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衫》 第1页 [古装迷情] 《落春衫》作者:送清【完结】 文案: 东京城内众人皆知 那芙蓉粉面,楚腰纤弱的曲家嫡女早已经是纨绔太子的掌中物 望月楼一朝设宴,酒中竟下了药 曲月瑶香汗轻湿,唇腮抹春 面对步步紧逼的太子 她心一横,眼一闭,跳了楼 一个是阴毒可怕的废物太子 一个是梦中所见的未来权臣 曲月瑶贝齿轻含 将轻舟之上的帘帐扯落 不管了,反正要么被强迫,要么强迫别人 怎么想都是后者比较划算!!! 架空,参考了北宋,但是并不严谨所以求别考究 男主权臣,女主武力值超高但隐藏的很好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回曲月瑶 ┃ 配角:甜文 ┃ 其它:收藏么么哒 一句话简介:我是个只想赢不想输的赌徒 立意:追求真实,赤城之心面对爱你的人 第001章 暮春时节的东京城,天气已经颇为炎热,街边叫卖的货郎也皆寻了阴凉地界席地而坐。酒肆茶坊们也都开始贩卖各类冰镇饮品,朱雀大街上依旧还是人头攒动,甚是繁华。 最大的勾栏象棚内更是热闹非凡,东京城的纨绔子弟大多都聚集在此地。饮酒作乐,另选几位小清馆陪同在侧,端的一派靡靡之音。 曲月瑶坐在马车上,听到外头这般嘈杂,脸色却并无波澜。 她心情不是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糟糕。 四月初跟随父亲述职回到东京,原以为住不了多久便能回河东。却没料到她的老爹爹居然政绩颇丰,刚到东京便被提拔,升了佥都御史。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是大好事,但好死不死的让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说出来会被老爹爹指着鼻子骂大逆不道的噩梦,曲月瑶嘟起嘴,如水的眉眼越发深沉。 「小姐,樊楼到了。」 丫鬟轻烟将锥帽递到曲月瑶手中,实则大颂女子出门并未戴锥帽的硬性规定。东京城内的女子们更是不拘小节,鲜少有戴帽者。 可是曲月瑶不同,她不得不戴。 因为实在是生的太过引人注目,天然一拢清月映在眉眼,肤白如雪,美人灯似弱弱的,别说男子,便是八十岁老妇见了都要心生怜爱。 这不,哪怕是戴上了帽子,依旧掩不住身段风韵,惹来不少目光。 对于这些曲月瑶已经习以为常,倘若不是心情太糟糕,她也不会出来招蜂引蝶。 听闻樊楼酒菜甚好,正好能够解解忧愁。 只是不料,非但没解愁,反而添了堵。 适才提到的那一群纨绔子弟此时正在议论她,其中高谈阔论的那一位额系宝蓝髮带,面如冠玉拥有两个大酒窝的醉鬼正是曲月瑶的便宜表哥。 「穆之兄,你的表妹果真有传闻中那般美若天仙吗?」 「听闻这位曲小姐刚来东京城时便借住在你们陈府,可有趁机一亲芳泽啊。」 纨绔们几杯黄汤下肚,说话自然孟浪些。 却见那陈穆之将汗巾勐地一束,脚往凳子上一搁。 「我那表妹实在比画中人还要标志,瞧上一眼骨头都要酥了。更别说那双手,柔弱无骨十指纤纤,摸上一下飘飘欲仙吶。」 陈穆之生的人模狗样,实则腹内只有酒肉□□,出了名的大草包一个。 「如此说来,穆之兄是已经享受过了!」 席间众人听了,一时起闹起来,说的越发离谱。 轻烟转眸忐忑的瞧了一眼曲月瑶, 「小姐,咱们回去告诉老爷。」 「这点小事不用麻烦爹。」 曲月瑶一早就知道这陈穆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也没想到居然这么突破下限。 她转眸看了一眼手边的筷筒,为了让陈穆之的体验感好一点,特意精挑细选了一只华丽的筷子。 只听见一阵极快的风声,那筷子径直敲向陈穆之踩着凳子的那只腿。他失去重心,脸朝下,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啃泥。 「是谁胆敢偷袭!」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藏 第002章 废物,曲月瑶将手擦干净,也没心情吃饭,又带着轻烟走了。 陈穆之左顾右盼了一周,没瞧见兇手,倒是在门缝里瞥见了曲月瑶的背影。由于美人穿着白衣,又头戴锥帽,故而陈穆之并没认出是谁。 但于他而言,东京有姿色的女子都是猎物。他推开帮自己整理衣物的小厮,快步跟了出去。 「陈公子又开始祸害人咯。」 剩下的公子哥们虽说也胡闹,但都是要脸的人,并不像陈穆之整日强抢民女。 —————————— 轻烟被朱雀大街上琳琅满目的商铺看花了眼,正准备停下来买东西,却被曲月瑶拉住。 她不解的看向曲月瑶, 「有人跟踪,听上去是那个肾虚的废物。」 曲月瑶听力比起一般人来说要敏锐很多,这都是跟着师傅趴在沙土地里练出来的。 「那怎么办?」 轻烟首先是下意识的紧张了一下,随即听到小姐的轻笑声,顿时就放宽了心。 「奴婢的意思是他可怎么办啊,小命都没了还跟踪呢。」 第2页 「继续往前走。」 曲月瑶记得前面便是金明池,那里水深。 金明池是皇家所建,然当朝皇帝颇为亲民,并不限制百姓在此地游玩。 此时虽然热些,池边的人却不少。小商贩们在这里叫卖水果糕点,池边船夫也都扯着嗓子招揽着客人。 曲月瑶随意寻了一艘船坐上去,随手给了船夫一锭银子。 「有劳大哥,我们想自己划。」 船夫拿着钱乐滋滋的去喝茶了,她们二人便故作忙碌,实则在等待鱼儿上钩。 「这位姑娘,在下能否同你泛舟池上啊。」 熟悉而又猥琐的声音响起,鱼儿上钩了。 「自然可以。」 曲月瑶点头,将陈穆之请上了船。 很快船滑离了岸边,陈穆之见四下无人,将开始对曲月瑶动手动脚起来。 他径直去掀曲月瑶的锥帽,被曲月瑶巧妙的躲开。 「公子这是做什么?」 她声音黄莺鸟一般,语气却又怯怯懦懦的,单是声音便叫陈穆之酥了。 「本公子是宁远侯的世子,定然不会亏待你。你安安心心的从了我,日后有你的荣华富贵。」 陈穆之饿虎扑食一般往曲月瑶身上趴,只是他没想到,上一刻还娇滴滴的美人,此时却一个手指头便将他推到了船沿边。 「多谢公子垂爱,但是你实在生的令人噁心。」 曲月瑶依旧娇滴滴的说着话,不等陈穆之反应,便将他连人带汗巾一併扔下了船。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极其悦耳。 曲月瑶拍了拍手,站起身准备划船靠岸,不料却在湖心亭上瞧见了一个人。 她万万没料到湖心亭居然会有人,并且那人面前还摆了两筐鱼。 在湖心亭卖鱼,脑子没问题吧? 「小姐,怎么办?」 第003章 轻菸头一回做坏事,手心都在冒汗。 「先走。」 曲月瑶皱眉,反正她带着锥帽轻烟带着面纱,谁也认不出她们。 「小姐请留步!」 只是没料到那人居然开口了,而且声音十分熟悉。 曲月瑶顿了顿,不可置信的转眸。透过锥帽看不真切,故而曲月瑶干脆伸手掀开了那层纱。 只一瞬间,她便屏住了唿吸。 「靠过去。」 「小姐?」 「靠过去就是了。」 曲月瑶咬牙切齿,手也下意识攥紧了衣袖。 船慢慢的靠近湖心亭,越近曲月瑶的心就跳的越快,等到彻底看清那人的长相时,曲月瑶就差跪在他面前了。 此人生的孱弱,一双桃花眼本应勾人,却因体弱眼下多了一抹青色。故而将这双风流的眸子变得阴鸷起来,他鼻樑很高刀削一般,唇薄而微抿,一看便是凉薄之人。 眼前的这张脸跟梦中的人重合的严丝合缝,曲月瑶觉得自己眼前都在冒金光。 没记错的话,他将会是日后权倾朝野的首辅,挟天子以令诸侯无人敢违逆他。当然最重要的是,在火烧东京之前放了曲家一命。 曲月瑶至今都还记得梦里那滔天的火光,一向清高孤傲的老爹爹为了求他放过一对儿女,不惜俯身跪地。然后她的脸被一柄寒剑挑起,首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脸,薄唇轻扬,下令送他们出城。 裴悯,曲月瑶记得这个名字。 「你叫什么。」 曲月瑶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在下名叫裴悯。」 行,就是你了。曲月瑶攥紧拳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幸运,这么快就找到了此人。 她抬头,如水的眸子半眯起来。手伸向腰间,指尖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既然让本小姐这么早就遇见你了,那么势必是要…… 「裴公子独自一人在这卖鱼实在辛苦,这银子给你去买碗凉茶喝吧。」 曲月瑶眼若弯月,笑眯眯的将银两递给裴悯。既然裴悯势必是要做首辅的人,倒不如现在趁他还是个泥腿子的时候抱好大腿,免得到时候他独揽大权之后被清洗。 至于杀了他?曲月瑶承认自己的确有这个念头,但是此人在梦中实在可怕,故而她不敢。 「这是封口费吗?」 裴悯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曲月瑶。 「哪能呢,裴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 曲月瑶尴尬的笑了笑,这才想起来湖中心还有一个刚被她推下去的陈穆之。 好在陈穆之会点水性,此时已经游得不见了踪影。 「世人都说曲家大小姐柔弱可人倾国倾城,这点银子做封口费大抵是不够的。」 裴悯见曲月瑶神色慌乱,又伸出一只手来。 「我们出门没带什么钱,轻烟,你那还有吗?」 曲月瑶扯了扯轻烟的衣袖。 「还有。」 轻烟老实,果真将腰间的荷包尽数取了下来。 里头除了银两之外,另有几张一百两的银票。 曲月瑶心疼的看着裴悯拿走那些钱,胸口闷的厉害。 「这些勉强算够了。」 裴悯倒是十分从容的将银票放入袖中,另又把荷包整整齐齐的交还。 倒是还挺懂礼貌的哈…… 「多谢曲小姐。」 「应该的应该的。」 曲月瑶连连颔首,却实在肉疼的厉害。 第3页 她低眸看了一眼裴悯脚边的两筐活鱼,「裴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在这卖鱼实在太过辛苦了些。」 「曲小姐自便。」 裴悯一眼看穿曲月瑶的心思。 曲月瑶倒也不含煳,一手一筐,利索的拿起了鱼筐。钱没了搞两筐鱼回去也好交代。 「对了,裴公子如何得知我便是曲家小姐的?」 曲月瑶临上船时,突然想起此事来。 「听闻东京城中最美者乃曲家嫡女,小姐的容貌,堪称大颂第一美人,故而便猜出了身份。」 裴悯不咸不淡的解释着,语气颇为平淡。评价曲月瑶最美,却让人听了完全高兴不起来。 「谢谢啊。」 东京第一美将鱼筐狠狠的砸到船上,朝他挥了挥手。 第004章 鲜鱼活蹦乱跳,将曲家的地板溅了不少水花。 身穿素服的少年眉头紧皱,颇为嫌弃的瞥了一眼曲月瑶。 「姐,不是全家人都是饭桶的。」 少年生的几乎跟曲月瑶一模一样,若说有什么区别,那便只有眼神了。她的好弟弟曲辰良长了一双天生就瞧不起人的眸子,桀骜不驯的厉害。 「曲辰良!怎么说话的!」 曲月瑶看这小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抬起一脚便要踢上去。 「瑶儿!」 身后传来老爹爹曲瀚的呵斥,曲月瑶连忙乖乖站好。 她的这位老爹是连天子都敢弹劾的人物,自然是惹不起的。 「当初就不该送你去学武,竟习成了这样一番粗俗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矜贵。」 「爹,咱们也不是大家。」 曲辰良开口,一针见血。 「从前在河东还算半个贵胄,如今到了东京。一块牌子掉下来便能砸死三四个一品大员,爹爹您这样的四品言臣实在是个芝麻官。」 曲辰良哪都好,可惜长了一张嘴。 眼见老爹的脸涨成了茄色,曲月瑶一把拉过曲辰良,将人拖走了。 唉! 曲瀚无奈的嘆了口气,幼子话虽难听,却是事实。他初来东京,根基未稳,官职又低,行事颇为艰难。 他走进书房,拿出自己袖中的三封拜帖,再次狠狠的嘆了口气。 其中两封是请曲月瑶去打马球的,一个是宁国公陈家,一个是明远候林家。两家各有一个纨绔,在东京城出了名的,此番明则邀约实则相看,都对他的宝贝女儿虎视眈眈。 这第三封则是给曲辰良的,康宁郡主瞧上了他。 康宁郡主的父亲乃是当朝官家的亲弟弟,皇亲国戚素来跋扈。曲良辰若真的去他家入赘,凭他那张嘴都能把全家害死。 曲瀚默默扶额,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一家子的美貌都被人觊觎,这种痛苦谁能明白? 后院,曲月瑶松开手,狠狠的在曲辰良额头上敲了敲。 「父亲一个人拉扯咱们不容易,你何必说话这般难听。」 曲辰良用自己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揉了揉发痛的额头,他生的实在是好,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叫轻烟移不开眼。 「你没发现吗?父亲这几日心情都不好。」 他懒懒的开口,长眸扫了一眼轻烟,示意后者别盯着自己看了。 「我心情也不好。」 曲月瑶咬唇,垂头丧气的坐到石凳上。 「怎么?中午饭没吃饱?」 「不是……」 曲月瑶承认自己习武更多时候是为了揍弟弟。 「继续听我说。」 曲辰良下意识的挡住曲月瑶的脚,随即拍了拍自己被弄脏的衣摆。 「姐,你如今已经十八了。」 曲月瑶瞪大双眸,果然不能指望从这厮嘴里听出好话。 「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 好吧,曲辰良品了品也觉得自己说的不是好话。 「外祖母前儿颇有几分要将你许给表哥的意思,我猜想父亲心情不好正是因为此事。」 「外祖母想将我许给陈穆之那个废物?」 曲辰良泛出颇为同情的眼神,将自己漂亮的脸蛋往下顿了顿。 「父亲不会同意的。」 曲月瑶极为笃定,她同曲辰良年幼丧母,又常年在河东,故而同陈家交情不深。 若非这次调任,可能此生都不会见面。父亲素来最瞧不起素餐尸位多事淫侈之辈,怎会同意这门亲事。 「我也不会同意的。」 曲月瑶见弟弟一脸肃然,不由酸了鼻头。 「大不了我送你去相国寺当姑子。」 曲月瑶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过话虽然是玩笑话,处境却是实打实的艰难。 陈家老太君见拜帖迟迟没有回应,竟直接派人上门来接了。 挂着陈字灯笼的马车停在曲家小小的门房前,他们家的大门都还没有人家马车上的门大呢。 宁国公祖上显赫,如今更是内阁重臣,在勛贵如云的东京城也是排的上号的。 按照陈穆之的话来说,曲月瑶便是给他做妾也是高攀。 「曲小姐,请吧。」 「我一起去吧。」 如今曲瀚不在家中,曲辰良明白此事推脱不得,心中放心不下阿姐,只能一同前往。 「曲公子愿意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第4页 陈家婆子笑的满脸都是褶,跟小汤包似的。 马球的场地距离金明池不远,马车过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陈家人早早的便寻了最佳的亭台,此时春风正甚,花香脂粉香肆意渲染。 各色女儿,皆容貌妍丽,簪着最时兴的花,围在一处便是一道极为亮眼的景色。 公子哥则在另外一边,男女之间各有眉目传情者,这场马球会倒更像是东京贵族适龄男女之间的相亲会。 然而这一切都在曲月瑶曲辰良姐弟下马车之时戛然而止。 这二人都只穿素衣,不施粉黛不簪花粉,飘飘然一对璧人。 更精妙之处在于,二人虽然生的极为相似,却一个娇弱体态美人灯,一个风流桀骜寒光剑,气质全然不同。 一瞬间男男女女的眼神都跟随两个人的身姿移动,各看各的都不耽误。 「这曲家的一双儿女实在养眼,真真是钟灵毓秀啊。」 「若是抱的曲家小姐归,此生不中举也无憾。」 「可惜可惜,这曲家小姐怕是要被猪拱了。」 「此话怎讲?」 「你们还不知道呢?这曲小姐同陈穆之是表亲,据说今儿就是陈家邀请他们来的。这还不是定了是什么?」 这几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衣裳,皆为文人体态,乃锡庆院的太学贡生。 今儿是跟着老师出门放松的,能入太学者都非庸俗之辈,自然瞧不起陈穆之这等纨绔子弟。 「这的确可惜。」 「可惜什么,说不定是这位曲小姐自己喜欢攀附权贵,骄奢淫逸也未可知。」 其中一人愤愤不平的嚷道,平平无奇的脸上分明带了几分怒意。此人名叫苏永,临安人士,颇有几分才学,很受推崇。 他这样一说,众人自然不敢反驳。 「她不会。」 此时一向沉寂的裴悯却开了口,他一双阴鸷的眸子瞥向苏永,唇边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那眼神若鹰,瞧的苏永不由心虚。 「原以为闻折兄是清高一辈,不曾想也只不过是个看重皮囊的肤浅之徒。」 苏永冷哼一声,他自诩甚高。 裴悯只缓缓摇头,不屑的挑眉。 「我本就肤浅素来爱美人,苏兄问心无愧便好。」 他轻描淡写,移开眸子一副不想再计较的神情。 倒是显得苏永在跳脚了,苏永只好闭上嘴,不再争执。 —————————— 曲月瑶并不知自己刚掀起了一场风波,她正头疼于外祖母的殷勤。 「瑶儿生的果真同你母亲一模一样,瞧见你便如同见了你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 外祖母没说两句便要哭,拉着曲月瑶的手不愿放手。 「只可怜了你母亲,年纪轻轻便去了。」 陈家人见老太君哭,自然也都随声附和起来。一时众人都是眼泪涟涟,唯有曲家姐弟无动于衷。 并非他们两个无情不怀念自己的母亲,实在是觉得陈家人演戏演的太假了。 他们的母亲本只是陈家的一个小庶女,否则也不会下嫁给曲瀚。当初在陈家的时候便过得如履薄冰,出嫁后娘家人更是不闻不问。 若非瞧着她们姐弟两个生的漂亮,陈家只怕都不会认这门亲事。 「外祖母,年纪大了要少哭,否则容易花眼。」 曲辰良终究没忍住,不耐烦的开口。 陈老太君尴尬的停下拭泪的帕子,「一时悲痛,有劳良哥儿关心。」 「外祖母不必悲痛,我母亲虽说去得早,然出嫁后过得却极为幸福。一年比从前十年都开心,这是她老人家的原话呢。」 曲月瑶瞪着自己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说着最扎心的话。 这下陈家人是彻底演不下去了,陈老太君撇嘴松开了曲月瑶的手。 「你们先坐,穆哥儿快来见你表妹。」 该来的逃不掉,曲月瑶看着走的越来越近的陈穆之,只恨自己没胆子直接杀了他。 陈穆之落水之后染上了风寒,躺在床上整日长吁短嘆。 他母亲吴氏急的团团转,见宝贝儿子吃了多少帖药都不见好,便咬咬牙办了这场马球会。 她清楚儿子的德性,只要叫他见了漂亮姑娘,多大的病都即刻好。 「表妹。」 陈穆之果真面色红润了许多,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曲月瑶身心不适。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读的书不多,偏这一句滚瓜烂熟。 「窈兆淑女,君子好球。」 说一句也就罢了,还偏要再卖弄一句。 「好一个窈兆淑女,君子好球。」 曲辰良没忍住笑出声, 「不知道今儿表哥的马球能打的有多好。」 陈穆之搓搓手,一脸得意。 「我的马球是东京数一数二的好,好弟弟你就瞧着吧。」 曲月瑶本憋着没笑,听他这般愚钝,实在没忍住噗嗤扬唇笑了。 这一笑若那深夜昙花盛放,顿时便将陈穆之的魂都勾了去。 「我说什么来着,这位曲小姐就是攀附权贵,跟那个草包聊得多高兴啊。」 而一直在观察曲月瑶的苏永也好像终于抓到了把柄,洋洋得意的朗声道。 裴悯眸间微冷,掸了掸袖上不存在的尘土。 -------------------- 第5页 作者有话要说: 曲瀚:两个招蜂惹蝶的孩子真让人头疼,这福气给你们,你们要不要啊 众人:还有这等好事!? 第005章 陈穆之在这一点上没有撒谎,他每日蝇营狗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就只有这么一桩了。 只见他繫上了花里胡哨的七彩汗巾,又蹬了一双镶了绿宝石的麂皮靴子,额巾也是五色的,活脱脱一只花公鸡的装扮。 陈穆之利落上马,很是油腻的给了曲月瑶一个挑眉。 「瑶瑶表妹,等着表哥去跟你讨个好彩头。」 话音未落,马儿便一骑绝尘而去。 曲月瑶捂唇咳嗽两声,却见陈穆之果真身手了得,没过几招便连进数球。 「姐,这草包原来还真的有一手。」 曲辰良也跟着陈穆之挑了挑眉,然同样的动作在他脸上便是英俊潇洒颇为迷人。 「我可不想收下他送的彩头。」 曲月瑶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说话却极为咬牙切齿。 「无碍,有我呢。」 曲辰良站起身,随手将头髮束起,往拴马的方向走去。 上半场很快打完,陈穆之领先十球,胜局已定。他不忘找曲月瑶邀功,眉毛激动的快要飞舞起来。 「陈公子当真厉害。」 曲月瑶违心的竖起一个大拇指。 「诶,不必这般客气。叫我亲表哥就是。」 倘若陈穆之要是知道那日推他落水之人就是眼前这位娇娇弱弱的小表妹,不知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二人寒暄一阵,下半场便开始了。 陈穆之骑着马儿上场,却同曲辰良迎面撞上。 他这位表弟生的仪表堂堂,换上装束之后更是玉树临风锋芒毕露。陈穆之同他站在一处,顿时便被比的黯然失色,整个人都猥琐了起来。 「表弟,你这是做什么?」 「表哥英姿飒爽,我瞧了也眼热。此生若是能同表哥对上一局,也算是无憾了。」 曲辰良看似恭维,实则阴阳怪气的嘲讽。然陈穆之听不出来,真情实意的哈哈大笑两声。 随着锣声响起,陈穆之率先带球,眼见他一路畅行无阻便要往球门而去。眼前却突然横插一槓,他的好表弟侧身落马,又快又准的夺走了他的球。 「表弟!」 陈穆之又急又恼,拍马便要去追。然没想到曲辰良骑术竟这般精湛,没等他赶上,球已经打进。 「整我是吧。」 陈穆之恶狠狠的瞪着曲辰良。 后者春风满面,长眸泛光。将球桿随手轻挥,便能引起周遭女子一阵惊唿。 「表哥不会输不起吧。」 曲辰良旁的不行,这损人的本事却是大颂排的上号的。素衣轻扬而起,青丝高束,不知道的以为是得胜归来的少年将军。 「放屁。」 陈穆之素来便是个小心眼,打马球更是斤斤计较,一时红了眼,打的越发激烈起来。 然不管他怎么阻挠,那球却像是长在曲辰良杆下一样,眼瞧着他进了一个又一个,而场下的欢唿声也越发激昂。 此人将他的风头全给抢了! 陈穆之扯下额巾,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球桿往曲辰良的马腿上狠狠敲了过去。 「弟弟!」 曲月瑶习武,一早看清便惊唿出声。 曲辰良微微蹙眉,松开了马绳,在马儿跌倒之前及时下马,不过踉跄了两步很快稳住心神,转眸看向马背上的陈穆之。 「表哥这球技果真厉害,跟做人一样强。」 话音未落,手中石子已经飞出,又快又准的击中了陈穆之的马儿。 如同巨石落地,陈穆之整个人都狠狠的跌在了地上。 —————————— 高台之上,纱帘原本围了一圈。一双手激动的掀开了帐子,帐中人颇为担忧的望着马球场。 「郡主,曲小郎君没出事。」 康宁郡主适才缓慢的重新坐下,她生的丰腴可爱,杏眼桃腮,如今不过十六。 「这陈穆之素来就是个小人,今日居然还敢这样动手,实在可恶。若是真跌坏了我的曲小郎君,本郡主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康宁开口,声音气鼓鼓的颇为娇憨。 「郡主……」 她身边的老嬷嬷颇为无奈的嘆了口气,自家郡主从小就花痴,只要见到了漂亮男子便走不动道。这十六年来也不知因为男子闹了多少笑话,如今又爱上了这曲小郎君,也不知能喜欢多久。 「你去,将曲小郎君给我请来,我要好好关心下他。」 康宁郡主转眸瞪向老嬷嬷。 「是。」 场外,曲月瑶上下打量着曲辰良。 「没事吧。」 「无碍,好在姐姐喊得声音小,否则定要断胳膊断腿了。」 曲辰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手边还拿着这一场马球的彩头,是一只步摇,倒是个名贵之物。若是拿去卖钱,能抵他老爹爹一年的俸禄。 「断胳膊断腿还要麻烦人伺候,哑了最好。」 曲月瑶见他还有心情损人,便知没事。 二人正说着话,老嬷嬷已经走了过来。得知是康宁郡主要见他,曲辰良没所谓的耸耸肩。 康宁郡主的名号哪怕在河东也都是鼎鼎有名的,传闻她五岁开始便豢养男宠,且只爱漂亮男人。一旦被她看上,便只有乖乖顺从的份,无人敢违逆。 第6页 曲月瑶颇为遗憾的望了一眼曲辰良, 「大不了姐姐送你去相国寺做和尚。」 「闭嘴。」 曲辰良瞪了她一眼,男人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出事吧! —————————— 曲辰良跟着那老嬷嬷刚离开,曲月瑶便远远的瞧见陈穆之往她这里一瘸一拐的来了,她吓得转身便跑,绕过球场,往那林子边上走去。 此处还算开阔,不远处有小贩叫卖声,因为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故而贩卖冰饮者是最多的。 「老闆,来一碗紫苏饮。」 那小贩先听到声音,身子已经酥了一半,抬眸再见曲月瑶这张脸,手中勺子都握不稳了。 曲月瑶颇为抱歉的朝他抿唇,忘记带锥帽出门就是容易引发这种祸事。 「马……马上……」 「我也来一碗。」 曲月瑶顺着声音看过去,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曲小姐见到我很意外吗?」 裴悯低声问,比起第一次见面,他今日穿的这身太学服饰要好看很多。白衣名士,风骨如玉,本该是极令人心动的。 只是梦里那个蟒袍加身,绝情恐怖的首辅形象实在过于深刻,所以曲月瑶还是会下意识的害怕。 「好巧啊裴公子。」 「不巧,我特意跟着你来的。」 小贩老闆迅速的抬眸瞧了两个人一眼,不由感嘆东京富贵人家已经这般开化了。 「裴公子一定也是想喝紫苏饮,老闆多打一碗。」 曲月瑶尴尬的笑,纵使再漂亮的脸笑的如此僵硬,也难免叫人看了不适。 紫苏饮很快做好,二人捧着碗坐到一旁的柳树下 此处本是市井人家常来休闲的场所,如今瞧见她们两个坐过来,其与百姓便都十分默契的退了半丈远。 曲月瑶看着逐渐远去的人群,心中不怪他们。是个人瞧见裴悯,大概都会觉得害怕吧。 她也怕,但她不能撤,她还要抱大腿。 「裴公子,好吃吗?」 曲月瑶硬着头皮社交。 「有点苦。」 裴悯狭长的狐狸眼微眯,似乎在品尝着舌尖的苦味。 「不会吧。」 她有些疑惑,又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很甜啊。 「嗯。」 裴悯见状,干脆将自己手中那碗递给了曲月瑶。碗是直接伸到她嘴边的,曲月瑶懵懂的望着裴悯。 后者只是朝她抬了抬下巴,曲月瑶也不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张开嘴尝了一口。 好像真的有点……苦。 「可能老闆嫉妒我。」 裴悯轻轻眯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曲月瑶。 「啊?」 「没事,随口一说。适才发现曲小姐同陈穆之相谈甚欢,怎么现在独自一人逃来此处。」 「我怎么可能跟陈穆之相谈甚欢啊。」 曲月瑶提起陈穆之便一脸愁容,陈穆之这样的人大概只有老鼠能同他聊得来。 「说来也是,毕竟前几日刚把人推下了金明池。」 裴悯微微颔首,回忆起那日的场景还是觉得十分有趣。 谁能想到这般娇弱的女儿家竟有那般高超的身手,便是在他家都算排得上名号的。 「裴公子可千万别说出去。」 曲月瑶会武功的事情除了自家人没人知道。 「放心,既然收了你的封口费,那自然会守口如瓶。」 裴悯将手中紫苏饮一口气喝完,碗扣在木桌上。 「多谢裴公子了。」 「只是曲小姐出门在外还是少笑些为好,省的惹人误会。」 曲月瑶脸上强行挤出来的尴尬笑容瞬间停滞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你对陈穆之笑的那样动人,对着我又是这般僵硬,倒是会叫在下误会,自己比陈穆之还讨厌。」 裴悯颇为真诚的看着曲月瑶,眼中却泛着戏嚯的光,他并不是真心觉得曲月瑶此时笑的不好看。 「好,下次一定笑的好看些。」 曲月瑶很是乖巧的点头,裴悯说的话她不敢不听的。 见她这般,裴悯忍住了想用手揉她脸的冲动,站了起来。 「在下要回太学了,日后有机会再同曲小姐说话。」 「那个……端午我要去相国寺上香,可以见面。」 曲月瑶声音很轻,她也是头一回讨好人,怪不好意思的。 「嗯?」 裴悯回头,不太明白曲月瑶的意思。 「裴公子不是说有机会再说话吗?」 曲月瑶不太明白该怎么去讨好一个未来的权臣,但先搞好关系熟悉起来总归是没错的。她双眸真挚,泛着亮晶晶的光,轻咬朱唇。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曲月瑶:我抱大腿的姿势正确吗? 裴悯:我怎么觉得你想跟我约会??? 作者:女儿不懂,女儿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搞过对象啊~~ 第006章 曲府,曲月瑶罕见的将那块蒙尘的镜子擦了又擦。 镜中人漂亮的恍若神仙妃子,她轻扬朱唇,嘴角的弧度几乎要将人的魂勾走。未着珠钗,却总觉得金光闪闪,让人看着晃眼。 曲月瑶已经在这块镜子前练了很多遍微笑,争取下次见到未来权臣的时候能表现的好一点。 第7页 「小姐,少爷回来了!」 轻烟在门外激动的大喊,一嗓子吼得鸡飞狗跳。 曲月瑶同曲瀚两个同时从房里冲出来, 「儿子你没事吧!」「你不会把郡主给打残了吧! 」 父女两个同时开口,曲瀚皱着眉看了女儿一眼,瞬间拔高了音量。 「你不会真的打了郡主吧!」 谁的儿子谁清楚,曲辰良那性子,便是太子也照样打的。 曲辰良嫌弃的瞥了二人一眼,「我可是文人雅士,怎会轻易动手。」 「文人雅士?」 曲月瑶呵呵一声。 「能不能先开饭,等我吃饱了再好好回答你们的问题。」 折腾了一整天,曲辰良早已经飢肠辘辘。 「鱼已经做好了。」 轻烟默默开口,她可捨不得宝贝少爷饿着肚子。 「好轻烟。」 曲辰良笑吟吟的拍了拍轻烟的脑袋,大大咧咧往堂屋走去。 「爹,若是真打了郡主,以咱们家的人脉能争取到流放吗?」 曲月瑶紧张的凑到曲瀚身边。 曲瀚气的鬍子都要竖起来,一声不吭的跑回了书房。 对比起这二人的紧张,曲辰良显得轻松不少。此刻临近傍晚,他仍旧神采奕奕,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吃饱了?可以说说怎么摆脱郡主的了。听闻只要她看中的男子,一律都会拖回府中,你是怎么出来的。」 「这还不好说,我就跟郡主说了两个字,她便立马将我放出来了。」 曲辰良扬唇笑笑,他手边正巧有一根不曾燃尽的香引。只见他用手指轻轻压弯那香引,挑眉道。 「我说我不举。」 「真是文人雅士呢。」 曲月瑶脸上应景的红了一阵,没有料到自家弟弟能想出如此这般伤敌一百自损八万的法子。 「这个就叫做永绝后患。」 曲辰良笑眯眯的折断了那根香引,香灰顺着风飘扬而起,他长眸轻眯,倒是十分得意。 没救了…… 「对了,明日我要去太学报到,马车我要用。」 「知道了。」 曲月瑶站起身,忽而又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曲辰良的衣袖。 「若你遇到一个叫裴悯的,千万记着要同他客气些。」 「为何?」 「总之你记着便是,那人不简单。」 曲月瑶露出讳莫如深的神色,上一次她露出这样的神色还是十岁那年偷拿银票被母亲发现后喊曲辰良顶包。 于是,曲辰良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太学分为内外两舍,每年在八品以上官员子孙中进行选拔,通过选拔者便正式入学成为外捨生。一年后倘若在公私两考表现优异,则可升为内捨生。 曲辰良此番入学便只是外捨生,外捨生吃住都不在太学,也并无补贴。 因为除却新生以外,大多数的外捨生都是成绩不如内捨生的,故而在太学之中内舍瞧不起外舍的歧视十分常见。 其中以苏永为首的帮派,经常指使外捨生跑腿办事,乃太学之中一股不正之风。 曲辰良刚入学三日,便被一内捨生指着鼻子命他罚抄资治通鑑。 那人也是东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礼部尚书郭伟的儿子,名子锦。 「凭什么?」 曲辰良嫌弃的将那本冒着油光的资治通鑑推到地上。 「就凭小爷是内捨生,你只是一个区区的外舍废物!」 郭子锦作威作福惯了,在场其余的外捨生大气都不敢出。 「曲公子,不然我来帮忙抄写吧。」 一个怯懦的书生轻声开口。 「不行!小爷今日偏要你曲辰良抄写!不然就一把火烧了你们外舍院!」 郭子锦怒声拎起曲辰良的衣袖。 「把你的爪子拿开。」 曲辰良蹙眉,厌恶的抬眸望着已经离他只有一寸远的郭子锦。 果然,细看对于丑人来说是一种残忍。 「你信不信小爷一拳头打趴你这个小白莲!」 郭子锦恶狠狠的将自己那双王八绿豆眼瞪的更大,一拳头便挥了下来。 曲辰良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折,只听见啪嚓一声,郭子锦的手腕失去了知觉。 他像一袋垃圾被曲辰良拖倒在地,「你们是不是经常被他欺负?」 曲辰良睥睨着整个外舍院的学子,随即指向那地面上痛的嗷嗷叫的郭子锦。 「给你们机会报仇。」 外舍院的学子们向来懦弱惯了,此刻也或多或少都犹豫着。直到适才那个怯懦的书生走上前,用脚小心翼翼的踩了郭子锦一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一拥而上,将郭子锦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外舍院的院门被人打开。 曲辰良第一时间望过去,对上的是一双狐狸般上扬的双眸,他薄唇轻扬,神情带着几分漠然和审视。 他穿着内捨生的衣裳,很显然也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曲辰良心想此事大抵要闹大了,却没料到那人却只是朝他点了点头,随即便狠狠的带上了房门。 「继续打!打的再狠些!」 ———————————— 郭子锦伤痕累累跑到博士那里告状,瞧见礼部尚书的公子哥被打成这样,那博士顿时勃然大怒,拍桌子命人将曲辰良喊来。 第8页 曲辰良慢悠悠的走过来,面对博士的诘问,不以为然的反口问道。 「有谁能证明郭公子的伤是我打的?我有外舍院所有学子见证,当时我们都是跟郭公子友好交流。老师,我曲家家风严谨,我更是文人雅士,怎会轻易动武呢?」 郭子锦气的几乎要七窍流血,「你信口胡诌,分明是你殴打我在先!剩下的外舍院学子们也都有份,老师你若是不替我做主,那我只好让家父去告御状了!」 「到皇上面前,我也是这样说。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凭何说是我打伤的?」 曲辰良摊开手,冷声道。 三人争执不下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 博士见来人,双眸一亮,「裴悯你来的正好,适才我派你去外舍院办事,可有看见他们众人打架?」 曲辰良转眸,在瞧见那张脸后,不由浑身一凉。 此人亲眼目睹了事情真相,倘若他说出实情,后果不堪设想。 「适才我的确去了外舍院,也瞧见了子锦兄。」 裴悯开口,音色淡漠,极为低沉。 「裴兄,快给老师说说,他们是如何残害我的。」 郭子锦连忙扑到裴悯面前,哭丧着一张脸。 「残害?此话从何而来?」 裴悯不解的望着鼻青脸肿的郭子锦,「我在外舍院瞧见子锦兄同这位新生相谈甚欢很是投缘。」 「不可能!」 郭子锦一把揪住裴悯的衣领, 「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 「郭公子,我同这位裴兄才是真正的素不相识。你还是歇歇吧,别费尽心思诬告我了。」 「你!」 郭子锦气的晕了过去。 「老师,快些送去医馆吧,否则郭家独子恐怕要被气死了。」 曲辰良颇为担忧的补了一刀,裴悯转眸看向他,眼底多了一份戏嚯。 郭子锦很快被送走,而曲辰良也特意带着饭菜同裴悯坐到一起用午膳。 「多谢你,裴悯?」 「喊我闻折便是,你?」 裴悯眯眼,打量着眼前的曲辰良。 「我字叔治。这次真多亏了你,一时不知该如何报答。这是家姐亲手做的炸鱼干,你多吃些。」 裴悯低眸望着曲辰良夹给他的鱼块,瞧着很是眼熟。 「我收了你姐姐的封口费,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我姐也打人了?」 「家学渊源,你们姐弟皆是惊世之才。」 裴悯笑眯眯的颔首,将咬了一口的鱼块深深的埋进饭里。 ———————————— 太学内的这些好戏,曲月瑶尚不知情。她一心盼望着端午,好在日子很快便到了。 这日相国寺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捧着艾蒿跑动的小孩子。 曲月瑶穿的甚是隆重,这些复杂的衣衫套了足足八层,行动起来颇为不便。 她戴了锥帽,然山上风大,时不时将她的帽帘吹起。那张惊世的脸惹的众人频频回首,将本就拥挤的狭窄山路挤得越发水泄不通。 一时间曲家小姐也来相国寺参拜的消息很快传遍,更有不少男子登山想要一睹风采,用狂蜂浪蝶四个字来形容也绝不夸张。 「小姐,都说不要出门了。」 轻烟累的喘不过气,曲月瑶倒是十分轻松。 「你以为本小姐愿意出门吗?若不是要讨好大腿,谁乐意出来给人当猴看。你看曲辰良那小子出不出来?」 曲月瑶低声埋怨道,不过令她失望的是,这么多人里面,并没有裴悯。 相国寺深处,偌大的神佛殿内寂静无比。 曲月瑶心心念念的裴悯同方丈对立而坐,二人身前有一棋盘,黑白二子错落,胜负难分。 「裴公子今日心神不定。」 方丈捻须。 「马上要见美人,的确无甚心思。认输了。」 裴悯微微低眸,双指执棋心甘情愿落入陷阱中。 第007章 相国寺后山,为了避开那些男子,曲月瑶选择了一条偏僻的道路。她精緻的月白绣鞋沾了些泥点子,不过行至半山腰,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小姐,伞在马车里。」 轻烟焦急的转身瞧了一眼下山的石阶,又看向石阶旁用来乘凉的亭台。 「奴婢去取,小姐在此处等着。」 曲月瑶颔首,拖着华丽厚重的衣裳艰难的走到凉亭内。倘若不是碍于山下有人,她也不必劳烦轻烟,轻功下山不过须臾功夫。 这场雨阻挡的人不止曲月瑶一个,大多数临时起意的男子皆讪讪而归。唯有色胆包天之徒,例如陈穆之,装备带的颇为齐全,着急忙慌的往山上来了。 「表妹在何处?」 他一入相国寺,将几座神殿寻遍竟都不见踪迹,反而被长须黄裟的方丈拦住。 「本寺近期可算正缘,不知这位施主可有兴趣?」 「要钱吗?」 陈穆之上下打量着方丈。 「这……」 方丈一时为难,将长袖挽起摆出一个数字来。 「五千两倒也划算,给小爷算一个。」 陈穆之露出标志性的大酒窝,脸上写着四个大字,人傻钱多。 裴悯在暗处微微抿唇,随手拿起陈穆之搁在门口的油纸伞,往山下走去。 此间虽未至盛夏,山上蚊虫却多。 第9页 曲月瑶随身并未携带防止蚊虫叮咬之物,故而只得颇为狼狈的用匕首杀蚊子。堂堂剑仙亲传弟子,竟同这满山的蚊子打的有来有回。 打着打着,便听到头顶传来谈话声。曲月瑶素来听力了得,抬眸望去,说话之人距离这凉亭还有一射之地。 「裴公子,没料到竟能在此处遇到你。」 「我是林简,家父曾邀请公子上门论诗,可还记得?」 乖乖,看来东京女子果真主动奔放。 「原来是户部林尚书的千金,有礼了。」 曲月瑶看不清裴悯的神色,然从声音听起来,他应当面含笑意。这也难怪那位林简林姑娘也像是受到鼓舞一般,多了几分雀跃。 能有胆色看上裴悯的女子,定然不是凡品。 「裴公子,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请你收下。」 大颂风俗,凡未婚男女互送荷包便是定情。今日虽不是花朝节,然也勉强算是个节日。曲月瑶倒是十分好奇裴悯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以她做的那场预知梦来看,裴悯是个为了权位不折手段之人。这林简之父乃户部尚书掌握国家财务,舅父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参知政事,可谓是满门清贵。倘若裴悯想走文职的路子,能娶到林简无异于一步登天。 曲月瑶往外挪了一步,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可好死不死,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只大花蚊子的嗡嗡声。那蚊子誓有一种要给全家报仇的怨气,绕得曲月瑶好不安宁。 「好烦的蚊子。」 曲月瑶下意识的开口,拿出匕首又快又准的将那花蚊子钉在了凉亭的廊柱上。待她再度转眸想去细听之时,那石阶之上哪里还有林简姑娘。 唯有裴悯一人执伞,闲庭信步朝她走来。 裴悯穿一袭玄色长袍,发以乌青方巾束起,发尾利落垂在身后,随风而动。他身量修长,腰上玉带除却一柄摺扇外并无它物,腰身却纤细一如文竹。 再去瞧那张脸,狐眸微微往下压,眼底青色在氤氲的水雾中冲散些,嘴角上扬带了几分戏嚯和嘲弄。面色若玉,如今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故而他那张脸便如同墨池中那一点白,越发打眼。 有这么一张脸,也难怪林尚书家的千金这般主动求爱了。 「曲小姐,好巧。」 裴悯见到曲月瑶并不意外,他瞥了一眼曲月瑶微湿的肩头,随手将伞打到了她的头顶。 「好巧啊。」 曲月瑶展露出自己镜子面前练了无数次的微笑,本以为会得到裴悯的夸奖,却没料到那人却沉了嘴角,狐眸愈发下压带了几分凌厉。 裴悯喉结微微滚动,执伞的那只手隐约可见青筋,他为何如此用力拿伞? 「裴公子怎么了?」 曲月瑶不解的望着裴悯,连忙收起了笑容。 「没事了。」 裴悯摇头,「曲小姐是被这雨困住了吗?」 「嗯,原本想着求求姻缘的。」 曲月瑶顿首,随即又瞥了一眼亭外烟雨。她在河东长大,没去过南方。东京虽说也算不上江南,然相国寺草木葱郁春雨一落倒有几分诗上所说的「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的意趣。 「曲小姐要求姻缘?」 裴悯眼底又有了笑意,似乎很感兴趣。 「女大当嫁,家父为了我的姻缘白了不少头髮,我自己也该努努力。」 曲月瑶清楚自己艰难的现状,家世不高不低,却摊上这么一张脸,亲事并不好议。 「神佛殿中未免人多,在下倒是知道一地,求姻缘很准。」 曲月瑶眼睛亮了亮。 「曲小姐可愿随在下一同前往。」 「请裴公子带路。」 曲月瑶笑吟吟的颔首,然裴悯的视线却停留在她的手腕上。 她不好意思的将被风吹起的衣袖復又挽下,「蚊子太多了。」 「那待会再走。」 裴悯收了伞,随手放到廊柱前。他从腰间取出一圆圆胖胖的瓷瓶来,将盖子打开,一股艾草的味道溢了出来。 里头是草绿色的膏状凝胶,裴悯拿指腹取了米粒大小,牵起曲月瑶的手。此刻有风吹来,正巧将那宽松的衣袖吹散而开,露出手腕上红肿的小疙瘩。 裴悯轻柔的将药膏推开,他指腹微凉,伴随着那药膏的凉意,曲月瑶原先瘙痒的感觉减轻了不少。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轻颤的指尖,以及肌肤桃花般的泛起一片粉色。 那一块被裴悯接触过的地方都变成了淡淡的浅粉色,一眼望过去如同桃粉烟霞。裴悯眉间微蹙,抬眸去瞧曲月瑶。 美人粉面含羞,此时正低着头。感受到裴悯的目光,曲月瑶赶紧抽回自己的手,仓皇的用衣袖盖上。 「我自小便有这个顽疾。」 「是吗?」 裴悯轻声笑了笑,将瓷瓶递到曲月瑶掌心。 「以后出门记得带,既然是顽疾,那越少人知道越好。」 「知道了。」 曲月瑶将药膏放进荷包中,匆忙点头。 「还去求姻缘吗?」 裴悯转身,对着外头烟雨朦胧,声音带了几分沙哑。 「要去的。」 —————————— 神佛殿中,陈穆之看着一脸认真严肃却迟迟不说话的方丈,最后的一丝耐心也被磨完了。 第10页 「秃头,你到底行不行?」 陈穆之咬牙问道。 方丈适才微微张开双眼,停止敲木鱼,随手抽出一支签文递到陈穆之面前。 陈穆之瞧了半天,「这上头写的什么鬼东西。」 「此签便是陈公子您的姻缘。」 方丈故作玄虚的忽悠道,将那根签放到陈穆之脸旁,随即无奈的嘆了口气。 「陈公子此生并无正缘。」 方丈顿了顿,签文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上头显示,陈穆之这一世孽债缠身,註定下场凄凉孤苦一生。 「满嘴胡言乱语,小爷出了五千两银子便是让你来诅咒小爷的吗?信不信我一脚踹翻你这相国寺!」 陈穆之气的一跃而起,气的抓起一旁的灯便要砸。 「我的好公子,相国寺一砖一石都是皇上命人建造。哪怕是太子爷来了,都不敢放肆,您快放下!」 好在陈穆之身边的小厮还算机灵,及时阻止了陈穆之作死。 「是吗?太子都不敢砸?」 陈穆之清了清嗓子,适才缓慢的松开手。 东京的纨绔子弟皆效仿太子,唯太子爷马首是瞻。 这陈穆之哪怕是不听老子的话,也要听太子的。 「是啊。」 「那不砸了。」 陈穆之假装从容的理了理衣裳,朗声道。 「对,咱们今日就暂且放过他们。」 小厮点头哈腰的应下。 「你这个秃头,今日是小爷我放你一马,日后可不准再信口胡诌了啊。」 陈穆之指着方丈虚张声势。 方丈一脸无奈的看着陈穆之,目送着这位公子哥被下人门连哄带骗的拖走了。 「世人都说陈家世子爷是位出了名的纨绔,如今看来传闻不假。从来只听人骂秃驴,倒是头一回听到人骂和尚秃头的。」 方丈轻轻捋了捋自己的鬍鬚,极为厌恶的将那根签復又装进签筒中。 神佛殿内有多热闹,后山便有多寂静,两相对比竟像是两个天地。 曲月瑶同裴悯并肩而行,从石阶往左走,竟别有洞天。 此处通幽小径,越往里面走便越幽静,除却山泉叮咚之外,没有旁的声响。 二人继续往前,竟有一丛极为绚烂的杜鹃开在山野之间,而在那杜鹃之中,有一颗百年老树开的郁郁葱葱,上头只绑了两根红绳,下头挂着木籤。 「这里便是相国寺最有名的求姻缘之地。」 第008章 既然最为有名,为何只有两只签? 曲月瑶心下疑惑,跟着裴悯一同走上前。 裴悯随手摘了两朵杜鹃花,衣摆挥扬,落花落叶被拂去,适才露出一块巴掌大的石碑来。 这是一块乌青色的无字石碑,裴悯将花随手放到那块碑上。 「将你的匕首给我。」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匕首,曲月瑶从腰间取下那用摺扇套子伪装起来的匕首,递于裴悯。 只见裴悯用匕首随手砍下木块,继而将木块削的平整。他连刀带签递还给曲月瑶, 「可以自己刻所求之物了,记得写下名字。」 「好。」 曲月瑶笨拙的将姻缘和自己的名字刻在木块上,左顾右盼了一圈却没找到可以系的红绳。 裴悯取下原本系在腕间的青色带子,「喏,正巧有一根。」 这时候曲月瑶才注意到裴悯腕间的那一道长长的伤疤,以疤痕的宽度来瞧,应该是刀伤。这样的大刀只有贼寇会用,裴悯是太学贡生,怎么会跟贼寇有所联繫? 见她失神,裴悯轻笑一声。 「曲小姐不要去看不该看的东西。」 简短的一句话,威胁的意味却很浓。曲月瑶会意,收回了目光。 她用丝带将木块系好,寻了一处树枝踮脚系了上去。 系好之后,曲月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另外两只签上的字。上头也写着姻缘二字,其中一个写着赵,还有一个写着霁。 他们二人应该是一对,字迹已经有些模煳不清,看来年岁已久。 「裴公子你不求吗?」 见裴悯只是站在那里不动,曲月瑶不解的望着他。 「我所求之物,不必问神佛,自拿便是。」 裴悯淡淡的笑着,而那眼中的野心却不带丝毫掩饰。 曲月瑶望着他,这个一袭玄衣的公子同梦中那个身穿蟒袍的权臣重叠在一起,眼神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野心勃勃,叫人望而生惧。 「裴公子您真厉害。」 曲月瑶不会夸人,想了半天,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裴悯没忍住笑出声,这世上怎会有曲月瑶这等白痴美人。 ———————— 却说轻烟抱着伞回来,哪里还有自家小姐的踪影。她只得抱着伞在亭子里等,等了半日,没有等来小姐,倒是等到了陈穆之。 「陈公子。」 轻烟可不会武功,她慌乱的给陈穆之行礼。 「好丫头,你家小姐,我的亲表妹呢?」 陈穆之见遇到了轻烟,便知曲月瑶就在附近。原本不爽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他一把抓住轻烟的胳膊,饿虎扑食一般。 「我也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 轻烟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小脸皱成一团。 「胡说!你从来都是跟你家小姐寸步不离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第11页 陈穆之嬉皮笑脸的越发凑近。 轻烟哇的哭了出来,活像只被逮住的小白兔。 「哎哟你哭什么,小爷最怕女人哭。」 陈穆之见轻烟哭的可怜,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松开手,瞪了一眼身边小厮。 「是不是你长得太丑,把轻烟吓哭了!」 「奴才……」 小厮欲哭无泪,却见陈穆之叉起腰,他只得应下。 「是是是,轻烟姑娘恕罪,的确是奴才长得太丑了,奴才自己打自己,您别哭了。」 那小厮作势往自己脸上打了几巴掌。 声音清脆,轻烟吓得更甚,哭的愈发大声。 就在陈穆之一筹莫展之际,曲月瑶终于回来了。 「轻烟,他们欺负你了?」 曲月瑶心口压着火,推开陈穆之,牵住轻烟的手。 「亲表妹,我可没有欺负她啊。」 陈穆之慌忙凑上前解释,曲月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面带微笑的看向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表哥好巧啊,怎么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我家丫鬟胆子小经不起吓,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陈穆之解释。 曲月瑶一把搂住轻烟的肩膀往山下走,陈穆之原本还想再跟,却被一柄油纸伞拦下。 他看过去,适才发觉是裴悯挡住了他的去路。 「陈公子,适才听闻太子也在相国寺,你难道不该去见见吗?」 裴悯扬唇,淡然的挡在陈穆之面前。他宽肩窄腰,二人对立,将陈穆之衬的臃肿难看。 「你谁啊,这不是我的伞吗?」 陈穆之深深的皱起眉,却见裴悯将手一松,那把伞落在了陈穆之的脚边。 「在下偶然捡到的,如今物归原主了。陈公子不必谢我,还是快些去参见太子为好。」 「太子真的来了?」 陈穆之有些不甘心的看着曲月瑶离开的背影,然他更不敢得罪太子。 若是太子知道自己在相国寺却不去参见的话,以他老人家的性子……陈穆之想都不敢想,提起衣摆转身就往山上跑。 —————————— 「好了好了,别哭了呀。」 曲月瑶关上车门,嘱咐车夫回府。转身见轻烟还在哭,一时颇为担忧。 「他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 轻烟默默摇头,眼泪却一直止不住。她生了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一双杏眼也圆圆的,如今哭起来更像个小包子了。 「没做什么你为何要哭?」 「奴婢只是觉得他太可怕了,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嫁给他吧。」 轻烟拉住曲月瑶的手,一句话倒是说的曲月瑶哭笑不得。 「放心吧,父亲已经在帮我挑选夫婿了。马上便是太学一年一度的公考,等到公考放榜,便在优等生中择婿。」 「那就好那就好,便是嫁给贩夫走卒也要比这位陈穆之好一百倍。」 轻烟吓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此时方才不再哭了。 马车回到府上,车夫却为难的不知该停在哪里。 「怎么了?」 曲月瑶推开车门,看见自家穷酸的屋门前那辆金碧辉煌足够闪瞎人眼的马车,一时屏住了唿吸。 她带着轻烟走进府门,还在天井里便听到屋内传来女子的哭声。 「叔治哥哥,你放心这个太医治不好你的病,我一定再去找更有名的大夫来。」 「哥哥,我一定不会抛弃你的。」 那女子哭的声泪俱下,却中气十足。 「曲辰良那小子真是摊上大麻烦了。」 曲月瑶啧啧摇头,见轻烟一脸疑惑,随手将人拉住。 「别进去,里头正热闹呢。」 随即曲月瑶带着轻烟走到窗前,里间站了乌泱泱一大片人,都是那位康宁郡主的侍从。 曲辰良独自一人躺在榻上,精緻脸蛋皱成一团,说不尽道不明的无奈。 他斜眼瞥见曲月瑶,连忙朝姐姐使眼色。 曲月瑶捂唇轻笑,却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 「叔治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那康宁郡主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这般痴情起来。听闻曲小郎君不举,便秘密寻遍了杏林圣手,只求能让自己幸福。 「我眼睛进虫子了。」 曲辰良连忙收回视线,无奈的对康宁郡主笑笑。 「郡主大人,你对我的情意我都明白。只是你府上的男子众多,我这个人素来小心眼,不喜欢同人分享的。」 「这都好说,那些凡夫俗子我回去便打发了。只要有叔治哥哥一人,旁的我都不在乎。只是你这个病……」 康宁郡主十分为难的望着他,这么漂亮的一个男人怎么偏偏就不举呢。 「我这个病!大概是很难好了,郡主我不想耽误你,真的。」 曲辰良故作情深的望着康宁。 演技惊人,不去唱崑曲都白瞎了。 「没关系,叔治哥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康宁郡主郑重的牵过曲辰良的手,好一段不离不弃可歌可泣的爱情。 曲月瑶带着轻烟回到自己房间,将房门关好,适才大笑出声。 「小姐,咱们不去救救公子吗?」 「他自己活该,谁让他信口胡诌,非要说自己不举呢。我瞧这康宁郡主的心性,哪怕他是真的不举,都要强嫁的。」 第12页 曲月瑶笑的肚子疼,轻烟神色复杂,这二人真的是亲姐弟吗? 康宁郡主直到黄昏才离开,曲辰良被她折磨的失去了生机,咸鱼一般躺在榻上。 看见曲月瑶走进来,他适才勐地坐起来。 「曲月瑶!你还算亲姐姐吗!」 「又不是我让你说自己不举的,这下好了吧。」 曲月瑶拉过曲辰良的手,见他又强行打乱了自己的经脉,一时蹙眉。 「你再这样瞎玩,小心哪天真的失手。」 曲辰良为了隐瞒太医,不得已打乱经脉伪装生病。然这样的法子不可多用,若有半点差池,很容易经脉逆行而亡。 「这些小手段我十岁就会了,怎么可能失手呢。」 曲辰良晃了晃手腕,想着姐姐还算有良心帮他正了回来。 「你不可能一辈子隐瞒康宁郡主的。」 「只要我在太学成绩优异,届时授官封爵,这位郡主也就强迫不了我。」 大颂素来重文,才学出众之辈歷来备受推崇。朝野内外的文人也十分团结,只要能进入那个圈子,便是权贵想动,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禁得起这些文人墨客的唾沫星子。 「那你就好好加油,实在不行还有相国寺那一条路呢。」 曲辰良瞥了曲月瑶一眼,支起脸轻声问。 「你还好意思笑话我呢,今儿曲家小姐出门惊动半个东京城的事可都传开了。就连太子也为了一睹你的风采驱车前往,姐姐你日后还是少出门吧。」 「太子?!」 曲月瑶后背一凉,她真的有这么出名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一个让陈穆之都崇拜的顶级纨绔 第009章 大颂的国君仁慈良善,可子嗣单薄。如今年近五十,只得了太子这么一个老来子。 再加上又是中宫嫡出,自然娇惯些。从小到大都捧在手心里,宝贝似的养着。 几十年如一日都是如此,便养出了这么一位暴戾成性骄奢淫逸之徒。 东京城乱不乱,全是这位太子爷说了算。 哪怕是远在河东,太子的名声也是响噹噹的。跟他比起来,她的堂妹康宁郡主就只是个巡山的小喽啰。 曲月瑶一下子便耷拉下脸,愁的长吁短嘆。 「你今日去相国寺,不会被这位太子瞧见了吧?」 「当时人那么多,我哪里知道谁是太子。」 曲月瑶回忆起山脚下人山人海围观她的场景,默默摇摇头。 曲辰良随手将放在案上的剪刀拿出来,递到曲月瑶面前。 「姐,不然你先绞了头髮,到时太子若真的找上门,你可以立地成佛。」 曲月瑶狠狠的给了曲良辰一拳,心中只期盼这太学的公考能早些开始。 太学公考纪律森明,介于是给朝廷直接选拔人才的重要考试,故而考官皆是刚正不阿颇有名望的大才子。 曲瀚不才,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过往数十届他都是考官,为此虽然官阶不高,朝中却有不少官员可以称作他的门生。 可今年,曲辰良也要参加考试,出于避嫌,曲瀚这次便只能赋闲在家。 他得了清净,便越发有时间操心儿女之事。正巧这段时间也是东京士大夫议亲的旺季。 「辰儿,你的同门之中可有合适之人?」 饭桌上,老父亲开门见山的直接问。 曲月瑶也不似平常女儿羞的脸红,极为坦然的听爹和弟弟讨论自己未来夫婿。 「若论才学苏永裴悯皆为上乘,但谈私交的话,还是闻折兄更好些。」 曲月瑶夹菜的手顿了顿,倒是不曾想到曲辰良竟然同裴悯颇有私交。 「这位裴悯几次私考的确表现不错却也称不上出众,还有出身实在太低。」 裴悯家中父母皆亡,只有一位舅舅,在东京府衙任闲职,八品小官,就连房子都是租赁的。 「父亲您当初不也只是一介白丁吗?」 曲辰良兵不血刃,一句话说的曲瀚像是中了内伤脸色铁青。 「你曾祖父当初也是状元,只是在你祖父那一代落魄罢了。」 曲瀚咬牙,儿子这张嘴不知随了谁。 「以闻折兄的才华样貌,届时公考之后入内阁也未可知。那时候咱们曲家反而是高攀了。」 太学公考同普通科举不同,由于能进太学者皆是官宦子孙,仕途自然也要比普通科举考生更好走些。 若裴悯果真能在公考中夺魁,入内阁的确不是奢谈。 「他一定能入内阁。」 曲月瑶下意识的接话,神色极为笃定。 父子二人齐刷刷的看向她,「他看上去就是一副当大官的样子。」 曲月瑶咽下口中的鱼肉,朝二人咧了咧嘴。 「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曲辰良不以为然,裴悯的确生了一张运筹帷幄城府颇深的脸,而曲家人一向都是看脸的。 「瑶儿也认识这位裴悯?」 「见过几面。」 「生的仪表堂堂?」 「不是仪表堂堂,准确来说是俊美异常。」 曲月瑶颇为认真的纠正了父亲的用词,曲辰良表示贊同,又着意添道。 「同我不遑多让。」 「既如此,叫来府上坐坐。」 第13页 曲瀚当即拍板,越快越好。 大颂士大夫一向自视清高,断然做不出在放榜之时去抢状元的丑事。 故而各位有待嫁女子的人家,都会在根据考前的风评考察这些学子,在考试之前定下婚期。 这项操作其实风险极大,同后世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女儿的人家自然不会只考察一位,相反的,优秀学子自然也不会只上一家的门。 这其实是一次双向选择,而曲家的优势并不算大。好在曲月瑶的美貌足够有名,故而递拜帖的学子们并不少。 可在那些拜帖中,就连苏永的都找到了,偏偏没有裴悯的。 甚至连曲辰良亲手写的拜帖,都被裴悯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我还以为闻折兄是真心待我。」 曲辰良颇为受伤,长这么大只有他拒绝别人,这还是头一回被人拒绝。 比起曲辰良的难过,曲月瑶要显得坦然很多。她清楚裴悯的未来,也自然明白自己除了空有的绝美皮囊之外,没有别的能拿出手的东西。 「好了,你看我都不难过。先见见别人吧。」 曲月瑶扯起嘴角,露出被裴悯嫌弃过的苦笑。 「姐你真不难过吗?」 「不难过啊。」 「可是这块石砚都快被你掰断了。」 曲辰良倒抽一口凉气,默默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半步。 ———————————— 后来几天,来曲家喝茶论道的学子们并不少。其中不仅包括今年的学子,更有不少慕名前来的已经入仕的大小官员。 曲瀚应付自如,然在这些过江之鲫中,硬是没相中一个。 就连曲瀚都看不上眼,自然也用不着曲月瑶再选。 刚好她的事情也不少。 至于是什么事?自然是人生大事。 刚走进曲家大门的苏永望着院中那素衣便服,一袭青丝随意挽起,手中却抱着一大把萝蔔咸菜的大美人,一时忘了该迈哪只脚。 曲月瑶没见过苏永,见他衣着华丽头戴玉冠,适才多看了两眼。不过下一秒,她便爬上木梯往屋顶走去了。 今天太阳大,能多晒一点是一点。 先前将伙食费都给裴悯做了封口费,曲家实在捉襟见肘。 「曲家小姐竟是这般朴素的人。」 苏永暗自念叨,被清水芙蓉一般的曲月瑶狠狠的惊艷到。 他嘴上瞧不起曲月瑶,然是个男人都会垂涎于她的美貌,故而递拜帖的时候纠结了半日终究还是放下了「身段」。 苏永定了定神,往书房走去。 他才学不俗,长相也称得上端正。再加上是杭州有名的文人世家,谈吐举止自然能入曲瀚的眼。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除了样貌,曲瀚对苏永其他方面都极为满意。苏永离开时,曲瀚特意将人一路送到门口,足见诚意。 曲月瑶站在屋顶上瞧见这一幕,飞身而起,轻轻点地落在曲瀚身后。 曲瀚一回过头险些吓得跌倒在地。 「你要吓死老爹爹?」 曲瀚勐地拍着胸口。 「适才那位学子父亲似乎颇为满意。」 曲月瑶歪着脑袋,感觉自家老爹高兴的眼角都添了几道皱纹。 「人才家世谈吐极为上乘,的确不错。除了不够好看……」 曲瀚斟酌片刻,微微摇头。 「不过样貌倒是其次,若是生的太漂亮倒也麻烦。瑶儿你怎么看?」 「父亲选的自然是好的。」 曲月瑶对夫婿的要求并不高,于男女之事更是懵懂。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安心照部就搬的走下去便是。 「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能太过肤浅。」 曲瀚一直强调这点,曲月瑶反而觉得,在意容貌的人并非自己。 自从苏永拜访后,曲家便退回了剩下的拜帖,也不再见其他学子。 这也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暗示,话自然不会摆在明面上说开。毕竟哪怕是双方有意,这成亲也是需要时日准备的,保不齐哪一日便吹了。 可苏永的人品实在不行,这日不过在瓦子多喝了几盅酒,便满嘴胡话起来。 「曲家小姐天仙般的美人又如何,还不是求着嫁给我。我若不是看她生的好看,就凭那样一个草包,哪里配得上我。」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也都是苏永素来交好的。 故而苏永哪怕说完之后有些心虚,却也不曾当回事,想着定然不会传出去。 然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日深夜回府,轿子竟被人拦了下来。 「是谁胆敢拦我的轿子!」 苏永愤怒的掀开轿帘,话音刚落,脸上便挨了重重一脚。。 他哎哟喊出声,来不及坐起来。双脚便被人扯住,狠狠的拖出了轿子。 后背在冰凉的石子路上摩擦,他疼的滋哇乱叫,却也不忘抬眸去看打人的是谁。 待看清后,苏永一时胆寒。 「陈穆之,我可是马上要参加公考的贡生,你若是打伤了我,如何跟太学交代,如何跟国子监交代!」 「小爷跟谁交代是小爷的事,但你给小爷听清楚了,这顿打你挨定了。」 陈穆之今夜原本在金明池钓鱼,也不知听哪个渔民说了一嘴。 第14页 一位叫苏永的学子背地里编排曲家小姐,还将那话学的惟妙惟肖。陈穆之当即便折断了鱼竿,骑马赶来报仇。 他的三脚猫功夫打不过曲辰良,莫非还打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永? 狠狠两拳揍下来,苏永连话都不能说了。 「表妹只有我能肖想,以后见到小爷绕着道走,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陈穆之放狠话的样子竟有几分帅气,然下一刻他瞧见皇城军后策马逃跑的样子,还是同样的猥琐欠打。 「我要见府尹大人,我要状告陈穆之!」 苏永此时来了力气,拼命大喊道。 -------------------- 作者有话要说: 陈穆之:感谢作者让小爷高光了一回,下次小爷还送礼 第010章 陈穆之这个纨绔,也是被家中惯出来的。 陈家世代勛贵,祖父更是簪缨大学士配享太庙。这样的家世,哪怕他站在开封府那块清正廉洁的牌匾下面,指着浑身是伤的苏永轻描淡写一句。 「不过是骑马不小心碰到了。」 府尹大人也会眯着眼同意的程度。 「府尹大人!您看看我这个伤口是轻轻一碰造成的吗?」 苏永气的满脸通红,声音略高了些。 「吵什么吵什么,这里是开封府不是茶肆酒馆!」 府尹横了苏永一眼。 「苏公子既然伤成这样,本公子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这些银子权当医药费了。」 陈穆之大手一挥,足足一箱子的雪花银抬到苏永面前。 明晃晃的拿钱平息风波,府尹大人不但不劝阻,反而顺着陈穆之的话往下说。 苏永咽下这口气,他家的势力仅限在杭州城。同陈家硬碰硬,定然讨不到好果子吃。 他转身想走,却被陈穆之啪的一声打开摺扇拦住去路。 「你巴巴的把小爷搞到开封府,钱不拿就走,是不是瞧不起小爷?」 陈穆之蛮横,只要他想给出去的银子,别人不收都不行。 苏永气的脸上为数不多的二两肉都在跟着抖动,然他不敢翻脸不敢造次,从牙口挤出两个字。 「抬走。」 苏永身后的书童艰难的将那一箱银子抬起,身后传来府尹同陈穆之叙旧奉承的声音,日光之下清正廉明四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 —————————— 曲家私底下定好的女婿被打了,又是被陈穆之这个混世魔王给打的。 这个举动无异于是在昭告整个东京城,曲月瑶是陈家看上的人,倘若有谁想动,大可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够不够跟陈家抗衡。 这一出闹下来,倒也没有几个人再敢上门了。 曲月瑶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一块长得最漂亮的山芋…… 她郁闷之际,自小交好的萧泠正好跟着父亲回东京述职。 萧泠同曲家姐弟在河东一块长大,上的是同一个书院。她生的清冷若霜,一双眸总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因为身子弱,所以常年都在喝药,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药草的苦意。 听说了东京城的这些风波,她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哦。」 「你就一个哦字吗?」 萧泠不解的转眸看向曲月瑶, 「我今日来是想邀你一同去金明池赏花,听闻东京沿河会有花市,是河东没有的盛景。」 也对,萧泠是醉心于诗词茶花的大家闺秀。 曲月瑶默默颔首,指望这位女道士一般的姑娘主动探寻八卦,倒不如指望曲辰良变成哑巴。 「瑶儿,要去吗?」 萧泠又问道。 「去,自然是要去的。」 曲月瑶抿唇,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 盛夏时分,天气却算不上多热。 池边杨柳郁郁葱葱,枝条曼妙,却比不上曲月瑶的身姿。 她不过随便穿穿,甚至头顶锥帽,然一个背影却足够迷倒众人。 萧泠站在曲月瑶身侧,衬的越发像个道士。 她手中捧了不少鲜花,另有一些蜜饯干果。金明池上的清凉亭今日倒是颇为热闹,据说是着名的皮影戏班今夜会在亭上演出。 曲月瑶同萧泠便租了一艘船往清凉亭划过去,船刚停靠,曲月瑶便看见了熟悉的鱼筐。 再往那卖鱼的人看过去,却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只是鱼筐大小跟上次一样,曲月瑶笑笑,她太久没见到裴悯了。 「小姐,买条鱼吧。」 那中年男子见美人一直盯着自己的鱼筐,遂熟络的上前吆喝。 」不了不了。」 曲月瑶吃了两个月的鱼,逃荒似的拉着萧泠走了。 亭中热闹,人头攒动。传说中的皮影戏班已经搭好了台子,就等着天黑了。 介于时间还早,皮影戏的班主便邀请诸位客人上台体验。大颂人皆爱皮影戏,有条件的人家更是会自己在府中养戏班。 萧泠家就有一个,故而她无甚兴趣,让曲月瑶自己去。 曲月瑶兴致勃勃的走到后台,迎面撞见的两人叫她尴尬的站在原地。 裴悯同林简二人正一人一个皮影,玩的不亦乐乎。 裴悯依旧唇边带笑,他的眼神放在皮影上,一双手慢悠悠的配合着林简。 第15页 难怪他不愿意收拜帖,曲月瑶搓了搓鼻子,想着还是不要打扰两个人。她放缓了脚步,艰难的往外走。 可这后台混乱的紧,更有不少梳着羊角辫的小孩子跑来跑去。 曲月瑶倒退着往回走,被小孩子勐地撞到腰身。她踉跄两步,很快稳住双脚,然头顶的锥帽却随着动作跌落在地。 却只听见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那原本打在皮影戏上的灯也不知怎的默默挪到了曲月瑶的脸上。 裴悯同林简下意识的回眸。 那被称作东京第一美人的曲家小姐,此刻髮丝微乱,精緻小巧的贝齿轻咬朱唇,珍珠般的眸子带着几分抱歉。 她匆匆弯腰捡起锥帽,青丝随着动作在灯光下舞动着,带着如缎般的光泽。 这些日子以来,陈家公子为了美人怒髮冲冠殴打优秀太学贡生的八卦传的那是满城风雨。坊间每每说起此事,皆是笑话陈穆之如何色令智昏的。可如今这位美人就这么不遮不拦的站在世人面前,众人倒是觉得,便是做一次陈穆之又如何。 感受到那些灼热的目光以及打在自己身上的灯,曲月瑶随手戴上锥帽,只恨不能施展轻功迅速逃走。 「曲小姐请留步。」 偏生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若是旁人曲月瑶定然是要装作没听见,可喊她的人是裴悯。 「裴公子。」 曲月瑶回身,静静的望着裴悯缓步朝自己走来。 他甚少穿白色,大概是为了同林简那身月白色的裙子相称。 纯白本该是世上最干净的颜色,然穿在裴悯身上,却成了大雪深山之中的雪狐,是掩盖野心的伪装。 裴悯眼底的青色似乎更深了些,他眸间带着戏嚯。面对曲月瑶的时候,他总是这般神态。 「好久不见。」 的确有些日子了,曲月瑶瞧着裴悯走近,觉得他似乎是瘦了些。 「嗯。」 曲月瑶乖巧的颔首,没来得及说别的话。林简已然走了过来,她极为熟练的凑到裴悯身侧,看曲月瑶的眼神带着警惕。 「闻折,这位是?」 闻折,曲月瑶用看戏的眼神扫了一下两人。看来林简成功抱到大腿了,曲月瑶很是遗憾。 这林简明知故问,哪里是真的不认识曲月瑶,大概只是想试探自己同裴悯是什么关系。 「是故交。」 裴悯轻轻一笑,温和的看着曲月瑶。 曲月瑶也跟着笑了笑,「林小姐,我叫曲月瑶。」 「哦,原来是东京第一美人。」 林简听到故交两个字,恶意渐起。她冷冷的扫了曲月瑶一眼,眼前这位美人的脸被锥帽盖住,然而适才匆匆一瞥便已经足够惊艷。 曲家这个嫡女刚回东京便闹出了不少风波,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林简默默的看向裴悯,后者的视线放在那飘然的锥帽纱帘上没有挪开过,妒意四起眼神愈发不好惹。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感受到林简的不快,曲月瑶此刻只想脚底抹油迅速离开这里。 「一起玩吧。」 裴悯却摇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不好吧。」 曲月瑶犹豫的看向林简。 「是啊,一起玩吧。曲小姐既然同闻折哥哥是故交,那我便更要多同你亲近亲近了。」 林简也跟着应下,她太想讨好裴悯。 「我还有别的……」 「一起来吧,这锥帽戴着反而麻烦,干脆也拿下来。」 林简抿唇,像是赌一口气般伸手将曲月瑶头上的帽子復又取了下来。 曲月瑶微微蹙眉,看来这位林小姐不是太懂礼貌。 她伸手想将帽子抢回来,没料到裴悯率先从林简手中拿过锥帽,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他用了些力气。 林简被他这样一拽,手指剐蹭到泛起了一团红。 「闻折哥哥。」 「曲小姐这张脸还是戴上帽子的好。」 裴悯低声,亲手帮曲月瑶戴上帽子,復又将手指穿过纱帘找到系锥帽的那两根绳子。 指尖划过曲月瑶的下巴,感受到那股凉意,曲月瑶下意识的推开他的手。 「我自己来。」 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不要如此亲昵的好。 「闻折哥哥!」 林简嘟起嘴巴,很显然有些生气了。 「林小姐若是不愿意继续游玩,可以先回府。」 裴悯冷声道,甚至没有去看林简一眼。曲月瑶疑惑的瞪大双眼,偷偷摸摸躲在锥帽后面观察这两个人。 看来情况跟她想像中的并不一样,很显然林简已经习惯了裴悯这样的性子,她没有闹起来,只是有些委屈的望着他。 「闻折哥哥,你不是答应父亲今日会陪我玩一整天的吗?」 「在下只是不想驳了林大人的面子,倘若林小姐因此误会的话。」 裴悯顿了顿,狐狸眼微眯,似乎是在想如何措辞能够好听些。 「在下只好请姑娘回府了。」 第011章 林简的脸迅速变红,鲜艷的几乎要滴下血来。曲月瑶瞧着她眼眶里那悬而未决的眼泪,下意识的拿出帕子递了过去。 然而林简却勐地打开她的手,提起裙子转身跑了。 看着这位官家小姐的背影,曲月瑶无奈的嘆了口气。 第16页 「裴公子您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你的怜惜她似乎也并不领情。」 裴悯抿唇轻笑一声。 外头锣鼓敲了起来,围着亭子的各色宫灯逐一点亮,将曲月瑶那纯白的锥帽映得五光十色。她的手微微攥着帕子,十指纤细柔弱无骨。 「皮影戏要开始了。」 戏班的人开始准备起来,而他们这些站在后台的闲杂人等也是时候离开了。 「裴公子,我先告辞了。」 曲月瑶微微福身,这次裴悯没有再叫住她。 回到位置上,萧泠正捧着一包点心。那点心热腾腾的,上头洒满了芝麻香的厉害。 「你回来了。」 萧泠抬头对着曲月瑶笑笑,将自己身边的座位收拾出来。 「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哦这个啊,适才有个小孩说给他五文钱可以跑腿买任何东西。我便叫他买了一些吃的,顺便……给你买了这个。」 萧泠掏出一张面具递给曲月瑶,那面具是半张狐狸面,眼尾处勾勒着烫金红线带了几分魅惑。 「买这个做什么?」 「听闻今晚皮影戏后有灯会,你戴这个帽子终归不太方便,用这个比较好。」 萧泠考虑的倒是很周到。 「你什么时候对灯会感兴趣了?」 曲月瑶不解的接过那张面具,居然还是陶瓷的。 「听闻东京灯会上的灯谜颇为精妙。」 就知道,曲月瑶把锥帽取下,戴上了那张面具。 皮影戏开场,演的是魏晋名人阮籍的故事。戏开场没多久,萧泠倒是看的如痴如醉,就连曲月瑶偷吃她手中的芝麻饼都没发觉。 曲月瑶拿出最后一块,放松的的躺到椅背上,适才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边多了一个人。 她诧异转眸,坐在身侧的居然是裴悯。 「裴公子,要吃吗?」 感受到裴悯看过来的目光,曲月瑶小心翼翼的将芝麻饼递了过去。 「又是封口费吗?」 裴悯挑眉,笑着接了过去。他倒是不客气。 「这次是单纯请你吃的。」 曲月瑶笑笑。 「小声点。」 萧泠转眸扫了曲月瑶一眼。 「好。」 曲月瑶心虚的点头,百无聊赖的靠在椅背上。台上咿咿呀呀唱的厉害,可曲月瑶生来就不爱看这些东西,没过多久便哈欠连连。 「跟我走。」 裴悯拉起曲月瑶的手轻声说道。 曲月瑶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被裴悯拽了出去。 萧泠按了按自己发酸的眼角,望着宫灯下两个人离开的身影,没事人一般拿出一包蜜饯拆开,继续看戏。 这是曲月瑶平生第一次跟男人牵手,裴悯的手很凉。即使是在东京城的盛夏,他的手掌心都散发着隐隐约约的寒意,掌心没有茧子,只有分明的骨节。 曲月瑶的指尖微颤,感受着裴悯的动作,她的心也随着脚步怦然乱跳。 夜晚的东京城格外繁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彩纸扎做的金鱼灯笼在人群之中跳跃着,如同在水中摇曳。 裴悯带着曲月瑶跑到先前放着鱼筐的地方,曲月瑶定睛一瞧,才发觉亭边有一艘船。 「我们要去哪?」 曲月瑶不解的看向裴悯,后者则从容不迫的将系在围栏上的绳子解开,那艘船随之飘动。 「适才那块芝麻饼勾出了我的馋虫,带你去吃好吃的。」 裴悯走上船,朝曲月瑶伸出一只手,示意她扶着过去。 曲月瑶正巧也饿了,她略过裴悯的手,径直跳到船上。她身姿轻盈,脚尖点地,船身没有一丝晃动。 裴悯唇边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将手中船桨递到曲月瑶手中。 「曲小姐身手了得,这船就交给你来了。」 不愧是个奸臣,连姑娘家家的便宜都要占。曲月瑶十分乖巧的接过船桨,手腕随意摆动,船便十分顺滑往岸边靠去。 裴悯静静的看着曲月瑶,眼神就没有离开过。 「裴公子为何一直看着我。」 曲月瑶被裴悯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脸上戴着面具,裴悯看不见她红彤彤的脸。 「美人自然是要多看几眼的。」 裴悯一本正经的盯着曲月瑶,说的话分明轻浮孟浪。可他的眼神却平静如水,语气也没有丝毫讨好谄媚,似乎只是在看着一件精美的玉器,没有任何亵渎之意。 「多谢裴公子。」 可曲月瑶却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按理来说她被人盯的经验十分丰富,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是每每遇上裴悯都紧张的厉害,胸口扑通扑通,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船停靠在岸边,此处距离樊楼并不远。 樊楼的招牌极为红火,远远的隔着一条街都能望见。 二人走上楼,店内伙计笑吟吟的引着他们走向靠边的桌子。 「裴公子今日还是老样子吗?」 伙计似乎同裴悯很是熟稔,自然而然的开口。 裴悯摇头,「今日吃什么让这位小姐决定。」 伙计会意,笑吟吟的转向曲月瑶。 「这位漂亮的小姐想要吃点什么?」 曲月瑶接过菜单,一口气将上面的硬菜全都念上一遍。 「 你们确定是两个人吃吗?」 第17页 伙计揉了揉眼睛,写单子的速度跟不上曲月瑶点菜的速度。 「按照她说的上菜就是。」 裴悯笑着打断伙计的话,低声吩咐。 「是,二位稍等,好菜马上就到。」 伙计将本子挂回腰间,随即朗声喊完,急匆匆的下楼去传菜。 此事曲月瑶适才透过窗子欣赏起夜市的美景来,此处乃是樊楼风景最佳的位置。从前曲月瑶来吃饭至多只能够得上窗户的边边角角,可是这一章全是在这扇大窗的正中间。 从此处往下看,整个东京城一览无余。灯火辉煌璀璨,稚童嬉闹少年夜游,一派繁荣景象。曲月瑶看向坐在对面的裴悯,一时疑惑。 裴悯分明家中颇为贫寒,他自己本人又只是一个住在太学的普通贡生。原本曲月瑶还以为他是依赖贡生的身份才能够在东京城勉强温饱,却没料到人家居然能成为樊楼的熟客,且一进来便是最尊贵的位置。 莫非他私底下接了什么活计? 但是文人们出门接活,至多便是抄录书籍或者临摹字画以假乱真,可这些东西都赚不了多少银子啊。裴悯是哪里来的钱呢? 「曲小姐想问什么?」 裴悯看出曲月瑶眸中的疑惑,掸了掸衣袖,示意她可以随意提问。 「此话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裴公子的钱是哪里来的?」 曲月瑶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从不遮掩。 裴悯倒是没想到曲月瑶要问的是这件事,他还以为……罢了罢了。 「卖鱼。」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人觉得十分扯淡。 「难道每次卖鱼都能收到封口费?」 曲月瑶想起自己给裴悯的那五百两银票,现在心里都还在滴血。 「那倒没有,曲小姐是在下见过的最大方的人。」 裴悯笑着摇头,这小姑娘愣头愣脑的,同外表实在是大相迳庭。 「是吗,呵呵。」 曲月瑶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若非轻烟那孩子老实,她也断然不会如此大方。 「不过在下的确是靠卖鱼为生。」 裴悯又再次解释道。 这话曲月瑶自然是不信的,裴悯一共就那么三个竹筐子。哪怕每日都能卖完,所得也不过一吊钱,哪里能支撑得起他这般挥霍。 想来裴悯是有旁的赚钱路子,她想着不再多问,正巧伙计们也将菜端了上来。 曲月瑶实在是个俗人,所点的菜皆是大鱼大肉,瞧着既丰盛又美味。那红烧肉的汤汁呈现漂亮的糖色,香味勾的人不由自主的探身过去。 肉香夹杂着酒香,原是伙计打开了一坛二十年的花雕酒。 「裴公子您的菜上齐了,请您慢慢享用。」 伙计将酒斟满了两个杯子,毕恭毕敬的离开。 「曲小姐喝酒吗?」 裴悯将其中一杯搁到曲月瑶手边。 曲月瑶连连摆手,「我不太能喝酒。」 「那倒是可惜,樊楼的花雕酒味道极其甘醇香甜,配上东坡肘子着实人间美味。」 裴悯这般长相的人,却是个大口吃肉大盏饮酒的主儿。 见他喝的实在是香,曲月瑶没忍住也将酒杯抬起呷了一小口。那酒味直直的扑进她的心里,一瞬间整个身体都被这香味充斥着,脚也好像踩在棉花上。 眼前的一切变得逐渐模煳起来,就连裴悯的脸也好像变成了两张。 曲月瑶勐地摇头,只听见裴悯带着笑意的问。 「曲小姐这是醉了?不过只喝了一杯而已。」 「应该没有醉吧,我从前在河东喝米酒可以喝一大坛呢。」 曲月瑶低声呢喃,脸上的两坨红晕很是可爱。 裴悯无奈的笑着,却见曲月瑶自己伸手将碍事的狐狸面具扯下来。那张绝色容颜满脸晕红的出现在裴悯面前,哪怕是圣人此刻也难免心神不定。 曲月瑶的美实在罕见,也难怪一向眼高于顶的裴悯只见了一面便放在了心上。 他伸出手帮曲月瑶重新戴上面具,「不戴好面具我怕是无心吃肉了。」 第012章 樊楼是东京城名气最大的酒楼,故而位置好的座位都是需要提前预定的。 曲月瑶对这件事并不知情,然而此时此刻在楼底下闹的陈穆之等人心里却是门儿清。 他们的小厮分明瞧见裴悯带着一位戴面具的姑娘上了二楼雅座,那可是先前陈穆之想预定却没订上的好位子。 裴悯是什么东西? 「我呸!一个小小贡生,别说如今还没公考。便是哪朝他入了内阁,不也还是要乖乖给小爷脱靴?」 陈穆之今儿去了曲家没见到曲月瑶本就心中不忿,想着来樊楼饮酒取乐,怀中抱着春花楼的头牌姑娘小昭。 却被这樊楼的伙计打了脸,他早憋了一股火。如今更是不爽,扬言要将这樊楼一把火烧了。 「陈公子,都是伙计们办事不周,给您安排三楼的雅座可好?」 樊楼掌柜的连忙出来说和,然陈穆之偏不干,带着人便要往二楼沖。 可樊楼的家丁却也不是吃素的,个个人高马大往楼梯口一堵,神仙也难过去。那掌柜的偏还一副笑脸,狡猾的很。 楼下闹得不可开交,曲月瑶却脑袋晕晕不知所以然。 她巴巴的望着裴悯,被迫重新戴上面具后,也不敢再动手摘。 第18页 曲月瑶勉强还剩些力气支着脑袋,呆呆的望着裴悯。 后者吃的不亦乐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倒像是真的饿了来充飢的。 「裴悯。」 曲月瑶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按住裴悯的右手,连带着她腕上的玉镯也勐地敲上裴悯的手背。裴悯吃痛双眸微眯,但他却不恼,只低声道。 「曲小姐想吃什么。」 他倒是乖觉。 「肘子。」 曲月瑶张开了嘴,她半眯着眸子。裴悯轻笑,将肘子递到她嘴边。 她偏还不愿意动,非要裴悯餵进去。 裴悯无奈,只得又往里送了送。筷子被曲月瑶含住,连带着那一坨细腻美味的猪肘子。曲月瑶细细品着,冲着裴悯伸出一个大拇指。 「好吃。」 唉,这小姑娘。 自古以来白痴美人最受男人喜爱,曲月瑶算不上蠢,只是在裴悯面前容易犯迷煳。 其实曲月瑶分不太清楚究竟是因为那场梦,还是裴悯实际上长得便是她所喜欢的类型。漂亮多情的狐狸眼,偏生要配上薄唇,眼下那颗泪痣生的恰到好处。 几乎每一寸都长在曲月瑶的心尖上,她就这么凑近了看着裴悯。 原来对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连带他性感嘴唇边上的油也是好看的。 曲月瑶本来还想再看,却被裴悯伸手推开。 她靠的实在太近了,裴悯并非是单纯天真的书生,从小到大他见过的龌蹉事并不少。 他长在一个鱼混杂的地方,看惯了人性阴暗,自然对纯粹的干净颇为敏感。 曲月瑶生了一副天仙般的勾人面孔,然她的眸子是干净的。 这样的纯白紧紧凑在面前,裴悯一时竟有些后怕,故而推开。 「哎呀。」 曲月瑶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却听得楼下传来砰的一声。 声响极大,将她的酒吓醒了一半。 常年习武的本能让她面对危险时反应的很快,听力是最先恢復的,然而听到的却是曲月瑶并不想听到的那个声音。 「是陈穆之,他要上楼了!」 曲月瑶说出这句话,自己先吓了一跳。 再看裴悯,此人反而没什么反应。 「好好坐着便是。」 裴悯轻声,按住曲月瑶的手。 他目光冰冷,话音刚落,一个伙计已经被摔上了二楼。 紧接着又是一阵推搡,陈家的家丁一字排开,陈穆之像是压轴的丑角,摇着摺扇走了上来。 四目相对,陈穆之一眼便认出了曲月瑶。 「表表妹!」 曲月瑶下意识的摸脸,面具还在啊。 陈穆之很显然有些受伤,他转而看向裴悯。好小子,抢小爷的位置,泡小爷的妹子?小爷看你还剩多少好日子! 「陈公子。」 面对着怒冲上来的陈穆之,裴悯面不改色,唇边泛着戏嚯的笑意。 「我的表妹为何跟你一块吃饭?」 「陈公子认错人了,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 裴悯轻声道,看向曲月瑶。 曲月瑶愣住,想着自己戴着面具的确可以装装样子,便乖巧的走到裴悯身后。 「你的未婚妻?你不是同林家正在议亲吗?」 陈穆之下意识的八卦。 「陈公子弄错了吧,在下早就已经定亲,又怎会再次议亲呢。」 裴悯撒谎不打草稿,侧身牵起曲月瑶的手。 「这位置若是陈公子想坐的话,在下正好也已经吃完了,便让给陈公子吧。」 说完,裴悯便想牵着人离开。 「等等。」 陈穆之却仍旧疑惑,眼前这女子风姿绰约,怎么看怎么像表妹。 「这女子果真不是表妹?」 「自然。」 裴悯郑重点头。 「那便叫她将面具取下来,小爷一看便知是不是。」 陈穆之冷声,他倒是头一回有了脑子。 「在下未婚妻貌若无盐,实在是怕吓着公子。」 裴悯不慌不忙,又轻声对曲月瑶道。 「既然这位公子想要看你的样子,那便给他瞧一眼。」 「可是……」 曲月瑶脑子飞速转动,将声音压得如同乌鸦叫。 「我前几日刚吓死了一个男子,脸上的疤痕也越来越大。算命师傅说我这疤痕带着煞气,最克富家公子的。」 曲月瑶说的一本正经,那声音又压得实在难听。 陈穆之一听她开口便率先没了兴趣,却见裴悯竟是十分急不可耐伸手便要摘面具,赶紧出声制止。 「且慢!不必看了,你们走吧。」 陈穆之挥挥衣袖,露出一副绝顶聪明的神情。 曲月瑶率先松了口气,裴悯却扼腕嘆息吐出一句话来。 「陈公子,当真不看?」 「不看不看,快走!」 陈穆之这种人就是传说中的顺毛狗。 裴悯见状,颇为遗憾的嘆了口气,牵着曲月瑶一步三回头。 「公子,当真不看?」 他又问了一句,陈穆之那张脸都恨不得拧到一起了。 「不看!「 丑人有什么好看的? —————————— 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裴悯买了两碗紫苏饮,递给曲月瑶。 天气热,用些冰的倒也凉快。曲月瑶酒还没醒全,吹了吹夏夜的晚风,反倒又被这暖意熏迷煳了。 第19页 她接过那冰碗,扒拉上一口,整张脸被冻得皱了起来。 「不好吃吗?」 「太冰了。」 曲月瑶低下头朝碗里一瞧,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冰块,难怪吃的牙酸。 「为何要放这么多冰块。」曲月瑶叫苦不迭。 「曲小姐迷迷煳煳的,若是再不弄醒,只怕今日回不了家。」 裴悯戏嚯着望向身侧的曲月瑶,只听声音都可以想像出曲月瑶面具之下那两弯皱起来的柳叶眉。 「什么时辰了?」 曲月瑶终于想起来这一茬。 却听见从朱雀大街最西边悠然传来的敲锣声,「刚好亥时。」 月亮悬在头顶,曲月瑶逃跑的身影正巧从望月楼的屋檐上划过。不知是风还是她的衣角,屋檐上悬挂的六角宫铃发出悠扬的响声。 裴悯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曲月瑶仓皇离开。 她身姿轻盈,轻功了得,没过多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裴悯微微咋舌,转眸望向长椅上美人留下的那碗紫苏饮,端起来一口饮尽。 好在是冰的,能够解些燥热。 ———————— 曲月瑶已经十八了,而大颂也早在二十年前取消了宵禁。 瓦子灯火不休,可她却还有戌时回家的门禁。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遵守的很好,只有今日误了时辰。纵使她赶的再快,回来时仍旧撞上了自家老爹爹怒火冲天的脸,以及曲辰良那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眸。 「瑶儿,爹跟你说过多少次!姑娘家不可晚归,你可知晚上出门有多危险?还戴着这么一个面具,很好看吗?能有你自己的脸好看吗?」 曲瀚怒而将面具扯下,曲月瑶泛红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曲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姐你晚归也就罢了,居然还喝酒。」 曲月瑶喝酒上脸这件事,只有曲辰良知道,哦现在又多了一位裴悯。 「什么!喝酒!」 曲瀚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好在曲辰良及时按住了他的人中。 「爹,教训完再晕也不迟。」 曲瀚感觉脑袋更晕了。 「罚你每日抄写史记,不抄完一遍别想出门。」 曲月瑶艰难的啊了一声,叫她读书写字,跟要她的命没两样。 「啊什么啊,赶紧沐浴歇息,明日开始抄写。曲辰良,你不准帮她,否则连你一起罚。」 曲瀚一把推开儿子,冷声吩咐。 「放心我不会帮忙的。」 曲辰良重重颔首。 曲月瑶无奈的转身回屋,沐浴完毕后准备上床歇息,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曲辰良吓了一跳。 「在家里又走路不带声音,小心我告诉爹。」 「姐,你今日出去这么晚是去做什么了?」 曲辰良却对曲月瑶今晚的经歷很感兴趣,他凑上前,手中拽着一根草。 「我是同萧泠一块出去的。」 曲辰良手中的草应声落地,脸色也顿时变了。 「萧泠也回来了?」 感受到弟弟的紧张,曲月瑶轻轻颔首。 「你若再敢磨磨唧唧多嘴,明儿我便写拜帖请她上门。」 第013章 萧泠同曲辰良的关系大约可以称作猫和老鼠,萧泠是不用动爪子就能让曲辰良这只小耗子乖乖听话的猫。 听闻萧泠回了东京,这一时间曲辰良也没了八卦的兴致,像是丢了魂般的跑了。 次日清晨曲月瑶起身,只听轻烟道。 「公子一大早便收拾行李出门,说是要去太学暂住。」 他不愿意见萧泠,然曲辰良身为外捨生去太学是没有地方住的,他能睡哪? 曲月瑶颇为担心弟弟的境况,便去找曲瀚商议。 「你以为为父看不出你的心思,史记抄完之前不准出门。你弟弟总归不会流落街头,你又何时这般关心起他了?」 曲瀚甚至不听曲月瑶狡辩,便将人赶出了书房。 曲月瑶无奈,只得回房研墨抄书。 然这世道便是不叫她好生用功,不过写了三个字,外头便噼里啪啦下起大雨来。 雨声搅的人心烦,曲月瑶站起身,走到窗前,将那捲帘轻轻挽起。 她没料到竟看到了院中的裴悯。 素衣长立,身穿太学服饰。手中一柄乌青的纸伞,那伞柄如剑鞘。 大雨之中裴悯的脸看不真切,自然也分不清神色。他身边还站着曲辰良,曲辰良的手上拎着一包行李。 曲瀚将人请进了书房,再之后,曲月瑶便看不见了。 「轻烟,你过来。」 曲月瑶坐回到桌旁,望着桌上那歪歪扭扭的三个字,轻声吩咐。 「你去书房听听老爷在同他们说些什么。」 「是。」 轻烟一向乖巧,得了曲月瑶的指令便蹑手蹑脚的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三人对坐相谈甚欢。 炉上的茶水烧的滚烫,轻烟再往那案上一瞧,老爷竟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佛柳泥竹根雕茶杯来款待客人。 这套杯具是老爷攒了很长时间的银子才收到的,素来颇为爱惜。 就连他自己也不捨得喝,如今竟摆出来给裴公子用。 轻烟诧异的盯着瞧了半晌,所听到的却都是些文章上的学问。她同曲月瑶一样对这些一窍不通,觉得无趣遂转身离开。 第20页 面对小姐殷切的目光,轻烟清了清嗓子。 「老爷把那套根雕茶杯拿出来了。」 曲月瑶诧异的瞪大双眸,「你说父亲用那套茶杯招待裴悯!」 轻烟重重点头,曲月瑶欣喜万分。 很好,父亲终于知道抱大腿了。 她既然没法子嫁给裴悯,那换自家老爹爹去抱大腿也是一样的,再不济还有曲辰良。总而言之,总要有一个人跟裴悯关系处好,这样才能让曲家在五年后的兵变时保全自身。 「太好了,咱们家要发达了。」 曲月瑶感慨道。 「真奇怪,从前老爷不是瞧不上裴公子吗?」 轻烟不解的看向自家小姐。 「可能是父亲突然开窍了吧。」 曲月瑶不由嘆了口气,说不定父亲也做了那个同样的梦呢。 —————————— 三人一直谈到日落方才散去,裴悯独自一人撑伞离开,在他即将踏出大门的前一刻,裴悯转过了身。正巧透过窗子瞧见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的曲月瑶,据说要抄完一整本史记才能出门。 「我姐姐最怕写字,写三字经都费劲的很。若真要抄史记,只怕要到明年了。」 曲辰良的话尚在耳边,裴悯眸中泛起笑意。 为他受这样重的刑罚,便是他的罪过了。 曲月瑶并没注意到裴悯的目光,毕竟曲瀚已经谈完话,她需得做做样子。 听到脚步声,她装作手酸的摆摆手腕,眼睛下意识的朝曲瀚偷瞄。 「罢了罢了,瞧你写字都头疼。」 曲瀚走上前不过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袭击。 他敲了敲桌面,「先来吃饭,晚上再写不迟。」 「是。」 曲月瑶欢快的站起身,这才将毛笔搁下。 三人围坐在一起用饭,今日的饭菜颇为丰盛。算算日子,原来是曲瀚发俸禄了。 「爹,你们今天在书房说了什么呀。」 曲月瑶实在好奇。 「你弟弟非要去太学跟人家裴悯挤一张床,被人送回来了。」 曲瀚瞪了一眼曲辰良,自家有床不睡非要出去折腾。 曲辰良摇头,在太学中裴悯对他颇为照顾。而曲辰良素来自信只要是他愿意结交之人,都会心甘情愿帮他做事。故而曲辰良一大早便拿着行李去了,然后就淋着大雨又回来了。 「只是这件事的话,也不至于聊这么久吧。」 曲月瑶忍着笑意,继续问道。 「还不是父亲见裴悯生的漂亮,非要留人家喝茶。」 曲辰良瞪了一眼曲瀚,自家有两位绝色还非要惦记别人的孩子。 「胡说八道,为父这不是给你小子赔罪吗?你无端打扰了他,请顿茶那是应当的。」 「那裴悯好看吗?」 「的确好看,生的颇有几分为父年轻时的风采。」 一句话惹的姐弟两个笑出声,曲瀚显然有些恼怒。 「为父从前险些因为脸做了探花郎,当年靖王爷尚在,就连官家都称赞为父同靖王爷生的颇为相似。」 曲瀚口中的这位靖王爷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传闻他出生之时九条金凤盘旋于京城上空。世人都传这是要生出一位风华绝代的公主,却没想到风华绝代是真的,然而不是公主,是一位皇子。 这位皇子刚生下来便惊艷众人,越长越俊俏,每每出宫巡街都要将朱雀大道挤得水泄不通。那些年来大颂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都是这位靖王爷,说一句貌胜潘安也不为过。 只是可惜靖王爷后来被山寨所俘,音讯全无。后来据说在悬崖下发现了一具尸体,看不清容貌然身量和衣裳都同靖王爷相似。 故而这位传奇般的美男子就这么猝然离世,传闻那夜一向繁荣的东京城也灭了灯火默哀,场面颇为宏大。 那样的男子,曲瀚居然说自己像他? 「爹,不要仗着比我们多活几年就信口胡诌。你这样的话,那我以后老了也胡说八道。」 曲辰良话刚说完了,曲瀚的手就狠狠的打了下来。 好在曲辰良习过武,干脆利落的躲开。 「就不该听你娘的话送你去学武。」 曲月瑶见状,乐呵呵的笑,被曲瀚狠狠瞪了一眼。 「你也一样。」 关我啥事? 三人本来其乐融融,可饭吃到一半,扫兴的人便又来了。 陈穆之冒着大雨送东西过来,都是些绫罗首饰,满满的两大箱几乎要将府门堵满。 曲瀚将大门紧闭,不准陈穆之进来。 他瞧不上陈穆之,不管是人品还是样貌都入不得眼。 可陈穆之是打不死的小强,他坚决不走。姑父侄子两个就这么僵持着,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陈家人没法子,只好来人请公子回家。 陈穆之总算是走了,曲瀚却气的满脸通红,跟墙上的关二爷一个模样。 「陈家实在欺人太甚,搅乱了瑶儿的亲事。如今竟还要强抢民女不成?」 曲瀚冷声,瑶儿的亲事不定下,他的胸口就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般。 「父亲不必生气,陈家势力再大也拗不过大颂律法去。」 曲月瑶轻声劝慰,而曲瀚的脸色却没有因为女儿的话好多少。 瑶儿不懂陈家在朝中势力,曲瀚却极为明白。 第21页 其实只要宁远侯愿意放下脸皮去找官家求亲,这门亲事他们曲家哪怕是拼死抵抗也是没用的。 如今陈穆之这样坚持,而他又是宁远侯唯一的嫡子…… 曲瀚越想便越觉得心急如焚,心中已经做好了以死上谏的打算。 「瑶儿,为父一定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我相信爹爹。」 曲月瑶微微颔首,对自家老爹颇有自信。 在她眼中,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佥都御史。以他的俸禄要想在东京买房,粗略算算也至少要连续上三百年不停歇。他偏偏还不愿意收礼走后门,两袖清风穷得叮噹响。 可即便如此,曲月瑶还是很崇拜他。在河东时,父亲可以为了百姓同地头蛇当街打骂,也可以跟奸商斗智斗勇,甚至为了填补地方库房空缺拿出自己的私藏字画变卖。 她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言官,却做了许多武将都不能做的事。 所以将自己的亲事放到父亲手上,曲月瑶很安心。 「回去抄史记。」 曲瀚的一句话打碎了曲月瑶多少温柔。 她默默将自己张开的胳膊收回,艰难的转身回去抄史记。 大雨倾盆,一直写到了后半夜。 宁远侯府上却灯火通明,下人们来来回回焦急的忙乱着。 陈家老太君慌慌忙忙的从正房走到园子里,「我的穆儿啊,我的穆儿怎么就发热了呢。」 原来这陈穆之在曲府外头淋了大雨,身子骨竟给病倒了。 他原就被酒肉填满了身子,所以身体素质很差,这么大风大雨的一折腾。再加上曲瀚始终不同意他见曲月瑶,一时里外夹击,竟就这么病倒过去。 陈老太君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子。宝贝的跟心头肉似的。如今见这宝贝病倒了口中还在喊表妹,一时沉下了脸。 「是在曲府门口病的?」 「回老太君的话,在曲府门口淋了雨回来便病了。」 「不识好歹的泥腿子,当初叫他娶了我家姑娘便已然是天大的恩赐。如今竟这般摆谱起来,我穆儿要的女人便是去求皇上也一定要了来。」 第014章 屋外一个响雷炸开,闹得曲月瑶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往窗外看过去。 她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慌,想来应当是熬夜太深的缘故。她将笔墨收拾起来,脱了外衣鞋袜吹灯上床睡觉。 然这一夜却睡得很不安稳,梦到了一些片段。 有裴悯,还有自己身上的血。她本以为是自己流血了,然伸手一摸却发觉那血是从裴悯的肚子里流出来的。 「你一个男人又不生孩子,落下一个伤口很难看的。」 曲月瑶担忧之余还不忘逗人开心,裴悯摸着她的头髮,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裴大人!」 曲月瑶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叫出了声音。 大雨依旧在下着,雨声滴在屋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曲府的人都睡得很熟,没人听到曲月瑶的声音。 她站起身将灯点燃,一手举灯绕过屏风走到桌旁,打算给自己倒杯茶喝。 但是她手刚挨到水壶,便发觉桌上多了一个牛皮袋。袋子表面已经被雨淋湿了,曲月瑶将里面东西拿出来,在灯下细细一看,竟是以她的字迹所写的史记。 曲月瑶原本烦闷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她兴奋的翻动着手中的纸张,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是一本完完整整的史记,没有缺工少料,甚至还模仿她的写字习惯涂涂改改了很多。别说旁人了,就算是曲月瑶自己来看,都会觉得恍惚。 可这东西又是谁送来的呢? 曲月瑶不解的看向窗外,莫非这世上真有神仙? —————————— 东边的大宅院内,裴悯还没睡下。 他处理着桌面上的帐本,手边算盘打得极为响亮。 帐本上的数额是旁人见了能惊掉下巴的程度,但是对于裴悯来说,这些都只是小数字,打打牙祭罢了。 「少当家,我回来了。」 一个黑衣人推开门,他袖口微湿,鞋底也带着泥。 「东西送过去了吗?」 裴悯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的问道。 「已经送过去了。」 「好,回去歇着吧。」 裴悯顿首,可黑衣人却没动,他蹙眉,冷声问。 「还有何事?」 「在下放东西后准备离开,却突然听到那位曲小姐喊了一句裴大人。」 算盘的声音这才停了,裴悯还是没抬头,只是觉得胸口似乎被猫爪之类的东西挠了一下。 这感觉很奇妙,裴悯扬起嘴角,依旧是那熟悉的略带戏嚯的笑意。 「退下吧。」 「是,少当家的早些歇息注意身子。」 那黑衣人见少当家笑的这么开心,也跟着高兴。他从小跟着裴悯长大,最清楚裴悯什么样的笑容是真的。 像今日这种笑,那便是欣喜到极点了。毕竟往常都是个面瘫…… ———————————— 萧泠听说曲月瑶得以出门后便来找她了,她来的时候没打招唿,故而十分凑巧的同正打算出门的曲辰良迎面碰上。 「跟我走。」 萧泠静静的盯着曲辰良看,吐出三个字来。 曲辰良无法拒绝,只好转过身垂头丧气的跟着萧泠回府。 第22页 「去公主府赏花!?」 曲月瑶颇为诧异,萧泠倒是神色淡漠一如往常。 萧泠也算的是名门之后,家中有爵位。然只有她这么一位独女,故而这爵位大抵是要被收回了。她同公主颇有私交,也不是头一回被邀请了。 只是这次公主却点名带上曲月瑶,萧泠只好照做。 「公主虽同太子一母所生,性子却温良和睦。你且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看着萧泠一本正经的脸,曲辰良一边逗鸟一边讽刺。 「兄弟姊妹哪有不像的,这位公主的名声可没有你嘴上这么好。」 「有些人表面名声好,私下却不也是孟浪不堪吗?」 萧泠淡淡转眸,扫了一眼曲辰良。 曲辰良像是被戳中了软肋,哪里还敢再说话。 曲月瑶一直不明白这二人到底发生过什么,原本从前都还算正常。可自从前年元宵节后,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对了我有几样东西要给你,你先等着。」 曲月瑶忽而想起自己有几件绣品送给萧泠,便起身回屋去找了。 屋内一时只剩下萧泠和曲辰良二人,气氛一下子冷到极点。 「你怎么突然回了东京。」 曲辰良率先开口,试图缓解尴尬。 「你大概是希望我一辈子都不回来,最好此生都不必相见。」 萧泠低眸,冷冷一笑。 「当初是你不要我负责,那件事原也只是迫于无奈。」 曲辰良小声辩解,长眸带了几分慌乱。 萧泠见他这般,似是有些失望,然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我也不曾叫你负责,你我当初本是无奈之举。此事你知我知便好。」 「萧泠,其实我真的不是不想负责……」 曲辰良见她这般,一时心中跟针扎般难受。他挪动脚步,试图凑到萧泠身边。 「你一靠近我便觉得噁心。」 萧泠的一句话狠狠插进曲辰良胸口,叫他一时沉下脸来。 他不明白萧泠究竟想做什么,那夜并非是他唐突,实在是别无他法。 倘若不做,萧泠必死无疑。 曲辰良不明白自己为何做了好事还要遭人唾弃,他不再套近乎,沉默着将椅子挪的更远些。 「郡主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曲辰良冷着脸又道。 「郡主有意于你,倒是一件好事。」 萧泠不以为然,事不关己的姿态。 「你当真觉得是好事?」 曲辰良显然有些不服气,萧泠回看他一眼,漫不经心的点头。 「不然呢?」 「可惜不能随了你的心愿,我同郡主说了我不举,叫她早些放弃。」 萧泠的眼游离在曲辰良的下半部分,一时蹙眉,轻声道。 「若真是不举倒好了。」 …… 曲辰良的毒舌在萧泠面前简直不够看的。 曲月瑶抱着绣品兴致沖沖的回来,见二人都冷着一张脸似乎各自欠了一大笔钱般,不由嘆气。 「从前还觉得你俩很是相配,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 公主府坐落在繁华的朱雀大道最东边,亭台楼阁一草一木皆为东京城最为精妙之处。 这位二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并无婚嫁。却因为帝后宠爱,在她十岁那年便为她建造公主府。歷时三年方才完成,耗费了不少人力财力。当时被许多言臣上书劝谏,曲月瑶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公主年方十七,却迟迟没有议亲。 听闻她眼光很高,等闲男子入不了眼。 曲月瑶走在偌大的公主府中,心中不由感嘆。在她还要发愁如何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城租大一点房子的时候,这位比她小一岁的公主殿下便能够独自拥有上百间屋子的奢华宅院了。 投胎实在是门技术,曲月瑶抿唇,为了避免自己嫉妒,干脆收回眼神不再去看。 萧泠熟门熟路,带着曲月瑶走到后园。此处鲜花盛开,花团锦簇,诸位受邀的世家小姐们都身穿华服,头簪鲜花,奢华贵气。 那簇拥在中间的黄杉姑娘更是满身珠光宝气,生的圆润精巧。曲月瑶没猜错的话,这便是公主本人了。 「臣女参见公主殿下。」 萧泠率先开口,众人的视线纷纷挪了过来。 紧接着便是小声的惊唿,曲月瑶对这些声音早就已经十分熟悉。 「都说曲家小姐是东京第一美人,原先我还不信,如今见了却觉得,哪里是东京第一美人,分明是大颂第一美人。」 公主笑吟吟的牵起曲月瑶的手,那眼神在她身上游离着,语气颇为殷切。 「公主谬赞了,臣女担当不起。」 曲月瑶嘴上说着客气话,心中却毫无波动。 她已经为了避免出风头穿上了最素净的衣裳,并未簪花,只是随手摘了根桂花枝子戴在头顶,并上几朵最为简单的蝶钗罢了。 可纵使这般,她却仍旧逃不过众人的议论。 「听闻宁远侯家的世子为了你都病倒了,此事你可知道?」 「苏永如今还伤着呢,曲小姐可有去瞧过?」 「何时同宁远侯的世子定亲啊,人家可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呢。」 曲月瑶被那些小姐们团团围住,面临的皆是同陈穆之有关的问题。 第23页 她很是为难,却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便只好支支吾吾的敷衍着。 「抱歉,今日是来赏花的,这些无关的话还是少说些吧。」 好在还有萧泠在身边,挡掉了不少无聊的问题。 二公主端然坐在亭内品茶,温和的同周围的贵女搭话。 突然有一只黑色的毛球突然窜了出来,那毛球像是有目标般,径直朝曲月瑶扑了过去。等那东西扑近,曲月瑶才看清,竟是一只浑身黑毛的大猫。 她自然是不怕猫的,故而并不叫也不躲,任由那猫扑上来。 然后便被曲月瑶反手抱在了怀中,「这猫倒是生的颇为漂亮。」 「多谢姑娘夸赞这畜生,没伤着姑娘便好。」 不远处走出一个人来,手摇摺扇姿态轻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动作极快的走到了曲月瑶面前。 曲月瑶从未见过此人,但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臣女参见太子。」 「哥哥,你怎么来了。」 声音此起彼伏,曲月瑶惊得丢了手中黑猫,下意识的跟着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糟糕,出门前又忘了看黄历。 第015章 太子生的倒是一副精緻面容,头顶攒花宝石金冠,乌髮高高束起干净流落。一袭乌青色的袍子上绣着暗金龙爪纹,颇为霸气风骚。 他一双多情桃花眼死死盯着曲月瑶,一副把玩棋子的神色。 萧泠下意识的将曲月瑶挡在身后,然终究无济于事。 「这位姑娘瞧着面生。」 很显然,太子已经被曲月瑶的美貌所俘虏。他凑上前来,倘若不是碍于众位贵女们在场,那手便已经要搭到曲月瑶肩膀了。 「臣女是佥都御史曲家之女,名叫曲月瑶。」 佥都御史曲瀚,公主微微眯眼,倒是想起了此人。 当初她想要建造公主府时,便是这个人言辞最为激烈,险些坏了她的好事。 如今她女儿生的这般花容月貌,反倒越发叫公主嫉妒起来。 不过好在哥哥看上了她,再漂亮的美人花只要被哥哥摧残了,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原来你就是那位名动东京的曲家嫡女。」 太子上下打量着曲月瑶,一双眼恨不得能穿透衣裳去将曲月瑶的皮肉看个干净。 曲月瑶不喜欢他的目光,身子僵硬的很。 「太子谬赞了。」 她冷声回答,对着不喜欢的人,曲月瑶可丝毫不迷煳。 「嗯。」 太子点了头,感受到曲月瑶身上泛出的寒意,心中狩猎的欲望便更为强烈。 他阅女无数,美人自然是见的多了。曲月瑶这等将人拒之千里意外的寒气却是少见,更何况太子丰富的经验可以看出,这位美人的身材也是一等一的绝色。 他转动着手腕,转眸看了一眼四周,朗声道。 「诸位小姐不必拘束,本殿下便就不叨扰了。」 说完,太子弯腰将原本趴在曲月瑶脚边的黑猫抱起来。 曲月瑶一双小脚看的太子几乎愣了神,他这方面颇有些怪癖。 太子咬唇,眼神流露着迷离。这美人果真从头到脚都秀色可餐。 感受到被按住了脚,曲月瑶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却只听见太子发出一声轻笑, 「先走了。」 太子没有旁的动作,抱着黑猫转身离开了园子。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曲月瑶勉强止住胃里翻涌而出的噁心感。萧泠扶着她的手,轻声道。 「没事吧。」 「不太好。」 曲月瑶摇头,太子的眼神比其他男人的都要让她害怕。她紧张的握住萧泠的胳膊,转眸看了一眼笑的不怀好意的公主。 「这哪里是公主府啊,分明就是虎狼窝。」 「都怪我,不该叫你过来。」 萧泠嘆了口气,她着实不曾想到太子居然也在。 「你不是同公主颇为交好吗?」 「嗯。瑶儿,你不会怀疑我是故意请你来的吧。」 萧泠的神色头一回慌乱起来,倘若这次来公主府是故意设局给太子相见,那她便成了最大的帮凶。 「没有……我只是想叫你去帮我说说,能不能提前回府。」 曲月瑶自己都没想到那层上去,她疑惑的看着萧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的。 「哦哦,应该可以。」 萧泠尴尬笑笑,倒是她自己先慌了。 —————————— 陈穆之的病一连拖了五六日都没好全,老太君急的热锅上的蚂蚁。 这些天陈穆之没说旁的话,只一个劲的喊表妹。 今天好容易好些了,醒转过来后便拉着老太君的手撒娇。 这么大的一个糙汉,却还跟小孩子一般说话。可老太君偏生就喜欢陈穆之这样,她拉着孙儿的手。 「头还疼吗?」 「不疼了。」 陈穆之靠在老太君怀中,轻声道。 「祖母不是说要替孙儿求亲吗?」 「你病的什么似的,竟还能听见这话。」 老太君哭笑不得,他这孙儿周岁礼的时候便抓的是胭脂水粉。当时还被他父亲严厉的训斥过一番,都说三岁看老,看来陈穆之这辈子就栽在女人堆里了。 「祖母该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第24页 陈穆之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他巴巴的摇头。 「自然是要去的,叫你父亲亲自去。」 陈老太君惯着陈穆之,宝贝孙儿的要求没有不应的。 然宁远侯听了这话,鬍子都气的翘起来。 「母亲让儿子亲自去曲家提亲?」 「怎么,给你儿子提亲你都不愿意?」 老太君理所应当的点头,瞧见儿子跳脚的样子都觉厌烦。 「他曲瀚是个什么东西,小小佥都御史还敢瞧不上咱们家。原先儿子碍于亲戚情面同他说话,他竟是一副爱答不理眼高于顶的嘴脸。 如今母亲让儿子去提亲,那是万万不能。因为他家那个祸水,咱们陈家不知生出了多少笑话。」 宁远侯颇为恼怒,心中还记恨着在朝堂上曲瀚不给他好脸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大哥这话说的倒是有趣,就好像没有曲家小姐,咱们陈家的笑话就少了似的。」 陈家二房老爷看热闹不嫌事大,老太君偏心就只喜欢大房。这爵位宅子都给了大哥,二老爷本不服气,如今瞧见嫡子嫡孙是这幅模样,自然要落井下石嘲讽一番。 「你闭嘴!有你什么事!你能少输些钱才是正经道理。」 陈老太君横了二房一眼,冷声呵斥,倒是不留丝毫情面。 二老爷见状,灰熘熘的闭上嘴,不再说话。 「我不管那曲瀚如何瞧不起咱们家,这门亲事你一定要去提。我可就只有穆儿这么一个嫡亲孙子,若是你不去,那便存心不叫我好过。」 陈老太君独断了一辈子,如今老了自然越发骄横不听劝。 「母亲!此事当真不可啊!」 宁远侯急的什么似的,可老太君不听他的话,拄着拐杖转身便走了。 「我说大哥,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否则若是母亲一生气改了爵位换了继承人,可不就便宜我了。」 二老爷凑到宁远侯身边,说起了风凉话。 「你给我闭嘴。」 宁远侯愤怒的瞪了二老爷一眼,甩袖怒气沖沖的走了。 「啧啧,都来骂我做什么。」 二老爷将二郎腿一翘,反倒做出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 宁远侯嘴上说着不情愿,私底下却已经张罗起来。 不出五日他便带着礼物和官媒上了曲家的门,曲瀚打开门瞧是他,脸拉的老长。 「陈老爷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求娶你家千金……」 宁远侯话没说完,眼前的门便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好你个曲瀚,居然敢让本侯爷吃你的闭门羹。 「曲大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商议,你何必这般不留情面。」 隔着大门,两个人互相喊话。 「我早就说过了,不论如何都绝对不同你们陈家议亲。」 曲瀚只觉得晦气,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纨绔,还有当街打人的那种。 「你好歹也是我的妹夫,咱们怎么讲也是一家人。你怎么这般不留情面。」 宁远侯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冷声喊道。 「当初我上你们陈家门的时候,你们不也一样没准我进门吗?」 曲瀚低声嘟囔,当年的仇如何可算是报了。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提来做什么!」 宁远侯很是激动,大声问道。 「不管你今日说什么,这门我都断然不会开。这亲事我也是断然不会应的,还请宁远侯回去吧。」 曲瀚摇头,大声回应道。 「好你一个曲瀚,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宁远侯气的吹鬍子瞪眼,愤怒的在曲家大门上狠狠的踢了一脚,适才转身走了。 「上樑不正下樑歪,老子儿子一个德行。哪里是什么勛贵侯府,土匪阎王差不多。」 曲瀚心疼的打开大门检查了一下,若是踢坏了他断然是不应的。 「父亲。」 适才的闹剧曲月瑶听得清清楚楚,她走到曲瀚身边,神色颇为紧张。 「瑶儿你不必怕,这里是天子脚下,断然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可她若是告到御前呢。」 「那我便打断他的腿。」 曲瀚挽起衣袖,他身为文人甚少动粗。 见他这般曲月瑶噗嗤笑出声,「要打也是女儿去打。」 「不可,你会武功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曲瀚连连摇头。 「我知道,师傅也交代过的。」 曲月瑶抿唇,她的剑仙师傅早就绝迹于江湖。 但是剑仙仇家众多,倘若有一日被那些人发现剑仙徒弟还活着,那势必会招来大祸。 故而曲月瑶在人前从不展露武功,除了在裴悯面前。 「不过若是当真要逼你嫁人,到时你逃了便是,不必管父亲。」 曲瀚义正言辞的看着曲月瑶。 「那怎么行,大不了女儿剃了头髮做姑子。」 「又在胡说八道。」 曲瀚笑出声,心中却愁绪万千。 宁远侯此人素来不讲礼义廉耻,他还真害怕宁远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果不其然,不出两日便听到了宁远侯进宫的消息。他这是打算求官家的圣旨了,曲瀚听罢自然坐不住,也急忙套了自家的马车往皇宫赶去。 第25页 曲月瑶同曲辰良两个紧张的望着父亲离开,「姐,不会真的出事吧。」 「不知道。」 曲月瑶咬唇,心中下意识的想要去找裴悯帮忙。 第016章 巍峨大殿上,宁远侯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 官家很瘦,手边正提着一只毛笔,听到宁远侯的声音,他淡淡一笑,挥袖喊道。 「爱卿来看看,朕今日这幅字写的如何。」 宁远侯连忙凑上前,笑吟吟的看向那字画。 只瞧了一眼,便从嗓子眼发出惊唿,「哎哟!皇上您的字便是王羲之在世都要自嘆不如啊,颇具风骨游龙蛟劲,上上品!」 宁远侯挽着衣袖对官家竖起一个大拇指。 他惯会拍马屁,朝野上下没有谁比他更能讨官家开心。 「朕也自觉甚好。」 官家得意的搁下毛笔,挥袖仰头。 「爱卿快坐。」 宁远侯听话的坐下,自有宫人们送来好茶。 这宁远侯接了茶水,却长吁短嘆起来。 官家本来正在捻须品画,听到宁远侯嘆息,一时起了疑惑。 「爱卿这是怎么了?」 「说出来也不怕圣上笑话,实在是家中幼子太过令人操心。」 宁远侯苦笑一声,无奈的将手中茶杯轻轻搁下,摆出一副慈父忧心的面孔。 「说来听听,看朕能不能替爱卿解忧。」 好在今日官家心情甚好,也乐于管这些闲事。 「微臣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心心念念一位姑娘,如今害了相思病竟病倒了。家中老母亲也操心的病了,实在是不成样子。」 宁远侯连连摇头,他倒是很会演。 「竟有此事?」 官家醉心书画,就连上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故而陈穆之在东京城闹出的这些风流韵事,他是一概不知。 宁远侯便将这些事添油加醋的说了,重点渲染陈穆之的情深似海,省略了曲月瑶对陈穆之无意这重要的关键。 官家听了颇为感慨,「没想到令郎竟是如此情深之人,这倒是一段佳话。」 「两个孩子虽然心意相通,然偏生那曲瀚棒打鸳鸯。」 宁远侯很是为难,艰难开口。 「我们本是亲戚,微臣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故而心中焦虑。」 「这有何难。」 官家大手一挥,他素来看不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悲剧,当下便决定颁旨赐婚。 见他转身去寻硃笔,宁远侯赶紧蹭的一下站起来,巴巴的凑上去打算研墨。 只是那水刚泼进砚台,外头便传来太子驾到的通传。 官家放下硃笔,宁远侯自然也不好再继续。他将墨条搁下,转身给太子行礼。 太子今日穿的极为张扬,大红的袍子底下却是一条墨绿的下裙,这般大红大绿穿在身上,将他的轻浮衬的越发明显。 「微臣见过太子爷。」 太子瞥了一眼宁远侯,「侯爷也在啊,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 他径直走到官家身边,规规矩矩的行礼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去宫外骑马吗?」 官家微微颔首,颇为欣赏的望着自己的儿子。生的仪表堂堂,富贵逼人。虽说比不上从前的靖王爷,却已然比自己强上不少。 「骑马之前想着给父皇请安。」 太子惯会讨官家欢心,这倒是跟陈穆之如出一辙。 「母后炖了上好的燕窝叫儿臣送来。」 太子拍拍手,娇小可人的宫女端上食盒。 官家高兴的打开品尝,一时间便将适才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趁着官家用过膳后去更衣的功夫,太子坐到宁远侯身侧,用手指轻轻剐蹭着宁远侯的茶杯。 「殿下是有什么话要同微臣说吗?」 「宁远侯好生聪慧。」 太子轻笑,「本殿下知道你进宫是想求什么,只是想告诉宁远侯,不要乱动本殿下的猎物。」 宁远侯一下子懵了,他拽着衣袖不解的看着太子。 「殿下您说的可是曲家嫡女。」 「不然还有谁,你家那个草包儿子?」 太子那双桃花眼蓦的缩紧,那茶杯应声落地,砸在地摊上并没有碎裂。但是宁远侯后背的汗却像这杯中的水一般倾泻而出。 官家老了,坐不了几年皇帝。 日后大颂是太子的天下,他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 「微臣明白了,微臣一定回去好生告诫犬子,不会再染指太子的人。」 「本殿下就是爱跟聪明的人聊天。」 太子满意的颔首,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 「收拾起来。」 宫人们迅速走上前,将那茶杯并地毯全都收拾走了,另又迅速换上了新的。 官家回来后,对此一无所觉。 不过他倒是突然想起了适才同宁远侯商议的事,遂玩笑般的开口。 「朕倒是忘了要赐婚,如今年纪是愈发大了。」 「陛下!微臣突然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若是强行赐婚,难免伤了两家和气。」 宁远侯吓得赶紧开口,态度转变之快,官家一时跟不上。 「可爱卿不是说他们情深似海吗?」 「孩子家家的哪里懂什么情爱,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便不劳烦陛下了。」 第26页 宁远侯慌忙解释,如今可真是骑虎难下。 「父皇,这是侯爷的家事,您就不必操心了。」 好在太子及时开口,宁远侯提起来的心渐渐放了下去。 「爱卿倒像是在逗朕玩。」 官家轻笑,双眸显然多了几分不满。他年老后虽甚少管理朝政,数十年前却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君主,宁远侯自然是害怕的。 「微臣知错,还请陛下恕罪。」 「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官家挥袖,收起了适才的笑脸。 宁远侯心中烦闷,这下大概又要收集不少古董字画来重新讨回官家欢心了。他捏着拳头离开,刚走出殿门,远远的便瞧见曲瀚也爬楼梯上来了。 「你你你!」 曲瀚瞧见宁远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举起手指,对着宁远侯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 「你这是已经求旨了!」 「没有。」 宁远侯瞪了曲瀚一眼,狠狠挥袖往外走。曲瀚不解的往高殿瞧了一眼,见宁远侯提着袖子往下走,手上并没有圣旨。 「究竟怎么回事。」 曲瀚看出宁远侯脸色不好,想来是挨训了。 「你放心,日后我们陈家不会再纠缠你的千金。」 宁远侯冷冷开口,一脸的不情愿。 曲瀚一时得意,然他高兴不到一秒,宁远侯接下来的话却叫他掉入了深渊。 「太子已经明言看上了你女儿,恭喜你,从今以后平步青云封官拜爵,指日可待了。」 …… 曲瀚白眼一翻,险些从台阶上栽下去。 ———————————— 樊楼上,裴悯静静的倚在榻上,手边只放了一碗热茶。 曲月瑶急匆匆的上楼,随手将锥帽取下放到桌上。裴悯抬眸看着她,「先坐。」 曲月瑶走的着急,一时渴的厉害。 「裴公子。」 她一开口,嗓音带了几分沙哑。 裴悯遂将手边的茶递过去,曲月瑶只当那碗茶是新的,便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下。 「吃过午饭了吗?」 裴悯又问,曲月瑶一时微愣,呆呆的摇了摇头。 「我点了几样你昨日爱吃的菜,先吃饭吧。旁的事都不甚要紧。」 裴悯敲了敲桌面,里面有伙计端着饭菜上楼,菜式丰盛颇为诱人。 曲月瑶皱眉,此时她哪里还吃得下。 「若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了,这都是我卖鱼得来的血汗钱。」 裴悯一本正经的将筷子擦干净递于曲月瑶,说的跟真的一样。 曲月瑶犹豫着接过,只得先吃。 鱼肉刚一入口,曲月瑶顿时便觉得自己饿了。 「这樊楼的厨子也是一位女子,她的菜似乎很合你的口味。」 裴悯扬唇望着曲月瑶,看美人吃饭实在也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曲月瑶应付般的点点头,她吃饭习惯很好,从不浪费粮食。 眼瞧着桌上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裴悯又亲手给曲月瑶倒上一杯凉茶。 「你放心,宁远侯不会去找官家请旨的。」 面对曲月瑶的担忧,裴悯十分风轻云淡。 「你如何能确定?」 「曲小姐信我便是。」 裴悯拿出一方青色帕子,递给曲月瑶擦嘴。 「我信。」 曲月瑶接过,不知为何,听到裴悯这么说,她原本紧张害怕的心此刻便放松了一半。 虽然不确定裴悯是哪来的自信,但既然他敢说,那便一定不会错。 「你不想嫁给陈穆之,那可有相中的人了?」 裴悯轻笑一声,倒是问的十分直接。 「这个……还没想到,但绝对不会是陈穆之。」 曲月瑶自然羡慕那些两情相悦的夫妻,可她却深知自己的这张脸,大抵是没法想普通人一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那我呢?」 裴悯却又问道,一句话堵得曲月瑶满面通红。 眼前男子轻摇摺扇,眼下那抹青色此刻在夕阳的晕染上淡了很多,竟平添了几分温柔。裴悯薄唇扬起一个弧度,看上去颇有光泽,若是摸上去应该手感不错。 等等曲月瑶,你又想多了。 「曲小姐不说话,那在下便当是默认了。」 曲月瑶的脸红的像虾壳,熟透了的那种。 裴悯将摺扇合拢,点了点她的鼻尖。 「我说过了,不该看的地方不要乱看。」 曲月瑶将视线从裴悯的嘴巴上收回,缠了缠手里的帕子。 「我没有那个意思。」 是你非要说这种话调戏人,曲月瑶又不是什么柳下惠,笑死根本经不起裴悯的挑逗。 第017章 曲月瑶被裴悯亲自送回家,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一辆奢华马车。 马车内的几乎要同曲月瑶的卧房一样大小,她坐在里面,手摸着上面细腻的毛毯,又开始为那五百两银子肉疼了。 她不明白裴悯的钱究竟是哪来的,分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在卖鱼。 马车停在门口,裴悯打开车门先下。 随即伸出摺扇,示意曲月瑶扶着扇子下车。 曲瀚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刚拐回巷子口便被自家门口那辆镶着金边的马车晃了眼。他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马车前站着的人是裴悯和曲月瑶。 第27页 「父亲。」 曲月瑶转眸看到疾步走来的曲瀚,瞧他脸色不好,一时有些担忧。 「裴公子也在啊。」 曲瀚打量了一下那辆马车,心中不由嘀咕,裴悯是哪来的钱。 「公考在即,裴公子怎的如此有空。」 「多谢老师提醒,在下回去之后一定用功读书。」 裴悯淡淡一笑,对曲瀚倒是十分恭敬。 老师?曲月瑶竟不知裴悯居然也成了老爹的门生。 「既然都到家门口了,那便进来坐坐吧。正好我有事同你商议。」 曲瀚深知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他攥着拳头,目光在女儿和裴悯中间瞧了又瞧。竟生出一股悲壮的情怀来。 「是。」 裴悯顺从应下,颇为尊师重道。 进府之后,二人径直进了书房,曲月瑶本来也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曲瀚关在了门外。 「此事与你无关。」 搞什么嘛,怎么你们两个倒是说起悄悄话了。曲月瑶试图趴在门缝上听,却被曲瀚发现。 「走远些,轻烟,把小姐锁在屋里。」 曲瀚深知女儿听力了得,不关远些不行。 「老师管教女儿颇为严厉。」 裴悯看着曲月瑶被拖走的身影,倒觉得曲家人都十分可爱。 「还不够严厉,否则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境遇。裴公子,老夫有件事求你,请你一定要答应。」 曲瀚转过身,这位头髮花白的言臣眼泪浸湿了眼眶,涌现出万千悲凉。 裴悯见他这般,微微一愣,他咬唇顿首。 「老师您慢慢说。」 ———————————— 盛夏很快过去,太学公考设立在九月重阳节后。距离现在也只剩下三天了,曲辰良这几日起早贪黑念书,很少在家。 这半个月以来,曲月瑶很老实的待在家中没出门。 陈穆之倒真的没有再来打扰过自己,至于提亲的事情也再也没有提起过。 看来裴悯的确没有说错,虽不知他哪来的本领,但曲月瑶总算是安静了些日子。 她靠在窗前绣花,虽说她读书写字不行,然穿针引线却是一把好手。 手中是给萧泠做的荷包,听闻她也正在议亲,这些天便没时间见面。 眼看荷包成型,她将线剪断,起身带着轻烟准备亲自送去萧府。 然而马车行到一半,却被人拦下。 掀开车帘一瞧,那站在大街中央的人竟是苏永。 自从陈穆之打伤他之后,曲月瑶便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号人。如今再见他,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消瘦了一整圈,竟越发丑了起来。 「曲小姐,请给我一个说法。」 苏永大声喊道,竟是不顾自己的体面了。 曲月瑶不解,她并不欠苏永什么。 却见苏永将自己衣袖掀开,露出胳膊上那一条长长的伤疤来。 「这是?」 「曲小姐指使陈穆之打伤我,害的我落下这样严重的伤疤断了仕途,难道曲小姐打算翻脸不认帐吗?」 大颂选官制度中,的确有一条要求,那便是面容端正身体无暇。 这是为了保证大宋官场的整体风貌,故而能够做官的人大多数都是好看的。苏永胳膊上这么长一条伤疤已经十分影响风貌了,不能入朝为官也属正常。 但是这一切跟曲月瑶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公子,此事还是应当去找陈穆之吧。」 曲月瑶明知这人是故意来找茬,然围观的人这么多,苏永不要脸她还要呢。 见曲月瑶这般好声好气,苏永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说的更大声。 「陈穆之是受你蛊惑适才故意打伤我的,你长袖善舞在多个男人之中周旋,真是个□□。」 曲月瑶看不透苏永的意图,这是觉得自己的仕途毁了,便决心要拉自己下水吗? 「苏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说我长袖善舞,请问有何凭证。陈家世子连我曲家们都进不去,我又如何蛊惑他?」 曲月瑶明白此时若是不辩解,那这脏水便会实打实泼到自己身上。 「你私下与人相交的证据我又如何能有。」 苏永自然没证据,「然你同陈穆之的事情满东京谁人不知?」 曲月瑶见他不过是信口雌黄,一时只觉无趣。 「不过是大家饭后闲谈,又有谁会当真。苏公子若当真有骨气,冤有头债有主,你自然该去找那打你的人。 难道苏公子明白自己斗不过宁远侯府,故而柿子专挑软的捏,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吗?」 论起吵架,曲月瑶自诩是不怕任何人的。他们家的毒舌特质自然不止曲辰良一人有。 「我竟不知道,苏公子身为太学贡生,就是这般丢莘莘学子的脸。」 苏永被这一长段话堵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愤怒的盯着曲月瑶。 后者无视了他的无能狂怒,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曲月瑶!你给我停下!」 苏永见马车继续往前走,他赶紧又提步往前追,然而后领却被人拽住。 苏永仓皇回头,瞧见的竟是陈穆之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你的伤是小爷打的,小爷自己想打便打了,跟其他人没关系。」 陈穆之朗声喊道,这话不止说给苏永听,更是说给满东京的百姓听。 第28页 「小爷钱也赔了,歉也道了,你若是不满意大可去敲开封府的沉冤鼓。当街欺凌姑娘家,小爷没读过书也知你这行为令人不齿。」 一大段话将陈穆之的形象都衬的高大不少,苏永哪里敢反驳。 「小爷再次强调一遍,我同曲姑娘并无关系。日后我做的事直接去宁远侯府找人,听明白了吗!」 苏永吓得双腿发软,只敢点头。围观的百姓谁不知道陈穆之有多横,吓得一窝蜂全散了。 街上只剩下苏永被陈穆之拽着脖子,陈穆之随手将苏永提熘进一处穷巷中。 「小爷知道是谁指使你的,我可以不争曲姑娘,但是你不准再毁表妹的名声,听到了吗!」 陈穆之恶狠狠的将苏永堵在墙上,不得不说,这大概是陈穆之这小半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 「小姐,你听到了吗?」 轻烟扑闪着大眼睛,扯了扯曲月瑶的衣袖。 「你家小姐没聋。」 曲月瑶颔首,耳边还响着陈穆之那振聋发聩的声音。 人都是多面的,恶贯满盈的陈穆之竟有这般义气的时候。她默默抿唇,还好那次的时候没有淹死他。 「不过为何陈公子突然放手了呢?」 轻烟颇为不解。 「不知道。」 曲月瑶摇头,心中越发觉得裴悯厉害。 如今不过只是一个贡生而已便能左右宁远侯,难怪日后他能成为翻云覆雨的权臣。 曲月瑶想起裴悯,脸颊便微微泛红。 轻烟伸手在曲月瑶脸上碰了碰,「小姐,你不会是爱上陈公子了吧。」 「前面就是千金堂,要不要给你抓服药治治?」 曲月瑶打下轻烟的手。 轻烟失笑,不好意思的嘟起嘴。 「奴婢只是说着玩玩,小姐别生气。」 —————————— 萧府内气氛极为阴郁,萧老爷愤怒的拍桌,萧夫人掩面小声啜泣。 而风暴中心的萧泠却异常平静,她的脚底洒落着被撕碎的礼单,神情淡漠。 「人家伯远候家的嫡子如何配不上你,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老爷冷声斥责道,萧泠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抬眸看向自家父亲。 「父亲若是满意,自己嫁过去便是。」 「你到底想怎样!为父让你自己挑,你说不出所以然。那为父便亲自为你相看,同伯远候已经写好了聘书收了聘礼,你如今却不嫁。你让萧家的脸往哪里搁。」 萧老爷走到萧泠面前,觉得自己这个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变得十分陌生。 「女儿不愿意嫁人,是父亲一厢情愿。」 萧泠低眸,用脚狠狠踩住那些碎片。 「不孝!」 萧老爷将桌上那长颈花枝五彩瓶摔得粉碎,「老爷,曲小姐来了。」 萧泠的手指动了动,她轻声道。 「希望父亲不要在瑶儿面前这般失态。」 萧老爷适才理了理衣襟,冷声挥袖。 「将这里收拾干净,请曲小姐进来。」 「是。」 萧泠适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好在萧老爷素来喜欢曲月瑶,众人寒暄一阵,萧泠适才将曲月瑶带到了自己的闺房。 「这个是我给你做的荷包,泠儿你看上去不太开心。」 曲月瑶看出了萧泠微红的眼角,她下意识的握住萧泠的手。 「我没事,是我父亲逼我嫁人。」 第018章 「是伯远候的世子。」 萧泠轻声说道,唇边挂着一丝冷漠的笑意。 那位世子曲月瑶略有耳闻,生的芝兰玉树人品也好。如今刚过十八,家中并无通房妻妾。于书画之上颇有建树,他的画作也是千金难求的。 萧老爷选夫君很是用心,家世也配得上。 「我倒觉得这位世子不错。」 「可我不喜欢。」 萧泠摇头,曲月瑶不以为然。 「这世上的婚事哪有十全十美的,若能和和睦睦举案齐眉的过下去便很好。」 「瑶儿,你没有喜欢的人,你不会明白的。」 萧泠见曲月瑶这般漠然,一时微微嘆了口气。 「倘若女子不能嫁给心爱之人,那倒不如孑然一身。」 「你自小便是极有主意的,我劝不了你。」 曲月瑶见萧泠眼神坚定,轻声道。 「不过瞧你的样子,倒像是有了心爱之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嗯。」 萧泠微微颔首,这倒是叫曲月瑶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以来,她认识的男子屈指可数。萧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她疑惑的拉着萧泠的手,「好姐姐不妨直接告诉我。」 「猜不出便算了。」 萧泠颇为无奈的笑道,点了点曲月瑶的鼻尖。 「你就真捨得我想破脑袋吗?」 曲月瑶蹭到萧泠怀中,撒着娇问道。 「捨得。」 萧泠轻笑道,可那双曲月瑶看不见的眸子里却写满了愁绪。她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难道她的喜欢隐藏的这么深吗? 「重阳佳节,皇后娘娘特意在望月楼设宴招待官眷,咱们到时一块去。」 第29页 萧泠摸了摸曲月瑶的脸蛋,轻声道。 —————————— 大颂文人喜菊,在重阳节头簪菊花更是传统。 这原本是士大夫之间所流行的传统,每每重阳佳节之时,各地瓦子茶肆内,那些文人骚客皆醉里簪花倒着冠,夜夜笙歌不停。 久而久之,坊间百姓便也开始模仿起来。 据传闻临安城有一年准备了上万盆菊花用以过重阳节,热闹非凡。 这日一大早,曲瀚便命家丁买了一篮子各色菊花。他自己挑了一朵金色爪菊,曲辰良挑了一朵红色。 曲月瑶瞧了又瞧,自己寻了一朵浅绿多瓣菊花簪在髮髻上。这朵倒是很衬她今日的这袭天青纱裙,纱裙繁复呈现彩虹色,在日光底下那暗绣的金线折射出三色光线颇为耀眼。她另又在身前挂上前儿刚买的玉兔压襟,那压襟的粉红穗子落在腿间,随风飘动。 轻烟见到这样的小姐不由屏住唿吸,随即才深深的嘆出一口气来。 「小姐,您真的只是粗略打扮吗?」 曲月瑶放下手中的珍珠粉,有些心虚的笑笑。 「今日重阳佳节,总也不能装扮的太朴素。」 曲月瑶一向都是白衣飘飘,为的就是尽量低调。 但凡穿上一件带颜色的衣裳,美貌度直接一口气翻好几倍,再加上那朵盛放的绿菊加持,便是瑶池仙子在她面前也褪色三分。 「萧家的马车已经在门口了。」 家丁在院中朗声喊道,曲月瑶适才匆匆随手戴上几朵珠钗,牵着轻烟走了。 萧泠在马车上瞧见曲月瑶今日的装扮,一时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你今日这朵花簪的真好。」 萧泠也簪了花,但站在曲月瑶身侧却总有几分东施效颦的意思。 「你的也好看。」 曲月瑶惊喜的发现萧泠也簪的绿菊,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朗声笑了。 「多谢曲小姐夸赞。」 萧泠见她笑的灿烂,心情也明朗不少。 —————————— 望月楼本是皇家殿宇,该楼就坐落在金明池最东边。因为是整个东京城最高的一座楼,又临水而建,故而圣祖特意赐名望月楼三字。 宴席定在晚间,只有四品及以上的官员女眷能够参加。 如今天刚擦黑,望月楼从一楼到四楼的各色宫灯便同时亮起,将那金明池照的波光粼粼,恍若白昼。 曲月瑶自小在河东长大,哪里见过这般繁华奢侈的场面。 眼前一概器皿用物都极为精巧,宫人们一个个屏气凝神。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她们被带到了一早便定好的位置上,官阶越高位置便越靠前。 萧老爷是二品大员,故而按理来说萧泠的位置应该在曲月瑶前面才对。然而令二人没想到的是,曲月瑶居然要比萧泠更靠前三四排。 她不解的望着萧泠,后者同样极为担忧。 「瑶儿,别害怕。」 萧泠捏了捏曲月瑶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嗯。」 曲月瑶谈不上害怕,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才发觉她这一排居然只有两个人。人还没有来齐,殿内不过稀稀拉拉坐着几位官家小姐。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辰,众人适才鱼涌一般的进瞭望月楼。人虽然多,声音却极轻。毕竟是皇后娘娘做东,该守的规矩还是该有的。 只是在众人瞧见坐在第二排的曲月瑶时,这些小姐们的嘴便有些闲不住了。 「那曲家不过只是四品,如何能坐那么前的位置,莫非是坐错了?」 「怎么会,都是有内侍专门引荐的。再怎么蠢也不至于坐错位置吧。」 「可那里是皇室坐的地方啊。」 「不知道,还是少说两句吧。」 萧泠听着这些人的窃窃私语,顿时如坐针毡。她想要起身去提醒曲月瑶,却被一旁的内侍盯得很近。 「萧小姐,在席间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我知道了。」 萧泠咬唇,紧张的望着曲月瑶的背影。 可后者却十分轻松的坐在位置上,甚至还玩起了桌上的筷子。 却听见一声清脆的鼓声,随即便是内饰监那拖的极长的尖音。 「太子妃到!」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楼梯,却见太子妃身穿五彩羽衣,头顶金冠长眉入鬓。她簪了一朵艷红的重瓣菊,富贵异常。一双眸子带着利刃般的扫向众人,唇边带着鄙夷的笑意。 她是着名大将史勇的嫡女,气势不输男儿。 「臣女参见太子妃。」 曲月瑶也跟着站起身,随众人一起请安。 只是太子妃竟停在了她身侧,看着那双镶着碧玉的蜀锦金丝靴,曲月瑶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你就是曲月瑶。」 太子妃的声音同长相一个类型,听上去便不好惹。 「是。」 「抬起头来看看。」 太子妃冷声,曲月瑶不得已抬头。 感受到太子妃打量的眼神,就像是有一条毒蛇在自己脸上吐着信子。 「果真好看,坐下吧。」 如果曲月瑶没有看错的话,太子妃的眼神分明便是仇视和嫉妒。 她不明就里,随即施施然坐下。然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身边那个唯二的座位居然是太子妃的。 第30页 眼看着太子妃坐到自己身侧,曲月瑶心中如同打鼓。 哪位好心人能告诉她究竟是什么情况,爹爹,俺要回家! 「太子妃居然没说什么,看来曲小姐的确被安排了那个位置。」 「莫非她被太子看上了?」 「不会吧,那为何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萧泠听着周围姑娘们的窃窃私语,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 「闭嘴。」 她转身,狠狠的瞪向身后坐着的那一排长舌妇。 那群姑娘诧异的盯着萧泠,一个个都用帕子轻轻遮住了嘴巴。 坐在太子妃身边的曲月瑶此时此刻也没了玩筷子的兴趣,直觉告诉她这不对劲。所以曲月瑶自行站起了身,太子妃连同在座的人都齐刷刷的看向她。 「臣女想更衣。」 内侍监还是照例伸手拦下,曲月瑶咬唇,转眸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臣女当真想更衣。」 「放她去吧。」 太子妃不屑的笑了一声,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胆子就跟针眼似的。哪怕生的再漂亮又如何,终归撑不起大场面。 「是。」 曲月瑶松下一口气,提着裙摆转身逃一般的走下楼梯。 但她不过刚下了三楼,便同正上楼的太子撞了个满怀。 「曲小姐。」 太子用摺扇拦住她的去路,曲月瑶低眸不愿意瞧太子。 「这是要去哪?」 「臣女去更衣。」 「宴席尚未开始,曲小姐便要更衣,是否是看见我给你安排的位置太激动了。」 太子伸手将曲月瑶的下巴抬起,俯身上前,含笑问道。 他一双桃花眼轻挑无比,曲月瑶想他大概看一头猪都能情意绵绵吧。 「位置是太子殿下您安排的?」 曲月瑶咬牙,轻声问道。 「是啊,前儿在公主府偶遇曲姑娘,惊为天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太子轻轻颔首,手轻轻抚摸上曲月瑶发上的那朵绿菊。手指触碰着菊花花瓣,心却想着别处。 他好美色,对于庸脂俗粉素来随意糟蹋。 然好不容易碰见曲月瑶这样惊艷的仙女,自然想要好好把玩。 「请殿下自重。」 曲月瑶忍无可忍,用巧劲从太子手中挣脱。 「臣女父亲是佥都御史,倘若知道殿下德行有失,对你我都不好。」 她轻声说道,心中却慌得要命。 太子轻笑一声,那笑声就像是无数只虫子在曲月瑶身上爬。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慄,曲月瑶咬唇,难道她说的话很好笑吗? 「你放心,我一向怜香惜玉的很。」 太子轻声道,倒是没有再凑上来。他看着美人咬唇,轻颤身姿的样子,恨不得当即便办了她。 然过不了多久母后便要过来了,他不想在重阳节挨骂,故而暂且忍忍。 「去更衣吧,别误了时辰。」 太子撂下一句话,转而往楼上走去。 曲月瑶紧紧攥拳,手往腰间摸去。她今日出门匆忙,平日的包并没有带在身上。 她的手在腰间的荷包内摸了摸,摸到那包药丸后,适才松了口气。 好在她没有忘记带迷魂散,否则今日非要折在这里。 曲月瑶长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裳,继续下楼往如厕的地方走去。 倘若早知道太子会这么快有动作,她今日也不会打扮的这般繁琐。 原本以为今日会遇到裴悯,适才这般打扮。 今日宴席,国子监并太学优秀贡生也同样会出席。但是来了之后曲月瑶才发现,她在四楼而裴悯在二楼。 曲月瑶更衣完毕后,不得不又往楼上走去。 她有些魂不守舍,偶然听到裴悯的声音,竟像是打了个寒战般的清醒了。 她转眸朝声音来源往去,果真见楼下走来了一众国子监太傅。 太傅身穿黑色衣袍,唯有裴悯一袭白袍格外耀眼。 他今日将发束的很整齐,高冠玉簪,头顶墨菊,竟同曲月瑶的绿菊颇为相配。 裴悯面色沉稳,不悲不喜的同太傅们交谈,那双如古潭般的眸子即便在鱼龙雀跃的灯火之中也没有一丝波澜。他如同山林中最深处的幽潭,叫人望而生畏。 可曲月瑶今日却发觉自己不害怕他了,甚至在方才被太子靠近的时候,她居然很希望裴悯就在身边。 裴悯感受到自己身上灼热的目光,遂像是受到感应一般抬眸望了过去。 望月楼之上,那雕花栏杆后站着一位如同月中仙子的佳人。曲月瑶长发若缎,粉面香腮,一双眸子泛着秋水般直勾勾盯着他。 就如同初次见面之时一样,就是这样的眼神。 裴悯不由自主扬唇,就在看见曲月瑶的这一刻,他的黑眸似乎一瞬间盛满了光彩。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笑,大抵在看见美人时总归会有些无法控制的症状。 曲月瑶见裴悯笑,反而鼻头酸了。她咬唇,转身离开了栏杆。 「裴公子,看什么呢。」 裴悯收回视线,却见太傅手中拿着一张狐狸面具。 「看美人。」 「哎哟,没想到啊一向眼高于顶的裴公子也有这般世俗的时候。」 「王大人,为何要买这个。」 「哦,家中夫人喜欢。出门的时候便叮嘱我一定要买,实在念叨的烦人。」 第31页 那王太傅嘴上说着烦人,可唇边的笑容却骗不了人。 「那我也要买一个。」 裴悯勾唇,随手将那摊位上所有类型的面具都买了一个。 「裴公子也有妻子?我们怎么从未听说过。」 太傅们皆好奇的问道。 「说不定哪一日便有仙子进门了,有备无患嘛。」 裴悯轻声道,手摸过狐狸面具,指尖却仿佛回忆起了那日在樊楼那醉酒小狐狸红扑扑脸蛋的触感。软乎乎的,还有些发烫。 第019章 曲月瑶回到四楼,适才发觉太子竟坐在了她刚才的座位。她默默咬唇,转眸见角落里还有空缺,便想偷偷摸摸走过去。 不料太子是一直盯着楼梯看的,他见到曲月瑶过来,原本跟太子妃聊了两句的怒气顿时笑了。他对内饰监挥手,示意将曲月瑶带回来。 「殿下真是好兴致,东宫早已美人如云,如今还招揽不停。」 太子妃冷冷一笑,她并非做小伏低的女人,不痛快便怼了。 「今日重阳佳节,本该一家子和和睦睦。太子妃注意言辞,本殿下懒得同你口舌之争。」 太子伸手摸了一把太子妃的脸,举止轻佻令人不悦。 太子妃厌恶的横了他一眼,说话间曲月瑶已经被带了过来。 她硬着头皮再次请安,感受到太子妃嫉恨的神色,心中实在无奈。 「安安心心坐着,可别再乱跑了。」 太子起身,本想拉一把曲月瑶的手。 可这丫头跟兔子一样难抓,分明生的娇怯,偏生动作敏捷。 他一伸手没抓住,便就势搓了搓手,朗声笑道。 「本殿下先走了。」 太子本该在二楼,马上皇后就要到了,他不能久待。 曲月瑶松了一口气,太子妃却从鼻尖冷哼一声,「坐下吧。」 「是。」 曲月瑶坐如针毡,一双眸安安静静的平视前方,谁都不看。 太子妃却一直转眸看着她,看着身旁这个女人精緻的侧脸,雪一样的肌肤。能看出来她只擦了一层淡淡的珍珠粉,略施粉黛而已便已经如此惊艷,这也能怪太子一见钟情。 「你今年多大了?」 曲月瑶没想到太子妃居然还有心情跟自己攀谈,她勾起嘴角以表礼貌。微微侧过身子,看向太子妃。 「臣女今年十八。」 「十八,倒是年轻。」 太子妃眸间略过一丝惆怅,却很快被她的高傲所遮掩。 「东宫像你一般年轻的姑娘有很多,可她们被玩弄过后就没人会再记得了。」 曲月瑶不解的看向太子妃,她是什么意思。 「太子对你一时新鲜,确实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然他很快就会有下一个猎物,富贵如烟随之消散。」 曲月瑶见太子妃一脸鄙夷,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货是以为自己主动勾搭太子想要贪图荣华富贵,这真是曲月瑶今年听到的最可笑的话。 「太子妃误会了,臣女并非自愿攀附。亦或者太子妃误会的人不仅仅是臣女,东宫其他女子或许大多都是被太子所强迫。」 曲月瑶不卑不亢,一语点破龌龊的真相。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诋毁太子。」 太子妃怒瞪双目,不知不觉拔高了语调。 「臣女一向不喜被人误解,今日这座位也并非臣女本愿。至于进东宫享荣华,臣女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曲月瑶十分淡然的望着太子妃,希望这位正宫能明白,是她的亲亲太子到处调戏良家少女,无品无德。 太子妃很显然没料到曲月瑶会如此直接,一时气的脸色煞白。 「既如此,你说的最好是真心话。」 --------------------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亲亲老公不守男德 第020章 二人斗嘴之际,皇后已经带着宫人们来了。 跟官家的朴素不同,皇后平日里酷喜奢华,这望月楼一应贵重器皿皆是她一手操办。 这次重阳节宴会,皇后更是穿的富贵华丽,那髮髻之上簪的大概是整个东京城,不对应当是整个大颂最大的菊花了。 皇后入座,格外多看了坐在曲月瑶一眼。 此女眼生,却惊为天人,想来就是太子这几日常念叨的那一位曲家小姐。 「都安生坐好,本宫不需要你们行这些虚礼。」 皇后脆生生的郎朗一笑,她虽三十有余,保养的却极好。用钱堆起来的美貌,总是能维持的更长远些。 「是。」 众人本本分分的坐好,随着皇后落座,这重阳宴会便也正式开始。 外头花灯夜放,将原本星河璀璨的夜空照的更亮。望月楼修的极高,故而那绽放的烟火就像是在耳边炸开般,零星的碎屑飘落,如同落下的星子。 曲月瑶看的失神,她在河东长大,贫瘠之地,自是不曾见过如此这般繁华风流。 「小门小户的女子,先将嘴巴闭上吧,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太子妃斜了曲月瑶一眼,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高些。 曲月瑶懒得理会,有这时间不如多看几眼漂亮的烟火。 望月楼形状不似一般高楼,每层楼错落有致,中间建立极为精巧蜿蜒的木梯用以连结。故而底下的楼层可以瞧见高处,四楼乃最高处,王侯贵女众多,在这个时辰一向都是最受瞩目的存在。 第32页 老百姓们在最下头,男子的眼神往四楼飘,女子则往二楼飘。毕竟在这其中的都是大颂最为优秀的男女。 裴悯手中提着一壶清酒,闲散的落坐在栏杆旁。 二楼贡生们规矩不多,不过是换了个饮酒作乐的场子罢了。 曲辰良同众人寒暄完,左顾右盼适才在角落中寻到了裴悯。他笑着迎上前去, 「看什么呢?裴兄。」 「自然是看美人。」 裴悯微微一笑,示意曲辰良坐下。 曲辰良就势坐到裴悯对面,接过裴悯手中的酒仰头正欲品上一口。 「倘若我真做了你姐夫,你会不会怪我。」 倘若不是曲辰良有点功夫傍身,只怕会一口气将酒尽数喷到裴悯脸上。 「你小子有病吧。」 「何故骂我,只是做你姐夫,又不是做你老爹。」 裴悯一脸莫名其妙,曲辰良咬住后槽牙。 「先前递帖子去你府上,你不是给回绝了吗?」 为此曲辰良还很是伤心了一阵,曲家甚至赔了一方上好的青玉砚台。 「帖子递到何处?」 裴悯挑眉, 「自然是裴府。」 「哦,我那个便宜舅舅素来看不得我好过。但凡有贵胄名家的拜帖都一应拒了,且也不会同我提及。」 裴悯半眯着眼,听他说话似乎带了几分醉意。 「那你如何不广而告之?」 曲辰良皱起眉头,颇为不解。 「我本就没空搭理那些拜帖,既然舅舅愿意帮我处理,何乐而不为。」 裴悯将酒壶拿过,仰头又饮上一口。 「此酒味甘,倒不是好酒。裴兄如何不取些更好的来。」 名士喝酒,自然不能如同女子一般贪图于甜腻。都是越苦越辛辣,方才越显墨客风流。 「我就爱喝甜的,自幼吃不了苦头。」 裴悯狐狸眸微微上扬,眼底的白此刻比平常略少些,没了清醒时分的那股子戾气。 「你适才说拜帖,究竟是何拜帖?」 虽说醉了,裴悯倒还记得未曾说完的话。 「我父亲邀你到府上议亲的拜帖。」 曲辰良无奈的嘆了口气。 「可你拒了,无奈只好同苏永议亲。不料苏永又遭陈穆之好一顿打,可怜我姐姐,如今大抵也只有相国寺一条路了。」 他嘴上说的可怜,听起来却像是幸灾乐祸。 「我就说呢。」 裴悯轻笑一声,神情恍惚起来。 「何解?」 曲辰良转眸看向裴悯,却见他一袭白衣倚在栏杆旁,那束髮的冠子不知掉到了何处。髮丝随着秋风飘扬,醉眼迷离,颇有几分魏晋之风。 「就说你们家居然这般没眼光,看上苏永没看上我。」 裴悯说起此话来,神色中竟带了几分怨怪。 「那还不是你没送拜帖!」 曲辰良怒而捶了他一拳,这一拳破坏了意境,裴悯的眼神稍微清朗了些。 「原不知要送拜帖。」 裴悯直起身子,「你们东京城的人议亲,都要走这些无聊的流程吗?」 「虽是无聊,却也表示尊重之意。」 「那你可有给心仪女子递上拜帖?」 曲辰良脸色一怔,长眸微转,「好端端的如何说起我来。」 他在心虚,显而易见。 裴悯掐指,继而想到自己并未学会周易,只得作罢。 「正好对你的事也没兴趣,还是聊聊你姐姐。」 裴悯手指微微一指,正巧是曲月瑶的方向,精准不差。看来在曲辰良过来之前,他一直在看。 曲月瑶此时正在四楼看皮影戏,表演给皇后看的戏都是中规中矩,不能有半点拆错的合家欢。 戏码俗套无聊,又是些王侯将相的情情爱爱。曲月瑶看的无聊,几乎要睡过去。 「你姐姐可有心仪之人。」 「我姐姐不知情爱为何物,虽说生的美貌,然长在河东那样的地方。黄沙漫天,灰头土脸,俊俏的郎君数百里只有一个,可惜是她的亲弟弟。」 曲辰良大言不惭,说的倒也都是事实。 裴悯轻轻眯眼,「你姐姐当真不懂情爱?」 「比真金都真。」 「怪哉。」 裴悯抿唇,若真不懂,如何能这般对自己讨好献媚。每一次的主动都颇有策略,叫人沉沦的很。 「又是何解?」 这裴悯的确是喝多了,今晚总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兴许有的人在情爱之上便是天赋异禀。」 裴悯晃动酒壶,竟不知不觉勾起了嘴角。曲辰良总觉得此话听上去不太健康,但是他又觉得跟曲月瑶扯上关系的,总归不可能不健康。 毕竟曲月瑶不是萧泠……萧泠那般主动的女子终归还是少见。 「今夜月色动人。」 裴悯又道,曲辰良探出头瞧了又瞧。 「真是醉了,今夜分明无月。」 第021章 烟花落尽,然那夜空之上的繁星竟也不知何时偷藏了起来。 眼瞧着乌云密布,似有天雷从西边隐隐约约传来,发出闷响。 重阳节佳会遇上大雨,还真是大颂朝的头一遭。皇后皱起眉头,听着外头雷声,神色微沉可那头上步摇竟是纹丝不动。 第33页 贵族之女凡事优雅端庄,她抬手,淡然吩咐众人先行离去。 否则若真是被大雨困在瞭望月楼,这群小姐们淋湿了便不雅致了。 曲月瑶乐的回府,坐在这位花公鸡般的太子妃身边实在是针扎一般难受。皇后先行离开,随即从高位者开始依次往下排。 太子妃斜着双眸扫了曲月瑶一眼,「希望曲小姐能记着今日所说的话,日后不要再同太子来往。」 「一定。」 曲月瑶目不斜视,心中只盼望着能早点回家。 然天不遂人愿,等到她下楼的时候,外头已经下起了暴雨。 「姐!」 曲月瑶转头,瞧见曲辰良手持一柄青色大伞站在门口。好在自己有个弟弟,曲月瑶松下一口气,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介于不想弄湿衣裙,她用了点小小的轻功,脚尖点地衣袂飞扬,如同轻快的小鹿。 这一幕正巧被太子看在眼里,太子眯眼,手紧紧攥着栏杆,只恨不能当下便办了这天仙般的美人。 「殿下,瞧您这般痴迷,不如就收回东宫好好玩一玩。」 身边狗腿嬉皮笑脸的提议,太子上下摸着脸,颇为惋惜的摇头。 「她爹不是好惹之徒,是个若闹大了能在朝堂上死谏的榆木疙瘩。」 太子深知谏臣的女儿不可随意瞎玩,心中却实在放不下。 「不能明面上抢,不如生米做成熟饭呢?」 太子饶有趣味的瞥了一眼那狗腿,狠狠的抬起脚朝他屁股上踢了过去。 「好法子,本太子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招。」 「若是太子真想做的话,不妨尽数交给小人来办。」 那狗腿子笑眯眯的揉着屁股,双眸泛着猥琐狡诈的光,像是草原上的秃鹫,瞧一眼便生厌。 「好,你去办。」 太子颔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那夜要准备的傢伙。 —————————— 「这雨怎么一下子便这样大,咱家的马车可在附近?」 曲月瑶用手挡着脸,跑到曲辰良的伞下。 「不在,今日出门我没坐马车。」 「那可如何是好?」 「没事,有裴公子在。」 曲辰良示意姐姐朝东边看,果真有一辆黝黑的马车停在街口。马车外头套了一层又黑又亮的皮革般的套子,车门半开着,走近方能闻到一股檀香味。 味道浓郁,曲月瑶本站在车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里头伸出一只手来。 这手好看,她认得。 「愣着做什么?」 曲辰良见姐姐不动,干脆握了上去。手刚牵上便被甩开,车门勐地打开,此时曲月瑶适才看见裴悯的这张脸。 狐狸眼迷离,髮丝散乱披在肩头,面中两团红晕,桃子一样。 曲月瑶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让你姐姐先上车。」 曲辰良翻了个白眼,随手将曲月瑶往上一推,她顺势坐上马车。 车内暖洋洋的,仔细一瞧适才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精緻小巧的暖炉,上头还温着一壶酒。裴悯膝盖上铺着一条毛毯,瞧着像是兔毛做的。 这车在外头瞧着气派,里头空间却不算大。 不过坐了两人,便已经挨上了。 曲月瑶不得已往外挪了挪,尽量保持双腿同裴悯有一些距离。然她越往外挪,裴悯的腰便越往下塌,就好像是要故意靠近似的。 「曲辰良!」 车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女音,曲月瑶侧身去瞧,见是萧泠。 「你有车吗?」 很显然,萧泠是在关心曲辰良。 「他没有,这里坐不下了。」 裴悯含笑,朗声回应。萧泠不解的探头,瞧见车内的曲月瑶,一时惊讶的瞪大了双眸。 「曲公子要拜託小姐送回去了。」 裴悯不给萧泠搭话的机会,随手关上车门。 这算怎么一回事? 曲辰良可怜巴巴的望着紧闭的马车门,不得不转身看向萧泠。 「看来只能你稍我一程了。」 雨下的越发大了,车轮滚过朱雀大道,原本繁华热闹的瓦舍酒肆此刻都被大雨压得悄无声息。黑影重重,路边街灯尽被吹灭。 马车内,裴悯酌酒,炉火散发着橙红的光,勉强能够照亮车内二人的脸。 「今日多谢裴公子相送。」 曲月瑶想了想,不能把气氛搞得太尴尬。 没料到话音刚落,马车竟也停了。停的很急,裴悯手中酒被晃落,他神色微变,那执杯的手却泛白。 「可能要换我来感谢曲小姐了。」 他开口,云淡风轻一般的望着曲月瑶。随即只听见一声离弦之箭,划破雨夜长空径直朝这边射来。 速度极快,即使是在大雨中也不偏不倚没有受狂风影响,此人内力很深。 只不过略逊一筹,曲月瑶抿唇,抢过裴悯手中酒杯。后翻下腰,用酒杯挡住这一箭。却听见砰的一声炸裂,酒杯裂在曲月瑶手间。 好大的力道,她微微侧目,看向裴悯。 「裴公子得罪了江湖中人?」 「庙堂之辈罢了。」 裴悯摇头,一脸无辜的望着曲月瑶。 「这酒杯是古物,玄宗时期的青花瓷。」 曲月瑶拍了拍手,将青花瓷碎片拍落。 第34页 「不好意思,不过你可能得躲一下了。」 她耳力过人,此时此刻正有四人踩着屋檐袭来。每一个都是高手,既然裴悯说是庙堂之辈,那应该是大内的人了。 师傅曾教导过她,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打架不怕死。一个是吃了剧毒的死士,另外一个便是宫中豢养的大内太监们。 太监们的身姿更为轻盈,曲月瑶眯眼,估摸着都没有超过二十。 她随手将那兔毛毯子拿起,另外一只手将裴悯按倒在身后。一脚狠狠踹开车门,利箭乘风而来,却被那兔毛毯子以柔克刚,尽数裹挟在内。 暗箭总共三发,如今应当还有最后一发。 「曲小姐……」 「闭嘴。」 曲月瑶要听方位,堵住裴悯的嘴。 裴悯轻笑,这便是传说中的安全感吗。 却见曲月瑶脚尖一点便飞到了车顶,寒芒微闪,软剑出鞘。暗箭再度袭来,不再朝向裴悯,而是将目标换成了在这大雨滂沱之中若青莲剑仙般的美人。 软剑轻挽,曲月瑶略微动了动手腕,利箭便朝来处飞去。 她紧随其后,果然在屋檐上瞧见了匍匐的四个人。箭很快,曲月瑶却比它们更快。 太监们显然十分惊恐,甚至来不及逃命,便被自己射出的箭扎进了心中。 一击毙命,来不及救。曲月瑶俯身用剑挑开衣物,是黑色的血,看来淬了剧毒。 她又将这些人面上的黑纱挑开,果真是太监。 裴悯慢慢悠悠的打开伞走出马车,站在屋檐下抬眸望着曲月瑶。 「姑娘都解决了?」 曲月瑶回过神,将长剑盘迴腰间,飞身落地。 衣裙已然被大雨打湿,飘不起来了。 「啊切!」 她没来得及酷酷的说句话,喷嚏抢先出了声。 ———————————— 裴悯的私宅坐落在东京城的西南角,旁边便是风景最盛的桃夭山。 此处房子一般平民几乎不可能买得起,往前走不远就是公主府。 曲月瑶下了马车,随着裴悯进府,脸上的惊讶就没有掉下来过。 「先沐浴吧,否则姑娘这么一身回府在下不好交代。」 裴悯望着曲月瑶,衣裳浸湿髮髻也乱了,珠钗也掉的差不多,那朵花却还是颇为顽强的挂在耳朵旁边。他伸出手将话摘下,随手放进一旁的青花长颈瓶中。 「我想裴公子是否应当先跟我交代一下,一个普通贡生怎会被大内太监追杀?」 曲月瑶还是好奇,这群太监她听说过,都是给皇上卖命。 今日这四个使得全是阴毒的杀招,很明显冲着杀裴悯来的。 所以不难得出,裴悯得罪了皇帝,得罪的还不轻。 「等姑娘梳洗完,再好好同姑娘解释。」 裴悯诚恳的望着曲月瑶,一副童叟无欺的模样。 曲月瑶只好点头,紧接着便有一个总角儿童走了出来,说要带曲月瑶去洗澡。 她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这府上连个丫鬟都没有吗?」 「少当家的不喜欢女人。」 那小孩脆生生的开口。 「哦喜欢男的?」 「别胡言乱语。」 裴悯听见了,义正言辞的呵斥回去。 「少当家的不喜欢女人伺候。」 小孩子将后面两个咬重,惹得曲月瑶想笑。 「是吗?」 曲月瑶表示不太相信,转眸看向裴悯。 裴悯微微顿首,「犀首说的是。」 原来这小孩叫犀首,取得名字倒是很大。 「请姑娘随我来,热水早就已经备好了。」 曲月瑶点了头,没走两步就到了浴室。只是进去就傻了眼,她家洗澡用的是木盆,这户人家用的全是水池…… 水池上还镶了金边,曲月瑶两眼一翻,復又想起自己的五百两银子来。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姑娘请吧,王府内没有可以使唤的丫鬟,还请姑娘见谅。」 曲月瑶眉头一皱,等等,王府? --------------------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没错,就是靖王府 第022章 犀首拿过来一件素色长袍,瞧着简单,裙摆处的花朵却格外繁复。 轻轻晃动便如同风吹花丛,材质特殊泛着流光,曲月瑶还从未见过这般布料。 「小的先告辞了。」 犀首俯身,规矩倒是做的极好。 房门被关上,水面漂浮着各色花瓣,曲月瑶抿唇轻轻脱下衣衫,泡了进去。 主殿内,犀首将热茶递到裴悯手边。 「少东家今日果然被埋伏了。」 「嗯,上次贡生入宫朝见他便起了疑心。如今他身子越来越差,想要尽快解决我吧。」 裴悯颔首,眼神中带着不屑。 他呷了一口热茶,原本挤压在胸口的酒意散去了不少。 「好在有曲小姐。」 犀首感嘆道。 少东家入东京城前,剑姬便专门提及过曲月瑶。她唯一的关门弟子,身上功夫不在她之下。 如今看来,剑姬的确没说假话。 「只是可惜这么一位漂亮姑娘,就这样上了贼船。」 裴悯随手敲了犀首一拳头,十三岁的小子说话口无遮拦。 「去准备一桌饭菜。」 第35页 「是。」 曲月瑶今日在望月楼肯定是没吃好饭的,裴悯淡淡拂袖,转眸瞧了一眼水房的方向,唇边慕的勾起一丝笑意。 —————————— 好香啊,曲月瑶推开房门,忍不住嗅了嗅。她直直的望过去,正巧同坐在桌旁的裴悯对上眼。 「曲小姐。」 裴悯直直的迎上曲月瑶的目光,眼中泛光。不得不承认,这条裙子也就只有曲月瑶能传出风韵。既清冷又华光四溢,叫人看了挪不开眼,却又生不出半分亵渎。 「先用膳吧。」 裴悯随手帮曲月瑶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 他脸上带着笑意,周身气势却冷。曲月瑶乖巧坐下,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裴公子究竟是何身份,又怎么会被大内太监追杀呢。」 「这里是靖王府。」 裴悯修长的食指叩着桌面,茶杯中的茶随之泛起涟漪。曲月瑶的心绪要比那茶水起伏的多,她攥紧拳头。 「是那位传说天神一般的靖王爷?」 「嗯,靖王爷是我父亲。」 裴悯颔首,见曲月瑶瞪大了双眸,扬唇笑出声。 「曲小姐不必这般震惊吧。」 「不是说靖王爷英年早逝,生前并不曾娶亲吗?而裴公子你不是一个贫寒的贡生吗,如何会跟皇室扯上关系。」 曲月瑶一股脑问了好几个问题,裴悯摇头。 「那都只是谎言,我父亲还活着,只是大颂的官家容不下他罢了。」 他说话云淡风轻,不带丝毫愤恨。 「另外我对外的身份的确只是一介贫寒书生,还请姑娘不要说漏了嘴才是。」 曲月瑶突然想起梦中裴悯率大军逼宫的画面,原本以为他是奸臣造反,如今看来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裴公子将这些告诉我做什么。」 曲月瑶踌躇的很,到时候不会杀人灭口吧。 「今夜若是没有姑娘,我兴许早就去见阎王了。若是姑娘都不能信,还有何人能信呢。」 裴悯一脸真诚的看着曲月瑶,似乎颇为信任。 「更何况。」 然他却微微侧目,随手挽起袖口,低声道。 「那四个大内高手的性命是姑娘取走的,姑娘如今就算想没干系也脱不了了。」 果真还是梦中那个不折手段不好惹的奸臣,曲月瑶咬唇,心中懊恼。 适才迫于形势才出手,却将自己的武功尽数暴露在裴悯面前了。 「我可干不了什么杀人越货的买卖。」 曲月瑶有些心虚的瞅着裴悯。 「想到哪里去了。」 裴悯笑的更大声,实在是不知道曲月瑶这脑袋里想的什么。 「我没什么需要姑娘帮忙的,反倒是今日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这样的恩情,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话说的越好听,曲月瑶心中便越忐忑。 她心中默念,哪里敢让你报答,只日后屠城的时候能给曲家留条生路就好。 「会有机会的。」 曲月瑶轻声笑道,裴悯不置可否的颔首,将镶金的象牙小箸递到曲月瑶手中。 饭菜很香,吃起来却觉得熟悉。曲月瑶细品了品,试探性的看向裴悯。 「这是樊楼的菜。」 「嗯,他家大厨晚间便住在王府内。」 裴悯颔首,坦然应下。 「那樊楼跟你……」 「在下的一点小产业。」 裴悯施施然挽袖帮曲月瑶添上一筷子东坡肉。 「这就是公子口中所说的卖鱼生意吗。」 曲月瑶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一时手边的饭菜都不香了。 「的确是卖鱼起家,只不过远出东洋西下南洋的上百艘船内,大半都是我裴家产业。」 大颂初年官家便鼓励商贾出海,同周边小国交易往来甚为密切。 早就听闻海上贸易的油水要比盐铁之类还要更盛,杭州第一富商便是出海起家。可裴悯口中的这个裴家,却是闻所未闻。 「裴公子还真是深藏不露。」 「日后可再也没得藏了,身家性命尽数告诉了姑娘。」 裴悯这一句像是闲谈,细想起来却总觉得有点暧昧。 曲月瑶脸微红一片,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埋头吃起饭来。 裴悯一直没动筷,秀色可餐此话的确不假。 「曲小姐若是喜欢这个厨子做的菜,明日我便将他送去府上。」 曲月瑶皱眉,「这个就不必了。」 「报恩嘛,应该的。」 裴悯却已经下定了主意,容不得曲月瑶拒绝。 「好吧。」 曲月瑶只得点头应下。 可裴悯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轻声又道。 「这衣裳适合你,王府上还有几件一併带走吧。」 「这个……」 曲月瑶瞪着大眼睛,这搞得好像自己是来打秋风的。 「哦对了,适才你的珠钗也掉了不少。犀首,正巧一併包上。」 「裴公子您太客气了。」 曲月瑶不好意思想要推辞,却被裴悯一句话堵了回去。 「救命之恩,当涌泉已报。这些东西对我而言不过尔尔,小姐别客气了。」 就这样,曲月瑶带着满满一车的好东西回了曲府。 曲檀已经坐在门口守了小半夜,老头眼睛都熬红了,见曲月瑶回来,沉下脸就要骂人。 第36页 可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便一眼瞧见了跟在后头的裴悯。 裴悯亲手帮曲月瑶撑伞,二人瞧着倒像有几分亲昵。 曲檀默默抿唇,将自己心中的火气强行压了下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弟弟呢?」 「他跟萧泠一起走的,还没回来吗?」 曲月瑶摇头,原本还以为自己折腾了这么久,曲辰良应该早就回来了。 「没有,这小子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曲檀咬着后槽牙,面上却还是要勉强扬起笑容接待裴悯。 「裴公子不然先进屋吧,外头雨下的大。」 「好。」 裴悯倒是没拒绝,果断收起伞走了进去。 「今日在下可能要叨扰曲大人了。」 他拱手,轻声说道。 曲月瑶脸色愣了愣,万万没有想到裴悯竟会提出这般无礼的请求。 很显然曲檀也十分为难,然裴悯一双狐狸眼瞧着无辜,微湿的衣袖好像也在求情。 「我叫下人将客房收拾出来。」 曲檀点了头,这是答应了。 父亲还说自己不看重脸,曲月瑶无奈的嘆了口气,只得任由裴悯睡在客房。 裴悯挥袖,示意下人们将那些东西搬下来。 看见那一箱箱的好东西,曲檀神色紧张的拉过裴悯的衣袖。 「这就开始给聘礼了吗?是否过于草率。」 「聘礼?」 曲月瑶蹙眉。 「把你的耳朵收起来,说了多少次不准偷听为父说话。」 曲月瑶默默往后面挪了一下,也不是她自己想听的。 「曲老爷,你误会了。这只是晚辈的一些谢礼,聘礼岂会这般寒酸。」 裴悯轻声说道,笑吟吟的示意下人们搬快点。 寒酸?曲檀世代书香,清贫人户,实在是消受不起这样的大富大贵。 「除非她替你挡了刀子,否则哪里需要这样重的礼。」 裴悯诧异的张开嘴,赞许般的颔首。 「曲老爷果真聪慧。」 曲檀双眼一黑,这丫头,一早就同她说过武功不能外露的。今日这个重阳节还真是过得够糟心的。 —————————— 萧泠自己在府外置了一处院子,今晚她带着曲辰良没有回家,而是到了这个京郊的小院子里。 曲辰良默默的吞了下口水,推开房门,里头燃着红烛,帘帐飘扬。 外头暴雨倾盆,萧泠的身子却很暖。 她的青丝划过曲辰良露在外面的每一处肌肤,他并非第一次经歷,然心中却始终还是紧绷着的。 「萧小姐,你确定还要吗?」 曲辰良转眸,不愿去瞧萧泠的脸。 「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萧泠将曲辰良按倒在榻,女子轻柔并无半分内力。可那指尖触及处,却像是燃了一片灼热的火。 「今夜我没有中毒。」 萧泠低声说着,用自己的髮带系上曲辰良的双手。她俯身在男人手腕处狠狠咬了下去,曲辰良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曲公子总归是不吃亏的,故而便也不问你愿不愿意了。」 萧泠轻笑,双眸迷离。如同密林深处的蛛网,将曲辰良缠得喘不过气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萧泠,一个平平无奇的s。m爱好者罢了 第023章 曲辰良一直到次日午后才回到府中,刚到家便吵着要睡觉,那脸色苍白,眼圈竟深了一度。 「你这是昨晚被什么女妖怪掳走吸干了精气?」 曲月瑶不解的凑到曲辰良面前,见他眼中隐约可见红血丝,看来是熬了一晚上没睡。 「别瞎说。」 曲辰良下意识的拒绝,却狠狠的皱了皱鼻头,眼神不自然的左右扫着。 裴悯淡淡的望着曲辰良,「看来被你姐姐说中了。」 「昨晚是萧泠带你走的,萧泠没事吧。」 「她怎么可能有事。」 回忆起昨夜萧泠的鞭子,曲辰良便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他摇头,见曲月瑶似乎越来越好奇,勐地抬起手。 「你别问了,我要回去睡觉。」 说完,曲辰良头也不回走进了自己屋子。 轻烟不解的望着公子的背影,微微蹙眉道。 「公子的衣裳又皱了,皱成这样大概只能丢掉了。」 曲月瑶好奇的抬眸瞧了瞧,果然,不仅皱巴巴的,竟还破了。 她抿唇,弟弟昨夜一定有事。 「他也大了,不必事事都要问清楚。」 裴悯起身,理了理衣襟。 「昨夜叨扰,在下不便久留,先走了。」 「你是要回去处理昨晚刺杀的事情吗?」 曲月瑶颇为担忧的望着裴悯,想着他手无缚鸡之力,遂试探性的开口。 「若是你觉得难办或者担心安危,我可以陪你。」 裴悯感激的望着曲月瑶,极为动容。 「不好再麻烦你,更何况后头的事骯脏噁心,别脏了你的手。」 裴悯说的风轻云淡,然涉及皇宫机密的事情又怎会轻松。 曲月瑶咬唇,「如有需要,尽管找我便是。」 「好。」 裴悯走了,坐着他那辆奢华无比的马车、 留下曲月瑶一个人对着昨夜送来的那些大箱子,「小姐,这些可都是上好的首饰。但是这簪子就要几十两银子吧。」 第37页 轻烟没见过世面般的一件一件拿在手里瞧,随即又有些为难的望着曲月瑶。 「只是咱们府邸小,这箱子总不能一直搁在这堂屋中吧。」 这小破宅子是朝廷分的,位置不大,自然没有什么库房了。 后面三间小屋子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也不方便摆这些。 曲月瑶支着下巴,思索片刻。 「拿去当铺卖了吧,看能不能补上先前五百两的亏空。」 她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五百两的封口费,正好裴悯送了这些东西来,换了银钱心下才能安生呢。 不过曲月瑶若是能提前得知出门会碰上太子的话,她打死也不会走出房门半步。 「曲姑娘家中这般困难,为何不找本殿下帮忙呢?只要姑娘一句话,便是买下整间当铺也未尝不可。」 太子打开摺扇,用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姿态对着曲月瑶。 他说话油腻极了,曲月瑶只觉犯噁心。 「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我只是将家中无用的东西拿来典当而已。」 她客客气气的回应,总不敢给太子脸色看。 说罢曲月瑶转身便想走,却被太子堵住去路。 「昨夜望月楼太子妃惹了姑娘不高兴,本殿下实在抱歉。」 太子故作温柔,实则那眼神却像滑腻的蛇般在曲月瑶身上来回窜着。 「民女没有不高兴,是太子殿下误会了。」 曲月瑶连连摇头,心中只恨不能将武功展露人前,否则她一定叫东京城的人瞧瞧自己的轻功有多了得。 「那女人素来粗俗不识大体,本殿下都知道的。」 太子却不顾曲月瑶的话,径直往下说。 「中秋佳节本殿下会亲自派人去接姑娘,再来望月楼赏月。没有旁人,仅你我二人可好?」 太子笑吟吟的望着曲月瑶,虽说是询问,然谁又敢拒绝他。 还是在如此大庭广众的场合内,曲月瑶握拳,还没开口。 「本殿下还有事,中秋夜再见姑娘。」 太子撂下一句话便走了。 曲月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太子那一遭。」 「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美人。」 「唉,没法子谁叫人家是太子呢。」 身边的路人们都纷纷哀嘆,一时间同情的目光尽数落在曲月瑶身上,似乎下一秒这位神仙般的美人便要香消玉殒。 按照这些人的哀嘆程度,看来太子不是头一回干这样的事,并且前面的那些女人们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为何太子这般昏庸□□,官家竟全然不加以管束呢? 曲月瑶抿唇,也没有心情再典当东西,带着轻烟匆匆回家。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整个东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曲家嫡女被太子瞧上。 没过两日,许久不曾登门的陈穆之竟巴巴的赶来了。 他是一个人偷熘过来的,当时曲檀并不在家。 轻烟打开门见是他,吓得立马就要关门。 「你这死丫头,我是来救你家小姐的!」 陈穆之急的用脚踹门,曲月瑶蹙眉,想着自家这小破门实在经不起这般□□,便示意轻烟将人放进来。 「表妹!」 陈穆之紧张的沖了进来,见到曲月瑶时屏住唿吸。 「听闻太子邀你中秋节去望月楼赏月。」 「没错。」 曲月瑶颔首,却只想苦笑。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死死呆在河东。 「不能去啊,这太子素来好色,是出了名的荒淫无道。」 能够让陈穆之都瞧不起的纨绔,大抵也只有太子了。 「太子的命令我岂敢不听的。」 曲月瑶抿唇。 「跟我走。」 陈穆之却摇头,激动的顿足。 「太子葫芦里还不知卖的什么药,表妹你跟我走,我同你私奔。银钱我已经备好,虽说路上颠沛流离了些,总归不必被太子糟蹋。」 见陈穆之竟然还能说出如此仗义之言,曲月瑶很是改观了一下。 不过瞧着仗义,实则还是愚蠢。 「表哥,我们跑了或许能偏安一隅。然父母亲族怎么办?」 曲月瑶轻声问道,一句话便问的陈穆之愣在当场。 「我家中人少,倒也可以一起跑。可陈家那么一家子人,又是世代勛贵,如何脱身?」 陈穆之鼻头红了。 「且不说旁的,单单是陈老太君疼爱了你二十年,你也不该这般回报老人家。」 陈穆之眼泪都要流出来。 「回去吧表哥,心意我已然收到。只是这等冲动鲁莽的行为,日后不必再有了。」 这位陈穆之,先是打了苏永一顿害的自己无人可嫁,如今竟有想着私奔想害双方家破人亡,实乃害群之马啊。 陈穆之泪眼涟涟望着曲月瑶,头一回感觉表妹这般温柔可人,一时间越发不舍。 「可你就要被太子糟蹋了呀。」 「我自有法子,你放心回去便是。」 曲月瑶嘆了口气,吩咐轻烟将人带出去。 陈穆之走后,曲月瑶脸色愈发不济。原本以为这太子在望月楼并不会做什么,自己有武功,也不会叫他占了便宜去。 然如今被陈穆之这么一闹,她心里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第38页 可是家中老父亲最近忙着出城巡查,已经好几日不回家了。曲辰良更是行踪不定,不知去了何处。 思来想去,曲月瑶也只想到了裴悯这么一个人。 遂写了帖子叫小厮送去靖王府,小厮没过多时便拿回信件,上头字迹歪歪扭扭。 「少东家出门办事多日未归,不过小姐放心,此事我会飞鹰禀报。」 落款处写着犀首,曲月瑶捏着信。 飞鹰,也不知靠不靠谱。 就这么忐忑着到了中秋佳节,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曲月瑶却心惊胆战的坐上了太子派来的马车。 望月楼距离曲家还算远,然这一回曲月瑶却觉得快的厉害。 走下马车,她适才发觉望月楼周围竟没有商贩百姓。而诺大的望月楼也空空荡荡,唯有宫灯鳞次栉比,亮若白昼。 太子在四楼等候,案前摆满珍馐美酒。 曲月瑶踱步走来,一袭素色长衫温婉动人。太子瞧的直了眼,下意识的吞吐口水。 「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快起来。」 太子想伸手扶起曲月瑶,却被后者躲开。 他不恼,自然也不急。只是将美酒斟满,递到曲月瑶面前。 「中秋佳节,自然要饮酒助兴。」 「臣女不能喝酒。」 曲月瑶微微蹙眉,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本殿下是太子,一句话便能叫你们曲家灰飞烟灭。今日叫你来是给你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太子冷了脸,似是十分急迫。 曲月瑶嘆了口气,却见太子径直将同一个酒瓶中倒出来的酒一饮而尽。 这是证明此酒无毒,她也不好再拒绝,只得仰头饮下。 美酒入喉,不过半瞬曲月瑶便反应过来。 不对,这酒并不对劲。 她下意识的给自己把脉,可手还不曾摸到腕间,便被太子伸手夺去。 太子双眸已然迷离,那黏腻的眼神叫人作呕。却见宫人们悉数退散而去,而太子则欺身上前,试图将曲月瑶压在身下。 是□□,曲月瑶闪过这个念头,使了些内力将太子甩到一旁。 她提裙往外跑,可大门已经被锁住。只有一扇小门,没记错的话那里是通往观景台的。观景台三面临水,寻常人掉下去便只有一死。 太子笑眯眯的将曲月瑶逼到观景台一角,「不必再跑。」 可话音没落,美人便纵身一跃,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跪倒在地。 死了? 第024章 曲月瑶从五岁起便跟在剑姬身边学武,一柄软剑耍的天下无双。师傅曾说这世上无人会是她的对手,然曲月瑶没有料到自己居然栽到了□□上面,真是有辱师门。 下坠期间她试图用内力吊起,然筋脉受阻压根动弹不得。 最终只能勉强控制整个身子平稳的往下落,扑通一声跌入适才跳楼时便瞧见的一叶小舟内。 水声激盪,太子双眼一黑,看来人是真的掉进去了。 「殿下,怎么办。」 「回宫,真晦气。」 望月楼这么高,女人娇弱,跌进水中定然是尸骨无存。 金明池深不可测,此刻正值秋日开闸,水流也比往日湍急。 太子不想背负上人命,拂袖匆忙离去。 金明池那艘小船上,帘帐微微扬起,只燃了一盏烛火。 曲月瑶觉得内力焚烧的厉害,整个身子也软趴趴的提不起力气。 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烧,可下半身却如同跌入冰窟,极度想要一丝温暖。 一双手伸过来,将意识已然模煳的曲月瑶捞进帘帐内。 很浓的药香,曲月瑶咬唇,朱唇泣血。她抬眸望过去,朦胧之间只看见一个青衣男子,正背对着自己熬药。 药材的苦涩还有那咕噜咕噜的声响叫曲月瑶越发口渴,她下意识的射nyin出声,贝齿咬着唇角,就连舌也比往常也更红些。 「药马上好了。」 那男子回头,望着那张脸,曲月瑶身上的火烧的更盛。 是裴悯,他从脖子开始往下缠着白色绷带,同那玄色衣裳对比越发明显。 「你受伤了?」 曲月瑶勉强维持住理智。 「嗯,昨夜的事,已经过去了。」 裴悯抿唇,见曲月瑶衣衫凌乱,随手拿起一张毛毯盖在她身上。 随即他端起那已经煮的翻滚的药罐,艰难的抬起右手倒进碗中。 「这是解毒药,能解百毒。」 说完,裴悯俯身吹了吹。 却没料到曲月瑶因为太热掀开了毛毯,她一双眸迷茫的望着裴悯,手不由自主的慌忙急促的解着衣带。 「很热。」 美人开口,声音娇糯。 裴悯无奈,将药碗抵到曲月瑶唇边。伸手将曲月瑶的下巴抬起,「喝下去就好了。」 他不是什么君子,指尖触碰到曲月瑶的一瞬间,女人发出的类似于猫咪满足般的呜咽便叫他难以自持。 那碗药顺着方向流进曲月瑶的嘴里,洒了不少顺着她的脖颈渗入衣裙。 曲月瑶咳嗽两声,嗓音已然变得十分沙哑。这□□实在兇勐,再加之她用内力催的太用力,适得其反,整个身子变得更难控制。 裴悯将药碗拿开,转身去熄灭炉火。 第39页 然那炉火刚灭掉,裴悯便感觉到曲月瑶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他蹙眉,然身体上的反应骗不了人。 「这药喝了还没有反应吗?」 「不行……」 曲月瑶趴在裴悯身上,适才能够勉强喘上一口气。她业火烧身,却又有一股隐秘的渴求如同抓痒般的折磨着她。 鼻间唿吸已然没法满足,她不得不朱唇微张,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 可裴悯身上的味道却叫她越发难以忍耐,这该死的□□为何如此厉害。 「你试着用内力调节一下唿吸。」 裴悯有些担忧的转过身,曲月瑶整个身子被迫瘫软在地,衣裳已经被自己扯乱,露出那一片雪白来。 「这药喝下去大抵需要些时辰才能起作用。」 裴悯又道,却被曲月瑶伸手堵住了嘴。 「你别说话。」 她如今哪里还能听明白裴悯究竟说的是什么,只觉得那声音像是钩子,将她的一颗心无止尽的拖入深渊。而身子也随之摇曳澎湃,浪潮袭来,叫她总是忍不住往龌龊的地方去想。 裴悯自诩一生运筹帷幄,就连今日曲月瑶从望月楼跳下他都算无遗漏。 然他千算万算都不曾想到,这解药居然解不了毒。 太子用的药他找人查过,应该是能解的。 可是看着趴在地上如同小猫一般微喘连连的曲月瑶,裴悯慌了。 「不行。」 曲月瑶试图用内力调节,然却越来越难受。身子不受控制的想要去触碰裴悯。 哪怕只是摸他一下,兴许也会比如今更好受些。 曲月瑶双眸模煳,手下意识的朝裴悯探去。裴悯接过她的手,二人十指相扣,曲月瑶唇边下意识的勾起笑意。 「裴公子,再这样烧下去,只怕真要死人了。」 裴悯蹙眉,轻轻将曲月瑶拉进怀中。美人半个身子紧紧贴着裴悯,感受到她那一声放松下来的唿吸,裴悯喉结上下微动。 「若是帮你,便是要你清白。」 「清白和性命相比,还是命更重要些。」 曲月瑶低声,后背因为贴着裴悯胸腔里的浊气都散去了不少。这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就连这药似乎也算不上折磨。 「反正如今东京城无人敢同我议亲。」 曲月瑶咬着牙又说道,转过身勉强支撑住胳膊。她迎面望着裴悯,后者双眸显然带了一分慌乱。 裴悯从来不做意料之外的事,他这次过来并没有做好牺牲自己的打算。 所以他有些犹豫,然此时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位粉面桃腮,眉眼流转迷离的美人,他竟说不出半个不字。 唇挨了上来,烫的惊人。而从曲月瑶唇边淡淡泄露出的细碎呜咽声如同珍珠跌落玉盘。扰乱的并非只有月色和水面,更是裴悯的心。 他失神,下意识的欺身上前,咬住曲月瑶的下唇。 力度不大,然曲月瑶却好似终于得到了宣洩般,不由自主的将裴悯压在了身下。 她的指甲划过裴悯那缠着绷带的脖子,停留在那系的整整齐齐的衣襟带子上。 「曲月瑶。」 裴悯开口,他的手按住了美人纤弱无骨的手腕。 「你想好要嫁给我了吗?」 曲月瑶颇为无奈的轻笑,」都这样了。」 裴悯若有所思,手划过曲月瑶那因为练武留下的薄茧。每一次接触都让曲月瑶的身子为之跳跃,然她却还是耐着性子静静的等待着裴悯的回答。 她总不能真的不顾人家的心意强了他,说出去怕是也不好听的。 「十月殿试过后我会去你家提亲,只是你我之间婚礼要定在明年六月。我需要利用那场婚事清宫闱正朝纲。」 裴悯开口,将计划和盘托出。 曲月瑶略略蹙眉,这男子真是不同寻常。在这样旖旎的环境下,竟还有心思交代这些。 「好。」 她点头,干脆利落的答应。 「届时若是大事不成,你也可免去……」 裴悯话没说完,曲月瑶却已经吻了下来。 这怪不了曲月瑶,在药物作用下,裴悯实在是过于迷人了。他那微微开合的唇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引诱。 她俯身深吻上去,唇齿相依,温度越来越高,一如适才那沸腾的药罐。 裴悯的心如擂鼓,他被曲月瑶压着吻了半晌。满心满眼,竟也像是被下药了一般。 「好紧啊。」 曲月瑶嘟囔着,手指软趴趴的挨在裴悯的衣扣上。 盘扣实在难以解开,她抿唇见裴悯微微喘着粗气,竟又有些迷煳了。 「罢了罢了。」 她无奈嘆了口气,神色为难的用仅剩的内里将那盘扣震碎。 玄色衣裳从中滑落,此时此刻曲月瑶适才发现那绷带竟一路缠到了腰间,弯月般的伤口如同一条龙盘在裴悯身子上。 手指从下至上的划过,每走一寸肌肤就仿佛带起一阵火焰。 伤口因为用力渗出血迹,殷红的血在曲月瑶眼中越发炽热。她俯身,用舌尖将鲜血舔干净、 裴悯发出一声闷响,他掌握主动权,翻身将曲月瑶抵在炉旁。 剧烈的动作带起一阵炭火星子,曲月瑶发出一声满意的嘤,宁。她半眯着双眸,指了指裴悯身后没关压实的帐子。 「先关上些吧。」 第40页 裴悯没转身,长手一伸,原本挂着帐子的铜钩跌落进水中。 小舟内更暗了些,好在裴悯为人讲究,铺了上好的毯子。这才叫曲月瑶躺着能舒服些,灯花滋滋作响,同二人的唿吸声交映。 裴悯很痛,撕裂开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痛。 冷汗顺着背嵴滑落,流在曲月瑶的肌肤上。曲月瑶原本滚烫的身子被点燃,火焰一般要将裴悯整个吞下。 水声激盪,小舟顺着水流一路往下。金明池上此刻画舫极多,丝竹管弦声更是不绝于耳。男女之间的卖唱嬉闹之声悠悠扬扬透过严严实实的帐子传进舟中,曲月瑶一时紧张,裴悯停下动作。 「船好像行至热闹处。」 她开口,药效在此刻已然褪去不少。 裴悯眯眼,眼底那抹青色如同墨汁般深。他压低了腰身,揽住曲月瑶的细腰。 「那又如何?你紧张了吗?」 曲月瑶咬牙忍耐住想要叫出来的冲动,轻轻摇头。 「怎会。」 她嘴硬,裴悯笑的更甚。 他在曲月瑶耳边说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话,而每一次的冲击更让曲月瑶头晕目眩。 周遭热闹不绝于耳,曲月瑶红着脸,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响。然裴悯笑意更浓,他不停的将气氛带至高潮,占据了曲月瑶的每一寸。 小船就这么行走在奢华热闹的画舫之间,无人得知其中旖旎。 也只有裴悯一人瞧见了,这隐忍咬牙却满目春情的人间最美之景。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别锁呀,我没有写什么违禁词的 第025章 曲月瑶回到家中已经夜深,府上无人,唯有轻烟一人翘首以盼。 见小姐从裴公子的马车上下来,一张脸红的厉害。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裴悯将曲月瑶扶进屋内,二人形容举止颇为亲昵。 轻烟在后头瞧着,一时觉得疑惑。 「裴公子先回去看大夫吧。」 曲月瑶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裴悯身上的咬痕,以及那已经凌乱不堪的绷带,用手指轻轻摸了摸。 「放心,曲姑娘……好生安歇。」 裴悯犹豫片刻,心中不知该如何称唿曲月瑶才好。 二人认识时间不长,然却已经有了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曲月瑶点头,相较于昨晚裴悯在自己耳边的那些并不算好听的称唿,曲姑娘三个字实在叫人听了舒适。 裴悯走了,轻烟将人一路走到门口。裴悯復又给了轻烟一张银票,「多买些补品给你家小姐。」 轻烟不解的望着自己手中的五百两银票,目瞪口呆的望着裴悯的马车渐行渐远。 等裴悯走后,轻烟快速走到曲月瑶身边,将银票带给曲月瑶。 「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你将银票收着就好。咱们日后用钱的地方也多。」 曲月瑶此刻倒是平復了下来,她微微摇头,揉了揉发酸的腰。 「我要睡觉。」 「小姐这身衣裳似乎也同昨日出去的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轻烟才有空注意到曲月瑶的衣裳,她摸了摸那料子,的确不是曲家常用的。 「嗯,是裴悯给的。」 昨夜解毒过后,已经临近清晨。裴悯也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衣裙,还带着曲月瑶寻了一处宅子沐浴。 狡兔三窟,裴悯在这东京城的宅子便已然叫曲月瑶知道了两处。 「小姐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月瑶抿唇,昨夜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跟外人说的。 「太子想对我下手,我便逃了出来。所幸有裴公子出手相救,其余的便没什么了。」 曲月瑶将事情总结了一番,轻烟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那真是要多谢裴公子。」 「自然。」 曲月瑶神情有些不自然,她当然要谢裴悯,否则昨夜说不定自己要自毁经脉而亡。毕竟总不能随便寻一个人解毒。 她勾唇轻笑,转眸看向案间曲辰良亲手放的日历册子。 距离殿试只剩下不到二十日了。 太学贡生公考私考优异者皆可上殿试,届时官家会亲自考核提拔。若是才学出众,当日便可授官嘉奖。 到时候裴悯再上门提亲,定然风光无限。 「对了轻烟,这几日深居简出切勿出门。」 在婚事定下之前,她不能再被太子看见一次。 「若是父亲弟弟回来,只管叫他们做出一副四处找人的样子来便是。」 轻烟极为懵懂的望着曲月瑶,「是。」 ———————————— 之后几日,曲檀同曲辰良回府之后听闻曲月瑶被太子盯上,自然心急如焚。 立马听曲月瑶的话做出一副女儿失踪的样子来,痛心疾首的厉害。 曲檀那些个好友也纷纷上门慰问,便是曲辰良的同窗们也皆扼腕嘆息。 其中裴悯演的最投入,倒像是这辈子都瞧不见曲月瑶一般。 「姐姐,你是没瞧见裴公子听说你失踪之后急的笔都握不稳了。」 曲辰良啧啧摇头,手中拿着橘子剥干净递给姐姐。 「要我说,裴悯才是最真心待姐姐的人。」 曲月瑶十分勉强的笑笑,裴悯还真是入戏,竟还能演出几分真情来。 第41页 「倘若姐姐真的嫁给裴悯,你会高兴吗?」 「开什么玩笑。」 曲辰良当下就变了脸色。 「我开玩笑的。」 曲月瑶只当弟弟是捨不得自己,却没料到这混小子将桌面一拍。 「裴大哥才华横溢,生的仪表堂堂,公主都配不上,姐姐你如何敢肖想?」 话音未落,一巴掌已经狠狠挥到了曲辰良的左脸。 「你小子嘴这么贱,真该叫萧泠好好收拾你。」 说到萧泠,曲月瑶倒是反应过来。她似乎许久不曾上门了。 「她走了。」 曲辰良倒是开口,收起了自己适才的笑意,倒显出几分阴鸷来。 「去了何处?」 「她父亲述职过后被派往杭州,他们全家人就都跟着去了。重阳节后走的,忘了同姐姐说。」 一提到萧泠,曲辰良的脸色便同往常截然不同。 曲月瑶觉得这二人之中定有猫腻。 「重阳节那晚你是不是一直跟萧泠待在一起?」 曲辰良抬眸瞪了曲月瑶一眼,「八卦,自然不是。我还要去读书,不同你聒噪了。」 「臭小子,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 —————————————— 十月初,东京城桂花飘香。 公考的成绩公布,裴悯赫然排在第一位,而紧随其后的便是曲辰良。 二人进殿试已经是板上钉钉,曲檀倒称不上多高兴。 「从前你老爹我可是状元,不必你这公考成绩要强?越发落败了。」 「公考榜首可是裴悯,哪怕是老爹你去都不一定能胜过他。」 输给裴悯对于曲辰良来说并不难接受,曲月瑶同样也十分高兴。 「没出息,当初你爹我也只服一个人,那便是靖王爷。」 靖王爷?这不是曲檀头一回提到这个活在百姓口中的神仙人物了,介于这位王爷同裴悯的关系,曲月瑶突然开始感兴趣起来。 「老爹,不妨多同我们说说这位传闻中的靖王爷。」 曲檀摸着鬍鬚,颇为为难的瞥了一眼曲月瑶。 「这靖王爷的事情,说来也简单。当初他本是官家的亲弟弟,颇受先帝器重。不过是次子,故而哪怕再聪慧过人自然也做不了储君。 只是靖王爷此人对于江山社稷并无兴趣,每日只寄情于山水之间,同文人雅士吟诗作赋求其乐。」 回忆起当年靖王府的盛况,还是一个穷进士的曲檀在诗会之上颇受鄙夷。当时在座皆是王公贵胄,太学贡生。曲檀这样的穷苦出身自然是不讨喜的,然而靖王爷却夸他颇有才气,礼贤下士。 将曲檀被欺辱的那些面子一一找回来不提,还专门牵线陈家姑娘同曲檀相识。 「说起来,没有靖王爷我哪里能跟你们的娘亲相识呢。」 曲檀颇为感嘆。 「王爷对我是知遇之恩,只是可惜英年早逝,叫我不得以报颇为惋惜。」 「别遗憾,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 曲月瑶一本正经的望着曲檀。 「胡说八道什么,靖王爷都已经故去了。」 曲檀瞪了女儿一眼,挥袖叫姐弟两个离开,他有些伤感想静一静。 殿试定在十月初十,这一日天气极好,曲檀带着姐弟二人驱车赶往皇城。在宫门口停下,家属只能在外等候,曲辰良朝他们眨眨眼示意不必担心。 随后走来的正是裴悯,这是二人中秋节后第一次见面,裴悯瞧着倒是极为自然。 曲月瑶却莫名红了脸,「裴公子好。」 「曲老爷,曲小姐。」 裴悯一一打过招唿,又同曲檀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即便同曲辰良一起进了宫门。 「这俩小子站在一起极为赏心悦目。」 曲檀感嘆道,却听到身后传来一片聒噪之音。 转眸望过去,康宁郡主一脸期盼的望着曲辰良离开的身影,随即迎上前来、。 「伯父好,姐姐好。我命人专门搭了凉棚等候,二位也一起吧。」 康宁郡主颇为乖巧的望着二人,看来她还不曾放弃。 「有劳郡主,只不过我们已经租了席位。」 曲檀客客气气的拒绝,带着曲月瑶走到一旁聚集的长鹏内。 康宁郡主在原地微微跺脚,随即竟也跟了上来。 「我同你们一起等可好?」 郡主这般巴结,曲檀也不好再做拒绝,只得应下。 只是殿试的时间很长,从清晨一直等到午后。虽说是秋日,然太阳却还是厉害。凉棚旁边偶有小贩推着冰饮来回贩卖,天气燥热众人等待的心情也焦虑,一时便有不少怨天载道的话。 康宁郡主没受过这样的苦,又觉得周围聒噪异常,她忍了半个时辰后终归还是灰熘熘的去了自家精心搭建的地方。 「可算是走了。」 曲檀松下一口气。 「老爹不希望弟弟有郡主这么一门好亲事?」 曲月瑶轻声一笑,这东城内谁不攀附权贵。那些人一个二个嘴上都瞧不起郡主的名声,然适才郡主在这里的时候却都巴结讨好,趋炎附势的厉害。 「安身立命靠的是本事,岂能靠夫人。」 曲檀朗声大大方方的说道,一句话倒是惹来众人不悦。 「好了父亲,你喜欢得罪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第42页 感受到周围人仇视的目光,曲月瑶微微一笑。她今日戴着锥帽,又穿的是轻烟的服饰,故而并无人认出她来。 「曲老爷嘴上说的这么大义凌然,还不是为了讨好太子丢了自家女儿性命!」 「是啊是啊,如今在这里说这些漂亮话有何用,女儿都被祸害死了。」 「曲老爷,一个月都快过去了,贵府千金不会真丢了吧。」 讥讽声不绝于耳,曲檀气的吹鬍子瞪眼。 「父亲,切莫动怒。」 第026章 弟弟还在殿中考试,此刻父亲若是在外同众人闹起来,难免不妥。 曲檀是个出了名的倔脾气,然女儿的话他却还是听的。 如今要让众人都认为女儿失踪,才可以叫太子放松警惕。故而他心中恼怒,却也只能极力忍耐。 众人见曲檀不再说话,一个个便嘲讽的更甚。 玩笑之间,那宫门开了。 率先走出来的是宣旨太监,他拖着尖长的嗓音说了一大堆官家天恩之类的废话。 「也不快些说名次,总是整这些虚礼。」 曲檀着急,低声埋怨。 曲月瑶轻笑,然话音未落便听到了裴悯的名字。曲月瑶蹙眉,适才并不曾听明白。 「官拜国子监太傅。」 曲檀重复了一遍,这国子监太傅是极好的肥差,然却是对于功成名就的老臣而言的。 裴悯还这么年轻,不去建功立业反而来教书立学。名头虽响亮,却并无实权。 曲檀握紧衣摆,「不该如此。」 曲月瑶的神色也微微下沉,她知道其中内里,却仍旧替裴悯觉得不公。 不远处的林家凉棚内,林简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便哭了。 她以为是自家父亲故意针对裴悯,方才知给了他一个虚名而已。林简微微咬唇,心中只觉亏欠,一时越发想要下嫁给裴悯。 「等父亲回来,定要问个清楚。」 她暗自说道,一旁林夫人默默摇头。 「简儿,那裴悯无心与你,你又何苦这般作茧自缚?」 「母亲,今生女儿非裴公子不嫁。」 林简甩开手,一副决绝的模样。 紧随裴悯其后的便是曲辰良,官拜礼部主事。 曲檀神情越发下沉,礼部本就是闲职,主事更加没有实权。说难听些不过是个跑腿的小管事,按照他们二人的成绩绝不至于落魄如此。 「父亲,他们出来了。」 曲月瑶轻声说道,示意曲檀将脸色缓和些,省的到时候弟弟瞧了内疚。 「为父知道。」 曲檀没有理会到曲月瑶的意思,他拂袖起身,静候二人归来。 宫门口秩序井然,贡生们或喜或悲,按照次序往外走。裴悯走出来之后,便径直朝曲家父女走来。 他脸色漠然,往常上扬的眼角此刻竟往下压着,瞧着颇有气势。周身冷若冰霜,无人敢靠近一寸。 然在经过林家凉棚之时却被林简拉住了衣袖, 「裴公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林简哭的厉害,介于她已经多日不曾见过裴悯,故而她这次才这般大胆跑出来当众将人拦下。 「林小姐,在下不懂你的意思。」 裴悯将林简推开,客气疏离。他甚至都不去看那梨花带雨的娇小姐,微微蹙起的鼻头分明在昭告众人,他十分厌恶此女。 「是我在父亲耳边说了你的坏话,故而影响了你的官运。我愿意嫁给你来恕罪,日后定然好生辅佐祝你平步青云。」 林简是被宠大的娇娇女,大颂官场又素来昏庸腐败。裙带关系层出不穷,众人早就习以为常。故而她说出这样的话,没人觉得不对,反而都极为嫉妒起裴悯来。 林首辅可是官家面前的红人,若是有了这个岳丈,平步青云的确不是空谈。 「多谢林小姐的美意。」 然裴悯却不识好歹,断然拒绝。 「你为何不愿娶我?莫非真要我求官家赐婚你才愿意吗?」 林简哀求般的望着裴悯,从她大胆到独自一人送荷包给陌生男子便可看出,她是能够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性子。 曲月瑶瞧着她那可怜悲哀的模样,心中只觉唏嘘。 女子何必如此? 「在下已经定亲,便是官家也不好拆散良缘吧。」 裴悯听到官家二字,语气是□□裸的嘲讽。曲月瑶听到此话心中咯噔一下,果然裴悯抬眸看向了自己。 「是何人?你是何日定亲的,我竟丝毫不觉。」 「正巧在下的未婚妻今日也在此地,如今告诉了林小姐,日后省的你再行纠缠。」 裴悯朝曲月瑶招手,那眸子此刻方才有了些光彩和笑意。 然而曲月瑶双脚却如同长在地上一般,她哪里敢动啊! 「是谁!」 林简仇恨的眼光扫射过来,叫曲月瑶越发不敢再动。 裴悯见她不动,倒也不恼,反而自顾自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介绍下我的未婚妻,曲家嫡女,曲月瑶。」 这个名字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议论纷纷。 「曲月瑶不是死了吗?」 「中秋节过后便再也没见过,如今竟出现了?」 「不可能吧。」 林简不可置信的走到曲月瑶面前,狠狠的扯下曲月瑶的锥帽。 第43页 真是没礼貌,曲月瑶心下腹诽,却不得不扬起笑脸面对在场目瞪口呆的无关群众。 「是我,我还活着。」 她笑吟吟的开口,裴悯见她这般可爱,一时也被逗乐。 方才在朝堂上的阴郁此时此刻一扫而空,二人并肩而立,瞧着倒是郎才女貌,颇为赏心悦目。 然而此时此刻的曲檀和曲辰良却一脸的迷茫, 「虽然已经跟这小子说好了,等殿试之后商议亲事,却也未曾真的定下啊。」 曲檀颇为不解的揪了揪自己的小鬍子,一旁曲辰良听到这话,激动的瞪大双眸。 「父亲同裴兄商议过亲事!我如何不知情!」 「小声些。」 曲檀瞪了儿子一眼,「一个小小礼部主事也敢如此大声说话!」 林简几乎要崩溃,她不解而又嫉妒的望着眼前的曲月瑶。 「你们二人竟真的已经定亲。」 她怒声吼道,一双眸几乎要淌出血来。随即还要说什么,林家的下人们却已经一涌上前将人给拖走了。 若是任由林简这样闹下去,只怕是整个林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回府吧。」 裴悯温柔的牵起曲月瑶的手,明面上竟是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这是二人在欢好之后第二次肌肤接触,曲月瑶指尖微微合拢,严丝合缝的紧握在一起。 她扬唇,转眸望着裴悯侧脸。 其实虽说那日是无奈之举,然能够同裴悯在一起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暗自抿唇,心中竟生出几丝甜蜜来。 若是从前她愿意附和裴悯只是因为害怕那个真实的梦境,如今她便是随着自己的本心了。 —————————— 曲府内准备了上好的酒菜,裴悯同曲檀商议亲事。而曲月瑶则负责应对曲辰良的狂轰滥炸,曲辰良觉得这件事他是唯一一个被瞒在鼓里的。 此人素来好胜,如今被隐瞒了这么大一件事自然心中不快。 一张嘴喋喋不休,冷嘲热讽的让人听了恼火。曲月瑶蹙眉,「那你同萧泠又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便将曲辰良怼的哑口无言,曲辰良拿起筷子,颇为不爽的摇头。 「好端端的又为何提起她来。」 「你同萧泠分明互生情愫,如今你也算仕途有望,趁这个机会不如叫父亲寻个媒人去杭州提亲。」 「别说我的事了,先将你的婚事办好再说。」 很显然,曲辰良一直想要逃避。 而曲月瑶从他嘴里又问不出什么来,只得暂且作罢。 姐弟两个一时安静下来,然曲檀同裴悯两个却讨论的热火朝天。 一个提议节俭,一个提议奢华。 说着说着,曲檀竟颇为感动的淌了几滴眼泪。 「你能这般真心待瑶儿,老夫很欣慰也很感激。」 曲月瑶抬头扫了眼裴悯,后者一副志在必得意气风发的模样。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竟连素来严肃沉稳的老爹都被感动的涕泗横流。这男人的嘴果真是不能信的。 「只要你愿意,这些事便都听你的。」 曲檀重重颔首,两杯酒的功夫便都听了裴悯的话。 一时饭罢,曲檀同曲辰良两个藉口离开,给二人独处机会。 曲月瑶带着裴悯走到院中消食,此刻外头天色已黑,清风明月格外惬意。 二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伴随着摇曳的竹林,颇有几分隐士高人的意境。 「今日你在朝上受委屈了?」 曲月瑶开口,倒是叫裴悯为之意外。 「国子监太傅,这样高的官衔这样好的差事,谈何委屈呢?」 裴悯反问,只想听听曲月瑶的见解。 「官家怀疑你的身份,却又不敢笃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然也不好睁着眼睛让你这样的惊世之才落榜,适才千挑万选赏了你一个闲职。 瞧着受人尊敬,颇为威风。实则不过只能教书育人,没有实权没有势力,虚名好听而已。」 曲月瑶轻声说道,她跟在曲檀身边这么多年,朝中形势还是能看得透彻的。 「的确如此,万万没想到我的未来娘子竟有如此见地。」 裴悯轻声一笑,猝不及防的说起情话来。 曲月瑶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抬眸看向裴悯。月光下公子眉眼微扬,全然没有白日里那股阴鸷压迫之意。 他一袭朝服尚未脱去,玉冠高束,宽肩窄腰,这也难怪林简这样的首辅嫡女也为之倾倒。 「那夜的……」 曲月瑶开口,裴悯却微微摇头。 「那夜之事本是我有所冒犯,日后定然尊重姑娘。」 曲月瑶是因为□□所迷,而他却是情难自持。若真要论起来,倒是他有错在先。 第027章 认识这么久,曲月瑶头一次在裴悯的眼中看见星光。 此时此刻的裴悯适才有了些许人味,不再冰冷若霜,反而叫人忍不住靠近。 「是你救了我的性命,何谈冒犯。」 曲月瑶摇头,情难自持的握住裴悯的手,漂亮的眸子如同藏了无数秋波。金明池上起来的秋风穿越过繁华的朱雀大道,将那夜的旖旎吹到小院中。 裴悯动容,他素来不曾产生过情愫,便是母亲也时常说自己生了一块顽石。可此刻望着曲月瑶迎上的唇,他下意识的俯身吻了过去。 第44页 二人还不曾碰上,便听得外头一阵哨音。 曲月瑶反应快,抬手便要将飞镖扔出,却被裴悯拦下。 「是我的人。」 「抱歉。」 曲月瑶抿唇,一只雄鹰略过屋檐飞到裴悯肩头。这就是犀首心中所说的雄鹰传信,曲月瑶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一只鹰。 「我有事可能要先走了。」 裴悯将纸条看完,放进袖中,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去哪?」 「大相国寺。」 「晚间山路难行,你一人去可以吗?」 曲月瑶有些担忧,裴悯手无缚鸡之力,身上还带着伤呢。 「曲姑娘的意思是?」 「我轻功不错,带你过去不过须臾功夫。」 曲月瑶朗声笑道,随手揽过裴悯的细腰。那夜她摸了许久,早就将裴悯的身体了解的十分透彻了。 「既如此,那便多谢姑娘了。」 看来裴悯这次要处理的事情十分紧迫,他没犹豫,径直应下。 曲月瑶的手紧紧揽住裴悯的腰身,随即脚尖点地不必蓄力,二人便如同鸿雁般往前飞去。 裴悯的腰被曲月瑶抓的很紧,整个身子也尽数贴在曲月瑶身上。她唇边勾着笑容,眸中神采动人。比起在人前那瓷娃娃般的精緻模样,这般意气风发肆意盎然的女侠形象将曲月瑶的美展现的越发淋漓尽致。 「会不会太快了?」 曲月瑶朗声问道。 裴悯其实是有些恐高的,他不敢往下瞧,转眸去瞧见西边的明月。似乎咫尺之间便能触碰到,裴悯屏住唿吸。 「不会。」 他突然开始后悔,幼年时没有跟着母亲学武。 曲月瑶轻笑,使坏般的继续加快速度。裴悯下意识的将曲月瑶抱的更紧,倒是显得娇小可人。 「我没想到裴大人也会有这般胆怯娇弱的时候。」 她这是在讥讽自己吗?裴悯微微眯眼,然望着曲月瑶这张脸,哪里还能有半点怒气呢。 「在夫人面前,自然是要服软的。」 曲月瑶听了此话,吓得脚步微乱,险些从天上跌落。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不再开口。比起流氓,还真是远远不如裴悯的。 曲府,曲辰良同曲檀二人在柴房等了很久,都不曾听到外头的声响。 「老爹,怎么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了。」 「不会吧,难道是……」 曲檀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出去瞧瞧。」 二人鬼鬼祟祟的从墙角挪出来,却迎面撞上轻烟。 「老爷,少爷,你们怎么在这。」 「小姐呢?」 「小姐带裴公子飞走了,说今晚可能不回来。」 父子二人捶胸,颇为遗憾。 ———————————— 大相国寺,钟声如龙。方丈立在山门,一袭长袍拖地。 曲月瑶不曾见过方丈,本以为应该是个糟老头,却不曾料到竟是这般俊俏之人。 「爹。」 裴悯开口,吓的曲月瑶险些站不稳。 相国寺的方丈居然是靖王爷,这怎么可能。 「你娘又来了,我实在应付不住。」 仔细看来,这父子二人眉眼极为相似,只是方丈却是霁月清风,颇为端正。 「那是你的媳妇,何苦要寻我来受罪。」 裴悯颇为无奈,转眸看向曲月瑶。 「这位姑娘便是瑶儿吧。」 靖王爷转眸,顺着儿子的眼神看向曲月瑶,一时脸上笑容更深,似乎很是满意。 瑶儿?曲月瑶连忙挂起笑容,心中却疑惑。这靖王爷的称唿怎会如此亲昵。 「瑶儿?我都不曾这样叫过。」 裴悯开口,显然带了些妒意。随即他拦在曲月瑶面前,不叫自己父亲那桃花眼再看曲月瑶一眼。 「我同瑶儿父母是故交,当时她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靖王爷笑吟吟的望着裴悯,这小子如今都知道护食了,可见是真的长大了。 「我父亲提起过您。」 曲月瑶笑吟吟的开口,如今见了靖王爷适才明白为何父亲会这般推崇他了。 的确生的玉树临风,如玉山之巅。星眉剑目,即使剃着光头也潇洒如风。身量要比裴悯略微高些壮些,实在是曲月瑶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你父亲近些年过得艰难,不过有你们这一双子女倒也能有安慰。」 靖王爷说话也颇为温和,瞧着同裴悯性子截然不同。 裴悯这腹黑的属性也不知是随了谁。 「别站在门外说话了,女儿家吹不得夜风。」 靖王爷侧身,示意二人进屋。 「大相国寺的方丈有两位,素来出面在世人前的是我师兄。而我歷来都在后院潜心修行,鲜少露面。」 靖王爷带着二人往后山走去,一边走一边给曲月瑶解释。 「原来如此。」 曲月瑶颔首,顺从乖巧的望着靖王爷。 「这次叫裴悯过来,便是想着一家团聚。没料到他将你也带了过来,既如此那便更加团圆了。」 「是吗?那去皇宫里面见面岂不是一大家子圆圆满满?」 裴悯挑眉,在父亲面前,他像极了一个混小子。 「为父不同你计较。」 靖王爷眉眼弯弯,便是教训儿子也是这般温文尔雅。 第45页 「到了,霁儿,你儿子来了。」 后山处有两间茅草屋,外表瞧着寒酸,里头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用之物精巧别致,并非凡品。 听到脚步声,裴霁走出房门。第一眼瞧见的却并非裴悯,而是站在父子二人身边的曲月瑶。 在她观察曲月瑶的时候,曲月瑶同样也在打量她。 裴霁一身劲装,黑衣黑髮,袖口绑着红色粗绳。下盘很稳,走路不会发出半点声响,唿吸之间也在刻意掩盖,是个练家子。 而那红绳估计是用来绑大刀的,这样在动手的时候不至于失手。 大刀笨重,男女皆需要用红绳拖重。 「剑姬的徒弟。」 裴霁微微一笑,眸中却带着寒意。 「是。」 曲月瑶点头,这样的内力和功法,此人又认识师傅。加上性命,曲月瑶倒是可以百分百确定,此人便是师傅的宿敌,那个同出一门的小师妹了。 可这二人是如何结仇的,曲月瑶却并不知晓。 「先进屋吧,你母亲做好了饭菜。咱们一家人吃吃喝喝,倒也热闹。」 靖王爷察觉出气氛不对,连忙轻声笑道。 「好啊。」 裴霁微微颔首,收拢起眼中寒意。 四人进屋,屋内一张方桌,各自坐一面。裴霁同曲月瑶正好坐在对面,而曲月瑶刚坐下,便感受到了桌面上震动的内力。 靖王爷同裴悯二人没说话,各自都距离桌面挪了半寸。 唯有曲月瑶没事人般的拿起筷子,将胳膊放在桌上,抚平了震动。 「瑶儿,多吃些。」 裴霁微笑,拿出筷子给曲月瑶夹菜。 然那鸡块却像是刀刃一般朝曲月瑶的双眸飞来,曲月瑶手腕翻转,用筷子拦截下。 「多谢师姑。」 「谁是你的师姑。」 裴霁蹙眉,「我从不拿你师傅当师姐。」 「母亲。」 裴悯颇为无奈,在他心中剑姬是极好的长辈。跟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母亲截然不同。 「师姑同师傅之间虽有嫌隙,然既然师出一门,晚辈便不能不尊您。」 曲月瑶扬起笑脸,裴霁是裴悯的母亲,日后二人成亲势必是要多多相处的。她自然不能将关系闹得太僵,更何况师傅也从未说过不可同师姑来往。 「你倒是要比你的师傅懂事些。」 裴霁冷冷一笑,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母亲,今日你来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一顿饭?」 裴霁掌管着偌大的帮派,平日里忙的连人影都找不见。 今日既突然出现,定有缘由。 「听犀首说,你被皇帝老儿刺杀了?」 裴霁适才正了正神色,说明来意。 「是。」 靖王爷脸上的笑容往下沉了沉,他低眸,未置一词。 「从你决定入朝为官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心之所想。只是如今在东京城并不安全,倒不如从杭州开始,一路谋反。」 靖王爷蹙眉,手下意识的握紧。 「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不安。」 裴悯摇头,唇边泛着淡淡的鄙夷。 「但是快啊,更何况皇帝老儿这般昏庸。除了东京城,遍地皆为饿骨,民不聊生。此刻若反,众人拥护,自立新帝,有何不可。」 裴霁此人虽说暴躁,手腕却强。 看来裴悯的性子大多遗传了母亲。 「父亲尚在,这般做不妥。」 裴悯摇头,看向靖王爷。 大颂赵氏是靖王爷的母族,那皇城也是靖王爷自小长大的地方。裴悯之所以徐徐图之,便是要尽可能稳住赵氏江山,不叫自己的父亲看见家破国亡。 曲月瑶听得如坐针毡,这真的是她能听得吗? 第028章 「你父亲性格软弱,被人害了都不愿报仇。心甘情愿为他人做嫁衣,甚至剃度出家让那贼人安心。若真听他的,干脆大家一起剃了头髮念佛经罢了。」 裴霁怒声,狠狠瞪了一眼靖王爷。 后者没说话,双手合十,神情黯然。他看重骨肉亲情,也从未争过皇位。然那遗诏却将他推到风口浪尖,靖王爷不想闹得兄弟反目,方才假装遇害。 然他却不知亲弟弟竟是真的要杀自己,倘若不是裴霁,他便真成了刀下亡魂。 可即便如此,靖王爷还是不忍谋反。 「母亲,叫他做一辈子的傀儡岂不是更好?」 裴悯却轻笑,那笑容竟同曲月瑶在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那个,不然我还是先出去吧。」 曲月瑶弱弱开口,这一家人商议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全然不顾有没有外人在场的啊。 「听都听完了。」 裴霁摇头,将桌上的菜尽数推到曲月瑶面前。 「我们说完了,好好吃饭。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讲究这些。」 裴霁果真好说话,曲月瑶不过刚示弱一句,她的态度便截然不同。 「好,多谢师姑。」 曲月瑶诚惶诚恐的颔首。 「你师傅也算是成功了,自己没法嫁给赵靖,便让徒弟来嫁我的儿子。」 裴霁随口说道。 原来是情敌啊,难怪…… —————————— 那日夜会过后,裴悯便好似失踪了一般。 第46页 犀首倒是时不时会给曲家送来不少珍奇新鲜的玩意,另有不少名家字画送到曲檀手中。 曲檀素来不收贿赂,然而犀首每每摇头晃脑说这是女婿送的礼物,哪里能称得上贿赂呢。他便也就不再推辞,信手接来把玩了。 就这么一晃到了年关,大雪纷飞。朝中放年假,父子两人便开始商议置办年货。 却不曾想到,到了商议的那日清晨。裴悯便带着犀首敲开了曲府的大门,在二人身后,足足堆放了十车红木大箱子。 「我来提亲了。」 裴悯一袭红袍,他甚少穿这样鲜艷的颜色。而他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养好,说来二人有三月未见了。 曲月瑶抿唇,粗略打量了一下那十车东西,恐怕价值连城。 更为重要的是,院中根本就摆不下。曲月瑶有些头疼,「太多了。」 「这只是第一批。」 裴悯笑吟吟的摇头,他不差钱,更何况为了膈应皇帝老头,他是不遗余力的。 「便是你有钱,老夫也不能受这么多的聘礼。」 曲檀连声拒绝,一把将裴悯拉进府门。 「我身为谏臣清正廉洁,若是这些聘礼尽数收下,你叫外人如何看我?」 「曲大人放心,这些聘礼并不算多。比起公主府的奢华,不过九牛一毛。」 裴悯摇头,不知所谓的模样。 「你又怎能同公主比?人家是皇室。」 曲檀神色凝重,连连摇头。 「你口风这么严?」 裴悯诧异的转眸看向曲月瑶,还以为她一回家便会将真相告知。 「你没说可以说呀。」 曲月瑶轻轻顿首,这些要紧的大事又岂是能够随意乱说的。 「那便不必着急了。」 裴悯勾唇,瞧见曲月瑶这般乖巧,忍住了摸她脑袋的冲动。 「什么事?」 曲檀和曲辰良两个眼睛瞪得老大。 「六月你们自会知晓。后日便是除夕了,届时我在樊楼请客,还请二位千万赏脸。」 裴悯扬唇,看来他这段时间心情不错。想来是事情办得颇为稳妥。 三人目送裴悯离去,他一袭红衣肆意张扬,哪里还有从前白衣贡生的书生模样。 「我这个女婿真不是一般人。」 曲檀望着眼前这样多的聘礼,不由轻声感嘆道。 「他如今虽说是太傅,然朝中列位重臣竟都对他颇为看重。瞧着并非池中之物啊。」 老爹这下可总算是看对了人,岂止不是池中之物,简直是卧龙之才。 曲月瑶默默望着裴悯的背影,心跳如鼓。 她很喜欢这样意气风发的裴悯,那志得意满的张狂又有哪个女子能够抗拒呢。 —————————— 除夕夜,樊楼聚满了裴悯宴请的宾客。目之所及处皆是显贵,更有皇子坐在其中。 裴悯身为太傅,教导三位皇子,今日便来了两位。剩下那个则是太子胞弟,其中局势不言而喻。 曲檀歷来不擅长这样觥筹交错的场合,曲辰良却游刃有余。 曲家同这些人比起来本应该十分寒酸不受重视的,却有裴悯的缘故,那些达官显贵皆围着曲辰良转,要给他议亲。 一个个小小礼部主事,竟有侍郎想要嫁女于他,这一切皆因曲家女婿是这位把持着两位皇子的太傅。 要知道太子荒淫无道多年,早就为人所不齿。而这二位皇子的外戚也不弱,早就已经自成一派。裴悯出面说服两家并作一派,用来对付太子。 大颂官场之人惯会见风使舵,如今见裴悯这边权势滔天,再加之裴悯送的那些金银财宝小妾瘦马,香风暖玉这么一吹,又有谁能抵抗得住呢。 即使皇宫之中那昏庸的官家和荒淫的太子恨得牙痒痒,也没法阻止这越发浩大的结党营私。 裴悯坐在最高处,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楼下这群谄媚的官员们。看着他们围绕在曲辰良身边献媚讨好的嘴脸,眸中除却厌恶之外还有一丝对父亲的同情。 这样的大颂,这样的朝廷,父亲居然还抱有希望。 「裴大人。」 曲月瑶走到裴悯身边。 「正好,饭菜还热着。」 「我看见太子了。」 曲月瑶犹豫着开口,指了指窗外。 裴悯眯眼,「我知道。」 「他想放火烧楼,不去阻止吗?」 「曲辰良功夫跟你比如何?」 「比我略逊一筹,然自保绰绰有余。」 「曲大人因为不堪其扰已经离开,届时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看来裴悯早就做好了计划。 「可是剩下的人怎么办?」 曲月瑶转眸看向楼下那些吟诗作乐的官员们,其中还有不少她们的家眷。 并且座上可是还有二位皇子的啊,这要是都被太子一把火烧了…… 「他们若是清正廉洁便会如同曲大人一般先行离去。」 火烧樊楼这件事曲月瑶梦到过,不过却不是除夕夜,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应该是明年六月的事情。 在那之后朝野重臣死的死伤的伤,这些人都极力上书叫官家严惩太子。可官家自是不肯,民情激愤。正巧又碰上杭州叛乱,禁军被迫出征杭州。 东京城守卫空虚,裴悯捧着先帝遗昭逼宫。 第47页 立了二皇子为新帝,大颂还是那个大颂,只是换了掌权之人。 可现实中,这个时间却提前了半年。 「你不忍心?」 裴悯见曲月瑶沉默,轻声问道。 「不是。」 曲月瑶摇头, 「为何提前计划?」 「急着想娶你了。」 裴悯勾唇,瞧见曲月瑶勐地瞪大的双眸,他抬手在曲月瑶脑袋上拍了拍。 可爱,他早就想拍了。 「那这些人的孽债也要分我一些。」 曲月瑶转眸看向那群官员,鼻尖已经闻到了似有若无的火油味。杀了这么多人,势必罪孽缠身。曲月瑶自从做了那场梦后,便没来由的相信起因果来。 她不愿裴悯下半辈子如同梦中孤寂阴冷,一双手轻轻握住裴悯的手指。 「你的清白既然都被我夺去了,分些孽债于我倒也合算的。」 曲月瑶轻声说道,却听见砰的一声,火油被点燃了。 樊楼是木质结构,再加上火油助燃,根本不给这些官员们反应的时间。 众人开始四散窜逃,尖叫声此起彼伏。曲辰良下意识的看向楼上,瞧见曲月瑶带着裴悯从窗户逃离的裙角,适才松下一口气。、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适才施展轻功飞出了窗口。 「太子爷,全倒了全倒了。」 太子站在黑暗中,一脸的自豪。 「裴悯夺我心头所爱,还妄想图我的储君之位。简直就是找死,如今烧了他的楼,看他还怎么跟本殿下作对!」 「是是是殿下说的对!」 可这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得意太久,朱雀大道上民声沸腾,那大火连天竟像是要将整条街都烧干净一般。 「怎么回事。」 太子登高望着那条街,适才发觉大火居然已经烧到了民居,怎会如此! 「火油只倒了樊楼附近,并且我们还专门铺设了防火铁盖避免火势蔓延的啊!」 太子内侍也吓得脸色惨白,若是真就这么烧下去,只怕整个东京城都要被烧掉一半! 「蠢货!蠢货!」 太子狠狠的踢向那内侍,怒火中烧。他再荒淫无道也明白,若真是因为自己损失了半座东京城,只怕就连母后也保不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了。 「太子恕罪,太子恕罪啊!」 那内侍被打的口吐鲜血,捂着肚子求饶。 「现在立马杀了那些放火的人,一个都不要留。若是谁供出了本太子,那他全家都不得好死!」 太子恶狠狠的吼道,再次大力的踢了那内侍一脚。 「是,奴才马上去办。」 内侍拖着已经被踢断的右腿颤颤巍巍的往下走去。 东京城内火光滔天,满目皆是小儿的啼哭,叫太子越听越害怕。 第029章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日,几乎要将金明池的水给抽干。东京城上下满是被大火灼伤的百姓,而当日在樊楼宴会的官员们也死的死残的残。 北风唿啸,分明应该是阖家团圆的除夕佳节,却过成了整个东京城最为悲惨的一天。 蓄意纵火之人已经被官府捉拿,此人险些被暗杀,却被二皇子的人保下。 如今二皇子正押着此人跪在大宁宫门口,字字泣血替百姓申冤。 一字一句痛彻心扉,二皇子说的抑扬顿挫,捶胸顿足好不入戏。 裴悯远远的站在宫墙之上望着这一幕,二皇子所背诵的那骈文是他所写。字字珠玑,闻者伤心落泪,哪怕是太子听了都只觉愧疚。 可等到二皇子将词都背完了,那大宁宫的门还是迟迟没有打开。 官家偏爱太子,不愿面对此事。 「二皇子,皇上有旨。切莫听信小人谗言,早些回府,莫要在此处聒噪了。」 内侍走上前,朗声说道。 二皇子听罢一时越发义愤填膺,将太子的罪状一一细数。 殿外慷慨陈词,殿内太子则哭的涕泗横流。 「儿臣知错,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是二弟三弟同裴悯一起拉帮结派,儿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们祸害大颂,故而才出此下策啊!」 他跪着的方向只放了一张龙椅,龙椅上的皇帝长须尽白。分明不过四十的年纪,却老态龙钟。眼皮耷拉着,看不清楚眼神,手也枯藁哪有丝毫皇帝的贵气。 「这都是裴悯的计谋,你,愚蠢!!」 皇帝开口,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儿臣错了,儿臣今后一定谨言慎行,儿臣都是为了大颂的江山,一切都是为了父皇您啊。」 太子虽说荒淫,然熘须拍马却极有一手,更是将皇帝的心思揣摩的极为透彻。 「裴悯……是他的错。」 皇帝冷声,手忍不住的颤抖。 「他父亲不要的位置,他如今便要来夺去了!」 皇帝好似有些害怕,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走到太子面前。 「这江山只能传给你,不可以给他人。朕恕你无罪。」 「父皇,多谢父皇。」 太子激动的哭的更甚,他拉着父皇的衣袖,如同孩童一般泣不成声。 人证,皇帝下令斩杀。 物证,早就被禁军抹去。 这东京城使得半城百姓流离失所的大火,竟就用天干物燥这么一个理由轻飘飘的揭过去了。 第48页 一时民间怨声载道,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更是满目疮痍,再也不復当时盛况。 曲月瑶一直没有出门,她不忍心去见那些可怜的百姓。 曲檀大手一挥布粥振灾,将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俸禄都拿了出来。 望着眼前这些衣不蔽体的百姓们,曲檀热泪盈眶,当即便赶去大宁宫谏言。 句句痛骂太子,痛骂官家。 裴悯远远走过来,将曲檀扶起。 「没用的,那些官员家属已经跪了好几天了。官家不管不问,您若再骂,怕是只有革职这一个后果了。」 裴悯颇为感慨,曲檀气的勐地甩袖,将自己头顶的官帽狠狠砸到地上。 上头的金翅被折断,曲檀怒声大喊。 「这样的官家!这样的朝廷!我不做官也罢!」 说罢,曲檀转身离去。 自此以后,诸多官员纷纷效仿,皆赋闲在家不去上朝。 裴悯不过来东京城两年不到,便将整个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 一转眼又到了春日,金明池的杨柳復又翻绿。没过多久,柳絮纷纷飘满了全城。 裴悯同曲檀已经订好了婚期,故而二人便不好再见。本以为要这么一直等到四月份成亲之后才能见到裴悯。 可在三月初曲月瑶却得到裴悯的拜帖,原是邀她去芙蓉园赏花。 芙蓉园坐落在东京城最南边,地势最低,气候最暖。故而此处养的花比其他地方都要繁盛,久而久之变成了赏花胜地。 经过一整个冬天的休养,加之裴悯手下商铺的接济,百姓们的活力也渐渐恢復了些。 裴悯亲自坐车来接,一个冬天没见,曲月瑶消瘦了。 「裴公子。」 她坐上马车,里头还是熟悉的装饰。只是毛毯没了,毕竟天气已经热了起来。 「最近过得如何?」 「不太好。」 曲月瑶摇摇头,那日她带着裴悯逃出樊楼。在高处将整条朱雀大道的火势都尽收眼底,这给曲月瑶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虽说是太子纵火,然此事或多或少也跟裴悯有关系。 「会慢慢好起来的。」 裴悯似乎不以为然,他的计划如今已经即将完成,故而满面春风。 「嗯。」 曲月瑶不怪裴悯,国雠家恨他完全有理由这么做。更何况太子那样的混蛋,若是叫他做上皇位,大颂才是真正完了。 马车一路南行,期间二人都不曾再有交流。 虽说有过□□好,可那场大火还是让她们生出了一丝嫌隙。 —————————— 芙蓉园内百花盛开,观赏之人比往常却少了很多。 曲月瑶同裴悯穿梭在花丛中,看着这些盛放的花,曲月瑶压抑的心情适才松快了些。 不过冤家路窄,竟叫二人碰上了林简。 林简也是出来散心的,自从十月殿试之后她便病了。 一直卧病在床,近些日子方才好了些。却没料到刚出门便同二人撞见,等到林夫人反应过来想转身的时候已经晚了。 许久不见裴悯了,林简仍旧看直了眼。 他似乎要比从前壮些,肩膀也宽阔了。一袭黑衣在百花丛中甚为显眼,眉眼若漆黑夜里的星子,并上那宠溺的眼神。 倘若是对着自己的,那她便能此生无憾了。 然而转眸却又看见了一旁的曲月瑶,林简原本痴迷的眼神便顿时狠辣了起来。 感受到有敌意,曲月瑶抬眸看过去。 「是林小姐。」 曲月瑶转眸看向裴悯,不经意却带着醋意。 「看样子她还没放弃,裴公子果真招人疼。」 「这么多年我不过只有这么一个痴迷者,你却不同了,一路走过来但凡是个男子都走不动路。」 裴悯轻笑着,随手摘下一朵牡丹簪在曲月瑶鬓间。 「你还不死心吗?人家这般如胶似漆,马上就要成亲了。」 「何时成亲。」 林简紧握双拳,怒声问道。 林夫人不愿见到女儿这般,如同一个胡搅蛮缠的泼妇,哪里有丝毫世家贵女的气度。 「你不必问,今后我也不会让你出门的。」 「母亲若是想让我死便尽管这般做。」 林简冷声威胁道。 「你究竟想要怎样?就连太子都拆不散这二人,你又能做什么。」 林夫人唉声嘆气,自家这女儿也不知是中的什么毒。 「女儿只是想去亲眼看着他娶旁人,自此之后便死了这条心。这点要求母亲都不愿意满足吗?」 「日子定在谷雨,拜帖已经下了。咱们家也有一张,不过你父亲不喜欢裴悯,已经撕毁。」 「母亲能帮女儿再弄一张拜帖吗?」 林简哀求般的拉着林夫人的衣袖,轻声问道。 「是否去瞧了,你便能放下。日后安心嫁人?」 「是。」 林简点头,紧紧握住了拳。 「林小姐似乎走了。」 曲月瑶抿唇,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那朵牡丹花。 「你倒是比我还关心。」 「自然只能我关心,你如何能够关心?」 曲月瑶轻轻瞪了裴悯一眼,她如今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往日里的乖巧竟都是假的,如今才是本性?」 第49页 裴悯挑眉,轻声问。 曲月瑶笑着捂唇,「拜帖已发,如今可是不能反悔了。」 「早就不能反悔了。」 裴悯伸手指了指自己曾经的伤口,提醒曲月瑶去年中秋发生的事。 曲月瑶小脸一红,轻轻推了裴悯一把。 不料裴悯却吃痛,脸色顿时变了。 「怎么了?」 裴悯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我看看。」 曲月瑶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解衣带,裴悯反手拉住。 「这又不是在船上,这么多人呢。」 曲月瑶红到了耳根,她轻轻松开手。 「去趟医馆吧,总不能这么耽搁了。」 「嗯。」 裴悯点头。 好在芙蓉园旁边便有一处千金堂,二人走进去。那大夫长发花白,瞧着至少六十以上。 他听完裴悯描述,「还请这位姑娘迴避一二,老夫要给这位公子掀开衣裳。」 「不必,她早看过。」 裴悯轻笑,那大夫惊得瞪大双眸。 曲月瑶还是少女装扮,又生的这般干干净净的,男女之事上竟如此随便吗? 「还是好好看病吧,大夫。」 裴悯轻声提醒,大夫适才收回错愕的目光。 他将裴悯衣襟掀开,适才瞧见那一条长长的伤疤。而裴悯适才疼的地方此刻正渗出脓液。 「你这伤口还没有恢復好,看似痊癒实则里头全是脓液。」 那大夫颇为无奈的嘆了口气。 「那该怎么办?」 「将外头这些长好的新肉剃掉,将脓液挤出来方才能一劳永逸。」 大夫朗声道,老人家虽说年纪大了手却很稳。 「会疼死的吧。」 曲月瑶紧张的握拳,担忧的问。 「此时若是不疼,日后整个身子都会慢慢烂掉。」 大夫已然转身将剔骨刀找了出来,在蜡烛上烤着。 「公子你自己决定吧。」 「自然是要刮干净的,只要能治好病剔骨钻心都应该做。」 裴悯点头,依旧还是那漫不经心的模样。 曲月瑶听了此话,却心头一惊。要治好病,就必须剔除腐肉挤出脓液。否则哪怕外表瞧着再好,内里的这些污秽也会将整个身子慢慢拖垮。 治病是如此,治国自然同样。 曲月瑶攥紧衣袖,她轻嘆了口气。不知道裴悯是否有意叫她看到这一幕,然此时此刻的曲月瑶方才真正的想通了。 那把泛着寒光的剔骨刀狠狠的钻进了裴悯的腐肉里,裴悯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握着自己的大腿。 「有我。」 曲月瑶却主动牵起裴悯的手,温柔的望着他。 「好。」 裴悯紧紧握住曲月瑶的手,那刀子刮在骨头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曲月瑶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后背都好像爬满了虫子。 裴悯对自己都能这般狠心,更何况是对奸臣呢。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腐肉和脓液被纱布擦去,大夫又拿了干净的纱布帮裴悯缠好。、 「再等会,待会还要喝药。」 大夫放下镊子,轻声道。 「我不爱喝药。」 裴悯皱眉,他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 「我去给你买蜜饯,马上回来。」 曲月瑶安抚着裴悯,转身走出了医馆。 见她走远,大夫适才长长的嘆了口气。、 「少东家,一定要用这种法子让曲姑娘想开吗?」 「有什么办法,都瘦的弱不禁风了。」 裴悯无奈的轻笑,手下意识的抓着桌角。 「不过你也刮的太深了吧,这个月的俸禄减半。」 他轻笑着,可额角上的汗珠却顺着脸颊流下,面色苍白就连说话也没了力气。 「您受了这么大的罪,我不要钱都行。来来来吃颗糖。」 那大夫连忙说道,却被裴悯避开。 「我夫人去买蜜饯了,谁稀罕你的。」 第030章 蜜饯上还留有曲月瑶手心的温度,裴悯勾唇,非要曲月瑶餵给自己吃。 曲月瑶无法,只得拈起一块递于裴悯唇边。 那大夫在一旁瞧着,险些憋不住笑意。曲月瑶羞红脸,然却也不能将裴悯就这么留在此处。 「公子回家一定要好生休养。」 大夫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嘱咐道。 裴悯倒是点头一副没什么事发生的样子,执起曲月瑶的手离开了医馆。 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二人决定回府。 马车内,曲月瑶呆呆的望着一口接着一口吃蜜饯的裴悯,神色中分明带着震惊。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裴悯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唇边有块碎屑。」 曲月瑶摇头,伸手帮裴悯擦掉。这举止实在过于自然,裴悯唇角微微上扬,手下意识握住曲月瑶的手腕。 「怎么了?」 曲月瑶见裴悯黑眸之间闪过的笑意,一时有些慌乱。 然她刚问完,裴悯便欺身蜻蜓点水的在她唇角吻了吻。 心跳得好快,从嵴柱一路往上居然都是酥酥麻麻的。曲月瑶下意识的攥紧拳头,想到了那个夜晚。 「冒犯了。」 第50页 裴悯吻完,反而是镇定自若的坐了回去。 他的蜜饯没有白吃,曲月瑶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果真好甜。 「快到曲府了,今日过后大概便只有成亲时能见面。」 裴悯正襟危坐,恢復了往常的神色。曲月瑶微微点头,她明白裴悯话里的意思。 「距离成亲只有一个月,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吗?」 「自然。」 短短的两个字,裴悯甚至都没有露出丝毫得意的神色。他很沉稳,而曲月瑶也同样放心。 在她心中,不管是贡生,还是太傅,裴悯皆是那个在火海中放她一条生路的权臣。他哪怕身披布衣,也是将相之姿,这点从未变过。 「那我等你。」 裴悯本以为曲月瑶还会啰嗦些什么,却不料这小姑娘倒是十分淡然。 他没忍住揉了揉曲月瑶的头髮,「到了,下车吧。」 「那就成亲的时候见啦。」 曲月瑶跳下马车,笑的眉眼弯弯,十分动人。 这般鲜活的姑娘,裴悯断然不会叫她失望。 ———————————— 赏花之后,东京便开始多雨。 裴悯果真再没来过曲府,不过听曲辰良说他这几日跟朝臣们来往格外频繁。 而太子火烧东京城的事情不仅没有压下来,反而讨论的越发激烈。 这日外头暴雨雷霆,而官家也头一回发了火,将一个写摺子请求废除太子的大臣重打了三十大板。 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文武百官居然尽数跪在了舞阳门外。 这些都是大颂的肱骨之臣,淋着暴雨宁死不折。 裴悯一袭白衣立在宫墙之上,身边站着的是得意洋洋的二皇子。 「老师,学生的这步棋走的如何?」 裴悯未置一词,只是淡淡一笑,随手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 朝廷腐朽,宫廷内斗,这大颂的江山的确应该好好换血了。 曲府内,曲月瑶见父亲和弟弟出去上朝却迟迟未归,一时有些担忧。 轻烟抱着刚做的棉被,见小姐一直朝外瞧。 「小姐,今日百官都跪在舞阳门求官家惩治太子呢。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不过出门之前我给老爷和少爷穿的都是厚厚的衣裳,另有一层防水的布料,你就放心吧。」 「你如何知道要提前准备防水的布料?」 「少爷吩咐的。」 轻烟眨了眨眼,看小姐的反应,她好像是被蒙在鼓里了。 「知道了。」 曲月瑶嘆了口气,转眸继续看向窗外的雨。朝臣们冒雨请命,应当就是裴悯在后面推波助澜。 而曲辰良又深入参与了多少呢?曲月瑶抿唇,心中只期盼着曲辰良不要出事才好。 暴雨一路下到了晚间,朝臣中有略弱些的已经支撑不住。 「陆大人!」 随着前排的那个老者倒下,其余臣子们一阵譁然。 陆学士乃是大颂元老,歷经两朝德高望重。如今这位鹤髮老人居然就这么晕倒在了水泊里,不禁叫人心寒。 「大颂危矣!有此君王,悲夫!」 不知是何人先开的头,语调悲痛。紧接着便是一阵哭声,好不悽然。 殿内,官家头疼不已。却听见内侍传唤,说陆大人晕倒了,一时间官家更是气愤,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掀翻在地。 「都是我朝社稷之臣,竟敢做出如此逼宫之举,还敢说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言!来人,给朕全拖下去杖责!」 「皇上,万万不可啊皇上。如今已经群情激奋,倘若再一味的偏袒太子,只怕真的会江山不稳啊!」 林首辅连连摇头,极力劝说道。 「你知道什么?这都是裴悯一人挑唆而起,去将裴悯抓来!」 官家怒声呵斥道,林首辅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君王。 在他心目中官家素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却没料到他竟会有这般愚蠢鲁莽的时候。 「倘若没有太子火烧东京,裴悯一人也掀不起风浪呀。」 为何官家就不能正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呢? 林首辅格外痛心,原本以为太子混蛋是宠溺太甚,如今适才发觉竟从根上便是坏的。 「你给朕闭嘴!去将裴悯叫来!那些在外头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朝臣全部发配!」 官家怒声吼道,林首辅无助的往后退上两步。 「恕微臣不能领命。」 「来人!把他也拖下去!」 官家越发生气,已然完全失去了应该有的理智。 林首辅无奈的嘆气,只得转身离开。 很快裴悯也被人架到了官家面前,可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二皇子。 「你来做什么?」 二皇子微微弓身挽袖,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嚣张。 「给父皇请安啊。」 「朕要见的不是你这个逆子,先出去。」 二皇子却全然不顾及官家的愤怒,施施然继续站着。裴悯面无波澜,就像是在看戏一般望着眼前的父子俩。 「父皇何必生气,年纪大了应当多多休息才是。」 「你要做什么?」 官家蹙眉,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来帮父皇解决眼下之乱啊。」 裴悯看着二皇子和官家父子二人剑拔弩张,随手拂袖,甚至寻了一把椅子自顾自坐下。 第51页 「你这是何意?」 官家蹙眉,看见那门外一动不动的侍卫们,心下已然慌乱如麻。 「父皇可知外头这些朝臣们反的是谁?」 见二皇子如此志得意满的仰头问,官家心中已有答案,低眉不语。 「他们反的可不是大颂啊,而是父皇和太子哥哥!」 官家听罢,手已经下意识攥紧座下的龙椅。 「如今要是想守好咱们大颂的江山,头一件事便是要罢黜太子,另立新君。」 「你这是要谋朝篡位。」 裴悯微微眯眼,瞧见官家这幅震惊诧异的模样,心中只觉痛快。 二皇子甩袖,「我继位理所应当,哪里来的谋朝篡位一说?太子火烧东京,哪里还配做大颂的皇帝?」 从小他便不受父皇偏爱,心中早就嫉恨难当。 如今有了裴悯在旁相助,这夺权的野心自然再也掩盖不住。 「朕还没死呢!」 官家捶胸,怒声呵斥道,可那眼泪已然在眼眶中打转了。 「古有禅位美谈,父皇向来自诩为明君,莫非还不明白儿臣的意思?」 二皇子大踏步走到官家面前,一双手已经死死按住了父皇的手腕。 「为了大颂江山安乐,父皇是明君,不会不同意吧。」 「你想得美!你同判臣裴悯觊觎皇位,其心当诛!」 终于说到了裴悯,他微微扬唇,笑吟吟的开口。 「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太傅,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起身,在这内殿中走了一圈,适才停在二皇子身边。 「皇上若是不愿意禅位,咱们可以等。先让二皇子监国,皇上好好养病便是。」 「孽种!你这个孽种!」 「微臣不夺官家江山,一切都是为了大颂好。二皇子同样也是官家骨肉,都是赵家血脉有何不可?」 这话听在官家的耳朵里格外熟悉,他绝望的摇头。 三十年前他也是这么对先帝说的,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居然又报应在了自己头上。官家眼泪一时夺眶而出,心中悲愤难忍。 「父皇放心,我没有您从前那般心狠。太子哥哥的性命我会留下的。」 二皇子轻笑一声,松开手挥了挥衣袖。 「将父皇送回永阳宫休息,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探望。」 「你怎么敢!你这是不孝。」 官家气的浑身颤抖,脸也涨红不已。 「等儿臣登基为帝,又有谁敢说不孝。都是父皇用过的手段,儿臣十分受用。」 二皇子不以为然,命令下人们将官家架出去。 裴悯抬手,轻笑一声。 「你们怎可如此粗鲁,这可是大颂的皇帝,仔细些抬出去!」 二皇子听罢,笑的前仰后合。他随即坐到龙椅上,颇为满意的往后靠着。 「多谢老师,本殿下才能掌握内宫禁军。」 「殿下如今别掉以轻心,太子党羽尚在。」 裴悯拱了拱鼻子,瞧见二皇子这般得意,心中只觉愚蠢。 第031章 内侍拿着二皇子亲手拟的旨意端到舞阳门口,其中将太子罪孽一一细数,且说皇帝已然指派二皇子监国,定然会给诸位朝臣一个说法。 这个结果也算是遂了朝臣们的心愿,他们适才谢恩跪谢,各自散去。 等到曲檀和曲辰良回府时,已然是亥时。曲月瑶困得厉害,全靠毅力撑到父子俩回来。 「给你们备了饭菜,叫厨子热一热。」 曲月瑶打了个哈欠,拉过曲檀和曲辰良两个人上下看了又看,确保他们没事方才松下一口气。 「我就不吃了。」 曲辰良却摇头,径直走进屋子收拾起行李来。 见他这般,曲月瑶一时不解。 「杭州城内乱,萧家失去联络,据说整个杭州城全被盗贼占领了。我得去看看。」 曲辰良急促的解释道,说话间已经将刀剑和衣裳收拾完毕。 「你一个人去可以吗?」 「可以的,姐姐,父亲就交给你来照顾了。」 曲辰良轻声点头,伸手在曲月瑶的肩膀上拍了拍。 曲辰良很少主动叫曲月瑶姐姐,故而曲月瑶一时有些担忧。 看着弟弟离开,她朗声道。 「不管怎样,别让我和父亲伤心。」 「放心,我素来最爱惜自己身子了。」 曲辰良扬起笑脸,可说这话分明是言不由衷。 杭州城乱当下应该没有这么快能传到东京城,除非情况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曲辰良孤身一人前往,定然很危险。 可曲月瑶不能强留他,萧冷的安危也同样重要。 ———————————— 自从二皇子监国以来,朝中局势竟越发动盪起来。太子不服,迟迟不肯入狱。 只要官家废除太子的旨意没有出来,那他的身份便还是同样尊贵。且这么多年以来,太子身边也有几大家族拥护,没这么容易垮。 大颂已经有十几日不能好好上朝议事,杭州城的内乱自然也没人能顾及到。 比起朝政乱象,裴悯同曲月瑶的婚事却还在按部就班的准备着。 曲月瑶的嫁衣已经送来,里头还夹杂着裴悯亲笔写的一行字。 「好好歇息,切勿担忧。」 第52页 字词简单,曲月瑶却极为珍惜的将纸条收入匣中。从前未曾发觉,这些日子见不到了,曲月瑶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会想念裴悯的。 婚期将至,曲月瑶心中却终究还是十分紧张。 到了这几日竟是到了睡不着觉的程度,她揪着被子,听见外头哀怨的叫声,还有府衙们趁乱欺凌百姓的喧譁。 东京城是真的乱了。 「小姐,喝口参汤吧。」 轻烟推开房门,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如何还没睡下。」 「隔壁总有人在哭,奴婢睡不着。正巧碰上老爷想喝参汤,便去厨房炖了一锅。」 轻烟说完,曲月瑶也有些难受的嘆了口气。 「这些日子东京城都不太平,你能不出门就别出去了。」 「我知道的,奴婢只是担心。」 轻烟犹豫着,终究还是试探性的开口。 「东京城都已经乱成这样了,也不知杭州城如今怎样了。少爷出去了这么久什么消息都没有。」 曲月瑶摇头,将手中参汤一口饮尽。 「曲辰良的武功不是白学的,你放心便是。」 「是。」 然曲月瑶说着让轻烟放心,自己却越发担忧起来。可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法出门,看来只能等到成亲之后再同裴悯商议了。 ———————— 等到婚期那日,东京城居然一反常态的安宁了下来。 大抵是裴悯的人有意镇压,故而那迎亲队伍才能一路畅行无阻的走到曲府门口。 曲家的亲戚们不多,陈家人倒是来了一个陈穆之。 陈穆之站在人群中,望着自己心爱的表妹凤冠霞帔的走出房门,心中竟极为悲凉。 曲檀扶着曲月瑶往外走,曲月瑶身上的嫁衣极为荣华单单是那东珠便有上百颗,在日头下格外闪亮,同这狼狈破败的东京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裴悯,老夫如今便将瑶儿交给你了。」 曲檀开口,话语中竟带了几分呜咽。 「父亲,女儿只是出嫁,会常常来瞧您的。」 曲月瑶一手用团扇盖着脸,一手轻轻握了握曲檀的手指。 老父亲此刻的哽咽倒是叫她格外难受,竟有些不想嫁了。 「没事没事,为父就是装一装样子。」 曲檀故作坚强的摇头,将手递给了裴悯。 「我会好好照顾好瑶瑶的。」 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过裴悯的声音了,再度听到,曲月瑶竟听出了几分疲惫。她本想将团扇挪开些看看裴悯的样子,却被裴悯轻轻摆正。 「这扇子若是拿下来,咱们的婚姻可就不能万事顺遂了。」 「没有想到裴公子竟会信这个。」 曲月瑶笑着说道。 「不想有半分差池。」 裴悯低声道,同曲月瑶十指相扣,缓步往外走去。 府门之外敲敲打打,好不热闹。曲月瑶弯腰走进轿子,轿内洒满了花生红枣和莲子。闻上去格外香甜,曲月瑶抿唇,随手在座位上捡起几颗莲子。 她一大早便起了,折腾到如今都没有吃上一口,自然是饿的。 可是这莲子握在手中,曲月瑶却有些犹豫起来。 想起裴悯认真的语气,她嘆了口气。莲子是有好寓意的,自然不是用来吃的。罢了罢了,就再忍忍吧。 曲月瑶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规规矩矩的坐好。 然这轿子刚走到朱雀大街上,曲月瑶便率先听到了刀剑的声音。她蹙眉,想到了今日会有大事发生,只是没料到居然会当街劫持。 「保护裴大人和曲小姐!」 外头传来一声洪亮的吼声,裴悯自然是提前便有所准备的。 然曲月瑶还是下意识的抽出了自己的匕首,掀开轿帘往外望去。 眼前的人并不少,个个训练有素瞧着同先前刺杀裴悯的太监们是一个路数。 官家已经被二皇子挟持,这些人应当是被太子派出来的。 裴悯骑马被包围在最里面,身边皆是禁军和东京城周边调集而来的军队。人数足足有上万人,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但实实在在的碾压了这些太监。 看来是用不着自己动手了,曲月瑶復又将匕首放回腰间。 刀剑齐发,惨叫声不绝于耳。曲月瑶默默的将轿帘放下,伸手捂住了耳朵。 不知道外头杀了多久,直到轿子都被血水浸湿,声音才逐渐平復了下来。 看着脚尖那一抹红,曲月瑶俯下身子用手帕擦了擦。 尸体和地面很快被清理干净,锣鼓和鞭炮声復又热热闹闹的吹打起来。 随着一阵晃动,轿子也继续往裴府走去。 裴府是二皇子新赐给裴悯的府邸,是座不折不扣的豪宅。宅内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可谓富贵奢华。 裴悯伸手将曲月瑶牵出轿子,「没吓到吧。」 「没有。」 曲月瑶摇头,她用余光打量着裴悯。他身上很干净,没有溅到血污。 「那就好。」 「你不用去处理后事吗?」 「还早呢,成亲要紧。」 裴悯微微一笑,用自己的婚礼引出太子的最后人马,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处理多了。 当朝太傅被刺杀,势必要找出始作俑者。如此一来,太子及其身后党羽便可趁此机会一併剷除了。 第53页 也就到了曲月瑶梦中的那个场景,夜洗东京城。 曲月瑶有些紧张的捏着团扇,牵起裴悯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进高堂。 高堂之上只坐了裴悯的母亲,想来靖王爷如今已经不想理俗世了。 裴霁一脸喜色,笑吟吟的接过曲月瑶手中的茶,随手递给曲月瑶一个大匣子做见面礼。 这倒十分稀奇,好在周围宾客不多,大都是裴霁帮派中的人。并无朝臣,故而气氛轻松很多。 「送入洞房!快些送入洞房。」 外头天色渐黑,裴霁连连催促。 曲月瑶被婆婆说的双颊微红,裴悯倒是大大方方。 「这就去,母亲还有各位当家的可别瞎闹。我这位夫人乃是剑姬亲传弟子,不是你们打得过的。」 「谁敢闹洞房!影响我抱孙子的话,有你们好看的!」 裴霁厉声呵斥道,先前那些蠢蠢欲动的男人也都吓得歇了心思。 曲月瑶捂唇,比起世家贵族的那些繁文缛节,她反倒更喜欢这样的氛围。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婚房内,曲月瑶终于可以放下团扇。 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床,「为何没人告诉我,成亲比练武还要累呢。」 曲月瑶轻声埋怨道,惹得裴悯发笑。 「起来,最重要的事还没做呢。」 裴悯一把将曲月瑶拉起,后者一脸懵懂。 「不然明日再做吧,反正咱们也已经做过了。」 曲月瑶撒娇道,她实在累得不行。 「你在想什么?」 裴悯轻笑,将适才裴霁给的匣子敲了敲,「我说的是这个。」 曲月瑶一时语塞,「这个有什么好瞧的。」 「你打开看看。」 曲月瑶随手将匣子搭扣轻轻一按,盖子弹开,里头居然是满满一箱子的地契。 「这……」 「果然,我母亲将裴家所有的家当都给你了。」 裴悯微微蹙眉,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是在你手上吗?」 「我的只是用来练手的一小部分。」 -------------------- 作者有话要说: 婚礼上杀人,可以这很裴悯 第032章 曲月瑶被裴家的资产吓到了,看着手上这些地契,感觉自己都已经不会算数。 「全给了我,那母亲她们要做什么?」 「母亲大概是想金盆洗手,跟父亲一同青灯古佛了吧。」 裴悯轻声笑道,看见曲月瑶吓到的样子,伸手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蛋。 「别怕,有我呢。再说了这些钱给了你便是你的,便是都败光了又如何?」 曲月瑶连连摇头,「不能败了,看来日后我要多学学商贾之道才行。」 二人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竟是算了大半夜才将箱子里的资产给算清楚。得出了一个十分庞大的数额,曲月瑶这辈子也没想到手上会有这么多钱。 「你家如此有钱,当初居然还贪图我五百两银子。」 曲月瑶咬唇。 「那不是封口费吗?」 裴悯轻笑,情不自禁的摸上曲月瑶的脸。 龙凤火烛摇曳,二人对视。旖旎气氛逐渐燃起,曲月瑶脸微微发红。 裴悯俯身吻上来,轻轻的舔舐着曲月瑶唇上那一抹香甜的胭脂。 「封口费是这样封的吗?」 一吻罢了,曲月瑶娇喘羞涩。 「不然呢?」 裴悯轻笑,不过一个反问便让曲月瑶的脸更加红。 「如今便还要做更重要的事了。」 「数钱不是吗?」 曲月瑶下意识按住裴悯的手,娇怯的问道。 「跟这个比倒也不算重要了。」 裴悯摇头,温柔的推开曲月瑶右手。随即俯身又吻了上去,曲月瑶身子发软,二人往床榻倒去。 头上的凤冠都忘了拿下,曲月瑶轻笑。 「裴大人着什么急,又不是头一次了。」 她声音软糯,裴悯qingyu更甚。伸手去取凤冠,倒真是颇有几分急不可耐的意思。 可这凤冠哪里这么好脱,戴上去的时候都废了喜娘好长的时间呢。见裴悯急的很,就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曲月瑶笑吟吟的推开裴悯的手,低声道。 「裴大人,还是妾身来吧。」 只见她素手翻转,不过轻轻一动,凤冠便顺着手势滑落。 「有个会武功的夫人果真是件大好事。」 裴悯笑着抱住曲月瑶,将头埋进夫人脖间。曲月瑶的身子很香,叫人忍不住沦陷。 彻夜交欢,二人竟比那日中药之后还要兴奋些。 等到次日清晨,曲月瑶倒是神清气爽,反倒是裴悯有些起不来床。 裴悯一把将曲月瑶拉入怀中,「瑶瑶,再陪我睡会。」 他这般亲昵的叫,曲月瑶觉得心口酥酥麻麻的,又害羞又爱听。 「到时辰了,裴大人。外头二皇子的人已经等了很久。」 「不想去,江山也不想要了。」 裴悯摇头,闻着曲月瑶衣袖上的香味,倒像个孩子起来。 「真的?」 曲月瑶俯身,在裴悯唇角吻了吻,随即一把将夫君拉起来,强行给他穿好了衣裳。 「昨日的事还需要你去处理呢。」 第54页 裴悯颔首,一把抱住曲月瑶。 「等我回来用晚膳。」 他的嗓音顿时变冷,哪里还有在床上那撒娇的样子。曲月瑶笑吟吟的点头, 「我等你。」 裴悯走出了房门,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禁军。曲月瑶揉了揉发酸的腰,昨儿一夜没睡,她想着再回去补个回笼觉。 然而脚还没踏进门槛,轻烟就迈着急促的脚步跑过来了。 「小姐!」 介于曲辰良不在府中,故而曲月瑶出嫁时没有将轻烟带过来。把她留在曲府照顾曲檀,这大清早的,轻烟突然急匆匆的赶来做什么? 「怎么了?」 「少爷回来了!」 轻烟跑的着急,一个不小心竟摔倒在曲月瑶面前。 曲月瑶连忙跑上前将轻烟扶起来,轻烟也不知是摔得疼还是怎的,竟哭了起来。 「没事吧?」 「我没事……但是……但是少爷他,小姐……你还……还是回去看看吧。」 轻烟抽抽搭搭的说道,一双眼肿成了桃子。看来来之前轻烟便哭了许久了。 曲月瑶攥拳,转身吩咐下人们准备马车。 「你先起来换身干净衣裳。」 在地上摔了,裙子上满是灰尘,曲月瑶将轻烟扶到屋内,先亲手给她换了件衣裳。 说话间,马车也已经备好。 二人驾车急匆匆往曲府赶去,等到了门口,见到曲辰良时,曲月瑶头一个傻了眼。 「曲辰良,你这是怎么了?」 坐在院中潦倒不堪的曲辰良抬起头,见到曲月瑶的第一眼,便从嗓间迸发出两个字。 「姐姐!」 随即曲辰良像是找到了支柱般,嚎啕大哭起来。 他从未这般失态过,也从未有过这般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子。 衣襟破烂,就连头髮也随意的散落着。脸上有不少伤疤,配上那潦草的鬍鬚,哪里还看得出曲辰良从前那清贵风流的模样。 「你不是去杭州城找萧冷吗?」 曲月瑶将弟弟抱在怀中,弟弟哭的厉害,几乎要把心肺都吼出来般。 他似乎没有听见曲月瑶的话,只是哭。 曲檀坐在书房中,手边拿着的是许久没有抽过的烟杆。 他神情肃穆,就连抽菸的手也是颤抖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辰良适才逐渐停下了哭声。就像是眼泪流干了一般,呆呆的枯坐在石凳上,形同枯藁。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见弟弟冷静下来,曲月瑶再次问道。 却见曲辰良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来,放到曲月瑶面前。 那东西曲月瑶记得,是她亲手给萧冷送的荷包。只是上头沾染了血污,形状也有些变样。 「杭州城贼寇横行,我是在贼寇营中找到她的。」 曲辰良神情痛苦,就连双眼都透露出无边的恨意。 「她是自杀,死的很安然。」 一早便听说杭州城的贼寇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尤其是对女子更是手段残忍。 曲辰良短短两句话,曲月瑶听在耳边却已经是触目惊心。 「怎会如此。」 眼泪夺眶而出,曲月瑶险些跌落在地。 「你放心,我把她干干净净的送走了。」 曲辰良咬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针穿过,疼的连叫都没力气叫出声。 「萧冷是最爱干净的。」 曲月瑶轻声道,将那个荷包紧紧的攥在手里。 她没有想到那日重阳节宴会居然会是最后一别,曲月瑶泣不成声、 「萧家其他人呢?」 「她弟弟还活着,我没有带回东京城。暂且安置在苏州。」 「如今东京城时局也动盪,不带回来也是好的。」 曲月瑶抿唇,当初这般显赫的萧家居然也就这么家破人亡了。 「姐姐,我这次回来是专门找裴悯的。」 曲月瑶不解的看着曲辰良, 「我要带兵去杭州平乱,要杀光那些贼寇!」 「我知道了,我会同裴大人说。但是如今你这样的状态还不能出去,我怕你出事。」 曲月瑶伸手帮曲辰良理了理杂乱的头髮,温和的说道。 曲辰良却勐地摇头,坚持要用最快的速度回杭州平乱。 曲月瑶不想答应他,所以还想再劝,没想到此刻曲檀却开口道。 「就答应他吧。」 「父亲。」 曲月瑶还以为曲檀会阻止,然而老父亲眼中含泪,一副颇为哀婉的样子。是了,萧冷的父亲同曲檀是同科进士,二人如同亲兄弟一般和睦的。 「好,我这就去找裴悯说。你总归要先洗个澡,好好收拾,否则这个模样如何领兵打仗?」 曲月瑶轻声说道,这话曲辰良适才听了进去。 曲辰良站起身,走进了房门。 轻烟连忙踉跄着跟了上去,伺候少爷沐浴。 「父亲,我先去找裴大人。」 「瑶儿。」 曲檀朗声叫住曲月瑶,朝她招了招手。 「父亲有何吩咐。」 「好好照顾自己。」 曲檀轻声说道。 「父亲你放心,东京城能稳得住,要相信裴悯。」 曲月瑶对裴悯极为自信,曲檀轻声一笑。 「为父怕的是日后二皇子稳住皇位,对裴悯不利。」 第55页 曲月瑶摇头,「这些裴悯哪里会想不到,父亲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等过几日安稳了,女儿和裴悯一起回来陪您住。」 曲檀是个倔脾气,若是让他去住女婿的宅子,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故而曲月瑶昨夜便同裴悯商议好了,等事情平息小两口便一起回来陪老人家住。 「这哪里能行。」 「有何不可,裴悯父母常年不在家中,不需要女儿侍奉。」 曲月瑶笑着说道,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父亲又老了些。 「您别操心了,我说不会出事那定然不会出事。」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的女儿如今年纪大了,做事情也颇为稳妥,我不操心我不操心。」 见曲月瑶说的这般笃定,曲檀一时间竟也稍微放心了些。 目送着曲月瑶离开,曲檀磕了磕自己的烟杆,抽了一口。 随即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卷字画来,这是萧大人生辰宴上送给他的,米芾的字。 当时他们两个都喜欢,萧大人割爱送给曲檀,当时还心疼了好几个月呢。 曲檀抱着字画走到曲辰良房中, 「你去杭州城,记得把这个烧给萧公,他喜欢这个。」 曲辰良看着身姿有些佝偻的父亲,悲痛顿时涌上心头。 「好。」 第033章 裴悯带着禁军翻遍了整个东京城,将涉及到昨夜偷袭之事的太子党羽一网打尽,一直搜罗到晚间方才打道回府。 而太子也早就被押入大牢,剩下的事情倒是轮不到裴悯再插手。 以二皇子对太子的恨意,想必这位纨绔太子的下场不会太好。 裴悯回到府中,已然十分疲倦。 「裴大人回来了。」 曲月瑶没有改口,她还是更习惯于叫裴悯大人。 「我的好夫人,就不能换个更亲昵的称唿吗?」 裴悯泛起疲惫的笑意,将曲月瑶揽在怀中。 「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抱我自己的夫人怕什么?」 裴悯倒是理直气壮,将下巴靠在曲月瑶的头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等事情都办完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东京城的事情如今算是了结了吧。」 曲月瑶轻声道。 裴悯轻轻嗯了一句,随即突然想起什么。 「回来之前小厮说你去府衙找我了?可有什么事?」 白天曲月瑶没有找到裴悯,介于裴悯的行动都是保密的,故而她只能作罢。 眼巴巴的在府里等了半日,曲月瑶咽了下口水。 「是曲辰良。」 「他回来了?」 曲月瑶看着裴悯关心的眸子,微微嘆了口气。 「萧冷在杭州城遇害,他想要找你请命领兵平乱。」 裴悯不过愣了半瞬,「你还好吗?」 萧冷同曲月瑶是幼年好友,难怪今日觉得曲月瑶瞧着很是憔悴。裴悯放开曲月瑶,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蛋,颇有几分担忧。 「我还好。」 曲月瑶低眸,掩去脸上的泪。 「他要带兵?如今杭州城的贼寇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处理完的。」 裴悯知道曲月瑶不愿意再提及这些伤心事,故而顺着曲月瑶的话往下说。 「我不知道杭州城当下情景如何。」 曲月瑶颔首,她深知官场复杂,本不该掺杂私人感情。对于裴悯来说,自己的请求实则有些过分了。 但是曲月瑶没有法子,她不能看着曲辰良这般沉沦下去。更何况倘若可以的话,她甚至都想去带兵。 「但是曲辰良的性子我清楚,倘若不让他带兵,到时候他就会孤身前往,只会更危险的。」 曲月瑶如今所能仰仗的也就只有裴悯对自己的感情,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裴悯哪怕再怎么为难,她都要求。 「此事我不能立马给你答案。」 裴悯握住曲月瑶的手,有些抱歉。 「我知道。」 曲月瑶失望的颔首,勾起勉强无奈的笑意。 「明日,我去同诸公商议,可好?」 裴悯如今在大颂势力虽大,却也远远没有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更何况,禁军如今要留着制衡二皇子,倘若调走,日后二皇子反扑会十分危险。 「嗯,那先用膳吧。」 曲月瑶点头,她不再坚持要求,只是也没有心情说话。 二人对坐着吃饭,曲月瑶没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吗?」 「嗯。裴大人您慢慢用,我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 曲月瑶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懂事,可她没办法坦然的坐着跟裴悯用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着曲月瑶离开的背影,裴悯顿时也没了心情吃饭。 他低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筷子,桌上的珍馐美味此刻竟都没了半点味道。 「来人,备车。」 这件事情拖得越久,曲月瑶就会越难受。 裴悯无法,只好连夜赶往内阁。 「夫人,大人出去了。」 曲月瑶独自一人坐在窗口,听见外头丫鬟朗声说道。她有些诧异,起身看向院中。 「大人去哪里了?」 「没有说,不过临走前大人吩咐让夫人早些歇息,只怕今日不会很早回来。」 第56页 那丫鬟本也只是个传话的。 曲月瑶下意识的坐下,大概是为了杭州城的事。她抿唇,突然懊恼于自己在饭桌上给裴悯甩脸色。 裴悯不在,曲月瑶竟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一直熬到了次日清晨,听到有人进屋的脚步声,曲月瑶连忙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房门。 脚步声熟悉,是裴悯。 门被打开,裴悯风尘僕僕,身上还带着早霜的味道。 曲月瑶下意识的躺下,装作睡着的样子。 她感受到裴悯坐到了自己身边,随即裴悯俯身却没有吻下来。 良久,裴悯只是用手指点了点曲月瑶的鼻尖,如同蝴蝶拂过,十分轻柔。 紧接着人便又走了,曲月瑶伸手摸了摸床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温度。 裴悯尽早还是要上朝的,故而他肯定没有时间歇息。如今应当是去沐浴换衣裳了。 曲月瑶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到水房门口。 果真听到水房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推开门,轻功点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裴悯独自一人坐在浴桶中,这下倒是没了半点声音。 曲月瑶走上前,轻声唤道。 「裴大人。」 这倒是吓了裴悯一跳,他诧异的回过头见是曲月瑶,适才深深的嘆出一口气。 「瑶瑶,你这是想做寡妇吗?」 「呸呸呸,不可瞎说。」 曲月瑶连忙按住裴悯的嘴,低声埋怨。 「你放心,说说而已又有什么。」 裴悯笑着拿下曲月瑶的手,轻轻的揉了揉。 「好凉,也不知道多穿些衣裳。」 「怕你又走了。」 曲月瑶抿唇,拿起帕子帮裴悯擦背。 「昨夜我可没有出去厮混。」 「谁怀疑你出去厮混了,我知道你去做什么了,故而才心疼。」 曲月瑶另外一只手作势打了一下裴悯。 「有瑶瑶这句话,那我昨日舌战群儒也算是没有白累。」 裴悯笑吟吟的颔首,因为疲倦,他眼底的青色更深,整个人瞧着都深沉不少。 「那结果如何?」 「伺候我洗完澡我再告诉你。」 裴悯轻笑,随即转过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我看你还不够累,两天没合眼竟还有心思想这个。」 曲月瑶摇头,脸色却比先前好了不少。 「不过是为了逗夫人一笑,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我也未必不能。」 裴悯牵起曲月瑶的手,扬起唇角。 「大军明日出征,已经将圣旨送到曲府了。你放心,给曲辰良的兵不少。」 「那东京城还够用吗?」 听罢,曲月瑶又开始操心起裴悯来。 「我的好夫人,世间哪有两全法。」 裴悯轻声道, 「不过我有瑶瑶保护,定然不会出事的。」 曲月瑶见他玩笑般的说着,心下也松了口气。 聪明如裴悯,定然不会让自己陷入无比危险的境地。故而曲月瑶不担心,他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我,否则又怎么会答应曲辰良带兵去杭州呢。 「我一定好好保护你。」 曲月瑶笑吟吟的颔首,一下子心情轻松不少。 ———————————— 次日,曲辰良带着大军从东京城出发,一路往杭州而去。 裴悯带着曲月瑶和曲檀在城门相送,望着曲辰良策马远去的背影,曲月瑶不由落下两行泪。 「哭什么,他是要去打胜仗的。」 裴悯轻笑,伸手摸了摸曲月瑶的脸,帮她将眼泪擦去。 「嗯不该哭。」 曲月瑶微微颔首,一旁的曲檀拱手朝裴悯道谢。 「多谢裴大人成全。」 「父亲,你这般便太见外了。」 裴悯见状,连忙将曲檀扶起,随即屏退身后众人,低声对曲檀道。 「最近几日东京城都不会太平,如今曲辰良率军远征,您一人住在曲府终归不安全。」 「老夫一个糟老头子,不会有事的。」 「父亲可千万别这么说,倘若父亲出事,瑶瑶同辰良岂能安心?」 裴悯却摇头,自然不能让曲檀一人留在府中。 「大相国寺有父亲您的旧友,不妨去寺中避避风头。这几日告假便好。」 曲檀疑惑的望着裴悯,他能有什么旧友。 「父亲去了就知道。」 曲月瑶也跟着劝说。 曲檀只当他们两个是好意。 不过是拿什么旧友诓骗而已。 为了不让儿女操心,曲檀点点头,表示愿意去大相国寺住段时间。 于是午后曲月瑶便亲自陪同曲檀上山,走到大相国寺门口,曲月瑶便停下了脚步。 「父亲自己进去吧,女儿就不进去了。刚吃了酒,免得玷污了佛门清净。」 说完,曲月瑶推了曲檀一把,自己则转身往山下飞去。 曲檀心中越发不解,也不知女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提起衣摆走进殿内,只瞧见殿中跪着一个光头和尚。 和尚的身影清瘦,「这位大师,敢问……」 曲檀开口,却在那和尚开口的时候愣住。 「靖王爷!」 曲檀诧异的惊唿出声,和尚微微颔首。 裴悯和瑶儿居然没有骗他,果真遇到了故友。 第57页 「靖王爷……您……您如何……」 当年靖王爷掉入山崖的事世人皆知,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这怎么可能。 「小曲,你老了。」 靖王爷见老友这般震惊,甚至眼角都流下了泪,一时颇为感慨。 「我莫不是见到了鬼,王爷你瞧着还是这般年轻。」 「我若是鬼,岂不是早就灰飞烟灭。我还活着,有些事慢慢同你说。更何况,我们如今可还是亲家呢。」 靖王爷还是同从前一般温文尔雅,曲檀震惊。 「裴悯那小子是您的儿子!」 第034章 靖王爷牵过曲檀的手,二人端坐金佛前,一径说到二更方才将这些年的境遇粗略说完。 曲檀听了这些话,一时又悲又气,只恨不能起身冲到官家面前啐他一脸。 「我都不气,你还气什么?」 靖王爷见曲檀还是同年轻时一般真性情,心中不由宽慰。 「还好裴悯是个孝顺有能力的孩子,否则这冤屈岂非一辈子洗刷不去了?」 曲檀朗声又道。 「如今也算是你的孩子了,瑶儿我见过,生的同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实在好看。」 靖王爷听曲檀夸裴悯,笑容更甚。 两个老头互相吹捧,气氛竟也好了起来。 —————————— 却说曲辰良率兵离开东京城没过几日,城中果真如同裴悯所想起了暴动。 禁军只剩十分之一留在东京,这么点人的确不够看。 哪怕裴悯再会调兵遣将,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常常是东边破了,西边又起。裴悯忙的焦头烂额,一连数日不曾回家歇息。 曲月瑶本想随着丈夫一同平乱,然那日甫一出门便感觉头晕噁心。 叫了大夫过来瞧,竟怀孕一月有余。 裴悯这下可是怎么说都不肯放曲月瑶出门了,她也就只好揣着这个孩子每日在院中闲逛打发时间。 大约是七月中,东京城好容易安稳些。 天气转热,裴悯适才有时间回府纳凉。 屋内放了不少冰盏,另有一排应季水果。裴悯瘦了许多,身子骨原本就瘦弱,如今更加疲乏。 曲月瑶只当裴悯做什么都运筹帷幄信手拈来,然如今瞧见他这般操心的样子,不免心疼。 「早知如此不该提前婚期,也不该让曲辰良领兵出征。」 她轻声道,手握住裴悯的胳膊。 「你又开始乱想了。」 裴悯轻笑,将曲月瑶拉入怀中。轻轻摸了摸曲月瑶的小腹,「若是生出孩子来也这般忧愁如何是好?」 「是我无能,叫夫人忧心。你这般反而叫我无地自容。」 见裴悯这般说,曲月瑶心中哪怕是有万般悔恨,此刻竟也不敢再说。 裴悯同自己不过相识一载,然细细数来替她和曲府做的事情竟是旁人相处一生也做不来的。 曲月瑶心中明白裴悯都是为了宽慰自己,倘若再叫他忧心,就真的是不懂事了。 「我知道了。这些日子我赏花看戏,过得很惬意。」 曲月瑶勾起唇角,轻轻依偎在裴悯怀中。双手轻轻敲打着裴悯的胳膊,帮他缓解疲倦。 「今日我不出去。」 裴悯也笑,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他困得厉害,曲月瑶起身忙令人去铺了被褥在软榻上。 外头凉风阵阵,乌云不知为何遮住了阳光。 丫鬟们将捲帘放下,復又抬了一扇屏风搁在窗户前。 屏风上头是苏绣,一副百蝶穿花图。色彩妍丽,绣法精湛,二人相拥眠在软塌上。听着外头风声阵阵,紧接着从西边突然传来一声滚雷,几乎就像在耳边炸开般。 裴悯惊醒,下意识的摸了摸曲月瑶的脸。 「怎么了?」 裴悯摇头,「没事,下雨了。」 话音刚落,外头果真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丫鬟们各自都歪在门框椅子旁,这个气候小憩是最舒服的了。 「又惦记着那几个被烧坏的衙门了?」 曲月瑶一眼看出裴悯心中想的什么。 「他们也不是蠢的,下了雨莫非还仍由自己淋?裴大人将心放回肚子里吧,少你一日东京城不会有事的。」 她低声劝慰道,强行将裴悯的眼皮给按回去。 「嗯。」 裴悯点头,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就算真的想管,如今也是有心无力。 雨就这么下着,竟是一气儿下到了午后。 曲月瑶是被噩梦惊醒的,她梦见了曲辰良浑身上下插满箭簇,鲜血淋漓倒在血泊中。 她一口凉气上了心口,居然疼的厉害。 曲月瑶下意识的看向身侧,裴悯弯着身子睡得正酣。 她没吵醒裴悯,起身走到屋外。见轻烟趴在桌面上睡觉,便没有叫醒。自顾自的拿起茶杯打算倒杯茶。 可不远处却有刀刃之声,曲月瑶蹙眉。雨声太大,但她的耳力不会有错。就在她继续辨认之时,头顶忽而传来脚踩屋瓦的动静。 是高手,气息平稳,在暴雨之中还能这般气定神闲。 曲月瑶握紧茶杯,疾步走出了房门。 抬眸望去,果真见一黑衣男子束髮猫在屋檐上。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男子也看见了曲月瑶。 须臾片刻,一发梅花镖发出。曲月瑶双指用茶杯接住,紧接着手中残存的茶杯碎片便反射了回去。 第58页 男子敏捷,曲月瑶立马跟上前。 二人在屋瓦之间跳跃,眼瞧着男子即将跳出府门。曲月瑶突然觉得一股阵痛,不对!他不同自己交手,糟了! 曲月瑶赶紧掉转回头,可这男子岂会就这么放任她走。 美人如龙身姿轻盈,却还是被他一柄大刀缠得死死的,根本走不脱。 曲月瑶深知不能继续让他拖延下去,也顾不得孩子了。软剑飞出,内力迸发,不过片刻功夫剑竟能斩断雨丝,狠狠的捅进男子的心口。 他死了,血流了满地。 曲月瑶跟着剑姬学的都是杀人之术,干脆利落。只有一点,对女子损害极大。只要杀人见血,势必伤及骨肉。 她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没有犹豫转身朝裴悯飞去。 内院已经躺满了尸体,那屏风竟也被鲜血沾染。还有不少黑衣人正在搏斗,而抵挡住这些黑衣人的却是这府中的家丁。 曲月瑶微微蹙眉,平日里她很少见到家丁,只当是平常的小厮。却没想到居然个个都是高手,她撑着身子闪进内屋。 里头的战况也十分激烈,曲月瑶在刀光剑影间看见了裴悯。 他独坐在软榻上,脸上满是血污。胳膊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此刻正在往外冒血。一个黑衣人还准备拔刀砍上去,曲月瑶软剑轻挽,捲去了他的头颅。 「裴大人。」 她低声喊道,余光又瞥见轻烟处于危险之中,连忙一个飞腿上前。紧接着将轻烟拉到自己身后。 「夫人好帅。」 裴悯纵使疼的不行,却不忘夸赞自家夫人。 「你真是……」 曲月瑶无奈,身上的疼痛却愈发难受。 「夫人放心,这些人外面的家丁能够应付。」 裴悯低声道,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右胳膊,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日后写字。 「是吗?我看难。」 曲月瑶摇头,随手抓起一块干净的布先帮裴悯将伤口绑好。随即抬起屏风横在二人面前,「在此处别走动,杀完人我会回来接你们。」 那百蝶穿花的刺绣此刻尽是血迹,斑驳可怕。 轻烟紧张的攥着拳头,随即捡起一把何时掉落的大刀护在裴悯面前。 「姑爷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裴悯不由失笑,「你们曲府的女子都这般勇勐果敢的吗?」 轻烟咬牙,「是的。」 —————————— 门外曲月瑶一柄软剑使得出神入化,满院都是残影。没人可以摸到她的衣角,可这柄剑却越来越重,她的小腹已经疼的麻木。到了最后,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撑。 终于,她杀完了最后一个黑衣人,却因为体力不支倒在血泊之中。 软剑跌入血污中,曲月瑶的身上流着的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孩子的。 「夫人!夫人!」 仅剩的几个家丁们连声惊唿,裴悯耐着疼痛走出门,看见那倒在血泊中的曲月瑶,一时双眼前竟剎那间黑了。 「去找大夫。」 裴悯本以为自己自小便没有惊慌失措这一说,他所谋之事所行之举全都算无遗漏。可这谋天下的路上,唯一让他慌乱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全都因为曲月瑶。 一个是中秋之夜独舟之上的旖旎春情,一个便是今日她躺在血泊中苍白无光。 裴悯抱起曲月瑶,全然不顾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大夫来了,裴悯也不肯松开手。 大夫颤颤巍巍的把完脉,狠狠的嘆了口气。 「夫人身子受到重创,孩子……孩子没了……」 他说话之际,屋外惊雷阵阵,狂风捲起落叶无数。 裴悯低眸看向怀中美人,即便是这样,曲月瑶却还是美的惊心。 「那她呢?」 「夫人性命无虞,她身子好。」 大夫连忙开口。 「那就好,那就好。」 裴悯重重的咬着这三个字的读音,可是眼泪居然从腮边滑落。 他哭了。 裴霁常说,自己生了一块石头。无情无欲,别说什么男女之情,哪怕对于父母都极为淡漠。 「我儿子大概是投错了胎,他哪里会哭的。你见过松石落泪吗?」 裴悯微微侧头,不让自己的眼泪落到曲月瑶身上。 如今想来,的确不该这般心急。倘若可以按部就班等到八月再动手,倘若先不将禁军调离出东京。 今日这事就绝不可能发生,是他太自信了。 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然到最后却还是要心爱之人保护,甚至丢了孩子。 裴悯咬牙,冷声道。 「去请二皇子到府上来。」 「是。」 下人们听话的退下,裴悯将曲月瑶平稳的放到榻上,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照顾好夫人。」 第035章 二皇子诧异的看着裴悯胳膊上的伤口,紧张的往后退了半步。 「老师这是怎么了!是何人敢刺杀老师!」 裴悯的伤口还没有处理,此刻虽说停止流血了,瞧着却触目惊心。 「殿下以为会是何人?」 二皇子忙仰起头,「莫非是太子党的人?瞧这大刀很像是陈将军的私兵。」 「陈将军一早就缴了兵符,私兵尽数关进了地牢。是怎么突然钻到裴府的。」 第59页 裴悯目光如霜,盯得二皇子浑身不自在。 可皇家子弟最为擅长的便是装模作样,他瞪着迷茫的双眼。 「何意?莫非还有咱们遗漏没抓到的吗?」 「殿下何必跟我装腔作势呢。」 裴悯冷笑,起身走到二皇子面前。 「老师说什么?我竟有些听不懂了。」 二皇子轻笑两声,却被裴悯吓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老师何故这般看着我。」 这一届的皇子不过都是些草包而已,裴悯心中自然瞧不上,如若不是为了利用他名正言顺的造反,他哪有资格叫一声老师。 「没别的事,只是好奇。」 裴悯摇头,随手拿起桌面上的长剑,轻轻的在桌面上滑动。 「二皇子怕什么?你来我裴府,身边带了这么多的精兵,莫非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吗?」 二皇子下意识的咳嗽一声,裴悯说的没错,如今门外全是他的人。 除非裴悯自己也不要命了,否则他不敢。 「本殿下何曾害怕了。」 他低声说道,眼珠子却心虚的左顾右盼。 「微臣只是不知,如今江山还未定。殿下为何急于动手,不给我半点活路。」 裴悯好奇的望着二皇子,他这么蠢,这么急不可耐,身后当真没有旁人挑唆吗? 二皇子心虚的笑了笑。 「老师怀疑人是我派的?」 「除了殿下,想不出旁人来。」 裴悯摇头,站在二皇子面前。纵使胳膊鲜血淋漓,却全然掩盖不住裴悯的冷冽。他低眸看着二皇子,那眼底的青色此刻竟泛红。 二皇子捏拳,「老师搞错了,你我之间师徒情深。我还指望着老师给我治理大颂呢,怎会……」 他话没说完,裴悯居然笑出了声。 「二皇子何必把我当傻子?亦或者二皇子自己就是傻子?」 裴悯说罢,竟从腰间拿出一柄软剑。那剑片刻间如同蛇一般缠绕在二皇子脖子上,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你要做什么!不想活了吗?」 「二皇子莫非不知我的身份?」 裴悯冷笑着望着眼前的男人, 「说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堂哥。」 二皇子听罢,并没有诧异。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是皇帝那个老头告诉你的吗?」 「这就不需要老师操心了,还请老师明白,外头全是我的人,你这剑若是砍下来了,整个裴府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二皇子冷声说道,恶狠狠的盯着裴悯。 此时此刻他倒是拖去了虚伪的外衣,裴悯无所谓的耸肩。 「我也姓赵,我也是大颂皇室。你那个三弟一早被你发配出东京城,太子已死,若是你也死了。赵家的儿孙还剩下谁?」 二皇子听了这话,一时慌了。 「哦还有我的父亲。」 裴悯轻笑,他看着二皇子,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原本如果你愿意乖乖听话的话,我可以给你皇帝的位置让你好好的做个傀儡皇帝。可你偏偏不肯,非要犯蠢。」 此刻的裴悯有些咬牙切齿,他自然是恨二皇子的。 狡诈之人并不可恶,但是蠢人却让人噁心。 「你想做什么,你不能杀我。外头的侍卫们不一定会听你的话。」 二皇子紧张的摇头,裴悯这么做就是一场豪赌。 大颂的皇室没人了,剩下的臣子们说不定会再次造反。到时候乱的可就不仅仅只有东京了,按照裴悯这般谨慎小心的性子,他不会做这么大风险的事情。 就在二皇子这么想的时候,裴悯没有理会他。手下用力,随着二皇子的一声惨叫,他的头居然被完完整整的割了下来。 以他的头祭奠自己死去的孩子,裴悯随手提起头上的玉冠,冷眼望着鱼涌而入的侍卫们。 「太傅杀了二殿下!」 侍卫们惊恐的看着裴悯,一时间全都懵了。 裴悯将那颗蠢钝的头丢到头领脚边,那头领居然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想你们要换称唿了,我是靖王爷之子。」 裴悯本不想暴露身份,于他而言大颂皇室的身份更像是一种侮辱。可如今为了提高威望,实在是不得而为。 「你们应当都听说过靖王爷。」 他走到首领面前,可他往前走一步,那群侍卫就往后退一步。 他们十分警惕,甚至于有些惧怕裴悯如今散发出的阴鸷气场。 「作为大颂的臣,天子近臣。你们每月俸禄不过二两,甚至比不上这位二殿下的一顿饭。」 裴悯勾唇笑道,看向首领。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不体恤臣民,愚笨多怒的主子杀了靖王爷的儿子吗?」 靖王爷三个字对于大颂的老人们来说无异于神明。这位首领也是见过靖王爷的,他摇头, 「你如何证明自己是靖王爷的儿子。」 「你见过我的父亲?」 裴悯轻笑,低声问。 「自然。」 「那你大可绑了我,我带你去见。见完之后,任凭你处置。」 裴悯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对首领笑道,首领犹豫。 「别听他的,他杀了二殿下就是想造反。应该即可绞杀才对!」 后面的副将却发出反对的声音,裴悯转眸看向他。 第60页 「轮不到你说话。」 神色淡漠,不管是长相还是气度,都不像。 首领握拳,却还是点了点头。 现如今二皇子已经死了,如果没有合适继任者,那大颂怕是彻底乱了。 他还算是个忠臣,自然不愿意看见国将不国民不聊生。 「我跟你去看。」 「好。」 裴悯将剑递给首领,「这个是夫人的宝贝,还请将军好生呵护,别弄坏了。」 主动卸剑,瞧着倒是多了几分可信度。 首领没有将他绑起来,只是命人将他看着。 一行人急匆匆復又走出裴府,往相国寺去了。 曲檀本来正在同靖王爷下棋,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一时有些紧张。 「王爷,该不会有人打上来了吧?」 靖王爷笑眯眯的摇头,「不会,山下有我夫人的手下。」 他捻须,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传来喊声。 「父亲,我带人来看您。」 「原来是裴悯啊,快快开门。」 曲檀笑了起来,连忙站起身走到房门口。然而没有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怎么了?」 靖王爷回过头,下一刻也沉下了脸。 他曾经同裴悯有过约定,不管裴悯如何争皇位,他都不会出面帮忙。可是如今裴悯居然带上了禁军首领,他一时心中不快。 「父亲。」 裴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然形势所迫他没有法子。 「这位是禁卫军首领魏珠。」 魏珠是认识靖王爷的,靖王爷对他也有些印象。 「靖王爷,当真是您。」 魏珠一脸感动的望着靖王爷,朗声喊道。 「老衲已经是出家之人,不知道谁是靖王爷,这位施主看错了吧。」 裴悯无奈一笑,转眸看向魏珠。 「老头子素来如此的。」 「靖王爷为何要出家,大颂子民都很想你啊。」 魏珠一把跪倒在地,可见当初靖王爷名声之盛。即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追逐的信徒却还是这般诚恳。 「你!」 靖王爷气的甩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一早便立过誓言此生再不入红尘,尤其是官场。」 「送客!」 他虽然脾气好,可是个极有底线的。 没等魏珠继续说话,门就已经重重关上。 曲檀为难的笑了笑,「曲大人原来也在此处,难怪这些日子没瞧见您。」 「是啊,同靖王爷不对不对,同高僧说说话。」 曲檀笑吟吟的说道,随即看向裴悯。 看着裴悯身上的伤,曲檀一时颇为心疼的走上前。 「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袭击裴府,然后我把他杀了。」 裴悯风轻云淡,说出来的却令人咋舌。 「你……你把二皇子给杀了。」 「嗯。」 曲月瑶怀孕之事曲檀并不知情,故而裴悯不打算说。老人家大概也听不得这些话。 「那你是怎么回事。」 「他杀了二皇子,我们做禁军的总不能坐视不管……」 魏珠觉得此事的确是有些滑稽了,适才还倒戈相向,如今见到了靖王爷,确认了裴悯的身份。他们这些禁卫军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我都是老臣,当初发生的事情你并非不知。这皇位本该是裴大人的。」 曲檀一把拉过魏珠的手,分明平时关系并不亲密,此刻却十分熟悉般。 「这……」 魏珠犹豫的望着曲檀,低声道。 「可是官家如今还在呢,若是没有官家诏书,裴大人杀人的罪名。」 「官家?」 曲檀冷笑,一把甩开魏珠的手。 「那等小人也配做你我的官家。」 「曲大人这是何意?」 曲檀一向在朝堂上颇有美名,见他这般说,魏珠也起了好奇心。 「正是那所谓的官家谋杀靖王爷,试图夺权啊。这些事我也是最近才知晓,若是将军有兴趣,我大可同将军说道说道。」 曲檀復又牵起魏珠的手。 裴悯笑了笑,他的这个老丈人算是找对了。 做御史的人,舌灿莲花,能说会道。魏珠若是听他诉说一番,定然也会义愤填膺。 「好,曲大人若是知道其中内里,大可告知兄弟一二。」 魏珠是个武将,性子却极为温和憨厚。 曲檀便将这些日子自己听到的那些龌龊之事一五一十的宣洩而出,本就是人神共愤的事,被曲檀这么一渲染越发面目可憎。 一时间哪怕是魏珠身后的弟兄们也都愤愤不平起来。 裴悯则已经自顾自的给自己包扎好了伤口,他站在殿门口,听着里头传来的木鱼声,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父亲应该很是生气,他微微抿唇,推门走进去。 「逆子,你还进来做什么?」 「若是父亲能听我说完,我也算没有白做您的儿子。」 裴悯轻笑,自己的父亲的确是个君子。 说放弃皇位不争不抢便当真如此,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 「因为二皇子袭击裴府,瑶瑶滑胎了,至今昏迷不醒。倘若父亲觉得自己的名誉可以大过孙儿的性命,那儿子也就无话可说了。」 第61页 「竟是如此!他行事龌龊狠辣也就罢了,怎么连他的儿子也……」 靖王爷愤怒的转身。 「上樑不正下樑歪,父亲将大颂拱手让给那样的人本就是个错误。一个能够对亲兄弟下毒手的人,又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孩子。」 裴悯摇头,「此事我不欲告诉曲大人,还请父亲也能三缄其口。我说出来不过是想让父亲明白,并非是儿子不孝。」 说完,裴悯转身准备离开。 「你站住。」 靖王爷却开口叫住裴悯。 裴悯转过身,静静的望着自己这个神仙一般的父亲,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你想要大颂,我本不支持。然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这东西给不给你都无所谓了。」 说完靖王爷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赤色的玉玺,上头是一条蟠龙。 「父亲……」 这是开国玉玺,看来当初先帝选择的继位人选果真是靖王爷不假。 「你有了他,什么事都能名正言顺些。至于我,我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靖王爷无奈的嘆了口气,将玉玺递给了裴悯。 「多谢父亲。」 裴悯接过那虽小却沉甸甸的玉玺,除却震惊之外竟还有一丝欣慰。 他转身走出去,随即亲手关上殿门,将一切尘世俗事关在了门外。 ———————————— 中秋夜,望月楼上。 新帝裴悯身边坐着的是大病初癒的皇后,曲月瑶变得富态了些,身穿这织金凤袍,居然显出了几分富贵和丰腴。 自从裴悯登基以来,她整日都无事可做。反倒是裴悯一直忙到中秋方才有时间陪自己吃一顿饭。 「裴大人……」 曲月瑶开口,却还是老样子,总是忘记改口。 「不必改,你爱这么叫就这么叫。」 裴悯笑着摇头,亲手给曲月瑶倒上酒。 「曲辰良不愿意来望月楼赏月,你不会不高兴吧。」 曲月瑶接过酒杯,挽着裴悯的手轻声问道。 「我理解他,等他走出来便是。」 裴悯微微摇头,笑吟吟的说道。 「他打下杭州城受了一身的伤,说是再也不会打仗了。」 曲月瑶低声道,有些遗憾的将杯中酒饮罢。 「那就不打,让他做个富贵闲人也是好的。多陪陪你,同你聊天。」 裴悯轻声道,却听到外头传来曲檀乐呵呵的笑声。 二人不约而同的往外望去,却见曲檀拎着曲辰良的衣领子正朝这里走来,身后跟着轻烟。 轻烟一脸担忧的望着曲辰良,裴悯笑吟吟的指着轻烟。 「何必担心,你家轻烟满眼都是曲辰良,会走出来的。」 「希望吧。」 「皇上,皇后,船已经备好了。」 说话间,有太监走上前来,朗声道。 「什么船?」 「去年中秋夜的船,布置一般无二。」裴悯牵起曲月瑶的手,笑着道。 「做了皇帝如何这般不正经?」 曲月瑶一时捂住脸,哪里能想到裴悯居然会做出这个来。 「律法中也没哪条说皇帝不能不正经的呀。」 裴悯起身,将曲月瑶打横抱起,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