姐么?」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为了王爷。」 第三十四章 化身为狼的阿离 黎国嘉佑女帝染恙,由静王歌暂代朝政。 我看完手上的奏摺,眉毛打成一个结。 「清歌。」阿离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该喝药了。」 「恩。」我双手捧起碗,復又放下。「烫。」摸摸耳朵。 他微微笑,拿起勺子。「用这个罢。」 大概是考虑到我的手指不能自由弯曲,他特意准备了一只粗柄的大木勺。这样的贴心让我心里一暖。 「阿离,我还得喝多久啊?」我将勺子里的药送进嘴里,然后皱眉。 「虽然桃花迴转丹修復了你身上的伤,但你心脉上的薄弱却难以痊癒。这药至少还得喝半年。」 「啊?」我极为不满。「好苦。」 「很苦么?」他将药碗抬到鼻间轻嗅,有些疑惑。「我已经选了最不会产生苦味的药。」 「的确很苦。」我将勺子递还给他。「除非——」 「什么?」他挑了眉,等待下文。 我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他清俊的脸一红,褐色的眸子弯了弯。 「真要这样?」 「要。」我爱死了他这个羞窘又欢喜的模样。 他垂下眸,正在犹疑,那边慕容远却进得门来。 「清歌。」慕容远见阿离也在,愣了愣,随即开口。「沉墨公子。」 「远哥哥。」我略有尴尬。「你找我?」 他点点头。「你初涉政事,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对了!」我翻开桌上的奏摺。「我也想问你来着。这些摺子看得我头痛。」 阿离的眼神黯了黯,退到一边。我注意到了。 「阿离。」我对他眨眨眼。「我待会再来找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他脸又是一红,粉白的唇微勾。「好。」 「远哥哥,你看这个。吏部的陈侍郎,列了上个月考授拣选之后确定的品级升调的人选。一共五位,需要确认。」 「还有这个。」我抽了另外一张,递给他。「户部的朱喜,上书说幽州恰逢旱季,人们收成减半,问能否降低幽州的赋税。」 「还有还有。」我翻了桌子,在最底下找到韩将军的摺子。「韩将军说我们蕲州边城处,有蒙国的骑兵团蠢蠢欲动,希望能调派合适的人选前去驻守。」 (註:蒙国是位于伽罗和黎国中间的小国,驻扎草原,骁勇善战。) 慕容远微笑地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清歌,别急。一件件地看吧。」 第81页 他接过我手里的摺子,仔细地看。 这些日子,我们的关系已经改善了许多。大概是我心里的结已经打开的缘故。但我们之间的从前,依然是避而不谈的话题。 与其说我害怕面对这段从前,不如说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前二十年疯狂而又无悔的爱恋。更何况,我现在又有了阿离。 「这六个人中,工部的常流,礼部的陈善平,刑部的龚林长这三个人我素有耳闻,德行功绩,均优人一等。豫州城知州吕智月和台州知州范玉,从考授结果来看的确不错,但毕竟不在都城,难以考量。清歌不如指派一位巡按使,秘密出使到两地,实地考评。」 「嗯,这样一来,也可避免偏颇。」我点头贊同。 「至于幽州的干旱,清歌怎么想?」 「幽州城每年这个时候必逢旱季。赋税下调,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我想,一方面,要开凿水道,从旁边的渝州引水;另一方面,鼓励当地的民众多种玉米、薯类和豆类这些耐旱的作物。」 「清歌说的不错,」他的目光有赞赏之意。「我听说幽州城盛产丝绸。可以鼓励当地的人们多多养蚕缫丝,并降低丝绸买卖的赋税。如此,也可以减少人们的负担。」 「至于蕲州边城的骚动,」他想了想。「我听闻韩将军手下有一名赵姓副将。为人刚直不阿,勇勐善战且素有奇谋。」 「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叫赵云止。」我拿起笔来,在摺子上写了几句。「就这么办。」 批完所有的奏摺,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远哥哥,还好有你在。」我感激地望着他。「我现在终于明白母皇的意思了。」 「陛下?」他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母皇说,她本来是打算留你做帝后的。」我垂下眼,看着桌子上的一堆摺子。「若皇姐有了你,便不会那么辛苦了罢。」 「清歌,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涩和忐忑。「你的记忆,都恢復了么?」 「是。」我坦然地望着他,心里却没来由地浮上些辛酸。「远哥哥,我都想起来了。」 他的脸却变得煞白。 绝情殇的解法,只有两种:不再爱或者爱上别人。慕容远自然也明白。 我别开眼,他的样子让我不忍再看。 若不是因为绝情殇,也许我不会爱上阿离,也许现在,我已经犯下大错。偏偏这绝情殇,是他亲手所下。 为何这样的结局,却让你苍白了脸? 「远哥哥。那日我跟着你进了梓阳殿。皇姐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勉强地笑笑。「她做得没错,若不是你给我下了绝情殇,也许现在我已经无法回头。」 他看着我,眼里的悲悽拉动我心痛的弦。 「若我说……那绝情殇不是我下的,你会信么?」他颤抖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心一跳,睁大了眼。 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我想了许久。」他苦笑着。「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谁知道,你最终还是——」 「远哥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我问出这句话。 他凝视着我,像已过了一世。 「不想让你忘了——我。」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水榭,对着满湖的睡莲,无法平静。 远哥哥的心,是我曾用尽了心力想要的。可是,当我累了倦了,停下脚步找到另一处避风港的时候,才知道它其实一直都属于我。 只是此刻的我,如何还要得起? 若我们能早些坦诚心事,若我能早些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母皇说过,我和远哥哥都是小心多疑的性子,迟早会伤了彼此。我曾不以为然,现在才明白,看得最通透的还是她。 我该狠狠心,放他离开罢?可我不甘心,也不忍心。这二十年,他早已溶入我的骨血。 我该留下他么?可我的阿离——他一定会伤心。 「王爷。」 青一的身影出现在我跟前。 「如何,有皇姐的消息了么?」 「暗卫已经全部出动,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不知王爷的卿楼那边——」 「我已经传信给了沧国的木枫和伽罗的木梅。也无甚收穫。」我嘆了口气。「看来这次是幕后有高人运筹。但我想小芒他应当不会伤害皇姐。」 「希望如此。」青一垂下头。「姬丞相那边——」 「已经瞒了过去。我告诉他,小芒和皇姐一併被人劫走了,不过尚无性命之虞。」 「王爷,」他迟疑了一下。「夜深露重,请当心身体。」 自从他的身份被我揭穿之后,面对我总有些尴尬,不似从前的自然亲切。 「青一,你为何会做了暗卫?」 我示意他坐到我旁边。 「我八岁那年,爹娘在一场瘟疫中死去,我一个人流浪到了黎都,被暗卫司的人发现,最终挑选为太女暗卫。若不是这样,我早就饿死了。」 暗卫司是各国都有的一个秘密机构,专门用于为皇室成员训练暗卫。 每一代暗卫司都会有一个司主,对暗卫司进行管理。只不过这位司主的身份,除了女帝之外没人知道。 暗卫一旦训练成送至主人身边,便只听命于主人,再与暗卫司无关。 第82页 「原来如此。」我瞭然。「这么说,你也知道暗卫司主的身份咯?」 「知道。」他顿了顿。「不过我不能说。」 「我知道你不能说。」虽然如此,还是有些失望。「暗卫的训练,是不是很辛苦?」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看着远方。 「和我一同进去的,一共有五十个。到最后剩下的,不过十人而已。」 我有些震撼。那些失败的人的下落,自然不必提。为了不泄露皇室机密,他们难有活路。 我没有想过,原来甄选暗卫竟也是个优胜劣汰的生存游戏。 而青一能成为女帝的暗卫长,其中的艰辛险恶,可以想像。 「亏我那时还以为你只是个孩子。」我自嘲。「完全没有看人的眼光阿。」 他看了我一眼,别开头。 「对了,有件事我要问你。」 「王爷请说。」 「我所中的绝情殇,是不是你下的?」 他愣愣,随即摇头。 「不是。」 我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必要骗我之后,又开始疑惑。 不是慕容远,不是青一,又会是谁? 「不过——」 「什么?」 「那晚,我看见姬侧君从王爷的房间出来。」 与青一谈完之后,月已上柳梢。 我想起和阿离的约定,犹豫片刻,还是去了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燃了柔和的灯火,不知怎地让我安宁了许多。 我在他房间外,徘徊了一会儿。 若阿离问起慕容远的事,我该怎么说? 「清歌。」门忽然打开,阿离站在门那边,身姿修挺若竹。「为何不进来?」 我尴尬地沖他笑笑。 他再自然不过地拉我的手,将我拉进门来。然后关上门,又是自然不过地将我按在墙上,便吻了上来。 我吓了一吓,又有些欢喜。这些天忙着寻找皇姐的下落,又是处理政事,我们许久没有两人独处的时间。 他的唇有些迫切,唿吸急热,手紧紧箍着我的腰。 我有些喘不过气。 「阿离……」好容易他松开我的唇,我忙大口地唿吸。「唔——」 他又吻上我的脖子,似带着惩罚地略略用力。 我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想推他,却毫无力气。脑子里倒还剩了些清明。 阿离难得这样主动,大概也是察觉了我跟慕容远之间的变化。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像个妒妇一般地质问我,我之前是多虑了。 没想到他却这样——表现。倒也挺好。我心里偷偷地甜着。 只是关于慕容远,我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 阿离轻轻笑了一声,清俊的脸庞染了醉人的红,居然有几分妖娆。 「歌儿。」他的声音沙哑而慵懒。「要我么?」 这个人,明明是他先—— 我羞极地瞪了他一眼,别开脸。 他不以为意,火热的唇凑近我的耳垂。「歌儿害羞了?」 一边说着,一边手已经伸进了我的衣摆,在我腰间的皮肤上摩挲。 「阿离……」我终于忍不住,也学他那样凑近他的耳廓轻吻。「要我么?」他猝不及防地低吟一声,随即捉住我的手。 「歌儿可恶极了。」他轻轻吻着我的耳廓。 「我的歌儿。」他似嘆了一声。「我要你。我只要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再也没了清明。 与他热烈地吻着,奋力地将彼此脱个精光。 我闭上眼,手臂绕着他的脖颈和腰,在这无与伦比的快乐中变作冉冉上升的烟火,燃成瑰丽绚烂的奇景。 许久之后,我们像两只奋战后的兽,渐渐地平息下来。 我枕在他的肩窝,他的手臂揽过我的腰。 「阿离。」 「嗯?」 「等找到皇姐,远哥哥的事我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还有梓鱼和小芒。」 我翻过身,趴在他胸口上,看着他的眼。 他褐色的眼还余留了些尚未褪去的情潮,微微阖着。 「到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他的眼里亮起光芒。 「歌儿——」 「你还是得嫁给我的,对不对?」 他唇角一勾,点了点头,然后——再一次低头吻住了我。 窗外,月色旖旎。 却有另一个人,痛断了心肠。 第三十五章 玥君 上早朝,实在不是人干的活。 沧国的早朝为辰时初(也就是早上7点),从静王府到皇宫,大概还需要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卯时(5点)不到,响过第一声鸡啼。我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小心翼翼地越过阿离拿了内衫开始穿戴。 一双手从后面搂住我的腰。阿离侧头吻了吻我的脸颊。「要走?才睡了两个时辰。」 我回过头,亲亲他的唇。「得去早朝了。现在皇姐不在,我要稳住那一帮大臣。」 「女帝陛下和姬公子的下落,我已经派了九宫的暗探去查。很快会有消息。」他看着我睏倦的样子,有些心疼。「再睡一会儿罢。我可以用瞬移术送你过去。」。 我笑了开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的灵力好容易才恢復些,怎么能用在这样的地方?」 第83页 他蹙蹙眉。「我愿意。」 「若被你娘知道,你从小修习的法术被用来送我上朝,非得气晕过去不可。」我微笑着点点他的唇。「不许起床,再睡一会儿罢。」 穿戴洗漱完毕,我深唿吸,打开门。 红叶已经候在外面。 「王爷。可要用些早点?」 「不必了。」我上了车。「辛苦你了,红叶。」 进了早朝所在的朝华殿,只见右相姬虹和左相慕容澈已经候在那里。 「姬大人,慕容大人。」我向她点点头。「来的真早。」 姬虹眉宇间有些焦虑,但仍不失礼节地向我行了礼。「王爷,可有陛下和小芒的消息了么?」 我知道她担心,只能稍作安慰。 「姬大人请放心,我已有了线索。小芒他武艺高强,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罢。」她如鹰般锐利的眼此刻也有了些倦怠。「王爷,一切都拜託你了。老身只得小芒这么一个孙子,请一定要找到他。还有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姬大人。」我看着她的眼。「我会尽力。」 慕容澈点点头。「姬大人,请相信王爷,定会尽早找到陛下和姬公子的下落。」 很快,文武百官陆续到齐。 早朝的内容,无非是摺子里的那些内容,旧事重提罢了。 母皇治世英明,大部分的制度已经发展完备。我们要做的,是不断地完善并适当地变革,与时俱进。 谈完幽州的干旱,吏部的品调,蕲州边城的骚乱之后,姬虹和慕容澈的表情中颇有赞赏之意。 我心里算是松了口气,多亏了远哥哥的提点。 最后,吏部的陈侍郎站了出来,挺得笔直上言道:「王爷,不知陛下的病体如何?为何也不让下官探望?」 顿时,殿下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百官的眼神似已生疑虑。 我整了整喉咙,「陈大人。皇姐她不过是偶染风寒,再加上积劳成疾,故一时还不能上朝。若陈侍郎有何疑问,可以向窦太医请教。」 「另外,说到探望。皇姐她如今病体不适,实在不欲见人。除了姬丞相和慕容丞相之外,其他人的探望就不必了罢。若各位有何事要禀告皇姐,可由我,或者两位大人代为传达。」 百官的疑虑之色稍去。 「王爷说得没错。」慕容澈面向百官,不容置疑地开了口。「我和姬大人已去探望过陛下。陛下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其他的人,就不必打扰了。」 陈侍郎点头称是,退了回去。 我松了口气,对慕容澈感激地去了个眼神。 等到下朝时分,已近晌午。 我将需要批改的摺子收集了一番,递给红叶,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王爷!」红叶赶紧上前来扶我。「不舒服么?」 我摇摇头。「没事,大概是有些乏了。红叶,你先把这些东西装上马车。我出去走走就来。」 清冷的新鲜空气涌入鼻腔,我才稍稍好过了一些。 略略走了几步,一个小小物事扑棱扑棱没头没脑地撞进我怀里。 我一吓,却见一只纯黑色的雀鸽,不过数寸长,绿豆大小的眼滴熘熘地转动着,很是机灵的样子。 「黑妞!」 一个温软的声音响起。 黑妞?!我看看手上的雀鸽。它转了转脑袋,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 这名字取得…… 一个白衣的少年匆匆忙忙地小跑着过来,见雀鸽缩在我怀里,有些慌张。 「不-不好意思,那-那只鸽子,是-是我的。」 少年柔美纤瘦的脸庞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晕,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不敢看我,很是羞涩。 「它是你的?」这少年让我生出些好奇。「还给你。」 我将手里的雀鸽递给他。雀鸽唿啦一下,便飞到他的头顶挺胸抬头高高地站着,看上去很是滑稽。 他更加窘迫,一面伸手去够那鸽儿,一面还没忘了想我道谢。 「谢-谢谢你。」 我不禁笑了笑。可惜,这样漂亮的少年,却是个结巴。 那鸽儿很是狡猾,不住地蹦跳,就是不从他头顶下来。他手忙脚乱地去够它的脚,又怕伤了它,场景实在好玩极了。 所以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略带委屈地看了我一眼,脸越发地红,像染了颜料。 「不如我来帮你罢。」 我上前几步。 他想了想,点点头,依旧很窘。 许久没有碰上这么好玩的事情了。我一面忍住笑,一面伸手。 那雀鸽见我来抓它,连忙一闪身,就要飞走。我眼明手快,乘机抓住它的翅膀。 「这鸽儿也欺软怕恶得很。」我将缩成一团的雀鸽递到少年手里。「你可得对它凶些,否则它将来还得欺负你。」 少年将雀鸽捧在怀里,感激地对我笑。「谢-谢谢,你。」 「不用谢。」我对他笑笑。「它叫黑妞?你给取的名字?」 「是-是的。」他瞟了瞟我,见我微微怪异的表情。「怎-怎么?不好听么?」 「呃——还挺特别。」我作正经状。「我也有只雪鸽,若跟你的黑妞站在一起,倒是挺配。」 「真-真的?」他的眼发亮,可爱极了。 「真的。若有机会,带来给你看看。」这个爱鸽的少年倒是有趣。「你是宫里的宫侍么?哪个殿的?」 第84页 他摇摇头,咬了咬唇,看我一眼。「曜-曜光殿。」 曜光殿我是知道的,位于梓阳殿西面,黄昏和清晨一样光线十足,皇姐即位时便已空闲了许久。这个少年,大概是负责保养打扫整理的侍从罢。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了看我,又垂下头。「紫-紫月。」 我松了口气,还以为他给鸽子取名叫黑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好听到哪儿去。 「你,你——?」他结巴得越发厉害,小脸涨得通红。 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眼神。「你想问我是谁?」 他忙不迭地点头。 「你不认识我么?」这宫里,不认识我的人可不多。 他又忙不迭地摇头。 「我是黎清歌。」对他善意地笑笑。 他却像听到什么骇人的事情一般,脸色一下子发白,盯着我,玫瑰色的唇抖啊抖。 「怎么了?」我皱眉。 「静-静王?」他连嗓音也有些发抖。 我很纳闷地看着他往后缩了一步两步,然后转身一熘烟地跑了,白色的长袍在身后翻啊翻。 纳闷变成了郁闷。 什么时候,静王的名声已经到了人见人躲的地步了么? 「王爷。」红叶找到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依旧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郁闷中。 「王爷。」红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前方。「您在看什么?」 「红叶。」我转向她。「本王很可怕么?」 红叶呆了呆。 「罢了,回去吧。」 我在书房捧着奏摺等了一下午,也没看到慕容远的影子。 正觉得奇怪,阿离走了进来。 「清歌,陛下和姬公子他们的下落有了线索。」 「真的?」我立刻抛了笔。 「是。九宫的线人看到姬公子出现在伽罗的都城临丰。」 「伽罗?」我迅速地转了转脑筋。「原来是伽罗皇室的人。难怪我们查不到。」 「有一个人,我们之前一直遗漏了。」阿离看着我,意有所指。 「对啊!我怎么忘了他?!」我皱着眉敲了敲头。「真是笨啊!」 玥君。这个关键人物,却被我一直忽略了。 如今该是会一会他的时候了。 「不过——我是亲王,贸然觐见帝君,有些不妥。」我想了想,有些为难。「更何况,这玥君并非等闲之辈,恐惹出事端。」 「不错。」阿离贊同道。「不如先一探虚实也好。」 「可惜我不会武,红叶虽有轻功也带不动我。」我瘪瘪嘴,很是失落。「否则,倒是可以来个夜探皇宫。」 「不如我带你去罢。」阿离想了想。 「不——行。」我摇摇头。「我说过了,你现在正是调养生息的时候。」 「还是我来罢。」 慕容远温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随即人便进了来。 「远哥哥?」我有些欣喜。「你总算来了。」 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眼圈发黑,像是熬了夜。 「远哥哥,没有休息好么?」我的语气中有些关怀的意思。 他摇摇头。「不碍事。你们说的,是要去探探玥君的虚实么?」 「不错。」我和阿离对视一眼,决定告诉他。「我们怀疑玥君和这一次的失踪案有关。」 「好。清歌,我可以带你去。」 「可是——」我有些为难。远哥哥的轻功的确是不错,不过这样似乎有些—— 「慕容公子的提议不错。」阿离对我笑笑,目光清澈坦然。「清歌,就这么办罢。」 「好。」我宽下心来。「远哥哥,我们今晚便去罢。」 二更时分。我和慕容远换上夜行服,相约皇宫墙角下。 「清歌。」他蒙住了脸,只留下一对朗月般的眸子注视着我。「准备好了么?」 我点点头,忽然有些紧张。 「远哥哥,没想到我们有朝一日要用这种方式进黎宫。」 他眸子弯了弯,也有些无奈。 我和慕容远,从小到大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黎宫。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以类似于贼的方式进来。 他揽住我的腰。「当心些。」 纵身一跃,便上了墙头。 我再一次体会到了上上下下的折磨。这么一来,倒是让我想到了梓鱼。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没死的消息,他应该已经知道了罢。 落下崖的时候,他那一声唿唤,似乎已是生离死别般悲怆。 揽住我的手紧了紧。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慕容远的怀里。 远哥哥的怀抱,我并不陌生。是这个怀抱,从小到大给了我无数次温暖。 重新回到这怀抱,才知道他的温暖,一直都存在。 只是现在已经太晚。 我闭着眼,手搂着他的脖子。耳旁的风声唿啸,像在感慨那些怀念和错过。 「清歌。」他终于停了下来,声音温柔得要融化一切。「我们到了。」 我睁开眼,松了手,故意忽略他眼中的光亮。「玥君的住处就是这儿?」 「不错。」他抬眸,指了指前方的宫殿。「曜光殿。玥君嫁给清弦之后,便被赐住在这儿。」 又是曜光殿?原来曜光殿便是玥君的住处,那么早晨的那位少年,岂不就是玥君的侍从了?我有些可惜。如此善良软弱的孩子,一定被欺负得够惨。 第85页 不知在什么时候,玥君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成了蛇蝎男子的代言。 「好。我们且进去看看。」我小心地看看周围。「奇怪,不知道暗卫们躲在哪儿。」 「放心吧。」他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们不会发现我们。」 「这儿那么多房间,哪一间是玥君的?」 慕容远想了想。「应该是最中间的那一间。」 中间的那间房还没有熄灯。 他扶着我的腰,跃上了屋顶。我和他趴在房顶,揭开琉璃瓦向里看。 只见一位白衣的少年,捧着双颊坐在桌边出神。 一见之下,我差点没掉下去。 「他——他就是玥君?!」我捂住唇。 慕容远往里看了看。「没错,是他。清歌不认识么?清弦大婚的时候,你应该见过才对。」 我欲哭无泪。「那时候隔得远,再说还有遮面的珠帘。我哪儿认识。」 那少年,赫然就是我清晨见到的那位柔美纤弱的少年,紫月。 紫月,紫月。原来是虞子玥。我真想敲自己几个窟窿。 「让我下去找他谈谈罢。」 慕容远有些疑惑。「就这么下去?若是他耍些心计陷害你,岂不是有口难言?」 「玥君他会功夫么?」 「据我看来,应该是不会。」 「那就好。」我凑近慕容远的耳朵。「待会儿,就这么做。」 我故意放重了脚步,那少年总算是反应过来。 「谁?」 「是我。」我从暗处走向前。 虞子玥的脸立刻苍白,咬了唇开始抖。 「子玥?原来是玥君。本王实在是看走了眼。」他的样子让我有些不忍,但小芒和青一的例子在前,不断地提醒我,有的人实在会演戏,看人绝不能看外表。更何况还是这个怎么看也和阴谋脱不了身的玥君,会是个纯良可爱的孩子才怪! 「静-静王。」他勐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立刻被他身后的慕容远制住,点了他的哑穴。 他恐惧地扭头看看慕容远,又看看我,眼里有些绝望,却没有怨恨。 我拿出一颗小丸子,丢到他嘴里。慕容远点了他身上的某个穴位,他便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去。 「这是我独家配制的毒药,若不服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后你便会七窍流血而死。」我盯着他的眼。「放心,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保证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便给你解药。」 他迟疑地点点头,水波在眼眶里转啊转。 我别开眼,咳了咳,努力赶走自己心中莫名的大灰狼式的罪恶感。 「远哥哥,解开他的穴罢。」 「坐。」 虞子玥恢復了自由,仍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和慕容远,这才磨磨蹭蹭地坐到离我最远的地方。 「行了,别装了。伽罗皇室的人,从来就不简单。」我有些烦躁。 「我-我知道,你-你们早晚会来找我。」他的声音带了浓浓的哭腔。「都-都是我做的,你-你们杀-杀了我罢。」 啊?我还没逼供呢,怎么就—— 我跟慕容远对视一眼,有些惊愕。 「这么说,你知道陛下和姬公子的下落?」 他垂下眸,泪水终于顺着光滑的小脸流了下来。「是-是我帮姬公子绑走了女-女帝陛下。」 「那——他们在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让我的暗卫帮他们,逃出去。」 我上前,抬起他的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因为——」他没敢挣脱我的手,只是别开眼,泪流得越发厉害。「因为——」 他哽咽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放了手,有些头疼。 慕容远对我摇摇头。 我和他不约而同地看着抽噎不止的玥君,皱起眉。 第三十六章 梨花瓷美人 「远哥哥,你觉得玥君说的,是实话么?」 夜探玥妃回来之后,我有种很深的挫败感。这个哭到梨花带雨的少年,让我实在没了招。 慕容远摇摇头,皱起眉头。「他的暗卫,根本不可能可以在黎宫出没。关于动机,他也说不上来。我觉得另有隐情。」 「我也觉得。」我想了想。「我去沧国的时候,在路上碰到过山贼。那些山贼手上有浮香花制成的迷药。我和阿离分析之后,认为是玥君和虞子霄串通,偷了宫里的浮香花,想要挑拨我和皇姐的关系。这件事,看来和虞子霄也脱不了干系。只是玥君,他为何宁愿死也不愿供出虞子霄?」 「山贼?」慕容远的脸色一变。「我怎么没有听你提过这件事?」 「有惊无险罢了。」我对他笑笑。「我不是好好地么?」 我去沧国这一路可谓险恶重重,若是被他知道,不仅有山贼,还有追杀和暗算,还有坠崖,怕是没完没了了。 他有些失神。 我故意岔开话题。「你看这玥君,真是表面那么简单么?」 他想了想。「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若不是他果真是那样天真无邪,便是心机深沉到了一定程度了。」 「希望是前者罢。」 「卿楼那边,还是没消息来么?」 「伽罗的木梅那边,似乎还没有消息。」我皱眉。「有些不对劲。关于玥君的事情我已经让阿离帮我去查了。」 第86页 他点点头。「无论如何,还是等沉墨公子查到消息再说吧。」 「只能这样了。」 「对了,」慕容远蹙了蹙眉,略一犹疑。「这位沉墨公子,身份似乎不一般罢?」 「的确不一般。不过远哥哥可以放心,他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他抬眼望着我。「清歌,你和他——」 说到一半,他又忽地住了口,似有些后悔,立刻转了话题。 「清歌,你早些歇息罢。明日还要早朝,别累着了。」 说罢,他便转身欲走,匆忙得像在躲避什么。 「远哥哥!」 我却唤住他。 他脚步一凝,终于还是停下。 「我打算和阿离成婚。」说出这句话,我已费了十分的力气。 他没有回头。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挺直的背嵴颤抖着像要绷断的弦。 许久之后,他才发出一声奇特的笑。「是么?恭喜了。」 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有些微的踉跄。 我的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清歌?」 门没锁,阿离推门而入,正好对上我泪眼婆娑的脸。 「怎么了?」他顿时有些紧张。 「阿离。」我抱住他的腰,将自己湿漉漉的脸庞埋进他的肩窝。「我没事。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他的胸口处似传来一声悠远的嘆息,随即将我紧紧圈住。 我闻着他身上的淡香,渐渐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的却是,在我眼中流淌的泪,已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滴进了他的心。 「玥君从前的事,我已经查到了线索。」阿离将一张信笺递到我手上。「你们今晚可有收穫?」 我接过来。「有了些眉目。不过,还是疑点颇多。」 信笺上短短的几行字,却令我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难怪玥君宁死也不肯说。虞子霄这一招棋,走得可真妙。」 阿离点头。「若不是之前我们已对他心生怀疑,还真想不到。」 「还好你提醒了我。」我笑了笑。「虞子霄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先于他到了我身边替我挡下那一刀。若不是这样,我怕是真会上了他的当。」 他抿抿唇,笑而不语。 我坐到他身边,手指抚上他肩膀上那个小小的伤疤。 「已经过去了。」他凝视着我的表情,握着我的手。 「每次看到这个,我就想到那时。」我将头靠在他肩上。「若你真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才好?」 「不会有事。」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前额,温柔地摩挲。 「阿离。」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你是我的,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是。我是你的,永远也不离开你。」他的眸子弯了弯,笑意流转。 我满意地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得做上属于我的记号。」 「什么?」他疑惑。 我不怀好意地对他笑着,从梳妆檯上拿了妆笔和胭脂。 他越发不解,却被我按住,拉下半边衣襟,露出他洁白美丽的肩胛。 提起笔,蘸了胭脂,在他肩膀的伤痕处,就着那伤痕的形状画了一朵淡粉色含苞待放的蔷薇。 画好之后,我抬起身子,仔细欣赏。 蔷薇在他的锁骨缠绕着,妖娆无比。他一瞬不眨地看着我动作,唇角勾出浅浅的笑意。 「真美。」我在那朵蔷薇上落下一吻。 他的肩膀颤动了一下子。「不如这样。」他的声音净澈空灵的泉,汩汩流动着温柔。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左手轻抬,掌心发出一阵柔和的光,按在那朵蔷薇处。 手掌撤去的时候,那朵蔷薇似乎越发地妖艷了些,像已和皮肤融为一体。 我迟疑地伸出手指,颳了刮那朵蔷薇。没有任何的胭脂痕迹。 「这——」 他将我拉进怀里。「这样,便永远也不会消失了。」 「阿离,你何必——」我眼眶一酸,又要掉泪,赶紧缩进他怀里。 他抱着我,久久没有放开。 「歌儿,只要你快乐就好。」 第二天,早朝过后,我一个人径直去了曜光殿。 既然已经把玥君的底细摸了个清楚,我也不用担心他会如何设计于我。 「静-静王?!」少年慌张地站起身,小脸憔悴得很,玫瑰色的唇也失了光泽。 「别害怕。」我又忍不住安抚他。「我不会对你怎样。」 他低下头,小肩膀一耸一耸,像只可怜的白兔。 我清清嗓子,驱散重新笼罩上心头的罪恶感。 「你昨天说的,不是实话罢。」 他没有理我。许久之后,才慢慢抬起脸,微红的眼眶里盛满脆弱,表情却很坚决。 「静王,我说的句句属实。」 我被他脸上的坚决震了震。 「你以为这样维护他,他就真的会放过你们?」 他呆住。 「你-你怎么知道的?」虞子玥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似又要哭出来。 「别!」我赶紧开口阻止他。「不许哭!」 他被我一吓,睁大了水波瀰漫的眼看我。 「你真是伽罗的男子么?」我无比头痛。「怎么跟个瓷娃娃似得,一碰就碎。」 他有些委屈地垂下头,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第87页 「我-我——」 「我来替你说罢。」我索性跟他说开。「帮姬公子劫走陛下的,是你二皇兄的人罢?而你之所以帮他,是因为他用你的母妃,也就是宜妃娘娘的性命要挟你,对不对?」 他一脸震惊又恐慌地盯着我。 「你真的知道了?不,不是这样,这件事和我二皇兄无关,真的!」 我被他前后矛盾的话噎了噎。 「虞子玥!」 他立刻住了嘴。 「既然我已经查了出来,自然也有办法保证你母妃的安全。」 他不信地摇头。「这不可能。扶苏娘娘的手段,谁也躲不过的。」 原来还有皇后扶苏。也对,连其他嫔妃的孩子都毫不留情地除去的人,又怎会忘了在这场夺嫡之战中掺上一脚? 「你可有听过九杀?」我看着他的眼。「九杀要保护的人,从来就没有人能动得了。」 他眼里的光亮顿起。「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我作自信状。虽然传闻的确如此,阿离也说过不会失手,但梓鱼不是照样把朱颜安排到了沧隐帝身边?就算平日里不会失手,那夜深人静,床第之间哪还能保护得如此紧密?我有些怀疑。 不过如今也只能用这个方式让这只小白兔安心了。 他总算是露出了笑容,如满树梨花绽放,繁花迷眼。 「谢谢你。」 这孩子,也不想想我为何要这么做,就开始谢上了。该说他缺心眼儿,还是太过善良?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你不是结巴?」我终于发觉问题所在。 他即刻红遍了脸。「我-我本来就不结巴。」 「那你——」 他低了头,开始勐咬自己的下嘴唇。 原来是我误会了。这孩子怕是内向害羞得很,跟陌生人讲话便会紧张。 「好罢,现在你该放心了吧。可以说实话了么?」我摸摸脑袋。午时已经过了许久,再不回家,远哥哥和阿离可要找上皇宫了。 若是被他们知道我自己来找玥君,免不了唠叨。 他想了想。「不行。九杀不能保护我母妃一辈子。若是我说了,以后她还是会有危险。」 看来一碰到自己母妃的事情,他的小脑袋还是清醒得很。 「我问你,你可有方法,可护你母妃一生平安?」 他怔了怔,最终还是缓缓地摇摇头。 「若被虞子霄登上帝位,那扶苏皇后便是皇太后。到时候,你母妃的处境会如何,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我的话,似刺中了他的心思。 他白了一张脸,握紧了拳头。 「若想让你母妃真正地平安无忧,只有一个办法。」我觉得自己像诱骗小孩的大灰狼。「就是让你的三皇姐坐上王位。」 「三皇姐?」他垂下头,似在思考。 「不错。坦白说,我已和你的三皇姐虞子衿结成联盟。只要你和我们合作,等虞子衿夺得储君之位,乃至登上帝位,必保你母妃。」 「要不要这么做,只在于你自己。」我站起身,甩甩袖子。「言尽于此,玥君好好考虑罢。」 我还没走出两步,他便叫住了我。 「静王!」 我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答应。」 原来这一切,果然是虞子霄的筹划。 先是以宜妃的安危胁迫虞子玥嫁入伽罗为君,埋下这颗卧底的种子。浮香花,不用说便是他的主意。本来以虞子霄的意思,是要虞子玥得到女帝的宠爱,吹吹耳边风看看能不能获得女帝的支持,谁知道女帝对后宫的两位帝君压根看都不看,再加上虞子玥的性子,使不出那些个狐媚的手段,便只得作罢。 接着,虞子霄便想到了我。这个空有皇室血统却不受重视的王爷。 他的手段也是非常,不仅了解到我从小不受宠爱,还查到了我身为卿楼之主的身份。 所以便有了后来那些挑拨离间,有了那些权利的诱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手段。 可惜的是,中间出了些岔子。我不仅没有如他所愿地满腔怒火与他结盟,还小小地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个时候,出了嘉佑女帝围剿卿楼的事情。 他认为机会终于到来。便通过虞子玥将合作的意思透露给了小芒。 小芒他并不知道虞子霄之前跟我的纠葛,但也并没有想要跟他合作,巧就巧在木槐偷偷进宫,将我坠崖的事情告诉了他。 小芒以为我已命丧崖底,悲恸欲绝之下,便信以为真,以为害死我的兇手无非就是皇姐和虞子衿。或许是出于为我復仇的考虑,他竟然答应了虞子霄,跟木槐一起将皇姐绑到了伽罗。而虞子玥则作为棋子留下来,继续监视朝中的动向。 至于虞子霄为何要绑了皇姐,虞子玥也不甚了解。这个我倒是相信,虞子霄想来也不会将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他。 「照此说来,只要绑了皇姐就好,为何连望君也一同绑了去?」 虞子玥咬咬唇。「其实望君他——早已和二皇兄达成了协议。但具体是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竟然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这个望君从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好罢。」我安抚地对他笑笑。「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扳倒这个虞子霄。你现在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就好。」 第88页 他踟蹰片刻,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静-静王,」他一紧张,又开始结巴。「你-你可不可以给我解药?」 「解药?」我没听明白。「什么解药?」 「就-就是昨日,你-你给我吃的那颗毒药。」他小心翼翼地说出口,不住地瞄我。 「那个?」我终于反应过来,笑出声来。 他大惑不解。 「那个,是梅子丹。」我笑得开怀极了。「好吃么?」 他呆了呆,随即松了口气,接着又委屈极了地蹙了眉,玫瑰色的唇一瘪。 「静-静王,你骗我。」 我实在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头。 「兵不厌诈嘛,小月儿。」 他的神色越发委屈,涨红了一张小脸,一熘烟跑得没了人影。 第三十七章 皓月清辉 「什么?你竟然一个人去找那个玥君了?」慕容远皱了眉头。「清歌,你也太不小心了。那个玥君是不是个危险人物,我们可都还没有确定。」 我正要分辩,阿离却开了口。 「慕容公子,清歌是有了把握,才会单独见他。」 慕容远挑了眉,等他说下去。 「其实我们已经查到,玥君是为了他的母妃宜妃,才受了虞子霄的胁迫。」 「是这样?」慕容远略一沉吟。「这么说,这件事的确和虞子霄有关?」 「不错。不仅如此,我还探听到一些消息。」 我将虞子玥告诉我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给他们听。 「原来是这样。」阿离想了想。「但现在你已经回到黎都,想来姬公子也听得了消息。既然知道你没有死,为何没有回来,也没有给你丝毫消息?」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我皱了眉,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他们听。「我怀疑虞子霄将小芒软禁起来了。」 「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诱使小芒和他合作,无非是为了得到黎国的出兵帮他攻打沧国。若我真的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再加上姬丞相的孙子,慕容丞相的儿子也在他手里,怕是黎国只能出兵了。」 「他这么做,不怕女帝回国之后,黎国难忍受胁之耻,反而攻打他?」慕容远提出疑问。 「只怕这正是他的目的。灭了沧国,他的势力势必日益膨胀,正好趁此时一举灭了黎国,实现他一统天下的野心。」 「但现在清歌你已经好好地回到黎都,他这个打算岂不是落空了?」 「不。」我摇摇头。「我活着,他更好直接用皇姐来要挟我,让我做这个出兵的发令者。」 「他难道就不怕你不受他威胁,反而趁机登上皇位?」 我笑了笑。「这就是他找小芒合作的原因。有了小芒在手,他一样可以威胁我。于公,小芒是我卿楼的副楼主。于私,他是我的夫君。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弃而不顾。」 「怕是过不了几日,伽罗的密信就要来了。」 慕容远和阿离紧紧地皱了眉。 「别担心。」我宽慰他们道。「如今他的打算我们都清楚了,等于敌在明,我在暗。如此,我们可以想想如何救出皇姐他们。」 「清歌,既然如此,为何连二弟也被一同绑走?」慕容远忽然问。 我本不想说,没想到还是被他问了出来。 「远哥哥。」我垂下眸。「望君和虞子霄是一伙的。」 他的脸白了白。「二弟他为何——」 「他的个性,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摇摇头。「至于虞子霄,正好多了个可以威胁到慕容家的把柄,怎么能不好好握在手里?」 慕容远蹙眉,似受了些打击。 「远哥哥,不用担心。至少他们现在性命无虞就好。」我知道他一向对他的两个弟弟爱护有加,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有些接受不了。 「慕容公子,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女帝和望君他们的下落。」阿离在一旁开了口。 慕容远勉强地笑笑。「谢谢。」 「这下我们可有得忙了。」我嘆了口气。「一个野心勃勃的虞子霄,一个被当做公主养大的虞子衿,还有一个躲在背后使些暗算手段的五公主。你们说这个虞子玥,算不算是伽罗皇室中的异类?」 「五公主?」慕容远疑道:「怎么她也参与了么?」 「远哥哥,你不知道。伽罗影帝规定,只要虞子霄和虞子衿中任何一人出了事,那么另一人也没了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这下倒好,这个五公主蠢蠢欲动,要杀了虞子衿,连我也被无意殃及。」我想着当时的情形,还真有些后怕。 「是怎么回事?」慕容远却听出了端倪。「和你手上的伤有关么?」 我一呆,立刻又想打自己一巴掌。求救的眼神转到阿离,只见他揶揄地笑了笑,并不出声。 慕容远皓月般明亮的眼盯着我,无比严肃。 好罢,谁叫我从小到大被他这样一盯便只能说实话? 「我-我掉下了悬崖。不过早就已经没事了。」我谄媚地对他笑。「阿离他救了我。」 慕容远依旧盯着我,看了半响。 「没事就好。」 说罢,他垂下头。「我有些乏,先去休息了。」 我微讶地看着他就这么走出了门。 「慕容公子似乎情绪不太好。」阿离走到我身旁。「清歌,你要不要去看看?」 第89页 「这——」我犹豫了一下,看看他。「阿离,你——不在意么?」 「没关系。」他笑了笑。「他毕竟是你的远哥哥,不是么?」 我勉强笑了笑。「好,我去看看他。」 不知怎地,阿离这样的大度却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难道他不该让我尽量避免单独和慕容远相处么?难道他就真的不怕我和慕容远旧情復燃? 还是——他真的不在乎? 若阿离跟别的女子这样亲近,我一定是会难受得要死。可他为何就能这样大度? 带着这样的情绪,我闷闷地走了出去。 慕容远并没有走远,只是到了水榭,看着满湖的睡莲不语。 「远哥哥。」我走近他。 他没有回头。 「清歌,许久没有听你弹琴了。可以弹一曲给我听么?」 我心下一沉。这手,怕是再也不可能弹琴了。可是要怎么跟远哥哥说? 「远哥哥,我-我许久没弹,怕是生疏了。改日再弹可好?」 他没有回答,只继续说着。 「清歌,还记得以前,你不开心的时候便爱拿石头扔池塘里的鱼。」 我弯了弯唇角。「那是因为我嫉妒它们。」 他轻笑了一声。 「是啊,池塘里的鱼儿,每日里游来游去,无忧无虑。」 「远哥哥。」我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看这满湖的睡莲。「你说过,月下的清莲,既雅且妖,绝世无双。所以你的画里,总是以莲为主题。」 我笑了笑,却尝到一丝苦涩。 「当时我以为,你心目中的月下清莲,便是皇姐那样的女子。」 他也笑了,同样苦涩。 「世人皆道我画的是莲,其实,我画的是莲下的鱼。」他忽然低下头,看着池水。「清歌,我以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会明白。」 我怔了怔,胸中浓墨重彩,画上了悲伤五分,愧疚五分。 「远哥哥。」我捂住唇。「都怪我蒙了眼,蒙了心。」 「清歌。」他的声音颤颤。「是我的错。沉墨公子,他的确更适合你。你受伤的时候,遇险的时候,只有他陪在你身边。而我——什么都不能做。不但保护不了你,连自家弟弟的心思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不是这样的。」我着急地握着他的手。「远哥哥,那些只是机缘巧合罢了。若你当时在我身边,一样也会救我的不是?至于慕容望——他身在皇宫,谁又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清歌,你的手——」他反握住我的,举到我面前。「你的手,不能再弹琴了对不对?那一次倒翻茶杯,也是因为这个,对不对?」 我艰难地点了一点头。 「清歌,只有我知道,弹琴对你来说多么重要。」他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忧伤。「我嫁给了你,却从没有尽过夫君应尽的职责,连最起码的陪在你身边保护你都没有做到。」 「你要娶沉墨公子,就娶罢。至于我,你若要休离,我也无话可说。」他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惊采绝艷,什么才情过人,我根本什么也不是。」 「不!」我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远哥哥,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陪了我二十年的人。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他的手触上我的脸颊。「我也同样伤你至深,不是么?」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捉住我的手臂,看着我的眼。「清歌,我还能陪在你身边么?像从前那样,只要陪着你就好。」 他的眼里的急切和渴望,让我无法说出否定的话。 当我心中的这轮皓月,终有一天不再高高在上,不再无法触摸,我却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将他的清辉拢在怀里。 这样的悲凉和不甘,终于让我脑中的那根弦绷断。 「远哥哥。」我看着他。「只要你愿意。」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三日之后,我收到一封密信。 但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送信的使者竟然是卿楼在伽罗分部的人。问起来时,那人也不甚清楚,只说是楼主让他们送来的。 除了虞子霄还能是谁?难道他是在暗示我,卿楼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下了么? 「信上怎么说?」阿离看着我扭成麻花状的眉头,有些担忧。 「虞子霄约我七日之后,到蒙国的索里城一聚。说是关于皇姐和小芒下落的事情。」 「七日?」慕容远略一思索。「从黎都到蒙国,差不多也是七日的路程。这么说,我们即刻就得出发?」 「不是我们。是我。」我将信递给他。「他说了,只要我一个人去。否则后果如何,概不负责。」 「一个人?」慕容远蹙眉。「他想请君入瓮么?」 「他敢这么做,显然已经有恃无恐。」我看着他们。「既然已经绑了女帝,再绑了我也没有多大意义。他无非是想最后跟我摊牌,看我还有没有可能乖乖跟他合作而已。」 「还有七天的时间。阿离,远哥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在虞子霄对沧国发兵之前救出皇姐。」 「清歌,你真打算一个人去么?」阿离担忧之色更甚。 「不错。」我点点头。「我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转移虞子霄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可以为我们救出皇姐争取时间。」 第90页 「阿离,如今只好让你去一趟伽罗了。帮我探听皇姐的消息,同时也看看伽罗的卿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 「那么我陪你去蒙国罢?你一个人,我始终放不下心。」 「不,远哥哥,你要留在这儿,帮我应付那帮大臣。若我消失这么长时间,他们一定会疑惑。」 这个时候,红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爷!」 「什么事,红叶?」 「姬小姐来了。可要属下领她过来么?」 「流光?」我略一惊讶。「好,让她来罢。」 「远哥哥,阿离,就这么定了。」 「清歌!」流光焦灼的大嗓门,还没进门便响了起来。 「怎么了?这么着急?」我正想笑她,却见她拿出一张信笺,和虞子霄给我的那张一模一样。 「这是——?」 「这是祖母今天早晨接到的密信,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你们也收到了?」我大惊。「上面说什么?」 「说要姬家派一人,与七日后到蒙国的索里城一会。是关于小芒的下落。」 「怎么会这样?!」我失魂落魄。莫非这虞子霄还真想一网打尽么? 「怎么了?」流光看我们三人倍受打击的模样,有些疑惑。 「喏。」我把手里的信递给她。 「你也收到了?」流光吃了一惊。 「想来慕容家一定也收到了。」慕容远表情凝重。「看来这一次,他是要跟黎国彻底摊牌。」 果然,慕容家也收到一封一模一样的信笺。 「清歌,看样子,我还是要陪你去。」慕容远扬起手里的信笺,神情却颇有些如释重负。 第二天.我和慕容远,姬流光三人,骑了宫里最好的马,赶往索罗城。 而阿离和青一则去了伽罗的都城临丰。 临行之前,阿离把他随身携带的断魂刀给了我。 「歌儿,这断魂刀有异能,除了它所认定的主人之外,被它所刺伤的人一定会毙命。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它已认你为主。你有它护身,我也放心些。」 我们三人日夜兼程,原本七日的路程硬生生地缩短至五日。 第六天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索罗城。 蒙国的风土人情,与三国均不相同。男子高大强壮,眼窝深陷,眼珠泛蓝,穿着右衽方领的长袍,帛带束腰。长袍或用动物皮毛制成,或用锦绸和珍贵的兽裘制成,样式宽大。青年女子大多身着男装,身材高挑,言语动作豪放。年纪稍长些的妇女则穿着敞口宽大的披肩,外加宽松到底的长袍。 索罗城算不得繁华,只是位于伽罗和黎国之间的一个小城镇罢了,所以当我们三人牵着马走进城门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当地人异样的眼光。 我们的长相,衣着与当地人均有不同。再加上慕容远的容貌出众,自然吸引了不少眼球。料想虞子霄既然约在这儿,自然是已有了完全的准备。怕是我们从进入蒙国的范围开始,就已经在他的耳目之下。 选了一家看上去普通却干净的客栈,我们住了进去,顺便问掌柜的买了几套当地人的服装穿上。 当慕容远穿着一套绛紫色的长袍出来的时候,我和姬流光均看傻了眼。 他长长的头髮编成了辫,系上暗紫的绳带,俊美的容貌又添上些飒飒英气。 美人就是美人,无论怎么打扮都那么夺目。 姬流光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清歌,你可真有福气。」 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心中的滋味难以形容。 第三十八章 被劫色的慕容远 美人果然容易惹麻烦。 不过是吃一顿饭而已,来来往往的蒙国女子抛来的媚眼差点没把我们给淹死。 这顿饭,吃得我大倒胃口,却无意中听见隔壁桌有人高声谈论。 「最近咱们索罗城里,来了不少外族人啊。」 「可不是。个个都长的俊俏啊。你说,会不会和咱们苏德王子驾临有关?」 「大王子他也来了?」 「你不知道?嗨,已经来了好些天了。我叔叔是城主大人的家僕,这些天为了接待王子,忙得很哪。」 「没想到咱们蒙国最尊贵的大王子也来了。要是能见上他一面可多好。」 「你就别想了。王子要见,也是见那一大群仰慕他的姑娘们,怎么会见你?」 说罢,那两人豪迈地放声大笑,又开始喝酒。 我和慕容远对视一眼,明白我们都想到了一个方向去。 姬流光看了看周围。「清歌,情况有些不对啊。」 我挑眉,「你也发现了?」 「是啊。」她朝我们旁边呶呶嘴。「这些女人的眼光真是奇怪。盯着慕容公子不放哪。怎么蒙国女子这么大胆的么?」 我咬牙,「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对劲?」 她无措地看着我发青的脸。「怎么了?」 我捧住头,十分郁闷。 慕容远笑了一声。「姬小姐,你若再说下去,清歌可要忍不住了。」 「忍不住干嘛?」流光转了转眼珠子。「我知道了。清歌是吃醋了对不对?」 「姬-流-光!」我彻底黑了脸,尴尬地和慕容远对视一眼,他的脸上浮上些浅红色。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噪杂声。 第91页 掌柜的到了门口看看,摇摇头。「可怜的孩子,怎么遇上这么个刁蛮的小姐。」 流光一听有热闹可看,立即拉了我。「走,清歌,咱们去看看。」 「流光,你当这是黎都么?小心些为好,别去凑这些热闹。」我皱眉,颇不贊同。 「清歌说得没错。」慕容远也劝她。「我们现在该尽量低调些,别引起别人的注意才是。」 流光依依不捨地把眼睛从门外移回来,很不甘心的样子。 一个十四五岁的灰衣少年,跌跌撞撞地从门口跑了进来,然后径直地沖向我,扑到在我脚下。 我惊了惊。 那少年抬起脏兮兮的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动着央求。 「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吧!」 我惊疑不定,目光转向慕容远。他蹙眉,伸手去拉那少年。 少年却一哆嗦,躲到了我身后。 「究竟怎么回事?」我放柔了声音问他。 少年可怜兮兮地拽着我的衣衫。「这位小姐,你一定是个好心人。求你救救我。否则,我就要被那个刁蛮的女人抓走做奴隶了!」 怎么我长了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么? 正在纳闷间,一红衣女子气势汹汹地进得门来。她的身旁,还有几名壮汉,像是她的侍卫。 「臭乞丐,你给我出来!」 少年在我身后,哆嗦得愈发厉害。 「这位姑娘,」我从背后揪出少年。「不知他哪儿得罪了你?」 那女子生得杏目丹唇,其实很漂亮,只是一脸乖戾让人不敢直视。 「他弄脏了我的衣服,难道不该赔么?」 我皱眉,心生反感。「若是这样,我代他赔了便是。何必得理不饶人?」 她柳眉一竖。「这儿的事,轮不到你管。把他交给我。」 少年缩了缩,似乎很害怕我会交出他。 「不行!」流光却忍不住了。「我们还非得管了!凭什么要交给你?」 女子杏目中怒意更甚。「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们管你是谁!」流光丢了一个不屑的眼神过去。 我揉揉脑袋。这下可好,事情越搞越大。只有有姬流光在,就谈不上什么低调。 不过也没法子,谁叫她是我朋友? 「姑娘,他不过十几岁,何必跟个孩子过不去?」我对那女子笑笑。「我这儿有些银两,就代他向你赔礼道歉可好?」 那女子冷笑一声。「你倒是识相。可惜,本公主很不高兴。」 「公主?」我和慕容远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下要糟。 「知道怕了?」女子身旁的大汉狐假虎威地对我们威吓。「这位是咱们蒙国尊贵的托娅公主。」 托娅得意地笑了笑。「特木尔,乌力吉,把他们给我统统带回去。」 一声令下,她周围的几个大汉便朝我们围来。 「住手!」慕容远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公主殿下,你这么做,就不怕受到人民的指责么?他们看见自己尊敬的公主竟然是如此跋扈的人物,还会对你尊重么?」 那公主见到慕容远,眼睛立刻便粘了上去。 「好俊的男子。」她走过来,不怀好意地对他上下打量。「你跟他们,是一起的?」 「不错。」 「好。」她忽然笑了起来。「要放过他们可以。只要你跟我回去,做我的宠侍。」 「别做梦了。」我怒火中烧,攥紧袖子里的断魂刀。「你算个什么公主?是土匪还是恶霸啊?还抢别人夫君?!无耻!」 慕容远脸发红,眼神却似有欣喜。流光和我们救下的那位少年以极度惊愕的眼神看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咳了咳。 托娅公主也愣了愣。 「他是你夫君?」 「不错。」我点点头,心一横。慕容远本来就是我的王君,这么说也没错。 她立刻转向我,一双眼像雷达一般把我扫射了一遍。 「一点儿也不配。」她不屑地笑笑,又转向慕容远。「我可比她漂亮多了。跟着我,你可不吃亏。」 我的牙咬得咯咯直响。 慕容远似想了想,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好。」 我一愣。看着他好整以暇地轻弹了弹衣衫上的尘土。 「好?!」流光却叫出声来。「慕容公子,你——」 我拉住流光的手,对她摇摇头。 她焦急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远走到了托娅公主的身边。「这-这——」 托娅得意地笑着。「看来你们夫妇感情可不怎么样。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远淡淡一笑。「在下慕远。承蒙公主厚爱。」 托娅一脸妩媚地靠近他。 「那他们——」她身旁的侍卫恭敬地出声询问。 「算了算了。本公主心情好,就放了她们罢。」 「是。」 一直到慕容远和托娅公主走得没了影儿,我还皱着眉思索。 流光搂着我的肩,一副悲恸的模样。 「清歌,真是苦了你。连夫君都跟人家跑了。」 我没理她。她以为我打击过度,拼命地摇晃我。「清歌,你没事吧?天下男子大都水性杨花,你别伤心啊!不是还有沉墨公子么?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第92页 我狠狠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别闹了。我们先回房间再说。」 她摸着头,呆呆地看着我。 「小-小姐。」那小少年却揪着衣角,垂了头。「对不住,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连夫君也被她抢了去。」 我笑笑。「没关系,这和你无关。现在没事了,你走罢。」 他嗫嚅着,却不肯挪动身体。 「怎么了?」 「我-我没有家,也不知道去哪儿。」他忽然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楚楚可怜。「小姐,你-你可以收留我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做奴才,做杂役,什么都可以。」 「这——」我为难。我们这一行如此兇险,实在不可能再收留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咧了咧唇,露出雪白的牙。「小四。」 「小四,」我从荷包里拿出几张银票。「这些钱你拿着,想办法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罢。做做杂役,小工,什么都好,至少能养活自己。我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带着你。好么?」 他看了看银票,却没有伸手。 「姐姐是嫌弃四儿,所以不愿让四儿跟随么?」 他泫然若泣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 「姐姐,就收留下四儿吧。」 我有些恍惚。他这两声姐姐,倒是让我想到了小芒。 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会不会有危险。 一边的姬流光倒是看不下去了。「清歌,就留下他吧。反正慕容公子走了,他的房间还空着……」 小四立刻满是希翼地看着我。 我无法,只好点点头。 安顿好小四,让人送了洗澡水和吃食给他,我和姬流光这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清歌。」她小心翼翼地看看我。「刚刚慕容公子要走,你为何不阻止?」 提到这个,我就来气。「姬流光啊姬流光,你不惹事会难受是么?」 她委屈地撅撅嘴。 「若不是你挑起那个公主的火气,远哥哥也不至于会将计就计跟她回去。你呀你,该怎么说你好。」 「我-我不是看不过去嘛。」她也知道了自己的冲动,嘟囔着说。「什么?什么将计就计?」 「莫非你还真以为远哥哥要去做她的宠侍?」我头痛地看她。 她依旧不明所以。「我也觉得奇怪。可是慕容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刚刚我们听到了旁边一桌人的议论,说是蒙国的大王子苏德这几天正好来了索罗城。这个公主,一定是和苏德一起来的。」我站起身,踱步思索。「你不觉得奇怪么?这么巧,正好是虞子霄约我们来的时间,这蒙国的王子和公主也来了。」 「清歌,你的意思是——」她总算渐渐明白过来。 「我和远哥哥都怀疑蒙国和虞子霄也有勾结。」我嘆了口气。「如果我猜得没错,远哥哥是想趁这个机会,通过这个托娅公主查探他们和虞子霄之间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姬流光恍然大悟。「既然如此,为何你现在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以慕容公子的武功机智,应当不会有危险。」 「若是他们都明着来,自然不会有危险。」我皱着眉。「我担心的,就是那个公主,若使出些卑劣的招数——那远哥哥他是否能应付得来。」 我想到当时虞子霄用燃情设计秦罗敷,难保这样的设计不会再来一遍。若是远哥哥着了她的道,那—— 越想越担心。 「清歌,你别担心。」姬流光安慰我。「慕容公子向来才智过人,不会这么容易着了道。」 「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还有,那个小四,难道你还真打算收留他?」 「这个孩子,不是很可怜么?」姬流光又开始同情心泛滥。「反正清歌你也正好需要一个小侍。」 「这个小四,我总觉着有些怪。」我摇摇头。「客栈里那么多人,他就直直地奔我而来。而且,我给他钱足以让他好好地生活一段时间,他却非要跟着我。还有,他让我想到了小芒。」 「小芒?」姬流光睁大眼。「那不是挺好?」 「流光啊,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不从表面看人,我就谢天谢地了。」我笑了笑。大概是久病成良医的缘故,被表面现象骗得多了,我倒是渐渐学会了怀疑。 「他虽然表情可怜兮兮,眼神里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反而有些狡黠嘲讽的味道。」我仔细思索着。「他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 「有这么复杂么?」姬流光似很苦恼。「随便救一个人,也很可疑?清歌,你确定不是你想多了?」 「流光。」我笑着看她揪着脑袋发愁。「你这样,很好。」 此时,门被敲响。 「小姐!」 姬流光走过去开了门。 「小四?」 门外的少年,由于刚刚洗过澡的缘故,头髮湿漉漉地垂下来,发梢还滴着水,勾出一张肤如凝脂的小脸。小脸上的泥污都被洗净,露出清晰的五官,容色清丽,恰似一朵芙蓉出水来。 姬流光呆在原地。 「小四。」我同样也顿了顿。「怎么样,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他羞涩地沖我笑笑。「谢谢小姐。小四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小四做的。」 「不用了。」我对他同样报之一笑。「今天你也累了,先去休息罢。」 第93页 「……好。」他咬咬唇,又是羞涩地看了我一眼,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清歌,他——他好像对你有意思。」姬流光似乎大惑不解。「莫非是想以身相许?我们随便救救,怎么也救了个美人?」 「什么美人?!」我敲敲她的头。「还是个孩子。现在知道我说的对了罢?」 她还没反应过来。「说的什么?」 「这个小四,可不简单。」我皱眉。「难道还会有人对我一见钟情?别开玩笑了。」 姬流光像看怪物一般看了我许久。 「清歌。」她最后,很是感伤地嘆了一声。「其实你很好。真的。」 说完,她摇着头,倒在床上开始睡觉。 我怔怔地看着她,呆在原地想了许久。 第三十九章 苏德王子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而姬流光,依旧没心没肺地睡得直打唿。 第二日一早,我便推醒了她。 「流光,流光!」 她迷迷煳煳地睁开眼。「怎么?时辰到了么?」 我憔悴的神色和一脸的焦灼吓了她一跳。「清歌,你-你怎么了?」 「远哥哥他一晚都没有回来。事情有些不妙。」 「就这个?」她揉揉眼睛。「清歌,你不会一夜都没睡吧?」 「你不知道。昨天远哥哥走的时候,向我伸了三根手指。」我皱紧眉。「他是说,三更的时候,他会回来。可是现在已经寅时末了。」 流光困惑地想了想。「会不会是出了什么突发情况,耽搁了?」 「我怕的就是这个。」 远哥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更何况今天就到了和虞子霄约定的时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只能说明他一定碰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那怎么办?」流光也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起身欲走。 「等等等等。」她拉住我的袖子。「你打算去哪儿看?」 「那个苏德王子住在城主府,想必公主也在那儿。」 「你就这么去敲人家的门,让人家还你夫君?」她一脸怪异。「人家会理你才怪。」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 「今天,不就是那个虞子霄跟我们约定的时辰?」她想了想。「不如我们先等到虞子霄。他既然要和我们谈判,当然得帮我们救人。若他和那王子公主是一伙儿的,不是更好说话?」 「这倒也是。」我冷静下来,觉得她说的有理。「流光,你终于也理性了一次。」 她白了我一眼。「你这是关心则乱。」 「小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和姬流光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 「小-小四?!」看清眼前的人,我才松了口气,随即更多疑惑。「你怎么进来的?」 小四白生生的脸一红。「门没有锁。」 对了,我昨夜一直在等远哥哥回来,所以没有锁门。 「小姐,小四来伺候您更衣。」他扭着衣角。 「呃——」我尴尬地看了看姬流光。她丢了个『自己搞定』的眼神给我。「小四,这些我自己可以做。你先照顾好自己好么?」 他怯怯地看着我。 「还有,以后进来,记得要先敲门。」我正色对他说。 他可怜兮兮的眼红了红。「是。」说完,便退了出去。 「啧啧。」流光像第一次认识我似地。「没想到你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人家好好的一个美少年,心甘情愿地服侍你,还被你这样说。」 「既然要做我的人,当然得守我的规矩。再说,他是个什么居心,我可还不知道。」我戳戳她的胳膊。「快起来。」 从清晨一直等到晌午过后,我和姬流光依旧没有等到虞子霄的人。 「没理由啊!」流光也有些困惑。「为什么还没人跟我们接头?」 「不行。」我勐地站起来。「我等不下去了。」 「你要干嘛?清歌,别冲动。」 「我能不冲动么?」我来回狠狠踱了两步。「要是被人劫色劫去的是你家慕容朝,你还会这么冷静?」 她想了想。「除非我死了,否则没人能动我的朝儿。」 我白了她一眼。 「呃清歌,我之前就想问你。」 「什么?」 「你和慕容公子,是怎么和好的?」她一脸八卦。「你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这个时候,你还关心这个?」 「还有还有,你打算拿沉墨公子怎么办?」 我烦乱地摇头。「别问我这些。现在最关键的,是救出远哥哥。」 「你打算怎么做?」 我捧住下巴思索片刻。「流光,你留在这儿等虞子霄的消息。我去一趟索罗城主府。」 索罗城主府,位于城的东面。 刚到了城主府门口,只见门口排了长长的队,全是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 我拉住一个排队的女子问道:「这位大姐,这儿究竟在排队做什么?」 那女子二十几岁,生得膀大腰圆,粗眉大眼。 见我拉住她,她先是防备地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了一遍,这才开口。「这是城主府在招侍女。」 「侍女?」我有些疑惑。「招个侍女,需要这么多人排队么?」 第94页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我们蒙国最尊贵又英俊的苏德王子近日里驾临了索罗,就住在这城主府里。若是能博得他的青睐——」她一脸嚮往,粗黑的眉毛几乎要和眼睛黏在一块儿,厚厚的唇一嘟。 我一寒,勉强扯了扯唇角。「大姐你如此出众,一定能得王子的欢心。」 她得意又受用地笑了几声。「别叫我大姐,我才十九。对了,你问这些干嘛?」 我嘆了口气。「我只想找个活儿干。家里就快没钱吃饭了。」 她一听,颇有些同情。「好罢,反正侍女的名额也不止一位。你就排我这儿,我包你能进去。」 「噢?为何?」 她看看周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其实城主府管事儿的是我姨父。我们早就商量好了,到这儿只是走个过场。」 「原来如此。」我赶紧对她谄媚地笑。「那就多谢姑娘了。」 「小意思。」她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你不会也是冲着王子去的吧?」 「当然不是!」我摆手。「有了姑娘这样的美人,我们这些样貌粗陋的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那倒是。」她又得意地笑。「我是莎林娜,你呢?叫什么名字?」 「乌兰。」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咱们本族人啊。」 「是。我的母亲是黎国人。所以——」 「原来如此。」她信以为真。「放心罢。我一定帮你。」 莎琳娜虽然有些自恋,但的确说话算数,讲义气。 我们几乎没有什么面试,便直接地通过了,一人领了一套侍女服,被人带到了后院。 我挂心慕容远的下落,便找了个藉口,从后院里熘了出来。莎琳娜则忙着描眉涂粉,准备给那个苏德王子一个美好的第一印象。 后院里来来往往都是和我们一样,穿着侍女服的侍女。 我拐到厨房,趁人不注意,拿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盅燕窝粥。 我拉了一个路过的侍女,向她问道:「你知道公主的房间在哪儿么?」 她疑惑地看了看我。 我赶紧对她笑笑。「我是新来的。管事的让我把这个送到公主的房间,可是——我不认得。还请妹妹帮帮忙。」 她倒是善意地笑笑。「原来是这样。公主的房间就在前面右转,那个红色的楼就是了。」 「多谢妹妹。」 我垂了头,捧着托盘加快了脚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忽然有人,一掌拍到我肩上。 「欸,你!」 我深唿吸,转过头。只见一戴帽的粗犷男子,皱了眉审视着我。 「你看上去很眼生啊。新来的吧?」 「是。」我对他笑。 「送王子的燕窝粥来的?还不快点!」他推了推我,示意我进去。 我一面乖顺地点头,一面在心里暗恨。眼看不远便是那公主的房间了,没想到却碰上了这个男人。 这苏德王子也真是,喝什么燕窝粥?! 刚刚进门,便闻得莺声燕语,胭脂粉香。 我不禁心生反感,这个什么王子,看来也是个风流浪荡的人物。 我垂下头,贴着墙壁走了进去。 「什么人?」 「奴婢是来送燕窝粥的。」 「进去罢。」 进了内室,只见一方软榻,上面半卧了一名绛袍男子。几名穿着暴露的妙龄女子围着他,动作神态妩媚无比。 软榻前方还有几名女子,或抚筝或弹琴,奏出些靡靡之音。 那男子怀中还有两名美姬,一人拿了串葡萄,正餵进他嘴里,另一人柔若无骨地趴在他胸口,任男子的手上下游移。 我垂了眸,慢慢走过去,将燕窝粥放在桌上。 「王子殿下,燕窝粥来了。」 那男子眼微阖,精光顿现。 我心一紧。难道被他看出了破绽? 那两名美姬中的一人竖起身子。「你是哪儿来的奴婢,一点儿规矩也不懂?跪下!」 我咬紧牙,豁出去地抬头,正对上那男子湛蓝的鹰眸。 「奴婢是新来的,若有冒犯之处,请王子殿下恕罪。」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犀利。 另外一名美姬看了看我,娇嗔地对男子说:「殿下,好容易等来这燕窝粥,何必为一个小小的奴婢扫了兴。」说罢她又转向我。「还不下去?」 「是。」我暗自松了口气,正打算退下。 「慢着。」苏德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我停下脚。 「过来。」 我略一迟疑,还是朝他的方向走去。 他眯了眯眼,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不知王子有何吩咐?」我强压下胸口的不安,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 他却唇角一勾。「滚。」 我微微一愕,才发现这句话不是对我,而是对他身旁的两个美姬说的。两个美姬有些怨恨地瞪了我一眼,才不甘不愿地站起来走到一边。 他的相貌十分英挺,与那个托娅公主有几分相似。轮廓深邃,鹰眸薄唇,神态中颇有些冷酷。 「过来。」他的手臂懒懒地搭在塌背上。「我要你服侍我。」 我脑袋一热,袖子里的断魂刀差点就飞了出去。「奴婢只是个端茶送水的,怕是不能好好服侍殿下。还是等奴婢回禀了管事的,再——」 第95页 左手一紧,我的身子已经在卧榻上。他箍着我的腰和手臂,扯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我怒视着他。「放开我!」 他眸色一冷。「你袖子里藏着的匕首,是想用来对付我的么?」 我一愣,他怎么会—— 他极其轻巧地从我袖子里抽出断魂刀。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 「倒是把好刀。」 我怒极。「王子,这把匕首是奴婢家传之物,平日里用以防身而已。请王子归还给我。」 「噢?」他无谓地笑笑。「好。只要你服侍得好,本殿自然归还。」 「王子,请别拿奴婢开玩笑了。」我咬了牙。 我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只觉得一股浓浓的麝香萦绕在我的鼻间。 「我像是在开玩笑么?」他手一伸,抬起我的下巴便吻了上来。 他的唇齿狂野,我则咬紧了牙,拼命地躲开,坚硬的扶手将我的背硌得生痛,脑袋却在飞速转着。若现在公开身份,那黎国的颜面——难道我只能忍辱负重不成? 正在矛盾挣扎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苏德,你答应过我不动她。」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儿。 第四十章 入地成魔 压在我身上的男子一僵,渐渐松了手,离开了我。 「不过开个玩笑罢了。」苏德邪邪一笑。「何必那么认真呢?玉笛公子。」 一条灵蛇般的银鞭,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发出冷冷的金属光泽。 苏德转向我。「失敬了,静王。」他的眼里微露嘲讽和奇特的兴味。 银鞭破空一声响,收了回去。 「好罢。」苏德松了口气。「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好好聊。」说罢,便起身要走。 「等等!」 苏德挑了眉。「怎么,静王捨不得我走么?」语气暧昧之极。 我向他伸出手。「还给我。」 他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将断魂刀递还给我。 我没忘了慕容远的事。「苏德王子,你的妹妹托娅绑走了我的王君。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待?」 「是么?」他挑了眉,笑得极邪恶。「昨天我是看见托娅带了个男子回来,原来是静王的王君。真是胡闹了。不过也不能怪她,王君大人果然是长得美貌得很,连我也有些心动。」他的表情很是放浪。 「王子,请你放尊重些。否则,便是对我黎国不敬。」我怒火中烧,碍于在他的地盘,不敢轻举妄动。 「苏德不敢。不过,静王既然想要回王君,直接来便是,何必要扮作奴婢。真是大失身份。」 「你——」我恨得牙痒痒。看他的样子,根本早就知道这一切。想到这里,我反倒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那托娅会对慕容远做些什么。 「苏德!」来人冷冷地开口。「你该走了。」 苏德的眸子闪过一丝狠厉,却最终笑了笑,离开了。 我将脑袋一寸寸地转过去。「小-小芒?」 来人戴了银色的面具,唇角的凛冽融化,勾起温柔。「姐姐。」 「小芒,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向我走了过来。 「姐姐。」他的眼里有些爱怜。「这些日子,你过得很辛苦罢?」 他伸出手,触碰我的脸颊。 「小芒!」我握着他的手。「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绑了皇姐?虞子霄是在利用你,你知道么?」 他的唇角染上了我不熟悉的冷酷和邪气。「姐姐,这些小芒心里清楚得很。」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姐姐,我们好容易才见面,非要谈这些么?」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姐姐,我好想你。」 摸到那银色的面具,我却有些疑惑。 「小芒,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为何还戴着它?」 他一怔。 「姐姐,我——」他避开我的手,粉色的唇抿了抿。 「究竟怎么了?」我顿时疑心更甚。「拿下它。」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地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 看到他的脸那一刻,我的心一紧,立刻化为怜惜和悲伤。 一道长长的伤疤,像蜈蚣一般爬在他的额头,险险地划过眼角。本来精緻如画的容颜顿时显得有些狰狞。 我的喉咙上涌上辛辣酸楚的情绪,捂住了唇,才不让呜咽声显露。 「很丑是不是?」他琥珀色的眼里划过些仇恨和阴郁。「姐姐,这就是女帝给我的礼物。」 我小心翼翼地触上这条伤疤。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动作,眼中有不容错认的柔情。 「小芒,我不知道——还好,没有伤到眼。一定有办法可以将它消去。我一定会找到能治好它的人。」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他的眼神黯了黯。「姐姐不喜欢?」 「不!」我赶紧否认。「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小芒。」 他的笑容如雪融冰破,春暖花开。 「我知道姐姐会这么说。」他握着我的手,放到唇边吻着。 我有些不自在,想抽回手。他却忽然攥紧了我的手。 「姐姐。」他仔细地看着我的手指,脸色变了变。「你的手——」 第96页 我顿时紧张。 「没事的,只是受了些伤,已经好了。」 「是掉下悬崖的缘故么?」他似触到某些悲恸之极的回忆,紧紧地蹙了眉,唇也有些颤抖。「姐姐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手指,被折断过?」 我咬咬唇,没有回答。 他红了眼,仇恨之色更加明显。「这笔帐,我一定向他们一个个地讨回来。」 「小芒!」我觉得有些不对。「我不是好好的?皇姐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你先告诉我,她在哪儿?」 「姐姐。」他笑得如同一个温柔宠溺的情人。「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 说着,他慢慢靠近我,眸里闪动着蜜色的光。 「对了,你二姐她也来了。还有慕容远——」我忽然想起。「既然你在这儿,我们先一道去找他们罢。」 「放心罢。」他捧着我的脸。「慕容远,我已经让人放他回客栈了。至于二姐——他们都不重要。姐姐,让我好好看看你。」 「可是——」 他的手指放在我的唇上,阻住了我想说的话。 他的眼神执着而渴求,像是快要脱水的鱼儿终于回到了水里。 我不知所措。 他凝视了我许久,终于缓缓地靠近我的唇。 「小芒,我——」我别开脸,不想去看他的眼神因此而黯淡。 「姐姐。」他的声音略略有些寒意。「你可以接受慕容远,可以接受那个沉墨公子,却终究还是不能接受我么?」 「小芒,这不一样。」我嘆了口气。在这样的时候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对了,木槐呢?」 「她?」小芒眸色一冷。「姐姐安排了她来陪我,真是用心良苦。」 「你怎么——?」我有些心虚。 「我怎么会知道?」他笑得有些悲凉。「姐姐的心思,没人比我更清楚。」 「姐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只除了一件:从我身边逃开。」 我望着他的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额上那道伤疤,爬到了我心上。若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可是我却给不了他想要的。 「小芒,你该知道,我-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弟弟看待。」我狠狠心,终于说出口。 「弟弟?」他神色中有些受伤,嘴角却勾起邪邪的笑意。 我还没弄懂他笑容里的意味,他已经欺身上来,捉住我的手臂,便吻了上来。 他急切而青涩,而我惊得不知如何反应。 他的唇齿之间有淡淡的薄荷香,从我的唇间游弋到耳边。「弟弟?弟弟会对你做这些么?」他的手在我的腰间徘徊,唿吸间已经带了热意。「姐姐,昨天我已经满十八了。你还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罢?」 是了,我曾说过,等他十八岁的时候,便可以成为我真正的夫君。可是当时我以为他只是个孩子,我以为自己再不会爱上别的人。难道我还是得伤了他么? 「歌儿。」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诱惑地唿唤。我有那么一瞬地闪神,以为是阿离在唤我。 「歌儿。」他吻着我的耳垂。「我爱你。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爱你。」 我愣着,脑子里瞬间没了反应。 从没有人这样直接地对我表白。阿离没有,慕容远更没有。 忽然之间,我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了些怀疑。也许小芒对我,的确不是对姐姐或者单纯的感激之情那样简单。我之前那样自说自话的安排,现在看来有些可笑。 可是——在感情之前,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说清楚。我的思绪渐渐清晰。 我伸手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 「小芒,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的眼睛闪了闪。 「清歌,你难道还不明白?」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慕容远从门口踱了进来,脸上寒霜密布。 「远哥哥?」我欣喜地想要迎向他,却被小芒拉住。 想到刚刚跟小芒的那些举动大概也落入了慕容远的眼里,我有些尴尬。 「慕容公子。」小芒冷着脸。「我记得已经派人送你回客栈了。」 「可惜,那些人还奈何不了我。」慕容远勾了勾唇角,却没有丝毫笑意。「清歌,约我们到这儿的,根本就是他。竟然还串通了蒙国人,真是小看你了,姬公子。」 我忽然发觉,他们两个人互相称唿,从来都是公子,而非兄弟。看来他们两个从来就没有承认过对方的位置。 慕容远的话,我早就想到,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而已。 我一直告诉自己,小芒是受人利用,他一直没有给我消息,也是因为被虞子霄软禁。可是事实却—— 我盯着小芒的眼。「小芒,告诉我真相。」 他的眼里明明暗暗,沉浮着点点的光。 「姐姐,约你们来的人,的确是我。那封信,也是我寄出来的。这件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明。」 「为什么?」我抓住他的手臂。「难道你不知道虞子霄的野心么?」 「我知道。」他垂了眸。「不过有句话,他说得很对。」 他忽地抬头看着我。「没有握在手里的权利,永远也不能得偿所愿。」他的眸子染上红色的恨意。 「姐姐,你可知道,当我听到你坠崖的消息,心里有多恨?有多绝望?要不是还想着要替你报仇,怕是我再也没了生存下去的勇气。」他忽地起身,转向慕容远。「那个时候,你又在哪儿?慕-容-公-子?」 第97页 慕容远的脸色苍白,垂眸不语。 「小芒。」我同样站起身,压下心中的酸楚。「这件事和皇姐无关。让我坠崖的人,是伽罗的暗卫。是那个五公主的人。」 「我知道。」小芒背过身去,望着窗外。「伤害过你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小芒,既然我已经没事,你就跟我回去罢?还有皇姐,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会让人去救她的。别再和虞子霄合作了,那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姐姐。」小芒柔声说。「我也很想和你回去,和你在一起。可是女帝她会放过我么?即使她能放过我,我也不会回去。」 「为什么?」 「我已经决定了。」他忽然眼神一冷,唇角也绷了起来,有些冷酷的意味。「姐姐说让人去救女帝,不会是指沉墨公子和青一罢?」 「你怎么——」我心下一凉。「是柳?」 「不止是柳。」小芒笑了笑。「还有枫,槐,和梅。姐姐,我知道你对我用药控制他们一事有些不满,不过事实证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绝对的忠诚。不是么?」 「难怪我怎么也联繫不到梅,卿楼也一直查不到你们的下落,原来是这样。」我咬牙。「亏我一直为你担忧,没想到你倒是藏在暗处,把我的一举一动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姐姐,别怪我。」他的唇角抿成忧伤的弧度。「是你先骗了我。」 我一愣。 「沉墨公子身上那朵蔷薇,的确很美。」他的笑容里带了些血腥的快意。「姐姐,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以后,绝不能有别人。」 我又惊又痛,说不出话来。 他走进我,伸出手抚摸我的脸。我旋即躲开。 「姐姐,你是我的。」他的音色清澈,音调却像来自地狱的魔。「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 「他——他真的落在你手里了?」我死死地盯着他,掩饰不住语气中的颤抖。「这不可能!他——」 「他有灵力,他会摄魂和瞬移之术,包括他的身份我都知道了。」他面露嘲色。「姐姐以为这世上就没有能困住他的东西么?」 「你把他怎么样了?」我红了眼。「你要是伤了他,我绝不会原谅你。」 他的神色不变,只是眼里多了些悲哀。 「姐姐真是偏心。不过这样也好,我反而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他似察觉了什么,冷笑一声。「出来罢。」 姬流光狼狈地从门口熘了进来,随即对着小芒恨铁不成刚地:「小芒,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流光?」我惊愕。「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许久没有消息,我担忧不过,所以想办法混了进来。」她看看小芒。「没想到——哎,我怎么有这么个弟弟!」 小芒没有理会,退了几步,正色对我们三人道:「听好了。若要女帝没事,一个月内拿慕容家和姬家的虎符来换。」 黎国的虎符一分为三。女帝手上的正虎符,除了可以号令三军,还能调动御林军。慕容家的左虎符,可调动韩将军手下那三分之一的兵权。姬家的右虎符,可调动除了韩将军和御林军之外在边塞地区驻守的另外三分之一的兵权。 慕容远怒色顿生,抽出腰间的破月对着小芒。「你还算是黎国的子民么?你要让姬丞相如何自处?今天我就把你带回去,向他们谢罪!」 小芒冷冷一笑,反手将面具重新戴上。「从我绑了女帝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把自己当做姬家人。久闻慕容公子的破月剑法神乎其神,精妙之极,在下乐意领教一番。」银鞭如灵蛇出穴,破空而出,绷紧缠绕在他的双手之间。 「不行!」我立刻隔在他们两人之间,嚮慕容远使了眼色。这儿可是他们的地方,就算他能胜过小芒,也不可能能从这儿带走他。他们两人这场意气之争可真不是时候。 慕容远领会了我的意思,稍一犹疑。 小芒望着我,神色越发冷厉。 「本来,我只想把消息告诉你们三位。不过,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我要带走她。」小芒指了指我。 「不行!」慕容远和姬流光不约而同地说。 「这可由不得你们。」小芒转向我,目光意味不明。「姐姐,你愿意跟我走么?」 「我——」阿离在他手里,皇姐也在他手里。 握着袖子里的断魂刀,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跟你走。」 第四十一章 荧惑守心 皇姐和阿离的下落让我挂心,而小芒的作为却让我痛心。 黎国可以没有静王,却不能没有女帝。而我已经难以忍受这样无可奈何的等待。 「远哥哥。」我从贴身处拿出亲王玉符。「朝中的一切,就拜託你了。」 慕容远暗了眸,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天空。 「清歌,你真要跟他去?」 「是。」我坦然地望着他。「我已经决定。」 「你这样的决定,究竟是为了女帝,还是为了沉墨?」他纠了眉,唇角绷得死紧。「他在你心中,真的这么重要?」 我垂下眸。「远哥哥,以前的清歌也许会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现在的我,只想尽我之力做些事情。」 「小芒他会变成这样,说到底也是为了我。我不能看着他再错下去。另外,只有这样,才能想办法接近皇姐和沉墨的所在地。总比我呆在黎都,什么都不能做的好。」 第98页 慕容远眼里的风暴散去,变作淅沥忧伤的雨。 「清歌,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可是我担心——」他忽然握住我的肩膀。 「远哥哥。」我拍拍他的手。「小芒虽然一时煳涂,但绝不会伤我。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也许我还能说服他回头。但我和皇姐都不在黎都,朝政的事情,只能拜託你了。」 「你放心罢。」他依然担忧,却知道已劝不住我。「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处理好一切。 「一个月之后,若皇姐或我还没有回来。」我定定地望着他。「你就到这个地方,去找母皇和父后。」 我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他微讶,立刻反应过来。「我知道了。」 「姐姐。」小芒进了门。「可以走了么?」 「可以。」我对慕容远微笑。「远哥哥,别忘了我的话。」 他凝视着我。「答应我,你要好好地回来。」 我点头。 「难道你认为我会让姐姐遇险?」小芒阴了脸。 慕容远没有理会,眼波越发温柔地看我。 「远哥哥,我——」 话音未落,我的人已经在他怀里。 他的胸膛有些颤抖,却依然将我抱得很紧。「远——哥哥。」我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脑子里似乎在咕噜咕噜地冒着透明的泡泡。 「我等你回来。」 小芒的脸色越发地阴沉,双眼看嚮慕容远的时候像要喷火。 慕容远完全无视,对我最后温柔地注视了一眼,才施施然地离开。 我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心里像团乱麻。 「姐姐。」小芒负气地说。「你难道忘了他之前怎么对你的?」 「小芒,之前的事,不能说是谁的错。」我低下头,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远哥哥他竟然会这么做—— 「那么他对你下的绝情殇呢?这也不过分么?」 我抬头,盯着他的眼。 「小芒,绝情殇,真的是慕容远给我下的么?」 他一怔,琥珀色的眸深处有些复杂的光线。 「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我对他笑笑,「有件事,大概你还不知道。我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復了。」 他的眼神越发复杂。 「我猜到了。」许久之后,他才开了口。「不过我宁愿自己猜错了。」 索罗城距离伽罗的边境不过短短半日的路程。 苏德带了军队,将我们一直送至伽罗的边境。而那个托娅公主,一直恨恨地瞪着我,仿佛都是我害她失了美人。 我也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凛冽的白眼。 最终,苏德眯了眯那双湛蓝的眸,给了我一个暧昧又毛骨悚然的眼神。 「静王,我们还会再见。」 小芒把我塞进马车里,银色面具下的唇角紧绷。 「早晚有一天,我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一点我不反对。 小芒为我准备的马车,平心而论实在是很舒服。 车轮大概是做了些减震的装置,平稳前行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马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准备了各式吃食和小玩意儿,如果不是和我同车的美人弟弟抿着唇制造低气压的话,一切都完美极了。 一开始,我心里对他也颇有些疙瘩。之前的种种计算不提,单是他和虞子霄合谋,绑架了皇姐和阿离,就足以让我恨得牙痒痒。 但他是小芒,那个为了我做了这么多事的小芒。也许是错的,但的确是因为我。他面具下的伤,我每每想起,心疼便压下了怨恨。 更何况,皇姐和阿离的下落,还得由他来告诉我。 我偷偷瞄他的脸,咬咬唇,思考着要不要由我先来开口打破这片尴尬的沉默。 在瞄了他第十八次,终于做好心里建设想要开口的瞬间,他却嘆了一口气。 「姐姐,你打算这样和我僵持到几时?」 僵持?!我的脑袋一时没有拐过弯。敢情他一直认为是我不理会他? 我清清嗓子。「你做了这些事情,还要让我对你和颜悦色么?」 之前想好的平静,淡定,一开口又丢到九霄云外。 「你指的,是绑架女帝,和虞子霄合作,还是——」他面具下的眼里有危险的光,如利刃。「还是困住了九非离?」 我一惊。「原来你真的知道了。」 他的唇角苦涩地勾了勾。「姐姐,你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人么?早知道,我便该让他消失在这世上。」 「若你这么做了,便再也见不到我。」我不管这语气算不算威胁,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 他垂下头。「九宫的势力难以想像,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维持着三国间的平衡。有了他在手,九宫便不会再插手三国的纠葛。」 「虞子霄究竟许了你什么?」我痛心地看着他。「值得你这样做?你就不怕伤了我的心?」 他惶恐地抬头,唇角抿了抿。 「我要姐姐再不受任何伤害。我要姐姐永远只属于我一人。」他忽然笑了笑。「这就是我的所有愿望。」 我的喉咙梗了梗,说不出任何话来。眼前的小芒,就如同多年前的我,那样偏执,那样不顾一切。 被这样的人爱上,究竟是幸,或是不幸?我忽然体会到远哥哥当年的感受。犹疑,无奈又怕一不小心便让眼前的人堕入万劫不復之地。 第99页 「小芒。」我靠近他,揭下他脸上的面具。 那条长长的伤疤再一次暴露在我眼中。小芒下意识地侧了侧头。 「小芒。」我抚上这条凹凸不平的痕迹。「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你。我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值得么?」 「姐姐。」琥珀色的眸流动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坚持。「你也曾为了慕容远不顾一切。你可有想过,究竟值得否?」 我的手一抖,他的话刺中我的心事。 我许给阿离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将变成凌迟他人的利刃。我曾多希望被人爱着,现在才发觉有时被爱,也是一种负罪。 「姐姐。」小芒伸出双手,将我圈在车壁和手臂之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我知道你不忍心。那么,趁我们还没有到临丰,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 「我会让人放了女帝,放了阿离。之前的所有仇恨过节,我都当做没有发生过。姐姐,你和我两个人,我们到一个没有人会找到的地方,过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生活。这个选择,你愿意么?」 我承认自己为这提议犹豫了片刻。 但也仅仅是犹豫罢了。 「我知道姐姐不会答应。」他又自嘲地笑笑。「姐姐总是这样,让人又爱又恨。」 我垂下头,心情很烦乱。 进入伽罗境内的第一晚,我们在一个名为枫鲁的小镇上过夜。 在这儿,我听说了一些奇怪的消息。 首先是伽罗的影帝病倒了,这场病气势汹汹,来得很奇怪。 连枫鲁这样的小镇都传遍了影帝生病的消息,看来的确非虚言。 还有人说,临丰最近开始流传一句民谣。「月将升,日将落。云翻雨覆,直上九霄。」有人看到一红衣少年,于闹市之中传唱这句歌谣,转瞬之间便没了人影。 有高人夜观星象,荧惑火星在心宿附近出没,乃荧惑守心之相,恐帝皇性命堪忧。又说那红衣少年乃荧惑化身,专为预告帝位更迭而来。 这么一说,那两句话便颇得人深思。话里暗含了虞子霄的名讳,似乎是说他将要登上帝位的意思,然而那句云翻雨覆—— 「小芒,这也是你们的设计?」我有些疑惑。「利用这些神鬼之说?」 小芒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那多半就是了。可是——「你不觉得这话里,有些奇怪?」 「噢?如何奇怪?」 「日月更替,云翻雨覆。似乎有取而代之的意思。这句话,好像在暗示虞子霄将要弒君夺位。」我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却越发疑惑。「你们这么做,对虞子霄可没什么好处。」 小芒的笑意略深。 「姐姐果然很聪明。很快,姐姐就会知道一切。」 我看着他算计满满的脸,知道他现在什么也不会说,胸中的怀疑愈甚。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把身体放进热水里,依然理不清错综复杂的思绪。 似乎有些隐约的线索在脑中出没,当我想要探入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头疼啊——」我闭上眼,舒了一口气。 「小姐,总算是找到你了。」 我摸摸脑袋,现在居然出现了幻听?是太疲倦的缘故罢。 「小姐?」 我愣了愣,一点点地睁开眼,再一点点地把脖子朝声音出现的地方扭过去。 「小-小四?!」 少年如清水芙蓉般清丽纯真的脸庞上闪过一分狡黠,立刻变作诚恳和敬慕。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一时没注意,脚下一滑。 他忙捉住我的手臂。「小姐,请当心些。」 我看了看他,再看看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和露出水面的大部分胸部,终于没忍住,叫了一声。 房门随即被踢开,小芒一身杀气地奔了进来。 「姐姐,怎么了?」 他定睛一看,才发觉我光着身子,身旁还有个十四五的小美人。 脸上的红立刻化为愤怒。银鞭一甩,就向小四袭来。 小四吓得忙躲到我的浴通后面,「小-小姐,他是什么人啊,怎么那么凶?」 「他是——呃——」 「我是她的夫君。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对姐姐不轨?」 「夫君?」小四黑葡萄似的眼里居然有些愤怒。「小姐,你究竟有几个夫君啊?」 「这和你无关罢?」我连忙将身子沉入水里。「小芒,快把他带出去!」 「不要!」小四立刻叫了起来。「小姐,你这位夫君那么凶,他一定会打小四!」 我哀嘆。我这样裸着身子被两个男子——好罢,一个男子一个小孩看,还要持续多久啊?! 「小芒,他是我路上救的孩子。对我没有恶意,你先带他去安顿下来罢。」 小芒看了我一眼,脸上浮起红晕,又别开眼恨恨地瞪着小四。 「跟我来!」 小四瞄了瞄我,得到我肯定的答覆之后,这才瑟缩着跟在小芒的背后,走了出去。 我捧着头,只觉得头越发地痛了。 小四,且不说他是如何进入到我的房间而不被人发现,只说他是如何找到我的?他的目的和身份,究竟会是什么? 想了许久无果。我觉得我的分析和逻辑能力,已在接二连三的意外中被严重毁坏。 第100页 起身,披上薄薄的内袍。 也许是在水里浸得太久的缘故,竟然眼一黑,脚步有些摇晃。 腰间立刻被人抱紧。 「该说姐姐什么好?」他在我耳边,浅浅细碎的唿吸在我耳边缭绕,蒸发成暧昧的调。「才几天的工夫,怎么又招惹了一个?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似乎忘了,连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伸手去掰他的手臂,却被他连同腰肢一起绑在怀里。 「不过是无心救的罢了。这也算招惹?」我挫败地放弃了挣扎。 他恨恨地咬上我的耳垂,「一想到姐姐的身子被他看了去,我就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才好。」 不过是看了一眼,就要这样?那我和阿离—— 我心中警钟大作。 「姐姐不要紧张。」他似知道我的心思,轻轻地笑了。「你的阿离,现在还没事。」 「不过——若姐姐再偏心下去,小芒可就不能保证了。」 「你想怎样?」这样威胁的口气,听得我一阵胸闷。 虽说我是欠了他,可被他用阿离的安危威胁,还是让人不-爽-极-了。 他的唿吸贴近我的脖颈,再顺着脖颈滑到内衫里的背嵴。 「别生气。我的姐姐。我只想要回我应得的。」 我下意识地一颤,他围在我腰间的手已经悄然上移,修长的指尖滑过圆润的轮廓。 耳旁的唿吸变得粗重。「歌儿,我想得快疯了。」 第四十二章 鲜红的处子砂 我心底一惊,难道他真要—— 还没想好要怎么做,他已经将我的脸扳向后方,重重地吻上我的唇。 灼热的气息带着薄荷的清香味捲入我的唇舌,搅动一池春水。 我皱了眉,想要闪躲,却被他固定住,连稍微动动脑袋也不成,只好瞪大了眼看他。 他的手转遮住我的眼,却松开我的唇。「别这样看我,姐姐。今晚,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停手。」 「我已经等了太久,等到的却是你转投他人的怀抱。这样无谓的等待,我已经厌烦。」 他扳过我的身体,右手擒了我的脖子,开始不住地亲吻,从脸颊到脖颈,再到微微凸起的锁骨。 左手却在我肩胛处轻轻一点。 我顿时发觉自己似乎不能再动了。 心跳的越发厉害,不能,不能这样。若阿离他知道了,一定会伤心。 小芒敛了眸,冷厉中暗藏欲望。 「还在想他?」 他冷冷一笑,沾染了情思的眉眼顿时有些邪魅。 他轻轻一拉,我身上内袍的带子随之而落。 他在月光下,静静地打量,带着清晰的占有欲和越发浓烈的热度。 我只能羞耻地闭了眼,不想去看他游移在我身体上的目光。 他的唿吸,就在我耳边荡漾着。我却只想到阿离的脸。 怎么办?阿离,你会怪我么? 小芒带着薄茧的手指触上我的身体,带着不同一般的热。我闭着眼,却感受得越发真切。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上些说不清的悲哀,为自己,也为他。 「歌儿,你真美。」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像在掩饰自己的紧张。 心跳没了规律,我似乎也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 睁开眼,落入他氤氲着情潮的蜜色眸子。心跳顿时停了一拍,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小-小芒,你先解开我。」 不敢看他的眼,怕被其中的激情焚烧。 他轻笑一声,右手一揽,将我困住他怀里。 「不行。若是解开了,怕是姐姐又要逃了。」 他光滑的脸庞在我的皮肤上摩挲,我居然开始隐隐发热。 「姐姐在害羞?」他仔细端详了许久,唇角上勾,得出个让我窘迫的结论。 我这样的反应,算不算得上是对阿离的一种背叛?想到这里,我心里烦乱的很。 他却加深了笑意,将我抱了起来,放在床榻上,右手一扬,帷帐便落了下来。 我睁大了眼,却提不起恨。比起恨,也许用慌乱和愧疚来形容我此刻的心理更为恰当。 大概——是躲不过了罢。 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帐印在他的侧脸上,一边如上好的瓷器般精美,一边却躲在阴影里藏住狰狞的伤。 那条长长的伤疤,像是在黑暗中蔓延的图腾,迷惑了我的眼,也迷进了我的心。 是我欠他的吧?这许多年的苦苦追逐,许多年的辗转心痛,许多年的心机计算,许多年的不甘和孤寂。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吧?像我这样,曾经做过这么多错事,辜负过这么多人的女子,怎么还谈得上为所欲为地只要自己的幸福? 也许是更早,当我知道小芒困住了阿离,当我答应要随他走,就该想到早晚有这么一天,我将要失去对阿离的忠诚,将要实践自己的承诺,向这关于辜负和占有的图腾曲膝,献上自己的忠贞作为祭品。 我注视着他,他亦注视着我,然后微微一笑,褪下自己的衣衫。 他洁白的锁骨下,有殷红的处子砂。 我的唿吸一窒。这象徵纯洁的处子砂,是他对我忠贞不二的誓言。但这忠贞的另一面却是我对阿离的背叛,真是有些讽刺。 我嘆了口气。 第101页 小芒的脸发红,望着我的眼里有些忐忑。 「姐姐,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轻轻笑了笑。他是人们眼中阴霾狠辣的玉笛公子,在我的面前,却始终青涩得像个孩子。 「怎么?有胆量点了我的穴道,有胆量把我抱上床,却没有胆量看我的眼睛么?」 他咬咬唇,眸子里燃起愤怒和怨恨。 「姐姐,无论你怎么说也好,我绝不会罢手。」 「真的?」我盯着他。「哪怕是我不甘愿,你也要继续做下去么?」 「是。」他咬牙,俯身覆上我的身体。「姐姐好狠的心,非要把我伤到彻底不可么?」 我知道自己有好多种方法,可以让他无法做下去。毕竟这么多年,最了解他的还是我。 但最终,我还是幽幽地嘆了口气。 「小芒,解开我的穴罢。我不逃,真的。」 许多年之后,每每想到那时,我总是唏嘘暗嘆不已。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也没有想通为何当时我竟没有阻止他。 「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么,姐姐?」 他的唿吸和我的纠缠,眼神亮得像天幕上的启明星。 「再信我一次吧。」我闭了眼。 他想了想,终于伸手,解了我的穴。 我的右手边,便是断魂刀。只要拿起来,对着他或者自己的喉咙威胁,一切便都结束了。 我的手抬了抬,却终究没有去拿,反而扶上了他的手臂。 他的皮肤似丝缎,炽热流转。肌理分明的手臂紧绷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 我的手指划过他的喉间,来到那颗处子砂前。 「小芒,我最后问你一次。这一辈子,你确定要拴在我一人身上?不后悔?」 他的眼无比闪亮。 「绝不后悔。」 我发出第三次嘆息。然后拉下他,吻上他的唇。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这个时候,有人把门敲得震天响。 「小姐!小姐!」 小四?我和小芒对视一眼。他黑了脸,表情极度愤怒中。 「小四,怎么了?」 我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却发觉依然有些沙哑。 「小姐,你没事罢?我看见你那个兇巴巴的夫君进了你房间。」 「我——我没事。」话说出口,才发现抖得厉害。 门外的人没了声响,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话。 「黎清歌,我讨厌你。你配不上——」 可惜此时的我,已经全然没有办法再去思考这句话的意义。 小芒却微微抬了头,充满了情 欲的眸子冷冷地看了一眼门口,随即低头,狠狠吻住我的唇。 那颗鲜艷的处子砂,渐渐褪色,消失无痕。 在最后那一片极致的空白里,我似乎看见阿离淡粉的唇,微微翘着,像朵欲放的蔷薇。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坠入发间,消失不见。 我睁着眼,看着窗外的天色,从无边际的黑暗到微蓝。 轻轻挪开小芒圈住我的胳膊,我坐起身来,忽略掉全身的酸痛,披上内衫。 一双手臂圈住我的腰,浅浅的唿吸出没在我的耳畔。 「不多睡一会儿么?」 我一愣,心口缩了缩。这样的对话,多么熟悉。 拍拍他的手。「不用了。我想去看日出。」 「那我陪你去。」 「不要了。」我侧过脸,对他微微笑。「你再睡一会儿罢。」 枫鲁的日出,是这一带的奇景。 据说枫鲁有太阳之子的庇佑,只要在云破日出的那一剎那许愿,便能实现愿望。 我沾着朝露爬上屋顶,抱着膝望着东方。 「小姐心里,也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小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冽微寒。 我没有回头。 「愿望?」我问自己,你的愿望是什么?回音阵阵,却没有答案。 「若不是为了许愿,何必这么早起来看日出?」 我抿抿唇,尝到一丝苦涩。我不能说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睡去,不能说是因为我还不能面对自己的身旁躺着另一名男子。 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得到和失去,往往只是一念之间。 小四没有再说话,但我知道他依然在我身后,不曾离去。 第102页 「小四,来坐。」我拍拍身旁的位置。「陪我说说话罢。」 过了一会儿,他才走过来坐下。 「真好。」我深唿吸,新鲜的空气伴着潮湿的青草香钻入我的鼻。「虽说为人总不能随心所欲,但至少这一刻,是属于我自己。」 「小姐,你在说什么?」他皱皱眉。「我不懂。」 「不懂才好。」我笑着。「为何要跟着我?难道我这儿,还有什么是你要的?」 他沉下眼,没有回答。 「想要什么,就拿去罢。反正最珍贵的,我都已经失去。」 「小姐。你有那么多夫君,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快不快乐重要么?」我愣愣,看着远方染成金色的朝霞。「快要日出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朝霞。 「小姐。我真不懂你。既然不快乐,为什么不离开?」 「就因为我一直在逃,到了最后才不得不失去最珍贵的。」我舒了口气。「不能再逃。」 「对了,你为什么能找到我?」 小四垂了头。「我有种特别的能力。只要闻过这人的气息,无论他跑到哪里,都能被我找到。」 「是么?」我想了想,忽然转向他。「若是有这人的物件,也可以么?」 「应该可以。」他思索片刻,点点头。 我拿出袖子里贴身藏着的断魂刀。「你能找到这把匕首的主人的下落么?」 他看到断魂刀的时候,表情惊诧了一刻。 虽然只是一瞬,却被我看在眼里。他似乎认识这把刀。 「我试试。」 他立刻恢復了常态,接过刀去,闭上眼,三根手指微屈,嘴唇微动。 半刻之后,他睁开眼,葡萄般的瞳孔有些疲倦之色。 「能感觉到他在伽罗。但离枫镇还有挺远的距离。若是接近一些,也许我能感应得更多。」 我点点头,从他手里接回断魂刀。 「他的确在伽罗。我还知道,他应该就在临丰。等到了临丰,你应该就能感应出他的下落了。」我松了口气。「太好了。」 小四仔细地看着我的神情。 「这把匕首的主人,是小姐什么人?」 我垂首,摸上刀鞘上凹凸繁复的花纹。「他是我最珍贵,也是我已失去的人。」 小四别过脸,没有再开口。 「看,太阳就快出来了。」我下意识去推他,他却已没了踪迹。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姐姐。」小芒在我身边坐下。「快要日出了罢。可想好了愿望?」 我对他笑笑。「我不信这个。」 「是么?」他挑了眉。「我倒希望这是真的。如此,我便可以许愿,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我微笑着捧住脸,看向远方。「那你可要失望了。我们总有一天还是要分开的。我会死,你也一样。」 「不。」他的眼神执拗。「碧落黄泉,我都一同随了你去。下一辈子,我还要在你身边。」 我的心一颤,他却已经揽过我的肩。 「我爱你,胜过一切。我知道终有一日,你也会爱我,如我一般。」他的声音如梦似幻。 火热绚烂的太阳,终于在这个时候冲破云层,将万丈光芒撒进所有观者的眼中。 我怔愣地望着那火红的颜色,一直到它刺痛了我的眼,也捨不得闭上。 点这个~ 或加企鹅号:1503292761 访问 第四十三章 但见他,妖娆如故 「小芒,即使我真的愿意同你两个人归隐,你也不会这么做的罢?」马车上,我忽然想起小芒之前说过的话。「虞子霄,他不会放过我们。不是么?」 他别开眼,微微点点头。 「小芒,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勾了勾唇。「姐姐很快便会知道。」 我气馁,赌气不理他。 他挪到我身旁,笑着抱住我的腰。「姐姐怎地生气了?小芒只想送给姐姐一个礼物罢了。」 「礼物?」我越发疑惑,但看他的样子,是不会说了。 「小姐,小姐!」 小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赶忙让人停了车。 小芒的脸色相当难看。 车刚一停,小四的脑袋便钻了进来,随即拱到我和小芒中间坐下,顺道还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色。 小芒手腕上的银鞭一闪,我赶紧按住。「你想把我们的马车敲烂么?」 他抿抿唇,这才忿忿地别开头。 小四得意地笑了笑。 「小四,你不在你那辆马车上坐着,跑到我这儿来作甚?」我挑了眉看他。 他委屈地搓搓衣角。「小四担心小姐被这个兇巴巴的男人欺负。」 「什么兇巴巴,我是她夫君!」小芒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 我却颇有些好笑。「好罢,既然如此,你就跟我同车。」 小芒怨怨地看着我。「姐姐——」 「好了。小四年纪小,你就多让着他一些罢。」 小芒和小四互相瞪了一眼,又转过头去。 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喋喋不休针锋相对,一直到多年以后也未能解开。 小四像是尽心尽责的守护者——或者说是监视者。 每当小芒想要接近我,或是做些亲密的举动,原本闭着眼小憩的他便会忽地张开眸子,精光四射地盯向小芒。 第103页 这个时候,小芒总是恼火得想把鞭子朝他的脖颈上招唿过去,而我总是好笑地赶紧拦住他,让小四躲在我身后,露出一双调皮的眸。 因为小四的存在,我们整个路途上的气氛了不少。 数日之后,我们终于到了临丰。 快要接近都城的时候,小芒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姐姐,恐怕你还得戴上这个。」 我点点头。虞子霄对我怀恨在心,若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后果——我想到他谈笑间无数人命灰飞烟灭的场面,寒了一下。 「这个——也是槐做的?」 他点点头。「我特意让她为你准备的。」 想必又是一张美人皮。心里小小的虚荣情绪顿起。 戴上面具,我拍拍脸。「槐的面具还是那么好用。几乎没什么感觉。」 小芒微笑着,唇角有些得意。 小四瞪大了眼。「小-小姐,你确定要戴这张面具?」 「怎么?太显眼了么?」我皱皱眉。上次便是因为那美人面具惹了麻烦,这次的确更不可招摇。 「的确-很显眼。」小四吞吞口水。「呃,恶男,你真要让小姐变成这副模样出去?」 小芒笑意更深。「我倒觉得挺好。」随即怒吼:「什么恶男?!你这臭小子欠抽了是不是?」 我看着他俩斗嘴,心情却越发好起来。 这样的小芒,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而不是那个心机深沉的玉笛公子。 不过—— 「小芒,把镜子给我。」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了铜镜,递到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差些没背过气去。 我承认自己原本的样子,只能算作普通。可-可现在这模样算什么?! 黄黑粗糙的皮肤,上面还点缀了几颗硕大的痦子。稀疏的眉毛,耷拉的眼皮。整个就是一营养不良的中年大妈。这也叫显眼?大概多看一眼也不想罢。 「姬-流-芒!」我咬牙切齿。「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他心虚地别开眼。 「姐姐,这个样子不是更好?至少不会让人怀疑。」 我胸闷。本来就长得不算美,还得扮成这副模样。 「姐姐,顶多一个月,我就让你恢復原来的样子,好不好?」 我皱眉。「我不是说这张面具难看。只是这脸上皮肤的颜色和别的地方明显不同,明眼人一看便看得出端倪。」 「原来姐姐担心这个。」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梅最新研制出来的药。喝下它,一个月之内全身皮肤会呈现苍老暗黄态。一个月之后自行解去。」 「还有这样的药?」我泄了气。「好罢。」 喝下这药,彻底变身中年妇女。我连镜子也不想看。现在,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 「姐姐,待会车夫会送你们到一个地方。我不能和你一起了,记住,一切小心。」 他有些不舍,眼波温柔,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对着这张中年大妈脸他还能亲得下去,着实让我有些动容。 小四推了推他。「恶男,你不是要走?怎么还有时间非礼清歌姐姐?」 小芒忍住怒气,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姐姐,我走了。」 说罢,他便下了车。 车辆继续前行,在一个极大的府院侧门停了下来。 「什么人?」 我只听得守门侍卫的声音。 大概那车夫说了句什么,便放了我们进去。 进门之后,还继续行驶了许久,才听到车夫的声音。 「小姐,到了。」 我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那车夫低眉敛神,对我忽然变了个样子丝毫不惊。 小芒手下的,大概又是卿楼的人罢。 「谢谢。」我下了车,小四跟在我身后。 车夫对我微微点点头,又驾了车离开。 眼前是一处清幽的庭院,种满了雪白淡粉的樱花。 我顿生欢喜。这个地方,和我的静王府倒是颇有几分神似。 「小姐,这是哪儿啊?」小四环顾四周。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我笑着看他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以后别叫我小姐,看我这模样也不像啊。」 「那叫什么?」 「要不,就叫娘罢。」我玩心顿起。 小四涨红了脸。「不要。还是叫姐姐。」 「随你。」 这个时候,庭院的房间走出一位娉婷的美人。 「王爷。」 她垂眸,似有羞愧。 「槐。」我上前,「你怎么会在这儿?」 「楼主说了您会过来,特地让我候在这儿的。」 唤我王爷,却唤小芒楼主。看来如今的卿楼,果然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处。 我心里沉闷了片刻。 「以后别唤我王爷了。」我勉强朝她笑笑。「会惹人怀疑。就叫我莫离罢。」 「是。」槐的眼里闪过些异样的光。 「之前跟你说的,都还记得么?」 她咬唇垂了首。 「这怪不得你。小芒这孩子,从小便来的执拗。」我嘆了口气。「是我之前考虑得太不妥当。」 「是槐没有用,还是没有办法让楼主改变心意。」 「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我握着她的手。「槐,若你肯回头看看,也许能过的更快活一些。枫的心意,你应该明白。」 第104页 她蹙紧了眉,不再言语。 「对了。这是小四。」我拉过一旁好奇地打量的小四。「是我在路上救的孩子。」 「这是槐姐姐。」 小四眨眨眼,又看看我。 「莫离,槐姐姐她比你漂亮多了。为什么恶男不喜欢她,反而要喜欢你?」 此言一出,我和槐都极为窘迫。 「小四!」我作怒声道:「再胡说,我就让人把你丢出去。」 他吐吐舌头,捂住嘴。 「王——莫离,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槐已经神色如常。「请先休息一下罢。」 我点点头,随她进了主间,小四则由另一位侍女带着去了旁边一间房。 内室里挂着浅色的帷帐,上绣大朵红色牡丹,妖娆动人。 桌缘凳脚,都是牡丹的浮雕,华贵无比。 「槐,这儿——不会是虞子霄的府邸罢?」伽罗以牡丹为尊,红色更是皇室专用色。这样多的牡丹纹,除了皇子皇女们,还有谁能受用? 她笑笑,正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还是我来告诉她罢。」 我瞬间睁大了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妖娆绝伦的美人,媚眼蹁跹地望着我。见我如此惊讶,他勾了唇,笑得勾魂入骨。 「好久不见啊,静王。」 槐告退下去,房间里便剩了我和这只许久未曾出没的妖孽。 「怎么会是你?!」 我不由自主地开口问他。 「为何不会是我?」他浅笑着走近我,打量了一番我的这张皮,顿时作嫌恶状。「怎地弄成这副模样?」 我还在呆愣中。 「姬流芒那小子,心机也忒深沉了!」他转转眼睛,随即一脸窝火,想是已经猜出端倪。「我说他怎么这么放心地把你放在我这儿!」 「等等。」我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勾了唇,颠倒众生的眸子光华流转。「清歌还看不出来?这是我的公主府。」 「我猜到了。不过我想问的是小芒为什么会把我送到你这儿?」我疑惑不已。「你们不是对头么?」 「还有哪里会比我这儿更安全?」他狡黠地向我眨眨眼,故意不给我答案。 「安全?」我作怀疑状。「你这儿怕是最危险的。」 他的脸色忽然愣了愣,眉眼间有些恍惚,妖媚的眼里破天荒地闪过一种恐慌和仇恨。 我知道他想起了悬崖边的事情,也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当时他那一声唿唤,似撕扯了神经一般,久久在我心底晃荡。 妖孽鱼看着我,渐渐敛去了常年挂在唇边的娇笑。 「那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他沉了声音,精緻的黛眉紧蹙。 「梓鱼,别想了,我不是没死么?」我对他笑着。「我可没那么容易消失。」 他一点儿也没笑,一瞬不眨地凝视着我,忽然伸手一揽。 我还没弄清状况,便人已身在他的怀里。 他的怀里有种兰花的幽香,我却摸不着头脑。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戳戳他的背。「喂,妖孽鱼!怎么了?」 他抱得死紧,快将我的骨头捏断。 我正要狠命地推他,他却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还好你没事。」 这样的声调,带着颤抖的咽音,有那么一瞬我觉得他在害怕。 我愣愣地,他却忽然放开了我。再看时,又是满不在乎的妖孽招牌媚笑。 「真丑。看着这张脸,的确难以下咽。」 心中莫名的感觉变成怒火,狠狠地朝他喷去。「梓鱼!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越发嫌恶。 「槐就不能弄张好看些的面具么?」 「你以为我是好玩才戴面具的么?」对此我也窝火得很。 「好罢。我说。」他看我气急败坏的模样,好笑地别开眼。「姬流芒那小子,是我这边的。」 我吃惊的样子一定傻极了。 否则他不会绕有兴味地看了许久,然后爆发出一阵完全没有妖姬形象的大笑。 原来早在槐救了梓鱼的时候,梓鱼便已经让槐带了话给小芒。 小芒听说了我的死讯,万念俱灰只想着报仇。这个时候,玥君偏偏又将虞子霄想跟他合作的意向传达给了他。 小芒虽然乱了心神,却没有傻。虞子霄的目的他很清楚,于是便想了这么个将计就计的招,混入虞子霄内部,做了个粽子。 「这么说,是你让小芒绑了皇姐,不是虞子霄?」 我揪着他的袖子,有些愤然。 「不是我。」他摇头。「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不过这么一来,的确是完全取得了虞子霄的信任。」 「为什么非要小芒做这些?」我咬牙。「他这么做,是叛国叛家,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想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回头。」妖孽低了头,幽幽地说。「有时我挺羡慕他,什么都可以放下。」 「他那是昏了头。」我摸摸脑袋。「那皇姐现在在哪儿?」 「被虞子霄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他瞥瞥我。「我知道你想问,不过我的确不知道。姬流芒也绝不会说。」 「为什么?!」我瞪他。「既然已经取得了虞子霄的信任,为什么还不悄悄放了皇姐?」 第105页 他犹豫了一下。 「我们本来的计划,是我去救出女帝,博得女帝的感激之后再请她出兵相助。可是姬流芒那小子,自从听到你没死的消息,便改了主意。」 我挑眉等他讲下去。他却摆摆手。「别这么看着我。他脑子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我可不知道。」 「好罢。就算是这样,干嘛要绑了阿离?」 「阿离?」他想了想。「你是说那个沉墨公子?别瞪我,这件事我可真不知情。」 「你会不知道?」我纠起眉,怀疑地看他。 他与我对视片刻,终于嘆了口气。「好罢,我知道他的身份。没法子,你这位沉墨公子太厉害,差些就被他把女帝给救了出去。若是这样,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还好我有朱颜,才想法子困住了他。」 「那他有没有受伤?」我急切地问。 他别开眼。「他天赋异禀,哪里这么容易受伤?不过——」 「不过什么?」 「他的灵力已经衰竭,现在体质比一般人还要弱一些。」 我抓住他的手臂。「带我去看他。」 他抬起眼,有丝涩意一闪而过。「你对他真是上心。不过抱歉,我也不知道他被关在哪儿。」 「怎么会不知道?不是你让朱颜对付他的么?」 「朱颜只是想办法让他的灵力衰竭,但真正将他抓起来的人,是我那二皇兄。」他摇摇头。「不过我想姬流芒定是知道。不如你问他。」 我颓然坐下。小芒他会告诉我么?就算他会,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繫到他。 「别担心。」他见我如此,似有不忍。「我会设法让二皇兄放人的。」 我勉强对他扯开一丝笑。「谢谢。」 第四十四章 谁家的毒舌孩子 天色渐暗,月上天幕。 断魂刀身上流转着暗红的微光,忽明忽弱,驱不散我胸中的阴霾。 阿离,你究竟如何了? 「姐姐——你睡了么?」小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还没有,进来罢。」 我忽然想起来,对啊,我还有小四。 「小四,现在你可能感觉到这把匕首主人的位置么?」我急急地问。 他瞥我一眼,目光有些复杂,我也没多想。 「我试试吧。」 他闭上眼,又做了与那日一般的手势。 「找到了。离此地往东二十里。」 我眼睛一亮。「太好了。」 「姐姐,你要是要去寻这匕首的主人,不妨带上我。」他机灵的眼珠子转转。「否则即使到了那儿,怕是也难找到具体位置。」 「那个地方怕是有些危险。」我为难。「我也不会武功,不能保护你。」 「我不用姐姐保护。」他眉一竖。 「是么?」我揶揄地笑笑。「不只是谁,在索罗城时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他尴尬地别开眼。「我还不是为了——」 我笑笑,没再细问下去。 「总之我们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恰在此时,一只雪白的鸽子飞了进来,站在窗沿上歪着脑袋看我。啾啾地叫了两声。 「雪儿!」 我立刻迎了上去。 雪儿却躲了开来,继续盯着我看了看。 都怪我这面具,大概是它虽感受到我的气息,却发现样貌大不相同了罢。 看了片刻,那颗黑豆小眼转了转,这才朝我飞来,直直地停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啄啄我的脸,啾啾两声。 「怎么,换了个模样,你就认不出了么?」我笑着那手指逗逗它。 它眨眨眼,啾地一声,似有惭愧。 「姐姐,它是你养的?」小四的眼睛亮了亮,凑近了雪儿看个不停。「真漂亮。」 雪儿似乎懂得他在夸它,骄傲地挺挺胸,却不理会小四。 「它可高傲得很呢。」我笑出声,从它的腿上解下信笺筒。 小四好奇地看着我的动作。「原来是信鸽?上面说什么?」 我展开信笺,扫了一眼眼前的字,然后拿了笔,在下面添上几行,又重新塞到信筒里,绑到雪儿腿上。 「去吧。」雪儿似有不舍,绕着我飞了几圈,这才从窗口飞了出去,直上云霄。 小四的眼睛跟着雪儿的身影。「好厉害——」 「喜欢么?」 他拼命点头。 「以后也送一只给你罢。」 小四葡萄般的眼一亮。 「不过,如今我们可得做正事了。」 「什么正事?」 「自然是去救出这把匕首的主人。」我举了举手上的断魂刀。 「你不是说要找个稳妥些的法子?」小四疑惑。 「是啊。法子已经来了。」我勾了勾唇角。「刚刚你没看见么?」 他惊疑不定。「那只信鸽——」 我笑而不语。他却渐渐恍然大悟状。 「现在是二更,等到三更我们就出发。」 梆子敲过三下,已是深夜。 我和小四换上玄色的衣服,拿黑纱蒙了脸。悄悄出了门。 「姐姐。」小四凑到我耳边低语。「我们就这么出去?」 「不这么出去,还能怎样?」 「那个恶男,难道没有派人看着你么?再说,这个公主府没有侍卫么?能容我们两个进出?」 第106页 「放心罢。你以为我等了这么久是为什么?」我面纱下的唇翘了翘。「都安排好了。」 小芒的手腕虽然厉害,却不明白这世上的确有人,视忠诚高于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这个人,就是木枫。 早在小芒身在伽罗的时候,木枫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妥,利用雪儿向我报了信。虽然他不能离开沧国,却派了最得力的属下来了临丰,随时跟我保持联络。 一路上果然没有遇上什么阻碍,顺畅地走到了侧门。 我推了推门,却没有推开。 心下一沉。难道有人发觉了? 「这么晚了,想去哪儿?」 慵懒磁性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悬着的心又落回原地。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我摘下面纱,瞥瞥好整以暇看来早就候在那儿的妖孽鱼。「你不睡觉,跑到这儿守株待兔么?」 「没错。」他笑得妖娆。「正是守门待歌。」 「为何你——」我皱眉。 「为何我没有中迷香?」他从迴廊走下来。「这点小小意思也能把我放倒,那我还能做你口中的妖孽么?」 我白了他一眼。「好罢,你想如何?」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他忽然敛了笑。「你想去哪儿?去救那个九非离么?」 我垂眸,没有说话。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且不说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你能找到他,就算你还能潜进去,也是救不了他的。」 「为何?」 「你以为他是怎么被困住的?是沧海玄铁。」梓鱼无奈。「沧海玄铁,万年才得一分。生在沧海海底,能吸收灵力。吸收了灵力之后的沧海玄铁,绝非普通的兵器可以斩断。」 我苍白的脸色甚至透过面具映到了脸上。 梓鱼似有不忍。「清歌,你放心,我已经在筹划。只要我拿到九勾九曲,便能救得了九非离。」 我有些恍惚,却没错过他的话。 「为何?」 「要斩断玄铁,只有一个办法。用凤凰涅槃之火练成的神兵和另一个身怀灵力之人的血。相传九勾九曲是涅槃之火所练,再加上朱颜的一滴血,便能斩断锁链。」 「若是这样的话,」我笑了笑,举起手中的断魂刀。「我想这就是九勾。」 梓鱼的表情霎时间变得惊诧。他接过断魂刀,仔细地看了看。 「的确是。怎么会在你这儿?」他忽然醒悟。「是九非离给你的?我早该想到了。」 「九勾断魂,九曲离殇。我也是到了沧国才听说了这句传言。」 他的笑容有些慨嘆的味道。「我寻了这许久,没想到它却在我身边我亦不自知。」 「你还想去九宫找四皇子么?」我见他如此,只得开口。「我问过阿离,他说九宫并没有那个四皇子的踪迹。」 「即使有,也不需要了。」他勾勾唇。「我已经决定放弃那个方法。」 「难道你打算和虞子霄一样,进军沧国?」我不贊同地皱眉。 「不是。除了这两个办法,自然还有第三种。」他神秘地笑笑。「不过,你要去救九非离,总还得等朱颜来罢? 我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小四。 「你确定只要一滴血就好?」 「是。」梓鱼有些疑惑。 「我想还有另一个人可以代替朱颜。」 小四眨眨眼,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好了。小四,我想你大概不会反对罢?不过一滴血而已。」 他的眼里有些惊诧。 「这个小孩子,他有灵力?」梓鱼走过来,仔细打量他。 「不止如此。」我摸摸小四的头。他皱了皱眉。「姐姐!还有,那边那个妖男,我可不是小孩子。」 梓鱼脸一黑。妖男? 「不错。」我点头。 「姐姐,你怎么知道的?」小四撅了嘴,很不满。 「我不止知道你有灵力,还知道你是谁。」 他的瞳孔一缩。「不可能。」 我微笑,凑近他的眼。「用你一滴血,救你大哥一命,你应该是愿意的罢?」 孩子毕竟是孩子,我这一句话一出口,他立刻惊慌起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这样信任你?」我直起身,却收了笑意。「我听梓鱼说过,天下灵脉三分。寻氏这一族只剩了朱颜,你只会是九宫或是迦落一族的。」 「再加上你在路上的种种表现,似乎是在维护着某个人。你看到九勾的时候很惊奇,似乎没想到它会在我手上。还有,」我透过他的脸,仿佛看见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你的样子,跟阿离有时的确有几分相似。」 「阿离跟我说过,他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你应该就是他的四弟?」 小四涨红了脸,捏紧小拳头。「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和恶男——」 「小四。你不会明白。」我垂下眸。「你跟着我,应该就是为了找到阿离吧。」 他咬咬唇。「大哥他都是因为你才落到这样的境地。娘和姐姐说得没错,这一次,我一定要带大哥回去。」 我的心一颤,却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有那种寻人的能力,为何又要跟着我?」 他又咬着唇。「我只是想看看,能让大哥不肯回家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而且,我的能力只能根据气息找人。大哥他离开得太久,气息已经很淡。所以我只好接近你,通过你身上他留下的那分气息来找人。」 第107页 「原来如此。」我扬了扬手里的断魂刀。「所以跟这把匕首,其实完全没有关系对不对?」 他点点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想到大哥连九勾也给了你。」 「这么说,」梓鱼皱着眉。「你就是九非离的弟弟?」 小四瞪了梓鱼一眼。「妖男。你们根本没法跟我大哥比。」 梓鱼脸一黑,妖娆的眉眼绷紧,眸里发出利光。 「再说一遍?你个死小孩——」 我赶紧拉住梓鱼的袖子。「喂,注意形象。」 他这才恢復过来,胸膛依然上下起伏得厉害。 「是,你大哥厉害。可再厉害,不也一样等着我们去救?」他忽然璀然一笑,也开始毒舌。 「你个妖男——」小四怒气沖沖就要向他冲去。 「现在可不是斗嘴的时候。梓鱼,你也看到了,我们可以救出阿离。让我走罢。」 他皱了眉。「我跟你一起去。」 无视于小四的呲牙咧嘴,他一把拎起他。「我可不放心只让这个小鬼跟你一道去。」 侧门外,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面目平淡的车夫,守在门口,见我们三人出来,有些诧异。 我拿出袖子里的玉笛,在他面前一晃。 「楼主。」他立刻恭敬地行礼。 「你就是木菊?」 「属下正是。」 我们三人一同上了马车,便嚮往东二十里的地方行去。 「东十里?」梓鱼想了想。「好像是皇陵的位置。」 「没想到虞子霄竟然把阿离关在那儿。」皇陵,我一听便揪住了心。 「难怪。皇陵是极阴之地,若不是清歌身上残留着大哥的气息,我还真是无法找到。」小四一副愤愤然的表情。 我敲敲他的头。「什么清歌?要叫姐姐。」 这小子,自从我拆穿他的身份,连称唿也改了。 小四摸摸头,不甘地瞪瞪我。「我才不要跟恶男叫得一样!」 我无奈。 「还有,不许你再敲我头!」他的葡萄眼狠狠盯我一眼。 「你说九非离留了气息在清歌身上?这是什么意思?」梓鱼忽然发话,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小四却得意地瞟了他一眼。 「妖男,你还不知道吧?清歌她和我大哥已经——唔——」他还没说完,我闪电般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一面挣扎,一面委屈至极地看我。 「不许说了!」我红了脸威胁他。 原来阿离说他留下气息在我身体里,是通过那种方式。 梓鱼看了看我,不知怎地没再问下去,反而别开头,闭上了眼似在小憩。 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松开捂住小四嘴上的手。 他大口地唿吸了几口,不满地瞪瞪我,再看了看梓鱼,嘴角露出一丝得逞似的笑。 「对了,你叫什么?」我戳戳他。「不会是叫九非四吧?」 他恼火地拨开我的手指。「什么九非四!我叫九非忧!」 「非忧?」我好笑地看着他别扭的样子。「你和你大哥的性子,可是一点儿也不像。」 「娘和姐姐也这样说。」他无谓地叠了腿。「我可不像大哥那么傻。被一个女人害的丢了灵力,还被这些凡人给关起来。」 我的心一沉,多日来一直被压抑的情绪忽然在此刻都跑了出来。 「你说得没错。你大哥他太傻。」我的声音很轻,但仍然让两人听了进去。「为我落到这番境地,实在不值得。」 小四似有些内疚,瞄瞄我的脸色。 「喂,清歌,你别这样。我只是说说而已。」 梓鱼也睁了眼,冷冷地看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些,张张嘴,又闭上了。 第四十五章 夜探皇陵 伽罗的皇陵,在临丰城外的近郊。 一个多时辰之后,我们的马车靠近绵延不绝的山峦,停了下来。 「楼主。」木菊恭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们到了。」 小四闭上眼,感知了片刻。「没错,就是这儿。」 上山的路,马车上不去,我们只能步行。 「还好我跟来了。」梓鱼在我身后下了车。「否则你们怎么应付皇陵里错综复杂的机关和路线?」 「没有你,我们一样能过去。」小四不服气地吼了一嗓子。 「是。」梓鱼出人意料地平静。「是躺过去的。」 小四攥紧小拳头,哼了一声。 第一回合,妖孽鱼pk毒舌小四,妖孽鱼胜。 「楼主。」木菊将手中一样物事双手捧至我面前。「这是木枫大人交待属下给您的。」 「是什么?」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枚戒指和一只碧绿的镯子。 「枫大人说了,之前的设计不够精确,才让楼主遇险。这一次的机关已经做过了改进。」 木菊指了指戒指。「这个戒指里藏有毒针,只需一根指头用力按下便可伸出毒针。被刺中者必死无疑。」他又指了指那个手镯。「这个的使用方法和之前相同,不过发出一针后不再需要等待时间。可连续发射十针。」 我将两样东西戴在手上。「木枫费心了。木菊,你且候在这儿。」 「楼主!」他急了,「枫大人吩咐过,要木菊时刻不离楼主身边。这里面危机四伏,若楼主有什么意外,木菊难辞其咎。」 第108页 「就因为这儿危机四伏,才需要你留在外面。」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若我们真在里面遭遇不测或是被人抓了起来,也要有人去通知别人施以援手。否则,我们就算是全死在里面,也没有人知道。」 木菊犹豫了。「可是——」 「你放心吧,那个什么菊。我会保护清歌的。」小四有些不耐烦。 「你?」妖孽鱼嗤笑一声。 「我怎么了?」小四蔑视地看看他。「如果我没看错,你也只是以轻功见长而已。若不服气,大可跟我比比。」 妖孽鱼被戳了痛处,脸色又红又白,嘴角也恨得抽抽,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第二回合,妖孽鱼pk毒舌小四。毒舌小四略胜一筹。 我们三人,沿着山道爬过一个山坡,来到半山腰。 「过了这儿,便是皇陵的大门。」妖孽鱼指了指前面的山头。「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会有四个人镇守大门,还有两队由十个人组成的巡逻兵士。」 我惊奇地看看他。「你倒是钻研得透彻。」 「守皇陵的,便是皇后扶苏家族的人。我得到消息,说他们常常在皇陵进行密谋。所以也特地查探过几次皇陵。」他皱了眉。「这里面,的确是危机重重。」 「为何会选在皇陵?」我乍舌。「你们伽罗虞家的人真是奇怪。」 妖孽鱼笑笑。「传说我的爷爷,也就是前翼帝去世的时候,流传三国的奇书迦叶谱的其中一部分也随他一同被葬进皇陵。要不然你以为扶苏家族的人为何要去守皇陵?不过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找到,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按兵不动了。」 「迦叶谱?是什么样的书?」我有些好奇。 「迦叶谱分为两个部分,在皇陵中的那个部分是机关阵法之术,若用在战场上能所向无敌;另一个部分为毒经,记录了普通人闻所未闻的奇毒。」 我吸了口气。「若被虞子霄能获得迦叶谱,三国就危险了。」 「真是强盗。」小四不屑地说。「迦叶谱根本就是我们家的东西,当年被伽罗用了诡计抢了去。你说一部分在皇陵,那另一部分在哪儿?」 「另一部分,自然在我手上。」妖孽破有得色。「我给了朱颜,她在研毒制毒方面颇有些天份。」 「如果皇陵就是他们的秘密聚集地的话,皇姐会不会也被关在皇陵?」 「有这可能。」梓鱼看了看天空。「现在是四更,正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翻过山头,我们三人趴在地上,看着前面高大的墓道门。 正如梓鱼所说,门口站了四名士兵,不过都面有疲色,有两个甚至靠着门打盹。 「我们就这么办。」我拉过梓鱼和小四,低语一番。 我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的布衣,弯了背嵴,慢吞吞地向那四名士兵走去。 「什么人?」 那两个醒着的见我走过去,立刻驾起手上的刀剑。 后面两个,依然在打盹,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我压低了声音。「两位官老爷,老妇进山里祭祖,不知怎的迷了路,便走到了这儿。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两个兵士端详了我一番,大约觉得的确只是个中年村妇,无甚威胁,便收了兵器。 「这儿可是皇陵!快走!」 「可是——」我为难地搓搓手,又朝他们靠近了几步。「我不认得出山的路。」 快了,再走两步,便在射程之内。 「别过来!」其中一个士兵嫌恶地皱眉。「从这儿出去,往西走,翻过几个山头便出去了。」 「多谢两位官老爷。」我作欣喜状。「没什么好谢的,就把这镯子送给两位当作谢礼罢。」 两个士兵一听,顿时有些心动,朝我手上的镯子看来。 我笑了笑,走过去,把镯子对准两人,按下机关。 只听得嗖嗖两声,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他们这一倒,恰恰惊动了后面两个打盹的人。可惜他们眼刚一睁开,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被梓鱼和小四一人一个手刀给放倒在地。 「走。」我们三人合力推开了墓道门。 墓道中燃了长明灯,但依然很昏暗,尤其是墓道的远处总看不清,像笼了一层黑雾。 我的心里顿时有些发憷。 「清歌,跟着我走。」梓鱼拉了我的手,往墓道中走去。 刚刚看到墓道的时候,小四的脸也白了白,但看见梓鱼的动作,他又不服气。「走就走,有必要牵着手么?妖男!」 只见他气鼓鼓地越过我们往前走。 梓鱼倒停了脚,唇角勾得很邪恶。我还没领会他这笑容的意义,只听见扑通一声,再加上一声哎哟,走在前面的小四便没了踪迹。」 梓鱼悠悠哉哉地上前,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坑洞前蹲下身。 「如何?下面的滋味不错吧?」 我忙凑到洞口往下看。洞并不算深,不过两三米。小芒灰头土脸地站在下面往上仰视,狼狈极了,但好在没受伤。 「这不过是最最简单的一个陷阱罢了。小鬼,若不想掉到更恐怖的地方,就乖乖跟着我们后面走。」梓鱼笑得越发得意。 「小四,你没事吧?」我也忍不住想笑。「还不快上来!」 小四瘪瘪嘴,却迟迟没有动作。 第109页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 梓鱼转转眼珠子,忽然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地憋笑。 小四狠狠盯着他,却还是不动作。 「清歌,他-他是不会轻功吧?」 小四灰扑扑的脸瞬间转为黑红色。 我这才反应过来,戳戳妖孽鱼。「那你还快不下去救他?」 「他不是说轻功没用?我才不救。再说,下面那么脏。」 我瞪他一眼。「你多大人了,还跟一小孩子计较。现在做正事要紧。」 「好罢。」梓鱼犹豫片刻,总算点点头。「不过,你得亲我一下。」 我愕然。小四在下面愤怒地叫:「清歌,别理他!这个色妖男!我自己能上去!」 「叫姐姐。」我转向梓鱼,指了指自己的脸。「就这样的容貌也行?」 妖孽鱼皱了眉。「当我没说过。」 小四上来以后,也没了张牙舞爪的气势,反而沉默起来,乖乖地跟在我们身后。 第三回合 妖孽鱼pk毒舌小四 妖孽鱼完胜 二比一,毒舌小四毕竟还是不及妖孽鱼这只狐狸,缴械投降。 妖孽鱼挑了挑眉,给了我一个「就知道会如此」的眼神,便继续拉了我的手,走在前面。 小四闷闷地跟在我身后。我拿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牵住他的,鼓励地握了握。 他抬头看看我,这才稍稍开心了些。 妖孽鱼的步伐很慢,一面走,一面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小四,你能感觉到阿离在哪个方向么?」 他闭上眼,仔细感知了一阵子。 「在西方。」 「西方?」梓鱼皱眉。「难道正是在翼帝的墓室?」 直直的墓道走到尽头,出现三个岔路口。墓道铺上的天青色的砖,在长明灯的映射下发出幽幽的绿光。 「这边走。」梓鱼领着我,选了左边的路。 这个时候,墓道中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若是平日里听到,只会觉得有趣。不过在这儿听到,却让人毛骨悚然。 「那-那是什么啊?」我有些抖。小四也哆哆嗦嗦地贴近我。 梓鱼握紧我的手。「别怕。这段墓道用了响铃石,人走过是便会出声,却并无危险。但响铃石过后一定埋伏了藏有失魂香的机关,你们小心些,别碰任何东西,跟着我的脚步走。」 我左右看了看,没有发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失魂香是什么?」 「那是一种会令人产生幻觉的药物。」 梓鱼走到一处,皱了眉,放开我的手。「跟着我走。别踏错了。」 只见他细数了地上的砖块,走到第一排右边第二块,随即跳到第二排左边第一块。 我沿着他走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在砖块间跳跃。 最后一步,是从一侧左边的砖,跳到两三米远处的另一块。 梓鱼自然是轻松地过了去,而我却皱了眉开始发愁。小四在我后面一步停住。 「这距离——我怕是跳不过去。梓鱼,你能用轻功带我过去么?」 梓鱼也犯了难。「这砖石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清歌,你试试跳过来。我会接住你。」 我咬牙,闭了眼,活动活动身体,然后勐地往前一纵。 跳远,实在不是我的强项。虽然我用了全力,但眼见得离那块砖石还有挺远的一段。 糟糕!我心里暗叫不好。 这时梓鱼轻巧地纵身一跃,在右侧的墙壁上借了力,抱起我下坠的身子,再从墙壁上返回。 险险地踩在最后一块砖上。 我和他同时松了一口气,抹抹头上的汗滴。妖孽鱼身上淡淡的兰花香传进鼻腔,我才发觉自己跟他呈暧昧的拥抱状,贴得极近。 我们对视一眼,又是不约而同地放开手,面色尴尬。 奇怪,我尴尬也就罢了,没想到妖孽鱼也有这样的时候? 小四在后面看得气闷,狠狠地盯了我们一眼。 我连忙转移注意力。「小四,能跳过来么?」 「对啊。」妖孽鱼声调慵懒。「要不要我也接你一下?」 听了这话,小四咬咬唇。「我自己能行。」 说罢,便纵身一跃,朝我们的方向行来。 谁知他落地的时候,却正好落在两块砖石之间。我心一提,忽然觉得头一晕,眼睛酸了酸。闭上再睁开,却发觉眼前没有丝毫变化,妖孽鱼和小四都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也无甚异状。 「那个失魂香——已经施放了么?」我疑惑。「你们可有异样?」 他们摇摇头。 「大概是机关年久不用,失魂香已经泄露了罢。」梓鱼的表情也有些诧异。 我们庆幸了一番,便继续向前走。 又是条有三个路口的岔路。 「我们还往西么?」 梓鱼有些困惑。「这儿我也没到过。小鬼,你说该上哪儿去?」 「直行。」小四无比肯定。 直行过半刻后,长明灯的亮度忽然转暗。 「这儿可能有机关。」梓鱼仔细地看看周围的情形。「大家小心些。」 我们三人排成一条直线,往前轻缓地行走。 「啊!」小四忽然发出一声惊唿。「我好像踩到——」 他话音未落,两边的墙壁发出奇特的机关卡动声。 第110页 「小心!快趴下!」梓鱼大叫一声。与此同时,他将我勐力扑倒。 无数的箭镞从墙壁的缝隙里疾射出来,来势兇勐。 梓鱼将我护在身下,我只听到唿唿的风声,从我们的头上飞驰而过,弹在墙壁上发出噹噹的声响。再跌落在我们身旁。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约莫过了一刻钟,箭势才渐渐停了下来。 妖孽鱼的脸离我很近,他闭了眼,似乎已经睡着。 我开始恐慌,推了推他。「梓鱼,梓鱼!」 他极慢地睁开眼,脸色似乎有些发白。「怎么,停下来了?」 我松了口气。「嗯,已经没有声音了。」 他点点头,坐起身。我看了看周围的箭矢,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小四!」我忽然想到小四,连忙到处寻找起来。「小四,你在哪儿?」 梓鱼拉了拉我的手,脸色凝重地示意我看一处。 我只看了一眼,血液便冷住。只见小四张着眼,静静地躺在不远处,身上插了两只锋利的箭。身上的血液流了遍地都是。 「小四!」我捂住唇,想跑过去。 「清歌!」妖孽鱼一把拉住我。「这箭阵一旦触发,会发射三次,第二次就快来了,我们快走!他——他已经死了。」 「梓鱼,我——」我的泪终于流了下来。「我不能把他留在这儿!你让我怎么跟阿离交待?!「 「快走!」他的脸愈发白。「难道你想和他一样死在这儿?」 我还想挣扎, 他却一把拖了我的手臂,将我拉走了。 刚刚离开那一片区域,立刻开始了第二片箭阵袭击。 我怔怔地望着箭阵,看着漫天飞舞的箭矢遮蔽了我的视线。 接下去的路,倒是走得平静。 我没有说话,梓鱼也是。有种说不清的哀伤在我们之间蔓延。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极大的墓室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是墓室的前室,并没有棺椁。四面雕了壁画,前室中四根巨大的廊柱,上面刻着暗红的牡丹纹。 廊柱中间是一块石碑。石碑上竟然用手臂粗细的铁链锁了一个人,奄奄一息。 正是阿离。 我悲喜交加,朝他奔了过去。 「阿离!」他的脸色苍白,优美的眼廓闭着,身上被铁链勒出斑斑血痕。 似乎听到了我的唿唤,他的眼皮颤抖着,终于睁了开来。 「清歌?」他的声音很虚弱,却依旧欣喜。 「你等着,我很快放你下来。」我举起手上的九勾,才想起我们缺了一样。 「梓鱼,没有灵力之人的血,就不能打开么?」 梓鱼没有回答。 我转过身去,才发现他倚在墙壁上,闭了眼,脸色白得吓人。 「梓鱼?」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推了推他,他却就这么倒了下去,露出背上的箭伤。 原来他也被刺中了,一定是因为保护我的缘故。我颤抖着去够他的鼻尖,却感受不到一丝气流。 「不——」我咬紧了牙,撕心裂肺地痛。那个妖孽,怎么会死?!他可是妖孽啊! 「清歌?」阿离有气无力的声音飘进我耳朵里。「怎么了?」 我擦擦脸上的泪,回到他身边。「没事。阿离,我来救你出去。」 说罢,便拿起九勾,朝他身上的锁链砍去。锁链却丝毫没有动静。 我一边死命地砍,一边忍了泪,第一次品尝到无比的恨意。 「那么砍,是没用的,姐姐。」小芒的声音,冷冷在身后响起。 我停了手,转过脸,只看到小芒冷冷的脸。 「放了他。」 小芒的唇角勾起冷酷之极的笑。「好。」 他慢慢走近我们,手上的银鞭一挥,忽然在一瞬间绕到阿离的脖子上,然后略一收紧。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眼睁睁看着他杀死了阿离。 「姐姐,如此,你便只是我的了。」小芒忽然笑了起来。 我的脑袋里有个地方咔哒一下,似乎停止了一切思绪。 呆呆地,有种奇特的感觉在我脑中盘旋。 「走吧,姐姐。」他走到我身旁来拉我的手。 我神经质地对着他笑了笑。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将手里的九勾送进了他的胸膛。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嘴角流出血来,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 第四十六章 幻境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嘴角流出血来,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 「为-为什么——」 我拔出九勾,冷冷地说。「因为你不是小芒。」 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我的头又开始晕眩。 闭上眼,像在海浪里翻滚了一圈。 睁开眼的时候,我还在那片有着响铃砖的墓道里。周围静得厉害。梓鱼和小四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还没有醒来。 果然是幻觉。我松了口气,安抚剧烈跳动的心脏。 刚刚的一幕幕还在我眼前晃荡。真的好险。 是怎么意识到那是幻觉的?也许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戏剧化,也许是因为不能相信他们会如此简单地死去,再或者是因为,我不信小芒会那样做。 没错,他心机深沉,阴险狡诈,但他绝不会真正伤了我的心。 我嘆了一口气。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小芒如此有信心了呢? 第111页 「不-不行——我不能——」梓鱼的声音喃喃地响起。 我赶紧过去,拍拍他的脸。「梓鱼!快醒醒,那都是幻觉!」 「绝不!」他皱紧了眉。「绝不——放开——」 我一怔,随即更勐烈地摇晃他。「梓鱼,醒醒!」 他的眼珠子剧烈地转动,终于平息下来,眼睫颤颤,慢慢地睁开了眼,眼神却有些涣散。 「梓鱼!是我。」 他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清歌?」 「是我。」 他勐地抱住了我,力道大得差点让我无法唿吸。 从他和我紧贴的肌肤处传来强烈的颤抖,我无法,只好轻抚他的背。「没事,不过是幻觉罢了。」 许久之后,他才平静下来,渐渐松开了手。 妖娆的眸子注视着我,晦涩难明。 「看见什么幻觉了?」我笑着,「吓成这样。」 他垂了眸,没有回答。 「清歌?」小四也幽幽醒转。「怎么回事?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大哥要杀我。」思及梦中的情形,他吐吐舌头。「好恐怖。」 「那你怎么醒来的?」 他挠挠脑袋。「我听见清歌的声音,知道是幻觉,就把那个假大哥推下了山崖。这便醒了。」 「这失魂香果然厉害。若不是清歌及时醒来,我们怕是都要陷入幻觉,再也出不来了。」梓鱼后怕地擦擦额头的汗滴。「清歌,你看见了什么?为何能醒来?」 我看看他,再看看小四,忽然出手,将他们两个人抱住。 「你们都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明明在笑,声音却带着哽咽。 他们两人别扭地任我抱着,然后互相瞪了一眼。 「妖男,你刚刚看见了什么?」小四忽然出声。 梓鱼别开眼。「忘了。」 「不可能。」小四一脸不信。「不会是梦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好意思说罢?」 「是啊。」妖孽鱼忽然妩媚地朝他一笑。「我梦见软玉温香,美人在怀,令人不愿醒转。箇中滋味,说了你也不懂,小屁孩!」 小四涨红了脸。「色妖男!」 「好了,我们快走吧。」我拉拉两人。「若是错过这个时间,便会遇上巡逻的兵士。」 三个人整装出发。沿着墓道 前面是条有三个路口的岔路。 「我们还往西么?」 梓鱼有些困惑。「这儿我也没到过。小鬼,你说该上哪儿去?」 「直行。」小四无比肯定。「在北方。」 我心一沉,这个场景,怎么跟我在梦中发生的一模一样。 拉住梓鱼的手臂。他有些诧异地看我。「怎么了?」 「可不可以——别走这条路?」 「若要去北方的墓室,只能走这条路。」他也发觉我脸色不对。「清歌,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 应该只是巧合吧。 直行过半刻后,长明灯的亮度忽然转暗。 「这儿可能有机关。」梓鱼仔细地看看周围的情形。「大家小心些。」 说罢,便要前行。 「等等!」 我把身后的小四拽到身前。「梓鱼,你拉着小四。我走后面。」 他们都有些不甘愿,但也只能屈服于我的坚持。这样一来,和梦境就完全不同了。 三个人排成一直线,手拉手缓缓前行。 我绷紧了神经,一步也不敢踏错,沿着他们走过的地方前行。 小四在我前面,握着我的手微湿,似乎也很紧张。 我宽慰自己,没事,不会有事。 也的确没有任何触发机关的迹象,我们就快要走出这片机关覆盖的区域。 眼看还有两步,一步。我松了口气。松开攥得紧紧的袖子,甩了甩。 坏就坏在我甩了甩。 九勾断魂刀,随着我这甩动,在天空中划了条弧线,坠落到不远处。 我下意识地送了小四的手,跑过去捡。 「危险!」 「小心!」 梓鱼和小四不约而同地出声。我刚刚把九勾捡起来握在手里,就听到机关发动的咔哒声。 我立刻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蹲下,打了个滚。 即使是这样,依旧有尖锐的疼痛传过我的右臂。 箭矢接踵而来,一股大力将我带出箭阵。是梓鱼。 梓鱼白了脸,看着我的右臂。 「清歌,你——受伤了。」小四走进我,显然还没从刚刚的箭阵中回过神。 我的右臂开始麻木,只感觉都到热热的液体流下。 「还好。」我看着完好无损的梓鱼和小四,松了口气。 「好什么好?!」梓鱼的神色又焦又怒,在我肩周处点了一点。 血渐渐止住……我的大片衣襟被血染红,还好是黑色的衣服,粗看并不明显。 一只箭贯穿了我的右上臂,从另一边露出箭头。 我的额头渗出汗滴。 梓鱼扯下一片衣摆,想帮我包扎。 「等等!」我阻住他的手。「先帮我拔下来罢。」 梓鱼蹙紧了眉。「你不要命了么?这样随便拔箭,搞不好会出事!」 「是啊,清歌。」小四也有些焦急。「不能这样做。」 我犹疑了一会儿。「没关系,还是拔吧。我扛得住。」 第112页 「清歌!」小四不理解。「为何非要冒险?」 「她还不是为了你家大哥!」梓鱼却瞧出了我的心思。「还不是怕你家大哥看到会担心!」他的语气有些愤怒,又有些酸熘熘。 小四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 「清歌,你先吃了它。」从里面倒出一颗丸子,便往我唇边送。 我张开嘴,吞了下去,一股桃花的清香。 「桃花迴转丹?」 小四有些诧异,随即反应过来。「没想到大哥也把他的那颗给了你。」他垂下眸,语气有些怪怪的。 「清歌,你忍着点。」 梓鱼一只手稳住我的手臂,一只手握住箭身。一个用力。 「啊——」我疼得落下几颗泪。这种疼痛生生地撕扯了皮肉,传到五脏六腑。 血液立刻喷了出来。梓鱼赶紧用手上的布条包扎好。 我喘了喘气,许久才恢復过来。 「走罢,前面就该到锁着阿离的地方了。」面对他们略略惊讶的眼神,我扯开一抹笑。「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当我们走进那个极大的墓室时,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地看见阿离被锁在四根柱子中间的石碑上。 莫非那失魂香还能让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么?我无奈。不过事情的发展已和梦中完全不同。 「阿离!」我奔到他身边。 阿离的脸色苍白,淡粉色的唇完全没了血色。手臂粗细的锁链缠绕着他,很多地方已经勒出血痕。 我心疼地摩挲着他的脸颊。「阿离,醒醒。」 他的睫毛颤抖着,终于张开。 「清-清歌?」他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真的是你?」 「是我。」我将自己的脸庞贴近他的。「我来救你了。」 「大哥!」小四也湿了眼。「你怎么弄成这样?」 「非忧?」阿离有些惊讶。「你怎么会——」 「先放他下来吧。」 将手中的九勾递给梓鱼。「拜託了。」 他点点头,小四则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到那锁链上。 梓鱼拔出匕首,用了全力向锁链砍去。锁链应声而断。 阿离也随之掉到了地上。 我赶紧接住他。所幸他只是虚弱,并没有太大的伤口。 阿离眨了眨眼,深褐色的眸子锁住我的脸庞。「清歌,真是你么?」 「当然是我。」我哽咽出声。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没能帮你救出女帝,你-怪我么?」 「傻瓜!」我按着他的手。「都怪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涉险。」 「不。」他微微摇头。「我想为你做这些事。」 他的眼失了往日的光彩,却依旧流淌着让我动容的温柔。 「阿离——我好想你。」 他勾起唇,微微地笑。 小四在一旁瞪大了眼,看看我,再看看阿离。然后一拍额头。「太可怕了。这个人还是我那个冷清得要命的大哥么?不会是冒充的罢?」 「好了,柔情蜜意的话,还是等出去了再说罢。」梓鱼看了看周围。「我们得走了。」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男声在墓道的入口冷冷的响起。 那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着白衣,气质清冷,如傲雪红梅。 我将阿离交给梓鱼扶着,走上前去。 「梅,是我。」 他听到我的声音,惊疑不定。「你是——」 我从贴身处里拿出玉笛。 「王爷?!」他反应过来。「您怎么会来了这儿?」 「他是我的人。」我指指阿离。「梅,你是要阻挡我,还是放我们离开?」 梅望着我,眼神犹疑了一刻。 接着,他侧身,让出了墓道口。 我松了口气。「谢谢你,木梅。」 木梅在前面引路,我扶着阿离跟着他。小四和梓鱼走在后面。 「阿离,你怎么样?好些了么?」他的脸色实在让我担忧。 「放心吧,清歌。」他微微一笑。「那锁链离身之后,我的灵力就会渐渐恢復,身体也会好起来。」 果然,不过走了两刻,他便已渐渐有了力气,脸色也好了起来。 倒是我,虽然右臂上的伤口在桃花迴转丹的作用下开始癒合,但仍疼痛得厉害,所幸墓道里灯光昏暗,看不清楚我苍白的脸色。 很快,阿离便不用我再搀扶,反过来拉住我的手,带我向前。 我的手脚开始发麻,周围的声音也变得模煳。 「清歌。」阿离注意到我的状况。「你怎么了?」 「她——」小四开了口,却被我瞪回去。 阿离停了脚步,仔细地端详着我,很快便发觉了端倪。「清歌,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我摇头。「没事的。我们走吧。」 「不行。让我看看。」说着,他便要撩起我的袖子。 我一躲,脚步一乱,无意中踩到墙角处一个毫不起眼的微凸位置。 身后的墙忽然翻转,将我和阿离一併卷了进去。 我只觉得脚下一空,便顺着一个倾斜的坡道滚了下去。 翻滚不断地压迫到我的右臂,痛得我欲叫不能。 所幸不一会儿,我滚到了一处平地,这才停了下来。 四周一片黑暗,我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刚刚癒合的伤口似乎又裂了开来,开始渗出血液。 第113页 「清歌!」阿离焦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在哪儿?」 我急着起身,又牵动了伤口。「嘶——」 阿离立刻闻声而来,从地上扶起我。 「清歌,怎样了?」 我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不碍事。阿离,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似乎是墓道下面一个秘密的房间。」阿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指尖冒出一团小小的火焰,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的天。」看清这个房间的时候,我和阿离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气。 这里看来像是个藏宝室。琳琅满目的黄金白银,珍珠珊瑚,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奇珍异宝堆满了整整一屋。 「不知是那一代的伽罗帝王。竟然将这些财富都随之下葬。」我惊嘆道。 阿离皱眉,四处看了看。「清歌,别去碰这些东西。上面可都抹了剧毒。」 「还抹毒?」我摇摇头。「这些财富堆在地底,不如取出来用之于国家。这个帝王,不可谓不自私昏庸。阿离,我们还是找找这儿有没有出去的路罢。」 阿离点点头,跟我一起在房间里搜找。 搜找许久,仍无所获。倒是被我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本看起来颇有些年岁的书册。 在这种地方,居然会有书? 我拿衣服包住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书册。 「阿离,你看这是什么?」 阿离走过来,借着火光看了看,面露惊色。「迦叶谱?!」 「这就是迦叶谱?」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找到传说中的迦叶谱。「我想我知道这个昏庸的帝王是谁了。」 「迦叶谱果然在伽罗。九宫曾寻觅许久也未曾找到踪迹,原来是藏到了这里。」阿离见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勾了勾唇角。「这本书上没毒。」 我讪笑一声,拿掉包书的衣服,将书递还给他。「既然是九宫的书,便还给你吧。」 他没有接。「清歌,你我还分彼此么?这书或许对你有用,就先收着罢。」 我点点头,收进怀里。 「那我们要怎么出去?这儿看上去只有我们下来的那条路。」 「我们先沿着这条路走上去罢。相信他们能找到机关打开那道门。」 第四十七章 密室缠绵 回到坡道的最上端,厚重的石门与旁边结合得几乎看不见缝隙。 「我们就在这儿等罢。」 我点点头,一阵猝不及防的晕眩却笼罩了我。腿一软,我抱住阿离。 「清歌!怎么了?」他扶住我。「是伤口又开始疼了么?」 我将头埋在他肩窝里。「不,我只是想抱你。」 黑暗中,听得他的心跳,如越来越快的鼓点。 他将我抱紧在怀里。「歌儿,我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想你。」 我的鼻子一酸。 「阿离——我好后悔。」我湿了眼眶。「不该和你分开。」 这一次救了阿离回去,也许小四便会带他回九宫。即使不是这样,我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坦然地和阿离相爱。 我们之间,多了一个小芒。 我不敢想像若阿离知道我和小芒之间发生的事情,会有多伤心。 我该怎么办?不想失去他,却已失去他。 「阿离,对不起。」语未完,已然凝噎。 他却以为是这一次到伽罗的事,依然安抚地摩挲我的背嵴。 「我不是说了,是我想做的?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个么?」 我不想再负小芒,便必然要负了他。和小芒的那一夜,已铸就我无法回头的选择。 也许当那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便是我们该说再见的时候。但现在,就让我多一刻与他厮守。 伤口的疼痛,失血的眩晕在这一刻已被我忽略。 我摸索着,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一时间,电光石火般地点燃了彼此。 他的唇有些冷,却依然急切热情。而我更是不顾一切,想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 愿做他身上的一枚玉珏,愿做他发间的一颗晨露。 不知这样忘情地吻了多久,他将我抵在光滑的石壁上,双手急急地游走在我身上的每个轮廓。 「歌儿,歌儿。」他的声音,似唿唤,又似低吟,混合了喘息,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性感诱人。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唔——」他清冷的声音染上情潮时,竟是那样的美妙。 我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身后的石壁随时有被推开的可能性,完全忘记了周遭的环境,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我和阿离,都不是对欢爱之事沉迷的人。可此刻,我们都那样迫切地期望离对方近一些,再近一些。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许久之后,我们才渐渐平息下来。 阿离为我整好衣衫,再将我揽入怀里,紧紧抱着。 第114页 我的脸仍旧发烫,他也是。 「阿离。」 「嗯?」 「青一和皇姐,他们也被关在皇陵里么?」我靠在他的肩上。 「青一他并没有被抓,应该是已经回国搬救兵了罢。至于女帝,她本来是被关在皇陵,但自从我救她失手反而被擒之后,她便被他们转移了出去。」 我点点头。 「对了,非忧他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阿离有些困惑。 「他是来寻你的。故意接近我们,正是为了寻找你的下落。」我笑了笑。「不过被我识破了。你这个弟弟,可与你一点儿也不像。」 「非忧他是最小的孩子,从小娇惯得很。」阿离的声音带了些笑意。 「倒是很机灵。他还说要带你回去。」我的唇角有些苦涩。 「清歌,你放心罢。」他在黑暗中凝视着我的眼,褐色的眸闪亮。「还记得那次雨中,你把我当做慕容远——」 我一窘。「怎么好好地说这个。」 「听我说。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你抱着我,要我答应一直陪着你。」 我同样看着他,心里流动着伤感。若时间能凝结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不管你当时把我当做谁,既然我答应了你,便会做到。」他抚上我的脸庞。「这一世,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我垂了眸,默默地抱着他的腰。 「阿离,我只怕自己会伤了你。」 那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对你的承诺。既然给不起这样的承诺,我想我只能放你走。 身后的石壁轰然翻转,又将我们带了出去。 重新见到长明灯的光亮,见到梓鱼和小四的脸,实在有些欣喜。 「你们没事吧?」小四一脸焦急。「都怪那个妖男,找个机关也要这么长时间。」 我和阿离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 妖孽鱼在我们两人脸上轮番地打量,最后阴阳怪气地丢出一句话。 「我看他们两人可好得很哪。」 小四看看梓鱼,转转眼珠子。 「妖男,你莫非在吃醋?」 「什么?!」梓鱼完全没了妖孽的风度,咬牙切齿地搙了袖子要冲上去。「你个臭小孩懂什么?」 「妖男,你的脸红了噢——」小四躲到阿离身后,做了个鬼脸。 我赶紧拉住越发暴怒的梓鱼。「好了,我们快走罢。这个地方,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阿离从他身后揪出小四。「非忧,若再这样调皮,我便让人把你带回去。」 小四嗤笑一声。「你跟清歌说的话都一样。」 「什么清歌?」阿离皱皱眉。「要叫姐姐。」 小四撇撇嘴,不再言语。 走过箭阵,又走过安放着失魂香的响铃石,眼前便是墓门。 我们松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梅,你倒是对姐姐挺忠心。」 昏暗的墓门旁,缓缓地走来一个人影,手持银鞭,矫若游龙。 「小芒?」 我立刻想到了幻觉中看到的那一幕。下意识地挡在阿离身前。 「姐姐。」他仍旧是戴了银色的面具,见我如此动作,粉色的唇抿了抿。「你是怕我伤害他?」 木梅的脸一白,退到一旁。「楼主。」 小芒瞥了他一眼。「罢了。反正姐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这句话——我立刻抬头去看他。 小芒走近我,勾了唇。 「我早就猜到姐姐会来。不过没想到这么早。」 他的视线转移到我的右臂,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无碍,只是小伤罢了。」 他走近我,面具下的眼闪烁不定。 「姐姐对他,真是好得让人嫉妒。」 「放了他吧。」我咬咬唇,低声恳求他。 「好。」 这个答案出乎我的意料。这么容易? 他见我呆住,笑意更深。「要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真的?」 他的手勾住我的腰,轻轻一拉,我便在他怀里。「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还困住他做什么?」他的声音很暧昧,也很低,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窘迫地下意识去看阿离,却怎样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强自镇定。「既然如此,我们快走吧。」 小芒拉住我的手臂,对一旁的白衣木梅说:「梅,你领他们出去。」 「是。」 说罢,他便拉着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小芒,我要和他们一起走!」他的力气极大,箍痛了我的手臂。 「难道你想让我改变主意?」他似笑非笑。「放心吧,梅会将他们完整无缺地送回去。」 我迟疑地停止了挣扎。 「早这样乖乖的不就好了?」他小心地避开我右手臂上的伤口,将我拦腰抱起。 「放我下去!」我又不干了,扭动着身体要挣脱他的怀抱。 他在我肩上轻轻一点。 「又来这套?!」我瞪着他。「姬流芒,你再点我的穴,我就——」 「就如何?」他勾勾唇。「放心罢,我们已经走远,你的阿离不会看见。」 其实看不看得见又如何,刚刚那些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早晚也会知道,你又能瞒多久?」小芒解开我的穴,嘆息道。「姐姐,别再自欺欺人。他是九宫宫主的长子,将来是要承继九宫的。即使没有我,你以为你真的要得起他么?」 第115页 我垂头丧气,不再言语。 他纵身几跃,不知从哪个地方出了皇陵,再带着我坐上了一匹通体纯黑,唯有四蹄赛雪的骏马。 「乌骓?」我赞嘆道。「虞子霄倒是挺大方。」 小芒在我身后轻笑。「还不止这个呢。」 宝马之所以称为宝马,就在于别的马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到的路程,它只需要半个时辰。 但就舒适度而言,却实在算不上好,再加上失血过多的原因,我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挪了位。 当我们抵达一座华丽精緻的府邸时,我惨白了脸,乖乖地由小芒从马上抱了下来。 「这也是虞子霄送给你的?」 虽然难受,我依然没有错过眼前华丽的迴廊,精緻的宫灯和雕花的窗门。「太奢侈了吧。跟梓鱼的公主府也差不多。」 我的腿肚子还在发抖,却坚决拒绝了小芒要抱我进去的意图。 「他可是花了血本。」小芒满不在乎地说。 小芒拉着我的手,走到一处房间。「这儿是我的房间。姐姐可记好路了?以后若是想找我,可以来这儿。」 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 房间的风格也和整座宅院一样,精美旖旎,薄纱飞舞,如同温柔乡一般。 「虞子霄看来是想用这些来迷惑你。」 小芒皱了皱眉。「他太小瞧我了。」 正在说话间,内室里走出一个衣着清凉的女子,有倾城之貌,姿态神情妩媚动人。 见到小芒,她立刻欣喜地迎了上来,身上的薄纱摇曳,诱人的曲线若隐若现。 「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她几乎要贴到小芒身上。「素儿等了好久。」 小芒皱起眉,阴下脸,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那女子跌坐在地,有些惊慌。「公子——」 「谁允许你进我的房间?」 女子楚楚可怜地含了泪。「素儿只是想念公子,这才——」她随即看到他身边的我,一脸嫌恶。「这个脏兮兮的女人也可以进来,为什么——」 话未说完,一根银鞭已经缠住她的喉咙。 女子惊恐地睁大了眼,连求饶也忘记了 我看到小芒眼里的杀意,忙出声。「小芒!」 他手一紧,收了鞭子。 「滚。若有下一次,杀无赦。」 女子被他的语气吓得哆嗦,连滚带爬地出去,还不忘关上门。 「宝马香车,豪宅美姬。」我笑了笑。「倒是费心了。」 小芒仔细地看着我的表情,忽然勾了唇。 「姐姐不高兴?」 「不是!」我连忙分辨。「我只是觉得,你在这儿的待遇,可比在黎都的时候好得多,而且那个女子,的确长得很美——」 天,我在说什么!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小芒好整以暇地抱了手臂看着我,笑意更深。 「姐姐有些紧张。」 我懊恼地咬牙,然后捂住右臂。「嘶——好痛。」 小芒立刻紧张地撩起我的衣袖查看。 我松了口气。总算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箭伤?」他有些疑惑。「可是这么快就癒合了大半?」 「我吃过一颗九宫的灵药。」 「难怪。听说九宫有许多灵丹妙药,果然有奇效。」 他扶我坐下,从柜子里拿出伤药。 「虽然比不得九宫的神药,但也是上好的了。」他撕开我的袖子,露出往外渗着血滴的伤口,然后将瓶里的粉末倒在手心。 「可能有些疼。姐姐,你忍着一点。」他蹙着眉地看着我的伤口,似乎痛的人是自己。 「没关系。」我看着他的脸,心有所动。「我不怕疼。」 话音刚落,只见他迅速地将手上的粉末倒上伤口处。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立刻从伤口处传来。我咬住唇,额间渗出汗滴。 小芒拿了纱布,重新为我包扎完毕。 「好了。」他松一口气。「姐姐,你先休息休息罢,我让人做些药膳来。」 我有些怔愣,也忘了提要回去的事情。 「虞子霄一定派人监视着你。你带我回来,不怕他怀疑么?」 他毫不在意。「有什么比你的伤更重要?再说,我可不怕他。」 「你带我回来,就是为了帮我上药?」我摸摸手上的纱布,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要不然还是什么?」他略有疑惑,随即狡猾地笑。「自然,也是因为想念姐姐。」 他在我身旁坐下,围着我的腰,贴近我的脸颊。 「好久没和姐姐亲热了呢——」他压低了声音,有些引诱的味道。 我脸一热,想推开他。刚刚和阿离的亲密还歷歷在目,怎么能—— 他却轻笑一声。「放心罢,姐姐的伤还没好,我不会碰你。」 我窘迫地瞪他一眼,别扭地在他怀里放松了身体,居然很快便睡了过去。 点这个~ 或加企鹅号:1503292761 访问空间 之后所有完整版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第四十八章 你究竟爱谁? 醒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身在梓鱼的公主府,自己的卧榻上。 衣衫已经换成干净的,发出怡人的淡香。 我勐地坐起来,依然有些晕眩。 塌边的案几上放了一张信笺。是小芒的笔迹。 第116页 「姐姐,你失血过多,需好生调养。沐浴更衣之事,我不曾假手于人,放心。不过我抱你回来的时候碰上了九非离。你好好想想怎么与他解释罢,就此说清也好。我会再来看你。小芒留。」 我咬了牙,居然还特意跟我说不曾假手于人?还让我放心? 看到后面那句,我立刻心一沉。 阿离他定然是一直在等我回来,却等到了小芒抱着睡得不省人事的我回家。 就像小芒说的,跟他「说清」?我该放手了么? 心里不断地逃避,一百个不甘愿。但却有另一个声音说:「放手罢。你已不能爱他。」 我抱着头,坐了许久,一直到有人轻叩房门。 「清歌,醒了么?」 竟然是阿离?我立刻慌了神。该怎么办? 「阿离?」咬咬牙,还是去开了门。阿离清隽的容颜出现在眼前,略显憔悴,却更多牵挂。 「休息得还好罢?」他手里捧了托盘,浓浓的药香从托盘上的小盅里传来。 「这是——?」 「你失血太多,桃花迴转丹虽然能治癒你的伤,却不能补回失去的血气。所以这些日子,你得多用些药膳,好好补补身子。」他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依然如往常般的温柔平静。 当归炖鸡,上好的补品。只是为何他还能这样平静,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却无法平静,胡乱地点点头,拿了勺子便喝了一口滚烫的鸡汤。 「好烫!」舌头髮麻,嗓子似被火灼。 「快喝些凉水。」阿离又心疼又好笑地为我送上一杯凉水。「慢些喝。」 我窘迫地抱住水杯,又从眼角偷偷看了他一眼。 「阿离。」我虽然开了口唤他,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望着我,静静地等待。我却觉得喘不过气,憋闷得厉害。 「大哥!」 小四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小四的跑了进来,眉眼间怒气正盛,恨恨地盯了我一眼。「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女人,压根就不值得你这样!」 「非忧!」阿离的语气难得的冷冽。「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清歌如何,也不用你来评说。」 「你——」小四气得语塞。「真是不可救药!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我不会回去。」 小四恨铁不成钢地睁圆了葡萄眼。「大哥,我是为你好。你为她差些送了命,可她呢?她却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昨夜——你都看到了啊!今天居然还为她炖汤?!你难道想让爹娘他们为你担心死么?你难道忘了——」 「非忧!」阿离温柔清隽的眉眼忽然变得无比寒冷。「若你再说一个字,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小四愤怒又无奈地住了口,索性过来揪住我的手臂。「你究竟爱谁?若不爱我大哥,就放他走!」 我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小四。」我嘆了口气。「让我和你大哥单独谈谈罢。」 小四复杂压抑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才转身走了出去。 「阿离。」我望着他。「我知道你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那些话。为什么不问?」 他垂了眸,淡淡地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我笑了笑,走到窗前。正值樱花盛开的时节,粉白色的樱花片片落下,像是粉色的雪。 「阿离,还记得你第一次到静王府的时候,我府里的樱花也开得这般好。」 他走到我身后,从后面抱着我的腰。「是啊。当时我在想,这静王虽然昏庸,布置庭院的品味倒也不差。」 我轻笑一声,靠着他的肩,与他的手交叠而握。 「我一直在想,若我们能早些相遇,那该多好。」望着飘满花瓣的庭院,我满心惆怅。「若我能在五岁,或者十五岁,甚至是十八岁的时候遇上你,一切也就不同了罢。」 他将脸颊贴近我的,轻轻摩挲,不曾言语。 「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过。」我捧着他的脸,极尽温柔。「我爱你,阿离。何其有幸,我遇见了你。」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半是欢喜半是悲忧。 「歌儿,还记得我在皇陵对你说过的话么?这一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他拥紧我,话语如下在我心头绵密的细雨。 「阿离——」我鼻一酸。「小四说得没错,我的确不值得你这样待我。」 「我曾经想过,就和你两个人,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过最简单的日子。」眼前似乎已勾画出那样的画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世间所有平凡的夫妻一般恩爱。我会生几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成亲,。到了满头银髮的时候,我们还会恩爱如同往昔。」 「可是最终我明白,我做不到。」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我不能不去想,小芒会怎样,远哥哥会怎样。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幸福,不能停止想着万一他们不幸福会如何。」 「小芒他十四岁便跟着我创立卿楼,十七岁嫁给我为君,至今不过一年。我曾以为只要我伤透了他的心,他便会放弃离开,找寻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现在才知道,我实在想得太过天真。」 「我不能想像,若我真的离开他,他会变成什么样。我娶了他,便该对他负责,该让他幸福。」我垂下眸,手指快要攥进皮肤里。「我恨自己不能给你一心一意,恨自己伤了你的心。」 第117页 阿离,即使这一辈子我都会生活在对自己的怨恨中,我也不愿强求你一刻。 「阿离,你走吧。是我先违背了诺言。你值得一位更好的女子来爱你,值得全心相付。而我——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我垂着头,心中一片死寂。 他久久没有回答。 我像个死囚,等待着最后的刑期。既希望这一刻慢一些到来,又希望快一些过去,好摆脱这种煎熬。 「清歌要说的,就是这些?」半响,他的语气依旧平静,我却听出其中的颤抖。 我咬牙点点头。 「这么说,清歌是要我走?」 我没有回答,心渐渐缩成一块冰冷的石头。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跳动。 「看着我。」 他按着我的肩。 我只得抬头与他对视。他深褐色的眸,从没有像此刻一般充溢了那样多的情绪。 「清歌,你爱我,我也爱你。为何你还要我离开?」 我一怔。我想像过阿离听到我的话之后的百般反应,却不曾想过是这样一句话。 「因为——」 「因为你放不下慕容远,放不下姬流芒?」他微微蹙了眉,有些困惑,也有些伤感。「我从小在九宫长大,一直到成年,始终未曾探究过世间的情爱。」 「遇上了你,我才知情之所幸,情之所苦。看见你抱别的男子,为别的男子忧心,我也会难过,会生气。你说要和我过两个人的生活,我虽然开心,也同样为你担忧。」他望着我的眼。「你说不能给我两个人的生活,我有些难受,可还是不想离开你。」 「阿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母皇,是歷史上第一位只有帝后,没有帝君的女帝。当年诸位大臣联名上书,也未曾令她改变心意。她虽然从未讲过,我却知道,爱一个人,便该像她那样,坚持到底,无论面对怎样的压力,也要让心爱的人不受到半点的委屈。」 「阿离,我爱你,却不能给你该有的坚守和一心的承诺。我不想让你在我身边受到任何委屈,也不想将来终有一日你会厌倦这样的生活,转而离去。」我闭了眼。「若真有那样一天,我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清歌,你的话,我不太明白。也许我需要想一想。」他望着我,褐色的眸里不掩困惑。「但在这之前,请要让我离开你,好么?」 我纠结了心肠,点点头。 他垂了眸,嘆了一声。「清歌,你放不下的人,又何止慕容远和姬流芒?是不是还有虞子衿?」 「不。」我摇头。「我与他,只是朋友。」 「朋友?」他拉开一抹苦笑。「清歌来的路上,可有听到民间的传言?」 「传言?你是说——」 「翼帝病重的事是真的。这件事,跟虞子衿有关。」 我瞬间白了脸。梓鱼他这是要—— 「我想他之所以那么做,和你坠崖的事关系密不可分。」 「梓鱼!」 我勐地推开他的房门。 没有人? 有动静从内室传来,我也没多想,便走了进去。 屋内热气蒸腾,薄纱屏风的后面似有人形晃动,还有水声。 「梓鱼!」 我皱着眉,一面想着阿离刚刚的话,一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 泡在浴桶的热水里,披散了头髮裸 露着身体的妖孽鱼,见鬼似地盯着我,无比惊愕。 我张了嘴,没发出一声声响,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蒸汽从他的头髮,脸颊,双臂上裊裊而上,衬得妖媚的眼越发迷离,殷红的唇上还有凝结的水滴,顺着下巴的凹陷滑落,滴落到形状优美的锁骨上。 呃—— 我咽了咽口水。 「打扰了。慢洗。」 怎么也没料到,这妖孽有在白天洗澡且不锁门的习惯。 我镇定无比地合上嘴巴,转身,决定以淡定的姿态面对这件尴尬事。 「怎么,看也看光了,想不负责开熘么?夫人。」 妖孽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头。「首先,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负责这个问题,你本来就是我的侧君。其次,这儿是伽罗国,怎么看也是我吃亏。最后,我刚刚看的可是伽罗的公主殿下,反正都是女子,看了无甚大不了的。」 他轻笑一声。「夫人的理由真多。既然大家都是女子,不如就由你服侍我沐浴好了。」 「什么?!」我转过身去对着他,又呆了一下子。「我又跟你不熟,不太好罢?」 「夫人说话还真伤人。」他垂了眸,幽幽地嘆了一声。「可怜我空有倾城貌,却不得妻主欢心,真是红颜薄命!」 我的唇角抽了抽。「慢洗,我先走了。」 「你来找我,难道就为了看我沐浴?」 「当然不是!」我想起这一次来的目的。「我是有事要问你。」 他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服侍我沐浴,我便什么也告诉你。」 「真的?」 「真的。」 他反身趴在桶壁边缘,露出光滑的背。长长的黑髮沾了水,丝丝熨帖在白皙的背嵴,让人有种想要蹂躏的冲动。 「帮我擦背罢。」 我一面在心里念叨着冲动是魔鬼,一面拿了绢,抖着手朝他背上擦去。 第118页 「重些,再重些。」他的声音如浅吟,带了暧昧的颤音。 我的脸开始有些发热。这个妖孽,实在有让人抓狂的本事。 「不许再叫!」 「……好罢。」 他没有再言语,安静得让我有些忐忑。 「喂,梓鱼,你怎么了?」 他垂了眸,许久之后才幽幽地说:「清歌,我有些难受。」 「怎么了?」我走到他面前。「是不是泡太久的缘故?」 他抬眸,忽然很闪过一丝狡诈的光。 我暗叫不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忽然伸出的手臂一拉,带进了水里。 哗啦一声,桶里的水渗出不少。我的衣衫一下子便湿了个透。 「这样才公平。」他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狼狈的我。 「虞子衿!」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准备爬出去。 「别走。」他忽然长臂一伸,勾住我的腰,将我拉入怀里。 我惊于他的动作,下一秒便发觉自己正贴着他光滑平坦的胸膛。「喂,你干什——」 他捂住我的嘴。「配合一下罢,有人看着哪。」 我一怔。他便趁这个机会与我耳鬓厮磨。 「是谁?」我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 「朱颜。」 说罢,他伸手,拉下我肩上的衣衫,吻了上来。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一片空白。这下可亏大了。 他的唇带了淡淡的幽兰香,在我的唇上辗转舔吻。我试着去推他,触手处全是光滑细腻的皮肤,愈发无措。 许久之后,木桶里的水渐渐凉去。 「怎么她还没走?」我压住怒气,小声说。 妖孽此时,正在如品尝美味一般舔咬我的脖子。 「谁?」他抬起眼,半眯的妖娆眉眼里有着迷濛水泽的情潮。「朱颜么?她早就走了。」 我一把推开他。「原来你是故意的?!就这模样,」我指指自己的中年大妈脸。「你也能下得去嘴!」恨得牙痒痒。 他眨眨眼,似才清醒过来。「刚刚有雾气,看不真切。这样一看——果然难以下咽。」他做噁心状,仿佛受了天大的虐待。 我气极,在他腰间的嫩肉上狠狠捏了一把。 「唔——」他暧昧地呻吟一声。 我没理会,爬出了浴桶。 「虞子衿,我就不该信你!」我恨恨地。 「清歌,帮我拿一下绢子和衣服罢。刚刚准备好的那些,都弄湿了。」 「想都别想!」 「好罢。」他便作势要起身。「那我只好自己来。」 只见他慢慢起身,眼看就要露出腰髋部分。 「慢!」我无奈,只好阻止他,去拿了干净的绢和衣服,递给他。 正要出去时,却发现地上散落的衣物中,有个很眼熟的东西。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我拾了起来,举到妖孽鱼面前。 他呆呆地看着我手上的物事。 这是木枫第一次做给我的机关镯子,当初在沧国坠崖之前,被那个叫暗四的人拿了去。 「这——」他支吾了一会儿,竟然有些别扭。「你坠崖之后,我杀了那个人,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镯子。我知道是你的东西,所以想着以后还你来着。」 「哦?」我挑眉。这个妖孽什么时候说话也破绽百出了?「我都已经坠崖了,你还给谁去?还给我的鬼魂么?」 他眼光游离,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好。「这——我是看这镯子做的巧妙,所以才拿了想研究研究。绝对没有睹物思人的意思!绝对没有留作纪念的意思!」 他捂住额头,一副懊悔的模样。「我在说什么——」 手里的镯子比之前光滑了许多,显然是被人拿在手里长长摩挲的缘故。我看着手里的镯子,心情竟然有些复杂。 「好罢,既然如此,现在就还给我罢。」 他抬眸看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幽幽地说了一句。 「本来就想拿来还你。」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闷。 我捏捏手里的镯子,嘆了口气。果然还是不忍心。 「算了,反正我也有了新的。这个,就送给你继续研究罢。你只会轻功,这个放在你身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好。」 第四十九章 那只叫姬流芒的黄雀 「为什么要演戏给朱颜看?」在问正事之前,我还是没忍住问了这句话。 要是这只妖孽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决定送他两个黑眼圈。 「还不是因为——」他嘆了口气,一副骚包的样子。「因为她对人家有非分之想,所以人家才——」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黑。 「所以你就利用我吓退她?」我扭曲着脸,搙起袖子准备在他风华绝代的漂亮脸蛋上留下些记号。 「你要干什么?」他却双手揪住衣领,表情惊恐得仿佛我要非礼他。 我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最后深唿吸。别跟他计较,别跟他计较。 「我已经跟她暗示过另觅他人,可惜她还是不明白,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他顺便嫌恶地瞄了我一眼。「虽然这容貌实在勉强了些,但一时也只好将就了。」 他望天,委屈而哀伤。「别人会不会怀疑我的品位?像我这样的美人,却找了一个中年大娘?」 第119页 我闭上眼,继续深唿吸。 「朱颜为什么会在这儿?」 「呃?」他似乎被我忽然转换话题惊了惊。「为什么她不能在这儿?」 「少装傻!她不是应该在沧国?她不是沧隐帝新封的妃子?」 「清歌看来消息不够灵通啊。」他无谓地笑笑。「沧隐帝的妃子,不久之前便薨逝了。还没听说么?」 「为什么要把她调回伽罗?」我盯着他的眼。「难道翼帝的病,真是你做的?」 他避开我的眼,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变成一条隐忍的直线。 「回答我。」 他嘆了口气。 「好罢。我说。」他忽然收了调笑不经的腔调。「不错,是我让朱颜给父皇下了蛊。」 「下蛊?」我抓住他的手臂。「你真要弒父夺位?即使成功了,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他蹙紧了眉,别开眼。 「我已经决定了。只有这样,才是最快的方法。」 我沉默了片刻。「最快?」难道真像阿离所说,是因为我坠崖的原因? 「清歌,你别再问了。」他捧着额头。「我不会改变主意。」 「梓鱼。」我拉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们还是伙伴,对不对?你这么做,难道不该徵求我的同意?」 「我——」 「我不能看着你走上这条不归路,不想看你将来有一日会生活在悔恨和负疚中。这种滋味很难受。收手吧,我们还能想出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忽然情绪激动。「我不能再看着我所珍视的人,在这场争斗中白白牺牲。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愕然。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你-你别误会,我只是说——」 「我不会误会。」我垂下眼,细细思量。「你说得没错,成王败寇,是夺嫡之战的根本。不过,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有更好的方法。」 他渐渐冷静下来。「清歌,你的意思是?」 「你让朱颜给翼帝下的蛊,除了又致人体衰之效,还能控人心智,对不对?」 「不错。」 「既然如此,你只要直接让他下旨立你为储君便可,为何还要他死?」 「这蛊,只能维持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之后若我们还不催动蛊虫发作,蛊虫便会死去,父皇便会清醒过来。届时,他必定会发觉自己之前是受人控制,到那时我们便前功尽弃。」 「我看倒是未必。」我凑近他。「若你父皇清醒之后,却发现除了你之外,已无人可继承皇位了呢?」 他挑了眉,似乎明白了一些。 「你不是说过,皇后扶苏家族手握重兵?虞子霄野心勃勃,对帝位势在必得。若他知道你父皇有意传位于你而不顾之前的条件,他会如何?至于那个五公主,她与虞子霄是一母同胞,有什么阴谋,自然少不了她。」 「你是说——谋反?」 「不错。他们的野心,会变成我们用来对付他们最好的武器。」我笑了笑。「别忘了,你还有小芒。」 他垂下眸,思索片刻。「你说得没错。只是伽罗三分之一的精锐兵力,都掌握在扶苏一家和虞子霄的手中,更何况他还串通了骁勇善战的蒙国。若他们真的反了——」 「别忘了,虞子霄他可绑了堂堂黎国的女帝。这笔帐,黎国一定会找他算的。还有,有一样东西,已经在我们手上。」我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真的?」他惊喜道。 「没错。算是因祸得福罢。」 「我明白了。」他眉间的郁塞渐去,赞嘆之色顿显。「清歌,我收回之前的话。跟你合作,是我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不。」我摇摇头。「这个方法,不算是我想出来的。」 「噢?那是谁?」 「你可听过,最近在伽罗流传的那句民谣?『月将升,日将落。云翻雨覆,直上九霄』?」 「知道。这不是我那二皇兄做的么?」 「不。这是小芒做的。表面上看,这是在暗示虞子霄将要承继帝位,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云翻雨覆,其实是在暗示夺位。若虞子霄真的谋反,便坐实了这句民谣。他会变成众矢之的,失了人心。」 梓鱼蹙了眉,有些疑惑。「为何姬流芒未曾跟我说起?」 「我想我刚刚说的那个方法,他一定早已想到。他不跟你商量,大概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的缘故。下一次有机会见到他时,再问个明白罢。」 其实我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小芒会这么做的原因。 如果我没有猜错,小芒是在酝酿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谋划。 他不帮虞子霄,自然也没那么好心去帮虞子衿。若是之前,也许是为了帮我报仇。而如今我好端端地在这儿,报仇已经不是唯一的目的。他要的更多。 他要虞子霄和虞子衿斗得两败俱伤,再从中获利。虞子霄谋反,自然有充足的理由可以将其镇压。但虞子衿弒父夺位一事一旦被揭穿,也一样会受到全天下的征讨。 真不愧是我的小芒。每一步都算得这样精。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依然未曾停下剧烈的心跳。 理清了思绪之后,所面对的局面竟然异常复杂。 第120页 我告诉自己不要慌张,仔细仔细地想清楚,若我是小芒,究竟想从伽罗的这场夺嫡之战中获得什么,下一步,我又将怎么做。 虞子霄和五公主谋反,自然没了继承权,弄不好还会丢了小命。但虞子衿弒父,这在三国都是不可原谅的罪孽,不仅是他自己性命难保,连他的弟弟,那个年仅十岁的六皇子也会连带一同被夺去继承权,这么一来,伽罗的皇室血液里,只剩了一个嫁到黎国的玥君。 玥君性格软弱,容易掌控。若是我,也会选择他作为一个傀儡皇帝。 所以小芒要的是——做伽罗国的幕后之王。 我的心一凉。 如今,还剩下一个阻碍。 玥君毕竟已经远嫁他国,要让他回国继承皇位,除非—— 想到这儿,我再也平静不下去。推开门便往外跑,却撞在来人身上。 「阿离?」 「清歌,什么事如此着急?」阿离拉住我,担忧地问。 「阿离,」我喘着气,扶着他的手。「小芒他,他要杀了皇姐。我得去阻止他。」 「什么?」他一惊。「那你可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我仔细回忆了一遍他带我去的那处宅子,懊恼地说:「我对临丰的地形不熟。虽然去过他的住处,但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儿。」 「那虞子衿呢?既然他们之间有合作,必然有联繫的方式。」 「不行,我不能让梓鱼知道小芒的打算。」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们俩为敌。 「清歌,还有个地方一定能找到他。」 「哪儿?」 「卿楼。」 卿楼在临丰分部的位置我并不知道,但我自有另外的方法,可以联繫到卿楼的人。 我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四周,然后沉声说: 「替我告诉你们楼主。我要见他。」 以小芒的习惯,一定在我身边安排了卿楼的眼线。 果然,夜里的时候,小芒出现在我的房间。 「听到属下说你找我,还真是有些惊喜。」他弯了眉眼。「不过就算姐姐不说,我也会来看你。」 「小芒。我有话要问你。」我躲开他迎向我的怀抱。 「什么事情?」他却毫不在意地捉住我的右手,要看我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么?」 「已经无碍了。小芒,你究竟打算瞒我多久?」 我皱眉看着他。 他的眼闪了闪,随即转向一侧。「小芒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好,我问你,皇姐在哪儿?」 他笑了笑。「虞子霄把她带走了。关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是么?」我揪住他的衣袖。「小芒,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梓鱼让朱颜给翼帝下蛊的事情,却故意不阻止他。你明明已经有办法可以帮他的!」 「姐姐。」他握住我的手,眼里的光芒瞬息万变。「你想说什么?」 「小芒!」我真正地发了怒。「这就是你对我的心意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瞒下去?你把我当做什么?傻子,还是棋子?!」 「姐姐——」他顿时有些惊慌。「别生气,你这样生气,会损伤心脉……」 「不生气?你在谋划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生气?会难过?你算计他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不愿让他们受到伤害?!」 「姐姐!你听我解释。」他见我情绪越发激动,越发慌了神,索性一把将我抱住。 我流泪挣扎着,他却死死抱着,一丝也不肯放松。 终究是我没了力气,渐渐平静下来。 「姐姐,我绑了女帝,威胁慕容和姬家,已经是谋逆大罪。只有将伽罗作为我的后盾,才能保证卿楼和我自己的安全。」 「虞子衿坐上皇位,一样会成为你的后盾,何必要赶尽杀绝?」 「姐姐,当初我是想着你已死,除了报仇,我对什么都不在乎。包括我自己的性命。」他颤抖着摸上我的脸颊。「知道你没死的那一刻,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不能死,不仅如此,我还要保护你。」 「只有握住至高的权利,才能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这一点虞子衿明白,我也明白。」他脸上的表情,半是坚毅半是心疼。「没错,我是打算让虞子霄和虞子衿两败俱伤,再扶植玥君坐上皇位。」 「所以你要杀了皇姐,让玥君得以回国?」 「不止是这个原因。姐姐,你以为这次我绑了皇姐,她当真会认为只是我一人的筹划?」 我别开眼。 「姐姐,她已经开始猜忌你,否则也不会趁你去沧国的时候一举出兵灭了卿楼的总部。就算我们放了她回国,她一样会认为你也有份参与到绑架中。你的日子,将会举步维艰。」 「姐姐,你太善良,手上又没有兵权可以保护自己。总有一天,女帝她会对你不利。上一次是绝情殇,下一次,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我摇摇头。「小芒,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当初我设计抢走慕容远,甚至打算让她假死,她最终也只是让慕容远给我吃绝情殇而已。她不忍心杀我,也是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妹妹。」 「同样,到了今日,我也不会杀她。小芒,放了她吧。」 他望着我,有了些微的动容,却很快重新变得冷硬。「姐姐,你不忍杀她,就让我来做。她死了之后,黎国的江山便是你的。终有一日,我会将伽罗,沧国的江山也送给你。这样还有谁能伤害得了你?」 第121页 「小芒!」我痛心疾首。「你这么做,和虞子霄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要这江山,我只要我身旁的人都过得平安喜乐。你难道还不懂么?」 「我知道姐姐不喜欢谋术弄权。」他忽然变得温柔。「一切都交给我,姐姐只要安享这天下就好。」 我看着他,一语不发。 「你疯了,姬流芒。若你想要这天下,就别想再见到我。」 我后退了几步。 他有些紧张,「姐姐,你——」 我从袖子里拔出九勾,对准自己的喉咙。「告诉我,皇姐在哪儿?」 「姐姐!」他大惊失色,「你为何要这样?」 「别过来!这把刀是九勾断魂,想必你也清楚。只要我被它划开一个小小的伤口,必死无疑。」说完,我的手还颤了颤。 九勾断魂是有这特殊能力没错,但我身上有阿离的气息,早已被它认主,即使受了伤也不会有大碍。但小芒他自然不会知道。 「别!」他的脸惊得煞白。「姐姐,我说。她现在被虞子霄囚禁在皇宫,在皇后扶苏的长生宫下的密室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已经派了槐去杀她。你知道槐的本事,就连我也不知道她会装扮成谁。」 「难道你不能跟她联繫,让她停手么?」 「这一次她潜入皇宫,为避免有人怀疑,我们并没有约定联繫的方式。只是让她完成任务后再回来向我禀告。」 我颓然放下手中的九勾。「她潜进九宫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第五十章 长生扶苏 「不行。」我思量许久,还是不甘心。「我得去看看。」 小芒拉住我。「我不是已经按照你说的,派了卿楼的人去找木槐?这皇宫里险恶极了,我可不能让你去冒险。」 「可是——连你都认不出木槐,他们怎么行?」我越想越急。「若木槐她下手了怎么办? 「姐姐,你先冷静冷静。」他揽住我的肩,有些头疼。「他们找不到,难道你就能找到了?而且你不会武功,去了怕是连长生宫也进不了。」 「那——」我看向他。 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有些为难。「我的样貌和武器都太过惹眼,若是去了一定会被人认出来。」 我咬着唇,没了主意。 「清歌!」阿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走过去开了门,小芒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阿离。」我的心慌意乱,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我来给你送药膳。怎么了,这样慌张?」阿离有些担忧,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顺便毫不惊讶地瞥了一眼小芒。 药膳,不是早上吃的么……我看了看阿离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混乱。 显然,阿离他是看见小芒进了我的房间,这才想了个藉口来找我。 有时阿离的行为,让我一边匪夷所思,一边却在私心里觉得很可爱。若是普通的男子,遇上这样的情况,无非是躲到一旁黯然神伤,或是怒气沖沖地上前质问,而他却是这样的表现,简单而狡黠。 也许他从不会想这样做是不是伤了自尊,是不是丢了面子,只是想进来看看,便真的来了。 「皇姐在皇宫里。」我想到皇姐的安危,又开始焦躁。「木槐已经去杀她了。怎么办,我得去阻止她才行。」 「姐姐!」显然,小芒对于我和阿离之间的无所不谈很有些意见。 「清歌,别着急。」阿离连忙安抚我。「我会让九杀的人去保护女帝。」 「阿离,你不知道。木槐的易容术极尽传神,她昨天就已经混入了宫中,以她的动作,今夜一定会动手。九杀虽然厉害,却防不胜防啊!叫我如何不担心!」 小芒在一旁,冷冷地开了口。「这事情怎敢有劳九杀?我和姐姐自然会想出办法。」 阿离微微蹙了眉。「清歌的事,就是我的事。」 小芒竟然语塞了一刻,显然一腔恼火无处使力。 「好了,你们两个。」我捨不得责怪阿离,只好瞪瞪小芒。「还不是怪你要对皇姐下手?!若皇姐她真的出了事,我——我不会原谅你。」 他的脸色暗了暗。「知道了,姐姐。」 「清歌。不如我带你进宫罢。」 「不成,你的身子刚好些,要是又被虞子霄的人抓了去——」 「是啊。」小芒颇有些幸灾乐祸。「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也没用。」 「清歌,我的灵力已经恢復了大半。」阿离没有理会小芒。「你知道的。我会摄魂术,应该能帮你进去。何况这宫里,认识你我的人很少,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这——」 「姐姐,若你执意要去,就让他陪你去罢。」小芒想了想,竟也同意了。「他的摄魂术,的确很厉害。」 我当前的模样,就已经极不起眼,只需要穿上宫中嬷嬷的衣服,便活脱脱一个中年嬷嬷。对着镜子照了一遍,我又哀嘆了一次。 但阿离却有些难。他的容貌实在太过惹眼,即使换上宫侍的衣服,依然让人挪不开眼睛。 小芒皱皱眉,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圆的盒子。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接过来。 「这是槐的易容膏。让他抹上罢。」 我拿起来嗅了嗅。「不会对皮肤有损害罢?」 第122页 小芒压抑了怒气,丢出两个字。「不会!」 阿离擦到脸上,立刻就灰了一层,只剩一对深褐色的眸莹润发亮。 「的确好多了。宵禁时间就要到了,我们快走吧。」 「九公子!」小芒忽然出了声。 阿离默然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保护好姐姐。千万别让她再受伤。」 阿离弧度优美的眼廓动了动。「放心罢。清歌是我的心上人,我自然会护着她。」 小芒的脸瞬间发青。 我也有些尴尬。虽然阿离这样直接的表白我很喜欢,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讲出来,就这么奇怪呢? 伽罗皇宫门。 守宫门的将士已经陆续回去休息,只余下两名侍卫正准备合上宫门。 「等等!」 我沖了上去,向两名侍卫陪着笑脸。 「你是哪个宫的?」侍卫甲皱了皱眉,「看上去有些眼生。」 「奴婢是长生宫的新来的嬷嬷,是皇后娘娘吩咐了出宫办些事,这才回来得晚了。」 「长生宫的?」侍卫乙顿时有些小心翼翼,想必是皇后扶苏的势力连这小小的守门侍卫也有所忌惮。 「腰牌呢?拿出来看看。」侍卫甲显然是新来的,还不明白长生宫所代表的意义,依然秉公执法。 「带了,带了。」我闪身,阿离站了过来,从腰间掏了一张锦帕,看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腰牌,看清楚了么?」 他的眼中又闪起那种旋转跳跃的光,虽然美,我也只能别开了眼不看。 两名侍卫的眼神呆滞了一刻。「看清楚了。两位请进。」 「待会儿你们关好门,就回屋睡觉吧。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人都没有进来过。知道么?」 侍卫甲和乙点点头。 一直到走出了好远,我还不停地回头。 「太神奇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仍然很新奇。「阿离,他们两个,真的不会记得刚刚的事?」 他含笑点点头。「不会。」 「之前在山寨那时,你也是用了这个方法,让那个山贼头子放下了抵住我脖子的匕首?」我忽然想起。「你也对我用过,对不对?」 阿离有些紧张地望着我的眼。「我只对你用过两次。一次是女帝将我赐给你的时候,我见你要拒绝,便用这方法让你改变了主意。第二次,便是山寨的时候。我怕你受伤才——」 「难怪了!」我记得自己当时并不愿接受皇姐的安排,可莫名其妙就改变了主意。 「清歌,你——不会怪我罢?」他忐忑。 我摇头。「以后别这样就好。」 他点头。「不会了。」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刚刚那张锦帕,是——」 阿离的脸一红。「这个?」 我接过来看了看,是女用的锦帕,上好的云锦织就,还有淡淡的香。 莫非是哪位小姐送给阿离的不成?我皱了眉,看着阿离的表情心里涌上些酸涩。 没有我,自有更好的人爱他。 我将锦帕递还给他,他却没有接。 「清歌——不喜欢么?」 「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非忧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阿离略略别扭。「所以要我拿来送你。」 「这锦帕——是要送我的?」心里的酸涩散得一干二净。「可是小四他为什么——」 「非忧说我不解风情,才会被人趁虚而入。」他有些困惑。「要让我积极争取你的心。」 原来是小四这个人小鬼大的傢伙!难怪阿离的表现会那么奇怪。 「阿离,你不用这么做。」我摇着头,心中复杂莫名。「我的心,早已住进了你。我只是怕你会受伤,会难过,会离开我。」 长生宫位于伽罗主殿洛水宫的东侧,是歷代皇后的居所。 谁能想到,后宫里除了主宫洛水宫外最高贵的地方,却私设了密室,囚禁着他国的帝王。 我们从侧门潜了进去。偶尔遇上的侍女,也被阿离的摄魂术打发了。 「小芒说过,密室的入口在皇后的寝宫。应该就是这儿了。」我悄声说。眼前的房间装饰华贵,挂着金色的纱幔,上面绣了大朵殷红的牡丹,琉璃宫灯,发出五彩的光。 说是房间并不准确,因为它的大小足以跟一座宫殿的内殿媲美。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和阿离对视一眼,藏到一张红木屏风的后面。 屏风上有雕花的小孔,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只见四名粉衣长裙的宫女,手提宫灯不缓不急地走了进来,再有序地排开,一边站了两名,屈身垂头。 后面紧接着是一名粉紫衣衫的宫女,看上去品级高一些。她走在左侧,左手抬高,扶了一位身着大红宫装,头戴牡丹金冠的美人。 伽罗以牡丹为尊,这美人必是皇后扶苏无疑了。 「这扶苏皇后,倒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皱皱眉。 之前听关于她的传言,早在心里将她想作蛇蝎美人一类的。谁知今日里看得真切,却是个姣花照水的娇弱女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真是不可貌相。只不知道这密室的机关究竟在哪儿。」 阿离拉住我的手。「小心些。这儿人太多,我的摄魂术无法施展开。我们先静观其变罢。」 第123页 「娘娘,可要用些宵夜?」那位粉紫衣衫的宫女毕恭毕敬地垂首而待。 「不必了。本宫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罢。」扶苏淡淡地说,声音圆润动听。 「是。」一众宫女退下。 扶苏慢慢地走到梳妆檯前,不慌不忙地坐下,摆弄着手指上长长的套甲。 「出来罢。」 我一惊,她发现我们了? 阿离的手紧了紧,向我摇摇头,示意我先看看再说。 「各位敢夜闯长生宫,自然也算得上英雄。不知扶苏这儿有什么是各位想要的?说出来大家也好商量商量。」 她嘴角噙了一抹奇特的笑意。 我狐疑地看着,顷刻之间,只见几条人影从窗外纵身而入,立在扶苏面前。 一共有四个人,脸上蒙了黑纱,身形矫健,一看便受过训练,武艺高强。 左侧的一人开口。「扶苏娘娘,我等前来,只为了囚禁在长生宫的嘉佑女帝陛下。请娘娘交出人来,我等自然也不会为难娘娘。」 是青一?!他们竟然也找的了这个地方。阿离显然也听出了青一的声音,蹙了蹙眉。 「各位是在说笑罢?」扶苏竟然笑得花枝乱颤。「黎国的嘉佑女帝,怎么会在本宫这儿?本宫可没有那么大本事。」 「我们的情报不会有错。既然如此,娘娘敢不敢让我等搜一搜长生宫?」 扶苏的笑容一敛。「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伽罗临丰,可不是你们的黎都。这里是伽罗皇后的长生宫,可不是你们的梓阳殿。容不得你们随意来去。」 「这么说,娘娘是不愿交人了?」 「错。本宫是没有什么人可交的。而且,你们也得留下。」 黑衣人身形一颤。 「你——」 「你们以为本宫为何跟你们讲那么多话?」扶苏抬手,笑容猖狂而狠毒。「这里面,是化功散。无论武功多高,碰上了它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我心一沉。还好这化功散看来只对有武功的人有作用,我和阿离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 那几个黑衣人脚步已经虚浮,看上去支撑得很辛苦。 「这个扶苏,果然不简单。」我有些焦急。「阿离,我们现在出去么?」 阿离摇摇头。「再等等。」 扶苏蔑视地看了一眼苦苦支撑的四人,「真蠢。你们黎国有暗卫,我们伽罗就没有么?」 「你们都出来罢。」 几条暗影出现在房间里。「把他们料理掉。」 「是。」那几个暗影正要出手,扶苏忽地又变了主意。「等等。」 她踱了几步。「把他们跟那个女帝关在一起罢,以后,说不定还有用。」 我松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已经是冷汗涔涔。 扶苏走到床边,扶着一根床柱,顺时针转了三圈,再逆向转了两圈。 梳妆檯忽然朝一边移去,背后的墙壁开了一道门,露出一排向下的台阶。 她走了下去,几个暗影拖着青一等人跟在后面。 我和阿离互换了个眼色,继续等着。 不出一刻,扶苏和几个暗影重新返回了寝宫。几个暗影行礼之后便消失在窗外,而扶苏走到床边,与之前相反的动作。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模样,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这样看来,皇姐至少现在是安全的。木槐要进去,至少也得在扶苏的眼皮底下打开这道门。 不知道那几个暗卫有没有走远,我们也不敢贸然出来对她用摄魂术。 如今只能祈祷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精快些睡着罢。 扶苏看了看天色,又来回徘徊了一下,这才从梳妆檯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箫。 我和阿离大惑不解。莫非这扶苏娘娘还有半夜里吹箫的风雅爱好? 她果然是开始吹了起来,音调缠绵,在夜里颇有些撩拨人心。 不过吹了半曲,忽然走进来一名青年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秀。扶苏放下手里的萧,满身凌厉化作一池春水,迎了上去,被那男子抱个满怀。 这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绝不可能是伽罗的影帝陛下。 我和阿离尴尬地对视一眼,竟然碰上个如此□四射的局面。 第五十一章 □燃烧的日子 「苏儿。」那男子柔情款款。「想死我了。」 「芳华。」扶苏笑得妩媚。「我也想你。」 「怎地这么晚才吹萧?我等得心急如焚。」男子执了女子的芊芊玉手,放在脸颊摩挲。 「处理了几个垃圾,耽误了些时间。」 女子抱着男子的脖子,送上香吻。立刻如胶似漆,柔情缱绻。 我脑门上的汗越发地细密。外面的情形却越发热火朝天。 索性收回了眼。 阿离看上去也有些受惊。 「没想到这个扶苏娘娘,竟然——」我掏出阿离送我的锦帕,擦了擦汗。 「那个男子,是齐王的儿子,虞芳华。」阿离似终于想起了他的身份。 「齐王?!」我咋舌。「齐王是影帝的弟弟,那他们算什么?婶婶和侄子么?」我有些混乱,不禁对这位扶苏娘娘有了新的认识。 阿离摇摇头。「素闻伽罗皇室秽乱,果然如此。」 外面的声音渐渐脱离了控制,衣帛撕裂声,女子的呻吟声,男子的低喘渐起,连周遭的空气似也变得燥热。 第124页 我不敢去看阿离的脸,手心也开始出汗。 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了这对私通的男女! 脑子里一片混乱,忽然就熘到在皇陵里与阿离的那次缠绵。脸腾地又红了。 不行,得说些什么引开注意力。 「齐王,就是那个握了伽罗三分之一兵权的齐王?」我忽然想到这点。「连齐王的儿子也与扶苏有私,若扶苏和虞子霄真的反了,那梓鱼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三分之二的兵力都在扶苏那边。」 「这倒不一定。我听说齐王是个正直的人,也许不会帮他们。」阿离的脸也有些发红,望着我的眼眸越发幽深。 「阿离,你怎么对伽罗的皇室也这么熟悉?」 他勾了勾唇。「九宫的继承人,一定要熟悉三国皇室的情况。所以我才去沧国做了乐师。而沧国之前,也曾在伽罗呆过一段时间,只是那时用的则是另一个身份了。」 那对男女如干柴烈火,燃得迅勐。很快,声音转移到了床上,从一开始刻意的压抑,变成了毫无顾忌的大声呻吟叫喊。淫靡之声越发不堪入耳。 我捏着九勾的手抖得厉害。 尴尬啊尴尬,为何这么一场活春宫,偏让我和阿离碰上。 阿离垂了眼,唿吸也有些急促加重,在屏风后的这方小小天地里格外明显。 「阿离——」刚想说些什么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却发觉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异样的沙哑,赶紧闭了嘴。 他望着我,目光灼灼,像要在我身上燃起火焰。 这样的目光,让我的思绪彻底打了结,化作一团浆煳。 也不知是谁主动,下一刻,我们的唇已经纠缠在一起,舌尖于舌尖纠结,追逐,轻舞,想将彼此融化在一起。 一直到很久以后,一直到外面的声响渐歇,我们的唇才分了开来。 我们看着对方水泽湿润的眼,泛红的脸庞,忽然就笑了起来。 为何这样情难自已?为何只要看着对方的眼,就想要拥抱和亲吻? 瞬间我又有些黯然,这样下去,我要怎么面对可能失去你的日子? 「清歌。怎么了?」 我握着他的手,紧紧的。「我不想放开你,怎么办阿离。即使知道会让你受伤,我还是不想放开你。」 「为何要放开我?」他的唇微微地勾着,「忘了么?你已经给我留下这样的记号。」 他微敞了外衫,露出锁骨上那朵含苞待放的蔷薇。 我伸手,触上那朵蔷薇。他望着我,一瞬不眨。 「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不要放开我,清歌。」 我望着他清俊的容颜,甚至捨不得移开半刻。 一夜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寅时不到,那□男主角便依依不捨地走了。扶苏睡了一会儿,便摇摇铃。 立刻有两名低眉顺眼的粉衣侍女走了进来。 「替我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扶苏的声音慵懒,有种餮足后的沙哑妩媚。 少顷,两名侍女重新走了进来。 「娘娘,已经准备好了。」 扶苏含煳地应了一声,随意披了一件丝袍便走了出去。 我们该庆幸吧,扶苏的沐浴间和寝室是分开的。这样一来,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进到密室里。 这一夜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 天色还未全亮,若是等到天明更难出去。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我握紧九勾,和阿离从藏身的屏风后面出来,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转动了机关。 密室的门轰然打开。我正打算迈步而入,阿离却拉住了我。 「清歌,让我走前面罢。」 我没和他争论,只是将手里的九勾递给了他。 密室里燃了烛火,依然显得幽暗。那台阶旋转而下,竟似没有尽头,让人心里渗得慌。 「小心些。」 阿离将九勾横在胸前,一步一步地小心探过去。 旋转了两圈之后,总算看见了长廊。 长廊由青色的岩石铺就,因为潮湿,边角处长了些苔藓,偶尔还能听到滴水的声音。 长廊的两侧是装着铁栅栏的囚室,里面空无一人。 「这密室看上去年岁已长了。」我一面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面拉紧阿离的手。 「是啊。」他仔细地倾听着。「关押女帝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 可是我们一直走到长廊的尽头,也没有看到皇姐的影子。确切地说,什么都没用。只有两盏油灯,一盏熄灭,一盏燃着。 「有些奇怪。」 我仔细看了看两盏油灯。「也许这就是机关?」 上前抓住燃着的那盏,果然可以往里推移。推到尽头,却没有发生任何事。 阿离打量了熄掉的那盏,往里推,却纹丝不动。 「难道机关不是这儿?」我不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不。的确是这儿。」阿离微微一笑,手上用力,竟将那油灯往外拉出些许。 两盏油灯的中间,一道门轰然而开。 入目便是被锁在囚牢中的皇姐。囚牢还算干净,应有尽有。 皇姐的一身白袍已经有些发灰,神色憔悴,所幸并没有受伤。闻得门开的声音,她立刻看了过来。 「沉墨公子?」见到阿离,她大为惊讶。「怎么会是你?」 第125页 「不只是我。」 我上前一步,「皇姐。」 「清-清歌?」她脸上的惊讶甚至比之前还要多了十倍,但瞬即恢復成淡定的模样。「清歌到这儿,是已经下定决心了?」虽然不明显,我仍然发现有一丝苦涩从她眼中滑过。 「下定决心?」我笑了笑。皇姐她果然以为是我和小芒合谋做的,如今是要来杀她。「没错。我的确下定了决心,这才来了。」 我举起手上的九勾,果断地斩断了锁链,打开门。 「皇姐,我们走罢。」 「走?」她的脸上惊疑不定。 「皇姐,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和他,是来救你的。」我看着她依然如清莲般高雅美丽的容颜。「时间不多,之后再慢慢解释罢。姐姐。」 那一声姐姐,让她的眸子柔了柔,也有几分惊讶。 「对了,青一他们和望君呢?他在哪儿?」 「青一他们在左边的囚室。望儿在右边那间囚室里。」 慕容望垂了首,静静地坐在囚室的角落里发呆。 「望君!」 我唤他的名字,他却似一点反应也没有。之前的狡诈邪气都消失不见,倒更像了几分慕容远。 我斩断锁链,将九勾交给阿离去救青一,走了进去。 「望君。」 他终于抬了头,见到我时有一分惊讶。「是静王?」 我点头,看到他的样子我便明白,他也不过是被人利用,做了棋子。 「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快走吧。」 他别开眼。「你带着陛下走罢。至于我——我不想走。」 「为什么?」我不解。「难道你甘心就这么被人利用?」 「原来你知道了。」他苦涩地垂下眸。「既然你知道了,更没有理由救我。我是有罪的人。」 这个人,居然在这种时候闹别扭? 我嘆了口气。 「望君,我问你,你可是真心爱皇姐?」 「若不是真心爱她,怎会做出这些煳涂事?」他咬紧了呀,懊悔不已。「我那是昏了头,才会被虞子霄利用。若不是如此,怎会连累清弦受这等罪——」 「望君。我问你,你可愿为了弥补自己犯过的错?」 「若能弥补,我什么也愿意做。」 「谁没有因为爱而犯过错?从这一点上来说,谁都是罪人。」我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恍如一梦。「一切还来得及。你还来得及,陪着皇姐,弥补自己的错。」 「望儿。」皇姐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清弦——陛下。」慕容望的眼中一亮,立刻又黯淡下去。 「望儿,清歌说的没错。跟我们走罢。你是我的帝君,怎么能待在这儿?」 「我——」他仍然有些迟疑。 「望君,陛下。我们快些动身罢,若天亮了便很难再出去了。」阿离已经带了青一以及其他几个暗卫过来。 「你们的武功恢復得如何了?」 青一看到我,有些惊讶。「是王爷?」 「是我。」 「已经恢復了五成。带陛下和望君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 「好。我们快走罢。」 一行人刚走出点着油灯的大门,迎面便撞上两个粉紫衣衫的侍女。 一个我是我昨夜见过,跟在扶苏身边的那个侍女。另一个,倒是看得眼生。 我立刻警觉,仔细盯着他们的反应。 只见那个眼生的侍女看着我面露惊讶之色,立刻向袖中摸去。 「青一,快拦住她!」我指着那名侍女。她一定是木槐! 青一和几名暗卫立刻飞身上前,将那名侍女抵在墙上,从她身上搜出一把精巧的匕首。 我看见这匕首,忽然反应过来。木槐的武器是软剑,看来是我弄错了。 「糟糕!」我转身去看皇姐。只见另外的那名侍女已经在我们不注意到时候悄悄接近了皇姐,从腰间摸出一把软剑,就向皇姐刺去。 「住手!」我情急之下大叫出声。 木槐的身形略顿,依然凌厉地向皇姐刺去。 千钧一髮的时刻,皇姐身后的慕容望竟然抱着皇姐转了个圈,木槐手里的软剑不偏不倚,正刺进慕容望的背心。 「望儿!」 「望君!」 木槐愣了愣,青一已经上前与她打斗起来。 木槐渐渐落于下风,很快瞅了空隙,抽身逃走了。 「别追了。」皇姐看着怀里脸色苍白血流不止的望君,心焦的神色都写在脸上。「望儿——」 慕容望已经昏迷过去。 阿离从怀中拿出药瓶。「这儿有能止血的伤药,先给他吃一些罢。」 走出密室的门,我连忙转动机关,让一切恢復到原样。 「那扶苏还在沐浴,我们趁机走罢。」 青一有些疑惑。「她不是有暗卫么?我们哪儿有这么容易走掉?」 我和阿离对视一眼,均有些尴尬。 「她——她之前在做些私事,已经打发了暗卫。我们正好可以趁此时机走掉。」 谁会在偷情的时候还安排暗卫盯着?这个时候一定是最安全的。 果然,一直走出侧门,除了遇到几个侍女被青一他们点了昏穴之外,并没有别的阻碍。 「我们先去公主府,再做打算罢。」 第五十二章 涅槃 第126页 「什么?」梓鱼的脸色五彩斑斓。「你们救了谁?女帝?」 「是啊。」我有些心虚。这件事情事先没有告诉他,现在却要让他做掩护,实在有些不义气。「我也是昨夜里才知道皇姐在皇宫,心急之下便和阿离去救了。又恰好遇见了青一他们。」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紧紧地蹙了黛眉,神色不豫。「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若信不过你,我便不会带皇姐回这里。实在是当时情况太紧急,这才——」 他瞄瞄我。「是不是还出了什么意外?」 「梓鱼,你莫非还能未卜先知么?」我讪笑一声。「望君他受伤了。」 慕容望的伤在胸口,离心府不过半寸,极为兇险。虽有阿离的灵丹妙药,但仍然昏迷不醒。 皇姐守着他,寸步不离。 虽然梓鱼对我不通知他而擅自行动的行为极为不满,但还是派了府里最好的大夫为慕容望诊治。大夫查看伤势之后,摇摇头。 「不成了。」 皇姐的脸一下子灰败,握着慕容望的手攥得发白。 「大夫,难道就没有一点法子了么?」 年过花甲的大夫抚了抚鬍鬚,皱着眉。「他的心脉已损,现在不过是用些珍奇的药物吊着性命罢了。熬不了多久了。」 我见状,拉拉阿离的袖子,示意他出去说话。 「阿离,你那里还有桃花迴转丹么?」我咬咬唇。「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没有断气,无论怎样的伤,这桃花迴转丹都能救得回来。」 「清歌想拿来救望君?」阿离微微皱了眉。「若有桃花迴转丹,的确能救得了他的性命。只是这迴转丹整个九宫也不过练成了四颗,我们四兄妹一人一颗做救急之用。所以——」 阿离的那一颗给了我,小四的那一颗也给了我。我一个人竟然就浪费了两颗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我没有想到它竟然如此稀有,只是现在即使懊悔也来不及了。 「我的灵力还没恢復,瞬移之术无法施展。小四他也不会瞬移术。若是用平常走法回九宫拿已是来不及。」阿离也犯了难。 「没有桃花迴转丹,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少年清脆冷洌的声音,带来一丝希望。 「小四?」我有些欣喜地看着他从院子门口走进了来。 他仍旧是记恨地盯了我一眼,随即转向他大哥。「大哥,没有桃花迴转丹,还有涅槃。」 「涅槃?」阿离显然有些犹豫。「可是——」 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怎么耳熟——我正在纳闷,小四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支青竹管。 「我就知道多带些药来会有用。」他嘟囔着,黑葡萄眼极不情愿地看了我一眼。「负心人,只有这个办法了,要不要?」 负心人?是在叫我么……我尴尬地看了一眼阿离。 阿离冷得冻死人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我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小四一个哆嗦。 「这涅槃,可以救慕容望么?」我有些疑惑。 「清歌,涅槃此药的关键,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阿离脸色沉凝,向我细细解释。「服下此药后,此人会渐渐体衰而死。死后第三日復活,无论之前受多重的伤,都会痊癒。只是——前尘尽忘,再也不会记得以前的事。」 他这么一说,总算是勾起我的回忆。「我想起来了,梓鱼也曾经跟我提过这种药。我本来还打算——罢了,不提了。」 「他那是从迦叶谱上知道的罢。」小四不屑。「迦叶谱,本来记录的就是九宫的东西。简直就是剽窃!」 「小四,你手上的就是涅槃?」我看着他手上的小竹管。很难想像,慕容望的性命就维繫在这么个小小的东西上。 「是啊。」他忽然诡谲地笑笑。「不过,我可有条件。」 「什么?」 「我要你和我大哥一起回九宫去,从此再也不许出来。」 我一呆。 「非忧!」阿离眉一皱。「勿再顽皮。」 「大哥,我是在帮你!」小四一怒,又转向我。「说罢,你答应不答应?」 「我——」 「非忧。」阿离忽然上前一步,看着小四的眼。「把它给我。」 小四的葡萄眼一怔,似蒙上一层薄纱,忽地变得有些呆滞。他点点头,将手中的竹管乖乖地递给了阿离。 竹管刚到阿离手里,小四忽然一个激灵,眼睛又恢復了光彩。 「大哥!你竟然对我用摄魂术?!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好罢,我不管你了!这个女人要娶多少个,要爱多少人,都跟我无关!」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开去。 「阿离,小四他好像很生气。」我担忧地看着他跑开的方向。 「都怪我们几个,从小便让着他,把他宠成这样。」阿离摇摇头。「清歌,关于这个涅槃,你还是问问陛下的意思。」 我垂下眸。「有时候,忘了也是件好事。只是我看皇姐她那样紧张,也许已经对望君动了心而不自知罢。真是造化弄人。」 皇姐听了关于涅槃的事情,刚刚燃起希望的双眼又黯淡了下去。 「你是说——他会忘记一切?」她垂下眸,不知在想什么。 「什么都不会记得。」我掩下心中的那片难过,肯定地告诉她。 第127页 「清歌,为何人总是执迷于那些已失去和得不到的人,却看不见自己身边的那个?」她抚着慕容望的脸,幽幽地开口。「望儿他的心意,我很早就知道。他为了嫁给我,用了些手段,我也知道。我心里反感,便离他越来越远。可他仍旧是不顾一切地靠近我,哪怕被我伤的体无完肤。他和虞子霄串通,绑了我,我心中记恨,只想着有朝一日也要让他尝尝这样的味道。可是为什么,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却那么难过?想到他可能会忘了我,我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皇姐,只要还活着,什么都来得及。」 「陛-陛下……」床上昏迷的慕容望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皇姐欣喜异常,握着他的手。「望儿,你怎么样?好些了么?」 慕容望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拉开一抹淡淡的笑。他的眼睛睁着,却似没有焦距。「陛下,我——我可以叫你清弦么?」 「好,好。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皇姐扯了扯唇角,却掉下泪。 「清弦,还-还记得,我十五岁那年的黎都花会,你送我的那朵金莲?」慕容望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深。「我一直戴着,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下-下一世,我还要来寻你,带着那朵莲花。你能-能认出我么?」 皇姐点着头,泣不成声。 「下-下一世,你会爱我么?」 皇姐咬着牙,忍住泪珠。「不许说这些!这一辈子,你还没赎完罪,怎么可以先走?」 我将手里装着涅槃的竹管递了过去,皇姐颤抖着手接住,攥得紧紧的。 「皇姐,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罢。」 我站起身,出了门,才让自己落下那一滴泪珠。 慕容望爱着她的时候,她心里只有慕容远。而终有一天她发觉自己也许也动了心,却将要失去他的爱。这究竟是谁的幸,又是谁的不幸? 慕容望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也许可以因为这一次涅槃重生而彻底抹去。可他对皇姐的感情,是否也能抹去?我忽然有些体会慕容远要给我下绝情殇时矛盾的心情。一方面想救我,一方面却不想让我忘记。毕竟那些从前对彼此而言也许比性命还要重要。 比起忘记的那个人,还是抱着回忆苦苦支撑的那个人更辛苦些罢。 阿离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身旁,揽过我的肩。 「阿离——」我念着他的名字,揪着他的衣裳不肯放松。 他拥着我,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 半个时辰之后,皇姐从里面出来,神色疲惫。 「他睡着了。」她对我勉强地笑笑,将手中的竹管递给我。 竹管已空。 我并没有意外,这是可以预想的结果。 「沉墨公子。」她向阿离行了礼。「谢谢你救瞭望儿。」 「陛下勿需多礼。」 她看了一眼阿离,又看看我。 「我也不知道,把你送到清歌身边,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她神色一凛。「你不是普通人罢,沉墨公子。」 我和阿离俱是一愣。 皇姐的脸色沉凝。「罢了。无论如何,这一次谢谢你。」 不出我们所料,扶苏和虞子霄很快发现了女帝被劫。但这本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全城搜索,只是大街上行走的红甲军多了不少,守城的人也多换成了扶苏家的兵卫。 想必他们也从那个被我们打昏在地的侍女口中听说了慕容望受伤的消息,全城的药店都有些可疑的人物出没,打听伤药的去向。若不是躲在虞子衿这儿,怕是早就被抓了回去。 慕容望服下涅槃,正在假死期。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移动的。 「这些日子,你们都不要出去。」我对青一等人说。「目前风声很紧,不能被他们查到蛛丝马迹。」 青一点点头。「等望君重新醒过来,我们再想办法回去。」 「你们先出去罢。」我看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妖孽鱼。 「梓鱼,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你。」我走到他身边。「皇姐也不会忘记这份恩情,这下子,我们的计划又多了把握。」 「先别谢我。」妖孽鱼抬了抬眼皮子,丢了个少来这套的眼神。「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将他们送回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转了转眼珠子。「虞子霄不是蠢人,他很快会想到这件事跟你有关,自然会对你加强监视。」 「你知道就好。」他敛去嘴角的笑痕。「不仅仅是这样。最近父皇的确表现出想传位于我的意思。」 「真的?这蛊就这么好用么……」 「不是。」他皱了眉。「我并没有用蛊引导他。这是父皇自己的想法。」 「是这样?这是好事啊。」 「这么一来,我那二皇兄和整个扶苏家的人都对我虎视眈眈。我怕的是他们又会想出什么阴谋。 「你放心罢。皇姐那边,我自有办法。你只要专心应对虞子霄就好。 此时,公主府的管事前来禀告。 「殿下,二皇子殿下来了。」 我和梓鱼对视一眼,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三皇妹,最近可好?」虞子霄漂亮的桃花眼微闪,优雅地端起茶杯。 坐在主位上的妖孽,穿了身浅金色的纱裙,依然是身姿妩媚的绝色美人。 第128页 「有劳皇兄挂心了。」他殷红的唇微微上勾,手上的团扇摇摇,遮住脸朝我的方向做了个半是威胁半是驱赶的表情。 我躲在侧门的纱帘后,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偷窥厅里的局面。虽说妖孽鱼演戏的工夫是一等一的好,我也不能放下心来。 这是我自沧国与虞子霄交恶之后第一次再看见他。伽罗皇室的遗传的确是好,他和梓鱼坐在一起,正如似工笔下的精緻美人,美得一丝不苟。 可惜我现在却没有心思欣赏美人,因为我的眼睛都集中在了他身后的一个低眉顺眼的侍女身上。 那个侍女,正是那日在暗道里被我误认为木槐的那位宫女。 虞子霄带了这人过来,显然是已经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在梓鱼身上,只是没有理由,也没有证据,不能大张旗鼓地前来质问,便带了这位侍女来认人。 「不知今日皇兄到子衿这儿,有何贵干?」妖孽鱼的团扇抵在下巴上,一双妖媚的眼无辜地眨了眨。 我差些没笑出声来。他往我的方向又飞了个眼刀。 「是这样,」虞子霄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紧不慢地说。「我府上有个侍妾,近日里带了些金银细软跑了。跑了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她带走了父皇御赐给我的玉牡丹。你也知道,这样的东西,可是意义非凡。」 「还有这等事?」梓鱼惊讶。「皇兄是要子衿帮忙寻找她的下落?」 「这倒不必。」虞子霄微微一笑。「有人看见我这侍妾,逃进了皇妹的公主府。」 「噢?」梓鱼脸上的讶色更甚。「这么说来,皇兄是来问子衿要人的?」 「非也,我知道皇妹不会做出这等事,只是府上怕是有人串谋。这位,」他指指身后的女子,「是那个侍妾的姐妹,让她认认也好。」 梓鱼冷笑一声。「皇兄是笑子衿管教无方么?我的地方,自然有我的家法。皇兄请放心,子衿会彻查府内的陌生人等,给皇兄一个交代。」 虞子霄不甘示弱。「皇妹没见过那侍妾,又如何查得出来?不若让她去帮你认认。」 发展到这样的局面,双方僵持不下。若让她进去,难免发现些蛛丝马迹;若不让她进去,怕是坐实了虞子霄的猜测。 我也犯了难。 梓鱼团扇一收,面露哀戚。「皇兄既然这么说了,子衿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说罢,柔柔弱弱地起身。「只是这几日正是亡夫的忌日,子衿心有所感,实在没有心思处理这些事。」 「不如请皇兄过几日再来可好?」他扶着额头,眼看着便要落下泪来。 虞子霄一愣,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安慰了几句,讪讪地离去。 「梓鱼,你的戏演的真是——出神入化。」 虞子霄走远了,我才磨蹭到一脸不善的梓鱼身边。「厉害。」 他白我一眼,上了妆的脸配合这表情,成功地令我身上一寒。 「皇兄他不会这样罢休。你还是想想怎么把女帝送出去罢。」 第五十三章 心狠手辣的萝莉公主 望君服下涅槃,渐渐体衰,终于进入假死阶段。 皇姐依然守在他身旁, 日夜不休。 「夫人,楼主他请您到他的住处一叙。」 我愣了愣,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玄衣男子。 他的面目平凡,手上拿着卿楼的使者令。 「为何他自己不来?」我皱了皱眉,心生疑窦。这和小芒的作风实在不合。虽然我的确要找小芒,但这个人的言行之间颇有些可疑。 「楼主被一些事务所绊,不能亲自前来。他只派了属下前来接您。」 「既然如此,就等他得空了再说罢。」这儿是公主府里比较偏僻的角落,我也难得落单,有这么巧?「他若空了再来找我便是。」 说罢,我便想离开。 「既然夫人不愿跟在下前去,那在下只好——」 我的后颈一痛,立刻就没了知觉。 把我拉出黑暗的意识世界的,是从全身传来奇异疼痛和冰冷 从我的眼皮感知到些微的光线开始,脑子便飞速地旋转起来。 很显然,我被人劫了。 能在梓鱼的公主府劫人,这人显然不简单。 我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阿离很快会发现我不见了,就算没有瞬移,他也会有办法找到我。可是劫走我的人会是谁?又是什么目的? 脑子渐渐清晰的同时,浑身的疼痛也越加明显。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虞子霄。莫非他发觉了我躲在公主府,所以—— 很快我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我易了容,连自己都认不出,他又是如何知道的?我的身份,除了卿楼的人,连梓鱼府上的人也不知道。他不该能认出我才对。 但已容不得我再思考半刻,一通冰冷的水已浇上我的头。 睁开眼,果然已身处密牢。 我被缚住手脚,躺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周围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腥气。唯一的光线,来自角落里燃着的火把。 「给我看看到底醒了没有!」 是个女子的声音,不会超过十八岁。音色清脆,却狠厉。 有脚步声朝我走来。 「不必了。」我开口,勉力仰起脖子。 十几岁的少女,正是脸色明媚,唇角含情的年纪。 为何那芙蓉面却化作夺命的罗剎脸,为何唇角勾起的笑变成狠毒的刺? 第129页 她见我如此冷静,不由得一愣。 「我知道你是谁。」她似乎为自己方才的怔愣恼火。「黎国的静王爷。这是易容么?真丑。不过我听说你原本也并不美丽。莫非你们黎国女子,都以丑为尊?」 「我也知道你是谁。」我笑了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伽罗的五公主,竟然是这般的人物。」 她微微一惊,已让我明白自己猜对了。 她手上的戒指,是朵红色的牡丹。在这临丰城,除了皇族没有人可以佩戴红色牡丹。 「你很聪明。」她翘了唇,脸上忽地转出一朵纯真的梨涡。 「姐姐,既然你知道我是谁,自然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她眨了眨乌黑透亮的眸子,一派天真。 我笑笑,仰起的头重新贴了下去。「你这一套,有人早就玩过。」无论是青一,或是小芒,都是箇中高手。 也许是我这样的态度触怒了她,她拎起我的衣领,迫着我抬头。 收紧的衣领卡住了脖子,几乎要让我无法唿吸。 「在这儿,还能这样跟我说话的人,不多。」她索性不再装下去,美眸里满是狠毒。 伽罗皇室好相貌,梓鱼是这样,虞子霄是这样,这位货真价实的公主也是这样。不过十六岁,已有倾城风华。 「我该说谢谢么?」从唇角溢出一抹笑。我知道自己是在硬撑,希望能撑到阿离找到我的时候。 正是这位五公主虞子氤,在沧国时派了暗卫杀梓鱼,让我坠了崖。如今她把我从梓鱼那儿绑了来,用心昭然若揭。只是她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这一点我依旧毫无头绪。 「你倒是有些骨气。」她娇笑两声。「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我,你跟我那三皇姐究竟在密谋些什么了?」 「我不懂公主的意思。」我摇摇头。「我与三公主殿下只是偶然相识,相谈甚欢这才留在她府中做客罢了。」 我在心底暗暗思忖,虞子霄绑了女帝的事,她究竟知不知道? 「你当我傻子么?」她唇角的笑容一收,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 我的头被打到偏向一侧,嘴里有股淡淡的腥味。 「落到我的手里,死,只是种解脱。」她欣赏着我的狼狈。「怎么,才这么一下子,就受不了了?你的傲骨呢?」 我笑了笑,闭上眼不想看她。 「怎么?」我的下巴被用力地掐住。「你就是用这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得到木哥哥的欢心么?」 木哥哥?我是真的疑惑了。 「别装那副样子给我看。」美瞳一敛。「木哥哥竟然会带你回他的别苑,让你进他的房间?凭什么?」 我恍然明白。她说的,是小芒。 小芒此时是卿楼的玉笛公子,木卿。只是看她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这木哥哥就是我的姬侧君。 我嘆了口气。不去想她又是怎样和小芒认识,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纠葛。 这虞子氤,看来并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 我嘆了一声。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终于肯说了么?」她手一松。「解开她的绳索,反正她也不会武功。」 她身旁的一名男子上前,将缚住我的绳索解开。 绑了许久的身体有些麻木,更多的是疼痛。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上的九勾,没有。不仅如此,木枫给我的机关手镯和指环也没有了,连我的玉笛都没了。 「在找什么?」她从袖子里,拿出一管玉笛。「这个么?没想到木哥哥连这个也给了你。」 看来她不仅不知道木卿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我与卿楼之间的关系。她究竟是怎么得知了我就是静王? 来自骨髓的疼痛越发浓烈,我苦苦支撑,仍然止不住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是不是感觉很痛?」她的眼波一转,流转的却是残忍的快意。「这毒可是子氤的收藏,名为『入髓』。我都用在你身上了哪。」 入髓?这名字倒是起得贴切。我只觉得似有人在用针扎我的骨头,连思维也受到了影响。 「静王。堂堂黎国静王,装扮成这样来伽罗是为了什么?说罢,只要你说出来,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原来她果真不知道,不知道她的木哥哥,绑了黎国的嘉佑女帝来临丰。 我笑着,很开怀。 「你笑什么?」她娇艷的眉揪在一起。 「我笑你,蒙在鼓里却不自知。」我笑着,似乎这样可以让骨头里浓烈的痛感消失片刻 「噢?」她冷笑着。「愿闻其详。」 「你也想坐上储君的位置,不是么?」我盯着她的眼。「可惜,你没机会。」 我的腿开始发软,脑中的思路一会儿模煳,一会儿清晰。 「谁说我没机会?」她咬了牙。「只要虞子衿死了,储君之位就是我的!」 「你要是杀得了他,也不会现在还要把我绑来了。」我扶住墙,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更何况,即使她死了,储君之位也不会是你的。」 「什么意思?」 「你忘了,还有你二哥虞子霄?你以为你二哥,真的会乖乖地按照之前的约定,把皇位让给你?」我笑出声来。「太天真了罢,五公主殿下。」 说完这句话,我终于撑不下去,腿一软,坐到地上。 第130页 「我还当静王是铁打的,这样的毒对你也不起作用呢。」虞子氤娇笑着。 疼痛越发剧烈,从骨髓,透到皮肤。到了后来,连空气,连唿吸都变成了凌迟我的刀刃,一寸寸地切割我的每寸感官。 无法结束的苦痛,一点一点地磨光我的忍耐。若不是因为连动一动也要经受更大的痛苦,我早已想办法自我了结。 「静王看上去很痛苦。」她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表情。「说罢,说出来。只要你说出三皇姐的打算,我便给你个痛快。」 我颤抖着身体,努力地张开嘴。 她凑上前来,似有得意。 「我-我不明白。你这样对我,究竟是因为你三皇姐,还是因为木卿?」我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可惜,你永远也赢不了你三皇姐,永远也得不到木卿的心。可怜,真是可怜!」 她眼中的狠毒一闪而过。 「好!好!好!」连说了几个字,她看来气得不轻。 而我,连坐着也变得不可能。 躺在地上,似瘫软的蛇。偏偏这样的痛苦,无法解脱,连昏迷过去也不成。 「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去。」她怒极反笑。「入髓每天只会作用一个时辰,不会让你死。慢慢折磨,这样更好玩。」 「来人。脱了她的衣服。」 这句话,令我混沌的脑中一个激灵。 我甚至开始后悔,之前逞一时之勇,激怒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公主。 我不怕痛,也不怕威胁,却不愿遭受折辱。 可是如今,我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当然,若是有,也许在之前我就自尽了。 有人伸手,粗鲁地剥落我身上的衣衫。衣衫剥落时与皮肤的摩擦,竟似生生扯掉一层皮般剧痛。 我终于叫喊出来。 虞子氤从旁边抽出一条长鞭。 我居然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鞭打。还好,我的易容装他们也没有办法破得了。还好,我喝下那瓶改变皮肤的易容水。 虞子氤其实小看了入髓的威力。 在入髓的作用下,那条长鞭打到我身上,却似完全没有感觉一般。一个正在遭受凌迟的人,怎么会感觉到鞭子的滑过?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折磨结束的时候,我还清醒着。 入髓的药力,过了。 另一种疼痛开始袭击我的感官。那是如火灼般遍布全身的鞭伤。 我的身体,裸 露在这个囚牢里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我的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色如春晓的少女。 「若我没死,你必将千倍偿还,我今日所受之苦痛折辱。」 一个字,一个字,像诅咒,像决绝。 她听到了。 「好。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公主!」一个人跑进来,步伐匆匆。「公主,木公子他——」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虞子氤眉一皱。「说清楚,木公子他怎么了?」 「我来了。」 随着这个声音,矫若游龙的玄衣男子迈步进来。 银色的面具,银色的长鞭,他是卿楼的玉笛公子,他是我的小芒。 我缩了缩身体,下意识地不想把自己眼前的样子暴露在他眼里。没有比现在这刻更希望自己能晕过去。 「木哥哥!」虞子氤的声音有些惊慌。 小芒停了脚,静静地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我。 他站在那儿,仿佛世界都静止在这一刻。 囚牢里变得极安静。 「姐姐?」小芒的声音,变得空洞。像喃喃自语,像疑问。 「木哥哥。」虞子氤镇定下来。「何必去管这个丑女人?你不是说过要帮我?只要我得了储君之位,你一定是我唯一的夫。这伽罗江山,我便与你共享,如何?」 共享这江山。又是这样的话。我闭上眼,忽然觉得就这么死去也挺好。 玉笛公子的脚步,平生第一次变得不稳。他一步步地,朝我走过来。每走一步,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 他除下外衫,轻轻地盖在我赤 裸的背嵴。 「姐姐,我带你回家。」 「木哥哥!」虞子氤恼羞成怒。「你真要为这个女人而跟我作对么?我告诉你,她中了入髓,只有我才有解药!」 小芒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的眼望着我,一直望着我。然后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站住!」 小芒的脚步没有丝毫地停顿。 虞子氤并不知道,他若是停下来,她便不可能再有机会活到下一刻。 小芒身上的温度传到我的脸颊,我蹦了许久的神经,仿佛在此刻放松了下来。 「小芒。」 说出口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早已经哑了。哑掉了嗓子说出的话,像漏气的风筒。 他的手紧了紧。 「小芒。好痛。」 喃喃地说完这几个字,我刚闭上眼,就有水滴落在我的脸颊。 「清歌……」 是阿离。他也来了。为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得如此厉害? 很想告诉他我没事,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声来。 第五十四章 相思痛入髓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来的不仅是阿离。还有梓鱼和小四。 第131页 因为阿离之前跟我去救皇姐的时候,使用摄魂术耗费了大量灵力,已无法施展寻人的法术,所以这一次是小四找到了我。谁知这我竟然在五公主府里。 正当他和梓鱼,小四焦急地想法子进入公主府救人时,小芒来了。 听了他们的描述,小芒便直接地沖了进来。 我满身鞭伤奄奄一息的落魄样子,不可避免地深深铭刻在了他们的心底,也造就了虞子氤后来悲惨的际遇。 我唯一知道的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易容已除,浑身上下的肌肤,没有一处好的。 「虞子氤,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一边痛的呲牙咧嘴,一边咬牙切齿。一旁的阿离忙上前扶着我。「清歌,你的伤还没好,别动!」 我皱了眉。「阿离——我难受。」 「我知道。」阿离褐色的眼眸里有水光晃啊晃。「清歌,苦了你。」 我看着手上乌黑髮青的伤口。「我本来就不好看,现在——简直就没法看了罢?」颓然嘆了口气。 阿离愣愣。「就为这个?」 我对他笑笑。「阿离,我饿了。我要喝你做的汤。」 他愣了楞,随即展开一抹宽慰的笑。「好。」 看着他走出门去,我才收了笑容,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 伤口已经被清洗过,上了药。内衫也换了新的。 虞子氤,这笔帐我记下了。 我的牙咬得紧紧的,因为强忍的怒气而崩裂的伤口开始渗出血来。 「姐姐。」 小芒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我没有看他。 「姐姐,你怪我,骂我都好。别拿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好么?」 「怪你?怪你什么?怪你不该假意投靠虞子霄,还是怪你不该招惹虞子氤?」我摇头笑着。「望君的事,你知道了罢。」 「是。」他的声音低低地。 「若想我不怪你,就帮我做一件事。」 「姐姐,你说。」 「想办法,将皇姐和望君安全送回国罢。」 「……好。」 「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好过的。」 我转头过去看他。「虞子霄和虞子氤,我们迟早也会对付。不过现在你要做的,是找出卿楼里的叛徒。」 他的眼神决绝。「姐姐,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人,任你处置。」 小芒他派了人,一直跟在我身边。而我被劫走的时候,跟在我身边的人却没有出现。那个号称是卿楼属下的人手上的使者令,是真的。 虞子氤会知道我的身份,如此轻易地从公主府把我带走。这一切只能说明卿楼内部出了叛徒。 小芒心里一定也清楚得很,否则他的眼里不会有那么深的愧疚和痛恨。 我垂下眸,不再言语。 「姐姐。」他小心翼翼地牵起我的手。「你看看我,好不好?不要不理我。我——很害怕。」 「怕?咱们的木公子还有害怕的时候么?」我笑笑。「虞子氤说得也不错,唯一的夫,共享天下,这不是你想要的?这些我可给不了你。更何况,她容色倾城,配你也不算委屈。」 我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虞子氤给我的折辱,变做对眼前这人的恼恨。 「姐姐!」小芒的声音颤得让我难受。 他坐到我身旁,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扶住我的肩膀。 「姐姐,你说这些话,是要让小芒去死么?」他红了眼眶,琥珀色的眸子失了光彩。「我知错了,后悔了。姐姐,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我闭了眼,心里有些不忍。我为何要迁怒?伤害我的人,不是他。 「小芒,」我注视着他的眼,手指划上他洁白如璧的脸庞上那道狰狞的伤。「是我昏了头。对不起。」 他的眉修长纤细,衬得琥珀色的眼越发清透。那双杏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拉长,变成极具男人味的狭长形。 「我的小芒,真的长大了。」我嘆了口气。「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总是跟着我不放的小男孩儿。难怪,会有这么多女子喜欢上你。」 他眉一皱。 「姐姐怎么还——」 「她那是在吃醋。」一个慵懒的声音似不耐地响起。 小芒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梓鱼?你怎么也在?」因为受伤的关系,我不能灵活自如地移动身体。「你在胡说些什么!」 一个浅金色的影子一闪,便到了我床边。 妖孽的眼眶有些发黑,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死性不改地对我抛了个媚眼。「看到人家喜欢这小子,心里难受了吧?自己的夫君,又没人笑你,干嘛不承认?」 「我——」我脸一热,有些挂不住。 难道真如梓鱼所说,我是在嫉妒?这—— 小芒的眼睛里都是期待,我忽然泄了气。「你在这儿干嘛?」 「干嘛?还不是因为你身上的毒!」 妖孽鱼脸上的娇笑化做怒气。「虞子氤,这次太过分了。」 「是入髓。」我想起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痛苦,打了个寒战。「你可听说过这毒?」 「如果是这个的话,我倒是听说过。迦叶谱上也有记载。」他想了想。「还是让朱颜先过来给你看看罢。若真是入髓,倒是有解。」 第132页 「嗯。」我点点头。「对了,阿离他还不知道这毒的事情罢?」 「他应该还不知道。」 「好。替我瞒着他吧。虞子氤说过,这毒每日只会发作一个时辰。拿到解药之前,梓鱼,还得麻烦你帮我调开阿离。」 这毒药发作时的形态之痛苦,我实在不愿让阿离看见,白白增添烦忧。 「清歌,你好歹也公平些。看看姬公子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梓鱼的唇角勾了勾,瞟了瞟小芒。 「虞子衿,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小芒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你以为你能瞒多久?至少我敢表露自己的心意,你呢?」 梓鱼脸上的从容褪了下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罢,便拂袖,转身走了出去。 「小芒。」我没有追问,只抓住了他的手。 他有些惊讶。「姐姐,你——」 「把我绑起来。」 「什么?」他张大了眼。 「我感觉到毒已经开始发作了。」事实上,我额头上已经开始发出细密的汗。「快!」 「可为什么要——」 「快去!」 我的双手和双脚被小芒用柔软的布条束了起来。 「好。现在你出去,一个时辰之内谁也不要放进来。」 「姐姐,我得守着你。」 我怒瞪向他,视力已经开始模煳。「你又不听我的话了么?」 他迟疑地出了门口,然后将门合上。 我这才放任自己呻吟出声。从骨髓里蔓延出来的疼痛似魔鬼缠上了我。 我咬住玉枕,死死不肯放松,怕松了口,下一秒便咬上自己的舌头。 有热热的血从嘴里流出来,顺着洁白的玉枕滴落在床上。 隐约还可以听到外面的声响。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是阿离焦急的声音。「清歌她究竟怎么了?」 「姐姐说了,她谁也不见。」 「九公子,还是照姬公子说的,我们都别去打扰她吧。」妖孽鱼,他不是已经走了么? 「不行。清歌她这样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阿离的声音越发焦灼。「让我进去。」 「让我进去。」阿离的声音沉了沉,有些奇特。 摄魂术?我怎么忘了,小芒可挡不住他。 别-别进来。别看。别难过。 「清歌!」有手触碰到我的身体,却引发更大的疼痛。 「不要——」我终于叫出声来。「不要碰我!」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中了毒。入髓。」为何妖孽鱼的声音也颤抖得这样厉害?「现在,哪怕一点轻微的触碰也会让她疼到骨髓。」 「为何不早些说!」阿离的声音有些怒气。 「是她不让我们告诉你。」是小芒。 「你——」 「九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的血,可以解她身上的毒。」 一些腥甜发热的液体滴入我的口中,胜似甘霖。 我的身体似本能,贪婪地吮吸着,知道那从骨髓里渗到皮肉的痛渐渐平息下去。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之前因为痛意而憋闷的胸口渐渐恢復。 视线渐渐清晰,才看见眼前几张熟悉的脸,忐忑焦急。 「我没事了。」想对他们消笑,却被自己口中的血腥味惊了一惊。 「阿离。」我拖住他的手,将他拉了过来,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男人瞬间黯淡的眸子。 果然,阿离的手臂,一个寸长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 「你把你的血给我喝了?」 我皱了眉,不是因为噁心,而是心疼。 「这点小伤,一会儿就会癒合。你不是知道我体质特殊?」阿离抬手来抚过我咬破的唇角。「倒是你,怎么中了毒也不肯告诉我?」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毒不会让人死,就是痛一痛罢了。我怕你见了难受,这才让小芒挡住你。」 「只是痛痛?」他将床上的玉枕拿到我面前。眼前赫然两排深深的牙印。「清歌,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即使我不能帮你承受,帮你分担,但至少让我知道。」 「……我知道了。」 「好了好了。肉麻的话还是留着待会儿再讲。虽然看起来清歌的毒已经解了,但还是让朱颜看看得好。」梓鱼抱着手臂。 一个冷艷的白衣美人徐徐而入,手里提着药箱。 这是我和朱颜的第二次见面——当然,若沧国那一次不算的话。 她不多言,直接将手搭在我的脉上,沉吟片刻。 「王爷身上的毒,的确是解了。」她有些惊奇。「入髓的解药极为难配,不知道王爷是如何解了毒?」 「机缘巧合下得了解药。」我轻描淡写,不愿透露实情。 阿离的血能解百毒,这事情若是被别人知道,说不定又会引来什么对他不利的祸事。 「原来如此。」见状,她也不追问。 「没想到会在这儿再次遇见王爷。」她淡淡一笑。「幸会。」 「我听梓鱼说过,你是寻氏的后代,也是他的得力属下。」 「算不得什么得力属下。不过我倒是庆幸自己身怀灵力,否则,公子怕是看也不会看我一眼。」她笑了一声,不知是苦涩还是自嘲。 我有些尴尬,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第133页 「王爷真是好命。朱颜有时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连身上中的毒,都是这等奇葩么?」 她浅笑不语,明眸闪过复杂的光。「王爷对公子来说,很重要。莫非王爷自己不知道么?」 我愣了愣。「梓鱼他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她的笑容凝了凝。「公子已是王爷的夫君,又何来朋友一说?」 「想必你也明白,我和梓鱼成婚当初不过是种约定罢了。但如今,我帮他,只是因为把他当做了朋友。我想他也是如此。」 「王爷是看不见,还是不想去看?」她冷笑一声。「朋友?朋友会为了你坠崖的事情做出弒父的大逆不道之举?朋友会为了你的一句话,放弃自己的全盘计划?朋友会因为你的失踪,完全没了分寸?」 我的心有些乱,直觉不想让她说下去。 「朱颜,这和你无关罢。」 「王爷,公子他爱你。难道你还不懂?」 我稳住心绪。「我以为你爱他。」 「没错,我是爱他。从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爱他。我知道他在寻找得力的助手,有意在他面前展示了灵力。可惜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看我的眼神和别的属下没有任何区别。」朱颜脸上的表情有些悲凉。 「朱颜,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若我们谋划的事情成功,梓鱼就是将来的伽罗帝王。现在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激动的神情敛去,又恢復到最初冷艷的模样。「是朱颜失礼了。王爷请不要怪罪。」 「无妨。」我忽然对她产生些莫名其妙的怜悯。她明明爱着梓鱼,却为了帮他,宁愿易容成另外一个女子对一个不爱的男人曲意承欢。 「我想,若梓鱼登上帝位之时你还没改变心意,他的后宫,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她的眼角闪过冷冷的光。 「谢王爷美言。」 朱颜走了之后,我不禁为自己说过的话感到懊悔。木槐是这样,朱颜也是这样。我口口声声地安慰她们,要她们坚持下去,要她们别放弃自己的爱,可是却忘了自己其实并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 爱与不爱,本来就应该是那两个人自己的事情。而我,为何要掺杂进去,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连我自己也没有处理好这感情的问题,又何必再帮别人出谋划策? 「清歌。」阿离坐到我身边,手里托着一盅热汤。「你不是说要喝我做的汤? 「嗯。」我靠在软垫上,看着他安静的侧脸。「我要你餵我。」 「好。」他拿了勺子,盛了一勺汤,放在唇边吹了吹。 「不行。」我摇头。凑到他耳边低语。 他的脸一红。「真要这样?」 「要。」 就像一切都未曾改变,就像我们还在黎都,还在我那飘满了樱花的静王府。他低头浅笑,微红了双颊,眼里闪动着温柔。 他将勺里的汤喝进嘴里,再送上我的唇。 清甜芳香的,究竟是汤,还是我们纠缠的唇舌? 躺在他怀里,我满足地嘆息。「朱颜说的没错,我的确很幸运。」 阿离没有问什么,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第五十五章 我就这样失去了他 「父皇深感时日无多,已秘密召礼官拟下遗诏。」梓鱼的唇上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想必那遗诏上写的,不是别人的名字罢?」我见他这样,也明白了几分。「恭喜了。我们的第一步已经成功。」 「不错。而且,据姬流芒那小子得来的消息,我二哥的确是坐不住了。」他的笑意中有几分算计,也有几分怅然。「与清歌所说,分毫不差。」 「这样就好。」我揉揉上关穴。「帮你解决了这事,我正好回国了结些事务,从此便清闲逍遥了。」 「清歌。」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若黎国待不下去,就来我这儿罢。」 「来你这儿做什么?」我笑了笑。「莫非你要给我个帝后的位置坐坐?」 他的眼神一颤,却是难过。 我知道说错了话,忙转开话题。「你知道我这些年走了些弯路,早就乏了。只想着有一日周游列国,纵情山水。不想再做那等算计谋划。」 「也对。」他垂了眸,点点头。 「现在谈这个,似乎太早了些。」我摇摇他的袖子。「才只成功了一步。要在这一个月内将虞子霄逼反,就得看小芒的了。」 慕容望服下涅槃第三日,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第一眼见到皇姐,眼里的陌生和疑惑令我也心寒。 皇姐很无奈,但也无法。一切都重头开始,这一次,换成她来追逐。 涅槃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却不知置之死地的是谁的情?后生的又是谁的意? 无论如何,他们还在一起,还有很多的时间。 「皇姐。」 她在我对面坐下,浅浅一笑。「我知道你早晚会找我。」 「望君他情况如何了?」 「现在情绪稳定了些,不像刚刚醒来时那样慌张。」她无奈却宠溺。「他现在就像个孩子,什么也不懂。」 「没关系。你可以教他。」 「是啊。以前他想尽了办法要接近我的日子,却是一去不返了。」她自嘲地笑笑。「那时我常想,若是能让他别来纠缠我,怎么也好。现在却是想要也得不到了。」 第134页 我低下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清歌,你找我,是为了姬流芒?」她说到小芒的名字时,似乎是下意识地冷了冷语气。 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已经成为她心里一个难解的结。 「没错。小芒是因为听说我坠崖的事情,怒极之下这才做出这等傻事。」 「坠崖?」 「不错,那个时候,我不小心得罪了伽罗五公主,被她的暗卫推下山去。好在沉墨他救了我。在这之前伽罗虞子霄为挑拨我和皇姐的关系,派人暗杀我。所以小芒他误以为这件事跟皇姐有关,这才——」我的话半真半假。 「不小心?」她看着我,清美的眼眸里有些冷冽。「果真是不小心?难道不是因为你跟伽罗三公主的关系?」 她果然还是看出来我跟虞子衿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皇姐。我的确在帮助三公主。那二皇子虞子霄野心勃勃,若被他得了势,对黎国也没有好处。」 「清歌。」她蹙了眉。「你帮虞子衿的事情,我可以不问。但姬流芒他做出这等事,绝不可能轻易饶过。」 「我已经跟他谈过此事,他亦表示愿将功赎罪,想办法送你和望君回国。皇姐,这件事难道就没有商量的余地?毕竟姬丞相,只有他一个孙子。」 她嘆了口气。「你放心罢。怎么样,我也不会驳了姬丞相的面子。只不过你的侧君,他却是怎么也做不得了。我会替他另寻一户远离黎都的好人家。」 「皇姐!」我的心一沉。「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她的眼里露出些探究。「我记得你并不喜欢他。这不是正好顺了你的意?」 「我——」我咬咬牙。「我喜欢他。」 「真的?」她有些怀疑。「即使你喜欢他,也只能割爱了。你是堂堂的黎国静王,不能容一个罪臣为君。」 「皇姐。臣妹倒是有个提议。」 她挑了眉。「说罢。」 我站起身,撩了衣袍跪下。「黎清歌愿与夫君同罪,自请贬为庶人,从此再不受皇室庇佑,再不得祖宗福泽,再不是皇室中人。」 「清歌你——」皇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妹再清楚不过。」 「清歌。」她气得发抖。「你是为了姬流芒,要与我们断绝关系么?你忘了母皇和父后?」 「皇姐,这么做并不光是为了小芒,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直视着她的眼,无比坚定。「你知道,我从来就对政事没有兴趣,只愿纵情山水而已。就当我也学母皇和父后,从此云游一方,有何不可?」 「你——」她竟然红了眼眶。「你真要这么做?」 「是。我决心已定。」 她与我对视良久,终于颓然地嘆了口气。 「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罢。」 「皇姐,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是关于伽罗的。若有一日伽罗内乱,皇姐可否相助虞子衿?」 她沉吟片刻。 「此事我会考虑。」她看了看我,又摇摇头。「清歌,你还是一点儿也没变。那样执拗。」 「皇姐。」我从地上站了起来。「以后,你一定要多保重。」 她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就要落下泪来,赶紧别开眼。 我也一样。 「你也是。自己小心些,别再绕进那些危险中去。」 她说罢,站起身,一步步地离开,像失了力气。 我一直目送着她,我唯一的姐姐,从我面前离开。 我知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唤她皇姐。 没错,也许她会放过小芒,但她却不会放掉对他的猜忌,和对我的猜忌。这是做帝王者所必须的心机,也是母皇从小对她的教导。 与其等待将来某一日反目的可能,不如趁现在,早些退出。这也是保护小芒和我自己最好的方法。 我的心情很复杂,忧伤愧疚感慨,却没有后悔,反而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去,却对上阿离渲染着疼痛的眸子。 我的心一紧。「阿离——」 「你喜欢他?」他看起来很难过。 「阿离,我——」我想说这只是权宜之计,可最终没说出口。 「那我呢?」他眨了眨眼,有不解,有伤痛。 「我爱你。阿离。」我低下头。「对不起。」 在这个时候说对不起,也许是世界上最傻的反应。 阿离脸上的伤痛之色愈甚。「听见你说喜欢他的时候,我很难受。」他指指自己的心,「这儿,疼得厉害。」 「阿离,现在,你明白我之前的话了么?」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是苍白到了极点。「我爱你,却不能放下小芒。你会因此而受伤,我会因此而更加怨恨自己。」 「我不想放开你,又怕折磨了你,也折磨了自己。」我揪住自己的衣襟,心痛如刀割。「你明白了么?」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他垂首,喃喃自语。 「阿离?」我想伸手去拉他,他却一缩,避开了我的手。 「情歌,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么?」 他甚至没有看我,就这么转身,绝尘而去。 我的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脑子里一片空白。也许我该追上他罢,可追上他又能说些什么? 第135页 我的阿离,那样清隽出尘,如山水画中走出的阿离,那样温柔和宽容的阿离,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 这是我该得的罢?也是早能想到的不是? 我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做些什么,要去哪儿。我突然感觉自己正在渐渐失去他。 这种感觉让我恐惧,无法可想的恐惧。 一直到天色渐晚,我稀里煳涂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精緻的梅花窗外,是一轮姣美的月勾。我望着月亮,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我的心,是痛的麻木,还是已然死去? 有一双手,从我身后拥住我。 我的心似復甦,狂跳不止,却听得来人在我耳旁轻轻唤了一声。 「姐姐。」 狂跳着的心,似忽然坠入了深渊,再也找不到方向。 「小芒。」我回头,勉强地对他笑笑。 他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内疚而又激动。 「姐姐,那-那是真的么?」 我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他一直派了人在我身边,今天我和皇姐的对话,应该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不错。都是真的。」 我嘆了口气。若是假的,我又怎会放任自己失去阿离? 「姐姐……」他的眼神无比专注而温柔。「我好快乐。这都是真的么?我不敢相信。姐姐,你在女帝面前说你喜欢我,这是真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看着他。「是真的。你是我的夫君,我喜欢你,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他的嘴唇颤抖着,似极度的喜悦。 「我以为自己还要过很久才能听到这句话。姐姐,为了这句话,小芒甘愿领罪,接受女帝的惩罚。只要别让我离开姐姐就好。小芒可以不做侧君,为奴为侍都可以。只要在姐姐身边。」 我看着他的脸,心中的悲伤阴霾终于淡去了些。 「傻瓜,我和皇姐已经达成了协议。你是我的夫君,谈什么奴做侍?」我摇摇头,无奈地揪了揪他的长髮。「只要你以后别再做些让我头疼的事情,别再有事没事招蜂引蝶就好。」 他的眉眼弯成月牙,言语中稍有委屈。「姐姐,我什么时候招蜂引蝶过了? 「先是秦家罗敷的妹妹,后是木槐,现在还有个对我下毒兼鞭打的五公主,还不算那些我不知道的,」我斜眼看看他瞬间变得尴尬的脸色。「怎么,还不承认。」 「姐姐,这件事我已经愧疚得很,你就别说了。」他凑过来,拉起我的袖子。「让我看看罢,你身上的伤现在怎样了?」 「已经好了。」我把恢復如初的手臂伸给他看,「没想到阿离的血不仅解了我的毒,还让我的伤口也好得这样快。」 想到阿离,我的心又再次地沉了下去。 他仔细地看了看,放下心来。 「还有一件事,关于送女帝和望君回国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三日之后便能出发。」 「好。」我松口气。「这一次,务必要让他们安全回国。」 「放心。」他忽然往前,将我按在怀里。「姐姐,今晚我可以留下来么?」他温热的气息带着紧张和期盼,在我耳旁吐露渴望。「我好想你,姐姐。」 「不——」我的手抵着他的胸膛。 看到他期盼的神色变作失望,我又鬼使神差地开口。「这是梓鱼的地方,不行。」 他琥珀色的眸子发出光亮,像飢饿了许久的狼。「那-去我那里。」 「不。」我咬了唇,「小芒,我心里——有些乱。现在——还不行。」 「好罢。」他的手紧了紧,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努力地压抑自己的欲望。 「至少,让我亲亲你。」 他的唇,带着淡淡的薄荷香,迅速地捉住我的。 急切,又小心翼翼,像对待得来不易的珍宝。重一些,怕弄碎了它,轻一些,又怕把它失落。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他是永远不能满足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似乎每一次都会有新的体验。到最后,我晕红了脸,几乎要很没面子地软倒在他怀里。 「姐姐。」他的声音暗哑,带着浓浓的不舍。「你这个样子,让我完全没了自制力。」他的手轻轻滑过我的脸颊,脖颈,想深入到我的衣襟里,却被我一把抓住。 「忘记我说的话了么?」我瞪他,他眼中的火焰反而越旺。 「姐姐……」他蹙眉,拉过我的手。「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你的阿离来了。」 「什么?」我立刻要从他怀里出来,转头看向窗外。 精緻的梅花窗外,静静地站着那个牵着我心尖的人。 他就那么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我,还有小芒。月色下,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我也这么望着他,忘记了该怎么做。 片刻,他转身,走出了院子。 「姐姐,你不去追他么?」小芒的声音依旧有些酸涩。 「不了。」我垂下眸不敢再看,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朝他奔去,不顾一切地抓住他。 「姐姐,你——没事罢?」 「我没事。」对他拉了拉唇角。「你先回去罢。我也要睡了。」 「姐姐——」他的脸上仍旧写着担忧。 第136页 「放心吧。」我把他推出门去,然后关上门,便落了泪。 给不了他想要的,只能让他自由。他有他的骄傲,我尊重他的骄傲。 这一天,他和我,早晚都会面对。 第五十六章 迦叶秘阵 这一晚,我睁着眼,一直到了天亮。 太阳照到我的脸庞上的时候,我忽然清醒过来。 难道我和阿离真的——真的就这么分开了? 我们之间的那些过往,那些承诺誓言,那些甜美的记忆,那些为了彼此疯狂的日子,真的就这样过去了么? 我勐地打开门,朝他的房间跑去。 就像那一夜,我和他因为沧国公主产生了误会。我也是这样,散了头髮,连鞋子也没有穿,就这样跑过去找他。他吹着笛,看着如夜奔般狼狈的我,说我不会离开。他说愿能长相守,永不颂离歌。 这一次呢? 我到了那扇门面前,却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若是他不在该怎么办?若是他在,我又该说什么? 「王爷,你找沉墨公子?」是青一的声音。 我胡乱地点着头。 「他已经走了。」青一看着我的样子,有些疑惑。「怎么,他没有告诉你么?」 「他走了?」我却不敢相信。「他真的走了?」 我一把拉住青一的袖子。 青一吓了一跳。「怎么了,王爷?沉墨公子他今天一大早便走了。我还以为他已经告诉你了……」 我颓然摇头。「他走了。真的走了。」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青一看着我的脸,有些担忧。「没有。王爷,你——没事罢?」 「没事。」我笑笑。「我怎么会有事。」 我转身,依旧推门进去。 房间里一尘不染,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阿离身上淡淡的香味。 空无一人。像从来就没有人来过。 阿离他走了。他离开了这儿,离开了我。从此我的心,便缺了一半儿。 阿离走了,小四也走了。他们一定是回了九宫,那个普通人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我的阿离,从此再也不是我的。那朵刻在他肩上的蔷薇,从此再也没有意义。 「想哭就哭罢。」 我呆呆地坐在阿离的房间里,呆呆地望着窗外。 粉白的樱花盘旋,像是种纪念,又像是哀悼。 「谁说我想哭?」我没有转头去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妖孽鱼。「哭了又有什么用?」 「既然捨不得,为何不去找他?九勾还在你手上不是么?」 我摇头。「不行。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得看着小芒把皇姐安全送回去,我得帮你坐上储君之位,我得回国处理好自己的责任,我得——」 「好了。」他似已看透。「你只是怕他会拒绝罢。怕他最终还是要离开你。」 我笑了笑。「也许是罢。」 「那就忘了他。」他看着我的眼睛。「你还有姬流芒,还有慕容远,还有—— 「梓鱼。」我止住他的话。「我是不是很贪心?明明爱着阿离,为什么又放不下小芒?既然有了小芒,为什么还想要留住阿离?」 我颤抖着,想把他留下的味道拢在怀里当做最后的纪念。 「明知道留不住的。他那么骄傲,那么好。」我的眼前似蒙上迷纱。「他会忘了我罢?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这样狠心,可不像他的作风。」 「清歌……」他有些不忍。「别这样。」 「我没事。」我朝他笑着。「难道阿离走了,我连感伤片刻也不行?」 他皱了精緻的黛眉。「你这样,更教人担心。」 「担心什么?」我夺过他手上的扇子,扇了几下。「好罢,别提了。说说你的事。」 「我的?」他微怔。「听说二皇兄和皇后已经开始秘密地调集人马,并派人和索罗国的苏德联繫上了。」 「噢?这么说,离我们预计的越来越近了。」我眯了眯眼。「我向皇姐请求了援兵,她答应考虑一下。」 「是么?」他的眉一展。 「她会答应的。」我很有把握。「而且,我们救皇姐的时候,发现了扶苏的一个秘密。」 我凑到他耳边,耳语几句。 「什么?」他的唇角一绷。「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做出这等秽乱宫闱的事。我得想办法让父皇知道。」 「根除扶苏家的势力,就在此一搏。你可不能别在此刻乱了分寸。」 「放心罢,我懂得怎么做。」他妖娆的眉眼四散了风情,望着我的时候有真实的温柔。 「王爷,公子他爱你。」 朱颜的话忽地在我耳边迴荡。 「梓鱼,朱颜她——」我欲言又止。 「怎么?」他挑了黛眉。「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你对她究竟——」我有些犹豫。「她为你做的那些,难道你就不感动?」 「清歌什么时候开始同情心泛滥了?这可不像你。」他忽然收了那些真实的情绪,明明是妖娆入骨的神情风姿,却让我感到他的怒意。 「我可没逼她,这些事,都是她自愿做的。」他的唇上挂着凉薄的笑,就像最初时见他那样。「难道她做了这些,我就得爱她么?醉玉里,公主府里跟随着我的属下那么多,难道我个个都要以身相许?」 第137页 我语塞。他的说法虽然凉薄,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因为同情和愧疚把自己搭进去。」 我皱眉。「梓鱼,你不明白。我和小芒之间,不是同情和愧疚那么简单。」 「不是?莫非你还真喜欢上那小子了?」 我嘆了口气。「你知道阿离为什么会离开?他什么都可以接受,却不可以容忍我对别的人动了心。」 梓鱼轻笑一声。「这小子做了这么多,也算是值得了。」 「怎么,还不出来么?」他的眼忽然转向另一个方向,意味深长。 我愕然地看着小芒从那个方向走了出来,嘴角挂了一丝温柔欣悦的笑。 「你们——」我莫名其妙。 「别看我。我可没跟这小子串通好,只是刚刚发觉他来了而已。」梓鱼见我望他,连忙分辩。 「姐姐。」小芒走到我身边。「听到你这样说,我好高兴。」 梓鱼皱皱眉。「真是肉麻。好罢,我这个局外人就让位罢。」 说完,便施施然地离开。 我有些尴尬。 小芒拥住我,在我的脸颊吻了一下。 「姐姐,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世上最快活的人。」 我垂下眸,不敢看他炙热的眼。 小芒笑了一声,很是愉悦。「姐姐,我把这些拿回来了。」 他递给我几样东西,是我被虞子氤抓去时被她抢走的贴身物事。一只玉笛,机关镯子和戒指,还有九勾断魂刀。 我将九勾拿过来,抽出刀刃,细细地看着。 刀刃上有暗红的繁复花纹,典雅奇特。在这一瞬间,我的心似被它割破,流出汩汩的鲜血。 一个人的心,真的能容纳几个人么?我原本以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阿离在我的心里,占了江山半壁。其它的地方,住着别的人。 如果他一定要我选择,一定要我取捨,我想最后我还是会选择他。 但他是知道的,这样一来我的心也不再完整。也许这是他不告而别的原因罢,不愿让我选择,不愿让我为难。 他一直这样体贴,这一次却体贴得很残忍。 「姐姐?」小芒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我才惊觉自己竟然在他面前发了愣。 「姐姐。」他微微皱了眉,有些心疼。「可以忘了他么?」 我向他展颜一笑。「我可以。」 我已经伤了阿离,不能再伤了小芒。 我忽然有些混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我将九勾重新合入刀鞘,收进袖子里。「小芒,谢谢你。」 「姐姐对我哪里还需这样客气?」他摇摇头。「脱离皇室的事情,姐姐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不错。」我看着他。「我已经乏了,只待这件事结束之后,便做个真正的闲人,四处游歷。小芒,你愿意陪着我么?」 「当然了。」他重新扬起笑颜。「姐姐去哪儿,小芒就去哪儿。」 「至于卿楼,要留着,或是散了,都随你。」我撑了下巴半合着眼,看着窗外闲散的阳光。「天气真好。」 「那——」小芒的声音有些犹疑。「慕容远呢?」 「远哥哥?」我想了想。「由他自己选择罢。以后我都不会再勉强他。」 「嗯。姐姐,影帝很有可能会在最近几日传位给虞子衿,这样一来虞子霄必有动作。临丰已经不再安全了。不如我先把你送到别的城躲躲这阵硝烟罢。」 「这可不行。」我摇头。「我和梓鱼是盟友,这样关键的时候怎么能走?就算帮不上忙,我也得留下来看看局势。更何况,最近我正在试着研究迦叶谱上的阵法,也许能帮得上他也不一定。」 小芒撇撇嘴。「姐姐对虞子衿可真是好。」 「他不也帮了我不少忙?这叫礼尚往来。」我笑着捏捏他的脸。 「姐姐!」他的脸红了红。 「对了。」我掏出怀里的迦叶谱,翻了几页。「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这些阵法,总觉得眼熟得很,像是天生就会。这迦叶谱果然是宝物。」 「是么?」小芒接过来看了看,立刻蹙紧了眉,有些不可思议。「这里面记载的,都是相当艰深的阵法。姐姐,你确定都懂了?」 「是啊。你看这个,伏羲八卦阵。是将碎石以八卦方位排列,配以特殊的光线和药物。入内的人会陷入幻境,只觉得四处迷茫,不得其门而出。若在各个方位埋伏攻击,敌人只能坐以待毙。」 「还有这个,天门阵……」 小芒越听越惊奇。「姐姐,这样看来,你似乎很有些阵法方面的天赋。」 「大概是父后的遗传罢。」我对他笑笑。「你知道,当年三国赫赫有名的『武有紫衣』,说的就是父后。」 「姐姐,你的伤才好,不要太过劳心了。」他走到我身后,替我揉起肩膀。「这些事情,由我去做就好。」 「放心罢。」我拍拍他的手。「我自己清楚。对了,卿楼叛徒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似乎顿了顿。「我已经知道是谁。这件事,就让小芒来处理可好?」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有丝为难。 「真的是她?」 他垂下眸。「原来姐姐也猜到了。」 我嘆了口气。「真希望我猜错了。既然是她,你手下留情罢。」 第138页 「为何?」他揪了眉。「她害得你被虞子氤那样对待,我决不能轻易放过她。」 「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段?」我摇摇头。「好歹她对你忠心耿耿。再说她会这么做,我也有些责任。废了她的武功,逐出卿楼罢。」 「姐姐——」他还有些不甘。 「别说了。就这么定罢。只是可惜了她的绝技。」 「这倒不必可惜。我早已学得了。」 「是么?」我挑眉。「还有,我知道你一定在想办法对付虞子氤。这件事结束之后,把她留给我。我要自己报这仇。」 「好。」他唇角一勾。 三日之后,易容为下人的皇姐和慕容望,在卿楼和醉玉的联合掩护之下,逃出了虞子霄的重重包围,回了黎都。 与此同时,我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迦叶谱里的阵法,颇有了些心得。 「燕行阵——」我一面在纸上涂画,一面看着书上的简要讲解。 「喝些参茶罢。」 「好。」我胡乱地点点头,拿起一旁的参茶便往嘴里送。 一只手拉住了我。 「梓鱼?」我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他瞄瞄我的手。「你拿的什么?」 「不是参——」我赫然发现自己拿的是洗墨杯,随即尴尬地对他笑笑。 「现在已经两更了。」他皱着眉。「清歌,研究阵法也不急于这一时。」 「两更?」我看看窗外。「时间过得真快。梓鱼,你来的正好。我发现这迦叶谱里的阵法若是配上迦叶谱的毒药篇,能发挥更大的威力。」 他没有接我的话,仍旧是皱着眉看我。「为什么这样辛苦自己?」 「我不累。」对他摇摇头。「时间不多了,希望能帮得上忙。」 「清歌。」他凝视着我。「真的只是为了这个?」 我别开眼。只有让自己忙得忘了时间,我才能暂时忘却失去阿离的痛。只有麻木了心,才能暂时地忘记自己的残缺。 我害怕,尤其在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看见那把九勾,我总是忍不住要想他。 想他,想得快要发疯。 除了这样,我找不到别的方法。 「若是姬流芒那小子知道了,一定得怪我。」他嘆了一声,拉着我的手。「走罢,带你去个地方。」 眼前,是一大片静谧的湖水。 月色下,湖水映射了波光,让人心情平静。 「这是洛水湖。」梓鱼拉着我,到湖边坐下。「很美罢?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到这儿坐坐。」 「的确很美。」我唿吸着空气中淡淡的桃花香,心旷神怡。 「每次看到这湖,便会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他勾了唇,懒懒地靠在树干上。 「梓鱼。」我看着他,「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他妖娆的眉眼舒展开来。「我还可以有别的打算么?」 「做了皇帝之后,你是男子的事实可没这么容易瞒过去。别告诉我你从没考虑过这一点。」 他眨眨眼。 「清歌如今还有空为我担心?」 我白他一眼。「什么时候你说话能不这么绕弯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倒是清歌,跟以前很不同了。」他眯起眼,似看向湖水的深处。「以前你总是努力地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手段和方式有些不光彩。」 他看我一眼,又继续说。「可现在的你——这样犹豫,自怨自艾。一点儿都不像你。我知道你为之前的事愧疚,但不觉得有些矫枉过正?」 我垂下头。「以前对远哥哥步步紧逼,反而让两个人越来越远。我不敢再这样对待阿离。」 「既然是你真心爱的人,你甘心就这么再不相见?」 「我——」我看着他,笑了笑。「原来你带我出来,还是想劝我去找阿离?」 「我可没这么有空,只是你这样郁郁寡欢折磨自己,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他别开眼,殷红的唇撇了撇,有些别扭。 我笑出声来,凑过去看他的脸。 他有些窘迫,「干-干什么?」 「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那只妖孽啊!」我放松了身体,学他一样把背靠在树上。「我想阿离他需要些时间。你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会去找他。无论如何,我要听他自己亲口对我说。」 他很快反应过来。「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害我白白浪费唇舌。」 我打了个呵欠。「好睏。」眼睛渐渐发沉。 「谁叫你夜里不肯睡觉?我早就说过……」 在梓鱼絮絮叨叨的声音里,我渐渐地睡熟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颜妃 伽罗昌平二十一年春,影帝下诏,立三公主虞子衿为储君,朝中譁然。 「下在父皇身上的蛊已经我们尽数去除了。」梓鱼皱着眉。「只不知为何,父皇的身子却并没有好转。」 这一点,大大出乎我们所料。 「会不会是这蛊还是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影响?」 他摇摇头。「根据迦叶谱的记载,这蛊一旦停止,受蛊之人的身体状况便会恢復与从前无异。可是父皇的病情——却似乎越发严重了。」 「你不是让朱颜去看过影帝陛下的病?她怎么说?」 第139页 「她说父皇有消渴之症,体衰脏弱,已是病入膏肓之状。」梓鱼蹙紧了精緻的眉。「莫非父皇他真的——」 「梓鱼,万不可在此刻乱了分寸。虞子霄那边的情况如何?」 「扶苏一家已经开始秘密筹划。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以齐王为代表,支持父皇的决定,一派则以大将军扶耀(扶苏之父)为首,以父皇神智不清,自古帝位传子不传女为由,支持二皇兄。」 齐王?不就是与扶苏有私情的虞芳华的父亲? 「想不到齐王果然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我嘆了一声。「谁想到他却生了个那样的儿子!」 「想必齐王还不知道虞芳华做出的事情。据我所知,虞芳华刚刚在扶苏的授意下接管了御林三军中的一支。看来他们父子这一次是要兵戎相向了。」 因为易容已去,未免惹人怀疑,我一步也不能出公主府。迦叶谱上的阵法研究了个七七八八,梓鱼又让朱颜将她手上的制毒篇一同给了我,以作融会贯通。 我对毒经的天分比较阵法显然差了许多,看了几日也只学会了一些浅显的毒,便在公主府的花园里找些现成的药材花草进行配制试验。 谁知毒药没有练成几个,人倒是救了一个,是锦衣的小男孩,不过十岁出头。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花园里,脸色青白,气若游丝,肢体冰凉。身旁的两个侍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头没脑地瞎忙活。 「怎么了?」我好意地凑过去。 那两个侍女看上去眼生得很,不像是公主府的人。其中一个圆圆脸的几乎要哭出来,见了我立刻一把拉住。「这位姐姐,救救小皇子吧!刚刚还好好的,不知道怎地就开始呕吐腹泻起来,现在就——」 「你们先别急。去叫人请大夫了么?」 另一个看上去稍微镇静些的,这才反应过来。「对,我先去叫人。」 我摇摇头,跟圆圆脸的那个说道:「先扶他到我的房间里。」 我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又打开他的口舌。这症状看上去有些像食物中毒。 「我问你,他刚刚可有吃些什么不洁的食物?」 那个圆脸的侍女摇摇头。「小皇子如此矜贵,吃食都是御膳房里精心准备的,怎敢让他吃到不洁的食物?」 我想了想。「把他吃过的东西都跟我说一遍。」 她仔细想了想。「刚刚午膳,用了清炒青笋,花菇鹅掌,五彩牛柳,还有小皇子最爱吃的奶汤鲫鱼。」 「还有么?」我皱起眉,似乎没什么问题。 「还有——」她忽然想起来。「还有,午膳过后,小皇子说口渴,喝了一大杯蜜糖水。」 「这就难怪了。」我松了口气。知道原因便好办。 我从柜子上那一堆花草中挑了一株甘水草,扯下根须剁成泥,再和了水,走到卧榻边。 「餵他喝下去罢。」 那侍女有些怀疑。「这——这是什么?」 「蜜糖和鲫鱼不能一同吃,会让人中毒。这是能解毒的药草。」 「这——」她仍旧有些拿不定主意,身边的小皇子已经开始痉挛。 「快!再不给他吃,毒性就会渗入脏腑!」 我一急之下,直接拿了杯子,灌进小皇子的嘴。 侍女张大了嘴盯着我,不敢相信的样子。 不过须臾之间,小皇子的唿吸平缓下来,脸色也渐渐恢復了些颜色。 「没事了。」我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之前去叫人的另一个侍女终于带了一大帮子人进来。 「快!快!」 我被挤到一边,看着两名御医手忙脚乱地替小皇子诊脉。 「各位不必担忧,小皇子不过是用食不当。」其中年纪稍长者擦擦脑门上的汗。「所幸抢救及时,已经吃了解药。看来这里已有大夫为小皇子诊治过了。」 那圆脸的侍女满脸感激。「多谢这位姐姐了!要不是您——」 我笑了笑,正要谦虚推却,却见梓鱼一脸焦灼地奔了进来。 「子凌!」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卧榻边。「他怎么了?」 「公主请放心,小皇子只是用食不当。还好有这位姐姐相救。」 那位圆脸的侍女指指我。 梓鱼看了看我,眼里有些惊讶和感激。我沖他笑了笑。 「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尘埃落定,小皇子醒来,又被簇拥着离开。梓鱼送走了他们,又折返到我这里。「若不是你,还不知道子凌他会受多少罪。」 这小男孩自然就是梓鱼的弟弟,伽罗的六皇子虞子凌。没想到我在阴错阳差之下,竟用这半调子的医术救了梓鱼的弟弟。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也是碰巧才能解得。」 「最近你不是在研究毒经?怎地忽然又懂了医术?」他有些不解。 「医毒不分家,我会的只是些浅显的医毒之术。这些日子我研究毒理,顺道也看了些医书。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晓得鲫鱼和蜜糖一起吃会引发中毒,恰巧又采了些甘水草,不是碰巧是什么?」 他的眸子闪闪。「不管如何,还是得谢谢你。不过这么一来,我这公主府上藏了个陌生女子的事情怕是要传到我母妃那边了。我母妃她可不简单,若对上她了,你自己当心些。」 梓鱼的叮嘱犹在耳旁,这厢小皇子身边的那两位侍女中较沉稳的另一个便找到了我。 第140页 「我是颜妃娘娘的侍女绿湖。这位小姐,不知如何称唿? 「叫我莫离就好。」 「莫姑娘,颜妃娘娘感激您救了小皇子,特邀姑娘一叙。」 我有些为难。新的易容尚未做出来,虽然在伽罗皇宫认得我的人并不多,但这样进宫也很冒险。 绿湖见我如此,了解地笑了笑。「姑娘不必担忧。颜妃娘娘说了,您是公主的贵宾,又救了小皇子,我们定以贵客之礼相待。」 「好,既然如此,莫离便却之不恭。」 我的身边,一定同时埋伏了小芒和梓鱼的眼线。在我跟着绿湖踏上马车的时候,小芒和梓鱼便已得了消息。我的安全倒不必担忧,只是这颜妃娘娘找我,必定不会只是感谢我救了小皇子那么简单。 「这是——?」我愕然地看着眼前精美华丽的游船。 「娘娘正在里面等着姑娘。」绿湖坦然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我以为是要进宫。」 她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既来之,则安之。我抚了抚手上的镯子,踏上游船。 几重珠帘纱幕之后,是一方檀香木案几,上面有热茶,裊裊生香。 案几两旁铺了软垫,我走到客位上,索性安然坐下,仔细地打量周遭的环境。 忽地一阵环佩叮噹之声,两位美妇人一前一后缓缓走了进来,动作优雅。 前面这位一身银灰裙袍,上面绣了大朵红色的牡丹。容颜娇媚,一双丹凤眼顾盼流芳。后面这位一身素白,手执粉色团扇,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眼神清澈动人。 「莫姑娘。」 银灰长裙的美人浅浅一笑。 「颜妃娘娘。」我站起身来,对她行了礼。 颜妃眼中有丝惊讶,随即化为平静。「请坐。」她抬手,示意我坐下。 「这位,是宜妃娘娘。」 宜妃?不就是玥君的母妃?我不禁多看了一眼,果然这娇怯怯的样子很有些相似之处。 「莫离见过宜妃娘娘。」 宜妃友善地对我笑笑,手上的团扇遮在唇上。 「莫姑娘救了我那孩儿,本宫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娘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莫姑娘举止谈吐不凡,不知是何方人士?」 果然来了。「我是黎国商人家的女儿,前些日子来伽罗游歷的路上无意中邂逅三公主,与公主相谈甚欢,这才来了公主府上做客。」早就安排好的说辞,安排好的身份,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原来是黎国人。」颜妃点点头。「难怪言行举止都和咱们伽罗女子不同。」 她抬起涂了浅红蔻丹的手指,为我斟了茶。「请用。」 「多谢娘娘。」我端起杯子,饮了一口。 颜妃微眯了眼,看着我的动作。「不知莫小姐,打算如何对待我家子衿?」 我一惊,喉咙里的茶差点没呛出来。 好容易咽了下去,我大惑不解:「莫离不懂娘娘的意思。」 她轻轻一笑,妩媚的模样和梓鱼有好几分相似。 「子衿长到现在,本宫还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人有如此上心过。」她起身,走到窗前。「喏,你自己看。跟在你身边的,可都是他的暗卫。竟然连本宫也不放心么?真是个凉薄的孩子。」 「娘娘,公主他虽然表面上凉薄,心里却一直记挂着您和六皇子。」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么?」她笑了笑,又转了回来。「本宫明示暗示他多少次,以他的身份,绝不可动情。他终究还是没听我的话。」 我看了看颜妃,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语的宜妃,忽然感觉脑子有些混乱。 「莫小姐,既然他对你动了情,本宫也不好做什么伤他心的事。你就好好呆在他身边罢,以前的身份和瓜葛,都忘个一干二净。」 我张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娘,我——我是女子。」 她眼一闪。「本宫难道看不出来?若你是男子,如何跟我那子衿孩儿相配?」 「可是——」我对眼前的状况依然摸不着头脑。 「本宫会给你个新的身份。待到子衿登上帝位之时,你便以男子之名嫁给他,这样假凤虚凰,倒也正好。」 我的眼睛立刻转向宜妃,却见她并无任何惊讶之色。 「宜妃与本宫乃患难之交,子衿真正的性别,她自然也知道。你不必担忧。」 「娘娘!」我无奈地看着自说自话的颜妃。「多谢娘娘美意,不过我和公——子衿,并不是那样的关系。而且我也不可能忘掉之前的身份和瓜葛。」 「莫离!」她柳眉一竖。「这么说,你是不愿意?」 「娘娘,请恕莫离不能接受。」 「不接受?」她冷笑一声。「你可知道,刚刚那杯茶里已经被本宫下了毒。若你不肯,便只能死,免得耽误子衿的前途。」 我并无惊慌,只是冷静地看着她。「莫离不信娘娘会这么做。」 她盯着我的眼,许久,神色凛冽。 安静了许久的宜妃忽然走到她身边,拉拉她的袖子。 「颜姐姐,够了罢。」她脸上有些不忍。 颜妃凛冽的眉眼忽然无奈地弯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真不该带你来,我还想多玩玩的。」 我再一次愕然地看着两位宫装美人像普通的姐妹淘一般相视而笑。 第141页 颜妃转向我,脸上有些揶揄的笑意。「好了,莫离姑娘。刚刚只是开个玩笑,请不要介意。这茶里并没有毒。」 我自然是知道的。木枫给我的戒指,不但有藏毒的本事,还有识毒的作用。这也是我如此断定茶里没毒的原因。 「娘娘,这究竟是——」 「我该怎么称唿你好?是莫离姑娘,还是静王?」颜妃的眼神有些狡黠。 我微微一惊,原来她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叫我莫离就好。」 「莫离。」她敛去笑容,表情有些凝重。「我知道你一直在帮子衿。谢谢你。」 「子衿是我的朋友。」 「如今子衿刚被立为储君,以后的路还很难走。还要劳烦静王多费心了。」她向我屈身行了一礼。 我赶紧去扶她。「娘娘言重了。」 「今天带了宜妃来,」颜妃拉过一旁的宜妃。「也是因为她一直挂念嫁到黎国的子玥,所以来问问他的近况。」 我想起那个梨花带泪的少年,对这位娇怯的宜妃也多了些好感。 「娘娘,玥君他在黎国生活得很好。还请娘娘不要担忧。」 宜妃看了看我,脸上浮起浅浅的红。「多谢莫姑娘。子玥他内向害羞得很,还请莫姑娘对他多照顾些。」 「娘娘请放心。」 「其实这一次请你过来,并不单是我们的意思。」颜妃拉了拉宜妃的袖子。「还有一位,也想见见你。姑娘请移步楼上。」 「遵命。」我一面上楼,一面暗自思忖。究竟会是谁? 第五十八章 吻了吻了,那只妖孽 「静王。请坐。」 卧榻上的男子,年过四十,鬓髮染霜,神色憔悴。唯有一双眼,依旧矍铄。 我下意识地坐下,忽然就明白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陛下。」 他笑了笑。 「静王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 我抿唇,并没有接下去。 在我面前这个人,是伽罗的影帝,那位病入膏肓,刚刚把皇位传给虞子衿的影帝。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了梓鱼的秘密。只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了梓鱼对他下蛊的事情? 「不知陛下召见清歌,是何用意?」 他消瘦的脸颊上浮起瞭然的笑意,颧骨下有凹陷的阴影,让人看了有些不忍。 「静王不必如此防备。」他缓慢地站起身子,走到窗边。 「子衿是男子的事情,朕很早便知道。静王大概觉得荒谬罢,堂堂的一国皇子,竟然要被当做公主养大。」 我皱了皱眉。「颜妃娘娘也有自己的苦衷罢。清歌只是局外人,不便置喙。」 「噢?」他转身,目光迥然。「那么不知静王对于朕将皇位传给子衿一事,有何看法?」 「这——」 「静王,你与子衿的关系,子衿与子霄之间的明争暗斗,甚至朕那子氤孩儿做下的煳涂事,朕都知道。这次请你来,只是想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他注视着我:「你也知道,朕的日子,不多了。」 我垂下眼。「清歌以为,陛下亦对扶苏家族的势力忌惮,早有打压之意。」 「你说得不错。」他嘆了口气。「这二十年来,扶苏家族的势力日益庞大,如压在我心口上的巨石,令我没有一日安生。」 「若按惯例传位于子霄,且不必说扶苏家的势力又将壮大,单单那孩子的野心,迟早会葬送了他自己。但若直接传位于子衿,又怕他斗不过扶苏家族,反而白白牺牲。」 「所以陛下才想出了让他们完成任务以得储君之位的方法?」我忍不住问出了口。 「不错。这个方法,也是给子衿一个机会。若他能证明自己有这能力,自然也能顺其自然得到帝位。」 「清歌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陛下现在又改了主意,直接将储君之位给了子衿?这么一来,岂不是落人口实,让人怀疑子衿从中动了手脚?」我有些试探的意思。这位影帝大人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和梓鱼的关系,那他是否知道梓鱼对他下蛊的事情? 「不瞒静王,朕的消渴之症由来已久,一月之前,御医已经诊出这症状愈发严重,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他神色黯淡,一代帝王终究还是败给了时间和疾病。 「所以,朕已经不能再等下去。更何况如今的子衿,已经与之前不同。」他别有用意地看着我。「子衿这孩子从小被颜妃严加教养,别的我不担心,就是这性子太浮,不够决绝。那个样子的他,绝不会是扶苏和子霄的对手。可现在,他做事果断,也有了成大事者必有的狠心,这一点,大概跟静王也有些关系。」 我语塞。 「更何况,有了黎国的支持,他的胜算也就更大。」影帝似精疲力竭,合上眼喘了一口气。「传位于他,是我能为他和伽罗做的最后一件事。」 「陛下,您就不怕黎国趁虚而入?」 他的眼睁开了些许,精光湛湛。「敢问静王,为何要选择帮助子衿,而不是子霄?」 「二殿下野心勃勃,若他登上皇位,只会令三国生灵涂炭。」 「这就是了。静王心怀仁慈,并无引发战乱之心。至于贵国的女帝——我相信即使她有这想法,静王也会想办法阻止的,不是么?」 我顿了顿,却发觉他说的都是事实。这个影帝,不过是片刻的工夫,竟已将我的心思摸了个一清二楚。 第142页 「如今,朕已无力阻止局势的变化。唯有一件事,还请静王应承。」 「陛下请说。」 「此事过去之后,请静王保住我那两个孩子的性命。」 我沉下眼,犹疑片刻。 「朕知道子氤曾对静王不敬,做出了伤害之事。就请静王看在我伽罗皇室人丁单薄的份上,保住她和子霄的性命罢。」他的眼中满是恳切。 「……好,我答应。」 他似松了口气,眼神中的光亮也忽地黯淡下去,倍添疲惫。 「齐王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他从怀里拿出一块金牌递给我。「若需要他的帮助,带上这金牌去找他便是。」 我接过金牌,心里却很有些忐忑。 「陛下,为何如此信任于我?」 他闭了眼,费力地勾出一抹笑容。「到了朕这个年纪,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不能,早该学会分辨了。」 下了船,我忍不住转身,目送这艘装了伽罗国最尊贵的天子的游船缓缓而去。 影帝就这么有信心,我们一定会在这场夺位之战中获胜么?我看着手中的金牌,摇摇头。看来我是怎样也脱不了身了呢。 还在怔愣间,一双手臂将我急速地拉了过去。 「梓鱼?」我惊愕地看着妖孽鱼焦灼的脸庞。 他手忙脚乱地对我上下打量。「没事罢?我听了暗卫的报告,便马上赶来了。谁想到竟然被母妃的人困在这儿。」 「没事。」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你母妃不过是找我聊聊家常罢了。」 「真的?」他精緻的黛眉蹙紧。 「真的。不过就是给我喝了一杯下了毒的茶,威胁要我留在你身边,跟你做对假凤虚凰的夫妻罢了。」 「什么?」他的脸立刻失了颜色。「我去找她。」 我赶紧拉了他的袖子。「别别别,只是开个玩笑。」 他的脸一沉,妖娆幽亮的眸子集结了明显的怒气。「你——」 甩了袖子,他便往回走。 「梓鱼!」我心道不好,这次妖孽怕是真生气了。 抓住他的手,又被他甩开。 「梓鱼!」我追上去。「别走那么快,你会轻功,我可不会——呃?」 他忽然停了下来。我不偏不倚,撞上他的背嵴。 我摸摸被撞痛的鼻子,正要抱怨,他却忽然转了身,浅金色的沙袍映着他殷红的唇和脸颊,雌雄莫辩的美忽地让我闪了神。 真不愧是三大美人中排列第一的人啊……即使是跟他已经如此熟稔的我,也免不了偶尔被他惊艷得像只呆头鹅。 他皱着眉,攥住我肩头的手用力得似要捏碎我的肩胛。 正当我的感官在惊艷和吃痛中徘徊的时候,他却将我拉过去,然后—— 殷红色的唇与我的相贴的时候,我的脑袋里还在乱闹闹一片。无数嘈杂的声音中冒出些刺耳的尖叫。 吻了吻了吻了——! 我和妖孽鱼?妖孽鱼和我? 我睁大了眼,看着在我面前放大的容颜。他的睫毛颤动得厉害,眉头却依然紧紧地蹙着。 不过是瞬间,他又放开了我。有些愣愣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做的事。 我同样呆愣着。 不远处,梓鱼的暗卫们一脸呆滞地看着我们。我几乎可以听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天哪!我们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竟然喜欢女人! 「你们,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本宫消失!」梓鱼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几个暗卫争先恐后地消失,连个影子都不剩。只听漫天乌鸦声。 许久之后,才想到要说些什么缓解目前的窘境。 「呃-那个——朱颜又来了么?」 他的脸色略略发青。 「没有!」丢下两个字,他又想走。只不过这一次有些狼狈。 好罢,我承认自己讲了句傻话。 「梓鱼!刚刚我不仅见到了你母妃,还见到了你的父皇!」 这句话成功地让他停下了脚步。 「什么?父皇怎么会在这儿?」 「你的父皇,可心知肚明得很。」思路终于渐渐恢復了清晰。「不过有件事,你大概得有个心理准备。」 我有些不忍。「你的父皇一早便已有消渴之症,御医说他大概是活不过这个月了。」 他脸上的神情僵直了片刻。 「竟然真是这样。」他勉强地笑笑。「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可不难过。那个所谓的父皇,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无为,我也不至于被当做女孩养大。而母妃和弟弟,也不会受制于人。」 「不是这样。」我走到他面前。「你的父皇,他知道一切。忽视你们,也是保护你们的一种方式。」 我将影帝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梓鱼听。 他的眉皱了又松,松了又皱。 「父皇他——原来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我拿出影帝给我的那块金牌。「这块金牌,可以帮你取得齐王的兵力支持。影帝这样安排,也算是煞费苦心。」 他接过那块金牌,妖娆的脸庞竟然有些无措。 一直以为对自己漠不关心的父皇,原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可偏偏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 对梓鱼而言,这依然是件好事罢。 他颓然地靠在树上,手里捧着那块金牌。「清歌,我——我是不是错了?竟然对自己的父亲用了蛊。他一定不会原谅我。」 第143页 我上前,握着他的手臂。 「梓鱼,你以为影帝陛下他不知道么?他既然能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知道虞子氤做的事,自然也知道了你的作为。」 「他不会怪你。因为只有你,可以帮他达成心愿。」我的手,鬼使神差地抚上他的脸颊。「剷除扶苏家族根深蒂固的势力,做个好皇帝。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 他的眸抬向我,意味不明。 「清歌——」他忽地抬手,将我拉了过去。「在这之前,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不对?」 我有些别扭地挣扎,「当然了,不过——你先放开我——」 「一会儿就好。」 我停止了挣扎,却依然别扭着。他怀里幽幽的兰花香不住地往我的鼻子里钻,让我颇有些昏沉。 「喂,虞子衿!够了吧!」 只见小芒黑了脸从天而降,将我从梓鱼怀里拉出来。「趁我不在,就占姐姐便宜么? 「小芒?你怎么也来了。」我微讶。「你的属下也太过小心了些。有梓鱼的人护着,还能出什么事?」 「是我吩咐他们,有点点风吹草动也得通知我。」他圈过我的肩膀,向梓鱼丢了个挑衅的眼神。「还好我来了。」 梓鱼妖娆地笑了笑,完全不予理会。 「你们两个,究竟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我纠结地看了看周围,有些恼火。 「姐姐,你别恼。除了我和这个傢伙的人,还有另外一帮人,也潜伏在你身边。」小芒皱皱眉。「连我们也搞不清究竟他们是谁的人。敌友不分,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没错。」梓鱼很快恢復了风情万千的模样,全然不见颓色。「大事将近,你的安全很重要。」 「先回公主府再说吧。」 「虞子霄已经串通扶耀,只待时机成熟,便会起事。」 小芒转了转手上的一盏琉璃樽,将樽中的醇酿倒入口中。 「时机成熟?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梓鱼轻笑一声。 我看着眼前的杯子。「为什么你们喝酒,却给我蜜汁?」 「姐姐,你不能喝酒。」小芒无奈地捉住我伸向酒壶的手。 「我心脉上的旧伤,早就被阿离调养好了。」我的语气沉了沉。 小芒嘆了口气。「好罢,就一杯。」他把酒倒进琉璃杯,送到我嘴边。 为什么我非得要跟他用一个杯子?我撇撇嘴,还是喝了下去。 「我想他所指的时机,就是指影帝驾崩之时。」小芒见我如此,勾了勾唇角,继续开口。「该是我们做准备的时候了。」 「梓鱼,你——」这个时候,我反而比较担心梓鱼。 他舒展了黛眉。「放心罢。这一次,我有必胜的决心。」 第五十九章 迷阵解心结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丛林。高大的阔叶植物郁郁葱葱,几乎要遮去整片天空。 「清歌,你确定要进去?」梓鱼望着沉郁黑暗的丛林深处,有些担忧。 「不错。」其实我也有些发憷。 「真是神奇。「小芒颇有兴趣地看着这片丛林。」明明是片平地,怎么被姐姐布置了几块石柱和镜片,就成了树林?」 「这些都是幻象。」我咬咬牙。「好,时辰差不多到了。」 「清歌,为何不让那些侍卫们进去试阵?我实在有些担心。」梓鱼拉住我的手臂,不贊同地说。 「之前的中小型阵法,已经让侍卫们试过了。这个天罡八卦阵兇险异常,若让丝毫不懂阵法的人进去,很容易丢了性命。我得亲自去试才行。」 「姐姐,难道非得试试才行?」 「只有试过阵,才能进行改善,掌握阵法的核心。」我装作很有信心的样子。「你们两个,谁帮我守住阵眼?」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开口。「我陪你进去,他来守阵眼。」 连说的话都一样。 我捧住额头,上关穴突突地跳。 「好了,你们两个。梓鱼陪我进去,小芒,你来守阵眼。」 「姐姐——」小芒琥珀色的眼一眯,显然很不高兴。 「在这个阵法里,武功岂不了作用,但轻功却可以。」我对他安抚地笑笑。「梓鱼的轻功比你好些。再说,阵眼也相当关键,若一个时辰之内我还没有出来,你就得破坏掉阵眼上那块石柱,救我们出来。这件事由你来做,我也比较放心。」 他垂了眸,才算是勉强答应了。 我有些好笑,心一软,凑上他的唇,亲了亲。 他的脸瞬间一片大好风光,眼里眉间都洋溢了温柔。 「别忘了我说过的,替我守好阵眼。」 他勾了唇角,点头。「我等你出来。」 我正要走,他又缠住我的腰。「姐姐,小心些。一定要好好地出来。」 刚一踏进阵法,郁郁葱葱的森林突变为一望无涯的草原。除了我和梓鱼,不见一人。 景色的忽然变换,让人颇有些迷茫。我拉住梓鱼,小心翼翼地前行。 「那小子,还真是被你吃得死死的。」梓鱼一面拉住我的手,一面还好心情地调侃。「只要你对他好些,叫他做什么怕也心甘情愿。」 「好了,与其分心调侃我,还是看着你自己的脚下罢。」我凝神看着眼前的草原。「我们现在在坤位,行错一步便会启动机关。」 第144页 「真有这么严重?」他半信半疑地跟在我身后。「若是踏错一步,会如何?」 我回头,朝他笑笑。「会这样。」说着,我往旁边走了一步。 草原前方忽然涌来大量的潮水,眼看就要将我们淹没。 梓鱼白了脸,抓住我就想用轻功逃走。 「等等!」我回到原位上,潮水眨眼间便消失了。「这些大多是幻象,并不能致命。最可怕的不是这些幻象,而是被这幻象影响之后的人们常常会手忙脚乱。这么一来才会触发真正致命的机关。」 梓鱼惊魂未定。「这阵法果然奇妙得很。」 「所以我才要你注意力集中,看着我的走法。若是不小心陷入幻象又找不回原位,便很容易出事。坤位的幻象阵还算容易应付的,待会儿到了干位,可没有这么简单了。」 他再也不敢怀疑,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这阵法虽然看上去不大,却可容得千军万马。是迦叶谱中比较上等的迷阵。」我一面走,一面向他解释。「若用在战场上,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太过兇险了些,布阵的材料也相当复杂。」 「难怪你准备了好几日。」梓鱼的眼中满是惊嘆。「这就是你钻研的结果?真是了不起的东西。我还以为那迦叶谱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迦叶谱上的记载博大精深,我才学了一部分而已。」我不禁有些得意。「不能总是做你们的累赘,是不是?我也得学一些技艺。」 越往草地的深处走,身边的草便长得越发高大。到最后,几乎已经完全遮住了前面的路和我们的身形。青草发出的芳香和摩擦在身上的微微刺痛,跟真的几乎没有区别。 「这儿真是幻境?为何这样真实?」梓鱼拔了一根草,放在眼前端详。 「这是因为失魂香给我的灵感。还记得我们在皇陵时,都陷入幻境么?」 「失魂香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它让你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真的。有味觉,有触感,不仅仅是视觉效果。所以我也用了类似的药物,融入到阵法中去。虽然是假的,但若你当真了,它可是会致命。」 「清歌,你可真是布阵的天才。」他赞嘆不已。「这也能想到。」 「小心些。接下去,我们会进入巽位。」 我找到草丛中一簇不起眼的白花,绕着它走了一圈。 景色一变,草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川。 天寒地冻。飕飕的冷风吹过,成功地唤醒我们皮肤上的鸡皮疙瘩。 「这会不会太真了些?」梓鱼眯了眯眼,揽过我的肩膀。 我打了个哆嗦。「快些走过去就好了。若是找不到出路的人,就会被困在这儿,直到阵法失效。」 冰川上映出我们搀扶而行的影子,倒是很有些共患难的味道。 「梓鱼,你既然信不过我这布阵的手段,还敢就这么陪我进来?不怕我搞错了什么,将我们两条命白白葬送在这里头了?」 他勾唇。「原本我并不信这阵又如此大的威力。」 「现在呢?后悔了罢?其实我一个人进来也没有问题的……」 「不。」他捏着我的肩膀。「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只除了——除了在悬崖边的那一次。」 我停下脚。这件事,已经成为你心上的阴影了么? 「怎么不走了?」 「我们到了。」 「到了?」他挑眉,看着眼前光可鑑人的冰山壁。「这儿?」 「不错。我们得从这儿穿过去。」 我拉住他的手。「闭上眼,跟我走罢。」我顿了一顿。「只要全心相信我就好。」 他看着我的目光清澈坦然,唇角勾起一抹让人安心的笑容。「好。」随即慢慢合上眼。 我转过身,深唿吸,然后直直地对着那片山壁,走了进去。 没有任何的阻碍,我们就像穿过一阵风。 梓鱼闭上眼,握着我的手,走得沉稳。 「已经过了。」 他睁开眼。「这儿是坎位?」 「不错。」 他的表情有些怪异。「我们这是在哪儿?」 也难怪他如此。我们的周围,是一片幽蓝的空间。有点点光亮从头顶的地方洒下。空间里到处飘荡着藻类植物,还有珊瑚贝壳躺在不远处。 「理论上说,我们这是在一片海底。」 「海底?」他伸手触了触水藻。「为何没有水?」 「有水。我们正在水中。只是你没有意识到罢了。」 「这儿的危险又在何处?」 「真正危险,来自于人的内心。」我故作神秘地对他眨眨眼。 他黛眉一挑。 很快,前面出现耀眼的光。走进了,才发觉那是一只只开合的蚌壳,蚌壳开合之间,露出饱含其中的珍珠,浑圆闪亮,引诱着见到它的人前去採摘。 「很美罢?但没人知道,这些珍珠,不过是夺人性命的毒药。」我摇摇头,走了过去。 「这儿,是欲望的海洋。即使有人可以闯过前两关,也未必可以过得了这一关。」 梓鱼抿了唇。「若是遇上不爱钱财的人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地笑笑,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幽蓝的海水忽然变成浅浅暧昧的红,连海水流动的声音也放慢了起来,形成让人心跳加快的节奏。 第145页 一个个体型硕大的贝壳缓缓地打开,每一片贝壳里都坐着一位身披薄纱的少女。每一位少女都有妖娆的体态,妩媚之极的容色,微张着檀口,发出诱人的浅吟唿唤。 「来啊~来啊~我的爱人……」 就连梓鱼的眼睛,也在这瞬间开始恍惚。 我拔下髮簪,在他的眉心刺了刺,他才反应过来。 定睛看清我时,他的脸浮上些可疑的红。 「不用羞愧,这幻境厉害得很,能让你看到心中所爱之人。」我嘆息一声。「也许是有人不爱钱财,但又有几个没有所爱之人?利用人们心中的最爱来杀人,的确是残忍了些。」 梓鱼看我如此冷静的样子,皱了皱眉。「那你怎么——」 「你忘了?我是布阵人,这幻境对我并没有影响。」 「这么说,我跟你一同进来,不但不能保护你,反而成了你的包袱。」他垂了眸,郁郁不乐。 「不。若你不在,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触动阵法。不能触动阵法,我就不能发现阵法中的缺陷。」 「为什么选我?」他忽然发问。「根本就跟轻功无关不是么?随便是谁就可以。」 「不。最后一关,我希望由你来过。」 他有些疑惑。我握着他的手,「走罢。」 坎位的关键之处,是一颗亭亭玉立的粉色蔷薇。 「蔷薇?」梓鱼不可思议。「出现在这儿的蔷薇,也太突兀了些。很容易让人猜到这就是关键。」 「这是我特地留下的,一个小小的礼物。」我抚着蔷薇的花瓣,像触碰到了阿离的唇。「战胜了自己欲望的人,应该得到奖励。所以这朵突兀的蔷薇,便是出去的关键。」 我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指上的血滴挤落到蔷薇上。 蔷薇似受了滋润,开得越发鲜艷。 眼前的景色一换。 「清歌,这就是离位?」 「不错。这些熊熊大火是冥狱之火。犯下罪孽的人们,必将受到冥狱之火的烧灼。」 梓鱼停下了脚,似有些犹豫。 「那么这一关又该如何过?」 我笑了笑。「凤凰涅槃,先死而后生。投身火中,烧尽罪孽,便是过关的方法。」 说罢,我将手放在他的胸口。「这一关,没有关键。去吧,面对一切。」 我轻轻用力,将他推入到大火之中。 他一瞬不眨地望着我,没有挣扎和反抗,就这么顺着我的力道坠入熊熊大火中。 一切都回到了那日。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悬崖,一模一样的人。再给你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你又会如何?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梓鱼心中最深的梦魇在我面前上演。原来这一次悬崖的诀别,真的成了你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干位之所以可怕,就在于它能挖掘出人们心中最深的恐惧,不断重演,将阵中的人最终逼至崩溃。 我当然不会让这一切发生在梓鱼身上,因为设阵者是我。 我看着那时的自己,被络腮鬍子暗四逼到悬崖下,身体悬空,双手紧抓着那块突出的岩石,满脸惊惶。 暗四狞笑着,将脚抬起,狠狠地踩在我手指的关节处,死命地碾压。 我抚了抚手指,是那时候遗留的伤害,害得我再也无法弹琴。 恨么?也是恨的罢。只是跟这比起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跟那时一样的情况吧?」我侧过脸,看着身旁眼神完全聚焦在眼前场景上的梓鱼。「这一次,你会救我么?」 他似忽然反应过来,沖了过去,拾起地上的刀,狠狠刺入暗四的背心。 暗四倒了下去,他接住那个我的手。 「放手吧,梓鱼。我不怪你。」 「不。」他的眼神无比坚定。「我绝不放开你。」 黛眉紧蹙,额头上流下薄汗。但这一次,他没有受伤。 一点一点地,终究还是将悬崖底下的我拉了上来。 他喘着气,一把将那个我抱在怀里。「我真的救了你?真的?」他呜咽着,却带着更多的解脱。「清歌,清歌。我还是可以保护得了你,对么?」 幻象消失,一切都恢復平静。没有山崖,没有那个我,只有几块石柱和在石柱间抱紧了双臂哽咽出声的梓鱼。 我无法不动容。 走过去,抱着他颤抖的双肩。「你看,你可以救我,你可以保护我。」 他抬起眸,渐渐清明过来。 「你说的最后一关由我来闯,就是这个意思?」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放松还是纠结。「你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选我来陪你入阵,也是因为这个?」 我点点头。 「原来你都知道。」他吐了口气。「清歌,你真是——太可恶了。」 他环着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像个全心依赖着我的孩子。 我迟疑了一会儿,将手放在他的背嵴上,轻轻摩挲。第一次,跟他这样靠近而不感到别扭。 梓鱼心中的那块因我而起的心结,总算是因此而解开。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有了一种说不清的隐隐疼痛? 出阵的时候,正看见小芒展开银鞭,看到我们出来,他才松了口气,放下鞭子。 「姐姐,你们若是再迟一会儿,我可就要破阵了。」 梓鱼依然妖娆入骨地浅笑,谁能想到他前一秒还像个孩子赖在我怀里不肯移动? 第146页 「这阵我们已经试好了。」我转身,看着自己费了几日的工夫才搭起来的石阵。「效用已经不错,再完善一些就好。」 反正我最主要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第六十章 □+灌醉+扑倒 伽罗昌平二十一年四月初十,影帝病危的消息传到了公主府。 梓鱼一早便进了宫,跟一干后宫嫔妃,皇子皇女们一起候在影帝的病榻之前。 影帝弥留之际,连句遗言也未曾交待,便这样去了。 帝王薨,举国大丧七日。七日之后,进行新帝的即位大典。 即位大典,也是虞子霄和扶苏家族最后一搏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 即位大典前夜,疾风骤雨。 我翻来覆去,想着第二天的计划,只听得窗户轻轻一响。,一个人影纵身进来。 我的心一提,抓住身旁的九勾,却听得熟悉的慵懒轻笑。 「别睡了,清歌。陪我喝酒罢。」 我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九勾,披上外衫拉开纱帐。 「你现在,应该在皇宫罢?」我白了某只浑身湿透的妖孽一眼。「居然弄成这样跑过来?」 「我好容易才躲开姬流芒那小子的眼线。」他看着自己湿淋淋的狼狈样子,有些气馁。「你以为我愿意弄成这样?」 我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外衫递给他。「喏,去屏风那边换掉。」 「哦。」他出人意料地老实,拿了衣服便去了屏风旁,开始宽衣解带。 「等等!」我开始抓狂。「你在干什么?」 衣衫半褪的妖孽不解地眨了眨眼,越发迷濛。「换衣服。」 「我是让你去屏风后面!不是在屏风前面!」 他的内衫已褪到腰部,露出白皙光滑的胸腹。被雨水沾湿的长髮搭在胸前,发梢上的水滴落下,再沿着胸腹的纹理隐入腰带。 咕噜。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 鼻腔里有些热热的。 这只妖孽,是特地跑来诱惑我的么? 「哦。」他似有些委屈,转身看了看屏风,抓了抓头髮,抱起衣服又绕到了屏风后面。 不对劲。这只妖孽鱼,怎么看怎么不对。 我开始烦躁地踱来踱去。 「我好了。」 妖孽披散了头髮,脸颊红意氤氲,媚意横生。 他的身材虽不算高大,但穿了我的衣服,依旧是短了一截。腰带胡乱地扎着,衣摆下露出赤 裸的脚踝。 他眨巴着眼,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朝他靠拢。 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捂住鼻子,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究竟喝了多少!」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他。他歪着头,开始掰手指。「一壶,两壶,三壶。三壶女儿红。一坛,两坛,三坛,四坛。四坛桂花酿。一罍,两罍……」 「好了!」我听得头皮发麻。「喝了这么多酒?你想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宿醉而错过登基的帝王么?」 他愣愣地看了看我,忽然绽放出一个比三月娇花更柔媚的笑容。 「清歌,我开心。」 「就算是开心,也不能喝这么多!」我皱了眉,拿了绢子替他擦头髮。 真是个麻烦的傢伙! 他乖乖地趴在桌子上,任我对他的头髮毫不留情地死命擦拭。 看他这模样,我心一软,减轻了力道。 「清歌。」他的下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盯着桌上的酒壶。「我难过。」 「怎么又难过了?刚刚不是还开心?」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干嘛去问一个醉鬼这样无聊的问题? 「既开心,又难过。」他嘟囔着,睁了幽亮的眸转头看我。「即难过,又开心。」 我嘆了口气。「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你要做的只是面对罢了。」 面对明日的即位大典,面对明日的一切。 「面对……」他皱起眉。「我讨厌这个词。」 我伸手想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水滴,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 「清歌,我不做皇帝了好不好。」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像别扭闹着不想吃药的孩子。 我敲了他的头。「说什么呢!」 他摸了摸头,有些委屈地微微翘着唇。 「做了皇帝,清歌就会离开。父皇走了,清歌也要走。清歌走了,我就不再是清歌的夫君……」 我噎了噎,他却垂了眼,自顾自地像念绕口令似地重复着上面的话。 那种莫名的隐痛又在我胸口发作了开来,这感觉像被一弯温辣的水煮着,说不出的难受。 「你不是说要喝酒?」我拿了桌上的酒壶。「我陪你喝,好不好?」 他抬起头,眼睛蹭亮。 「好!」 倒满酒杯,我和他碰杯,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才发觉不对。喉咙一阵火辣辣地烧。 「这是什么酒?」我皱眉。「这么烈?」 他看看酒壶,闻了闻,也纠起眉毛,似在回忆。 「这是——这是——什么来着——」 「罢了。」我放下杯子,头已经有些昏沉。「你该回去了罢?」 他勐力地摇头。「喝酒。」 「还喝?!」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两个杯子倒满,然后把其中的一个递到我嘴边。「清歌,喝酒。」 第147页 他几乎要贴到我身上,湿润的唿吸带着酒气,让人心慌意乱。 「好罢。」我移了移身子,接下酒杯,又喝了下去。 几杯下肚,我瘫倒在桌边。「不——不行,不能——喝了。」 「想起来了!」他很欣悦地拍了拍我的手。「是竹叶青!」 「啊?哦。」我已经无力去思考竹叶青是个什么东西,眼前的人晃啊晃,晃出了几个影儿。 「不成,我得——去睡了。」勉力撑起身子,东倒西歪,好容易才走到床边,然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床很不舒服。咯得慌。 我恼恨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身下一大片玉白色的肌肤。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索性滚啊滚,滚到另一边。终于平坦了,终于舒坦了。 正要开睡,腰间却缠上一双手臂。 「一起睡。」 有人在我耳边咕哝。 我往后蹬了蹬腿,扑了个空。 「一起睡。」这次不光是手臂,连一只光滑滑白花花的修长腿也圈了上来。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明白。索性放弃了思考,放弃挣扎,缩作一团会周公去也。 我睡得很不安稳。 似乎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半梦半醒的时候,有人死命地推我,在我的耳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清歌,我可不可以……?」 「算了,我还是不问了。若是问了,你肯定说不行。」 「可是我想——」 「清歌,我想——」 「罢了。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推搡着我的手越发用力,我下意识地「唔」了一声。 「好,你答应了我,不许反悔。」 「我永远都是你的夫君,你不可以跟我休离,不管我是不是皇帝。好不好?」 夺命连环推再次出动。我无法,只得发出声音以消灭这困扰着我睡眠的天摇地动。 「唔。」 「不成,口说无凭,你会耍赖。」 声音忽然消失了一阵子。 然后我的手一凉。 「好,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 吵死人了!! 我皱了眉,正要把自己从梦中拉出来教训一下这个饶人睡眠的傢伙,周围忽然又安静了。 一团暖意贴上我的背嵴。我动了动身子,满意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破晓时分。 居然没有人叫醒我!居然没有人叫醒我! 我坐在床上抓着头髮,几乎要愤怒得尖叫。 那个妖孽鱼一定是故意的!!竟然把我灌醉,好让我不要去参加他的即位礼么? 还有小芒!我就奇怪昨天妖孽鱼怎么这么容易就避开了小芒的眼线,原来他们是串通好的。到头来,他们还是把我当做累赘和包袱,一到危险的时刻,就把我丢得远远的? 手里有些异样。我拿过来一看,只见一张绢子,上书: 黎清歌在此发誓,始终将虞子衿视作夫君对待,永不休离。天地可鑑,日月为证。若有违此誓,任凭虞子衿处置。 下面还有一行备註,以及我的手印。 此书一式两份,一份由虞子衿保管,一份由黎清歌保管。 我抖着手,把这绢子揉成一团,用力地抛掉。绢子飘到半空打开来,又软软地飘落在桌子上。歪歪斜斜的几行字,像在咧着嘴嘲笑我。 我咬牙,拿了剪刀对准那绢子。 不知怎地,剪不下去。 日月可鑑,天地为证。这几个字在我眼前晃啊晃,晃得我乱糟糟。 还是剪不下去。 嘆了口气,放下剪子。又嘆了口气,把这绢子收进了袖子里。 推开门,门口的两名侍卫立刻恭敬地迎上前来。 「请小姐随我们走。公子已经安排好一切。」 原来是卿楼的人。我想的没错,他们两个果然是串通好的。 「走?」我冷笑一声。「他打算把我送到哪儿?」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好,走吧。」 他们两个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带路,似在意外我这么好说话。 「对不住了。」我对着他们的背影按下手中镯子的机关。 两人应声而倒。 「希望木枫的迷药不会让你们太难受。」我有些歉意,毕竟是卿楼的人,却被我用卿楼的暗器对付了。 新皇登基,普国同庆。 五颜六色的牡丹花形灯挂满全城。皇宫前的守卫也越发地严备。 我站在宫门前,急得发抖。要怎么进去?难道跟守卫说,我是你们新皇的朋友? 不被当做疯子扔出去才怪。 巳时就快到了。即位大典就将开始,我攥紧袖子里的九勾,一筹莫展。手上的迷药虽多,也不能对付这么多的守卫。 我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之后,守卫怀疑的目光已经向我瞟来。 我只得狼狈地返回了大街上。 正在此刻,我生命中许多巧合中的其中一个,发生了。 有白衣男子,墨发玉冠,皓月之姿。跨绝地骏马,足不沾土,就这样飘然而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近了,近了,曜石般的眼锁定在我身上,缰绳一勒。 绝地马嘶鸣一声,乖乖地停了下来。 男子翻身下马,衣袂飘飘,如同唯美的画卷。 第148页 「清歌!」 他的脸上有疲惫,焦灼和欢喜,混合成注入我心底的暖流。「总算找到你了。」 「远-远哥哥?」 他的唇角翘起温柔的弧度。「清歌,我来了。」 「怎么样,能过去么?」 我拉着慕容远,跑到了宫墙边上。 「可以。不过清歌,事情有些不对劲。」慕容远望了望宫墙。「我刚刚进城的时候,发觉有军队驻扎在不远处。」 「军队?」我舒了眉。「应该就是齐王的人马到了。」 「可是我看见他们打出的是扶氏的旗号。」 「扶氏?」我的心一紧。「怎么会?我们一早便联合了齐王,请他包围皇城,阻止扶氏兵马进城啊!」 「清歌,别着急。先把你们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我强自镇定。「我们得知虞子霄准备联合扶氏的五万兵力,与虞芳华统领的御林军来个里应外合,拥戴虞子霄为帝。所以我们暗中联繫了齐王,请他调回了驻扎在沧国边境的兵力,以对抗扶氏的五万兵马。至于御林军那边,则由卿楼和醉玉的人来对付。」 「齐王可靠么?」 我点头。「影帝生前託付我们,说他是绝对可靠的人。」 「看来你们跟齐王之间的联繫,被人知道了。」慕容远皱眉。「所以齐王那边的人,一定是被拖住了手脚。」 「可会是谁?我们派人特地留意了蒙国,他们并没有出兵的动静。」 慕容远沉吟片刻。「现在情况很危险,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不行!远哥哥,梓鱼和小芒都在里面,我不能看着他们出事!」 「清歌!」他抿唇,有些怒意。「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就是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才没有让你进去么?我也一样!」 「是!你们都一样,把我当做需要保护的弱者!」我咬牙切齿。「是,我不会武功,所以才用尽了办法钻研布阵!难道我就非得这么被人保护下去么?」 「布阵?」 「不错!」我忽然冷静下来。「布阵,布阵。远哥哥,我有办法了!」 要进皇城,一定会路过护城河前的森林。 而我曾经在那边森林里布下天罡八卦阵,现在只需要将它启动起来。 「远哥哥,快带我去那片森林!」 果然,扶家的旗号远远地飘扬在森林的不远处。 我来到森林中间的那片空地上,找到启动阵法的关键—— 一颗歪脖子的老槐树。 以特定的步法,绕着槐树正走一圈,反走两圈。最后拔出九勾,在我的手指上一划。 一滴血滴入槐树。阵法已成功发动。 慕容远怔愣地看着我动作。「这是——」 我对他笑笑。「远哥哥,看看你身后。」 他转身,立刻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丛林惊呆了。 这丛林与周围完全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八卦阵!」慕容远口中喃喃出声。 「远哥哥,你也知道这个?」我不禁有些开心。 他望着这片丛林,满眼惊嘆。「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关于这阵法的描述,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这是天罡八卦阵,在基础八卦阵上增加了许多功能。理论上说,就算有多少人它也能困得住,但迄今为止我还只是跟梓鱼进去试验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有这么大效用。」我仍然有些忐忑。「只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清歌,不过月余不见,你怎么就学会了如此高深的阵法?」他有些疑惑。 「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本奇书。」我有些汗颜。若不是有了迦叶谱,我也不可能学会。 「那么清歌,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要进宫。」 第六十一章 碎簪宫变 我站在宫女们中间,看着不远处的梓鱼,一步一步靠近御座。 深红色的牡丹,一朵朵盛放在他的皇袍上。 头上是金色的发冠,长长的黑髮梳起,盘了繁复的髮髻。 平日里看惯了他穿着浅金色沙袍的样子,如今见他穿红色,才忽然发觉以前用来形容他的那些词还是太过单薄了。 洛水宫外殿上的每一个人都屏息,等待着。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眉头却微微地蹙着。他的眼神,妖异到让看见的人都忍不住浑身颤抖,又无法躲开。 果然是妖孽啊。 我嘆了口气。 他却立刻望向我这边,对上我的眼。 惊讶,欣喜,恼怒,焦急。几种情绪轮番在他那双妖异的眼里翻滚。 很快,他别开眼。 他走到御座前,停了下来。 礼官读策完毕,礼部尚书顾中泉接过一旁礼官手上的玉玺,正要授玺之时,一个柔媚的女声惊彻全场。 「慢着!」 皇后扶苏,手持一管金黄色的捲轴,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跟着大将军扶耀,虞子霄和虞子氤。虞子霄的脸上,有一丝残忍的快意。 「先皇临终时留下密旨,传位于二皇子。」扶苏将手中的捲轴展开,娇笑着面向梓鱼。 「公主殿下,你手中的传国玉玺,怕是得交出来。」 这两句话一出,大殿上立刻蔓延起一阵骚动。参加典礼的文武百官窃窃私语,或面露得色,或心怀疑惑,或怒目而视。 第149页 梓鱼并不慌乱,只冷冷地笑了笑。 「敢问皇后娘娘,如何证明手中的密旨是真的?」 扶苏想是早有准备,桃花眸一挑。 「先皇驾崩之时,曾单独宣本宫觐见,将密旨相传。这件事,旁观的宫侍刘公公和柳如儿可以作证。此外,这密旨是否先皇的笔迹,只需各位尚书大人一观便知分晓。」 梓鱼身旁的齐王皱紧了眉。「荒谬!皇兄若有此意,怎会避开众人,单单将诏书给了你?分明是假传圣旨!」 梓鱼摆手。「无妨。娘娘既然有证人,请宣他们上殿作证也好。」 扶苏微愕,立刻又恢復了镇定。 「看来公主是不信本宫的话了。来人啊,把刘公公和柳如儿传上来。」 立刻一玄衣侍卫,领了那两人上殿。 那玄衣侍卫长得平凡,一双眼倒亮得很。领上两人之后,他便退到一旁,不卑不亢。 「刘公公,柳如儿,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扶耀沉声说。 两人颤了颤,却不约而同地往一旁的玄衣侍卫那边看了一眼。 「小-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刘公公抖着嗓子,喊了一声。 扶苏和扶耀脸上的笑意一敛。「你这奴才,在说些什么?」 扶耀转向柳如儿:「你,快说!」 「奴-奴婢也什么都不知道。」柳如儿的一双腿,抖得像筛子。 「你们——」扶耀一怒之下,瞪圆了眼,杀气倾泻而出。 梓鱼轻笑一声。 「将军,若把他们吓坏了,怕是更说不出什么。」 齐王也跟着嗤笑一声。「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那圣旨一定是伪造无疑!」 扶苏银牙一咬,脸色转柔,走到两人面前。 「刘公公,如儿,难道你们忘了?那日,先皇招本宫觐见,你们也在一旁,不是么?」她盯着两人,眼神意味深长。「你们看着先皇把意旨交给本宫,还说一定要小心保管,不是么?」 刘公公和柳如儿哭丧着脸,不敢抬头。 「娘娘,奴才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您就饶了奴才吧!」 「娘娘,奴婢也是……」 大殿里一片譁然,我却留意到两人身边的玄衣侍卫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够了!」 扶耀怒极,竟把手伸向腰间佩剑。 扶苏拦住他,对他摇摇头。 「大家都看到了,刘公公和柳如儿都不能证明这诏书是真的。」齐王宏亮的声音传遍殿上。「扶苏娘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扶苏却不急恼。「那两个奴才,一定是被人胁迫,才不敢说出实情。罢了,只要几位尚书大人看看笔迹,不就知道真假了?」 我在心里暗笑,这扶苏娘娘还不死心,梓鱼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明显早有准备。 「好。」梓鱼邪邪一笑。「若尚书大人看过之后依然认为这诏书不实,那有该如何?」 扶苏盯着梓鱼的脸,似要在他脸上剜出一个洞来。 「那本宫便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好。」 礼部尚书顾中泉和吏部,户部等其他几位尚书,从扶苏手里捧过诏书,再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案几上,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扶苏和扶耀对视一眼。 他们身后的虞子霄倒是抱了手臂,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至于虞子氤——我不敢去看,怕眼中的恨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刘公公和柳如儿被人带了下去,经过玄衣侍卫身旁的时候,两人又朝他看了一眼。 不对劲。 我心中生疑,也对那个侍卫多看了几眼。 那侍卫似有觉察,转过眼来,正与我目光相接。 惊讶,恼恨,懊悔。 我差点没稳住身形。 是小芒。 他与我对视片刻,又移开眼去。唇角绷得紧紧的。 那边几位尚书似已得出结论,恭恭敬敬地回到殿上。 扶耀开了口。「如何,顾大人?」 我听得分明,这几个字都加了重音,隐有威胁之意。 顾中泉不慌不忙,抱拳呈表。 「启禀储君殿下,齐王大人。皇后娘娘所出示的这卷圣旨,并非陛下的笔迹。」 这句话如同在人群中丢下了炸雷。 扶苏惨白了脸,扶耀急红了眼。 「你——顾中泉,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下官自然知道。」 「难道——难道你不怕——」 「他当然不怕。」小芒一派从容,步出人群。「他的长子,早已被我们救了出来。」 「你——」虞子霄皱眉,眼神似利刃。「竟然是你——」 「你早该想到。」小芒冷笑一声,走到梓鱼身旁,继续说道:「各位大人,皇后与扶将军勾结,伪造圣旨,还抓了顾大人的长子以胁迫于他。这可算得谋逆大罪?」 文武百官被眼前的变故惊呆,脸上的表情千奇百怪。有恐慌的,也有愤怒和解恨的。 齐王冷哼一声。「来人,把他们都押至天牢,待新帝即位礼完成之后再行处置!」 扶苏的脸由白变青,再由青变白。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了么?」她的嘴角忽然有丝诡异的笑。「各位大人,我伽罗自建国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公主继位的先例。无论从嫡庶,才能,长幼哪方面看,都应该是二皇子继位才对。先皇却突然传位于三公主,其中一定有鬼!」 第150页 她拔下牡丹玉簪,用力地抛到大殿中间的地上,玉簪应声而碎。 一大队身着紫衣的御林军鱼贯而入,将整个洛水宫前殿包围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便是虞芳华。 「各位大人们,是拥戴二皇子,还是拥戴这个三公主,你们可得站好了队!」扶苏裊裊婷婷地走到虞芳华身边。「站错了队的,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齐王看到虞芳华的时候,不可置信地涨红了脸。 「你——逆子!我本来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竟然——」 虞芳华别开脸,「父亲,二皇子才是天命所归。你还是别再顽固了!」 低等的官员们已经开始恐慌,纷纷往外涌,又被御林军给挡了回来。 宫女们也开始四处逃窜,小芒趁人不注意,走到我身旁护着。 「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别开脸,不看他。 「姐姐,你气我,我也只能那么做。这儿太危险……」 我仍旧不理他,只仔细看着殿上的动向。 齐王痛心一嘆。「你以为你们这样,就能夺权了?我早已传书守在沧国和伽罗边境弱水城的成恬,让他带了十万兵马,现在正守在皇城口!御林军算得了什么?」 扶耀大声笑了起来。 「齐王,你怎么不试试唤唤你那成将军,看看他在不在?」 虞子霄面露嘲讽。「你们以为我们不知道,齐王调动了弱水城的人马?只可惜现在,成恬还忙着在弱水城应对突然来袭的沧国大军哪。哈哈哈——」 「沧国?!」齐王脸色一凛。 原来如此。我心下瞭然,千算万算,我们竟然漏算了一个沧国。我想起以前听小芒说起过,沧国的左丞谢仲卿与伽罗有来往,当时并没多注意,谁想—— 「所以,现在守在皇城口的,是我扶家的五万精兵。」扶耀狂妄地大笑着。「来人,放狼烟,让他们进皇城!」 梓鱼的神色凝重,下意识地朝我看了过来。我望着他的眼,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放心。相信我。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唇角放松,竟然勾出一抹微笑。 总算决定相信我了么?之前把我灌醉又是什么道理? 狼烟一起,群臣恐慌。有一部分已经站到扶家的阵营里,声称支持二皇子上位。但仍旧有不少忠臣义士,咬紧牙关,怒目而视。 「姐姐,我先带你走。」小芒一把抓住我的手,就要行动。 「别!」我拉住他。「看下去。」 他目露焦灼。「姐姐,别再任性了!你关心虞子衿,也该有个限度!快走吧!」 「你们谁都别想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虞子霄站在了我们面前。 他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好久不见啊,静王。你竟然会在这儿,倒是令我意外。」 他看看小芒,又看看我。「我早该想到,静王没死,玉笛公子又怎会真心助我?不过也好,这样来个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我笑了一声。「真是笑话。你不如关心关心扶氏大军为何久久不来吧!」 虞子霄一愣,沉下眼。「静王装得可真像,若不是我知道黎国根本未曾出兵,还真会被你给骗了。」 「黎国是未曾出兵。」我朝他走了两步,朗声道:「只不过你们那五万大军,早已被困在皇城外的天罡八卦阵里,出不来了。」 虞子霄变了脸。扶苏和扶耀也死死地盯住我:「什么?」 「不信?」我笑着。「过一会儿便知分晓。」 「静王?」虞子氤走上前来,恨恨地。「之前未曾杀了你,真是让我后悔。」 「让你后悔的事,还在后头。」我同样回了她一个冷眼。 「你怎么会懂天罡八卦阵?」虞子霄上前,欲抓住我的手臂,却被小芒的银鞭挡住。「难道——」 「这似乎跟二皇子殿下无关罢。」我向梓鱼使了个眼色。「怎么,陛下还不捉拿谋逆之贼?」 「哼!就算没有那五万大军,你们一样逃不出去!别忘了我们还有御林军!」扶苏恼火地叫嚣。「谋逆?虞子衿,你串通黎国静王,这才叫叛国!」 「是么?」梓鱼轻笑一声。「那你们串通蒙国,沧国,就不算叛国了?要看证据的话,我有的是。」 扶苏语塞,转向虞芳华。「芳华,快把他们都抓起来!」 虞芳华迟疑片刻,齐王怒声道:「逆子!莫非你真要一错到底么?」 虞芳华咬咬牙,涨红了脸。「父亲,勿怪孩儿无情。把他们都抓起来!」 御林军闻声而动,红缨长枪一出,宫人官员们尖叫四散。 小芒和梓鱼对视一眼,分别做了个手势。 殿外突然涌起一批玄衣人,立刻与御林军争斗起来。我隐隐看到木梅和朱颜的影子,出没其中。 「没想到连卿楼的人也出动了。」虞子霄咬牙切齿。「 他不知道的是,这里面不止有卿楼的人,还有梓鱼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得力属下。 两批人战了个势均力敌。 这个时候,扶苏跟虞子霄交换了一个眼色。 虞子霄手一扬,御林军中几名男子飞身而出,分别朝我和梓鱼的方向袭来,想趁乱对我们下毒手。 小芒身形一动,已挡在我身前,银鞭如游蛇扫向刺客。 第151页 我则转头去看梓鱼,却见梓鱼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刺客的长枪刺中。 一把银色长剑一闪,架住长枪。长剑的主人身形一晃,便将梓鱼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与那几名刺客缠斗起来,身姿如蛟龙破水而出。 「破月?」小芒已经打发了几名刺客,护在我身旁。「是慕容远?怎么他也来了?」 「若不是他,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拉了拉他的胳膊。「不去帮忙么?」 他摇摇头。「姐姐,你也太小看慕容远的破月剑法了。这几个人物,不是他的对手。」 殿内的形势,越来越偏向于我们这边。 扶苏和虞子霄见状慌忙往外遁走,在扶耀和御林军的保护下逃出了皇宫。而虞子氤和虞芳华,则没来得及逃走,被抓了起来。 卿楼的人同样损伤惨重,大战过后,殿里一片狼藉。 这场变故,被如实记载在伽罗史书中,衿帝登基之后,设年号清平,又因皇后扶苏抛出玉簪为信,故又被称为「清平碎簪宫变」。 第六十二章 诛仙阵 「皇城已封。」梓鱼拈起酒杯,送到嘴边。「他们逃不掉的。」 我皱紧眉。 「清歌,你在想什么?」慕容远坐到我身边。「今日一战,还不累么?」 「对啊姐姐,有什么问题么?」小芒瞥了瞥坐在我身旁的慕容远。「慕容公子,没想到你也来了。你不该在黎都么?反正女帝也回去了。」 慕容远唇抿得紧紧的。「我是静王君,难道不该陪在清歌身边?」 小芒嗤笑一声。「早干嘛去了?」 「你——」 梓鱼一面喝酒,一面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之间燃得噼里啪啦的火花。 我心一乱。「好了!别说了。」 小芒和慕容远都看向我,连梓鱼也放下了酒杯。 「有时间为这些争吵,不如想想如何对付那五万大军罢。」我只能把自己的疑虑全盘托出。「天罡八卦阵不可能永远困住他们,那么多人,早晚会找到破阵的方法。若虞子霄逃出城去与他们会合,再反过头来攻打皇城,那我们岂不是瓮中之鳖?」 他们面色一凝,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今,只有向皇姐求助了。」我站起身来。「只希望黎国的军队来得及解救我们。」 「从这儿到黎都,来回最少也要十五日。」慕容远想了想,「清歌,这阵能支撑那么久么?」 我嘆了口气。「根据我的推算,最多五日。但我担心的还不是他们从内部破阵,而是有人会从外面破坏这阵法。」 「我会让人严加守护那片森林。」梓鱼开了口,妖娆的眉眼也第一次显现帝王式的凛冽。「另外,从皇城周围的封都和越州调兵力过来。」 「梓鱼,」我想了想。「你的即位礼,什么时候再次举行?」 「按惯例,要等待另一个吉日。是七日之后。」 「不,越快越好。」慕容远也站了起来。「你即了位,便是正统的皇帝。讨伐谋逆之贼,也师出有名。」 「慕容公子说得没错。」齐王一脸疲色,步入门槛。他已近知天命之年,依然双目灼然,体格硬朗。只是受了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的打击,颇有些憔悴之色。「公主,微臣也认为您应该尽快即位。不如明日便将即位礼完成。」 梓鱼转动着手上的酒杯,沉吟片刻。 「好。 「另外,我已派人去弱水城查探成恬那边的情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齐王扶了扶额头,长嘆一声。「没想到沧国也被他们拉了过来。」 「王爷不必担忧,我会派人回国向皇姐请求调兵支援。」我为他倒了一杯酒。「请。」 「多谢静王。」齐王抱拳,向我行了一礼。「今日若不是静王的天罡八卦阵困住了那五万大军,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清歌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布得此阵。王爷过誉了。」 「只是静王,不知女帝是否会同意派兵支援我方?」 「一定会。」我很有自信。「扶苏和虞子霄以女帝当政为由谋反,正触了我国的逆鳞。更何况沧国这次也参与了进来。沧国与伽罗叛军联合,若让他们得胜,对我黎国一定大大不利。」 「三国制衡,古来有之。」我转身,走了几步。「若有人要破坏这平衡,皇姐绝不会坐视不管。」 再加上,虞子霄曾绑架过她,此等私人恩怨终将成为促使皇姐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齐王面露宽慰。 梓鱼的唇角微勾,举起酒杯向我一敬。 慕容远望着我,目光深邃,意味不明。小芒埋身在烛火投下的阴影里,垂了眼望着手上的酒樽,不知在想什么。 四月十九,伽罗三公主登基为帝,年号清平。自此,伽罗的史书翻开崭新的一页——由女帝当政的清平纪元。 关于这位女帝,史书上的记载极为神秘,民间的传说也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伽罗歷史上的第一位女帝衿帝,其实是男儿之身。 「祝贺你,心愿得偿。」我捧了杯酒,递到梓鱼面前。「陛下。」 他接过酒,表情有些玩味。「若是清歌真心祝贺我,不如为我弹上一曲?上一次听你弹琴放歌,还是在静王府里,令我怀念至今。」 第152页 梓鱼还不知道我的手已不能弹琴的事情,而知情的慕容远和小芒则立刻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地蹙眉望了望我。 「虞子衿,你——」小芒很是愤怒。 连慕容远也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梓鱼愕然。「怎么了?」 「无妨。小芒,远哥哥,不必那么紧张。」我笑了笑。「梓鱼,我的手受了伤,怕是不能弹琴了。」 梓鱼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上转动的酒杯晃了晃,停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我摇摇头。「已经过去了。」 但梓鱼仍旧猜到了。 他的神色晦暗,握住酒杯的右手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色。 「是那次?」 「梓鱼。」我笑着看他。「这点伤不算什么。不能弹琴,我还能唱歌。」 他扯了扯唇,眉眼含情,半真半假。「清歌总是这么体贴,教人感动。」 还握了我的手,「小生无以为报,只好——」 「以身相许?」我挑眉,没好气地说。 他反倒来了劲。「那自然是好。」 媚意一出,我又抖了抖。 身边的温度似乎一下子低了不少。只见小芒和慕容远黑了脸看向我们,目光不善。 我缩回手,咳了一声。 「正经点啊,衿帝陛下。」 梓鱼瞥了瞥小芒和慕容远的方向,妖娆的眸眯了眯,嗤笑一声。 小芒阴沉沉地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手上的银鞭,慕容远腰间的破月发出阵阵鸣响。 杀气真重啊。 「陛下!」 正在此时,一名副将匆忙来报。 「进来罢。」梓鱼回到座位上,立刻展现出帝王应有的气度。 副将进了门,被御书房里的气氛影响到,打了个哆嗦。 「陛下,我们安排在护城林的那批侍卫遇袭,有人闯进了森林!」 「什么?」梓鱼面色一寒。「不是说了要严加守护么?怎么还会被人闯进去?」 副将的脸色有些为难。 「是属下的疏忽,任凭陛下处罚。」 「你先下去罢。注意那片树林的情形,若有任何不妥,马上来回报!」 副将有些疑惑。「陛下,不用派人进森林搜寻么?」 「不必了。」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闯了进去。」梓鱼皱眉。「可恶!明明已经关了城门,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 「你可别忘了,扶耀大将军的势力已渗透到许多角落。」我嘆息一声。「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姐姐,他们即使进了森林,也不一定能解开那阵法啊,说不定把自己也陷了进去。」小芒疑问。「为何要如此忧虑?」 「姬公子,你不知道,清歌是担心虞子霄懂得解开阵法的方法。」慕容远望了我一眼,淡淡开口。 「远哥哥说得没错。」我皱皱眉。「还记得我们在大殿上说到天罡八卦阵时,虞子霄的表情么?他明显是知道这个阵法的。虽然迦叶谱并没有落在他手上,我仍担心他也许有了其它途径接触到了阵法。」 「而且,以虞子霄的性格,若不是他有了法子,绝不会冒然闯入森林。」 「梓鱼,封都和越城的人马,还需要多久才能到达?」 梓鱼想了想。「大约还有两日。」 「来不及了。」我狠狠心。「只有这个办法了。再布一个阵。」 慕容远,小芒和梓鱼同时看向我。 「什么阵?」 「十二诛仙阵。」我拿出袖子里的九勾。「这是迦叶谱里非常高深的一个阵,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可是现在——也只有这个法子。」 「诛仙阵?听上去似乎有些兇险。」小芒有些担忧。「这阵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通过阵法来召唤远古十二大巫力做助力进行攻击,是攻击力极强的阵法。」我转身,满上酒樽,慢慢送到唇边。「但有条件,需要用一把神兵做阵眼。」 「清歌想用九勾?」慕容远沉吟片刻。「这法子,稳妥么?」 「只能一试了。」 许久没有言语的梓鱼忽然走近我,夺下我嘴边的酒樽,抓住我的手臂。 「清歌,这法子,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吧?」 「不会。」我安抚地对他笑笑。「放心罢。你只要帮我准备好我需要的东西就成。立刻,我今夜就去布阵,一定要赶在他们来之前做好。」 梓鱼凝视我许久,才点点头。 「只有一件事。这个阵法布起来很困难,在最后关头,你们谁都不能打扰。」 其实我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诛仙阵,是非常危险的阵法。一旦布阵的过程中出现任何的差池,布阵者便会遭到反噬。但迦叶谱上并没有交待这反噬究竟是如何的情况,我也不想说出来徒惹担忧。 若真让那五万大军出了森林打入皇城,我们所有人的处境堪忧。所以不如让我自己去冒这个险,若能平安无恙自然最好,若不行——至少也只是我一个人遭受反噬而已。更何况这反噬究竟是什么,现在也并不清楚。 我在护城森林的出口,摆下了影响范围至方圆十里的十二诛仙阵。最后一步,便是利用九勾,召唤十二大巫力,启动阵法。 九勾一划,右臂上鲜血涓涓而下。 第153页 吸收了我的血的九勾,发出诡异的血色红光,顺着花纹蜿蜒而上,蔓延到我的身上。 将九勾入地三寸,我盘腿坐下,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是洪荒的咒语。 「我以九勾之主的身份,恳请金之蓐收,木之句芒,水之共工,火之祝融,风之天昊,雨之玄冥,雷之强良,电之翕兹,空间速度之帝江,时间之烛九阴,天气之奢比尸,土之后土,驾临此阵,借用你们的力量,诛仙灭魔!」 天地间,风云渐变。 我的心跳加快,慢慢睁开眼。天空似聚集了风暴,无所不能的力量渐渐来临。 我努力让自己心念合一,思想纯净,让自己融入到即将来临的力量中去。 正在此时,嘈杂的声音轰然响起。 对面的森林里。钻出了无数身穿红甲的兵士。 糟了,他们已经破了八卦阵! 我心念意乱,正在融合中的身体忽地一软,倒了下去。 天空中的异象,在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九勾身上的红光一闪,没入我的身体。 一阵炙热忽然传遍全身,似快要被烧焦,又忽然一阵冰冷,像坠入冰窟。 片刻之后,所有的感觉消失。 九勾晃了晃,一声金石之音传来,同样倒在地上。 我心里清楚,因为自己没能与召唤之力心念合一,阵法已经启动失败。刚刚那些感觉莫非就是反噬? 心口一痛,我的唇角有些热热的液体流出。 「姐姐!——」 「清歌!——」 有一双手臂抱起了我,然后飞速地离开。 「啊!」我从不知名的噩梦中醒来,冷汗淋漓。 一双手,握住我的。 「梓鱼?」我定睛,看清眼前的人。「是你?」 他定定地看着我。「清歌,是我。」 妖娆的眉眼上,第一次那样清晰地展现疼惜和愧疚。 「他们——他们——破阵了,对么?」我抓住他的手。 「——是。」他垂下眼。「他们已经围住了皇城,逼我自动退位。」 我扶住额头。「若是我早些想到用这个方法,也许便不会——都怪我,布阵失败了。」 许久,他才幽幽地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没明白过来,他却盯着我的眼。 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我竟然有些脸热。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他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里得到答案。「清歌,我不要你为我做这么多!」 我愣了愣。 「我——我不光是为你,也为自己,为三国的未来。」 「不!」他摇头,唇角浅浅地勾起,有种纯粹真实的美。「因为你爱我,对不对?」 我呆住。然后躺下,蒙上被子。 我一定还在做梦。睡一睡就好了。 却有人不打算让我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被子被掀开,有一双手臂,小心翼翼地围着我的腰。 「清歌,你爱我。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好不好?你有了姬流芒,慕容远和九非离,为何不能再多一个我?」 我一定是疯了。 要不然,疯的人,就是他。 心里那种柔柔的疼痛,又开始发作。 我索性睁开眼,掰开他的手。 「现在正兵临城下,你还是想想如何应对目前的困境罢。」 「不必想了。」他怔怔地看了我许久,才笑了笑。「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成恬将军率领的十万大军及时赶到,已经将围城的扶家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扶耀已死,可惜扶苏和虞子霄,却带了剩下的人马逃走了。」 「这么快?」我松了口气。 「你以为你晕了多久?已经三日了。」他皱起黛眉。「我还以为——」 「成恬的兵马怎么来得这样快?」 「据他说,沧国的大军与他们交手后不久,那将领便接到了撤兵的指令。」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据说,跟九宫的出面有关。」 九宫?难道会是阿离?我的心中刚生出些雀跃,又沉了下去。临丰的情况危急,阿离他一定知道,却依旧没有回来哪怕是看我一眼。难道他真的连我的生死也不在乎了么? 「对了。」他从一旁拿了九勾。「这个,还给你。」 我拔出九勾,却发现九勾的刀身,裂开一道深深的痕迹。 从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九勾磨损,如今却—— 连阿离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也有了损伤。我捧着九勾,忽然落了泪。 「清歌——」 「我没事。」抹去泪,「小芒和远哥哥呢?」 「被我关在外面了。」他眯了眯眼,有些狡黠。「要不然,我还能跟你独处么?」 第六十三章 宣告失败的夜袭 兵变初定,伽罗的首都临丰终于又恢復了往日的繁华安定。 女帝登基,一年内全国赋税减半,普天同庆。除却后来不知去向的虞子霄和扶苏留下隐患,一切都很平静。 成恬救驾有功,被封护国大将军,取代了扶耀的位置。 话说那日,我因为布阵失败遭反噬晕厥,梓鱼以小芒和慕容远不敌的速度将我一把夺去,然后放置在洛水宫与我独处三日三夜,将抓狂的小芒和慕容远狠狠关在宫门外,一直到我甦醒之后,才放得他们进来。 第154页 自从梓鱼这番爆发之后,三个男人之间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小芒和慕容远时不时地用诡谲的冷光瞟梓鱼,我真怀疑若不是因为这是梓鱼的地盘,他们两个早就上前对之痛扁一通以解恨了。 「说罢,清歌。」慕容远好脾气地温柔笑着,曜石眸一瞬不眨。 「呃——?说什么?」我睁了眼作无辜状。 「姐姐!」小芒不知怎地,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才惊觉那只妖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正揪了我一簇头髮玩得开怀。 我把头髮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只见妖孽翘了翘殷红的唇,委屈地叫了一声。「夫人……」 「虞子衿!」小芒手上的银鞭闪闪。 「姬公子,莫要冲动。」慕容远拦住他。「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小芒的唿吸顺了顺,将我一把拉过去。 「姐姐,究竟你为何会昏过去这么久?而且还吐了血——这跟那阵法一定有关系,对不对?」 我语塞,心虚地别开眼,却正好对上慕容远和梓鱼一脸凝重的表情。 「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躲不过去。「我在布阵的时候心念收到影响,所以被阵法引来的巫力反噬——」 三人的脸色瞬间发白。 「别紧张。也就是吐了扣血,昏迷了几天。我如今一点儿感觉也没有,真的!」 慕容远想了想。「若说是反噬,倒也说得过去。难怪御医们都看不出端倪。」 「真的已经没有关系了么?」小芒半信半疑。「十二大祖巫的巫力反噬,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御医们都看过了,也说清歌的身体无恙。」梓鱼似在自言自语。「应该算是没事了罢。」 「所以啊,你们不必再穷紧张了。」我松了口气。 「清歌,以后万不可瞒着我们做这样危险的事。」慕容远看了一眼小芒放在我腰间的手,有些失落。 我向他展颜一笑。「远哥哥,我知道。」 「虞子霄和扶苏的下落,现在可查到了么?」我转向梓鱼,此刻他正眉间带愁,不知道想些什么。 「嗯?哦,暂时还没有查到。」梓鱼居然有些慌乱。 「小芒,可以让木梅去查查,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小芒带了几分不屑地瞥瞥梓鱼。「好罢,既然姐姐这么说。」 「清歌,既然伽罗的局势已定,我们是不是该回国了?」慕容远此言一出,梓鱼和小芒俱是一愣。 「是啊,不过在回国之前,我还有些事要做。」 一身宫装的少女,被人推搡着,跌跌撞撞地来到我面前。 那身宫装早已残破污旧,少女昔日明媚倾城的容颜亦不復光彩。 看见是我,那双眸里射出强烈的恨意。「黎清歌!」 我悠然笑笑,站起身。「正是在下。」 她忽地往前一扑,像只张牙舞爪的野兽要向我扑来,却在半途被一条银色长鞭截了下来。长鞭勒住她的喉咙,丝毫不放松。 「姐姐。」小芒站在她身后,轻蔑又狠厉。「不如由我代劳,帮你处理了她?」 「不必。我答应过影帝,要保住他两个孩儿的性命。」我走近,看着她被勒得青白的脸,和丝毫不减的恨意。「虞子氤,若不是这样,你以为你如今还能站在这儿?」 「姐姐,你想怎么做?」 对于我迟迟不动手,小芒有些疑惑。 「放开她罢。」 「放开?」他惊疑不定。「姐姐,这女人很疯,我怕她伤到你。」 「你不是在我身边么?」我轻柔地对他一笑。「你不会让她伤到我的不是?」 小芒竟然微微红了脸,松开了鞭子,走到我身边。「姐姐。」随即揽住我的腰,一声轻唤中满是柔情蜜意。 梓鱼闲闲地坐在一旁,似看好戏一般。 虞子氤捂住喉咙,涨红了脸咳嗽着,眼神兇狠。 「虞子氤,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我不以为意地坐下,顺便揽了小芒的肩膀。「如今,你的三皇姐已经登上帝位,而木卿——」 我抚上小芒的脸庞,他依然带了些浅浅的红晕看着我动作,欢喜无限。 「我的心,从来都是姐姐的。」 我满意地笑笑,然后吻吻他的唇。本来只打算浅尝辄止,却被他拉住,加深了这个吻。 「嗯哼!」一声轻咳从梓鱼的方向传来。 我手忙脚乱红晕满面地推开他,险些把这么严肃的復仇场景给毁了。 虞子氤死死地盯着我们,终于一片灰败。 「你们想怎么样?」 「难道忘了?」我敛起笑意。「我说过,若我没死,定要你千倍偿还我所受之折辱。」 她怔愣了一会儿,竟然放声大笑。 「你想如何?扒了我的衣服,让人羞辱鞭打我?」她忽然转向梓鱼。「好歹我也是伽罗的公主,若被人知道新皇对自己的妹妹下如此的毒手,定会人心惶惶!」 梓鱼嗤笑一声。「你以为,会有人知道?」 「清歌,你继续,不必顾忌我。」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虞子氤的脸变得青白,眼神恐慌地四处张望。 「你很聪明。正如你所说,我也不想让子衿受人诟病。」我朝一旁候着的侍卫摆了摆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可要好好地享受。」 第155页 两名侍卫拖起她的手臂,朝不远处石阵里走去。 虞子氤一面挣扎,一面唿叫。 「十八地狱阵。入阵者将为自己曾犯下的罪孽一一付出代价。我可是特意为了回报你曾经送我的入髓,才将这样别致的阵法送给你。」 她惊恐地大叫,但依然被毫不怜惜地丢进了阵里,很快便没了人影。 「姐姐,这阵法好是好,却不能令我们亲眼目睹。」小芒望着石阵,似有遗憾。「我只怕她不够惨。」 「放心罢。」梓鱼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清歌压箱底的宝贝,绝不会让人失望。」 七个时辰之后,阵法失效。 当侍卫们从阵法里拖出已然昏迷的虞子氤的时候,她还在口中念念有词:「不要过来!不要碰我!鬼啊!好痛!对不起,我错了,饶了我吧!……」 奇怪的是,她的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痕。 伽罗的五公主,就这么疯了。 这个结果,是我也未曾想到的。是虞子氤的承受能力太弱,还是她生平坏事做的太多?我已不得而知。 虞子氤疯了,而这次事变的另一号人物虞芳华,则看在其父齐王情面上留得性命,一道圣旨,放逐边关五年。 我向梓鱼表达了要离开的想法,他妖娆的眉眼看了我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头。 临行的前晚,某妖孽陛下再次摸黑跳窗来到我的房间,偷袭未遂,索性用尽装赖撒娇之能事,攥了我的衣角不肯放手。 「清歌——」 他面带红晕,领口的衣襟大敞,露出一段光滑如蜜的肌肤。 「清歌……」他潋滟水色的眸迷濛地阖着,殷红的唇微微打开,粉红的舌沿着唇沿舔了舔。 房间里的温度,顿时上升了不少。 我热着脸,结结巴巴地拽着自己的衣角。「你你你——要干嘛?」 「清歌。」他慢吞吞地缠上来。「你都要走了,难道今晚就不能让为夫好好服侍你一晚么?」 他的唇火热地堵上来,我却无比慌乱。「不——不用了。再说,你如今已是伽罗的帝王,可不是我的夫君。」 他的眉一皱。「清歌这么快就要食言?」 「什么食——」话未出口,我便看见他手上的绢子,依稀还有天地可鑑,日月为证的字样。 「那是你趁我睡着盖的,我可没答应。」 他的眼神很受伤。 「本来——就是。」我心乱如麻。 「不管,你答应过我的。」他的黛眉一挑。「若是食言,就得任凭我处置。」 他将身子压向我,衣领低垂,我一低头便看进衣领里那片诱人的风景,心跳得飞快。 又是□! 「若是食言……」他低低地笑了,看着我的眼里忽然有些诡谲。「若是食言,我就把你藏起来,谁也找不到。」 他的手背,轻轻滑过我的脸。「这样,你便是我的了。」 「虞子衿!」我想怒视他,却不知怎地完全没有底气。 「别生气。」他勾了唇,握着我的腰侧,带了些力度地摩挲。「只是开个玩笑。」 我转开脸,不敢再看他似有魔力的眼。 「清歌——」他终于吻上我的脸颊,在我的耳旁浅啄细吻。「若我说别走,你还是一样会走,对么?」 我咬着唇,不愿回答。 他的手指触上我的嘴唇,沿着唇的弧线来回滑动。 「不许你忘了我。」 他温热的唇取代了手指,狠狠地压上我的唇,磕得牙齿生疼,嘴唇也出了血。淡淡的腥味混合着他身上幽兰的气息,竟形成一种旖旎放肆的味道,一时之间,我不知所措地沉沦了。 他的吻,染上了孤寂和悲凉,揪住我的心,将那阵若隐若现的疼痛一併揪了出来。 我的手颤颤,抓住他衣衫,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我咬牙,正想推他,却见他的身体晃了晃,倒了下来。 「我就知道这傢伙不怀好意。」 小芒的身影出现在床边,隐约的烛光映出他发青的脸。 「姐姐,没事罢?」 「他——」我清清嗓子。「你把他怎么了?」 「只是点了他的昏穴而已。」小芒纠了眉,看着我衣襟大敞红晕满面眼睛湿润的模样,厉色顿起。 「这个傢伙——」他一冲动,抽了银鞭便要动作。 我拉住他。「别这样。」 「姐姐!」他有些委屈,也有些愤怒。「难道你真的——」 「小芒。我们明日就要走了,不是么?」我转身,看着闭了眼倒在床上,依然面带红意的梓鱼。「我跟他,是不同路上的人。」 第156页 这句话,是说给小芒,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便离开了临丰,临走的时候,梓鱼还在我的床上酣睡。 若他醒来,会愤怒,还是伤心? 我不愿再想。 好罢,我不会忘了你。 我们三人三马,出了临丰。 大约走出三十里的时候,我勒了缰绳,停了下来。 「远哥哥,小芒。你们先回黎都罢,我还有件事要做。」 慕容远眸一闪。「我陪你去。」 「不,」我摇头。「这件事,我只能自己去。」 小芒垂了眼,手里的缰绳握得死紧。「姐姐,你还是要去找他?」 我别开眼,看着沧国的方向。「不错。我一定要见到他,亲口问一问他。」 小芒勐地抬眸。「难道——难道就不能忘了他么?」 「……对不起。小芒。我做不到。」我满怀歉意,却无法说谎。「不听他亲口说出来,我不会死心。」 他怔怔地看了我很久,嘆息一声。「姐姐,至少让我陪你去。那儿很危险。」 「不。」我依旧摇头。「我得自己去。」 慕容远一直望着我,眼神中有种让人疼痛的哀伤。 小芒终于还是妥协了。 「小芒,回黎都记得要易容,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我驱马走进他们。「等我回来。」 两位风姿卓绝的男子,一如皓月,白衣翩然,一如画卷,精美动人。他们望着我,那样温柔的眼神能够让任何一位铁石心肠的女子回心转意。 可是我不能。我的心中,还牵挂着带走我那一半爱意的蔷薇,那朵含苞待放的粉色蔷薇。 阿离,我的阿离。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因为我——已经无法再忍受,这刻骨的相思,在每个夜里堆积,快要将我压垮。 第六十四章 出云遇险 九宫的位置,在沧国出云城外的出云山。 去九宫之前,我特地去了一趟出云秦城主家。 「清歌,你是要去九宫?」 秦城主摸摸下巴,皱了眉。 「不错。不知城主是否知道去九宫的路?」 他身旁的秦夫人眨眨眼。「深深之前在九宫住了很久,但我们都没有去过。据说九宫周围有结界相阻,普通人不要说进去,就连看也看不到。」 「的确是。」秦城主若有所思。「当年三国起兵,围伐九宫,也是靠了三分灵脉中的伽落氏,才勉强找到了位置,最后亦没能进去。」 我有些失望,但仍作笑颜。 「谢谢二位。我还是自己上山去找找吧。」 「清歌,你一个人上山,实在有些危险。」秦城主有些疑问。「为何一定要找到九宫?」 我垂下眸。「为了找到一个人。」 秦城主见我如此,点点头,不再问下去。秦夫人却一脸兴味:「是你的爱人么?」 我脸一热,也没否认, 「是。」 「清歌,真是有乃母当年之风啊——」秦夫人坐到我身旁,拉了我的手。「怎么这么巧?你的爱人,也是九宫中人。」 「其实,我就是为了沉墨。」 「沉墨公子?」秦城主诧道:「他是九宫中人?难怪看上去不似凡人。」 「原来就是那位沉墨公子啊?」秦夫人想了想,「有眼光!是个难得的美人哦——」 「小浓!」秦城主咳了咳。 秦夫人瘪瘪嘴,转向我。「这样吧,我让子都陪你一同上去。」 「不用了。」我赶紧推却。「我一个人去就好。」 「那可不行!」秦夫人像个固执的小女孩。「你一个女孩子,又不懂武功,怎么能去出云山?听说那儿常有野兽出没。」 「的确如此。」秦城主也认同。「清歌,你伯母说的没错,就让犬子子都陪你去罢。他小的时候常到上山玩,熟悉地形。再加上他好歹也会些武艺,你们两人作伴,也让我们放心些。」 拗不过他们的好意,我只得应承下来。 谁知却被我听到他们的对话。秦子都自己似乎并不乐意。 「娘,府里侍卫那么多,为什么要让我陪她去?」秦子都漂亮的眉毛一挑,有些轻浮的样子。「我忙着呢。」 「你忙?」秦夫人冷笑一声。「又忙着跟哪家的姑娘约会了?你呀你,除了相貌,没一样像我和你爹的!」 秦子都抱着手臂,满不在乎。「娘,谁叫你儿子这么受姑娘欢迎?我也没办法,伤了别人的一片真心可不好。」 「不管你平时怎么样,我可不管。这次你一定要陪清歌去!」 「娘——」 我笑笑,悄悄地只身出了门,只留下一张纸条。 出云山位于出云城南面,蜿蜒百里,华美壮丽,在三国颇为有名。 我纵马到了山脚,之见巍峨群山,高而险峻。山顶上有云雾缭绕。 手里的九勾似有感应,发出阵阵蜂鸣。 阿离,若是你在这儿,是否也能感觉到我的到来? 梳了梳身下那匹白色骏马的鬃毛,我翻身下马,牵了缰绳沿着山路向前。 「纤离,辛苦你了。」马儿眨眨大眼,温柔地将头靠向我,蹭了蹭。 纤离是梓鱼送我的礼物,浑身雪白,只在额头上有一簇灰毛,极通人性。之前是伽罗皇室的珍藏之一,世上罕有的名驹,可日行千里。 第157页 「你说阿离,他会在这儿么?」山上人烟稀少,路边长满稀有的植物,风景宜人。我一面走着,一面与纤离聊天。 它打了个响鼻,蹄声轻快地撒着欢儿。 「你也觉得他一定在罢?」我皱了眉,「可是他会见我么?」 马儿摆着头,咬了路边一簇嫩绿的鲜草,不紧不慢地嚼着。 「算了。」我摇摇头。「就算他不愿见我,我也得见着他。得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 上山的路越发陡峭。 忽然一阵风吹过,带来些诡异的腥气。 我停了脚,纤离抬起脖子看了看四周,似乎有些慌张。 「这儿有点不对劲。纤离,我们还是换一条——」 话音未落,前面的山道摇摇晃晃地走出一只一人多高的棕黑色大熊。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拔出袖子里的九勾。纤离不住地后退,想要带我逃离这儿。 不知道九勾的神力对熊是不是同样适用——可是我怕我还没来得及在它身上添上伤口,便已被它一巴掌拍死了。 我转而扶住手上的镯子。希望木枫的麻醉药足够强劲。 大熊懵懂地朝我们走过来,准确地说,是朝纤离走了过去。很明显,纤离在它的眼里比我美味的多。 纤离嘶鸣一声,反而引起了大熊的愤怒。只见它咆哮一声,挥舞着巨爪便朝我们奔跑过来。 我的心突突直跳,抬起手腕对准了大熊,按下机关。 麻醉针直直地射进了大熊张开的掌心,谁知道它非但没倒下,反而因为掌心的疼痛越发恼怒,转而朝我扑来。 情急之下,我放开纤离的缰绳。山路陡峭,不可能再骑它逃走,我只有靠自己引开这大熊。 纤离却不肯离开,咬住我的衣角,把我向后拖。 「快走!」我推它一把。 它的蹄子晃了晃,依旧没有离开。 眼看着大熊庞大的身躯就要扑上来,我似乎可以闻到它口中散发出的浓浓腥味。 我按着手镯,继续放针,却因为心慌的缘故,并没有射中它几次。 正在这时,一只闪着金黄色光芒的箭簇凌空飞来,直直地射入大熊的右眼。 大熊嚎叫一声,响彻山谷。它往前的扑势却因此停了下来。 「快走!」一只手臂揽住我的腰,朝旁边的树丛奔去。 「秦——公子?」我惊魂未定地看着手执金色弓箭的秦子都。 他皱紧了眉,看着不远处嚎叫着的大熊。「真是麻烦。」 我噎了噎,忽然想到纤离还在那儿。 「纤离!」我焦急地唿唤着。纤离发现了我,正欲向我这边奔来,却被仅剩一只眼的大熊挡了去路。 「那是你的马?」秦子都收了弓。「可惜,落在出云棕熊的手里,是活不了了。」 「不行,我得救它。」我焦灼地看着纤离,被血红了眼的大熊逼得步步后退,惊恐地嘶鸣。拔出九勾,我准备冲过去。 「你疯了?」秦子都抓住我的手。「就这么上去,不是送死?」 「那——请你再射那只熊,好不好?」我恳求他。 「不是我不想射,出云棕熊,只有眼睛才是弱点。如今它背对着我们,叫我怎么射他的眼?」 「那——我去引它转身!」 「你疯了?为了一匹马,值得么?」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我才是怪物。 「刚刚它没有抛下我,现在我也不能抛下它。」 眼看着大熊与纤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已经等不下去。 「拜託你了!」我匆匆地对秦子都点点头,便跃身出去,向大熊跑了过去。 「喂!笨熊,转身!我才是射伤你眼睛的人,不想报仇么?」 我用尽力气,向它的背影吼着。 谁知那大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依然恶狠狠地朝纤离靠过去。 我又叫了两声,依然没有效果。 纤离的眼里已满是绝望。 情急之下,我从路边捡了一块石头,向大熊扔去,正中背心。 大熊停了停,转身看了看我,又转过头去。 我咬牙,又捡了石头丢过去。那大熊却似知道我的打算,怎么也不肯回头,依然朝纤离扑去。 纤离一声嘶鸣,闭上了眼。 我大口地喘息着,脑袋里忽地一片空白,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咬了牙拔出九勾便朝那大熊的方向扑去。 身子一跃,扑上大熊的上半身,抱住它的头。 大熊似意外之极,一双熊掌便朝我拍来。我闭上眼,举起九勾朝下狠狠一送。 「嗷——」 大熊似痛极,摇晃着身子,我一下子抓不住,被它摔了下来,背部落在满是砂石的地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但我那一刀,却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它完好的左眼。 大熊抱着头转了几圈,轰然倒下,再也不动了。 秦子都走上前来,递了一只手给我。 我扶着他的手站起来,看着大熊倒下的方向,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秦子都看了看那熊,再看看我,摇摇头。「也许你是个疯子,黎清歌。」 我咧开嘴,对他笑笑。「也许罢。」 纤离小跑着到我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我沾上沙尘的脸。 第158页 我抱着它的头,顺顺它的鬃毛,松了一口气。 「秦公子,谢谢你。」 「不必言谢。」他走到那熊身边,拔出九勾,拿了块丝巾擦去上面的血迹。「不过是碰巧救了你。」 「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娘看到你留下的书信,说什么也不放心。就让我上来看看。」他耸耸肩。「说实在话,你胆子真大。竟然敢一个人上山。」 我有些惭愧。「是我考虑不周,又太心急。这才碰到这种事。」 「知道就好。」他将九勾递还给我。「这把刀很好用。」 我笑了笑,接过来。 「既然碰到了你,我就送你回去罢。这儿很危险。」 「不。」我摇头。「我得找到九宫。」 「怎么你还没学到教训么?」他皱起眉,明媚的眉眼如日光闪耀。「再呆在这山里,可能会把命也送了。」 「我知道,可是既然来了,找不到九宫我便不会回去。」我歉意地对他说。 「你——还真是执迷不悟。」他嘆了口气。「听说,你是为了找自己的爱人?还真是痴情。看来你不是疯,是傻。」 我垂下眼。「秦公子,多谢你相救。我得继续往前走,若城主和夫人问起,你就说我已安全离开便是,请勿使他们担忧。」 他愣了愣,最终气馁。「罢了。我就陪你一同上去吧。反正我也一直对九宫好奇着呢。」 我抬眼看他,他眯了眯眼,别开脸。 「谢谢。」 「还有,别叫我秦公子。我有名字,叫子都。」 就这样,我,子都和纤离,两人一马,继续向山顶的方向走去。 越往上,山路越是狭窄,到了最后我只得将纤离留在原处。 解开它的缰绳,我拍拍它的额头。 「你就留在这儿等我罢。记着,若有危险,便跑得远远的,知道么?」 纤离通人性的眸子注视着我,有些不舍地在我怀中蹭了蹭,然后嘶鸣一声。 「我会尽快回来的。放心。」 它抬了抬蹄子,乖乖地停留在原地,目送我们上去。 「真是通灵性的马。」子都转头看了看。「难怪你如此不舍。」 我笑了笑。 「子都,你可听说过九宫的位置,可能在哪儿?」 他沉吟片刻。「我曾经听人提起,应该就在第九峰的上面。但从未有人真正到达,所以——」 「第九峰?」 「不错,沿着这条山道向前,就到了第九峰。」 走出大半个时辰,我们来到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上。 云雾缭绕在我们脚下,几乎连山路也看不清晰。 「这儿有两条路,我们得选择一条路了。」 「右边这条。」我也说不上为什么,似乎越接近山顶,就越发有种奇特的感觉在我心底蔓延。 秦子都看了看我。「好罢。就按你说的,我们走右边这条。」 右边的石阶依着险峻的山势盘旋而上,似没有尽头。 又是小半个时辰,我们才到达石阶顶部。竟然是另一片极为空旷宽阔的平地。四周长满了各类奇花异草,却丝毫没有建筑的影子。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平地的一侧,有一处白色的平台,平台上似有个影子一闪。 「那儿好像有东西。」 我正要走过去,秦子都却拉住我。「小心。」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把我护在身后,一步步朝平台走去。 走近了,却发现平台上什么也没有。 「真是奇怪。」他喃喃地说。「我分明看到——」 忽然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从身后传来。 我拉了拉秦子都的袖子。「子都,我们背后。」 他挑了眉,跟我一起缓缓地转过身。 身后,一匹硕大的白狼,漫不经心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精光四射的狼眼盯着我们。 我唿吸一窒。刚刚是熊,这下子又是狼? 白狼见我们回了头,也不惊慌,倒是蹲了下来,竟然与我一般高。它浑身雪白,额头上有一簇灰色的毛,倒是和我的纤离有些相似。 我咽了咽口水,与秦子都对视一眼。 他看上去也有些紧张。「清歌,待会儿我说跑,你就立刻往那个平台上跑,知道么?」 「那你呢?」 他皱眉。「你别管那么多。」 「呜——」那白狼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我愕然,因为这叫声非但不恐怖,反而像是宠物撒娇的声音。 白狼看着我,黑玉似的眼眨了眨,然后站起身来。 我和秦子都戒备地把刀横在胸前,却见它朝着我呜呜两声,然后——开始欢快地摇尾巴?! 莫非我们弄错了,这只是一只体型稍大的犬类? 我和秦子都对视一眼,迷惑极了。 我索性将手里的九勾放下,慢慢地朝它挪过去。 它见我走来,尾巴摇得越发厉害,口中也欢喜地发出呜呜的叫声。 走到它面前,我试着伸手摸摸它的白色的毛髮。它眯了眼,似极为享受地往我手上蹭。 「真是奇怪。」秦子都也松了口气,走了过来。「它似乎很喜欢你。」 它撒娇的模样颇让人怜爱,我也忍不住,抱着它的头,在它柔软的白毛上磨蹭。 第159页 呜呜——它伸出舌头,舔舔我的脸。 「太奇怪了。看上去的确是狼啊——」秦子都凑过来。 白狼却立刻变了脸,对他呲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音。 秦子都一吓,往后退了几步,它才恢復了之前那个乖宝宝的样子,继续往我身上蹭。 「难道是色狼么?只喜欢女人。」子都郁闷之极。 「真是个可爱的小傢伙。」我揉揉它的脑袋。「既然它没有恶意,那我们再继续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什么路可以通往九宫。」 白狼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呜呜两声,轻轻咬住我的衣摆,把我往一个方向拖。 「喂,小傢伙,你干什么?」 我纳闷之极。 「它好像是要你跟它走。」 子都观察了许久,得出结论。「这白狼出现在这儿,着实有些怪异。不如我们跟它走,看看它会带我们去哪儿。」 第六十五章 又见小四 白狼咬着我的衣角,带我们走了片刻之后,忽然涌来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这雾来得好生奇怪。」子都跟在我身后,纳罕不已。「我们明明在一片平地上走,怎地忽然起了雾?」 「这可能跟九宫的结界有关。」我想了想,得出这个结论。 若不是白狼一直领着我们往前走,怕是我们只消片刻便会迷失在这浓雾里。 这浓雾来得奇怪,去得也奇怪。 不过是片刻的工夫,眼前的浓雾忽然散得一干二净,似从未有过一般。 我们来到一片油绿的草地上,草地中央有五根石柱,上面刻着繁复奇特的花纹,看上去有些眼熟。 白狼松了口,走到那石柱中央,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秦子都纳闷。「就几块石头?」 我走过去,看着石头上的花纹,忽然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些花纹。 我拔出九勾,将刀鞘上的花纹做一对比。果然一摸一样。 「这石阵一定跟九宫有关。」 我退了几步,仔细地端详几根石柱。 石柱看上去一摸一样,只是顶端的颜色稍有不同,分别是蓝色,金色,绿色,红色和黑色。 「这是——」 我皱了眉,心中有个想法渐渐成形。 「这儿似乎没有什么出路。」子都巡视了一圈,又回到我身旁。「你确定跟九宫有关?」 「不错。」我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不是普通的石柱。是一种传送阵。」 「传送阵?」子都讶异地看着我。「那是什么东西?」 「传送阵,是利用某种能量,将人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阵法。」 我仰头,看着石柱的顶端。 「这是五行传送阵,用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的能量进行传送。」 子都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盯着我。「看不出来啊,你还懂这个。」 我笑笑。「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学了些阵法的知识。」 若我没有在皇陵得到迦叶谱,若我没有钻研迦叶谱上的阵法,今日我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这五根石柱的秘密。这算是巧合么?还是运气?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他背上的弓箭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自然是想办法凑齐五种能量,启动阵法。」 「怎么个凑法?」 「这个——」我倒是犯了难。难道要去找齐这五种元素所对应的东西,才能启动阵法?可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金,是指金子么?」 「理论上说是。」 他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根箭簇。「用这个罢。」 「这是金子做的?」我不可思议地接过来。太奢侈了罢? 他不自在地撇撇嘴。「就那个箭头是金子。拔下来就是。」 我收回惊讶,拔下手中的箭头。「你会轻功么?」 「当然。」 「那好。麻烦你把这个放到那根金色石柱的顶端。」 他接过箭头,提气纵身一跃,翩然而上便放了上去。 「接下来是木。」我低头看着地上的青草。「只要是植物,应该就可以罢。」 拔下几根青草,递给子都。他纵身,放在绿色的石柱上。 「火。」我从包袱里掏出火摺子,将火引燃,撕下一块布料缠在火摺子上。「应该能维持一会儿。」 「土。」这个方便。只消从地上挖一捧泥土便是。 最后是水。 我拿出水袋,倒了一些出来,子都依样放到蓝色的柱子上。 白狼兴致盎然地看着我们动作,闲闲地摇着尾巴。 五样元素聚齐,我们等待了一会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回事?」他皱眉。 我仔细思忖,没错啊,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我想起来了。五行传送阵,是需要与传送之地有某种联繫才可以启动的。」我埋头,走了两步。「放在这里的话,应该就是——」我拿出袖子里的九勾。「这个。」 子都拿了九勾,放在阵法的中央。 五根石柱忽地发出光来,齐聚到九勾的身上。 我们站在阵中央等待了片刻,却依旧没有启动。 「这——」我皱眉,疑惑了。 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仔细看着周围的石柱,忽然发现代表水元素的蓝色石柱发出的光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薄弱一些。 第160页 难道—— 我心念一动,拿起地上的九勾便朝自己的胳膊上划去。 「你干什么?!」子都大惊,却来不及阻止。我的胳膊上已经出现一条长长的血痕。 「快把那个水杯拿下来,接住我的血!」 他的表情像再次看见怪物,但依然按照我说的,拿了水杯接住我的血。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怎么说划就划,对自己那么狠?」 「我这儿有伤药。一点儿小伤罢了,不碍事的。」 白狼直起身,呜呜地叫着,大大的舌头一卷,轻轻地舔上我的伤口。 他为我涂上伤药,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裹住我的伤口,打了个结。 我依稀可以看到他脑门上细密的汗珠,大概是真被我给吓着了。 「水元素的能量不够。我只能用这个试试。」 「要用血的话,我也可以啊!再怎么说,我是男人,怎么能让女人来做这种事?」他紧紧蹙着眉,看着我手臂上的伤。「你——简直太——」 我笑了笑。「女人怎么了?别忘了,在我的国家,女人跟男人是一样的。被男人保护,并不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怔愣片刻。「懒得管你。怪人。」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装了我的血的酒杯,放了回去。 顿时白光大作,朝我手上的九勾聚来。 我们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身体有种怪异的漂浮感,片刻之后,一切渐渐平息。 我睁开眼。 「我们到了。」 子都在我的身旁,看着眼前的景象,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们眼前,是一大片巍峨莹白的建筑群,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璀发光。不时有几片云雾,从建筑群中穿梭而过。 这难道是琼楼玉宇,琅琊仙宫? 「这——这就是九宫?」 「恐怕是的。」 「这究竟怎么会是?」子都显然很不能理解。「出云的山顶,怎么会有这样大一块地方?」 「这恐怕是一种异空间。」我向他解释。「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另一个世界。就像——仙境。」 白狼忽然又咬住我的衣角,把我往前拉。 「喂,你慢一点。」我赶紧拉住它。「我们在这儿可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能这么大咧咧地走进去。」 它松了口,歪着头看我,似有些疑惑。 「我曾听说,九宫有九层。」子都忽然开口。「不知道我们来的这儿,会是第几层?」 我深唿吸,看着眼前仙境般的景色,忽然心跳加快。我似乎已经跟阿离越来越接近。 「不知道。我们走走看罢。」 走进了,只见飞天橼琉璃瓦,墙壁莹白,似用整片玉石铺就。 在宫殿之间,隐隐有人影往来。 「不是说有结界?」子都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为何我们都没有遇到?」 我笑而不语。怕是我们已经遇到了,只是没有发觉而已。 是因为我手上的九勾,还是因为带路的白狼,所以结界并没有拦住我们?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白狼呜呜两声,似乎对我们迟迟不走有些意见。 我走到它身旁,摸了摸它额头上的灰毛。 「白狼,你可知道阿离他在哪儿么?」 它圆熘熘的眼转了转,忽然欢快地转了个圈,然后摇着尾巴,扭头看了我一眼。 「要我跟你走?」 它呜了一声,越发欢快。 「好。」 它带着我们七绕八绕,从宫墙之间穿梭,时不时撞上些穿着丝质宫袍,领口袖口上绣着典雅花纹的男女,看上去像是宫女和侍卫们。 一开始,秦子都还用了轻功带我们避开这些人,但无意中碰上一两次,他们也似乎丝毫没有惊讶,只是侧了身让我们跟在白狼身后离开。 「真是奇怪。」 子都扭头看了看身后那个白衣的宫侍。「为何他们一点儿也不惊慌?」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我们的样子,很明显是外来者。而且——他们看见这白狼,为何如此恭敬?」 「的确有些奇怪。」我转头看着周围的情景,一派美不胜收的景象。 那溪流里流动的,是碧色的玉石么?这桥上镶嵌的,是云彩霞光么? 「这儿——真像是传说中的仙家福地。」我感嘆一声。「难怪民间传说,九宫是最接近仙界的地方。」 白狼回了头,见我们没有跟上,又窜回来,有些着急地围着我转了一圈。黑亮的大眼中有些催促之意。 我被它的神情逗笑,连忙跟了上去。 白狼转过一个弯,跑进了一所华美的宫殿。 宫殿的门口,守着两名身着绿衣的侍卫。 侍卫见白狼领我们来,皱了皱眉,却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阿离他会在里面么? 我放缓了脚步,忽然有些忐忑。 「怎么了?」秦子都见我不走,在前面停下脚。「为何停了下来?」 「我——」我低头看看自己有些破烂的衣衫,和满身的泥灰。「我看上去,是不是有些狼狈?」 秦子都愣愣,忽然大笑几声。 「敢情你是担心自己的形象不好看,不好意思见你那情郎?」 他走到我身前,上下打量一番。「的确不怎么样。不过你本来也不算什么美人。」 第161页 「你——」我咬咬唇,怒目以对。 「若你那情郎是看重外表的人,也不会让你这么痴心了不是?」他见我恼怒,忙正经了些。「话说回来,你那情郎为何会离开你?」 「这跟你无关罢。」这句话刺到我的心底,我别开脸。 他耸耸肩。「只是好意问问而已。不说就算了。」 我看看他。「因为——因为我的心里,还有别的人。」 「就因为这个?」他皱起眉。「唉我说你那情郎,也太没志气了。你心里有别人,他就只会走掉?把你的心抢过来不就行了?」 「不是这样。」我干嘛跟他说那么多?瞪了瞪他。「我还有别的夫君。所以——」 「你已经嫁人了?」秦子都摸摸下巴。「难怪。」 「不是嫁。是娶。」我纠正他的说法。「我娶了三个夫君。」 他张大了嘴,样子很滑稽。「三——三——」 挑挑眉,我知道这个事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沧国的男子,怕是很难以想像的罢?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揪得厉害。 秦子都似受了极大的冲击,瞠目结舌了许久也没说出话来。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宫殿的墙壁是雪白的玉石铺就,挂上了青色的帷帐。角落里放置着一颗颗莹润的明珠,家具典雅,上面都刻着九勾上的那种繁复的花纹。 我朝四处看了看,也没有发现白狼的影子,只好往里走。 「九灰?你跑到哪儿去了?让我一顿好找。」 少年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心里一动,忙跟了上去。 只见那白狼双脚直立,搭在一紫衣少年的肩膀上,舌头不住地舔着他的脸庞。 「喂,不许舔了!好痒,哈哈——」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容色清丽,有一对我熟悉不过的狡黠黑瞳。 我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 「你说的情郎,不会就是他罢?」身后的秦子都总算是跟了上来。「这么小?原来你喜欢小孩子?难怪对我这样的美男子也视而不见——真是可怕的爱好。」 我没理他。 白狼撒了一会儿娇之后,似乎想起来我的存在,转身朝我的方向跑过来,一口拽住我的衣角,把我往少年的地方拖。 我尴尬极了。 少年盯着我,似乎很惊讶。 「嗨。」我扯了扯嘴唇,算是向他打了个招唿。「小四,又见面了。」 「黎清歌?」他的表情很怪异。「你居然能找到这儿来?」 我顿时觉得自己很多余。 「我——我只是想见见阿离。」 小四皱着眉,「他又是谁?」 「呃?」我抬头,才发觉自己忘了介绍秦子都。「他是——」 「这才多久的时间,你又招惹了一个?来找我大哥还带上他?」小四横眉冷眼,怒气沖沖。「我就知道,让大哥离开你是对的!」 「不是这样,小四,他是——」 「餵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秦子都火大得很。「你没看见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儿么?清歌她险些丧命!还好意思说这些刻薄的话,真是缺乏家教!」 「什——么?你个草包男,敢说我缺乏家教?!」小四咬牙切齿,挽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秦子都更是火大,「什么——草包?臭小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秦爷爷我的厉害!」他把身上的弓箭丢到一边,飞身上前与小四厮打起来。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两人似乎都气昏了头,没用武功,纯武力搏斗,小四很快落了下风。 一旁的白狼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就要冲上去帮忙。 我连忙拉住它。「别,还是让我来。」它这才消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快住手!」 他们照打。 我只能冲到他们中间拉开两人,结果被小四打了一拳,被秦子都掐了一把。 终于停了下来。 两人大口地喘气,我很受伤。 「小四,不管你信不信。他是秦城主的儿子,只是帮我一起上山而已。」我捂着被打到的肚子,捧着额头。「阿离在哪儿?」 小四见我的模样,想上前,又止住了脚。 「你还知道关心我大哥?」 他咬了咬唇。「你还是走罢,大哥他不会见你。」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垂下眸。「只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就是这样而已。」 小四的眼神闪了闪。「你受伤了?」 他指指我的手臂。 「没有。」我望着他的眼。「小四,算我求你好不好?让我见见他罢。」 他欲言又止。「其实——」 「其实,他已经快要成婚了。」 左侧的一道大门里,走出来一名女子,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娥眉凤眸,行动飘逸如流风,好个九天玄女入凡尘。 她看着我,抿唇一笑。「初次见面,我是郁儿,也是非离哥哥的未婚妻子。」 第六十六章 与君诀 小四勐地转头去看她,她却微微一笑,笑容极美。 「非忧,还不带那位秦公子下去?让我跟清歌小姐聊聊罢。」 小四咬咬牙,看了我一眼,走到秦子都身边。 「走罢!」 第162页 秦子都哼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那名叫郁儿的女子,走到他面前。「秦公子,路途劳累,不若跟非忧去休息片刻,如何?」 她额上一点硃砂,配着黛眉凤眸,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秦子都忽然脸上一红。「那好吧。」 说完,乖乖地跟着小四走了出去。 「九灰,你也出去。」郁儿拍拍白狼的头。 白狼不甘地呜呜两声,看了看我,起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清歌小姐,请坐。」 她悠然抬抬手,然后在我前方的卧榻上坐下,慵懒地侧着身子靠在卧榻的扶手上。 「你会找到这儿来,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我慢慢坐下,脑袋依然转不过来。 她说她是阿离的未婚妻子?是我听错了么? 她凤眸一眯,似乎已经猜到我的心思。 「我和非离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很早便定了婚约。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迟迟不肯回到九宫?」 阿离不回九宫的原因是这个? 「郁儿小姐,不知道能否让我跟阿离见上一面?」 她没料到我这样反应,怔了怔,反而笑得更开怀。 「没想到清歌小姐听到这个消息,还这样冷静。」 我笑笑,攥紧了袖子里的九勾。 「我并非冷静,只是对小姐所说的话还有些疑问。」 「哦?」她挑眉。「非离哥哥会这样喜欢你,以至于要违背我们的婚约。」 她水袖轻摆,眉间拢上一层哀伤。「还好,他最后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郁儿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我低下头,牙咬得快蹦掉。 「并非我不愿让你见非离哥哥,实在是他不愿意见到你。」 她换了个姿势,撑着头,表情似乎有些无奈。 「你们一踏入出云山,我们便知道了。非离哥哥说了,他不想再看见你,我也没有办法。」她微微一笑。「再说,我们的成婚礼三日后便会举行。这个时候,他正在为我们的婚礼做准备呢,忙得很。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心脏缩了缩,流出酸涩的血。 若不是攥着九勾,我的手怕是已抖得厉害。 「他真的——不想再见我?」 郁儿嘆了口气。「连最基本的忠诚都给不了他,还谈什么爱他?至少我可以做到,对他一心一意。」 「连这个,他也告诉你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将这些话说出来,只觉得艰涩无比。 「他回来之后,我们聊了很久。如今他才知道,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他的人。」郁儿望着我。「清歌小姐,能来到这儿,想必你也吃了许多苦。我很佩服你,不过——」 「请你不要再伤害非离哥哥了,好不好?」 她走向我,凤眸微闪。 「请你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白白给他增添烦恼。好不好?」 我的眼一瞬不眨,看着她衣袂飘飘,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不信。」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叫做惊诧的表情。 「什么?」 「我不信。不是阿离亲口所说,我就不会相信。」我深唿吸,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站起身来与她平视。 「郁儿小姐,请你转告阿离。要我走,除非他亲口对我说。」 凤眸眯了眯,转动着复杂的情绪。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固执。」 不是固执,我只是——只是还不能死心而已。 她皱起眉,想了想。 「好罢。既然如此,我就带你去见他。」 「请稍等片刻罢。」她似乎嘆了口气。 我在房间里坐着,浑身似乎都僵硬得厉害。 见到阿离之后,我该说些什么?难道阿离真的要和这个郁儿成婚? 如果是真的,我又该怎么办?是假装不在意地笑着祝福他么? 我怕自己做不到。 「怎么样?」子都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她说什么了?」 「她答应让我见阿离。」 「这样?」子都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怜悯。「爱人要成婚了,新娘却不是你,这种感觉很难受吧?」 「草包男,你说什么呢?」小四也在? 我勉强对他们扯扯唇角,却无论如何也扯不出一个笑容。「是很难受。」索性不装了。 小四看着我,葡萄眼闪了闪,有些不忍。 「清歌,其实我大哥他——」 「清歌小姐。」郁儿的声音又适时地响起。「这边请。」 我向子都和小四点点头,起身跟她去了。 绕过一片种着紫色鸢尾花的花园,我们来到另一所宫殿。 宫殿的门口,站着青衣出尘的男子,眉目隽永,深褐色的眼淡淡地望着我们来的方向。 「非离哥哥!」 郁儿朝他走了过去,带着微笑。 没错,那正是我日思夜想的男子,那朵刻在我心头的蔷薇。 他看着郁儿向他走去,唇角露出带着淡淡宠溺的微笑。 这个表情我曾经多么熟悉,可如今他却对另一人流露。 郁儿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 第163页 「非离哥哥,她来了。」 他替她顺了顺头髮,这才转向我。 「你来了。」 他嘴角那抹宠溺的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就像——就像对每一个陌生人。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涌上绝望。 不是易容。易容再精确,也无法将声音模仿得如此精妙。这如山泉般清澈的音色,除了我的阿离,还会是谁? 「阿离……」我艰涩地唤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郁儿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罢?」 他望着我,褐色的眼里没有丝毫涟漪。 「她说你要听我亲口说出来。」他忽然笑了笑。「其实亲耳听到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清歌。」 他的声音曾那样温柔,在我的耳畔轻唤。 此时,他对我说:「又有什么关系?」 「是真的么?」我深深地唿吸,不想让自己的眼睛泄露丝毫的情绪。就算是真的,我还有最后的尊严。「你真的要成婚了?」 「是。」他看向郁儿,眼神里有种淡淡的温柔。「我已经决定,要和郁儿相伴一生。」 郁儿抬眼看他,饱含默契。 「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原因么?」 他垂下眸。「对不起。不过我想这是我的自由。」 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要拿不住袖子里的九勾。 「好。我知道了。」 我深深地看他,他的锁骨上,还有那一朵我细心描绘的蔷薇。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顺着我的眼光,看见自己锁骨上的蔷薇,皱了皱眉。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实在不想让它留在我身上。」 他的语气中有淡淡的嫌恶。 「罢了,反正郁儿也不会介意的,对么?」 郁儿轻笑着,埋首到他的怀里。「当然,只要非离哥哥心里有我就好。」 他笑了笑,揽住她的肩, 「如今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那么,」悲伤的情绪到了顶端,原来真的就是一片空白。我拿出袖子里的九勾,举到他面前。「这个,也该还给你了。」 他看了看九勾,接了过去。 「太好了。」郁儿开心地说,「九勾和九曲,终于又回到了彼此身边。」 她掌心一展,忽然出现一把弯曲血红色的剑。此剑一出,九勾立刻发出微微的柔光。 「九勾和九曲,本来就是一对。」她好心地为我解释。「可惜之前非离哥哥将九勾送给了你。真是谢谢了。」 「九勾的刀身上,有一条我不小心弄出来的裂痕。对不起。」 阿离拔出刀身,皱了皱眉。 「算了。」 我勉强地笑笑,转过身准备离开。 「清歌。」他忽然出声,唤住了我。 我停下脚。 「你会到九宫来找我,让我很意外。不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罢。希望你也能幸福。」 我笑了一声。 「我会的。」 别希望我会说祝你也幸福。我做不到。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女子。我自私,贪心。哪怕是你已经得到了幸福,我也一样痛得要死。 我不够潇洒。说好了要放你走,却又眼巴巴地寻来。 从此以后,我便割去那一半相思,反正痛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左胸口很难受。像有千万颗针,齐齐地扎了下去。 走到门外,正对上子都和小四担忧的脸,和白狼睁得圆圆的黑眸。 我对他们笑笑。 「走罢。子都。」 子都踟蹰一会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清歌你——没事罢?」 看来刚刚那一幕,也被他们看了去。 「我没事。走罢。」 小四在一旁,似乎很矛盾。 「清歌,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要难过了,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 「子都。」我虚弱得快要迈不动步子。「请你给我留些自尊,好么?」 我绕过他们,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 眼里,心里,全是空白。原来失去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痛苦。 心口处针扎一般的感觉越发强烈。 我捧着心口,皱了眉。这感觉——似乎有些奇怪。 一阵腥甜涌上喉头,我捂住嘴,那阵腥甜就直直地喷了出来,红色的液体流到掌心,很诡异。 「清歌!」 小四和子都的声音齐齐在我身后响起。为何如此焦灼?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倒了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满脸口水,而肇事者——那只硕大的白狼,依然孜孜不倦地在我的脸上舔啊舔。 「好了罢。」我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漉漉的,滑腻无比。「九灰是吧?我已经醒了,不必再舔了。」 它鼓了鼓黑熘熘的眼,有些不情愿地离开我的脸,呜呜两声。 我摸了摸它的小灰毛。「谢谢。」 它这才开心起来,蹲在一侧,尾巴摇了摇。 「清歌。」 是小四。他的眼红红的,盯着我看。 「你吐血了。」 「是么?」我回想起那时的情形,心中一痛。「没有大碍,只是心中郁结的原因吧。」 我看了看周围。「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无忧殿。」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清歌,你就那么喜欢我大哥么?」 第164页 「别说了。」我别开眼。「喜欢不喜欢,现在还有意义么?你大哥已经快成婚了。」 「难道——难道你有了那个恶男,还有那个妖男,还不够么?」 我笑了笑。「小四,以后你就会懂的。」 「我不是小孩子!」他怒气沖沖地盯着我。「我已经十六了。」 他咬咬唇,忽然说:「清歌,你不是说,我跟大哥长得很相似?」 我微愕。 他的脸上忽然有些发红。 「既然这样,你就把我当做大哥,好不好?」 我忍不住,拍拍他的脸。「喂,小四,你在瞎说些什么呀?」 他勐地抬眸,微微皱着眉,看起来很认真。 「我没有瞎说。让我代替大哥陪着你,不行么?」 葡萄眼里有执拗的神情,他抿抿唇,眼一闭,欺身往前吻上我的唇。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他的唇落在嘴角,带着淡淡的香气,与阿离身上的有些相似。 他睁开眼,捉住我的手臂。 「清歌——」 子都的声音从外而至,又嘎然而止。 他呆呆地看着我们,表情很怪异。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没事,你们继续,我再出去走走。」 说罢,赶紧又闪身出了门。 小四瞬间涨红了一张小脸,松开我的手,垂下头去。 「小四。」我堪堪反应过来,嘆了口气。「别做傻事。你大哥,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替代的。」 他没有抬头,一双小手抓着床边的流苏,死命地揪着。 「等你以后遇上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便会明白。」我微笑着,拉过他的手来。「那人,在这世上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失去他以后,也许还会有后来的人,但那样的心情却再也找不回来。这是心里,只属于他的部分。」 他蹙着眉,抬起头,有种决绝的气势。「我懂了。清歌,你等我,我去跟大哥讲。」 说完,便一熘烟地跑了,也不管我在他身后急急地唿唤。九灰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他要去找阿离?难道还要帮我乞求他回心转意不成? 我皱着眉,下了床。 难道要让我再一次面对阿离的冷眼,做一个纠缠不休的人么?或许他会认为是我撺掇了小四来央求他? 我已经失去了他,不想再失去自己最后的尊严。 刚走出门,便撞上秦子都。 「子都,我们走罢。」 他往我身后看了看,挑挑眉。「不等那小子了?」 「不用了。我们先走罢。」 他也没有问我原因,便点点头。「好。」 第六十七章 双手的承诺 我们走得很快,却很快发现——似乎迷了路。 「清歌,这里的路走来走去,怎么都差不多?」秦子都疑惑地看着周围的玉墙碧柳,云桥流彩。「究竟我们上来的那个阵法在哪儿?」 我摇摇头。「我也没思路。总之先沿着一个方向走下去罢。」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周围的宫墙消失得一干二净,换做峡谷瀑布,一片广阔的原野。 「真是神奇。」秦子都转着脑袋,看着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化。 我继续向前走去,却看见原野的中央,种了一大片火红的花朵。 「这是——」 走近了看,是六瓣白蕊,形状别致,红得艷丽无比。 「一寸相思?」秦子都诧异地开口。「这儿竟然有这么多。」 「这就是一寸相思?」 我曾寻觅了它很久,却在今日不小心看见。这样美艷的花朵,在这儿如火如荼地生长,令人沉迷。 「我曾经在深姨的画像上看到过这种花儿。听说是世间罕见的奇花。」秦子都蹲下,细细端详。「据说是天下相思之意凝结而成。不如带一朵回去给他们看看。」 说罢伸手便摘。 谁知那花儿刚从枝头脱离落在他手里,便立刻枯萎,乃至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这——」秦子都瞠目。 我笑笑。「看来你和它们无缘。」 「罢了。」他垂头丧气。「清歌,这儿会有路出去么?」 我皱眉,站起身看看周围。「似乎——」 忽然一阵晕眩,我扶住额头,好容易才站稳。 「怎么了?」 「没事。」我心一沉。难道是吐了血的原因? 「我们四处找找看罢。」 我和他分头而行,往峡谷的两侧找去。 刚刚走出几步远,我的胸口又传来针扎似的痛意。我捂住心口,停下脚,大口地喘息。 「清歌,这儿好像有——」 我转过身,胸腔的疼痛忽然加剧,又是一阵腥甜从喉咙涌出,随着气流喷了出来,染到红色的花瓣上,让花儿的颜色越发鲜红。 我眯着眼,迷迷煳煳地看到前方有几个人影快速过来。 不能晕,不能再晕过去。 可是我的腿却不争气地软了下去。 一双手臂接住了我下坠的身体,然后牢牢地抱在怀里。 一阵清幽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子。 「小四?」我努力支撑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清。「我没事,放开我罢。」 箍住我的手臂紧了紧,似乎有些颤抖。 我有些别扭地伸手去推他。「放手罢。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子就好。」 第165页 「歌儿——」是如清泉般干净清透的声音,为何带了颤抖?「是我。」 我的心一跳,努力地睁开眼。 看清了,看清了。这样清隽的容颜,粉白色如同欲放的蔷薇一般的嘴唇,不是阿离还会是谁? 他的脸色苍白,深褐色的眸子里有浓的化不开的思念和悔恨。 「阿离——真的是你?」胸腔里传来的疼痛渐渐平息了下去,我的思路也开始清明。 他的手,疼惜地擦过我的唇角。「歌儿,为何我总让你受伤?」 我皱起眉,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脱离他的怀抱。 「阿离,是因为小四跟你说了我吐血的事情,所以你才来安慰我么?」我摇着头,脱力的手臂推着他的胸膛。 「不必这样。我不会用这种方式挽回,也不会再来纠缠你。」自嘲地笑笑。「阿离,就算是给我留点自尊也好,别可怜我。」 「歌儿!」他却不肯放手,眼神越发地痛惜。「不是这样,那个人不是我。」 我怔了怔。「什么意思?」 「清歌!」 「非离!」 「非离哥哥!」 眼前忽然出现几道人影。 小四,子都,郁儿,还有一名眸如晨星的娇媚美人,年纪稍长。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数名九宫的宫众,神色沉凝。 那美人见阿离抱着我,眼里厉光一闪。 「非离,你真要这么做?为了这个女人,值得么?」 「娘。」阿离沉声开口。「非离只后悔没有早些这么做。」 那美人竟然就是阿离的娘,九宫的现任宫主? 我依然有些无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非离哥哥,你别让娘担心了。」郁儿也眉带焦色。「娘也是为了你好,才不让你跟她在一起。为何你就不能理解娘的苦心?」 已经叫「娘」了么?我心下苦涩,挣扎着要离开阿离的怀抱。 「清歌!」他皱了眉,眼带柔色,却不肯松手。「她是我的三妹,非郁。」 我立刻停止了挣扎,表情一定很呆。 「可-可她说是你的未婚妻,还——」 阿离的眼神冷冽,狠狠地盯了非郁一眼。 非郁吐吐舌头,与之前的翩翩仙子状极为不符。「别瞪我,我也没法子。」 「娘!」阿离又转向那位年长的美人。「您怎么能这么做?为了让清歌误会,甚至用易形术么?」 年长美人似乎有些尴尬。 「谁叫她那样执着,非要见到你才肯走?我才——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让你和她在一起的!非离,她有什么好的?竟然还想让你和别人共侍一妻么?我九氏传人怎可如此?!」 「娘,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他垂下眸,抬了手指抚过我的脸庞。「就算您用尽手段,我也不会离开她的。」 「非离!」美人的语气越发痛心。「她会害了你!难道你忘了娘对你说过的话?」 阿离小心翼翼地扶起我,淡淡地说:「我才不信那些无稽之谈。」 「不信?」那美人柳眉一竖。「若不是因为她,你刚刚怎么会从修灵洞里强行冲破封印而出,险些走火入魔?现在便害得你如此,以后——」 「娘!」阿离面露怒色。「若不是因为您为了那些无稽之谈,将我封印在修灵洞,还编出那样荒诞的话伤害清歌,我又怎会强行冲破封印?」 美人语塞。 「总之,我不许你和她在一起!」 「娘,您阻止不了我的。」阿离淡然笑着。 「娘。」小四也皱眉开了口。「您就别再阻碍大哥和清歌姐姐了。」 「你懂什么?」美人咬牙。「你以为能带她一起离开这儿么?」 「伯母。」我终于弄清了事态。「能否听清歌一言。」 「别叫我伯母!」美人气唿唿地别开头。「叫我宫主。」 「是,宫主。」我向阿离点点头,示意他放心。「您阻止我和阿离在一起,就是因为我不能给他一心一意么?」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没错。」许久之后,她丢下一句话。 我垂下眼。「我明白您的感受。来九宫之前,我对自己说,只要阿离亲口对我说,他选择离开,那么我就一定会放手。」 「可是若阿离他还愿意在我身边,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带他走。」 抬起眼,我凝视着九宫之主那双星子般闪亮的眼眸。「这一世,我给不了他一心一意,下一世,我便用尽所有的情意来偿还他。宫主大人,请您成全。」 她的眼闪了闪,却依然不为所动的样子。 「无论你怎么说也好。我不会让非离离开这儿。」 「娘!」阿离的脸色凝重。「既然我能拼尽全力冲破封印,自然也能冲破您的阻挡。您应该知道孩儿的脾性。」 宫主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你——你这个忤逆子!你走吧!就算是以后会怎样也好,我再也不管你了!」 阿离面露欣悦。 宫主气得甩了袖子,一转身便消失了。 非郁看了看我们,摇摇头,也跟着消失。 小四和子都松了口气,向我们走过来。 「你就是清歌要找的人?」子都挑了眉。「也不怎么样嘛。」 「子都!」 第166页 「草包男!我大哥可比你强多了!」小四涨红一张小脸,勉力争着。 子都撇撇嘴,出人意料地没再说下去。 阿离注视着我的眼,「清歌,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了这儿。一定吃了很多苦头罢?」 我摇摇头,眼眶一热。 在路上遇险,我没有哭过;看到阿离的冷淡,我也没有哭;为何他这样简单的温柔话语,却让我掉下泪来? 「阿离——」 我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他的心跳动得厉害,身躯微微颤抖。 「清歌,真的又看到你了。我——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想把这些日子的思念都说给他听,却不知从何说起。 「从你踏上出云山,我便感应到了。只是娘亲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我出去。直到非忧跑来告诉我你出了事,我情急之下才冲破了封印。」他在我耳边轻语,手臂将我紧紧圈住。「还好,还来得及。」 「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我委屈地质问他。 他却有些惊讶。「我留了书信,难道你没有看见?」 我一呆,摇摇头。「你住的房间,我都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没有书信啊!」 他略想了想,便转向小四的方向。 「九-非-忧!是不是你干的?」 小四缩了缩,吐吐舌头,心虚的样子一看就明白。 「九宫派了使者说娘生了重病,叫我们快些回去,我这才连夜回宫的。本来想亲口跟你说,谁知——」他的眼黯了黯。 是了,那晚他来找我,却看见我和小芒的亲密。 「我本来也想趁这段时间也好好想想,再说——」他捧着我的手。「你的手,只有九宫的碧玉断续膏才能彻底治好。没想到一回了宫,便被娘亲给封印在修灵洞里。」 原来他还惦念着我手上的伤。我的鼻子一酸,又埋首在他怀里。 「这些日子,我日日夜夜地想你。」我的泪掉在他的衣襟上,染湿了一片。「我害怕你真的离开了我。我不敢去想。」 他也同样红了眼。「清歌,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 他拉着我的手,似誓言,又似情话。 「从此之后,我九非离这一双手只为了你而生。左手,为你遮风避雨,挡去危险,右手,永远都牵着你,绝不放开。」 「而你,」他望着我,目光灼灼。「而你,只要用一只手牵着我就好,另一只手,去牵起你对慕容远,对姬流芒,对虞子衿的愧疚,责任和眷恋。这一辈子,我只要你的左手,好不好?」 我怔愣了许久,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捂住唇,我将左手递到他面前。 「这一世,黎清歌的左手,只属于九非离。」 「来生,黎清歌只爱九非离,绝不相负。」 他握住我的手,深褐色的眼里水光潋滟。「无论今世或是来生,九非离亦只爱黎清歌,绝不相负。」 呜咽的声音从我们身旁响起。 「好了吧,你们——两个。」子都和小四都红了眼眶。「还要煽情到什么时候?」 我和阿离相视一笑。 「该走了罢?」子都别开脸。 「嗯,该走了。」我牵着阿离的手,十指相扣。 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有了阿离的带领,出去的路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 「小四,你为什么还不回去?」我看着一直默不作声跟着我们的小四,有些纳闷。 他的葡萄眼转了转。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非忧!」阿离皱眉。「别任性,快回去罢。」 「没错,要是你也跟我们走了,宫主一定更生气。」我想起宫主离去时愤怒的表情,心下怅然。 阿离握了握我的手。 「我才不回去!」小四蹦到阿离身边,拽着他的另一只手。「大哥你那么老实,一定会被那恶男和妖男欺负。我得守着你才成。」 我噎了噎,尴尬地咳了咳。 「干嘛这么麻烦?直接把这个小鬼打昏送回去就行。」秦子都不耐地发了话。 「非忧。」阿离注视着他的眼。 小四急忙抬手蒙住眼。「又想对我用摄魂术?!没用的,就算现在不让我走,过一会儿我一样会走!」 我和阿离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 「好罢,你要跟,就跟着吧。」 「不过你,」我转身,揪出蹑手蹑脚以为自己没被发现的大白狼。「可是不许再跟着了。」 它委屈地呜呜两声,爪子抱了脑袋,似乎很伤感。 「没办法啊。我已经担负上诱拐宫主长子的罪名,可不能再加一个诱拐圣兽。」我摸摸它的脑袋。「最多我们以后常到出云山来看你。」 它没精打采地呜呜两声,才算是答应了。 阿离走到它身边,拍拍它的头。「放心吧,九灰,我们还会回来的。」 它伸了舌头,舔舔阿离的手,然后走到我身边,把一颗大头埋在我怀里蹭啊蹭。 我宠溺地抱着它的头,阿离却黑了脸,开始咬牙切齿。 「九——灰!」 他从我怀里拽出白狼的脑袋,然后往后一丢。「居然敢占清歌的便宜……」 白狼嗷呜一声,庞大的身子竟然被丢得远远的。 第167页 秦子都擦擦脸上的汗。 「果然是色狼啊。不过话说回来,九公子你看上去挺单薄的,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阿离面色一红。「我们走吧。」 第六十八章 压倒与反压倒 过了传送阵和浓雾结界,我们又一次站在那条狭窄的山道上。 「清歌,你们之前是怎么上来的?」阿离有些奇怪。 「你忘了,我们在伽罗皇陵里拿到的那本迦叶谱?」我向他眨眨眼。「我学了上面的阵法。其中有一种,就是这种传送阵。」 「是啊,清歌还割了自己的手取血。」秦子都闲闲地插嘴。「你们的传送阵也忒狠了。」 阿离眉一皱,拉起我的手臂。 「已经没事了。」我一缩,想遮住手臂上的伤,却发现被九勾割破的部分一片光滑,什么也没有。「咦?」 秦子都也看到了。「怎么会这样?你的伤药还真是好用。」他赞嘆一声。 「那不过是普通的金疮药。」我皱皱眉。「奇怪。」 阿离摸了摸那片皮肤。「除了伤药,还用过别的东西么?」 我摇头。「没有啊。」 「不过——九灰曾经在我伤口上舔了舔。」我忽然想起来。 「这就是了。」阿离微微一笑。「九灰有治癒伤口的能力。」 我惊嘆。「难怪能被称作圣兽。」 「那当然。九灰的能耐大着呢。」小四颇为自得地说。 纤离还忠心地守候在原地,见我出来,欢喜地小跑着迎了上来。 「纤离!」我抱着它伸过来的头。「我回来了。」 它轻轻嘶鸣一声。 阿离走到我身边,「这匹马似乎很通人性。」 「这是梓鱼送给我的。」我拍拍纤离的额头,拉着缰绳和阿离一起往下走。「对了,梓鱼他已经做了伽罗的皇帝。」 「我听说了。在修灵洞的时候,小四常跟我讲起关于你的事情。」 他微微勾了唇。 「对了,当时沧国的兵马进攻伽罗,是不是——」 「我怕你会有事,所以请求娘帮忙。」他点头承认,却有些悔恨之意。「我该早些出来的。听说伽罗宫变,我便一直担忧得很。虽然派了九杀的人跟着你,还是不放心。」 「九杀的人?」我忽然想到小芒曾经说过还有一拨人潜伏在我身边,原来是阿离派来的。 「我临时离开,又怕你出事,所以才安排了九杀的人。」 「九公子。」难得沉默了许久的秦子都忽然有些别扭地凑过来。「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 子都抓抓头髮,忽然脸有些发红。 「那个——非郁小姐,可有心上人了么?」 阿离挑了眉。 「据我所知,还没有。」 子都舒展了脸色,似乎很是喜悦。 我转了转眼珠子。难道这个子都竟然对阿离的三妹一见钟情了不成?可惜九宫那么难以到达,他的恋爱之路怕是坎坷了。 「餵草包男,不许打我三姐的主意。」 子都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臭小子你怎么说话的?这齣云城里,恋慕我的女子可是多了去了,就算我打你三姐的主意,那——那也是她的幸运!」 小四嗤笑一声。 「我三姐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徒有其表的草包男!」 「非忧!」阿离听不过去,出声阻止。「秦公子,若你真对我三妹有意,我可以指点你一条去九宫的路。」 「真的?」子都的眼熠熠发光。「九公子真是好人。」 「大哥!」小四极不贊同。「你怎么能让外人随意进出九宫?再说三姐那么忙,哪有空应付这个草包男?」 阿离勾了唇,笑容有些莫测。「我看她倒是闲得很,还能和娘一起演戏。」 我暗笑了一声。没想到阿离也有这样睚眦必报的时候。 子都瞪了小四一眼。「我都还没说你轻薄清歌的事情,你老是争对我做什么?」 话音一落,他立刻懊悔地假装不经意跑到另一头。 阿离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四脸色红得发紫。 我尴尬地转头去梳了梳纤离的鬃毛。 「非忧?」阿离的声音很危险。 「大——大哥,你别听那个草包男瞎说,我——我——」小四开始结巴。 我清了清嗓子。 「阿离,子都看错了。只是误会。」 阿离轻笑一声。「好罢,既然清歌都这么说。」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俯身在我耳旁低语。「不许再有别的人。非忧也不行。」 我好笑地看着冒着酸泡泡的某人,在他低下的唇上吻了一下。 「哪里还会有别人。小四只是个孩子,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 他深褐色的眼愈发幽深。「歌儿,你得补偿我。这些日子,想得我好苦。」 语气很暧昧。 我的脸一热,别开头笑了开去,心里像往外涌出甜甜的蜜糖。 下山之后,我特地跟子都回了城主府,以感谢城主和夫人的一番好意。 在城主和夫人的百般挽留之下,我们只得答应住一晚再行离开。 「清歌,你的房间就在九公子的隔壁。」秦夫人暧昧地沖我眨眨眼,似乎在说,看我多体贴,得抓紧机会啊! 第168页 我朝她笑笑。「谢谢夫人。」 「至于这位小公子嘛,你的房间在那边。」 小四看了看秦夫人所指的方向,有些不情愿。「为什么我的房间里他们那么远?」 「没办法。」秦夫人摊了摊手。「府里的房间就这么多了。」 小四无法,气唿唿地走了过去。 「热水都准备好了。」秦夫人抓着我的手,眼里很有些狡黠。「好好休息。我吩咐了下人不许来这儿打扰。」 我有些窘迫地与阿离对视一眼,然后目送秦夫人离开。 「你——」 我和阿离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前,同时开了口。 他的目光里有越发攀升的温度。 我的心跳的厉害,耳内一阵阵波动。 好想和他贴近,可是这里—— 「我先回房间了。」对阿离笑笑,我迅速地开了门,然后关上门,大口大口地喘气。 抵在门上,就开始后悔。 干嘛在乎那么多?明明想跟他两人独处的,怎么反而躲了开来?我敲敲脑袋,越发搞不懂自己。 似乎是太紧张了。 我闭上眼,对自己说: 黎清歌,你不可以这么胆小,你是黎国的女儿,干什么害羞?应该反过来,压倒他才对。 好。深唿吸,倒数三,二,一。 我勐地拽开门,决定敲开阿离的房间,然后扑之压之。 却见阿离悠然地靠在门上,深褐色的眼灼灼而视。 刚刚鼓起的勇气,一泻千里。 「阿-阿离,你怎么——」居然开始结巴?我的心里哀鸿遍野。 「我知道你会开门。」他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抱着我的同时转了半圈,阖上了门。 然后——那蔷薇般的唇,带着幽美的香,便主动地送了上来。 他的手紧紧扣着我的肩膀,将我压制在门上。 我和他的身体,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 他的唇是如此急切,带着灼人的温度和细碎的喘息,在我的唇上游离勾画。 我的理智,羞涩,紧张,在那一瞬间跑到九霄云外。 捧住他的脸,我开启唇舌,与他的纠缠。我的蔷薇,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么?我想我需要更多的确定。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 我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有件事,你得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什么?」他疑惑。 「你究竟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他皱紧眉,眼睛忍得发红。「哪里来什么未婚妻?我自小在九宫,除了娘亲和两个姊妹就没有见过别的女子,怎会有什么青梅竹马?」 呃?这倒是有些奇怪,九宫外界的女子就罢了,怎地九宫里也没有侍女么?不对啊,我们去的时候,还看到过不少侍女啊……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 第169页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为了不被锁,只好先和谐……) 许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水渐渐凉去,阿离抱起我,拿了绢擦干彼此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他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歌儿,你受伤了?」 「没——」我刚想否认,他沉下眸子。 「怎么回事?告诉我真话。」 「好罢。」我撇撇嘴。「在出云山上的时候,我遇上了棕熊。」 他的脸立刻阴了下去。「棕熊?」 「为了杀它,我才受了些伤。」我看见他脸色不善,忙分辩:「只是跌到地上的时候擦伤的,我保证!」 他怔怔地看了我半响。 「歌儿,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让我俯身躺在床上,拿出伤药。「本来已经结痂了,现在又出了血。一定是因为刚刚——」 他的脸色很是愧疚,一定是想起自己之前的忘情。 「傻瓜,是我想要那样。」我看着他的眼,毋庸置疑地说。 他的手沾了伤药,轻柔地涂在我的背上。清凉的感觉瞬时蔓延,我舒服地闭上眼。 很快,他的唇落在我的肩膀上。 「你才是傻瓜呢,歌儿。若你在来九宫的路上有什么好歹,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知道么?」 第六十九章 曾经最爱的人 阿离和我纠缠到夜深,又上了药,双双累极地睡了过去。 睁开眼时已是破晓。多久没有睡得这样香了?自从阿离走后,我总是害怕夜晚来临。 阿离以及醒了过来,一只手撑着头,微微笑凝视着我。 「早。」 我扬起脖子,吻了吻他的脸颊。 他指指自己的嘴唇。「要这儿。」 我不怀好意地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 「——」他捂住自己的唇,眼珠湿润。 「咦?」我转过头去,看自己光洁如昔的背。「伤都好了?阿离,你的碧璃露还是那么好用。」 「怎么不试试你的手指?」他神秘地笑笑。 我试着弯曲自己的手指,惊喜地发现又灵活如常。 「昨夜给你上药的时候,顺道也涂了我从九宫带来的碧玉断续膏。」他解释说。 「我又可以弹琴了,是不是?」我开心得要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乱七八糟地亲吻。「太好了!阿离,太好了!」 他弯了眉眼。「要怎么谢我?」 我转转眼睛,决定给这位化身为狐狸的小蔷薇一些小小的福利。 翻过身,我将他压在身下。「好罢,那你可准备好了接受我的谢礼?」 他微笑着看我动作,眸色变深。 「很期待。」 我拨开他的衣领,轻轻咬上他的喉结。 他仰起头,闭上眼,微微蹙着眉,似痛苦又似欢愉。 伸出舌头,沿着锁骨滑到胸口,然后在那一颗小小的茱萸上划着名圈儿。 他的唿吸加快,胸膛的起伏渐渐剧烈。 继续往下,我的舌钻进他的肚脐,舔 弄玩耍。 「唔——」他终于忍不住,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声音,喉结迅速地滑动。 再往下,是精神抖擞的部分。我好笑地拨弄它两下,它却抗议似地越发坚 挺。 阿离攥着我的肩,似已忍耐不住。 「歌儿,我可以自己来领取谢礼么?」 我急忙摁住他。「不行,得听我的。」 他一脸隐忍,只得乖乖地躺着。 正在这时—— 「清歌!清歌姐姐!」 小四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顺便把门拍得震天响。 我和阿离对视一眼,很有些遗憾和恼火。 「小四,怎么了?」 我扬声应了。 「清歌,你看见我大哥了么?他不见了!」小四的声音很是焦急。 阿离垂了眸,脸上浮起红晕。 「怎么办?」我在他的腰身上轻轻掐了一把。 「你大哥他——」 阿离忽然动作,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一低头便咬在殷红的顶端。 「嗯——」 我反应过来,他在故意使坏。 房外的小四顿了顿,似乎听到了动静。 「清歌,你说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阿离却仰起头。 「非忧,我在这儿。」他的声音暗哑慵懒,让人无法不浮想翩翩。 我可以想像,站在门外的小四的脸是多么地红。 「大-大哥,你-你在?那-那我先走了!」 说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跑远了去。 「你是故意的?」我窘得要死,阿离却悠然地覆上我的身子。 「歌儿,你全身都红了。」 第170页 我脑袋里被血液沖得一片空白。谁来救救我?这个人还是我那清纯出尘的阿离么? 他轻笑一声,舔了舔我的耳垂。 「谁叫这小子敢把主意打到我的清歌身上来?得给他些颜色看看。」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自己的弟弟也要吃醋? 他不以为意,挺挺腰身。 「歌儿,我的谢礼。」 等他心满意足地领了谢礼,然后再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毕,已是日上三竿。 在城主夫人暧昧的眼神里告辞之后,我们便上了路。 整整好几日,小四就像个立正站好的番茄,一语不发地乖乖跟在我们身后。 回黎都之前,我们绕道去了母皇和父后隐居的那片山崖。 「清歌,你真的想好了?」父后修眉微皱。「你和九公子的事,我们都不反对。可是有必要与皇室脱离关系么?」 「不行!」母皇目露精光。「清歌,姬家那个孩子做的错事,理应由他自己承担后果,跟你有什么关系?脱离皇室——怎么能做这样忤逆祖先的事?」 我垂下头。「皇姐已经答应了。母皇,父后,儿臣心意已决。」 「你——」母皇气得哆嗦,父后连忙扶住她的手。「宣儿,你冷静些。」 「叫我怎么冷静?」母皇的眼眶发红。「若是脱离了皇室,还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再说你要叫远儿怎么办?你为了姬家那孩子脱离皇室,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我咬了唇,心里有些烦乱。 「我不会勉强他。若他不愿,我可以和他休离。」 「你!」母皇的脸红了又白。「在你心里,难道他还比不上一个姬流芒?」 「不是这样。」我别开脸。「小芒他不能离开我。我也一样。」 许久没动静。我偷眼看去,只见母皇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后凝视着她,眼神复杂。 很久之后,她幽幽嘆了一声。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究竟像谁。这样痴……」 父后的唇角勾了勾,悠远的双眸转向我。「谁叫她是我们的女儿?宣儿,清歌自己的路,还是让她自己选择罢。」 母皇敛眉,望着我一语不发。 「就算是脱离了皇室,我依然是你们的女儿。」我上前,握住母皇和父后的手。「我不要的,只是静王的名号,女帝妹妹的身份罢了。爹,娘。」 母皇的脸上终于有丝动容。 「好罢。」她长嘆一声。「我只担忧远儿那孩子,他自小心高气傲,只怕——」 「远哥哥那边,我会找机会向他说明。」 「怎么样?」出了竹屋的门,阿离便迎了上来。「跟陛下谈得还好么?」 我点点头,依然皱了眉。 「阿离,我是不是很任性?」 他揽过我的肩膀。「不是任性。不过,你对姬公子做到这个地步,真让人吃味。」 我停住脚,盯着他瞧。 他又晃晃我的手。「但转念一想,清歌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 他的唇角勾着,我才松了口气,脑子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 若是小芒他还是不能接受阿离,我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放开阿离的手了。 「喂,清歌姐姐,大哥,还不走么?」小四从湖边百无聊赖地逛了过来。「这儿景色不错,就是无聊了些。」 「走罢。」我牵了阿离的手。他回握住我的,在我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歌儿,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无论怎样,我们一起面对。」 回到黎都时,正是黎都花会期间。街道上装饰了五色绢灯和纱笼,每户人家的门口都挂着各式各样的鲜花,整座城楼如同花的海洋。 小四好奇地看着漫天遍地的鲜花,时不时凑上前嗅一嗅,或是拽下来几朵。 「清歌姐姐,这黎都花会究竟是怎么回事?挺好玩。」 「这是黎都的习俗。」我好笑地看他上蹿下跳。「黎国人都爱花,每逢五月初,便有维持十五日的黎都花会,跟沧国的长乐盛会有些相似。人们用鲜花装饰自己的家,也将自己培育的稀有品种拿出来由人品评。到了花会末时,便会由礼部的司礼评选出花中之魁,那培育出花中之魁的人自然也会受到奖励。」 街边几名彩衣的少女盯着阿离看了许久,一面看,一面相互调笑。 最后其中一名面容娇美的少女上前,将手中的一株月见草送到阿离面前。 「这位公子,能接受我的心意么?」 阿离皱着眉,看着面前的黄色小花。 还真是过分啊,我挑挑眉。没看见我们还牵着手么? 那少女一脸娇羞,直接将阿离身边的我解读为空气。 阿离转身,拉着我的手走了开去。同样将那少女解读为空气。 少女呆愣。 我想了想,还是停住脚,转过身去对着那少女的脸。 「你看清楚,他已经有主了。」笑了笑。「以后,可别随便送出去,被人拒绝了多没面子。」 少女粉红色的脸颊瞬间发白。 转过身,努力绷住上勾的嘴角。「月见草,代表默默的爱。阿离,看来以后得让你蒙上面纱再出门才行。」 阿离轻笑了一声。「黎都花会,还有这一层意思?」 第171页 「不错。」我点头。「给心仪的人送上鲜花,若是接受,便同时也接受了她的爱意。传说黎都花会受到花神的庇佑,在花会上两情相悦的恋人能得到永恆的爱恋。」 小四凑到我身边,小声地问。「清歌姐姐,要是收了花,又没有接受爱意,会怎么样?」 我微愕,仔细地打量他。 只见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小脸发青。 阿离从他背后的右手抽出一串紫丁香。 「你收了人家的花?」他看着手上的花,似笑非笑。 我在心里笑倒了去。 「小四,你惨了。收了人家的花,便得负责。」 他窘得要命。「我只是看那花儿好看,便接了过来——怎么知道还有这种意思?」小脸红着,也不知是羞是怒。「清歌姐姐也不早些说!」 阿离皱着眉。「麻烦。」作势便要扔。 「别!」我拽住他。「扔了也没用。」转向小四:「我问你,还记得是哪位姑娘么?」 他摇摇头。「我以为是黎都人热情,才给外来的人献花,只觉得花儿好看便拿着了,根本没注意那人的脸。」 「罢了,就当做不知道罢。希望那人只是一时心起,随便送送。」 再次回到静王府,恍若隔世。 「红叶,青——」我刚想唤青竹,却忽然想起他应该已经回了皇姐身边,忙住了口。 红叶急急地迎了出来。 「王爷?!」她的眼一湿。 我一直以为红叶是块木头,却未曾想到她也有这样表情丰富善感的时候。 「我回来了。」对她笑笑。 她疾走到我身边,又勐地止住行礼。「王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清歌!」 皓月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远哥哥。」我的心跳停了停。「我回来了。」 他望着我,一瞬不眨,熠熠发光。然而移到我身边的阿离时,又黯淡了下去。 「九公子。清歌总算还是把你找了回来。」 我忽略掉他言语中的苦涩。「远哥哥,小芒呢?」 「他去了姬家。我已经派了人去通知他,应该快回来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而阿离和小四依然住在之前的西院。 「你的房间,我每日都让人打扫。」慕容远舒展了眉头,仔细地看着我的脸。「清歌,你好像瘦了些。」 「才半月左右,怎会瘦了?」我摸摸自己的脸颊。「远哥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抬了手指,按在我的唇上。 「嘘,先别说。」 他握着我的肩膀。「让我好好看看你罢。」 我怔了怔。 他的脸颊是上好的白玉雕就,他的眼是珍贵的黑曜石。他是天上的明月,美得冷清。当他温润浅笑,你入了他的眼,却并未入得他的心。 但此刻,他脸上的那抹刺痛我的哀伤,又是为了什么? 我嘆了口气。 「远哥哥。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他蹙眉微怒。「你我之间,永远都不必说这三个字。」 「远哥哥,我——」 「你要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淡然一笑,不知怎地有些悽然。「你的心里,有了九非离,有了姬流芒。也许还有虞子衿?」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清歌,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他捉住我的手,忽然有些急切。「做不做静王,要不要这皇室身份,清歌想怎么做都好。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只有我们两个,能不能没有姬流芒,没有九非离,再没有别人?」 「远哥哥。」我垂下眸,胸口开始发疼。「你知道——这不可能。」这几个字,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那样困难。 他颓然放开手。「是啊,我该知道。清歌,你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 他那心灰意冷的模样,不知怎地让我有些害怕。 我伸手抱住他。「远哥哥,我的心里怎会没有你?你曾是我最爱的人啊!」 「曾经?」他的身体僵了僵。「原来——已经是曾经了么?呵。」 他推开我,站起身来。 「是我失态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做这件事?」 「明日我会进宫见过皇姐。我想很快便能解决。」 「好。」他低下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走了出去。 「远哥哥!」我没忍住,唤了他一声。 他顿了顿,却依然没有回头。 第七十章 数尴尬风流事,还看此朝 「姐姐!」 玄衣男子一脸欣喜,冲过来就要抱我。 那长相真叫惊悚。倒八眉,山羊鬍子,两颗大大的黑痣生在右颊。 我赶紧伸出手,死命抵在他的胸口。「阁下哪位?」 他委屈地撅了撅嘴,看得我胃里一阵翻滚。「不许过来!」 「姐姐——是我。」他不依不饶地凑上来。 我笑出声来,早就听出他的声音了。这个别扭的傢伙,不过是叫他易容,有必要易成这种模样么? 「姐姐,你是故意的?」他这才反应过来。 「谁叫你把自己弄那么丑?」我皱了眉,作嫌恶状。 「我这不是怕惹麻烦么?姐姐还这样笑话我。」 第172页 揪揪他的山羊鬍子,我摇摇头。 「果然还是没法子看。你快卸掉罢。」 「哦。」他应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走到水盆边卸去易容。 一张精緻的容颜沾了水滴,展露光华。只可惜额头上那一条暗色的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过来。」我拍拍身边的位置。 他依言坐下,唇角翘得高高的。 他脸上的皮肤因为湿润泛出粉色,琥珀色的眼关泽耀眼。 「姐姐——」他围住我的腰。「你还是把他带回来了?」 我点点头,抬手拍拍他的脸。「小芒,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他皱了眉,别开眼。 「姐姐偏心。难道只有我伤害他,他就不会伤害我么?」 「阿离他不会那么做。」我看他脸色一变,赶紧安抚这只炸了毛的小猫。「我的小芒那么强,有谁能伤害得了?」 他勾了勾唇,又敛了笑容。「既然已经让你去找他,我便已经有了接纳他的准备。」他的神情有些落寞。「我知道,在姐姐心里,他比我占了更多的地方。他走了以后,姐姐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再也不想看见。」 我的心里一动,揽住他的腰。 「谢谢你,小芒。」他会这样大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的眼闪了闪。「若姐姐真这么想,不如——」 他垂头,在我耳边轻语了几句。 我的脸一红。 「已经好久了呢——姐姐。」他撒娇地围住我的腰,在我的鬓髮轻轻地吻着。「你不能这样偏心,对不对?」 我忍不住笑了,手指点点他的额头。「贪心的傢伙。」 他的眼睛一亮,身子便压了过来。「姐姐答应了?那——」 我捉住他不安分的手。「等等。」 他把一张脸皱成了包子。「还要等?」 「至少——也得夜里罢。」我轻笑着瞪了他一眼。「现在,还事情要做。」 「什么事?」他有些困惑。 我从荷包里找出一个白瓷瓶子,打开盖,一阵清香便飘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 「这是阿离从九宫拿来的灵药。」我笑着说。「无论怎样的疤痕,都能抹去。」 他的眼睛一亮,又别扭地别开脸。 「他的?我才不要。」 「真的不要?」我故作遗憾。「那算了,我还是还给他罢。」 「别——」他抓住我的手,才发觉自己上了当。「姐姐越发可恶了。是存心看我难堪么?」 虽然说了只要我不在意就好,但为何面对外人的时候总是拿着面具遮了脸?我的小芒,其实也很在乎自己的容貌罢。 阿离将这瓶碧璃露给我的时候,特意强调了它去疤痕的效果。想来他也发现了小芒的这个小小秘密。 我用手挑了些浅绿色的膏体,「还不过来?」 他有些别扭,唇角扯了扯,最终还是乖乖把脸凑了过来。 我将手中的灵药抹上他额头上的伤痕,一丝不苟。 「好了。」满意地看了看。「休息一晚,明天早晨就该消去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动作。「姐姐,你真好。」 我笑了一声,刮刮他的鼻樑。 「现在才知道么?」 他挽住我的腰,侧着脸埋进我怀里。「姐姐,对我再好些罢,对我再好些,我便什么也不计较了。」 我的心底一片柔软,像一点一点地敲开了岩石山脉,却发现里面蕴藏着让人惊喜的温泉。 捧着他的脸,我吻上他的唇。 一身戾气的银鞭公子,终是将凌厉化作绕指柔,拴住了我的心。 他粉红色的唇湿润着,春水迷濛的双眼微微地阖着,轻而急促地喘息。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黎都的贵族女子大多爱好蓄养青涩稚嫩的美少年。这样的诱惑,的确没有几个人可以抵挡。 我的唿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伸手抚过他的脸庞,下巴,喉结,再到精緻的锁骨,最后滑进领口,在他丝滑如缎的皮肤上轻轻摩挲。 「唔——」他急喘了几声,「姐姐——」 那带了微微泣音的调子,一下子便勾出我心底隐藏着的邪恶因子。 我俯身,将他推倒在床上。 他攥紧了我的手臂,像是喜悦,又像是紧张地颤抖着。 「姐姐,我——」 我按住他的唇。「不许说话。」 嘴唇取代了手指,咬住他微翘的唇瓣。 而手指则滑到他的腰际,解开了衣带,分开层层衣袍。 他喘得越发厉害。纤细的眉毛微微皱着,紧紧地闭了眼。 我笑了一声。他张开眼,很有些哀怨。「姐姐,我想——」 「不许想。」我吻着他的耳垂。「你若要,就得让我来。若是你不听我的话,这一个月也别想我再碰你。」 他委屈极了,又不敢随便乱动。 我在心里笑开了花。要压倒阿离,怕是难,但至少我可以压倒小芒。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他的衣袍散乱,露出洁白的胸口和下腹,不断起伏。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第173页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 「清歌!你终于回来了!」 门被啪地推开,姬流光愣愣地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呆在门口。 我几乎要晕厥过去。小芒赶紧揭了被衾,翻身将我们包围起来。 姬流光的脸红了又紫,紫了又青。一行可疑的红色液体,从她的鼻子里流了下来。 「我-我-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她抹了一把鼻子,结结巴巴地转身,慌慌张张地抬腿,不出我意外地再一次被门槛绊了个四脚朝天。 「二-姐!」小芒似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姬流光以掩耳不及惊雷霆之速度爬了起来,一熘烟地跑了。 门,还没有关。 我闭上眼,真想追过去胖揍她一顿,然后再掘地三尺把自己给埋了。 小芒喘了喘,「姐姐——别气,我们继续,好不好?」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门还开着。」 他一扬手,大概是想用内力关上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完了完了,太刺激,太刺激,这次一定长针眼。居然被我撞见了两次,清歌一定得把我给杀了。不过小芒那小子,居然会在下面?真是看不出来,清歌的确不同反响。」 我黑了脸。 小芒眯了眼转向门口,已经开始动手解下手臂上的银鞭。 姬流光走到门口,又朝我们看了看,愣了愣。鼻子上还有残留的红色痕迹。 似乎被我们身上发散的低气压震到,她打了个寒颤。 「忘记关门。」她讨好地笑笑,然后小心翼翼又无比迅速地关上门,飞一般地速度逃掉。 我错了,我应该先胖揍她一顿,再掘地三尺把她给埋了。 所有的情思旖旎都消失个一干二净,我捂住额头,瘫软在一旁。 「完了。」 「姐姐,」小芒凑到我脸边。「别难受,我把她抓来让你出气好不好?」 「都怪你!」我恨恨地。「大白天的,还要——」 他立刻委屈得像个小媳妇。「明明是姐姐——」 我一瞪眼。 「哦。」他垂了头。「那晚上——」 「你还敢提!」我推开他,在他紧实挺翘的臀上掐了一把。「罚你一个月也不许提!」 他可怜巴巴又无可奈何地将某种欲求不满转化为怒火,让姬流光在接下去的整整一个月时间内的生活只能用「惨」字来形容。 「我已经把那药给小芒用了。」 阿离将手里的汤盅放在我面前。「是么?」他勾了唇,丝毫也不意外。 「阿离,为什么这样大方?」我撑着下巴,张嘴接过他递到我唇边的桂花酥。 他笑了一声,抹去我嘴边的点心渣。「我不是大方,只是不想清歌因为这个而对他有所亏欠。」 我转了转眼珠子。 他拿起勺子,盛了一勺汤,放在唇边吹了吹。 「清歌总是容易心软。不想些法子,怕是早晚被他给抢了去。」 语气很调侃,我却皱了眉,抓住他的手。 「阿离,你当真这么想?」 他挑了眉。 「阿离。在九宫的时候,我说的那些,一辈子也不会改变。」我凝视着他的眼。「这一辈子,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怔了怔,忽然柔了眼角眉梢。 「傻歌儿。」他将我的头按进怀里,语气中有些哽咽。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滑落下来,沁入我的胸口。 第174页 「傻歌儿。」 第七十一章 再次求婚 再一次来到梓阳殿上,感慨颇深。 高高的台阶上,是我那清雅绝伦的皇姐,歷经艰难终于回到故国的嘉佑女帝。 我没有问过她,在被绑架,被监禁在临丰的时候是否吃了苦头,我甚至不敢再提起那段经歷,怕她难过,更怕她想想忍不下这口气,还是拿了小芒开刀。 也许她可以忘了这一切,也许她不能。她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女帝,我不能拿这可能性打赌,拿小芒的性命开玩笑。 「清歌。」她走下台阶,绣着白虎逐鹿纹的皇袍剪裁得体,勾勒出美好的身段和女皇的尊贵风度。长长的裙裾随着她的动作滑下阶梯。「伽罗宫变的事情,我听说了。那个场面一定很危险罢?」 「的确很惊险。」我笑了笑。「还好最终还是赢了。」 她走近我,握住我的手。「幸亏你没事。否则叫我怎么跟母皇和父后交待?」 「皇姐,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回来就好。」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姬左丞和慕容右丞都对你赞不绝口,认为你颇有些政事上的天分。如今你回来了,也正好帮帮我。」 我在心底一沉。她丝毫不开口提及那时我说过的脱离皇室的话,是故意要再给我一次决定的机会,还是她最终还是变了卦? 至于政事——这究竟是试探,还是真心话? 「皇姐,难道你忘了?」我对她撒娇地一笑。「我说过,回了国,我便来领皇姐的罚。」 她刚刚舒展的眉头重又皱起,眼里隐隐有锋利的光。 「你还是要走?这些日子,难道还没想明白么?」 「皇姐,我不是一时煳涂。这件事,是我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你——」她一怒之下,放开我的手,又转身上了台阶。 「那个姬家的小子,有那么好么?」她背对着我,忽然平静下来。「竟然就这么拐走的我的皇妹。看来我还得再会会他才行。」 「皇姐。小芒他是带罪之身,我又怎会让他回国?」 她冷冷一笑。「他已经回来了,不是么?我倒想看看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让皇妹如此难以割捨!」 「皇姐!」我立刻发现了这其中的威胁之意。「小芒他若有什么好歹,皇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她勐地转过身来,一双明眸眯了又睁,利光四射。 我抬眼与她对视,丝毫没有退让。 「那远哥哥呢?你预备拿他怎么办?」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我的心里一痛。 「我不会勉强他。一切都由他自己选择罢。」 她看着我的眼,有复杂的情绪。 许久,她终于别开脸,嘆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如同褪了色。 「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在皇座上坐下,似极疲倦。 我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知道,皇姐她并不是真的要对付小芒。一方面一定会考虑到姬丞相的情面,另一方面也还吃不准我的态度。 若她真要对小芒不利,也不会等到现在。但帝王心难测,就算此刻她不对付他,不代表将来也不会。 「谢谢你,皇姐。」 「你想什么时候走?」 「下月月末罢。在这之前,我还得有件事情请皇姐帮忙。」 谈完一切事宜之后,皇姐扶着额头。 「母皇和父后走了,你也走了。如今我便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不是还有望君么?」我忽然想起。「望君他如何了?」 谈及此事,她更是心烦意乱的模样。「还是原来那样,对从前的事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一靠近他,便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痛。」 「皇姐,我想只要你坚持,总有一天望君他会体会到你的心情的。」我也有些感慨。「对了,皇姐,你可还记得你的后宫里有一位伽罗的皇子?」 她抬起头,仔细想了想。「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我甚少见他,也没什么印象。皇妹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是这样。」我自然不好说起之前他被虞子霄利用的事。「我在伽罗的时候,曾见到他的母妃。他的母妃对远嫁到咱们黎国的孩儿很是惦念,求我带了件小玩意给他。」 「原来是这样。」皇姐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便直接去看看他就是。」 「这样——似乎不太好罢。」我有些为难。 「有什么不好?」皇姐挑了眉。「你是我妹妹,又不是外人。」 我只得应了下来。 这黎国的后宫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虽然现在只有两位帝君,但早晚还会有更多的男子被送进来。 虽然皇姐对慕容望有情,但她不是母皇,不会长久地守着一个慕容望。皇家的子嗣,是被无数大臣们时刻注意的重中之重。 在这后宫里,最可怜的,倒是那个如小白兔般柔美胆怯的玥君。没有女帝的宠爱,没有家族势力的支撑,难道他就只能这么孤独终老? 想到那个梨花带泪的瓷美人,我总是有些不忍。这才借了由头,想让皇姐和我一同去看看他。若他能走进皇姐的心里,也许会更好过一些罢。 然而这个念头,在我看到一身白衣蹲在地上挖土的少年时,越发肯定了些。 第175页 「玥君。」 他满头大汗地转过脸来,一见是我,急忙站起身来。 「静-静王!」 他的白衣上沾了泥土,小脸灰扑扑,玫瑰色的唇却越发生动。 我有些好笑地打量着他。「你在做什么?」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狼狈,抬起手就往脸上抹,结果是越发地脏了。 「我-我在给黑妞找吃的。」 「等等。」我从怀里掏出绢帕。「别擦了。用这个罢。」 他灰扑扑的小脸变红,从我手里接了过去。 「谢谢。」 「你说给那只雀鸽找吃的?」我有些疑惑。「鸽子不是吃谷物的么?」 他一面擦着脸上的灰土,一面向我解释。「黑妞它的口味和普通鸽子不同。它就爱吃这个。」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在泥里钻来钻去的蚯蚓。 「所以——你就蹲在这儿挖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有下人么?可以让他们做啊。」 他垂头咬唇,揪着衣带。「我不想麻烦他们,所以才自己动手。反正我也闲着没事。」 「是不是那些下人欺负你?」我皱了眉。「让我去教训教训这些势利小人。」 「不是!」他有些惊慌。「静王,别——他们都待我极好,真的。」 我怔了怔。 「对了,我在伽罗的时候,见到了你的母妃。」 「真的?」他的小脸上神情热切。「我母妃她还好么?」 我点头。「你放心罢,你母妃和颜妃是好姐妹。如今颜妃成为皇太后,你的母妃自然过得很好。」至少,比你要好得多了。 他的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柔美动人。「太好了。静王,谢谢你。」 「不必客气。你母妃曾拜託我要照顾你,可惜——我也只能做到这些而已。」 「不。」他摇着头。「静王帮助我拜託了二哥的胁迫。子玥已经感激不尽。」 我笑了笑。「对了,我带了件礼物送给你。」 「是什么?」他的黑眸里满是期待。 我从袖子里取出玉笛,放在唇边吹了吹。 一只雪白的鸽子从空中盘旋而下,落在我伸出的手腕上。 玥君的眼睛亮了亮。 「这是雪儿。」我将它递到他手里。 雪儿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玥君,跳跃着转了个圈,啾啾两声。 「它喜欢你。」 玥君欢喜地看着手中的雪鸽,伸出手去触摸它的小小的脑袋。 雪儿偏了偏头,在他的手指上轻轻啄了一下。 「它这是在撒娇。」我从荷包里掏出一袋子玉米,递给玥君。「试试看,餵它吃罢。」 很快,雪儿和他便混熟了。 「从此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我弯起手指,敲敲雪儿的脑袋。「他就是你的新主人,知道了么?」 雪儿有些不舍地在我的手指上蹭了蹭。 「真的要给我么?」玥君明明喜欢得要命,却还有些犹豫。「可是它这样通人性,一定是你好不容易才养成的罢?」 「没关系。就让它陪陪你罢。」 他的脸上染了浅浅的红。「谢-谢谢。」 「不必谢我,只是你容易满足罢了。」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位少年,我总有些怜惜的心情。「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他皱着眉想了想。「子玥已无所求。」 「难道你不想要我帮你,获得陛下的垂青?」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他睁大了眼,死命地摇头。 「我不要。」 「为什么?」我纳闷。「你嫁到了这儿,若没有皇姐的宠爱,会很难熬。」 他看着我,眼神很纯净。 「我有了黑妞,现在还有了雪儿,已经足够了。」他玫瑰色的唇翘起,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至于别的,子玥不想强求。嫁到黎国,本来就并非我的心意,我又怎会再去争女皇的宠爱?」 「可是——」我皱眉。「皇姐她毕竟是你的妻主。就算是不愿,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她不可能放你离开后宫。难道你想孤单一辈子么?」 「我并不孤单。」他扬起柔美的脸,「有黑妞和雪儿陪我。」他垂下眸。「若是——若是静王空闲的话,也会常来看我的,对么?」 我有些语塞。离开之后,我便不可能再来看他。可是他语气中的期盼却让我无法拒绝。 「……是。」 「阿离,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么?」我拉着阿离的手,「身在后宫,却只顾着养鸽子,对自己的处境丝毫没有担忧。难道他就真的如此清心寡欲?」 阿离微微一笑。「玥君是难得的孩童心性,心思纯净无欲。倒是清歌,你在为他担忧么?」 我点头,嘆了口气。 「在伽罗的时候,宜妃曾经拜託我照顾他。可是他现在的状况,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我抱着阿离的腰,倚在他的肩窝上。「等我走了之后,怕是更无法顾及他的情况了。若是别人,我还可以请皇姐放了出宫,偏偏他又是皇子。」 阿离揽住我。「清歌若实在不放心,我可以让人暗中关注他的处境。若实在不行,再想些法子也未尝不可。你要知道,明面上不行,不代表不能暗着来。」 我茅塞顿开。 「阿离,我真想吻你。」 第176页 他停住脚,勾起唇角。「为什么不?」 我笑着吻上他的唇,他笑着接受,然后再百倍地偿还。 「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他看看周围的景色,有些疑惑。 「跟着我走便是。」我拉了他的手往前带着。 沿着一条幽静的小路,我们往静王府的东北角走去。 穿过曲径幽亭,终于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花园。 一个种满了粉色蔷薇花的花园。 每一朵都是含苞待放的样子,跟阿离锁骨上的那朵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离怔在原地,看着满地的蔷薇。 「喜欢么?」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神情。 这片粉蔷薇园,我已经暗中筹备了许久,离开黎都的时候便交待了红叶要如何维护栽种,显然,她的工作相当地令人满意。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粉色的蔷薇么?」我走近他。「对我而言,这蔷薇就像你。美得真实,自然,温柔。」 他的眼睛望着我,粉白的唇颤了颤。 「粉色的蔷薇,代表一生的誓约。」我摘下一朵蔷薇,递到他面前。「九非离,你是否愿意接受黎清歌这一生的誓约?」 他呆呆地望着我,双眸湿润而明亮。 半响之后,他才似忽然反应过来,抬起手,接下那一朵蔷薇。 「我愿意。」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刚刚看他没有反应,还以为是我的求婚计划失败了呢。 他勐地将我拉进怀里,紧紧地压进胸膛。 「我愿意。」他的声音有些含煳,像是闷在喉咙里发出的。 我凑近他的耳边,悄悄地说:「阿离,我们也受到了花神的祝福喔。」 「嗯。」 「那么,你已经答应要嫁给我了,是么?」 他的胸腔震了震,像是无奈又宠溺的轻笑。 「不是早就答应了么?不嫁给你,我还能怎么办?」他顿了顿,垂首咬住我的耳廓。「你用了这一园子的誓约,我还能逃得掉么?」 我圈住他的腰,笑得很贼。 第七十二章 虞子衿的礼物 黎国的静王,又要娶侧君了。据说,还是一位美人。 众人扼腕,明里感嘆又一位美人不幸落入虎口,暗里嫉妒这静王的艷福不浅。 选在这个时候跟阿离成婚,是为了昭告天下,九非离,他已经成为黎清歌的夫君。 是我小小的私心罢,想给阿离一个正大光明被所有人认知的身份,就算是不久之后便要跟着我一同被贬谪也好,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堂堂正正的静王侧君,是皇家玉牒里不可或缺的一个名字。这也是我向皇姐请求的结果。 唯一算得上遗憾的,是不能给他正君的身份。我答应过远哥哥,只要他不愿意,我便永远也不会与他休离。当然阿离也不在乎这名分,只是我希望能多给他一些罢了。 因为时间仓促,与阿离的结亲之礼算不得华美精细,但就隆重的程度来说,跟娶正君的仪式几乎不相上下。我并没有掩饰阿离的名字,也是为了让阿离那些远在九宫的亲人们能够知晓。虽然知道就宫主大人对我们反对的态度,是万万也不会来参加我们婚礼的,但至少也得让他们知道我黎清歌的承诺。 大婚的当日,我再一次穿上了红色的虎纹喜服。 望着镜中的自己,心情颇有些复杂。这不是我第一次穿上喜服,却是我第一次如此纯粹地欢喜期盼将要来到的婚礼。 每一寸流苏,每一颗宝石,都一丝不苟地别在衣服上,每一只髮钗,每一丝头髮,我都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只想把自己最美好的那一分给他看。 按祖制,只有迎娶正君才可以穿正红色的礼服,而纳侧君时,无论是我,或是新君都只能穿粉色或是浅黄色。但我却坚持用了正红。 「王爷今天真是美丽。」红叶笑着看我紧张的神情。 「真的么?」我依然有些忐忑。 「红叶姑娘说的没错。」为我梳妆的是皇姐特地从宫里调来的女官月娥,据说手艺相当地好。「待会儿侧君大人看了,一定会被王爷迷了去。」 我笑了笑。「真会说话。红叶,别忘了待会儿好好赏赏月娥姑姑。」 「是。」 「多谢王爷。」月娥很是欢喜。「已经好了,王爷请看看。」 铜镜中的人儿肤若凝脂,唇若红樱。金色的云纹额饰衬得眉黛眼清,华美的莲花金冠勾起凤髻,高贵典雅。 「这——」我看呆了神。「这是我么?」 红叶和月娥相视而笑。 「王爷,自然是你。」 「吉时快到了。王爷,该去迎接侧君大人了罢。」 「嗯?哦,对。」 我呆了呆。心忽然跳得厉害。 小芒一直守候在门口,见我出来忙迎了上来。 「姐姐。」他愣住。 「如何?好看么?」 他勉强笑了笑。「很美。」那笑容中许多酸涩。 我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场结亲之礼。因为那时我无心于他,又是被半逼迫着成婚,所有的一切都弄得马虎。 「小芒。」我握着他的手。「以前委屈了你。我一定想办法弥补。」 他双目闪了闪。「只要姐姐心里有我就好。」 「不过说到弥补——」他的眼睛转了转。「姐姐,那一个月的禁令,就作罢了吧。」 第177页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对了,你看到远哥哥了么?」 他摇摇头。「姐姐成婚,他大概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哭去了。」 「我有些担心他。小芒,你去找找他罢。」 他撇撇嘴。「姐姐很过分。我也很难过,干嘛让我去找他?」 「小芒——」 「好吧好吧。」他没精打采地转身离去。「姐姐要跟别人成婚,我还得去找情敌。最命苦的就是我。」 「王爷,姬侧君似乎很难过。」小芒走远,红叶凑到我耳边。 我怎会看不出,他看上去轻松调侃的样子,眼里却有沉重的伤痛?让他看着我和阿离成婚,果然还是勉强了些罢。 「我知道。你以为我为何让他去找正君?」我嘆息了一声。 「原来王爷——」她恍然大悟。「王爷真是费了苦心。不过正君他对王爷情深意重,怕是真的很难接受王爷另娶他人,还——」她看着我身上的红色袍服,有些感伤。 「红叶,你似乎对正君很关心。」 她脸色发白,一下子跪了下来。 「王爷!属下绝没有半分非分之想!」 「我知道。」我扶起她。「像远哥哥那样的男子,有几个女子不会对他倾慕?我不会怪你。」 她低垂了头。 「红叶,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罢。若有心仪的男子,别忘了告诉我,让我为你做主。」 她点点头,颊上浮起薄红。「王爷,我们该走了。」 「好。不能让侧君久等了,走罢。」 因为阿离住在王府,迎娶的路程很短,所以迎亲队伍特意到黎都大街外转了一圈,这才重新回到王府,来到阿离所住的西院。 刚刚到西院的门口,只见两名小侍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王-王爷!侧侧君他不见了!」 「不见了?」我大惊失色,推开他们便向贴满大红喜字的房门跑去。 还没等我的手碰到垂花门,那门忽然开了。 阿离一身红衣出现在门后,笑意吟吟。 「清歌,你来了?」 我愣了愣。「他们说你——」 从没有见过阿离穿红色的样子。清冷的气质倒是让这红衣也显得出尘。 他勾了勾唇,深褐色的眼里满是赞嘆。「清歌,你今日真美。」 我的脸一热。 「他们说你不见了,我才跑了过来。头髮也乱了罢?」 他迎向我,抬手替我理了理鬓髮。 「是他们来了。」 「谁?」我疑惑地看向阿离的身后。 小四,非郁,还有一名眉清目远的中年男子,身姿修挺,神情淡然,与阿离的神情相貌都有些神似。 「这是我爹。」阿离柔声说。「清歌,如今你也该叫声父亲了。」 我欣喜地向那男子行了礼。「父亲大人。」 那男子微微一笑。「没想到人家都是娶媳妇,我却偏偏是嫁儿子。」 我有些窘迫。「清歌没有徵求父亲和母亲大人的同意便和阿离成婚,还请父亲大人原谅。」 「罢了罢了。」他摇摇头。「非离的心里既然已非你莫属,也不需这些个虚礼。不过你那母亲她太过固执任性,若要让她承认,怕是还得慢慢来。」 「多谢父亲大人。」 非郁走到我面前,歉意地笑了笑。 「大嫂,之前我配合娘演了那出戏,你可别往心里去。」 「自然不会。」 「好了,别耽误了吉时,你们快走罢。」 小四忽然挤了上来。 「清歌姐姐,你可得对大哥好些。否则——否则我们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叫清歌姐姐么?改叫大嫂了。」非郁插嘴。 「呃——大嫂。」小四垂了头。 「放心罢。」我和阿离对视一眼。 迎娶,进宫拜祭祖先牌位,受礼,祭神,行礼。折腾了许久,这才送入洞房,行合卺之礼。 喜娘在我们的衣袍角拉起打了个结,这才恭敬地和一帮侍女退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 阿离的手揉上我的肩膀。「很累罢?」 我抓住他的手,向后缩在他怀里。「不累。我只顾着开心了。」 他笑了一声。 我转头,捧着他的脸。「从此之后,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你可得遵守夫道,不可以随便离开我,不可以招惹别的女人,知道么?」 他嘆了口气。 「知道了。如今我已是你的人,哪儿还能像从前那样来去自由?」 我眯起眼。「似乎不情愿?」 「没有。你误会了。」他忍住笑意,装作委屈的样子。 「既然不情愿,那妻主我只好动用家法。」 「家法?」他挑了眉。「什么家法?」 我神秘地笑笑。将他按到在床塌上。 「过会儿你就知道。」 我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琉璃瓶子,上面纹刻了妖娆的牡丹纹。 「这是什么?」 他有些疑惑。 「这是梓鱼派人快马加鞭从伽罗送来的贺礼。」 我想起当时的情形便是好笑。 送贺礼来的人是梓鱼身边的碧玺。他风尘僕僕,将手中的盒子郑重其事地递给我。 「这是吾皇送给王爷的贺礼,并特别吩咐在下转告几句话给王爷。」 第178页 「什么?」 「恭喜王爷心愿得偿。这是我伽罗特有的薰香油,专针对男子作用。王爷可用于新婚之夜,必有特别的好处。还有,吾皇说了,别忘了他的那一份,他随时会来索取。」 碧玺神情严肃地说完,恭敬地行了礼,转身上马远去。 我看着盒子里的琉璃瓶子,唇角抽了抽。 这个虞子衿,难道就不能送些正经些的东西么?! 什么叫别忘了他那一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个傢伙!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伽罗「特有」的薰香,还特别叮嘱说要用在新婚之夜,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助兴」香? 我打开软木塞,一股幽深的甜香便飘了出来。 里面是无色的液体油状物。我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这是什么?」阿离拿了过去,放在鼻端轻嗅。「这味道似乎——」 「没什么。」我抢了过来,将瓶中的油滴到薰香炉子里。 霎时间,屋里开始蔓延出醉人的甜香。 「很好的味道,是不是?」我有些忐忑地等待。这药,真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么? 「清歌,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阿离疑惑地凑过来。 「没-没什么——」当然不能让他知道我正在幻想这药在他身上的特别效果。 「清歌。」他忽然弯了弯眉眼,拉过我的身子。「我们该歇息了罢?今天可是特别的日子。」 「呃,对!」我伸手拉下围帐,然后小心翼翼地瞟着他。奇怪,似乎没什么变化啊…… 「清歌,」他挑眉。「你在紧张?」 「没有!」我掩饰地笑着。「怎么会紧张,真是——」 他已经吻上我的唇。 「唔——」他的舌头钻了进来,挑动了一池春水。 「歌儿……」他低低地喘着,抓住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听听,我的心跳得多快。」 难道是那薰香起了作用? 我的心怦怦直跳,手顺着他的胸口滑进衣内。 似乎有些热。 妖娆暧昧的甜香取代了空气在我们周围绕着,连周围的气温也上升了不少。 我出了些薄汗,唿吸随着手在他衣内的动作开始急促起来。 「歌儿——」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承受不了。 「好像有些热。」我收回手,改伸向他的衣带。「不如脱掉罢。」 他半迷濛了双眼,看着我的动作,唇角上勾着。「好。」 红色的袍服,一件件地丢出床榻外。 「终于凉快了些。」我舒了一口气,却惊觉不对劲—— 明明我是要去脱他的衣服,为何脱得一干二净的却是我? 阿离惊讶地看着我,褐色的眼浓得像墨。 「歌儿,你——你在引诱我么?」 莫非还是我自己脱的? 我赶紧拉起被衾掩在胸口。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轻笑一声。「歌儿,这样可不好。」 我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腰上的带子,然后——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起来。 我贪婪地看着他,仿佛他就是道可口的佳肴,将要被我吞吃入腹。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很快就抛诸脑后。比起那个,显然是眼前的美味更加动人些。 我朝他扑了过去,将他压在身下。 他微愕地看着我。「歌儿,你——」 我喘着气,将他剥了个精光。 还好,他没有反抗。只是睁了褐色的眸看着我饿狼扑食的动作,似乎相当地不可思议。 我皱了眉,便朝他的唇上啃了去。 用力过勐,似乎尝到些腥甜的味道。这味道却让我越发难以自抑。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歌儿——」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让我来罢。」 我昏昏沉沉地点点头,从他身上下来,躺在旁边。 他灼热的唿吸靠近我,我却越发地睏倦。 隐约地感到有个滚烫的身体覆在我身上。 「歌儿,我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动情之极。 我迷煳地点点头,然后终于抵挡不住困意,闭上了眼。 「歌儿?」 「歌儿??」 「该死,是无媚花!难怪闻上去有些熟悉。歌儿,你还听得见我说话么?」 「虞子衿——!他一定是故意的!」 第七十三章 别离太匆匆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居然被我给睡了过去。 第179页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我差些没把肠子给悔青了。昨夜里的回忆还歷歷在目,明明我有机会将阿离压倒的,怎么会睡着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何当时我却有勇气如斯? 难道是梓鱼送来的那瓶薰香油有问题? 竟然敢骗我!虞子衿!我咬牙切齿。 身边的阿离似乎也很相当地阴沉。 「阿离,昨晚——」我有些歉意地看着他唇上的伤口。「我不知道那油会让我有那样的举动。」 他似笑非笑地撑着头看我。「那你的本意是什么?」 「梓鱼说那油是对男子作用的,所以我才——」话一出口,惊觉不妥。我尴尬地将头缩进他怀里,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一把把我拽了出来。 「原来歌儿是对为夫平日的表现不够满意,这才用了这等法子?」 他的眼眸变深,表情很诡异。 「不,不是。只是我——」我想看看你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易推倒的样子而已。这句话我当然不敢说出口。「真是奇怪,我怎么会睡着了?」 他一边抚上我的身体,一边开口向我解释。 「那是无媚花提炼出来的油,能让女子动情。」他说着,手指已经从我的腰部滑向胸口,握住一边,慢慢揉捏着。 我还在思考他的话,无暇顾及。「这无媚花,究竟是——唔——什么?」 他慢慢地贴近我,另一只手滑到腿内侧。 「这是种奇特的植物。」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暗哑。「吸入了无媚花香的女子,会变得相当地动情,然而动情之后,便会晕眩,接着便会睡去,四个时辰之内绝不会醒。」 「这么说——嗯——」一阵酥麻。他已经覆身上来。「梓鱼他是故意搅局的?」 「没错。」他轻轻舔咬我的耳垂。「谁知歌儿还真上了当。该说他太奸猾,还是该说他太了解你?」 他忽然沉下身子,往前一送。 「阿离——」我被他的突然袭击刺得一阵颤抖。 「若不把我们的新婚之夜补偿回来,岂不是顺了他的意?」阿离喘着气,「也好补偿补偿歌儿,省得让人惦记。」 王府里议论纷纷,说是新来的侧君好生厉害,这新婚之日,便让王爷没下得来床。 这话传到府外,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调调。 说是静王甚是宠爱新纳的侧君,与之颠鸾倒凤几日夜,将那可怜的美人折腾得频频求饶这才罢休。说到这一点的时候,所有人会心一笑,又是羡妒,又是扼腕嘆息,为何这样的美人总轮不到自己身上。 听到这种传言的时候,我不知该怒还是该乐。明明求饶的人是我好不好! 不能不说,民众想像的力量很强大。 当所有黎都民众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都变作了静王和她的四个美人夫君之时,女帝的一道圣旨却如同在沸水里扔了一块大石头,激起更加热烈的水花。 奉天承运,嘉佑女帝诏。静王黎清歌,以下犯上,忤逆圣意,与别国勾结,意图谋逆。怜其皇室身份,从轻发落。现将其贬为庶人,从此再非皇室中人。钦此。 「听说了么,听说了么?」大街小巷,人们奔走相告。「那刚刚纳了美人侧君的静王,被贬为庶人了!」 「没想到她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人们纷纷嘆息,都说静王平庸,偏偏还有此等举动。女帝仁德,这才能逃过一命啊。只可惜那几个美人,不知该何去何从。 又有知情者说,最后陪在静王身边的只剩了姬家的儿子和新纳的侧君。 大家点头感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静王能有这两名美人陪伴,也算是天大的造化。 那慕容公子本来就是天人一般的人物,听闻得当初下嫁也是不得已。如今变故一来,自然是顺势离开,也可以理解。至于那醉玉的第一公子——都道青楼男儿哪有真心,不过是曲意逢迎,婉转承欢罢了。如今静王失势,还不另攀高枝? 静王府被封,那静王也不知去向,可惜的是从此黎都里便少了个值得一论的话题,少了些新鲜旖旎的风流韵事。 「远哥哥,你真的要走?」 慕容远牵了一匹雪色骏马,神情淡然。 「我从小在黎都长大,没有去过别处。如今正好去各国看看,游歷一番。」 「那——你还会回来么?」我的心里沉沉的。即使回来,也无法再见面了罢。我也将要离开黎都,难道从此之后天涯两别? 他垂下眸,勾了勾唇。「我的家还在黎都,怎会不回来?至于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远哥哥!」我上前,勐地扑在他怀里。「难道你真的不愿留在我身边了么?」 他的身子一僵,许久之后,才抬手揽住我。 「歌儿,保重罢。」 从此之后,你有你的方向,而我也有我的。 咫尺天涯。 他的唇擦过我的脸颊,顿了顿,最终落在我的唇上。 这是我们之间的初次亲吻,却是吻别的意思。 我曾经想过许多失去他的情形,却从没预料过竟是这样的方式。 初夏的天气,他的唇竟然冰冷。与我相贴的时候,只有无穷无尽的伤痛和决绝传递过来。 他的唇颤抖着,忽然勐地离开。 第180页 我睁开眼,看着这个在我心底牢牢地占据了二十余年的男子策马而去,没有回头,没有犹豫。 我的眼睛变得模煳,但我仍然努力地睁大了眼,要把他离去的背影镌刻在心。 别了,远哥哥。 别了,我最初的爱。 熟悉的淡香靠近,我没有回头,只是放软了身体,靠在他怀抱里。 「阿离。」 「歌儿,若是难过的话,为什么不留下他?你知道,若是你坚持,他会留下来。」 我摇头。 「我已不愿再勉强他做任何事。」 阿离的眼里有些心疼。 「就像那时,若你要离开,我也不会勉强你留下。」我看着他的眼。「我不能太自私了,对么?」 他勾了勾唇。「我倒宁愿你对我自私些,别让我离开。」 我笑着,靠进他怀里。「有你们,我已经很满足。」 「姐姐,要不要我让人跟着他?」小芒挑了眉。「不管他走到哪儿,我们都能找到。」 「不要了。这是远哥哥自己的选择,就让他去罢。」 「该上路了。」 小四和红叶牵着几匹马过来。 我走过去,接过纤离的缰绳。 纤离许久没有见我,顿时兴奋地嘶鸣一声,靠在我脸上勐蹭。 「我们去哪儿?」小芒翻身上马,夕阳点亮他的侧脸,有柔和的弧度。 我想了想。「听闻蕲州风景优美,不如我们往那个方向走罢。」 「蕲州?」小四有些好奇。「那儿很漂亮么?」 小芒却冷下脸来,哼了一声。 阿离笑着回答小四的疑问。「那儿是黎国和蒙国交界处的一个边城,听闻有大漠映日的奇景。」 「没错没错!」我赶忙接话。「我正是想去看看。」 阿离点点头。「好罢,那我们就去那儿。」 小芒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九公子,你可知道姐姐为何要去那儿?」他恨恨地。「她是昨日接到消息,说是那虞子霄和扶苏逃到了蒙国,似有蠢蠢欲动的迹象,这才——」 「是这样么?」阿离转向我。 我心虚地揪揪衣角。 「姐姐去那儿,还不是因为担心那个虞子衿?!」小芒抿了唇,怒气上涌的样子。「到如今,还想着他么?」 阿离若有所悟。「既然清歌想去,那就去罢。」 「你——九公子,难道你就不生气么?」小芒语塞。 「恶男!我大哥才不像你,那样小家子气!」 「什么——」 「非忧!不许这样跟姬公子说话。你得唤他一声哥哥才对。」 「我才不要!」小四一气,跑到一边。 「姬公子,若清歌真能放得下,倒也就不是她了。」阿离好笑地看着我无地自容的模样。「反正我们也无事,就过去打探打探消息也好。」 「……好罢。」小芒闷闷地应了。「你大方,我小气,行了吧?」说罢,便自己拉了马,转身慢慢往前走。 我和阿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红叶,你真要跟我一起走?」 红叶毋庸置疑地点头。「红叶愿跟随在清歌小姐身旁,无论去哪里。」 「好。我们就一同走罢。」 此时半空传来一阵鸽哨。 我拿出玉笛,吹了一声。雪儿准确无误地俯冲下来,落在我肩上,不舍地蹭蹭我的脸。 我从它的脚上取下一管信笺。 上面只有四个字。 一路顺风。 我笑了笑,重新将雪儿放了回去。 「是玥君。」我向阿离解释了一番。「他祝我顺风呢。」 「哦?」阿离似笑非笑地紧了紧扶着我的腰的右手。「我听说那少年对你想念得紧。」 「他很可爱。」我想了想。「也很容易满足。是个单纯的人。」 阿离点点头。「若清歌捨不得,便一同带走罢。」 我睁大了眼。「怎么可能!」触到他眼里的调侃之意,我才知道某人开始酸意上涌。「他是皇姐的夫君。我有什么捨不得的。」 凑近他的耳朵。「若换成阿离,我才会捨不得呢。」 他的唇一勾。甜言蜜语,谁都不会抗拒的罢,即使是阿离这样的男子也一样。我暗笑一声。 我们纵身上马,正要离开,却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从城门的方向传来。 「王爷!」 只见青一策马而来,形色匆匆。到我们近处才勒住缰绳。 「青一,你怎么来了?」 他漂亮的眼睛望着我。「王爷,是陛下让我来找你的。陛下说,从此之后,我便是你的侍卫了。」 「什么?」我一惊。 皇姐这一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她还放心不下我,所以派了青一到我身边? 「你是皇姐的暗卫长,跟着我算什么?」我摇头。「算了,你还是回去罢。再说,我现在已不是王爷。」 青一翻身下马,跪在我面前。 「我知道王爷还在意青一之前的隐瞒欺骗。青一不想辩解什么,只求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忽然抬起头,漂亮的眼睛无畏地看着我。「王爷,这么多年,就算您不信我,却也习惯了我的服侍,不是么?」 这倒是真的,自从他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合我心意的侍人了。但这也不是留下他的理由,我还想拒绝,他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 第181页 「王爷,这是陛下给您的信。」 我展开信笺,看了一遍,嘆了口气。 「以后不许再叫我王爷了。」 青一的脸上焕发出光彩。「是,清歌小姐。」 「以后,我还是唤你青竹罢。还跟以前一样,如何?」 他的眼睛亮了亮。「多谢——小姐。」 我们一行六人,终于踏上旅途,往蕲州方向慢慢地行去。 「姐姐,为何又改了主意?」小芒皱着眉瞥瞥跟在我们身后的青竹。「那封信里,究竟说了什么?」 我笑笑。「你知道,为什么皇室的暗卫总是忠心耿耿,从无背叛?」 他摇摇头。 「因为背叛者,会尝到比死更惨烈的痛苦。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被种了蛊毒。」 小芒的神色很惊讶。「这么说来,我之前对枫槐梅柳他们下毒,倒是多此一举了?姐姐原本就有控制他们的方法。」 「不错,只是我从来未曾用过,他们也并不知道。」 小芒脸上的表情很怪异。「那时他们都背叛你,听从我的指示,为何姐姐却不动作?」 我摇摇头。「他们听从你的指示,却始终还是未曾伤害我。我不忍。」 他沉吟片刻,才说:「那青一——」 「他是皇姐的暗卫长,自然也种上了。」我看着前方的地平线,有些感慨。「我也是因此才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会忠于皇姐,就算他不想也只能这么做。」 「那现在——」 「皇姐她把他身上蛊毒的解法给了我。」我笑着拍拍纤离的脖子。纤离会意,开始小跑起来。 小芒连忙促动乌骓追了上来。「原来这才是姐姐最终留下他的原因。」 「不错。正如他所说,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他。」 「习惯?」他撇撇嘴。「我讨厌这个词。」 第七十四章 所谓驭夫之道 一行人,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只有小芒,最近似乎很沉默。 我察觉了这一点,旁敲侧击地探听他的心思,他却总也不肯说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常常针对阿离,说些不客气的话,或是暗地里下些绊子。阿离似乎从不在意,也没有吃过亏,倒是小芒自己,渐渐便收敛了许多,有时候遇上阿离,神情中还颇有些忌惮之意。 我有些疑惑,但无论是阿离或是小芒,都对于此事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些什么。 直到我们进入蕲州城内,找了间客栈投宿,却被我无意中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 大约是两人狭路相逢。阿离有礼地让道了一边,唤了一声:「姬公子,你先走罢。」 小芒却住了脚。 「九公子,既然你我都是姐姐的夫君,若还这样称唿也太客气了些。不如你我以兄弟相称罢。」 我在转弯的一旁听着,丝毫没发觉自己这样的行为就是听墙角。 阿离笑了一声。「姬公子说得极是。」 「这样罢,我比你先嫁,按照先后顺序,你得唤我一声三哥。」 我有些恼火。小芒明显是在挑衅,阿离的年纪比他大了好几岁,竟然让他这样唤他?阿离不会发怒罢—— 我正在担忧,阿离却轻轻一笑,丝毫没有恼火的意思。 「三哥。」 他-他竟然真的叫出了口,那样自然。 别扭的人反而变成了小芒。他很憋闷。「你——你怎么真的叫出了口?」 阿离疑惑道。「三哥说得有理,非离自然接纳。」 小芒语塞。「难道你就不生气么?」 「为何要生气?」阿离的声音很是清朗。 「你——罢了,不用叫什么三哥。很难听。」小芒憋了一肚子火却没处使。「没错,我是故意针对你,一路上也对你用了不少小小的手段,结果伤不到你,反而搞得自己灰头土脸。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非离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阿离似乎嘆息了一声。「我知道姬公子为何这样针对我。若不是为了清歌,还能是什么?」 「……是又如何?」 「我不会放弃清歌,你呢?」 「要我放弃?除非我灰飞烟灭。」小芒的声音很坚决。 「这就是了。」阿离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力量。「清歌她同样也不会放弃我们两人。既然我们註定了要和清歌在一起,那么我只能接受你,你也只能接受我。」 「若是清歌知道我们暗自较量,钩心斗角,她只会难过,只会恨自己不该辜负我们两人。长此以往,终有一天她会离开。你从小就跟着她,难道不了解她的性子么?」 我的心一抖,阿离他的话直直地入了我的心。 原来他竟是这样地明白我。 「……原来你竟是这么想的。」小芒似乎一下子没了气势。 「坦白说,我也看你同样不顺眼。」阿离轻笑一声。「可是我不想失去清歌。所以我会试着慢慢接受你。」 「……我明白了。」 听到这儿,我转身,默默地离开。 阿离的爱是广阔无垠的大海,深沉而浓重。 小芒的爱是绵延不绝的火焰,热烈而无悔。 拥有他们其中一人的爱,就已经很幸福,偏偏我拥有了两个。 我是幸运的罢? 第182页 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我走后,那两名正在对话的男子,不约而同地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知道?姐姐她一直在那儿?」 「不错。」阿离点头。「我知道。」 「这么说,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说给她听的?」小芒皱起眉,眼里有些危险的光。 「不。我的话,句句真心。」阿离望着他。「我奇怪的倒是,你明明知道清歌在那儿,为何还要故意针对我?」 「我——」小芒别开眼。「我只是想知道,在姐姐的心中,究竟谁比较重要。」 阿离摇摇头。「你在逼她选择,这样对她而言太残忍。」 「其实我知道。」小芒悽然一笑。「只是不敢面对现实罢了。姐姐她心里最重要的人除了你还能是谁?至于我,不过是因为我的穷追不捨,不过是因为她的于心不忍罢了。」 「姬公子,你错了。」阿离敛去笑颜,目光清冷。「她早就对你动了情,只是那时她还没有发觉罢了。她羡慕德佑女帝和帝后大人双宿双飞一双人的专注,也期望自己能够如此。其实最难接受我们同时伴在她身边的,正是她自己。」 「她曾经要让我走,就是因为她已经给不了一对一的专注。你以为只是同情,可以让她放弃自己多年的坚守么?」 小芒彻底地愣住了。 渐渐地,他似有所悟,唇角止不住地上勾着。 「你说得没错,是我被嫉妒心蒙了眼,这才——」 「这几日你不对劲,清歌她也看在了眼里。你想明白了,就去找她罢。」 「我——对不住了。」 「你没有对不住我。」阿离摇头。「你对不住的,是为了你放弃了许多的清歌。从此她再不是尊贵的王爷,再不没有皇家的特权,再没有富贵荣华,而你却还在怀疑她的心。」 小芒垂下头去。「现在我终于知道姐姐她为何放不下你。」 阿离轻笑一声。「她也同样放不下你。」 两个男子相视而笑。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接受对方,又不会太辛苦?我回到房间皱着眉寻思,对于这一点,我实在没有经验。 不知道那些家中数十姬妾的黎都女子们是怎么做的啊……我只有两个,便已为难成这样。 「小姐,您在苦恼什么?在为两位侧君的关系担忧么?」 红叶见我自言自语,忍不住出声询问。 「是啊。」我痛快地承认。「红叶,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么?」 她摇摇头。「红叶尚未成家,对这样的事也是束手无策。不过——」她凑近我,耳语几句。 「真有这样的书?」我有些好奇。「管用么?」 「小姐,红叶以为总比没有的好。」 「这倒也对。」我沉吟片刻。「走罢,我们去看看。」 蕲州与蒙国交界,街上来来往往的除了黎国人,还有许多高鼻深目的蒙国人。相比较黎国其它的地方,蕲州的女子地位普遍要比男子高些,街上昂首阔步行走的也大多是女子,而她们的夫侍们往往是垂了首,柔顺地跟在她们身后,有时一个女子的身后跟了数名男子的情形也常有。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蕲州城最大的书斋。 书斋的老闆,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微微发福,眼角含笑,很是圆滑的样子。 「两位小姐,想要什么样的书?」 我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这个——」 红叶见我为难,便替我说出了口。「老闆,有没有什么——呃——教女子如何——处理夫君之间的关系的那种书?」 真难为了红叶,她的脸也有些发红。 那老闆暧昧地看了我们一眼,立刻作明了状。「小姐是想看如何讨夫君欢心的书么?有,我这儿有一本,一定适合你。」 「不是——」我忙开口分辩,那老闆却直接从身后拿出一本塞到我手里。 「放心罢,我知道。」她又暧昧地沖我眨眨眼。「三十文。包您满意。」 「三十文?这么贵?」红叶皱眉。 「小姐有所不知,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刚刚还有位蒙国的小姐也来买了。二位看了绝对不会后悔。」 「红叶,给钱吧。」我像做贼一般把书塞到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红叶还在里面付钱,而我则站在店外,偷偷把书抽出来,看了一眼。 只见那红底的封面上一行醒目的黑体字: 《驭夫手记》 我差点没吐血。 赶紧重新塞进怀里。这本书要是被阿离或是小芒看见了,还不得跟我急。 抬头,四周看了看。还好没人注意。 忽然有个红衣女子,在不远处闪身而过。 很是眼熟。 我的心一动,正要追过去,红叶出得门来。「小姐,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我继续看过去,却没了那人的影子。「算了,也许是看错了。」 回到房间,还没等我松一口气,一个人影便扑了上来,把我抱了个满怀。 「姐姐。」 是小芒。不过他的表情,实在是很奇怪。 那眼神像涂了蜜,精緻的小脸上一丝温柔的笑。「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怎-怎么了?」他这几日都不太对劲,怎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难道真是听了阿离的话所以想通了? 第183页 他将头埋进我肩窝,像小猫似得蹭了两下。柔顺滑熘的头髮挠在我的皮肤上,有些痒。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你了。」 不是天天见?真是怪。 他见我没有反应,微微皱了眉。「姐姐怪我了么?」 「没-没有。」 他又温柔地贴过来。「我就知道——咦,这是什么?」 他看着我怀里硬硬的方块,有些疑惑。 「没什么!」我一吓,连忙心虚地绕开他。 他挑了眉,抱了手臂盯着我看。 我别开眼,「那个——小芒,我有些累了,不如你明天再——」 来字还没说出口,他便身形一动,我怀里的那本书不知怎地跑到了他手里。 他盯着手上的书,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姐姐——」 我心中哀嘆,居然真的被他给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嘆了口气,扬手将手中的书从窗口扔了出去。 我继续抓着手内心矛盾,没敢阻止他。 正在猜测他会有什么激烈反应,他却缓缓上前,重新揽住我的肩。 「姐姐,你用不着那个。我,和——非离大哥都一样,只要你开心,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非——离——大——哥?! 是我听错了吗?! 我一脸见了鬼的样子大概让他有些尴尬。他红了脸,忽然有些扭捏。 「姐姐,今晚——」他咬了咬唇,琥珀色的鹿眼眨啊眨。「今晚,让我陪你吧。」 我继续呆愣。 他见状,索性直接伸手去接自己的衣带,然后躺倒在床榻上,衣衫内雪肤半露,一副任君採撷的模样。 「今晚,」他的眼神飘了飘,蒙上一层水雾。「小芒都听姐姐的。姐姐想怎样都行。」 滴答,滴答,滴答。 他的表情从魅惑变成紧张,「姐姐,你怎么流鼻血了?」 我捂住鼻子,终于扑之。 骗人。 真是骗子。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我咬着牙,揪着被衾狠狠地扯着。 说什么我想怎样都行?说什么都听我的?到了最后,还是他翻身做主人。 那本驭夫之道,我还是该找机会捡回来看看才对。 「姐姐醒了?」 横在我胸口的手紧了紧,温热的唿吸便凑上我的耳朵。 我将脸埋到被子里,不理他。 他伸手,将我捞了出来。「会闷坏。」 我瞪了他一眼。 「姐姐在生气?」他皱眉,做疑惑状。「是小芒累着你了么?」 何止是累着了!我的腰酸背疼腿抽筋,没一处好的! 正想向他抱怨,他的视线却凝在我的额头,有些困惑。「这是——」 「怎么了?」我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伸出手指,在我的眉心处轻轻摩挲了一下。「似乎长了个小红点。」 「是么?」我摸摸额头,似乎有微微的小粒突起。 他拿了床边的铜镜递给我。 果然,有一个麦芒针尖大小的红点在我的眉心若隐若现,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用手摸了摸,这个红点竟然又消失了。 「奇怪的东西。」我也没有在意,忽然想到昨天的情形。「对了小芒,昨天,我好像在街上看见了一个熟人。」 「谁?」 「你还记得以前在索罗城时的那个托娅公主么?我好像看见她了。」 「这儿与蒙国交界,她会来这儿也不奇怪。」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若是她,岂不是更好?」他撑了额头,唇角勾了勾。「姐姐本来就想打探虞子霄的消息,正好从这个托娅的身上入手。」 「也对。」 「与其想这个,不如——」他的眸子眯了眯,右手又游移到我的腿间。「姐姐,时辰还早。」 我连忙去推他靠过来的胸膛,「不要了——今天还得出去——」 开玩笑!要是再来,我今天也别想下床了。 他却不依不饶地压上来。「姐姐,你欠了我好多次……我得全讨回来才行。」 说罢,便要吻上来。 「小姐,该起床了。」 青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清脆而响亮。 小芒顿时脸色发黑。我则松了一口气。 「好。」我一面应着,一面将身上的小芒推了开去,开始穿衣。 「我早就说过,带上他一定是个错误。」 身后的小芒咬牙切齿。 第七十四章 暗涌再生 两个男人大概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小芒那晚的表现很特别,而他对阿离的态度,更是令人寻味。 若说之前的是警惕加嫉恨,那么现在就是尊敬加信服,就差没把他当自己亲大哥了。 至于阿离,依然是原本那个淡淡的模样,很是坦然。 为此,我纳闷了许久,但也乐见其成,听之任之。 我们在蕲州住了几日,逛遍了大漠风光,也看过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只是那日我见到的那名酷似托娅公主的红衣女子我却再也没有见到,不得不让我怀疑自己大概是看错了。 正当我们打算离开蕲州时,却发生了一件变故。 第184页 起因是我让青竹陪着小四一起去逛蕲州城西面的市集,而日近黄昏的时候,青竹却一个人回来了,且满脸焦急。 「小姐,两位侧君,非忧公子他被人劫走了。」 「什么?」我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你和小四武功都不低,怎会被人给劫了?」 青竹有些羞愧地跪着。 「他们人数太多,而且对我们用了药,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阿离,小四他不是有灵力?为何——」 阿离摇摇头。「非忧他灵力微薄,且他的能力主要集中在寻获上。」他面露焦色,转向青竹。「青竹,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劫走小四?」 「似乎是一帮子蒙国人。其中有名女子,兇悍异常。非忧公子他似乎认识那女子,见到时还很是吃惊。」 「蒙国?女子?」我一下子便想到了托娅。难道她认出小四就是当初那个冒犯她的小乞丐,所以才——不对啊,且不说那时小四满脸泥灰根本看不出面目,即使能看出面目,有必要抓了他么?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是,那女子说非忧少爷收了她的花,便要跟她回府里做宠侍,非忧公子很是恼恨,这才动起了手。」 「花?」我和阿离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的心思。「难道是黎都花会上的那串紫丁香?」 那么那女子,究竟是不是托娅? 「青竹,你可还记得那女子长得是何模样?」小芒忽然开口。 青竹垂了眸,想了想。「大概二十岁上下,鹅蛋脸,很漂亮。但是行为却相当地乖戾。」 青竹的形容,越发让我肯定那女子的身份。 「姐姐,非离大哥,我先让卿楼的人去查查。」小芒略一沉吟,便走了出去。 「清歌,我去召集九杀的人。」阿离也匆忙地离开。 我来回踱了几步。 「红叶,青竹。我们不能在这儿白白等着。我们去见一个人罢。她对这儿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要找的人,是驻守蕲州的赵云止。 赵云止本是韩将军麾下一名副将,风评甚佳。皇姐被伽罗掳去之时,我曾暂代朝政,便提拔了她为将军,指派去了蕲州驻守。 此人刚直不阿,有勇有谋。没有比她更熟悉蕲州和蒙国动向的人了。若是找她应该能得到些消息。只是我现在已非皇室,且传闻如此不堪,不知她是否愿意帮我。 然而完全出乎我意外的是,我到了将军府,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不久,就见赵云止一脸激动地迎了上来。 「静王大人!」 她提袍便要下拜。 我连忙扶住她。「将军,我已非王爷,请勿行此大礼。」 赵云止年约三十,浓眉狭目,光彩内敛。此刻她双目含泪地望着我,情绪激动。 「王爷,我听说了陛下的那道圣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王爷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也有些感动。「你相信我?」 「云止不才,曾得罪了姬丞相,这才久不得重用,枉有一身抱负无从施展。若不是王爷的提拔之恩,云止早已辞官回家,从此庸碌一生。王爷对于云止而言,不啻于再生父母。王爷这样善良正直的人,又怎会做出那样大逆不道之事?」 说罢,她又要下拜。 这我倒是有些印象。当时提拔她时,姬丞相的确有些反对,但在我的坚持下也无法,只得同意了。没想到这一点小小的恩情却被她记到现在。 我再一次扶住她。 「将军,这一次我找你,是有事相求。」 「王爷请说。」她目光灼灼。 「是这样。我们一行人来到此地,但我那侧君的弟弟却被人掳了去。我想请将军帮忙寻找他的下落。」 「竟然有这等事?」赵云止皱眉,脸上迅速涌上怒意。在她管辖的范围居然出现这样强抢民夫的事情,一定也让她极为恼火。 「不错,据回来的那位侍卫说,抢走他的是一位面容漂亮,二十岁上下的蒙国女子,且他们的人数很多。」 赵云之沉吟片刻,踱了几步。 「如果是这样,我想应该是她无疑了。」 「谁?」我心中急跳。 「蒙国的托娅公主。据我所知,她在前几日来了蕲州。」 「真的是她?」我的心一凉。这个女人手段兇悍,且爱好美色。若小四在她手里受了什么折辱—— 「怎么,王爷知道她?」 「我曾经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摇摇头,我恨恨地。「那时,她还掳了我的正君。没想到现在又抓了我那侧君的弟弟。」 「原来如此。这公主性好渔色,府中养了数十名娈宠,不知有多少蒙国男子被她抢去玩弄又惨遭毒手。」她目露厌色。「没想到她抢人,竟然抢到咱们黎国来了。还抢了静王的亲人,简直不可饶恕!」 「将军,你可知道那公主现在在哪儿?我担心她——」 「王爷别着急。据我所知,她在蕲州城外的那片与蒙国交界的大漠里建了一个居所,专供她玩乐所用。她抓了男子都会带到那儿去。」 「多谢将军!」我连忙要走,「我得去救他。 「王爷,那公主身边有数名身手不凡的侍卫,还有一支彪勇的骑兵队保护那地方。你们这样过去,怕是难以相救。不如让云止带人跟您一起去罢。」 第185页 「可是——那托娅毕竟是蒙国的公主,若你跟我去,岂不是演变成两国的矛盾?」 赵云之慷慨激昂。「所谓将士,自当以保国护民为己任。且不说是王爷,就是普通的百姓受此欺压,也当为民出头才是,否则要我等何用?」 「赵将军。」我深受感动。「黎国有将军这样的人才,是百姓之福。」 赵云止带了一队精兵,整装待发。 我派了青竹回去通知阿离和小芒,而我则带着红叶跟赵云止一起踏上了大漠。 一望无涯的大漠,大漠的这边是黎国的边境小城蕲州,大漠的那边是一片碧绿的草原,是蒙古的索罗城。 金黄色的沙粒,堆积成曲折的纹理。我们骑了当地特有的沙地骆驼,一步一步地踏在沙粒上向前。深红色的落日似一个巨大的火球,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方烤红了整片天空。 「王爷,前面就是那公主所建的城楼。」 我用手挡住阳光,远眺过去,只见一白色的大型建筑在沙地上,因为反射了阳光,相当地耀眼。 建筑的前面还有些不断移动的黑点,想来就是那公主的骑兵队了。 「将军,以我们的兵力,能与那公主的骑兵队抗衡么?」 赵云止胸有成竹地笑了一声。「王爷请放心,之前我们也曾交过几次手。这是我精心训练的精锐军力,定能完胜。」 「好。将军,拜託你了。」小四的安危让我心急如焚。 我们一行人,刚靠近那白色建筑,便有一队蒙国士兵迎了上来。 「站住!这是我们公主的地方,你们不能靠近!」为首的一名男子手持大刀。 「这位兄弟,是这样,你们公主无意中捉了我的弟弟,所以我想进去求公主放人。」先礼后兵。我对他微笑,却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放人?」那男子冷笑一声。「且不说我们公主是否真的捉了你弟弟,就算是真的,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放人?」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下流。「等我们公主玩腻了。自然会放了他。」 我的眉一紧,怒火中烧。「这么说,这位兄弟是不肯让我们进去了?」 他看了看我和赵云止,以及我身后的队伍,似乎有些明白。 「你们——你们打算硬闯?」 「是又如何?」赵云止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蒙国的公主,竟然敢抢我们黎国的子民,若是放了便罢,若是不放——」 「你们——你们若是敢硬闯,我们蒙国人绝不会罢休!」 赵云止手腕一翻,一把长枪就抵在他的咽喉。 周围一阵惊唿。那蒙国男子低头看着喉咙上锋利的枪头,有些哆嗦。「你你你——」 「上!」 赵云止一声令下,精锐们上前,很快与蒙国骑兵争战到了一起。 我趁这些蒙国人没有注意,向赵云止和红叶做了个手势,便带着红叶绕过他们,悄悄往建筑内走去。 因为巡逻和守城的人都参与了战斗,门口竟然无人看守。 「小姐,那公主身边还有些难对付的侍卫,不如让我进去救出非忧公子罢?」 「那几个侍卫似乎很难对付,红叶,我担心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摸摸手上的镯子。「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也许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王爷,非忧公子他——不会有什么事吧?」红叶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种叫做焦急担忧的情绪。 我挑眉,心里忽然有些豁然。 听说小四出事之后,红叶就一直是焦急不安的样子,莫非她对小四—— 「放心罢。小四他很聪明,懂得如何自保。」我看了看里面的情形。正门进去之后,是一条长廊,长廊的两侧有两道拱门,分别通向两边的三层楼阁。「这儿的构局和咱们黎国的房屋不同,似乎有些复杂。红叶,不如我们分开走,也能早些找到他。」 「可是——」 我知道她担心我不会武功,便举了举手中的戒指和手镯。「你忘了,木枫给我的机关?就算武功多好,也躲不过这镯子里的迷药。实在不行,我还能用毒。再说,九侧君和姬侧君很快会到,不用担心。」 「好罢。」她这才同意。 我和她分头而行,分别往左侧和右侧的方向走去。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拱门,前方是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往三层楼阁的门口。楼阁内隐隐传出鼓乐之声。 然而那楼阁门口,竟然同样没有守卫。 我迟疑地住了脚。这情形不知怎地,让我觉得隐隐不安。 怎么办?是进去,还是不进? 我犹豫了片刻,却见三楼窗台处有一少年的影子一闪。很像是小四。 这个发现令我不再犹豫,走了进去。 阁楼的内部布置得华美,墙壁上挂着名贵的兽皮,地上铺了天华锦纹的孔雀蓝色地衣。鼓乐之声渐盛,从楼上传来。 奇怪的是,这阁楼的内部也一个人都没用。 我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一切太像是个陷阱。 心跳得厉害,我准备转身出去,等阿离和小芒过来再说。 正在此时,一个醇厚低沉的声音从楼上响起。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我的心一沉,刚要去够手腕上的镯子,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我身上的穴道便封了起来。 第186页 「静王,许久不见了。」 脚步声不缓不急地响起,踩在木头地板上,咚咚咚。每一声,都似踏在我心上。 果然是陷阱。我心中懊恼,只怪自己太冲动。只是我如今已非静王身份,他设下这陷阱抓我又有何意义? 「的确好久不见了,苏德王子。」 绛袍男子唇角带着一丝危险的微笑,湛蓝的鹰眸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 「上一次见面,未有时间与静王好好一谈,这次舍妹无意中抓了你身边的那个少年,我便知道我们聚首的机会又到了。」 我挑眉看他。「难道王子不是故意抓了我那弟弟?」 「非也。」他摇头。「只是巧合罢了。恰好我身边有人认识那少年,知道他是静王的人。」 「你是说虞子霄?」也不对啊,虞子霄应该并不认得小四才对。 「王爷很快就会知道。哦,差些忘了。王爷如今已不再是王爷。我该如何称唿呢?是清歌小姐?」他凑近,微微阖上眼,轻浮地抚上我的脸颊。「或者再亲密些,就叫——清歌罢。」 「我不记得和王子有什么交情。你该知道,我们的人就在外面,而且我那两位侧君很快就会到。你最好还是快解开我的穴。」 他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 「你说得没错,你那两位厉害的夫君,已经快到了。不过我也有应对的法子不是?」 第一个下来的是一位少年,年纪很轻。 「小四?」我刚惊讶出声,才发现自己弄错了。这人虽然脸庞酷似小四,却身形稍小些。 那少年没有看我,却直接走向苏德,行了一个标准的蒙古女性礼。「王子。」她的声音柔美,竟然是个女子。 「你做得很好。回头卸去这张脸罢,看着总是不习惯。」 「是。」 我的心拨凉拨凉的,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既然你要抓的是我,我那弟弟,可以放了罢?」 他笑了一声。「清歌那个侍女不是已经去救他了?放心,我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也正好拖延他们一些时间,让我们完成我们该做的事。」 「不知王子费尽心思抓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清歌不过只是一介凡人。」 「错。」他绕着我慢慢踱了一圈,似在观察自己的猎物。「你很有用。其一,虞子霄说了,你身上有迦叶谱,你所掌握的那些阵法对我们将要做的事很有帮助;其二嘛,你对于伽罗新皇的重要性——不必我多说了罢。只要有你在手里,虞子霄夺回伽罗帝位指日可待。」 我心里恨恨地,早就知道他们密谋重新起兵,却不曾想到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我本想探探他们的虚实,却反而被他们给制住了。 我冷笑一声。「王子似乎太低估我的夫君们的能力。他们很快会找到我,怕是王子白费力气了。」 他湛蓝的鹰眸一闪,有一丝得意的光。 「这一点,可是整个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他挑眉,眼眸转向楼上。 楼上又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名女子脸蒙白纱,顺阶而下。 「王爷。别来无恙否?」 我的眼渐渐睁大,看着那女子走到我面前,缓缓抬手,揭下脸上的白纱。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是一张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每日都在铜镜中见到。 这是我的脸。 第七十六章 与邪恶男过招的日子 「你是——木槐?」我不敢确定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闪了闪。「王爷还记得我的声音。」 「你的脸——」我忽然想通。「莫非你们想——」 「清歌小姐想得不错。」 苏德低低地笑了几声。「如何?这张脸,怕是你自己也看不出区别吧?」 我没有理会他,却是死死地盯着木槐的眼睛。 「木槐,到如今,你还要继续地错下去么?」 她的眼里冷光一闪。 「我错?王爷,错的人是你。」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而怨恨的笑。 看见自己的脸露出这样的表情,果然还是有些不忍再看。 「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至于流落到蒙国。若不是因为你——」她的唇角绷得紧紧的,眼睁得很大,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你背叛了卿楼,也背叛了我。我已经让小芒饶你一命,你还要如何?」 「的确,你们饶了我一命。」她别过脸去。「姬楼主废了我的武功,给了我两个选择。 一是被卖到揽香,做一辈子为人不齿的青楼妓子;二,是毁了自己的脸。」 她慢慢地转过脸来,像索命的女鬼。 「我自然选择了后者。我的心里只有姬楼主,即使是死,也不会让别的男人碰我。」 我心里暗暗发凉。我只让小芒废了她的武功便逐出卿楼,却不曾想小芒竟还毁了她的容貌。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跟苏德勾结在了一起。 果然还是不该留下这后患。 「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吧?」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以为单凭易容,就能代替我?一个人的声音,神态,动作,绝不是易容可以解决的。再说,小芒他如今也会易容之术,你这点小伎俩怕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第187页 她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悽厉。 苏德皱了眉。「还不快些?他们怕是很快就要来了。」 「知道了。」木槐凑近我。「你可知道,这世间有两种法子,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而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 「其一,是利用术法。第二种,」她轻轻摸上自己的脸。「是磨骨削肉。」 「你知道,在自己的身上活生生地割去皮肉,是多痛苦的事么?你知道,亲手打磨自己的骨头,是种怎样奇妙的感觉么?」她的眼神里染上了疯狂。「只为了今天,一切只为了今天。我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只是为了今天。我要报復,我要你比我更加悲惨!」 我想到那样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这样做,不是为了报復。」我犹作镇定。「只是为了小芒,对不对?」 她愣了愣。 「是,没错。我要他眼里,从此以后装的便是我。」 「你觉得这样有意义么?」我试着拖延时间。「他看到的,还是我。」 「我不管!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可以。」 「木小姐!」苏德看出了我的意图。「她在拖延时间。别上了她的当,我们快实施计划吧。」 「好。」她收敛了疯狂的神情。「你先迴避一下,我跟她换换衣服。」 很快便交换完毕。她将白纱蒙到我的脸上,抹下我的镯子和戒指自己戴上,再把我推给了苏德。 苏德点了我的哑穴,拉开墙上的毛皮,露出一个暗格。 他推开暗格的门,将我一把塞了进去,自己也跳了进来,然后再关上暗格,拉下毛皮。 暗格上有零星的小孔,可以看到外面发生的情形。苏德紧贴着我,手臂紧紧攥着我的腰。 「看场好戏吧。清歌小姐。」 我憎恶地瞪他一眼,他却只是懒懒地轻笑着。 之前那个易容成小四的女子匆匆走了来,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 「他们来了。」 木槐的身材与我相似,穿上我的衣服,几乎没有任何的破绽。她点点头,敛去神色,竟然和我平日的神情一摸一样。 我暗叫不好。木槐从小在我身边,我的行为神态一定也被她看了去。这么一个易容的高手,模仿的能力自然也很强。只是声音她要怎么办才好? 有动静从窗外传来,她们两对视一眼,给了个肯定的神色。 那易容成小四的女子点住木槐的穴位,将药瓶打开,内里的液体全数朝木槐的嘴里倒了下去。 「姐姐!」 「清歌!」 「小姐!」 小芒,阿离,红叶和已被救出的小四先后进来,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住手!」小芒上前揽住木槐的肩,银鞭绕着女子的脖颈,将她甩到远处。女子瘫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却桀桀大笑。 「没用了!这毒已经进了她的喉咙!」 阿离从怀中拿出解毒丹,餵木槐吃了下去。尽管如此,她也一样晕了过去。 「不要紧。」阿离握住木槐的手腕。「这种毒并不厉害,应该解得了。」 小芒咬牙切齿地走近那名女子,银鞭一扬,那女子便断了气。 「我们先回去。」 小芒小心翼翼地抱起顶着我的脸的木槐,几个人重又走了出去。 我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阿离和小芒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兽皮后还有两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他们。 「怎么样?还好看么?」 过了好一阵子,苏德才解开我的哑穴。翻开暗格,拖着我跳了出去。 我怒目而视,他却毫不在意。 「毒很普通,那两个男子一定会解。可惜这毒的后果却令得清歌的嗓子毁了。我想那两位男子对清歌疼爱之极,不仅不会介意,怕是还会更加疼惜吧。」 「听上去的确天衣无缝。」我冷笑一声。「那么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带你回蒙国了。」他勾起我的下巴。「真是个不错的俘虏。」 他像丢包袱一般将我打横丢到马背上,纵身策马而去。 我的穴道未解,全身僵直,脸不断地碰到马脖子上的鬃毛,又痛又痒。胸腹部贴在不断起伏的马背上,几乎快将肠胃也颠了出来。而他这样的姿势,无异于一种精心安排的屈辱。 想要让我不堪忍受而求饶么?我闭上眼,咬紧了牙关也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我拼命在脑中回想着阿离和小芒的脸。 他们会发现那个女子不是我么?虽然阿离在我身上种了气息,但若他不刻意寻探,也不会发现这份气息已经消失。木槐是个很聪明的人,必然知道要如何掩饰。 但无论如何掩饰,她早晚也会露出破绽。我和阿离,小芒之间的那些记忆,我特有的神态表情,终会在某一刻出卖了她。可是——那会是什么时候? 她会不会对小芒做出什么?若真是这样,小芒他一定会难过。他一直保持着对我的忠贞,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至于阿离——我甚至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期望他们早些发现不妥之处。 好在那玉笛还在我怀里。只希望他们能从这些蛛丝马迹察觉过来。 至于苏德这边,我倒是不用太过担忧。从他的话上来说,他们无非是想利用我的阵法在战场上取得优势,并牵制梓鱼。至少目前来说,不会对我如何。他这样做,也无非想挫挫我的锐气,想吓倒了我,老老实实为他们做事。 第188页 胃里一阵翻滚。马身上的骚味和灰土的泥腥味一併冲到我的鼻间,差些便要呕吐出来。 正在这时,苏德一勒缰绳,马停了下来。 我没有睁眼,却依然可以感觉到他在注视着我。 「怎么,即使难受成这样,也不肯开口么?」他冷笑一声,语气中有些怒意。「你们黎国的女子,都这样好强?」 我闭着眼装死尸,没有理他。 他怒气更甚,索性将我拖了起来,解了穴。 因为僵硬了太久,穴道刚开,我的身体便瘫软了下来,直愣愣地便朝马下坠去。 他一把拉住我,按坐在马上,双手绕过我的腰抓住缰绳,顺便也将我禁锢起来。 「你们国家不是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逃跑?就省省这个心思吧!」 蒙国男子身材高大,苏德更是如此。这样坐着。我的脸正对着他绛红的长袍,不过是胸口的位置。 我别开脸,尽量跟他拉开距离。 「我没想逃。」 与其浪费力气在这无意义的逃跑上面,不如想想到了蒙国该怎么办。 他大概是被我嫌恶的态度激怒,伸手掰过我的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还没你那两个侧君好看么?」他的鹰眸一眯,眼中的愤怒又转为嘲弄。「以你的姿色,就算是做个最卑贱的使女我也不要,你还敢嫌弃我?!」 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清歌姿容粗陋,自然入不得王子的眼。不过以王子的样貌要与我那两位侧君比,倒真是不自量力了些。」 他的鹰眸眯成一条线,胸膛剧烈地起伏,捏住我脸颊的手转移到我的脖子上,一把掐住。 「不想活了么?我成全你!」 他收紧了手掌,一阵难以忍受的窒息感从肺部一直上升到鼻腔,我的眼前开始发黑。糟糕,难道这苏德被我激怒,还真要杀了我不成? 正当我以为自己要被他掐死的时候,他却忽然松了手。 我捂住自己的喉咙,眼前又渐渐清晰。 「没有你,我们一样可以胜利。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咳嗽了几声,喘过气来。「木槐早晚会露出破绽。若你杀了我,后果会怎样,你应该很清楚。」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鹰眸闪过狠厉,却很快又恢復了平静。 「你说的没错。如非必要,我不会杀了你。不过不是因为我不敢,只是我怕麻烦而已。」 我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没有再说什么,收起浑身的杀气,两腿狠狠地夹了夹马背。 骏马嘶鸣一声,疾奔起来。 蒙国的首都,在离索罗城向北二十里的巴彦城。 巴彦在蒙语中是富饶的意思。相比较而言,这巴彦城看上去的确比索罗城繁华了许多。 巴彦城外是一片丰沃的草地,散养的牛羊马群散落在草原上,形成一片欣欣向荣的美景。 蒙国的建筑大多有两种,一种是蒙古包的形式,安放在草原上,供牧民们居住。一种是供皇族和贵族居住的石料建筑,以白色为主,远远看上去,像是草原上的一颗颗珍珠。 苏德看到了我惊嘆的神色,稍稍得意地嗤笑一声。 「如何?我们蒙国也很美罢?」 「的确很美,和这几国的风景都有不同。」我深唿吸一口,真心赞嘆。「天高地阔,牛羊遍地,连空气也新鲜些。」 他愣了愣,本欲说什么,也压了下去。 「只是既然你们已有了这样的美景,为何还要觊觎别国的土地?」我皱眉,转头去看他。「难道这儿还不够么?」 他听我这样一说,脸上有些恼怒。 「我们不能永远靠这些过日子。草地会荒芜,牛羊会染瘟疫,我们的人民难道就不能像这些大国的民众一般安居乐业?凭什么你们可以有这些肥沃富饶的土地,而我们却只能在草原上生活?」 这下子愣的人换成了我。他说的这些,我倒是没有想过。 「没有争夺,就没有安定的生活。这一点,你们这些生在富饶之地的人无法体会。」他恨恨地丢下了一句。 我被带到大王子府,很快便见到了同样居住在此地的虞子霄和扶苏。 「没想到会落在我们手里吧?」扶苏妖艷地捂唇笑了一声。「新仇旧恨,正好一併算算。」 虞子霄则已忍不住,拔剑便要上前,却被苏德拦住。 「二殿下,你要做什么?别冲动。」 虞子霄咬咬牙,眼眶发红。「我们的计划,都毁在这个女人手里!听说连皇妹也——我怎能不恨!」 「二殿下,别忘了我们还要藉助她的能力。」 「藉助她?」虞子霄却嘲讽地说:「王子有所不知,这个女人很是护短,骨头又硬,她岂会如此简单地相助我们来对付虞子衿?」 他倒是了解我。我在心里暗笑一声。 「反正她也不会帮我们,不如让我先将这仇报了罢。」 「二殿下。」苏德再次拦住他。「就算她不会帮,难道你不想从她嘴里得到迦叶谱的下落?既然你知道她骨头硬,这样对她,她更是不会说了。」 我有些惊讶。苏德一再帮我讲话,已经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已有了心理准备,要面对恨我之极的虞子霄和扶苏,难免要吃些苦头,当是性命无虞。没想到却被苏德挡了下来。 第189页 「更何况,我们不是还要利用她牵制衿帝?至少在那之前,我们不能动她。若被衿帝看见她伤痕累累,怕是会反而恼怒成恨,出些岔子。」 虞子霄恨恨地盯了我好久,这才将剑重新放回鞘中。 「来人。先将这位小姐带下去罢,好生看管。」苏德扬手,旁边的两名灰衣的蒙族男子上前,将我带了出去。 我被安置在王子府北面的楼阁,门口守了两名侍卫,日夜不离。 经过多方面的观察,逃跑基本上,很难。 我有些灰心。难道只能等阿离和小芒发现不妥再寻来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相当不好。 正在这时,我又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矜帝已经得知了虞子霄等人躲在蒙国,竟然御驾亲征,已经率领军队来了伽罗的边境。 难怪苏德不断地提到要利用我来牵制梓鱼,梓鱼他竟然已经打算跟蒙国开战。 小芒和阿离,正面对一个假的我;而真的我,却在这儿变成了梓鱼的威胁。梓鱼虽然知道我的下落,却联繫不到小芒和阿离。 这局面,打成了一个结。要怎么办? 第七十七章 妖孽救美 也许是因为苏德的告诫,虞子霄和扶苏倒是没来骚扰,连苏德自己也没了踪迹。 被困住的生活,相当地无聊。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那两层楼的阁楼和前面一个小小的庭院。每日三餐,由专人送来。送餐的人大约也受过叮嘱,不要轻易和我搭话,都沉默得很。 苏德莫非想用攻心战? 我烦闷的时候,便在心中不断猜度想像。逃跑的方法被我一一列出,又被一一否决。每日里看着窗外一望无涯的绿色草原,便越发闷得厉害。 阿离,小芒。越是想到他们,就越是心慌。害怕他们被木槐欺骗,害怕他们受到伤害。 「清歌小姐。」 不知不觉间,苏德已经走到我的身后。 他换上了蒙族的民族服装,耳朵上挂了深蓝色的耳饰,嘴角微微上勾。 「如何?在这儿住了几日,可还习惯?」 我笑了笑。 「还好。」 「这儿的饮食习惯与黎国不同,还以为小姐会难以接受。」他的眼神一闪。「没想到小姐倒是过得不错。」 「清歌没别的优点,就是容易适应新环境。」我何尝看不出他的试探。 他嘆了一声。「还以为以小姐对两位侧君的重视程度,一定会茶不思饭不想地想着如何回去。没想到小姐却如此放得下。这样也好,免得伤心。」 他这句话讲的别有一番意思。 「什么意思?」我挑眉。 「小姐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嗤笑一声。「你特意来,不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还卖什么关子?」 他笑容一敛,倒是有几分尴尬。 「没错。我正是特意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他索性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出来。「据探子的回报,你那两位侧君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对木小姐可是温柔亲密得很。」 「是么?」心中不是没有酸涩,但我丝毫没让自己表现出来。「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挺好。」 「难道小姐心中就当真如此坦然?」他探究地盯着我的眼。「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了去。这种滋味可并不好受。」 我轻笑了一声。 「我是不好受。不过又能如何?」 「只要你跟我们合作,或者交出迦叶谱;」他顿了顿。「我便放你回去。只要你一出现,那个冒牌货自然就装不下去了。」 「噢?」我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王子倒是好心。怎么,不用我牵制虞子衿了么?」 「那原本就不是我的目的。」他无所谓地双手抱在胸前。「有了迦叶谱,还怕打不过他们?」 「原来王子是这样考虑的。」我点点头。「不过可惜啊,我在这儿住着甚好,不想回去。」 「你——」他蓦地睁大了眼。「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这样镇定?我真是怀疑,传闻你对几位侧君宠爱有加,究竟是真是假。」 我向他丢了个轻浮的眼神。 「你该知道,对于我们黎国贵族女子而言,男人不过是衣裳,随时可以更换。」我笑了起来。「你打算用这个威胁我,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他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我的话。 「我不怕死,不怕用刑。王子与其想着如何威胁我,不如想想有没有别的好处,说不准我心一动,就想起了什么关于迦叶谱的事也说不定。」 他这样试探我,无非是想看看阿离和小芒在我心中的分量,能不能作为威胁我的筹码。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也许不能让他相信,却能让他摇摆不定,犹豫那么一时。 我们之间就像博弈,谁能稳到最后,谁便能赢。 他要迦叶谱,我便给他一个。反正谁也没有见过迦叶谱,就是我自己写一份出来他也不得而知。但我要确认自己在给出这个假迦叶谱之后能够脱身,而不是被杀人灭口。 「我知道了。」他似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挑眉,有些愕然。 「没有亲眼见到,你始终不会相信,是么?」他似想通了什么,又笑的开怀。「既然如此,我便让你亲眼见见。」 「见——什么?」 第190页 「自然是你那两位夫君和那位冒牌货的情形了。」他诡然一笑。「据我所知,他们也来了蒙国,正在索罗城。」 「他们去了索罗城?」我有些疑惑。「为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才对。你们到蕲州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刺探我们的情况?如今那位假清歌,自然也得做做样子,来这儿看看。」 「你就不怕被他们查出你关了一个女子在都城?」 「哈哈。」他笑得很得瑟。「我这府里的侍妾成百上千,多了一两个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再说,只要他们不怀疑身边那个清歌的真实性,就绝不会往那儿想。」 我没好气地别开眼。 这个人,纯粹就是个种马+自大狂。 「带你去看看他们在一起时的场景,你就会信了。」 「抱歉,我没兴趣。」 「没兴趣也得去。」 于是乎,我就这么被蒙上面纱,抓上了马。 我想错了,这位王子不是自大狂,而是有时有些幼稚而已。 巴彦城到索罗的距离并不算远。骑马不过是两个时辰。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索罗城。 比起巴彦的繁华,索罗显然要简陋了许多,然而这儿的人们热情却丝毫不减。苏德不过是刚刚踏入城中,一群惊喜的人们便迎了上来。 「是王子!」 「王子殿下,欢迎您驾临!」 「王子殿下,是我!您还认得么?」 「王子!天哪,他还是那么英俊!」 「他身边那个蒙了面纱的女人是谁?」 「难道是王子的新宠?」 苏德好脾气地冲着这些疯狂爱戴他的人们抛了个邪邪的笑,那些人群中的女子们便尖叫着晕倒过去。 我在一旁看得很无奈。 他拉着我东窜西躲,终于到了一个无人的巷落。 松了口气。他咳了一声。「索罗的百姓们,还是这么热情。」 我拉起面纱。「你这样的动静,就不怕惊动我那两位侧君?」 他胸有成竹。「他们不过是知道我来了索罗,有什么要紧?」 他扬了扬手,一名黑衣蒙族男子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王子,都安排好了。」 他伸手将我的面纱重新盖了上去, 顺道,点了我的穴道。「接下来,就是看好戏的时候了。」 我又再次僵硬了身体,口不能言。 他将我抱上马,双臂圈住我的腰,动作亲密极了。 「走罢。」 「是大王子!」 「他来巡视索罗城了么?」 「听说他身边的,是他新纳的妾室。」 「怎么蒙着脸?不过王子看重的,想来也是位美人。」 他骑马带着我,在街上慢慢地走。几名侍卫在一旁维持秩序。 民众们越来越多,人声沸腾,看向我们的目光十分热切。 苏德忽然抬手,状似亲密地抚了抚我的头髮,在我耳边轻语。 「看到了么?」 我当然看到了。 阿离,小芒,还有小芒怀中顶着我的脸的木槐。 他们的身后,还有红叶和小四,青竹,正往这边看来。 面纱挡去了我的目光和容貌,却挡不住我的视线。 小芒的手揽住她的腰,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害怕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他时不时转头望着她,眼神专注。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小芒的眼神。 那样温柔,认真。原来他每一次看我的时候,眼中总会洋溢那样幸福宠溺的光。 我忽然有些心酸。木槐笑得很甜蜜,平凡的五官也显出了光彩。 忽然小芒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大概是什么甜言蜜语罢,只见她笑得越发甜美,甚至在小芒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僵硬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小芒似乎有些怔愣,但立刻笑了开来,很幸福的样子。 而他们身旁的阿离,看上去则有些失落。木槐她是实心眼的人,她只喜欢小芒,自然会对阿离冷淡。我的心又扯了扯。 「我就知道,他们在你的心里分量不轻。」苏德在我耳边低语,有些得意。之前的那阵颤抖,最终还是出卖了我。 越来越近。 我颤抖得越发厉害。 苏德抱着我的腰,稳住我的身形。 这场景落在人们眼里,不过是苏德王子对这新来妾室的宠爱罢了。有谁想到其中竟是暗涌和阴谋? 阿离和小芒抬头,朝这儿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一冷。 我无比眷恋地睁大自己眼,想尽量多地将他们的容颜刻在眼里。 木槐忽然拉了拉小芒的手,小芒立刻转过头去,却被她吻上了唇。 我的眼眨了眨,终于还是闭上。 一行泪,沾湿了白纱。 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竟然如此简单就露了馅。 是怎么回到了巴彦城,怎么回到了关住我的房间,我都没有注意。整个人浑浑噩噩。原来亲眼见到和想像,的确是大不一样。 苏德他还是胜了我一筹。 「怎么样?」此刻的苏德,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嘴脸。 「让我想想罢。」 我摸着额头,转开眼。 「好。就给你三天时间。」 第191页 我决定逃走。 就算会失败也好,我也一定要试试。 小芒和木槐亲吻的场景在我眼前晃啊晃,每晃一次,我的心就被揪痛一次。 「小姐,请用些饭吧。」 紫衣的男子在我面前放下托盘。长长的头巾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庞,闷声闷气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我看了他一眼,心生疑惑。 「谢谢。」 我又瞟了他一眼。刘海盖在垂着的眼眸上,鼻子以下的部分都被遮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却不急着离去。 「怎么?还有什么事么?」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事,放在我面前。 「奴才在庭院中拾到了这只镯子,不知是否是小姐的东西?」 我瞪着眼前的镯子,身子抖得厉害。 「没-没错,这是我的。」 「如此便好。奴才先下去了。」 他向我恭敬地行了个礼,伸出袖子的手指弯曲了几根。接着,便退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跳得厉害,仿佛下一刻便要从胸腔蹦出来。 夜晚,三更时分。 我守在桌边,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 咔哒一声。 窗户被掀开,一个人影跃了进来。 他看到桌边的我,微停了停,又继续走了过来。 虽然没有点灯,但月色正明,清楚地映出那人的模样。那衣着打扮,分明就是白天那位送饭的侍从。 我的鼻子一酸,坚持了许久的淡然就要维持不住。 「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月光下,妖媚的眼似飞舞的精灵。他含笑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向他奔过去。 「你疯了么?!」我勐地站起身,冲过去揪住他的衣袖。「你不知道现在两军对峙,虞子霄和苏德对你虎视眈眈?他们正想利用我来对付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他愣了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我这反应。 我恨恨地低声咬牙。「虞子衿!你——你——你要气死我么?我真应该答应苏德把迦叶谱给他!」 他愣愣地看着我,妖娆的眉眼呈现出一种傻傻的神情,有些滑稽。 忽地,他弯了眉眼,翘着唇角,修长的手臂一伸,便将我揽在怀里。 「你是我的夫人,怎么能落在别人手里?」 我还要挣扎,「谁是你的夫人?」 他竟然一把抱起我,滚进了床榻,手一扬,帷幕便落了下来。 「你——你干嘛?」我又是惊讶又是紧张。 他挑眉,制住我的双臂。「乖乖的,别闹。」 「我——」我真想把他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嘘——这儿安全些。」 我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 帷幕遮住了月光,我只看得见他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清歌,」他的声音异常温柔,右手准确无比地摩挲着我的脸庞。「终于又见到你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眼神有些委屈。「清歌总是那么扫兴。」 我瞪着他。 「好罢。」他妥协地垂了眸。「我安排在蒙国的探子,说苏德最近带回一个黎国女子,还因此跟虞子霄和扶苏起了些冲突。」 「我当时只是怀疑,所以才打算混进来看看情况。没想到真是你。」 「你就不怕被他发现?」 「虞子衿是女子,至少他们都这样认为。所以我恢復男子的模样,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为什么要亲自来?你派那个暗探来看看不就行了么?」 「那个暗探已经看过了。可是我没有你的画像,光听他的描述,心里总是没底。」他拉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还好我来了。」 「什么还好?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不就前功尽弃?」我用眼睛剜了他一眼,心里却柔软了些。 他拉过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我的眼热了热,忙低下去。「你不是妖孽么?我看你是头呆头鹅才对。」 他的眼波温柔得像潋滟的湖水。「只要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望着我,下一秒便凑上前吻住我的唇,兰草的幽香再一次撞进我的心扉。 「为何九非离和姬流芒他们没来救你?」他扶着我的腰,让我靠在他的胸口。「他们去了哪儿?」 谈及此事,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木槐扮成了我的模样,跟他们在一起。我想他们还不知道那个人不是我。」 「怎么会这样?」他皱眉。「他们会分辨不出哪个才是你?」 「木槐很聪明。」 「不,是他们不够爱你。」他轻笑一声。「清歌,跟我回临丰罢。他们会这样轻易地被人蒙了眼,不是能带给你幸福的人。」 我心里有些乱,却没忘了在他腰上扭了扭。 「疼——」他夸张地哼了一声。「夫人原来喜欢这一套。看来我以后的日子可苦了。」 「说什么呢!我们还是快些想想要怎么逃出去罢!」 我握着手里的镯子。「这只机关镯子,同一时间只能发射一次。也就是说只能对付那两名侍卫中的一个。另一个——」 「另一个,我可以对付。」他自信地点头。「我会跟暗探接好头,让他准备好。明晚便能行动。」 第192页 第七十八章 虞子衿番外(一) 纵然世间有百媚千红,也不及那一颦一笑真颜色。 没有遇到清歌之前,我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她的所作所为,只能用痴狂来形容。 如痴似狂。 来黎国之前,我便听说过这位静王。相貌平庸,才能平庸。我合上暗探送来的资料册,满意地笑了笑。这样的人,容易掌控,很好。 然而另一份报告,却让我皱了眉头。 卿楼。她竟然是卿楼的幕后主人么? 也许这个静王,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我得谨慎行事。 大概所有的人都知道,静王的弱点就是那个惊采绝艷的慕容公子,她的正君。 天下人,哪有不爱美色的?我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自信满满。她爱那正君,不过是因为他冠绝天下的容貌罢了。我想我一点儿也不会比那位慕容公子差。 若能让她迷恋上我,我便能想办法让她成为我的傀儡。她虽无能,却有个了不起的身份。 来到黎都三个月后,我认为时机一到,让朱颜把我这醉玉第一公子的身份宣扬了出去。 前来一掷千金只为一睹我容貌的女子不计其数,其中却没有我以为一定会闻声而来的那个人。 不可能是她不爱美色,不过是因为她没有见过我罢了。 我一点儿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想了个法子,让她在街上看见了我面纱下的容颜。 她的眼里有些惊艷,不过一瞬间,又恢復了平静,甚至没有再看一眼。 我的心沉了沉。难道我的想法有误? 我并没有死心。她与姬流光交好,我便想法子买通了姬流光身边的人,终于把她成功引到了醉玉。 醉玉的第一公子献舞,那是多大的艷福。 在场的女子,每一个都露出我熟悉的贪婪神情。只有她,她皱了眉,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向我的时候更像是敷衍。 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相貌产生了怀疑。但我见过那慕容公子,不过就是气质高贵了些,容貌并不及我。 这静王,真是有些奇怪。 我不甘失败,着意地对她勾 引。她的眼神迷濛了一阵子,又清明起来,露出怀疑的冷光。 我的心一顿。 她发觉了? 一舞毕,我用衣袖遮住脸,退了出去,却叮嘱身旁的小侍对她发出邀请。 小侍对她说了几句,她望着我的方向,笑了笑,还是应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 果然,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拒绝美色的诱惑。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失望。我说不上是为什么。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等待。 我知道这样的邀请意味着什么。楼里的公子接客的情形,我不止一次地看见,早已麻木。我并不在乎付出自己的身体,如果能达到目的的话。 但可笑的是,从小被当做女子长大,在我的潜意识里,对女子的碰触有本能的抗拒。我甚至不愿和她们发生任何的接触,更别说是欢 爱,我从来就没有那样的欲望。 还是得想法子,避免和她发生那等事才行。 我踱了几步,想了几种法子拒绝她的求欢,这才安下心来。 她来了。 没有我预想中的动手动脚或是言语纠缠,她只是坐在一旁,像个局外人一般品茗,清冷的眼转向我的时候,我竟然有些恼怒。 美人在前,她却只顾着喝茶?而我却跟个傻子似的想了很久要如何应付她? 「说罢,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引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愣了愣,忽然展颜一笑。 「静王,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仅把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甚至还对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要什么?」她静静地听着我的话,忽然问了一句。 「我要殿下的凤尾,和卿楼的相助。」 「那你可知道我要什么? 我笑了笑。若不知道,我怎敢如此? 无意中在偏殿里发现的迦叶谱毒经上,记载了一种罕见的毒。 她不爱美人,一定爱江山。既然如此,这药该正合她心意。 果然,我看得出来,她心动了。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我并没有放弃要引诱她迷恋上我,为了表示双方的诚意,她娶了我,作为侧君。 成婚之礼相当地简单粗陋,我并不在乎,反正一切不过是做戏而已。 真正进入到她的生活之后,我才知道,以前我都错了。 她不爱江山,不爱美人,她爱的,只有一个慕容远。 甚至连篡位这样的事,也是为了他才要这么做。 我不明白,明明慕容远也爱她,为什么他们还要彼此折磨? 虽然我知道这一点,却不打算告诉她。他们两个最好是越来越远,以便我达到自己的目的。 越是接近她,我就越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和思想。 这个女人的心里,除了慕容远,难道就没有别的了么?这样痴狂,是如何活到了现在的? 我经常看着她走到皓月阁的门外,无限惆怅地来回踱,却怎么也不肯迈入一步。她的眼神很悲伤。 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将爱情当做这样纯粹的一件事情。 第193页 伽罗皇室秽乱,这是秘而不宣的事实。 我记不清自己看到过多少次,寂寞难耐的宫妃与侍卫间不可告人的纠缠,皇子皇女们公然地蓄养情人。爱情,在伽罗不过是阴谋的佐料罢了。 而这个叫黎清歌的女子,却让我第一次看见,原来爱情也可以这样干净。 我忽然有些羡慕。 这样的情绪很要命。我平生第一次对这种感情产生了一种嚮往,渐渐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试着接触别的女子,比如朱颜。 但最终还是做不到。她们的眼神始终带着欲望,这样的欲望让我作呕。 为什么,为什么她看着我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让我难受? 我很困惑。 碧玺忍不住说,公子,您对王爷,似乎有些特别。 特别?我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过是好奇罢了。那所谓的爱,无论是怎样的,我都不需要。 她很快又娶了一个。是姬丞相的孙子,一个精緻的少年,看她的眼神很狂热。 这个少年我知道,卿楼的副楼主,爱她爱得要命。 竟然还有人会这样爱她?我嗤笑一声,这少年相貌不错,就是眼光差了些。 她同样不爱他。 这是想也知道的事。她的眼里心底,就只有那么一个慕容远而已。 我幸灾乐祸地笑笑,心底却有些怪怪的滋味。 像是小时候看着湖水里色彩斑斓的鱼,以为已经抓住了它,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抓住了一团水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我和她的合作关系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我们各取所需,完成心愿。 可是意外偏偏发生了。 她失忆了。黎国皇族的秘药,绝情殇。 这种药我曾经见识过,在迦叶谱中亦有记载。 这药对人体并无伤害,却无解。除非爱上别的人,或是不再爱曾经的爱人,才能想起从前的事。 她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忘记了我的身份,对我很防备。 即使她失忆了,依然对危险有种本能的意识。 她很聪明,也很敏感。我知道。 我恼怒的同时,却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喜。 「若你要解去绝情殇,除非爱上另一个人。」我轻佻地对她笑着,半真半假。「不防考虑考虑我。」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忽然有些后悔。虚伪试探的话我说过很多,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我像是不小心说出自己心底的渴望一般,后悔极了。 可她竟然一脸嫌恶。 我压下心中不断涌出的恼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离去,回到房间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手里的玉佩已经被捏成两半。 我只是生气。我告诉自己。从没有人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只是生气罢了。 她努力地掩饰自己失去记忆的事实,却在见到慕容远的剎那还是失了神。 即使是这样,她也还保留着对他的爱么? 真是讽刺。我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变得阴冷刺骨。 姬家那个少年似乎也知道她失忆的事。他装作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接近她,成功地取得她的怜爱。可惜,不过只是怜爱而已。 我在心里嘲笑着他。卿楼的副楼主,堂堂的银鞭公子,竟然要装可怜来博取同情么? 她见到我的时候,表情往往是疏离而防范的。我知道在她心里,一定已经把我视为头一号的危险人物。 她在调查我的身份。 我并没有阻止,甚至有些乐见其成。她这样做,也算得上对我的一种关注罢。 我甚至没有想到利用她的失忆做些什么。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就像是入了障。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着的,都是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这样下去很危险。 这个时候,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遇上了他。那个终于取代了慕容远的人。 沉墨。不,是九非离。 九非离这个人,是种很奇特的存在。当他不愿意让你注意他的时候,你根本不会留意到这号人物。可当他要你看着他的时候,你的眼里便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他的气质清冷,整个人都散发着出世的淡然。 我知道他不简单,却不明白他为何要来到清歌的身边,还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我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他有何不妥。 疑惑了许久之后,我终于放弃调查他的身份。这个人的身份是个谜,若不是后来发现他会摄魂术,若不是后来他—— 罢了,这一切,也许就是註定。 凤羽的出现让我惊讶,而她那支别离谣,那曲长相守则让我震撼。 静王擅歌。 她的音色柔和优美,勾出听者心底的愁思。那一字一句地,裊裊钻进我的脑中,搅出一片混乱。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在侧殿冷清的日子。母妃敛眉郑重地对我说:「殿下,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相守与别离,似乎从来不曾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我笑了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匆匆离开。 相守又如何,别离又如何?一切都只是幻象。幻象破灭的时候,所有人都得醒来。 我决定离她远一些。她对我情绪的影响,已经大大超出我的预期。 第194页 太危险。 在王府的那片树林里,我遇见了她,跌跌撞撞从慕容远的皓月阁里出来。 那个时候,天正下着雨。 慕容远,这个人除了给她伤害,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我抓住她。她的眉眼被雨水淋湿,看上去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将她拉进怀里,像是完成一件许久的心愿。 「……不如跟着我。」 话一出口,我才惊觉这些天来自己的异常是为了什么。我竟然想要她?我竟然想把她留在身边? 她的身体在我怀中颤抖,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欲望。男人的欲望。 原来竟有这么一个女人,能让我产生属于正常男子的反应,而不是牴触和噁心。 她却冷笑着挣脱我的怀抱。 「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不是么?!」 她离开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任雨水将我湿透。 是什么时候,我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相互利用,这才是我们该有的关系,不是么? 我的心很乱。 索性回了醉玉,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阴谋和算计,阻断了我们之间的所有可能。她把我当做对手,甚至是危险的敌人。 为什么我的心,痛得厉害? 我捂着自己的胸口,想不明白。 她不漂亮,甚至算得上平凡。小小的眼,淡淡的眉毛。她常常微微蹙了眉,像有许多心事。她甚至很少笑,虽然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动人。 我在想什么?我揪住自己的头髮。为什么脑子里装的都是她? 公子,您对王爷动情了。 碧玺担忧地看着我,却毫无疑问地指了出来。 动情?这不可能。 我也会动情?我不能。 虞子衿,难道你忘了,这些年的忍辱负重,这些年的苦苦算计,都是为了什么? 动情?你没有这样的资格。 在醉玉呆了数日,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又是那个妖娆入骨的梓鱼。 至于心底的声音,我选择了忽略。 第七十九章 眉间硃砂痣 我们的逃跑计划,出乎寻常地顺利。 大概是苏德以为我已深受打击,很快便会妥协,放松了对我的监视。也可能是因为他考虑到我不会武功,怎么也不可能逃出王子府,总之第二天夜里,几乎没费什么功夫,梓鱼和我放倒守在我门口的两名侍卫,便逃了出去。 跟着他离开王子府的时候,我忽然有种特别的感觉,回头看了一眼, 似乎有黑影,闪进我的那间房。再一看,又没了踪迹。 「怎么了?」梓鱼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出声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看错了。」我摇摇头,跟着他继续往前,终于离开了王子府。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黑影其实是前来救我的小芒和阿离。而我更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一次与他们的错过,险些就错过了一世。 伽罗的暗探带着马匹在王子府门外接应,我们两人一人一马,不到天亮时分便到了索罗城。 「阿离和小芒他们在这儿。」我急急地奔到昨日看到他们所住的客栈,拼命地拍门。 隔了许久,才见有一蒙族男子慢吞吞地开门,很不耐烦的样子。 「住店么?」 「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那男子睡眼惺忪。「什么人?」 「六名男女,黎国人,其中有两名男子,容貌都极为出色。」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们走了。昨日便已结帐离开了。」 「走了?」我的心里顿时坠落下去,期待和忐忑都化为泡影。「他们去了哪儿,你可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他不耐地向我们挥手驱赶。「走吧走吧。」 门砰地一声,重新关了起来。 我呆立在原地。 「清歌,不如先跟我回伽罗吧。这儿危险。」梓鱼握着我的手。「我们总会找到他们的。」 「梓鱼,我担心——」拖得时间越长,便越危险。「好。我们先回伽罗。我先想法子找到卿楼的人。卿楼的人和小芒一定有联络的法子。」 他见我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走吧。」 我点点头,忽然一种熟悉奇特的痛感从心口处蔓延开来,有如针扎。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奔涌而出。 「清歌!」梓鱼大惊,立刻抱住我下滑的肩膀。「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晕眩,但好在意识尚且清晰。「梓鱼,我没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 我这个样子自然不能骑马,梓鱼找了辆马车,我们便一刻不停地朝着伽罗的边境奔去。 伽罗将与蒙国开战,没有哪个不要命的蒙国人敢到伽罗边境去,所以风华绝代的一代美人,悲惨地沦为车夫。 马车很简陋,梓鱼在我的身上盖了他的外衫。我喘息了一会儿,才把心口的疼痛压了下去。 擦去唇边的血迹,不用镜子,我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青白得吓人。 这件事有些蹊跷。 我第一次吐血,是在九宫。那时我正为阿离心伤,以为是急火攻心的缘故才吐了血。 可是这一次,我的情绪分明还算稳定,怎么会突然再次发作? 第195页 「清歌,你还好么?」梓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依然焦灼。「好好地,怎么会吐血?」 「我也不知道。」我擦擦额头渗出的密汗。这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似乎一点儿异常也察觉不到。 「等回了伽罗,我找个御医替你看看。」他似乎加快了速度。 马车颠簸得有些厉害,还有些歪歪扭扭。 我心下有些好笑。便撩开车帘去坐到他身边。 「第一次驾车么?」 他有些窘迫地微红了脸。「若不是为了你,我才——」妖娆的眉眼转向我,忽然顿住。 「怎么了?」 他皱了眉,似乎有些疑惑。 「清歌,你的额头上——」 「什么?」 我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却在眉心摸到一粒凸起物。 「什么东西?」我也开始疑惑。 他伸出手指,颳了刮。 「痛!」我抓住他的手指。「究竟是什么?」 「好像是——一粒硃砂痣。」他仔细地看了看。「刚刚还没有,怎地忽然长了出来?」 「这么奇怪?」我瞥到马车已经歪向一旁。「餵——小心些,别驾到山坡下去了。」 他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驾车上。 「梓鱼,驾驭马车的五御课,你是偷懒了吧?」 我皱着眉,从他手里抢过驾绳。 「还是让我来罢。」 「五御?」他有些不服气。「我可是公主,自然不必学习如何驾车。」 我送了他一个白眼。 「我不也是皇女?不过我却也不是在宫里学的。」我笑了笑,想起自己少年时的日子。「那时我常常偷偷熘出宫去找远哥哥。有时遇到他正在上驾驭课,便一同学了去。远哥哥常说我的五御之术比他还要优秀呢。」 「好了罢。」他的声音闷闷地。「你的远哥哥,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你还在想他?」 「不是想。」我望着前方隐隐约约的山路。「只是有些怀念。」 他一声不响地坐在我身边,不知在想什么。 我凑过去看他的脸,他却躲了开去。 「怎么了?」 他瘪瘪嘴,黛眉一皱,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你对九非离牵挂,为姬流芒担忧,连慕容远也得到你的怀念。那——那我呢?」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你不是在我身边么?」 他嘆了口气。 「在你的身边,却不在你心上。」 我笑出声来。「你从哪儿学会这样的话?不像是你会说的。」 「那我会说什么?」 我学着他风情入骨的表情,「有我这样的美人在身边还想着别人,你可真没情趣。」 他的唇角抽了抽。 「好罢。这是我跟醉玉里的公子学的。」 我手一抖,差点没笑倒了去。两匹马儿轻嘶,跑得越发欢快。 「女人不都爱这种调调?」他很气馁。「你那姬流芒说的话,可比我不知道肉麻了多少。」 「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你。」我侧过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谁说你不在我心上?我不是已经签了那保证书了么?夫君。」 他傻呵呵地咧了咧嘴。「你——你说真的?」 我嘆了口气。「神啊,原谅我吧。我把一个妖孽就这么变成了呆鹅。」 这呆鹅一脸初恋般的纯真表情,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 我终于受不了了。 「还是以前那个样子适合你。你这样——我总觉得心里发毛。」 「清歌第一次主动亲我。」他喃喃自语。「我高兴。」 我敲敲他的头。 「别高兴了。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这条山路走到底,便是蒙国的边界。过了边界,便是伽罗大军驻守的祁水城。成恬正在那儿,只要我们到了祁水城,也就安全了。」 我看了看天色。「如今苏德应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不过从都城传信到这儿也要一段时间,我们还能趁现在过去。」 他皱起眉。「蒙国如今和伽罗正在开战,他们对伽罗人很敏感。」 「反正伽罗人和黎国人都差不多。不如——」 蒙国的边界上驻扎着一队队的蒙国士兵,严阵以待。 「站住!」两名蒙国士兵朝我们走了过来。「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上前,笑着向两个士兵行了礼。「两位大哥,我们是黎国人,想通过边界去伽罗。」 「要去伽罗?」他们的神色立刻很是怀疑。「不会是伽罗的奸细吧?」 「怎么会呢!」我拉过蒙着脸的梓鱼,「这是我的夫侍。在下身体不好,我们正要往伽罗投奔亲人,顺便求医。」 我假意地咳嗽了几声,拿着之前沾了血迹的手绢擦了擦。 他们依然很怀疑。 梓鱼揪住我的衣袖,软绵绵地撒娇。「妻主,他们为何不让我们过去?」 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鱼儿,这两位官爷也是奉命行事。」 他扭了扭身子。「嗯——鱼儿好怕。」 我嬉笑着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他嘤咛一声,靠在我怀里。「妻主,你好坏——」 我心里一寒,却作受用状配合。 两名士兵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脸色隐隐发绿。 我趁机送上两张银票。「还烦两位大哥通融通融。」 第196页 他们接过去,塞进袖子里。「走吧走吧!」 我们走出了好远,还隐隐听见他们的议论。 「早就听说黎国女子纳夫,没想到黎国的男人竟然这么娘!」 「就是!天哪,我差点没把刚刚的早饭吐出来。」 「我浑身鸡皮疙瘩也冒了出来,你看!」 「那还是男人吗?就是一娘们!」 我捂住嘴,差点没笑出声来。 梓鱼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娘?我那是娇嗲好不好?这群没见识的蛮子!」 「好啦好啦。」我强忍住笑意。「你刚刚的表现,的确是过了点。」 他还想说,我拉拉他的衣袖。 「梓鱼,走过这片草原,就该是祁水城了罢?」 他挑眉望向远方,指着远处一片高低起伏的黑色物体。「那儿就是祁水城。」 「总算是到了。」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扬起马鞭,在马儿的后臀上抽了抽。 两匹马儿仰天嘶鸣了一声,渐渐加快了速度。 守城的将士们,怀疑的目光在我们身上上下巡逻。 梓鱼解开头巾,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递到他们面前。 他们的表情瞬息万变。 「陛陛陛下!」 说着,便跪下一大片。 「去通知成将军罢。朕回来了。」 梓鱼抬了音调,浑身上下散发着帝王的气势。 将士们崇敬地望着伽罗这位御驾亲征的女帝。要不了一日,整个祁水城都会传遍,我们伟大的女帝陛下竟然女扮男装,不畏艰险,到蒙国进行刺探。 这件事为梓鱼的女帝之路,在史册上添上了绚烂的一笔。 我们被将士们簇拥着进了城,回到梓鱼之前所驻扎的主营。 成恬是名四十上下的清瘦男子,看上去像是文者而不是将军。 「陛下!」他跪倒在地上,神情激动。「您总算是回来了。」 梓鱼揉了揉眉心,「我早就说过你放心,我很快便会回来的。」 成恬还想说什么,却见到一旁的我。「静王?」他有些惊愕。「原来——陛下是为了——」 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珠子转啊转,一定在努力思考我和梓鱼的关系。 想必他早也听说衿帝陛下似有好女风的迹象……只见他的表情扭曲,显然是往某种很不纯洁的方向想了过去。 我咳了一声。 「成将军。我与陛下交好,此番遇劫,幸好遇到去蒙国打探消息的陛下,这才被她救了出来。实是万分感激。」 「静王遇劫?」成恬的脸色终于正常了些。「难道是蒙国人?」 「不错,正是他们的大王子苏德。他劫了我,试图对付伽罗。」 「原来如此。」成恬恍然大悟,露出欣慰的表情。 我猜他此刻心里正在想,还好陛下并非如传言所说,否则我伽罗皇室血脉,可就难以后继了。 「将军还有什么事么?」梓鱼露出疲色。「朕有些累了,你先下去罢。」 成恬连忙行礼。「那微臣就先告辞了。」 「清歌,跟我进去罢。」他指了指自己的寝室,便要过来拉我。 我一抖,立刻下意识地去看成恬。 只见他的表情,再一次变得相当地复杂。 「喂,你就不能收敛些?」我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奸猾的美丽男子。「没看见成将军的脸色么?我好容易让他相信我们之间只是友谊,你那最后一句话,又给他来了个五雷轰顶。」 「这不是挺好?」他拉过我的腰,细碎的唿吸在我的脸颊上挠动。「再说,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什么友谊。」 「可是——毕竟现在你还是『女儿身』,若有这样的传言,对你的声誉有损。」 「那又如何?」他并不在意,将我揽得紧了些。「有这样的传言也好,免得他们总是催着我选君立后。」 我是心紧了紧。 「莫非还真要我娶几个男人?」他皱紧眉。「那我更受不了。」 「这么说,要是娶女子,你就应了?」我转身对着他,装作无意地揪着他的头髮。 「当然——」他唇角一勾。「当然不能应。我只属于清歌一个人,自然不能再娶别人。」 「知道就好。」我满意地放开他的头髮,点点头。「若是你敢娶,我们之间那个约定便做不得数了。」 他似有些失落。 「清歌就这么想把我推出去么?」 「我的话还没说完。若是你敢这么做,我就把你绑了去做奴婢,做侍妾,从此之后你便得做牛做马服侍我。知道么?」 他愣了愣,忽然笑得堪比三月春晓。 「好。」 说完,他便急急地凑上来。 「你——你干嘛?!」 他眨了眨眼,很无辜的样子。「自然是履行夫君的职责,慰藉夫人久寂的身心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 「你疯了么?这儿是大军的阵营,随时会有人进来的!」 「不管了。」他不依不饶地继续往我身上凑。「这次夫人总算是逃不掉了罢……」 我心跳得有些快,看着他殷红的唇渐渐凑近我的。 正在此时,我的胸口一阵熟悉的刺痛。 我连忙推开梓鱼,捂住自己的唇,立刻有血从指间流落下来,一滴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第197页 「清歌!」梓鱼的脸色苍白。「来人!快叫随军御医!快!!」 第八十章 修罗之音 「从这位姑娘的脉象来看,除了因为疲倦和脾胃违和而导致的体虚之外,并未大恙。」御医战战兢兢地为我把了脉,然后再战战兢兢地向一脸乌云密布的矜帝回报。 「怎么可能无恙?!」矜帝大怒,将手上的茶具砸了下去。「她都吐血了!这么多血,难道你们看不到?都是庸医!」 「陛下请恕罪。」 御医们慌忙下跪,忙不迭地磕头,害怕一不小心就被盛怒的女帝摘去了脑袋。 我慢慢平復过来,拽了拽梓鱼的衣角。 他连忙凑过脸来。 「清歌,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点点头,勉强对他笑笑。「已经好多了。你叫他们下去罢,我有话要对你说。」 矜帝手一扬,御医们如蒙大赦一般迅速地小跑着告退。 「梓鱼,这件事很有些奇怪。」休息了片刻之后,刚刚那阵疼痛又如退潮般隐去。除了倦意,竟没有丝毫的异样。「之前在我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眉皱得紧紧的。「为何那些御医都看不出端倪?」 「我想我大概是中了某种罕见的毒。」想了许久,我只得出这个结论。「梓鱼,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找到小芒和阿离他们。」 「好罢。该怎么找他们?」 「本来我们一直有追影鸽联繫。如今我的那一只已经送给了玥君,无法联繫到他们。所以只能派人去临丰的卿楼分部,先找到木梅再说。」 「好。我立刻派人去送信。」他替我挪了挪枕头,盖好被子。「你先好好休息。」 「等等——」 「怎么?」他重又回到我身边, 「你真打算跟蒙国开战么?」 「不错。」他的眸子里蕴集着怒火。「他们窝藏虞子霄和扶苏,原本就打算反扑。再加上苏德竟然还敢绑了你——真是不可饶恕。」 「我留给你的迦叶谱,你可有好好钻研过了么?」 在离开伽罗之前,我便将迦叶谱留给了梓鱼。虞子霄和苏德费尽心思想从我身上得到迦叶谱的下落,却不知道我早已将它送给了他们最大的敌人。 梓鱼的脸色有些尴尬。 「我是看了,不过——清歌,我实在看不懂。」 我有些好笑。 他的窘迫更甚。「清歌在这上面有天赋,也不能怪别人看不懂罢——」 「这次蒙国集结了大部分的兵力,再加上残余的扶家军和伽罗那些曾受过扶苏家恩惠的两面派,实力不可小觑。」 「清歌,不必担心这个。」他的脸上有毋庸置疑的信心。「我们一定会赢。」 「就算是能赢,也得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我们的伤亡。」我想了想。「有几个阵法,应该能对你们有用。」 我便要起来画给他看。 他却按住了我的肩膀。「来日方长。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好罢。」我无奈地点点头,躺了下去。 梓鱼走了,我躺在他的床上,睁了眼睡不着。 有种不祥的预感。 莫名奇妙的吐血,心口的刺痛,毫无病状的身体。虽然我说可能是中了毒,却也明白这种可能性极小。有谁能在阿离和小芒的眼皮底下在我身上下毒? 我嘆了口气,心跳得很快。 索性起了身,坐到桌前的铜镜前。 脸色青白,唇色却鲜红得吓人,与额头上那颗鲜红的痣两相唿应。 皱起眉,那颗硃砂痣闪了闪,很是诡异。 我凑近铜镜,伸出手去摸了摸。大约米粒大小,椭圆形,的确很像是刻意点上的硃砂。若用力按按,便有些疼痛。 只好等找到阿离和小芒之后再说了。 「陛下。」 远远地,听到侍从恭敬的声音。 这么快便回来了? 我起身,正好看见梓鱼的身影从门外走来。 「回来了?」 他的眼睛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他的身段比梓鱼矮小了些,看着我的眼神满是狠厉。 「你是谁?」 我下意识地后退,却碰到了桌角,无法再退。 他一步步地向我逼近。 「王爷,是我。」嘶哑难听的声音让我皱了眉头。 「你究竟是谁?」 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像纸张撕碎时发出的嘶嘶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只见他伸手往自己的脸上一揭。 我再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眼前,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依然吓了吓。 「木槐?!」 「不错,正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立刻想到阿离和小芒的安危。「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她冷笑一声。「我能把他们怎么样?我爱姬楼主还来不及。」 「那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很疑惑。难道她良心发现,决定不再装了? 「为什么?哈,为什么?」她大笑着,破碎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传到我的耳朵,听得我的心一紧。为了成功冒充我,她竟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你以为我想再见到你么?」她的眼睛通红。「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们面前?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明明我就快要得到姬楼主了,为什么你却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第198页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那一天,都是那一天!如果不是他们看见苏德马背上的你,也不会对我产生怀疑的!你一出现,我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我摇摇头,悄悄地把手移向怀中的玉笛。 「那一日,我也是被迫的。更何况我戴了面纱。」 「是啊,是啊!我也奇怪,你明明戴了面纱,他们却还是产生了怀疑!」她恨恨地说。「我真的很嫉妒你。」 我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木槐,你这么离开,他们岂不是更会怀疑?」 她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为何会到这儿来?」她几乎要咬碎了牙。「我知道他们已经怀疑了我,开始找你的下落。若我再呆下去,终有一天会被拆穿。与其如此,我不如先下手为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不止是我。」她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他们也知道了,此时应该正往这儿赶来。不过,若不是王爷你被矜帝所救,他们两个怕是此刻早已经遇上了你。不知道这算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她忽然大笑起来。 「那么你打算怎么样?」 她不笑了,死死盯着我。 「当然是让你永远消失。」 我冷声说:「木槐,你冷静些。既然他们已经怀疑了你,即使你杀了我,也同样不可能再回到他们身边了。」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得不到的,也不能让你得到!就算是跟你同归于尽也好。」 她的声音阴测测地,让人心寒。 「木槐,你真的要杀我?」我深唿吸,看着她的眼。「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曾经是我的暗卫。身为暗卫者,永远也不能背叛主人。你不仅做了,还一而再,再而三。」 「的确,我是王爷的暗卫。我也曾发誓要终身效忠于王爷。但自从我跟随了姬楼主,我的整个心里,便只装了他。」 她摸着手上的匕首,幽幽嘆了一声。 「原本我并不打算对你不利。可是王爷,你不该骗我,不该愚弄我。」 「我骗你?愚弄你?」我已经抽出了玉笛,握在手里。「这又是从何说起?」 「你说过,要让我陪伴在姬楼主身边。你说过你不爱他的。」她絮絮叨叨地。「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骗了我。」 「这样也就罢了。我最恨的,是你对姬楼主的态度。想要的时候便拿过来,不想要的时候便一脚踢开么?我不能忍受我最爱的人,受到这样的对待。」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说。这件事上,我的确对木槐有所亏欠。 「好罢。木槐,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你有这样大的影响。」我的语气依然平静。「只要你现在收手,我便不计较你三番两次要置我于死地的行为。」 「收手?」她冷笑。「王爷还是那么天真。你以为我做到了这一步,还会收手,还会回头么?!再说,你觉得你还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么?」 我皱眉。「你不一定能杀得了我。」 「王爷不会武功,难道还指望谁来救你?」她举起匕首,继续向我逼近。「没有人会来。我早就打探过,虞子衿他正在别处,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回来。」 「木槐,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杀我?」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却以为我是在害怕。「是真的,王爷。我一定要杀了你。你逃不掉的。」 「好罢。」我嘆了一口气。「我给过你机会了。休怪我无情。」 木槐愣了愣。「王爷虚张声势的本领倒是越来越好。」 我举起手中的玉笛。 她嘲弄地笑笑。「怎么,王爷打算用这玉笛来对付我的匕首?」 我摇摇头。「不是对付你的匕首,而是对付你。」 她以为我是被吓疯了,眼神越发嘲弄。 「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要以玉笛为标志?」 「王爷,你在拖延时间么?」 我摇摇头。「不过是最后几句话,就听我说完罢。」 她眯了眯眼。「要说什么,就快说罢。」 「这玉笛有各种各样的吹法。有一种,是用来与追影鸽沟通。这个大家都知道。」我抚着玉笛温润的笛身。「还有一种,却是鲜有人知。」 「我曾经以为这一世我也不会再用到这种吹法,很可惜,木槐,你还是让我失望了。」我的唇贴近吹孔,吹响了笛子。右手在几个音孔上游移,吹起一曲奇异的调。 木槐眉一皱,正要上前。 「你这是干——唔——」她忽然瞪大了眼,捂住自己的肚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是——这是——」她弯了腰,冷汗涔涔,终于站不住,倒在了地上不断地翻滚。「好痛——啊——好痛——」 鲜血从她的五窍渐渐流了出来。悽厉的惨叫越来越盛。 我闭上了眼,不想再看下去,但笛声并没有停。 修罗之音,一旦响起,便一定得吹至完结。 渐渐地,惨叫声弱了下去,终于安静。 我的笛声也接近了尾声。吹完最后一个音调,我迟迟没有张开眼。 黎国皇室的每一个暗卫,在训练结束之时都会被种上蛊。 每种蛊的控制方式不同,而我选择了我最擅长的乐声。 第199页 并不是所有的乐器都能奏出控制蛊虫的乐声,这只玉笛中有母蛊的气息,才能控制住十步范围之内的蛊虫。 当我得到暗卫的时候,也同时得到了玉笛。虽然因为爱它碧绿莹润的模样而留了下来,却没有想过有一日我得靠它保命。 我并不感到幸运,反而生出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我果然不算得上是个足够好的主子罢。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清歌!」梓鱼焦急的声音刚刚传来,我便被抓进他的怀抱。「有人说看见我进了主帐,我便知道坏了。怎么样,你没事罢?」 我睁开眼,懒懒地靠进他怀里。 「梓鱼,我杀了她。」 「谁?」他顺着我的手指,看到地上已经断气的木槐,惊愕了一瞬。「她——怎么跟你一模一样?」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木槐?」 我点点头,别开眼不想再看。 他会意,扬手让人抬走了地上的木槐。 「她怎么会到这儿来?」 「她是来杀我的。」我疲惫地嘆了口气。 「你有没有受伤?」他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我完好无损之后松了口气。「清歌,这样的情况,若你不杀她,她便会杀你。你是在保护自己,实在无需愧疚。」 「梓鱼,我不是愧疚,只是——有些伤感。」想到从前,柳枫槐梅四个人还在我身边的情景,我便忍不住一阵难过。「对了,阿离和小芒很快也会来这儿。」 「这么快?」他有些不悦。「怎么他们就不能让我们多单独相处一阵子么?」 「我的矜帝陛下,难道你忘了,你到这儿是来跟蒙国开战的,可不是谈情说爱的。」 他的眼睛眨了眨。「就不能同时进行么?」 「你——」我没好气地推推他。 「对了清歌,你的身体现在可有好些?」 我点点头,正要回答无碍,刚一张口,胸口便开始剧烈地疼痛。 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我眼前一黑,又软了下去。 这已是一天之内的第三次。 醒来的时候,梓鱼的脸绝望得像是我不再会睁开眼了一般。 「这究竟是什么毒?!再这样吐血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他的声音哽咽,妖娆的眉眼黯淡了下去,眼眶湿着。 我正要去安慰他,却听得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空灵飘渺,竟似仙人轻语。 「这不是中毒。」 我和梓鱼愣愣地,看着一个人影从模煳到清晰。 眸似晨星,高贵出尘的美妇人,衣带飘飘,面容清冷。 「你是谁?」梓鱼反应过来,「怎么进来的?」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惊慌。 转向那妇人,我恭敬地唤了一声。「宫主。」 「公主?」梓鱼越发疑惑。 「若不想让她死,就让我跟她单独谈谈。」 梓鱼迟疑了一下,转脸看我。 我点了点头,他担忧地看了看我的脸色,起身离开。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九宫的宫主,阿离的母亲站在我面前,幽幽一嘆,目光复杂。 第八十一章 阿离的宿命 「宫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有些疑惑。莫非这件事,还跟九宫或者阿离有关么? 她望着我,目露柔色。 「你已是阿离的妻子,当唤我一声母亲才是。」 我有些赧颜。「我与阿离成婚一事,还请母亲大人谅解。」 她嘆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都怪我固执。但我这么做,并非没有自己的理由。」 「清歌明白。母亲大人疼爱阿离,不忍让他做我的侧夫。母亲大人请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他。」 「这件事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这孩子性子执拗,倒是有些像当年的我。他都不在乎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 她沉吟片刻,才开了口。 「二十二年前,我在怀着非离的时候因为灵力耗尽而元气大伤,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阿离。这也是非离为什么不能习武的原因。」 「他虽然体弱,却灵力充沛。所以我便改让他修习法术。因为对这孩子心存亏欠,我总是对他照顾得特别用心。但不知怎地,我的心中总是忐忑,总是觉得阿离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所以我偷偷动用了族内秘术,替他批命。」她回过身,深深地望着我的眼。「你可知道结果是什么?」 我隐隐有些明白,却依然摇摇头。 「他的命数中有一大劫。根据批命的结果,他将为他所爱上的第一个女人而死,魂魄不具,难以轮迴重生。」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了不让他应劫,我从小便不让他接触除了亲人外的任何女性,也从不让他有机会见识到情爱这回事。」 「对此,他们一直很不理解,认为我这是因噎废食。他们不知道,这秘术从来就没有失误过,而我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遭受这样的命运。」 「两年之前,因为接任宫主之位所必需的歷练和条件,我才不得不放他出了宫。谁知道他却遇上了你。」她又嘆了一声。「也许这就是註定罢。该来的劫数总会来。」 第200页 「你可知道他为何会去黎国,又为何会来到你身边?」宫主轻轻甩了甩宽大的水袖,长长的批帛蜿蜒成静止的溪流。 我摇了摇头。 「他接任宫主的条件之一,便是拿回属于九宫的凤尾琴。」 我怔愣了片刻。难怪那时阿离他曾有意无意地提及凤尾,原来他来到我身边也是为了它。可惜阴错阳差的,凤尾已经被我送给了虞子衿。 「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拿回凤尾琴,还丢了自己的心。」宫主无奈地勾起唇角。「可惜批命只能进行一次,否则我若是知道这样会应了他的劫,怎么也不会让他来黎国。」 「所以,你现在该知道了罢。他越是真心爱你,我就越是担忧害怕。清歌,我并不讨厌你,甚至还挺欣赏你的勇敢,可是我不能不顾非离的性命。」 我的心里有些乱,却还没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母亲大人,您刚刚说您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难道——」 「我本来还抱着侥倖的心情,希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很可惜,我们还是无法逆天。」她走近我,眼里忽然有些怜悯。 「清歌,你之所以会连连吐血,是因为遭到了巫力的反噬。」 我的心跳加快,立刻想到了那个失败的诛仙阵。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会遭受到这样强大的巫力反噬,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这反噬无法可解。」她似不忍再说。「你眉间的血砂,是巫力的象徵。它正在吞噬你的生命。」 我的心里慢慢爬上绝望,她说的话分毫不差,看来是事实无疑了。可是—— 「母亲大人,这件事和阿离的那个劫数又有什么关系? 她垂下眼。 「你仔细想一想,为何你第一次吐血,一直到现在才发作第二次?」 「我也很是疑惑。」 「这是因为非离身上的灵力,无意中帮你拖延了巫力发作的时间。」 竟然是这样。 「母亲大人,这样是否对阿离有所损害?」 她摇头。「这倒无妨。你不问这反噬对你的伤害,却关心非离的状况,可见你对非离也的确一片真心。可惜,可惜。若你不是非离第一个爱上的女人,那该多好。」 「母亲大人,既然对阿离无甚损害,又为何会引发他应劫?」 她皱起眉,有些为难,终于还是开了口。 「其实你身上的巫力反噬并非真正无解。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你。」她定定地望住我。「就是将你身上的反噬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个法子,有两个条件。第一,一定要身具灵力,第二,要与你心灵相通。除了非离,还有谁能做到这点?」 「只要非离他看到了你身上的反噬,一定会这么做。」她揉揉额头。「阿离的性子,你和我都清楚。没想到他的劫,竟然真的应在你身上。」 我呆呆地看着她。 「母亲大人,我明白了。」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我会离开,不让任何人找到。」 她不忍看我的样子。 「孩子,苦了你。」 「可是阿离和小四都有寻人的本事,我怕即使我躲到哪儿,也会被他们找到。」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巫力的作用已经封闭了你的气息,任谁也无法再通过气息找到你。另外,我也有办法阻止非离他们找到你。」 「这样就好。」我低低地回答。 「孩子,我是个自私的母亲。请你不要怪我。」 「我不怪您。若要牺牲阿离才能活下去,我宁可不要。」我咧开唇笑了笑。「母亲大人,我还有多长时间?」 「大概还有半年。」 她看着我,忽然握住我的右手。 一阵柔和的白光从她的手上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我的体内,五脏六腑顿时无比熨帖。 收回手,她的脸色似乎白了白。 「清歌,巫力反噬的最终后果便是生命终结,灵魂散去,不入轮迴,但在最终后果之前,也许会有一些别的症状出现。希望这些灵力能够给你多一些时间,能让你好受一些。」 「谢谢您。」 「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么?」 「清歌还有一事相求。」 「怎么样?」梓鱼匆忙地进来。「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梓鱼,这位是沧国来的神医,我曾在沧国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是么?」他有些疑惑。「那么神医大人,清歌她究竟是怎么了?」 九宫主正色。「她的确是中了毒。」 「那要如何解?」 「我会带她回我的药谷,直到毒彻底解去。」 梓鱼半信半疑。「你的药谷在哪儿?」 我拉拉他的袖子。「神医的行踪隐秘,好不容易才请求她答应为我治疗,你就不要问这么多了。」 梓鱼皱起眉,在我耳边轻语。「她可靠么?」 我望着他的眼。「可靠无疑。」 「好罢,那需要多久?」 「神医说了,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将几张纸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写的几种阵法的布阵心得和注释,你拿起看看罢,一定能明白。」 「这么久?」他的眼中满是不舍。「什么时候走?」 我和九宫主对视一眼。「即刻启程。」 「难道不等九非离和姬流芒他们了么?」他有些迷惑。 第201页 我垂下眼,摇摇头。「你替我把这两封信交给他们罢。」 信中只是简单地写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我这样忽然地消失,若不给他们留些念想,怕是他们也不会乖乖地等待我的消息。 「我在外面等你。」 九宫主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清歌,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梓鱼皱着黛眉,试图从我的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你不会是瞒了我什么事吧?」 「怎么会?」我坦然地面对他的置疑。「只是这一去需要些时间,我有些捨不得罢了。」 他想了想,抱起桌上的琴。 「那——你带上凤尾罢,看到它,就得想起我。」 我接了过来。 「回临丰之后,好好照顾自己。做个好皇帝。」 他忽然有些恐慌。「清歌,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上一次——你坠崖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要让我做个好皇帝。」 「你想太多了。」我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还有,不许纳君,就算是妃子也不行,你给我记住了!」 他揉揉脑袋,终于释然了些。「那——我等你回来。」 「好。」我看着他,差点涌出泪来,连忙抱着他,将脸藏在他的肩膀后面。 他似乎愣了愣,也抱着我。 眼泪从我的眼眶里落下,沾湿了他的外裳。 我忍住喉咙里的哽咽,装作平静的样子。「阿离和小芒他们到了之后,别忘了告诉他们,不要找我。我总会回来的,不管多久。」 就算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化作一阵微风,一段薄云,我也会回来,陪伴在你们身边。 他的手臂绕着我的身体,埋在我肩窝的头点了点。「清歌,我还是觉得——」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最后的吻。我的舌与他的热烈纠缠,追逐,嬉戏,搅动着对方身体里每一根敏感的弦。 他的眼睛蒙上了水雾,恋恋不捨。 「我走了。」伸手捂住他的眼,不想让他发觉我眼中的悲伤。「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他点点头,想拉开我的手。 「别。」我勉强自己笑了笑。「你若是看着我,会让我捨不得走。」 他的唇角翘了翘。「那就别走。为什么非要去那个什么药谷?我看那神医就是故弄玄虚。」 「别说傻话了。」我最后吻了吻他的额头,才撤开了手,转身离开。 「清歌!」 我停下脚,没有回头。 「你会回来的吧?」 我的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当然。」 九宫主等在门外,背着手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明月。 「伽罗和蒙国之间的战争,还有劳母亲大人相助了。」 「放心罢。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一年之后,若他们执意要寻找我——」我的喉咙似被堵住,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就请想法子,让他们都忘了我罢。」 「我会的。」她向我伸出手。「现在,就让我用瞬移术送你一程罢。想去哪儿?」 我将手伸过去,拉住她的。 反噬的后果随时会发作,我不能见任何一个人。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相信我一直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小的时候,曾在书中见过关于沧海的描述,一直心嚮往之。母亲大人,就请送我去那儿吧。」 孩童时曾读书,读到过关于沧海的事。 浩瀚无涯,内蕴万物。海面时而平静如鉴,时而波涛汹涌。平静时的海,像一颗深邃璀璨的蓝宝石;而起浪时的海,像随风飘动的丝绸。 三国之中,只有沧国的越海城靠海,能看见真正的大海。我一直说长大了以后要去看看,却还没来得及实现。 就让我在最后的时刻,看一看传说中浩瀚无边的茫茫大海罢。 「好。」 第八十二章 生活小记 大礁,沧国四大城越海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其实说是镇,用小渔村来形容更为恰当。 这儿的人们大多以捕鱼为生,也有外来的商贩。因为和外界接触不多,还保持着淳朴热情的天性。 「莫家妹子,你又去海边了?」胖乎乎的齐家大姐向我招唿着。「那儿风大,你身子不好,还是少去些为妙。」 「齐家姐姐,谢谢关心。」我对她笑着。「今天大哥的收穫如何?」 她笑着走过来,将手里的篮子一掀,提了两尾鲐鱼要递给我。「今儿个你大哥大丰收,这两条花巴送给妹子尝尝!」 青黑色的鱼身幽幽发光,我摆了摆手,谢绝了齐家大姐的一片好意。「不用了,我一个人住,实在是吃不了。」 「瞧我,怎么忘了这个。」她收回手,依旧热情不减。「这样吧,今儿个夜里你就上我家吃饭,尝尝你大姐的手艺! 盛情难却,我只好应了下来。 来到这个宁静的海边小镇已有月余。 我租了一间简单干净的屋子,每日到海边散散步,弹弹琴写写画画,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大礁镇的人们热情好客,对我这外来人很快便善意地接纳了。 齐家大哥单名浪,是捕鱼的好手,一家子住在我隔壁,对我时常照顾。 来而不往非礼也。齐家大哥爱喝花雕,我提了两壶上好的越城花雕,敲上了齐家的门。 第202页 「来了!」 爽朗的声音从里面响起,伴随了两三声狗吠。 大门打开,一个黝黑的汉子开了门。「是你啊,莫家妹子。我那口子正在做饭,快进来坐坐!」 「谢谢大哥。」我沖他笑笑,将手里的花雕递给他。「大哥,送给你的。」 齐浪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这才伸手接过了花雕。「怎么好意思让妹子你破费!快进来吧!」 我随他进了院子,一条通体乌黑的狗便迎了上来,沖我摇摇尾巴。 我在它的头上揉了揉。「二黑看上去好像又壮了些。对了,小虾米呢?」 小虾米是齐浪的儿子齐侠,是个机灵活泼的八岁小男孩儿,正在上私塾。 「他也快回来了。对了,妹子上次教他的功课,让这孩子被夫子给表扬了一通,回到家里便得意得很。」齐浪笑呵呵地,「你可得再说说他,这孩子,就听你的话!」 我笑了起来。「小虾米很聪明,可不用我说他,他自己明白得很。」 「莫离姐姐!」 正说着,一个垂髫的小男孩蹦了进来,扑到我怀里。 我赶紧接住,在他的小鼻樑上颳了刮。「小虾米,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天学堂里来了一位新的先生,大伙儿都很欢喜呢!」 「是么?」我拉过他的手来。「待会儿再说罢,快去洗洗手,该用饭了。」 「嗯!」 「妹子,尝尝这香椿花巴。」齐家大姐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这可是你大姐的拿手好菜!」齐浪与自家娘子对视一眼,笑容中满是暖意。 「妹子,这香椿花巴补虚养身,我看你常气色不好,身体虚,多吃些这个,对你有好处!」大姐关心地说。 我将碗里的鲐鱼送进嘴里,心中满是感动。 与爱人分别的痛楚,不能不消失在这世界的无奈和不甘,在这一刻都消弭了不少。 也许是九宫主在我身上输入的那些灵力的作用,这一个月,我那吐血之症很少再发作,若不是额间那粒硃砂痣时不时地提醒,我真要以为自己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了。 「莫离姐姐,我跟你说噢,」小虾米扒了一口米饭,睁了大大的眼手舞足蹈地跟我讲着:「新来的先生,长得可俊俏了!」 「是么?」我笑着拈去他嘴边的饭粒。「怎么个俊俏法?」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他。他将筷子杵在唇角,苦苦思索了许久,才蹦出话来。「他的皮肤白白的,眼睛黑黑的,头髮很长,笑起来可好看了。」 我哑然失笑。符合这样描述的人似乎很多。 「别打扰你莫离姐姐吃饭了!」大姐故意虎起脸,「先生是来教你们的,长得俊俏不俊俏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小虾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先生也是独身一人,正好可以跟莫离姐姐凑成一对儿!」 我怔了怔,停下了动作。 大姐看出我的不对劲,立刻皱起眉训斥。「你这个小孩子,懂些什么?好好吃饭!」 小虾米瘪瘪嘴,继续刨着碗里的饭粒。 大姐和大哥歉意地望了我一眼。我摇摇头,沖他们笑了笑,表示无妨。 用好了饭,齐家大姐便拉了我在里屋话话家常。 「妹子,我看你的形容气度,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儿?」 我垂下眼,笑了笑。 「我是黎国人,家道中落,只剩了我一个人,这才到处漂泊。」 「原来如此。」她的眼里满是同情。「那妹子可想过在这儿定居下来?」 我点点头。「我很喜欢这儿,打算住在这儿不走了。」 「那就好。」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我和你大哥都把你当亲妹子看待,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是有什么事,千万别忘了叫我们帮忙。」 我握着她的手,感激地笑笑。「谢谢大姐。」 「对了,妹子,有件事大姐问问你,你可别生气。」 「大姐请问。」 「看你也快二十的年纪了,可有成家的打算么?」 我勉强扯了扯唇角。「没有。」 「我知道你们黎国人,男女都可嫁娶。不过咱们沧国的传统都是男婚女嫁,你一个女儿家,始终还是得寻个归宿才是。」她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继续往下说。「镇西的吴家,就是开文房铺子的那一家,他家的儿子,你可有些印象?」 吴家——我倒是去过几次,买些笔墨纸砚。掌柜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眉清目秀,很有些羞涩。 「有些印象。」不过她提及这个做什么? 「那就好。」大姐面露喜色。「那吴家的孩子对你上了心,他们托我向你说说,看看你怎么想。我就想着,那吴家小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待人极好,就是内向害羞了些。若莫离妹子不嫌弃,不妨考虑看看?」 原来是要为我做媒? 我有些窘迫,却不得不拂了她的好意。 「大姐,这件事恕我不能接受。」 她很是意外。「怎么,莫离是不喜欢吴家那小子么?」 「不是。」我咬咬唇,「实不相瞒,莫离身染重疾,即将不久于人世,怎好再将病体拖累别人?」 「竟然是这样?」大姐惊讶地嘆了一声。「难怪了。有看过大夫么?」 第203页 「已经看过了。不过这病无法可治。」 「真是苦了你,年纪轻轻却——」大姐的眼中泛起泪花。「真是个苦命人。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你大姐。」 海边小镇的生活,简单而平静。 咸咸的海风吹进鼻间,带着微微的潮湿和腥味。 这样寻常人家的幸福,原本是我渴望已久的。可惜这一世怕也是无法体会了。 半年,也许是一年。 我的全部生命只剩下未知却有限的数字。当这些数字数完的时候,我就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甚至连魂魄也不会剩下。再也没有来世,再也没有轮迴。 阿离,我最终还是负了你。 想起我们曾经的誓言,我说过下一世只爱他一人。可是那时的我不曾想到,原来我没有下一世。 小芒,我的小芒。我离开之后,他会怎样?我希望他能忘了我,不管用什么方式也好。不要追随我,因为即使他这么做了,也会发现碧落黄泉,依然没有我的身影。 梓鱼——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悄悄地叩开了我的心扉,钻进我的心底。为他担忧,为他心疼,为他做了许多。我希望他能幸福,就算这幸福不是我给的。 远哥哥。我还是想起了他。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这一世,对他仍有亏欠。我们相遇得最早,却最终错过。只怪当时,我们都不懂得如何去爱。 若没有得到那迦叶谱,若没有钻研它,若没有不顾一切地布下那个诛仙阵,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罢。我恨自己的决定,却知道若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海岸线已在眼前,不知不觉我又来到了海边。 第一眼看见海,我便爱上了它。这样博大深远,充满生机。 金黄色的沙滩上,星星点点地布上了礁石。 海风吹乱了我的头髮,我索性脱了鞋子,光脚踩上沙滩,任调皮的沙粒钻进我的指缝,痒痒的,很舒服。 夕阳西下,在海面撒上金色的霞光。我眺望着远方,身心舒畅。 忽然眼前的景色模煳了起来。我眨了眨眼,依然有些模煳。 闭上眼,过了还一会儿再睁开。恢復如常。 我正在奇怪,却见远处岩石上遥立一白衣人影,似乎跟我一样,正在眺望远方的夕阳海景。 正想过去看看,却听得身后一声轻唤。 「莫……小姐。」 我回过头去,那吴家的青年,红着脸很是侷促地站在我身后。 见我回头,他似乎更加紧张,垂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是吴——」吴什么来着? 「吴谦。」他连忙接上。「我——我看到小姐一个人在这儿,所以——」 他的脸更红,也许是发觉了自己的唐突。 「吴公子,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的头埋得更低,却落在我没有穿鞋的脚上,慌忙转开。 「我——我——」 我嘆了口气。 「吴公子,你是个好人。不过我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了。」 他忽然抬头看着我,很是坚定。「莫小姐,你那些话,只是敷衍在下的吧?」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身患重病的话——其实,只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吧?」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我知道,我没什么优点,还-还不会说话,但——但我是真心喜欢你,想照顾你的!」 我愣了愣。「吴公子,你误会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却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不管怎样,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说完,他后退了几步,竟然落荒而逃般跑走了。 我继续愕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摇摇头,转过身去,刚刚那岩石上的白色人影已消失不见。 没想到在这儿不过呆了月余,却引来这样一笔桃花债。这吴家公子不过见了我几次,怎地就喜欢上我了?的确有些莫名。 还是这儿的人太过单纯的缘故罢。对于一个独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女子,没有怀疑,却只是凭着一片真诚的心思结交。待在这儿越久,我就越是喜欢这个地方。每个人都没有心机,不会算计,像是一片世外的桃花源。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我回过神,套上鞋袜准备往回走。 谁知刚走了两步,眼前又是一阵模煳,我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地上坠去。 一双手扶住了我。 「没事吧?」 第八十三章 神秘男女 拉住我的是位女子,听声音年纪大概与我年纪相仿。 我揉揉眼睛,努力想看清眼前这人的模样,却始终看不清晰。 只好感激地对她笑笑。「谢谢你。」 「你怎么了?」她伸手,在我眼前晃晃。「你的眼睛——?」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地,忽然有些看不清楚。」 「哈,遇到我就对了!」这女子似乎有些雀跃。「我恰好是个大夫,正好帮你看看。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大礁镇的人么?」 「我叫莫离,是一个月前到这儿的。你呢?」我心生好感。 「迷九,很多人都叫我九姑娘,你叫我阿九就好。我也刚到这儿没两天。」她拉着我的手。「你现在看不清楚,让我带着你走罢。」 「好。谢谢你。」 第204页 「你住在哪儿?」 「就在城东,那颗大柳树旁边就是。」 就这样,阿九变成了我到这儿之后交到的又一个朋友。 她是个大夫,据她自己所说,医术「相当地高超」。性子很爽朗,模样嘛——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 我的眼睛时好时坏,她看了以后也很是纳罕,啧啧惊嘆说我这病是她医者生涯中碰到的第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 「没有问题啊。」她扒拉开我的眼皮,又拿了几根银针眨进穴道。「血流通畅,眼珠无异状,怎么会看不见呢?」 她松开手,十分焦躁。 我只能模模煳煳地看见她的紫色长裙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阿九,这几日症状似乎愈发严重了。」 这几天,我能看清楚的时间很少,大部分的时候都很模煳,而且模煳的程度越来越甚。 「太奇怪了。」她嘆了口气。「难道我这凡疑难怪症必能医治的神话就要破灭在你身上了?」 「没关系,阿九。」我对她笑笑,摸索着拿起桌上的茶壶,向杯中倒去。 「喂!好了!」 她按住我的手。「已经倒出来了。嘶——这么烫!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皱皱眉,有些奇怪。「阿九,很烫么?」 「当然了!你的手上都起泡了!」她小心翼翼地为我擦干了手,再涂上烫伤药。「你呀,看不清就小心些,要做什么事告诉我就成。」 我的心沉了沉,已经隐隐地察觉到了真相。这样的烫伤,我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谢谢你,阿九。「我勉强地笑笑,收回了手,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异样。 「莫离,你一个人为何会来这儿?」 我把之前跟齐家大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说的无法治癒的病,就是指这眼睛么?」她握了握我的手。「放心罢,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治好它。」 「阿九,谢谢你。」不过这怕是你也治不好了。我心里嘆着,嘴里却转开了话题。「对了,你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我在家里呆得腻了,出门游歷,顺便行医济世。」她的声调很轻快,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阿九,你从出云来,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伽罗和蒙国的战争的事情?」 「当然了。伽罗的矜帝大胜,蒙国宣布战败,归顺伽罗,还交出了伽罗的逆臣以表诚意。」 我欣慰地弯了唇角。 「莫离,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追随着一个人,才来到了这儿。」 「噢?」我好奇。「什么人?是你的心上人么?」 她嬉笑了两声,「算是吧。」 我的心柔了柔。「真好。能和自己的心上人一同四处游歷,一定很快活。」 「其实不是这样。」她嘆了口气。「是我硬要跟着他来的。他可不想跟我一道。」 「是么?」我钦佩阿九的勇气和直率。「想必他是太骄傲了,放不下身段接受你的心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很是欢快地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是在逾风城遇上他的。莫离,你知道吗,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以前我以为我大哥就够好看的了,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我忍不住笑了开来。 「难道你喜欢他,就因为他好看?」 「当然不是!」虽然看不清,我依然可以感觉到她在勐力地摇头。「他不但好看,而且很有才气。武功也很好!」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很完美,没有缺点么?」我调侃她。 「缺点——」她冥思苦想。「几乎没有。堪称完美。若一定要说缺点,就是对我太冷淡了些。」 「那么阿九,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追到底了!」她的语气势在必得。「我就不信他是块石头!他来这儿教书,我便也到这儿定居。总之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教书?」我想起小虾米所说的那位新来的先生。这么巧么?「不会是镇上的那所私塾罢?」 「就是那个。」 「不管怎么样,我祝你早些心愿得偿!」我端起手边的杯子,向她的方向一敬。 「好!」她也拿起杯子,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后噗地一声,全喷了出来。 我刚喝了一口,见她如此,连忙询问:「阿九,怎么了?」 「这,这茶怎么味道这么怪?」 「有么?」我又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啊。「是太淡了么?」 「不是太淡,是太苦!」她打开壶盖,看了看里面。「天,莫离,你怎么把我开给你喝的明目药给放进去了?」 我有些窘,放茶叶的纸包和她给我的药包放在一起,我大概是给搞混了。 「我重新再泡一壶给你喝罢。」 她赶紧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莫离,在我帮你彻底治好眼睛之前,你就别再做这些危险事情了,小心伤到自己。」 我微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私塾散学的时间快到了,我得去找原公子。莫离,你一个人可以么?」 「没问题的。你去罢。」 她风风火火地赶了出去,临走了还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很快就回来。你自己当心些啊。」 她模煳的身形在我的视线里渐远,我才渐渐地收去了笑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依稀可以看到上过烫伤药的油亮痕迹。 第205页 我慢慢站起身,看见灶台上的开水壶子,咕噜咕噜还在冒着气泡。 走过去,将手放在上面。 除了微微的热感,什么感觉也没有。 缩回手,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皮肤似乎已经红了大片。 果然。 打开茶壶的盖子,仔细闻了闻。 我的手颓然一松,紫砂壶盖落到了地上,裂成几片。 反噬最终后果来临之前,会出现一些别的症状。宫主的话在我脑中清晰地响起。 这就是症状么? 五感的钝化? 我闭上眼,一个人静静地站了许久。 真是残忍哪,连这最后的时刻,也不能让我过的完美一些么? 心像坠入了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我忽然很想阿离,想小芒,想梓鱼和远哥哥。 这个时候,若他们能够在我的身边该有多好? 我很害怕,害怕得浑身颤抖。 一个人独自面对失去了感觉的明天,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过去。若真的失去了五感,那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行,我不能再待在房间里。深唿吸,勉强压下恐慌,我抱起桌上的凤尾,摸索着朝海边走去。 海浪声声入耳,海面白浪翻滚。 即使看不到,我也可以想像这样的情形。 吐了一口气。我坐在沙滩上,置琴于膝,拨动了琴弦。 凤求凰。 还记得刚刚与阿离相识的时候,他弹了这首曲子给我听。我还没来得及问他,那时缠绵悱恻的调子是不是为了我而弹。 幽幽的琴声落入大海,终是销声匿迹,正如我的思念。我的心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之前的恐慌和混乱似乎也随着琴声葬入大海。 就这样罢,顺其自然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如果我不得不面对它,就让我张开双臂接受它。 琴声的调子也似乎有些扭曲。我知道,这下子怕是连自己的听力也开始钝化了。 弹完最后一个调子,我依然睁大了双眼,努力地辨认着海面和天空,疾飞掠过的海鸥和露出海面的鲸鱼背嵴。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看到最后一秒。 「姑娘。姑娘?」 身后有声音,试探地响起。 我缓缓地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一双人影,穿着红色的衣衫。 唤我的声音应该是名女子。我只能勉强听出这一点而已。 大概是看到我困惑的表情,唤住我的女子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你。请问你弹的调子,是凤求凰么?」 我笑了笑。「是的。」 那女子似乎很开心,转向她身边的人。「岚,我说得没错吧!」 她身边的人开了口,是名男子。 他似乎低低地笑了,语气听上去很是宠溺。 「七七,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的?」 女子娇嗔地说:「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不让我怀着孩子回来,也不至于这些年都呆在凤鸣!这里的时间流逝得这样快,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看来是一对夫妻。我收起凤尾,决定识趣地离开,把这片美景留给这对鸳鸯。 「姑娘!」 那女子却又唤住了我。 我停住脚,看向她的方向。 只见她向我走来,语气带着歉意:「是我唐突打扰到你了罢?因为凤求凰是我和夫君的定情之曲,所以听见你的弹奏才开心地过了头。实在抱歉。」 我摇摇头。「你们并没有打扰到我。我原本也打算走了。」 她却愣了愣,走近我。 「你手上的琴——」 我下意识地将凤尾抱紧了紧。 「是凤尾?真的是凤尾?!」她似乎一下子变得很激动。「德佑女帝是你什么人?」 我的心一凉。她竟然知道我母皇? 我转过头,心跳得厉害。「德佑女帝?我不过是一介平民,怎会与德佑女帝有关联?」 「不可能!这凤尾琴是我——是黎国皇室之物,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摇摇头。「我从未听过什么凤尾,这只是小女子的家传之物,普普通通的七弦瑶琴罢了。夫人应该是认错了。」 那女子还想说什么,却被男子拦住。 「七七,你吓到这位姑娘了。」 那男子转向我,「姑娘,这琴可否借在下一观?」 「抱歉。」我背过身。「我还有些要事,先告辞了。」 说罢,我便抱了琴,跌跌撞撞地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回去。 他们并没有追来。 +++++++++++++我是开始上帝视角的分割线,原谅我吧+++++++++++++++ 那红衣男子看着清歌狼狈而去的身影,皱起了眉。 女子拉了拉他的袖子。「岚,那明明就是凤尾琴,这姑娘为何不承认?」 「七七,这位姑娘,我们还是不要再接近为好。」 「为什么?」 「你可有看到她眉心的红痣?那是血砂,巫力反噬的象徵。这个女子一定不简单,我们难得来一次尘世,最好不要惹麻烦。」 「可是她手上有凤尾!」女子蹙了娥眉,很不贊同。「要是她跟小梨子有什么关系,那怎么办?」 「反正你不久之后就会见到宣黎,到时候再问问她也不迟。」 第206页 女子想了想,点点头。「好罢。就听你的。」 「接下去去哪儿?」 「去越海城看看白石罢,正好顺路。」 「干嘛去看他?」那男子脸色发黑。 「都这么久了,你还吃醋呢?」女子无奈地摇头。「他的儿子都接任城主了。」 「那也不行……」 第八十四章 怪人原公子 好不容易摸回了家,我的心依然跳得厉害。 好险,差点就被拆穿了身份。要是被母皇知道我的事情,一定前功尽弃。 「莫离,你又去了哪儿?」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紫色的身影从门内闪了出来。 我眯了眼,仔细地辨认。「是阿九?」 「当然是我。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么?」 她走过来拉我。 我笑笑,没有说自己其实已经无法从声音分辨别人的身份。 「你怎么来了?」 「我是放心不下你。谁知道你还真的跑到外面去了!」 「我只是去海边弹了会儿琴。」 将手里的凤尾放在桌上。「你不是去找你的原公子了么?」 「是啊,不过他被一个学生的爹娘请去用晚饭了。我正好过来看看你。」 「阿九,谢谢你。不过——」我垂下眼。「你不用这样帮我。我这病是无法可医的。就让它这样罢。」 「谁说无法可医?!」她激动地冲过来。「只要遇上了我,就没有不能医好的病!」 「阿九,你不知道,我这不是病,是——」我顿了顿。 「是什么?难道是毒?」她恍然大悟。「难怪了,也许是种奇毒!我一直用错了法子!」 「阿九,不是——」 「莫离。」她一脸慎重地按住我的肩膀。「相信我。我从小习医学毒,你身上的毒再怪,我也能找出解药。」 「其实——」 「莫家妹子!莫家妹子!」 我连忙走过去开门。「是齐家大姐么?」 「是我。莫家妹子,今儿个到我们家吃饭罢。我们请了小虾米他那学堂的先生,你也一块儿来!」 我正想推辞,阿九却兴奋地凑了过去。 「学堂的先生,是不是原公子?」 「是啊。九姑娘,你也在?要不你也一块儿来?」 「好啊好啊!」这句话正中她下怀。她拉起我的手,「莫离,我们一块儿去!」 我有些为难。「阿九,我——不太方便罢。」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会在你身边的。」 「是啊,妹子。」大姐也知道我眼睛看不清的情况。「我们会扶着你。」 我还在犹疑,阿九却俯在我耳边:「莫离,原公子也在那儿,你就当帮帮我,和我一块儿去吧?」 「好罢。」我只能点头答应。 阿九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 刚刚迈进齐家的木门,二黑便摇着尾巴迎了上来。我拍拍它的头,它舔舔我的手心。 「莫离姐姐!」 小虾米冲到我的身上,抱着我的腰。 「你这孩子,当心些!」大姐怕我被伤到,连忙拉开他。「先生呢?」 「先生在里屋,跟爹说话呢!」 阿九敲敲他的头。「小虾米,快把二黑拉过去。」 「妹子,」大姐挑了盏油灯过来,为我们引路。「这边走,小心台阶。」 我点点头,跟了过去。 「九姑娘,莫离妹子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地连眼睛也看不清了呢?」 阿九嘆了口气。「我琢磨着莫离怕是中了毒。没关系,只要是毒,我一定能解开。」 「那就好。」大姐松了口气。 进了里屋,我模模煳煳地看见两人,向我们看来。 其中一人迎了上来。「莫离妹子,你来了?」 我沖他笑笑。「齐大哥。」 「快,快来坐。对了,这位是小虾米学堂新来的原先生。」 那白衣人似乎站在原地没动。 「就是他了。」阿九在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要是你能看见他的模样就好了。」 我笑了笑,向那个白衣人点点头。 「原公子。」 「先生,这是住在我家隔壁的莫离姑娘。常常辅导侠儿的功课来着。」 那原公子却不说话。 我有些奇怪,阿九却开了口。「原大哥,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这个时候,二黑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正好撞在我的腿上。 我踉跄了几步,又看不清地上的状况,脚上一绊,差点就要摔了下去。 还好大姐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我。「妹子,没事吧?」 我摇摇头。「大姐,我没事。」 「你的眼睛——」那白衣原公子忽然开了口。 阿九连忙解释:「原公子,莫离是中了毒,眼睛不太方便。」 我皱了皱眉,心想这位原公子似乎有些唐突。就算看出我的眼疾,也不必反应这么大吧,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让大家见笑了。」我对大家笑笑,被大姐领到了饭桌旁坐下。 齐家大哥见此状况,忙上前招唿大家落座用饭。 一顿饭,吃得相当地沉闷。那原公子一句话也不说,像丢了魂儿。只有阿九时不时地说起些以前的见闻,才让气氛稍稍好过了些。 第207页 我嘴上吃着饭,心思却已绕了百转千回。今儿个遇到的那双男女,实在有些奇怪—— 「莫离!喝些鸡汤吧。」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好,谢谢大姐。」 「莫离!」阿九忽然拽了拽我的手臂。「说话的人是我。你怎么——」 我的心一沉。 其实现在的我,只能勉强分辨出是女声还是男声而已。之前都是根据方位和称唿来判断的,心思一岔,便弄错了。 一桌子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想好的託词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我勉强地笑笑。「似乎连耳朵也不方便了。」 难堪的沉默。 我端起桌上的汤,大大地喝了一口。「好香!大姐,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是吗?妹子喜欢,就多喝几碗。这鸡可是我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 「是啊,你大姐她要宰这鸡的时候,还捨不得得很,抱着它说了好久的话!」齐家大哥爽朗的声音响起,大家都笑了开来。 「孩子他爹,你怎地把这也说出来了?」齐家大姐很是委屈。「这不是惹大家笑话么?!」 笑声愈发欢快了些。 我松了口气,却感觉到来自对面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心生反感。这原公子跟阿九所说的一点儿也不相配,竟然是这么个唐突莽撞又沉默寡言的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又如何? 从齐家出来以后,阿九扶着我的手臂。 「莫离,你当真听不清楚了?」 我垂下眼,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不仅是听不到,我的别的感觉也在渐渐退化。」 「莫离。」她停住脚。「别担心,我明天再来为你诊治。这一次,我一定能找出解法。」 「谢谢你。」我不忍告诉她这其实并不是毒。「阿九,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找不出解法也没有关系。」 她有些懊恼。「要是我大哥或是娘亲在这儿就好了。他们一定会有办法。」 「怎么,你大哥和娘亲也是大夫么?」 「不是。不过——他们总有办法解决。」她忽然雀跃起来。「嗯,就这样。如果还不行的话,我就带你回家,让他们为你解毒!」 「阿九,其实——」 「莫离,你觉得,」她的语气忽然有些羞涩。「你觉得原大哥他怎么样?」 我皱了皱眉。虽然对这个人印象不太好,但也不想伤了阿九一片小女儿的心思。 「他似乎不太爱说话?」 「原大哥他今天有些反常。」她忙为心上人辩护。「莫离,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会。其实不管别人觉得如何,只要你喜欢就行了呗。」 「嗯!在我心里,原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她的声音像沁上了花露,甜美清新。「不过——他可能有心上人呢。」 「你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看见他手上拿着一个荷包,看得很专注。」阿九幽幽地说,「他看那荷包的时候,眼神悲伤得让人心疼。」 「可是他现在是一个人,就说明他已经和他的心上人分开了。既然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怎么会没有过去?」 「是啊,我也这样对自己说。」阿九重又兴奋起来。「既然他最终没有跟他的心上人在一起,就说明我还有机会不是?」 「没错。」我笑了起来。「阿九,我真喜欢你这性子。」 「我也喜欢你!莫离,不如我们结拜姐妹吧?」 「啊?这——」 「我今年二十了,你呢?」她自顾自地说着。 「我二十二了。」 「太好了,你可以做我的姐姐!我有了大哥,三妹和小弟,却单单没有姐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明天,明天我们就结拜!就这么说定了!」 「这——」我呆呆地看着她的紫衣翩然离去。 无奈地笑笑,合上门,走进自己的屋子。 咚咚。 有人敲响了门。 我转身,重新走过去开门。这妮子,一定是又想起来什么要跟我说的。 「怎么——」 打开门,门外却不是阿九的紫衣,而是一袭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白衣。 「你是——」我眯着眼。 「你真的——」 我皱了皱眉。这语气——「原公子?」 他似乎有些怒意。「原-公-子?你是故意的么?」 我愕然。「原公子,不知莫离是哪儿得罪了你?」 他没有再说话,似乎怔愣了许久。 「原公子,我的眼睛看不清东西,耳朵也听不清声音。若有得罪之处,请谅解。对不起,我要休息了。」不想再与他争辩,我准备阖上门。 一只手拍在门板上,阻止了我的动作。 「对不起。」他的声音模模煳煳地,像从幽远的水底传来。「请莫姑娘原谅。我初来这里,冒犯了姑娘。」 「没关系。」我摇头。「我有些累了。抱歉。」 阖上门,我皱皱眉,怪事一桩,怪人一个。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这个怪人又来了。 「怎么又是你?」我皱眉。「难道学堂不用先生么?」 「在下的课安排在午时之后。」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第208页 「在下初来乍到,想请莫离姑娘做一嚮导,领在下四处逛逛。」 我的眉头打了个结。若不是看在阿九的份上,早就轰了他出去。 「我想我之前跟原公子说得很清楚,我也刚来不久,怕是无法担此重任。」 「莫离姑娘——」 「莫离!」 紫衣女声。「是阿九?」 「嗯,是我。原大哥?怎么你也在这儿?」 「九姑娘。」他打了个招唿,便不再言语,忽然变了一个人似地冷淡了许多。 「原公子是想让我为他做个嚮导罢了。」我怕阿九尴尬,忙出声说明。 「原来是这样!原大哥,今天我得替莫离诊治,等我把她的身上的毒解了,她才好为我们做嚮导啊!」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我心里暗想,却又忍不住要喜欢她。 「不错。是在下唐突了。」他忽然开口。「在下也略懂些医术,不如跟九姑娘一同看看。」 「莫离的眼睛,初时只是偶尔的模煳,现在是整天都看不清楚。同时,她的其他感官也在渐渐衰退。」阿九一面替我诊治,一面向原公子解释。 「她这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我也说不清。从未见过这样症状的毒。」 「那——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会怎么样?」 阿九的声音很困惑。「不知道。也许会渐渐失去五感也不一定。」 我的心底冰得厉害,那种盪到谷底的绝望无力感又渐渐浮上来。 「阿九,原公子。」我打断了他们的话。「不必为我操心了。我这不是病,也不是毒。」 「那究竟——」 「即使我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的。」我站起身来,「对不起,之前是我瞒了你,阿九。」 「莫离,你不告诉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明白?」阿九的声音很是焦急。「你倒是说啊!我可真心把你当姐姐,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我没了法子。 「这是一种巫力的反噬。」 「巫力反噬?」阿九和原公子同时开了口,只不过一个是困惑,一个是惊讶。 「巫力反噬……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阿九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困惑。「都怪我那时候没好好学——」 「这巫力反噬,可有解决的方法么?」那原公子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是焦急。 这下子,困惑的人变成了我。 「怎么你们不问我什么叫巫力反噬么?」 他们都没用回答。 阿九还在绞尽脑汁地想。 「有办法可以解么?」原公子忽然上前,拉住我的手。 我一惊,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没有办法。巫力反噬,是无法可解的。」 「那——会怎么样?」 我心里的异样越甚。这原公子的态度似乎也太过了些。就算我怎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现在这样罢,最多是五感缺失罗。」我装作轻松的样子,不想告诉他们真相。 「莫离,你别担心。我记得曾经看过关于巫力反噬的书,只要我回家,一定有法子。」 「九姑娘,请你一定要找到办法。」原公子的语气很是恳切。 阿九似下定决心。「好。为了莫离,我就回家一次。你们等我回来,大概十五日左右便能来回。」 「阿九,这——」连九宫主都没用办法的话,别人还会有法子么?我很是怀疑。「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的事奔波?」 「莫离,你忘了,你是我的姐姐?我怎么能看你受反噬的折磨?」 第八十五章 白团君与蓝团君 阿九走了。 原公子却代替了阿九每日来看我,从不间断。 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个人除了偶尔会有些唐突的举动外,相当细心和体贴。我看不清,他怕我被桌角磕着,在每一处尖锐的转角都包上了棉花做的软垫子。我感觉不到热度,他便在水壶的把手上缠了层层的绢布,即使是滚烫的开水也烫不了我的手。他甚至还会做饭,虽然味道并不怎么好吃。 只是他很少说话。 齐家大姐将我悄悄地拉到一旁:「莫离妹子,这原公子似乎对你很不一般啊。」 「大姐,阿九走了,他是阿九的朋友,好心代替她照顾我罢了。」 「是吗?」大姐依旧有些疑惑。「可我看他对你这关心,可一点儿也不普通。」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像麻花,扭了又扭。 「原公子。」他再一次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不过我们始终男女有别,这样似乎不太妥当。」 「男女有别?这可不像你会说出的话。」他轻笑一声。 我有些尴尬。「原公子,我是不在乎,不过阿九她——」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到这里?」他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怔愣了片刻。 「我不是说过么?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不过是想看看大海,才来了这儿。」 「是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你是黎国人,为何到现在也没有成婚?」 我皱了眉。「这是我自己的事,与公子无关吧?再说,公子年纪比我还要大上几岁吧?不也没有成婚?」 「不,我已经成婚了。」 第209页 「什么?」我惊讶。阿九啊阿九,你跟了人家那么长时间,竟然不知道人家已经成婚了?「原公子,你真的已经成婚了?」 「不错。」 「那你为何也一个人到了这儿?你的夫人呢?」 「她——我以为她不再需要我,所以离开了她。」 我皱了眉。「不再需要你?为什么?」 「她的身边,有比我更适合她的人。」 「所以你就放弃了?」我扼腕。「你有没有问过她,是不是真的不再需要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 「没有。我怕听到答案。」 我噎了噎,忽然想到自己。 曾经我也和他一样,因为害怕听到答案而选择逃避。 「原公子,我这么问,也许有些唐突。不过——你的心里还爱着你的夫人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房间里忽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我和他略略加快的唿吸声。 「我对她的爱,从来未曾改变。只是当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 「那么她呢?」 「我不知道。她曾说过爱我,但那时我不信。」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 我在心里把他说了一通,表面却不动声色。 「那——阿九呢?」 「九姑娘?」他似乎有些诧异。「她只是一位朋友罢了。」 可怜的阿九。看来这次註定情路坎坷。 经过这次几乎是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我对这个男人多了些好感。其实他不是怪,只是别扭罢了。 于是渐渐习惯了他每日的准时报到,细心体贴的照顾,还有日益精进的厨艺。一开始,他做的菜口味都偏甜,被我皱眉挑剔的时候,他还愣愣了半响。 「难道你不爱吃甜的?」 「不喜欢。」说得好像很了解我的口味似的。「我喜欢清淡些的菜。」 他不再言语,下一次做的菜便可口清淡了许多。 他会扶着我的手,带我去海边散步。我在海边弹琴的时候,他便静静地听着,像是个守护者。我忽然觉得迎接消逝的日子变得没那么难熬,连每日里渐渐流失的五感,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也许当那最后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不会是孤独的吧。至少还有他,还有阿九,还有齐家好心的大姐大哥陪在我身边。 呃——或者,还有一个。 我感觉到空气中有种诡异的气氛缓缓流动。 一团白衣,一团蓝衣。在我前方对峙。 「莫离姑娘。」那蓝衣终于开了口。「我是来看你的。」 「你是——?」我皱眉。不是我不礼貌,实在是无法辨别他的声音。 「我是吴谦。」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委屈。 「原来是吴公子。」我摸索着前进。「找我有什么事么?」 「这个——是这样,姑娘上次不是说我们的纸不够好?最近我们进了一种新的玉版纸,吸水性强,莹润如玉,在下便拿了来给姑娘品鑑品鑑。」 即使看不见,我也可以想像他红着脸,攥紧衣角的羞涩样子。 「原来如此。」我对他微笑。「公子有心了,不过——」 「我们要了。」原公子忽然出声。「这儿是银子。」 我愕然。 这调调,听着怎么这么像逐客令? 问题关键是,好像我才是这儿的主人罢? 果然,蓝衣吴谦有些不服气。「原公子,这纸是给莫离姑娘的。」 「我会给她。」 「可是——可是我这不是想卖的。」 白衣原某人居然冷笑一声。「吴公子开店做生意,不卖,难道是送么?」 「我——我就是来送给莫离姑娘的。」 「不必了。我们买得起。」 「你——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听不下去,插到两人中间。 「吴公子,谢谢你。不过这银子你还是收下吧。」我从腰里拿出银两,想要递给他。 他赶紧来挡,却贴在我手上。 白衣原某人怪状復发,居然抓住我的手拽了开去。 我再度愕然,抽出手,皱着眉看那团白。 「原-原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实人也有脾气。蓝衣吴谦终于忍不住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怎能对莫离姑娘如此?」 「授受不亲?」原某人语气越发凌厉。「我是她——她的朋友。」 「那——那我也是她的朋友。」 「你——」白衣原某人处散发骇人的寒气。 院子里一时安静极了,连柳树上的知了也停下了声嘶力竭的叫嚷,似在围观这场好戏。 我的头转向白糰子,再转向蓝糰子,心里烦闷加莫名其妙。 「原公子,你有些过分了。」 白团动了动,却没再说话。 「吴公子。」我转向蓝团。「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的眼睛出了些问题,怕是暂时用不着这些纸了。」 「莫-莫离姑娘!」蓝团的声音很是懊恼。「对不住,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其实-其实只是我想来看看你罢了。」他的声音转为羞涩,说出这句话对他而言,想必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你许久没来,我以为是那天的话吓到了你。跟齐家大姐打听,才知道你的眼睛——我便想了个藉口,想来看看你。」他很自责。「都怪我,我太笨了,连想个理由也想不周全……」 第210页 「没关系。」我为这个男子的纯良打动,「吴公子,谢谢你。」 蓝糰子忽地蹦到我面前。 「莫离姑娘,我也可以照顾你。」 白团处传来的气压越来越低,不怕死的吴谦居然还伸手拉住我的手臂。 「不必了。」我不动声色地挣脱他的手。「我可以照顾自己。」 「可是他——」 「吴公子。」我的声调冷了冷。「莫离不愿依靠任何人。还有,我不适合你。其实我早已成婚。」 这句话是说给吴谦听,也是说给那个低气压的白团听的。 「什么?」吴谦显然被这个消息打击得很厉害,连声音也抖了。「你-你已经成婚了?」 「不错。」 「那——那你的夫君呢?」 我笑了笑。「这与公子无关罢。如果还不相信,我可以跟你讲讲关于我夫君们的事。」 「夫君——们?」他骇然。 「公子想必也听说过,黎国男女皆可嫁娶。我有四位夫君,也不奇怪。」 「四四四四个?!」吴谦的声音像是脱了力。 白团的方向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没错,是四个。」我笑了笑。「我这么说,公子该清楚了罢?」 蓝衣吴谦晃得厉害,这弧度连我都察觉到了。 「清楚了。」半响之后,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响起。「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姑娘——不,是夫人了。」 我看着蓝糰子东倒西歪地消失在门口,心里嘆了一声。 可怜的孩子,这下子怕得留下阴影了。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解决了一个。 至于另一个—— 我转向白糰子,心里忽然升上一丝别扭的情绪。 「我刚刚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原公子。」 不知怎地,刚刚还笼罩在他周围的低气压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哪一句?」原某人的语调轻快。「是已经成婚,还是有四个夫君?」 「你不信?」 他笑了一声。「我信。只是既然你有四个夫君,为何都不见他们陪在你身旁?」 我愣住。 他的话,却直直触到心底那根绷了许久的弦。 压抑了许久的思念,一瞬间爆发,就这么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低下头。 「是啊,长相守,长相守,原来相守难,别离亦难。」 我转身,一步步地往屋内走。 原某人似乎慌了神,过来想要拉住我的手臂,却被我挣脱开来。 坐在窗台前,我试着抬头看天。 天空上的明月,早已变作模煳的光。 身后有人迟疑地靠近。 「我有四个夫君。有一个已经离开了我,有一个身不由己。还有两个,我却怎么也不能再见。你说相比较而言,我们两个中间究竟是谁更加可怜一些?」我自嘲地笑着。 「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迳自说下去。「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原公子,不要像我这样,一直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才明白很多事情根本无需计较太多。」 他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也曾深爱过一个人,为了他做了许多错事。可是最后,他还是离开了我。」我勾起唇。「他走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该放手了。让他去选择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伸出手指,举到自己眼前。「你看看我,如今我的五感已经在渐渐消失,总有一天,我会彻底地失去感知,变成废人。」 「到了那个时候,我唯一的遗憾,是当时没有留住他,没有对他说出我的心意。」 「我依然爱着他。而他,却要带着对我的怀念,或是怨恨度过一生,再也不会知道我真正的心思,再也没有我的下落。这难道不是世间最让人扼腕嘆息的事么?」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一直到天色泛白,一夜就这么过去。 他始终没有说话。 最后,我吐了口气。「原公子,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久。」 「原公子?」 若不是那白团还在,我真要以为他实在受不了我的唠叨,偷偷逃走了。 想到这一点,我颇有些汗颜。似乎自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有一次讲过这么多的话。原公子是个很好的听众,而我是个相当罗嗦的说书人。 难道他听得睡着了? 我倍受打击。 「呃——原公子?」我试着向他的方向走去。 「我在。」 还好,他并没有睡过去。我松了口气。 「其实——我只是想说,你应该去找你的夫人,把这些话都说清楚——」 阿九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我的气? 一双手将我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说的很对,清歌。」 我的眼蓦然睁大,心跳渐渐加快,到最后变作毫无节奏的狂跳。 他的手臂绕过我的腰,与我十指相扣。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我费力地唿吸着,却闭了眼不敢抬头。 原公子?原—— 种种异状—— 我果然是个笨蛋。若不是他唤了我的名字,若不是这熟悉的怀抱,我怕是到最后也发觉不了。 「我早就应该对她说清楚。」他凑近我的耳边,语调伤感温柔。「其实我不想离开。其实我想待在她身边,多一刻都好。」 第211页 第八十六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远哥哥。」我闭着眼窝在他怀里,抓着他宽大的袖子打结玩儿。「为什么你也会来这儿?」 「你小的时候,不是常说想看看沧海?」他的手带着爱怜,轻轻滑过我披散的头髮。 「是啊,我还记得你说过,长大了以后一定会带我去。」 他轻笑了一声。「你倒是记得牢。所以我便来了,想看看你念叨了许久的沧海究竟是什么模样。」 「竟然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的唇角上勾,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 「不是巧。」他的脸搁在我的肩膀上,缓缓摩挲。「这是我们的约定。天人们看在眼里,帮我们实现了而已。」 「远哥哥总是哄我。」我笑着躲开他的脸。「哪儿有什么天人?」 像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把我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摇晃。而我总是咯咯笑着,伸手去够他的下巴。 当对外界的感知越来越少的时候,这些埋藏在深处的记忆却越发地清晰。我和他,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样天真懵懂地快乐着的日子,那些彼此的心紧紧相贴的日子。 「当然是有的。我曾经看过。」他的唿吸声在我耳边轻缓地来回。「是红衣的仙子,翩然而落。」 红衣?不知怎地,我联想到了之前在海边遇上的那对奇怪的夫妻。 「清歌。」他忽然语调凝重。「你身上的反噬,是不是那一次诛仙阵失败的后果?」 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点了点。 「清歌,你老实告诉我,这反噬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远哥哥,我之前不是说了?也就是五感渐渐缺失罢了。」 「不对。」他扶住我的肩,看着我的眼睛。「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要离开姬流芒和九非离他们?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没找到这儿来?」 远哥哥心思细密,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说谎,难上加难。 我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说实话。 「远哥哥,我会死。」 他的手一瞬间收紧,几乎要陷进我的肩窝里。 「巫力的反噬无药可救,我一定会死。」我试图看清楚他的眼,许久,还是放弃。「这也是我要离开他们的原因。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快要死了。」 「那么,你就忍心让我知道这个结果?」 「不。可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我贴近他颤抖得厉害的胸膛,想给他一些安定。「远哥哥,每个人都会死。我只是提前了一些。在我离开之前,能跟你相遇,有你陪着我一起走完最后一段,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清歌,你-你怎么忍心!」他的声音有些破碎。「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竟然跟我说你会死?你让我如何接受?」 「远哥哥。」我的手摸索着,探向他的脸。 他没有阻止我,任我触到他脸上的一片湿润。 「远哥哥,别为我难过。你若是难过,我在这最后一段也走得不安心。」 他捉住了我的手。 「我不信,我不信这反噬没有解法。清歌,我带你去找九非离和姬流芒他们,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远哥哥。」我皱起眉,脸色凝重。「相信我。我已经确认,的确没有解法。还有,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去找阿离和小芒他们,也不要跟他们联络,远哥哥,请你答应我。」 他的声音很疑惑。「为什么?」 「远哥哥,我原本只打算一个人静静地离开,所以对他们说了一个谎。没想到现在却遇到了你。如果你不答应我,我还会走,走到一个你们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清歌,你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他的语气中有无法忽略的苦涩。「不想让他们知道你会死?」 「不错。远哥哥,求你。答应我。」 我没有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因为我明白,如果远哥哥他知道阿离能救我,无论我怎样反对,他也会想办法通知阿离。在他的眼里,我的命怕是比什么都重要。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 「好。」 「慕容公子一诺千金,远哥哥,这下子我就放心了。」我翘起唇角,摸索着在他脸上印上一个响亮的吻。 他却幽幽嘆了一声,伸手抚上我的脸颊。 「那——还有多长时间?」 「半年。或者——几个月。」 「清歌,也许能有办法的对不对?九姑娘不是说她有听说过关于巫力反噬的事情?」 我点点头。「也许会有的。」 我埋首在他怀里。真的会有方法么?阿九她能找到方法么? 虽然很渺茫,却依然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丝希望。这片天地这么大,也许会有奇人存在也说不定。 只是阿九她—— 我皱了脸。「远哥哥,我又干了件煳涂事。」 「什么?」 我咬咬唇,捏着他的衣带转啊转。 「就是——你知道——阿九她喜欢你。我-我还鼓励她来着。」 远哥哥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奈的嘆声。 「歌儿,你在给我添乱么?」 「那-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个不爱说话又唐突的怪人呢。」 第212页 「是么?」听得出来,他相当地不满意。「『唐突』?还『怪人』?」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不能怪我。只能怪远哥哥太招桃花。」 「那你呢?才来这儿多久,又招惹了一个?还吴公子?」他的声音相当地危险,我还没来得及警惕,他的手已经攀上我的腰,带了些力度按了按。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一面笑,一面去抓他的手。 「远哥哥!不要——哈哈——」 他也笑了出来。「歌儿还跟以前一样怕痒。」 其他的感官都退化,偏这怕痒的神经还跟从前一样。我止不住地笑着,躲着他的手在床榻上打着滚儿,紧绷了许久的心在此刻终于彻底地放松下来。 一直到累极了,才抱着他的腰沉沉睡了去。 这是我们自大婚以来第一次抵足而眠。原来放下彼此心中的芥蒂之后,我们也可以像从前那样亲密自然。 知道了原公子实际上就是远哥哥之后,我心里的某个空缺终于被填满。 唯一遗憾的是,我却不能把他好好地看个清楚,甚至连他特有的音调,也只能依靠回忆来弥补。 十五天很快过去,阿九却没有回来。 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 等待的希望渐渐泯灭,连远哥哥也开始时不时地沉默出神。 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有一丝失望,失望过后,便是担忧。 阿九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远哥哥,你知道阿九她的家在哪儿么?」 「她曾经提到过。好像是在出云城。」 「出云城?」我的心沉了沉。这么巧么? 我身上的五感缺失越来越严重,世界在我眼中只剩下了光和影。而听觉更是模煳,害怕他担心,所以常常含含煳煳地回答他的话,实际上却并没有听清。 至于嗅觉和味觉——则早已经彻彻底底地失去了。 唯一好些的,大概算是触觉。至少我还能感受到远哥哥的怀抱,能感受他的唿吸轻轻打在我皮肤上的微痒。 我并没有告诉远哥哥,在我身上的这些变化,但以他的心细如髮,又怎会没有发觉? 半年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远哥哥不知道从哪儿请来些大夫替我诊治。当然,还是无果。他越发沉默。 心口和眉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不远。 这一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摸索着为自己梳了个简单的髮髻。 远哥哥进门的时候,我冲到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腰。 「远哥哥,今天我们去海边吧?」 他很惊讶,我能感觉得到。这些日子,因为感官的问题,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出门,更别谈去海边了。 他的回答,我照例没有听清。但是——他不会拒绝我。 依然是一望无涯的沧海。 不到沧海,无以知天地之广阔。不见离别,无以知相守之可贵。 虽然看不见,听不到,也闻不了,我却在心中用记忆和想像勾勒出眼前的场景。那片深蓝,浅蓝,墨蓝,碧蓝。天空的蓝,海水的蓝。 那层层叠叠的浪,在海面上翻起白色的泡沫。 欢快鸣唱的海鸟,从天空中一掠而过,留下一道残影。远远的,有零星的小岛,点缀着整片景。 然而这景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我身边的这位男子。 毫无疑问,他是我心中的主题。 此刻他应该正望着我,黑曜石般的眼闪烁着温柔的光。他的脸如同满月般流转着莹润的光华,他的手指像玉石雕就,那般修长优美。 我微笑着,用心感知着一切。凤尾在我手中,奏出悠扬的旋律。 长相守。 即使听不见,我也知道它很美。 远哥哥坐在我身旁,一直很安静。 「许久未弹,生疏了么?」我转向他,半扬起头,像小时候那样装作不在意实际上却是想得到他的赞美。 他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称赞我的琴声罢, 我认真地听着,然后放下凤尾,寻找着他的肩膀。 他立刻靠了过来,将我揽进怀里。 「远哥哥,我有些乏了。」我的手触到他的脸庞,又摸到一片湿润。「你流泪了?不要为我流泪。」 我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远哥哥,我很幸福。」 「远哥哥,我爱你。」 「远哥哥,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 我果然是乏了。说着说着,眼皮子不住地往下落。 「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他的胸膛颤抖得厉害,双手几乎就要扶不住我。 我闭上了眼睛,额头和心口处有一种冰寒的冷意,一分一分地将我的意识渐渐麻痹吞没。 这就是要消失了么? 如果可以选择,我想化作一缕微风,当他们用心聆听的时候,就能听到我在耳边的低语缠绵。 我的唇角一定是勾起了一抹笑。若能再最后看一眼,听一声,便更加圆满了。 可是他不愿让我这样睡去。 他勐力的摇晃,在我唇上绝望的辗转,又把我从黑暗中拉回了几分。 我皱了眉,忍住浑身的冰寒,努力地张开眼。 世界突然变得清晰。有海浪的声音入耳,空气中还充斥着海风的腥味。 第213页 我也同样惊喜。在这最后的一刻,五感忽然恢復。 也许真的有天人罢?听到了我这最后的愿望。 「歌儿——」 他的眼里已没有泪,只有决绝。 「你看,看到了么?」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这是什么?」 我迟疑着。 他拿到我面前。「这是我们大婚那日,喜娘给我的荷包。这里面,有我们结髮的证明。」 我笑了。那一日的情形,我还记得很清楚。那宽大的角梳划过头髮的感觉,就像在昨日般清晰。 「远哥哥,那时候,很美。」 他的唇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歌儿,你不是说过,要让我一直陪着你?」他将我的头揽入怀中,将那荷包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我会一直陪着你。以后也是。」 「不,要。」我用尽最后一份神智,手指勒住他的肩膀。 他微微一笑,在我额头上吻了吻,然后抱起我,一步步地朝大海的方向走去。 体内的冰寒渐渐侵蚀了我的最后一丝清明,终于,我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 第八十七章 干坤终定 混沌一开,干坤乃定。 有人从这片混沌中捞出一块,便成了我。 我是什么?我——是谁? 当我有了意识的时候,便渐渐开启了思考,开启了感觉,开启了回忆。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有了形体。 什么是形体?就是——我也说不清。也许是这一堆弯弯曲曲的线条,也许是一片模煳的温软。 忽然有人,在我耳边轻轻一嘆。 我的心开始跳动。 心脏所在,有一处阴寒,阻动着我的心跳,好不难受。 正在此时,一缕柔和温暖的柔光进入了我的形体,绕了一圈,直直地冲着那处阴寒而去。 它缓慢却坚定地包围了那处阴寒,一点一点地将它拖出我的心脏。 那阴寒虽然顽固,也抗拒不了那柔光的力量,渐渐离开了原来的位置,离开了我的形体。 「唿——」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开眼。 三张憔悴的脸,三双通红的眼。 我转了转眼珠子。 三张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欣喜若狂,心疼,懊悔,庆幸,愧疚。 「阿离在哪儿?」 我勐地坐起身来。 三人垂了眼,不敢与我对视。 「阿离在哪儿??」 终于,远哥哥开了口。 「他在隔壁,不过——」 我掀开身上的被衾,跑了出去。 阿离静静地躺在那儿,似已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九宫主和阿离的爹爹站在他身前,一动也不动。 阿九,非郁和小四围在他身旁,默默地流泪。 看到我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木然,只是微微侧了身,让开了一条路,以便我能走到阿离的身旁。 这张脸,我朝思暮想了许久。当我终于再一次触碰到时,他却再也不会睁开轮廓优美的眸,再也不会翘起那蔷薇般的唇,再也不会挂着温柔的笑,轻轻唤我的名字。 我竟然没有落泪。 全身上下,有种生生剥离的痛。 坐在他身旁,我的手指点上他的唇。 「阿离,阿离。」 「我该怎么做才好?阿离,这下子,你真是难倒我了。」 我的嘴角勾了勾,将他的手抱在怀里。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为什么要让我来面对?你好狠心。」我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将脸颊埋在他冰冷的手心,轻轻摩挲。 「清歌。」九宫主看着我,眼神哀恸。「非离临走之前,留下了最后一个愿望。」 我望着她的眼。 她的双眼中,闪出跳跃的光环,看上去有些眼熟。 「清歌,也许只有这样,非离才能放心。」 我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想别开眼,却不知怎地无法挪动。 「不!不要!母亲大人,我不要忘记他!求您!」 她的眼中流露不忍,却没有停止动作。 我苦苦挣扎,终于滚下几颗泪珠,落进唇里,全是苦涩。 「为何?」 我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清雅如同丝弦的声音。 「既然痛苦,为何还要记忆?」 「就算是痛苦,我也不能忘了他。这是属于我们的记忆,这是他在我心里留下的痕迹。」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着。 九宫主停了动作,和众人一起惊讶地望向门口。 「四-四皇子?」 九宫主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激动,又像是怀念。「对不住,应当是玄玉上神。」 银髮雪衣,如佛前白莲,风姿高贵。 我愣愣地望向他。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人。 不要问我为什么,只要你看见了他,自然会明白。 仙人淡淡地一笑,眼波沉静。「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叫什么并不重要。」原来那个在我脑海中响起的声音,竟然是他的。 仙人的身后,转出来一对红衣男女,同样的风姿卓绝。 九宫主脸上的神情忽然变成了委屈,向他们两人沖了过去。 「岚哥哥!深深!」她拉住红衣男子的衣袖,像个小女孩儿一般。「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们,救救非离!」 第214页 红衣男子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那红衣女子却神情激动地朝我看来:「小歌儿,还记得我么?」 我蓦地张大了眼。「深——深姨?」 二十余年过去了,为何他们看上去还是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难道他们也是仙人? 「真的是你!」她奔过来,捧着我的脸左看右看。「上一次竟然没有认出来,害的小歌儿和干儿子吃了那么多苦!」她忽然转头向那红衣男子。「岚,都怪你!若是早些发觉,干儿子他就不会——」 「七七。」红衣男子无可奈何地认错。「是我不好。不过我这不是来补救了么?」 阿离的爹爹亦神情激动。「深深,真的有办法可以救非离么?」 深姨点点头。「迦落,我和凤岚是没有法子,不过——玄玉上神大人应该有办法。知道了小歌儿的事之后,我们特意回去找了玄玉上神,所以才来得晚了。」 「四皇——玄玉上神,求你求求非离!」 我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仙人?而仙人,就在我面前? 那雪衣的上神微微一笑。「非离是七七的干儿子,我自然会救。」 「真的——么?」我如坠梦幻之境。「您是神仙?」 他看着我,略一颔首。「算是吧。」 「您能救阿离?」 他沉静清冷的眸动了动。 「也许能。」 我转向阿离,在他的脸上恋恋不捨地抚过几回。 「求您救他。只要能救他,怎样都好。」 深姨已经热泪盈眶,靠在红衣男子的怀中抽噎着。红衣男子手忙脚乱:「七七,你怎么哭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多可怜。就跟我们那时一般,我-我难受。」 「别哭。师父他一定能救回非离的。」 雪衣上神望着深姨和红衣男子,神情忽然有些许的寂寥,一闪即逝。 他伸出手,手心上有一团柔和的白光,可以隐约看见白光的中央有彩色光环,来回翻滚。 「反噬作用已过,这是我刚刚收集的非离魂魄。」 我看看那白光,又看看非离。 「那——现在要怎么做?」 「非离他的身体已死去,但好在他有凤凰一族的血统,凤鸣山的幻生池可救。」 红衣男子从他手上小心翼翼地接过白光。 「多谢师父。」 「不必。凤儿,七七,你们立刻把非离带回去,浸在幻生池里三日夜,再使其魂魄归位。」 「玄玉,谢谢你。」深姨突然开口。 他颔首垂眸,便消失在祥云瑞气中。 「凤星,伽落,小歌儿。」深姨神情严肃。「你们都听到了。时间紧迫,我们得马上带非离回凤鸣。」 众人脸上皆是欣喜。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深姨,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深姨有些为难。「小歌儿,不是我不想带你去,而是这凤鸣山上的结界,是凡人无法通过的。抱歉。」 我摇摇头。「只要阿离没事,无论怎样都好。」 她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歌儿,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原原本本的夫君。」 他们走了,带着阿离的魂魄身体以及我的牵挂。 九宫主松了口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带着非郁,和阿离爹爹一同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阿九和小四。 阿九红着眼眶,走到我面前。「原来你就是大嫂——」 我扯开唇角,对她笑了笑。「原来你就是阿离那个离家出走的二妹。」 「怎么会这么巧!还有原公子——」阿九的神情有些委屈。「原公子他也是你的夫君?天哪,我竟然喜欢上了大嫂的夫君?」 大嫂的夫君?这句话听上去怎么就这么别扭? 阿九还在捧了脸颊哀嘆自己的命运,小四却走了过来。 「你,把我们骗的好苦!」 他瞪了一双葡萄眼。「就算你不想让大哥救你,也不用跟那个慕容远两个人躲在这儿吧?你知道我们找得多辛苦么?」 他的话有些矛盾,我却反而笑了出来。 「小四,我真想你们。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 明明是在笑着,为什么我的脸上却一片湿润?为什么我的眼前一片水雾瀰漫? 小四看着我,忽然愣住。「你哭什么?大哥他不是有救了么?刚刚也没见你哭——真是怪人!」 「什么怪人?」刚刚还在一旁哀嘆的阿九狠狠敲了敲小四的头。「是大嫂。」 「二姐!」小四摸着头,表情极度委屈。「这个色女人她——她娶了四个男人!我们满世界找她,她却跟慕容远在这儿卿卿我我!你不替大哥生气,还打我!」 结果他的头又被阿九狠狠地来了一下子。 「要叫大嫂!」 阿九转向我,满眼崇拜。 「大嫂,你是怎么让这么几个好男人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快传授些经验罢?」 「呃——」我窘。 「清歌。」「歌儿。」说曹操,曹操就到。好男人们进了门,朝我走了过来。 「还好非离大哥没事。」小芒琥珀色的眼也没了神采。「姐姐,既然非离哥哥没事,我们也该算算帐了。」 第215页 我咳了咳,「什么帐?」 「什么帐?」阿九也挤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三位夫君包围下的我。 「九姑娘,小四,这是我们的家事,烦请迴避。」梓鱼眼珠子也不转地盯着我,嘴里的话可毫不客气。 远哥哥勾了勾唇。「的确是。」 阿九瘪了瘪嘴,拉着小四退了出去。「小气,不让听就不让听!」 三双眼睛,目光灼灼。 我忽然有汗流浃背的紧张感。 扯扯唇角,对他们假笑一声。「小芒,梓鱼,远哥哥,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小芒冷笑一声。 「算帐。」 「什-什么帐?」 「这半年来苦苦思念,奔波寻找的帐。」小芒的声音。 「被骗得团团转的帐。神医?」梓鱼嗤笑一声。「我还信了?敢情我就是个笨蛋!」 远哥哥垂下眼。 我刚要松口气,还好远哥哥没有帐要和我算。 梓鱼却忽然指了指远哥哥。「还有,差点殉情的帐。」 「殉殉情?」我抖了抖。「远哥哥,你——」 「姐姐,你不知道,我们赶到的时候,慕容大哥正抱着已经断气的你,往海里走呢。要是我们再晚一步,怕是连你们的踪影也找不到了。」小芒瞥瞥我。 「话说回来,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的我?」 小芒的眼一沉。 「当日我们认出了木槐的面目,知道你在虞子衿那里,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谁知道赶到那时,你却已经没了人影。他,」他指指梓鱼。「他说你中了毒,被神医带走医治。我们当时便觉得蹊跷,让他说出当时的状况,他却统统忘记,连神医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梓鱼摸摸头。「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就对那神医的模样一点儿也没印象?」 我笑了笑。「九宫主身具灵力,要让你忘记她的长相容易极了。」 小芒恨恨地。「我们想了很多法子,怎么也找不到你的下落。连非离大哥和非忧的寻人能力也不管用。卿楼那边,也同样没有结果。」 「后来呢?」 「因为找不到,我们只能一边寻找,一边等待,希望半年之后你会出现。谁知道半年过去,你还是没有消息。非离大哥没有办法,只好回了九宫求助。」 「九宫主应该也不会告诉他我的下落才是。」 「不错。但小四却在九宫发现了被禁足起来的非迷小姐,这才知道了你的下落。」 「想来是阿九她回宫求助,却被九宫主猜到了我的身份,怕她最终会透露给阿离,才把她关了起来。」 「姐姐。」小芒握住我的手,不管不顾地将头埋在我的肩窝。「你好狠心。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们了。」 「对不起。」我垂下眼,将他们三个团团抱住。 「姐姐!」 「清歌!」他们别扭地动了动,却没怎么挣扎。 「等阿离回来了,我们便该实现我说过的话,纵情山水,然后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地过日子。好不好?」 「好。」 三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等等。」我揪出梓鱼。「我说的,可不包括你。」 「为什么?!」梓鱼委屈至极,妖娆的眉眼团团蹙。「为什么就我不行?」 「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堂堂一国之君,跟着我纵情山水?别开玩笑了。」 梓鱼噎了噎,「清歌,你不能厚此薄彼。」 「那也没法子。」我翘起唇角。「最多我偶尔来看看你。」 「偶尔?」他想了想。「至少,一个月一次。」 我们同时白了他一眼。 「好罢,那两个月一次?」 没理他。 「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难道要半年?我可受不了。」 …… 第八十八章 大结局 三日之后。 阿离没有回来。 我在门口焦急地四处展望,就快变作一块苦着脸的望夫石。 「怎么回事?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踱来踱去,嘟囔着。 「姐姐,外面风这样大,你先回屋里歇歇罢。」小芒为我披上一件狐毛斗篷。「我来帮你看,好不好?」 我摇头。「不成,看不到他,我怎样也不得安心。」 「清歌,你别急。」远哥哥也走了出来。「他们是仙人,既然说了可以救阿离,一定没错了。」 「我想起来了。」小四忽然开口。「娘曾经说过,仙界的时辰跟人间是不同的。」 「什么?」梓鱼的眉毛抽了抽。「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忘记了!」小四撇撇嘴。「想到大哥可以回来,一开心就给忘了。」 「小四,那仙界的三日三夜,究竟相当于人间的多久?」 小四呆了呆。「这个——我也不知道。」 阿九挤了上来。「要不然,让非忧回九宫问问娘亲?」 「为什么是我?!」小四的葡萄眼瞪得滴熘儿圆。「你怎么不去?」 「我得留在这儿陪大嫂。」阿九振振有词。 「大嫂用得着你陪么?」 「那又如何?至少我是女孩子!」 「你——」 …… 我皱着眉。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梓鱼头疼地眯了眼。「吵死了。清歌,我们进屋去。」 第216页 他正要走到我身边,却被小芒抢先一步,揽住了我的腰。 「姐姐,我们先进去。」 「好罢。」我点点头。 梓鱼看了看我们,憋着气,纹了牡丹的长袖一甩,走在前面进了房间。 「接下去,我们怎么办?」 团团坐下之后,梓鱼没好气地丢出一句。 我想了想。「我打算在这里住一阵子,等到阿离回来再离开。」 「就依姐姐的意思吧。这里风景也很美。」小芒点点头,勾起唇握着我的手。 远哥哥也表示同意。「清歌说怎样就怎样罢。」 我顿时有种一家之主的自豪感。 「可是——」梓鱼嘟囔着。「我呢?」 「你,当然是快点回国做你的皇帝去啊!」我点点他的额头。「一国怎可无君?你已经离开得够久了,刚刚平息内乱,正是重整旗鼓,肃清朝纲的时候。」 「没错,你还是快回去罢。」小芒丢了个幸灾乐祸的眼色过去。 梓鱼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黎清歌,你——!好,我走!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人待见!」 他怒气沖沖地沖了出去。 我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清歌,你还是去劝劝他罢。」远哥哥有些担忧的样子。「他这一路又是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又要处理国事,本来就很辛苦,你现在还这样对他。也难怪他受不了。」 小芒嗤笑一声。「受不了就别受!又没人逼他。」 怪了,这小芒对远哥哥和阿离都颇为尊重,就是跟梓鱼相互看不顺眼,针锋相对,可怜那只妖孽,打又打不过小芒,论腹黑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自个儿憋闷。 「好了,别说了。」我嗔怪地看了小芒一眼。「我去找他。」 妖孽不在房间里,也不在院子里。 这傢伙,不会真的走了罢?我开始着急。 齐家大姐看见我,立刻招唿了过来。「莫离妹子,这几天都没看见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对她微笑着。「大姐,我的病已经治好了。」 「真的?」大姐惊喜地拉住我,好好地看了看。「眼睛又能看见了?」 「嗯!」我点点头。「全好了!」 大姐如释重负:「我就说,你这样好的姑娘,上天不会这样不公。对了,前几天,我看见几个看上去很了不得的男子进了你家。妹子,他们是你朋友么?」 「他们是我的夫君。」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我索性说了实话。「大姐,之前因为我身上的病的缘故,才离开了他们。没有对你们说真话,真是抱歉。」 大姐恍然大悟,有惊奇无比。「都说黎国女子可以娶夫,原来竟是真的!莫离妹子,我看你那几位夫君都不是寻常人,你可真有福气!」 我笑了一声。「大姐,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 「哪儿的话!如今妹子身体好了起来,家人也寻了过来,总算是好人有好报,算得圆满了。」大姐说着说着,眼睛也湿了湿。「还打算待在咱们大礁镇么?」 「还会待一阵子。」 「那就好。你若是走了,大姐还真捨不得!」 她抹了抹眼泪。 我握着她的手。「大姐,即使我走了,也会时常回来看你和大哥的。还有小虾米。」 她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妹子,那个穿金色衣服,头髮长长比女人还美的男人也是你的夫君么?」 我的眉角抽了抽。要是妖孽知道被人这么形容,不知道是喜是怒? 「是,他也是我的夫君。」 「妹子,我刚刚看见他往海边去了。」她犹豫了一下,才神神秘秘地开口。「妹子,你这几个夫君容貌这样出色,你可得看紧些才好。」 我愣了愣。 在去海边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大姐这句话的意思。 一直到看见海边那个与一女子抱做一团的妖孽鱼,我才明白了过来。 「虞——子——衿!!你在干嘛?!」 我双手叉腰,表情动作一定像极了悍妇。 那女子头一抬,一张冷艷的容颜便露了出来。 「朱颜?」我呆了呆,怒火更甚。「你们在干嘛?」 「王爷,我们——」朱颜正想解释,梓鱼却冷了脸,别开眼。「你不是都看见了?」 「我是看见了。」我压下愤怒。「虞子衿,你是打算给我戴绿帽子么?」 此话一出,那两人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是又怎样?」 他妖娆的眉眼挑了挑,挑衅地拉过朱颜的手。 朱颜愣了愣,有些无奈地任他拉着。 「虞子衿你——」眼前的画面实在有些刺眼…… 「不是你自己说的,等我登上帝位之后,让朱颜进入我的后宫?」他盯着我,眼神恨恨的。 「呃——」他怎么会知道我当时跟朱颜说的话?我转向朱颜,她很无辜地耸耸肩。 「是我自己听到的。」他冷冷地笑笑。「我知道,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地缠着你。他们也不待见我。好,我走还不行么?」 虽然说着走,他可一步也没挪。 朱颜翻了个白眼,抽出手来。 「主上,王爷,可不可以别把属下牵扯进来?属下很忙。」 第217页 说罢,她向我点点头。「王爷,主上他是在耍小孩儿脾气,你就哄哄他罢。」 「朱颜你——」梓鱼底气不足地冲着朱颜发火,对上我的眼睛,又缩了回去。瘪瘪嘴,扭了头闭上嘴。 「主上,王爷,属下先告辞了。」朱颜的脸上依然一片冷淡,仿佛刚刚的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我朝妖孽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别开身子,却没动。 「你过来干嘛?不用陪着你的小芒,不用陪着你的远哥哥么?对了,你不是还要等你的阿离?!」 「我要是再不来,我家的妖孽岂不是就要变成别人家的了?」我冷静下来一想,这里面肯定有些误会,怒火便消了下去。「那可不行。这妖孽全世界独有一只,被人抢了去可不划算。」 他的唇角没忍住,向上翘了翘,又赶紧拉了下去。 「那又如何?反正你也不稀罕。」 我笑了起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他象徵性地挣扎了一下子,又抓住我的手,胸口起伏得很厉害。 「你-你-少来这套!」 他声厉内荏,一边说着,一边把抓着我的手紧了紧,生怕我就此跑掉似的。 我在心里偷笑着。 「妖孽,还生气么?我不是想赶你走,只是我们都没法子对不对?」 他的身体动了动,没有说话。 「妖孽,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永远都是我的夫君。我也很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可是你还有自己的国家,还有你的使命责任不是?」 他低着头,小声嘟囔着:「就算这样,你也不用赶我走罢?」 「我哪里是赶你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幽兰香。「我还不是怕你累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这些日子,你每天都看奏摺一直到深夜,白天还得陪着我。你看,你的腰都细了几分。」 「真的?」他忙低下头看自己的腰身。 我笑出声来,松了手臂。 他转过身来,美颜红了红。「你笑什么?」 「还气么?」 他翘了翘殷红的唇,伸了手臂将我拉进怀里。「我是栽到你手里了,还能怎么样?」 我揪揪他的脸,「等阿离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去临丰看你,好不好?」 「真的么?」他的黛眉弯了弯。「不许再骗我。」 「真的。」我做郑重状。「那朱颜呢?你打算怎么办?」 「什-什么怎么办?」他慌了神。「刚刚只是——」 「我知道。」我有些好笑。「我是问,以后你打算把她怎么办?她对你可是痴心一片。」 「她已经向我辞行,说是决定回黎国爹娘那儿尽尽孝心。我已经把醉玉都交给了她,以后她便是醉玉真正的主子了。」 「原来是这样。」 「清歌,别再想着无关的人了好不好。」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都要走了,难道你也不会说些好听的?」 我吐了吐舌头。「不知夫君大人要听些什么?」 他笑了一声。「你这个女人——」 接下去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我已经拉下他的脖子,吻住了那片殷红的薄唇。 极尽缠绵。 他身上的兰花香,渐渐沾染到我的身上。 这不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是最为甜美的一个。他的舌灵活地在我的唇间出入,轻轻扫过嘴间的每一处,温柔细緻。 我的身体开始渐渐地发热,几乎要软了下去。 他渐渐急促的唿吸打在我的鼻翼和眼帘,有些痒。 许久之后,我们的唇才分了开来。 我喘息着,微微睁开眼看他。他的黛眉微蹙,眸中媚意氤氲。 「歌儿,我在临丰等你。」 梓鱼也走了。 我和小芒,远哥哥继续留在沧海边,等着阿离的消息。 阿九和小四的争论总算是有了结果,小四终不敌自家二姐,灰熘熘地回了九宫。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 终于在某一天,小四兴沖沖地跑了回来。 「大嫂,大哥他——他——」 「怎么了?」我拉住小四的手。「他回来了么?」 小四勐地点头。「我娘说了,仙界的一日,相当于人间十日。所以大哥他回来的时间,就在这几天了。」 「太好了。」我松了口气,又忽然有些紧张。 「阿离要回来了……」我踱来踱去。「怎么办……」 「清歌,这不是好事么?」远哥哥有些好笑。「你在担心些什么?」 我的脸热了热。「远哥哥,我怕阿离他——」 「怕阿离怎样?」一个听上去有些耳熟的声音。 我转头,只见那名风华绝世的红衣男子,浅笑着出现在门口。 「凤神大人!」 我赶紧向他行礼。「阿离他——没事了罢?」 他勾了勾唇,意味不明。 「差不多罢。」 「差不多?」我愣了愣,往他身后看。「深姨没有来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他的表情似乎有一丝窘迫。「她没来。」 「那——阿离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垂了眼,咳了咳。 「清歌啊,你知道,魂魄归体的时候,常常会产生一些异状。」 第218页 我的心沉了沉。「您的意思是?」 「阿离他虽然是没事了,不过——」他咳了咳。「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我睁大了眼。 「简单来说就是——他忘记了你。」 凤神大人的脸色很是凝重。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忘记了——我? 「阿离,出来罢。」凤神大人往后招了招手。 我怔怔地看着清隽出尘的男子,从门外慢慢踱了进来。 他深褐色的眸子淡然沉静,看着我的时候却少了从前的温柔和热度。 凤神大人嘆了一声。 「我跟他说了从前的事,不过他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想起来。在这之前——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全无知觉地点了头。 「阿离,过去吧。」 阿离一步步地走向我,我却快要支撑不住。 他忘了我他忘了我他忘了我…… 这四个字在我脑中盘旋着,挥之不去。 我皱着眉,眼前朦胧一片,我眨了眨眼,用手擦去还没来得及滚下的水珠。 他皱了皱眉,蔷薇般的唇抿了抿。 「对不起,凤神大人。我实在演不下去。」 呃——啊??? 我顿时呈石化状。 阿离走近我,将我僵直的身体拉进怀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擦去我眼眶下的泪痕。 「我再也不想看到清歌难过。」 凤神大人捧了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阿离你——唉,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有咱们凤凰一族的气节!气节啊气节!」 众人哭笑不得。 「凤神大人,您这是——」我看了看阿离,再看看苦恼中的神仙大人。 他咳了咳,掩饰自己的窘态。 「这个——」 「火凤岚!!」 深姨从天而降,揪住凤神大人的胳膊。「原来是这样!我说你今儿个怎么这么好心让我去凌波福地游玩?原来你是有这么一招?」 凤神大人惊慌失措。「七七,我只是——」 「只是?!你是故意来欺负小歌儿的对不对?」深姨鼓着腮帮子,气唿唿的样子。「好啊你,还学会了这招?」 「七七,我只是为阿离鸣不平,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教他赢得清歌的全部关注罢了,不是要欺负她……」 「噢——原来你还有这么多法子?当年就是用这些法子,才把我骗倒的对不对?」深姨越发气愤。「我早就该知道!你,你们太欺负人了!」 深姨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阿离,你是个好样儿的。歌儿,千万别学我,栽在这么个满腹心机的男人身上!」 凤神大人委屈至极。「七七,我哪有对你用过什么心机!」 深姨白了他一眼,身子一转,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凤神大人赶紧追了上去。 呃—— 我堪堪反应过来。 原来神仙也有这么不靠谱的? 阿离轻笑一声。「凤神大人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我的唇角抽了抽。这算是感情好么? 「清歌。」阿离微笑着,深褐色的眸温柔满满。「我回来了。」 刚刚才止住的泪又哗地流了下来。 扑进他怀里,哭了个稀里哗啦。 「你-你这个傻瓜!笨蛋!没良心的!要是你真的有什么事,我要怎么办?」 「清歌。」他无可奈何地拍着我的肩膀。「人家都看着呢。」 「我不管!」 「姐姐,我就知道你偏心。」小芒的声音。 「清歌,非离公子不是已经回来了?别哭了。」远哥哥的声音。 「大嫂,既然大哥回来了,不如把远大哥让给我好不好?」阿九拉着小四钻了进来,好奇加崇拜地问。 四双眼睛瞪了过去。 她咽了咽口水。 「说笑的,说笑的。非忧,你在这儿干嘛!」 她拖着小四走了出去。 我不禁笑了出来。 三位夫君围着我,也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三双眼睛都期待地看着我。 我转了转眼珠子,「临丰的牡丹花该开了罢,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三双眼不约而同丢了个瞭然的眼神。 「姐姐,你要去看虞子衿就明说。」 小芒撇撇嘴。 「清歌怕是又答应了人家什么。」远哥哥无奈地说。 阿离唇角勾了勾。 「就去那儿罢。我也恰好有些礼物,要送给他。」 礼物? 我有些莫名。 「走吧!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还有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熘进来的阿九和小四举了手。 四双眼白了过去。 「好吧。」阿九缩了缩。「我还是继续我的神医生涯罢,不在这儿讨人嫌了。非忧!你快回九宫去!」 「我才不回去!」 「你不回去?难道还想跟着我?」 「谁要跟着你?我当然跟着大哥!」 「大哥有大嫂,你跟着算怎么回事儿?」 「要你管!」 「我是你二姐!」 …… 后续之阿离的礼物 临丰四月,正是满城牡丹花开的时节, 第219页 临丰牡丹,既美且妍,天姿国色,堪称天下第一花。 「姐姐,你来了这儿几天,怎么还不进宫,也不派人通知虞子衿那小子?」小芒见我只顾着看各色各种的牡丹花,有些疑惑。 「谁说我要进宫的?谁说我要通知他?」我撇撇嘴。「我只是听说临丰牡丹的美名,特地来看牡丹的,不行么?」 小芒挑了眉,与阿离对视一眼。 「她还不是因为听了那个消息,在这儿生闷气呢。」远哥哥拿了一盆姚黄从门口进来,浅浅笑着说。 「什么消息?」小芒坐到我身边,乖乖地充当我的靠枕。 「是那个关于矜帝要纳君的传闻么?」阿离很快反应了过来。「清歌,梓鱼他不可能娶一个男人。」 我把头埋进小芒的肩窝里。「我管他娶男人还是娶女人?他娶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小芒笑着,胸口震盪得厉害。 「谁知道?他本来就忽男忽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改了兴趣喜欢男人了!」 我在小芒的腰上狠狠扭了一把。 「嘶——姐姐,疼——」他委屈地拉着我的手臂。 「小芒,你就别再火上加油了。」远哥哥将姚黄放下,在水盆里洗了手,又拿了绢擦干。「明知道清歌她正胡思乱想着呢。」 阿离坐到我身边,我立刻改钻到他怀里。 「阿离——还是你最好了。」我蹭蹭他的脸庞。「我决定了,明天就离开临丰!」 阿离好笑地揉揉我的头髮。「真的不去看他了?以后可别后悔。」 「不去了!」想起来我就来气。整个临丰城都传得绘声绘色,说是矜帝陛下已决定要迎娶齐王的第三子为帝后。这就算了,还有人说矜帝陛下其实喜欢女子,宫中投其所好,亦同时选了不少秀女送进宫中服侍。 伽罗人民在这方面的开放,实在是令人乍舌。 那妖孽相貌生得本来就好,再加上深宫寂寞—— 呸,我想到哪儿去了? 总而言之,这傢伙就是让人不省心! 阿离和远哥哥对视一眼,颇有些好笑。 小芒双臂环抱,朝院外某处瞥了一眼。「可惜啊,你不去,他却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紫衣妖孽,媚态万千地靠在门口,手上的金色摺扇半收,抵在下巴上。 妖娆的眉眼直直望向我,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么快就要走?」 他的唇角浅浅勾着,为什么我却有种被危险物盯上的悚然? 阿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你来得正好。有你在,我们几个也好出去走走。」 我拉住阿离的袖子。「你们要去哪儿?」 阿离拍拍我的手。「清歌,难得来一次临丰,自然要去逛逛这牡丹盛景。」 「我也要去。」 「你就留在这儿,跟梓鱼好好叙叙罢。」说罢,他竟迳自走了。 远哥哥笑了笑,「清歌,我们可能会逛很久。你们慢聊。」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们两人走到门口,忽然转了身。 正以为他们改了主意,只见远哥哥朝小芒唤了一声。 「小芒,还不走?」 小芒不甘不愿地「哦」了一声,才站起身来。 我赶紧拉住他的手。小芒可是我最后的希望。 「小芒,你不是最听姐姐的话了?你留在这儿陪我好不好?」 小芒有些为难地看看我,又看看阿离和慕容远。 「这——」 「小芒,还不走么?」只见阿离的笑容里别有一丝古怪意味。 小芒的脸似乎白了白。「马上就来。」 「姐姐,别怪我,我也没法子。」 他飞似地跟了上去。 我瞠目。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三个人,什么时候站到一条战线上了? 阿离走过梓鱼身边的时候,在他肩上拍了拍。 「谢谢你的礼物。」 说罢,三人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这三个人凑到一起,那是养眼得很……我几乎可以预见临丰大街上媚眼横飞,搭讪遍地的景况了。 只是——阿离似乎提到了什么礼物?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那只妖孽缓缓走了过来,唇角还勾着一抹颠倒众生的笑。 「你你你别过来!」 我浑身汗毛直立,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歌儿这样说,可让为夫伤心得很。」 我可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有丝毫伤心的迹象…… 他看起来走得很慢,却几乎转瞬之间便到了我身前。 黑影盖上我的身体,遮去了日光。我瞪着他渐渐靠近的脸,打算逃跑。 还没等我起身,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就这么被他给打横抱了起来。 「妖孽!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他笑得愈发开怀。「不放。」 「喂,你往哪儿走呢?那是我的卧房!停脚,快停脚!」我拼命挣扎着,他稳如泰山。 「去的就是那儿。」 「你想干嘛?光天化日的,你——?」 他低头,在我唇上吻了一下。「为夫想干什么,夫人当然最清楚。」 「你——」我热了脸,心跳得厉害。 他的轻功似乎更好了些。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把我抱到了卧房,放在床榻上便压了过来。 第220页 「若不是他们派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来了临丰。既然来了,为何不来找我?」 他的眼眸亮得吓人,黛眉蹙得紧紧的。 「难道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好容易盼到你来了,竟然不来见我?」 我的心扑通扑通,脑子成了一片浆煳,盯着眼前的妖媚美人,想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维。 「你不是有了什么帝君?还有那些个秀女?想我?鬼才相信!」 想到这个,我又开始肝火上升,别开脸不看他。 「你宁愿信这些个传言,也不肯信我么?」他的声音里有些颤动。「除了你,我哪里还有过别人?」 我开始心软,又立刻对自己说要稳住要稳住,不可失了妻主的尊严。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你从前亲我的时候,明明就技术娴熟的样子……」 声音越说越小。 他愣了愣。「就因为这个?」他的语气无奈极了。 「歌儿,你忘了我从前在哪儿?在醉玉待了十年,这些耳濡目染的,还能学不会?」 我的心又软了软,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出于面子,还是别了个脸不看他。 妖孽低笑了一声,贴近我的耳朵,悄声细语。「我不是说过,我还会许多别的?一直都等着要向夫人献宝呢。」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勾人的调儿立刻让我又热了几分。 「什-什么宝?我才不要。」 「真的不要?」他已经舔上我的耳垂,右手熟门熟路地钻进我的衣摆。 我的唿吸加快几分,又要推他:「别——他们要是回来怎么办?」 他沙哑着嗓子,顺势吻上我的脖颈。「你以为他们真是要出去逛逛?放心罢,他们不会来打扰我们。」 (……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原谅我吧,我是不得不和谐的分割线……最近严打……只好先把这段和谐掉……) 谁知等了许久,他却没有动作。 我疑惑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才见他面色尴尬。 「怎么了?」我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嘶哑。 他的面色潮红,神色越发窘迫。 我的困惑更甚。 「妖孽,有什么不妥么?」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极其复杂。 「歌儿,我——我不知道——为何会——」 我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之前的情思也退了下去。 我坐起身来,朝他仔细地看了一眼。 似乎没什么不妥啊,眼神瞄到他的腰髋以下,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你——难道真的喜欢男人了?」 天地良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蹦了一句这样的话出来。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万分沮丧。「歌儿,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呃——我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那个——妖孽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咳了咳。「不就是不举么?我不会因此嫌弃你的。」 他的神情更加悲愤。 「不——举?!谁不举了?歌儿,我很正常!只是今天——我不知道——怎么会——」 呃——似乎刺痛了他的自尊。 我抱住他的腰。「别难过,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我让阿离给你找找九宫的秘药。一定有能——呃治疗它的法子。」 他的面色一变。 「是他!」 「什么?」 他脸上的悲愤彻彻底底地转化为愤怒。「我说他怎么忽然提起了礼物的事情!还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 我想起那时的情形,的确很可疑。 原来阿离他所说的礼物是指这个?我看了看一脸怒气的妖孽,没忍住笑出声来。 「歌儿,你还笑?」 第221页 我正色。「谁叫你当初算计我和阿离的新婚之夜?阿离会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气短,闷闷不乐地缩进被子里。「反正你总是护着他!」 我赶紧上前,安抚这只炸了毛的猫。 「别气别气,来日方长。阿离他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次小小报復你一下,过去就算了啊。」 他用被子捂住头。 「九非离,算你狠!」 于是可怜的妖孽,再一次乘兴而来,鎩羽而归。 再这么下去,他心里会不会留下阴影? 我有些担忧。 后续之论推倒远哥哥的技术难度 阿离毕竟还是那朵柔软善良的小蔷薇,那次小小的报復只持续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重整旗鼓的妖孽厚积薄发,攻城掠地,终于扳回自尊,心满意足。 他倒是心满意足了,可怜我带着满身紫红痕迹在床榻上整整躺了三天。 三天啊三天,连跟阿离的的那次新婚,也不过一天而已。 很显然,他的这次行为过了火,引起其他三位夫君以及我本人的强烈不满,直接导致了我们提早离开临丰的决定。 临丰一别,带走了妖孽的泪花儿点点。 我们一路上游山玩水,又回到了伽罗边境的枫鲁镇。 「姐姐,还记得这里么?」小芒脸上的表情颇为暧昧,像是揉和了怀念和激动。 我白了他一眼。 这儿我怎么会忘?他点了我的穴,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想想就来气。 「怎么,你们之前来过这儿?」阿离挑了眉,有些好奇。 「是之前那次吧?清歌为了救你,跟小芒一起回临丰。」远哥哥的神色有些寂寥。 小芒凑到我耳边。「姐姐,明天早晨,我们一起看日出,好不好?」 我依然白他一眼。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还在为那次的事情怪我。」 他有些伤感。 「什么事?」阿九探过头来,一脸八卦。没错,这两只从沧国尾随我们,极尽死皮赖脸之能事,怎么赶也赶不走,令得阿离也颇有些尴尬。 阿离和远哥哥眼神转向一边,耳朵却支楞着,显然也在饶有兴趣地偷听。 「还能有什么事?!」小四气鼓鼓地板着个脸。「还不是这个恶男做的好事!」 我汗颜。 阿九像听到什么天大的趣闻,连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你知道?快说说。」 「小四!」我忙唤住他,再向两位夫君赔笑。「没事,什么都没有。」 「谁说没有!」小四竟然来了劲儿。「难道那恶男没有趁大嫂沐浴的时候跑到她房间里去?」 五双眼,同时转向小芒,颇具鄙夷之意。阿离和远哥哥的神情更是耐人寻味。 小芒面露窘色,居然有些抖索。 我咳了一声。「以前的事儿,不许再提了!」 我们寻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下,点了一桌子饭菜,低头寻思了许久的阿九忽然开口。 「大嫂,今晚你跟谁睡?」 三双眼,刷地看向我。 话说这件事,实在是有必要作为议题呈上来桌面谈一谈,不过——不是现在,也不该是由阿九来提吧? 之前我都是一个人住,只是往往睡了片刻,便偷偷熘过去找阿离。 没有去找阿离的时候,那一定就是小芒熘了过来,从来没个正经的说法。 至于远哥哥——,我们始终没有同房,也许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亲情多于爱情?还是我们都不习惯这种角色的转变? 远哥哥他也很少跟我亲密,就连亲吻也只是海边的那次而已。 想到这个,我总是有些疑惑。却不知道该怎样开这个口。 阿离和小芒对视一眼,又默契十足地别了开去。 远哥哥瞟过我们,提筷为我夹了一块鱼肉,低头默默地吃着。 「阿九,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 我咬了一口鱼肉,看了看表情各异的众人。「今晚我跟阿九睡,就这样!」 「我说大嫂啊,你把我扯进来干嘛?」阿九勐地倒在床榻上,吐了一口气。「你没见大哥他们的眼神多冷么?」 「谁让你乱说话的?让我怎么办啊!」我瞪她一眼,在她身旁倒了下来。「你不懂,我正头疼这个事情呢,又被你给戳了出来。」 「大嫂,」阿九侧了身子撑着头看我。「说真的,我觉得现在这样对远大哥不公平。他可是你的正夫,可我看你压根儿就没跟他同过房。」 「你怎么知——」我的脸红了红。「你不明白,我和远哥哥,没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了?你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怎么一点儿也没有那种干柴烈火的劲儿呢?」阿九摸摸下巴,很是想不通的样子。 「什么干柴烈火?你当我们还是热血少年么?」我白了她一眼。「我和远哥哥,那是青梅竹马,细水长流的感情。」 「再怎么细水长流,流到现在也该水到渠成了啊!」她戳戳我的脸。「大嫂,该不会你其实并不喜欢远大哥吧?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 「怎么可能?」我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是我不想,是他——」 「唉,大嫂,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懂远大哥的心思?像他那样别扭,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按自己的心意来做?」 第222页 我把眼角掀起来瞄了她一眼。「好像阿离才是你大哥吧?你这么帮远哥哥说话,不怕得罪你大哥?」 她嘴一撇。「瞎子都看得出来,大哥是你的心头肉。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大哥才没那么小气。」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九凑了过来。「你不是黎国女子么?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当然是你主动啊!」 「主——」我想起跟小芒的那次,算不算主动?想像远哥哥媚眼如丝易推倒的样子——我打了个哆嗦。 「我还是再想想。」 「想什么想!」阿九把我拖了出来,一直推搡到了门外。「快去找他啊,今晚就别回来了。」 说完,门拴一上。 我穿着单衣,立刻被夜里的凉意冻得发抖。 怎么办?真的去找远哥哥么? 我朝他的房间挪了几步,又停了脚。不行,我很紧张啊。 算了,还是去找阿离吧。 不对,晚上的时候阿离说了他今晚和小四一起住。 难道去找小芒? 我这火气还没缓过来呢,不能去找他。 思前想后,我还是转了回去,拍拍门。「阿九,开开门。」 阿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不怀好意。「今儿个你就别想进这门了,乖乖去找远大哥吧!」 我恨恨地来回踱了两步,抱着手臂抖得越发厉害。 走到远哥哥门前,犹豫了半响。 手举起来要敲门,又给缩了回去。心如擂鼓。 他会怎么反应?他会说什么?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会不会别扭? 我搓着手,捂在嘴上。 不管了!我终于下定决心,正要抬手,却有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轻轻搭在我身上。 凉风寒意瞬时间被挡去了大半。 「清歌,怎么站在这儿?」 「远-远哥哥?」 我愣愣地看着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男子。 他见我如此,微微一笑。「是来找我的么?」 我哂笑一声,点点头。「你怎么不在房间里?」 「有些饿,便去买了点心。」他举了举手里热气腾腾的纸包。「桂花糕,要吃么?」 我惊喜地拿了过来,「好香!正好我也饿了。」 他勾了勾唇。「这儿的月色很美,清歌要去看看么?」 我转了转眼睛。「远哥哥,我知道一个地方,最适合看月色。」 「的确是个好地方。」 这儿是客栈的屋顶,砖瓦之中难得有一块平台,正好可供两人盘坐。 我靠在他怀里,从纸包拿了一块桂花糕。 「好烫!」我不停地吹着气,将糕从这只手换到那一只。 他轻笑着接了过来,在手里撕成几块,然后吹了吹,才将其中的一块递到我嘴边。 我一口咬下去,香甜软糯的食物滑下喉咙。 满足地哼了一声。「好吃!」 他微笑着看我,月色在他脸上投下弯曲的光影。 「远哥哥,」我从他手里拿了一块,递到他唇边。他略略迟疑,便张嘴接了下去。温热的唇触碰到我的手指上,让我的心勐地动了动。「远哥哥,我记得在海边那次,你拿了个荷包给我看,对不对?」 他愣了愣。 「你还记得?」 「模模煳煳有些印象。远哥哥,那是我们大婚时候留下的么?」 他点点头,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红色的荷包。 我接了过来,打开来后,里面是一簇红色丝带束起的髮丝。 「还记得大婚那日,喜娘说的贺词么?『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齐眉』。」我靠他的肩膀,闭了眼睛。「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法子实现了。」 他的手紧了紧。「歌儿,对不起。」 我摇着头。「远哥哥,我——」该怎么说?难道说,远哥哥,我想跟你把那个没完成的洞房花烛继续完成了么? 还是说,远哥哥,我想跟你ooxx请问你有没有意见? 或者是,远哥哥,我可以把你推倒吗? 好苦恼。我的手心开始冒汗。做有色心的人难,做一个色心没色胆的人更难,做一个有色心没色胆且对象很好很强大的人是难上加难。 「歌儿。」他的声音沉了沉。「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我一吓,头埋得更低。 「也没什么,就是——那个——阿九她锁了门——所以——」 他将我从他怀里拉了起来,对着我的眼睛。「所以歌儿没地方可去?」 我勐力地点头,差点被闪了脖子。 「那么——」他的脸颊在月色下莹润皓白,黑玉眸光彩熠熠。那一身融于月光中随风微摆的雪衣长袖,更衬得他就像是圣洁不可亵渎的月神。 君子之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褪去了绮思,沉浸在发自内心的赞美感嘆中。他冷不丁地开了口。 「歌儿的意思,是要跟我同寝么?」 我刚刚还沉浸在出尘的画卷中,这么一会儿就被拉到现实摔了个稀里哗啦。 「我——也不是非要——不过——」 我结结巴巴,窘迫之极。 他挑了眉。 「别紧张。歌儿,我是你的夫君,这不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么?」 我呆住。 第223页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我松了口气。心中有小小雀跃。 「歌儿困了?」 我的头点得像鸡啄米。 他勾起唇。「好。我们回房吧。」 回房吧,回房吧! 我的心激越得很。 远哥哥的房间烧了暖炉,相当地暖和。 我坐在床榻上瞄了瞄不紧不慢地在桌边坐下的远哥哥。 他似乎还没有过来的意思。 「远哥哥,你——不睡么?」 他转向我,又是微微一笑。「我再看会儿书就来。」 我愕然。然后窘迫。随即恼恨。最后无奈。 原来他不是那个意思的吗吗吗吗吗——? 我把脸皱成了包子,闷闷地倒了下去,拿了被衾蒙住头。 星星也看过了,月亮也看过了,连桂花糕都吃过了,为什么他还不过来? 就算要我主动,也得他给些暗示啊!!我泪流满面。难道我的远哥哥真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还是——他根本对我这小身板儿没兴趣? 要怎么办啊怎么办? 我很伤感。 正在收拾心情,准备重整旗鼓的时候,透过被衾的微光一灭。 一个熟悉的怀抱便围了上来。 我的心重新开始跳得激越。原来他只是装装样子? 他躺了进来,顺道将我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再仔细地掖好被角。 我闭着眼,期待得很。 然而他最终只是在我脸颊上落下一吻。「一夜好梦,歌儿。」 说罢,便从身后揽住我的腰,不再动作,连唿吸也渐渐绵长起来。 我再次泪流满面。 极其伤感。 收拾了残破的心情,我悲哀地发现自己全无睡意。 伤感啊伤感,不在伤感中爆发,就在伤感中变态。 我选择了前者。 动作之前,我对自己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主动,那远哥哥这一辈子怕是真的只能做哥哥了! 我一鼓作气,翻了个身,正对着他的脸。 他的脸上,一对眸子幽幽发亮。 我的勇气再次飞到九霄云外。「远-远哥哥?我还以为你-你已经睡着了……」 「歌儿还没睡,我怎么能先睡着?」他浅浅一笑,抚上我的脸。「歌儿,你在想什么?」 「洞房。」 我不假思索,然后大窘。 大大窘。 天人们啊,请让这床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洞,把我给埋了吧! 他显然被我这句话惊到了,居然颤了颤。 「歌儿。」他惊完之后,绽放出一朵极其美艷的笑。「跟我想的一样。」 (此处省去ooxx一千字——某风顶着锅盖四处逃窜——)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看了看自己重新布上红印的身体,明白了一个事实。 远哥哥不是神仙,更加不是不食烟火的神仙。 他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子而已! 是的,非常正常!——若床上和床下的截然不同也可以算做正常的话。 忆及昨晚,我没忍住,捧着通红的脸颊流了鼻血。 远哥哥他居然还有这样狂野的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不可貌相。 后来我才知道,远哥哥在睡前看的那本书,其实是我们大婚那日我那公公塞给他的。名字就叫《闺房秘戏十八式》。 难为他一直保留到现在,孜孜不倦地研究。 难为我,一直蒙在鼓里,还抱着可以推倒他的侥倖?! 的确是自找的。 后续之后来 五年后。 「黎小宝!」我怒气沖沖。「你给我出来!」 「清歌?」远哥哥开了门。「怎么了?小宝他又干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了?」 「他——这个混小子!远哥哥,你可不能再护着他了!他竟然——」我难以启齿。这小子,居然敢偷看我和阿离亲热! 一个小脑袋从远哥哥身后探出头来。「远爹爹,娘亲她好兇!」 我气不打一处来,正要上前揪他,却被远哥哥阻止。「清歌,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远哥哥!」我拽了他的袖子摇摇。「都是你太宠他,才养成他现在这德性!我看你宠他,比宠小贝还厉害!」 远哥哥有些好笑。「小贝她是女孩子,才两岁,自然文静些。小宝他是男孩子,调皮些也是正常的。」 小宝吐吐舌头,浅褐色的眼眨了眨。「娘亲,最多我以后不偷看你跟爹爹亲亲了好不好?你别生气!」 「你个臭小子!」我一急,冲过去揪他,差点摔了一跤。 远哥哥扶着我。「清歌,小心些。」 「远哥哥!我今天一定要把这臭小子好好教训一顿!」 「娘-娘——」 一个嗲嗲糯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阿离手上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大大的黑眸,皮肤雪白,正将手伸向我。 「清歌,小贝醒了,就吵着要找你。」 我赶紧凑过去,将我的小女儿接了过来。「贝贝,睡得好么?」 她眨了眨眼,似乎还有些困顿。「娘亲,糖葫芦。」 「要吃糖葫芦?」我皱了眉,这么甜,对牙齿不好吧? 阿离走了过来,小宝趁机熘到自家爹爹身后。 第224页 「爹-爹。」小贝眨眨眼,小手朝远哥哥伸了过去。「抱抱。」 我胸闷。这女儿,每次见了爹便忘了娘。就算她长得跟远哥哥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也不能偏心成这样罢? 远哥哥将小贝接了过去,她便在他脸上印上响亮一吻,外加口水若干。 我看得直冒火,这臭丫头,居然把我的福利给抢了过去? 阿离从身后拽出小宝。「这次我也不会饶你。」 小宝立刻做可怜状。「爹爹——」 「这是怎么了?」小芒从外面进来。「姐姐,他们又惹你生气了?」 「芒爹爹!」小宝立刻欢唿着蹦了过去。 小芒弯下腰,把小宝抱了个满怀。 「又惹你娘生气了?再这样下去,我可帮不了你。」 小宝瘪瘪嘴。「娘她小气,每次来找爹爹,都把小宝赶出门。小宝很可怜。」 阿离的脸色发红,我的脸色发青,其余人围观。 小芒揪揪小宝的脸蛋,「以后你娘把你赶出门的时候,你就来找芒爹爹。芒爹爹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宝的眼睛一亮,开始欢唿。「好!芒爹爹真好!」 小贝一直窝在远哥哥怀里,眨巴着眼睛。、 「哥哥!」 她忽然清脆地叫了一声。 小宝立刻奔过去。远哥哥把小贝放了下来,小贝便一晃一晃朝小宝的方向颠儿了过去。 小宝拉住小贝的手,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妹妹,以后娘去找远爹爹的时候,我带你一起跟芒爹爹出去玩,好不好?」 小贝眨巴眨巴黑亮的眸子。「好。糖葫芦。」 我松了口气,向小芒丢了个感激的眼神。 他轻笑着,凑到我耳边。「非离大哥有了小宝,慕容大哥有了小贝。姐姐,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我的脸一热。 这件事,我也在考虑当中。 当初没有决定要孩子之前,我一直都吃着能避孕的丹药。打算要孩子的时候,我便停了药,为了避免子嗣归属不清,他们颇有默契地排了序,算准房事的时间。一开始是阿离,后来是远哥哥。如今,也的确也该轮到小芒了。 我正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只听小宝不知怎地拉了小贝的手,大声说了一句。 「长大以后,我要嫁给小贝做夫君。」 此言一出,围观者大惊。 此等观念究竟是如何形成的?且不说小宝如今只有五岁,单单说这要嫁自己妹妹的言语便已令人瞠目之极。 我震撼了许久,也没缓过神。几位夫君看来也没好到哪儿去。 所谓没有最震撼,只有更震撼。小贝看着自家哥哥,欢喜地咧了嘴。 「哥哥,夫君。」 众人皆窘。 阿离尴尬地凑到小宝跟前:「小宝,小贝她是你妹妹。你不能嫁她。」 「为什么?」小宝显然非常不理解。 「兄弟姊妹,是不能通婚的。」阿离显然有些无奈。 小宝愈发疑惑。 「那远爹爹不是娘亲的哥哥?芒爹爹不是娘亲的弟弟?」 我的内心极其翻滚。 「阿离。」我沉痛地与他对视。「小宝就交给你了。」 他一脸任重而道远的凝重。「要不我把小宝送到九宫去一阵子?娘她念叨了好久了。」 我点点头。「这样也好。」 小宝转了转眼珠子。「是大白那儿么?」 堂堂的九宫圣兽九灰就被他取了这么个恶俗的名字!我无语。 阿离对他点点头。「去看看奶奶和姑姑他们,好不好?」 「好!」小宝很是雀跃。 小贝很是不舍地拉了拉小宝的手。「哥哥,小贝,一起去。」 「不行!」我把小贝拉进怀里。「小贝,你去了那儿,可就见不到娘亲和爹爹了。」 小贝很为难地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答应留下。 阿离送小宝回了九宫,小贝黏着远哥哥。 我终于清闲了下来,开始认真思考小芒的造人大计。 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一个消息。 伽罗矜帝身染沉痾,将皇位传给年十六的六王爷虞子凌,从此隐居深宫,不问政事。 「这次——该不会还是假的罢?」我抓了抓头髮,很苦闷。 「姐姐,一定是假的。」小芒冷笑一声,很鄙夷。「他这伎俩用来用去不就那么几招?」 这倒也是。 三年前,伽罗登出皇榜,说矜帝得了怪病,重金求医。 当时还怀着小贝的我,辛辛苦苦挺了个大肚子赶到临丰去看他,却见他吃好睡好精神倍儿棒,见了我眼睛直放光。 原来只是因为我好几个月没去看他,便编了个幌子诱我去。 两年前,伽罗又传出流言,说是矜帝要娶女后。编得有鼻子有眼,相当具有可信度。 于是我又火烧火燎地赶了过去,结果——自然又是个圈套。 一年前,就更离谱了。 说是矜帝遇刺,没了半条命。 我犹豫了许久,还是去了。结果毫无悬念。 临走的时候,我在他纹了牡丹的纱袍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当了。 小芒恬着脸凑过来。「姐姐,关于孩子的事——」 第225页 我笑了一声,揪揪他的脸。「你想要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他琥珀色的眸子瞬间点亮,毛手毛脚地缠了上来。「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不过——若是能有个像姐姐一样的女儿,就最好不过了。」 我躲着他的手,板了脸不满。「怎么,有了小贝还不够,再来个女儿跟我分么?」 「那——」他顿了顿。「男孩儿也不错。我可以教他武功,为他娶一个像姐姐一样的女子。」 我皱眉。「男孩儿?阿宝已经皮成那样,若是凑成了一双,那我还不得被烦死?」 小芒苦了个脸。 「姐姐——男孩也不好,女孩也不好。其实姐姐你就不想要跟我的孩子,对不对?」 他越说越委屈,索性背了身生着闷气。 我连忙陪笑脸,「哪儿的话,我怎么会不想要?」 他气鼓鼓地不说话。 「小芒,这些日子,我不都在想这件事么?」我转了转眼睛,凑到他耳朵旁边悄声说。「这几天,我已经停了药。」 他的唇角勾了勾,终于没忍住,转头把我抱进怀里坐着。 「那他们——」 「他们也都心里有数了。要不然,你以为阿离干嘛带着小宝回了九宫?」我在他粉色的唇瓣上亲了亲。「他们是在给我们两人世界的机会呢。」 他的眼睛弯成两轮月牙儿。「既然这样,我们得快些行动才行。」 他的手臂紧了紧,唇便缠了上来。 我轻笑了一声,推了推他的胸膛。「这儿是院子呢,我们进去?」 他不依不饶。「反正也不会有人来。」 说着,便喘着气扒拉开我的衣衫。 正要下口,听得院子门口一声响亮的「娘——」 我一惊,赶紧把小芒推开,系好了衣服。 小芒的脸半红半青,显然很郁闷。 之间小贝一摇一晃地走了进来,看见我之后索性小跑了起来。 「小心些!」我赶紧过去扶她。「小贝,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爹爹呢?」 「爹爹,看书。」 「爹爹在看书?」我有些奇怪,远哥哥怎么会让小贝一个人出来?「那你怎么来的?」 「爹——爹。」她拖长了音调。「好看,爹爹。」 我揉了揉额头。「你爹他是很好看没错,不过我问的是你怎么来的。」 小贝眨了眨眼,扭着小脖子往后指了指。「漂——漂爹爹。」 我顺着他的手指,往后看了看,悚然一惊。 那个,那个笑得千娇百媚的,不是伽罗的矜帝陛下?是我眼花了么? 小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虞-子-衿?」 他破天荒地没有穿那一身华丽的牡丹长袍,而是清清爽爽地一件蓝衣,头上束了玉冠,居然有些清丽的味道。 「夫人。」他浅浅笑着,温柔欣悦得像终于归家的游子。「我回来了。」 注意,他说的是「我回来了」而不是「我来了」。 我呆愣愣地点着头。「回来了?」 「回来了。」 「不走了?」 「不走了。」 他敛去了笑容。「夫人,我盼着一天好久了。」 我的唇角颤了颤。 他走过来,将我和小贝一起抱在怀里。 「小贝好可爱。夫人,我也想要一个孩子。」 我正要作答,只见一条银鞭往我们中间一挡。 小芒的脸已然变成了全黑。 「虞子衿,你是故意的么?趁这个时候来——」 妖孽挑了挑眉。「论位次,我在你前面,论年纪,我也比你大。当然应该我先。」 小芒怒极反笑,绷了绷手里的银鞭。 「好,好,好。不如我们过过招罢?功夫底下见分晓。」 妖孽冷笑一声。「我早料到有今天,这些年已经把迦叶毒谱研究了个差不离。你要跟我过招,未必能占到便宜。」 「好!那我们就来试试!」小芒的眼一眯,寒光凛洌。 「住手!你们两个!」 我很为难。小芒已经等了这么久,而且我也答应了他。可是梓鱼——他已经年近而立,却还没有子嗣,的确也有些难为了他。 「姐姐!」 「夫人——」 两双眼望向我,可怜巴巴。 我很胸闷。他们是要我做个评断么? 转了转眼睛,我咳了咳。「这件事,就由远哥哥决定吧。」 由于把这种难题推到了远哥哥身上,他一个月没让我进他的房…… 但终究是有了结果。 结果是梓鱼以微弱优势胜利,获得下一个宝宝的父亲资格。 小芒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差点离家出走。 临出走时,被我给哄了下来,答应他许多额外的福利,这才给劝了回来。 我擦擦额头的汗,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驭夫手记》。 还好当时我把它给捡了回来,果然是买得值! 慕容远番外(二) 那日之前,无论我怎样伤害着她,伤害自己,心里虽然痛,却明白她始终放不下我。 现在想想,实在是一种可恶至极的自信。因为把持着她的爱,所以毫不犹豫地祭出了这把双刃剑。 可惜那时的我,像是被蜀纱蒙了心,看不清她,也看不清自己。 第226页 她忘了我。她爱上了别人。 我最怕的结果,终于还是到来。 自食其果。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闪动着动人的光,却不是为了我。 乐师沉墨,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是九宫宫主的长子。 第一眼看到他,我就本能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那时,他盘腿而坐,深褐色的眼望着抚琴而歌的清歌,眼神很干净,也有些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坠得厉害。这个男子,很不简单。 他和梓鱼不同,和姬流芒不同。他很纯粹。这样的纯粹,会吸引清歌的目光。 我从未那样慌乱,即使她娶了梓鱼,娶了姬流芒,我心中似乎始终笃定。可见到这个男人时,我一下子没了底。 我还记得留芳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我的神情,低声地说:「公子,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罢?」 我摇摇头,加入了他们。 若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会更加心慌。 她与梓鱼看上去很亲密,我心里微酸,却更加注意沉墨的表情。他的眼神依然是一片清澈,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清歌献丑了。」她微微笑,和沉墨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我的心刺痛。 她弹起的,偏偏是那一曲长相守。 这是讽刺么?长相守,原本是她专为我弹的曲子。 她常撒娇地问我:「远哥哥,不要离开我,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她学会了长相守,便常常弹给我听。 长相守,长相厮守。厮守的人,还是不是我? 我皱了眉,心绪杂乱。 而她,却对沉墨笑得那样美丽。 我的心,像镂空的筛子,寒风吹过,一丝一丝的冷。 终于,我起身告辞。 我该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 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知所措。 我在房间里看着书,整个一个时辰,一张也没有翻过。 留芳忽然跑进来,说她来了。 我手上的书跌落到了地上。 「清歌,最近你似乎有些不同。」我试探地问。 「是么?」她垂下眼。我忽然发觉自己已经看不懂她。 难道她还为了那日我进宫的事情生气? 她却摇摇头。「那件事,我早已不放在心里。」 是么?你不放在心里,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你心里,同样也没了意义? 她吃着糕点,忽然开了口。「远哥哥,你怪我么?」 我怔了怔。「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如今自己的心里,怪你有几分,恋你又有几分。 「远哥哥,我很后悔。拆散了你和皇姐。」 我愣住。事到如今,她还以为我跟清弦—— 「远哥哥,你心里,可有清歌?」她似乎鼓起了百倍的勇气,问出了口。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是欣喜,也是感触。 原来她还在乎我么?我深唿吸,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怪异。 「清歌,我说过,我是你的王君。」若我不愿,又怎会这样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她却误会了,神情很受伤。 「清歌!」 她逃走了,临走之时,她告诉我她身中绝情殇的事实。 我震惊。竟然还有人给她下绝情殇? 外面还下着雨,我赶紧追了过去。 却被我看见,在雨中拥吻的两人。 我颓然而立。细密的雨丝湿透了我的衣衫,同样湿透了我的心。 狼狈地回到房里,留芳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拿了帕子,替我擦干头髮。 「公子,把湿衣服换下来罢,会着凉。」 我摇摇头。「留芳,把青一叫来。」 留芳愣了愣,立刻换成肃穆的表情。 「是,主上。」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伽罗皇室暗卫司的司主。 这个身份,除了暗卫们,只有德佑女帝陛下,清弦,以及前一司的司主,也就是我爹知道。 慕容家的人,每一代都会有一名被选作暗卫司的司主,为皇室成员培养暗卫。而我这一代,显然轻松了许多,因为皇女们统共只有两位而已。 青一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从他到清歌身边的第一天,我就知道。 清弦把他放在清歌的身边,我不能阻止。但我唯一能做的,是不让他伤害到她。 绝情殇。除了他,还能是谁下的? 「我记得你到王爷身边的第一天,我就警告过你。」我冷冷地盯着他的眼。「不能伤害她。」 他收起了平时那套纯良的模样,面容冷峻。「青一未曾伤害王爷。」 「是么?」我端起茶杯,勾勾唇。 他看着我的动作,眼神一闪。「王君知道了?王爷中了绝情殇。」 我挑了眉。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您怀疑是我?」他的语气有些自嘲。「陛下并未下达这样的命令。」 「真的不是你?」我心生疑惑。 「并非青一。不过——王爷喝醉的那夜,我曾看到姬公子出没在王爷的房间。」 「姬流芒?」 若说是姬流芒,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一直对清歌纠缠不休,若想趁这个机会让她忘记—— 至于绝情殇,以他秘密的那个身份,要弄到再简单不过。 第227页 若真是他,我可得从长计议。 如今清歌没了记忆,对他颇为信赖。而我—— 正在这时,清歌被指派去沧国,代表黎国参加沧国大皇子的成婚礼。 这件事颇有些诡异。我怀疑清弦这是用了一招调虎离山计,要对付卿楼。 果然不出我所料。 清弦召集了两万御林军,围剿卿楼总部。 这件事来的迅勐。连我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等我得到消息,姬流芒已经被抓进了宫里。 而等到我第二天进宫,得到的却是姬流芒绑了清弦逃走的消息。 正在这个时候,清歌闻讯而归。 按理说,这样紧急的时刻,我不该顾及其他。但我依然被她和沉墨之间暗藏的情意汹涌给深深刺痛了。 清歌暂代朝政。 如我所料,她很聪明,在政事上亦有天赋。若当年不是女帝的刻意迴避,清歌也许比清弦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然而如今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胸口处爱意融融。 谁知道她抬头望了我,欲言又止。 如我所料。她已经恢復了记忆。 我何尝不知道,恢復记忆的关键,是爱上别人。或是不再爱曾经的爱人。无论是哪一种,都已足以让我崩溃。 我本以为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已渐渐缓和,我本以为我还有机会。 谁知道却被我看见清歌,进了他的房间。 淡黄的烛光映出一双剪影,贴近,纠缠。 那一夜,我肝肠寸断。 我痛了一夜,想了一夜。 是我自己把清歌推到了别人的怀抱。清歌落下悬崖的时候,清歌生命垂危的时候,是他陪在她身边。事到如今,该我放手了么? 我不甘心,我不能够。 我还不想放弃。 就算清歌说,她打算跟他成婚。我也不想放弃。 只要她心里还有我。 我试着向她表白,忐忑地等待她的答案。终于,她答应让我继续陪在她身边。 我松了口气。她始终还是放不下我的,不是么? 索罗城的遭遇,让我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那托娅公主虽然可恶,但我心里却有些感激。若不是她,我怎会看到清歌对我如此在意的一面? 但我没想到,居然在那儿遇到了姬流芒。更没想到的是,他带走了清歌。 我想跟她一起走,她却摇头阻止了我。 「远哥哥,朝政的事情,只能拜託你了。」她的眼神坚定。 我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如今我能做的,就是为她分忧,在她不在的时候掌握好一切。 我没想到的是,再见面时,清歌已经完全不同。 从小我便知道,她有天赋,很聪明。但当我看到她一身红袍,衣袂飘飘于临丰城前,还是被震撼无法言语。她变得如此耀眼,那一刻我的心跳无法控制。 她手指掐诀,脸色凝重。天地间,风云瞬变。 忽然红甲兵一涌而出,她似乎被惊到,竟然倒了下去。 「清歌!」那一瞬间,我只凭着本能向她飞奔而去。 却有个身影比我更快。 虞子衿。也就是梓鱼。 他和清歌,关在洛水宫里三日三夜。 我虽然愤怒,却也知道他不会害她。他爱她,我早已看出来。 那——她呢? 我跟她之间,究竟还有几个人? 她为了姬流芒要舍下这皇室血脉,为了虞子衿搅入伽罗的浑水,为了九非离勇闯九宫。 她心里的人,究竟还有几个? 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你曾是我最爱的人。」 原来一切已经过去,放不下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我终于选择了离开。 其实这个选择早该做出,只怪我放不下,踟蹰了这些时间。 所谓冠绝天下的慕容公子,不过是个可笑的,多疑的,失去了爱人的男人。 该去哪儿? 鲜衣怒马,闯荡江湖?那不适合我。 脑海中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远哥哥,我好想去沧海!等长大了,你带我去好不好?」 沧海,沧海。 于是我去了沧国,在拜见了隐居的德佑女帝和帝后大人之后,动身去了越海城。 现在想来,这是我有生以来做出的决定中,最为英明的一个。 越海城旁的大礁镇,是个典型的海边小镇,那儿的人们淳朴善良。 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地方。 因为在这儿,我居然又遇到了我的歌儿。 该说这是缘分么? 不,这是约定。 可是再相逢的时候,她居然没有认出我。 听了九姑娘的话,我才知道,她竟然看不见,也听不清。 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没有陪在她身边? 我带着满腹疑问去找她,她却戒备地对我,像对一个陌生人一般。 的确,现在的我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我心里一动。也许我可以用这个身份,重新回到她身边。 她渐渐接受了我的存在,而我也知道了她身上的症状,原来竟是反噬。 我一边派了人去查有关于反噬的事情,一边替歌儿挡去那些个桃花。 第228页 什么吴公子?我咬牙。 没想到,她却说了真心话。 「我依然爱着他。」 当我听到这句话时,沉静了许久的心,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原来她还爱我。原来她心里还有我。 既然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我,是不是意味着我终究还是得到了她? 我忍不住,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当她乖顺地缩在我怀里如同儿时,我的心里无比安定。 我们终于又回到了从前。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然后她说,她会死。 我震撼,惊怒。她怎么能死? 我想尽了一切方法,找到反噬的解法。然而所有的消息都指向一个结果:无解。 我也找了些奇人异士替她诊治,终究失望。 然而一天天过去,我却渐渐坦然平静。 其实是生是死有何重要?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我还记得那天的天气,海风飒飒,白鸥振翅。 她靠在我的怀里,渐渐闭上了眼。 我狠命地推她,吻她。她才勉强醒了醒。我给她看手上的荷包。她笑了,很美。 「我会一直陪着你。以后也是。」 说出这句话,我的心如静水。 抱起渐渐失去气息的她,我朝大海的方向走去。 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若是停在这儿,算不算得上是个悲剧? 然而终究不是。 如今,我不仅有了她,还有了我们的孩儿,一个可爱的女儿。 虽然她身边还有别人,虽然她并不仅仅属于我。但我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并且这一辈子都不再分离。 我曾以为自己与她擦身而过,错过了一世。比起那样的痛苦,现在的结局很圆满。 我已满足。 虞子衿番外(二)暨夫妻大问答 她被女帝派到沧国参加大皇子的婚礼。 而我也急匆匆地赶回了伽罗。 父皇决定同时派我和虞子霄一同去沧国。这是一次机会。 要杀了沧隐帝,我心中早有把握。这都要归功于醉玉的信息网。隐帝倾心于前四皇子妃,而我恰好得到了一副惟妙惟肖的画像。 藉助卿楼木槐,披着前四皇子妃脸皮的朱颜对我毕恭毕敬:「属下定不辱使命。」 朱颜的心思,我很早就知道。但她也知道,她永远也只是我的一名得力助手而已。 她很聪明,从不僭越。留在我身边,就得那样聪明。 清歌知道了我的身份,同时我却发现,她恢復了记忆。 解去绝情殇的条件,我一清二楚。那么她究竟是不爱慕容远了,还是爱上了别人? 答案似乎已经很清晰。当她与那个沉墨对视而笑,甜意融融。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捏紧。 虞子衿,该醒醒了。她从来也不属于你。而你心中,更不该有这等妄念。 可是那个沉墨绝不简单。他会摄魂术。 天底下能将摄魂术施展得出神入化的,还有几个? 然而她信他。 谁都知道,宫闺之中,讲信任,只是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她却真的信他。甚至是盲目的。 捏紧我心的那双大手,不断地收紧收紧。 她救了秦罗敷,得罪了虞子霄。为了帮她逃出追杀,我想了个自以为聪明的办法。 这个办法,几乎要令我痛悔终生。 我只想到虞子霄不会对我有所伤害,却没有想到,觊觎这皇位的,还有那个五皇妹。 至今那场面,还在我心中时刻闪现。 我用尽全力拉住她的手,而她微微一笑。 「放手吧。」 放手吧。这三个字,成为我的梦魇。 我不想放手。我甚至想过跟她一起死。 可是她清醒得很,看穿了我的心思。「你还有母妃和弟弟要保护不是么?你不能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那一刻,我想到了,若我死去,母妃和弟弟势必有一个凄凉的下半生。 不过犹豫了片刻,她已经挣开了我的手。 她坠落的身影像蝶,翩然而下。坠到我再也看不见的一片黑暗。 从此,我的心里,只剩了那一片黑暗,和她下坠那刻,苍白却微笑着的脸。 决不能再这样下去。 当我回到伽罗时,整个人似乎都活在了仇恨当中。 「朱颜,我要更快的方法。」 将手中的烈酒倒进嘴里。我不想再等下去。 傀儡蛊。我在自己父皇的身上下了这种控制人心的蛊毒。 这没什么,我原本就恨他。 若不是他的不作为,我和母妃,和弟弟,不会到这样的境地。我不会被当做女子养大,我不会失去——她。 傀儡蛊开始作用,他的身体日益变差。 我勾了唇角。「很好。」 这个时候,却传来静王回国的消息。 她竟然没死? 那一瞬间,我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心跳。 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然而我终究还是把她卷了进来。 再次看到她之前,我居然有些紧张。 紧张?这种感受,许多年也不曾有了吧? 姬流芒这个心机深重的小子,居然把她易容成了那般模样。真难看。 第229页 但可怕的是,对着那样难看的样子,我竟然还想拥抱和亲吻。 我一定是着了魔。 故意装作嫌弃的样子,不想让她发现我心中的狂热。她恼怒极了,明明那样可怕的脸,却让我觉得可爱。 她的心里,却装着满满的那个人。 我很想问问她,我——呢? 但我不会开口。不可能。 我们夜探皇陵,中了失魂香。 最先清醒的人,是她。她问起我的梦魇,我却只装作想不起来。 其实,我梦见了那日,那个悬崖。 她望着我,眼神清透。 她救回了他。 我黯淡了眉眼。他们身边始终没有别人的位置。 姬流芒的出现,让我出乎意料。而她的表现更耐人寻味。 我的心一动,也许我不是没有机会。 对父皇下蛊的事,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她闯进了我的房间,而我那时——正在沐浴。 鬼使神差地,我做了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我吻了她。用了个蹩脚的藉口。那一刻,我的情动怕是连她也察觉了。 我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如同隔雾看花,每每我要确定,又被全盘推翻。 直到那一日。 她钻研阵法,这我是知道的。 没想到的却是,她带我入阵,只是为了解开那每天夜里盘旋在我心口的梦魇。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与其说,这心结是因为那情景重现而解,不如说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 这是她为我做的。若她心中没有我,又怎会在意我的心情? 我抱着她,因为喜悦而颤抖。她也第一次没有挣扎,甚至还给了我回应。 我快乐得忘记了一切。 宫变的前一晚,我故意喝醉了酒。 她虽然恼怒,却依然陪我喝酒,喝到自己也迷煳了过去。 不想让她涉险。第二天,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谁知道她还是出现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狂跳起来。 她来了,不顾自己的性命。 严格说来,她一共遇过的三次性命攸关的危险,都是因为我。 一次是落崖,一次是宫变,还有一次,就是那个失败了的诛仙阵。 我该觉得开心,还是该觉得恼恨懊悔? 也许各有一半吧。 那时我并没有想到,诛仙阵的后果竟然那样严重,严重到差点让我再一次失去了她。 宫变之后,我顺利登上帝位,开始了一系列清扫扶苏余党的举措。 而她也走了。 我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本想趁最后一晚逼她说出心里话。 谁知道那个姬流芒——我咬牙切齿。 姬流芒,我从此与你势不两立! 她娶了那个沉墨,不,是九非离。 婚礼的轰动,连伽罗也被波及。 我送去了一瓶无媚花的香露,想像着九非离尴尬无比的模样,心中大快。 算是小小的报復吧。 没想到这个礼物为我在后来的某一天带来了奇耻大辱,这个略过不提。 虞子霄和扶苏,以及一班扶苏军余孽,逃到了蒙国。 这在我意料之中,蒙国早已跟他们勾结,正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大军开到了伽罗的边境,我却接到了暗探的消息。 苏德从黎国带了个女子回国。 听他的形容,我的心一沉。 是她么?她怎么会被苏德抓到? 我无法再平静下去。居然乔装,自己去了苏德的首都。 我救出了她。 而她,也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心。 我欣喜若狂。 接下去的事情,却极其戏剧化。 她开始吐血。 而莫名其妙出现的所谓神医更是令我胸闷。 在那之后的许久,我也没明白为什么会乖乖地让她带走清歌。 总而言之,她再次失了踪。 后来的事,只能用光怪陆离来形容。 巫力反噬,神仙,凤凰,仙界。 一切都像是个远古的传奇故事,而我竟然还是其中的一员。 但无论如何,最后她还是活着。 这样,就已足够。 我乖乖地回国,乖乖地当着我的皇帝,只是每年都想了些法子,骗她来看我。 开玩笑!她与他们朝夕相处,还生了孩子。若我不想些法子,迟早被她给忘掉。 等到子凌十六岁时,伽罗政局已趋平稳。我终于能做一直想做的事了。 去找她,再也不离开她。 歌儿,我回来了。 ……下面是夫妻大问答时间…… 风指代听风我,也就是採访者。 风:请问小歌儿,这四个夫君里,你最爱哪个? 歌:(环顾四周,擦了擦汗,小声说)能不能不要在这儿回答? 四君异口同声:就在这儿答! 歌:(汗如雨下)其实,我每个都爱。(瞄了一眼阿离,只见他垂了眼,并不言语) 众人:切—— 芒:风,你问这个问题,是要挑拨我们的河蟹关系么?(银鞭闪闪) 风一缩: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读者想知道而已! 鱼:我看不是读者想知道,是他自己想知道吧?(媚眼如丝,摺扇轻摆) 第230页 风怒:我说妖孽,你该感激我!要知道你原来没戏的知道么? 歌:妖孽也是你叫的? 芒:没戏?那怎么会有戏的?(银鞭已经送上风的脖子。风狂抖中,雪雪,你快来救我……) 远:(长嘆一声,腰间的破月发出鸣响) 离:杀气真重。(淡淡一笑,盯住风的眼。)风,我和歌儿的来世,你懂怎么安排了吧?」 风眼神呆滞:懂——了。 芒,远,鱼:怎么安排? 离:(淡然一笑,褐色的眸里闪动光环) 众人:又来这套! 鱼:下一辈子,你想独占歌儿?不可能! 离:(微挑了眉)你有意见?(看着自己的手指) 鱼:(打了个哆嗦)就-就算我一辈子不举,我也不会屈服! 离:(拍拍他的肩膀)很有气势。 现场气氛一度陷入僵局。 歌:(钻到桌子底下,跟风对话)我说你,就不能一个一个来?非要放在一起採访么? 风:(恍然大悟,爬回桌子上面)从现在开始,一个一个来。 歌单独对话时间 风:(终于安静了)请问歌儿,这四个人中,你最爱谁? 歌:(扭扭手)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吧。 风:(咳了一声)下个问题。四个人中,谁最爱吃醋? 歌:(非常为难地思考)你是说表面上的?还是实际的?是腹黑型吃醋?还是淡然型吃醋? 风:……请正面回答问题, 歌:好罢。是小芒。 风:(早就想到了)下一个,四个人中,最美的是谁? 歌:一定要问这种让我很为难的问题么?(面容肃杀) 风:(一派怡然自得)当然。读者也很关心的说。 歌:好吧。梓鱼。 风:下一个,四个人当中,谁的武功最高? 歌:(终于来了个好回答的问题)。应该是远哥哥。 风:哦?我以为是小芒。 歌:要不然你以为小芒他是怎么服服帖帖让远哥哥做老大的? 风:老大不是阿离么? 歌:远哥哥是明面上的老大。阿离是暗面儿上的老大。 风:(咳了一声。真复杂,你家开帮会的啊?)下一个。注意了啊,这个问题相当和谐。(立刻转向周围,仔细查探。和谐委员会没有到这儿来吧?)四个人当中,谁最爱h? 歌:(红脸)可以不回答么? 风:这就不会回答了?那待会儿的问题怎么办? 歌:(想了想)好吧。是梓鱼。 风:梓鱼?!!大跌眼镜啊,我以为是小芒的说。 歌:(表情复杂)本来是小芒,可自从梓鱼学会了毒经之后就—— 风:原来如此。(擦下一把冷汗)下一个。噹噹噹噹!四个人中,谁的h技术最好? 歌:(眼神飘忽,笑意旖旎)梓鱼。 风:早就猜到了。下一个,与四人的h,你印象最深刻的是—— 歌:(陷在回忆中,红了脸颊)和阿离在皇陵里那次。 风:(鼻血流下三尺)果然是不走寻常路。下一个,四个人中,谁—— 歌:停止!!难道不能问些别的? 风:(摸摸鼻子)好吧,反正待会儿还有。换这个问题。大家都对阿九和小四的感情去向很是关心,能不能为我们现场报导一下? 歌:阿九嫁给了齐王的三子。对,就是传闻中本来要嫁给梓鱼做帝后的那个。那小子,看上去病怏怏的,其实腹黑得很!阿九回来跟我哭诉了好几次,说是那小子欺负她,不让她继续流浪行医顺道看美人——要知道阿九的目标可是很远大的! 风:(汗了一下。还不是受你的影响)那小四呢? 歌:小四?这小子可出息了!(气鼓鼓)人家现在是三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拈花公子! 风:拈-拈花——? 歌: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拈花惹草的那个拈花!! 风:呃,歌儿,人家小四拈花,跟你有啥关系?你这么生气干嘛? 歌:看着他顶着一张酷似阿离的脸到处招惹美貌少女,你说我能不气? 风:不气不气。那——别的人呢? 歌:别人?对了,非郁继承了九宫,最终还是嫁了秦子都。我皇姐她立了慕容朝为帝后,跟他生了两个孩子。还有玥君——那位瓷美人。说起了,我还有些惆怅。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风:(与歌儿齐声嘆息)那朱颜? 歌:(贼笑)她——嘿嘿—— 风:(浑身发寒)到底怎样了? 歌:她嫁给木梅了。 风:啊?! 歌:啊什么啊,难道你不觉得他们很合适?一个冷艷,一个冷傲。而且还有共同爱好:制毒。 风:的确。不过他们家不会变成冰山毒窟么?——当我没说。好,接下去是夫君们一个一个来。 歌&离 风:(看着目光胶着的两人,浑身发麻)哼!啊哼! 歌:风,你喉咙不舒服? 离:如果需要的话,我这儿有九宫的灵药。 风:不——不必了。好,现在开始。第一个问题: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对方的?这个问题读者们一直很困惑。 歌:(握了握阿离的手)其实是雨中吻错了人,那次。 第231页 离:若说最初的动心,是歌儿弹琴的那一次。那曲长相守,令我至今难忘。 风:(呆滞)阿离这个还说得过去,歌儿,你这个也太说不过了吧?怎么吻错了人,你就喜欢上了? 歌:(脸红)他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 风:(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嗅觉系,他是听觉系。了解了。下一问,你们最爱对方身上的那个部位? 歌:唇。 离:……每个都爱。 风:不带这样的——(阿离微微一笑,眼中光环闪耀。不带什么?)没啥。下一问,第一次h的感受? 歌:热。 离:(微红了脸)有些痛,不过更快乐。 风:(美人脸红果然是赏心悦目啊)啥?!痛?! 歌:都怪我中了药。(惭愧地抱住阿离的腰)对不起,是我太粗暴了。 离:不,我很喜欢。 风:(拉着脸扯啊扯)果然是女尊咩?下一问—— 离:没有下一问了。该结束了吧?(眼神晃荡) 风:(呆滞ing)结束了。 歌&远 远哥哥刚坐下,歌儿就粘了过去。 风:哼!啊哼! 歌:风,你喉咙又不舒服? 远:(没有说话,只是拿了黑玉的眸子清冷地一瞥) 风:没有。好,现在开始。第一个问题: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对方的? 歌:(与远哥哥对视一眼)小的时候,他拿了桂花糕给我吃。 风:这么早熟?那远哥哥呢? 远:小时候她非要赖着我,要我抱她的时候。 风:似乎时间太过久远……算了,下一问,你们最爱对方身上的那个部位? 歌:眼睛。 离:唇,和手指。 风:没啥惊喜。(远哥哥微微一笑,是么?)没没没啥(忍住鼻血)。下一问,第一次h的感受? 歌:(爆红了脸)狂野。 远:(微红了脸)是我不好。 风:那你哪?远哥哥? 远:心愿得偿。不过以前那些书——实在不靠谱。 风:噗—— 歌:远哥哥,什么书? 远:……下一题。 风:每个月h的次数? 歌:就不能不问这种问题么? 风:(擦擦汗)没法子,读者关心你们的性福啊! 远:(破月的鸣响越来越剧烈)我想这个採访,就没必要进行下去了吧?(h的次数?想想就来气!) 风:好吧。(都得罪不起。只好欺负欺负不会武功的梓鱼。) 歌&芒 芒一上来,就将歌紧紧搂在怀里。 风:注意点注意点。又没人跟你抢!抱那么紧干嘛? 芒:没人?那三只是哪儿来的?还不是怪你!(银鞭闪啊闪,就像星星眨眨眼) 风:(抖索了一下。小雪,我好想你——)好了,第一个问题。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对方的? 歌:他为了我受伤,差点毁容的时候。 芒:十岁那年,听到姐姐唱歌。 风:(瞪大了眼)怎么不是她捨身救你的时候么? 歌:(同样瞪大了眼)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救了你,你才—— 芒:(感伤地摇摇头)那年下雪,我跟着家人进宫,无意间迷了路,闯进了姐姐的宫殿。她那时皱了眉,一面弹琴,一面唱歌,像个仙子。她看见了我,还对我笑来着。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便再也没有别人。 歌:(热泪盈眶)小芒——我——我不记得了。 芒:(抱紧她)没关系的,姐姐。只要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好。 风:(奋笔疾书)这可是爆炸性新闻!明天的三国江湖日报又有了新标题——石破天惊,前静王与侧君之不得不说的往事! 芒:你说什么?什么日报?什么标题?(银鞭已经抵到风的喉咙) 风:(把手里的笔记藏在身后)没有,什么都没有!! 歌:小芒,别这样。 芒:好吧。下一题。 风:第一次h的感受? 歌:(皱眉,显然勾起不爽的回忆) 芒:不採访了!!采什么采,回家采自己吧!!(银鞭一甩,拉着歌儿就要走) 风:(趴在地上,苦苦央求)别走—— 此刻妖孽鱼上场。 鱼:哟,这儿在干嘛呢? 风:鱼!你来得正好,改你和歌儿了。 芒:(勉强松了手)好吧。快点儿啊! 风:(整顿仪容,恢復主持人的闪亮身份,转眼一看,只见妖鱼斜斜靠在歌儿怀里。)啧啧—— 鱼:(风情万种地撩撩头髮)怎么,你有意见? 风:有意见怎么了?(反正你也不会武功!欺负的就是你!) 鱼:(娇媚一笑)没什么。(转向歌儿)毒经里那个让人瞬间石化的药,还记得么? 歌:记得。叫「雷你不偿命」。怎么? 鱼:我恰好带了些。风,要不要尝尝? 风:切,这有啥好怕的的的的——(石化ing) 歌:妖孽,别这样。你不想採访了? 鱼:别採访了,我们可以回家——(俯身在清歌耳边说了几句)我又研究出一些新的花样—— 歌:(满面通红)人家看着呢! 鱼:那我们回家! 第232页 歌:(终于点头) 鱼:(眼睛发亮,拖着歌儿的手下台) 于是台上只剩下一座风的雕像。 一阵冷风吹过,几片树叶落下。 小雪上场,抱着风的雕像痛哭出声。「你啊你,叫你别去惹那四个,非不信!这下子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