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陌上尘》
1、童年
每个人的童年,都像一个流丽而繁复的梦。
似花般绚烂,似水般纯净,当你回首看的时候,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说不出的美好,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哀愁。
秦陌桑的童年也不例外。
她出生在南方的a城,父亲是一家大型工厂的技术员,母亲是厂子弟小学的语文老师,他们全家就住在城郊的厂区里。
那时候还没有高楼大厦,住的是老式的红砖楼房,只有三层高。房舍之间保留相当的空地,除了供孩童嬉戏的草地、修剪整齐的花坛之外,还有占地开阔的灯光球场。夏日的晚上,大人们坐在一起乘凉、聊天,东家长西家短。孩子们则玩得不亦乐乎,骑单车、砸沙包、跳房子、打弹珠、踢毽子、溜旱冰……十八般武艺,都在这个球场上练就。
围绕厂区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水塘和长满松树的小山坡,还有大人们开垦的菜地。那是孩子们的另一个乐园:爬山、上树、游泳、钓鱼、捉蝌蚪、捕知了……那个年代没有电脑、游戏机,电视刚刚普及,孩子们大多在自然界寻找无穷的乐趣。
当然,灾祸也频频,成长过程中充满了“惊险”和“刺激”:刘家孩子触电昏厥、张家孩子骑车摔断了腿、李家孩子打架折了胳膊、王家孩子不慎从二楼坠下……这类血光之灾不胜枚举,但孩子们却都大难不死、劫后余生。调皮野性的孩子,总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就像田梗上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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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桑也是这些精力旺盛孩子中的一员。她摧花折柳,用花坛里的凤仙花瓣染红指甲;她偷鸡摸狗,带着一帮小伙伴爬树掏鸟窝,到别人家的菜地里摘新长出来的扁豆、西红柿……虽然长大后,她从书上得知青色的西红柿不能吃,有毒素,但她一次也没中毒过,只是青西红柿确实不好吃,没有一丝甜味儿,涩涩的,她每咬一口,都会“呸呸呸”地大吐特吐。
8岁以前,陌桑一直像生活在美丽的童话里。
但是,生活毕竟不是童话。它比童话要残酷许多。
父母开始争执、吵架。虽然他们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但脆弱的爱情却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他们不懂得忍耐与宽容,日日争吵,乐此不疲,将平静温馨的生活变得硝烟四起、阴森可怖。
陌桑渐渐怕了回家,她下课后便和小伙伴呆在一起,趴在花坛边的石凳上做作业,等落日坠到山的那一头去了,才不情愿地迈进家门。
“秦牧云,你给我站住!”
随着这声尖锐的叫声,横空飞来一只玻璃杯,不偏不倚打在陌桑的额角上,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陌桑没有哭,呆呆地站在原地。
“流血了?”秦牧云紧张地抓住她,“桑桑,你疼不疼?”
不疼,爸爸!我成天爬树上房跳墙,这点小小的伤不算什么。但是,我的胸口有一点点疼……
“桑桑宝贝,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不小心……”母亲扑了上来,一把抱过她,脸色比她还苍白。
“晏娅……”秦牧云看着她,淡漠而疲倦地说,“为了孩子,我们离婚吧!”
晏娅愣了一下,泪水涌出了眼眶:“你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已经厌倦了争执与反复,这样的婚姻,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秦牧云表情依然平淡,“对桑桑的成长更是不利。晏娅,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他转身走出家门,萧然而决绝。
晏娅审视屋内,望着满地狼藉的残破战场,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当初是谁说要照顾我一辈子?是谁说会爱我永不变?现在,你竟然要我放你生路!秦牧云,你好狠!你好狠!……”
她笑得肆意自得,笑得泪水纷飞,笑得全身颤抖。被她抱在怀里的陌桑,面容惨白,神色惊悚惶然。
“桑桑,我可怜的桑桑!”她终于止住了笑,把脸埋在女儿的肩头,喉头充斥着呜咽,“你要记住,永远不要相信爱情,永远不要相信男人,尤其是他们的承诺!”
然后,晏娅放开女儿,奔进自己的卧房。门后传来隐忍的哭泣。
夏日最后一道阳光黯淡隐约,四周的家具,如同孱弱的动物般,瑟缩在天光下。
多年以后,陌桑回忆起这一幕,飘渺得宛如梦境……
这确实是一个梦,却是永远也不会醒的噩梦。
自那天以后,夫妻正式分居。秦牧云再也没有踏进过家门,直到和晏娅离婚。
在秦牧云的力争下,法院将陌桑判给了他。晏娅孤身离开,她本来就不是a城人。
走的那天,晏娅抱着陌桑不肯放,良久,她低缓而忧伤地说:“我的小桑桑,你一定要幸福,比谁都幸福。知道你为什么叫陌桑?秦陌桑,情莫伤,一辈子都不要为情所伤!”
陌桑奋力点头,望着母亲的背影,不哭泣,也不挽留。
这段日子,她一直一直都没有哭。
小小年纪的陌桑,已经懂得何谓无能为力。
但是,她照镜子的时候,会看到眉骨上那点浅浅红红的印记,若有若无的。她将额前的刘海垂下,遮住了那点伤痕。
遮住了,就看不见。没有人知道她受过伤。
在人前,她依然是无忧无虑、淘气顽皮的小女生陌桑,整日和一帮孩子在厂区里疯跑、疯闹。
左邻右舍私底下都说:“这孩子没心没肺的,一点都不像她妈。”
2、邂逅
初冬时节。
路边的梧桐树掉光了叶子,褐色干枯的枝桠分割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不见一丝阳光,云层低沉而厚重,让人的情绪也不由得有点压抑。
一些女人心情不好,会去逛街,由此产生许多购物狂。秦陌桑的爱好与众不同,她情绪低落时便去做头发。
话说回来,她的头发好久没剪,刘海快遮住眼睛。毕业都四年了,她还整日一个乖乖学生妹的发型,用好友夏萋萋的话说,看得都快吐了。好,决定了!她要去换个新的发型。
走进s城著名的美发店,看到店内张贴着大大的“生化烫”宣传画,马上联想到美国大片里千奇百怪的生化武器,感觉挺吓人的。
生化烫、水能烫、数码烫、陶瓷烫、烟花烫……近年来烫发方式林林总总,而且名字稀奇古怪,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云。美发师们也不能解释得令人信服,只是一味地说比原来的更好,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在陌桑看来,不管名称怎么变,头发无非是烫直或烫卷,上完药水之后,拿蒸汽机等仪器加热。区别只在于哪种药水对头发的伤害更小,或是烫好之后更容易打理。
年轻的美发师巧舌如簧:“小姐,你脸形很好,标准的瓜子脸,额头开阔,气质甜美,我建议你烫那种大波浪卷,一定很漂亮!”
男美发师二十出头,天生丽质,五官俊秀,如果他进娱乐圈,绝对能成为一位偶像男星。
这家店的美发师们,虽然顶上一撮头发染得色彩斑斓,远看像鹦鹉,但一个个都风流倜傥,秀色可餐。谁说中国无美男?原来他们不在娱乐圈,全都作了美发师。
陌桑从小就好色,对帅哥向来没有多少抵抗力,连连点头:“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帅哥美发师向陌桑推荐了最贵的一种烫发水,说是ph值接近中性,能最大程度保持头发的弹力和光泽。
药水包装上写着外文,好像是韩文,根本就看不懂,好坏都是美发师说了算。
自从韩剧在中国流行起来后,韩国的一切铺天盖地而来,简直泛滥成灾:韩式整容,韩式服装,韩国美女,韩国帅哥,韩版小说,韩国化妆品,现在连韩国的烫发水也引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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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桑对着那些像幼稚园小孩写的韩国文字琢磨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我要用国货!”
帅哥美发师一脸无奈:“我们这儿全都是进口的,没有国产货。”
假洋鬼子,卖国贼!陌桑在心里暗骂,随便指了一样药水:“就用这个。”
帅哥美发师哼着歌去调药水了,陌桑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
她的脸是瓜子脸没错,腮帮子却鼓鼓的,有些婴儿肥。皮肤虽然白皙,鼻翼两侧散落着几粒雀斑,尤其是左眼角下的一颗痣,非常明显。
听人说这叫泪痣,长这样痣的人注定天生爱哭。
从小到大,陌桑都很少哭。她早就不相信眼泪。在别人眼中,她是个没心没肺傻乎乎的姑娘。
“活泼有余,沉稳不足。”为了改变人们对她的看法,陌桑像忍受酷刑一样,在美发店里坐了足足四小时。
直坐得腰酸背痛腿抽筋,而让她最难以忍受的是,帅哥美发师天生一双勾魂眼,电力十足,让陌桑心猿意马。她有意无意地想起了关之琳和霍建华主演的电影《做头》,更想起了台湾偶像剧《爱情魔发师》。
虽然这部剧让她对明道的印象迅速从“王子”变成了“青蛙”,但其中小贝说过的一句话,她还是记忆犹新:“在我成为顶尖的artist之前,这个地方,曾经有三个手艺高超的爱情魔发师,他们拥有改变女人的魔力。只要你爱美的心思被这三个男人掌握,那么你的身体,你的心灵,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陌桑始终认为,头发是女人身体最最敏感的部位。结发、绾发、束发……都代表着男女之间某种隐秘的情愫。当帅哥美发师轻柔地拨弄她的一头卷发,透过镜子,仔细端详时,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颤栗。
都是帅哥惹的祸!没事长这么帅干嘛?尤其那一双深邃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
可惜了,这样一双炯炯美目,这样一对无人能及的长睫毛竟然生在男人脸上。
可惜了,帅哥的五官固然精致,身高只有一米七,如果能再长10厘米,才堪称完美。
完美?这世上有谁是完美无缺的?长到25岁,她只见过一个完美的男人。高大挺拔,英俊不凡,气宇轩昂,更兼头脑聪颖,口才出众,体育也是顶呱呱,被人称作“十项全能”。
当所有女生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唯有她“举世皆醉我独醒”,站在女生寝室的窗前,发表一番豪言壮语:
“我绝对不会爱上这种男人,因为他太完美,太可怕了!”
昔日小女生的戏语,言犹在耳,信誓旦旦。但是,谁又猜得到结局呢?
耳边,电吹风的“嗡嗡”声停止。
陌桑来不及审视自己改头换面后的崭新形象,手机的铃声适时响起。
她摸出了手机:“喂?”
“桑桑,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是夏萋萋高扬的清脆嗓音。
“好啊。”陌桑爽快答应,正好让她“鉴赏”一下自己的新发型。
都是s城的小白领,家在外地,且都未婚,周末有大把时间消磨。
“意大利风情。”夏萋萋很快作了决定。她是典型小资女人,酷爱咖啡,讲究情调。
意大利风情和这家美发店同属一条街,仅仅10分钟的路程。
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还是比夏萋萋先到。陌桑在窗边的位置坐下来,从二楼往下看,街边风景和来往行人,一览无遗。
这间店她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和夏萋萋一起来。作为这个城市仅存的旧识,两人来往频繁,经常见面,不是相约一起逛街就是看电影喝咖啡什么的。
夏萋萋和陌桑大学里住一个寝室,却不同系。同居四年下来,关系不咸不淡。毕业后一年在s城街头偶遇,夏萋萋惊喜地轻呼:“原来你也在这里?”两人才渐渐热络起来。
夏萋萋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身高一米七,长相酷似张柏芝,外语系的文艺部长兼“系花”。追求她的男生,多得可以绕操场排好几圈的队。而她偏偏眼高于顶,一个也看不上。
大学时代,这样美丽且骄傲的女子,不是陌桑这种平凡女生可以结交的。但出了社会,她们反而成了朋友,而且是可以说真心话的那种。
三年相处,彼此都大跌眼镜。夏萋萋收敛了在学校时的趾高气扬,变得平易近人,而陌桑也不是当年那个乍呼莽撞的小女生,沉静几分,也稳重几分。
“社会真是一座大熔炉啊!”夏萋萋不止一次地感叹,语气中隐隐有些沧桑。
想想大学也没毕业几年,却足够把少年时的锐气傲气丢在了天空另一边。时间就有这样的本事,在不经意间流逝,从来不懂回头。
青春其实就在来不及细细回味之前,从指缝滑过,像洒落的沙砾,让你握不牢,也留不住。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
宁静的店堂,低柔的音乐。这便是夏萋萋喜欢吃西餐的原因,少了嘈杂,少了混乱,让人的思绪能够沉淀下来,静静回味。
电话突然响起。在这安静而优雅的空间,乍起的铃声虽然柔和,仍显得刺耳。
陌桑赶紧把手机找出来,刚接通,便听见夏萋萋气喘吁吁的声音:“桑桑,我刚走到半路就被老总抓包了,要我赶回公司去,说是有重要文件要处理。对不起,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这已经不是夏大美人第一次爽约。陌桑压低嗓音轻声说:“没关系,你去嘛。我早就习惯了。”
挂断电话。陌桑冲穿着蓝色制服的服务生招手:“麻烦给我一杯焦糖玛奇朵,另外再来一份意大利面。”
服务生点点头,给她上了一杯红茶,转身离开。
陌桑纯属无聊,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瞥见不远处坐着的一个男人。
3、初见
12岁,陌桑进入a城一中就读。
那是全市重点中学,高手云集,帅哥美女如云。而她却是个别扭的小丫头。枯黄的短发,因为没有时间打理,总是乱糟糟的。圆嘟嘟的脸,细长的单眼皮,身材矮小而且肥胖,鼻翼还躺着几粒难看的雀斑。
在自尊心与虚荣心都异常活跃的少女时代,美丽与她无关,苗条与她无关,男生的注目礼更与她无关。
可是,这样不起眼的女孩,还是让一些人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的作文写得很捧,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在全校作文竞赛上,她还拿下了初中组的第一名。
陌桑之所以作文写得好,因为她经常和远在b市的母亲通信。
彼时,晏娅已经再婚,成为一个5岁小男孩的继母。那曾经温暖的怀抱,疼惜的目光,牵过的双手,都不再属于她。
父母离异后,陌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初一那年暑假,秦牧云也组建了新的家庭,她则搬到城里和奶奶一起生活。
父亲结婚的那天,陌桑从婚礼上跑了出来,一个人沿着江边走了很久,一直从晚霞满天走到夜幕低垂。
头顶的路灯亮起来,投下微弱的桔色光芒,映照着她孤独纤细的影子在地面游移。
街角有一个小型公园。夏日的黄昏,里面有很多小孩,跑着叫着跳着,笑声不绝于耳。陌桑站在那儿,羡慕地望着那些和父母呆在一起的小孩,他们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啊!
她也曾经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7岁那年国庆节,父母带她到小公园来玩。她坐在刷着红漆的秋千上,父亲一次次地把她抛向天空,再一次次地荡回来。
“爸爸,荡高一点,再高一点!”空气中,响起童稚的笑声。
“慢点,宝贝,小心摔着!”是妈妈担忧的声音。
“不怕,有爸爸保护我,桑桑一点也不怕!”
“是啊,我们的小桑桑最勇敢!”爸爸爽朗而开心地笑。
……
陌桑走向公园角落的秋千架,唯一一架刷着红漆的秋千微微地轻晃,证明有人刚刚离开。
偷偷跑出家门的女孩,立刻坐上去,慢慢地荡着秋千,来来回回,像是一场场宿命的轮回。
夜越来越深,小公园的人都走光了。陌桑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再也控制不住地泪雨滂沱。
深夜的小公园,她独自坐在孤伶伶的秋千上,哭得很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然后,是一块白色的手帕。
她抬头,看到一张微笑的男生的脸。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五官,只觉得面容清秀,一双眸子如夜色般黝黑,精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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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不是初一(2)班的秦陌桑吗?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
陌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斜着嘴角坏坏地笑:“因为你又矮又胖,长得像澳大利亚的树袋熊!”
“你才像树袋熊呢!”陌桑恨死了这个冒失的男生:拜托,人家已经够惨了,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快点擦擦吧,满脸的泪水,更丑了!”男生仍旧笑。
他的话挫伤了陌桑的自尊心,她一把抓过那块手帕,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上两脚说:“就不擦就不擦,气死你!”
男生没有生气,弯腰拾起那块手帕,笑嘻嘻地说:“原来你不但长得丑,脾气也很坏,简直就是个野蛮丫头!”
陌桑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可恶的家伙,抬起右脚,照着他的小腹踢了过去,说:“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野蛮!”
“哎哟!”随着一声惨厉的尖叫,男生立刻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嘴里□□着:“疼死我了!”
陌桑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踢疼了他。男生比她高了一个头,如果真的惹恼了他,自己一个纤纤弱质小女生,肯定会吃亏。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不等他站起来,仓皇逃离作案现场。
“秦……陌……桑,我不会放过你!”她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口气跑出了小公园,但那个声音仍不罢休地从后头紧紧地追过来。
还好,他的人没有追上来!陌桑忍不住回头张望,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样一闹,她完全忘记了因父亲结婚产生的不愉快,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但是很快,陌桑就知道那个男生是谁。
过完暑假,陌桑升上初二。按照学校惯例,每学期的开学典礼上,校长都要进行长篇训话,然后邀请校级“三好学生”上台领奖,介绍学习经验。
虽然奖品很微薄,无非是笔记本、钢笔什么的,却是全校学生梦寐以求的殊荣。
陌桑当然不够资格,她除了语文好以外,其他功课都平平,尤其是数学,最叫她头疼。
评选“校级三好学生”的条件十分苛刻,语数外三门主课必须90分以上,体育也要是优秀。而他们学校,有很多不爱运动偏科的学生,文化课虽然不错,体育却不及格。
陌桑的同桌方可莹就属于这一类型。她生得娇小柔美,文文弱弱,每次体育考试都不达标。
“唉,真是可惜!”陌桑站在初二(2)班的队伍中,心不在焉地听着校长训话,一边和方可莹窃窃私语:“今年的校级三好学生又没有你。”
“我反正也评不上,有阿薰就可以了。”方可莹微笑着说,目光温柔地落在主席台上,晶莹闪亮,“他永远是最优秀的!”
阿薰?这个名字,陌桑听方可莹说起过很多次。方可莹父母也是大型国营企业的职工,那家工厂是由繁华的s城迁移到内地来的,当时叫做“支援三线建设”。大多数职工都是s城人。所以,方可莹虽然在a城长大,却说一口地道的s城话,吴侬软语,娇俏柔媚,就像她的人一样。
s城话最突出的特点,名字前面会加一个“阿”字。比如,方可莹从不叫她“桑桑”,而叫她“阿桑”。
陌桑知道这个“阿薰”,他是方可莹的邻居,从小青梅竹马,在一个厂区长大,感情非常好。人却从来没见过,他是新来的转校生。虽然方可莹总是说他如何的英俊,陌桑却不大以为然。
s城的男生,优点无非是肤色白皙,五官却太过细致,“小白脸”、“娘娘腔”,不是她喜欢的那种型。
她喜欢哪种类型?阳光帅气,有浓浓的眉毛和明亮的眼睛,笑的时候纯洁得像天使,严肃的时候却又显得很深沉。说白了,就是要有刘德华的英俊,梁朝伟的忧郁,周润发的倜傥和周星驰的狡黠。(以上四位明星是陌桑心目中的男人极品。)
陌桑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男生,不是装酷的面瘫少年,就是耍帅的花花公子,没有一个看得顺眼。
而方可莹嘴里的那位“阿薰”,优等生,年年考全年级第一,可想而知了,一定是斯文瘦弱的“白面书生”,身材修长,脸色苍白,鼻梁上还架一副厚底的近视眼镜。
“下面有请初三(5)班的叶尘薰同学上台领奖!”
校长的话音刚落,周围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漫过来,夹杂着女生的欢呼:“叶尘薰!叶尘薰!叶尘薰!”
陌桑回过神,诧异地问:“谁是叶尘薰,很有名吗?”
“当然,a城二中的校草。”旁边的女生啧啧赞叹,“不但人长得帅,还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尖子生。为提高升学率,校长特意从二中挖过来的。”然后,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你连他都不知道?”
陌桑撞了一下方可莹的肩膀:“这人你听说过吗?”
“阿桑。”方可莹的瞳仁灼灼闪亮,双颊绯红,“他就是我说的阿薰!”
他就是阿薰?小女生可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但是,闻名不如见面。陌桑拼命仰头往主席台上瞅,一位男生高高地站在那儿,矜持地微笑着,浓黑的眉毛上挑,洁白的牙齿微露,自信而美好,有如君临天下。
虽然站在表情严肃的校长身旁,面对着台下几千名师生,他却一点也不怯场。头顶的白色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将他的眸子照得晶亮。
那样一双眸子,如荔枝核般漆黑乌亮。陌桑看着他,渐渐恍惚。
13岁那年的9月,叶尘薰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天空一如既往的湛蓝,秋日的阳光和煦地照着,校园里溢满馥郁的桂花香,醉人于无形。
陌桑在那天的日记中写道:“叶尘薰,你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意外。”
4、重逢
从陌桑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男人的侧面。
非常完美的侧影,流利简洁的线条,勾勒出浓重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墨色西服,很好地衬出他俊挺修长的身形。
虽然看不到他的正面,陌桑却能猜到这定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然而,吸引她目光的并非他的英俊,而是他手里拿着的psp。
在这家西餐厅用餐的,除了喁喁私语的恋人,周末聚餐的一家三口,也有忙里偷闲的白领。手里捧一杯咖啡,桌上放一台笔记本电脑,眼睛盯着屏幕,不时敲击几下,或是噼噼啪啪地打字,赶写工作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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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这个男人,手中握着个闪亮的psp,孩子气地一直低着头玩。
真是个有趣的人呢!陌桑微笑地想。服务生走过来,将一只白瓷杯放到她面前:“您的咖啡,请慢用。”
她端起杯子,喝了大大的一口,甜美的味道一沾唇,立即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到了满足。
焦糖玛奇朵,虽然甜了点,却是她的最爱。名字也很好听——caramel machiatto,翻译过来,就是“甜蜜的印记”。
不久,她的意大利面也端上来了。陌桑在用餐的间隙,偶尔转头望望窗外。华灯初上的街头,霓虹闪烁,到处都是快乐出游的人们。
埋了单,起身离开,那个男人居然还在玩游戏。陌桑拿起随身的包,走向店门,路过他身边时,忍不住引颈看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
从刚才到现在,这男人一迳低着头,那样专注投入,玩的居然是最老土的俄罗斯方块。这和他一身名牌西装和镇定自若的气质明显不符。
而在这个时候,男人正好抬起头,眼光掠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叶尘薰!
陌桑愕然僵住。没想到是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大学毕业后,听说他去了北京,也有人说他去了深圳,还有说他出国了。反正,他不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s城。
但是,浓黑的眉毛,坚定锐利的眼神,微微上扬的嘴唇……这个坐在西餐厅全神贯注玩游戏的男人,确实是叶尘薰。她认识的叶尘薰一直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随意任性,非常自我。
认出是他后,陌桑不知为何心虚而又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抓紧包包,剧烈心跳的声音像战鼓一样,咚咚咚地轰鸣。
对方淡漠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掠而过,波澜不惊,平静如常,又继续低下头去玩游戏。
他,当然没有认出她。
四年了,她变了很多。简单的马尾辫,变成了飘逸的长卷发,短t恤,哈韩的肥大牛仔裤也变成了名牌淑女套装。从清纯学生妹到时髦小白领,简直脱胎换骨。
陌桑暗中松了口气,直视前方,快步离开。走出西餐厅好远,直到确定他已经看不到她,才重重地吐出胸口的闷气。
平静下来,心里又有些不甘——秦陌桑,为什么要心虚?你又不欠他的!你应该微笑大方地点头致意,说:“嗨,你回来了?好久不见!”就像普通朋友一样打个招呼。
可是,她又挫败地想,他们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叶尘薰,这么多年,你在我的人生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于是,接下来的整个晚上,陌桑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早上起来,瞪着镜子中浮肿的双眼和黑黑的眼圈,她咬牙切齿地骂:“秦陌桑,你有点出息好吗?为何要为一个和你没有关系的男人心神不宁?”
是的,他和她早就没有关系,四年前,不,更早以前,他就不是她世界里的人。
陌桑决定忘记昨天的偶遇,做回那个笑容明亮快乐的自己。她去浴室冲了个凉,而后打开衣柜挑了一件深紫色的套装,神清气爽地出门。
周一上午,例行的公司会议。经理突然说,今天来了新同事,是深圳总公司派来协助工作的,任公司财务副总。
眼下公司正在进行一项大的工程,这个时候总公司派人下来,可以说是委以重任。
介绍完新同事的情况,经理做了个手势,会议室的门徐徐打开,接着便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来,高大英挺昂首阔步,很有气势的样子。
陌桑只瞟了一眼,便立即垂下头。
还算热烈的掌声之后,偌大的会议室变得安静,只徘徊着抑扬顿挫的声音。他正在作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叶尘薰……”
霎时,她听到旁边有小姑娘在窃窃交谈:“新来的叶总超级有型,好养眼!”
“是啊,帅到叫人融化!唉,真是嫉妒死会计部那帮小妮子了,整日对着这样一个大帅哥……”
“你也申请调到会计部去嘛!”
“想是想,可惜我对财会一窍不通!”
……
世上的花痴女还真不少,那么浅薄,看人只看外表!
陌桑在心底咒骂,这男人只有一张好的皮相,漂亮的外表下藏着一肚子坏水。古语怎么形容来着,对,笑里藏刀,口蜜腹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正搜肠刮肚,寻找合适妥帖恰当的形容词,却不料自己忘了另一句古语——冤家路窄——再抬头的时候,那家伙英俊的脸就摆在她面前!
“你好,以后请多多关照!”他从容不迫地朝她点头,同时,伸出了右手。
原来,叶尘薰作完自我介绍,一一与新同事握手,正轮到她的时候。
陌桑强自镇定,浅笑着,将手伸进他掌心,目光直直射进他眼里。
他目光冷峻,平静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
叶尘薰还是认不出她,可是,昨天在西餐厅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么想着,又觉得有点落寞。
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陌桑拼命地喝水,不停起身到饮水机前续杯。经理唾沫四溅的长篇大论屡次被她打断,从眼镜后面拿冷眼瞪她。
察觉到自己失态的陌桑慌忙举手报告:“经理,我上一下洗手间!”也不等对方许可,便自顾自地冲出了会议室,直奔洗手间而去。
推门进去后,她对着镜子反复确认,不会吧?秦陌桑,你变化这么大,连他都认不出来了!还是,他根本就忘记了你?
不,不是!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盯到自己发毛——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丑小鸭”了,蜕变成优雅美丽的白天鹅。操着流利的英语,穿着漂亮的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出入写字楼和各种会议,笑容甜美,身形苗条。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生出了小小的快意。为了再给自己多点说服力,甚至开始数起了自己4年来收到的情书和玫瑰,数到上个月过生日还收到一条匿名求爱短信,才彻底安心。
陌桑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后,以优雅的姿势推门而出,却在下一刻,彻底石化!
5、炫目漂亮的男生
知道了叶尘薰的存在后,就莫名其妙经常会在校园里遇见他。
那天早上,陌桑迟到了。校园里空空的,回荡着朗朗的读书声。早读课上了差不多一半,四下已经一个学生都没有。梧桐树在晨风里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树缝间漏下秋日的阳光,打在皮肤上仍有灼烧的温度。
陌桑心急火燎,今天是英语早读,班主任英语老师早早就会到班上坐镇,如果发现自己迟到,不被罚写检讨,也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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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长长的林荫道上,突然响起一串清脆的车铃声。陌桑回头,一辆橙色的山地车从她身旁驶过。她认得这辆全校最拉风的单车,因为车把上别出心载地挂了两个风车,风一吹哗啦啦飞转。
叶尘薰居然也迟到了!陌桑心里生出几分安慰,似乎也不那么着急了,甚至闻到了潮湿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辆橙色单车,初三的教学楼就在前面。然而,叶尘薰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折向了东边的学生食堂。
陌桑虽然奇怪,还是急急忙忙朝花坛后面的教室跑去。可怜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仍然在教室门口被英语老师抓了个正着!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以古板严谨出名,被她赠送外号“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罚陌桑抄写英语课本后面全部单词20遍,并要她下第一节课后交到办公室去。
第一节是数学课。男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画着,一大片白色的数字与符号交错纵横。陌桑完全没有听课,一边埋首抄写英语单词,一边在嘴里诅咒:“变态的老太婆,没有人性!”
“你怎么会迟到这么久?”方可莹拍拍她的肩膀。
“早上睡懒觉嘛,奶奶忘记叫我。”陌桑抬头,望一眼窗外,说,“还有比我迟到更久的!”
她看见叶尘薰从食堂出来,嘴里啃一个面包,悠闲地晃过林荫道往教室方向走,脸上毫无迟到学生该有的窘迫。
“谁啊?”方可莹好奇地问。
“就是你的那位阿薰哦!”陌桑朝窗外努努嘴,“他竟然溜到食堂吃早点,根本没去上早读课。”
方可莹的脸,不易察觉地有点红:“他不是我的阿薰,你不要乱讲!”
“我没有乱讲。”陌桑甩甩酸痛的胳膊,低下头去抄讨厌的英语单词。
“唉,他今天又没在家吃早饭。”方可莹瞪着黑板上那些方程式,低喃地说。
“心疼了吧?”陌桑心不在焉地接一句,“放心,他饿不死!”他津津有味啃面包的样子,能把人馋死!
方可莹不再出声,继续盯着黑板发呆。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教室染得一片光亮。
陌桑站在教师办公楼的长走廊上,耳边是“灭绝师太”严厉责备的声音,絮絮叨叨,无休无止,让人受不了。
她装出一副诚惶诚恐、虚心接受的样子,目光却从二楼的窗台望出去,眼前满是明晃晃的阳光和摇晃的梧桐树影。
老师直说得口干舌躁,终于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记住了,下次不要再迟到!”陌桑这才如蒙大赧,噔噔噔跑下了二楼。
到了楼下,经过一间办公室门口时,却看到叶尘薰低着头在向老师道歉:“昨晚我温习到十二点,今天早上睡过了头,一路跑着来学校,结果还是迟到了。俞老师,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迟到!”
那位三十多岁胖胖的女老师,一脸心疼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以后要早点睡,注意身体。以你的学习成绩,考上重点高中不成问题,不需要那么拼命啊!”
“是。”叶尘薰恭敬地说,“俞老师,您放心,以后我不会那么拼命开夜车啦。”
优等生目送老师离开,带着一脸得意洋洋的笑容扭过头,看到离自己不足十公分,正捧着肚子,憋笑得很辛苦的矮小女生。
“喂,树袋熊,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他被吓了一跳。
“没想到,校级三好学生叶尘薰居然是个骗子!谎话编得那么好,演技那么了得,你怎么不去做影帝?”陌桑仰头瞪他,眼神里充满鄙视和讥讽。
“哦,原来你知道我叫叶尘薰?”叶尘薰双手插在裤兜中,嘴角上扬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快就被你认出来了,好没有意思啊!”
“对啊,我还撞见你跑去食堂吃早点,根本就不是……”她特意用哄亮的声音说,在安静的走廊里传得很远。
没让陌桑把话说完,叶尘薰就扑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后面的话通通都扼杀在萌芽状态。
该死的男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陌桑拼命挣扎,急得哇哇大叫,却出不了声。叶尘薰一直把她拖到办公楼外的花坛边才放手。
陌桑恼羞成怒地用力推开叶尘薰,指着他的鼻子骂:“叶尘薰,你个王八蛋,那么用力,想闷死我呀!”
叶尘薰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刘海,嘴角扬起邪恶的笑容:“你怎么这么重啊?树袋熊,真该去减肥了!”
那一刻,他正站在开满金色稚菊的花坛前,周身都沐浴着璀璨的阳光,好看的脸部轮廓似镀了一层细薄的金粉,毛茸茸的。如此近距离地看,他眉目英俊,眼睫毛很长,柔软地覆盖着深深的双眼皮,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漆黑的眼眸跳跃的尽是戏谑的光芒,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邪气。
陌桑忘了生气忘了愤怒,莫名其妙开始心慌意乱。
她一下子蹦出老远,怕他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刚才他捂她嘴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还闻到一股清新而阳刚的气息,散发着淡淡的汗味,不同于女生身上的味道。
突然就满面通红了。她慌乱地说:“啊,上课铃响了,我要回教室!”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拔腿狂奔。一口气跑进教学楼,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微微地把脸往回转。叶尘薰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身影挺拔修长,纯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翻飞。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周围一片夺目耀眼的明亮,就像这个英俊少年,是立在金色阳光的漩涡里。
很多年后,陌桑还经常会想起这一幕,想起温暖的秋日上午,站在阳光里,那个炫目漂亮的男生。
6、焦糖玛奇朵
陌桑一打开洗手间的门,就看到叶尘薰那标志性的似笑非笑的脸。
“啊!”她向后倒退一步,嘴里结巴着,“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却只是斜着眼,冷冷打量她,然后,推门进了隔壁的男厕所。
原来只是来上洗手间!
陌桑轻舒一口气,仍忍不住抱怨:他简直一点都没变嘛!还是那种混帐个性,还是那张漂亮的脸……脸,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不,应该说英俊!
陌桑穿过阴暗狭长的走廊,往会议室的方向走,脑海里浮起刚才近距离看到的面孔:短而平整的头发,立体分明的轮廓,浓郁睫毛下漆黑深邃的眼睛,轻扬的嘴角似乎总挂着嘲弄……这家伙还是和大学里一样,一副瞧不起人的冰冷烂仔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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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大二以后,他就很少笑了,成天一副冰冷冷的表情,好象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陌桑想起大学里的许多往事,尤其是那件事……时隔四年,忽然又再见到叶尘薰,让她想起了自己决意要忘记的事。
好在,他没有认出我!陌桑决定不再想了,甩甩头,大步走回会议室。
会议结束后,公司的小姑娘仍未散去,聚在一起聊起了新来的叶总,几个大胆的迫不及待围在叶尘薰身边,有一茬没一茬地找话。
陌桑也未离开,倚门而立,远远地留意着,看那家伙一脸傲气,嘴角扯着意义不明的笑。
——“叶总,你是哪里人?”
“就是s城人。”
——“哦,你住在哪里啊?”
“东湖区。”
——“你喜欢看电影吗?”
“不喜欢。”
——“你今年多大了?”
……
叶尘薰气定神闲,一一满足小姑娘的好奇。直到有人问:“你结婚了吗?”他才微微一顿,皱了皱眉,目光朝门口的方向投来。
陌桑正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侧耳倾听。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她慌忙掉转头,拍拍身旁男同事的肩膀,打哈哈地说:“阿诚,你上次那份工作报告写完了没有,拿给我看看!”
“写是写完了,还没有打印出来。”
“那我们去打印室吧。”
她和阿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出了会议室。
叶尘薰望着她的背影,用手指轻抚着下巴,牵动嘴角轻轻一笑:“我还没有结婚。”
哇,单身贵族,钻石王老五!小姑娘们正要欢呼,却听到对方低声说:“不过,已经有喜欢的人。”
周围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你有女朋友了?”
“还没有。但是,”叶尘薰收敛了脸上的笑,很慢很慢地开口,“我不会再让她跑掉!”
他像是对着空气说,声音低沉,表情认真。
小姑娘们沮丧之余,又有些好奇——要怎样出色的女子,才能得到眼前这位优秀男人的心仪呢?
叶尘薰的意外出现,让陌桑很有些忐忑不安。虽然她拼命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他又不认识我,但是一整天下来,还是觉得自己像被监视着一般。
这样工作的氛围,让人感觉很是郁闷。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正盘算着晚餐吃方便面,还是蛋炒饭,就接到夏萋萋的电话,在那头娇俏地笑:“桑桑啊,昨天真的不好意思,心里怪内疚的,不如我们晚饭后一起逛街吧?”
“昨晚临睡前我已经对天发誓,再也不会答应夏小姐的任何邀约了!”陌桑佯怒地说,换来夏萋萋一阵娇嗔:“你不要这么小气,就再给人家一次机会嘛!”
“好吧。我就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死女人!”夏萋萋嘻嘻笑着,挂了电话。
这次是夏萋萋早到。
陌桑吃完晚饭,到达约定地点时,远远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她,穿着一袭杏黄色的风衣,长度在膝上两公分的超短裙,深咖啡色长筒靴,最能凸显她那一双修长美腿。面容美丽、身材高挑的夏萋萋,越是身处人群越是耀眼得不得了。
这样一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绝代佳人,竟然至今都没有男朋友。
她朝着夏萋萋走过去。夏萋萋这时也发现了她,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地皱起眉:“你什么时候烫了头发?”
“怎么,不好看吗?”陌桑紧张地问。
“啧啧,真没想到,原来咱们桑桑也这么有女人味,”她揶揄道,“把男人的魂都会勾跑!”
“少来!你夏萋萋才是专勾男人魂的小妖精呢!”陌桑回敬她,而后两人不顾形象地当街哈哈大笑,险些双双笑倒在地。
逛了两个多小时,手上尽是大包小包。商业街尽头有一家咖啡厅,夏萋萋抬手指了指:“为了补偿昨晚的失约,今天我请客,进去坐坐如何?”
陌桑不假思索地答应:“本小姐求之不得。”也不同她客气,她们之间从来不计较这些。
夏萋萋点了大杯的蓝山,陌桑照例是焦糖玛奇朵。
优雅舒缓的钢琴曲,高大明净的落地窗,柔软舒适的沙发,还有一屋子暖气,阻隔了屋外空气的阴冷。陌桑环顾了一下四周:“夏萋萋,你真小资!”
夏萋萋一双美目斜扫过去:“彼此彼此!”
两人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好一会儿,从最近流行的服装到娱乐界的绯闻趣事,再到年度最火的电影《如果·爱》。
谈得正欢,咖啡端上来了。“两位小姐,请慢用。”侍者礼貌地退开。
陌桑啜饮一口杯中物,故意咂咂舌。对面夏萋萋微笑地瞪她:“这东西甜得发腻,你也喜欢?”
“没办法,我天生就喜欢吃甜食,小的时候曾经很胖。”不但胖而且矮,被某人称作“澳大利亚的树袋熊”。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好像就瘦下来了。”
“嗯。”她用小匙搅动咖啡,凝视那回旋的黑色液体,“那是我高中时代努力减肥的结果。”
夏萋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盯着陌桑,缓缓说:“桑桑,你知道焦糖玛奇朵的含义吗?”
见陌桑摇头,她顿了顿,接着说:“据说喜欢喝焦糖玛奇朵的人,大都因为缺少爱。”
陌桑怔忡了一下,笑了起来:“胡说八道!我明明有很多很多爱,昨天美发店的帅哥还向我抛媚眼呢……”
“桑桑。”夏萋萋表情严肃地打断她的话,“听说叶尘薰回来了?”
陌桑蓦地停住搅动的小匙,瞪着她。
——原来,她都已经知道了。
“我也是无意中听大学里的同学说起,就是韩琛。叶尘薰的死党,他现在和我一间公司。”
“那又怎么样?”陌桑咬咬唇,勉强地笑,“叶尘薰回不回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夏萋萋迟疑地问,“真的没有交往过?”
交往?陌桑深吸一口气,年少时那份爱恨交织的情绪撕扯着心脏。如果那也算交往的话……
“他是什么人?s大的校草,校学生会主席,数学院头号才子,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怎么会和我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女生交往?”她唇边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别忘了,他的正牌女友是祝采茴,他们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我听韩琛说,早在毕业以前,他们就已经分手了。”
“不见得吧?”陌桑仍是一脸平静,“他最后还是和她去了深圳。”
“他现在不是又回来了?”
陌桑右手托脸,直视着夏萋萋:“萋萋,你说过的。这世上的爱情太过扑朔迷离,不是每个人都能恰好遇见那个对的人。人与人相遇本来就不可求,何况还要与之相爱?也许,我只有和叶尘薰相遇的运气,却无缘相爱。”
夏萋萋不再作声,心不在焉地搅动咖啡。
话题到此为止。陌桑端起杯子,轻轻地喝一口,舌尖缠绕着浓醇的甜和淡淡的苦。
有一个了解自己的旧识,不仅是幸福,有时候也是危险,因为她不但会保护你,也会逼得你走投无路……
既然已经回不去,那么,就让我们都忘了吧。
这样很好,叶尘薰!
7、僻静的小树林
陌桑发现,叶尘薰真的和普通的优等生不一样。
每次看到他,几乎都在使坏,做一些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他我行我素不守校规,常常在上了一节课后,才挎着书包一摇一晃地摆进教室;
比如,他会突然拦下一个低头走路戴黑框眼镜的男生,一脸认真地问人家:“同学,考一个脑筋急转弯——你走在独木桥上,前面有一只狼,后面有一只鬼,你是射狼还是射鬼?”眼镜男生抱紧手中的课本,愣愣地回答:“我射鬼!”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伙男生爆笑的声音。而为首的他,因为恶作剧得逞,笑得特别刺耳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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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会在老师叫了“上课”,自己叫了“起立”之后,偷偷挪走前排小个子女生的凳子,让她一屁股坐下来跌个四脚朝天。女生狼狈地爬起来,回头狠狠地瞪他,他却眨着眼睛,一脸无辜:“不是我!”女生又羞又气,敢怒不敢言;
比如,放学时哪位老师拖堂,他便在自己的座位上撑着头念叨:“拖堂无理,浪费学生的时间就是犯罪”,并且声音越来越大,最终总是老师无奈地妥协;
……
以上这些都是陌桑耳闻目睹的搞怪事件,关于叶尘薰。
她在日记里写道:“这便是叶尘薰。他有一张好学生的成绩单一颗好学生的聪敏头脑和一副好学生乖巧斯文的模样,却藏着一个坏小孩的灵魂——调皮顽劣,个性不羁。”
但让她难以理解的是,虽然叶尘薰成天玩玩闹闹,学习成绩却一直很优异;
虽然叶尘薰不守校规,却从来没有受过老师批评,还常常被校长点名表扬;
虽然叶尘薰顽劣不羁,却还是让女生们着迷,除了青梅竹马的方可莹,还有很多暗恋他的女生,写了情书,偷偷塞进他的抽屉里。
正午的校园很安静。
大部分学生都回家午休了,只有一些不能回家的住读生,敲着饭盒,三五成群地从梧桐树下走过。
因为讨厌吃食堂的饭菜,陌桑每天中午都会翻过围墙,光顾学校后面的小吃一条街。那其实是个很拥挤的小巷子,两边全是无证小摊贩。他们卖云朵一样的棉花糖,两毛一串的羊肉串,五毛钱一个的茶叶蛋,还有香喷喷的烤红薯。
陌桑虽然胖,却身手敏捷,这都是小时候翻墙爬树的结果。两米多高的围墙,她只需手轻轻一撑就像鸟儿一样飞了过去。
那天中午,她像往常一样手里拿着一块葱花油饼,大口咬着,一边走向学校的围墙。墙角下,她特意垒了几块砖头。
陌桑停下来,将油饼三两下吃完,沾满油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踩着砖头,两手一撑,就坐到了墙头上。
“宾果!”可她还来不及往下跳,就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
墙的这一头,是学校最偏僻的角落,杂草丛生,人迹罕至,除了树上偶尔一两声鸟叫,根本不会有其他声音。可是,这会儿却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特别清晰。
背对着陌桑的是一个女生,白裙飘逸,长发披肩,俨然是琼瑶奶奶笔下的人物。她垂着头,羞涩地说:“我是初二(1)班的曾倩倩,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这个能收下吗?”
曾倩倩?陌桑认得她,隔壁班的文艺委员,通常这样职位的女生都长得很漂亮,乌黑的长发,瓜子脸,笑起来轻抿樱桃小嘴,露出大大的酒窝。
不知道现在,曾倩倩有没有微笑着,露出那对好看的酒窝。陌桑看不到她的脸,只见她脑袋埋进两臂之间,像向皇上呈交奏折一样,将信举过头顶,直伸到男生的鼻尖下面。
那个被告白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叶尘薰。他身子斜靠着树干,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同学,拜托!有点创意好吗?这种已经重复了一百次的告白方式,一定会让我未老先衰的!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恶劣的念头,从她颤抖的手中抽出那封情书:“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啊……”
什么?坐在墙头的陌桑和树下的曾倩倩俱是一惊。
曾倩倩猛地抬头,真的么?早就听说,叶尘薰把女生写的情书,折成纸飞机,从三楼教室的窗口掷出去。而这次他竟然收下了她的情书,这不像是他的作派。
难道说……
难道说,她也是他暗恋已久的女生吗?
这是真的么?少女的一颗芳心狂跳,可是,男生唇角勾起的一抹坏笑,却分明是恶作剧的预兆。
果然——
“就像喜欢小狗一样喜欢!”男生平淡的语气。
“啊?”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啊,就像喜欢小狗一样喜欢!
可怜的曾倩倩,告白了半天,居然换来这样一句话。
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帅哥不是谁都爱得起的。
陌桑不明白,“喜欢”这个词,在叶尘薰心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看见曾倩倩哭着跑掉,而叶尘薰仍然无所谓地站在原地。
他倚着树,仰头眯起眼望向天空,阳光正好。
没有发现,学校里还有这样幽静的所在。这其实是一个废弃的生物园,有高大的杉树,矮小却葱郁的灌木丛和怪古堆彻的假山,往外,是厚实的红色砖墙。
“人渣!”
他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草丛里的石头,就听到一声唾骂,在这僻静无人的角落。
叶尘薰被吓了一跳,从树干上弹起来,警觉地东张西望,却不见对方身影。
“你这个笨蛋,我在这里!”女生大声地叫,在秋日午后的空气中荡开,像风铃一样清脆悦耳。
声音自头顶传来,叶尘薰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右边两米多高的围墙上,女生白皙丰腴的小腿正荡来荡去地画着圈,再往上,是一张笑眯眯的圆脸。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居然也映出明媚的流光溢彩。一头自然卷的短发,倔犟地东翻西翘。圆圆的小脸稚气未脱,五官尚未长开,内敛的单眼皮,笑起来弯成可爱的月牙,和眼角下一颗泪痣相映成趣。
这样一个女孩,虽然不漂亮,却有一种天真无邪的美。
“叶尘薰,我叫你人渣,你还笑,有毛病啊?”陌桑皱着眉瞪他。
自己笑了吗?半晌终于回过神的男生,耸了耸肩膀,刻薄地反击道:“我是笑你那两条萝卜腿,又短又粗,就别露出来献丑了!”
“要你管!”陌桑说着,径直从围墙上跳下来,动作利索地用双手着地,抵消掉大部分的冲力,否则从那么高的墙上跃下,腿会震得生疼。
“看不出,你又矮又胖,身手倒是蛮敏捷的嘛!”叶尘薰扬眉,故作惊讶地说。
陌桑手上全都是泥污,她习惯性地就要往衣服上蹭,他叫住了她:“喂,你没有手帕吗?”
“我从不带这个!”她不耐烦地说。
“秦陌桑,你从头到脚,就没有一点地方像女生!”他摇头叹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走过去,递给她。
“谁像你娘娘腔,天天带块手帕在身上!”
“我带手帕,就是为了给偷偷哭鼻子的女生擦眼泪。”他促狭地说,眉梢眼角都是嘲弄的味道。
陌桑脸上渐渐漫起潮红。从他手里接过那块手帕,犹豫了半晌:“对不起,那天我踩脏了你的手帕。”
“哟,秦陌桑也学会了道歉?”他嘴角轻扬,笑容有几分得意,几分邪气。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对面的少年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被他的手触摸,她连耳根也红了起来。低头用手帕擦拭手掌的时候,偷偷地从睫毛缝中看一眼,真的好帅,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生?整个人好像会随时融化在绚烂的阳光中。
心又开始怦怦地乱跳起来,声音好大,都会被他听见……
他在她唇边发现了一片葱花,随手拈下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油饼上的葱花。”叶尘薰出声打断了少女的绮思,陌桑定了定神,将手帕还给他。
“食堂里没有卖葱花油饼!”叶尘薰紧盯着她,“你刚才坐在墙头上做什么?”
“你管得着吗?我们又不熟!”说完,便面无表情佯装镇定地转身走开。
笑话,这个我隐藏了两年多的秘密,怎么能让你知道?
没走两步,就听到叶尘薰的一声大叫:“秦陌桑,你居然翻墙出去买东西吃?”
8、第一次相亲
是夜,接到老妈的电话。母女俩天南海北扯了一通闲话,终于聊到正题。
“桑桑,你还没有男朋友吗?”
“没有。”陌桑喝一口凉透的白开,坦白相告。
“你表妹菁菁前年就结婚了,她还比你小一岁,现在孩子都快两岁了。你还在等什么?”
“没等什么啊,”陌桑轻轻地说,“妈妈,结婚这种事需要缘分,光急是急不来的。”
“你身边就没有一个合适的?”母亲的语气焦急而热切,“听说你们那种外资企业有很多优秀的年轻人,学历高,条件好。”
身边不是没有优秀男子,只是都觉得寡淡。年纪比自己小的,看他们什么都不懂。年纪稍大的,又过于精明世故,对感情斤斤计较。
“兔子不吃窝边草!妈妈,别担心,你女儿我又聪明又漂亮,追我的男人排着队在外面等,不会嫁不出去。”她笑着安慰母亲。
“你今年都25岁了。”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哀愁地,无奈地说,“桑桑, s城那么远,身边又没有长辈可托付,你孤伶伶的一个人……婚姻是最好的选择。你结了婚,妈妈也放心了!”
孤伶伶的一个人?妈妈,其实我早就是一个人,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生活。
8岁时,经常有人充满同情地询问:“妈妈呢?”说句:“妈妈走了。”便低头不语。想妈妈的时候,一个人爬到厂区附近的山上,朝着妈妈离开的方向张望。夜里从梦中惊醒,哭着大喊:“妈妈”,发现身边的被窝空空的,便在日记本上写下“妈妈我想你”。
自从离开a城,妈妈没有回来看过她,只在信里给她寄照片,每年寄一张。陌桑全部将它们保存起来。当照片累积到第5张,妈妈结婚了。第6张,爸爸也结婚了。之后她搬去了奶奶家,一个破败的院落。
读高二那年,奶奶去世了。她一个人煮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生活。
早就习惯了。其实,一个人生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关心她的终身大事。继父的儿子今年考上大学,老妈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便把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
而父亲秦牧云那边,也不时传递一些很隐讳的期盼。
两个人虽然离婚多年,对女儿的婚事倒是意见一致——女大不中留,都希望她早点嫁掉!
催的人多了,陌桑不由开始考虑,混了这几年,是不是要认真谈婚论嫁了?
她的寂寞如此明显,连夏萋萋都忍不住在她面前暗示,好像她脸上帖了一块标签——“恨嫁一族”。
其实,公司里像她这种“恨嫁女”还真不少。极品美男叶尘薰一出现,正好满足了她们的感情饥渴。每天都有几个“花痴”女围着他打转,争着为他端茶递水,比服务生还热情周到。
中午,在公司餐厅用餐时,陌桑看见公关部的“四大美女”都围坐在叶尘薰的餐桌边,有的为他倒水,有的为他夹菜,还有的用手托着下巴,故作娇羞状地盯着那张俊脸傻笑。
“太夸张了点吧?”陌桑耸了耸肩,“追男人追成这样,简直丢我们女同胞的脸!”
“还有更夸张的呢!”阿诚坐在她旁边,用勺子敲了敲饭盒,“自从这位叶总来了之后,公司的女人好像全都变成了花痴。不只是公关部,连文秘部的人也掺合进来。叶总需要打印的文件,总是弄得最仔细,有他的传真,总是第一时间发给他,每天还有人帮他洗杯子、浇盆景……好像这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男人似的!”
陌桑见怪不怪,凡是叶尘薰出现的地方,这种“众星捧月”的场景屡见不鲜——叶总,最难消受美人恩。整日里招风引蝶,小心得爱滋!
市场部的蓝珂插进来:“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如果你有人家叶总一半帅,别人也会这样巴结侍候你的!”
“我才不稀罕!”阿诚心理极度不平衡地瞄了叶尘薰两眼,“他有什么,不就是一张漂亮的脸吗?”
“阿诚,这你可搞错了,这位叶副总很厉害的!”蓝珂如数家珍般对他说,“s大著名的才子,连续四年校级三好学生,还拿过国家级的奖学金,在学校担任学生会主席,毕业时被法国老总慧眼相中,钦点他到明宇总公司财会部工作,第二年拿到注册会计师资格证,第三年就升为总公司财务总监。”
见阿诚瞪大了眼,蓝珂停了一下,继续眉飞色舞地往下说:“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年轻有为,且英俊潇洒,是这个城市里多少女孩梦想的对象?吴阿诚同志,请问你比得上吗?”
吴阿诚不由自惭形秽:“他在总公司就是财务总监,却到我们这里任财务副总经理,到底是升还是降啊?”
蓝珂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他到我们这家小公司,好象是有点屈才。但听说是他主动要求调回来的,说是父母在s城。”
“难得他还是个孝子呢!”吴阿诚感叹地说,回头看见愣愣发怔的陌桑,“原本以为你定力超强,是全公司唯一一个不对叶尘薰感兴趣的女性,没想到听蓝珂一说,也被他的魅力捕获了?”
“现今世界,有钱的王老五已属稀有动物,长得不错又有钱的王老五,简直比国宝大熊猫还珍贵!”蓝珂说,“像叶总这种绩优股,哪个女人不想套牢?”
至于套不套得住,则各凭本事——相貌姣好的,拼命展示自己的女性魅力,天天穿得像时装模特儿;贤淑文静的,则表现自己温柔的一面,早上偷偷地在他办公桌上放份自己亲手做的早餐;有才气有思想的女强人,则故意拿工作问题探讨一下,希望得到对方另眼相看。
当公司其他女人都像铁钉遇见磁石一样被叶尘薰吸引时,陌桑却想躲他远远的。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纯属多余。虽然同在一栋写字楼里,叶尘薰属于公司高层人员,平时很少出现在她的办公室。副总经理办在顶层13楼,她所在的企划部则在5楼,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交集,可能相遇的地方只有电梯、餐厅和会议室。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陌桑每天上下班都爬楼梯,虽然辛苦,权当做减肥运动;中午不去餐厅吃饭,躲在办公室泡方便面,同事们问起,就说在节食瘦身。每周一上午开例会,她也经常借故请假缺席。
这样半个月下来,两人竟然没有见过一次面,说过一次话。陌桑便安心把这事当作平淡生活中的小插曲,不作他想。
时近年尾,手头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不再需要像以前那般费心劳神。正好,同一间办公室的热心大姐提出,要将自己丈夫的下属介绍给她。大姐的丈夫在政府机关担任要职,手下有一位三十出头的骨干,因为忙于事业,耽误了终身大事。据说毕业于名校,在本城有房有车,前途无量,用大姐的话说是只“超级潜力股”。
这次相亲,对于陌桑而言,来得正是时候。母亲的忧心忡忡,夏萋萋的善意提醒,还有与叶尘薰的重逢,都让陌桑深受刺激,感觉自己孤单孑影,无比凄凉。
每天晚上追看韩剧《新娘十八岁》,那位戴眼镜的清秀男配一句话,让她突然大彻大悟:“每个人都要结婚,不管是热恋后结婚,还是和相亲对象结婚,结果都是一样,都是一男一女在一起生活。”
——是呀,既然是一男一女在一起生活,为什么非要找自己最爱的人结婚呢?爱情太过浓烈,不但伤害了别人,最痛苦的还是自己。
年轻时的母亲,漂亮聪慧,与父亲相爱后不惜抛弃双亲,远离故土,执意与父亲成婚,结果却不得不仳离。父亲曾说,他是不堪那一份沉重的爱情,他觉得很累,母亲是一个焚人的自焚者。
两情相悦,世上最美丽的爱情,最后竟然成了负担。幼年时的陌桑,亲眼目睹了母亲对爱的需索,从热烈渐渐寂然再到绝望。她害怕重蹈覆辙,成为第二个“晏娅”,也许选择一个没有太多爱的婚姻,会比较幸福。
作为大龄女青年,乏善可陈的“剩女”一个,要想迈入婚姻,直奔主题,相亲是最快的捷径。
时间定在周末,见面地点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西餐厅,不远处便是本城最大的超市和公园。
本来没抱多少希望。对方的优秀,大大出乎陌桑的意外。这个在机关供职身高178体重75公斤(这些都是大姐提供的详细资料)居然长得颇为英俊,他的眼角没有眼屎,嘴唇没有脱皮,牙齿没有发黄的香烟渍,看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男女交往,第一印象非常重要,虽然陌桑不再相信“一见钟情”,但好的开始便成功了一半。
显而易见,对方也对她印象颇佳,整个相亲宴上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陌桑承认,他见识广博谈吐不俗,问题是谈话的主题太高深,她根本就插不进话来,只能一面享受美食,一面接受“马克思主义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的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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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西餐!陌桑的口味偏好麻辣浓重,机械地夹起一块牛排塞进嘴里,为什么西餐就没有中国菜好吃呢?
抬起头,目光穿过透明的落地窗,看到对街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和女生,一人一串麻辣烫吃得酣畅淋漓,好不快活。
她隐约地想起大学里,一伙男女同学在路边摊吃烤肉喝啤酒的情景,虽然肉烤得焦黑,桌上满是油腻,蚊子苍蝇多得可以下菜,但一个个都吃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那种年轻人的胃口,实在是单纯到极点的幸福。
前些天她路过s大,校门又重新改建了,曾经热闹非凡的夜市拆除了,街道两边的小摊贩全都销声匿迹。
真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什么都改变了。还有什么永远不变的心态,不会忘记的人?
“秦小姐?”对面的男人低声叫,脸上是隐忍的不耐。
她走神了,居然会这样!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陌桑平生的第一次相亲宣告失败!
9、翻墙
上午的最后一堂课。
阳光软如手指,抚摩着陌桑昏昏欲睡的脸。空气中,老师嗡嗡的讲课声,却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这是政治课,无关紧要的副科。她特意和人调换座位,坐到教室最后面最角落的位置。慵懒地趴在课桌上,双臂叠放在脸颊下,面前高高竖起的课本,遮住老师凌厉的视线。
迷迷糊糊睡了大半节课,直到放学铃响了,她才懒洋洋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安静的教室立时喧闹起来。人声嘈杂,大家都忙着收拾书包。陌桑正要走回自己的座位,旁边女生一脸八卦地拍拍她:“喂,你看你看,叶尘薰又来我们班找方可莹了。”
陌桑抬起头,果然看见叶尘薰抱着手臂,斜斜地倚着门框,微笑地看着一脸娇羞的方可莹。
每天中午放学后,叶尘薰都会到教室外面等方可莹,然后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女生暧昧地冲她眨眨眼。
“我怎么知道?”陌桑淡淡地说,突然觉得有点冷。头顶,惨白的日灯光凉凉地照下来。
方可莹像小鸟一样欢快地跑出去,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梳了两条光滑的辫子,辫子的末梢系着粉红的蝴蝶结,真像一个公主。她和叶尘薰站在一起,简直可以去演爱情文艺片。
方可莹的家境富裕,父母非常宠爱她。她拥有会眨眼睛的洋娃娃,漂亮的裙子,亮晶晶的发卡,还有巨大的生日蛋糕。但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叶尘薰。全校女生都知道,这个优秀而高傲的男生,只同她要好。
方可莹跑到叶尘薰身边,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又转回来,冲陌桑招招手:“阿桑,阿薰找你!”
找我?陌桑心里疑惑不解,但还是走到了叶尘薰面前。
a城一中男生中只有他,能将白衬衫蓝长裤的普通校服,穿出潇洒英俊、玉树临风的味道来。
“什么事?”她装作一脸不耐烦。
叶尘薰斜着飞她一眼,睡眼惺忪,唇边满是口水,右颊上红红的,清晰地印着衣服的纹样,八成又躲在教室后面呼呼睡大觉。
“我吃腻了食堂的饭菜,想到小吃一条街去尝尝鲜,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陌桑一口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那么,我下午就去报告学校保卫科,说每天都有小偷翻墙进来盗窃学生财物,希望他们立刻把围墙再砌高一米!”他似笑非笑地说。
不要脸,堂堂大男生竟然威胁一个小女生!太过分了!
叶尘薰王八蛋!叶尘薰大恶棍!叶尘薰大坏蛋!叶尘薰是小人!……
陌桑心里乱七八糟地诅咒,最后还是乖乖听命,把叶尘薰和方可莹带到了偏僻的围墙边。
“翻……翻墙?”方可莹惊讶地瞪大眼睛,“阿薰,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叶尘薰利落地跃上墙头,居高临下地冲她笑:“不翻墙,你还绕远路从校门那边走啊?”
方可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翻墙我可不行,你知道我运动神经最不发达……”
“哎呀,没关系。”叶尘薰笑眯眯地说,“要秦陌桑带你,她是全校最会翻墙爬树的女生!”话音未落,他已消失在墙上。
什么嘛,说得人家好像猴子一样!陌桑翻了翻白眼,有点不快,但还是尽心尽责地教方可莹:“看好了,先踩着这块砖头,两手在墙上一撑,这不就上来了吗?”
她一屁股坐上了墙头。
方可莹仍在犹豫,围墙的另一边,叶尘薰在大喊:“阿莹,很简单的,快过来吧!”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终究还是爱情战胜了怯懦,从没翻过墙的“乖乖女”方可莹咬咬牙,鼓足勇气硬着头皮上阵。按照陌桑的方法踩着砖头,两手一撑,还真的坐到了墙头。
但下一刻,她就吓得花容失色,全身颤栗。居高临下的处境让她一阵眩晕,更重要的是,下面不再有砖头可踩,意味着她要直接跳下去。
“nnd,是谁把砖头搬走了?”陌桑忍不住破口大骂。
“阿桑,你竟然说脏话?”方可莹几乎要晕倒。
“你跳还是不跳,我可是要跳了哦!”陌桑说。
方可莹紧紧扣住墙头的指节开始泛白,额上香汗淋漓:“我,我不敢跳啊……我恐高!”
“叶尘薰,怎么办?她不敢跳!”陌桑对着墙下的叶尘薰喊。
“怎么这么麻烦?”叶尘薰困窘地挠了挠头,“不敢跳也要跳啊,难道就一直坐在上面吗?”
“可是,阿薰,我真的不敢跳啊……”方可莹娇怯的声音几乎染上哭腔。
叶尘薰叹口气,无奈地走近两步,张开修长的双臂:“跳下来吧,不要怕,我在下面接住你!”
陌桑完全怔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尘薰,仰着头,眉目清朗,笑容温暖,收敛起全身的锐气和光芒,向着不敢动弹的怯懦女生,举起双臂,温柔又坚定地对她说:“阿莹,放心,我肯定能接住你!”
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
一直以来,她渴望的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能够接纳她生命中所有的冰冷残缺,从此在心中竖起一座鲜花城堡,幸福无忧。
——“跳下来吧,不要怕,我在下面接住你!”
可是,可是,这句话却是对另一个女生说,他所有的温柔和坚定也是给予她!
方可莹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叶尘薰果然稳稳地接住了她。他扶住她的肩膀,笑得春暖花开:“哈,很容易吧?有我在,你怕什么?”
方可莹脸颊绯红,一半是因为羞涩,一半是兴奋。她回过头说:“阿桑还在上面呢!”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陌桑咬紧下唇说,突然转身跳回学校。
没来得及用手撑地,两腿震得生疼,眼泪都涌了出来。可是,她没有停顿,把他们在墙那边诧异的询问丢到一旁,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方可莹,我不要和你喜欢同一个男生!
我们可以分享同一张课桌,同一块橡皮,同一本课外书,却不能分享同一份感情!
——我不要喜欢上你,叶尘薰!
我不要自作多情,偷偷摸摸凄凄惨惨的暗恋!
……
陌桑含着眼泪向前跑,脚步凌乱,在转角处撞到了一个人。
“呼啦!”一沓厚厚的作业本撒了满地,她急急忙忙抬头道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轻微地皱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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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她赶紧弯腰去拾那些白色的本子,“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接过她手中的本子,点点头:“没关系,以后走路要小心!”
好熟悉的句子,好熟悉的嗓音!
陌桑仔细打量他,个子瘦瘦高高,肤色白皙,脸庞很清秀,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刹那,她想起来了,就在一个星期前,她在公交车上遇到了他,当时他们都没有座位,一个刹车让她栽了过去。他扶住她,然后很温柔地说:“小心,抓牢扶手!”
男生高陌桑一个头,她的视线正好与他胸口对齐,干净的白衬衫,红底蓝字的校徽——a城一中。
那时就知道他是校友,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世界真是很小!
“喂,你……叫什么名字?”她冲着那个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喊。至少该道一声谢。
“他叫顾楠,初三(6)班班长兼学习委员。”一道平淡的声线在身后响起。陌桑蓦然回首,叶尘薰安静地站在几步外,逆着光的面孔看不出表情。
“要不要我介绍你和他认识?”他耸耸肩,随意地踢起一块小石头,“免得你刻意制造狭路相逢的戏码。”
“多管闲事!”她低斥一声,转身就要走开。
“喜欢人家就说嘛,憋在心里会憋出内伤的!”叶尘薰慢慢走过来,见她如临大敌一脸戒备的样子,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容。他靠近一点,她后退一点,他再靠近,她再后退……到最后她被他逼得无路可逃,后背都贴在了红色的砖墙上。
叶尘薰双手撑在墙上,把她整个人松松地圈了起来。
陌桑不敢呼吸,呼吸太大就可以闻到他的气息,而对方好像玩得很开心,非常乐意欣赏她紧张到满脸涨红的狼狈模样。
“秦陌桑,你是不是在暗恋某个男生啊?”他盯着她,玩味地问。
“暗恋你个大头鬼!”陌桑抬起脚,狠狠地踢向他的小腹,然后趁对方低下头去揉肚子时,立刻挣开他的束缚,红着脸落荒而逃。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踢他了!
“秦陌桑,你又刁钻又野蛮,谁喜欢你谁倒霉!”叶尘薰气得大喊大叫,眼神却分明带着融融的暖意。
10、第N次相亲
□□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现今社会却什么都离不开请客吃饭。结婚生子,请客吃饭;升职升学,请客吃饭;谈生意签合同,请客吃饭;甚至连恋爱相亲也变成了请客吃饭。
近段时间,陌桑去过的饭馆比这4年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多归多,成效却甚微渺。
陌桑对男人的要求不高,给她简单的欢喜就好,可惜相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给她这般感受。一次又一次无疾而终的相亲,只是让她的手机上多了一堆永远也不会拨通的电话号码。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女骗子,用相亲的名义骗吃骗喝,坐在不同的饭馆,与不同的人吃饭,却没有幸福感。
资料室的小艾一脸幸福地告诉陌桑,她就是在餐桌上发现了自己爱的人,并郑重地打算嫁给他。
“那天,他请我下馆子,服务生上错菜,叫的是水煮鱼,端上来糖醋排骨。他笑笑说,糖醋排骨也行啊,就不用换了。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上错菜照样吃,不亦宽厚乎?我就是喜欢上了他的君子风度和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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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陌桑就遇不到这样的君子呢?她最近相的几个男人,全都在餐桌上被她毙了!
第一个是律师,她爱吃辣,那人却好清淡。
——“两个人如果吃不到一起,很难想象会相处得很好。”
毙!
第二个是银行职员,和她吃了三餐饭,居然还点她讨厌的洋葱。
——“可见这家伙不是不懂得关心人,就是严重缺乏观察力。”
毙!
第三个是中学教师,买单的时候一张张数钱,还为一块两毛零头和小姐讨价还价。
——“斤斤计较又小气的男人最不可爱。”
毙!
第四个是医生,点菜时那个小心翼翼的程度,让人怀疑他是搞生化实验,这个脂肪高,那个会致癌,最后自作主张点了一堆清汤寡水,说女孩子应该吃得素净些。
——“我吃什么还要你来管教?人活着是为了享受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不是为了和谁走进活死人墓。”
坚决毙!
……
陌桑热爱韩剧,喜欢里面的男人对女人说:“我最爱你吃东西的样子,从你嘴馋的样子里,我就感觉得到无比的信任和安心。”
她无限悲哀地对夏萋萋感叹:“中国这种浪漫的男人都死光了么?”
夏萋萋安慰她:“桑桑,连我都觉得做菜给你吃很有成就感。你这么好养活,一定会有男人发现你这个优点的!”
“死女人,幸灾乐祸!”陌桑用脚踹她。
陌桑是个以食为天的人,一谈到吃就两眼放光,悠然向往,神情宛若初恋。夏萋萋对她如此好吃感到难以理解,她振振有辞:“馋,是上帝赐给一个人拥有快乐的资本,随时随地可以在吃上找到乐趣,生活就永远都会有乐趣!”最后还要狠狠地加上一句:“奇怪,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无趣的人作朋友?”
在经历了n次相亲的失败后,她决定放弃:“男人,什么东西?又不能吃!”
这天下班后,陌桑才到家,忽然接到了陌生电话。
“秦小姐,你好,我是缘来是你婚介所的。有位林先生看了你的资料很感兴趣,约你今天晚上7点在孟记麻辣烫菜馆见面。秦小姐是否愿意与林先生共进晚餐呢?”
“缘来是你”婚介所?她好像没在那里登记过,难道是夏萋萋搞的鬼?
她沉默了少顷,答:“好啊。”正愁没地方吃饭呢!
“我这就通知林先生,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对方高兴地说。
放下电话,陌桑脑海里一片茫然。那位林先生何许人也?算了,不吃白不吃,反正也没损失什么!
她洗把脸,化了个淡妆,打开衣柜挑选了半天,最后选了件苹果绿的呢子大衣,围了条绿蓝相间格子围巾。
居然是家川菜馆!陌桑欣喜若狂。这段时间她几乎吃遍了全球美食,最怀念的还是地道的中国菜,尤其是口味重的辣味菜。
美食恰到好处地冲淡了原有的拘谨。她压根忘了在对方面前保持形象,再加上那位林先生不着痕迹的小体帖,着实让她很受落。
这一顿陌桑吃得非常开怀,完全补偿了这些日子中午吃方便面的辛酸。
满头大汗地吃了半天,她才想起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班?”
“鄙人姓林,林小默,s城晚报吃喝玩乐版的编辑。”
“吃喝玩乐版?”陌桑陡然瞪大眼睛,“我最喜欢看这个版面,s城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上面全都找得到。”
林小默莞尔。他不是第一次相亲,每次遇见的都是故作矜持的淑女,细嚼慢咽,表情木讷,惜字如金,唯有眼前这位,食量豪迈,言语更豪迈,堪称“豪迈女”。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陌桑半晌反应过来。
“我在缘来是你婚介所看到了你的资料。”林小默笑了起来,“那段自我介绍非常有趣。”
“什么介绍?”她愣住了。
“某女,年方二五(注,二十有五,不是二五一十),平生最大爱好就是吃。希望馋猫碰到老饕,好吃鬼终成眷属!”
“nnd!夏萋萋,回家我让你好看!”她暗自咬牙,强装笑颜对林小默说,“这段不是我写的,是我的朋友恶作剧!”
“你的朋友很有趣!”林小默轻轻地笑。
陌桑心生一计:“要不,我介绍她给你认识?我的朋友比我漂亮多了,身高一米七,貌美如花,当年还是英文系的系花!”哼哼,夏萋萋,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不用了。我觉得秦小姐就很好。”
陌桑定定地看住他,在他的眼睛深处,看到了某种闪亮的东西。她隐约可以确定,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一见钟情!
虽然他的外表让她微微的失望,他太瘦,长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是,他的笑容温和可亲,眼睛里充满包容,言语落落大方,又不乏幽默。这种男人,作丈夫应该不错。
接下来的气氛非常和谐,因为他们谈到了吃。
林小默对于吃有很多理论,一套一套的,如:爱情总是连着胃;如好女人就像食物一样,是不问出处的,穷街陋巷照样有天香美味;如烹饪是女人的武器,如果你爱一个男人,可以做些食物来拉拢他的心,如果你恨一个男人,可以做些食物来伤害他的胃;云云,云云。
难得遇到一个知己!陌桑暗暗观察对面这个男人,越看越觉得不错,忍不住在心里发出花痴的窃笑——就是他了!
“秦小姐,我们以后每天一起吃晚饭怎样?”林小默趁热打铁,微笑着问。
“好……”陌桑正想点头,一个低沉哽咽的嗓音插了进来:“桑桑,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突如其来,一个人扑上来,不由分说紧紧抱住了陌桑。
11、100米跑训练
体育课,100米跑测试。
“方可莹,加油!”陌桑对她作了一个“v”的手势。
方可莹却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地球人都知道,体育是她的弱项。
“砰”的一声,信号枪响,两名女生冲了出去。没跑出20米,方可莹就落在了后面。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终点,体育老师摁动码表:“19秒7。”
不会吧,100米跑19秒7?体育老师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补考再不行,你这学期体育休想及格!”
方可莹委屈得红了眼圈,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陌桑见她脸色不好,关心地问:“可莹,你没事吧?”
方可莹沮丧地坐在跑道旁边的草地上:“唉,我真没用!”
“要不,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帮你训练?”陌桑热心提议。
“能行吗?”方可莹迟疑地问。她虽然超级讨厌运动,但还是很想有个人能帮自己训练。
“有我在,没问题!”陌桑很有把握地保证。
从这天开始,每天放学后,陌桑都留下来帮方可莹训练。
夕阳西下,放学的人潮已经散尽,只剩篮球场上几个活跃的身影,在渐暗的暮色中显得模糊不清。
陌桑从体育委员那里借来了口哨和码表,有模有样地发令:“开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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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音刚响,方可莹就卖力地摆动双臂,拼命向前冲,黑发在风中高高扬起。
陌桑站在终点,又喊又叫,脸涨得通红:“快,可莹快!”
“喂,秦陌桑,你在干什么呢?”一道轻快的嗓音突然传入耳中。
她转过身,叶尘薰正从篮球场上跑过来,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汗水在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庞上闪闪发亮。
陌桑没有答他,回头去看方可莹,她马上就要到达终点。
“可莹,加油!加油!”在方可莹穿越终点线的那一瞬,她及时地摁下码表。
方可莹看到叶尘薰,脸一下子就红了。基于自卑心理,她不想在他面前训练。
“阿桑,我们走吧。”
叶尘薰已经凑过去看陌桑手上的码表,不敢置信地问:“阿莹,这是你刚刚跑的吗?19秒半?”
“比开始好多了。可莹,继续加油,有进步!”陌桑鼓励她说。
方可莹却气呼呼地瞪了陌桑一眼,她好胜心强,尤其不愿在叶尘薰面前示弱。
察觉到女生低落的情绪,叶尘薰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阿莹,以后我加入你们,一起训练吧?”
“我不要!”方可莹低着头,用力将叶尘薰推开自己身边。
“为什么?”叶尘薰诧异地问。
“没有为什么,不要就是不要!”
见她仍然不理睬自己,叶尘薰问旁边呆立着的陌桑:“她怎么了?”
陌桑有些明白方可莹的心思,她对叶尘薰说:“喂,可莹渴了,去帮她买瓶水!”
“凭什么要我买啊?”
“因为你是男生!帮帮忙啦……”陌桑偷偷向叶尘薰使了个眼色,“快点去!”
见叶尘薰跑远了,陌桑对方可莹说:“就让叶尘薰帮你训练吧,你们这么熟。再说,体育不好,也不算丢脸。”
方可莹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的不丢脸?”
“嗯。”陌桑肯定地说,“如果他真正喜欢你这个人,就会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优点和缺点!”
方可莹终于想通了,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
这时,叶尘薰帮她买了水回来,随手扔了一瓶饮料给陌桑:“你的健力宝!”
刚才叫得太大声了,嗓子里直冒烟。陌桑接过来,拉开拉环,大口地喝着,清凉的液体流过干涩的喉咙,既凉爽又解渴。
训练正式开始,方可莹不再别扭,跑了好几个来回。而运动健将、全校短跑冠军叶尘薰也教得很专业:“你呆会儿跑的时候,记住用前脚掌着地,这样轻松省力,速度又快。”
“知道了,叶教练!”方可莹再一次走向百米外的起跑点。
叶尘薰回过头看陌桑,她正坐在草地上,用手捏弄着手里的饮料罐。
“健力宝喝完了,莫非你还要把饮料罐也吃掉?”他弯下身子,眯着眼睛冲她笑。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健力宝?
这句话,陌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在看有没有中奖。”
叶尘薰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拉环,随即嚷道:“哇,中了头等奖!”
“真的?”陌桑一下蹦了起来,“给我看看!”
“小财迷!”叶尘薰说着,在她头上敲了个栗爆。亲密的姿势让陌桑吓了一跳,她摸着自己的头,半晌不语。
“怎么,敲疼了?”叶尘薰猛地把头探至她面前,“给我瞧瞧!”
陌桑立刻推开他的脸,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别闹了,好吗?”
这家伙到底当没当她是个女生,老做些亲热而暧昧的动作,态度却总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和在方可莹面前的温柔呵护小心翼翼完全不同。
“哇,秦陌桑,你早上没有洗脸?”叶尘薰突然说。
“无聊!”陌桑难得理他。
“你看,眼角还有眼屎!”男生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的脸,“一点都不讲卫生。你还是不是女生?”
陌桑最恨别人说自己不像女生,叶尘薰的话在她听来十分刺耳。
“哪里?”她连忙用手去揉眼睛。
“左眼角,对,再下一点……”叶尘薰忍不住爆笑起来,“原来是一颗痣!哈哈哈,你长了一颗泪痣,难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在哭!”
“你……可恶!”陌桑这才发现自己上当,整个人都气炸了!
“哈,太好笑了……”叶尘薰笑得前俯后仰恶形恶状。
“去死!”她抬脚又要踹他。
叶尘薰笑着躲开,陌桑伸手拽住他的手臂。
“叶尘薰,你是混……”正想骂他,却在看到对面跑过来的方可莹后蓦然心惊。
方可莹仍优雅得像个公主,淡淡扫他们一眼,没什么表情变化,但陌桑却在她眼里读到了黯然和隐约的伤心。
陌桑慌忙放开叶尘薰的手,像做错了事一样低下头。
“喂!”叶尘薰毫不知情,晃晃她,“怎么啦?”
“叶尘薰,你滚啊!”陌桑忍不住骂了出来,“不要来烦我!”
她心里呕得要死,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为什么偏偏让方可莹看到自己拽他的胳膊?叶尘薰,都怪你,全部都怪你!
叶尘薰终于安静下来,可是他的眼神好冷。
“你放心,我不会再烦你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方可莹:“来,阿莹,我们继续训练。”
12、搅局
陌桑诧异地回头,夏萋萋!
你又在搞什么鬼?她一肚子火,拼命想要挣脱,谁知夏萋萋抱得她更紧,语调哀婉凄凉:“桑桑,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不能抛弃我,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居然扮演同性恋?
陌桑震撼,夏小姐,你也太恶搞了吧?
坐在对面的林小默傻了,面部僵化,呆呆地看着他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不能……不能让夏萋萋破坏自己即将成功的相亲!陌桑对林小默说:“不是的,林先生,她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好朋友,她……她……是存心来捣乱的!”她嘴唇颤抖,有些语无伦次。
这戏剧性的一幕,吸引了餐厅所有人的目光。陌桑娇小柔媚,一头长卷发像海藻,肌肤似奶油一样白皙,让人我见犹怜。而夏萋萋,一身中性打扮,穿着米色的长风衣,头发盘进帽子里,身材修长高挑。
如此青春美貌的两个女人,竟然是gl?可惜,真是可惜!
众人震惊之余,无不惋惜摇头。
而林小默看向陌桑的眼神,分明就像看见了一个怪物,惊诧之中,藏着鄙视。
陌桑欲再次开口解释,夏萋萋却抢先一步,对林小默说:“对不起,桑桑爱的人是我,她不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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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举座哗然。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林小默脸色发青,盯着陌桑:“这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但这场景却让陌桑无法辩白。因为荒唐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够应付的范围。
“是的,她会来相亲,只是对男人有些好奇而已!”夏萋萋不动声色地说。
相亲的对象竟然只爱漂亮的女人!几个男人能禁受得住这种打击?
“真是荒唐至极!”林小默愤愤地扔下这句话,转身走出了餐厅。
“连帐都不结,真没有风度!”夏萋萋目送他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野,抱着陌桑的胳膊才松开。
“夏萋萋!”陌桑努力压抑着,“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咬牙切齿,那目光中的怒火恨不得把夏萋萋烧成灰烬!相了这么久的亲,唯一一个有点感觉的,也让她搅了局。
“帮你试探男人啊!”夏萋萋无视周围侧目而视的人们,嬉皮笑脸地说,“他刚才是在用美食拉拢你的心,而我则让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你一直跟踪我们过来?”陌桑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这个男人还是我帮你找到的。”夏萋萋在餐桌边坐下来,“这家餐馆也是我推荐的,否则他怎么知道你爱吃川菜?”
“那你为什么还要破坏我们?”陌桑牙关紧咬,满脸愤慨。
“这么舍不得?”夏萋萋回眸一笑,低声说,“改天我帮你找一个更好的。”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说!你的目的何在?”没有目的,夏大美人绝不可能自毁形象,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出如此惊世骇俗耸人听闻的一幕。
“亲爱的,因为我真的爱上你了!”夏萋萋轻佻地托起她的下巴,眼神暧昧。
“少来这一套!”陌桑甩开她的手,怒视她的眼睛,“你根本不喜欢女人。你不谈恋爱,是因为你的心里只有哥哥宋若梧。”
“这个你知道,但别人不知道啊。”夏萋萋慢条斯理地说,眼眸流转,似有若无地瞟向墙角。
陌桑顺着她古怪的眼光,将头向后调转四十五度,立时呆坐原地,久不能言。
“看到没有,那个韩琛,他追了我很久,从大学一直到现在,怎么样都甩不脱,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陌桑木讷地问。
夏萋萋飞给她一个媚眼:“哪有这样干净利索?”
可是,夏大美人,你是干净利索了,却伤及无辜!这名声若是传扬出去,以后在相亲界我还怎么混啊?
陌桑满腔悲伤,心在滴血。
“走啊,我们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夏萋萋用手拉她起身,陌桑不肯,使劲摇头。
“没关系的,我和韩琛说两句就走!”
不由分说,夏萋萋将陌桑拖到了墙角那一桌,微笑地点头:“嗨,你们也在啊?”
陌桑一迳低着头,却还能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久久盯在她的身上。
“叶学长,叶主席,哦,不不,现在应该叫叶总,你和陌桑也好久没见哦!”夏萋萋继续打哈哈。
死女人,我今天被你害得还不够惨?陌桑内心哀嚎,捏拳,真后悔刚才没有用眼光射死她。
“怎么会?一个多小时前我们还在公司门口遇见了。”叶尘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陌桑,“只是有些人喜欢玩躲猫猫的游戏。”
今天下班,陌桑走出楼梯间,一眼看见叶尘薰从电梯里出来,她连忙闪身进去,待确定叶尘薰离开了,她才出来。以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孰料还是被叶尘薰撞破了。
陌桑觉得自己像被人捉弄的小丑,无比尴尬,还超级郁闷。
再想到自己一个多月吃方便面的悲惨遭遇,陌桑积压已久的怒气在沉默中爆发,紧握的双拳青筋直冒。
她站在他面前,深吸一口气,霍然抬头:“姓叶的,我忍你很久了!”
13、别离
叶尘薰不再出现在初二(2)班教室门口,他中午不再等方可莹吃饭,放学后也不再陪她训练。
方可莹情绪很低落,而陌桑只能选择沉默,在她面前不提叶尘薰的名字。
星期天,陌桑去方可莹家温习功课。
她的家离学校很远,在城南的江边。看到街角的小公园,陌桑想起那个夏日黄昏坐在秋千上哭泣,被叶尘薰撞见的情景。
叶尘薰的家,就在方可莹家对面的红砖楼里。三楼靠西边窗户的那间,就是他的卧室。陌桑站在阳台上,目光久久地盯着那个窗口。浅蓝色竖条纹的窗帘紧闭,她什么都看不见。
这一刻,陌桑十分羡慕甚至是嫉妒方可莹,因为她离叶尘薰这么近,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他。
“阿桑!”方可莹在屋里唤她,“你站在阳台上干什么?快点进来啊!”
陌桑应着,走进客厅。方可莹正在叮叮咚咚地弹钢琴。这是陌桑平生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钢琴,方可莹白皙纤巧的手指像在键盘上跳舞。
“可莹,你弹得真好听!”她由衷地称赞。
“我5岁就开始学钢琴了,这架钢琴还是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手指轻盈地放在钢琴上,微微抬着下巴,像公主一样高傲。
陌桑忍不住说:“可莹,可以让我弹一下吗?”
方可莹斜眼看她,明显地迟疑了一会儿。只有三分之一秒的时间,却让陌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她连忙说:“算了,反正我也不会弹。”
方可莹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还要练一会儿琴,阿桑你到书房去吧,那儿有好看的课外书。”
陌桑说:“好啊。我最喜欢看书了。”她走进书房,心里却暗自难过。方可莹犹豫的表情,让她很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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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可莹的书桌上,放着一本《少年文艺》,她随意地翻开来,却在其中一页上发现了一行小字,是方可莹的笔迹,用蓝黑墨水潦草地写着:“阿薰为什么不理我了?他是不是喜欢阿桑?不会的!我好讨厌阿桑,越来越讨厌她,她为什么总是夹在我和阿薰之间?”
陌桑迅速阖上那页书,心怦怦地狂跳。方可莹正好走过来,陌桑连忙拿过一本《故事会》,假装津津有味地看着。
方可莹的神色有点慌张,她说:“那本《少年文艺》是刚刚到的,我还没有看。”“哦。”陌桑说,“我也没看,我一直都在看《故事会》。”
方可莹拿过那本《少年文艺》,匆匆塞进了抽屉里,说:“阿桑,我们到外面去玩吧。”她的笑容依旧优雅美丽,而陌桑已没有了微笑的勇气。
方可莹是千娇百宠的公主。叶尘薰,就像那架摆在客厅里的锃亮钢琴,是属于公主的。她,秦陌桑根本没有资格去碰触。
一直以来,陌桑都知道方可莹喜欢叶尘薰。芬芳而透明的少女心事,小心翼翼地替她珍藏,如同对待自己内心某处柔软的悸动。
她以为,方可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那行蓝黑墨水的字,轻易地让两个女孩之间的友谊变了味。
十三四岁的女生,骨头还在噼噼啪啪生长,心已经长齐了许多奇异的棱角。有时候,一个不屑的表情,就会被触痛,生生地割出血来。
初二下学期刚刚开学,班里就传开了,方可莹要转去s城的中学。陌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放学之后,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走了。方可莹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陌桑背对着她擦黑板。今天轮到她值日。
“真的要走吗?”她低声问,擦黑板的动作很慢很慢。
“嗯。”方可莹说,“我们全家都要迁回s城。”大人们的态度很坚决,s城是他们魂牵梦绕的故乡,是他们的根,也能够给下一代更好的前途。
“什么时候走?”
“下个星期。我爸爸已经帮我办好转学手续。”
“可莹,记得给我写信。”陌桑鼓起勇气转身,方可莹望着她,眼中泪光闪烁。
两个女孩哭泣着抱在一起。陌桑知道,她依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阿薰也要走,他家和我们一起走。”方可莹在她耳边说。
其实,陌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叶尘薰了。就在她认为,这个男生和自己彻底没有关系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那天,她被班主任留下来出黑板报,因为她写得一手好字,还会画画。从教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头顶是满天星光,碎钻般镶嵌在深蓝色的夜空。
陌桑走向初二段的车棚。她买了一辆粉色的单车,改骑单车上下学。
车棚里空空的,唯一一辆单车孤伶伶地呆在那儿,无比萧条。
她开了锁,推着走了几步,就发现车胎是瘪的。明明早上还打足了气。她蹲下身,摸到气门芯的位置,恍然大悟——气门芯被人给拔了!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正想大骂,然后看见车棚外那个挺拔的身影。昏黄的路灯映照下,叶尘薰的嘴角泛起邪恶的微笑。
于是,她的怒气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虽然他笑得那样坏,那样邪恶,可是在她的眼中却像钻石一样珍贵。
“叶尘薰,是不是你拔了我的气门芯?”她问。
“你有何证据?”他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欠扁模样。
确实没有证据。陌桑不再说话,推着放了车胎气的单车往前走。
“喂!”他推着单车赶上来,“你要去哪里?”
“修车!”她回答。
“这么晚,修车铺早就收摊了。”叶尘薰拍拍自己的橙色山地车,“不如我载你回家?”
应该拒绝的,但她没有拒绝。就像本来应该生气,却没有生气一样。
因为,这个男生是叶尘薰!
因为,他下个星期就要离开!
坐在叶尘薰的车后座上,陌桑才知道,她一直都在暗恋这个男生,用假装很鄙视很痛恨的样子暗恋着他。
叶尘薰载着她,穿梭在这座城市的街头,谁也没有说话,任由汽车的鸣笛声充斥着彼此细微的距离。
晚风吹起陌桑满头细碎的短发,遮住了眼睛,她抬手去拂。叶尘薰被风鼓起的外套,又吹至她的脸边,洗衣粉与淡淡汗水混合的味道,将她紧紧包围,就像被他拥入怀中。
单车平稳地前行着,驶过一盏又一盏路灯,路途漫长而又忧伤。
陌桑安静地坐在车上,回头去看这一路走来的痕迹,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地面似乎泛起温柔的涟漪。
叶尘薰是她生命中一个特别的存在。
他们相识却并不熟悉,不是同学,亦不是好友。走着各自的道路,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在偶然中撞见过她那么多不同的面目,逞强的,紧张的,开心的,哭泣的……
他是她在迷茫的夜色中,很想去依靠的肩膀。
可是,这样一个男生,却要走了,去到遥远而陌生的城市,永远离开她的世界。
这样想着,心口突然很痛,好象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吱”的一声,叶尘薰紧急刹车,她猝不及防,整个人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衣服,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体温,那短短的几秒钟,大脑里全然的一片空白。
几秒钟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抱怨道:“喂,你到底会不会骑车啊?我鼻子都被你撞疼了!”
“是你太肥,好不好?”他毫不示弱地反驳。
“理由牵强!”陌桑撇撇嘴。他刹住车转过头,淡淡地把目光移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抱住他的腰。
她连忙缩回手,看着对面驶来的车辆说:“快点骑啊,以你的蜗牛速度,到家的时候天都亮了!”
说这句话时,她目光躲闪,脸微微发红。
叶尘薰只“哦”了一声,继续往前骑。两人再也无话可说了。
到了陌桑奶奶家的院门外,她说:“再见”,然而忽匆匆地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冲进院子里。
身后,隐约传来叶尘薰的声音:“秦陌桑,等一下……”
慌乱中,她回头看了叶尘薰一眼。他站在院墙外的阴影中,夜色漆黑如墨,正好有一道路灯光漏下来,打在他的侧脸上。
叶尘薰的神情非常严肃,与平常的他完全不同。嘴巴一张一合地冲她喊叫着什么。
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节传过来,听不清楚,转眼就被夜风吹散。
n年之后,陌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说的是:“秦陌桑,我在s城等你!”
14、酒量
“秦陌桑,我好像没有得罪你吧?”叶尘薰斜睨着她,满脸不屑。
又是这种让她深恶痛绝的表情。陌桑气急了,说:“叶尘薰,原来你早就认出了我,还假装不认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认得你了?”叶尘薰轻轻地笑起来,“倒是你,第一次在西餐厅的时候,看见我像撞到鬼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
陌桑一刹那愣住。难道……
“秦陌桑,你个笨女人!”他仍是一副故作冷漠的样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自欺欺人,像自作聪明的鸵鸟?”
陌桑慢慢胀红了脸:“你才是鸵鸟呢!”真是出师不利,竟然让他点中了自己的死穴。
一桌男女同学都安静下来,疑惑地望着一见面就斗嘴的两个人。只有夏萋萋饶有情趣,一脸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叶同学你说得很对,桑桑一直在扮鸵鸟!”
看着她狡黠的眼睛,陌桑突然明白过来:“夏萋萋,你个叛徒!我真是高估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和你对我的忠诚!”
“不,是你低估了叶同学的智商。”夏萋萋笑得可恶地迷人,“这一切都是他的计策,而本人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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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约在意大利风情也是……”
夏萋萋点头:“我想给你们一个浪漫而又永生难忘的邂逅,哦,不,是久别重逢……”
不待她把话说完,大受刺激的陌桑就跳起来,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死女人,我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代价!”
一双有力的胳膊,果断地分开了她们。
“好了,你们不要再闹了。”叶尘薰说,顺手拍了拍夏萋萋的背,温柔地问,“你有没有很难受?”
可恶!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用过这样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陌桑气得胃泛酸。夏萋萋得意地瞪她一眼,笑得花枝乱颤。
韩琛出来作和事佬:“今天是我们s大数学系的同学聚会,凡在本城能来的都叫来了。你们两个是师妹,不如一起坐下来吃饭?
夏萋萋赶忙答应:“举手同意,我正好没吃晚饭。”
“我已经吃饱了。”陌桑抗议。不,更准确点说,是气饱了。
“那就喝两杯酒。大学同学嘛,好不容易才能凑到一起!”韩琛不由分说,将她按坐在叶尘薰身边的位子上,“早就听说,秦同学的酒量很不错。”
这个韩琛,她在大学时就见过,虽然没说过话,却知道他是叶尘薰的狐朋狗友,两人天天出双入对,几乎形影不离。
“哼,一丘之貉,蛇鼠一窝!”陌桑低声嘀咕。叶尘薰看她一眼,将一只小酒杯放在她面前。
“你喝啤酒、白酒,还是葡萄酒?”韩琛热情地问。
“白酒!”陌桑重重地一拍桌子,“给我上白酒,高度的!”
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小女子豪气冲天,今晚来个不醉不归!
“桑桑,你能行吗?”夏萋萋不放心地问。想当年读大学时,陌桑喝醉酒的样子惨不忍睹,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她至今想起来仍不寒而栗。
“没问题!”陌桑嗓门拔高,“你不知道吗?我是女中豪杰!不但人品好,酒品更是赞!”
韩琛趁机将陌桑的杯子倒满白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来,我敬秦女侠一杯!”
“干!”陌桑豪迈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皆惊,接着集体鼓掌:“秦小姐真是好酒量!”
“来,我也敬秦小姐一杯!”大家纷纷起身敬酒,陌桑应接不暇,在一片赞扬声中,自信心爆棚,频频举杯,一干到底。
“来,再来!”她热血沸腾,酒兴大发,“你们尽管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桑桑……”夏萋萋看到她面红耳赤,不无担忧,回头看看她旁边的叶尘薰,目光幽邃,一脸的高深莫测。
“叶尘薰,你是故意的!你想灌醉桑桑?”她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你要搞清楚,是我想灌醉她,还是她自己想喝醉?”叶尘薰淡淡地说。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阴谋,赤裸裸的阴谋。夏萋萋后悔已经晚矣,谁要她多管闲事,引狼入室?
唉,可怜的陌桑,不知道她是要怨自己交友不慎,还是遇人不淑呢?
散场时,陌桑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夏萋萋连拖带拉才把她弄出酒店,站在路边,正要招手叫的士,叶尘薰走过来,手里拿着陌桑的呢子大衣,说:“把她交给我,我保证把她安全送到家!”
就是因为你,才不安全。夏萋萋尚在犹豫,韩琛说:“给我们老大一个机会吧,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四年了。”
夏萋萋微微发愣,叶尘薰从她手里接过陌桑,小心地将大衣披在她身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韩琛在她身后说。
夏萋萋默然,跟着他走向停车场。回头看一眼,叶尘薰连呢子大衣带陌桑一起拥在了怀里,昏暗的路灯映在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他喜欢桑桑多久了?”她很突兀地问。
“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了吧。”韩琛说,“虽然他们一见面就吵架,但老大一直都忘不了她。”
“老大?”夏萋萋皱皱眉,“为什么你一直叫叶尘薰老大?像黑社会。”
“呵呵,”韩琛不由轻笑,“我们上高中时就是同学,都是校篮球队的,他是队长,我们都习惯了叫他老大。”
“叶尘薰在高中时就很受欢迎吧?”夏萋萋忍不住问。
“当然。”韩琛打开了自己的车门,“他是天之骄子,成绩优秀,长相出众,体育又很拔尖,这种男生哪个女孩不喜欢?”
夏萋萋想了一下,认真地点头:“确实,学生时代女生都喜欢他这样的。”
“那你呢?”韩琛问,“你的初恋情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夏萋萋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她转过头,望向路灯下那两个依偎的身影。
谁不曾有过青春年少?谁不曾情窦初开?谁不曾在纯洁的少年时光里,偷偷地喜欢一个人?那样的喜欢,梗在胸口,不能言说,却无法停止。
只是,陌桑比自己幸运。她爱的人,恰好也爱着她。
15、照片
叶尘薰转学走了。从那以后,他们天各一方,她连他的影子都不能见到。
陌桑很沮丧,没有叶尘薰的校园,也变得一片灰暗。
原来,世界纵使宽广,也只容得下一个人。没有这个人,全是空的,全是虚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样地喜欢他。
那天放学,陌桑突发奇想,想到叶尘薰的家去看一看,虽然他已经搬走了。她沿着江边笔直的马路,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那座红砖楼下。
她记得很清楚,三楼靠西边窗口的那间,就是叶尘薰的卧房。楼道里很黑,没有灯。陌桑摸黑上楼,到了叶尘薰家门口。门没有锁,用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已经空了,家具都搬走了。陌桑慢慢走进叶尘薰的卧房,窗上已经没有窗帘了,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墙上贴着一张球星乔丹的画,皮肤黝黑,咧开嘴朝着她笑。
大片银白色的月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溜进来,投光亮给画上的乔丹。她突然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叶尘薰的情形,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月光幽清,将他的眸子照得恰到好处的晶亮。
巨大的悲伤压过来,还有那么浓重的思念。是的,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想念这个她曾经谩骂、诅咒、鄙视、痛恨的男生。
陌桑转身跑出了红砖楼,在街角,她看到了那个公园。春寒料峭的晚上,公园里没有人。陌桑坐在其中的一架秋千上,轻轻地荡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叶尘薰的影子,微笑的,皱眉的,苦恼的,调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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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陌桑仰起脸,享受被淋湿的感觉。
下雨真好。就像现在,她的眼睛湿了,谁都不会知道她哭了吧。
叶尘薰,你在哪里?现在过得好不好?
一个月后,陌桑接到了方可莹的来信。方可莹聊了一些搬到s城后的学习生活情况,环境改变了,同学们很陌生,大家都排斥孤立她,觉得很寂寞压抑。
“桑桑,我很想你,也很想a城。却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在信中,方可莹并没有提到叶尘薰。陌桑给她回了信,鼓励她好好加油,努力适应现在的生活。
陌桑在信末写道:“可莹,我会永远想念你。”文笔稚嫩,感情真挚,而且喜欢用很感性的词语,把“永远”挂在嘴边。
方可莹的信回得很快。千里之外,两个女孩狂热地通着信,最密集时一周一封。
十多岁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苦恼着,在信里引用了许多忧伤的字句,有着不合年龄的惆怅和迷悯。陌桑最喜欢席慕蓉的诗,用一本精致的硬皮日记本,把它们一首首抄下来,用最工整的字迹和纯黑的碳素墨水,衬托出它们的郑重——
“童年的梦幻褪色了
不再是 只愿做一只
长了翅膀的小精灵
有月亮的晚上
倚在窗前的
是渐呈修长的双手
将火热的颊贴在石栏
在古老青藤的荫里
有萤火在游
不再写流水帐似的日记了
换成了密密的
模糊的字迹
在一页页深蓝浅蓝的泪痕里
有着谁都不知道的语句”
——席慕蓉《成熟》
没有叶尘薰的音讯,她对他的思念依然泛滥成灾。
纵使天涯相隔,陌桑的心,一直一直在想他,无法停止。学校办公楼前的布告栏,是她频繁光顾的地方。因为那张“校级三好学生”的大红布告上有叶尘薰的名字,旁边还贴了他的照片。
这是他最后一次在a城一中获奖,照片上的叶尘薰穿着白衬衣,眼神坚定地直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未来栋梁有为少年的造型。
不少女生花痴照片上的叶尘薰,指指点点地说:“这就是叶尘薰,优等生又长得帅,可惜他转学走了,真是a城一中的重大损失!”
在别人的惋惜声中,陌桑一遍又一遍伫立在那里,看着叶尘薰的照片,眼神涣散,但是感情集中。
那天中午,陌桑端着饭盒从食堂出来,路过布告栏时,她凝神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再回头望望四周,恰好一个人也没有。
她只犹豫了三秒钟,然后,飞快地伸手,从布告栏上撕下了叶尘薰的照片。
叶尘薰,她总要留下一点什么作为纪念,向以后的自己证明,有个人曾在生命中存在过。当她长大变成大人的时候,当她离开单纯美好的校园生活很久的时候,回首往事的时候,可以微笑着告诉别人,瞧,这是我秦陌桑曾经喜欢过的男生,他真的很帅吧?
她以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副黑框眼镜和眼镜后面那双沉静的眼睛。
“秦陌桑,被我逮到了吧?”对方淡淡地说。
在树影浓重的布告栏下,陌桑像个被人现场逮住的小偷,不但心虚而且手足无措。
“为什么撕叶尘薰的照片?因为你喜欢他吗?”对方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陌桑不想否认,反正叶尘薰又不在,在一个陌生的男生面前承认喜欢他,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嗯。”她点了点头,“我确实很喜欢他。”
男生沉默了几秒钟,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们女生都喜欢他那样的?”
陌桑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校徽,再仔细端详那张清秀白净的脸,然后惊呼:“你是顾楠,初三(6)班班长兼学习委员?”
顾楠眨了一下眼睛,嘴角露出淡淡的笑纹:“原来你认识我?”
“你不也认识我吗?”陌桑记得,刚才他准确流利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奇怪,自己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什么时候成名人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叶尘薰……”顾楠说,玩味深长地望着她,“不过,你也没什么特别啊,只是一个平凡小女生。”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平凡?”陌桑不服气地顶回去,“难道我不配和叶尘薰作朋友吗?”
“我是说,你不像那种能吸引人注意的女生,特别是叶尘薰。”顾楠蹙眉,“或许,因为你是方可莹的好朋友?”
陌桑黯然垂首,半晌,凉凉地说:“顾楠,这些事都和你无关。”
陌桑独自一人走回教室。风很冷,四月午后的风怎么会这么冷?她握紧了手心里的照片,这是现在唯一能温暖她的东西。
16、酒醒
是谁说过,世上有两种人不能得罪,一种是精神病,一种是醉酒者。
喝醉酒的陌桑连走路也成了问题,她倚在叶尘薰身上,嘴里嘟嘟囔囔:“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好,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啊。”叶尘薰轻声说,半抱着将她扶进了自己的汽车。
“家?”陌桑意识模糊,眼神茫然:“我没有家,很久很久就没有家了!”
“你还记得,你初一的时候写过一篇《家》的作文吗?你说你长大了要当建筑师,给自己造一幢很大很华丽的房子。因为优美的词句,瑰丽而神奇的想象,那篇作文被评为初中组的第一名。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女生很可怜,她竟然连家和房子都分不清。”
叶尘薰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像大提琴的乐音,更像屋檐下滴落的雨点,一滴一滴敲得她心碎。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事情?”陌桑瞪着他,酒精在血管里燃烧,周围的一切都像浮在浓雾里。
“陌桑,我不相信你会忘了我,就像我不会忘记你一样。”对方还在说话,让她心烦意乱,头脑更加昏沉。
“你到底是谁?”她又问了一遍,然后像个瞎子一样,伸手去摸他的脸。
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跟着我回家。”
叶尘薰发动了汽车,随着车子的颠簸,陌桑居然手舞足蹈地唱起歌来: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花鲁冰花……”
一路上,陌桑反复唱着这几句歌词。当她终于唱累了的时候,便靠在他的肩头,安静地闭上眼睛。
叶尘薰一路沉默地开着车。半小时之后,汽车停在了一栋公寓楼下。
“陌桑,你醒醒,我们回家了。”他转过身,轻拍她的脸。
陌桑已经人事不知,仍在呼呼大睡。
叶尘薰只得俯身,一把抱起她。他刚要站起来,怀里的陌桑蠕动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把刚才吃到肚子里的水煮鱼、酸辣汤、重庆辣子鸡、麻辣猪肝全都吐在了他那身昂贵的西装上。
叶尘薰仰天长叹:“秦陌桑,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陌桑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感觉浑身乏力,头隐隐作痛。她半坐在床上,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打量四周。
奇怪,她怎么会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她的床铺着粉色的床单,上面还放了一只泰迪熊公仔,可这张床却是深蓝色的床单,房间虽然整洁,色彩却显得有点单调,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这不是我的房间,是哪里呢?”陌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回忆昨晚的情景。她记得自己好象喝醉了,然后夏萋萋把她送回了家。
难道是夏萋萋的家?不对!夏萋萋的房间布置得五彩缤纷,屋顶是桔黄的,窗帘是大红的,俗艳得都不像是她的风格。而这间房子四面墙壁都刷成浅蓝,窗上也挂着同颜色竖条纹的窗帘。
蓝色竖条纹?很熟悉的颜色。很多年前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她的脑海里。难道是……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洗澡。
哗……
不行!陌桑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这水声居然激起了她的尿意。
昨晚灌了那么多黄汤,憋了一个晚上,能不尿急吗?
她纵身跳下床铺,迳直向厕所冲去。
人刚冲到厕所门口,猛地刹车,然后双手捂眼,张口尖叫:
“啊!……”
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像这种公寓的构造,厕所和浴室都是共用的。
浴室门大敞,水花四溅,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正在享受淋浴。
“你鬼叫什么?”叶尘薰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慢条斯理地关上水。
“叶尘薰!”陌桑捂着眼睛大叫,“你洗澡为什么不关门?”
“这是我家,为什么要关门?”他漫不经心地反问。
陌桑一时理屈词穷,气得跺脚:“叶尘薰,快点给我滚出来!”
“你也想洗澡吗?”叶尘薰耸了耸肩,坏笑地斜睨着她,“要不我们来个鸳鸯浴好了!”
陌桑紧紧闭上眼,揉着肚子咆哮:“该死的……我要尿尿……”
她发誓,如果他再不出来,她就直接冲进去……
“尿尿就尿尿,干嘛叫这么大声?”叶尘薰边用毛巾擦头发,边从浴室走出来,“秦陌桑,你要学得矜持一点。有女人像你这样吗?”
陌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睁开眼,因为不确定他此刻是否穿好了衣服。
她摸索着进了厕所,“砰”地一声关上门。
解完手,陌桑也彻底清醒。
糟糕!居然羊入虎口,主动送到他床上来了!都是喝醉酒惹的祸,上一回醉酒,糊里糊涂失去了初吻。这一回不会失身吧?
她突然警觉,赶紧低下头检查自己的着装——身上的衣物虽然皱巴巴的,却完好无损。
还好没乱性!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正想推门而出,脑中闪过叶尘薰刚才的形象。其实,她的眼睛没有完全闭紧,模模糊糊还能看到他的影子——一丝不挂的身子,濡湿的头发,性感而慵懒的表情……
nnd,你在想什么?陌桑用力捏自己的脸,男色当前,秦陌桑,你一定要镇定,镇定!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坚决抵御一切糖衣炮弹!
脸是捏疼了,但同时也捏红了。所以,当她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是一片暧昧的绯红。
“咦,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叶尘薰盯着她的脸,“是不是想到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哪有?”因为羞怯和恼怒,她的脸更红了,“谁像你是个大流氓!”
“说话要有证据,我哪里流氓了?”他双手一摊,表情很无辜。
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穿戴整齐,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梳得纹丝不乱。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穿衣服?”
“奇怪了,难道你还穿衣服洗澡?”
可恶!陌桑异常气愤地吼道:“那你为什么要洗澡?”
“这我可要问你了。昨晚是谁喝醉了酒,吐了我一身?你倒好,睡得像一摊烂泥,害我忙乎了一个晚上,才把你酒后的呕吐物清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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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真的,看他眼眶乌黑,神情疲惫,确实一夜未睡的样子。唉,看来都是我的错!
陌桑非常自责,很是歉疚:“那你把我交给萋萋就好了,为什么要弄到这里来?”
“昨晚,我还真想把你扔在大街上不管,可是你却死皮赖脸,紧紧抓住我的衣服,苦苦哀求,阿薰,带我回去,不要扔下我……”叶尘薰伸手,抚摸她弯曲的发梢,脸上依然带着笑,一字一句地说,“秦陌桑,你好像很喜欢酒后告白!”
人家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喝醉酒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不小心就让埋藏已久的真心话溜了出来。何况自己是有前科的。
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陌桑喝了很多酒。她醉眼朦胧地冲到叶尘薰班上,把正在上晚自习的他叫出来,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大胆地送上自己的唇:“叶尘薰,我爱你,请给我一个吻!”
“陌桑,”他的手移到她的脸上,一寸一寸,有如梦呓,“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你爱我?”
17、夜遇
周而复始的学生生活。学校,食堂,家,三点一线,单调而又枯燥。
步入初三下学期,课程变得紧张,每晚都要上自习。
晚自习下课一般都在十点半,其他同学都有父母接送。而陌桑奶奶年纪大,父亲又住在郊区,只好一个人回去。
奶奶的家在老城区,周围都是年代久远的破败院落,属于政府规划拆迁区域。很多人都搬到新城区住楼房,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和贫民。一到晚上,几乎没有人走动。
那天,陌桑的单车坏了,她坐公交车回家。奶奶家门口有一段冗长巷子,两边的墙很高,只有一盏孤独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喂,站住!你身上有钱吗?”不远处传来流里流气的声音。
陌桑一惊,循声望去,几个留长发穿花衬衫的男生正靠在墙角,一看就知是不良少年。
“小姑娘,把钱交出来,就放你走!”其中一人凶神恶煞地说。
陌桑第一次遇到敲诈勒索的小混混,呆立在当地,不知所措。
“喂!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要我们搜身?”有脚步走近的声音,地上的黑影慢慢扩大。
陌桑正要大呼“救命”,突然,头顶的路灯灭了,长长的巷子变得隧道般漆黑。
“妈的,怎么停电了?”黑暗中,传来忿忿的诅咒。
陌桑尚未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人扣住,同时,耳边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你还发什么呆,快跟我跑!”
声音有点熟悉!陌桑来不及多想,就被那人拖着一路狂奔。一直跑出了那条巷子,跑到奶奶家院门外的路灯下,他才放开她的手。
有惊无险!陌桑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男生清秀的轮廓从明亮的灯光下脱颖而出,嘴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秦陌桑,你没事吧?”
“还好了。”陌桑拍拍胸口,“顾楠,谢谢你。”
“这么晚,你父母怎么放心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顾楠习惯性地皱眉。
陌桑不愿回答,转移话题:“你家也住在这附近吗?”
“要不然我们上次怎么会在公交车上遇到?”顾楠睨了她一眼,突然说,“以后每天晚上我送你回家吧?”
“啊?”
“我可是一片好心,保不定那伙小流氓明晚还会在这里堵你。”
“哦。”陌桑眉开眼笑,这世上还真有活雷峰!她正想再次表示感谢,话未出口便被分散了注意力,“顾楠,你的眼镜呢?”
“刚才跑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顾楠表情有些尴尬。
“呵,顾楠,我以为你是那种呆头呆脑的好好学生,一心只会读圣贤书,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多鬼点子……”陌桑笑了起来,用奚落嘲笑的口吻说,“那盏路灯是你砸碎的吧?”
“秦陌桑,是我救了你诶!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
“那你要我怎么报答你?要不,我明天请你吃可爱多,一人一根!”
“你这么胖,不能再吃冰淇淋了,到时候圆成一颗球,叶尘薰就不认识你了!”
陌桑一下子安静下来,她怒视他,半晌才说:“你和叶尘薰一样,都喜欢欺负人!”
“可是你喜欢叶尘薰,又不喜欢我。”顾楠微微颔首,声音压得很低。
陌桑没听清楚,把脸凑上去,他恰好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陌桑忍不住叫了起来:“哇,顾楠,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其实蛮好看的。眼睛那么大,睫毛那么长……”
她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扯他的睫毛。顾楠吓了一跳,打掉她的手,嘴里嚷着:“你神经病啊!”
“竟然不是假睫毛!快说,有什么秘决?”
“秦陌桑,你能不能像个女孩子安分一点?”顾楠微蹙着眉头,却掩不住满脸的好笑。
相处下来,这个平凡的女生,确实有点与众不同。刚才如果换作胆小女生,早就吓得哭了起来,而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能嘻嘻哈哈地和他开玩笑。
叶尘薰,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慢慢喜欢上她的吧?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晚上十点半,顾楠准时在巷子口等她,然后护送她回家。
顾楠已经是高一学生。从高中部的学姐那儿,陌桑辗转打听到了一些他的情况。有个不务正业嗜赌成性的父亲,母亲不堪忍受离开了家。父亲脾气变得更坏,输了钱就打他。
像滥俗的赚人眼泪的肥皂剧,但顾楠本人却很争气,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和叶尘薰不同,他为人低调,性格不张扬,所以也不像叶尘薰那么受人瞩目。
其实,顾楠摘掉眼镜的帅气模样,和叶尘薰倒是有得一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配了隐形眼镜,一双炯炯美目成天暴露在外。
终于有女生注意到了顾楠的英俊:“这个男生不戴眼镜,也是蛮帅的。”
“身材不错,长相也挺好,若论味道,比叶尘薰还是要差一点点。”
“叶尘薰有什么味道?一身的汗臭味!”女生格格地笑,“唉,我也开始怀念叶尘薰打篮球的样子!”
那天上体育课,男生和女生分开练习打篮球。陌桑站在球场上,望着隔壁场子里那些奔腾跳跃的身影,又想起了叶尘薰。匀称修长的四肢,矫健灵活的身影,还有迷人耀眼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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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篮球从远处抛过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秦陌桑,接球!”隐隐听到有人叫,但她仍在发怔。
一瞬间,风声四起。篮球直朝她的脑门飞来。
有人冲过来,狠命地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跌倒在地。
“咚……”篮球重重击地,落在了她的身边。
“这位同学,你在搞什么?”女体育老师气急败坏地说,“拜托注意力集中,投入一点好不好?”
“对不起!”陌桑低头,眼里漾满了眼泪。我也很想投入,可就是忘不了他。
“你如果不想练习就下场!”体育老师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陌桑从地上爬起来,掉头就跑。
“砰!”身子撞到了什么障碍物,她重重地反弹出去,差点再次跌倒,对方伸手扶住了她。惊讶地抬头,是顾楠!
“这是你第二次撞到我了。”顾楠平淡地开口,“你走路从来不看前面吗?”
陌桑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从他身旁走过。
如此安静,一点都不像平时乍乍呼呼的秦陌桑。
是因为叶尘薰吧?只有他,才能让这个神经大条没心没肺的女生,露出忧伤的神情。
18、输赢
“你也知道那次是喝醉了。”陌桑倒退一步,远离他温柔的手指和魅惑的眼神,“醉话怎能算数?”
“那么,”叶尘薰放下手,目光直视着她,“你敢发誓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呆愣了一下,立刻举起手:“我秦陌桑从来都没有爱过叶尘薰,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就让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叶尘薰冷冷地盯着她,面色由红到白,再由白到青。
“秦陌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承认爱我,真的这么难?”
“没有的事,你要我怎么承认?”陌桑态度很强硬,反正就是学习江姐精神——打死也不说!
“那这是什么?”叶尘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十四五岁的叶尘薰,看上去清纯稚气,没有现在这么老奸巨滑。
“是你自己的照片啊。”陌桑决定装疯卖傻,“你还问我?”
“据我所知,这是某个暗恋我的女人从喜报上撕下来的,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珍藏了n年。”叶尘薰又用那种四十五度斜视眼看她,眼神阴郁复杂。
“那它怎么会到你手里的?”她记得,它一直乖乖呆在自己的皮夹里。
“昨晚你喝醉了酒,还嚷着要结账。你掏出皮夹的时候,不巧被我看到了。”叶尘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嘛?像是法官审案。以这样的态度逼人家招供暗恋他多年,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而且,非常非常的厚颜无耻!
陌桑天生吃软不怕硬的性格,你越是逼她,她越是嘴硬。
“没有就是没有!一张照片能代表什么?”她双手插腰,抬头挺胸,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你也知道,你小时候长得很帅,比现在帅一百倍。我花痴一下照片上的人,有什么不可以?我房间的墙上还帖着金城武的照片,电脑用张东健作桌面,手机里是吴彦祖,难道我也喜欢他们暗恋他们吗?……”
可惜,她的长篇大论还未发表完,对方一句话直接击中了她的死穴:“我在深圳的时候,遇到了顾楠。他什么都和我说了。”
“啊?”陌桑失措地倒退几步,干笑着,“是吗?他和你说什么了?”
叶尘薰慢悠悠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他告诉了我一个非常感人的爱情故事。有一个女生,她13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但他们一见面就吵架,互相打击互相抬杠。她刻意装出讨厌他的样子,等他离开的时候,她却很伤心难过。她发誓一定要考上他所在的那所大学……”
“死顾楠!”她冲口而出,阻止他再往下说,“谁要他多嘴多舌?”
叶尘薰走近她:“顾楠还说,当年是因为我,他才和你分手的。”
陌桑不再吭声了,被步步逼近的叶尘薰给迫到了墙角。他朝她弯下身,梭巡着她光洁晶莹的脸,似乎在细细研究。陌桑鼓足了最大的勇气,也瞪着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贴近了窗帘。
淡淡的晨曦透过窗帘照在叶尘薰的脸上。细碎的刘海滑开,如雕像般完美立体的轮廓。他的脸,比起初中认识的时候要成熟许多,但还是帅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她一不小心看得恍了神。
“仔细看,秦陌桑,你其实长得很漂亮……”
是吗?哼!不记得是谁小时候说我又矮又胖,像澳大利亚的树袋熊来着。
陌桑正在腹诽,叶尘薰一瞬间换上邪魅的笑,然后俯下头——他真的好高啊,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而且,他的嘴唇好柔软……
等等,什么?
啊……!!
“你不要再擦了,再擦下去,嘴巴都烂了!”叶尘薰忍着笑,将面巾纸盒递上去。
陌桑抓过一张面巾纸,狠狠地说:“叶尘薰,你给我闭嘴!”哼,得了便宜还卖乖,世上竟有这样无耻之徒?
“我可是为了你好,你的嘴唇肿得像火腿肠,待会儿到了公司,小心经理以有损形象为名开除你!”
“开除就开除,我可不想整天和色狼呆在一起!”如果人身真的受到侵犯,她会认真考虑跳槽,毕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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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劝你慎重考虑这个问题,不要因小失大。”叶尘薰一本正经,“你学的是历史,这个专业很不好找工作。离开明宇,你不见得会有更好的出路。”
“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无关!”陌桑看看车窗外,明宇公司的标志性钟楼就矗立在前方200米处,急忙说,“停车,我要下车!”
“这里是十字路口,不能停车。”叶尘薰握着方向盘:“我送你到公司门口。”
“我不管,我要下车!”陌桑扑上去,使劲按喇叭,“我可不想让公司的同事知道,我和你认识。”
“为什么?”叶尘薰原来柔和的眼神黯淡下来。
“没有为什么!”陌桑继续按喇叭,“你再不停车,我就跳车!”
叶尘薰踩了刹车,汽车嘎然停止。
陌桑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叶尘薰坐在车中,看她慌慌张张地跑过马路,直朝公司大门奔去。
叶尘薰转回头,看到挡风玻璃上映出的影子。
“你该拿她怎么办?”他低声自问,玻璃上的人漂亮的眉心打了一个结。
“叶尘薰,相信我,她爱你,她一直爱的都是你!”恍惚中,一个喑哑而挹郁的声音在耳边说,“这也是我不服气的地方!我陪了她整整八年,而你只不过和他相处了一年时间。为什么?为什么最后我还是输给了你?”
不,你错了。顾楠,我没有赢。
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输赢。
19、黯淡时光
15岁的夏天过去,陌桑直升a城一中高中部,开始了她生命中最黯淡晦涩的一段时光。
她数学成绩本就不佳,到了高中,变本加厉地往下掉,掉到了及格线以下。物理、化学更烂,总是徘徊在四五十分,每每翻开试卷,一大片红叉叉,简直惨不忍睹。
虽然她的语文成绩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作文仍然被任课老师当堂朗读,但这丝毫不能给她带来自信,因为按综合成绩排名,全班60多名学生,她已经跌出了前30名之列。初中时她好歹还算是中上游,中考更是超常发挥,以高出重点高中分数线20多分,轻而易举地进入了a城一中高中部,而高一一开始就给了她深深的挫败感。
陌桑觉得自己愧对望女成凤的父亲,愧对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给自己作早餐的奶奶,更没有勇气在电话里告诉母亲自己的学习情况,甚至每次走进教室就感到压抑、沮丧。
让陌桑烦恼的不只是学业。在高一班上,她几乎没有朋友。女生们大多是泛泛之交,男生则一个个把目光盯在了那些漂亮女生身上。陌桑身材微胖,长相不出众,成绩平平,性格又不像初中时那样活泼,自然不会有男生去接近她。
远在s城的方可莹也断了音讯。她逐渐适应了新环境,交到新朋友后,就不再给陌桑写信。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永远”。那么,叶尘薰呢,他还会记得她吗?
陌桑被沉重的功课压得抬不起头,只能忙里偷闲地翻翻过去的日记,看看那张从喜报上撕下的叶尘薰的照片。
这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于她,就像漆黑长夜里的一道闪电,是她昏暗的高中生涯当中唯一的光亮。
高一学年结束,面临着文理分科。爱好文学的陌桑想选文科,却遭到了父亲秦牧云的反对。他深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观念影响,认为学理科才有出息。而陌桑却是望“数理化”而生畏,真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那些数字符号和化学元素。
“爸,如果您让我学理科,接下来的两年,我一定生不如死!”她痛苦地呻吟。
“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有这样颓废的思想?”秦牧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只要咬紧牙关,再吃两年苦,一定能考上大学!”
“俗话也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对数理化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就喜欢语文!”
“你这是偏科,知道吗?你必须马上纠正这个错误。数理化很重要,你不能放弃!”
“难道只有学好数理化的人才能成才?那么,三毛呢,琼瑶呢,她们也偏科,数理化也不好,不一样成为作家名人,成为举世闻名的才女吗?”
秦牧云愣了一下,脸色大变:“秦陌桑,你竟然不好好用功读书,偷偷看三毛琼瑶这些乱七八糟的野书,难怪你的成绩一塌糊涂!”
视言情武侠小说为洪水猛兽的秦牧云,当即采取行动,将陌桑藏在枕头下面的三毛琼瑶金庸统统收缴焚毁,并措辞严厉地告诫:“如果我下次再发现你看这些小说,就不是收缴这么简单了!”
没有了友谊,没有了理想,现在连精神食粮也没有了。专制而迂腐的父亲扼杀了她唯一的快乐。
陌桑不甘心,整个暑假都跟父亲抗争,她要学文科!
父女俩都一样固执,常常闹得不欢而散,急坏了一边的奶奶。她一手将陌桑抚养长大,对这个唯一的孙女极尽疼爱,不忍心见她受任何委屈,关键时刻她想到了一个人——顾楠。
顾楠虽然只有17岁,才上高二,却是附近上百户居民心目中的“骄傲”。只要提起他,大人们都会竖起大拇指:“这个孩子真有出息!家里条件最差,教养却是最好的,从不跟那帮烂仔混在一起,斯文有礼,学习又好,每天放了学就回家念书。难得,真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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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找到顾楠,将陌桑的烦心事告诉了他:“我知道你和我家桑桑要好,你这次一定要帮帮她,替我劝劝她爸。”
“我当然想帮桑桑,只是,秦叔叔会听我的吗?”顾楠有些犹疑。
“桑桑爸爸很喜欢你,说你争气!上回你拿了那个什么奥数奖,他一直在桑桑面前夸你呢!”
于是,顾楠瞒着陌桑去见了秦牧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秦牧云虽然不乐意,最后还是让陌桑选择了文科。
满天的乌云散去。陌桑又重新见到了阳光,一下子神采飞扬,扑上去紧紧搂住秦牧云的脖子:“谢谢爸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
“不要高兴得太早。”秦牧云不忘泼她冷水,“文科也一样要学数学。你语文虽然不错,英语、政治成绩都一般,两年后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
真郁闷,难道人生的唯一乐趣就是考大学吗?
陌桑沉默下来,她走进书房,安静地捧起课本,眼中却充满迷悯和茫然。
20、忘年之交
小年夜。中国人阖家团聚的日子,对孤家寡人秦陌桑来说,却是形影相吊,凄凄惨惨。
以前这一天,还有夏萋萋作伴,两人逛街购物泡吧看电影,一个晚上很容易打发,而这回小妮子竟然在电话中歉疚地说:“对不起了,桑桑,我不能陪你。因为我哥回来了!”
“你是说宋若梧?”陌桑瞪大了眼,“他从国外回来了?”
“嗯。”夏萋萋的语气中满是欢愉,“他特意到s城来找我,说是要陪我过年。”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陌桑诅咒了一声,狠狠地把电话挂了。
一个人怏怏地走出公司大门。其实,站在好友的立场,她应该为夏萋萋感到高兴。
这么多年,这个高傲而美丽的女子,心里始终埋藏着一个男人,那就是宋若梧。
夏萋萋和陌桑一样,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然后分别和别人结了婚。宋若梧是夏萋萋后妈的儿子,比萋萋年长三岁。萋萋从6岁开始,就和这个异姓哥哥朝夕相处。爱情,在懵懂无知的年少就开始了。从此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从萋萋的叙述和描绘中,陌桑感觉,宋若梧也很喜欢萋萋,但他却安静地呆在哥哥的位置,从未逾越。对着日渐长大的萋萋,他选择了逃离。但他逃到哪儿,萋萋就跟到哪儿。
他离开家,到s城上大学,萋萋也在三年后考上了s大,并总是在人前说,她和宋若梧如何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如何私订终身情深似海,让人感觉她跟宋若梧兄妹相称,纯粹是为了掩饰他们的暧昧关系。于是,宋若梧再一次逃离,毕业后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去了美国。
那个女孩是他的大学同学,用萋萋的话说:“瘦巴巴的,长得一点都不好看。”
就是这个貌不出众的平凡女孩,从萋萋手里抢走了她的“白马王子”。
毫无疑问,宋若梧是个优秀的男子,萋萋形容他“长相英俊,体育很捧,学习特好,在美国拿全额奖学金”。她给陌桑看他们的合照,指着宋若梧说:“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像叶尘薰?”
照片上的宋若梧,高个,平头,戴眼镜,穿白衬衫、肥腿牛仔裤,没有一点像叶尘薰,乍一眼看上去倒像顾楠,大学时代的顾楠。
陌桑才想起来,顾楠大学时又重新戴上了眼镜,其实蛮符合他的气质。他是个挺温柔斯文的男人。
可惜,她不爱他。就像萋萋一样,她们都在情窦初开时,爱上了一个不属于她们的人。
就注定了一辈子痛苦孤独。
傻萋萋,宋若梧现在回来又怎样,优秀又怎样,他都不再属于你。
相爱容易相处难。最爱的人,不一定最合适。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做起来却很难。如果能遇到一个最爱又最适合自己的男人,该有多好?
陌桑就这样想着,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在渐渐暗沉的天光中,车子一路走走停停,上来一群人,又下去一群人。
就像人生,你会不断地和一些人相遇,又不断地和他们分离。如河面上的浮萍,聚了,又散了。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她和叶尘薰的缘分,或许只是擦肩而过。
自从那天后,叶尘薰不再纠缠她,甚至在公司电梯里遇上,他都能做到神态安然,目不斜视。
这家伙从小演技超群,面沉似水,深不可测,外人根本看不出丝毫破绽,倒显得陌桑“道行”略逊一筹,常常不自觉地脸红心跳。
好在他是帅哥,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在帅哥面前总是神情异样、情绪紧张,可以解释为“荷尔蒙分泌过量”的生理反应。
回到黑漆漆的家,开了灯,打开冰箱,里面只有面条和几个生鸡蛋。
下碗鸡蛋面吧,好歹也算是过小年。
正要烧水,外面就传来敲门声。这会儿,是谁?夏萋萋,人家正享受着甜蜜的二人世界呢!叶尘薰,听会计部的小姑娘说,他去外地出差了,今晚赶不回来。就算回来了,他也不会来找她。
打开门,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小秦,你一个人在家啊?”
“哦,是陈伯,请进请进!”陌桑礼貌地说。
她这人没什么异性缘,却很有老人缘。搬到这幢居民楼不到半年,就认识了住在隔壁单元五楼的陈伯夫妇,平时也就是见面点个头打声招呼什么的。偏偏那天在楼下碰到陈伯母提着一大篮子菜,陌桑热心地帮她提到五楼,还未进门,就听见屋里“咚”的一声,赶紧推门进去,看到陈伯整个人摔倒在地,面色苍白,人事不省。陈伯母吓得哭了出来,扑上去抱着他呼叫:“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
陌桑心里咯登一下,不好,一定是急性心肌梗塞!她冷静地问陈伯母:“陈伯平时是不是有心脏病?”“没有啊,他心脏一向挺好的。”陈伯母焦急地说,“哦,对了,这段时间他老说胸口闷,恶心,干呕。附近诊所的医生说是得了感冒,可吃了不少感冒药,一直不见好。”
庸医误人!这哪是感冒,分明是心肌梗塞的先兆症状。陌桑当机立断,一边要陈伯母拨打120急救电话,一边用枕头垫在陈伯脚下,然后就跪在地上,握紧拳头,朝着已经昏迷的老人胸部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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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两下,三下,四下……陌桑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一拳一拳狠狠砸向陈伯的胸口。她额汗涔涔,气喘吁吁,却始终不肯放弃。陈伯,你一定要醒过来!
终于,救护车呼啸而来,在居民楼前停下。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冲上楼,立即对陈伯伯施行抢救。老人缓过气来,心脏恢复了跳动。
“幸亏你们没有慌乱搬动病人,而是就地抢救,并采取了有效的急救措施,否则恐怕救不过来!”中年男医生拍了拍陌桑的肩,赞赏地说,“小姐,你不但镇定,而且勇敢!”
陈伯母感激涕零:“小秦,真是谢谢你!”
陌桑忽然发冷,她看着躺在单架上的陈伯,昏眩感瞬间袭来。那一刻,躺在那儿的不是陈伯,而是面无血色的奶奶。
那惨白的面容像一把刀,从记忆中缓缓划过,直插进她的肌肤深处,血液汩汩流出来。
救护车带走了陈伯,陌桑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从此以后,陈伯夫妇便和陌桑结成了忘年交,他们视她如己出,逢年过节总要邀请陌桑去家里吃饭。
“既然你今天没有约会,就跟我回家吧。你陈伯母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21、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果然不幸被秦牧云言中。
读文科并非陌桑想象得那般轻松。她依然要和枯燥的数学公式打交道,而历史、政治、地理又都是些死记硬背的科目。因为语文拔尖,她在班上勉强进入前20名,只能算中游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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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班女孩子居多,男孩子成了“珍稀动物”,但在“阴盛阳衰”的大环境熏染下都有些娘娘腔。
物以稀为贵。全班综合成绩排名,前十名中只有一个男生,便被那些女生奉为“班草”。唉,就他那身材长相,若在理科班,只能算“青蛙”,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再说,进入高二以后,大家都被堆积如山的习题集和轮番轰炸的段考、抽考、统考、摸底考、模拟考压得喘不过气,哪有闲功夫琢磨男女私情?那时候正好流行一部电影,叫作《花季雨季》,讲的是高中生的青春成长历程,从无忧无虑的16岁花季走向敏感、多思的17岁雨季。
可惜,陌桑的花季雨季在应试教育的压迫下,全是一片愁云惨雾。
唯一和她接近的男生,只有顾楠。但陌桑一见到他,就苦着一张脸,神经高度紧张。因为顾楠受陌桑父亲委托,作了她的义务家教,每天晚上帮她补习数学。
如果有可能,陌桑真想把顾楠的脑袋敲开来解剖一下。为什么同样都是人,顾楠参加全国奥数比赛获得一等奖,而她却连最简单的解析几何都做不出来?
“喂!”陌桑撑着自己的下巴,沮丧地说,“你妈妈怀孕的时候吃了什么,把你生得这样聪明,而我却笨得像头猪?”
不易察觉的,顾楠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又迅速恢复正常。
“谁说你笨?”他说,“你的作文不就写得很好,初一时还获得全校第一名!”
“那都是n年前的事了,亏你还记得!”陌桑一脸英雄不提当年勇的爽气。
“当然记得。”他陷入沉思当中,语速放慢,“因为那次我也参加了作文比赛,却只得了个第三名。”
“那是评卷的老师没眼光。”她立刻说。
“你知道得第二名的是谁吗?”
顾楠突然问她,眸光咄咄逼人。
“不知道。”陌桑摇头。当时一心高兴去了,根本就没注意。
“叶尘薰。”顾楠淡淡地说,“其实我们都挺不服气的,怎么会输给一个初一的小丫头?”
“哦。”提到叶尘薰,陌桑心虚地低下头。
“知道吗?从小学到现在,无论参加考试还是学科竞赛,我都是第一名,从来没有输过。那一年却输给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叶尘薰。”
初二下学期,叶尘薰转学而来,从顾楠手里抢走了全年级第一名,高居成绩排行榜的榜首,从此鲜花掌声只属于他,而自己却渐渐被人遗忘。
当然,叶尘薰给予他的耻辱还远远不止这些……
顾楠脸上的表情,让陌桑感觉陌生,她连忙转移话题:“听说在全国奥数获奖,可以保送上大学。你选了哪所大学,清华还是科大?”
“s大。”他沉声说。
s大?陌桑吃了一惊。虽然也是全国排名前十位的名牌大学,但还是不能和清华相提并论。
“你为什么不选清华?”
——因为叶尘薰会选s大。
保送生不用参加高考,顾楠高三时显得特别自由,上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陌桑并不常在校园里遇见他。
但是那天下午,陌桑正在上最后一节英语课,顾楠突然走进了她的教室,站在门口说:“秦陌桑,你出来一下!”
老师停止上课,不悦地瞪着他:“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
顾楠脸色深沉,他走到老师面前,附耳说了些什么,老师立刻点点头:“秦陌桑,你可以回家了。”
陌桑忐忑不安地收拾书包,在众目睽睽下,低头跟着顾楠出了教室。
“顾楠,出什么事了?”她盯着他沉默的表情。他抿着嘴,什么也不说,只到车棚里推出自己的单车,开了锁,跨骑上去:“上车!”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陌桑抱着书包,不肯上车。
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顾楠伸手过来拽她的书包:“我叫你上车!”声音低沉却非常严厉,和平时温和的他判若两人。
“不!”陌桑死命地抱住书包,仿佛只要她一撒手,生命中就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将要失去。
顾楠皱着眉看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罢手,低头望着地上,轻声说:“你奶奶刚刚去世了,你爸要我带你回家。”
陌桑一松手,书包重重砸在脚上,砸出了她的眼泪。
她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你骗我,不是真的。”明明早上奶奶还送她出门,叮嘱她放学早点回家,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
“是真的。”顾楠不知如何安慰她,“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在家里去世的。”
陌桑站在原地,呆呆的,眼中一片死灰的寂然。
“我们走吧。”顾楠说,弯腰拾起她的书包。
陌桑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双膝间,哭了起来。她哭的声音很小,很安静,断断续续的,却像一把尖锐的小刀,割痛了顾楠的神经。
他恍惚想起母亲离开家的那个早晨,他也是这样蹲在地上,无助地小声地哭泣,却挽留不住她离去的身影。
“你哭什么?让她滚,滚得越远越好!”随着粗鲁的咒骂,父亲狠狠扇过来一个耳光。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6岁的小男孩,什么都不能做,只有哭泣,像一只落难的孤独小兽。
现在,面对同样哀伤的陌桑,顾楠感觉到自己的成熟和强大。他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关心她照顾她。
或许有一天,他能代替叶尘薰,成为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顾楠将书包挂在车把上,然后拉起地上的陌桑:“坐好了,我们回家。”
这回她很听话,乖乖地坐在车后座上,一动也不动。
顾楠一路上默默地骑着,两人都不说话。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陌桑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将潮湿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
她轻声地说:“谢谢你,顾楠。”
多少年过去,陌桑还记得那个痛苦而阴沉的下午,她失去了世上最亲切的人。
她始终感激那一刻,有顾楠在自己身边。
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存在爱情。
22、陈年糗事
陌桑面条也不煮了,屁颠屁颠地跟着陈伯去他家。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
陈伯的家面积不大,两室两厅,老式的结构,收拾得倒挺整洁。老俩口只有一个儿子,还在外地工作,平时挺孤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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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来了?”陈伯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看看,我都给你作了什么好吃的?”
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熏出了陌桑的眼泪。
多久没吃上家常菜了?这温馨安宁的家庭氛围,更是她睽违已久的。那一刻,面对慈祥和蔼的两位老人,她简直妒忌死他们的儿子,有一对这么好的父母。
她泪眼朦胧地从饭桌上抬起头:“陈伯,有没有酒啊?我想喝酒!”
“有,有!”陈伯从柜子里找出一瓶茅台,“这是我儿子上次给我买的,藏了几年,一直舍不得喝。今天就陪你喝两杯!”
“老头子,你的心脏,不能喝酒!”陈伯母在旁边劝说。
“喝两杯,不碍事。”陈伯好这杯中之物,被老伴强制戒了大半年酒,正好趁机解解馋,“再说大过年的,哪能不喝酒?”
他给自己先满上,又给陌桑倒了一杯,招呼着:“来,我们干掉这一杯!”
陌桑看看陈伯母担忧的脸色,不敢动杯子:“陈伯,您真的没问题?”
“傻丫头,别担心。”陈伯举起杯子,“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哪能骗你?”
“喝吧喝吧。”陈伯母也笑着说,“老头子今天高兴,就遂了他的意!”
陌桑心头一热,举起杯子,一口气干了。
这是她第一次喝茅台,浓郁醇香,口感很好。
“味道怎么样?”陈伯笑眯眯地问。
“很好喝!”陌桑匝了匝嘴巴,唇齿留香,“真不愧是国酒!”
“那就再喝一杯!”陈伯又给她倒酒。
“好,再干!”陌桑毫不含糊,又干了一杯。
“慢点慢点,这样喝非喝醉不可!”陈伯母赶紧给她夹菜,“小秦,别光喝酒,吃点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水煮鱼。”
咦,老人家咋知道她喜欢吃水煮鱼?
“小丫头,还敢喝吗?”陈伯也干了自己的杯中酒,挑衅地问,“这可是高度白酒。”
“喝!有啥不敢的?”
两杯酒下肚,陌桑豪气上来了,她撸起衣服袖子,站起身:“陈伯,我先干了!”
她牙一咬,又一杯下肚。
就这么一气喝了五杯,陌桑开始觉得天旋地转,不要说站了,连坐都坐不稳。
“喝,再喝!”她嘴里嗫嚅着,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半夜醒来,陌桑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她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一定是陈伯两老把她抬回了家。
唉,几天前还发誓不喝酒来着,今天又喝醉了。难怪夏萋萋说她是“逢酒必喝,喝酒必醉,醉酒必睡”。
陌桑睡意朦胧,慵懒地翻了个身,伸手打到了身边的人……
她的身边怎么会有人?陌桑扭过头看到黑暗中,一双晶亮的眸子璨若寒星。
“哇!”她吓得什么似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三更半夜的,你见鬼了?”对方嘀咕了一句,将床头灯拧亮。
确实是见鬼了!否则她怎么会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叶尘薰!”她的声音分贝丝毫没有降低,“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正是我想问的问题。”叶尘薰揉了揉眼睛,“晚上摸黑回家,发现自己的房间里竟然躺了一个烂醉如泥的女人!”
“这是你的房间?”陌桑诧异地问。
“你说呢?”叶尘熏笑了笑,表情很是诡异,“秦陌桑,你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摸错了房间吧?”
念大学时,她曾经做过一件轰动全校的糗事。为了应付四级考试,她在通宵阅览室里看书至午夜两点,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回宿舍。
历史系女生少,女生公寓宿舍又紧张,便将她们安排在了男生公寓的最后一幢。这些宿舍楼长得一模一样,她困得睁不开眼,糊里糊涂进了前面一幢宿舍楼,上到二楼,推开门,见到一张床就爬了上去。
醒来时,一室灿烂的阳光。她莫名其妙,自己床头墙上什么时候贴了一张罗纳尔多?那只粉红色的公仔兔呢?正狐疑之际,有男生推门进来,看到她坐在进门的床上,表情惶恐至极,立刻“砰”地一声关上门,过了半晌,又将门打开。
“喂!”陌桑连忙掩住自己半露的胸口,拼命缩向床的角落,“你怎么跑到女生宿舍来了?”一边在心里埋怨看门的阿姨玩忽职守,太不像话,竟然让男生一大早就溜了进来。
“拜托,你看看清楚,这是男生宿舍!”
陌桑环顾一下室内,完全陌生的房间,对面桌上堆着一叠高等数学书。她明白过来,差点昏倒,自己昨晚竟然走错了宿舍!
难怪男生刚才的表情那么奇怪,换了谁都会吓一跳——一推门,猛然看到男生宿舍床上坐着一个美女,鬓发零乱,媚眼如丝,玉体横陈,酥胸半露……
“我的妈呀!”陌桑大声尖叫,立刻从床上滚下来,落荒而逃。
幸亏当晚,那张床铺的主人没有回宿舍,否则会有更不可思议、无法弥补的事情发生!
这个笑话,迅速传遍了全校。只要她走在校园里,就有男生暧昧地互相挤眼睛,调侃说:“这就是那个半夜上错床的女生!”
为此事,陌桑羞愧难当,好长一段时间没脸见人,连死的心都有。
现在往事重提,她仍狂想扁人,气急败坏地说:“姓叶的,你敢再提一个字,我就把你从床上踹下去!”
“你搞清楚,这是我的床,应该是我把你踹下去才对。”叶尘薰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这真是你的床?”陌桑不得不再问一遍,“那你和陈伯他们是什么关系?”
“秦陌桑,你看看墙上的照片,就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陌桑定睛看过去,对面墙壁上挂着几幅照片,除了叶尘薰的单人照,还有全家福,仔细看,是陈伯夫妇和叶尘薰的合影。
“陈……陈伯陈伯母是你的……”她张口结舌。
“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是他们的独生儿子。”叶尘薰慢悠悠地接过她的话,
陌桑头皮发麻,感觉后脊梁凉嗖嗖的。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
“不对啊。”她半晌回过神,“你姓叶,而陈伯姓陈,他怎么会是你爸爸?”
“谁规定儿子就一定要跟爸爸姓?”叶尘薰不屑一顾地扯了扯嘴角,“我随我妈姓叶。”
“哦。”陌桑咬着嘴唇,下面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突然发现,现场的气氛实在太暧昧了——她穿着叶尘薰的男式睡衣,坐在他的床上,而那个在梦中意淫了n年的男人就躺在她身边:桔黄色灯光下,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深黑的瞳仁幽邃地凝视着她,性感的嘴唇慵懒地勾着,颀长英挺的身躯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她不知不觉联想起a片中的情景,下一步该怎么做?猛扑上去,扯开他身上的衣服,来个生吞活剥,霸王硬上弓?
一时间,热血沸腾,眼神迷离,满面红晕……
“秦陌桑,你流口水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23、如愿以偿
奶奶刚刚离开的那段日子,陌桑非常伤心,每天起床都要流几分钟的泪。因为再也没有人温柔地叫醒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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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云提出让女儿搬回家去住。陌桑不肯,厂区离学校实在太远,她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路上。另外,她始终不习惯管晏娅以外的人叫“妈”,想象不出能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女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夜里,一个人躺在那间空荡而陈旧的老宅子里,陌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这屋子里有奶奶的气味。她一定在天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顾楠每天都会来看她,帮她补习数学。两人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一步,但始终跨不过去。在陌桑心里,更愿意把顾楠当作哥哥,一个邻居家的哥哥。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万里晴空、艳阳高照,转瞬间阴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街坊邻居们急急忙忙收着晾在外面的衣被。顾楠也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关书房的窗户。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从半空劈下,惊雷在天地间弥漫的雾气中一声声炸响。
突然想起,陌桑奶奶有一次同他聊天时说:“桑桑这孩子最怕打雷了,7岁那年,她亲眼看见一个小孩被雷劈死。”
顾楠给陌桑家拨电话,连续拨了三遍,一直没人接听。刚才明明看见她骑单车从他家门前经过,应该放学回来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轰隆隆……”又一记响雷。顾楠随手拿了把伞,一头冲进雨中。他去敲陌桑家的大门,依旧无人回应。
“陌桑,你在家吗?”顾楠大声地叫,回答他的,只有嘈杂而喧嚣的雨声。
大门紧闭,他绕着院墙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处比较低矮的地方。他一咬牙,攀了上去,再纵身跳下来。
顾楠生性文弱,运动不是他的强项,攀墙更是平生第一次。动作难免笨拙,落地时摔了一跤,雨伞丢在了墙的那一边,浑身上下都淋湿了,很是狼狈。
顾楠顾不得许多,走进漆黑的屋子,提高嗓门:“陌桑,我进来了!你在哪里?”四下里非常安静,他不由有些心慌,绕到厅堂后面,顺着唯一的光源,推开了陌桑卧房的门。
“陌桑,是你吗?”他颤声低唤,无法控制心脏瞬间剧烈收缩。
他看到了陌桑,她正躲在书桌下的狭小空间,低头抱着双膝,把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窗帘严严密密地拉着,不露一丝缝隙。小台灯和屋顶的白炽灯都亮着,照着她天生卷曲的披肩发。
“陌桑?”顾楠伸手去拉她,没反应,也不肯抬头。再靠近,他看到她黑发间露出的耳机,也听到了耳机里传出来的摇滚乐。
他轻轻摘下她的耳机,说:“开那么大声,你想把自己震聋啊?”
陌桑缓缓抬头,顾楠在那张苍白透明的脸上,看到了无助怯懦的表情。他明白了,她是想用音乐遮盖雷声。
“你害怕打雷?”
她迟疑半晌,微微点了下头,仍旧不说话。
“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秦陌桑,竟然也有弱点!”他刻意用嘲讽的语气。如果能引得她开口说话,应该就不会那么害怕。
果然生气了!陌桑猛地推开顾楠,伸手去抢他手里的耳机:“讨厌,把耳机还我啦!”
“如果真的害怕,就去我家吧。我爸今晚不在家。”
“不去!”陌桑倔犟地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话音刚落,窗外又一声惊雷炸响。她一下子扑进了顾楠的怀里。
18岁的少年愣住了,面部表情僵硬,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秦陌桑,是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
“人家害怕……”毛茸茸的脑袋更加往他怀里钻。
顾楠看着她雪白的头顶心,暗自好笑。然后,小心翼翼圈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用下巴磨蹭着她蓬松柔软的卷发。
天生的卷发,仍像他4年前初见时一样可爱。但是,怀里这个女生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不再是大饼脸,胖乎乎的像个肉球。她的脸迅速瘦削下来,变成了标准的瓜子脸,五官越来越清丽,身形也变得苗条。
在青春期荷尔蒙的催化下,毛毛虫悄悄蜕变着,化作了美丽的蝴蝶。
“陌桑,别怕,有我在。”他温柔地说,心里却有些淡淡惆怅。
美丽的蝴蝶,终有一天会飞走吗?
虽然我想要陪着你,却知道,你一直等的那个人不是我。
过了一个月,高考开始了。
顾楠放弃高考,他被保送到了s大。大一时,他每个月都会给陌桑写信,唠唠叨叨说一些s大的生活,并且不要陌桑回信,怕耽误她复习。
陌桑也确实没空给他回信,她太忙了,忙得天翻地覆,每天除了看书学习之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高三,她完全变成了一架麻木的应付学习和考试的机器。
那年寒假,她几乎都在补课中度过,早出晚归,和顾楠只见过一次面。就是那次见面,顾楠告诉了陌桑一件后来改变她前途和命运的事情——叶尘薰也在s大!
叶尘薰不但在s大,而且一如既往地优秀着,大一新生就进了学生会,加入了学校的篮球社团,代表新生在开学典礼上作演讲……
“还有,他……他有了女朋友。”
陌桑的情绪一点点低落下去。
“他的女朋友叫祝采茴,也是学生会的成员。他们在所有场合出双入对,一起主持晚会,一起演话剧,大家都说他们很般配。”顾楠一反常态,絮絮叨叨地扯着八卦。
“那你呢?”陌桑强装笑颜,开玩笑地问,“顾楠,你有没有女朋友?”
“你知道的,我一向没有异性缘。”他盯着她,轻声说,“不像叶尘薰,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女生追捧的对象。”
的确,叶尘薰处处受人瞩目,似君临天下。而她,不过是卑微的女子,于三万里外的城墙下仰望着他。
但是,能够远远地望着他,也是一种幸福。
陌桑在课桌右上角刻了一行小字:“努力一点,就离他近一点。”她已经决定了,要考上s大。
那是全国闻名的重点高校,以她的资质和成绩,不十二分的努力,怕是只能以参观者的身份出现在s大。
接下来的一个学期,陌桑非常刻苦拼命。她的数学实在太差,常常半夜做数学题做到哭。但哭过以后擦干泪水睡一觉,第二天起床,她又自信满满地去迎接挑战。
陌桑只想再次见到叶尘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他将来的人生有没有自己参与。
那样的盲目而又坚定。这便是爱情。
也只有爱情,能让一个怯弱毛燥的女孩变得坚强、隐忍、沉静,即使有泪,也是幸福甜蜜的泪水。
大概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帝。高考时,陌桑再次超常发挥。
18岁,在和叶尘薰天涯相隔了4年之后,她终于如愿以偿进入s大,成为他的校友。
24、干柴烈火
“谁流口水了?”陌桑连忙抹了一把脸,果然有些湿湿的粘液,应该是睡觉时流的吧。据大学里的室友说,她睡姿非常不雅,不但流口水、磨牙,还会打呼噜。
他是被她的鼾声吵醒的吗?
她悄悄扭过头去看叶尘薰,他也正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她最怕他这种沉思的表情,像是一眼能看透她的心思。倒宁愿和他插科打诨相互挤兑的争吵。
“喂!”她打破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不是说你到外地出差,晚上赶不回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出差?”叶尘薰一下揪出她话里的漏洞,挑了挑眉毛,“看来,你还是蛮关心我的。”
“呸,鬼才关心你!”陌桑又羞又气,一抬脚,将他踹到了床下,“快点滚!”
“你真的踹我?”叶尘薰毫不提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抬眼看她,脸色铁青,“又凶悍又粗鲁,秦陌桑,你究竟是不是女人啊?”
她得意洋洋:“叶尘薰,我一脚就能把你踹下床,你才不是男人呢!”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臀部:“要不要试一下?”
“什么?”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男人的大忌——任何男人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不像男人,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男人?”叶尘薰狞笑着,步步紧逼,慢慢靠近……
“救命!”陌桑吓得大叫,正要从床上蹿起来,他已经一个猛扑,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并用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难道今晚真的贞节不保?
那宝贵的20多年的处女之身啊!她一边在心里悲哀地痛悼,一边奋力挣扎,上演一出烈女反抗□□剧……
陌桑张嘴咬住他的手指,他疼得松开了手。她终于挣脱魔爪,开始持续尖叫ing。
“秦陌桑,你能不能小点声?”叶尘薰很有些咬牙切齿,“我爸妈就在隔壁,你这样大叫,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呢!”
kao,刚才演得太投入,忘了这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刻。
她立刻安静下来,侧耳倾听,外面果然传来脚步声,在门边停下。陌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房门。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被老人撞见,否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幸好,老人并没有推开门,重重咳嗽一声后,又转回了房里。
陌桑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里说着“阿弥陀佛”,一转头,嘴唇正好吻上他的脸。
她这才发觉,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了,他漆黑炙热的瞳仁就在上方不足五厘米处,周围的空气氲氤着男性的阳刚气息……
“啊,对不起。”她颇不自在地别过脸。
“你以为一声对不起就可以吗?”叶尘薰低声说,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冲她扬了扬,“好狠心的女人,你看看我的手指被你凌虐成什么样子了?”
陌桑清楚看到,那只手指上有深深的牙印,还渗出了一缕新鲜的血痕。
“是不是很疼?你家的创口帖放在哪儿?”她心疼而慌乱地说,想要起身替他包扎,叶尘薰反射性地一把按住她。
“秦陌桑,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男人!”叶尘薰狠狠地说,早已无法自制,热烈而狂乱地吻住了她。
该死的,她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睡在同一张床上还一再撩拨,即使是柳下惠在世,怕也要被她逼得发狂。何况是对她觊觎已久的超级闷骚男叶尘薰?
于是,霸王硬上弓变成了干柴烈火。
陌桑这一次没有叫,因为叶尘薰完全没有给她机会叫。他扳住她的头,用身体牢牢地锁住她,霸道地□□她的双唇。他甚至抵开她的嘴唇,湿热的舌头窜进她的口腔,贪婪地摩挲着她口内的每个角落。
陌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深吻过,以前顾楠的吻都是浅尝辄止。对比起来,顾楠是绅士,而叶尘薰就是野兽了。
她陷入陌生而狂热的情潮中,无力自拔。
“桑桑,”他喑哑的声音从她唇畔传来,“吻我!”近乎央求,又像是命令。陌桑试探着将舌头探进他的嘴里,立刻被他深深含住。他一边激烈地吻着她,一边用手扯开她的衣扣,滚烫的手指在她冰凉的肌肤上游走,一点一点接近她的文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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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陌桑下意识地开口,轻颤的声音拉回他的理智。
叶尘薰清醒过来,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急促地喘息着,口里喷出的热气令她眩晕。
“你总有一天会把人逼疯!”他低叹,轻轻替她扣好睡衣扣子。这简单而温存的动作,让她的心变得又柔又软。
叶尘薰抬起头,冷静地说:“我到外面沙发上去睡。”然后不再看她,抱了一床被子就走。
房门阖上了,陌桑仍然呆呆地躺在那儿,一遍一遍回想刚才的情景。叶尘薰留在她唇上和身上的激情像从没离开过一样,一遍一遍地灼烧。
原来,这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接吻的感觉!
陌桑轻抚着自己的嘴唇,不自觉地微笑。那股甜蜜慢慢溢出心房,蔓延到全身。
下一刻,她才猛然醒悟——啊,刚才好险,她差一点就失身了!
“小秦,原来你和我家阿薰认识,在一家公司上班?”隔天在早餐桌上,陈伯乐呵呵地说,“而且,还是中学和大学同学,真是缘份啊!”
确实是猿粪!可这猩猩的大便也太难得了吧?
“既然这么有缘,阿薰以后要多多请小秦到家里来玩。”陈伯母也面有喜色。
两位老人的居心太明显。陌桑吃得食不甘味,像是他们一家子下了套,就等她这个白痴女人往里钻。心里胡思乱想着,脸上阴晴不定。
“妈,你做的早餐肯定不合胃口,否则人家怎么一口都没吃?”叶尘薰冷不丁在旁边说。
“真的?”陈伯母赶紧问陌桑,“小秦,伯母熬的皮蛋粥不好吃吗?”
“好吃好吃。”陌桑跟老人家陪笑脸,回头气结地瞪视他。
“眼睛这么小,就不要学人家杏眼圆瞪了。”继续冷嘲热讽。
好讨厌,说话还是这么刻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小秦别生气,阿薰很少跟人这么痞的。”陈伯母宽慰她。
哼,他不痞,这世上就没有痞子了!她吞了口唾沫,摇摇头:“我没生气。”
“还没生气,看你头顶都要冒烟了!”对方仍不知死活。
陌桑一下子站起来:“陈伯陈伯母,我要去上班,改天再来看你们!”
“让阿薰送你啊。”陈伯母对儿子使眼色,“阿薰,还不快去?”
叶尘薰连忙追了出去。
陈伯笑着问妻子:“你觉得他们般配不?”
“小秦是个好姑娘,咱们儿子也不错。”陈伯母望着他们相偕而出的背影,“不过,阿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嘴?看刚才小秦恼得!”
“你不觉得,他们像小俩口一般逗趣吗?”陈伯孩子气地冲妻子眨眼。
“这倒是。”陈伯母也笑,“和我们当年一样,一边拌嘴,一边谈恋爱。”
“其实,阿薰这么说,是为了不让小秦感觉尴尬。”陈伯一脸了然,“他其实是个挺细心的孩子。”
“这个我知道。”陈伯母慨叹,“很少见他对女孩子这么用心。”
同一时间,在汽车里,叶尘薰问陌桑:“你觉得我爸妈怎么样?”
“挺好。唯一的遗憾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她鄙视地撇着嘴。
“你们女人真麻烦,总是正话反说,明明喜欢一个人却假装讨厌。”
“唉,女人是很麻烦。”陌桑叹气,突然反应过来,大叫,“谁说我喜欢你啊?”
“你不喜欢我,昨晚为什么吻我?”叶尘薰邪气地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嘴斜向一边。这种笑像下了毒的美酒,会让所有的女人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陌桑的心像小鹿乱撞,嘴上却不服气:“是你先吻我的!”
“我只吻我喜欢的女人。”他盯着她,目光柔和似水。
陌桑被吓到,手足无措地瞪着叶尘薰,这算是他的告白吗?
“叶尘薰,你的意思是,你爱我?”
“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何必搞得这么复杂?”他温柔抚摸她的长发,“陌桑,我们因为误会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她张开嘴望着叶尘薰。他确实和祝采茴交往过,那仅仅是一场误会吗?
看陌桑半天没有反应,他启动车子,说:“听到暗恋的对象示爱,也不用激动成这个样子吧?”
她艰难地把嘴合上。这个死男人,嘴巴还是这么损!
可当初,自己不就是因为他的一副好皮相,还有“毒舌”喜欢上他的吗?怪只能怪自己的恶趣味。
25、火车站
如果说,高中三年像在地狱中煎熬,暗无天日。那么,进入绚烂斑斓的大学,就是一脚从地狱踏入了天堂。更何况,陌桑考上的是全国名校s大,好比古代学子“十年寒窗苦读无人问,一朝金榜题名天下闻”。秦牧云觉得女儿光宗耀祖,为自己争了气,整日拿着那张录取通知书,向亲友同事们炫耀,比陌桑本人还要高兴。
在他的预期中,女儿最多能上普通本科,没想到连跳三级,竟然考上了名牌大学s大!他摸着她的头,无限欣慰:“丫头,我没骗你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这三年的苦没有白吃啊!”
陌桑也很兴奋,但更多的是对大学生活的向往,还有就是能够见到叶尘薰!
新生入校比老生晚两个星期。陌桑拒绝了父亲送她来s城的好意,独自一人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经过一天一夜的行程,火车终于缓慢驶入s城,这座她梦寐已久的天堂。
在出站口,一仰头,看到了“s大欢迎新生入学”的横幅标语。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拿着喇叭,大声招呼:“s大的新生,请走这边,乘坐我们的校车直达s大。”
正想走过去,旁边有人叫她:“陌桑,秦陌桑!”
她回头,顾楠从人群中挤出来,皱着眉:“就你一个人?秦叔叔呢?”
“他要上班,请假会扣工资的。”她笑了笑。
分明在撒谎!那座工厂效益不好,秦牧云面临下岗,已经半年没去上班了。
他没有揭穿她,将她手中的大皮箱接过来,说:“我们走吧。”
陌桑有些迟疑,望向横幅那边:“我们不坐校车吗?”
“今天是新生报到第一天,校车很挤,我先带你去参观s城,你不是从来没有来过吗?”
一句话勾起了陌桑的兴趣。她走上去,将手臂插入他的臂弯,笑嘻嘻地说:“顾楠,你不但要带我去参观,还要带我去吃好吃的。人家肚子饿了!”
“知道了,小馋猫!”他亲昵地拍拍她的头,“现在才一点钟,刚下火车就嚷饿,你一定没吃午饭。”
“我不但午饭没吃,早饭也没吃。”她吐吐舌头,“我在减肥!”
“减肥?”他上下打量她,同时,皱了皱眉头,“你已经够苗条了,一阵风就可以刮跑!”
“这就是我拼命减肥的结果啊。你也知道,我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子!”胖到只能穿特制的校服,在别人谈论身材时就偷偷地离开。这个世界对胖子是残酷的,尤其是胖女孩,她们的青春总是充满疼痛,心理或多或少会有障碍。
陌桑不想再做胖子,从高一开始减肥,告别钟爱的甜食,每天走很多的路,吃很少的食物。别的女生到了青春发育期都长得前凸后翘,而她却在自我折磨下瘦下来。终于可以穿漂亮的衣裙,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穿梭,骄傲地仰起秀气的小下巴。
大家都说,丑小鸭一夜之间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却不知道,丑小鸭在蜕变时经历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更不知道,白天鹅常常担心在一个新的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从前那只丑小鸭,孤独地在湖面上梳理着自己的忧伤,周遭是些熟悉或陌生的声音在嘲笑。
“何必这样折磨自己?”作为男生,顾楠难以理解,“胖和瘦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她低声说,这世上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美丽苗条的女子,包括他自己在内。“顾楠,你初二时追求过方可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他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掩饰:“那是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的,你也当真?”
陌桑知道他不是闹着玩。
顾楠的左手腕上有一个伤疤,因为它,他夏天也穿长袖,还戴着一个和他的文弱书生形象不搭的护腕。
初二时,他喜欢上方可莹,深深迷恋。
他每天放学偷偷地护送她回家,绕很远的路,从城北坐公交车到城南,看到她下车后,再独自一人坐车回来。他给她写很多很多情书,文情并茂。但方可莹一点都没有被感动,反而狠狠地嘲笑他,说:“顾楠,你以后不要再送我了,也不要再给我写什么情书。我讨厌像你这种书呆子,成天就知道啃书本,傻乎乎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有喜欢的男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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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沉默后,顾楠艰难地开口:“那个人是谁?我们学校的?”
“不是。”方可莹摇了摇头,语调沉静,“是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他的名字叫叶尘薰。”
这是顾楠第一次知道有叶尘薰这个人的存在,和陌桑一样,也是从方可莹那里。
“下个月,叶尘薰就转学到a城一中念初二,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在我心中,他永远都是最捧的!没有一个男生能够代替他。顾楠,你就死心吧!”说完这句话,方可莹冷漠地转身离开,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第二天在学校,方可莹没有见到顾楠,听他班上的同学说他生病住院了。过了一个星期,顾楠来上学时,手腕上多了一道深深的伤痕。方可莹自然不相信他会自杀,应该是不小心弄伤的吧,但他不乐意将它露出来,不久又戴上了那个护腕。
这件事,是方可莹离开a城后,在信中告诉陌桑的。
“当时那样对待顾楠,我很后悔,不知道那个伤疤还在不在啊。”
那个伤疤,应该还在。因为顾楠一直戴着那个护腕。但陌桑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此事。
看到顾楠手臂上的护腕,她就想起了自己,在不该动情的年龄动情,换来的只是一个深刻的伤口而已。
“陌桑,不要发呆了。”顾楠突然拉起她的手,疾步往外走,“你不是说肚子饿?”
她被他拖着手,一路踉跄:“慢点啊,好像饿肚子的是你……”
“秦陌桑!”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慢慢地回头,看向那个站在横幅下面望着他们的身影。
虽然有4年多的时间,他们没有见过面,但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个高大漂亮的男生就是叶尘薰。
身材更高了,头发微微长了,遮住眼,即使穿着卡通图案的t恤,仍然光灿耀眼,尊贵得宛若童话中的王子。
王子披着一身灿烂的阳光,穿过喧嚣的人群,穿过一亿光年那么长的距离,停在她面前:“秦陌桑,你真的到s大来了?”
明净漆黑的双瞳泛着柔和的光,微笑地注视她。那样熟稔,那样自然,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离过!
26、茶水间
在十字路口,陌桑叫叶尘薰停车:“我就在这儿下。”
这次,叶尘薰没有问为什么,只说了一声“小心,注意后边的车。”她已经双脚落地,“砰”地关上车门。
离公司还有一段距离,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看着那辆白色bmw没入车流中。
虽然叶尘薰刚才向她示爱,她仍然没有勇气和他一同出现在公司大门。她不愿意面对那些双醋意的眸子,那些或羡慕或嫉妒或怀疑的目光。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胜任不了女主角的光环。或者,她只适合作王子耀眼光环下最渺小的女配角,只要远远地望着他就好。
到了公司,她打开电脑,挂上□□,然后查收邮件。将例行的公事都做完后,忍不住摸鱼。
陌桑在新浪开了blog,点击率很少,只有寥寥十来个,留言的更少。但她仍然乐此不疲,就像中学时写日记一样,每天更新。
她今天这样写道:
“他终于非常婉转迂回地向我告白,但我却没有想象中兴奋,反而觉得有一丝惶恐和失落。难道这么多年来,我爱的不是他,只是披在他身上的那件耀眼的外衣?也或者,我享受的是暗恋的过程?”
中午到餐厅吃饭,陌桑去得晚,只剩下一个菜,还是她最讨厌的洋葱。
端着空空的餐盘,皱着眉头回到座位上。算了,今天吃白饭吧。正埋头艰难地吞咽着米饭,一只饭盒出现在她面前。
抬头,是那张熟悉的俊脸:“你不知道午餐很重要吗?光吃米饭,肯定营养不良。”
经过昨晚的事以后,两人之间的磁场好像发生了变化,她觉得叶尘薰现在看自己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漠,而多了一点点柔软和温暖。
陌桑打开饭盒,芹菜炒牛肉,酸辣土豆丝,剁椒鱼头……关于她喜欢吃什么,他倒是很清楚。
她再次抬头,看着他,两眼闪闪发光,一副感动得不行的样子——哇,韩剧温柔男主角终于出现了!谁说中国男人不浪漫?
叶尘薰嘴角微微抽搐,实在受不了她受宠若惊感恩戴德的目光,仿佛他刚才递给她的不是饭盒,而是一张百万支票。
他甩下一句:“快点吃,我在茶水间等你!”,转身离开。
陌桑呆望着他,仍在花痴中:真的好酷哦!连说的话都和韩剧中一模一样……
她狼吞虎咽地把午餐吃完,直奔茶水间而去。远远就看见了他的背影,身穿深灰色西装,斜斜倚门而立,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插在裤袋中。头发柔软乌黑,身形挺直修长,此景此情,怎一个“帅”字了得?
陌桑左右看了看,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她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喂!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叶尘薰回身,双目炯炯,笑容俊朗。
拜托,不要乱放电,小女子心脏不好!
她看了看他手中的杯子:“你喝的是什么咖啡?”
“意大利浓缩。”叶尘薰将咖啡杯凑到她嘴边,“你要不要尝一下?”
“好啊。”她喝了一大口,眉头立刻缩成一团,“呸,太苦了!你怎么不加糖?”
“我喝咖啡从来不加糖。”他笑着说,低头品了一小口咖啡,“这样才更有味道。”
“我只喜欢焦糖玛奇朵。”她说,望着叶尘薰。
咖啡袅袅上升的阵阵热气中,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变得模糊。其实,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他的习惯,他的嗜好,他喜欢的颜色,他平常爱听的音乐……
“陌桑,你的脸上有饭粒。”叶尘薰忽然压低了声音。
“哦。”她含糊地应着,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公司规定明文要求,员工要注意个人卫生,仪态举止庄重大方。所以,脸上一定不能有饭粒!”
他仍在她耳边唠叨,好烦!擦掉就是了……
“在哪里?”陌桑扯起袖子,就要去擦脸。叶尘薰伸手拉住她:“你还是没学会带手帕吗?”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带手帕?老土!”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是呀,所以我也没带手帕。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叶尘薰微笑着说,慢慢朝她俯下脸,待陌桑反应过来,他已经亲掉了那颗饭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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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味。”他嘴里嚼着饭粒。
陌桑脸刷地红了一片:“我中午又没吃柠檬,怎么会是……”
后面几个字被他吞掉了。叶尘薰准确地捕捉了她的双唇,温柔地吻了她。
陌桑的脸更红,她不由自主抱住他的头,心里温暖得像被棉花包裹了起来。
“我说的是,你嘴唇上的口红是柠檬味,笨蛋!”
他重新抬头,嘴角的笑意勾得更深。
“叶尘薰,你才是笨蛋!”她哇啦哇啦叫着,心里后悔不迭,秦陌桑,你又上当了!
“晚上一起吃饭吧?”叶尘薰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整理她零乱的发丝。
“好,你等我电话。”陌桑乖乖点头,心中有怦然的喜悦。
没办法,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叶尘薰。
下班时重新打开blog,看到了一条留言:“没有必要把爱情弄得那么清楚,那样会很辛苦,只要扪心自问,你和他在一起,快乐吗?”
“是的,我很快乐!”她回复了那条留言,正要打电话给叶尘薰,手机却在这时响了,是夏萋萋的声音。
“陌桑,你在哪里?今晚陪陪我,我很难过,难过得像要死掉!”
27、鸿沟
这个人,终于从梦里走到了现实中。
不再是照片,他还是这样英俊、帅气,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说:“秦陌桑,你真的到s大来了?”
叶尘薰啊叶尘薰……
陌桑像是被定在了当地,傻傻地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阿薰!”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嗓音蓦地响起,击碎了三人之间凝滞的空气。
陌桑看过去,一个女孩走近了他们,梳着齐齐的披肩发,穿一条浅绿色的碎花裙子。她走到叶尘薰身旁,仰着脸问他:“阿薰,遇见熟人了?”
“嗯。”叶尘薰点头,“是我初中时的学妹。”
初中时的学妹?两人之间的关系被这样简单地定义了,清清楚楚,泾渭分明——原来,在叶尘薰心里面,她只是他初中时的学妹!
陌桑的脑海一片空白,握在顾楠掌心里的手渐渐变得冰凉。
女孩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大方地向陌桑打招呼:“你好!我是祝采茴,你叫我阿茴就好了。”
她便是祝采茴!比想象中还要漂亮,大而清澈的眼睛,小巧精致的嘴唇,甜美五官配上标准的瓜子脸,白皙的皮肤,玲珑颀长的身材,简单是芭比娃娃真人版。
这个世上并不缺少美女,但纯天然而气质绝佳的却很少,大多有人工修饰的成份。而面前这个女孩,丝毫没有化妆,眉目如画而丽质天然,举止也细致温柔,好一朵“白妆素面碧纱裙”的江岸梨花!
陌桑面色苍白,声音干涩:“我叫秦陌桑,你……你可以叫我桑桑。”
“桑桑是吗?”祝采茴立刻热情地说,“欢迎你到s大来!我和阿薰是这次的学生接待,你随我们到这边乘坐校车,然后,学校里还有专门的志愿者帮你办入学手续……”
“不用了!”顾楠出声打断她的话,“由我陪着她就好。”他握紧陌桑的手:“我们不坐校车,要到s城逛一圈再回学校。”
祝采茴尚未说话,叶尘薰就插了进来:“你和顾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
他疑惑地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然后抬头望着陌桑,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悦。
陌桑被他问愣了,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们一直都很熟,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顾楠说,略带挑衅地拉住陌桑,“我们走!”
她木然地跟着顾楠转身,才走了两步,叶尘薰迈开脚步追上来。
“秦陌桑,你没有收到我的信吗?”他近乎逼迫地,眼眸中有一种烦躁的情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什么信?”陌桑依旧呆呆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你给我写信了?”
“原来你没有收到!”他神情有些黯然,声音沮丧,“难道是我记错了地址?”
“陌桑,走吧!”顾楠再次说,而祝采茴也走上前,拉了拉叶尘薰:“阿薰,我们回去吧,吴老师叫你呢!”
阿薰……她叫叶尘薰的语气和方可莹一模一样,声调也同样婉转温柔。他的身边总是不乏这样美丽娇柔的女子。
陌桑暗自神伤,顾影自怜。
原本以为自己由麻雀变成了凤凰,却没想到,在真正的凤凰面前,她依然是一只小麻雀。
她随着顾楠往车站外面走,却忍不住回头。
叶尘薰站在原地不动,身旁是人山人海,层层汹涌。而他却一身寂寥落寞,仿佛无依无靠,孤零零站在天地之间。
她很有些不舍,几乎想要跑回去,抱住他,大声地说:“叶尘薰,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在原来的地方等着你!”
可是,他的身旁却已站了另一个女子,浅笑盈然,清新甜美。
她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叶尘薰终于转身,重新回到热闹喧哗的人群中。
“我完全不知道,他给我写了信。”陌桑回头,呢喃地对顾楠说,“难怪他刚才问我,真的到s大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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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么样?他都已经有了女朋友。”顾楠沉声说,“那个阿茴你也看到了,和他确实很般配。”
“她真的是他女朋友吗?”陌桑问,隐隐怀着微渺的希望。
顾楠望着她,复杂的眼神中却分明掠过一丝怜爱。
“祝采茴是他高中的同班同学,他们在一起已经4年了!”他伸手抚摸她的额头,“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傻?”
是啊,4年,这是一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逾越的4年!
28、我们交往吧
陌桑是在一家酒吧找到夏萋萋的。
夏萋萋很少喝酒,她对酒精过敏,身上会长很多红色的皮疹,又痛又痒。但是这次,她喝光了两瓶红酒。
和心灵的伤痛比起来,那些红疹根本算不上什么。
“萋萋,到底出什么事了?”陌桑抢过她手中的酒杯。
“桑桑,”萋萋抱着她哭,“他要结婚了!昨天是来给我发喜帖的。”
“他本来就不属于你。”陌桑既心疼,又无奈,“萋萋,想开一点吧!”
“可是,我不甘心!我爱了他这么久,从6岁就开始了。整整19年,我不可能再花这么长的时间去爱一个人!”夏萋萋说着,从她手里夺回杯子,“让我醉吧。醉了就没有痛苦了!”
那种万念俱灰、心痛如绞的感觉,陌桑能够体会。
“好,我陪你一起喝!”她打了个响指,叫过侍者,也点了一瓶红酒。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才是朋友!
夏萋萋喝得大醉,开始发酒疯,拍着桌子叫:“他妈的爱情,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陌桑虽然也喝了酒,但不至于醉。
酒吧里光怪陆离的光线让她眩晕,却没错过那些双暧昧的眼睛。许多陌生男人像恶狼一样地盯着萋萋,一个喝醉酒的漂亮女人!
不行,得把她弄走,否则可保证不了萋萋的清白!
陌桑扶着萋萋走出酒吧,冷风一吹,萋萋的酒劲上来了,一屁股坐在酒吧门外,死活也不走。
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如何才能把这个烂醉的女人安全送回家?
陌桑想到了叶尘薰,摸电话时,才发现手机没带在身上,一定是刚才落在了办公室。
糟糕,她忘记他的约会了!
陌桑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从酒吧里走出来,和身边的同伴大声唱着歌:“狼爱上羊啊,爱得疯狂。谁让他们真爱了一场?……”
紊乱的脚步路过她们身边时,微微一滞,然后停下:“你们怎么在这里?”
陌桑抬头,眼光倏然发亮,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哦,韩琛?太好了!”
韩琛看过去,夏萋萋满面潮红,一身酒气,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不行,得马上送医院!”韩琛拦腰抱起她,直接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果然是酒精中毒,医生立刻给夏萋萋输液。
“知道她酒精过敏,你还让她喝这么多酒?”韩琛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大声地喝斥陌桑。
“对不起,都怪我……”陌桑低着头,愧疚万分。
韩琛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你。很抱歉,请原谅我刚才的态度……”
“没关系!”她笑着摆手,“关心则乱嘛,我能够理解!”
韩琛靠在走廊的墙上,掏出香烟,放进唇间,又拿出来,
“她喝醉酒,是为了他吧?”他压低了声音。
陌桑不由自主地望向韩琛,看他一贯神采飞扬的,此刻却郁闷消沉。
“哪个他?”她故意装傻。
“她的哥哥,继母的儿子。”
她一惊,原来他都知道。
“我猜对了吧?”韩琛自我解嘲地笑。
陌桑默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就知道了。”韩琛把烟叼在嘴里,点燃了,深深地吸一口,又幽幽地吐出来。
香烟的火星明灭闪烁,映着他并不英俊的脸。
韩琛不英俊,不如叶尘薰有标准的好身材和俊逸非凡的脸。但他曾经是s大校篮球队的主力,打篮球的姿势很帅,尤其是大灌篮的动作,迷倒了一大片女粉丝。
每当他赢了球,球场边围观的人群就会爆发出喝彩和掌声,其中夹杂着女孩子欣喜的叫声:“韩琛、韩琛……”
他冲台下的众人,微微一笑,狭长的眼促成一线。汗水顺着刀锋一样凌厉的脸落下,本不是很出色的五官,此时也变得耀眼迷人。
和叶尘薰一样,他们都是s大咤叱风云的人物。
夏萋萋醒过来了。病房日光灯照射下,脸色雪一般的白,嘴唇灰焦。
看到韩琛,她愣了三秒钟,然后扬起一抹苦笑:“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韩琛摇头,抓起她放在被单外的手:“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韩琛,你是真的爱我吗?”
这次换韩琛发愣,抬起一双灼亮的眸子,死死又缄默地盯着夏萋萋。
“如果你爱我,就给我一个吻。”她仰起下巴,“限你三秒钟之内给我答复,不然过期作废。”
站在床边的陌桑完全僵住。夏萋萋,你在干什么?
韩琛只迟疑了一秒,然后低头,吻住了夏萋萋的双唇,嘴里嘟囔着:“萋萋,你怎么了?”
“我决定和你正式交往!”
——既然得不到自己最爱的人,不如选一个最爱自己的人。
韩琛在医院守候夏萋萋,陌桑打了一辆的士回家。
夜已深,风很冷,吹在身上让人不禁有些瑟缩。
她抱了抱肩膀,未待走进楼道,便见廊下阴影处有道人影缓缓走出,惨白月光照着他黑色风衣的一角。
是叶尘薰!
她抑制不住的内疚,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对不起哦,我……”
后面的话未及出口,便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他迅速拥她入怀,良久都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拥着她。
“叶尘薰……”她低声地唤,“你怎么了?”
“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岑寂的夜晚,他此刻的声音听来格外脆弱:“打了十几个电话,都联络不上你。我很担心,也很害怕。”
“我把手机忘在办公室了。”陌桑吐吐舌头,“我没事,我很好!”
“可是,我一点都不好!”一瞬间,叶尘薰恢复了常态。他推开她,细细打量,手指抚触她的面颊,“你居然会忘记给我打电话!”
“是萋萋她出了一点事……”
“好朋友比男朋友更重要吗?”他捏住她的脸颊,狠狠地往两边扯,“秦陌桑,你真没有良心!”
“痛死了,放手!”陌桑拼命拍打他的手,“喂,叶尘薰,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我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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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都一起睡过了,还说不是男朋友?”他放开手,故意揉乱她的头发。
“讨厌!”陌桑嘟着嘴,抚摸自己的脸颊,有微微的刺痛。他刚才下手真的很重!
“好了,我该回去了。”叶尘薰看了一下腕表,“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好吧。”陌桑折腾了一个晚上,确实有点疲倦,“明天公司见。”
和他道了晚安,她打着哈欠,走向楼梯口。
“陌桑……”他在身后叫住她,“你还忘了一件事。”
“什么?”她转身。
叶尘薰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kiss!”
她先是错愕,继而明白过来,胀红了脸:“男人就是麻烦!”
她缓缓移动脚步,走回他面前,踮脚,像小鸡啄米一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个不够。”叶尘薰滚烫的嘴唇侵占了她的唇,“作为对你今天爽约的惩罚!”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是个这么缠人而小心眼的男人?
陌桑在心里说,还是紧紧勾住他的脖子,迎合了他的吻。
29、打赌
初入大学,一切都是那般新鲜。
不用再啃枯燥的数学书,不用再听老师絮叨而又重复的教训,不用再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丰富而自由的大学生活,对一向活跃的陌桑来说,真正如鱼得水,玩得特别疯。
作为大一新鲜人,她一口气报了四个社团:文学社、诗社、摄影协会还有天文社团。顾楠好气又好笑地说:“这么多课外活动,你应付得过来吗?”
“没办法,我爱好实在太多了。”陌桑扳着手指数给他听,“我从小热爱文学,发誓要成为鲁迅那样的大文豪,在有生之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为祖国争光;我喜欢写诗,胸中满是燃烧的激情,席慕蓉、北岛、顾城、舒婷都是我的偶像;我是好摄之徒,对美丽的事物有着天生的敏感……”
“那么,你为什么要参加天文社团?难道你对天上的星星也感起兴趣来了?”
陌桑半天不语,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我想用天文望远镜看一看,为什么牛郎织女星离得那么远?
用肉眼看过去,他们只是咫尺之间,为何却要在中间隔着一条天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叶尘薰,她是为了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却并没有想再去延续中学时的喜欢。也许真的像她自己说的,她只想远远地望着他而已。
黄昏后,陌桑常常独自一人散步到操场,看男生们打篮球。
叶尘薰穿着蓝色的球衣,身手矫健,从队友手中接过球后,迅疾奔跑,敏捷闪身,然后在篮下高高跃起,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刷网而入。
叶尘薰竖起一根大拇指,眯起眼睛冲队友笑:“好极了!韩琛,再来一球!”
s大的女生都知道,这位校草先生不但长相出众,成绩优秀,还打得一手漂亮的篮球。
偌大一个校园,如果不是刻意去搜寻,和另一个人碰面的机率并不高。但叶尘薰的生活规律,寝室的女生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数学院的头号才子,却每天下午逃课睡到五点,然后去操场打篮球。看台边的人群中,一定会有祝采茴的身影。
叶尘薰打球她逢场必到,静静地坐在那儿,不说一句话,那一抹灿若云霞的微笑,吸引了大票男生倾慕的目光。
祝采茴,校学生会文艺部长,身材玲珑,容貌姣好,被人称为“s大建校以来最美丽温柔的校花”。
很多男生都明里暗里地喜欢祝采茴,却没有一个敢向她表白,因为她虽然笑容温婉,却有着漂亮女生特有的骄傲。那么多巴巴来献殷勤的男生,全都在她面前碰得一鼻子灰。
“你们都知道的,我和阿薰……”后面的话,并不说下去,让人回味猜想。
“那些男生也太自不量力了,祝采茴和叶尘薰,可是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一对!”寝室晚上的卧谈会上,睡在陌桑下铺的黎夕嘟嘴说。
她生得娇小玲珑,肤白可爱,唯一不可爱的地方,就是总以自己是s城人为荣,张嘴闭嘴“我们s城人……”让寝室其他5个女生很反感。
“那可不一定!”“外语系之花”夏萋萋毫不客气地反驳她,“叶尘薰什么时候承认过,祝采茴是他女朋友?”
“他们天天都在一起,一起去食堂打饭,一起在学生会做事,一起上晚自习,那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夏萋萋知道祝采茴是黎夕心中的“女神”,故意和她作对:“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叶尘薰还天天和韩琛混在一起呢,是不是他们也是一对?”
屋子里的其他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并不是夏萋萋的话有多好笑,而是黎夕平时那副拽拽的臭屁模样,很让他们看不惯。夏萋萋也算是为他们几个“外地乡巴佬”出了一口恶气。
黎夕气得脸发青:“夏萋萋,我看你是嫉妒吧?”
“笑话!”夏萋萋打鼻子里哼一声,“我嫉妒什么?”
“嫉妒祝采茴,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的好运,嫉妒她是s城人,更嫉妒她和叶尘薰是一对!”黎夕扫了一寝室中的众人一眼,“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暗恋叶尘薰,只是没有办法接近而已。”
其余4女生全都心虚地红了脸。唯有夏萋萋理直气壮:“我才不喜欢叶尘薰,这个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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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陌桑觉得有必要声援一下夏萋萋,插嘴说,“我绝对不会爱上这种男人,因为他太完美,太可怕了!”
“你省省吧!”孤军作战的黎夕把矛头对准了陌桑,“小地方来的土包子,要什么没什么,即使你喜欢叶尘薰,人家也不会看上你!”
士可杀,不可辱!陌桑银牙一咬,双目一瞪,把身下的床板拍得震天响:“黎夕,这是你说的哦!如果我追上了叶尘薰,怎么办?”
“如果你能追上叶尘薰,我给你洗四年的碗……”
“不行,还要外加每天一根冰淇淋!”陌桑开始提条件。
“冰淇淋就冰淇淋!”黎夕嗤之以鼻,“秦陌桑,你根本是癞□□想吃天鹅肉!”
“叶尘薰这块天鹅肉,我还就吃定了!”
“好,一言为定,不准赖皮!”
“赖皮的人没种。”夏萋萋接过话岔,“我们302寝室集体鄙视唾弃她!”
当着寝室4女生的面,两人当场立字为证。
“签字画押,合同才能生效。”夏萋萋把高级唇膏奉献了出来。
陌桑在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后面,用食指醮了些唇膏,按下一个鲜红的手印。
孰料,天算不如人算。陌桑还没想好如何勾引叶尘薰,就遭遇了桃花劫。
30、除夕
春节,公司有七天假期。和往年一样,陌桑没有回a城。
早就说好了,除夕要去叶尘薰家过。在路上,陌桑还有些扭捏。叶尘薰横着眼冷哼了一声:“装什么装啊?你跟我爸妈混得比我还熟!”
“可是,今天是大年夜。”陌桑吞吞吐吐,“吃团圆饭的日子,我又不是你家什么人……”
“很快就是了。”叶尘薰笑眯眯地说,“我爸妈恨不得你现在就作他们的儿媳妇!”
“美死你!”陌桑习惯性地踹他一脚,“你还没有向我求婚呢!”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向你求婚,你就会答应?”叶尘薰看着她,眼波流转。
“讨厌!”陌桑回敬他重重的一拳。
“秦陌桑,我怀疑你有暴力倾向!”他捂住胸口,眉毛皱成一团,“这个好像有遗传,为了后代,我得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事!”
陌桑抛给他一个卫生眼,心里却很不服气:为什么他搞怪的样子也这么帅?
遗传基因真的很重要吗?她开始怀疑,陈伯陈伯母都长相平庸,却把他生得如此帅气逼人、玉树临风!两老都循规蹈矩,他却如此鬼马,诡计多端,一点都不像他们的儿子。
陈伯陈伯母一见到陌桑就眉开眼笑,热情得让她受不了。
“小秦,坐啊!阿薰,快点给小秦泡茶!”
“小秦,你喜欢喝什么汤,伯母马上给你煲!”
“小秦,你喜欢吃苹果,还是雪梨?阿薰,给小秦削水果!”
……
一时间,陌桑成了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公主,而叶尘薰倒沦落成了仆人。
“爸妈,你们也让我喘口气行吗?”他忍不住抱怨,“到底你们是我的父母,还是她的?”
“呵呵,都一样!都一样!”陈伯笑哈哈地说,“小秦很快也会叫我们爸妈了,对吧?”
陌桑脸皮再厚,这时候也挂不住。她急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乱摆:“陈伯,这种玩笑不能乱开的……”
“这怎么是开玩笑?”叶尘薰一把握住她的手,“趁着我爸妈今天高兴,咱们就成全了两老,把亲事给订了吧!”
陌桑突然明白过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整个一鸿门宴啊!
叶尘薰,你竟然给我来这一招?想逼婚,门都没有!狠狠地踩他一脚,她转身跑进了他的卧房。
猛地把门关上,听见叶尘薰在外面大叫:“秦陌桑,我们还没有结婚,你就进洞房啊?”
“阿薰,少贫嘴!”陈伯母笑着阻止他,“人家小秦会不好意思!”
“她会不好意思??”他撇撇嘴,“放心,人家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好处!他们早就知己知彼。在叶尘薰面前,她不用掩饰,不用做作,不用伪装淑女,可以素面朝天,可以不顾形象,吃饭狼吞虎咽,走路健步如飞,敢在他面前流口水打饱嗝,顶个鸡窝头穿睡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知道,这些都吓不跑他。他们看到的,都是最自然最真实的对方。
她这样想着,也不禁眉开眼笑。将身子靠在门上,抬眼便望见了墙上的照片。
陌桑走上前,伸手轻轻地触摸。
照片上的叶尘薰,从高中时的英俊小生,长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这正是她遗落的一段时光。好遗憾,在你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我没有参与……
她望着那些照片,揣想着高中和大一时的叶尘薰,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而夺目璀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在,子宁不嗣音?
如果,她和叶尘薰从来没有分离,是不是就不会有祝采茴?
祝采茴,陌桑不愿提起这个名字,对于她和叶尘薰的过往,依旧无法释怀。
就像顾楠,她无法把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因为他陪她一起走过了怅惘而繁盛的青春。
陌桑无法忘怀那些岁月,无法忘怀他的每个眼神,温柔的、忧郁的、沉默的……她深深地喜欢他,却始终无法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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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陪两位老人看春节晚会。坐在沙发上,叶尘薰一直抓着陌桑的手,让她觉得温暖安全。
就这样吧,一辈子……
正暗自感慨,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怕打扰老人看电视的兴致,她将铃声设置成了静音模式。
掏出来,看了看号码,竟然是顾楠的!他们已经许久未联系过。
陌桑拿着手机,跑到了阳台上。
“喂?”她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低声问,“顾楠吗?”
“是我!”屋外寒冷干燥的空气中,顾楠的声音沉稳而清晰,“陌桑,新年快乐!”
“你也快乐!”从暖气房里跑出来,她的嗓音有些颤抖。
“你生病了?”他敏感地问。
“没有。”陌桑心里一动,他还是这样关心她。
“我不在你身边,注意保重身体。”说完,对方将电话挂了。
“喂!”她还有好多话想问他,电话拨过去,却只能在忙音中怏怏挂断。
电视里突然传来欢呼声。
12点的钟声响起!顿时,四周铺天盖地的鞭炮炸响,震耳欲聋。
陌桑用手捂住耳朵,往屋子里逃,一头撞进了叶尘薰的怀里。
抬眼的刹那,正好有烟花腾空而起,将这个世界照得璀璨明亮,也照亮了他英俊逼人的脸颊。
“陌桑,我爱你!”叶尘薰说,吻上她冰凉的嘴唇。
他终于说出来了!陌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蔓延出眼眶。
“我也……”话未出口,手机再次震动。
重新拿起电话,是一条短信:“陌桑,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幸福吗?”
我得到了。顾楠,谢谢你!
陌桑深吸一口气,泪水顺颊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的心里藏着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愧疚。爱有多深,愧疚就有多深!
31、情书
陌桑收到了一封情书。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收到异性的情书,立刻兴奋得两眼放光。
老天开眼,终于有人发现她的女性魅力了!她拿着那个信封左看右看,虽然上面的字东倒西歪的,有点对不住观众,但确实是写着“秦陌桑”三个字。
她匆匆地拆开信封,两页纸,如假包换的一封情书:
“秦陌桑同学,你好!
我是对你仰慕以久的一位男生。第一次在新生文艺晚会上见到你,你那偏偏风度就让我着迷,如痴如醉……”
陌桑匆匆地读下去,看到最后一句:“如果你愿意,今晚七点在校园后面的枫树林见面。我穿深蓝色牛仔装,戴眼镜,左手拿一本《知音》。”
这么神秘,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落款是“化学系1998级二班骆阳”。骆阳?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一个路人甲!
中午在食堂,陌桑向顾楠发牢骚:“这封情书,我看了三遍,都搞不清楚他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说实话,你长得还算耐看,脑子也比较灵光,有男孩子给你写情书很正常啊。如今的大学校园,到处都是寂寞的男生。”顾楠埋头拨弄着餐盘,将陌桑碗里的肥肉挑出来,全都扒拉在自己面前。她成天嚷着要减肥,一看到肥肉就腻歪。
“我怎么不见你寂寞啊?”陌桑笑着说,“除了我,你身边一个女生都没有。”
“就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其他女生才不敢接近,以为我名草有主。”
“哟,好像是我破坏了你的行情?以后你离我远点!”陌桑准备抛给他一个白眼,孰料抛过了头,抛到对面桌上去了。
她看到叶尘薰和祝采茴,两人有说有笑兼眉目传情。
陌桑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她匆匆低下头,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你怎么了?”顾楠背对着他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没什么。我决定赴晚上那个约会。”她说完,蹭地站起来,往食堂门口走去。
“你还没吃完饭呢!”顾楠端着碗追过去,路过叶尘薰身边时,才突然顿悟。他提高嗓音:“陌桑,等一下!”
听到陌桑的名字,叶尘薰蓦地抬头,将目光移过来,也收敛了脸上的笑。
韩琛撞了撞他的肩膀:“今天采茴过生日,晚上我们去歌厅为她庆生吧?”
“要去你去,我晚上没空!”他没好气地说,盖上饭盒,一脸凶狠模样。
“吃错药了,火气那么冲!”韩琛回头向祝采茴抱怨。
“学生会要筹划校庆的活动,阿薰今晚确实有事。”祝采茴伸手拉他,依然巧笑嫣然,可那一瞬间,他分明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晚上七点,陌桑准时出现在校园后面的枫树林。
傍晚时分,花前月下,温柔的夜风,双双对对的人影,满溢的情丝。
看着那些粘在一起的情侣们,陌桑突然觉得,校园的爱情其实很简单。一起吃饭、自习、逛街,说一些肉麻的情话。偶尔拥抱,或者接吻。
但这些,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陌桑自知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或者惊世才女。她只是一个甫入大学的新生,姿色平平,表面上通透开朗,骨子里缺少安全感。
初中时读了太多的言情小说,那些“王子与灰姑娘”的浪漫爱情让她目眩神迷,所以一直心向往之的,是那种能让她怦然心动的人。
结果,她遇到了叶尘薰,爱情却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只有在小说和电视剧里,才会有那些优秀得要命的男主角,莫名其妙就爱上一个一无是处的灰姑娘,然后进行匪夷所思的恋爱。
现实中的剧情,王子是配公主的,而灰姑娘总是被“青蛙”慧眼相中。
但“青蛙”也有爱人的自由,也有为爱情忧虑忐忑惆怅激动甜蜜的权利。所以,她绝对不会嘲笑他“自作多情”,反而要循循善诱,教导他如何获得女孩子的芳心。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男生迎面走来,深蓝色牛仔装,无框眼镜,左手高举着《知音》……所有特征都符合,就是他!
“喂!”陌桑跑过去,拦在他面前,“你是化学系1998级二班的骆阳吧?”
男生红了脸,腼腆地点点头:“秦陌桑,你好!”
这年头,居然还有会脸红的男生!陌桑冲他笑了笑,然后抖出那封情书:“这个是你写给我的?”
骆阳再次点头,紧张得有点结巴:“你看了,有什么想法?”
“你的情书写得实在太烂了!”陌桑展开那两页纸,指着第一段,“秦陌桑同学,你好……称谓后面要用冒号,不是用逗号,我们在小学就学过了,这是信件的最基本格式。”
“还有,”她的手指滑下几行,“仰慕已久的已是已经的已,不是以后的以。这个成语很常用,连小学生都知道,你一个堂堂s大的学生,怎么还会写别字?”
骆阳有些傻眼,愣愣地瞪着她。
陌桑仍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里,翩翩风度的翩翩,你写错了,不是单人旁。而且,这个词一般是用来形容男子的,如果你要赞美一个女生,应该用曼妙身姿比较准确!”
她指到第二段,轻声读道:“虽然我和你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我已经对你心怀不轨……心怀不轨是贬义词,不能用在情书里。”
“还有,这里……”
“等等!”骆阳终于回过神来,打断她的话,“我是写情书向你表达爱意,不是要你给我改错别字的!”
陌桑将那封情书折起来,递给他:“骆阳同学,这是我秦陌桑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本来想要好好收藏的,作为一个美好的青春记忆,现在看来只好物归原主了!”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啊!”骆阳接过情书,讷讷地说。
“你喜欢我?”陌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你只不过在新生文艺晚会上听过我朗诵《再别康桥》,在校园里偶遇过几次,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凭什么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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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反正第一眼看见你就很喜欢。我觉得,你跟别的女生不一样,你不像她们那么小气、做作。”
“谢谢你对我的赞美。可是,我并不像你看到的这样可爱。我粗鲁,野蛮,任性,胆小,还爱发脾气。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骆阳再次点头:“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我手心里的宝。”
这句话,让陌桑对这个傻乎乎的憨厚男生心生愧疚。刚才的玩笑开得太过份了!但是,她不会因为这个就接受他的感情,也不能无情拒绝让对方难堪。
毕竟敢站出来,向自己喜欢的人表白,也是需要勇气的。
“骆阳,你很可爱。但是,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陌桑平复了一下心情,笑着说,“你比他晚来了一步。”
骆阳的脸色一下变了:“这是真的?”
陌桑点头,看到对方沮丧的神情,她轻声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
骆阳什么话也不说了,正想转身离开。陌桑再度叫住他:“骆阳,给你一个忠告,下次写情书一定要把你的字练好。另外,图书馆有一本《古今中外情书大全》,你可以拿它作参考范文!”
骆阳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窘迫得恨不得立刻人间蒸发。
陌桑把身子靠在树干上,望着头顶被秋色染红的枫叶,落寞地叹了口气:“唉,多情总被无情恼!”
“秦陌桑,你作文写得再好,也不能这样损人吧?”
一个嗓音幽幽地在身后响起。
声线很漂亮,那么熟悉,低沉而富有磁性。
32、□□
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夏萋萋请陌桑到家里吃饭。
才几天不见,这小妮子居然面若桃花,满脸红光。
“人逢喜事精神爽。”陌桑趁机揩油,捏她的脸颊,美女就是美女,肤若凝脂,吹弹得破,“你的气色变得这么好,是不是和韩琛私定终身了?”
夏萋萋拍飞她的手:“过年回家,我爸尽给我弄好吃的,我都要胖死了。”
“你胖一点才好看,以前太瘦了。”陌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萋萋,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如我们两个一起移民荷兰吧?”夏萋萋笑着说。
“为什么?”她瞪大了眼。
“荷兰的同性恋合法。”
“去你的!”陌桑啐她,“色心不死!”
夏萋萋伸手揽住她:“我知道你不会,你舍不得叶尘薰。”
陌桑听到“叶尘薰”三个字,不由自主地微笑。眼瞳亮如杏仁,脸庞散发出柔和的光,看起来非常动人,让萋萋不由心生妒忌。
“够了没?”她佯怒地哼了一声,“秦陌桑,收起你那一脸□□表情,要发春回你家去!”
“至少要等我吃饱了再走。”陌桑抓了一块鸡腿,坐在对面沙发上狼吞虎咽。
半晌,夏萋萋重新开口:“我哥正月初四结婚,我参加了他的婚礼。”
陌桑打了个饱嗝:“你没有醋海生波,大闹婚礼吧?”
“韩琛也去了。”夏萋萋看着她,“他见过了我爸妈。”
陌桑目瞪口呆:“你们进展这么快?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啊!”
“谁像你和叶尘薰,总是温吞水。”夏萋萋叹了口气,“一旦确定了的事,我就不会后悔,也不允许自己有退路。”
陌桑默然不语。
“陌桑,”夏萋萋唤她,脸上是神往之色,“其实我很羡慕你,经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和自己最初喜欢的人走到一起。”
两人几乎无话不谈,她深知陌桑为什么始终裹足不前。
父母婚姻失败,本来对爱情就不信任。看多了言情小说,更不能确定真正的爱情是否存在,以为爱情只是小说家用来娱乐大众的。
陌桑外表看上去大大咧咧,无所畏惧,其实她内心脆弱而敏感。她太小心翼翼,不给自己任何一点可能受伤害的机会。
过去是这样,现在仍然是这样。
“看在叶尘薰浪子回头的份上,你就宽恕了他,生米做成熟饭吧?”夏萋萋深吸了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相信这个男人真是上天分配好给你的,管他什么祝采茴、李采茴、张采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统统pass,既往不究!”
陌桑眉毛挑得老高:“什么叫生米做成熟饭?”
“诱拐他上床啊!”夏萋萋发出一声□□,“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如果想要牢牢抓住他的心,就先要牢牢掌握他的身体!”
陌桑恍然大悟:“这么说,你和韩琛已经……”
“现在都21世纪了,哪对热恋中的情侣,还是牵牵小手,亲亲小嘴?除非他生理有问题!”
“他生理蛮正常的,那个晚上也很狂野……”她托腮回忆,面颊微热。
“你们已经做了?”嗯,孺子可教!这个叶尘薰还不算龟毛。
“没!”陌桑缓缓摇头,“我说不要,他就没再继续下去……”
“叶尘薰,i服了you,这时候都能紧急刹车?”夏萋萋无限感慨,然后正色对陌桑说,“这个男人堪称世间极品,你小心他被别人拐走!”
“萋萋……真的要□□吗?”
“老实说,你暗恋他这么多年,就没有想过要以身相许,而仅仅满足于谈纯纯的恋爱?”
“有想过,”她坦白交待,“但是……我曾经发过誓,婚前一定不发生性行为!”
夏萋萋眼前出现无数黑线:“老天!你别那么土啊,搞得跟八点档似的。守身如玉?你想作贞女烈妇?”
陌桑郁卒地补上一句:“人家……怕怀小孩!”
夏萋萋笑得打跌,只差没从沙发上滚下来:“你不会采取措施?”
“你是说……安全套?”陌桑脸带羞涩,欲言又止,“那个东西要到哪里去买?”
夏萋萋终于崩溃,彻底无语。
“安全套?很多地方都有卖,性保健用品商店,超市,药店,便利店……”同事小艾说完后,瞪着她,“陌桑,你交男朋友了?”
“没有。”陌桑矢口否认,“我只是打听一下!”
“哦,生理需要,可以理解。”小艾心领神会,拍拍她的肩,“即使你真的没有男朋友,备一只安全套也不多余。”
陌桑羞愤莫名,以头抢地——以为我滥交,玩一夜情呢!
下班后,她走进公司附近的超市,逛了半天也看不见那个东西。店员开始盯着她,随手拿了瓶可乐,去结账。在账台边上看见了那些盒装安全套。
光看包装就少儿不宜,很香艳刺激……她吞了下唾沫,鼓足勇气,用暗自练习了不知多少次的口气说:“请给我拿这个。”
店员面无表情地问:“你要哪个品种的?”
陌桑顿时傻了眼:“这个……还有品种?”
店员朝她看了一眼,眼神怪怪的:“当然。你要萤光的,螺旋的,还是颗粒的?”
买个安全套也这么麻烦!陌桑紧张得像第一次作贼的小偷,随便用手一指:“就这个吧。”
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陌桑的脸红到了耳根。
一走出店,陌桑立即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一路上郁闷地想,好了,自己也终于成了那种去买安全套的女人,不正经的女人!严重自我鄙夷,心里突然就委屈得不行。
正巧叶尘薰打电话过来:“喂,陌桑,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
“正在回家的路上!”陌桑气鼓鼓地说。
“你生气了?”叶尘薰小心翼翼地问,“陌桑,是你不要我等你的,说是不想这么早公布我们的恋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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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没怪你!”她意识到自己有点迁怒于人,近乎无理取闹,“只是肚子饿了。”
“我做了你最喜欢的鱼香茄子和水煮鱼,你快点回来!”
“哦,好。”挂断电话。
公司为叶尘薰租了套房子,两室两厅,离公司并不远。
陌桑付了车钱,蹬蹬蹬一口气跑上五楼。
她吸气吐气,吸气吐气,然后敲门。
门开了,叶尘薰一出现在视线中,她就扑上去,狠狠咬住他的嘴角。
“陌桑……”他完全地傻眼,“你要干什么?”
“□□你啊!”心理稍稍平衡了一点,刚才的郁闷飞到了九霄云外,“笨蛋!”
色……诱?叶尘薰被口水呛到。
陌桑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瞧,我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叶尘薰呆滞,无法言语。
“你喜欢萤光的,螺旋的,还是颗粒的?”陌桑仔细看着盒子上的说明,“嗯,这盒是颗粒的,据说能增加快感……”
血气顿时往脑门上冲。
“秦……陌……桑!”他极度无力地叫,声音颤抖,“你能不能进来说?”
陌桑后知后觉,看看身后,隔壁那家的男主人正暧昧地探出头。她很轻易就能从他那猥亵的眼神中,拷贝出他脑海里的画面……
不能怪别人□□,实在是她的所作所为让人家产生了丰富的遐想!
“唔……我什么都没说。”陌桑□□,不胜娇羞,一闪身躲进了屋内。
叶尘薰哭笑不得地关上门。唉,这小妮子满脑不按常理出牌的怪异思想,和自己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永远猜不到她下一刻会想什么做什么,但不可否认,她鲜活了他的生命,让他的每一天都变得快乐有趣。
他喜欢和她在一起,真的很喜欢!
33、误会
陌桑回过头,苍青色的牛仔裤,海蓝色的针织线衫,再往上是一张俊朗却充满嘲谑的脸,微微地皱着眉头。
叶尘薰!
热血开始往脸上冲。就像初见时一样,心头小鹿撞成一团。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这么帅呢?不,是越来越帅——他的魔法始终蛊惑着她。
与其说是叶尘薰的魔法,还不如说是爱情的魔法。他是陌桑这一生当中,唯一一个让她除了爬楼梯以外还会脸红心跳的人。而顾楠,同样也是帅哥,恐怕到死她在他面前都没有这种感觉!
“秦陌桑,你怎么了?”叶尘薰蹙眉,一手撑着她身后的树干。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是无心的诱惑。“你哑巴了,刚才不是还挺能说的嘛?”
陌桑紧张地吞口水。醒醒吧,秦陌桑,他的身边已经有了那个如鹤般优雅的祝采茴。不行,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喜欢他!
“叶尘薰,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踪我?”她故意和他抬杠,让他知道她对他不感兴趣。
“谁跟踪你了?”叶尘薰眯着眼,声音懒洋洋的,“这枫树林是你的吗?我到这里来散步,偏偏好死不死地撞见了一出《校园求爱记》!”
他扬起睫毛,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了一番,然后叹息着摇头:“我说秦陌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从头到脚一点女人味都没有!那个男生还真是视力有问题,难怪他戴着眼镜……”
陌桑的脸再次胀红,但这次不是害羞,而是愤怒:“闭嘴!叶尘薰,不许你胡说!”
“难道不是吗?”他盯着她的眼睛,“整座s大,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你和那个顾楠整天混在一起,他为什么还自不量力地插上一脚?”
你还不是成天和祝采茴出双入对,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陌桑抑制住胸腔里酸楚嫉嫉的情绪,咬着牙说:“对啊,我就是喜欢和顾楠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叶尘薰手指蓦然而停。
“你确定,你真的喜欢他?”他摊摊手,匝匝嘴巴,“我就看不出,那个笨眼镜呆头鹅有什么好。”
笨眼镜?呆头鹅?陌桑横眉竖眼地瞪着他。叶尘薰,你太过份了!他不但侮辱了顾楠,还亵渎了他们之间纯洁的友谊。
“也许顾楠是比你笨,比你呆。”陌桑凉薄地回应着,“但他温柔善良,对师长有礼,有同学体贴,不像你这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叶尘薰,我觉得,他比你好一百倍!”
“是吗?”叶尘薰的睫毛抖了抖,垂下眼皮,遮掩内心的失落,“他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心里喜欢的人?”
陌桑愣了愣,知道他误会了。但她并不想去辨解,转身准备走人。
叶尘薰突然叫住她:“等等,秦陌桑,我还想再问你一件事……”
陌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回头望着他。
“你奶奶家的门牌号码是不是11号?”
他为什么问这个?她有点奇怪,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是17号。”
11号是顾楠家的门牌。
“阿薰!”枫树林外边,传来一阵低柔的呼唤,由远而近。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陌桑看了叶尘薰一眼,快步离开。
少顷,祝采茴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树下的小径上,她绕过一棵枫树,就看见了叶尘薰,他双手插兜,斜倚在树干上,凉凉地望着天。
“原来你在这里!”
她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温柔地问,“阿薰,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叶尘薰烦乱地站起来,“是不是马上要开会了?”
“对啊,我就是特意来通知你的。”祝采茴挽住了他的胳膊,“八点钟开会,现在都七点五十了。”
“那走吧。”叶尘薰转身的时候,看了陌桑离去的方向一眼。她早已消失了身影。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祝采茴不经意地抬头,不知道是不是逆着光的缘故,她看见这个一向快乐骄傲的男生眼里竟闪过淡淡的忧伤。
阅览室里很安静。
日光灯将四面白墙染成了凉凉的蓝,只听得见翻书的声音,偶尔一两声咳嗽和窃窃私语。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这是他们入学以来的第一场重要考试,平时疯玩疯闹,这会儿都在“临时抱佛脚”。
陌桑拿着笔,在一张白纸上无意识地来来回回。
四年了,她是那么想念他,想念得连心都变得疼痛。但在s大重逢后,却发现两人还是不能好好相处。
他们总是学不会彼此尊重,温柔相待。只要一见面就吵架、抬杠,但每次见不到又会牵肠挂肚。然后后悔,为什么刚刚不好好说话,不多看他几眼?
她甚至没注意,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头发是长是短……
都怪叶尘薰,他为什么要惹恼她?说向她求爱的男生没眼光,说顾楠是呆头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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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平时挺欣赏头脑聪明有个性,骄傲而自信的男生,但却看不惯叶尘薰的自以为是。他以为就他是天之骄子,别人都是凡夫俗子?
“讨厌!”陌桑飞快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向墙角的垃圾箱扔去。
纸团没扔准,撞到垃圾箱的外壁,然后滚到了地上。
一抹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头顶的灯光。悄悄地弯下身,拾起了那个纸团。
展开来,看到白纸上横七竖八,像小蝌蚪一样,爬满了无数个相同的名字。
他是多么不愿意承认,那个名字是“叶尘薰”!
35、示爱
难道真的是命犯桃花?
自从骆阳同学开了个头以后,陌桑陆陆续续又收到了很多封情书,而且形式各异,品种繁多。美术系的,别出心裁在信纸上画两颗心,中间用箭穿在一起;中文系的,后面附一首优美抒情的朦胧诗;英文系的,整封信都充斥着“love”、“angle”;生物系的,在信里夹一朵金色的小雏菊;物理系的,将信纸折成复杂的“双心”形,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拆开……
看看窗外,天空湛蓝澄澈,落叶飘零,满地黄花堆积,陌桑迷惑不解:“现在明明是秋天,怎么有这么多人发情?太违反自然规律了!”
“噗……”顾楠一口水喷在了书上,然后趴在桌子上,狂咳不止。
陌桑呆呆地看着他:“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不……是……”顾楠边咳边摇头,“以后我喝水的时候,拜托你不要出声,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水呛死。”
“千万不要!”她忙不迭地拍他的背,“你这么好的人如果呛死了,我可怎么办?”
顾楠僵住,缓缓抬头,温柔地抚摸她散乱的黑发。
“你说真的吗?”他问,睫毛轻轻闪动,“在你心中,我是个好人?”
“当然!”陌桑微笑点头,“最近我还在想,如果以后谁嫁给你,真有福气!”
顾楠放下手,轻声叹息:“可惜我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是啊,”她也很不甘心,翘着嘴角,“学校这么多女生,难道她们眼睛都瞎了吗?”
“没有瞎,只是近视。”
看不到我对她的好,看不到我一直以来默默的付出……
“对哦!”陌桑盯着他,突然察觉,“顾楠,你什么时候又戴上眼镜了?”
顾楠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自从上大学后,我就戴了。你现在才发现?”
——我不想让别的女生看见我的眼睛,因为你是第一个赞美它好看的人。
“顾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陌桑想到叶尘薰说顾楠是笨眼镜,很为他打抱不平,“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如果你想要有女生喜欢你,就赶紧把这副土气的黑框眼镜摘掉。其实,你不戴眼镜的样子真的很帅气!”
“算了吧,我又不是很注重外表的人。”顾楠阖上书,掩饰不住心里浓重的失望。
——陌桑,有时候你的没心没肺,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陌桑第一次认真看他的脸,其实,他有着非常端正的五官,线条柔和,白皙俊秀,只是脸上却写满了落寞和忧伤,还有超出年龄的沉稳持重。
还是有女孩子喜欢顾楠的。她刚从阅览室回到宿舍,隔壁寝室的凌玫玫就跑过来找她:“喂,秦陌桑,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说吧。”陌桑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过一包薯片,大口大口地嚼着。
“你和那个顾楠是不是在交往?”
“谁说的?”陌桑惊讶地张大嘴,薯片从嘴里掉出来,“我们只是好朋友。”
“真的只是好朋友?”凌玫玫满脸不信,“好到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为什么叶尘薰这样说,她也这样说?真是人言可畏啊!
“凌玫玫,我跟你说,我和顾楠是老乡兼中学校友,他是我的邻家大哥,绝对不是我的男朋友,现在你信了吧?”
“好,我信你。”凌玫玫垂下睫毛,脸上浮起一团红晕,“你既然和他关系这么好,能不能介绍我跟他认识?”
陌桑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女生,她是中文系的,细眉细眼,外貌不是特别出众,但很文静很清纯,和顾楠倒是挺般配的。
“当然可以。”陌桑想听听其他女生对顾楠的观感,“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喜欢他?”
“因为他是数学院最聪明的才子,最有前途的男生,也是女生们公认的白马王子。我很欣赏他的气质,斯文内敛,不哗众取宠。跟他走在一起,会很安定,很有地久天长的感觉。”
到底是中文系的女生,用了一堆“最”和“很”来形容顾楠。大概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为何她只看得见叶尘薰,却对身边的顾楠视若无睹?
“他是数学院最聪明的才子?”陌桑疑惑地问,“那么,叶尘薰呢?”
“他们都是全国奥数赛一等奖获得者,保送上的s大。在数学院的成绩也是不相上下,不过,叶尘薰更出风头一些。”
陌桑像天真的少女睁着眼睛,托腮作沉思状:“大多数女生都会喜欢叶尘薰,你为什么选择顾楠?”
“叶尘薰是很好,但他身上的光环太多,太耀眼。s大no.l风云人物,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崇拜他。除非你特别优秀,特别出众,否则在他的身边,你永远都是一抹黯淡的影子。也许和他在一起,会满足小女生的虚荣心,令别人羡慕嫉妒,但那种美丽的光环太缥缈了,我根本就抓不住!”凌玫玫说,“整座s大,我看也只有祝采茴才配得上他,他们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交相辉映,相得益彰,而其他女生都是晦涩无光的小星星。即使走到一起,也会很辛苦!”
陌桑黯然垂首。
凌玫玫是个聪明的女生,她一针见血,说的都是实情。
“对女生来说,安全感最重要,又不是演话剧。”凌玫玫笑容腼腆,“我为什么非要打破头地去争王子身边那个光芒四射的女主角?顾楠也很出色,只是他性格安静沉稳,所以不受大家重视。但他不会让你患得患失,自卑怯懦,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不安中,担心会失去他。”
陌桑终于抬头,直视着她:“看来,你不但喜欢顾楠,还很了解他。我一定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他。”
吃晚饭时,陌桑将凌玫玫想认识他的事和顾楠说了,然后,眯着眼睛暧昧地笑:“原来桃花劫也是有传染的。你到底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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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楠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清澈温和:“好啊,见个面也不错,什么时候你安排一下!”
“今天晚上吧,七点钟,枫树林。”陌桑说,脸上的笑容隐去。她没想到顾楠真的会答应。
晚自习结束很久,陌桑才独自一人从教室出来。
走在林荫道上,已是深秋,晚风吹散了地上的落叶,踩在上面簌簌作响。
第一次,她心里想的不是叶尘薰,而是顾楠。
这么多年,他陪在她的身边,像彬彬有礼的绅士,言语温存,神情安静,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一笑起来就让人心生暖意,不像叶尘薰,总是惹她生气。
其实,顾楠摘掉眼镜,也是王子啊!他身边也会出现另外一个女生,而她突然就变成了多出来的那一个。
他们不再是小孩子了,都要恋爱结婚,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再好的朋友,终有一天也会各奔东西。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没有一个人会永远陪着你,和你一起哭,和你一起笑,你总要独自面对风吹雨打。
明明知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呢,会有失落的感觉?
秦陌桑,你真是一个可恶的人!她严重鄙视自己——对于顾楠,明明不爱,却因为那么长久的相知相伴,而害怕失去,舍不得给别人。
可是,真的不爱吗,还是有一点点的喜欢?曾经听说过,世上有一种爱情叫作日久生情。
情窦初开、懵懂无知时,遇到叶尘薰,刚好拥有符合她理想的长相和气质。怦然心动,一见钟情,以为这就是爱了,傻傻地一头栽进去,陷入自己制造的感情陷阱。也许,这根本不是爱,而只是因好奇新鲜而产生的喜欢。
到底,她对叶尘薰和顾楠,哪一个是喜欢?哪一个是爱?
走到寝室楼下,抬起眼,却看见了顾楠。
他站在落尽了叶子的梧桐树下,白衣白裤,颀长挺秀。
凄清的月光,自光秃秃的枝桠间洒落。他的白衣在夜色中发出柔和的光芒,浑身透着一股淡定沉稳的气质。
“顾楠,你在这里干什么?”她停住脚步。
“等你啊。”顾楠慢慢走近她,近得可以看见她睫毛覆盖下的阴影,“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寝室?”
“你呢,还不是一样!”她说,“你和凌玫玫的约会怎么样?”
“哪有什么约会?”他扬起淡淡的微笑,“我拒绝她了!”
“为什么?”陌桑忍不住问,“明明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呀,而且,她也很喜欢你。”
“我怕你会不高兴。”顾楠伸手捋起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盯着她的眼睛。
“哪有?”她不肯承认。
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眼神犀利而深邃,仿佛x光要透视她。
陌桑咬着唇角,含糊其辞:“是呀,我承认,我是有一点吃醋,有一点伤心难过……”
顾楠弯下腰来,突然凑近的面颊让她吓了一跳,然后,就感觉到额头上冰凉的嘴唇的碰触。
“秦陌桑,我喜欢你。”他低沉迂回的声音,在夜风中盘旋。
陌桑错愕不已,瞪大眼,怔怔地盯着他,完全呆住。
37、黑女巫
秋天果真是发情的季节!连一向冷静内敛的顾楠都向她示爱。
陌桑怔忡过后,嘻皮笑脸地说:“顾楠,不要啦,我们不玩这个!”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玩。”他的表情异常认真,“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爱……”
“不要说爱!”她的脸陡然一白,“你也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是叶尘薰,对吗?”顾楠凝视着她的脸,“即使他有了女朋友,你依然选择的是他?”
“我不知道。”陌桑茫然失措,一脸懵懂。
她的“不知道”就是答案!心里的刺痛让顾楠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沉声说:“那么,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做候补。”
“顾楠……”她垂下头,声音轻颤,尽是不安和自责,“这样对你不公平!”
“你如果连候补的机会都不给我,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陌桑抬眸望着他,他俊雅清秀的脸掩在树影中,显得黯淡模糊,然而,她看清了他的眼睛,黑框眼镜后面,那双一贯沉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倔犟执拗的神情。
那是他从来不肯表现出来的情绪。
陌桑把目光移向他的左手腕。
相识以来,她都被顾楠清淡文雅、温柔无害的外表所蒙蔽,护腕下面,或许就是她所不知的顾楠。
他的手腕套着这样一个东西,来遮掩爱曾经带给他的伤痛。
但是,她不想再看到他受伤,不想再让他痛一次。
陌桑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果你这样,恐怕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顾楠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才低声问:“这就是你的决定?”
“是!”
“你不后悔?”
她用力地摇头:“除非你收回今晚所说的话!”
顾楠的目光变得冰冷冰冷。它们像一把刀,生生割在她的心口。
“秦陌桑,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残忍!”
“对不起……顾楠,对不起!”陌桑低声说,泪水盈满了眼眶。自己伤了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的心。但是,她不能在心里想着另一个男生的情况下,跟他恋爱。
她怕会辜负他的深情,所以一直不敢靠他太近……
陌桑垂着头,不去看顾楠的表情。
对面许久没有动静。她以为他走了,慌乱地抬头,顾楠仍旧站在原地不动,忧伤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她脸上。
“你为什么……不走?”她怯怯地问,带着浓浓的鼻音,话语中有掩饰不住的脆弱。
“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女孩?”他低叹一声,然后手臂一伸,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陌桑一惊,直觉地想要挣脱,顾楠用力抱紧她:“不要动,一会儿就好。我只抱一会儿,然后,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将脸埋入他胸前的衣服,泪水哗啦哗啦流了下来。
顾楠,你又何尝不傻?天下所有为情所困的人,都是傻瓜!
陌桑满心酸涩,闭上眼睛,静静靠在他的怀里,不再挣扎。温暖宽厚的怀抱,干净清爽的气息。如果没有叶尘薰,她真的会爱上他。可惜,只是如果……
笔直而静谧的林荫道,月华如水,两个人影缓缓走过来。
“看看看,前面那一对,在做什么?”韩琛用肘子顶叶尘薰,挤眉弄眼地。
路边树下的阴影中,一对情侣浑然忘我地拥抱。
“kiss,你没看过啊?”叶尘薰不屑地说,“少见多怪!”
“那个男的,好像是眼镜顾!”韩琛挑眉,继而坏坏地笑,“这小子平时闷声不响,泡妞倒有一套!”
不知为何,叶尘薰的心狠狠提了起来。他定睛看过去,那个依偎在顾楠怀里的女孩,简单清爽的马尾,粉红色短大衣,哈韩的肥大牛仔裤……是秦陌桑!
韩琛也认出来了:“那不是9栋302寝室的女生吗?”
“你怎么认识她?”叶尘薰的心更为沉重。
“还不是因为夏萋萋?她们一个寝室的,这个女生很有意思,有男生给她写情书,她当场给人家纠正错别字。”
“你连这个都知道?”他冷冷地问。
“我听夏萋萋说的,上回她叫我出来,把情书退还给我,然后说有个男生比我遭遇更惨。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很想认识一下这个爱捉弄人的调皮女生……难怪她那样恶作剧,原来已经和眼镜顾好上了!”
“你烦不烦?”叶尘薰粗鲁地打断他的话:“我说韩琛,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是你问我的!”韩琛很是委屈,这个家伙拗脾气又发作了!
“我问你,你就要答啊?”他讥诮地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喂!”韩琛竖着眉,竭力压抑胸中的怒气,“叶尘薰,是不是又和阿茴吵架了?”
“少把我们两个扯在一起!”叶尘薰急躁地说。
“不是我把你们扯在一起,而是你们两个一直都在一起!”
“胡说八道!”他没好气地说,“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好不好?”
“表面上是三人行,其实阿茴喜欢的是你!”韩琛在通往男生寝室的甬道上停住,“已经有很多人嘲笑我不懂事,夹在你们中间,傻里吧唧地充当电灯泡!”
“什么电灯泡,都是同学!”叶尘薰不耐地说,希望他打住这个话题。
可韩琛却不肯罢休:“我搞不懂你,阿薰!你看起来脑子蛮灵光的,怎么老是做些怪异的事情?就从你跟阿茴说起,人家从高中就开始追你,你却老是不清不楚、暧昧不明,还硬要把我扯进来!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我韩琛有毛病,两个男生天天腻在一起,连个女朋友都不交……”
“够了!”叶尘薰一把推开韩琛,瞪着他,“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滚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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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韩琛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tmd,你不要欺人太甚!叶尘薰,我可都是为你好!”
“我愿意,我活该,干你屁事?”叶尘薰的声音愤怒,眼光阴郁,嘴角抽搐着。
他在梧桐树干上重重砸了一拳,然后一甩头,大踏步离开。
留下个韩琛冤大头一样,呆立在当地,哭笑不得。
虽然他不清楚叶尘薰到底为什么生气,却凭直觉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痛处。
甬道两旁的梧桐树,排列整齐,在黑夜中安静伫立。
树下那两个身影,一个高瘦颀长,一个纤柔娇小,紧紧依偎在一起。清冷晕黄的月光,无声地笼罩着他们。
叶尘薰独自一人走着回去的路。
脚下落叶沙沙作响,这条路好像总也走不完。
隔天下午,食堂门口的布告栏前人头攒动,女生们围在一起,兴奋地指指点点,不时听到“叶尘薰”三个字。正在洗碗的陌桑急忙忙挤进去,看到一张巨幅海报:
是王子唤醒了公主,还是公主拯救了王子?
在这里,所有人的命运都将被颠覆!
敬请关注下月校庆文艺汇演压轴戏——小型舞台剧《睡美人》!
主演:叶尘薰 祝采茴
她落寞地站在人群里,耳边飘过其他女生的议论:
“叶尘薰和祝采茴,本校最有名的暧昧一对!我一定要去看!”
“是啊,听说剧情也作了很大改动,公主和王子的命运被重新安排。”
“这种老掉牙演滥了的剧目,谁会关注剧情啊?大家只关心男女主角是谁。”
“这倒是实话……叶尘薰演王子,哇!我好想看他戴皇冠的样子,一定帅呆了!”
“拜托,你的口水都流到我碗里了!”
“讨厌!”
几个女生相互打闹着,现场乱成一锅粥。
……
陌桑神色一黯,转身挤出人群,被身后的人往前一推,碗里的水泼了出来。随即听到一声尖叫:“喂,秦陌桑,你没长眼睛啊?”
“对不起。”陌桑低头向被水泼脏了衣服的女生道歉。
“对不起值几个钱?”听声音就知道是同寝室的黎夕,她的嗓音特别高亢尖锐,她转头问旁边的女生,“阿茴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特别纤细柔软的嗓音,笑容依旧甜美,而后又转向陌桑,“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陌桑抬头,看着祝采茴,她是如此大方得体,举手投足,无一处不美。那样温柔婉约的美丽女生,总是带着迷人的微笑,总是在人群里闪闪发亮。在她的映衬下,自己不仅渺小而且可笑。
可是,她就该默默退让吗?因为对方是祝采茴,就得不战而败吗?
黎夕亲热地挽着祝采茴的胳膊,近乎讨好地说:“阿茴姐,恭喜你哦,演女一号。我一定会去捧场的!”
“还早呢,下月中旬才公演,剧本刚刚出来。”祝采茴低声叹息,“阿薰最近很忙,都找不到时间排练。”
“你和阿薰这对金童玉女,天生就该演王子和公主!”
“可是剧本改了很多,王子和公主最后没有在一起……”
两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渐行渐远。
秋日最后的余晖不堪重负,任由太阳坠落天边,暮色如期而至。
陌桑仰头望着黯淡的天空,眼眶中泛起微微的白光。
在剧本中,颠覆角色的命运是如此容易。
谁说王子必须和公主在一起?
她想起了和黎夕的那个赌注,脸上浮现出《睡美人》剧中黑女巫般邪恶的笑容。
——黎夕,这次你输定了!
38、争执
结果,这天早上陌桑没吃早饭,带着两个熊猫眼出现在公司。
她刻意和叶尘薰保持距离,等他进了电梯,才不紧不慢地走进一楼大厅。
站在电梯口,看着红色的键头一路上行,停在“13”。她伸出手指,揿下下行的标志。
肩膀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喂,陌桑,你也这么晚?”
陌桑回头,是小艾:“是啊,急死人了,电梯老不下来!”
“昨晚过得怎么样?”小艾冲她挤挤眼,表情相当暧昧。
“什么怎么样?”陌桑吓了一跳,莫非她都知道了?
“不要装了!”小艾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我昨天下班的时候看到你买那个……你的男朋友行不行啊?”
“早就跟你说了,我没有男朋友。”陌桑一口咬定,同时,后知后觉地在心里哀鸣——他昨晚根本没戴套,今天早上也没有,这次一定玩完!!
一个上午都心神不定,直到午后和叶尘薰在茶水间碰面。
“你怎么了?”叶尘薰敏感她的沮丧,撅着一张嘴,满脸不高兴,“是不是工作时挨批了?”
“都怪你!”陌桑挥拳猛捶他的胸膛,羞红了脸,“你没用安全套!”
现在才反应过来,真服了她!
叶尘薰轻笑,用手指轻抚她晕红柔嫩的面颊:“那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她口齿伶俐而又咄咄逼人,“谁知道你有没有得梅毒、淋病、aids什么的……”
“哼!”他加重手指的力量,捏住她的脸颊,没好气地说,“秦陌桑,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不是了!”陌桑只得实话实说,“我怕会怀孕……”这是她最最担心的,万一“中招”怎么办?她可不想当未婚妈妈,而且听说堕胎很痛苦……
“原来你是怕这个?”叶尘薰笃定地说,丝毫不紊乱,“很简单啊,如果有了小孩,我们就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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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陌桑迟疑地说,“太快了吧?”从她在意大利风情遇见他那天算起,到现在才不过短短三个月。
“怎么会快?”他挑起眉,看着她,“我觉得认识你差不多有一辈子时间了!”
一切像是命中注定的,从遇到她的那一天起,他已经等了她太久太久,这漫长而痛苦的等待,几乎耗尽他所有的耐心和热情。
“可是……”陌桑踌躇地,轻声说,“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要准备什么?”叶尘薰仍是轻描淡写,“房子是现成的,我爸爸妈妈会打点好所有的事情,两老想抱孙子都想疯了!”
是心理上的准备。我还没有准备好结婚,作你的新娘!陌桑抬头望着他,不知如何表达。心里的那份迟疑和彷徨,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其实,叶尘薰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到“结婚”的字眼,她却总是下不了决心。
明明很爱很爱他,很想和他在一起。这段日子,他给了她关于爱情最美妙的体验,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如果有一天他们分开了,她也会珍藏它们,作为生命中宝贵的记忆……
分开?是的,潜意识中,她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可以独占他的一生,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陌桑的背脊蓦地掠过一阵寒意,忍不住脸色一白。
叶尘薰握住她的手,凝视着不说话的她,浓眉下的眸子烧灼晶亮:“陌桑,告诉我,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相爱容易相处难。两个人相爱只要一秒钟的时间,或许是邂逅时的那一朵微笑,或许是离别后的那一抹伤感,让人莫名其妙产生一种冲动,一种强烈的情愫。
可是当两个人在一起后,最重要的不是相爱,而是相处。
童话故事的结尾,都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而现实生活的结尾,王子变成了大腹便便的糟老头,公主变成了唠唠叨叨的黄脸婆,平淡琐碎的生活总是充满了争执和吵闹。
父母失败的婚姻告诉她,两个人即使深深相爱,也有可能相互伤害,虽然嘴里说着“我爱你”,却往往各自抚着伤口,心灰意懒,渐行渐远……
“人家害怕结婚……”陌桑终于说出了口。
“少来!”叶尘薰松了一口气,“是谁在一个月时间相了6个男人,变成了同事口中的结婚狂?”
“那不一样的!”她辗转地,艰难地说,心里不胜烦恼。
“那你是不想嫁给我?”他的眉头拢起,脸色渐渐阴郁。
“当然不是!”陌桑一口否定。
“那不就行了?”叶尘薰端起她春花一般娇艳的面容,满眼尽是温柔笑意,“陌桑,不要自寻烦恼。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会吗?”她扬睫问他,模样可怜兮兮,声音也是一样。
“当然。”他俯在她耳际说,“要不,我们就试婚一下?从明天开始,你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面对他深邃迷人的眼,柔情款款的神情,陌桑很轻易就被软化了。
这个男人是她的死穴,再平常的言语,对她都比成筐的甜言蜜语更具力量。他要降服她,实在易如反掌。
她点点头,叹息地靠上他的胸膛:“薰,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就是不愿意和我结婚。
叶尘薰轻轻圈住她,在心里感叹,唉,恋爱真麻烦!
他在学业上所向披靡,事业上也是一帆风顺,为何在婚恋上总是遭遇重重挫折?难道他在感情上,特别愚钝无知吗?
下午下班后,陌桑独自留在办公室,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夏萋萋。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结婚啊?”她绕着电话线,压低嗓音说,“他才刚刚回s城,事业正处于发展期,结婚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夏萋萋声音铿锵有力,“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喜欢享受恋爱的过程,日日耳鬓厮磨,却不愿意承担结婚的义务,尤其是现今社会诱惑这么多,离婚率这么高,害怕结婚后,两个人最终还是要走上离婚的路。而男人呢,他们是理性的,总是希望速战速决,不愿意在爱情方面耗费太多的精力。只要找准了目标,就想要赶快定下来,然后全力以赴向事业冲刺!”
陌桑越听越心惊:“我是一个女人,又不是他的战利品。”
“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夏萋萋耐心地给她作分析,“尤其是叶尘薰这种男人,一贯表现那么出色,处事能力果断坚决,当然更想把你早日收入囊中。”
“可是,我还是不想结婚……”她犹豫地问,“萋萋,你呢?”
“谁愿意那么早进围城,自寻死路啊?”夏萋萋叹息,“就这样耗着吧,拖一天是一天!”
“嗯。”陌桑感觉自己找到了知己,“萋萋,到底是女人,还是你了解我!”
“我了解有什么用?男人绞尽了脑汁也想不明白,一定会暗暗叫苦,认同孔老夫子的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陌桑抱着电话,笑不可抑:“死萋萋,疯女人!”
门上传来两声轻响,叶尘薰倚门而立:“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萋萋,不和你说了。哪天约个时间一起吃饭吧?”陌桑想要收线。
“好啊,叫上叶尘薰和韩琛,我们四个人很久没在一块聚了!”夏萋萋爽快答应。
陌桑放下电话,叶尘薰已经走到她身边:“夏萋萋的电话?”
她没有答他,紧张地看着门外:“你怎么来了?有没有被别人发现?”
“除了我们两个,公司里已经没人了。”他盯着她,微微有些不满,“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吗?像见不得人似的,我们是在恋爱,又不是偷情!”
“我觉得还不到时候。”陌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拿起桌上的一本书,佯装地看起来。
“要结婚生了孩子才是时候?”他劈手抢过书,“秦陌桑,我不想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
“你干嘛,吃了火药啊?”陌桑把书抢回来,继续翻看,不睬他。
早就听韩琛说过,叶尘薰并不像他表现得这么随和,他专横霸道,阴晴不定。没想到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话?”叶尘薰迅速夺走她手上的书,高高扬起来。
“把书还我!”陌桑也窝了一肚子气。
“难道这本书在你眼中,比我更重要?”手臂一挥,他把书扔得老远,摊开手,得意地笑:“我扔掉了,怎么样?”
陌桑先是愣住,努力克制自己涌起的怒气。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弯腰把书捡起来,拍去尘土,轻颤地放在桌上。
她背对着他,一声不吭,胸口剧烈起伏着。
“陌桑?”叶尘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份,他走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她一转身,拳头愤怒砸在他的胸口,嘴里嚷着:“叶尘薰,你干嘛这么神经质?”
他不躲也不闪,握着她的手,定睛望着她:“我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我害怕你离开我。”
“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她惶然地说,心里竟也无端地酸楚。
真的没有?叶尘薰想起了s大校园的那一夜,他得到了她最宝贵的初吻,正当满怀甜蜜和喜悦的时候,她却狠心绝然地走向了另一个男人……
那夜的记忆,如此清晰地刻在脑海中,想忘也忘不了。
他揽紧她,带着颤栗,紧闭着眼睛,含糊地呢喃:“陌桑,陌桑……”
陌桑驯服地紧贴着他,隔着衣服,听他灼热的呼吸和心跳。
虽然他没有顾楠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狂妄自大,脾气很坏,但她还是喜欢他!
39、勇敢
黎夕的“狗腿”激起了陌桑的满腔愤怒,也为自己接近叶尘薰找到了借口。
可是,到底要如何勾引叶尘薰呢?
——写情书?这个东西太恶心太老土。陌桑不曾忘记,那个秋日的午后,在a城一中僻静的小树林,他对给她写情书的曾倩倩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啊,就像喜欢小狗一样喜欢!”将人家小姑娘的芳心揉成了碎片,这个办法行不通!
——直接跑到叶尘薰面前向他表白?不行啊,谁知道他会不会接受,如果他当场奚落嘲笑她一顿,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烦,烦,烦!
桌上放了一大堆从图书馆搬回来的书,可没有一本是教导女生如何勾引男生的。如果学校有开“爱情攻略”这本课程,她一定第一个报名选修!
陌桑焦躁不安,哗啦啦将桌上的书全推到地上,憋得自己一脸一头的汗。
寝室的门被推开,从外面吃晚饭回来的舍友说:“陌桑,楼下有男生找你!”
“不见,你就说我不在!”陌桑蹲下身,将书一本本捡起来。
“你还不知道人家是谁,就说不见?”舍友吃吃笑着,“告诉你,是数学院的头号大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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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叶尘薰吧?陌桑像被针扎了一下,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在哪里?”
“女生公寓门口啊。”舍友嘟嘴说,“你不是说不见吗?”
陌桑没理她,也顾不得穿上外套,急急跑下楼。
到了楼下,左顾右盼,也不见叶尘薰的身影。正疑惑间,转头看到了顾楠,他穿着黑昵子的大衣,围着白色的围巾,安静地站在那儿。
原来是顾楠!陌桑舔了舔嘴唇,勾起一抹苦笑。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欣慰。应该想到的啊,叶尘薰怎么会来找她,他的身边已有祝采茴。
可是,顾楠也很久没来找她,不,是她在躲避他,发生了那晚的事,再见顾楠,免不了觉得尴尬,浑身不自在。
她无法再像以前,心无芥蒂地和他相处,相信顾楠也一样。
陌桑停下脚步,没有向他走过去。
寒风凛冽,吹在身上有点冷。她才想起,自己连外套都忘了穿。
已经是冬天了,空气干冷,呼一口气就凝成白色的雾气。顾楠站在女生公寓门口,看见陌桑穿着单薄的线衫跑下楼,鼻尖冻得红红的。
“天冷了,怎么还穿这么少?”他走到她面前,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在她的脖子上,无意间触到她的手指,冰一样的凉。
陌桑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顾楠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呵气:“手冻僵了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戴手套?”
很亲昵却很自然的动作,让陌桑心灵深处某个角落轻轻一颤,随即涌上深深的愧疚。
“顾楠,你……你怎么来了?”她局促着,艰难地吐出一句开场白。
顾楠看着她微微窘红的脸,温柔地笑:“陌桑,生日快乐!”
陌桑恍然大悟,11月5日,今天是她的18岁生日!
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而他却特意跑来为她庆生。
陌桑不是不感动的,除了已经过世的奶奶,面前的男生,是全世界对她最好最好的人!
莫名其妙地红了眼圈,她讷讷地说:“顾楠,谢谢你!”
“说吧,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顾楠推推眼镜,偏着头看她。
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友好,看来,他是真的不怪她。
陌桑也不想继续别扭下去了,她晃晃手指头,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我要吃双份的米线!”
“我就知道,你只想到吃!”顾楠敲了她的头一下,说,“走吧,今天我请客!”
夕阳穿过他的身体轮廊照射过来,暖暖的感觉,让她的眼睛再次湿润。
路边的小吃摊,昏黄的灯光,油腻腻的桌子,烟气氤氲。环境简陋,卫生状况堪忧,可陌桑照样吃得大汗淋漓。
吃了两碗米线,还要一碗鸭血汤,是不是太丢人啊?管他呢,反正在顾楠面前,她从来当不了“淑女”。
不知不觉,他们认识已经4年多了。这一路走来,让顾楠看到最多的就是她的糗事,马虎迷糊少根筋,粗鲁好吃又贪玩,几乎全部都是缺点,不适合展示给自己心仪的异性看。顾楠统统清楚得好像是自己的事,为什么他还会喜欢她?
顾楠一边冒汗,一边帮她碗里加更多的辣椒:“天气冷,多吃点辣椒,身上暖和!”
“原来,那么斯文的顾大才子,吃了辣椒也会出汗啊?”陌桑将鸭血汤一气喝完,抹了抹嘴,“我还想喝酒,可不可以?”
“好啊。”顾楠兴致很高,“你的生日嘛,你说了算!今晚不醉不归!”
陌桑第一次喝白酒,两杯下肚,整个人就晕乎乎的。
东倒西歪的她,还非要敬顾楠一杯:“顾楠,这杯酒我敬你!你一定要一口干掉!”
顾楠也豪爽,果真一口就干了。
“如果我喜欢的是你,该有多好啊?”陌桑嘟囔地说完,一头栽到了桌子上。
她没有看到,顾楠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他结了帐,用单车送陌桑回学校。
夜空深邃,星光闪炼,像无数零星的小碎钻,又像孩子天真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冷风一吹,陌桑半醉半醒,她软绵绵靠在顾楠背上,一路上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笔直的林荫道上,不时落下几片枯萎的叶子,单车从上面碾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坐在顾楠后面,陌桑心里想的却是叶尘薰。
她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14岁的那个黄昏,自己正坐在叶尘薰的单车后座,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时间真是残酷,一晃就过去4年了。这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走过就不再回来。
她不想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遗憾,不想错过这个让她第一次心动的男孩,她更想知道,那个离别的夜晚,他在奶奶家的院门外,对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回宿舍,还是去教室?”顾楠拍拍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他知道她醒了。
“去教室吧。”她用脸蹭蹭他的后背。
顾楠,对不起,就让我争取一次,为爱勇敢一次!
因为生命脆弱而又短暂,青春一去不回头,时间一过,也许她再也碰不到这样一个让她从心底里喜爱的男生,再也没有爱一个人就爱一生的冲动和勇气了!
遇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抓紧去爱,疯狂去爱,连理智都不要也要奋不顾身,如飞蛾扑火。
就像那首俗气的歌里唱的:
“爱到心破碎,也别去怪谁,只因为相遇太美。
就算流干泪,伤到底,心成灰,也无所谓。
我破茧成蝶,愿和你双飞,最怕你会一去不回
……”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失败,最起码我也爱过,勇敢过,追求过!
于是,陌桑变成了为爱勇敢无畏的斗士,她和顾楠分手后,一口气冲到了数学院,抓到一个男生就问:“有没有看到叶尘薰?他在哪里?”
又是一个找叶尘薰的!那男生摸摸鼻子,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生,用手指了指四楼:“他在405上自习。”
难得他今晚没去排练!
陌桑醉意醺然,摸着上了四楼,走到405教室门口,大声嚷着:“叶尘薰,你给我出来!”
40、一生之水
爱情,能让一个人勇敢无畏,也能让一个人变得怯懦、自卑。
搬到叶尘薰单身公寓的当晚,陌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楼下,小区里的孩子们奔跑着在放烟花,父母在旁边温柔地看着他们。
烟花虽然绚烂无比,却不可触抚,又转瞬即逝,这很像爱情给人的感觉。
如果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让人抓不住,又没有未来的,那一定是爱情。
父母在陌桑8岁时离婚,母亲提着行李孤身离开,从此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从那时候,她就明白了,爱情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白天逛商场,在香水柜台前遇见了熟人,化学系的骆阳,第一个给她写情书的男生。
他摘掉了眼镜,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与当年傻气憨厚的形象相去甚远。
骆阳也认出了她,说:“你比以前漂亮了,更有女人味了。”
陌桑笑,妩媚的长卷发,粉色的韩版套裙,8公分的细高跟鞋,还化了一个时尚的淡妆,她怎么可能不变得漂亮?他这样说,也许是因为以前的自己太过平凡。
“买香水?”骆阳问她。
她点点头:“嗯。你呢?”
“给我女朋友买。她喜欢毒药。”语调平稳,眼神镇定自若。怎可以想象,n年前他和她在枫树林说话时,语无伦次,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一个女子走过来,挽住骆阳的胳膊:“阳,你在谈什么?”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很前卫的短发,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肌肤莹润光洁,像剥了壳的熟鸡蛋。
骆阳介绍说这是他的女朋友,还在上大学。那女孩真是年轻,毫不扭捏做作,漂亮,明媚,笑起来很张扬。在她面前,陌桑觉得自己老气横秋。也难怪,人家是二十岁的小姑娘,而自己过完年就二十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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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六年的差距于女人来说就像隔了一条河,别人可以素面朝天,她就必须靠时装和化妆品堆砌出成熟的风韵。
临别时,骆阳递给她一张名片,xxx公司的副总:“有事给我打电话。”
从商的他变成熟了,多了男人的风度,举手投足间气度从容。
故事并没有结束。
陌桑乘自动扶梯下楼,又遇见了骆阳和他的小女朋友。她在他们后面,将两人亲昵相依的镜头尽收眼底,偶尔几句对话飘进耳膜:
“刚才那个是我的s大校友,我大二时曾经给她写过情书。”
“呃,难怪!和初恋情人重逢,心情一定特激动吧?”
“什么初恋情人?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特傻,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太普通平常,一抓一大把。唉,果真是我们年轻时不懂爱情。”
“那你老实交待,大学里到底追过几个女人?”
“不记得了,至少有五六个吧,不过最后全都无疾而终。”
“这么说,你的爱情经历还蛮丰富的!”
“切!那哪里能叫爱情,充其量是荷尔蒙分泌过量!”
女孩放肆地笑了起来,笑声不但张扬,而且刺耳。
陌桑内心翻江倒海,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下了扶梯,目送他们离开后,将那张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岁月的增长,生活的磨砺,将我们变得成熟,也将我们变得世侩狡黠,失却了原有的纯真、快乐。
陌桑宁愿没有这次意外相逢,那么,骆阳仍是停留在记忆中,那个和女生说话都会脸红的青涩男生。
三月的s城乍暖还寒,路边的梧桐已冒出新绿。陌桑却感觉到渗入骨头里的冰冷。
叶尘薰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温柔地问:“你在阳台上站了半个小时,在看什么呢?”
“在看小孩放烟花。”陌桑转身,面对着他深邃明亮的眼睛,心里有些释然。
她不怪骆阳,也许当年他对她的追求,确实是荷尔蒙作祟的结果,她只是不喜欢他用那种轻谩不屑的口吻去回忆往事。
那种感情,没有能够发展成完美而漫长的爱情,但毕竟是年少时最单纯无邪的情愫,应该珍藏在心底,留着以后作为纯美的青春记忆,不能言说,亦不容亵渎。
吃过晚饭后,他们开始整理陌桑带过来的行李,收拾屋子。
增加了女性的物品,整个屋子的格调显得刚柔并济:深蓝色沙发上,粉红色的kitty抱枕,卧室角落的粉色snoopy,还有梳妆台上的女式护扶品、面膜和香水。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蓝色?”陌桑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蓝色的床单、蓝色的窗帘,蓝色的沙发,连墙壁都刷成浅蓝。
“因为我喜欢纯净清澈的东西,就像天空和海水的颜色,”他的眼睛亮亮的,意味深长地笑,“我一眼就能够看穿。”
“是你自己太复杂吧?”她低头把玩他的手指。
“那你为什么喜欢粉色?”
陌桑抬头望着他,眼神清澈如水:“小的时候,我妈妈给我讲了许多童话故事,我希望长大了也能遇到自己的王子。穿一身漂亮的粉色裙子,和他在月光下跳舞,跳累了就一起看日出。”
“哈,真俗气!”他娇宠地轻轻捏她的鼻子,然后站起来,“跟我来!”
“干什么?”她不解地问,人已被他拉到了阳台上。
“我能请你跳支舞吗?”叶尘薰微微弓身,嘴角漾开迷人的微笑,“美丽的公主!”
阳台上没有灯,夜空里繁星点点,一束清凉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又明亮又温柔。
那一瞬,陌桑恍惚觉得自己是童话里遇见了王子的灰姑娘——爱情,从第一眼开始,所有年少时的空白,都是为了等待这个男人的到来!
叶尘薰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她能感觉到血脉相通的热度。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跳过舞,现在没有音乐,居然也能跟上他的脚步,跳一曲优雅舒缓的华尔兹。
陌桑仰望叶尘薰在星空下的脸,月光笼罩着他五官分明的俊美面容,那样硬朗的线条,却显得这样温暖温柔。
她在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幸福的倒影,漫无边际。
抬头看看满天的星星,它们是不是也好生嫉妒,渴求着来到凡间,遇上这样一个浪漫深情的男子呢?
心醉的又何止是满天星光,一屋子静穆的家具,窗台上的文竹,在夜风中飘动的窗帘,全都脉脉含情。
“我们跳到天亮,好不好?”她攀着他的脖子,像个孩子般乞求,“实现我童年时的梦想。”
“不用睡觉吗?明天还要上班!”
“我不管,我一定要跳到天亮!”
“好!我陪着你,”他伸过手来轻抚她的长发,宠溺地说,“长不大的小孩!”
整晚他们都在跳舞。到了十二点,叶尘薰叫陌桑闭上眼睛。她乖乖地闭了,再睁开来时,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是一串幸运草的手链。
“我们交往以来,我好像还没有送过礼物给你。”他替她戴在左手手腕上。
“叶尘薰,你好怪,人家都是送玫瑰花,你却送株草给我。”陌桑拨弄着嵌在水晶里的四叶草。
“幸运草又叫苜蓿草,成千上万地生长在我们周围。但是,或许你用十年的时间,也未必能找到一株四片叶子的苜蓿草。因为在十万株苜蓿草中,只有唯一一株是四叶草,所以一直被认为是幸运的象征。幸运草的四片叶子,每片都有不同的意义,包含了人生梦寐以求的四样东西。第一片叶子代表真爱,第二片叶子代表健康,第三片叶子代表名誉,第四片叶子代表财富。传说,若是为爱人找到了幸运草,就能给她带来永恒的幸福!”
她信服地笑笑,由衷地说:“你知识挺渊博的嘛!”
“我素来如此,不用你表扬。”叶尘薰自信地扬扬下巴,露出孩子一样天真得意的表情。
陌桑不禁为之心动,笑呵呵地说:“叶尘薰,你少臭美!”
她希望这一夜永远没有尽头,可是天终究还是亮了。
陌桑靠在他的肩头上,昏然欲睡。叶尘薰温暖的手臂轻轻抱起她,将她抱回卧房,隐约闻到他身上有男士香水的味道。
她梦呓似地说:“薰,我用了一生之水的香水,是不是很香?”
没有回应,良久,温热湿润的唇覆了下来。
陌桑从来不用香水,只因为那天早上他坏笑着凑上来,说:“你好香!”她喜欢他说好香时的语调,很快乐的样子,于是她也快乐起来。
她站在香水柜台前,指着“一生之水”。她喜欢这个名字,总以为那是与爱情有关的,两个人相爱,便是一生一世。
41、清醒
陌桑这一吼,震撼了整间405教室。
倒不是因为她的嗓音响亮,而是在s大,从来没有女生敢用这种口气和叶尘薰说话。同学们全都愣愣地望着教室门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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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真是叫叶尘薰吗?校学生会副主席,大家公认的第一才子第一帅哥,让女生们又喜欢又崇拜,男生们又佩服又嫉妒的叶尘薰?
叶尘薰却显得很平静,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他自座位上站起来,在众目睦睦下走到陌桑面前。
走廊上一时间人满为患,隔壁班的同学也跑出来看热闹。
“秦陌桑,你找我有什么事?”叶尘薰不动声色地问,插在裤袋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借着酒劲,陌桑没有一点怯场,她直视着他,非常坚定而清晰地说:“叶尘薰,我爱你,请给我一个吻!”
四下顿时哗然,然后嘘声一片。大家窃笑纷纷,这个女生是谁啊,这么大胆,竟然敢在万众瞩目下,向s大最风云的男生表白?
呵,酒后表白的感觉真爽!
陌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足以轰动全校,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这一刻,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叶尘薰,再看不到其他人。
叶尘薰冷静地打量着她,捕捉到了她脸上暧昧的红晕。同时,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良久,他低沉地问:“秦陌桑,你确定你是清醒的吗?”
kao!如果我真的清醒,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向你示爱,甚至索吻了!
叶尘薰,你很罗索……陌桑心里不满,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难道是她在自作多情?叶尘薰根本就不喜欢她!
这个想法让她迫不及待想逃:“那个,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陌桑转身欲走,叶尘薰反射性地一把抓住她:“希望你明天不要后悔!”
什么意思?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一对柔软的嘴唇覆了上来……
长长的走廊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哑巴。天,这个相貌平凡的女生,竟然得到了叶尘薰的吻,在万众瞩目,在众目睦睦之下!
这便是叶尘薰,他不在乎让全世界的人知道,谁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女孩!除了他,再没有别的男子会这样做……
这一次,她是叶尘薰身边唯一的女主角,没有其他人!
幸福来得太快,也太突然。陌桑有种眩晕的感觉。叶尘薰突如其来的吻,更让她倍感不安。不敢动,也不敢呼吸,脑子里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
他的唇,湿润而温热。唇唇相碰,不像言情小说上描写的那样天雷勾地火,而是很轻柔,很温存。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吗?
18岁生日这晚,一个温柔而生涩的吻,一个陌生而温暖的怀抱。
他们都是新鲜的……
终于,他慢慢地放开了她。陌桑仍然闭着眼,不敢睁开,怕眼前只是一场美丽的梦境。醉意重新涌上来,神智变得恍惚,不觉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接住她的是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
陌桑睁开眼,看见一对深情的眼眸,温柔地、炙热地凝视着她。那目光亮得出奇,紧紧盯着她,直欲将她的灵魂燃烧。
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不再是寒冷的冬夜。
陌桑最后清醒的意识,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脚尖像在云端快乐地舞着。
真希望,这一刻就是永远……
隔天,醒来后想起了一切,陌桑羞得无地自容,那么丢脸的事,真是她做的吗?
反正是周末。不急着起床,她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双手枕在脑后,瞪着天花板,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最后是谁送她回宿舍的?
想到那个吻,心里是一团朦朦胧胧的迷惘,该死的叶尘薰,就这样拿走了她的初吻!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她。转过头,进来的是夏萋萋,瞥了她一眼:“喂,酒还没醒啊?昨晚你到底喝了多少,醉成那样!”
“三杯白酒吧。”陌桑拥被而坐,双颊绯红,“我昨晚真的醉得很厉害吗?”
夏萋萋翻翻白眼:“又哭又闹,又叫又跳,把我们整个寝室的人折腾得够呛!”
原来,我酒醉后这么吓人啊?陌桑吞吞吐吐地问:“那个……那个……是谁把我送回来的?”
“还有谁,当然是叶尘薰!”夏萋萋走到她床边,贼笑兮兮地问,“你真的当着数学院同学的面,向他索吻?”
“我昨晚喝醉了!”陌桑呻吟一声,把脸埋进被子里。
“不管怎么说,叶尘薰昨晚吻了你,就代表他喜欢你。你也就成了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陌桑如梦初醒,从床上跳了起来:“现在几点了?”
“快十一点。”夏萋萋看了看手表。
“这么晚了?”陌桑赶紧下床洗漱,拿着脸盆、毛巾走到门口,又回头问,“叶尘薰有没有来找过我?”
“不知道。我刚才出去了。”夏萋萋朝她的下铺努努嘴,“黎夕一直都呆在寝室。”
陌桑走向水房,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女生说话的声音:
“真的想不到,秦陌桑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平常看她也不像这么大胆的女生!”
“她呀,疯疯癫癫的,脸皮超厚。为了追求叶尘薰,才努力学习发奋考上s大的。”
“真的?他们以前就认识?”
“是初中同学。我偷看过她的日记,像个花痴一样迷恋人家叶尘薰,很厚颜无耻。她也不好好照照镜子,有哪一点配得上叶尘薰?”
“可是,昨晚叶尘薰真的吻了她,好像很喜欢她!”
“主动送上门的,哪个男生会拒绝?”
“说的也是。哦,黎夕,那祝采茴知道了,会不会很伤心?”
“阿茴?不可能,她和叶尘薰那么要好,怎么会在乎这件小事?她在电话里和我说,阿薰天生就爱玩,这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又何必当真?”
……
后面的话,陌桑听不下去了。
与无力的挫败感同时而来的,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愤怒。
叶尘薰,你真的只是把它当作一场游戏吗?
她放下脸盆和毛巾,飞快转身,跑下了宿舍楼。
一口气跑进男生公寓,几个男生从她身旁经过,纷纷回头看她,低声谈论着:
“那个就是秦陌桑?”
“对啊,就是昨晚向叶尘薰公开示爱的女生。”
“长相很平常嘛,身材也不怎么样。”
“叶尘薰这回真是看走了眼,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随即响起了一阵爆笑声。
……
一夜之间,她成了s大的流言中心。
各种各样的议论,像一把把带毒的小刀,嗖嗖嗖地飞了过来,刀刀刺中她的心脏。
陌桑用力咬住下唇,找到叶尘薰的寝室,舍友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一大早出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在吻了人家以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陌桑怏怏不乐地走回女生公寓,在宿舍楼下,看到很多热切等待女友的男生。今天是周末,他们都相约着一起出游、逛街,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幸福和甜蜜的味道。
刚才夏萋萋说,她是叶尘薰的女朋友,多么滑稽可笑!叶尘薰没打电话给她,也没到宿舍楼下等她,她是他哪门子的女朋友?
“秦陌桑!”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陌桑回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头发濡湿,满脸汗水,手里抱着篮球:“你找叶尘薰吗?他在礼堂排练!”
她认出了他,数学院的韩琛,叶尘薰的死党。
“谢谢。”她说,正想离开,韩琛再次叫住她,“夏萋萋在不在宿舍?”
“在。”
原来又是夏萋萋的追求者之一,漂亮的女生总是讨人喜欢,即使她高傲冷漠,男生们仍然纷纷趋之若鹜。
陌桑到了排练现场,看见了叶尘薰,也看见了祝采茴。他们站在一处,像绝配的金童玉女。
叶尘薰英俊迷人,才华横溢,那么出色,那么优秀,所到之处总能引来大家的关注,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也只有祝采茴这样近乎完美的女生,才配和他站在一起。
即使叶尘薰爱她又怎么样?别人会认为他是昏了头吧,居然会喜欢这样平凡普通的女生。
凌玫玫说得对,叶尘薰身上的光环太多,太耀眼。在他的光芒下,陌桑自惭形秽。
她多么希望叶尘薰不要太完美,那样,她和他的距离就会更近一些。
何况,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祝采茴!
舞台上,叶尘薰单膝跪地亲吻另一个女生的手,宣誓忠诚。他抬起脸时,陌桑看到了他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但他没有看见她。她从侧门悄悄进来,拣了个角落的位置坐。
这边,舞台剧导演刚叫“ok”,祝采茴就跑上台,掏出一块手帕替叶尘薰擦汗,疼惜地说:“阿薰,看你满头大汗!”
“心疼了吧?”那个扮女巫的女生笑着说,“放心,他还是你的王子,我把他还给你!”
在剧本中,王子可以爱上女巫。可现实中,王子仍然会选择公主。
“讨厌!”祝采茴红了脸,娇羞地笑,“你别这样乱说啦,人家会不好意思!”
叶尘薰在旁边未置一词,回头问导演:“还要不要再来一遍?”
“阿茴的台词,我觉得应该改一下。”导演指着剧本,“好像念起来不太顺。”
祝采茴把台词念了一遍,然后仰脸问叶尘薰:“你觉得怎么样?”
叶尘薰深思地点点头:“嗯,是有点拗口。”
于是,一帮人又开始斟酌台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陌桑仍端坐着,镁光灯明亮刺眼,照得她有些晕眩。
祝采茴仰着脸同叶尘薰说话,笑容甜腻,而叶尘薰望着她,神情专注。
陌桑面容苍白,空旷的礼堂人声嘈杂,舞台上人影晃动,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相干。
她终于站起身,缓缓离开礼堂,像来的时候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没有回宿舍,而是站在枫树林里。
满目苍凉,枝头的枫叶早已落尽,世界一片寂静。胸口剧痛,像被人生生撕开。
“秦陌桑,这下你应该死心了吧?”
树丛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陌桑转头,林荫小径上,顾楠负手而立,正静静地望着她。
“你都知道了?”她走过去,停在顾楠面前,从他眼里读到了了解和怜惜。
他点点头,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酒醒了,头还痛不痛?”
安宁澄澈的瞳仁,柔和的唇线,如往常一样的平静淡然。
面前这个男生,就像奶奶院子里种的月季花,不耀眼夺目,却有邻家大哥的宽厚温和,给人生命本质的温暖。
他包容她所有的缺点,任性、傻气甚至暴力,时时刻刻伴她左右,哭的时候可以伏在他的肩膀上,累的时候,可以靠在他怀里。在这纷乱的世界,他会疼她爱她呵护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生活不是演话剧,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光灿耀眼的王子,而舍弃这个待在自己身旁温暖真实的男子?
“顾楠,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和你谈恋爱!”
42、冲突
陌桑生命里的春天,和时令上的春天一起翩然而至。
那是一段用蜜酿成的日子,让人甜到忧伤。
清晨醒来,看见叶尘薰睡在自己身边,心里都会感到一阵幸福。
走进卫生间,她的毛巾挨着他的毛巾,她的牙刷挨着他的牙刷,她的香水靠着他的发胶,她的洗面奶躺在他的剃须刀旁边。和它们的主人一样,紧紧相依,不离不弃。
吃过早餐,陌桑急急地冲到门口,手忙脚乱地穿鞋。
细高跟鞋歪了一只,倒在他的黑皮鞋上面。她扶起那只鞋,穿进左脚,重心不稳地去拿另一只。叶尘薰提着电脑和公事包过来,笑着说:“慌什么,时间还来得及”,探过身子给她借一把力。
陌桑扶住他的肩膀,穿上另一只鞋。然后,紧紧挽住他的胳膊,一起下楼坐车。
到公司门口,她提前下车,临别时,不忘给他一个甜蜜的吻。看着他独自走进一楼大厅,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的心慢慢地空了下来。
晚上回家,听到叶尘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的心又重新装满。
偶尔晚归,叶尘薰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满脸焦燥不安。她刚打开房门,迫不及待地拥抱亲吻。才知道,他们的心都因为彼此塞得满满的。
当然,两个人住到一起后,难免会有摩擦和争执。叶尘薰浪漫、幽默,但他脾气很臭,有点大男人。而陌桑性子倔强,任性而又孩子气,吃软不怕硬,所以两人常常各不相让,因为一些小事争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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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明宇分公司的财务副总,叶尘薰从早忙到晚,白天审核财务制度、账单,批报销单,制定报表,晚上还要参加各种应酬交际。
开始的一两个月,他的心里眼里全是陌桑,只有陌桑,推掉所有必要不必要的事务和应酬,下了班就按时回家。吃过晚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或是牵着手到小区里散步,缠绵缱绻,形影不离。陌桑的快乐和满足,无以名状。
但是时间长了,叶尘薰终究拗不过人情,重新走回人群,呼朋引伴,尽情享受夜生活,不是到各种夜总会、酒吧消遣娱乐,就是邀几个同事朋友去健身、打网球。
男人嘛,应酬是少不了的,更何况个性不羁,思维活跃的叶尘薰。他天生就爱玩、好动,是静不下来的一个人,上了一天班精神紧绷,放松一下也很正常。
陌桑没有理由阻止他,却也无法阻止自己日益高涨的不满和嫉妒。
叶尘薰高大俊朗,气质出众,待人热情,能言善辩,在任何场合都非常引人注目,尤其吸引女人的目光。
无论在公司,还是在社交场所,不断会有女人主动粘上来,投怀送抱。
虽然叶尘薰心无旁鹜,明确表示自己已有了女朋友。但这些不足以让陌桑放心。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叶尘薰是绝好的情人,百分之百超完美,却不是个能让女人放心,有勇气托付终身的男人。
且不说爱情本来就善变,即使他爱她永不变,谁又能在那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中,拒绝得了美色的诱惑呢。未必会动真情,但逢场作戏在所难免。
陌桑害怕自己像母亲一样,因为嫉妒心膨胀,失去所爱。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翻叶尘薰的衣服口袋,不去查他的手机短信,晚上也从不打电话催他回家。
她要做一个合格的情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不恼不妒。
但这样的日子久了,再洒脱乐观的人,也免不了心烦意乱,胡思乱想。
那天晚上,事情终于爆发了。
早晨出门就说好了,晚上下馆子,然后一道去看场电影,他们已经许久没进过电影院。即将下班时,却接到叶尘薰的电话,说是税务局的人来公司查账,他负责接待。
“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你去找夏萋萋吧。”
陌桑拿着手机,低声应了一句:“哦。”谁知道夏萋萋有没有空呢?人家正在热恋中,韩琛没有他这么忙。
“晚上几点的电影?”
“八点半。”
“应该赶得上。你在家乖乖地等我,我吃完饭就来接你。陌桑,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她挂上电话,他低沉温柔的声音消失了,骤然感到孤寂。
陌桑没有去约夏萋萋,随便找一家快餐店填饱肚子。然后,没情没绪地回家。
叶尘薰自然还没有回来。
她寂寂地站在阳台上,依着栏杆,看这个城市耀眼辉煌的迷人夜色。
霓虹闪烁,万家灯火,如此繁华人间,像一场华丽的烛光盛宴,而她的心却空荡荡。
好似作了一场美梦,欣喜若狂时突然醒来,什么也没有了,只剩四堵空空的墙。
七点钟,他没回来;八点钟,他依然没回来,也没有电话。
终于,赶不上那场电影了!
也难怪!外面的世界那么绚丽精彩,夜生活那么丰富,歌舞升平,美女如云,他哪里还记得在家中痴等他的傻女人?
于是,陌桑不再等,一个人爬上床,用毯子盖住头。
深夜,叶尘薰回到家,陌桑已经入睡了。他掏出手机,十二点。
那帮税务局的客人吃完饭闹着要去ktv,叶尘薰本想安顿好了他们,就找个借口脱身回家,谁知那位负责人硬拉着他不放。业务上的主管部门,叶尘薰也不好得罪他们,陪着他们喝喝酒,唱唱歌,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ktv包房没有信号,叶尘薰本来对看电影就兴趣不大,所以没给陌桑打电话。
其实,他隐隐希望陌桑能打电话来催她,像别人的女朋友那样,处处围着他转,动不动就嫌他不陪,一副离不开他的样子。可是,手机上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
适当的坚强、独立固然好,但不粘人的女朋友,难免让人感觉不安。
晚上唱ktv时,会计部的一位女下属总缠着叶尘薰,又是帮他点歌,又是和他情歌对唱,嗲声嗲气,柔媚风情,还佯装醉酒坐到他的腿上。
叶尘薰一把推开她:“你喝醉了,到洗手间去洗把脸,醒醒酒。”
“不要嘛!”她越发贴靠过来,浓艳的香水味,甜软的气息吹在他的颊畔,“叶总,人家只有喝醉了,才敢说真心话。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
“我已经有了女朋友。”他的表情严肃,声音清冷。
“是吗?”她斜睨着他,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将身子乱颤,“拜托!这么老土的理由。叶总,你说你有女朋友,谁见过啊?”
整个包房的人,都对她的话表示赞同,对叶尘薰那位隐身“神秘女友”的存在持怀疑态度:
“叶总,如果真的有女朋友,就带出来让大家看看,干嘛总是藏着掖着。不会是什么绝世大美女,怕我们抢了去吧?”
在满堂哄笑声中,叶尘薰尴尬无比。
叶尘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跑进卧房,一边搔陌桑的痒,一边将台灯拧到最亮。
受到骚扰的陌桑不肯睁开眼,在床上辗转挣扎。
“做什么?放手啊……”
“你醒一醒,快醒一醒!”叶尘薰不放弃弄醒她,知道她最怕人呵痒,手更加肆意地挠她的颈脖和腋下。
睡眼惺忪的陌桑忍受不了他的无理取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几乎是低吼着:“叶尘薰,你到底有完没完?”
她睁开了眼,和他对望,却是强烈的愤怒和不满。
终于还是生气了!叶尘薰帮她把毯子盖上,冷静地说:“陌桑,今晚爽约是我不对。但是,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该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是我打电话?”陌桑索性嚷叫开来,压抑了整晚的恶劣情绪勃然爆起,“爽约的是你,说话不算话的也是你!叶尘薰,你不但大男子主义,而且极度自私!”
“是,我是自私,我比不上顾楠大爱无私,温柔善良!”面对她的指责,叶尘薰也无法冷静,吼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秦陌桑,你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陌桑没有说话,脸色一下子黯沉下去。
“被我说中了心事?”叶尘薰的心骤然沉落,冷冷地笑,“如果你后悔,你可以走啊,回到他身边去。他至今没有女朋友,一直在广州等你过去!”
叶尘薰,你怎么可以这样误会我?我把什么都交给你了,而你竟然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可恨呵!
陌桑用力咬住下嘴唇,一言不发,转身便冲出了卧房。
“陌桑,你去哪里?”叶尘薰抢步上前,拦住她,眼眸闪着凌厉的光。
“是你要我走的!”陌桑颤栗地说,瞪视着他,“叶尘薰,你竟然赶我走!”
他压低嗓门,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对不起,我今晚喝了点酒,情绪有些不稳定。”
“我知道,你不再爱我了,你已经开始厌烦我了!”
“没有。我不是……”
“就是!”她身子靠在墙上,软弱无力。
“陌桑……”叶尘薰捧起她的脸,以贪婪而狂热的吻,代替了回答。
触到他湿润的舌尖,所有的不快和愤怒都烟消云散。
陌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热切而狂野地迎合他的吻。叶尘薰,他是自己多么爱的一个人啊,从少女时代就开始了,痴情的迷恋,长久的等待,她不要失去他!
叶尘薰将她抱到床上,几乎是粗暴地扯开她的睡衣,迅速脱下自己的衬衫。男性的阳刚气息掺合着浓烈的酒气,炽热地扑面而来。
陌桑有一瞬的晕眩,身体倏然亢奋,许多隐藏的欲望复苏。同居以来第一次,她很想很想要他,用肉体的占有来填补心灵的空虚。
她双腿缠在他的腰间,手指深嵌进他宽阔而赤裸的后背。
叶尘薰立刻就感受到了她的热情,她锋利的长指甲划过他的肌肤,尖锐的痛楚,令他的情欲更加高涨起来,迅猛地燃烧,淹没一切理智和思考力。
好像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后一次,永远也不想停止。
这一次的冲突,最终还是化解在彼此的渴求与热情中。他们都揭开了一些疮疤,却依然无力解决生活中的矛盾,只好用相爱来安慰自己。
43、伤害
陌桑带着勇气,穿过那么多异样的目光,径直走到叶尘薰面前,对他说出“我爱你”,果断而坚决。
但,那是酒精的作用。
现在,她彻底醒了,勇气全失,心如止水。
顾楠按住她的肩头,紧盯着她的眼睛:“陌桑,你不会后悔?”
“你认识的秦陌桑,什么时候后悔过?”陌桑冷静地说,她已经决定了,要把叶尘薰的影子,从心中一寸一寸剜去。
顾楠承认自己有些趁虚而入,但是他不想放弃这个拥有陌桑的机会,也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冤家路窄!两人刚走出枫树林,就遇见了叶尘薰和祝采茴。
同一个校园,四人却是第一次狭路相逢。也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
看到陌桑和顾楠在一起,叶尘薰明显愣了一下,走到陌桑面前:“你醒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们终于相对了!他一脸光彩焕发,目光温柔而灼热,和她醉眼朦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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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陌桑不为所动,站在那儿,宛如一尊雕像。
“叶尘薰,你好奇怪,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她微仰头看他,面无表情,眼神如冰。叶尘薰,太迟了!
叶尘薰不由心慌,怎么会这样?
才一夜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分崩离析。陌桑冷漠而疏离,和昨晚温柔娇怯、热情如火的女孩判若两人。
上午,他排练以前,打电话到陌桑的寝室,一个说s城话的女生接的,说她宿醉未醒。叶尘薰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让那个女生转告陌桑,醒了就来找他。
“陌桑……”他不解地看向她的眼睛,“你到底是怎么了?”
陌桑伸手挽住顾楠的胳膊,脸上扬起淡淡的微笑:“我已经决定和顾楠在一起。”
“不要开玩笑!”叶尘薰不相信,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焦灼和紧张,“秦陌桑,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很认真!”
“我也很认真!”陌桑说,神情依旧平静,却显出少有的坚决,“作为你初中时的学妹,我有了男朋友,你应该恭喜我啊!”
“那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叶尘薰眸子迅速冷却,变得像暴风雨一样败坏,“你说你爱我,还有那个吻,是怎么回事?”
“只是一场游戏啊!”陌桑无视他一触即发的怒气,平淡地回应,“我和同寝室的人打赌,如果追上了你,她天天给我洗碗,外加一根冰淇淋……”
“够了!”他忍不住低吼,“原来,我在你的眼里,就只是一个赌注?”
该死!那句让他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的表白,居然出于她与别人的打赌,这让他情何以堪?
原来,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魅力,并非所向披靡。他最在乎的那个女孩,竟然选择了自己学业和爱情上的头号劲敌!
她非但不爱他,还将他的一腔痴情肆意践踏,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成为整个数学院乃至s大的笑柄!
叶尘薰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路鲜花掌声,被众人捧在手心,这种打击和羞辱,根本无法承受。
叶尘薰面色惨白,浑身颤栗。
“秦陌桑,我最后问一次,你昨晚说爱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渴盼地望着她,犹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不是!”陌桑几乎被逼入绝境,拼命忍住泪水,一字一句地,“我不爱你,听见没有?叶尘薰,我根本就不爱你!”
一片静默之后,她听见叶尘薰用不是他自己的声音,生硬干涩地说:“好,我明白了。”
说完,他脚跟一转,朝学生宿舍的方向走,走得又急又快。
祝采茴望了陌桑几秒钟,欲言又止,长吁一口气,转身追了上去,一边轻声叫:“阿薰,等等我!”
他正好走到布告栏前面,猛地一挥手,只听“咔喳”一声,玻璃镜框纷纷碎成片,砸到地面上。
路过的学生都错愕地回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堂堂学生会副主席,居然故意损坏公物!
祝采茴奔过去,捧起他的手,惊呼道:“啊,你出血了?”
血,缓缓从肌肤渗出来。
祝采茴拍去上面的玻璃渣滓,涩涩地问:“阿薰,何必伤害自己呢?疼不疼?”
“大惊小怪,这点伤算什么?”叶尘薰淡漠地说,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和绝望。
肉体上的创伤,根本不及陌桑带给他的伤害,像有一把小尖刀,戳进他的心脏,痛入骨髓,鲜血淋漓。
他痛彻心扉,找不到出口,只好选择暴力和自虐。
秦陌桑,我再也不要看见你——在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的时候,她又让他的幸福訇然湮灭。
他在祝采茴的扶持下,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陌桑已经震惊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叶尘薰那一拳像是砸在她的胸口。咔喳!玻璃碎了一地,她的心也被击得粉碎。
站定许久,目送他寂寞的背影走远,彻底走出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交集。
叶尘薰挥拳的刹那,她已经明白,他是真的爱她!
对不起……请原谅,我只能用谎言来掩盖我对你的爱……
心里说不出的抱歉,几乎在叶尘薰转身离去的同时,她就后悔了!
“如果你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许久的沉默后,顾楠用平静得没有波澜的语气对她说。
他脸部线条僵硬,没有丝毫表情。
陌桑没有追上去,伤害既已造成,追了也是枉然。
不是不爱叶尘薰,而是太爱。她害怕自己彻底沉沦,无力自拔,所以在伤害来临之前,选择提前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落荒而逃,仿佛与身俱来的病症——那对于爱的畏惧和不信任。
她因一时意念的勇气,得到了叶尘薰的爱,也在一念之间,失去了他。
原来,她和叶尘薰,冥冥中注定要错过。
陌桑仰起脸,冬日正午苍白的阳光,落进酸胀的眼里,微微地刺痛。
“陌桑,你想哭就哭吧。”顾楠缓缓地说,睫毛半垂下来,遮掩住瞳仁里那一抹黯然。
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像破堤的潮水,不可遏制地涌出眼眶。
她像小兽一样,靠着他的肩膀哭泣:“顾楠,我不是成心要伤害他。昨天晚上他吻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像在做梦一样。可是,今天早上醒来,大家都用那样怀疑而又嘲讽的眼光看着我,我就害怕了,只想快点逃……他们都认为,他和祝采茴才是天生的一对,她又温柔又优雅又漂亮,只有她才配得上他……”
“我知道,我全都明白!”顾楠粗嘎地打断她的话,把她拉入自己怀中,她的泪水让他疼惜,而她絮絮叨叨的哭诉,更让他痛楚。
在陌桑心里,最爱的仍是叶尘薰。
她酒醉跑去找他,主动向他献吻,即使她答应了作自己的女朋友,依然为了叶尘薰,哭倒在自己怀中。
顾楠拥着那个颤抖的身子,心口紧紧地痛。
这一刻,到底谁比谁更痛?他,叶尘薰,还是陌桑?
陌桑死命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失声而泣,不住地抽咽颤栗。顾楠想要治好她的眼泪,选择了一个最直接的方法——他低下头,开始温柔地吻她。
当他冰凉的唇碾过她的面颊,碾过她的泪痕,落在她的嘴唇上时,她浑身震动了一下,扬起濡湿的睫毛,怔忡地望着他,低呼着:“顾楠……”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女朋友,不可以再为别的男人哭泣。”顾楠呢喃地说,继续吻她,似乎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陌桑不再说话,好半天,她都沉默着,然后,低叹一声,用手环住了他的腰。
已经伤害了一个爱她的男人,她不能再伤害另外一个。
但是,顾楠的吻,和叶尘薰截然不同。她没有悸动,没有心跳,没有热血沸腾,甚至连羞涩的情绪都没有。
是叶尘薰的初吻,夺走了她生命中所有的热情,还是她对顾楠的感觉,只停留在喜欢,终归无法深爱?
44、不安
s城的夏天来得特别早。
刚进入五月,街头的时髦女郎就纷纷换上短裙,迫不及待袒露收藏了一个冬天的莹白肌肤。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浅蓝色竖条纹的窗帘随风起舞。
陌桑枕着叶尘薰的胳膊,即使一片黑暗,也感觉得到内心的悸动。
分开这么多年,命运安排他们重逢,但,两人心中的沧桑和隔阂,又有谁能替他们抚平?
当年的别离,陌桑知道是她伤害了他。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他的愤怒和伤心,虽然叶尘薰不再提起,她却没有片刻忘记。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顺理成章地相恋,现在还在一起吗?还是像其他校园情侣一样,已经分手了?
手轻轻抚上他俊美绝伦的脸,借由指尖传来的温度,安慰自己那颗徘徊不安的心。
“阿薰,我爱你,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因为深爱,太过在乎,愈加无法面对失去。
那晚的冲突以后,他们都学会了忍让,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他晚上尽量减少应酬,抽出时间陪她,看电影逛街散步;而她也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去胡乱猜疑,不去患得患失。
但是,要真的做到不在意,又谈何容易?
两人一同出去用餐,常常会有女人用痴迷的目光,盯在叶尘薰的脸上。她只稍微离开他一会儿,就有美女上前来搭讪。公司的女同事,更是对他垂涎三尺,觊觑已久,逮着机会就粘住他不放。
没办法,现今已进入“男色”时代,花痴女人比花痴男人还要多。而叶尘薰又太“国色天香”,帅得没天理。
女人是虚荣的动物,找个男友有款有型,天天看着的确养眼,可男友如果帅到让人流口水,就让人没有安全感,惶惶不可终日,恨不得每时每刻陪在他身边。
陌桑将自己交男友的事,向父母亲作了禀报,并将叶尘薰的照片寄给他们过目。
父亲认为,叶尘薰的条件太好太优越,陌桑和他不相配;母亲嫌叶尘薰长得太帅,这种男人靠不住——两位老人再次“不谋而合”。
“桑桑啊,现在虽然不讲究门当户对,但至少要品貌条件相当。”秦牧云理想的女婿是顾楠,顾楠每次回a城,两人都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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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明白,顾楠那孩子和你从小就要好,彼此知根知底,他有才华,相貌不错,脾气又好,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呢?”
“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提它干什么?”陌桑在电话里很不耐。
“我是怕你错过一段好姻缘。”秦牧云长叹一声。
晏娅则充满忧虑,苦口婆心:“女人年轻的时候都贪靓,可是男人长得太帅不是好事,他身边的诱惑实在太多了。你能保证他一辈子不变心?”
“可是,据我观察,他不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对我也很好。”陌桑据理力争。
“你们现在热恋中,他当然对你百依百顺了。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男人爱你时,你是纯洁可爱的仙女,他不爱你时,你就是面目可憎的黄脸婆!妈妈是过来人,比谁都清楚。成家过日子,还是找个相貌普通的比较好。虽然看上去不那么耀眼,但是女人嫁给他,舒心、省心、放心!”
幸好,陌桑守口如瓶,没有告诉父母他们已经同居,否则,两位思想保守的老人,一定会不约而同跑到s城来,把她给逮回去。
身边的人一再提醒,她和叶尘薰是多么不相衬。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产生动摇。
深夜睡不着,望着侧身熟睡的叶尘薰,也不禁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合适?
不要,秦陌桑,你不可以这样!
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陌桑坐起来,拧亮床头的台灯。
她必须让自己远离那些胡思乱想。
陌桑起身,走到客厅去,时钟指向十一点二十。
三更半夜,她迫切地想找个人倾诉,拨了夏萋萋的电话。这女人是夜猫子,喜欢通宵上网聊天。
“喂,找哪位?”果然,嗓音清晰而亢奋,毫无倦意。
“萋萋,是我!”
“你怎么还没睡啊?小姐!”夏萋萋笑得很疯癫,“是不是和叶总彻夜狂欢,兴奋得睡不着?”
“死女人,你不是一样没睡?”
夏萋萋深呼吸:“现在打电话给我,有心事?”
真不亏是好朋友,夏萋萋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陌桑向夏萋萋转述了父母的意见,以及自己的疑虑不安。
夏萋萋再次笑:“这么不放心叶尘薰,就早点结婚啊!”
“一纸婚书,又能保证什么?”陌桑撇嘴,“结了婚,也可以离婚。”
沉默半晌,夏萋萋安慰她说:“叶尘薰,你还不了解吗?就算玩得再疯,对男女之事也很慎重,从不乱来,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祝采茴。”
祝采茴?陌桑的心情倏忽黯淡,冷哼一声:“一个祝采茴就足够了!”
“你还没有解开心结吗?”在电话另一头,夏萋萋叹口气,缓缓地说,“陌桑,一切都过去了!”
陌桑停了一下,说:“萋萋,自从和他在一起后,我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嫉妒、贪婪、霸道、患得患失,占有欲越来越强烈。我有预感,有一天会像我母亲当年那样歇斯底里,不可理喻……”
“用爱折磨对方,也折磨自己?”
“对啊,就是这句话。”陌桑一筹莫展,“萋萋,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呵,我没有经验。”夏萋萋叹息,“大概因为韩琛不是我主动爱上的吧?感情没有这么强烈,也不像你这样忐忑不安。他付出的比我多,我坦然接受,心平气和,顺其自然。”
以前,陌桑和顾楠相恋也是这样。难道因为这一次,她爱得比较多吗?
爱情像一场赌局,谁爱得多,谁就是输家。
“我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叶尘薰不能给你安全感。”
夏萋萋打了个呵欠,三言两语挂断电话:“好了,不和你聊,我真的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失眠是美容最大的敌人!”
陌桑放下电话,仍坐在沙发上,模模糊糊想起小时候,她爱上玩捉迷藏的游戏,每次都躲在书桌下面,心情特别紧张兴奋,既怕被同伴找到,又渴望被人找到。
大学时,她和一位心理系的学姐聊到此事,学姐说:“秦陌桑,你从小就是一个矛盾的人,渴望感情,又怕被感情伤害。像你这种人,最好还是找一个平淡的男人,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否则,你最终会因为自己的矛盾而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陌桑回到床上,钻进毯子里,手脚冰凉。虽然已是初夏,夜晚的气温仍很低。
“你去哪里了?”叶尘薰被她惊醒,睁开眼,嗓音低沉沙哑,“睡不着?”
“嗯。”她将身子蜷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栗。叶尘薰将她揽入怀里,一边暖着她冷僵的四肢,一边不怀好意地笑,“要不要作点什么运动,促进睡眠?”
一股酸楚的柔情胀满胸腔,她趴在他怀里,低声呢喃:“不要了,我知道你最近很累。”
“为了治好你的失眠,我一点也不累。”他说着,开始解她的衣扣。
一夜缠绵。
陌桑欢爱后极度疲倦,立刻昏昏欲睡——他果真是她失眠的特效药。
“我明天去北京,出差两星期。”他熄了灯,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的脸说。
“哦,知道了。”她一动也不动,阖着眼,像只贪懒的猫。
叶尘薰爱宠地揽紧她,吻了吻她的脖子:“小懒猫,快睡吧。”
她把脸贴在他胸前,最靠近心房的地方,听着他的心跳,安稳入眠。
“陌桑……”耳边传来温柔的低唤,手指抚过她颊畔的发丝。
“嗯?”她神智恍惚,仍轻声回应。
“我爱你。”
“你上次说过了。”陌桑漫不经心地说,彻底坠入梦乡。
“如果你喜欢听,我就天天说,直到能治好你的婚姻恐惧症。”
叶尘薰牢牢抱住她,用几近不可闻的嗓音,喃喃低语。
45、陌路
陌桑和顾楠恋爱了,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除了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必须手牵着手,没有人看见时,偷偷地接吻拥抱,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顾楠对她很好,用舍友的话说,是体贴温柔的“绝世好男友”——
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会给她送吃的,不是关东煮,就是肉粽子;她喜欢的歌星到s城来开演唱会,他在售票窗口通宵熬夜排队,只为给她弄一张入场券;在餐馆里吃饭,他总是点她最爱吃的菜;周末,他骑单车带她出去玩,不小心撞到路边的树上,摔了一跤。他额头汩汩地流着血,却只顾拉着她,紧张地问:“陌桑,你没事吧?”;陌桑遇到生理期,心情不好,他就静静地陪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他永远都知道,她需要什么,然后及时出现在她面前。
顾楠很爱很爱她,他默默地为她做一切事情,从来不求回报。陌桑心存感激,也有很深的愧疚。因为她发现,自己把一生的勇气和爱都用光了,在顾楠面前变得懒惰又自私,只是享受被爱,却再也没有热情去付出。
陌桑趁酒醉向叶尘薰索吻的事,在学校里沸沸扬扬地传了一段时间,因为当事人的沉默,很快就平息下来。另外一件事,代替它成为爆炸性的新闻,并掀起了轩然大波——叶尘薰在《睡美人》公演当晚,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他和祝采茴正式交往!
王子和公主的完美爱情,那么理所当然,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睡美人》散场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人潮像洪水一样涌向学生宿舍。大家兴奋不已,热烈讨论着剧情及各位演员的表演。尤其是落幕后,身穿王子服装,头戴皇冠的叶尘薰在全场数千双眼睛注视下,当众向祝采茴求爱,那么煽情,那么激动人心。
那天晚上,祝采茴成为s大最幸福的女人。
陌桑没有去看舞台剧。她有点感冒,吃过晚饭,就回寝室躺下了。
302寝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黎夕第一个冲进来,用脚使劲蹬着铁架床,叫醒上铺昏然沉睡的陌桑:“叶尘薰和祝采茴恋爱了。秦陌桑,你打赌输了!”
陌桑爬起来,迷怔怔地望着她,半天回不过神。
“从明天开始,你要兑现你的赌注,给我洗四年碗,每天买一根冰淇淋!”
“人家正在生病,你干什么?”夏萋萋跟过来,一把拽住黎夕,阻止她落井下石。
“我看是心病吧?”黎夕一脸幸灾乐祸,“王子永远是属于公主的,黑女巫耍再多阴谋诡计,也抢不走王子的心!”
陌桑睁着惶然的眸子,愣了片刻,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重新躺回去,将脸埋进枕中。
她实在无心也无力去面对黎夕的挑衅。
早就应该想到的,这场与爱有关的赌局,她注定是输家!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心口瑟瑟,像被人掏空了似的。
陌桑再也无法入睡,坐在黑暗中像枯木一样,一节一节萎顿下去,碎成了灰。
寝室的窗户洞开,浊湿的冷空气侵袭而来,堵住了她的呼吸。
脑海中无数美好的过往,像按下快进键的默剧一样,一幕一幕迅速闪过:
他和她的初次相遇,他嘲笑她是又矮又胖的树袋熊;他无意中发现她翻墙,下课后以找方可莹为借口,试图接近她,却被她一次次地逃开;离开a城的前夜,他故意拔掉她的气门芯,踩着单车载她回家,最后和她告别;她到s城的第一天,在火车站,他满脸惊喜,毫不犹豫地走向她……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叶尘薰愤怒而悲伤的脸上,满地玻璃碎片,他手掌上流着血,血迹绵延。
原来,爱情在她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而她却让它从自己身边溜走。
叶尘薰,祝采茴是你最后的选择吗?那么,我祝福你,希望她能带给你幸福。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暖热的湿,被空气一冷,变成了冰凉的寒。
天快亮时,陌桑才趴在枕上,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回到了a城一中的校园,叶尘薰骑着那辆最拉风的橙色山地车,从阳光斑驳、树影摇曳的林荫道上驶过,洒下一串清脆的车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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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单车后面的不是自己,而是祝采茴,她一头瀑布般的长发,白色的衣裙迎风飞舞。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这样一直笑一直笑。
陌桑骑着粉色的单车在后面追,她卖力地蹬着踏板,拼命追,拼命追,仿佛争抢着去追回被她遗落的爱情,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
本来就有感冒,又吹了一夜的风。
她发起了高烧,虚汗淋漓,呢呢喃喃地呓语:“叶尘薰,不要走,等等我!”
身子被人轻轻摇晃,耳边是一个沉郁的男声:“陌桑,你醒醒,快醒醒!”
她睁开了眼睛,看见迎面望过来的那双温和沉静的眼睛。
顾楠坐在床边,替她慢慢拨好颊边濡湿的乱发,问道:“你刚才作了噩梦么?”
陌桑沉默着不回答,她望望四周,发现自己不在寝室,而躺在校医院的病房。
“你发烧了,校医刚才帮你量了体温,39度半。”顾楠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打了一瓶点滴,烧已经退下去了。”
“是你送我来这里的?”她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
“早上接到你们寝室同学的电话,说你病了,昏迷不醒,还说胡话,真把我吓了一跳!”
“现在,我没事了,你去上课吧。”她知道他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从不迟到早退,更别说跷课了。
“我让同学给我递了请假条,说女朋友病了,我要照顾她。”顾楠端起床头柜上的饭盒,打开来,是香稠的清粥,“一品斋的养生粥,你最喜欢吃的。”
一品斋?离学校好几条街呢,他为她跷了课,一大早从大老远的地方买来,拎到学校,还在病床边守了她一上午。而她却在梦里叫着别人的名字!
“来,尝一口。”顾楠舀了一勺粥,喂到陌桑嘴边。她默默地张开嘴,香郁清甜的味道在舌间萦绕,冲淡了原有的苦味。
秦陌桑,你现在是顾楠的女友,不可以再三心二意!
“让我自己来。”她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和饭盒,“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躺在病床上病殃殃的样子,和三岁小孩没什么两样。”顾楠微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快点好起来吧,小病猫!”
陌桑的目光无意间触到他左手腕上的护腕,心里一阵绞痛:我会好起来的,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
她喝完粥后,顾楠又拿过一个红富士苹果,用小刀削皮。
“顾楠,”她凝望着他,低声说,“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要说分手,好不好?”
顾楠浑身一颤,不小心削到了手指,流了血。
他有些呆滞地抬头望着陌桑,这是第一次从她口里听到了承诺。一直以来,他只想陪在她的身边,不管时间多久,把每一分钟都当作最后一分钟。
陌桑拉过顾楠的手,低头啜吻着他的伤口。
作为对他爱的回报,她只能做到这一点——永远不会先说分手。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两个人扶着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顾楠回首,看到了惊惶失措的祝采茴,她声音颤抖地说:“快点躺下,阿薰,你觉得怎么样?头晕不晕?”
听到“阿薰”两个字,陌桑脸色顿变,她缓缓抬起头,睫毛轻扬,凝视着站在病房门口的叶尘薰。
他额头上缠着绷带,血迹未干,憔悴而狼狈。看到她的一刹那,先是震动,迅速转为冷漠,一双眼睛漆黑,目光深冷。
顾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站起身,走向一脸深沉复杂的叶尘薰:“你怎么受伤了?”
叶尘薰没有回答,刚才撞见的那一幕重新在他脑海里回放:推开房门,入目处一片雪白。陌桑低头轻吻着顾楠的手指,顾楠一脸呆怔,满室阳光,温情脉脉……
他的手慢慢在身侧握紧,紧到指甲一直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阿薰打篮球时,被球砸到了头。医生清洗了伤口,作了包扎,说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开口的是搀扶着叶尘薰的韩琛,他住在顾楠的隔壁寝室,平常仅是点头之交。
“韩琛,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叶尘薰用木然得近乎平静的声音说。
“怎么会没事?”祝采茴急声说,“流了这么多血,头一定很晕。阿薰,你先在床上躺下吧。”
陌桑望着那张因太过担忧而苍白的脸,依然是那么美。
为自己的男友担心,祝采茴可以无所顾忌,放任真实的情绪写在脸上,不像自己,哪怕再着急再心疼,也不能表现出来。
陌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过。叶尘薰胸口突然堵得难受,终于忍不住低吼:“我已经没事了,我不呆在这里,我要回寝室!”
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那么任性,像害怕打针的小孩!
祝采茴知道,是因为秦陌桑在这里,一接近她,他的磁场就会不正常。
“好了,好了,我们送你回寝室!”祝采茴柔声哄着他,和韩琛两个又重新把他扶回去。
陌桑咬住下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她突然领悟到,咫尺天涯是多么悲哀。
叶尘薰不肯停留片刻,不肯多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走掉了。
从此以后,他们就成了陌路。
正午时分,窗外的阳光大把大把投射进来,眼前一片眩晕。
原来,冬天也会有这样刺眼的阳光。
46、思念
早晨从梦中醒来,习惯性地探出手,摸到身边空空的,才突然顿悟,叶尘薰出差了!
记得念书时,读到“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的诗句,就觉得那些文人骚客好笑,哪有这么夸张。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中国文字的神奇之处。
这种思念,和以前与叶尘薰分离时又不一样。那时是单相思,像四月里细细的透明的雨丝,清新而忧伤,有些甜蜜,有些惆怅,心绪缥缈,是一种淡淡的寂寞。
而现在却是沉沉的失落和空虚,像少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对叶尘薰的思念,像迅猛而肆意泛滥的钱江潮,紧紧揪住她的胸口,冲击她的心脏,占据她所有的思绪,这让陌桑失措。而自己对他如此的依赖,又让她感到害怕、恐惶。
她整日整夜思念他,无时无刻不惦记他。白天失魂落魄无精打采,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上班的时候,明明不忙,偏偏装作忙得要死,好叫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可是一旦空下来,就立即陷入痴呆状态,不是发愣傻笑就是叹气皱眉。于是,更加拼了命地找事情来做,把自己累得鸡飞狗跳。
是不是每个坠入情网的女人都是痴傻呆愚和精神病患者?
幸好每晚叶尘薰都会给她打电话。一听到他那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她的心就怦怦乱跳,兴奋得血直往脸上冲,典型的发烧症状。
“你现在在干什么?”
——每次通话都这样开头,叶同学,你不能换点新鲜的?
“没干什么啊,一个人呆在家里,很闷!”
——你不在身边,所以很闷。
“实在闷得慌,你可以找夏萋萋去玩,逛街看电影喝咖啡……”
——都试了,还是很闷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已经问了n遍。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下个星期五。”
——看来他的女朋友有健忘症。
陌桑扳着指头,倒数他回来的日子,然后鼓起嘴巴:“就不能提前回来?”
“不行啊。”叶尘薰在那头偷笑,想象她生气撅起嘴的样子,“此次行程安排得很紧张,最早也要到下个星期四结束。”
“都有些什么安排啊?”陌桑突然提起兴趣。
“还有什么,不就是开会、参观,听汇报之类的,很枯燥。”他漫不经心地说,已经开始知道她在转些什么念头了。
“白天是这样,晚上呢?会不会安排你们去娱乐场所,唱歌、跳舞、按摩、泡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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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叶尘薰嘴边的笑意开始扩大:“嗯。是有一些,对方很热情,盛情难却。”
半天不出声。
“陌桑,喂?你还在吗?”
“在!”她气鼓鼓地说,你在北京吃喝玩乐、逍遥快活,难怪乐不思蜀,“北京女孩很热情奔放的,你有没有什么艳遇?”
“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累得要死,哪有心情去艳遇啊?”他呵欠连天,装出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那你早点去休息吧。”她连忙说。
“好,我挂了!”他说,却不急着放下电话。等了几秒钟,陌桑凶巴巴的嗓音传过来:“叶尘薰,我警告你,绝对不可以玩一夜情!”
“你的意思是,两夜情三夜情就可以?”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尘薰,你休想!”她气得鼻子朝天,恨不得摔了手中的电话。
“亲爱的,你放心吧。”他不再笑,正经八百地说,“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量你也不敢!”陌桑气势汹汹地挂了电话。
傻瓜,你的担心纯属多余。在北京的这些日子,空闲下来,除了想你,我根本什么事都不能做。
叶尘薰低叹一声,身子靠进沙发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陌桑娇俏的笑脸。
她不是什么让人惊艳的美女,没有高挑身材和柳叶眉、丹凤眼,身高一般,长相普通,五官只能算得上清秀,但他还是强烈地被她吸引。
他喜欢她淘气时发亮的眼睛,喜欢她撒娇时微翘的双唇,还有不讲理时蛮横的神情。她直率真诚,表里如一,看到的她是什么样子,内心就是什么样子,在他面前像一块透明的水晶,连使小性子闹别扭都那么可爱,让他心生怜爱。
大概因为他是学数学的,整天和公式定律打交道,不喜欢太深沉复杂的人,陌桑的简单明快让他感觉轻松。而财务工作单调乏味,她那新奇古怪的想法,不时冒出的惊人之语,鬼马搞怪的举动,又让他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13岁那年,在街边公园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她。从此,生命里再也容纳不了别人,包括祝采茴。
对祝采茴,他有感激,有愧疚,激赏和喜欢,却没有爱。
韩琛曾经有一次问过他:“我很奇怪,秦陌桑有什么好?值得你牵肠挂肚,割舍不下,为她付出这么多?”
“我也说不出她有什么好,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就是想每天都看到她。我所理解的爱情其实很简单,两个人在一起时相处愉快,分开后会想念。”
韩琛不以为然地睨他一眼,讥诮地说:“你们每次见了面,就抬扛、吵架、拌嘴,常常闹得不欢而散,这也叫相处愉快?”
“话虽然不错,但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我和谁在一起,都没有和她在一起快乐!”
韩琛深思地望着他:“阿茴呢,她也不能让你快乐吗?”
“我承认阿茴很完美,优雅美丽,善解人意,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朋友。但是,我觉得我常常看不透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捕捉不到她真实的情绪。”叶尘薰叹了口气,“我不能爱上她,大概也是因为她的零缺点吧。”
“但阿茴对你用情很深。当年你提出分手,她确实很伤心。”韩琛语调迟缓地说,“听她同寝室的人说,她用毯子盖住头,躲在蚊帐里,整整哭了一夜。”
“我知道,这是我欠她的。”
“到北京出差的时候,去看看她吧。”韩琛轻轻拍拍他的肩,“不管怎么说,也曾经相恋一场。”
叶尘薰从沙发上站起来,拉开落地窗的窗帘,望着如同灯火之谷的都市夜色。
阿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睡不着,睡不着!
陌桑在床上烙了半天烧饼,瞌睡虫还是没来附身。她索性爬起来,坐到电脑前面,写下了今天的日志——
“若是你爱上一个人,巴不得分分秒秒和他腻在一起,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是一分钟不见都如隔三秋。
你希望对他的兴趣爱好了如指掌,掌控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晚上做什么梦都要向你汇报。你们要什么都在一起,不在一起时就无限想念,想念他的坏,想念他的好,想念他的一切一切……”
没有叶尘薰在身边,生命中一下子空出许多时间。她的blog更得格外勤。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六。同居以来第一个周末,他们分隔两地,不在一起过。
陌桑哪里也没去,一个人窝在家里,穿着邋遢的睡衣,不化妆,头发也没心情整理,干脆蒙头大睡。睡醒时已是傍晚,金色的夕阳映红了浅蓝色的窗帘。
她掏出手机,懒洋洋地靠在床上,给叶尘薰打电话。居然关机!
是手机没电了么?这家伙总是忘记充电!
在床上躺了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揉揉咕咕大叫的肚子,穿好衣服,正想出门,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一个激灵,她猛扑过去,一把抓起话筒,惊喜加交地:“阿薰……”
“小秦啊,我是伯母。”唉,是阿薰他妈!“晚上过来吃饭吧。”
“好啊,我马上就到。”两位老人待她不错。尤其是阿薰的妈妈,对她关爱备至,嘘寒问暖,亲如母女,常常暗示如果能做她的媳妇不知道有多幸福。
饭桌上,陌桑努力陪着笑脸,听两位老人滔滔不绝地讲阿薰从小到大的趣事。可是,他们嘴里那位优秀得没有任何缺点的宝贝儿子,却一整天一个电话都没有。
晚饭后正要告辞,阿薰母亲拉住她说:“今晚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睡吧。阿薰不在,一个女孩子家的,我们不放心!”
老人的话让陌桑感觉很温暖。于是,她第二次住进了那个房间。
白天睡得太久,晚上反而睡不着。
她出神地看着墙上叶尘薰的照片,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
那是他高中时的一张照片,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轮廓分明,唇上已长出淡淡的胡须。穿深蓝色的球衣,咧着嘴,笑得春暖花开。
没有她的日子,他照样神采飞扬,活跃在校园里,活跃在球场上,活跃在舞台,活跃在众多女生顾盼的目光中……
哼,叶尘薰,你没良心!陌桑忿忿想着,掏出一支黑色马克笔,给照片上的叶尘薰画了两撇小胡子,看了看,还不满意,又画了几点麻子,一个独眼龙眼罩,画成了一个加勒比海盗。
画完了,陌桑乐不可支,傻傻地笑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继续给他拨电话,仍然是“对方无法接通”。
已经十点多了,他会到哪里去呢?莫非在某个按摩院、ktv包房,所以手机没有信号?
夜色迷蒙,月光清澈如水。
她静静地坐在窗前,把和叶尘薰重逢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回顾了一遍,打开桌上的电脑,更新了blog——
“小王子说,爱一个人就是驯养征服他。
该怎样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处?好叫我牢牢拴住他的心,让他驯服忠诚,用一生来回报,懂我爱我珍惜我?
如果你知道答案,赶快告诉我,我一定以身相许!”
47、再见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教学楼——宿舍——食堂三点一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蹉跎下去。
将就着学习,明明讨厌那个整日板着脸的杀手老师讨厌得要死,还是不敢跷他的课;将就着恋爱,明明她对顾楠的感觉离爱还差那么一点点,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
或许一生就这样将就了,如同身边的许多人。
她和顾楠,与大多数校园情侣没什么两样,一起吃饭,一起自习,平实温馨,偶尔会吵架,多是顾楠让步。陌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揭晓了答案——大学毕业,找一份工作,然后和顾楠结婚。
父亲秦牧云所在的工厂已经倒闭,他提前办了退休,和继母在a城开了一家快餐店,日子倒也安稳。陌桑放假时会去店里帮忙,有时候送送外卖。
那次,陌桑送外卖时,路过城南街角的小公园,她走了进去。小公园进行了扩建,秋千增加了很多个,被刷成了黄漆。
陌桑坐上秋千,把自己荡到半空中,又荡回来。
她突然停下来,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她发现,那儿微微地疼。这种疼在身体里,轻轻的,却非常迅速地蔓延开来。
陌桑知道自己又想到了叶尘薰,她从未哪一刻忘记过他。
距离那个夏夜已经很遥远,她也不再是昔日又矮又胖的树袋熊。
可是,为什么她对叶尘薰的感情,这么多年了,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即使他们各自身边都有了别人。
叶尘薰就像她心底里的一个伤口,只会慢慢溃烂,永远也不可能愈合。
时光淙淙流淌。转眼就是大三。
升上大四的顾楠基本上没有课,除了写毕业论文,就是四处投简历、参加招聘会。他大学四年表现很优秀,毕业后留在s城不成问题。
那天在寝室,一位舍友微笑着问陌桑:“听说顾楠被数学院院长钦点留校任教,是不是真的?”
“没听他说起过。”陌桑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事在数学院传得沸沸扬扬。”舍友的男友也是数学院的,“数学院本来是想要叶尘薰留校的,被他一口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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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拒绝?”其他舍友立刻插进来,叶尘薰依然受人关注。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他签了一家深圳的外资企业。”
“能去深圳也不错啊,又是外企。”那位舍友想了想,又说,“不过,很奇怪,叶尘薰和祝采茴都是s城人,他为什么要去深圳啊?祝采茴也一块儿去吗?”
那位舍友立刻压低了声音:“你还不知道吗?他和祝采茴已经分了。黎夕为这事呕得要死,好几天吃不下饭。”
另一位舍友不屑地说:“又不是她失恋,她呕什么啊?”
“她是祝采茴的超级粉丝加跟屁虫,而且,这段王子公主之恋,最看好的人就是她!”
“什么王子公主之恋,最后还不是要分?”喜欢拿别人感情问题开涮的舍友悻悻地说,“并不是每个公主都能与王子从long long ago 走到forever love的。”
这件事让陌桑震动很大。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为什么他们会分手呢?不但是黎夕,整个s大的师生都很看好他们。男才女貌,s城人,高中同学,学生会干部,每一样都那么合适,那么般配,根本没有分的理由。
晚上,陌桑照例去图书馆看书,她忙着应付英语四级考,几乎天天泡在阅览室里。
她抱了厚厚一摞书,低着头疾走。迎面和人撞了一下,“对不……”她抬头致歉,看到那人的脸,整个人突然怔住了。竟然是叶尘薰!
这三年来,他们一次次在林荫道,在操场上,在食堂里不期而遇,叶尘薰每次都形同陌路,对她视而不见,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而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匆匆埋下头,擦肩而过,等他走远了,再悄悄地转身,望着他孤独远去的背影,怅然叹息。
“你……”喉咙里挤出一个含混的音节,轻得几乎让对方无法听见。
——你还好吗?
叶尘薰果然没有听见,他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走过,看不出任何牵挂和犹豫。
陌桑望着他,这个英俊的、骄傲的、冷漠的男子,穿过一群群人和一排排座椅,毫不留恋地走远了。
——秦陌桑,你和他早就没有交集。
她提醒自己,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摊开厚厚的英语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再过两个月,叶尘薰就要离校了,去往遥远的南疆大都市。这一次,他是彻底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一生一世,再也无法见面。
她满脑子都是他要离开了,他要离开了,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连身边的人都走光了,阅览室要关门,都没有觉察。
在管理员的再三催促下,陌桑才失魂落魂地站起来,随着稀稀拉拉几个人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阅览室的灯突然灭了。
“啊!”陌桑低呼一声,手里的书掉了一地。
眼前一片黑暗,她蹲下身,摸索着去捡地上的书,书没捡到,却触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陌桑受到了惊吓,正要缩回来,那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紧紧攥在手心。
她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激烈地狂跳。虽然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她却猜到了是谁。
叶尘薰,叶尘薰,叶尘薰……
她的泪水盈在眼眶里,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对方,相对无言,只能借由十只手指的纠缠,传递心底的某种依恋和隐秘的情愫。
薰,我是不是一直忘了告诉你,我爱你。
这时,阅览室的灯亮了。
陌桑迅速挣脱了叶尘薰的手。他神色镇定,俯身帮她把书捡起来,交给她。陌桑接过书,低声说了谢谢,转身走了几步,忽又站住了,转过头望着他:“再见了,叶尘薰。”
叶尘薰默默地盯着她,仍然没有说话,她却看到银白色的灯光下,他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他这种深情而固执的神情,让人动容。那一刻,她多想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
突然,顾楠温煦如春风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不,叶尘薰,我是顾楠的女朋友!我的世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来容纳你。
可是,为什么在看到他隐忍的泪水之后,她会感到心疼,胸口像要裂开一样?
在眼泪将要流下来之前,她飞快地转过身,独自一人跑开了。
叶尘薰站在原地,看着陌桑越跑越远。她单薄瘦小的背影被路灯拉得细长细长,似乎随时都会折断。直到最后消失,她都没有回过头来。
原来,陌桑很怕黑,在无助的时候也会依赖他的温暖。但仅仅是维持了几分钟的时间。
她需要依偎着取暖的那个人,不是他!
今晚,他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想看看她,就是想和她道一声“再见”。
再见了,秦陌桑。再见了,我的爱情。
叶尘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仍然僵硬地维持着刚才伸出去的姿势。
夜风微冷,他的手心渐渐冰凉。
毕业的时候,顾楠顺利留在s大任教,而叶尘薰则去了深圳。
叶尘薰离校那天,陌桑跑进了学校的那片枫树林。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上,不知是谁画了一颗大大的红心,旁边刻了一行英文字母:“i love you”。
粘稠的树汁,顺着树干往下流,像极了树的眼泪。
七月的校园,到处是伤心的情侣和离别的眼泪,也连累了无辜的枫树。在这棵流泪的枫树旁,陌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蹲下身来,把头埋在手臂里,眼泪汹涌而下。
对不起,叶尘薰!对不起,我的爱!
48、分手
以后的日子,更加平淡。
新学年开学,一批大一新生涌进s大校园,不久又产生了新的“校花”和“校草”。
陌桑常常觉得,大学就像一个巨大的容器,盛载着我们那宝贵而又无处安放的青春。又像永远也不会谢幕的舞台剧,场景没变,情节没变,道具也没变,变的只是扮演角色的那些人。
大四的生活很清闲,尤其是历史系的学生。陌桑并不急着找工作,她每周安排两天写毕业论文,剩下的时间就去市里的单位实习。
拿到英语四级证后,她很少再去图书馆,下午吃完饭独自去操场上散步。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她会停下来,靠在栏杆上看很久,看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和洋溢着青春的面容。
这时,一只篮球滚到了她的脚边。
陌桑弯腰捡起它,并没有抛给跑来捡球的男生,而是自己冲入场中,几个假动作避开身边的人,然后纵身一跃,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落入篮中。
完美的一记投篮!球场上的男生们呆愣过后,都大声鼓掌叫好,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陌桑轻轻地笑了,这是叶尘薰最擅长的投篮动作,她看了那么多遍,早就烂熟于胸。
她转身想要离开,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喂,你叫什么名字?”
陌桑回头,那个男生个子很高,穿深蓝色的球衣,笑容很阳光,眉头舒展开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看见他笑容的时候,有些发怔。同样高大帅气,同样喜欢打篮球,同样黝黑的眼睛,同样浓黑的眉毛……面前这个人,竟然和“他”有几分相似。
陌桑挑了挑眉毛,问:“你是谁?”
周围响起男生们的坏笑声:“你居然不知道他是谁?太孤陋寡闻了吧!”
“我叫陆远航,法学系的。我们能交个朋友吗?”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陆远航?陌桑在心里将他的名字重复了一遍,恍然大悟,他便是接任叶尘薰的新一届学生会主席,顶着法学系第一才子的名号享誉s大,将女生们迷得神魂颠倒的“校草”。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朋友。”她将头一扬,潇洒地离开。
傍晚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细碎地投射下来。陌桑看着地上那些树叶的影子,心情不可抑制的黯淡下来。
再怎么相似,他也不是叶尘薰!那个眼神黝黑,拥有坏坏的笑容,总是让她恨得咬牙,也爱得心痛的男生,终归已经不在了!
留校任教的顾楠,在s大分了一间宿舍。陌桑一次也没去过夜。
男女交往,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有肌肤之亲。这是不可避免的,没有谁会满足于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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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最后一年,同寝室的人,凡是交了男朋友,都从宿舍搬出去租屋同居了,过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只有陌桑是个例外。
她不是思想传统,或者特别封建保守,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无法将自己完全交给顾楠。
放寒假时,陌桑参加了初中同学聚会。主办的人说,在大学里恋爱的,一定要带男女朋友出席。于是,顾楠也去了。
聚会很热闹,老师同学凑了五六桌。看到顾楠和陌桑一起出现,大家由衷地赞叹:“哇,秦陌桑,你好厉害,这么多年了,你们居然还在一起!”
原来,因为她和顾楠走得近,当时学校里就有人传言,他们是一对。
陌桑紧紧抓着顾楠的手,坐在人群中,很有默契地笑。
席间,有人提到了方可莹的名字:“秦陌桑,你们当时最要好了,有没有她的消息?”
“没有。”陌桑很遗憾,到了s城,她也试图去找过方可莹,却无半点音讯。其实,叶尘薰应该知道的,只是……
“你说,她会不会和叶尘薰在一起?”有女生低声地问。
“过去这么多年了,谁知道?”
“我觉得,他们很般配。”女生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那个叶尘薰啊,帅得一塌糊涂,学习体育又超好。听说他后来也考进了s大呢,秦陌桑,你有没有见过他?”
陌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我们是校友。”
“那你快点说说他的事情吧?是不是还那么帅,那么优秀?”
陌桑佯装镇定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今天是同学聚会,谈他干什么?他又不是我们班的。来,我们喝酒!”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多了。分手的时候,所有人都红着眼圈说再见。
虽然有些同学,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但曾经走过的日子,一起度过的回忆,每个人都会用不同的方式珍藏着。
陌桑很豪气地一杯一杯和别人拼酒,喝得烂醉如泥。她靠在顾楠身上,捧着他的脸唱“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同学们起哄说:“亲一个,亲一个!”顾楠无声地搂紧陌桑的腰,她呵呵笑着,吻住了他的唇。
“好恩爱的一对!”连老师都送上自己的祝福,“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快了,快了。”顾楠连声说,将醉成一滩泥的陌桑扶上了出租车。
他一直将陌桑搬到了她奶奶家里,搬上了床。
“顾楠,不要走!”陌桑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在最后一点清醒里对他说,“你今晚留下来!”
她醉得不省人事,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醒来时,自己躺在熹微的晨光里。顾楠坐在她床边,表情淡淡的,一如往常。
“我们昨晚……”她嗫嚅着问,有些心慌意乱。
“放心,什么事都没发生。”他静静地盯着她,表情藏在暗影里,看不出个所以然。
陌桑果然放下心来,如释重负。
“顾楠,还是等到结婚那一天吧。”她红着脸说,“我不赞成婚前……”
“别说了。”顾楠迅速截断她的话,淡淡地说,“我明白。”
彼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半年。陌桑也面临毕业。
最后一个月,大家一场接一场地腐败聚会,喝散伙酒,说不清是忧伤还是喜悦的情绪四处蔓延。
校园情侣,最终真正能走到一起的,没有几对。到处是劳燕分飞的身影。
“还是你和顾楠好,都在s城,不用分开。”舍友羡慕地说。
陌桑也这样想,以为她和顾楠真的能一直好好处下去。
但是,顾楠约了她出来。两人坐在学校附近的酒吧里,他要了两杯冰果朗姆酒。浅茶色的酒液中,浸着雪白的苏打奶昔。
当软软的奶昔全部溶在酒里时,顾楠抬眼望着她:“陌桑,我已经向学校辞职,决定去广州了。”
“广州?”陌桑很震惊,“留在s城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广州?”
“是我母亲叫我去的。”顾楠的父亲年前去世了,死于一场车祸。他的母亲回来参加了前夫的葬礼。她再婚嫁得很好,丈夫在广州开了一家大公司。
最近,她来信叫顾楠过去,帮继父打理公司业务,职位是部门经理,年薪是令人羡慕的六位数。
“陌桑,跟我一起去吧,我会照顾你的。”他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顾楠的掌心微凉,还有些颤栗。
是酒杯里的奶昔太冰了吧?
陌桑慢慢定了心神,她轻轻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
“不,我想要留在s城,我已经爱上了这座城市。”
顾楠手指慢慢收拢,握成了拳,他克制而隐忍地说:“叶尘薰都已经离开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一股热血涌上脑门,陌桑迅速抬头,震动地望着他。
“我错了,”顾楠缓缓摇头,表情很平静,却令陌桑不安,“他从来没有离开。”
“顾楠……”她低唤,蹙着眉,晶莹的泪在眼中打转。
她一直以来都辜负着这个善良深情的男人。也许是该结束了。
现在,广州有他渴望多年的母爱,还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何必继续在一份无望的爱情中蹉跎等待?
可是,她曾经发过誓,永远不先说“分手”两个字。
顾楠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我们来猜硬币吧。如果你猜出来了,我们就分手。如果猜不出来,你就和我去广州。”
陌桑挺直背脊,睁大了眼睛,鼻头有些发红。
顾楠,竟然将自己的爱情和命运交给一场游戏。她一直以为,他是不适合游戏的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硬币,然后将双手藏在背后,紧握了放在她面前:“你猜,哪一只手有硬币?”
陌桑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面前这个男人,斯文,内敛,温柔,谦和,也许她看到的只是他的外表,骨子里他和叶尘薰一样,都是骄傲固执的男人。
好吧,就让他们一起玩这场游戏。
“这只手。”她用食指指向他的右手。
右手缓缓展开,一枚闪亮的硬币静静躺在他宽大的掌心。
“陌桑,我们分手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顾楠平静地说,还做了个很洒脱的举杯示意的动作。
陌桑也举起酒杯,明澈的眼睛瞪着他,一言不发。他的面容在她眸中积聚的泪水里渐渐模糊。
“你知道吗?这种酒叫作相忘于江湖。”顾楠低头望着面前的酒杯,嗓音喑哑。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不会忘记你,永远也不会。”陌桑用力咬住嘴唇,泪水纷纷跌进酒杯中。
谢谢你,顾楠,用这样一种方式成全了我。
走的那天,陌桑送顾楠到机场。
“陌桑,如果在广州遇到叶尘薰,我会帮你把他找回来。”
凝视他许久,陌桑动情地扑上去,眉睫间泪水盈盈。
顾楠紧拥着她,叹息地说:“没想到,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输给了他。”
陌桑哽咽了。她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因为她知道,自己给他的伤害,不是抱歉可以释怀的。
“叶尘薰,他真的能够带给你幸福吗?”他拭去她的泪,轻轻捧起她的脸。
陌桑愣住了,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多年来她爱叶尘薰已经成了习惯。
从机场返回,陌桑坐在出租车上,凝视着纷纷后退的法国梧桐。想起那青葱纯白的过往,怕是每个人,关于青春的记忆,都会有一段似是而非的情感。
只是,有些人很快忘记了,有些人一直坚守着。
她是特别执著特别傻的那种人,年少时爱上一个人,就在心里烙下烙印,一生都不褪色。
因为爱了他,所以爱了这座城市,即使他已经离开,也愿意留在这里回忆往事。
以后的日子,陌桑将叶尘薰封藏在心底,即使一切不再,但她仍未有半刻忘记过他。
走在人潮汹涌的s城街头,无意间看到和他相似的背影,忍不住停下脚步,回首凝望。可是眼前人来人往,都是陌生的脸,陌生的气息。
他走了,早已从她的生命里消失,连寻找的痕迹都不曾留给她。
没有叶尘薰的s城成了一座空城。可是,又有什么关系泥?
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的寂寞。
陌桑愿意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寂寞,等待他回来。
一年,两年,三年……
叶尘薰,你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我在这里等着你!
49、撞见
星期天,终于打通了叶尘薰的电话。
他满怀歉意地告诉她,昨天活动主办方安排旅游参观,去了颐和园、十三陵和八达岭长城,在半路上手机就没电了。
“没事,我能够理解。”陌桑觉得他的语气怪怪的,太小心翼翼,“只要你不在外面做坏事。”
“我能做什么坏事?”叶尘薰在那头轻笑。
陌桑欲挂电话:“长途很贵的。我还约了萋萋出去逛街。”
“好吧,你玩得开心点。”
她放下手机后,又盯着它瞧了半天。如此难舍难分,干脆像夏萋萋说的,结婚算了。
其实也没想买什么东西,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夏萋萋明显心不在焉,满腹心事的样子。
“怎么,和韩琛吵架了?”两人逛累了,陌桑拉她坐在广场的休闲椅上。
“你知不知道,哪个国家兄妹可以结婚?”
陌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夏小姐,你没事吧?”
夏萋萋拿开她的手,很专注地看着她:“陌桑,有时候我真的很妒忌你。遇见叶尘薰,就遇见了一生的幸福。”
“你的幸福不也在眼前?”陌桑浅笑,握住她的手,“韩琛对你呵护备至,言听计从,不敢有半分忤逆。”
“但他毕竟不是我所爱的人。”夏萋萋幽幽叹息,盯着大街上的人潮来去,眼神空洞。
“你还是放不下宋若梧?”陌桑不由皱眉,“是谁说过,一旦确定了的事,就不会后悔,也不允许自己有退路?”
“昨晚我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哦,现在我应该叫她嫂子。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夏萋萋嘴角上弯,看不出是不是在笑,“她说,宋若梧一直都爱着我,连喝醉酒都叫着我的名字。但是,他不能够爱我!”
“到底,为什么?”陌桑下意识地捏紧了她的手。
夏萋萋望着路上的行人,用淡淡的口吻,像在叙说一个故事:“我后妈是我爸爸的初恋,却因家庭条件不好,被我爷爷拒之门外。她当时已有身孕,瞒着我爸爸,悄悄生下了他。谁料想事隔多年后,两人破镜重圆……”
陌桑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这么说,宋若梧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夏萋萋回过头来看她,唇边绽开一个笑容,凄美而迷人。
一切谜底都揭晓了!为什么宋若梧总是安静地呆在哥哥的位置,为什么他从未想过逾越,为什么他总是从夏萋萋身边逃开?
陌桑蹙眉凝视她,怀着深深的同情:“宋若梧一开始就知道吗?”
“因为我后妈的刻意隐瞒,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私生子的暧昧身份,让他不敢也不想去打听。后来到了我家,我总是缠着他,全心地信任和依赖他。他也很保护我关心我,慢慢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愫。他上高二那年,出了一场车祸,昏迷不醒,需要紧急输血。我爸爸马上为他输血,而且在他病床边守了三天三夜。那种难以掩饰的父子深情,让他产生了疑惑。他偷偷地跑去问医生,然后又去质问自己的母亲。于是,他明白了一切,从那时候起开始疏远我……”
“上天真是爱捉弄人。”陌桑望着面色苍白的萋萋,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怜悯,“幸好你们没有酿成大错。”否则,将是一场怎样的人伦悲剧!
萋萋眼神迷离得似一座空坟:“陌桑,付出去的感情是收不回的!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哥哥,和我有没有血缘关系!”
“萋萋!”陌桑痛苦地□□,“你不要这样,你已经有了韩琛,他对你那么好……”
“你有了那么好的顾楠,还不是忘不了叶尘薰?”夏萋萋深深注视她,“你应该可以理解,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无法替代的。”
陌桑支吾着,无法回答。
“陌桑,好好珍惜你和叶尘薰之间的缘份。两个人在一起,仅仅相爱是不够的,还需要命运的成全。”萋萋掠了掠长发,一丝酸楚的笑在唇角牵动,“我和宋若梧,有情无缘,也是枉然!”
知道了萋萋的故事后,陌桑心情愈加沉重。
有情亦有缘,她和叶尘薰,真的能这么圆满吗?要知道,她从来都不是命运的宠儿!
接下来又是忙碌的一周。叶尘薰每晚电话如约而至,让她甚感欣慰。
她原本拥有的东西就不多,一旦认谁了什么是自己的,就会死抓着不放。
叶尘薰,你不可以负我,绝对不可以!
星期五终于到了,叶尘薰将乘当晚的飞机抵达,却不要她去接机:“我想给你一个意外惊喜!”
小别胜新婚。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叶尘薰,陌桑有说不出的快乐。甚至想,如果他从北京回来向她求婚,她会立即答应。
一上班,部门经理就召见她:“公司总部将在广州举办一期培训班,为期一个月,企划部决定派你去。”
“一个月,这么久?”陌桑有些犹豫。叶尘薰才刚回来,她又要走,不太好吧?
“这次派到广州培训的,都是公司的业务骨干,回来后不但会加薪,还有可能升职。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晚上下班前给我答复。”
条件如此优厚,陌桑心动不已,但想到要和叶尘薰分开一月,还是拿不定主意。
中午的时候,小艾邀她到外面吃饭:“天天吃公司食堂,腻味死了。我们出去改善一下伙食吧。”
“好啊。”陌桑一听到吃,便来了精神,“我上次发现了一家川菜馆,很不错的。”
“在哪里?”小艾是四川人,提到川菜,垂涎欲滴。
“孟记麻辣烫菜馆,口味很地道。”陌桑上回相亲去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
“快点带我去!”小艾迫不及待。
两人乘了两站公交车,又在小巷子里七弯八拐,终于找到了那家餐厅。
正午时分,人满为患,小艾四处张望着寻找空座位。
陌桑神色颇有些得意:“用餐的人这么多,说明味道真的很好,你一会儿尝尝吧。”
“咦!”小艾突然扯住她的袖子,“你看,窗户那边坐着的不是叶总吗?”
陌桑也立刻就看见了,叶尘薰背对着她而坐,白底蓝条纹的棉布衬衫,俊挺修长,那样熟悉的背影。
昨晚电话里不是说晚上的飞机,怎么现在就到了?
她宁愿相信,自己是眼花了。因为,他的对面还坐着另一个人。这样亮丽的一个大美人,小艾怎么会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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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桑,叶总对面那个女人是谁?好漂亮,是他的女朋友吗?”小艾在她耳边低声说。
陌桑只觉得满店堂嘈杂的人声,嗡嗡飘浮在空气中,对她不具任何意义。
祝采茴,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可是,在这个五月的喧嚣午后,她又翩然出现,像一个冰点,将陌桑的快乐和幸福全部冻结。
祝采茴面朝着她,脸上几乎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还是那么美。纯白衬衫镶着细致的蕾丝边,长长的直发披散下来,柔软轻盈地倚着肩。鬓角斜扣一只水蓝色的发饰,与同色的长裙自成搭配。她没有刻意打扮,看上去很自然,清新婉媚。
“难怪叶总对公司里的女职员都看不上,”小艾惊艳不已,“这么高雅美丽的女朋友,无论长相还是气质,把她们全都比下去了。”
陌桑看不到叶尘薰的表情,但祝采茴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浅笑盈盈。
两人像是相谈甚欢,语笑宴宴,完全没注意到呆立在店门口的陌桑。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坐在这人声喧哗、杂乱不堪的酒店,依然那么优雅!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陌桑交握着冰凉的双手,感觉呼吸困难:“小艾,这里空气很闷,又没有座位,我们走吧,下次再来!”
她说完,不等小艾回答,率先往外面走。
眼前的一幕,让陌桑如遭电击。她只有一个念头,赶快逃离。她害怕,害怕叶尘薰看到自己,害怕和他当面对质。
店外面的阳光好大一片,陌桑微蹙眉,眯着眼,去适应灼亮的光线。街道上依然车来车往,人影匆匆移动。
但有些什么已经改变了。
50、爆发
“经理,培训什么时候出发?”
部门经理抬头,望着立在办公室门口的陌桑,她的脸色不太好,像睡眠不足的那种憔悴。
“下周二。”他好意地说,“小秦,下午放你假,回家好好准备一下吧。”
“不用了。”陌桑摇头,努力稳住情绪,“就一个月,没什么好准备的。”
咦?上午还说一个月太久。经理叹口气,女人的心思就是多变,让你永远琢磨不透。
陌桑退出他的办公室,望向走廊的窗外,天色阴沉,乌云堆积,像是要下雨。
“陌桑,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刚踏进企划部,吴阿诚对她说。
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看了看号码,狠心地地掐断。
抱歉!她还没有准备好,不想和他说话。
手机停了三秒钟,再次响起。
陌桑深呼吸,然后接起电话:“喂?”
“陌桑,我已经回来了。”话筒里传来叶尘薰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
“哦,”她用手掠过垂在肩上的发丝,“我以为你还在飞机上。”
“我说过要给你惊喜的!你现在能不能出来?我要送件东西给你。”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恐怕不行,我们在开会。”
旁边站着的吴阿诚瞥她一眼。这女人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那我等你下班。”
“我会很晚下班,你不要等了。”她轻声而清晰地说。
沉默。只能听见浅淡的呼吸。
“陌桑,你在生气?”良久,他迟疑地问。
“没有啊,我很好。”陌桑振奋精神,扬声说,“你也知道,周末嘛,手头上有很多事,忙完了就回家陪你。”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叶尘薰的一部分思绪也被截断。
真的没事吗?为何他从她的声音里读到了冷漠和疏离?
阖上手机,莫名地感觉不安。
他走到窗前,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满街的行人在雨中失措地奔跑。
中午还是艳阳天,转眼就风云大作,天地变色。
屋子里光线昏暗,四壁肃然,让人心里空空的。叶尘薰不习惯这样的寂静,随手打开电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清丽的红衣女子,对着她的丈夫,滔滔不绝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
陌桑最喜欢的港片,张柏芝古天乐主演的《河东狮吼》。她坚持借光碟回来看,特别是这个经典画面,她不知反反复复看了多少遍,每次都泪流满面。害他拿起光碟研究半天,然后奇怪地问:“明明是喜剧,你干嘛哭啊?”
“是喜剧吗?”陌桑擦去脸上的泪痕,“我怎么觉得像悲剧?”
叶尘薰耐着性子看完整部片子,仍然觉得它是一部喜剧片,典型的港式搞笑,无厘头,还有一些滥俗的煽情,却骗得无数女观众的眼泪。
不过,柳月虹的某些野蛮举止和蛮不讲理的神情,和陌桑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将手伸进裤袋,掏出一只小巧的首饰盒,陌桑,这就是我要给你的惊喜!
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倦意缓缓袭上来。他握着那只戒指,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醒来时,屋里漆黑一片。
叶尘薰打开客厅的灯,已经是晚上八点,陌桑还没有回来吗?
他从外衣口袋里翻出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是陌桑的。他快速按下回播键。
“你在哪儿,怎么还不回来?”
“我晚上要加班。”
沉吟了一下,接着问:“你吃饭了没有?我打包给你送过来。”
“早就吃过了。”她匆匆地说,“我半夜才能回来,你一个人先睡吧。”
“半夜?”叶尘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几点钟?我开车来接你!”
“我也说不准。”陌桑坚持说,“你真的不用等我!”
然后不等他回应,就挂了电话。
肯定是有事情发生!叶尘薰可以断定。阴影如同乌云,笼罩他的心头。
此时,陌桑坐在电影院里。巨幅宽屏幕上映的是恐怖片,而黑暗的观众席某个角落,上演的却是悲情片。
失魂落魄,剧情一点都没看进去,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逃避和叶尘薰见面。
电影十点钟散场。她随着汹涌的人群往外走,手机一直在包里“哔哔”作响。
陌桑知道是叶尘薰打过来的,但她不想接。她发现自己正在以一种冷静而缓慢的方式,一点一点的远离叶尘薰,或者说,远离那个深爱着叶尘薰的自己,从中获得某种平衡。
叶尘薰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紧迫和急切。她刚走到公寓楼下,就看到了他徘徊的身影。
“为什么不回我电话?”叶尘薰停在她面前,神情焦灼,数小时的等待和不安已经磨去了他的耐心。
“我很忙,没有听见。”陌桑并不看他,微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你在撒谎!”他的声音收紧,有隐忍的怒气,“我打电话问了陈经理,他说,今晚根本没有加班!”
陌桑猛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叶尘薰,你调查我?”
“你为什么要骗我?”叶尘薰用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直望着她的眼睛。
骗我的人是你,叶尘薰!
她再次低下头,胸口一阵阵刺痛。
“说话!”他捏紧了她的肩膀,忍耐而压抑地,“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为什么提前回来?为什么瞒着我和祝采茴约会?
听韩琛说,祝采茴两年前离开深圳去了北京,那么,他在北京的这段日子,他们都在一起?久别重逢?旧情复燃?
叶尘薰,你说啊,你先开口告诉我,或许我会原谅你!
她沉默地盯着他看,万分期待而又痛苦。面前的这个叶尘薰,让她感觉陌生,距离遥远。
寂静了片刻,叶尘薰松开手:“陌桑,我不逼你,你自己说!”
陌桑的心骤然沉落,像是掉进了无底洞,沉到最深最深的底部,再也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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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广州培训,一个月。”她冷静地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带着悲悯。或许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
“广州?”叶尘薰瞪大眼睛,不能置信,“你说要去广州?”
“是的。”陌桑低声说,夜晚潮湿的凉风使她的声音颤抖,脸颊微微润泽。
“是因为顾楠在广州吗?”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比拂面的夜风更阴冷。
顾楠,他又提到了顾楠!其实,他也一直很介意,介意大学里那段往事……
陌桑又是委屈又是气恼,感觉全身的血液奔涌而起,酸楚的,苦涩的,全都梗在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果然是为了顾楠!
一股绝望的情绪隐隐升起。叶尘薰握紧自己的手,喉头梗塞:“你能不能不去?”
“不能!”陌桑几乎没有考虑,脱口而出。
叶尘薰盯着她,抿紧嘴唇,目光如刀,锋利冰寒。酝酿了一个晚上的火气,终于毫不节制地爆发。
“秦陌桑,你给我滚,滚回他身边去!”他低抑地,暴怒地吼着。
胸口剧痛,好像心脏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
叶尘薰,原来我们真的不合适在一起!
51、仳离
——“秦陌桑,你给我滚,滚回他身边去!”
这句话才出口,叶尘薰就后悔了。
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陌桑木然地转过身,朝着小区的外面走。
他上前一步,迅速而有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哑地唤:“陌桑……”
没用的,叶尘薰!
总是这样,争执、误解、道歉、伤害,反反复复,她渐觉厌倦,父母当年的悲剧仿佛又在自己身上重演。
陌桑疲倦而无力,却努力地挣脱他的掌握。
“叶尘薰,你让我走!”她低沉地说,“我不想再被赶第三次……”
“刚才是我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叶尘薰不能忍受她的离去,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她,难道又要再次失去?
“当初是你说的,我们试婚一段时间。现在证明,我们两个不合适!”陌桑冷漠地说,声音沉静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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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婚?不合适?原来如此!她根本没有在乎过这段感情。
叶尘薰胸腔充塞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
这次回来找她,他几乎把自尊完全抛掉,毫无保留地对她倾尽情爱,而她却始终不肯给他允诺。
——为什么?我给的爱,难道还不够吗?还不能让你开心吗?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你,总是担心你不快乐。
秦陌桑,我很想要你的坚定,而你却一直游离,总是轻易放开手。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总是选择逃避!
他要怎么做?苦苦哀求她留下来,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他的心还能经受得起几次伤害?他不想每一次都被她伤得筋疲力尽。
不要以为他足够坚强,其实,他的心早已残缺不全,留下了太多的伤口。
他们正式交往以来,他努力去遗忘,去释怀,刻意地不提过往。有些事一辈子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而她再一次的逃离,又狠狠地撕开了他每一寸决裂之伤。
陌桑一提到广州,他直觉地就想到了顾楠,这个名字是藏在他心间的一根刺,稍稍一碰,就会带来揪心的疼痛……
沉重而痛苦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把他整个儿包裹进去。
那个冬日的正午,阳光像雪一样苍白。陌桑挽住顾楠的胳膊,微笑着对他说:“我已经决定和顾楠在一起。”
那一幕永久地留在叶尘薰的心中,此刻回想起来,还像出鞘的剑割痛他的神经。
当年,为了挽回受伤的自尊,也带着一丝孩子气的赌气和报复,他在舞台剧《睡美人》谢幕时向祝采茴公然示爱。
他以为陌桑坐在观众席里,他想向她宣告——秦陌桑,我根本就不在乎!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很好!
可是,他错了!虽然此举引起了预期的轰动效应,也挣回了面子,他却没有一丝快感。只是空虚,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兀自慌乱。
那天晚上,叶尘薰拒绝祝采茴的陪伴,踩着月华,独自在校园里漫步。学校的操场上也有秋千,只是很少有人去坐,已经生锈了。
慢慢踱到秋千架旁边,及膝高的藤草,晕黄的月光,唤起了他心灵深处的记忆。
十四岁那年的夏夜,街角公园的秋千架旁,他第一次看见陌桑。
她一个人在公园里,坐在秋千上哭得很伤心。
不,准确来说,这是他第二次见她。
第一次是在全校表彰大会上,她强装镇定地上台领作文奖状,始终低着头,脸却红得像苹果。他一直以为,能写出那样细腻、伤感而文笔优美的作文的,一定是个文静瘦弱的女孩,乌黑的长发梳成漂亮的辫子,穿纯白的衣裙,就像从小一起长大的方可莹。
但她却满头蓬乱的短发,塌鼻梁,大饼脸,圆乎乎的像个肉球。
因为完全超出他的想象,所以印象格外深刻。那天晚上,他才能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咦,你不是初一(2)班的秦陌桑吗?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
陌桑仰起脸,纯净月光照着她的五官,肤色很白,近乎透明的白,一双眸子乌黑,浸润在薄薄的泪光中,温驯晶亮。
叶尘薰的心恻楚地牵动了一下。十四岁的阳光少年,被那双眼睛里的纯挚所打动,就那样,喜欢上了她。
他又想起了那个夏夜,陌桑的眼睛,晶莹乌黑,盛着盈盈泪水,里面反映着他的影子。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抬起头,很快找到了陌桑的窗户。
302寝室,他不会记错。每次进出学生公寓,路过这扇窗下时,他都会不自觉地抬头,试图寻找那张熟悉的脸。
叶尘薰仰着头,对着洞开的窗户,在心里轻轻唤着:陌桑,秦陌桑!
复杂难言的情感,压抑的音量,像个傻瓜,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在这纷杂人世间,只用全心专注呼唤着她的名。
如果她有心灵感应,一定能够听见,听见他这发自心底的呼唤……
可是她的身影,始终没有在窗口出现。
第二天,叶尘薰参加系际篮球赛,带着两个熊猫眼和满脸疲惫。
精力不集中,篮球狠狠砸在了额头上,血流满面。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直到在校医院病房里,看到她和顾楠在一起的温馨画面。
她低下头,轻轻啜吻着顾楠的手指。原来,他们已经这么亲密!
胸中的怒火狂炽,除了妒忌,还有深深的郁闷和不忿——秦陌桑,根本没把他叶尘薰放在眼里,从头至尾,都是他在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叶尘薰情绪失控,像个孩子般转身就走。
他一向以自己的聪明世故和惊人的意志力而骄傲,只有她,才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让他的理智崩溃。
现在依然如此!面对陌桑,他再次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一个男人的胸襟和风度,因为疲惫的缘故,因为和她交往以来的悒郁,因为对顾楠的嫉妒,让他口无遮拦,蓄积在胸腔中的所有愤怒,都掩饰不住地宣泄出来。
一时间,叶尘薰懊悔,恐惧,他害怕失去陌桑,如果这一次失去,恐怕就是永远……
“陌桑,你不要走,留下来!”他放弃了男性的骄傲,最后一次恳求。
“叶尘薰,我是一个人,也有自尊,不能让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陌桑忍着剧烈的痛苦,“我原本以为,我们彼此相爱,就能好好相处。我想我搞错了,事实并非如此……”
“所以,你后悔了,”他死死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声音冷冰无比,“后悔当初爱上我?”
“没错,我是很爱你,爱了你很多年。但是,我过去没有和你相处过,一直都是远远地看着你,如同仰望着一尊神祗,觉得你那么优秀,那么完美,从头到脚几乎没有缺点。也许,我喜欢的,只是自己塑造的那个偶像罢了。一旦真正和你接触,就发现你和我所想象的相差很远!你凡事以自我为中心,率性而为,阴晴不定,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宠物一样,高兴了哄几下,不高兴了就大吼大叫,乱发脾气……”
他默默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中的怒火烧进眼眸中,焦燥难忍。
“你和我在一起,可真是委曲求全,很辛苦哪?”
陌桑也很意外,自己为何会把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所想的,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确实很辛苦……”既然话已出口,她干脆承认。
“你是不是觉得顾楠比我好,更适合你?”叶尘薰缓缓将手插进裤袋中,握住了那抹冰凉。
为什么又要扯到顾楠?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本和顾楠没有关系!陌桑气急了,反倒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叶尘薰颤栗地冷笑,不由握紧拳头,钻戒尖锐地刺透肌肤,抵销了来自心脏的疼痛。
叶尘薰欺瞒在先,偷偷地和祝采茴约会,却把什么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
陌桑仰起下巴,望着他,这就是她痴痴苦恋的男人,一心向往的完美爱情?
失意和懊丧灼痛了她的心脏。陌桑午饭吃得很少,又没有吃晚饭,此刻肠胃扭绞成一团。饥饿过度让她浑身虚弱,冷汗涔涔而下,哪里有心情与他应战?
如果是顾楠,他绝对不会这样,他不会和她争吵拌嘴,而会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适!
胃痛使陌桑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无法排泄的空闷和抑郁,在胸中迅速扩大。
她用手按着自己抽搐的腹部,使劲咬着下唇。
“秦陌桑,你说话!”他一步步逼向陌桑。
“叶尘薰,我们分手吧。”凄凉的夜风中,她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
52、放手
分手?叶尘薰顿觉肝胆俱催。这是他们关系的最后终结吗?
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好。”叶尘薰颓丧地站着,缓缓吐出,“你说分手就分手吧,一切都依你。”
说这话时,他的眼眶微红,额上的青筋暴跳。
——如果你要的幸福,我给不了,那么,我不会阻挡你去找寻。即使心里再舍不得,也要放开手!
陌桑随他上楼取自己的衣物,只是一个小小的旅行袋,就装下了所有的东西。
从卧室出来时,看到叶尘薰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
“我走了,再见。”她望着他,有些颤抖地说。
“你今晚去哪里住?”他握紧自己的手,指节青白。
“夏萋萋家,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吧。”她说,忍不住掉过头,大量的泪水涌进眼中。她的喉头哽咽,再也无法出声。
叶尘薰也不出声,一刻不放松地盯着脚前的那块地毯。他感觉自己正在僵化,由内到外,慢慢地变成一尊石膏像——再也不会笑,不会思想,不会爱……
陌桑静静地站立一会儿,提起旅行袋走出去。
叶尘薰听着她的脚步走远,然后是大门重重地关上。他疲倦而痛楚地闭上眼睛。
“我原本以为,我们彼此相爱,就能好好相处。我想我搞错了,事实并非如此……”陌桑的话语重重敲在耳边。到底,是她伤害了他,还是他伤害了她?
这间屋子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而她竟然决绝地离他而去!往日恩爱已成空,他的所有深情都付诸东流……
顾楠,这场爱情争夺战,最后的赢家还是你!
叶尘薰将左手抽出裤袋,摊开,那只精美的钻戒,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他提前乘飞机赶回s城,就是为了买这枚钻戒。在北京的时候,他找到了祝采茴,约她出来喝咖啡。她微笑着告诉他,她马上就要结婚了,对方是一位海归博士,年轻有为,风度翩翩。他衷心地送上自己的祝福,祝采茴眨了眨眼睛,问:“怎么样,如释重负了吧?”
他觉得尴尬:“阿茴,当年的事……”
“不用说抱歉。”她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爱我,我只是你逃避秦陌桑,向她示威报复的一个道具!”
叶尘薰脸孔燥了燥,自己确实是个卑鄙小人,明明不爱,还要利用她,和她在一起。
“阿薰,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祝采茴自我解嘲地笑,“但是我仍愿意沉溺其中,总想着有一天,我能够取代秦陌桑的位置,让你真正爱上我!直到毕业前,你提出分手,我才彻底绝望。”
“阿茴……”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只是太好强,不甘心失败,尤其是败给秦陌桑。”她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凄楚迷离,“阿薰,对不起,我一直痴缠着你,给你带来这么多困扰,也让你和她之间的情路走得特别艰难坎坷……”
“阿茴!”他更加坐立不安,“这句话应该我来说!”
祝采茴注视着他,带着幸福的笑意:“可是,我真的不后悔,曾经那样爱过你,在我最美丽青春的年华。那是我的初恋,不管它以怎样的结局结束,都让人怀念啊!”
这种感觉,叶尘薰能明白。对祝采茴,他除了负疚、歉意,还有由衷的喜爱和欣赏。这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完美的女孩,只是,他在遇见她以前,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
“阿薰,听韩琛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准备这次回去就向她求婚,只是还差一枚钻戒。”
“是吗?”祝采茴睁圆了眼睛,“正好我要回s城一趟,和父母商讨婚礼的相关事宜,不如我帮你挑选吧!”
“好啊,你的眼光一向都很好。”叶尘薰不由喜上眉梢,更感激她的宽容和大度。
他们乘同一架飞机回到s城,已是中午时分,叶尘薰请祝采茴到餐厅吃饭,接着,两人去逛珠宝店,祝采茴帮他挑了一枚白金钻戒,很有把握地说:“这枚戒指,她一定会喜欢。祝你求婚成功!”
可是,事与愿违,他尚未来得及开口,他们的情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陌桑一步步强撑着走出住宅小区,觉得身体像一个破败的玩偶,有些力不从心的困难。
已经是深夜,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人行道两旁树影幢幢,昏黄路灯无言地诉说着寂寞。
潮湿微冷的空气,轻轻从她皮肤上拂过,带来彻骨的寒意。
陌桑抱紧自己的双臂,伫立在寂静无声的午夜街头,任身边车辆穿梭而过,第一次感觉孤立无援,像被人抛弃在黑暗而无边无际的荒漠。
叶尘薰竟然没有追出来,让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提着行李离开!
她说要分手,他毫不眷恋,立刻松手。这正是他想要的吧?没有伤心,没有挽留,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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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啊,叶尘薰!当年是我先说“我爱你”,现在连分手也是我主动提出。好,我彻底和你划清界线,一生一世,再不纠缠不清!
这样想着,心脏的某处神经开始收缩、痛楚。不由自主地怜惜自己:秦陌桑,你这十多年来的苦苦等待和痴执情深,全都枉费了……
她提着旅行袋在路边停下,四周空气寒冷无比,全身不可遏制地发抖。
一辆出租车滑过身边,司机放慢速度:“小姐,要不要打车?”
她点点头,急忙拉开车门,像寻求庇护一样钻了进去。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中年司机和善地问。
陌桑报了夏萋萋家的地址,然后就蜷进座椅中。她快撑不住了,又冷又饿,牙齿格格作响。
夏萋萋打开门,看到苍白虚弱的陌桑,吓了一跳。她蓬着头,白着脸,像一缕随时都会飘散的游魂。
“陌桑,你怎么了?半夜被人打劫了?”
下一刻,陌桑猛扑进她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直倔强地死撑着,即使眼泪在眶中打转也不让它流出来。可是一旦见到亲人,就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将一肚子苦水全都倒了出来。
这个凄凉无比的夜晚,夏萋萋就是她的亲人,会收留她,给她慰藉和温暖。
“好了,好了!”夏萋萋拥着陌桑,疼惜地拍抚她的脊背,“你哭也哭够了,我煮面条给你吃吧?”
“那就劳驾你了!”陌桑破涕为笑,肚子咕咕叫得很厉害,“我要放榨菜和肉丝。”
夏萋萋走进厨房,下了一碗榨菜肉丝面。
她将热腾腾的面条端到陌桑面前,嗔怨地说:“和叶尘薰闹别扭,干嘛不吃饭?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我哪里吃得下饭,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这会儿,闻到肉丝的香味,陌桑食指大动,狼吞虎咽,三两下就把那碗面条吃光了。
“还要不要来一碗?”夏萋萋笑着问,眼里有促狭的光。
她迟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再下一碗!”
“我早就猜到了,锅里还给你留着呢。”夏萋萋狠狠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像个小孩子,爱哭鼻子,任性,又能吃又能睡,真不知道叶尘薰喜欢你哪一点!”
陌桑突然间没有了食欲。她站起身,倚窗而立,把头轻轻抵在窗框上,低声说:“萋萋,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名字,我们已经结束了!”
夏萋萋走上前,揽住她的肩:“桑桑,你想得太严重了。哪对情侣不吵架?这说明你们都很在乎对方,像我和韩琛,就是想吵也吵不起来!”
“你不会明白。”陌桑缓缓摇头,“每次争吵,我都很痛苦很郁闷,天天生活在恐惧和担忧中,不知道哪天就会失去他。我不想再受这样的煎熬了!”
“那是因为你对叶尘薰的感情太深了。”夏萋萋试图开解。
陌桑把脸转向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这份感情已经超出了我的负荷,我决定彻底放手!”
“就因为他瞒着你,和祝采茴见面吗?”夏萋萋有些不能理解,“桑桑,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每个男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他不告诉你,是怕你多心。叶尘薰有多爱你,我们都有目共睹,何必这么介意那个祝采茴呢?他们在六年前就分手了!”
“祝采茴只是导火线。”陌桑望着她,语气平静,思路格外清晰,“她的出现,暴露了我们之间的症结所在,那就是相互猜疑和不信任。虽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叶尘薰很爱我,我应该相信他,可是一看到祝采茴,一点一滴树立起来的信心又全盘瓦解。而叶尘薰也同样不信任我,总觉得我难忘旧情,和顾楠藕断丝连。这样的爱情,是不牢固的,像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迟早有一天会坍塌。即使结了婚,也会离婚,不如趁早分手。”
这回轮到夏萋萋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陌桑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她提出和叶尘薰分手,也不是一时冲动,像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可是,你爱了他13年,好不容易可以走到一起,就这样结束了,不觉得可惜吗?人的一生中有几个13年?”
“13年确实很长,但相对于往后的一生,又是短暂的。既然这份感情让我们彼此都很痛苦,不如趁一切还来得及,选择放弃。相爱的人,不一定就要结婚。”陌桑苦笑着说,她已经灰心透顶,“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爱情和婚姻不是一回事。”
这种灰心的滋味,夏萋萋感同身受,她不再劝阻,哄着陌桑上床:“快去睡吧。这一天够你折腾的。”
陌桑疲乏无力地倒在萋萋的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夏萋萋收拾好碗筷,沉思片刻,走到电话机旁,拨了叶尘薰的手机号码。
对方半晌才接电话,喉音低沉沙哑:“喂?”
“叶尘薰,你在搞什么?桑桑在我这里,快点把她领回去!”
叶尘薰沉吟了很久,才滞重而迟缓地说:“是她自己要走的,我也没有办法。”
嘟的一声,对方的手机收线了。
夏萋萋听着话筒里传出来的忙音,无奈地摇头。看来,问题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个冤家,不知要闹到什么田地才肯罢休!
分手?真的有这么容易吗?牵牵绊绊十多年,如果要分早就分了。
叶尘薰,我看你能扛到几时!
53、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个周末,陌桑过得凄凄惨惨,昏昏噩噩。
她整整两天都窝在夏萋萋床上,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夏萋萋鞍前马后地伺候她,埋怨两句,她便撅着嘴说:“今天我失恋,我最大!”摆足了失恋者的姿势。
“秦陌桑,你给我争点气,好不好?”夏萋萋恨铁不成钢,将她一把从床上拖起来,拉到浴室的镜子前面,“你看看你,不就是失恋吗?这个样子,还像个人吗?跟鬼差不多!真这么舍不得,你就去找叶尘薰啊!”
陌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通红,头发零乱,身上的睡衣皱巴巴,整个人变得邋里邋遢,憔悴萎靡。
夏萋萋将手机扔到她面前:“快呀,给叶尘薰拨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去,姑奶奶我受够了!”
陌桑接过手机,上面依旧没有未接的电话。两天了,叶尘薰一直放弃找她。
明明错的是他,凭什么要我打电话给他?她觉得不甘心,心情极度郁闷。
“好,我拨电话!”陌桑噼噼啪啪拨了一串号码,响了四声,还没人接。她轻松起来,正想放下电话,这时却听见一个声音在那头低沉地问:“陌桑,是你吗?”
眼前立刻朦胧起来,喉咙似被人扼住,呼吸困难。
“出什么事了?”他的嗓音依旧温煦,似一阵春风,拂过她干涸的心田,“陌桑,告诉我!”
“顾楠,”她竭力控制声音不要发颤,“我下个星期会到广州来,我们能见面吗?”
对方长时间的沉默。
“对不起,我不该打这个电话!”陌桑觉得自己太莽撞,他们已经分手了,她不该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傻瓜!”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然后是轻轻的一句,“叶尘薰,他不能带给你幸福吗?”
陌桑拿着电话,泪水成串地往下掉。
顾楠,他始终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呵!
她突然觉得软弱和委屈,抱着手机喃喃哭诉,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顾楠,我一度以为我得到了幸福,可是,原来它是海市蜃楼,在一夜之间就全部碎掉了!”
电话那头,顾楠深吸了一口气,柔声说:“别哭了。陌桑,你到广州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
“谢谢。”陌桑嗫嚅地说,然后挂了电话。
夏萋萋匪夷所思地瞪着她:“有没有搞错,你竟然这时候给顾楠打电话!”
她鼻子酸酸的,心头涩涩的:“我只是想和他见个面。”
“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夏萋萋咬牙切齿地说,“秦陌桑,你不能老在两个男人中间跳来跳去!”
“仅仅作为朋友,我不能去看顾楠吗?”她仍然嘴硬。
“但你应该知道,顾楠对你并未完全死心。”夏萋萋有些顿悟,“而你对他也仍然有所留恋吧?”
不知道,陌桑也不愿去想。她躺回床上,习惯性地用毯子蒙住头。这是典型的鸵鸟政策,以为自己看不到,就不存在,包括烦恼和悲伤。
周一公司例会,宣布了这次去广州培训的人员名单,陌桑名列其中。
“秦陌桑,恭喜你。”小艾热情地拥住她,“升职的时候,记得请客哦!”
陌桑勉强地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从眼角余光中,瞥见了叶尘薰。他从座位上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从容离开。
走廊上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颀长的背影,那宽阔的肩膀,那插在裤袋里的手,冷漠中透出几分懒散的味道。
好像一切又绕回去了,兜兜转转,他们从情侣又回到了以前的陌生人。
这个世界变化真的很快。陌桑告诉自己,不必在乎,却根本做不到,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伤心绝望的程度,甚至比大学那次更严重,整个人都快被吞噬掉。
午饭时间,陌桑和小艾走进餐厅,一眼就看见了叶尘薰,还有他身边的美女,市场部的蓝珂。
陌桑假装没看见,一低头,打了饭菜,端着餐盘走到门边的位置坐下。小艾撞了撞她的手肘:“叶总都有女朋友了,这个蓝珂还缠着人家,太不要脸了。”
陌桑毫无反应,只机械地舀起一勺饭送进嘴里。
叶尘薰吃完饭,和蓝珂两人朝门口走来,从他们座位边蹭了过去。小艾突然叫住他:“叶总,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叶尘薰止住脚步,将一张漠然的脸转过来:“唔?”她怎么知道?
陌桑头埋得低低的,专心致志对付面前的饭菜。
他立即沉下脸,冷淡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啊?”小艾一脸吃惊,“这么快呀?”上周五还看到他和那位大美女卿卿我我,有说有笑的,怎么说分就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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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提出的,你问她好了。”叶尘薰抛下这句话,就和蓝珂相伴着离开。走出老远,还隐约听得见他们的谈笑声。
“帅哥就是有这个本钱,”小艾冲他们撇撇嘴,“一个女朋友分了,不要紧,还会有无数女朋友前赴后继。”
是,谁不是这样呢?这个地球上少了谁,仍然照样转。只有傻瓜,才会一直舍不得,放不下,不甘心,甚至傻傻地坐在办公室里,等他的电话。
可是,人家叶尘薰不在乎。他已经摆明无所谓,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只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就这样轻易地将她,扫出了自己的生活。
陌桑跑进卫生间,用冷水泼自己的脸,让浮肿的眼看起来好一点。
既然这样,那就结束吧。就算没有叶尘薰,她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一个上午她都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心思工作。再这样荒废下去,恐怕不止是失恋,而要失业了。
投入工作是疗伤的最好办法,她的心情慢慢好起来。
隔日清晨,天空飘着雨,灰蒙蒙的。
夏萋萋将陌桑送到火车站,前往广州的火车就要开了,萋萋还在人群里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人。
“别看了,叶尘薰没有来。”陌桑拎起行李踏上车厢。是的,他没有来,他不会来的……
“这个叶尘薰,还真沉得住气!”夏萋萋着恼地跺了跺脚,站在月台上冲陌桑挥手,“陌桑,你一定要好好的!”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应该甘之若饴。
随着火车的前行,河流,树木,房舍,这个城市的一切飞快地被抛到了后头。
身边的女孩将mp3开得太大,她听见了里面传出的音乐,是那首《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
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
却回不了神……”
陌桑默默地听着,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摸,竟是满脸的泪水。
秦陌桑,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她骂自己发神经,将颊上濡湿的液体一点点拭去。
下着细雨的早晨,行人很少。路面湿漉漉的,折射着微弱的光线,平添些许凄冷。
叶尘薰没有撑伞,“垮叽垮叽”地踩着水,从火车站走出来。
天阴沉沉的,仿佛要把人压扁。
“喂,叶尘薰,好巧啊!”抬头,是夏萋萋的笑脸,不怀好意地瞅着他。
他不动声色,静静站立,眉毛压着眼睛,眼神阴郁。
“既然来了,你为什么不现身呢?”夏萋萋缓和了语气,“陌桑很希望你能送她,她迟迟不肯上车,就是为了等你。”
“是吗?”叶尘薰脸是僵的,笑是硬的,“别忘了,是她提出分手的。”
“陌桑已经够别扭了,偏碰上一个更别扭的。”夏萋萋佯怒地瞪他,“叶尘薰,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难道因为我是男人,就要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的脸色紧绷,表情僵硬,“对她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像甩一块抹布一样,说分就分!”
夏萋萋迟疑再三,还是决定说出事实:“你从北京回来的那天中午,陌桑撞见了你和祝采茴在一起!”
叶尘薰一脸错愕。原来如此!陌桑,她为什么不说呢?她突然变得冷漠和疏离,他束手无策,也曾猜想过种种原因,却做梦也没想到是这个!
“陌桑的脾气,你应该很清楚。”夏萋萋叹了口气,“她自尊心强,固执倔强,而且在爱情方面,占有欲超强。你是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她将你摆在第一位,也要求你把她当作最重要的人,不能容忍你有半点欺瞒半点忽视。”
叶尘薰诚挚地说:“你相信我,我不是成心要欺瞒她,我和祝采茴根本没有什么。”
“我相信你,但是陌桑不相信啊。毕竟,你和祝采茴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你对她和顾楠的过往不能释怀,她也同样不能……”
“那她为什么要逃呢?逃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早就说过,她是一只鸵鸟。”
是的,她是小鸵鸟。他一直都知道。当她碰到不能解决的事,不想面对的人,逃避是她唯一的办法。
“叶尘薰,如果你还爱着陌桑,对这段感情仍有留恋和不舍,就去广州把她追回来吧。否则,她真的要重投顾楠的怀抱了。”夏萋萋异常认真地说,“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说不定,顾楠就盼着这一天呢!”
叶尘薰眉头蹙在一起,眼眸变得锐利深沉:“夏萋萋,你为什么要帮我?仅仅因为你是陌桑的好朋友吗?”
夏萋萋凝视着面前这个俊朗帅气的男人,想起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股凄凉的情绪爬上心头。
“青梅竹马的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童话一样纯净美好。“她说着,嘴角勾起一丝冷涩,酸楚的笑意,“我虽然没有资格充当女主角,却也想看到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叶尘薰,希望你能让我如愿以偿!”她眼中浮起泪光。
“我会的。”叶尘薰说给夏萋萋听,也说给自己听,“我不会让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就这样失之交臂。”
54、牵挂
半夜突然醒来,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睡。
叶尘薰来到客厅,站在窗前抽烟。
少了陌桑,家里空空落落,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她离开他已经十多天了,可这屋子里依然有她住过的印记。环顾整个房间,冰箱上贴满了冰箱贴,她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餐桌上散放着德芙巧克力,她喜欢吃甜食;电视旁贴着摇控器频道数与电视台的对应表,是她的笔迹,娟秀纤细。
不管睁眼还是闭眼,他都能看见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甚至开始怀念她煮的那碗让人难以下咽的面条。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不知道身子该侧向哪边,两边都没有人,突然觉得一米八的床太宽了。
陌桑走的时候太匆忙,东西并没有收拾干净。冰箱里有她做面膜剩下的柠檬,浴室里有她的“一生之水”,鞋架上有一双粉红缎面的真丝拖鞋,还有她扔在桌上的幸运草手链,连同她扔下的那句话:“这份幸运,我不配拥有,你还是送给别人吧。”,一起在空气里弥漫着。
叶尘薰坐进沙发里,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红丝线如意,中间镶着一张纸片。顺手翻开,是一张照片,陌桑站在一个公路限时速的牌子旁,手指着牌子上的“限时速六十公里”。陌桑总是抱怨他开车太快,担心他出事,这是用来提醒他小心驾驶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挂在他的车上。
谁说陌桑没心没肺,神经大条?其实,她心细如尘,温柔体贴。
感动,在瞬间袭来。叶尘薰摁灭手中的烟头,掏出手机。这一刻,突然很想听见她的声音,也没想好电话接通后要说些什么。
他拨陌桑的手机号码,忙音,一直无人接听。
看看墙上的时钟,深夜十二点,她尚在梦乡里。一定是没听见,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叶尘薰是个多疑的人,又鬼使神差跑到楼下的公用电话亭给她拨。
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陌桑在那头狐疑地问:“谁呀?”
她醒着,只是不肯接他的电话!叶尘薰顿感挫败,粗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就把电话挂了。
回到客厅,他重新点燃一根烟,陌桑,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陌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电话铃声吵醒。
谁这时候打电话呀?睡眼蒙胧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接,对方就挂断了。
陌桑正要去看来电显示,手机第二次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谁呀?”
——“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
可恶,扰人清梦!陌桑气呼呼地将手机塞在枕头下面,继续蒙头大睡。
天彻底亮了,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拉开窗帘,骄阳似火,刺得人眼睛发痛。广州不比s城,夏日的阳光从第一道开始,就是炙热的。
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星期,陌桑和当地人一样,养成了早晚冲凉的习惯。
在浴缸里放满水,陌桑慢慢地躺下去,柔软而温热的水,让每一根神经都松驰下来。她涂上沐浴乳,用一块海棉慢慢搓揉,使全身起泡。
突然想起有一天晚上,在浴室里洗头,叶尘薰正好走进来。她怕弄湿袖子,艰难地抬起手,勾着头对他说:“怎么办?我洗不到后面。”
“这个我可以效劳。”叶尘薰笑着说,将她的长发淋湿,用洗发液轻轻揉搓,温柔地按摩她的头皮。
“叶尘薰,你怎么洗得这么好?”她阖着眼,慵懒地问。
“因为我经常练习。”
“哦?”她倏然睁开眼,颈项僵硬起来,“和谁练习?”
“猫啊。”他发出一声轻笑,“小时候我家里养了一只猫,我经常给它洗澡。”
“好啊,你把我比作猫!”她娇嗔地转身,濡湿的长发打在他脸上。
“别动!”叶尘薰抓起那一把青丝,送到鼻端嗅闻,然后霸道地说:“嗯,这是叶尘薰的,入侵者,格杀勿论!”
想着想着,听到外面的手机响了,以为会是叶尘薰。从浴缸爬起来,光着脚跑出浴室,她怕自己错过那一丝希望,不顾一切地去接。
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她顾不得疼,拿起手机,里面传来“嘟嘟”的挂断声。
赶紧查找未接来电,看到一个不熟悉的电话号码,是广州本地的。
难道是顾楠?到广州十多天,她都没有找过他,因为不知道见面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有时候,相见争如不见。
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她深呼吸,等电话响了四声后,才接起,用轻柔的声音说:“你好。”
“陌桑,这么温柔都不像你了!”久违熟悉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是……顾楠吗?”陌桑忍住激动的情绪。
顾楠停顿了一下,慢慢说:“陌桑,既然来了广州,为什么不和我见面?”
“我想了很久,还是不要打扰你。”
他沉默很久,然后幽幽地说,“我以为,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陌桑开始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早就已经分手,我不应该再依赖你了。这些话,她又说不出口。
“今天天气很好,想不想去哪里玩?”顾楠自顾地说,“广州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可以给你作免费导游。而且俗话说,食在广州,我还能带你去品尝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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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桑忍不住开口:“顾楠,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你别拿这些吃的玩的来引诱我。”
电话那头,顾楠轻轻地笑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害怕打雷,躲在桌子底下的小女生。”
“讨厌!”陌桑抗议地大叫,“人家早就不怕打雷了!”
顾楠很开怀地笑出了声。
陌桑也笑了,心底有一丝温暖轻轻划过,她感觉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这么开心了。
时光逆转,好像又回到了过往,回到了那无邪的青春年少。爱情尚未开始,一切无法触及,也无法伤及。
挂电话的时候,顾楠轻声说:“9点钟,我在越秀公园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陌桑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开始换衣服。她突然发现自己许久没有化妆了,这个周日的上午,她精心打扮,想让顾楠看到一个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的自己。
让失恋见鬼去吧!这一个多月的阴霾,竟然一扫而空。
在越秀公园门口,陌桑见到了分别5年的顾楠。他一个人靠着墙不知等了多久,看到她,立刻站直身子。
他已经摘掉了眼镜,穿一件棉质蓝格子衬衣,依旧斯文俊雅,但与学生时代相比,显然成熟许多。
她穿过马路,迈着轻盈的步履,走到他面前。顾楠从头到脚,迅速而敏锐地扫描一番,立刻察觉了她的不同。
以往,陌桑扎个小马尾,一件短t恤,配一条宽松的运动裤,或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从不刻意打扮。如今,她的头发长了,松散的、卷曲地垂在脑后,一袭粉色长裙,在阳光的照射下,面颊红润,双眸清亮,唇上涂着粉色唇彩,像娇嫩的花瓣,惹人怜爱。
第一次发现,她也可以有这样一种美丽,优雅清新之中,散发着小女人的温柔甜美。
顾楠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拥她入怀。
陌桑却在两步之外停住,仰着头看他,说:“顾楠,你一点都没变。”
他摸摸鼻子,郑重其事地说:“你却变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我变老了?”她打断他,狡黠的眸子带着笑。
不,是变美了,艳光四射,楚楚动人。因为叶尘薰吗?是他的爱让你脱胎换骨,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记得陌桑奶奶在世时曾经说过:“女大十八变。我家桑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漂亮,会由毛毛虫变成美丽的蝴蝶。”
去世前几天,老人家似乎有所感应,拉着他的手,念叨地说:“顾楠,你是个好孩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替我照顾桑桑。在这个世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你不要让她孤伶伶的一个人……”
奶奶,对不起,当年的承诺,我没有兑现……
他想着,心中升起一股模糊的,难以言喻的忧伤。
顾楠,你还是丢不下,放不开!既然如此,当年为什么又要退让呢?如果你不提出分手,她现在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顾楠!”她扬声唤他。
顾楠回身,看到陌桑站在冰柜前边:“我请你吃冰淇淋吧!你要什么?哦,蛋卷冰淇淋,你最喜欢吃。”
他一愣,僵住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没有忘。
陌桑手里举着两块冰淇淋朝他走来。
耀眼的夏日阳光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见一个纤巧苗条的黑影越来越近,不由得眯起眼来,让她的影子在瞳仁里逐渐清晰。
他又何曾忘记过她?她生动的表情,她灿亮的眼睛,左眼角下那粒泪痣,还有发脾气时翘起的嘴,她的一颦一笑,都仔仔细细地刻在脑中。
命运又一次把她送到你的面前,顾楠,你不要再放手!
那天,她在电话里哭着说:“我一度以为我得到了幸福,可是,原来它是海市蜃楼,在一夜之间就全部碎掉了!”
他的心也跟着碎掉了。叶尘薰,你怎么可以让她流泪,让她伤心,让她不幸福?
55、抉择
星期天,叶尘薰回了一趟家。叶妈妈一见他,就问:“小秦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她出差了。”他轻描淡写,企图蒙混过关。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无精打采的神情,逃不过母亲的火眼金睛。
叶尘薰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妈,我累了,想回房睡一下。”
“你去睡吧,等饭煮好了,我叫你。”母亲的眼中充满疼惜。自从和陌桑拍拖以来,他总是明朗愉悦,很少看到他如此沮丧疲惫。
叶尘薰进了卧房,重重仰倒在床上,以胳膊枕着头,瞪着天花板发呆。
枕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生之水”的味道。
耳边是她梦呓似的慵懒低语:“阿薰,我用了一生之水的香水,是不是很香?”
转过头,看到枕上有一根头发,细长而卷曲,是陌桑的吧?他拾起来,捏在手里把玩。陌桑,你忘了吗?我曾经说过:“这是叶尘薰的,入侵者,格杀勿论!”
也许我是强悍了一点,霸道了一点,但是我对你的爱,矢志不移,从来没有改变。
叶尘薰翻身坐起,对面墙上的照片映入眼帘。他觉得有些异样,揉揉眼睛,然后就看见了加勒比海盗造型的自己。
肯定是她搞的鬼!照片上阳光帅气的翩翩少年,在她的妙笔下,变成了丑陋的独眼龙。
他瞪着那张照片,有些哭笑不得。秦陌桑,你总是做这些出人意料又孩子气的举动!
仔细看,照片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薰,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如果不好好爱我,就是一只猪!”
叶尘薰被击中了,一动不能动。
是的,陌桑,我是猪!我们相互暗恋了这么多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却不懂得珍惜,斤斤计较,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心力交瘁。要知道,这样纯粹的爱情,一生不可能出现两次!
就像夏萋萋说的,青梅竹马的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童话一样纯净美好。但是,因为太过纯粹,不含杂质,缺少韧性,它也脆弱易碎,只有跨越了怀疑和伤害,才能最终修成正果。
陌桑,你等着我!让我来拯救你对爱的信心,拯救我们的爱情……
顾楠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有空,他便带着陌桑在广州的风景区游逛,品尝粤菜和当地的特色小吃。
这晚,他们坐在一家粤菜馆里。陌桑喝下一大杯啤酒,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顾楠,谢谢你,这几天你带我四处玩,又管吃管喝的,真是麻烦你了。”
“你干嘛对我这么客气?”顾楠苦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
陌桑已有几分微醺,眼波流转,语速放慢了许多,反而平添几分妩媚的娇憨。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要老实告诉我,不许撒谎!”
“什么问题?”顾楠盯着酒杯中澄黄的液体,其实已猜到她要问什么。
“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她斜睨着他,眼睛灿灿亮亮。
“没有。”他身子往后靠,深陷进椅背中,缓缓摇头。
“为什么啊?”她笑嘻嘻地问,“这几天我逛街的时候看到,广州的女孩子很时尚漂亮。而且,你条件这么好,部门经理,有房有车,一定很抢手……”
“爱情是要讲究缘份的。”顾楠坐直了身子,对着她的眼睛,“这几年,我接触过不少女孩子,也相过亲,但没有一个能让我有心动的感觉。”
“眼光不要太高嘛!”她依然吃吃地笑,“再蹉跎下去,你就要成为孤家寡人了!没听过一句歌词吗?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陌桑!”他唤她,在扬起的烟气腾腾中凝视。
“嗯?”陌桑本能地回应,睇着他的神情,既单纯又娇媚。她不知道,这对他形成怎样的魅惑。
“其实,我一点都不孤独。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我仍然觉得你就在我身边。每次吃到什么好吃的东西,就想着什么时候,也带你来尝一尝。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就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去。见到什么喜爱的东西,就想着也给你买一个。这5年来,我就是这样度过的。我原本以为,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但是现在,我的心愿实现了,能和你分享我真的很快乐。所以,陌桑,应该是我说谢谢你……”
顾楠说得又快又急,还微微有些喘息,似乎怕她阻止他说下去。他一贯苍白的面颊因酒精和激动而涨红,双眸清亮明澈,乌黑的眼珠浸在水气中,令陌桑突然觉得害怕。
是的,她害怕,因他在自己面前流露的热烈,因他声音中的颤栗,更因他话语背后隐藏的深情……
“顾楠!”她艰难地说,“不要再说了!”
“不,你让我说!”他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你不爱我,你爱的是叶尘薰。但是,我现在已经想通了,我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每天都能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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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萋萋说得对,她根本不该来见顾楠,这样,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秦陌桑,你是个笨蛋!
但是,这次她不能再退缩了,她要把话跟他当面说清楚。
“顾楠。”迟疑着,陌桑终于开口,“我承认,我是很喜欢你,也很依赖你。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到你,心里都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奶奶过世以后,你代替她成为我最亲近、最可信任的人。这么多年来,你像大哥哥一样照顾我,呵护我,我们几乎无话不谈。在你面前,我根本没有半点秘密,什么话都藏不住,什么都忍不住跟你说。但是,这不是爱情,倒像是亲情。”
顾楠被她冷静端肃的面容所震摄,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谈到对自己的感觉。
“和叶尘薰在一起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它能让你忧伤惆怅激动甜蜜,也能让你坐卧不宁忐忑不安,甚至痛苦和妒忌。那天在电话里,我说错了,我的幸福没有碎掉,它始终都在那里,只是我不敢去碰触罢了。”
她垂下头,有些抱歉:“请原谅,我是一个自私怯懦的人。我爱慕叶尘薰英俊的外表,光灿耀眼的品质,却又拒绝他身上灼目的光环。我明明不爱你,却又贪恋你冬日暖阳兄长般的关爱,让你们两个人都很痛苦。尤其是你,顾楠,你本该得到更好的东西,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幸福不幸福只有我知道。”顾楠打断她的话,瞳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也许你认为被爱是幸福,我倒觉得,能够真正地爱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去付出,也是一种幸福。陌桑,我一直都很自闭,生活在黑暗和孤独中。是你让我的生命有了光彩,对人生充满希望。失去你以后,我才知道,你就是我的天使,幸福的源泉!”
陌桑强烈地震颤和悸动了。原来,顾楠爱她已经这么深!
记得从前看琼瑶的《一帘幽梦》,里面有一句话:“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
她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还在计较爱的得与失。而他的爱,已经超越了另一个境界。他完全把她的幸福,当作了自己的幸福。
那么,她是不是要学紫菱,放弃所爱,选择被爱呢?
她知道,在顾楠深挚的情爱下,她也会幸福,是另外一种平和的幸福。她不会再患得患失,不会再忧虑烦恼。他们可以像朋友,像兄妹,在一起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地谈天说地,即便说错了也没有关系;他不像叶尘薰那样招蜂引蝶,身边没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让她心碎流泪。
虽然没有爱情。可是,爱情是什么呢?她从来没有相信过爱情。
见证了父母不幸福的婚姻,潜意识中,陌桑一直在告诉自己,爱上一个人是危险的,爱上叶尘薰更是致命的。因为对这样的人来说,爱情俯仰皆是,唾手可得。他是青年才俊,天之骄子,可以只得到不付出。
如果她只有十八九岁,她会选择所爱,选择轰轰烈烈、飞蛾扑火的爱情。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年轻,也没有当年的心境了。
而且,爱情是有保质期的。据科学实验证明,男女之间的爱情只能维持七个月,之后就是理性,靠那些道义、责任之类的东西支撑着,与爱情无关。总有一天,她和叶尘薰的爱情,也会变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陌桑,”顾楠执起她的手,“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他衬衣的袖子高高卷起,她看见了他裸露的胳膊,那上面有一道深刻的疤痕。一股恻然的酸楚,让陌桑动容。她不说话,用双手握住他的手臂,怜惜地贴向面颊。
这个男人,比叶尘薰更执著,更痴情,更有耐心,能给她加倍的关爱。而且,他企盼得这样殷切,表情那样诚挚。她怎么忍心拒绝呢?
人生如梦。陌桑再一次被推到了十字路口。
上一回,她带着几分冲动和孩子气,选择了顾楠。经过这些年,她更成熟理性。面对爱和被爱,她该如何抉择?
56、犹豫
“顾楠,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她停了一会儿,低声说。
顾楠轻轻放开她的手:“陌桑,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怪你。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逼迫过你。”
是的,他没有,包括那次他要来广州,她却执意留在s城。他从来不会为难她。
如果说,叶尘薰像一杯浓郁的咖啡——焦糖玛奇朵,让她沉醉迷恋,甜得发腻的同时,也有晦涩的苦。而顾楠就像一杯温开水,温吞吞的,很平淡,但是安心、舒服。
咖啡会让人上瘾,难以戒除,但不是必需品,而温开水却是维持机体最需要的饮料。
“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顾楠微笑地说,“记得你最喜欢看周星驰的喜剧片,那部《大话西游》你看了不下十遍,还会笑出眼泪。”
忆起当年,在s大,她看《大话西游》时笑倒在自己身上,顾楠的心里就泛起一丝甜蜜。关于青春的记忆,总是美好的。
陌桑却愣怔地坐着。当年,她每回看《大活西游》都会流泪,却不是笑出的眼泪,而是因为那句滥俗的台词——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
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但她仍然没有抓住,让它从自己手心里溜走……
“陌桑?”顾楠再唤她。
她一惊,抬头,看到他注视着自己,以为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顾楠知道她走神了,却不知道她此刻想到的是谁。
陌桑调整自己的坐姿,将酒杯推到他面前:“顾楠,给我倒啤酒!”
他轻轻摇头:“我还不了解你?酒量不大,酒胆倒是不小,所以常常喝醉。”
“不要这么小气嘛!”她用手轻弹他的手背,长而透明的指甲搔着他的皮肤,酥酥的痒。“如果你舍不得钱,这餐饭我来埋单。”
顾楠无奈地叹气,他一向拿她没有办法。待他倒满啤酒,陌桑捧起杯子,咕噜咕噜,一气喝尽了。
接下来,她又连喝了三杯。顾楠被她的豪饮吓住,一把夺过她的杯子:“陌桑,你不要再喝了!”
“他从来都不会阻止我喝酒。”陌桑口齿不清地,含混地说,“上次还故意让我喝醉,看我出糗。他就是这样腹黑……”
邻桌在给小孩过生日,掀起一阵笑闹声,盖过了她的声音。但是,顾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的眼眸逐渐黯淡下来。
“我到广州这么久,他都没有找过我,也没有打电话给我,他说,我们已经分手了,真的已经分手了……”
在周围的人声喧哗中,她喃喃低语,对着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顾楠沉默良久,轻声地开口:“如果你真这么想他,就回去找他。”
她没有听清楚,皱皱眉头:“顾楠,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没什么。”他将她杯中残余的啤酒饮尽,然后,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拽起来,“我们去看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已是十一点多钟。
顾楠将车停在培训中心附近,和她一起下车。到了宾馆房间楼下,陌桑停住,转身面对他:“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顾楠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还不想这么早回去。”
陌桑不禁有些犹疑,大家都是成年男女,同处一室,保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虽然顾楠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很绅士,可是,他到底是个男人,也会有欲望和冲动,万一……
想到那个“万一”,她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我累了,好想睡觉。”
“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吻?”
“啊?”陌桑尚未消化完他的句子,他已经将她拉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被他这出人意料的行为,震得呆若木鸡。才几年不见,连顾楠也变得这么狂野!
说实话,她对这个吻完全没有感觉,除了震惊!
一秒、两秒、三秒……第十秒钟的时候,她才使劲推开他,轻喘着叫:“顾楠……”
顾楠盯着她,眼睛深邃,唇角慢慢扬起一抹飘浮而惆怅的笑:“陌桑,记住这个吻,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吻你了!”
“为什么?”她吃惊地问。
顾楠没有回答,缓慢地转过头。陌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神情立刻僵住,变成一尊雕像。
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昏暗的路灯下,叶尘薰伫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似另一尊雕像。
泛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起来疲惫憔悴,还有几分失魂落魄。
他终于还是来了,却偏偏出现在此地,撞见了这暧昧的一幕……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他们隔着十米的距离对望着,谁都没有开口。才分别了一个月不到,此时相见,竟似隔了一生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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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打破沉默的是顾楠,他揽住陌桑的肩,半拥着她走到叶尘薰面前:“你怎么来……”
那个“了”字还没出口,叶尘薰一记拳头过去,狠狠地击在他的脸上!
陌桑被当场吓呆,她挣脱顾楠的手,一把拽住叶尘薰的胳膊,惊叫着:“你疯了?”
叶尘薰没有理她,对着顾楠,一字一句地说:“顾楠,你心知肚明,这一拳是你欠我的!”
顾楠拭去唇边渗出的血丝,抬起头,注视着叶尘薰:“我欠你的,早就还给你了!我主动退让,还叫你去找陌桑,是你不知道珍惜……”
“退让?”叶尘薰打断他的话,脸上满是愤怒,“你既然已经退让了,就应该退得干干净净,不要再夹在我们中间!现在算什么?我们才分开几天,你就趁虚而入,和她勾肩搭背, 卿卿我我……”
“那是因为你不能给她幸福!”顾楠掠开额上的碎发,淡淡地说,“你应该很清楚,我对陌桑的感情,一点都不比你少。当年之所以忍痛割爱,是我错误地以为,你是她的真爱,才能给她真正的幸福。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即便如此,那也和你没有关系!”叶尘薰停了一下,才说,“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应该由我们去解决。”
“问题是,你解决了吗?”顾楠的声音异常冷静,“如果你有这个能力解决,她就不会打电话给我,向我哭诉她不幸福。”
叶尘薰呆了一下,将头缓缓转向陌桑,凝眸看她,目光幽冷迷离。
“是吗?你是这样和他说的?”
陌桑松开他的胳膊,垂下头,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尘薰望着她,脸上是绝望和痛心的表情:“我在s城想你想得心痛,担心自己伤你太深,专程到广州来找你,在这里等了你一天,而你却开开心心地和他出去玩,半夜才回来,哪里有一点失恋伤心的影子?我真是个白痴!秦陌桑,我现在才知道,你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爱我。或者,你根本没有爱过我,你爱的只是那个在人前风光无限的叶尘薰!”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陌桑盯着脚下自己深灰色的影子,感觉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没入她的胸口,剜得人生痛。
阿薰,我爱你!从十三岁就驻扎进心坎里,早就生了根,和血肉紧紧地长在了一起,就是想拔出来,也会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叶尘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明白了……祝你和他幸福!”说完,转身就走。
“叶尘薰!”她心里一痛,冲动地上前,抓住他的手,“很晚了,你去哪里?”
“回s城。”他停住脚步,转过头,冷冷地瞥她,目光落在她紧抓着自己的手上,“这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这么晚了,没有回s城的火车,航班也没有。你不如留下来住一晚。”
叶尘薰摇头,冷漠地拒绝:“不了,我连夜去深圳,明天再飞回s城。”
陌桑识相地放开手,不再试图挽留。
他颀长俊挺的背影,渐渐被暗沉的夜色所吞噬。
那一刻,她鼻子发酸,心里空空的,好想哭。
空洞的刹那,觉得生命里最美好的东西被恶意地毁坏了,而破坏的人,正是自己。
顾楠迈前半步,将她揽进怀里:“好了,我送你上楼吧。”
突如其来的感动,让陌桑视线模糊,顾楠亦是让人不忍伤害的好男人啊。
叶尘薰和顾楠,两种截然不同的男子,平分了世界的美和善,都同样值得珍惜。而他们却同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的情深义重,令她进退犹豫,左右为难。
顾楠将她送到房间门口,温柔地说:“你也累了一天,什么都不要想了,早点休息。”
陌桑点头,神思恍惚,看着他转过身,噔噔噔地下楼。
她阖上门,进浴室洗漱完,机械般地走到床边。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成了一个巨大的诱惑。她忍不住伸长手,拿起那个手机。
叶尘薰……她想听听他的声音,只听一下,就好……
一咬牙,她按了几个数字,屏幕上跳荡着“叶尘薰”三个字。
随着“嘟”的声音响起,她的一颗心也紧绷了起来。
接电话,叶尘薰,你一定要接电话!虽然她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用意,是要跟他说“对不起”,还是问他路上是否平安。
“嘟嘟嘟”的声音之后,是一个清脆的女音:“你好,你所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叶尘薰没有接,直接挂断了她的电话。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断断续续维持了十三年的感情……
陌桑放下手机,躺倒在床上,像经历一场博斗,筋疲力尽。
今天,她真的是太累了!
她照顾楠的话去做,什么都不想,脑子完全清空,任由自己沉入梦乡……
57、爱上你是一个错(番外之顾楠篇)
人生有许多难关要过,自古是情关最让人难受。
也许我命中注定情海中颠簸。
为你我付出这么的多,却让我痛到有苦不能说。
因为我爱你就像那飞蛾扑向火。
请你告诉我爱上你是一个错,别让我失魂落魄着了魔。
解开我的迷惑,收起你的冷漠,你怎忍心这样做。
请你告诉我爱上你是一个错,别让我漫漫长夜守寂寞。
伤痛已经太多,心也早已伤透,我已不想再为谁去等候。
——杨培安
在我的生命中,越美丽的东西,越是抓不住。
我出生在a城豆芽巷,这是那座南方小城的贫民窟。狭长阴暗的巷子两边,都是些破败院落和老式平房,密集地住了几十户人家。这里的居民都没什么文化,身份也不高,不是菜市场的小摊贩,就是搬运工,或者没有固定收入的无业游民。我父亲就属于后者。
6岁那年,母亲离开了家,毫不犹豫地撇下了我。因为父亲的嗜酒如命、好赌成性。
她走以后,我便成了父亲的出气筒。他赌输的时候打我,决心戒赌的时候也要打我;喝醉以后打我,没酒喝打得更厉害。
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终于有一天,我忍受不了这种折磨,离家出走了。
我偷了父亲的50元钱,白天去打电动,晚上就睡在建筑工地的水泥柱子里。很快,身上就没钱了,我害怕回家,如果被父亲逮到,又是一顿狠揍。
父亲不会找我,我对他来说不是儿子,倒像是仇人,是“前世的冤孽”。我不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我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我很早熟,而且忧郁,看上去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后来,我还是被人找到了,那人不是父亲,而是我的班主任杜老师。她二十岁出头,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美丽文雅,而且温柔,绑着高高的马尾辫,总爱穿一条白色的连衫裙。我是班上的“尖子生”,杜老师非常喜欢我,知道我母亲不在身边,她总是特别关照,常常在课后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偷偷塞给我一些好吃的东西。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睁得特别圆,带着一些孩子似的稚气,声音轻柔动听。
杜老师是在我逃学以后,到我家里作家访,才知道我离家出走了。她焦急万分,发动全班同学一起找我。当她在建筑工地上见到我时,我已经饿了两天,消瘦、肮脏,而且狼狈。杜老师冲上前,一把搂住我,止不住地哭泣:“顾楠,老师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泪水让我感动。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逃过学,因为不想让杜老师担心。我觉得,她是这个世上唯一真正关心我的人。
五年级下学期,杜老师调去了别的学校。离开那天,她对我说:“顾楠,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却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不过,只要你好好学习,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
我记住了杜老师的话。我不像豆芽巷的其他孩子一样,做烂仔,混太保。我刻苦学习,考试总是拿第一名。每天自己起床,洗衣服做饭,从来不用父亲操心。当然,他也根本不会操心我,他仍然赌钱、喝酒,醉生梦死。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我就上了初中。我的学习成绩依然名列前茅,体育虽然不是很好,但可以保证及格,一直上到初二,我的总分都排在全年级第一名,“校级三好学生”非我莫属。
在a城一中,每周一都会举行升旗仪式。各年级派出优秀的学生,作升旗手和护旗手。有一个星期,正好轮到初一年级升旗。升旗手是一个叫方可莹的女生,她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眼睛亮晶晶的,穿着一件漂亮的白纱裙,薄如碎金似的阳光映着她粉嫩的脸,像初绽的蔷薇花瓣。
就那一眼,我喜欢上了她。她让我想起了杜老师,同样美丽清纯,文雅温柔,而且,说话的嗓音也是轻轻的,神态娇羞可爱。
那段时间,就像着了魔,我每天放学后都跟在方可莹身后,一路悄悄护送她回家。方可莹的家境很优越,在父母的宠爱和保护下长大,就像城堡里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小公主却不会青眯我,她狠狠地拒绝了我,而且,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顾楠,你以后不要再送我了,也不要再给我写什么情书。我讨厌像你这种书呆子,成天就知道啃书本,傻乎乎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有喜欢的男生了。”
那天晚上,我用锋利的刀片割伤了自己,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流淌,滴在地板上。
其实,我并不是自杀,也不是因为方可莹的拒绝而痛苦到失去理智,而是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轻易地动情,不要再为情所伤。
现在想来,我是有一些自虐倾向的,这一点遗传自我的父亲。他每回输了钱,都会对天发誓,以后不再赌博了,然后用烟头在胳膊上烫一个疤,甚至差点剁掉了自己的小拇指。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父亲一直到死,都没有戒赌。
而我也很快又投入了另一段感情,它给我带来的伤痛,却是一辈子都不会痊愈。
我爱上的那个女孩,她叫秦陌桑,和方可莹完全不同的类型。
如果说,方可莹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秦陌桑就是路边的野草,平凡,卑微,毫不起眼,但生命力超强。
老实说,她不是我喜欢的型,我本来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叶尘薰。
在看到叶尘薰的第一眼,我就很讨厌他。
这小子长着一张让所有女生都爱慕、男生都嫉妒的俊脸。而且,他是典型的天才少年。他经常迟到,不上早读课,但英语照样考满分。短短半个学期,他就夺走了全年级第一名的头衔,高居成绩排行榜的榜首。
叶尘薰成了全校最风云的少年,他的名字,在a城一中无人不知。不但校长、老师对他纵容宠爱,女生们对他青睐有加,就连男生提到他的名字,也都翘起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承认,我对他是有一些嫉妒的,因为他那么聪明,那么幸运。我每天看书到深夜,习题集做了一本又一本,而他每天下午都在操场上打篮球,结果全市数学竞赛还是轻而易举地拿了个第一名。我觉得上天非常不公平,为何我费尽心力,千辛万苦才能做到的事情,他却不费吹灰之力,而且比我做得还要好。
最让人气恼的,还是他张扬的个性。叶尘薰公然蔑视校规,我行我素,而且非常喜欢恶作剧,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那天下午课间,我从教师办公楼出来,抱着满满一怀数学试卷,走在初二年级的长走廊上。经过初二(5)班门口的时候,叶尘薰突然斜冲出来,拦住我的去路,一脸认真地问:“同学,考一个脑筋急转弯——你走在独木桥上,前面有一只狼,后面有一只鬼,你是射狼还是射鬼?”
我正在想这次数学考试哪里失了分,为何没拿到满分,叶尘薰猛然闯出来,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没有丝毫思想准备,本能地回答:“我射鬼!”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几个男生的爆笑声:“哈哈哈,他是色鬼!他自己承认是色鬼!”
我扭过头,看到教室门边站了三四个男生,一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而为首的叶尘薰倚着走廊的柱子,双手插在裤袋里,咧着嘴,笑得特别刺耳响亮。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恶作剧是叶尘薰预谋已久的,因为他也一直看我不顺眼,他有一次对别人说:“隔壁班那个呆头呆脑的黑框眼镜,他凭什么和我比?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读死书的呆瓜!”
在众多男生的讥笑和包围下,我羞恼得无地自容,抱着试卷落荒而逃。
但这一幕叶尘薰笑得张狂而得意的样子,在我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我狠狠发誓:“叶尘薰,你今天给予我的耻辱,总有一天,我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我当时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却不知不觉改变了三个人的生活轨迹。
经年之后,当我在s大的校园里,将当年的羞辱连本带利讨回来的时候,我却没有丝毫的快乐。
从那天以后,我开始留意叶尘薰的一举一动,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弱点,给予致命的一击。
有天下午放学后,我在暗地里跟踪他,很快发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
叶尘薰从车棚里拿了单车,慢悠悠地蹬着,在傍晚的落日斜晖中,骑过长长的林荫道。
那个时候,校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除了住校生,就是负责打扫的值日生。
路过公告栏时,叶尘薰停了下来,双脚着地支着单车,将脸凑近细看。他在看什么呢?我正觉得奇怪,他突然跳下单车,将车子四仰八叉靠在路边,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迅速从布告栏上撕下了几张纸。
叶尘薰将纸放进口袋里,从地上扶起单车,重新骑上去,按着车铃,驶出了校园。
从清脆明亮的车铃声中,我感觉到,叶尘薰的心情很好,像是意外获得了什么宝贝。
车铃一路响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走上前,布告栏上贴着全校作文竞赛的获奖名单,我和叶尘薰都名列其中,获得第一名的是初一(2)班的秦陌桑,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女生。
但是,布告栏里只剩下她的名字和班级,作为范文供大家欣赏学习的作文却不见了。
叶尘薰撕掉的,正是那篇名为《家》的获奖作文。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四月天,校园里的蔷薇将开未开,墙上的藤萝肆意蔓延。
一年之后,同样是四月,同样在布告栏前,当我目睹秦陌桑撕下叶尘薰的照片时,心咯噔地重重震了一下。
其实那一刻,我就隐约明白,叶尘薰和秦陌桑,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奇异而密切的牵连。
叶尘薰喜欢秦陌桑,我是在他离开a城,举家迁往s城一个月之后才知道的。
那天放学回家,我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a城xx区xx路11号住宅 秦陌桑收”。
信封右下角的落款是“s市s大附中叶缄”,我马上就想到了叶尘薰。莫非这是他写给秦陌桑的信,因为填错地址,寄到我家来了?
叶尘薰突然转学离开,让我很遗憾。正愁没有机会报复这个猖狂的小子,意外得到这封信,让我喜出望外。
毫不犹豫,我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掉出一幅铅笔画。画上是一双长着泪痣的眼睛,旁边还有一行字:“我喜欢这双眼睛,也喜欢这个女孩,从第一眼就喜欢。”
后面的署名,果然是“叶尘薰”。
我没有把这封信转给秦陌桑,那时候我和她还不熟。后来,又陆陆续续收到五六封叶尘薰的来信。
这小子很奇怪,在没有回信的情况下,依然乐此不疲地给秦陌桑写信。也许,他是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倾诉对秦陌桑的思念和年少懵懂的情怀吧。
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说过: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我想不通的是,个性不羁、一向因优秀而骄傲的叶尘薰,为何偏偏喜欢上不知名的秦陌桑?
秦陌桑,平凡的初中女生,貌不出众,才不惊人。
因为上课迟到,常常被老师拎到外面走廊上罚站;偶尔数学考试考砸了,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偷偷掉眼泪;穿着明显改短的校裙,依然显得腿又短又粗;喜欢翻墙爬树,走路时跑两步跳一步;课间做广播体操时,最后一节跳跃运动,跳得比前后左右的同学都要高,一头蓬松的黄色短发在阳光下雀跃……
我暗中观察了整整一年,也没发现秦陌桑身上有什么特质,能够吸引叶尘薰的注意。她唯一和别人不同的是,神经特别大条,而且心无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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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桑从来就没有想过,当初我为什么刻意接近她,怀着怎样复杂的动机。在她眼里,我是一个热心而乐于助人的男生。
后来,秦陌桑的奶奶对我说:“在我们桑桑眼里,没有谁是坏人。”是的,她单纯而又善良,总以为世上没有坏人,没有坏事。她的心,像婴孩一样纯真,像水晶一样透明。
当时,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可贵,只觉得她很傻气很好骗。直到那一天——
秦陌桑上晚自习回来,我照例在巷口接她。两人沿着逼仄而静谧的巷子往家的方向走。彼时已是深夜,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豆芽巷的居民都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方式。路过一户人家时,窗户洞开,投射出橙红色的灯光。
“那个姓顾的,不务正业,成天就知道吃喝嫖赌,倒养了个懂事听话的儿子。”一个粗哑的男声说。
“没人管的野孩子,会好到哪里去?”尖细的女声压低了嗓音,“他妈妈也是烂货,喜欢上外面的男人,抛夫弃子私奔了……”
尖酸刻薄的字眼从窗口传出来,掠过耳际。我有点难堪,但并不是很在意。早就习惯了。小市民都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散播谣言。何必和他们计较?
身边的秦陌桑却听不下去了。她捡起路边的小石子,眯起一只眼睛瞄准,用力掷了出去。
只听“咣”的一声,小石子砸中了那户人家的窗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楠,快跑啊!”她拉起我的手,飞快地往巷口跑去。身后,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站在窗口,叉着腰破口大骂:“哪个挨千刀的短命鬼,竟敢砸烂我家的玻璃,有人生没人教……”
陌桑紧紧攥着我的手,手心潮湿而温暖。直至恶毒的咒骂声被我们远远甩在了后面,她才累得停下脚步,撑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顾楠,我帮你出了一口恶气,你该怎么谢我?”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么烂的招数,还要我谢你?”我故意嘲笑她,“你砸碎了人家的窗玻璃,如果被逮住,她绝对饶不了我们!”
“是她先骂人的啊。”陌桑一脸不服气的神情,“我最讨厌在背后嚼舌根的人。顾楠,她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说你妈妈呢?”
不知为何,鼻尖一阵酸涩,有温热的东西从心底涌出,慢慢弥漫到全身。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这样一个孩子气的恶作剧,却给与了我从未有过的心灵上的慰藉。望着眼前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我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我平常与人相处,总是很温和,脸上常常挂着亲切的笑容,但是,真正的我,却是孤傲而自闭的。不知从何时起,心底高高筑起了一堵墙,与周围的人生生拉开一大段距离。经历了母亲的抛弃和方可莹初恋的打击后,我牢牢地守护着自己的心,以为这样就不会受伤害,却没想到,还是让秦陌桑悄悄地进驻了心房……
我一直不知道,我是怎么爱上秦陌桑的。因为看了叶尘薰的信,受到感染,不知不觉也喜欢上了她,还是在接近她时,被她的可爱和率真所吸引?
我真正确切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在陌桑奶奶去世那天。在那之前,我和这位老人结成了忘年交。
奶奶待我非常好,常常叫我去她家蹭饭,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特意留一份给我。老人只有陌桑一个孙女,又是她一手带大,视若珍宝。当陌桑为了文理分科的事,和父亲产生争执时,老人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她找到了我,要我去劝陌桑的父亲。我拗不过情面,硬着头皮去见了秦牧云,对他说:“秦伯伯,还是不要勉强陌桑学理科吧。陌桑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逼她做不喜欢的事,她会怨恨你一辈子。”
秦牧云听了我的话,脸色一黯,说:“万一她选了文科,两年后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当场立下军令状,“从今天开始,我帮她补习数学。陌桑脑子并不笨,只是学习方法的问题。我相信,只要她努力,一定能考上大学!”
秦牧云果然被我说动了。那段日子,我每晚都帮陌桑补习数学。奶奶留我在她家吃晚饭,拉着我的手聊天。我好像也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童年的陌桑,是个“假小子”,喜欢打抱不平,经常跟别人打架;她害怕打雷,因为亲眼看见一个小孩被雷劈死;她被大狼狗追得满街跑,跑不动了,索性回头给狗一脚;读小学二年级时,她哭着从学校跑回来,不肯再去,因为别的孩子嘲笑她没有妈妈;她爱吃辣味菜,虽然每次都被辣得眼泪鼻涕乱流,但吃火锅时还是要放很多辣椒,觉得这样才有家的感觉;遇到挫折,她会躲起来,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见人也不说话,只有自己想通了,才肯出来……
从奶奶那里,我听闻了许许多多关于陌桑的趣事,除了自己,我还不曾对谁的成长经历如此熟悉,就好像我是和陌桑一起长大的。
奶奶去世的前几天,像是有所感应,和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竟像是在交代后事。
有一天晚上,奶奶拉着我的手,认真地说:“顾楠,你是个好孩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替我照顾桑桑。”
“奶奶!”看着她凝重的表情,我突然慌张起来,“你不要胡说!你身体这么好,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年纪大了,早晚是要走的。在这个世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桑桑。你答应奶奶,你会照顾她!”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桑桑看起来很快乐,傻乎乎的,没心没肺。其实她很脆弱,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逃避。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在身边帮助她,别让她孤伶伶的一个人……”
我听不下去了,打断她的话:“我会的……奶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她!”
这是我对奶奶的承诺,也是对陌桑的承诺,可惜,最后全都没有实现。
不久后,奶奶在家里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猝然辞世。
是我到学校去接的陌桑,把这个噩耗告诉她。奶奶是陌桑最亲的人,我以为她会悲痛欲绝、哀号痛哭。但是,她表现得出奇平静,只是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间,嘤嘤啜泣。
我将她的书包挂在车把上,拉起地上的陌桑:“坐好了,我们回家。”她坐在单车后座上,一反常态,安静乖巧,一动也不动。
我一路上默默地骑着,两人都不说话。在令人窒息的悲凉和哀伤中,我感到一种奇妙的亲切与安宁。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陌桑突然伸手抱住我的腰,将潮湿的脸颊贴在我的后背上。
“谢谢你,顾楠。”她轻声地说。
一股强烈的悸动涌动在胸腔里,接着升起的是难以言喻的忧伤。我知道,我爱上她了。
58、爱上你是一个错(番外之顾楠篇)
我并不想爱上陌桑,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她心里早已有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偏偏是叶尘薰。
但是,感情一旦付出,根本无法收回,只会越陷越深。等到我发现自己陷进这段感情的时候,早已无力自拔。
叶尘薰在写给陌桑的信中,说他被保送到了s大数学系。出于某种阴暗的心理,我仍然将信藏匿着,没有交给陌桑,所以她自始至终都一无所知。
这却丝毫改变不了她对叶尘薰的痴迷和暗恋。当我告诉她,叶尘薰也在s大时,这立刻就成了她发奋学习的动力,比任何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诲都管用。
我真的没想到,陌桑看似娇弱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那么大的潜力。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她每天做数学题到深夜,做不出急得哭鼻子,却依然不肯放弃。
当陌桑拿着s大的录取通知书,跑来告诉我时,我终于知道,这小妞属于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而且撞了以后还要看能不能撞开。
我比陌桑早两个星期开学。新生报到的那天,我到火车站接她,帮她搬行李。
叶尘薰是学生接待,他必然会和陌桑相遇,只是我不能确定,他一定能够认出陌桑,毕竟他们四年未曾谋面。
但,叶尘薰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开口就问:“秦陌桑,你真的到s大来了?”
陌桑一脸茫然。当看到叶尘薰身边的祝采茴时,她突然产生了自卑。
在叶尘薰面前,她从来都没有自信过。而叶尘薰错就错在,过于骄傲和自信。
我掺和到他们中间,确实做了一些挑拨离间的事情。
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我不想将陌桑拱手相让。
短短四年时间,陌桑已由当年那个矮胖的黄毛丫头,蜕变成纤瘦清丽、活力四射的大学女生。
在s大,追求她的男生很多,当陌桑接到异性第一封情书时,兴奋得吃不下饭。后来便发生了那件读情书事件,不但那个男生当场吓愣了,我事后听说,也差点笑得跌倒在地。
“你干嘛?”陌桑鼓着腮帮子,赌气地瞪我一眼,“他写这么烂的情书,怎么追女生?我可是出于好心,帮他改错别字。”
我眯着眼看她,阅览室窗外,午后的阳光纷纷扬扬洒进来。陌桑的脸逆着光,整个人像融进了阳光中,俏皮灵动的眉眼让人挪不开视线。她依然不算漂亮,不算优秀。但是,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都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我怎么看陌桑,都觉得她很可爱,无论她做什么事情,都觉得很好笑。她只要待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很踏实很快乐。
在我眼中,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精灵,一百个才貌双全的女子都比不上。
一开始,我是抱着报复叶尘薰的心理,后来不肯放弃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可是现在,我是真的离不开陌桑。
这么多年的相处,我已经习惯了变着法子讨她欢心,习惯了每次出去吃饭都点她喜欢的菜,习惯了她什么心事都告诉我,习惯了照顾她,习惯了纵容她,习惯了想念她,惦记她……
我无法想象,有一天会有其他男人取而代之,陪伴在陌桑身边。
陌桑的心理,我早就摸得透透的。她虽然暗恋着叶尘薰,却不敢也不会去主动表白,为的是他的骄傲和优秀,或许还有祝采茴的缘故。
这是个近乎完美的女生,漂亮又高傲,和叶尘薰站在一起,绝对是校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而叶尘薰,他一直没有避嫌,没有远离祝采茴,就是因为男人天生的虚荣心。谁会拒绝美丽娇柔女生的接近呢?
至于祝采茴,她或许知道叶尘薰喜欢的是陌桑,只是不甘心,因为傻子也看得出来,陌桑的条件根本就不如她。
陌桑当着我的面,读了一封又一封情书,我心里不再感到好笑,而是觉得怅然。那么多不认识的男生,都敢向陌桑示爱,为什么偏偏我不能?
既然喜欢她,干吗不说出来?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再和她暧昧下去。
那晚,面对我的真情告白,陌桑并没有接受。她暗恋了叶尘薰那么多年,仍然执迷不悟。她一定在暗暗期待,叶尘薰能够主动迈出那一步,向她表白。
但我知道,叶尘薰不会的。他太骄傲,太自信,而且属于闷骚型的。读叶尘薰的信就知道,这家伙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底气十足,他也害怕失败,害怕被陌桑拒绝,用“外强中干”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
没想到,打破他们之间僵局的,是陌桑自己。
她趁着酒醉,冲到叶尘薰班上,把正在上晚自习的他叫出来,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大胆地送上自己的唇:“叶尘薰,我爱你,请给我一个吻!”
这一幕我没有亲眼目睹,却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爱情有时候,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得勇敢而坚强。
这件事第二天轰动了全校,有讥笑的,有嘲讽的,也有调侃的,总而言之,一夜之间陌桑在s大的知名度飙升,绝对和叶尘薰有得一拼。
很多人感到遗憾,为什么叶尘薰会亲吻那样一个平凡的女生,他的初吻应该属于祝采茴,王子和公主的完美爱情,才最符合人们的想象。
陌桑也一定听闻了这样的流言,当我在枫树林里找到她时,她失魂落魄,神情沮丧而消沉。
我想到奶奶说过,遇到挫折的时候,陌桑会选择逃避。趁虚而入有些卑鄙,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现在不抓住的话,我有预感会永远失去她。
陌桑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女孩子,她一方面渴望真爱,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执著勇敢;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受伤害,只要受到一点点打击,就会本能地退缩。而叶尘薰,他的周围总有许多女生包围,众星捧月,生活又太过一帆风顺,让他养成了骄纵狂妄的个性。他是个被宠坏了的大男孩,并不怎么懂得女孩的心理。在他的观念里,只有征服和被征服。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只要是他想要,就一定能够得到,何况是陌桑这样一个小女生呢?
正是利用了他们性格上的弱点,我轻而易举地打败了叶尘薰,成为陌桑的男友。
果然,和我当初设想的一样,叶尘薰根本承受不了失败的结局,他仓促之中宣布和祝采茴交往,以此来向陌桑报复和示威。
当晚,陌桑病倒了,半夜突然发高烧。我在病床边守候,她昏迷不醒,一直在说胡话,我还是听清楚了,她在叫叶尘薰的名字。
我很难受,但并没有绝望。我自信比叶尘薰更懂她,更了解她,也更适合她。她总有一天会明白,我才是她命中注定,执手和她走过一生的那个人。
接下来,我只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等待——等待她忘记叶尘薰,等待她发现身边的真爱,等待她真正地接纳我。
结果,我还是输了,输给了她对叶尘薰坚定执著、深入骨髓的爱。
我和陌桑正式交往后,几乎朝夕相见,形影不离。
表面上,陌桑和以往没有区别,她活泼开朗,对人热情,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还有那么一点点淘气和任性。但我无法忽略,她眼底隐隐的忧伤和落寞。
我不断地跟自己说,没关系,顾楠,这是一场持久战,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叶尘薰已经宣布退出,陌桑很快就会把他忘记。
后来,我才明白,这确实是一场战争,但我的对手不是叶尘薰,而是陌桑。
我们比的是对爱的坚持,看她的坚持,我的坚持,到底谁更执著更持久。
我能够坚持下来的最大动力,是陌桑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依赖我。她单纯而善良的个性决定了,她不愿也不忍辜负我。
所以,我知道,她永远也不会主动提出分手,除非我选择离开。
我不能否认,她是个称职的女朋友,细心体贴,善解人意。我有胃痛的毛病,天气寒冷时尤其痛得厉害,每次出去用餐,或者天气变冷的时候,陌桑都会帮我带上胃药,并逼着我当她的面服下去。我喜欢吃蛋卷冰淇淋,她每回给自己买冷饮,都一定要捎上蛋卷冰淇淋,还不忘叮嘱一声:“只准吃一个,吃多了伤肠胃,你又要叫肚子疼了!”
陌桑最喜欢看电影,尤其是周星驰的喜剧片。s大附近有一家小型的通宵影院,去的次数多了,售票员都认识我们,每次见面都调侃说:“小俩口又来看电影了?”陌桑一脸娇羞地回敬:“既然是熟客,买票要打折哦!”
看到恐怖的镜头,她会吓得往我怀里钻。有好几次,影片没放完,她就趴在我身上睡着了。我根本没心思看电影,不时低下头去看她,那纯净得像婴儿般的睡颜。
每当这时候,心里就有一种甜蜜的感觉,觉得自己被需要被信赖,这比拿到一等奖学金,更让我有成就感。
如今想来,在s大的三年,因为有陌桑在身边,那是我此生最感觉幸福的一段时光。
尽管如此,有时候半夜醒来,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觉得她是本该不属于我的幸福。
临近毕业,叶尘薰主动放弃留校的机会,孤身去了深圳。他离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陌桑都没有笑颜,藏匿在眉宇间的忧伤,越来越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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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变得阴郁而沉默。原本以为,只要叶尘薰离开,一切都将变好,我不但可以握到她的手,还可以贴近她的心。
但是,在陌桑的心底,永远有一个角落是属于叶尘薰的,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触及。
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爱叶尘薰,她究竟爱他什么?陌桑之所以被叶尘薰吸引,和其他女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他英俊迷人的外表,另类而张扬的个性,他们并没有真正地接触过。难道爱情可以如此盲目吗?
而我默默地陪伴了她这么多年,我们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家庭背景相似,一个深沉内敛,一个热情单纯,性格正好互补。我们熟悉彼此的兴趣、爱好、脾性,即使不说一句话,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从认识陌桑到现在,8年了,这样长,这样久,为什么中间要多出一个人来?我愈来愈无法忍受,愈来愈痛苦。
那天晚上,初中同学聚会,陌桑喝得酩酊大醉。我看得出,她是在借酒浇愁。
陌桑烂醉如泥,东倒西歪,我送她回家,服侍她上床。替她盖好薄毯后,正要起身离开,陌桑突然抓住我胸前的衣服,呢喃地对我说:“顾楠,不要走!你今晚留下来……”
我们交往了整整三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我留下来。既然是男女朋友,接吻拥抱是避免不了的,然而,我和她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无法再深入。
诚然,我很想得到她,彻底拥有她,但必须是在她清醒且自愿的情况下。
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也有男性的自尊和骄傲。我不希望,在她醒来之后,一脸的痛悔和懊恼,那样会深深刺伤我的感情,让我感觉屈辱。
“顾楠……”她将身子倾过来,湿软的气息吹在我颊畔,直往我心里钻,“顾楠,你留下来,好不好?”
我的心陡然受到撞击。
她就坐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用一种慵懒而魅惑的声音呼唤。青春光洁的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眸如点漆,双颊绯红,新鲜得像刚刚采摘犹带着露水的樱桃,甜美清新。
“陌桑,”我艰难地开口,努力压抑自己的欲望,“你是说真的吗?”
“什么真的?”她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带几分孩童的天真,“当然是真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膨胀起来,用一只手捧起她的脸,近乎贪婪地吻住了她的唇,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肢。她的肌肤莹白细腻,那种柔软温热的触觉,令我颤栗。
我的吻是紊乱的,粗鲁的,不温柔,只顾向她索取。在陌桑面前,我一向克制,理智冷静,是她无心的挑逗让我彻底抛开了顾忌。
我那么爱她,她是我的女朋友,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她呢?叶尘薰已经走了……
陌桑在我的狂吻下,喘息浊重,颊畔潮红。她攀住我的颈项,呢喃地,发出□□一般的低语:“阿薰,你不要走……”
我浑身沸腾的血液迅速冷却,松开她,肩膀垮下,僵硬地坐着。
再没有人比我那一刻更狼狈更沮丧,排山倒海而来的,还有痛苦和挫败。
我那时候终于知道,不管叶尘薰有没有离开,我永远是他的手下败将……
陌桑那晚醉得很厉害,她清醒之后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平静地告诉她,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再次证实了我的想法——即使我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那段时间,我将失意和创伤掩饰得很好,人前人后,我仍是她的男朋友。
直到陌桑毕业的前夕,我才向她摊牌,主动提出分手。陌桑震惊地看着我,在感情方面,她一向迟钝,总是后知后觉。
我并不是一个伟大无私的人,却愿意退出,结束我和她之间这场游戏,成全她对叶尘薰的爱。
因为,爱情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的确可以让一个凡人变成“神”。
到了广州,我不想再孤身一人,也接触过一些女孩子,但每个都被我不自觉地拿来与陌桑比较。在交往之后,总是感觉失落。
我内心最深处,永远隐藏着“陌桑情结”。
人们总是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其实,对于男人来说,真正的纯粹的爱情,也只有一次。
谁离开谁,生活都会继续。不久的将来,我的生命中,一定会出现另一个女子。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是谁,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身上或多或少会有陌桑的影子。
秦陌桑,她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也不是最美的,却是我真正爱过的第一个女人。
尽管对我来说,爱上她,是生命中的一个错。
对于叶尘薰,我也早就没有了嫉妒和不忿,只有衷心的祝福。
只是陌桑,在最后的时候,我要向你坦白两件事情。如果一直让你蒙在鼓里,我会良心不安。
一件是,我当年私藏了叶尘薰写给你的信。这小子很闷骚,写的情书很肉麻。你做好心理准备,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慢慢消化吧。
另一件是,那天在酒吧,我两只手里都握着硬币,所以无论你猜哪一只手,最后的答案都只有一个:“分手。”
所以,我并不是你以为的诚实善良的人,先后骗了你两次。陌桑,你不会生气吧?
我相信你不会的,因为我已经“赔”了一个叶尘薰给你,你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我?
叶尘薰做人就不太厚道。我到深圳出差偶遇他,好心请他去喝酒。那晚在酒吧里,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大醉。我将当年的误会向他澄清,告诉他,你一直爱的都是他。结果他恩将仇报,当着你的面,重重赏了我一拳,还说,这是我欠他的。
我欠他的,早就还给他了。而且,他自己难道没有责任吗?我原本与你们的爱情无关,如果不是他写错地址,我也不会被被搅进来,错爱上你,空欢喜一场。
这小子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是该受一些折磨。而你,就是他命中劫数。
59、失而复得
这一夜,陌桑睡得颇不安稳。午夜三点,她在剧烈的心跳中醒来,再也睡不着,整个人凄凄惶惶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经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第六感觉,若是不好的征兆,通常都会实现。
把头埋进枕头里,朦胧间听到手机响。猛地从床上坐起,拿起手机,上面“叶尘薰”三个字让她血液沸腾。
终于回她电话了!
“阿薰……”
“您好,请问是桑桑小姐吗?”一个亲切而好听的女声。
啊,桑桑小姐?陌桑愣了愣,含糊地回答,“嗯……我是。”
“你认识一位叫叶尘薰的先生吗?”
“认识啊。”一丝不安爬上心头,“他怎么了?”
“这里是深圳xx医院急救中心,叶尘薰先生出了车祸,正在抢救……”
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果然,不好的征兆总是逃不掉!
“叶先生头部受了重创,昏迷不醒,我们是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发现手机和身份证的。如果您是他的家属或者朋友,请立刻过来一趟,我们需要家属签字才能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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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挂了电话,周遭一片安静。
陌桑怔忡地坐了几分钟,然后趿上凉拖,飞奔出门,在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快,去深圳,xx医院!”
赶到深圳时,天微微地亮了。
陌桑冲进xx医院急救中心,看到一名穿白衣服的护士,紧紧抓住她的手:“叶尘薰……他怎么样了?”
“你就是桑桑小姐吧?”那位护士长相甜美,非常温柔地说,“不要着急,叶先生正在急诊室里,马上就要动手术,请问您是他的家属吗?”
“我是他未婚妻!”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好,请您在这里签个字。”
陌桑拿过笔,迅速在她递过来的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心脏狂跳不止,根本顾不得看内容。
“好,你在这里等着。”护士推门进了手术室。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陌桑心慌意乱,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知等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刚才那位护士探出头来,满面焦急地对另外一位护士说:“快去通知血库,病人失血过多,需要马上输血!”
“什么血型?”
“rh阴性a型血。”
“稀有血型?”那位护士脸色很不好,“血库的血不够。”
陌桑冲了上去:“我是rh阴性a型血,输我的血好了!”
“你确定?”两位护士异口同声地问,“真的是rh阴性a型血?”
“当然!”她几乎叫了出来,“人命关天,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请你跟我来!”护士领着她去做了血液检查,果真是rh阴性a型血,而且身体健康,血液合格。
“我的体重是102斤,最多能献多少血?”陌桑迫不及待地问。
“国家规定一次献血200cc,最多不超过400cc。”
“抽吧,抽400cc!”她捋起了自己的袖子。
护士看着她苍白疲倦的面容,细瘦的胳膊,有些迟疑:“300cc就可以了……”
“不,就400cc!”陌桑坚持地说,“里面的是我男朋友,我救他理所当然!”
“男朋友?”护士好奇地看她一眼,“你们竟然都是rh阴性a型血,稀有血型呢,真巧啊!”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血型非常罕见,据说在汉族人群中寻找a型rh阴性同型人的机会不到万分之三。难道她和叶尘薰真的是上天注定的缘份?
陌桑坐在输血室里,看着自己的血通过针管汩汩流出来,再想象它们将一滴一滴注入叶尘薰的体内,眼眶禁不住潮湿。
叶尘薰,我来救你了,你绝对不能有事!
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闯进脑海中,rh阴性a型血?不对呀,她上回陪陈伯陈伯母到医院做体检,两位老人一个是o型血,一个是b型血,rh都是阳性,他们怎么生得出rh阴性a型血的儿子?
莫非……莫非叶尘薰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他姓叶,而陈伯姓陈,他说是随母姓,可是,他和老俩口长得一点都不像。
叶尘薰,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包里的手机响了。陌桑用另一只手掏出电话,是顾楠:“陌桑,你起床了吗?我请你吃早餐……”
天色已经大亮了,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而叶尘薰却徘徊在生死边缘。
陌桑在电话里告诉顾楠,叶尘薰出事了,他吓了一跳:“现在怎么样?”
“在手术室急救!”她无法掩饰自己的脆弱,颤抖地说“他出了很多血,血库又临时告急,我正在给他输血……”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
“陌桑,你不要着急,我马上过来!”
顾楠问了医院的名字,收线之前,又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她好不好没有关系,关键是叶尘薰能不能好……
失眠,没有吃早餐,又捐了400cc的血,陌桑走出输血室时,头重脚轻,四肢无力,额上冷汗涔涔。
去医院大厅缴了手术费和押金,回到急救中心,她遇到刚才那位护士:“手术已经结束了,病人被送进了病房,住院部外科313室5号床……”
对方还喋喋不休地说了什么,陌桑完全没听进去,只“哦”地答应了一声,拖着虚弱疲惫的身子,绕了半天,终于找到住院部,爬上三楼。
她摸到一个病房,走进去,5号床上空空的,根本没有人,雪白的床单上一滩滩血渍,已经干涸了,黯赫色,散发着浓腥的臭味,令人作呕。
叶尘薰呢,他到哪里去了?她稳住身子,回头问邻床的病人:“请问一下,5号床的病人……”
“死了!”那人截了一条腿,裤管里空荡荡,另一条腿打着石膏,纱布上血迹斑斑,“也是出车祸,伤到头部,颅内大出血,没抢救过来,年纪轻轻就……”
不,不可能!陌桑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却不断听到一些碎裂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
她扶住冰冷的床栏杆,费力让自己站稳,挣扎着和眩晕的感觉对抗。
“我不相信!”她对那人说,“我不相信他会死!”
“唉,刚刚才被推进太平间。”那人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的同时,对死者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生死由命,节哀顺便吧!”
“不!”陌桑摇头,昏乱地说,“他不会死,他一向福大命大,我死了他都不会死!”
那人乖乖地住了嘴,无限同情地望着她。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陌桑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床单上那滩血。
叶尘薰,你好狠的心,你昨晚不理我,不接我的电话,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丢下我走了!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报复我,对吗?
她扑上去,狠命地揪住染血的床单,歇斯底里地嘶喊:“叶尘薰,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上天堂,我上天堂,你下地狱,我下地狱。今生今世,不,来生来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叶尘薰,你休想甩掉我……”
她越说越伤心,越想越绝望,瘫软地坐在地上,抱着那只枕头,狠狠地哭了出来。
“阿薰,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爱你。我这一生最爱的就是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来!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会活下去……”
她的哭号混合着抽泣,在这沉静的空间里,那么凄楚,那么哀伤,席卷了整个病房。
陌桑哭得声嘶力竭,天昏地暗,五腑六肺都抽痛起来,惊动了进来查房的医生和护士。
“小姐,”一名护士走上前,轻轻地推她,“你在这里哭什么?叶先生在隔壁病房,输了血,伤口也已经缝合了,没有大碍。”
“你怎么不早说?”陌桑“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跳起来,“快带我去见他!”
“我早就和你说了啊。”护士不服气地嘟嚷,“是你自己走错了病房。”
陌桑出门时,瞥一眼病房门口的牌子——外科312,真的是弄错了房间!
这次糗大了!可是,没有关系,只要叶尘薰平安无事……
仅仅一墙之隔,叶尘薰躺在靠门的病床上,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因为大量失血,脸色黯淡,嘴唇灰白,而那双眸子却炯炯灼亮,摄人心魄。
“叶先生,你未婚妻来了,就是她为你输的血。”护士微笑地说。
叶尘薰直直地望着陌桑,若有所思。等护士离开,她才慢慢走上前,在床沿上坐下,羞惭不安地嗫嚅着:“阿薰……”
“你刚才的那番话,我全都听见了。”他终于开口,盯着她颊畔未干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真的有够肉麻的,听得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陌桑不敢看他的眼睛,盯着床上的被单:“人家以为你死了,所以……”
“即使我死了,也会不得安宁的。你说过不只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也要缠着我。”叶尘薰握起她冰凉的手,握得那样紧,紧得她有些疼。
陌桑没有挣动,抬头望着他。多好,他还活着!多好,他还能和她说话!她伸出另一只手,轻巧地抚上他的脸,那宽阔而睿智的额头,那浓黑的眉毛,那高挺的鼻梁,那倔强的、爱和她争吵的嘴唇……多好,她没有失去他!
“叶尘薰,我爱你!”她温柔地说,眼中有恳切的光芒,“你愿意娶我吗?”
叶尘薰瞪着她,脸上露出惊异的、感动的复杂神情。然后,他慢慢坐起身,一把揽住陌桑,将她柔弱的身子紧紧搂入怀中。
一股暖暖的热流冲进眼眶里。那么温暖的怀抱,那么熟悉的气息,多久不曾这样靠近他?差一点就要断送的爱情,终于失而复得!
什么不安,什么猜疑,什么嫉妒,什么祝采茴,什么王子和灰姑娘,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要叶尘薰,这个世上唯一的叶尘薰!
陌桑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哽咽地说:“阿薰,答应我!我们不要再吵架了,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叶尘薰点头,他疼惜地揽紧她,对她呢喃着:“陌桑,我们永远不分开!”
人,常因自私、愚昧、偏见、傲慢而忽略掉许多珍贵的东西。得到或者失去,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病房门口,顾楠呆呆地僵立着,望着相拥的两个人,痛楚地闭上眼睛。
陌桑,我还是失去了你……
60、真相
两人不知拥抱了多久,直到病房门上传来一声轻响。
叶尘薰抬起头,看到一位白衣护士站在门口,脸上红红的:“对不起,打扰了。”
陌桑恋恋不舍地推开他,转过身去。护士已走了进来,将一只塑料袋递给她:“这是刚才那位先生留下来的,要我转交给你们。他说他姓顾,是你们的朋友。”
陌桑将袋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的饭盒,立时清香四溢。是红枣羊骨粥,补血的养生粥,以前顾楠常买来给她喝。
顾楠?她都差点把他忘了!陌桑整个人一震,从床边跳起来:“他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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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走了!”
陌桑正要追出去,想了一下,扭过头对叶尘薰说:“我和他说两句,马上回来!”
“你去吧。”叶尘薰释然一笑,他已经想通了,“替我谢谢他。”
陌桑冲到医院大门口,正好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出去,是顾楠的车牌。
“顾楠!”她大声叫着,追了几步,但车子并没有减速,反而越开越快。
她到底还是负了他!陌桑愧疚难当,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顾楠,对不起!”
以为他不会回复,谁知才刚刚走回住院部,就听到短信的送达铃声。她拿出手机,深蓝色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爱情这东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陌桑,我只要你幸福!”
酸胀的双眼,再次被泪水迷蒙。顾楠,你放心,我一定会幸福!因为幸福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要自己掌握。
隔天,明宇公司深圳总部派人来探视,看到陌桑,打趣地说:“叶总,你的女朋友很漂亮,难怪你总是把她藏起来!”
叶尘薰微微一笑,揽过陌桑,在她额上吻了吻,说:“她是我的小红帽,外面到处都是大灰狼,我当然要保护好!”
那人本来就有些娘娘腔,听他这一说,哇哇大叫:“叶总,你好霸道,好大男子主义!”看到叶尘薰怀里的陌桑红了脸,更加火上浇油:“秦小姐,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陌桑拉住叶尘薰的手,柔声说:“我就是喜欢他的霸道,喜欢他的大男子主义。”
他心里一动,握紧陌桑的手,对她还以温暖的微笑。
两人正站在医院的草坪上,天空是难得一见的湛蓝,阳光灿烂,空气清新。
一定是上天被他们这场爱情马拉松所感动,然后用一次生死历炼,治愈了陌桑心中的顽症。她终于放掉了所有的犹疑,不再徘徊,不再畏惧,似破茧而出的蝴蝶,重获新生。
老天爷,谢谢你!
叶尘薰对着天空,展露了一丝豁达的笑意。
“郎情绵绵,妾意依依,看着真让人眼红。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吧!”“娘娘腔”打着哈哈离开。
陌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回头望向叶尘薰:“你看着天上笑什么?傻乎乎的。”
“感谢上苍啊。”叶尘薰俯头,轻吻陌桑柔嫩的脸颊,用下巴上的胡须扎她,“赐了个这么漂亮又可爱的老婆给我!”
陌桑笑着躲,一边说:“谁是你老婆啊,少臭美!”
“昨天,你都向我求过婚了,还想抵赖?”
“我是求了婚,可是你并没有答应啊。”
叶尘薰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口,紧紧地按住:“我的心一直都在这里,你还不明白吗?”
陌桑安静地望着他,突然仰起头,吻上他的嘴唇,呢喃地说:“谢谢你,老公!”
一时间,叶尘薰失去反应的能力,受到的震撼难以形容。
“谢谢你对我的包容、谅解和宠爱。”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地和他对视。
“不,我做得并不好!”他麻着头皮,额上开始冒虚汗,“而且,应该是我谢谢你,你那400cc的血,救了我的小命……”
“阿薰,其实你并不是陈伯陈伯母的亲生儿子,对吗?”陌桑忽然问。
叶尘薰重重一震,迅速放开她的手,垂下头,不知所措。
“是你的血型提醒了我。”陌桑非常慎重也非常温柔地说,“阿薰,我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神色沉重。
“是的。”叶尘薰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是他们的养子。4岁时,我被亲生母亲丢弃在福利院门口,她说给我买糖葫芦,要我乖乖地站在那里等她,却再也没有回来。是外公抱养了我,所以我随我外公姓叶……”
陌桑轻轻牵他的手,觉得有些颤抖,于是紧紧握住它,低声问:“后来呢?”
“养父母没有生育,我随他们到了a城,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叶尘薰怔怔地盯着她,眼睛里流露出忧伤的情绪,还有让人心悸的落寞,“陌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讨厌被人抛弃……”
他这种神情陌桑虽然很少见,却又有种熟悉的感觉。她突然想起,在s城火车站,她和他重逢时,顾楠拉着她走,她忍不住回头,也在他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阿薰!”她终于窥进了他的内心,感觉一颗心被狠狠揪了起来,“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我一直都在伤害你,用我的任性、别扭、自私和愚昧伤害你……”
“不要这样说!”叶尘薰掩住陌桑的唇,不让她说下去。他慢慢捧起她的脸,目光里宠溺无限,“恰恰相反,是你让我彻底打开了心结。陌桑,不要把我想得太完美、太崇高,我不是什么王子,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也会吃醋、怯懦、犹豫。我知道过去我做得不够好,但是,我是真的爱你!”
“我也爱你!”陌桑扑进他的怀里,泪水淌落脸颊。在对叶尘薰的爱里,又增加了一种别样的情愫,有疼惜,有怜悯,更多是体恤。
知道这位心目中的完美王子,其实并不完美,她反而比以前更疼他怜他,更愿意真正地亲近他。
“不要再哭了。”他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昨天糊里糊涂地为我哭丧,稀里哗啦流了那么多眼泪,你还没有哭够?果然,相书上没有说错,有泪痣的人天生爱哭!”
陌桑忍不住破涕为笑,她抬起头,爱娇地说:“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在哭,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叶尘薰将她圈进怀里,贴着她湿润的面颊,低声说:“大概是命中注定吧,7岁的时候,有位算命先生给我看相,说我以后会娶一个左眼角有泪痣的女人做妻子……”
虽然陌桑知道他在信口胡诌,却仍然愿意相信。
也许,爱真的有天意!不然,这个世界上有70多亿人,她怎么会碰巧遇上叶尘薰,并且分分合合,和他纠结这么多年呢?
一周后,叶尘薰出院,陌桑也结束了培训,两人乘飞机回到s城。
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陌桑就收到一个奇怪的包裹,没有落款,拆开来,是厚厚的一叠信。
数一下,有二十多封,每个信封上都写着:“a城xx区xx路11号住宅 秦陌桑收”。
字迹清俊飘逸,有些眼熟,但信纸已经泛黄,邮戳上的日期也是十多年前的。
她狐疑地拆开第一封信,顿时惊呆了,信封里是一幅铅笔画,那上面有一双长着泪痣的眼睛,旁边写着一行字:“我喜欢这双眼睛,也喜欢这个女孩,从第一眼就喜欢。”
后面的署名是“叶尘薰”。
陌桑一口气读完了所有的信,也看到了她所不知道的,隐匿在时光背后的叶尘薰的心路历程——
原来,原来不是她暗恋叶尘薰,而是叶尘薰暗恋她……不,不,不,他们是两情相悦。
年少气盛的叶尘薰仗着自己聪明,没有直接问她的地址,在用单车送她回奶奶家那天晚上,偷偷记下了她家的门牌号码,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他视力不好,把“17”看成了“11”。
阴错阳错,那些信全都寄到了顾楠那儿,于是把无辜的他也搅进了这场谜局。
真相终于大白,成眷属的终究只有一对。爱情就是这样,纠缠了十多年,绕了一大圈,才终于知道谁是自己的命中注定。
叶尘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斜睨着说:“小姐,吃午饭了,你还在这里干嘛?”
“看一个笨蛋写的情书啊!”陌桑拿着一张信纸,大声地念道:
“秦陌桑同学:很冒昧地给你写这封信,我觉得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向你说清楚。
离开a城后,我常常会想起你,一遍一遍回忆你坐在秋千上哭泣、翻墙、和我斗嘴的情景。我想,我喜欢上了你,这是一种很微妙很奇怪的感觉。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你什么,也许它会慢慢发展成爱吧。你功课很紧张,就不用给我回信了。如果你不接受,请把这封信退还给我,我的地址是s大附中……”
“不要再念了!”叶尘薰的脸一下子胀红了,他扑上前,迅猛从她手里抢过那封信:“秦陌桑,还给我!”
“原来,你也会写这么老土的情书啊?”陌桑抓住了他的把柄,笑得很得意,“一点创意都没有!不过,句子还算通顺流畅,也没有语病和错别字……”
“够了,秦陌桑,你不要太过份!”叶尘薰低吼一声,佯怒地转身就走,她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他浑身一僵,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主动抱她,却感觉得到,这一次拥抱,与以往都不同。
“阿薰,”她用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声音很柔婉,很温顺,“谢谢你爱了我这么多年!”
“傻瓜!”叶尘薰转过身,爱宠地抱紧她:“你不是一样也爱了我这么多年吗?”
两人紧紧拥抱,比从前任何一次都甜蜜,甜到窒息。
是的,他们爱着对方,这么多年,从懵懂无知到成熟理智,跨过了13年的岁月河流。
因为坚持,执著,信任和包容,终于没有错过那个生命中,最正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