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彼此》 第1页 《彼此彼此》作者:dusty g【完结】 初时。宋文煊同陈若景哭诉,自己应该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同时爱上两个男人的人?白月光和初恋都是如此美好,教他如何取捨? 「老婆,江医生他离不开我,你体谅我一下,好不好?」 陈若景就叫他不要纠结,因为,巧得很呢,自己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阿煊,我懂你。」 后来。陈若景决定跟小替身双宿双飞,宋文煊不明白也不接受,「他不过就是个替身,他哪里有我好,你怎么可以为了他离开我?」 陈若景就笑了,「哪里好我也说上来,不过,至少人家的白月光和初恋都是同一个人。」 「阿煊,小替身他离不开我,你也体谅我一下,好不好?」 * 宋氏集团长子有颗刻在心口多年的硃砂痣,多年来,宋大默默守护这颗硃砂痣不敢有丝毫僭越,而现在,他心口的这颗硃砂痣竟成了别人眼中的蚊子血,既如此,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宋大:拿来吧你,傻弟弟。 深情又纯情的大佬攻 x 人狠话不多的美人受 宋思尔/宋晏 x 陈若景 第1章 寻常的日子和不寻常的电话 一个寻常的午后,陈若景支着长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助理给他发来的工作报告。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工作报告刚刚翻到最后一页。 电话那头是陈若飞,按下接听键,陈若飞的大嗓门便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哇靠!」陈若飞对着电话大声吼道:「哥!你被绿了!青天白日的,嫂子就跟人抱在一块啃起来了!」 陈若景觉得他这个没文化的弟弟用词十分不准确,因为,单从陈若飞挂断电话后,给他发过来的那段视频来看,那两个人的动作其实跟【啃】字半点不沾边,他们的动作甚至算得上情意绵绵。……温泉池的水汽分外氤氲,两具交缠的躯体分外缠绵,俯视的拍摄角度略有些刁钻,二人脸上的沉沦与享受却无法遮掩。 视频来自于陈若飞某个朋友的朋友,三手转四手转到了他这里,视频在手机屏幕上循环往復地播放,陈若景闭了闭眼睛,转头看向窗外。 这是两人相识九年、相恋六年、结婚半年后的一个无比寻常的午后,外头是寻常的风景,屋子里的摆设也一如寻常,陈若景的生活却因陈若飞的这通电话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往日的甜蜜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耳边迴响起宋文煊临出门前同他说笑的话语,屋子里也还残存一丝宋文煊亲手为他煮泡的咖啡的香气,而在几分钟前,这个闻起来只会使他感到无比安心的气味,却在这一刻,令他的胃部感到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他放下手机,冲进了浴室。 浴室的蓝白地砖彻骨冰寒,陈若景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胃里吐空了,胃袋还在一阵接一阵地收缩,口角挂着涎水,眼底泛起血丝,陈若景发誓这是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至为狼狈的一刻,往日的甜蜜则在这一刻化为了利刃和毒刺,将他心底残存的那一丝丝善念和少得可怜的温情凌迟得一片都不剩下。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或者更久,陈若景扶着马桶从地上爬起来,起身走到浴室镜前。 浴室的镜面上映出一张姝丽绝色的容颜,几缕自然垂落的髮丝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眸,眼睫虽不长却十分浓密,眼尾上挑,冷漠又多情……而即使多了眼底那抹红艷的血丝,多了眼下那抹稍显灰败的颜色,这张脸依旧称得上倾世绝尘,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能留住想要留住的人。 ……宋文煊,你可真是好样的。 陈若景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低下头洗了一把脸。 陈若景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的时候,宋文煊刚刚接到工作电话,他跟床上正慵懒休息的人吻别之后,穿好衣服离开温泉酒店,商务应酬持续三小时往上乃是寻常,将近十点半,宋文煊收拾停当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家里的摆设虽一如往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哪里不同呢? 宋文煊看不出,也想不明白,心脏却被高高地悬起了,迟迟下不来,说不清楚原因,道不明白来由,非要解释的话,那大约就是刻在dna里的第六感在作怪。 陈若景专注做事时,不喜欢被人打扰,学生时代如此,成年后亦如此,可心口的躁动和不安却在不停地叫嚣、嘶吼逼得宋文煊不得平静,于是思索再三后,宋文煊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而自这一刻始,至往后余生的每一日终,宋文煊都在回想同一个问题:如果当时他没有察觉到那点微乎其微的不寻常,如果当时他没有拨通那则电话,那事情的走向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他和陈若景的未来……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但他还是拨通了,陈若景也很快接通了这则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陈若景的声音,隔着电波,陈若景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得好听,好像电台里的男主播,恰到好处的明亮和清越,恰到好处的暗哑和低沉,而在这一天的这一刻,这把熟悉的嗓音所传递出来的信息却叫宋文煊的心为之一颤—— 急促的喘息、低低的嘤咛、抽气、啜泣、推拒、迎合……这个往常只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只会出现自己身下的声音现正出现电话的那一头,隔着不知多少距离、处在不知哪个位置,和着不知哪里来的什么人。 第2页 ……没有人可以忍受自己伴侣的不忠诚,陈若景做不到,宋文煊也不可以。 拿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握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来,额头与脖子上的青筋也凸起来,而那起初因震惊而骤然瞪大的眼睛,渐渐积聚出不忿与怨毒。 「陈若景!」 宋文煊咬牙切齿地低吼出爱人的名字,然而不等他喊完那三个字,也不等他说些什么,对方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好像方才的接通只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一样。 「嘟——」 「嘟——」 「嘟——」 …… 等待接通的每一秒都是折磨,电话里传出来的每个音节都像小刀子一样,割在宋文煊的心口上,把宋文煊的心割得鲜血淋漓,然而这一回,不管他如何拨、如何打,电话却再也无法接通了。 *** 按下静音,把手机塞回口袋里,陈若景抬眼看向眼前的人:英俊而锋利的眉眼,挺拔而高大的身材,身上穿着看不出价格的西装,脚上踩着擦得锃亮的皮鞋……这些倒也还是寻常,不寻常的是男人周身所萦绕的气场,那种,只有常年身处高位的人才能自发形成的强大气场。 身处的圈子令陈若景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每天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这些人里,有钱者有之,有权者也有不少,但给他带来如此威压的男人,他还是第一回 遇到。 陈若景不动声色地拧起了眉毛。 六个小时前,他裹着棉服从公寓里走出来。 初雪未融,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冬日肃杀而冷冽的街头,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前后走走停停的都是车,他把手插在衣兜里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从一个路口走向下一个路口。 他走了很久,企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心口的燥郁,可往日里无比好用的发泄方式,到了今日却起不到半分作用。 冬日寒风吹在他裸露在外头的皮肤上,非但没能使他发热的脑袋冷却下来,反而令他心口的燥热愈发膨胀,极近难捱。 他的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宋文煊抱着自己说爱自己样子,一会儿浮现宋文煊搂着江青止同他接吻的样子……说爱他时,宋文煊眼中涌动的深情非常逼真;亲吻江青止时,宋文煊动情的姿态也不似作伪。 所以……一个人的感情,真的可以做到分裂如斯吗?陈若景不太确定,但他想,如果真是是这样,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在一个小时前走进市中心的一间有名的同志酒吧。 半小时后,他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搭讪。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这座酒店的这个房间。 …… 电话响起来时,他刚对男人说完那声「你先去洗澡」,男人转身走向浴室,他接通了电话,男人停下脚步,转过头,他抬起眼睛同对方对视。 酒店的房间灯光明亮,将男人表情的每一个变化都照得分毫毕现,所以陈若景轻易捕捉到了男人眼底闪过的那抹错愕以及稍纵即逝的宠溺。 陈若景:「……」 惊愕他可以理解,可……宠溺?哪门子的宠溺?宠哪门子的溺? 陈若景想不通,也懒得去问,挂断电话,收好手机,打量男人片刻,他从沙发上站起身。 「不好意思。不想做了。房费我会结。房间你留着慢慢用。」 「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 一个小时前,当他满心怨愤地走进酒吧,当他看清男人的长相,当男人说要请他喝杯酒时,他的确存了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可现在他冷静下来了,他开始怀疑那时候的自己,脑子是不是进了屎。 而在酒吧分外暗淡的灯光下,同宋文煊有三四分相似的眉眼,到了亮如白昼的酒店房间,竟也只剩下半分不到。 截然不同的气质、不太相似的外表、完全陌生的男人,代餐做不了(也不需要),陈若景也还没到飢不择食的地步。 朝男人点了下头,陈若景抬脚走向大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紧张与生涩的声音。 「我本来也没打算……」男人略有些紧张地向他解释道。 「但你,可以留个联繫方式再走吗?我的意思是,难得碰上了……也……就……」男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 【不负责任的ooc小剧场】 大佬是纯情的大佬,在飞雪酒吧看见老婆,去找老婆搭讪时,大佬手里心都是汗,听到老婆约他开房,大佬脑子直接停转,而在听见老婆打电话,听见老婆对着电话哼哼哈哈时,大佬直接boom—— 世 界 核 平! 好在大佬已当了好多年的大佬,即使心脏快到不行,面上也还能够撑得住,眼睛里甚至有空画出扇形统计图:三分震惊三分无奈三分戏嚯,还有一分稍纵即逝的溺爱。 我好幸福!我老婆又美又可爱! 开新文啦!大家快来看呀!还是一周五更保底,每更2000+,有榜单的话另外加更,拜託大家继续支持! 对了,求一波海星评论收藏作收和玉佩!(作收就是收藏关注作者的主页 第2章 客厅里的烟雾和男人 荣和园是这几年才建成投入使用的小区,小区坐落在s市最为黄金的地段,同大名鼎鼎的天行金融大道只隔了三公里的距离不到,同陈若景与宋文煊合力创办的文景也只隔三公里的距离不到。 第3页 晚上十二点半,陈若景推开大门回到家时,就见宋文煊正支着长腿坐在客厅里抽菸。 客厅里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里,映出一个隐隐绰绰的颀长的人影。菸头的火星在如华的月光里明明灭灭,屋子里充斥一股浓重的菸草气息。 把外套和围巾挂在衣架上,陈若景抬手按开了灯,走到阳台推开了窗。 冷风灌进屋子里,驱散了屋内瀰漫的烟雾,也驱散了陈若景身上那丝刚刚积攒起来的热乎气。……今年的冬天可真是冷啊,陈若景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往常这时候,宋文煊已走过来替他暖手,亦或是把他搂进怀里,温声责怪他为什么不多穿件衣服,但今天,他只是静静坐在沙发上,静静抽着烟,静静地看着陈若景背对着他的身影。 他看着这条颀长的人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这具美好的身躯承欢在别人身下的场景。 ——他会按着那人的脖子,亲吻那人下巴上的鬍鬚,如同他对自己做的那样吗? ——他会在极致的欢愉里,情不自禁地蜷缩起脚趾,如同他在自己身下时一样吗? ——他情动时泛红的眼眶,他哼吟时轻蹙起的眉头,他捧着自己的脸说爱自己的样子也会被第二个男人看到吗? …… 宋文煊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他按灭了菸头,抬手捂住了脸,他把他的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膝盖里,然后他勃然大怒,……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脚踢翻了眼前的茶几。 茶几倒在地上,茶几里头的东西也倒在地上,发出乒里乓啷的巨大声响,却没能吸引到那个人的注意。……陈若景转身走进卧室,从卧室里拿了一身换洗的衣物,他又抬脚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水声,哗啦啦的,却浇不熄宋文煊心头的火焰,那火越烧越旺,烧得宋文煊口干舌燥,理智全无。 理智濒临崩溃,宋文煊再按捺不住心底的冲动,大步走向浴室,抬手握住了门把手—— 外头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陈若景转头看了一眼,便又把头转回去,洗完头髮,搓洗身体,粉蓝色的沐浴球质地柔软,轻轻一揉就能搓出好多的泡泡,……二十多分钟后,陈若景穿好衣服,一身水汽地从浴室走出来,同站在浴室门口的宋文煊对上视线。 半个多小时的等待已耗光了宋文煊的耐心,此刻,那张素来只会展露最温和情绪的俊朗容颜,除了极致的烦躁已再看不见任何其他情绪,往日里只会溢出温情脉脉的深邃眼眸,如今也似覆上了霜雪。 宋文煊冷眼看向陈若景,寒着声质问陈若景,「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陈若景却在这时弯了弯眼角,他抱着胳膊依靠着墙,狭长漆黑的眼眸中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有啊。」他笑着看向宋文煊,淡淡启唇说:「当然有,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医生还是那么年轻,真是可喜可贺。」 宋文煊素来知道陈若景这张嘴巴很厉害,从前陈若景站在他身边,用这张嘴去替他舌战群熊,去替他怒怼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社会垃圾时,看着那些人或扭曲或变形的面孔,他只觉得痛快,而现如今,这张嘴里吐露的话语变成了刀子扎在他自己身上,他才觉出痛意。 忆起下午那个意外的亲吻,宋文煊的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不安,那不安好像蚕茧一样,层层叠叠地将他包裹了,令他几乎无法唿吸,铁青的面色慢慢转为惨白,宋文煊颤抖着嗓音对陈若景说:「你、小景,你看见什么了?」 「还是谁跟你说什么了?!」他的声音忽然高了上去,企图辩解道:「我跟江医生……我们不是……对,我当年是……可、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就……小景,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你什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 然而陈若景根本无意去听他的辩解,……他的话刚刚起了个头,陈若景已背对着他走进卧室,又在合上门前,贴心地嘱咐他一句:「等会记得查看一下你的私人邮箱。」 江青止是陈若景和宋文煊共同就读的高中里的校医。 高二那年,陈若景察觉出自己对宋文煊的心意时,也察觉出了宋文煊对江青止的心意,虽然宋文煊什么都没对他说过,但爱上一个人时,你的眼睛是撒不了谎的,所以当陈若景察觉出这点微妙的变化时,他便识相地选择了退后。……他规规矩矩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默默无声地待在朋友的位置上。 ……直到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 那时,陈若景已出国念书好几年,两个人虽还断断续续地联繫着,但长期不见面,感情到底也还是渐渐地变淡了,记忆中的少年面孔变得愈发模煳,炽热的爱恋也在时光的磨砺中逐渐变得暗淡,而当陈若景逐渐萌生忘掉宋文煊,尝试接受新恋情的想法时,宋文煊竟又赶在他生日的前一天,飞来他所在的城市,朝他吐露了心意。 那天他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压马路,那天的篝火晚会上,宋文煊自弹自唱,一首浪漫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之后,宋文煊单膝跪地,送了陈若景一束新鲜採摘下来犹带着夜间雨露的红玫瑰。 遖鳯独傢 那之后,他便在漫天的星光和不断拍打着礁石的海潮声里告诉陈若景,说他对江青止的感情只是单纯的感激,他感激江青止在他遇到麻烦事出手相助,也感激江青止在他被人误会时仗义执言,但也只是感激而已,单纯的感激,并不掺杂任何其他多余的情愫,因为一直以来,他喜欢的人只有陈若景一个。 第4页 那时,说实话,虽然很高兴也很感动,但陈若景并未将这句话放进心里,如果可以,谁都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对方的最优选,谁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对方的退而求其次,可现实生活中能够如愿的又有几个? 所以,虽然很高兴也很感动,但陈若景很现实也很清醒,他没有计较宋文煊的小小谎言,他只庆幸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于是他朝对方伸出手,笑着说:「这么巧啊。我也是。」 *** 卧室的窗帘是结婚前陈若景亲手挑选的,材质厚重,吸音效果绝好,两片合上后,外头的噪音跟光线便都彻底隔绝了,门板的隔音效果虽不太理想,但只要反锁好房门,陈若景便可以放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打开邮件客户端,编辑内容,点击发送,五分钟后,敲门声消失了,怒吼声也消失了,又过了几分钟,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从卧室到客厅,再从客厅到玄关,脚步声暂停片刻,继而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大门被打开了,大门又被合上,「砰」地一声关门声响动后,屋外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他是去找江青止了吗? ……还是只是找个地方睡个觉? 陈若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开始处理白天积压下来的工作。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ps:隔壁的奇幻文真的有那么凉吗?我好想脑洞大开写写奇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章 谁又高贵得过谁? 耳机里正在播放一支老牌摇滚乐队的成名曲,强有力的鼓点节奏搭配极具风格的爱尔兰风笛,电吉他的嘶鸣声以及主唱极富特色的声线让陈若景的心慢慢地平復下来。 一个半小时后,今天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陈若景敲下最行一个字,合上电脑准备休息时,电话响了。 打电话的是表姐桑妍,桑妍在电话里那头向他询问白天那个视频的事情。 「小景……」桑妍小心翼翼地,好像陈若景是个无比脆弱的肥皂泡泡似的,轻轻一戳就会破掉,问道:「小飞朋友发的那个视频……你看到了吗?」 很显然,当陈若景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时,当他一个人在大街上满心怨愤埋头疾走时,当他一个人在酒吧里黯然神伤独自买醉时,宋文煊同别人接吻的视频已悄无声息地在他们的朋友圈里蔓延开来。 ……还有什么比这更刺激的事情呢? 两个信誓旦旦同家族断了关系的人,两个不久前才在朋友圈低调秀完婚礼现场的人,两个发誓要并肩走完一生的人,竟在结婚半年不到的时间后,爆出一方出轨的消息。 这说明了什么? 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而现在,大概所有的人:亲近的、不太亲近的、疏远的、毫不相关的……恐怕都在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看陈若景的反应,看宋文煊的反应,看有没有正宫手撕男小三的大戏。 当然也有真心关心他的人,好比陈若飞,好比桑妍,可不管对着什么人,不管他们对此抱着怎样的态度,陈若景都没有撕开自己的伤口供别人观阅的兴趣,于是当桑妍问起他接下来的打算时,他便只是隔着电波沖对方笑了笑,淡淡地说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啦。」 他的态度颇为放松,语气也充满调侃的意味,桑妍闻言却更加紧张起来,生怕他强撑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回头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桑妍想要安慰他,又不知该从而说起,思忖再三后,只得顺着陈若景的说道:「也是啊,你们还管着同一家公司呢,现在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个男小三?要我说,你就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悄悄把他的财产全都搬空了,等他身无分文,宋家又不肯收留他的时候,你再一脚把他蹬开,让他下半辈子跟他的那个男小三相亲相爱地喝西北风去。」 陈若景没有应声,像是默认了,也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他静静地举着手机,静静地看着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线银白月光,静静地发着呆。 桑妍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事情到了这个阶段,来旁人的劝说话语——不管说得多么巧妙——似乎都只是拂过冰面的微风一般,激不起半丝涟漪,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于是 桑妍最后只是轻嘆一口气,说道:「你说你们这也……在一起那么久,一直都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是啊,陈若景也想说,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呢?那不是跟狗没什么差别了?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挂了电话,陈若景躺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 翌日,晨起,陈若景洗漱完去到公司,之后的一整天都在紧张而忙碌工作中度过,临下班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以为是助理来给他送晚饭,便低着头说了声「请进」。 这时厚重的木门被人推开,又在惯性的作用下自动合上,陈若景抬起头,就看见了宋文煊。 宋文煊把手插在裤兜里,抬脚走到陈若景的办公桌前,他的面上一派从容,心里却在七上八下地打鼓,他静静地看了一会陈若景,然后他问他:「忙完了没?忙完了就……一起吃个晚饭吧。」 陈若景正有此意,点点头,「嗯,你先坐一会。等我五分钟。」 第5页 五分钟后,他们并肩走出办公室,半小时后,他们面对面坐在一间私房菜馆的商务包间里,点好菜,服务员躬身出去,宋文煊刚要开口,就听陈若景打断他说道:「吃完再说。省得影响胃口。」 宋文煊笑了笑,「好。都听你的。」 菜很快上来,用料考究样式也颇为精美的四个菜一个汤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上,在冬日稍显冷冽的空气里冒出腾腾的热气。 忙了一天,他们都有些饿了,等菜上齐,他们便捧着饭碗安静地吃起来,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碗碟碰撞的清脆响声,和两个人吃饭时发出的微小咀嚼声。 杭菊鸡丝、西芹肉片、嫩豆腐、清蒸鲈鱼……菜虽都是宋文煊点的,每一道却都很合陈若景的口味,清淡,鲜香,咸香。 十五分钟后,他们吃完饭,服务员进来收拾桌子,等门重新合上,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宋文煊看向陈若景,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桌面上放着服务员新沖泡好的老茶普洱,陈若景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他放下茶杯,对宋文煊点了点头,「嗯。说吧。」 宋文煊就说了,他说他和江青止是在三个月前重逢的。 「……三个月前我生了一次病,可能你还记得,流感,挺严重的,我去医院看病,挂了内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他……」 陈若景的确记得,「那段时间你胃口不好,我跟吴阿姨学包了小馄饨,我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为此糟蹋了不少粮食……你就是在那个时候跟他搞在一起的?」 宋文煊说不出话了,脸色隐隐有些发白,眼睛里现出挣扎的神色,陈若景故作看不见,转着茶杯笑了笑,忽然道:「你们睡了几次?」 宋文煊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若景抬眼看着他笑,淡淡启唇道:「我问你,你们做了几次,爽不爽,有多爽。」 宋文煊拧紧眉头,咬着腮帮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他不太清楚陈若景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是为了羞辱自己?还是为了羞辱江青止?但陈若景的心思太活络,从前他猜不准,现在他同样看不透。 好在陈若景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从昨天晚上我就开始在想这个问题,你告诉我,好不好,阿煊?你说,你到底是跟他做比较爽呢,还是跟我做比较爽啊?不然他妈的都是洞,你为什么管不好你身下的那根棒子呢?!」 ……陈若景好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能用一句话把你捧上天,也能用一句话把你踩进泥里 宋文煊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发紧,有点坐不住,陈若景却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笑着,那张姝丽绝色的面容上甚至瞧不见半分嘲讽的情绪,好像他并不是再做任何情绪上的宣洩,好像他真的只是在好奇,真心在发问一样。 ……到底哪个更爽? 但宋文煊答不上来,也不想回答,他鼓起勇气将陈若景约出来的目的也不是同他交代他和江青止的房事,他只是想告诉陈若景—— 「知道你转学过来的前一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他把他的胳膊搭在桌面上,两只手交叉,紧握成拳。 「托宋思尔和他那群狗腿跟班的福,我每天不是在被揍,就是在被揍的路上,拖把洗脸、厕所学狗叫……你能想到的所有霸凌的招数他们都在我身上用过。」 他向后靠坐进椅子里,手里捧着茶杯,转头看向窗外。 「那时候,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祈祷他们今天有其他更要紧的事情去做,祈祷时间能够过得快一点,祈祷我可以快点长大,早点成年,早点离开那个地方,如果不是江医生,……不是你,我可能早就……」 他从椅子上坐起身,胳膊重新回到桌面上,茶杯也放回桌面上,他好像有点想要去拉陈若景放在桌面上的手,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放弃了,他重新握着茶杯,捧起来喝了一口。 「我承认这件事我做得不对,可要是有得选,谁不想做个好人?要是可以从一而终,谁要去做噼腿的烂人?可是我真的……小景,你跟江医生我都……江医生他现在需要我,我不能离开他,小景你、你就体谅我一下好不好?等他好了、等他好了我一定……小景,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天空飘起了小雨,毛毛细雨打在餐厅的落地窗上,发出细小的泽泽的响动。 手里的茶水已凉透了,陈若景毫不犹豫地倒掉旧的,换上新的,然后他便捧起那杯热乎乎的茶水,浅浅地抿了一口。 放他茶杯,他冲着宋文煊笑了笑。 「我说过怪你了吗?」陈若景笑笑道,「昨晚的电话你不也听见了?大家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烂人,谁又高贵得过谁?」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先走一步。」 「噢,不好意思,说顺嘴了,其实是有场约会要赴,就你昨晚听见的那个。」 「晚上我就不赶回去了,……一直那样也挺累的,你是去找江医生还是自己待着,……你自便吧。」 -------------------- 文案的第一part出场了,第二part要到中后期,嘿嘿……嘿嘿……大家明天见! 第4章 出去! 第6页 早上九点半,早高峰暂时告一段落,拥堵的城市血管得到片刻的放松,与此同时,走进各幢高大建筑物的人群却渐渐开始忙碌起来,天气很好,暖橙色的日光穿透办公楼的玻璃幕墙照进室内。 办公室里暖融融一片,即使不开暖气,也能感受到窗外蒸腾进来的热意。 瑞丰大楼三十楼的办公室里,陈若景脱了外套,只着一件修身的深灰色羊绒衫坐在办公桌前。 他嵴背挺直,流畅的线条自白皙而修长的脖颈一路往下,几缕修剪利落的碎发垂落在他的额前。 他紧抿着嘴唇,视线落在眼前的笔记本屏幕上。 手边搁了一杯助理自作多情替他买来的咖啡,咖啡冒出热气,淡淡的焦香味弥散在整个。 办公桌前,一无所知的助理正循着每个工作日的惯例,朝他汇报这一日的工作安排,焦香味萦绕在鼻尖,陈若景的胃部一阵翻滚,不动声色地拧紧了眉毛。 而正当他思索着是该喝掉这杯无辜的咖啡,还是干脆倒掉之时,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一声,陈若景松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然后他就看见了陈若飞给他发来的消息。 陈若飞说他过段时间就会回国,他问陈若景有没有时间回趟家,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陈若景望着这段文字,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他十分想告诉他这个傻弟弟:你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你的家人不是我的家人,你的家自然也就不是我的家。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把这种伤人的话说出口,……跟个傻不拉几的小孩较真,犯不着,他只跟自认精明的大人较真。 点亮屏幕,敲字回覆:【没空】 放下手机,外头传来敲门声。 恰好助理的汇报也进入尾声,三两句做完总结,助理推开门出去,宋文煊推开门进来,擦肩而过时,陈若景看见助理同宋文煊点了点头,两个人交换了一个不动声色的眼神。 陈若景拧了拧眉。 「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宋文煊便抬脚走到陈若景面前,用略显亲昵的语气和稍显暧昧的态度同陈若景说话,仿佛前几日对陈若景视若无睹的不是他,仿佛那日的亲热视频只是存在于陈若景脑海中的一个幻觉,仿佛江青止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温和校医,仿佛他们还是过去的他们,仿佛他们从未发生过那场争执一样。 可手边的咖啡正在冒着热气,挥之不去的焦香味萦绕在鼻尖,熟悉的反胃感涌上心头……陈若景按了按眉心,打开邮件客户端。 「还能在哪里?」陈若景低着头说,「当然是小情人的床上了,噢,对了,还有厨房浴室和落地窗。」 「行了,工作时间不谈私事,」陈若景又说:「现在是九点五十,十分钟后我跟风控还有个会要开,噢对了,跟银行刘经理的饭局在下周三晚上六点半,你不要忘了去,就这些,你要是没其他事情就先出去忙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宋文煊这时又笑出声来了,陈若景有点懵,抬头看他一眼,正要问他笑些什么,就见他拉了一把椅子在自己的面前坐下来,然后他便靠在椅子上,对自己说道:「床上、厨房、浴室和落地窗,哪里的床?哪里的厨房、浴室和落地窗?你梦里的吗?」 「我都听说了……」 宋文煊淡淡笑着望向陈若景,向来内敛含蓄、鲜少表露鲜明情绪的眼眸,此时竟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愉悦。 「……这几天你都睡在办公室里,偶尔才去对面的酒店将就一晚,是不是?哪里来的小情人?」 「噢,你是说那晚的那个男人吗?」他向后靠坐进椅子里,笑道:「听说那人长得跟我有几分相似,你是把他当成我的替身了吗?还是故意找他来气我的?」 暂停了话头,他倾身向前,牵起陈若景放在桌面上的手——陈若景的手很瘦,十指修长,指腹柔软——宋文煊握着他的手,用他干燥而柔软的掌心去摩挲自己的面颊,然后他用他那双深邃而迷人的眼睛看着陈若景,深情款款地说道: 「小景,你不要跟我闹脾气了好不好?你跟我回家吧,吴阿姨她每天晚上都做好多菜等你回去,你忍心看她失望吗?家里的床垫我也换掉了,换成你喜欢的那一款,你要想养狗也可以,我们一起养,我们一起熘,回家吧,家里多舒服啊,嗯?」 陈若景没有说话,他淡淡地掀起眼皮,淡淡地瞟了一眼窗外,……隔着单向玻璃,助理认真工作的身影清晰可见,可陈若景却从他略显僵硬的嵴背线条中看出了心虚。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陈若景收回目光,按了按眉心,……怎么办?好用的助理真的很难找的,为什么这些人就是学不会认清自己的主人呢? 抬起头,宋文煊还在絮絮叨叨,陈若景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然后他拿起搁在手边的咖啡,他拧开咖啡的盖子,然后他把令他作呕的咖啡泼在了令他作呕的人身上。 「出去。」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5章 宋晏 「陈若景我操你大爷!老子给你卖命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辞退就辞退,一点情面都不讲,你的血是冷的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活该你老公出轨,你妈早死,你爸不让你回家,你活该……」 第7页 ……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 「好像是陈先生的助理,那个姓张的。」 「他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被陈先生开除了吧……」 「犯了错还那么嚣张?」 「谁知道呢?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吧。」 …… 辛喜跟着人事部的李经理乘坐电梯来到三十楼时,就听见一道尖锐的男声声嘶力竭地如此吼道,周围是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员工,和絮语一般压低了声音的私语。 对面办公室的门大开着,相貌英俊的高级合伙人面色铁青地站在办公室门口,他的视线长久地凝固在通道这头的总裁办公室大门上,良久,他收回目光,转身合上了门。 通道的另一头,两个保安压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中年男人往通道的那头走过去,紧接着,安全通道的门被打开,三个人前后走进去,人影消失,余下的话音便渐渐变得不可闻。 热闹散场,看热闹的人虽感意犹未尽,碍着场合,到底也还是渐渐地散了场,私下里的讨论何时休,那就不好说了。 「刚才的话你听听就行了,不要往外传。」走到总裁办公室的门口,抬手敲门之前,李经理忽然开口,嘱咐辛喜道。 「嗯。」辛喜赶忙点头,保证道:「李经理您就放心吧,我嘴巴很严实的。」 李经理便又朝他笑了笑,「小伙子不错,好好干,咱们陈先生平时还是挺平易近人的,」只要你不要招惹了他。 后半句李经理没说,抬手敲响了门。 门被打开,三两句话介绍完人,李经理便要躬身离开,厚重的木门轻轻阖上,办公室里只剩下陈若景和辛喜两个人。 这不是辛喜第一回 看见陈若景,事实上,早在这次的内部竞岗面试之前,两个人就见过面。 事到如今,辛喜依然记得入职文景的那一天,电梯里看见这人时,他心里的感受,说被闪电击中了好像有点太夸张,但那时候,说实话,的确有那么几个瞬间,辛喜觉得自己的直男灵魂好像出现了片刻的动摇,那种无关乎性别的纯粹的美丽一度令他忘记了唿吸,好像同那个人站在同一片空间,分享同一片的空气都是一种亵渎一样。 眼下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二人,辛喜看着眼前的俊美男人,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纯粹的美丽所能给人带来的巨大压迫力,连唿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几分。 好在施害者及时开口,解救了他这个被迫害的人。 「辛喜。」陈若景站在办公桌前,笑着望向他,「怎么不说话?被吓到了?」 陈若景指的是方才的那张闹剧,辛喜却有不同的理解,他涨红了脸,一度磕巴,「呃……呃……是有一点,但其实也还好,时间长了应该就能习惯了。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的。」 陈若景怔愣一瞬,随即他便笑了,辛喜被他的笑容晃到了眼睛,赶忙低下头去,陈若景已收回目光,走到沙发上坐下。 「没被吓到就好。」陈若景道。 「不过,」他又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你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打听过他被开除的原因吗?」 「没有?那抽空去打听一下吧。」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直接说正题吧,」陈若景端起手边的茶杯,吹开浮在表面上的茶叶,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然后他放下茶杯,对辛喜道:「资料拿到了吗?」 「嗯?噢,噢,拿到了。」辛喜在意识到自己闹了一个大乌,经歷短暂的窘迫之后,也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他把手上的资料递到陈若景手里,「宋晏。」 「嗯?什么?」陈若景接过资料,仔细翻看起来。 「181那个号码,主人名字叫做宋晏。」辛喜说道。 那晚陈若景离开酒店之前,陈若景用自己已经结婚的理由婉拒了陌生男人索要联繫方式的请求后,便被情绪有些激动的男人拉住了手腕。 男人好像很紧张,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腕便又松开,松开后又重新拉起来,而正当陈若景因他这个稍显冒犯的动作而感到不悦时,他又一边朝陈若景道歉,一边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张字条,……写在酒店留给客人反馈意见的便签纸上的,以181打头的一组数字。 「这是我的联繫方式。」 男人攥着笔站在他身侧,有些冲动地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但是我想,也许哪天,你要是决定离婚的话,你或许可以给我打个电话。」 …… 主动追求自己的人,陈若景遇到过不少,被自己拒绝后依旧不愿放弃的人,陈若景也遇到过,但被自己用已结婚的理由拒绝了,却还依旧不愿放手的,陈若景还是第一回 遇到。 担心对方接近自己别有目的,离开酒店后,陈若景便把男人的号码发送给助理,叫他替自己查查那个人的底细,却没想到,那份未成形的档案还没到自己手里,就先被宋文煊看了去。 因此,辛喜上任之后,除了要处理公司的日常事务之外,还得接下上一任的烂摊子,替陈若景查清楚那个人的底细。 照片上的人跟陈若景印象中略有差别,但大体轮廓能够对得上,资料里,这个名叫宋晏的男人于几年前毕业于国内某三线本科院校,毕业前曾跟朋友组建过一支名叫日安的地下乐队。 第8页 不过,尽管乐队主唱的颜值很能打,乐队键盘贝斯吉他手也不拉垮,但因某些玄学方面的原因,这支乐队始终不温不火,…st band上的粉丝数只有小几百,90%是主唱的颜粉,剩下的10%是粉。 乐队组建后,曾一度活跃在s市各大有名的livehouse,但和当下的大部分地下乐队一样,活跃了一阵子也就慢慢地淡下去了。 「解散了?」陈若景诧异道。 「嗯。是啊。」辛喜说道,「刚毕业的时候大家愿意一起疯一起玩,是因为大家都还年轻,也没什么经济上的负担,等到年纪渐渐大了,父母渐渐老了,孩子渐渐大了,乐队的名气又迟迟上不来,可不就得开始考虑实际问题了嘛?」 陈若景懂他说的这个道理,事实上,很多陈若景自己很喜爱的小众乐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逐渐销声匿迹的。 陈若景只是好奇,「乐队解散后他有找到什么固定的工作吗?他有固定的收入来源吗?」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晚见到的那条身影:看不出价位的穿着、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气度,以及只有常年身处高位才能培养出来的强大气场。 ……一个养不起乐队的乐队主唱会有那样的气场吗?陈若景不太确定地想,还是说,所谓的从容气度和强大气场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索要联繫电话时,对方的态度跟从容不沾边,而超过187将近190的身高也的确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压迫力。 至于那身昂贵的打扮,……考虑到对方的长相跟身材,似乎只要对方愿意,也并不是一件办不到的事情。 思及此,陈若景便不再对他的外表做过多的关注。 「他现在收入什么情况?我是说,固定工作带来的。」 陈若景想到的内容,辛喜自然也能过想到,虽还没有见过宋晏本人,但就资料描述的结果来看,这人似乎只是个虚有其表靠皮肉吃饭的傢伙,辛喜不太清楚自家老闆为什么会忽然对这样的男人感兴趣,但老闆问了,辛喜自然要一五一十地答。 辛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笔记,然后他告诉对方,说宋晏现在的工作是酒吧的服务生。 「……在一个叫做夸父的livehouse打工,底薪八千,酒水提成,不设上限,但他这个人工作似乎不是很积极,所以每个月的工资条上都是底薪。」 「……」陈若景说,「八千?」 「是啊,」辛喜说,「税前八千,税后只有六千多,要不是看他长得帅,能揽客人,老闆恐怕早把他开除了。」 -------------------- 防止有人还没发现,我的更新时间是周一到周五的上午11:11:11,好啦,更新啦,大家明天见! 第6章 刘经理 周五晚上六点十分,迈凯伦在悦来饭店门口徐徐停下,陈若景从辛喜手中接过两粒解酒药,就着矿泉水囫囵吞下。 跟银行刘经理的饭局本应由宋文煊参加,但因对方被公事耽搁,搭乘的飞机又遭航空管制的缘故,不得不由陈若景来救这个场。 提前打电话跟刘经理通了气,对方倒是好说话,没怎么刁难就和和气气地应下,但陈若景知道,这人素来就是个笑面虎,明面上虽什么都不说,心里多少觉得怠慢。 ……自己待会除了陪笑,陪酒恐怕也少不了。 约了六点半,陈若景坐在包间等了近一个半小时人才姗姗来迟,面上倒还是客气的,笑说自己公事实在忙,也说路上实在堵,来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陈若景还能说什么呢? 笑着说无妨,安排服务生上菜。 席间气氛倒是不错,陈若景陪着笑,客客气气地敬对方酒,对方也没怎么推辞,高高兴兴地喝下。 宴席过半,对方忽地提及一个叫做南方美人的网际网路公司。 南方美人是一家专注于美妆的垂直电商平台,除了做美妆销售,他们家旗下还有一家老牌的网红经济公司。 同传统网际网路公司拼爹拼钱拼优惠券的野蛮发展路线不同,他们家利用网红和平台打配合的方式来扩展平台的受众,如今创立三年不到,用户数已突破一亿大关,直逼领头的那几家电商平台,可谓是势如勐虎。 创业公司发展那么快的,虽然少见,但不稀奇,之所以会格外关注他们还是因为前几日的一次饭局上,刘经理无意间听到的一则收购消息。 ……听闻南方美人的创始人近期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资金周转出现问题,不得不将南方美人打包出售,而打算出资收购他们的那几家公司,其中有一家的名字叫做—— 陈若景没忍住,放下了筷子。 「利时?」他问刘经理。 「是啊,」刘经理点头,「不过,据说目前还在初步的接洽阶段,最后结果怎么样,现在还说不好,欸——」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话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利时的董事长似乎就是小陈总的父亲?这么说来,论内部消息的话,你应该知道的比我多才对啊……」 「所以,」刘经理又道,「外头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陈若景却没有搭腔这话,朝他笑了笑,转而挑起了另一个话头。 外界传言陈若景高中毕业那年,就被其亲生父亲扫地出门,自此近十年,父子俩形同陌路,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 第9页 除此之外,外界还传言,陈若景跟其祖父的关系,也即环宇集团的桑老爷子也不太好……总的来说,这是一条被强大的家族势力抛弃在外的孤狼,不得不倚靠自己一点点爬起来。 但实际情况到底如何,大约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 酒过三巡,陈若景头有点晕,便藉口内急,离开包间。 陈若景的酒量一直很不错,一人喝倒一桌子的事他干过不止一次,但刚才喝得太急,也喝得太勐,这会儿头就有点晕,眼睛也有点花,看什么都像蒙了一层水雾,加了一层柔光。 这时候最舒服就是回到酒店,喝一碗热乎乎的解酒汤,再安生睡个整觉,但刘经理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陈若景也做不出半道而废的事情。 胃部的灼烧感让他的神智稍稍恢復一些,他扶着洗手台站稳身体,缓一缓神后,掬一捧凉水,泼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自来水让发热的大脑渐渐冷却,眼前復现清明,陈若景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陈若景擦干净手上的水,将之拿出来,就见宋文煊的名字正在屏幕上闪闪烁烁。 神智微微恍惚,陈若景下意识按下接听建,把手机举到耳边,「餵?」 「餵?小景,我刚刚下飞机,你们那边结束没有?需不需要我现在赶过去?」 声音是熟悉的声音,语气里的关切也和从前一般无二,陈若景就着电话背景里的嘈杂人声,几乎可以想像宋文煊推着行李箱,疾步朝自己走来,又一把将自己揽入怀中的样子。 似乎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他们在机场旁若无人地拥抱,周围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的心里和眼里却只有彼此。 ——小景,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你猜啊,笨蛋。 …… 软弱好像某种藤蔓类的植物,总在最不经意间,爬上人的心墙,陈若景靠墙站着,须臾,他摇了摇头,「我没事,马上就结束了,你不用过来。」 挂了电话,陈若景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抽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他抬脚走回包厢,「不好意思,久等了。」 包厢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陈若景完全没有留意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条颀长的人影,狐疑地停下了脚步。 长长的通道空无一人,宋思尔的目光长久地凝固在那间刚刚合上的包间门上,想,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眼,不然那个人的身形,怎么那么像陈若景? 几千万人口的城市里,偶遇自己的心仪对象概率有多低?宋思尔摇了摇头,往自己的包间走去。 「不好意思,来晚了。」 *** 包厢里,陈若景笑着朝刘经理道歉,刘经理笑说无妨,「人有三急,可以理解,来,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噢,年后的新产品是吧,那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来,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讲。」 说着,他起身给陈若景倒酒。 同此前相比,这会儿的刘经理,态度热络得有些异乎寻常,陈若景察觉出了,却想不通为什么,只来得及在对方给他倒酒时,两只手端起自己的酒杯,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酒杯全满,一两滴透明酒液溢出杯口,顺着陈若景的手指往下淌,白皙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沾了透明酒液,多了一缕欲说还休的味道。刘经理的眼睛里生出一起热切。 「来来来,喝了喝了——」刘经理端起自己的酒杯,用力碰向陈若景的。 酒液稍稍溢出,刘经理一饮而尽,陈若景按了按自己的胃,跟着一昂头。 酒杯空了,一滴酒液都没剩下,刘经理展露笑意,热情地招唿陈若景吃菜。 舀一勺热汤进陈若景的碗里,刘经理看向陈若景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黏腻。 陈若景此时还不明白,不过他很快就会回过神来。 宴席接近尾声,该聊的都聊得七七八八,该敲定的也都达成口头协议,陈若景扶着桌沿慢慢站起身,他想要说些什么,忽感头脑昏沉。 脸有点热,腿有点软,手使不上劲,与此同时,也有一股异于寻常的燥热,自他的下腹处缓缓攀升。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陈若景心里咯噔一声,彻底明白刘经理态度变化的原因。 老实说,他有点不敢相信。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老成而持重,年逾不惑,依旧将自己收拾得妥帖而干净,没有一丝中年男人的油腻气息,而据陈若景所知,这人妻子的十分贤惠,父慈子孝,家庭和睦。 从前他光知道对方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现在他知道了,笑面虎的皮囊下头,原还藏了一只兽。禽兽的兽。 陈若景不动声色地坐回座位,略略抬眼,看向对方—— 喉咙发干,桌子上的杯子他却不敢再碰,他不知道自己含怒带怨的模样有多招人,只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质问,「刘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7章 难受 刘经理不知何时已坐到他身旁,大手按着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抚摸,又缓缓向他腰间移去,「小陈啊,听说你最近跟小宋,闹了一点矛盾?」 陈若景懂了,他有些想笑,更想重重一拳砸在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脸上,以为自己跟宋文煊离婚了,他就有机会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的屁股也是他可以觊觎的? 第10页 但下身的燥热还在不断攀升,逐渐蔓延的热度让他的大脑变得愈发昏沉,思维趋于凝滞,手脚使不出半分力气。 ……这种情况下,对方倘若用强,他恐怕连唿救的力气都没有。 思及此,纵使他不愿意,也得暂且按下心头熊熊燃烧的火,他以手支颐,缓缓醒神,缓缓思考。 刘经理以为他默许,眼中窃喜更甚,大手抚摸细腰,隔着薄薄衣衫,柔韧的腰肢让人爱不释手,继续向下,抚上圆丘……会遇到阻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阻挡微弱,几乎一触即溃,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刘经理见状便是更加开怀,咧开了嘴,哈哈一笑。 「老实说,小陈,今天下午接到你电话,我其实特别高兴,那药不太好搞,托人托关系,差点没磨干我的嘴皮子,但一想到是用在你身上,我就觉得特别值得。」 陈若景扶额,轻笑,「那可真是多谢刘经理抬爱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刘经理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倒是不太介意,任凭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不会高兴,陈若景没有掀桌子,反而如此冷静地同他对话,他已经十分意外了,于是他放软了态度,继续劝解: 「……咱们这个圈子的情况你也清楚,之前你为了小宋拒绝那么多人,说实话,我都替你不值,但也可以理解,年轻人嘛,不撞南墙不回头,总还相信爱情誓言那一套,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差不多,没谁能守着谁过一辈子。」 同性婚姻合法没多少年,人们的观念一时还转不过来,僵硬的体制,老旧观念的人依然排斥同志群体,而同志群体自身也大都还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像陈若景和宋文煊这样,从相识、到相知、到恋爱、再到结婚,一步一步走得无比稳当的人,属于极少数。 「……反正都是睡,跟谁不是睡呢?我自认长得还算不错,跟小陈你肯定比不上,但跟小宋比,姑且还算有一争之力。 怎么样?跟了我吧,跟了我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年后的几个重点项目基本敲定了,我手头的几个名额都可以给你。」 大手在圆丘停留,继而过腰,往前伸去……陈若景不阻拦,也不反抗,他闭着眼睛,仰靠在椅子上,一副予取予求的状态。 原本就凝脂如玉的白皙面容,在暖黄的灯光下现出愈发动人心魄的柔润色泽,额头到下巴,再到微微冒着尖的喉结,每一处线条都精巧精緻,巧夺天工,浑然天就。 刘经理以为自己将他说动,眼中露出狂喜的情愫,虽说对方没有反抗之力,可若是能够求个两厢情愿,那还是最好不过。 这个美人他惦记太久,终于要吃到嘴,那滋味简直难以言喻。 饭店包厢不是适合办事的地方,好在他早有准备,对面酒店的888号房间,各类东西应有尽有。 他起身准备去扶人,就听陈若景仰靠在椅子上,不疾不徐地对他说道—— 「反正都是睡,跟谁不是睡……刘经理不愧文化人,说话就是有水平,一句话就让我醍醐灌顶。」 陈若景没什么力气,一句话停顿三四次。 「我的确没必要为了谁守身如玉,三贞九烈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既然如此……听说刘经理您的顶头上司也是同道中人,不知道我这样的姿色入不入得了他的眼?」 「我要是入了他的眼——」 陈若景睁开眼睛,淡淡瞥了刘经理一眼,那一眼虽没什么力气,却如刀如钩,直直剜向人的心里。 刘经理神色微僵,陈若景视若无睹,把余下的说一併说出口,「你猜猜看,今天这事要是成了,以后再传进他的耳朵里,那么等待刘经理您的,会是什么呢?」 「不过,我也就随便说说,刘经理您也随便听听就行,做不得真的。」陈若景復又闭上眼睛。 *** 胳膊上传来拉扯感时,陈若景是有些惊讶的,他以为他把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没成想真能碰到把鸟看得比天还大的。 也是,为了放倒他,特殊药品都搞来了,轻易放弃的确说不太过去。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吴三桂一怒为红颜,今日我刘某用一顶乌纱帽换跟小陈总的一夜欢好,怎么想都是划算的。」刘经理笑呵呵道。 商务包厢隔音效果绝佳,服务生不会轻易入内,里头传出的任何声音也无法轻易触达外面。 陈若景不是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干脆放弃抵抗。 他顺势歪靠在刘经理的身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膀上,刘经理身材虽壮实,陡然承受一个身高超过185成年男子的重量,也还是有些吃力,他费力把陈若景从座位上拖出来,便又架着他往门口的方向走去,陈若景则在此时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留意身侧的动静。 如果只剩一丝力气,他希望将之用在刀刃上。 跌跌爬爬地离开座位,又跌跌爬爬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刘经理还想把陈若景往外拖去,陈若景的余光却在这时,瞄到一条黑色的人影。 据说,当样本数量足够大的时候,一万个人中,坏人不超过一个,身旁已然出现一个坏的,于是陈若景想不也想,举起绵软无力的手,轻轻攥住那人的一片衣角,用气声说,「救……救我……」 *** 第11页 宋文煊来得晚,把车停在悦来饭店门口,往店门口走去时,只看见疾驰而去的布加迪背影。 黑暗中看不清车牌,但宋文煊知道,那款车全球限量,整个s市仅有二台,其中一台属于宋氏集团的大公子,也即他名义上的哥哥,宋思尔。 车是他们的父亲宋诚送给宋思尔的,作为他25岁的生日礼物,宋思尔不愿开那么张扬的车,但父亲要他开,于是出席公开的场合时,他便时时用着。 而自己的25岁,宋文煊努力回想,似乎自始至终,父亲都没露过面,母亲章以云倒是来了一趟,只是撂下礼物后,她便急匆匆离开,似乎去赴什么人的约,那之后狭小的会客厅里,只剩下自己和陈若景。 ……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宋文煊看着眼前的巨大饭店招牌,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心里知道悦来饭店很大,那二人碰上的概率微乎其微,可心脏不知为何,还是因此而微微跳快了一拍。 应该……没那么巧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在门童的接引在走进店里,却被告知陈若景已经离开的消息。 「……刚走没多久,看样子喝挺多的,带他走的说是他朋友。」 前台说着,抬手朝门外一指,可黑洞洞的店门口,哪里还有半条人影? 这时店里传来喧譁声,听服务生交谈似乎是有人迷奸未遂,现在警察封锁了现场,正在办案。 宋文煊对这样的热闹没有兴趣,朝前台道了谢,他便转身往外走去,同时拨通了陈若景的电话。 *** 酒店房间里,不断震动的手机所发出的,嗡嗡嗡的响声,同床上不断扭动的人影相映成趣。 意识昏沉间,陈若景夹紧了身下的被子,只为获得分毫的缓解,可他的身体里正藏着无数只蚂蚁,啃咬他的骨髓,撕扯他的血肉,在他的骨头缝里深挖,掘出一只只蚁穴,骨头酸,皮肉疼,此刻要是谁能送他一场大水,将那些该死的蚂蚁统统沖走,他可以答应那人的一切请求。 底线、原则、尊严……只要谁,……随便谁,来救救他。 鬓角渗出的汗液将黑髮打湿,陈若景咬紧了牙关,却无法阻止喉咙里发出的黏腻响声。 怎么会……那么难受?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8章 宋思尔……混蛋! 房间外,宋思尔眼神冰冷,站在落地窗前,他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无边夜色,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却是那人瘦而无力的手,微弱的气声,以及望向自己时,绝望而无助的眼神。 陈若景素来都是骄傲的,自矜的,高高在上,他就应该站在高高的地方,供他们这些凡人去追逐、去思慕、去仰望,他一贯如此,也应该如此。 ……神祇不曾跌落凡尘,陈若景怎么可以展露如此狼狈而无助的模样? 倘若自己没有恰巧赶来赴宴,没有恰好看到他;倘若自己没有留一个心眼,离开之前,特地折返一趟……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宋思尔自认脾气很好,很少有事可以让他真正动怒,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生气了。 「……找不到证据就想办法继续找,再不行就用我们自己的办法,他顶头上司是谁,他上司的上司是谁?一个一个往上翻,总能找到关系。」 此前他不屑于用这个办法,总觉得仗势欺人卑鄙,可现在他想,仗势欺人的人,就得有被权势欺压的觉悟,既然有人觉得这个方法用着很爽,他也不介意让对方尝尝被反噬的滋味。 *** 钟延是宋思尔的好朋友,也是宋家的家庭医生,大半夜被宋思尔从床上叫起来,赶来十几公里开外的酒店房间,钟延原本是有一些怨气的。 但在进了门,看见宋思尔如结霜冰的面色,感受到他周身所瀰漫出来的超低气压后,钟延决定乖乖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等待宋大公子的召唤。 生气的宋思尔,好他妈的可怕啊。 挂了电话,宋思尔转头看向钟延,钟延被那凌厉的眼神扫过,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哆嗦。 「欸我说,宋思尔,屋里头躺的什么人啊?小情人吗?新鲜啊,我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和尚呢。」钟延有意活跃气氛,腆着脸笑。 宋思尔脸色很差,语气里满是疲惫,那模样,简直比纵慾几天几夜的人还要可怕,没什么废话,他朝钟延偏了偏头,「别胡说。老同学而已。别废话了。过来吧。」 走到房门口,他握住门把手,回过头时,脸色却又再次严正起来,他看着钟延的眼睛,语气认真而严肃,高中课堂上的政治老师似的,对钟延说道,「钟延,我是信你才把你喊过来的,我知道你喜欢听八卦,也喜欢传八卦,但是今天你得跟我保证,待会不管你看见任何画面,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你都得把这事烂肚子里,你能做到吗?」 钟延看着吊儿郎当,做事还是挺有分寸,这也是宋思尔愿意同他深交,愿意信任他的缘故。 闻言,他的面色稍稍严正了一些,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谢了。回头哥们请你吃饭。」宋思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露感激,伸手推开了门。 *** 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个不断扭动的人影。 骤然泄进屋子里的光线惊动了那人残存的理智,低喘在这一刻稍稍停歇,被子继而低下一个角来,那人的眉眼从掀开的被角里露出来,朝门口的方向投来淡淡的一瞥—— 第12页 那是怎样的一瞥? 沁着薄汗的微红面庞,浓密的眼睫,漆黑的眼眸,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轻轻拧着眉头。 那一眼起初是有些冷的,如刀似钩,像驱逐外来的陌生人,也像在无声地发出警告,可到了后来,不知怎的(气力不足,亦或其他),那一眼竟又柔了下去,媚了下去,投射出来的视线也变热了,于是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湿嗒嗒,黏煳煳,缠住人的心智,堵住人的唿吸。 此刻,饶是钟延早就做好心里准备,也不免怔愣一些时间。 他素来知道宋思尔眼高于顶,寻常美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能叫他如此在意的,必是个姿容绝色的。 但长成这样的…… 钟延不太厚道地想,自己一个直男都受不住他这一瞥,浑身骨头都给他看酥了,更别提那些歪门邪道和妖魔鬼怪,由此看来,这人有此一劫,似乎也该是理所应当的。 怔愣间,宋思尔已行至床边坐下,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个角,温声哄着,将人从被子里抱坐起来。 「抽个血,检查一下,看看你刚才吃下去的是什么东西,有没有问题。」 陈若景半眯着眼睛,看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宋思尔的眉眼,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宋文煊。 「阿煊,」他说,「你来啦。」 宋思尔微微怔愣,陈若景已倚靠在他胸膛,安心地闭上眼睛。 「好了。你快一点吧。」宋思尔催促钟延道。 钟延没听见陈若景的声音,也没留意到宋思尔的变化,闻言他便把准备完毕的医用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便拿出止血带,准备给陈若景抽血,只是,没等他把止血带绑到陈若景的手腕上,昏睡中的人忽而开始挣扎起来。 其实,用【挣扎】这个词用来描述他的行为,其实不太准确,更准备的说法,其实是【攀缠】。 他像一个将要冻死之人,发现唯一的热源一般,手脚并用地缠在宋思尔的身上,他把他的脑袋往宋思尔的脖子里钻,嘴唇往他脸上靠,喉咙里发出暧昧不明的低喘声。 药效再次发作,单纯的依偎不再能够给予陈若景足够多的安抚,他体内的那群蚂蚁再次蠢蠢欲动,撕扯啃咬起来,咬得他骨头髮麻,皮肉发紧,浑身难受。 他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抱着宋思尔的腰,把口唇往他的脖颈处蹭去。 「阿煊,我好难受啊……」 他咬住宋思尔的喉结,缓缓地吮吸,像只渴水的鱼,往上,去寻找他的嘴唇,去寻找更多的水分,宋思尔偏头躲开,同时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 「我不是宋文煊,你看看清楚。」 「你不是……那你是……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钟延这回听清了。他愣住了。 在宋家当了那么多年家庭医生,宋文煊的名字对于钟延来说算不上陌生。 他知道宋思尔的父亲,也即宋氏集团的创始人宋诚,十多年前同原配离婚之后,很快娶了第二位夫人回来。 这位夫人带过来的孩子,就叫宋文煊。 虽然宋家一直对外声称,宋文煊是章以云嫁给宋诚之前生的孩子,但明白人都知道,只比宋思尔小三个月的宋文煊,其实也是宋诚的亲生儿子。 这事说出去大人们面子上会过不去,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孩子。 他知道宋文煊在家里地位不高,妈妈不疼,爸爸不爱,也知道,宋文煊半年前结婚,结婚对象据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哦豁,自己这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钟延看热闹不嫌事大,暗暗想道。 所以现在不流行嫂子,改流行弟媳了?钟延又想道。 任凭谁被喜欢的人当做讨厌的人的替身,心里都不会高兴,更别提养尊处优的宋大公子。 宋思尔面色阴沉,将陈若景的右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来,举到钟延面前,低声催促,「快点。别磨蹭了。没听见吗?他很难受。」 宋思尔的语气同此前相比,明显不耐烦许多,求而不得已经很惨,钟延不好再触他霉头,低下头,把止血带绑到陈若景的手腕上,又拿出採血针,开始採血。 深红色的血线沿着透明软管缓缓地流向採血管,陈若景还在宋思尔的怀里不断挣扎,口中念念有词,钟延听不太清,索性眼观鼻鼻观口,视而不见。 宋思尔咬牙忍着,终是没忍住,回了一句,「我说了,我不是宋文煊,我是宋思尔,陈若景,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 「宋思尔……」陈若景微微怔愣,下一刻他便激烈地反抗起来。 宋思尔没有料到有此变故,懊悔不跌,赶忙安抚,血还没采完,他按着陈若景的胳膊,就听陈若景气若游丝地在他耳边道,「宋思尔……大……混蛋……离我……远一点……」 宋思尔,「……」 宋思尔,??? 此话怎讲?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9章 哪里混蛋? 第一次看见陈若景是在高一那年的入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的他,穿着最规矩的制服,梳着最整齐的头髮,领带扎得整整齐齐,纽扣扣到最上面一粒,他的头髮剪得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澈的眼眸,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只素净着一张专属少年人的白净面庞。 第13页 他一身清爽地走上台,却让整个会场因他而沸腾。 好像平静无波的油锅里滴入一滴至为纯净的水,刺啦一声,油星溅得到处都是:交头接耳声、惊讶声、抽气声、卧槽声……有人想在十分钟内获得他的全部资料,有人已经开始往论坛贴他的高煳照片,眼神不好的在问大家都在激动些什么,稍显迟钝的在问典礼结束后他们该做些什么,可这些躁动、这些不安、这些四溢的荷尔蒙,全部都跟宋思尔没有关系,因为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前十六年的生命包括后十几年的生命里,宋思尔都再未有过那样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他的心里和眼里都只剩下台上的那个人,那个人好像会发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却又好像具有某种魔力,令他即使睁不开眼,也捨不得移开目光。 ……他站在台上说着话,那清朗的、缓缓流动的声音便流淌进宋思尔的心田里。 ……他抬眼瞥向台下,那一眼便直直地望进宋思尔的心眼里。 而时至今日,宋思尔依旧能够回想起当日的每一个细节,——陈若景感到紧张时微微抿起的嘴;陈若景感到不悦时微微蹙眉的眉;话筒比陈若景稍稍矮一些,逼得他不得不稍稍低下头;舞台的灯光太亮了,刺得陈若景不得不眯起眼睛……他甚至能够全文背诵出陈若景当时的发言稿: 尊敬的各位领导,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 我是陈若景,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代表高一全体新生发言。 …… 发言结束,陈若景走下舞台,议论声渐渐平息,宋思尔却觉得整个会场都随之黯淡了下去。 但那时他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也不懂什么叫做一眼万年,直到经歷食不知味寝不遑安,直到他睁眼全是那双冷淡的眼,闭眼全是那张惊世的颜,他才惊觉:槽糕,是心动! 之后便是他长达十一年的单恋和求而不得,似乎也曾有过那么一两个契机,如果他能够把握住,那么也许现在的他们会变得不一样。 有一些事情是陈若景曾亲身经歷,却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其中一件就是,他和宋思尔曾经做过一段时间无话不谈的网友。 那时宋思尔尚未从t大金融系毕业,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他打心底深处觉得自己应当是一个自由的人,一个行走的艺术家,而不是一个整天跟钱打交道、浑身铜臭的资本家。 他想成为他母亲那样的人,带着他的才华和他的吉他,随遇而安,走到哪算哪,可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他很大的一巴掌。……他有他的吉他,却没有让这把吉他发光的才华,他们有充足的经费,却始终无法让日安走出靠脸吃饭的境地。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个非常偶然的契机下,他结识了一个暱称叫做j的网友。 但在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j就是他念念不忘多年,却未曾有过任何迴响的初恋情人,他以为他只是随随便便地认识了一个什么人,随随便便地结识了一个什么对象,这个人话不太多,愿意倾听,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于是他便将对方当成自己的情绪垃圾桶,一股脑倾诉自己的不安、迷茫、对未来的展望,以及现实送给他的那一巴掌。 他开始问j他应该怎么办:是继续下去,不管未来如何,还是就此收手,同现实妥协,承认自己的无能。 问这些问题时,他并未期待j能够给出有效的解答,他只是被这些太过纷繁冗杂的情绪给堵得透不过气,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而在最开始的时候,j也的确只是听着,安静地听着,极其偶尔地,他会回復一两句:「嗯」,或者只是一个简单的句号。 但是渐渐地,当他们变得更加熟识之后,当他的倾诉频率变得不再那样频繁之后,j反而很认真地跟他聊了起来。 j:这世上有很多人…… 有一回,j忽然用很真的语气对他说道: j:每个人都有其擅长去做的事情,每个人也都有其喜欢去做的事情,极其偶尔的情况下,这两者能够配对,天才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他们可以叫贝多芬,也可以叫莫扎特,可以叫梵谷,也可以叫周杰伦。 j:但是大部分情况下,大家都是平凡的普通人,我们做着自己有些擅长的事来赚钱,再用赚到的钱去供养那些我们不太擅长的事情,这时候,那些不太擅长的事情,我们称之为兴趣。 …… 看见那段话之前,于宋思尔而言,j只是一个虚拟的符号,……他可以是真人,也可以只是一个专门处理情绪垃圾的人工智慧,但在看见这句话之后,宋思尔忽而对j产生了好奇。 这一刻,他不再只是一个树洞,不再只是一个符号,他成了一个真真切切、有血有肉、有唿吸的人。 于是不经思考地,宋思尔敲出了那行字: 向日葵:见面吧。 更加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在下一刻发生,……「正在输入中」的符号短暂地出现后,屏幕的左边出现了一个简短的:好。 而如果说这个「好」字是往宋思尔的迷茫和干涸的心泉里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句话便是无异于往二十一岁的宋思尔心里投下一颗巨大的炸弹,炸弹落地无声,却爆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宋思尔的心神久久不能平息。 第14页 j:下个月我生日,到时我们见面吧。 j:噢,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真名叫陈若景。 j:你的呢? 宋思尔没有立刻回答,事实上,他在这一刻几乎失去言语和表达的能力,良久,等到震盪的心神逐渐归位,等到失去的言语重回心田,他才忍着微微发麻的指尖,敲字告诉对方,说他想将这个问题的答案留到下个月,他们见面的时候再揭晓。 j给他回了一个笑容,之后是一个简短的:好。 那之后,宋思尔渡过了他这一生最为漫长的一个月,……每一天都好像一个月,每一分钟都好像过了一年,等当他终于等到那一天,等他乘坐飞机,飞过几千公里的距离,等他飞到大洋的彼岸,顾不上一身疲累,按着约定的地址,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带着用心梳理好的台词找到人时,他却只看见一场浪漫的篝火晚会,一个盛大的表白,以及两个拥吻在一起的人。 海浪扑打礁石,发出低沉的奏鸣声,那声音好像是在为那两个人祝福,也好像是在为宋思尔默哀。 ***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宋思尔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像个混蛋,难道自己听错了?他骂的其实是宋文煊?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10章 帮忙 采完血,结束漫长而痛苦的折磨,钟延长舒一口气,把止血带从陈若景的手腕上摘下来,而同一时刻,宋思尔也通过严苛的验证,确认陈若景口中的混蛋是他自己。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思尔陷入沉思,直到钟延的声音将他唤醒。 钟延端着医用托盘往会客厅里走去,走到卧房门口,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回过头,嘆气,「你说你,这么多年不找对象,原来是好这一口啊。」 这一口是哪一口? 宋思尔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懒得去想,他地把陈若景从自己身上摘下来,重新塞回被窝,一咬牙,不理会对方的挽留,一口气走出房间,关上房门,走向钟延,「结果多久能出来?」 *** 抽血的过程很快,等待检测的时间不算长,最后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少量服用了含有催情成分的药物或食物,该成分在一定剂量之下,对人的身体不会产生损伤,等到药物代谢干净之后,病人自然就会恢復如常。 至于代谢的时间,快的话5、6小时,慢的话可能要8小时,甚至超过12小时,依个人体质而定。 「这位……」 钟延不知道该怎么称唿卧房里的那位大美人,他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对方做什么工作,便索性道,「大美人服药时间不算长,现正处于最难受的时候,这个药吧,它的作用原理特别简单,特别粗暴,就是刺激你身体里激素的分泌,疯狂分泌,你之前在电影里看到的,什么主角为了坐怀不乱,拿刀扎自己,一头扎进水里……都是废话。 中了这药,拿刀的力气都没有,你怎么扎自己?怎么跳水? 你要是想让他好受一点,就干脆奉献一下自己,反正你那什么他嘛,也不算吃亏,你懂我意思吧?」 宋思尔面色阴沉下来,钟延见状赶忙摆手,「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科学说的,毒瘾发作的症状你在电视上也看过,这东西虽然没有成瘾性,发作起来的滋味一点不比那个好受,你要么把他送去医院,找专人看护,但我猜你不愿意,不然也不会放着私人医院不去,特地把我喊来这里……」 这倒不是宋思尔不愿意,而是在车上的时候,一听见去医院,陈若景便奋力反抗起来,说他宁可死了,也不愿给那么多人看见自己发情发浪的样子,宋思尔拗不过他,只能把人带到酒店。 「……你要么就自己帮他,你要是帮不了他,就找个能帮忙的人来,不然长时间得不到纾解,人直接休克也不是不可能。」 *** 钟延走了,门在宋思尔面前合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人在的时候不觉得,人走了才发现屋子里有多安静。 落针可闻,最轻浅的唿吸都变得分外清晰,而自卧室门缝里流泻出来的低喘和哼吟则好似闷雷一般,炸开在宋思尔的头顶上。 一切的旖旎幻想随之而来,轻轻推开房门,宋思尔走到床边单膝跪下,犹豫很久,他抬手抚上陈若景的头髮,轻轻摩挲。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陈若景蜷在被窝,把身体弓成虾米,喉咙中溢出的甜腻呻吟让周遭的空气中都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甜味,察觉出宋思尔的抚摸,他便下意识贴近。 滑腻。温热。柔软。 宋思尔心跳如擂鼓,眼神却在挣扎。 他也知道这时做什么对陈若景最有利,清楚对方将他当做宋文煊,他如果主动,陈若景必不会拒绝的道理。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做不到。 他不愿乘人之危,更加不愿意,一场欢好下来,对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他很贪心,既想要得到陈若景的人,也想要陈若景的心,如果后者他註定得不到,那么他宁愿前者也不要。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私,陈若景陷入这般境地,他却还只记挂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是早就想好了吗?只要他要,只要我有,原则、底线……为了眼前的这个人,他原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放下。 第15页 他单膝跪在床边,手指一寸寸拂过那片滑腻的肌肤,那泼墨一般的短髮,眉毛、眼睛、鼻子、面颊,以及…… 宋思尔停下手。望着那两片唇。 第一回 离他这样近,如果不是当下的情形,那该有多好? 闪烁的眼神一分分平定,末了,宋思尔闭了闭眼,站起身。 既然决定做了,他就希望把这件事做好,给对方留下一个完满的回忆,这样,即使对方醒来不记得那一切,不记得他,识海深处只剩一个旖旎的影子,他也希望对方对这个影子的印象是感激、欣赏,以及,【哎哟,本事不错嘛。】 虽然他其实……没什么本事。 想到待会即将发生的事,宋思尔耳朵红了,指尖发麻,他抿了抿唇,起身往屋外走去。 手握上门把手,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萦绕在耳侧的低吟声消失了,回过头,他就看见床上的人不知在何时,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是了,钟延说了,这药发作起来跟毒瘾没差别,毒瘾发作是一阵阵的,一阵强过一阵,一阵烈过一阵,这药大抵也是如此。 四目相对,宋思尔微微怔愣,他不知道对方神智是否清晰,而即使对方神智清晰,他也不太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 高中的宋思尔显然早淡化出对方的记忆(听见自己的名字他就那样排斥,看见自己这张脸他不会没有半点动静?),只不知道上回一面之缘,自己有没有在对方心里,留下半丝涟漪? 这时,他就听见陈若景沙哑着嗓音,低声地喊了一声,「宋晏?」 陈若景声音含煳,宋思尔没能听清,凝眉,「什么?」 陈若景清了清嗓子,还在再说些什么,过于兇勐的药效却是再次将他的嗓音逼回喉咙里,一片静默里,只余他浅浅的喘息声和低低的啜泣声。 那声音响了很久,由缓至急,再由急至缓,最后渐渐平息,那声音平息之后,陈若景再次轻喘着,睁开眼睛。 他的额头上很多汗,汗滴进枕头里,被布料吸收,现出一大块深色的印子。 他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气若游丝,「宋晏,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吗?」 他还是没什么力气,一句话停顿三四次,可从中传达的信息却足够叫宋思尔感到欣喜。 「你……还记得我?」 「怎么?」陈若景闭着眼睛笑,「我看起来……像是记性很差的样子吗?」 「当然不。」宋思尔抿着嘴唇摇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刚才那阵过去了,下一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此前他对自己的意志力很有信心,现在他却产生了动摇,禁毒gg上的宣传语,诚不欺我。 中个春药,他都要死要活? 要是磕了毒品,那还了得? 方才的一阵阵折磨已将他的意志力消耗殆尽,残存的理智摇摇欲坠地克制着他没有立刻化身为狼,将面前的男人扑倒在床上。 想要说出口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陈若景闭着眼睛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而就在宋思尔以为他已经睡着,准备替他掖被子的时候,他却又睁开眼睛,握住了宋思尔的手腕。 他垂着眼睫没有看人,似难堪,似羞赧,说道,「宋晏,你可以……帮帮我吗?」 宋思尔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颜,沉默半晌,他咽一口吐沫,「你要我……怎么帮你?」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11章 补偿 早餐是酒店配送的,鸡蛋吐司和沙拉,陈若景起床的时候,宋晏已经坐在桌边。 新沖泡的咖啡冒出香味,淡淡的焦香味瀰漫在整个空间,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陈若景却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毛。 但当下显然有比咖啡更加重要的事需需要他去记挂,所以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礼貌地朝宋晏点了点头,道了声早安,便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站在浴室镜前刷牙时,昨夜发生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自他的脑海里一一而过—— 被灌酒、被下药……千钧一髮之际,锁定一个陌生男人,后才发现那人竟是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宋晏。 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好像一个遥远而模煳的记忆,也像一段旖旎而虚幻的梦境,美好得不真实,也虚幻得可怕,虽只是用了手,但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的感觉却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持久和激烈。 有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的眼前闪过道道白光,意识轻飘飘离开躯体,整个人一半漂在半空中,一般沉在欲海里,身体在痉挛,四肢在抽搐,意识全无,几乎晕厥。 (难怪都说那药用多了容易会羊尾,习惯了那样强烈的刺激,很难想像普通的刺激还能激起人的快感。) 那时候,他连自己的肢体都无法控制,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语言,最激烈的时候,他清楚知道自己眼白外翻,口齿不清,涕泪横流,除了索求无度,什么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口,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也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却无法控制。 那样狼狈而不堪的模样,那些污言和秽语组成了他人生中至为黑暗的一夜。 他从未经歷过那样的自己,更从未将之展露给任何人(包括宋文煊),这也是他下定决心同宋晏深聊的原因,……他得确保他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证据,更加不会将之泄露给任何人。 第16页 刷完牙,陈若景走出浴室时,意外地发现,桌子上的咖啡不见了,反多了两杯牛奶。 两杯纯白色的液体在清晨熹微的日光下,冒出令人心安的热气,而坐在桌子旁的那个男人,则在朝着自己的方向,投来不太令人心安的眼神。 更准确的说法,他似乎在看自己没穿袜子的一双脚。 一些些零星的记忆在这一刻闯入陈若景的脑海:因为不甘心只有自己失控,终于攒出一丝气力之后,他便一点点挪动自己的脚,最后将之贴在对方的私密部位上。轻轻踩着。 硬实的触感在这一刻,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攀爬上陈若景的脑海,头皮有些发麻,面皮有些发紧,陈若景咳嗽一声,撇开眼,走到餐桌旁坐下,没话找话,「吃了吗?」 宋思尔的耳朵也有点热,他也不想跟个变态似的,盯着别人的脚看,但他……真的不太能够忍得住。 昨天晚上,陈若景刚刚把脚放在他那里,踩没两下,他就忍不住射在了裤子里,那滋味,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以言喻。 把牛奶吐司和鸡蛋推到陈若景面前,把沙拉拌匀,他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没,等你呢,你现在……好受一点没?」 「好多了。昨晚……谢了。」心跳有点快,陈若景低下头,沉默地吃东西。 不合时宜的身体关系就是会这样,总在不经意间打乱人做事的节奏。 牛奶吐司沙拉鸡蛋……一顿早饭吃饭,陈若景终于稍稍找回自己,头皮不再发麻,面皮不再发紧,心脏也不再扑通扑通一阵乱跳,陈若景拿起放在手边的餐巾纸,擦干净嘴,又清了清嗓子,方才看向宋晏。 「昨天发生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 「我明白,」宋思尔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在他之前开口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我来的时候只带了手机,」他又补充道,「你要是不放心,回头可以找人仔细检查一遍,要这样你还不放心,我们可以签订协议。」 「我嘴巴很严实,你可以信我。」 很奇怪,明明刚刚认识的人,陈若景却有一种诡异的直觉,那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男人非常可靠,并且,他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并且再三告诫自己直觉不可靠的道理。 ……如果直觉可靠,宋文煊就不会背叛他,刘经理就不会下药;如果直觉可靠,他就不会经歷昨晚的窘境。 思及此,他便重新定下神来,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昨天晚上的事情……多谢你,但有一些必要的流程,我可能还是要走一下,希望你理解。」 宋思尔当然理解,他点点头,「我知道。」 信任本身就是个稀缺品,想凭一小段接触,简单几句话就让陌生人对你放下心防,本就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 宋思尔没那么天真,而他深信,自己惦记了那么多年的人,也不会那么傻。 如果可以,他希望陈若景精明一点,再精明一点,狡猾一点,再狡猾一点,他希望对方占尽所有人的便宜,却没有人可以能让他吃一点点亏,他希望在自己的触手无法抵达的地方,对方可以好好保护自己。 昨晚晚上的事情发生一次就足够,他万万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你的助理可以开除了,昨晚发生那样的事他都不在你身边待着,你也考虑请几个保镖跟在你身边吧,这样至少出了意外,能够及时补救。」 陈若景,「……」 他说,「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但他很喜欢辛喜,也没有将自己的过错归咎在他人身上的打算。 「我现在就去找人过来,协议我也会找人拟,在此之前,我可能需要你待在这间房间里不要离开,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些补偿,物质上的,精神上的,都可以,随便你提。 听说你现在在livehouse打工?底薪八千,酒水提成,是吗?」 宋思尔,「……」 他说,「你调查我了?」 这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昨天晚上,陈若景看见他时,只知道他叫宋晏,却不知道他也叫宋思尔。 宋晏是他在组建乐队时,给自己取的艺名,也是他以防万一给自己做的假身份,他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让陈若景误会了他的身份,可是转念一想,如果陈若景当初调查出来他的本名叫做宋思尔,那昨晚的一切可能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所以陈若景到底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的误解?) 「所以呢?」宋思尔哭笑不得,「你觉得我穷,所以包养我吗?」 陈若景,「……」 说实话,在被宋文煊激怒,在刚刚得知宋晏的身份,包括昨晚意识迷离之时,他的确萌生过包养对方的想法。 ……一个月花上几万块钱,就能堵上宋文煊的嘴,同时在他脸上看到精彩纷呈的表情。 陈若景觉得这笔生意十分划算。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好像你在大街上走着,忽然好奇如果一辆车疾驰而来你窜出去会发生什么一样,那一瞬间过后,这个想法便在你的脑海里湮灭了,你也不会真的窜出去,去跟钢铁盒子比试硬度。 「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不着急。你好好想想。」 第17页 电话响了,宋思尔起身去接,陈若景对别人的的隐私不感兴趣,起身往卧室走去,房门合上之前,他依稀听见对方提到什么血样,警局,证据之类的东西。 陈若景:???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12章 合约 房门合上,陈若景走到床头,拿起自己手机。 昨天晚上,陈若景的手机响了一夜,最后因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于是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手机充电,那之后他才起床穿衣刷牙洗脸。 这会儿电满了,陈若景点亮屏幕,看见手机上有几十条未接电话,其中三条属于他那个倒霉弟弟陈若飞,五条属于表姐桑妍,抛开杂七杂八那些,剩下都是宋文煊。 陈若景略略数了数,宋文煊用不同手机号给他打了四十多个电话,从九点多开始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都没有停歇。 第一条是他打的,最后一条也是他,百分之百的电量,有80%耗在了他身上。 他大概……急坏了吧。 思及此,陈若景的心头竟在这时泛起一丝暖意,那暖意缓缓蔓延,向他的四肢百骸缓缓地输送着热量。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也及时将那丝不合时宜的暖意从源头掐灭。 点开微信,他先是给陈若飞、桑妍分别发了报平安的简讯,那之后,他又戳开辛喜的头像,将拟定保密协议和检查手机的事情安排下去,看着屏幕发了一会呆,他又叫辛喜帮他查一下一家叫做南方美人的公司,最后,他点开通信,给宋文煊拨去一个电话。 电话没有被接通,陈若景拧了拧眉,很快拨通第二个,而直到这则电话被拨到第三遍,电话那头才传来宋文煊无比沙哑的嗓音。 「餵?小景?是小景吗?」宋文煊好像还没睡醒,略有些迟疑地说道。 宋文煊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就陈若景对他的了解,那是只有一整晚抽菸不睡觉才能造成的后果,思及此,方才被掐灭的那丝暖意竟又趁着陈若景不注意,悄悄地冒出一个头来。 「嗯。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心尖麻痒痒的,陈若景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我昨晚其实……」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电话里提及,略略停顿,陈若景又说,「不过现在没事了……」 「没事就好。」宋文煊清了清嗓子,却无任何变化,嗓音依旧沙哑难闻,像是搀了一把沙子,却叫陈若景的心再次柔软下来,「你昨晚……一整晚都没睡?」 「没。天快亮的时候眯了一会。」宋文煊说,「你呢?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接电话?我听那边的服务生说你喝多了,我给刘经理打电话也没人接,我还以为你们被人绑架了,差点报警。」 陈若景喜欢听他碎碎念,有种陌生而久违的感觉,那感觉让他感到舒服,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手指抠着窗玻璃,「没被绑架,但也遇到了一点意外,电话里不好说,我们见面再细聊,今天我可能去不了公司了,我待会还……」 「阿煊,你睡醒了?」 话没说完,那头传来一道明显不属于宋文煊的男人声音,那声音温和而清润,无一丝暗哑,宋文煊认得那个声音,陈若景也没有忘记。 陈若景没有料到这一变故,面色僵了。宋文煊显然也没料到有此一茬,慌忙捂住听筒,但因他太过慌乱的缘故,听筒没有捂紧,于是他压低了嗓音所说的那些话,除了传进江青止的耳朵里,也断断续续地,传进陈若景的耳朵里。 「……没……小景……昨晚……出了点事……联繫不上……确认一下……安全……放心……没事……好……你乖……」 看来昨天晚上,他虽在担心自己,担心得睡不着觉,却也没有妨碍他奔向另一处的温柔乡。 看来昨天晚上,他是一边抱着江青止,一边举着手机,到处找自己。 …… 陈若景都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他的这种行为了。 渣吗?的确渣。 但又不仅仅是渣,他是那种……陈若景想了半天,最后觉得大概只有【大情圣先生】这五个字能够配得上他。 是,宋文煊是情圣,温柔体贴,面面俱到,让每个情人都感受到他的爱意,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 可陈若景自认自己没那么强大的心脏,去陪他玩什么爱情的游戏,方才涌起脉脉温情在这一刻遭遇到了来自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刚刚萌出的新芽随之被冻僵,继而枯死。 血液流通不太顺畅,陈若景抱着膝盖坐着,一边庆幸自己及时清醒,一边又暗骂自己下贱,……明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竟还对他抱有期待, 同一时刻,电话那头的对话还在继续,陈若景却已没了聊天和诉苦的心思。 苦楚是说给能够感同身受的人听的,而不是帮什么人往爱情的功德墙上填一枚闪闪发亮的勋章。 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朝电话那头说了一句,「你先忙着,我这边也还有事,先不聊了。」挂断了电话。 *** 辛喜的动作很快,一个小时不到,便有专业人员敲响了房门,宋思尔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手机交出去,也顺便将自己的【要求】讲给陈若景听。 陈若景有点惊讶,「就这个?」 宋思尔眼睛里含着笑,「就这个。」 第18页 宋思尔说他们日安乐队虽然解散了,但时不时还会聚在一起怀念青春。 过段时间,他们在夸父有一场演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陈若景能够抽空来一趟。 陈若景不太理解,试探地问,「我买票的话你们有提成?」 ……既然想要钱,那为什么不跟自己要钱? 宋思尔眸中带笑,看着他摇了摇头,挺神秘,「没提成。」 陈若景更加不理解了,「那你……」 但是话又说回来,大部分时间,他对自己专注点之外的事情无多大兴趣。 既然宋思尔坚持,那他便抽空去看一场演出,反正他本就对地下音乐挺感兴趣,即使日安很糟糕,……现在看来概率很高,那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就当去受一场时长两小时专门针对耳朵的酷刑吧。 昨天晚上,对方伺候自己可不止两个小时。 几个小时来着,他也忘得差不多了。 「行。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检查完手机,确认没有任何不雅内容,两个专业人员先后离开,又过了两个小时,辛喜带着法务和拟定好的合同来到酒店房间。 会客厅里,辛喜一板一眼地把一式三份的合同展开来,摆放在陈若景和宋思尔的面前,便示意法务开始解说。 这一类的合同大都大同小异,法务没花多长时间,便将其中需要注意的点挑出来,讲明白,末了,他拿出笔,递到陈若景和宋思尔的面前,「两位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在这里和这里签上名字吧。」 宋思尔没有犹豫,拿起笔便要签字,陈若景却在这时按住了他的手,沉默良久,他开口,「你要不要抽空,在我这里,赚点零花钱?」 宋思尔:???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13章 迟来的关系与迟到的礼物 「……南方美人的尽调报告已经发送到您的邮箱了,对比同类型的电商平台,我们发现他们家的优势还是挺明显的,不管是用户的数量、用户的黏性,还是之前月度年度的gmv……」 把自己需求同宋思尔说清楚,并从宋思尔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陈若景没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立刻安排辛喜重新拟定合同。 新合同的条款相对而言复杂许多,陈若景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多费时间,便索性让辛喜慢慢去弄,反正月底他得去一趟夸父,只要辛喜能够在那之前,把合同弄出来交到他手上就行。 于是辛喜工作的列表上,包养合同的优先级被降下去,南方美人的优先级被提上来。 办公室里,辛喜还在朝陈若景汇报初步的尽调报告,陈若景一边听,一边翻,慢慢拧起眉头。 因为,尽管这份报告非常很详尽,但很可惜,这里头没有他想看到的东西,……至少不太多,他看到了营收,但他更关注风险,尤其那些潜藏在水面下的、不易被察觉、一旦揭发就会引发大骚乱的风险。 他知道这不是做报告的人的问题,也看的出来份报告做得非常用心,但公司太小就是容易这样,人力和物力都有限,很难去获得保密等级太高的信息。 要是能找到路子,去找专业机构的人去深挖,说不定能看到更加有意思的东西。 电话响了,陈若景拿笔圈出几个可疑的点,一面叫辛喜把报告原路打回去重做,一面按下接听,把手机举到耳边,「餵?宋晏?什么事?」 *** 下午四点半,陈若景跟前宋晏身后走出警局时,忽地想起那日对方接到的那个电话。 血样、警局、证据…… 他原本打算将那晚的意外暂且按下,等项目稳妥到手之后,再反手来一记举报,却没想到宋晏的手脚竟然那样利落,自己还没离开悦来饭店,他已拨通了报警电话。 之后收集证据做笔录,一整个流程下来,钉死姓刘的老惯犯,顺带揪出一整条犯罪链条只花了两周不到的时间。 简直神速。 天还没黑,陈若景轻轻唿出一口气,问宋晏去哪里,如果顺路,他可以送对方一程。 虽然对方搅了他的生意,但对方也救了他的小命,前者虽然不轻,后者却更加有分量,所以于情于理,陈若景都得对对方客气一点。 但也只是客气一下下。 毕竟几千万的生意。 宋思尔对此一无所知,他看着停在路边的迈凯伦,又看看停在不远处的布加迪,布加迪车窗降下来,司机小林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宋思尔收回目光,朝陈若景笑笑。 把要回宋氏集团总部的话咽回肚子里,宋思尔告诉陈若景自己要去夸父打工,……工资要靠酒水提成,他不勤快一点,回头娶媳妇的钱都攒不起。 陈若景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一时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夸父在哪里?」敲开车窗,陈若景对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周叔道,「跟我们顺路吗?」 周叔想了想,「好像……不太顺。」 宋晏,「……」 陈若景就笑了,他问宋晏,「打车的钱有吗?还是也要靠酒水提成?」 宋晏,「……」 迈凯伦扬长而去,很快没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之中消失不见,宋思尔目送他离开,继而摇头笑了笑,朝停在不远处的布加迪招了招手,他拉开车门,坐进车,朝司机抬了抬下巴,「回总部。」 第19页 迈凯伦里,陈若景问司机周叔在监狱有熟人没有,「我记得您有个老战友,退役之后好像就去了那边当狱警?」 周叔点头,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变道,超车,「是啊,怎么了,小陈总?」 陈若景摇头,轻笑,「没事,找他帮忙罢给人带个信罢了。」 *** 「欸你们听说了吗?xx银行的刘经理前几天进去了。」 宋文煊是在一个饭局上得知的这个消息,借着上厕所的藉口,他给陈若景拨去了一个电话。 陈若景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看见屏幕上的人名,眸光就暗下去。 那日的意外之后,宋文煊曾数度找到他,企图解释或者获得原谅,但陈若景既不想听他的解释,更加不想送给他原谅,于是每回都用公事说话,私事免谈的话术来堵他的嘴。 这回也不例外。 电话接通,陈若景让宋文煊有事说事,没事挂电话,别浪费他的时间,他还有一推事要处理。 话音落,他就听见对方试探地朝他提起刘经理被捕入狱的事情,之后又吞吞吐吐地问他,「我刚刚……听说了他被抓起来的原因,小景,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你们是不是……」 「他是不是对你……」 宋文煊的语气有些激动,里头掺杂懊悔和愤怒的情绪,可于陈若景来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再汹涌的情感也在慢慢平息,同那一日相关的回忆,最后只剩下宋晏的那双手,和那双手带给他的快乐感觉,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点模煳的回忆也在慢慢变得暗淡。 陈若景原本想直接挂电话,突地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他放松上半身,向后靠近椅背里,笑说,「是啊。不小心喝了点东西。差点着了他的道。」 宋文煊的唿吸果然变了,无边的懊悔和愤怒的情绪在这一刻转变为铺天盖地的愧疚和后怕。 「小景,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打电话,我、我以为你只是喝多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竟然敢……」 「嗯。我知道啊。」陈若景很平静地说,「我也挺意外的。所以能不说这个了吗?」 任凭谁遇见那样的事,都不会想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宋文煊理解地点头,然后他就听见陈若景问他,「还有事吗?没什么事我就先挂,待会还有个地方要去。」 「地方?」宋文煊以为又是什么应酬,后怕地说,「去哪里?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是应酬。」陈若景伸手拨了拨桌子上的笔筒,又把转椅转了一圈,笑说,「是办一件私事……欸对了,阿煊,你怎么不问那天晚上是谁救的我?」 宋文煊听着他略显兴奋的语气,直觉接下来的话应该是他不太想听见的,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见陈若景告诉他,「你也认识他,你还看过他的资料呢?记得吗?他叫宋晏,是个玩乐队的,长得很帅,眉眼跟你有几分相似,但是个子比你高一点,身材比你好一点,那儿……好像也比你大一点。」 他其实不太清楚宋晏那里有多大,隔着西裤,脚掌的感觉也没那么精确,不过,即使他没宋文煊大,那又怎么样? 宋文煊又不可能跑去跟他确认。 「至于我待会要做的事情,」陈若景又说,眼睛里的笑意也更加明显了一些,「也跟他有点关系,你猜猜看,我准备去做什么?」 陈若景的目的其实十分纯洁,看演出,以及,签合同,但他有意误导,宋文煊也成功地想去了别的地方。 被背叛的屈辱再次涌上心头,宋文煊的唿吸肉耳可闻地粗重起来,他想要说些什么,陈若景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啪嗒一声,按下挂断,陈若景把手机重新撂回桌面,虽成功地刺激了对方,心头却无多少愉悦之情,陈若景沉默地坐了一会,拿起之前的文件,继续翻看。 「xx银行就xx项目同文景金融的初步合作意向书。」 陈若景低声念出文件的名字,然后他就愣住了,拨通内线,他把辛喜喊进来,问他,「这份文件什么时候传真过来的?!」 辛喜木木地「啊」了一声,「上个星期就传过来了啊,好像就在刘经理前几天,法务审了一遍,觉得没问题才交到我手里,怎么了吗?」 陈若景有点懵。 他以为那天晚上没能着道,已经彻底把刘经理给得罪了? 怎么对方竟还赶在入狱之前替他把事情给办妥了? 意向书,项目书,一样都不缺,所以,对方这是幡然醒悟,然后决定提前赎罪? 陈若景想不通,听见辛喜问他什么时候出发,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同人有约时,陈若景不习惯迟到,把文件拿在手里,留待路上再看,陈若景一边穿外套,一边问辛喜,「合同准备好了没有?」 「啊?嗯。已经准备好了。」辛喜道,「路线也已经查找了,现在就能出发。」 *** 叫做夸父的livehouse位于s市的老城区,原本应当拆迁的一片老房子因某些未知的原因而被保留下来。 老房子错综复杂地交织,巷道两侧开满各式各样的小店,老旧的灯牌发出昏黄的光,照亮黑暗的巷道,行人来来去去,交首接耳,一派热闹而繁华的景象。 陈若景来的有点晚,他到现场的时候,日安的演出已经开始。宋晏站在台上,光打在他身上,他上身穿黑色的宽松线衫,下身穿修身的深色牛仔裤,脚上踩黑色的马丁靴。 第20页 他个子原本就很高,比186的陈若景还要高上2到3公分,仰视的角度更显得身形修长,好像一只矫健的黑豹,点头、挥手、下压……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量感。 吉他贝斯鼓手都是陌生的面孔,陈若景猜测他们应当是日安的其他成员,宋晏多年的老搭档。 台下的观众不是很多,唿喊声倒是不小,陈若景听见他们大都在喊宋晏的名字,有人说他爱宋晏,有人说他要给宋晏生猴子,宋晏没有理会他们,只在唱歌的间隙,朝陈若景的方向投来一瞥。 陈若景,「……」 台下响起一片尖叫声,有人说被主唱电到了,有人说主唱是电鳗转世,很奇怪,这一刻,陈若景的脑电波竟奇异地跟这些人同步了,因为他好像……也被电到了。 四目相对,陈若景忍着微微发麻的头皮,朝宋思尔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二楼,找一个视角不错的位置坐下。 陈若景是跟辛喜一起来的,但因待会跟宋晏谈的属于私事,所以上二楼之后,他便叫辛喜自己去玩。 点一杯柠檬水,陈若景坐在座位上慢慢喝着,这时候,一首歌结束了,台下响起口哨和尖叫声,陈若景跟着鼓掌—— 灯光在这时暗下去,很快再次亮起来,笔直的光柱落在舞台正中央时,宋思尔慢慢抬起头,目光锁定陈若景的方向。 「下面是一首老歌——」 他把话筒举到唇边,低沉而缓慢地说道,「虽然是老歌,但你们应该都没有听过,它叫《21》,是我21岁那年,写给一个朋友的生日礼物。 希望你……会喜欢。 老朋友。」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14章 谭胜 「他们是不是烂透了?」 《21》唱完,陈若景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他承认此前他太过武断了,有才华的人都值得被尊重,他觉得他欠宋晏一个道歉,以及一句道谢。 谢谢他让他听到这么棒的歌。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蓄着山羊鬍子,长得好像摇滚歌星张震岳的中年男人来到他旁边。 周围有那么多空位,男人偏偏坐在自己身边,陈若景直觉他有话要说,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看见对方朝自己伸出了手,「谭胜。幸会。」 「陈若景。」陈若景也伸出手,同对方短暂地握了握,「幸会。」 「不好意思。音乐太吵。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他们……」谭胜提高了声音,朝舞台的方向努努嘴,「日安,很糟糕是不是?要不是宋晏那小子长得还算好看,一开场,他们恐怕就被台下的观众轰下来了。」 「什么?」陈若景惊讶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来得晚,来的时候表演已经开始,之前的歌他没听到,但就刚才他听见的那些,他觉得日安特别棒。 ……得多温柔又多不羁的灵魂,才能写出《21》那样的歌? 这样的乐队会很糟糕? 陈若景不相信。 「各花入各眼,他们在台上表演,我在台下坐着,正常人都会认为我是他们的粉丝?当着粉丝的面说这话,你觉得合适吗?」 谭胜不说话了,表情怪异地看着陈若景。 一楼的舞台上,日安的表演还在继续,陈若景便不再理会他,专注地看着楼下的表演。 *** 「欸,那边坐着的是谁啊?哪个新出道的男明星吗?哇靠,好帅啊,想去要签名。」 「哪边啊?」 同陈若景分别之后,辛喜迳自来到二楼的酒水区,都去看演出了,这边的人不太多,但也有一些,对别人来说,现在是休息时间,但对辛喜来说,现在还是工作时间,所以他老老实实地守在陈若景的身边,不近不远地跟着。 面前的两个服务生正在闲聊,聊天的内容从小气的客人到大方的老闆,从今天的表演嘉宾到昨天晚上看过的电视剧,然后他们的话题忽然转到了辛喜身后的某桌客人身上。 …… 「就那边啊,坐在二老板旁边的。」 「那个?」 「嗯。」 「那你还是别想了,那是大老闆的初恋情人。」 「哇靠,真的假的,大老闆的初恋情人不是坐过牢吗?他那样的去坐牢,不会被人那什么吗?」 「嘘!你小声一点,不要被人听到了。」 …… 辛喜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二老板是谁,也不知道大老闆的初恋情人是谁,老实说他也不在意,天天呆在陈若景的身边,天天看着他那张脸,辛喜早对大多数世俗意义上的帅气脸庞免疫。 ……见过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后,你还会对镶嵌上装饰品上的小水钻感兴趣吗? 不会了吧。 但对守在演出现场却看不到现场演出的人来说,听别人聊八卦也是一种慰藉,于是他默不作声地伸长了耳朵。 …… 「……听说是被他爸亲手送进去的。」其中一个人说。 「亲生的?」另一个人问。 「是啊,亲生的啊,很不可思议是不是?恩怨嘛,私啊,情妇啊什么的,说不准的,听说那时候他才十二三岁吧,听人教唆去偷什么材料,结果被他爸公司的保安当场抓获,转头就给扭送到公安局去了,后来又说年纪太小了,关了几天就又给放出来了,喂,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我也是不小心才听到的,不保真的。」那人又补充道。 第21页 …… 辛喜,「……」 辛喜心说不知道真假你就敢传播,万一是假的,你这就是造谣、就是败坏人家声誉,人家豪门贵公子是可以起诉你赔偿他的名誉损失的。 不过这消息要是真的,这豪门贵公子未免太傻了,辛喜暗暗想道,就算跟他爸有仇,也不能直接上手偷东西啊,多危险啊,至少要花钱雇个专业的嘛。 果然美貌与智慧不可兼得啊,辛喜又想,像他们家陈先生这样,又好看又聪明的人真是太少见了。 时间在服务生的闲谈中、在辛喜漫无边际的思绪中飞快地流逝,半小时后,演出结束,台下响起口哨与唿喊声,有人问主唱要电话号码,有人要给主唱生猴子……友好的说笑声结束后,是固定的安可流程,之后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宋晏结束演出,带着一身的热气,来到二楼的平台处。 座位上,谭胜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骚扰着陈若景,陈若景则碍着宋晏的面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着天。 看见宋晏,陈若景松一口气,他刚要说些什么,就见身旁的谭胜举起手,朝着宋晏用力挥了挥,说,「这边!」 陈若景:??? 看见陈若景,宋晏眼睛亮了亮,看见谭胜,宋晏的眼神復又冷下去。 走到二人身边,宋晏抬手按住谭胜的肩膀,脸上挂着笑,语气里却带着威胁,「刚才我们轮番打你电话,你都不接,结果坐在这里喝酒?谭哥,你最好有合适的藉口。」 谭胜赶忙举双求饶,「哎哟,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今天是我不对,但我真是有理由的,不是藉口,是理由……」 陈若景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山羊鬍子男人不仅是夸父的老闆,还是日安的鼓手,一个多小时前,表演开始,这傢伙迟迟不来,逼得他们不得不临时找人接替。 好在兵一场荒马乱下来,表演终归是中规中矩地结束了。 原来如此,难怪听闻自己那番话之后,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是在不好意思吗? 可站在台上表演的人又不是他,让陈若景觉得不错的也不是他,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若景低下头喝东西,谭胜捅了捅宋晏的胳膊,朝他挤眉弄眼,宋晏还没消气,白他一眼,「有话就说,有……」 碍着陈若景在场,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脸红了,不知道气得、热得还是憋得。 谭胜便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宋晏的耳朵也红了,眼神落在陈若景身上,陈若景不明所以,朝他望过去,宋晏却又撇开了眼睛,朝着谭胜,语气这回缓和许多。 「行了,但我原谅你不算,南星跟庄杭在下头等着你呢,提头谢罪去吧你就。」 谭胜嘿嘿笑了笑,客客气气地朝陈若景道别,便起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欸,小景,我可以喊你小景吗?」 不等陈若景应声,他又道,「小景,好好玩,别走太早了,等回头忙完了,谭哥再来找你喝两杯。」 陈若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带着笑,「好。谭哥,再见。」 话虽这么说,谭胜离开五分钟不到,宋晏便戳了戳陈若景的胳膊,又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这里太吵,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聊吧。」 陈若景正有此意,点点头,「好。」 第15章 等很久了 宋晏带陈若景去的地方叫做新苑小区,也是宋晏平时居住的地方。 小区距离夸父livehouse非常近,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巷道虽然曲折,走过来也不超过十分钟,倘若站到这儿的楼顶,恐怕还能看到夸父门口暗淡的蓝紫色灯牌和撑着伞走进走出的人群。 ……若不是市政府搬迁,这一块的地皮应当很值钱,站在楼底下,陈若景暗暗想道。 深夜时分,小区里的大部分居民都已经休息,只少数几户还亮着灯,从隔音效果不太好的窗户里流泄出几声专属于深夜的喁喁细语。 「三楼。」宋晏拿着伞回过头对陈若景说,抬脚走在前头,间或跺跺脚,时不时咳嗽一声来弄亮感应灯。 「不要碰到墙。」他又对陈若景说:「很多灰。」 到了三楼,打开门,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屋子里。 同楼道里的脏乱不同,屋子里头收拾得非常干净,也很整洁,家具虽然旧但看得出来被人很用心地维护,桌上搁着老旧的电视机,墙上贴着过期的年画,年画旁边挂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母亲和她的一双儿女,哥哥大一些,妹妹矮一些,母亲笑容很灿烂。 陈若景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照片旁边还贴了几张褪了色的奖状:三好学生、优秀班干、优秀少先队员……下头的署名无一例外都是宋晏同学。 陈若景微微怔了怔,……他以为这里是宋晏租住的公寓(考虑到宋晏那点微薄的收入,他似乎只租得起这样的房子),没想到竟是宋晏的家。 宋晏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这里是我爸妈结婚的房子,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我爸工作变动,我们就都搬走了。」 这话算不得假,但他没有说出来的却是,离开这里之后,宋诚便带着妻子和儿子在市里最老牌的高档社区里买了一幢使用面积超过数百平的超豪华别墅。 第22页 只可惜好景不长,口袋鼓起来没多久,夫妻俩就离了婚,那之后就有新的女人带着新的儿子入住那幢别墅,这个栽满回忆的老房子便随之彻底废弃下来,直到宋晏手里有了点钱,把一条街的商铺连带周边的房子屋子统统买下来,又投资,在老旧的巷道里建起一条街,livehouse、密室逃脱、剧本杀、以及大小主题各类酒吧……各类年轻元素叠加,吸引年轻人注意力,才让这条老旧的老街焕发出新的生机。 …… 宋晏开始为陈若景介绍这座房子的格局,两居室,全明户型,两房朝南,主卧是他爸妈的卧室,没人住怕落灰所以干脆上了锁,次卧是他现在住的地方,面积不算大,但是住一个人还是足够的。 「照片里是你母亲?」陈若景把目光重新放在墙上的那几张照片上。 ……方才看得粗略,这会儿仔细打量,他才发现照片里的小男孩同宋晏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尤其是眉眼和那张嘴巴。 「旁边那个是你妹妹?」 「嗯。」宋晏点了点头,笑道:「她叫宋小驴,小名小毛驴。」 「小毛驴?」 「嗯。」宋晏点头道,同宋文煊有三四分相似的眼睛里,这会儿却浮现出了同宋文煊完全不相似温暖笑意,笑道,「因为她很笨,说话和走路都比人家晚很多,上学时成绩也不好,经常被老师要求叫家长,别人就开始这样喊她了,后来我母亲又说,傻人有傻福,当个笨笨的小孩有时未必没有当聪明小孩幸福,就一直这么喊下来了。」 陈若景的脑海在这时里浮现出一个做不出数学题被哥哥敲脑袋的笨蛋小女孩,短促地笑了一下,宋晏看他一眼,也跟着弯了弯眼角,然后他就问他想要喝些什么,「……我这里有椰汁、橙汁、可乐还有酸奶,你想喝哪个?」 陈若景想了一会说:「白开水吧,白开水就行,天太冷了,不想变成冰棍。」 宋晏便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回来的时候,顺手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他们坐着聊了一会天,……大多数时候是宋晏在说,陈若景在听,时不时地应和一两句。 十多分钟后,陈若景看一眼自己的腕錶,留意到时间已经很晚了,也想起正在楼底下吹风的辛喜,于是打断宋晏说,「那些以后再说,我们先谈正事吧。」 「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你应该已经知道。」 在陈若景看来,这件事情对宋晏来说其实是十分划算的。 ……他不需要付出太多东西,就可以得到许多回报。 抛开上次的意外不提,常规情况下,陈若景不会跟不喜欢的人产生任何超过社交范畴的身体接触。 这也意味着,他虽然包养了宋晏,却不会再跟他发生身体关系。 除此之外,他的时间也很宝贵,没那么多时间跟宋文煊斗气。 这也意味着,他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来找宋晏。 在以上两点的前提下,他支付给宋晏的报酬,却是参考了市面上的平均标准。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合同对宋晏来说都十分划算,宋晏自然也没道理拒绝。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会把需要注意的点挑出来,说清楚,讲明白。 接近半小时的时间,在陈若景的平直叙述之中,悄无声息的滑过去,末了,他停下话头,看向宋晏,问他还有什么问题。 宋晏想了想,「的确有几个问题。」 陈若景喝一口水,「你说。」 「第一个问题,」宋晏问的很直接,「为什么找我,就因为我长得像宋文煊?」 他跟宋文煊虽有血缘关系,可认识的人都不会觉得他们相像。 比起父亲,他们的长相都更加肖似母亲,非要说相同之处,那大概只有眉毛和眼睛,但也仅有两三分。 所以他十分不明白,为什么陈若景迷离之际,把自己误认成宋文煊? 除此之外,他也不太能够理解找替身和寻找安慰的想法,更加无法接受这种行为。 所以如果陈若景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来找他,那他可能会拒绝,即使这个机会于他而言,千载难逢。 从他口中听到宋文煊的名字,陈若景有些意外,但也没太较真,只当那晚自己迷迷煳煳之间说了不少胡话。 听见宋晏的问题,陈若景十分意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宋思尔看向他,企图从他的神情之中发现端倪,「那是因为什么?」 陈若景不想说,出于赌气的原因而去包养一个人的说法他自己知道就行,「不能是因为你长得合我眼缘吗?」 宋晏看着他,目光显得意味深长,陈若景,「怎么?」 宋晏收回目光,摇头,「没什么。」 陈若景狐疑地望他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继续之前的话题说,「刚才不是说有几个问题?一併说了吧。」 宋晏却说,「问题没有了,话倒是还有几句。」 陈若景凝眉,「什么话?你说。」 宋晏笑,「很简单,就两句。」 「第一句,我不需要考虑。第二句,我等这样一个机会,已经等很久了。」 「在哪里签?是这里吗?」 -------------------- 月薪五万,可包食宿,抛开其他的不谈,最重要的是天天有美人看,让我们恭喜小宋同志正式开启他的被包养生活! 第23页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16章 秃鹫 离开新苑小区已是夜里十二点多,陈若景把签好字的合同揣进兜里,便坐在座位上发起呆来。 外头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车窗上发出泽泽泽的细小声响,陈若景想起了什么,问辛喜,南方美人那边的调查进度怎么样了。 辛喜翻了一会自己的工作笔记,说新一版的调查报告已经发到陈若景的邮箱,但说实话,他感觉陈若景可能会不太满意。 陈若景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辛喜想了想,「倒不是说他们不够认真,您之前圈出来的那些点,他们都去深挖了,但要想达到您要的那个效果,可能还差那么一点。」 「其实我有个想法。」辛喜又说,「其实现在市面上有不少相关的调查机构,花钱就能办事,我们要是把事情委託给他们,可能会容易许多。」 陈若景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已联繫过一些,只是结果都不太理想。 说着,陈若景忽然停下了话头。 他方才是倚靠在座位上的,这会儿却坐直了身子,他告诉辛喜把手头的其他工作先往下放一放,帮他去调查一个人。 辛喜,「谁啊。」 陈若景,「谭胜。」 *** 谭胜的资料倒是容易找,……至少比宋晏的容易许多,第二天上班,一大早,办公室的人还没来齐,辛喜便拿着资料来敲陈若景的办公室门。 「光遇的老闆。」辛喜惊讶地说:「陈先生,您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出去听个歌竟然能遇上这样的大佬!」 陈若景沖他笑了笑,没有接话,事实上,在livehouse看见谭胜,听见他做自我介绍时,陈若景便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寻常,但那时他心里记挂着事情,也被宋晏的歌声弄得有点分心,便没有去细究,后来安静下来了,一些被压在记忆深处的碎片便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谭胜是光遇传媒的老闆,也是传奇音乐appst band的创始人之一。 陈若景曾在一本财经杂志上看过他的专访,或许是因为谭胜好说话的缘故,那次的专访里,记者的问题非常犀利。 开篇的介绍刚刚结束,记者便提st band的盈利状况,毕竟众所周知st band创立迄今为止已有近十年,可从他们对外公布的数据来看st band似乎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记者言辞犀利地询问谭胜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是因为创始人的盲目乐观?还是因为最开始他们就做了一个错误的抉择,涉足了错误的领域? 谭胜尴尬地笑笑,说现象的确是这么个现象,细究原因的话大概两者都有,最开始决定做这个app时,大家的确有点盲目乐观,一开始的发展也的确如他们所料,初始用户蝗潮一般涌来一度令他们的伺服器宕机多次,但很可惜,这种情况没能持续下去,很快地,那一个个因梦想被点燃的地下乐队,又被冷酷的现实逐一扑灭,逐渐销声匿迹。 既然如此,记者便又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是否打算取消该项目,关停伺服器时,谭胜却又笑了起来,他告诉记者,启动该项目时,他就没想过要赚钱。 last band的名字是他和他的朋友一起取的,取名字时,他们就约定好,只要还有一个乐队还活跃在app上,直到最后一个活跃的乐队也沉寂下去,他们才会去考虑关停的问题。 不过,考虑到他和他的朋友私下里也在玩乐队的事实,他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不太可能发生。 「……除非我破产,或者他破产,否则这个app应该会永久地运行下去。」这是他告诉记者的原话。 至于他口中的那个朋友,陈若景皱了眉头想了一会,然后他问辛喜,「光遇传媒是不是宋氏集团的一个子公司?」 辛喜微微怔愣,随后他轻轻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是,被收购过,后来又独立出来了。」 光遇传媒这间公司的命途也算多舛,早期发展势头大好时,遭到竞争对手的恶意打压,险些猝死,后来因为宋氏集团的一笔传奇注资,死而復生。 但这属于业内人的饭后闲谈,同普通人没什么关系,真正让它进入大众视野的,是之后的一次併购案。 那是一家已进入百亿集团、纳斯达克敲钟后不到半个月市值便翻了许多番的公司,但很可惜,它的传奇事件还没离开人们的饭桌,又一则它被收购的消息传了出来,而收购它的,正是体量和市值都远小于它的光遇。 而光遇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除了依赖宋氏的大力支持外,还依赖另外一家叫做秃鹫的专业调查机构。 「秃鹫……」陈若景低下头沉吟。 「嗯。」辛喜点点头,激动地说:「他们家的总裁也是个大佬,这个人您肯定听说过,就是宋氏集团的太子爷,宋思尔。」 背靠宋氏集团的大树,秃鹫的资源数一数二,这也让它在一众调查机构之中迅速崛起,成为名副其实的行业老大。 在此之前,陈若景也曾留意过这家公司,但因没有特殊渠道的缘故,他便没有在那上头投放太多心思。 而现在…… 陈若景叫辛喜做两手准备,一方面找人想办法去接触宋思尔,另一方面他们自己的调查也不要放松。 *** 上午十点半,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会议是陈若景召集的,公司的高层来了七七八八,就南方美人的案子展开七嘴八舌的讨论。这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第24页 陈若景低下头,看见宋晏给他发的消息。 ——今晚有空过来吗?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 自那日确立包养关系之后,陈若景便想叫辛喜给宋晏租一间像样的房子,好方便自己留宿,但宋晏不愿意,陈若景也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于是最后商议的结果便是宋晏将房子里的一应用品,……尤其浴室和主卧的东西,换成陈若景习惯使用的牌子。 钱当然是陈若景来出,宋晏只需要负责採购。 那之后,陈若景便隔三差五地过去留宿,也不做些什么,毕竟大部分时候,他的工作都很忙,往往来到公寓时已是深夜,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还得赶回公司。 他来的时候宋晏就睡沙发,极其偶尔地,两个人会隔着门板聊一会天,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没什么交流,陈若景坐在卧室里办公时,宋晏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和看电视。 此时距离上回的留宿已经过了好几日,宋晏断断续续地给他发过一些消息,消息的内容也无非都是些日常而琐碎的东西,表演、打工和谭胜拌嘴……陈若景有时看了会会心一笑,有时看一眼便作罢,眼下的这条消息却似乎有一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陈若景一时也说不上来,消息的内容虽然简单,宋晏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激动和克制不住的欣喜,于是陈若景没忍住,破天荒地给他回了一句:【什么东西?】 宋晏的回覆很快发过来: ——你来了就知道。 ——算了,现在就给你看吧。 ——【图片.jpg】 ——是不是很可爱? 是很可爱。 陈若景没忍住,抿唇笑了笑。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17章 狗男人i 会议室很大,长长的桌子从会议室的这一头摆到会议室的另一头,陈若景坐在长桌的尽头,垂落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他面前的手机屏幕上。 而在长桌的另一边,宋文煊的目光则长久地停留在陈若景的脸上,他用近乎贪婪的目光细细地描摹陈若景面部的每一条曲线,他看见他浓密黑亮的头髮,他看见他漆黑狭长的眼眸,他看见他低垂着的眼睫和紧紧抿着的薄唇,也看见他唇边绽放的一抹虽短促却足以动人心魄的笑。 而最最可悲的事情是,即使知道那抹笑不是给自己的,即使知道那抹笑是给谁的,宋文煊的心还是情不自禁地漏跳一拍。 陈若景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他在专注听报告的间隙低下头,看一眼宋晏给他发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张自拍照,照片里除了英俊帅气的年轻男人,还有一只目测刚刚满月的小金毛,年轻男人抿着嘴唇冲着陈若景笑,憨厚的小金毛张大嘴巴冲着陈若景笑:棕褐色的毛髮、下垂的眼睑,对着屏幕吐出舌头,露出讨好的笑容……于是陈若景没忍住,弯了弯眼角,然后他敲字给宋晏回覆: ——是很可爱。 ——好好照看它。 ——回头有空就去看它。 宋晏的回覆发过来时,长桌另一头的宋文煊也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陈若景微微怔愣,放下手机,抬眼望过去,满会议室的十几个高层也都微微怔愣,抬眼望了过去。 宋文煊却只看着陈若景,数息之后,他移开目光,抬脚往会议室门口走去。 「宋先生。请留步。」 陈若景喊住他,同时让负责人继续。 好在讨论已经接近尾声,几分钟后,讨论结束,负责人做简单的总结,又过了一会,会议结束,辛喜拉开会议室的门,与会的诸人一言不发地走出去,等人全都走空了,辛喜关上门,把会议室留给两个高级合伙人。 ppt关掉了,投影仪却没有关,会议室的灯没有打开,窗帘也是拉着的,白色的桌子好像天堑,隔开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陈若景抬起头,看见蓝白的光照在宋文煊英俊的眉眼上,而那双眼睛,此刻正看着自己,带着探究,稍显阴鸷,陈若景不明白他忽然发作的原因,于是说:「又发什么疯?也不看看场合?」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这时亮起来,许是长久没有等来陈若景的回覆,宋晏回了他一句:【好好工作,晚上再找你聊。】 宋文煊站在陈若景身侧,离他不过三四步的距离,陈若景偏头就能看见的内容,宋文煊自然也能够看见。 手机屏幕短暂地亮起,继而熄灭,宋文煊原本只是铁青的面色,在这一刻现出一丝嘲讽的弧度来。 陈若景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免有些怔愣,然后他就听宋文煊扯着嘴角对他说:「那你自己呢?陈若景,你看场合了吗?」 「宋晏?哈哈……」宋文煊又说,他在自己的唇齿间咀嚼这个名字,然后他的笑容便更大了,「陈若景,你可笑不可笑啊?嗯?怎么找人不仅要找长的像我的,连姓都要跟我一样了,陈若景,你他妈的就这么爱我吗?」 …… 会议室里传来争执声,早上十一点,办公区忙碌的氛围因这几声争执而变得微妙起来,同事们开始交头接耳,间或朝这边递来一两眼探究的目光,又被守在门口的辛喜统统挡了回去。 辛喜硬着头皮站着门口,心中虽在感嘆,耳朵却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一两声本不该由他听见的内容,他听见宋先生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调对陈先生吼道:「……那你倒是好好爱我啊!我不是在这里吗?!你去找他干什么?!」 第25页 绝望、悲戚……像野兽濒死前的挣扎。 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辛喜暗暗感嘆道,都是成年人了,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妈妈,没有人有义务无条件地爱着你、纵容你,既然在一起就要好好珍惜这段缘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可不就得被现实的铁拳好好得教育一下嘛? 至于陈先生的做法,辛喜觉得他的做法虽算不上理智,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换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未必能够处理得有陈先生好。 陈若景回了句什么话辛喜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很低,实在太低了,简直像平静无波地看着濒死的野兽,任凭它如何挣扎,都无动于衷的猎人一样。 会议室里的两个人对辛助理脑海里的小剧场一无所知,办公桌旁边,宋文煊激动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復下来,他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搭在桌子上,他用手捂住脸,然后他用一种很无力的声音对陈若景说:「小景,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是……可是你都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我……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吗?难道你……难道你打算再也不回家了吗?难道你打算离开……」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他更加用力地捂住脸,嵴背深深去弯曲下去,过了不知多久,他搓了搓脸,放下手,然后他用一种发泄过后趋于平静的声音对陈若景说:「听说你最近正在想办法接触宋思尔,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我能够帮你跟他搭上关系的话,你是不是就愿意跟我回去?」 陈若景没有立刻回话,宋文煊见状赶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帮忙,我知道,即使我不帮你,你也可以……毕竟他一直对你……」 陈若景挑了挑眉,宋文煊见状便似说错了话一般,赶忙止住了话头,然后他说:「一顿饭。」 陈若景微微怔愣,「什么?」 宋文煊倾身向前,不顾陈若景的反感,牵起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然后他对陈若景说:「我不要求你跟我回去了,我不要求那么多了,我只要你跟你一起吃顿饭,在我们的家里,一起吃一顿吴阿姨亲手做的饭,我只要这个,行吗?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去帮你联繫。」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对了玉佩,鱼粮,收藏,评论和作收顺带求一波~ 第18章 狗男人ii 晚上七点半,陈若景处理完积压成山的工作,推开家门回到家时,却只看见一片黑暗,……他没有看见宋文煊,也没有看见宋文煊承诺的晚饭。 他抬手按开灯,却不见任何反应,……停电了? 他花了一点时间适应屋子里稍显暗淡的光线,然后他就看见了红玫瑰。 满屋子的红玫瑰,墙上垂落着红玫瑰,柜子上摆放着红玫瑰,火红的花瓣铺洒在他的脚下,又自从他脚下往前延伸,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顺着花瓣延伸的方向往前走,每隔一段距离,地上便会出现一支完好的红玫瑰,红色的花朵,绿色的枝叶,将花朵举到鼻子底下,还能嗅到淡淡的香气,陈若景捡拾着红玫瑰,来到了花道的尽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暖黄色的小灯布满了整个空间,照亮地上的红色花瓣,也照亮客厅正中央那一捧少数上百支的巨大花束,忽然有音乐响起来,是一阵悠扬的吉他和弦,三两下琴音之后,又有一道低沉沙哑却又充满磁性的男人声音,那声音如此唱道: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你是真的太完美了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我的视线无法转移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你就像人们嚮往的天堂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我多想紧紧拥抱你 at longst love has arrived 爱情终于到来了 and i thank god im alive 感谢上帝我还活着 …… 陈若景在心里哂笑一声,不知道宋文煊又要搞什么鬼名堂,他把手里抓着的十一朵玫瑰放下来,走到沙发旁坐下,茶几上放着醒好的酒,陈若景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他便靠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起来。 暖融融的屋子里,稍显暗淡的灯光下,男人背对着落地窗,盘腿坐在地上,他的身后是城市的万千灯火,他的身边搁着一捧巨大的花束,他的手里抱着用来表白和求婚的吉他,他的嘴里唱着用来表白和求婚的歌。 又一阵弦音扫过,男人抬眼同陈若景对视,朦胧的月光映照在他深邃英俊的眉眼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在他立体英挺的轮廓上,然后他开口,对着陈若景唱道: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你美好得如此不真实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我的视线无法从你身上移开 pardon the way that i stare 请原谅我目光追随你的方式 theres nothing else topare 我的感觉无法言说 the sight of you leaves me weak 你的惊鸿一瞥使我心柔软 …… 不得不承认,宋文煊有一把适合唱歌的好嗓音,他的声线富有磁性,也足够抓耳,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眼睛,你便会不自觉地受他蛊惑,沉浸到他用声音为你铺开的世界里……那里有他用心为你培育的鲜花,有他送给你的一腔深情,陈若景听着这样的歌声,看着这样的场景,不自主地想起很多事情。 第26页 他想起他刚刚回国,他们刚刚创立文景,文景的业务还不太顺遂的那段时间。 那时他总是很忙、总是很累,也总是很烦躁,宋文煊就把他抱在怀里,一边亲吻着他的头髮,一边说要么就不干了,他说他可以去卖唱,卖唱虽赚不了多少钱,但足够养活他们两个人,他说他对物质的要求不高,陈若景也是,那他们就可以租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房子,每天早上出去卖唱,晚上回来一起躲在被窝里数钱。 「你觉得一天多少钱能够养活我们俩?一百块够吗?不够啊,那我就少吃一点吧,让你多吃一点……」 宋文煊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 …… there are no words left to speak 我的感觉无法言喻 but if you feel like i feel 如果你也伸手同感 please let me know that its real 请一定告诉我,那是真的 …… 陈若景想起他说这话时,脸上浮现的、有些傻气的笑,想起他说这话时,眼睛里闪动的、有些异样的光,想起他问自己的那句:「小景,要真到了那一步,你会嫌我穷吗?如果那时候宋思尔还喜欢你,他来找你,你会跟他走吗?」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眼睛里闪动着的光却在无声地诉说着认真,于是陈若景想了想,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不会。谁来找我我都不走,你穷还是有钱,我都跟你在一起。」 然后他们就抱在一起,亲在了一起…… 音乐不知在何时停了,静谧的月光淡淡地撒下,暖黄色的小灯静静地闪烁,杯子里的酒液已空了大半,醒酒器里的也没剩下多少,宋文煊放下吉他,起身走到陈若景跟前,然后他便单膝跪在地上,吻了吻陈若景搭在膝盖上的指尖。 沙发上,陈若景半睁着微醺的醉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脑海中的画面同现实重合,陈若景一时有些分辨不清眼前的画面——那些热情的花、那些绚烂的灯、那双深情的眼眸——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抚上了男人英俊的脸庞,宋文煊的唿吸因他的这个动作而出现片刻的停滞,然后他便放轻了唿吸,……生怕惊醒了做梦的人一般,侧过头亲吻他的掌心,陈若景依旧没有反应,宋文煊的胆子便更大了一些,他稍稍起身,亲了亲陈若景的下巴,便吻上了他的嘴唇。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陈若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几乎是本能地,他张开嘴巴,迎接男人的入侵。 宋文煊的唿吸在这一刻由轻缓变得急促,心脏因极度的喜悦而疯狂地跳动,他的眼睛里现出狂热般的情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他推着陈若景的肩膀,把他推倒在沙发上,然后他便起身,将他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三十八天。 分开的这三十八天里,几乎是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思念眼前的这个人,思念身下的这具身体,他以为他再也不会让他碰他了,他以为他要永远失去他了,失而復得的狂喜充斥在他的心间,让他的心因极度的喜悦而疯狂地跳动起来,热血在他的胸腔里翻涌,搅得他头脑发昏,不得平静,他开始不管不顾地亲吻着眼前的这个人,近乎失去分寸,他疯狂地啃咬他的唇瓣,吮吸他的舌尖,他让他的手疾速地在他的身体上游走,他抚摸他的面颊和他修长的脖颈,他按着他的肩膀,把自己的手伸进他的衣服下摆里…… 这具身躯的每一寸肌肤他都无比熟悉,这具身躯的每一个部位他都珍重而细緻地爱抚过,他以为漫长的时光已将他对他的爱意磋磨殆尽,余下的只是习以为常,和责任,和习惯,然而这一刻,这具他早就熟稔于胸的身体,这具他早就习以为常的身体,却轻易地点燃了他的慾火,让他的理智在顷刻间被焚烧殆尽。 「小景……」 「小景……」 他近乎迷乱地低声唿喊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他亲吻他的嘴唇,同他唇舌交缠,他压在他的身上,同他摩擦着身体,他解开他衬衫的纽扣,把他的衣服往上推至胸口,然后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无比清亮的眼睛。 ……塞壬的歌声是有魔力的,它可以让路过的水手陷入迷乱的梦境,继而触礁,继而死亡,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可梦境终究也只是梦境,做梦的人总会清醒,梦境也总有结束的一刻。 现在陈若景的梦醒了,于是宋文煊的梦便也跟着醒了。 宋文煊看着陈若景,陈若景也在看着他,他们静静地对视,须臾,陈若景扯了扯嘴角,撇开眼睛。 「你能离我远一点吗?」他说:「老实说,我有点嫌脏。」 宋文煊的眼睛里浮现出痛苦的颜色,「小景你……」 陈若景仍是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重申,「麻烦,离我远一点。」 宋文煊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然后他便如他所愿,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他还想替他整理衣裳——那些被他弄乱的衣裳——陈若景却只是稍稍侧了侧身体,躲开他的动作。 宋文煊后退半步,忽地笑出声来,他笑了很久,直到陈若景整理好衣服从沙发上站起来,他都没有停下,然后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陈若景说:「小景。你去找宋晏吧。」 「我跟江医生,」他说:「我们真的就只有过那一次,后来……后来我都没有再……那天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事情就那样发生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我真的……」 第27页 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然后他抬起头,用有些湿润的眼睛看着陈若景说:「你去找宋晏吧,你去跟他睡,你们睡一觉,你去……只要你们睡了,你就可以原谅我了,是不是?」 「我跟江医生,我们真的……真的就只有……」他重新低下头去。 陈若景已经走到门口了,闻言又回头望过来,他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然后他说:「我知道。」 宋文煊的嵴背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微微僵直,然后他抬起头,用近乎迷茫的声音问他:「知道……什么?」 陈若景转过身,说道:「我知道他被人诬陷丢了工作,我知道他父亲去世了,母亲刚刚确认了癌症,我知道他男朋友离开了他,他现在患上了轻度的抑郁症,我还知道你一开始接近他只是出于同情和报恩的想法……」 宋文煊眼睛因他的诉说而变得明亮,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他从地上站起来,只是,没等他把那句「那你是不是能够理解我?是不是可以原谅我?」问出口,就听陈若景继续道:「但是,那又怎么样?」 宋文煊愣住了。 是啊,他想,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没有他管好自己,他还是背叛了陈若景,背叛了他们的婚姻,背叛了他们的感情,现在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陈若景不会原谅他,江青止离不开他,他让自己陷入了死局,他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也让陈若景对他彻底失望头顶。 「你走吧。」最后他对陈若景说:「宋思尔那边,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陈若景静静地望了他一会,须臾,他朝对方点了点头,「多谢。」转过身,大步离开。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19章 鲁道夫 ——去哪里? 陈若景没有说话,司机便发动了车子,漫无目的地行驶起来,城市的灯火在他们的余光里一掠而过,司机不甚在意,只专注地望着前路,陈若景却有些执着,他想,这么多的灯,这么多的人家,而在这一天的这一刻,又有多少人在欢喜,多少人如他一般在黯然神伤呢? …… 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 心底如今满苦泪 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 偏偏痴心想见你 …… 车在广播里流泻出来的音乐凄婉而哀伤,陈若景想起他和宋文煊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高一上学期的一个傍晚,那日陈若景负责打扫卫生,扫干净地面、擦干净玻璃,把最后一个座位搬回原位后,陈若景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时,一个叫做王超的人走到他跟前,递给他一封画着粉色爱心的信。 「拿着。」王超对他说,语气颇有些傲慢的意味,「宋大约你在操场见面,我劝你赶紧去,别不识相。」 事实上,这不是陈若景第一回 收到宋思尔的信。 事实上,这也不是王超第一回 用这样的语气同陈若景说话。 老实说,陈若景不太懂,你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你家世显赫,就因为你是宋氏集团的大少爷,在学校一唿百应,就因为你对我一见钟情,想跟我来一场只关乎风花雪月的浪漫恋爱,我就一定要回应,不回应就是不识相吗? 可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你的面?谈何喜欢呢? 王超叫陈若景识相,陈若景便有些想笑,他心说这不是巧了吗,自己长这么大,什么都愿意学,什么也都能够学好,可就是学不会识相。 当着王超的面,陈若景把宋思尔写给他的情书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然后他叫王超捧着垃圾桶去给主子回信。 「趁他还在操场等着,赶紧去吧。」 作为宋思尔的狗腿之一,王超早习惯了在学校横着走的日子,领了任务来给人送情书,几次三番不能成功,王超难免心浮气躁,这会儿又受此大辱,王超登时怒不可遏,也不管陈若景是主子的心上人的事了,揪着他的衣领,便想给他来一拳,但他显然低估了陈若景的战斗力。 没一会,他就给人按着脑袋,按在了地上。 「去给你主子带句话。」陈若景压着他的脑袋说:「少招惹我,我对他那套没兴趣。」 揍完了人,陈若景放下书包去卫生间洗手,洗完了手,他便下楼准备回家,到了楼下,他忽地想起自己书包还落在教室里,他回到教室,拿上书包,再次走到楼梯口时,就碰上了另一个揍人现场。 陈若景本不想多管闲事,却被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折回厕所,不出意外地看见王超。 那时陈若景还不认识宋文煊,不知道衣襟凌乱、姿态狼狈,被人按在地上,被人一边用言语奚落和嘲讽,一边用刚拖完厕所的拖把洗脸的男同学,就是传说中宋大的废物弟弟宋文煊。 那时他只是单纯地气不过,单纯地看不惯宋思尔狗腿子们的行径,于是破天荒地,他多管了一回闲事。……他放下书包,加入了战斗。 …… 那便是他和宋文煊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的宋文煊远没有现在阳光,也没有现在帅气,那时的他走路总是低着头,回答问题总是佝偻着肩膀。 那时的他虽然也很帅气,……眉眼清秀,脸庞清俊,但眉眼间总是笼罩着的那股阴郁之气使他有别于其他同学,变得颇有些生人勿进,所以大部分情况下,他都和陈若景一样,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永远形单影只,永远形影相弔,……但陈若景的孤独是他自己选择的,宋文煊的孤独却是被逼的。 第28页 那之后,可能是因为同类之间的相互吸引,也可能是单纯的同情心里在作祟,总之,渐渐地,陈若景便和他越走越近,慢慢地从普通同学,发展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再发展成亲密无间的恋人了。 相识九年、相恋六年、结婚半年,除却现在的一地鸡毛,他们的过往其实算得上美好:那场意外的告白、那场简单的婚礼,拿着红颜色的小本本走出民政局时,宋文煊眼睛里的笑,和他心中泛起的喜悦。 「永远在一起。」宋文煊说。 「嗯。永远在一起。」陈若景告诉他。 …… 车外头,雨还在下,哀婉的男声也还在如泣如诉地歌唱,陈若景收回目光,按了按眉心,这时放在座位上的手机亮了一下,车内的空间分外晦暗,于是这点光亮就变得分外明晰,陈若景闭了闭眼睛,拿起手机,然后他就看见宋晏给他发来的消息。 仍是人和狗的自拍,只是这回,照片里的人戴上了红帽子,照片里的狗套上了红鼻子。 【圣诞快乐!】宋晏对他说。 陈若景这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是圣诞节,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窗外的灯光只是灯光,窗外的人群也只是人群,但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陈若景忽然就感到孤独。 车从熙熙攘攘的城市道路上驶到空无一人的高架桥上,又从空无一人的高架桥上驶入熙熙攘攘的城市道路,街道两边的光,来往人群脸上的笑,陈百强唱完了,陈奕迅开了嗓子: merry merry christmas lonely lonely christmas 想祝福不知该给谁 爱被我们打了死结 merry merry christmas lonely lonely christmas 想祝福不知该给谁 爱被我们打了死结 …… 这时,司机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打电话来的是吴阿姨,车停在红绿灯路口,倒计时停留在99,很长时间都没有变化,陈若景说:「接吧。」 司机便隔着后视镜沖陈若景抱歉地笑了笑,接起电话,说:「喂,老婆,节日快乐!」 司机周叔是吴阿姨的老公,吴阿姨在陈家做了很多年,也照顾了陈若景很多年。 五岁那年,母亲早早离世之后,便是吴阿姨一直在照顾陈若景,陈若景自认没有软肋,倘若有,那一定是那个四十多岁、五十岁不到总是和蔼时常唠叨的中年女人,大约也是这个原因,宋文煊才三番两次用吴阿姨做饭没人吃的理由来试图劝他回家。 ……只可惜陈若景心意已决。 倒计时来到10,很快往个位数掉,周叔笑呵呵地挂了电话,便准备发动车子,载着陈若景继续在城市里漫游,倒计时来到5、继而是4、继而是3……陈若景想起吴阿姨在电话里给周叔和自己的嘱咐:【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即使是舶来品,这似乎也该是个阖家团团的日子。 周围的霓虹灯欢快地闪,周围的人群带着笑意,蛋糕店飘出香气,咖啡店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下,倒计时快要结束了,陈若景对周叔说:「别绕了。送我回去吧。」 周叔从后视镜看他一眼,脸上带着担忧,问他:「回荣和园,还是威斯汀酒店?」 「要不去夸父吧,那儿今天应该热闹。」周叔忽然有些逾矩地道。 陈若景微微怔了怔。 荣和园是回不去了,只要宋文煊还在那里的一天,陈若景就无法回去,他想他应该回去公司对面的威斯汀酒店,毕竟,于他们这些朝九晚六的城市白领来说,圣诞节这样的舶来节日是没有假期可享的,……不管今天有多热闹,第二天一早,他们都得乖乖地上班去,可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却成了:「那就去夸父吧。去夸父看看。」 夸父离这儿不算远,十多分钟后,车停在那条熟悉的老巷子口,陈若景推开车门走下车,然后他就叫周叔早点回去,明天早上再来接他。 「节日快乐。」他对周叔说。 「嗯。小陈你也节日快乐。」周叔对他道。 发动车子,车渐渐走远,陈若景站在巷口,拢了拢大衣的领口,这时,一片雪花落了下来,落在他的眼睫上,陈若景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上竟下起了雪来。 雪不算大,但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脚踩在上面能够听见轻微的咯吱响声,巷口的风有点大,把漫天的雪片吹得倾斜,陈若景抬起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往巷口里头走去。 已经走过很多遍的路,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道路两边灯牌热情地闪烁着,路过的行人撑着伞,均是三三两两成双成对,欢声和笑语弥散在四周的空气里,比食物的香气更能迷惑人的心智。 望着那条巷口,陈若景却有一种感觉,好像他是一个透明人,一团空气,周围的那些热闹,那些欢声和笑语,统统跟他没有关系,它们经过他的身边,又一刻不停留地迅速往传播开去,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留意他,也没有人在意他,除了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似乎没有任何证明他来过这里的证据。 他为此感到一点点不太明显的难过,却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猝不及防地,他就看见了一盏路灯,和站在路灯下的人。 细脚伶仃的路灯孤独地挺立地路边,往下投下大片暗黄色的光,白色的雪片在冬日里的寒风里肆意飞舞,路灯下站着的男人却朝着自己投来一个笑。 第29页 陈若景闭了闭眼睛,一时竟感到鼻酸。 「宋晏,你怎么在这里?」 宋晏在这时朝他跑过来,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待来到近前,陈若景才发现他手里抱着的竟是个活物,棕褐色的毛髮,圆熘熘的眼睛,不正是照片里的那只小金毛? 「它刚才想要上厕所,我就带它出来走走,刚刚看见个人,以为是你,就停下来看了一会,没想到不是。」宋晏说,呵出的白气很快消失在周围的空气里,却让陈若景的心里升腾起了一丝丝不太明显的暖意。 「然后呢?怎么没回去?」 「回去也没事。我看雪下大了,就想你要是忽然决定过来,又忘了带伞,可能会有点麻烦,就多等了一会,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陈若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话来,他看看宋晏溢出笑意的眼睛,又看看宋晏冻得通红的指关节,忽然很想问一句:【那你也没带伞啊,我们还不是得淋着雪回去?】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把这句破坏气氛的话说出口,宋晏穿着长长的黑色的大衣,显得身材更为修长和挺拔,他手里抱着小金毛,小傢伙圆熘熘的眼睛四处瞅,朝陈若景投来好奇的目光。 「呜旺呜旺——」 陈若景便笑了,抬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宋晏眼睛里的笑意便更加深了一些,说道:「你要抱抱它吗?它身上很暖和,可以帮你暖手。」 「可以吗?」陈若景伸手把小傢伙抱进怀里,软软的小东西,的确很暖和,陈若景摸了摸金毛圆滚滚的小脑袋,又摸了摸它软乎乎的小肚子,然后他问宋晏,「你给它取名字了没?它叫什么名字?」 他们并肩往前走去,雪花在他们的头顶上飞舞,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宋晏告诉陈若景说小金毛的名字在刚刚领回来的那天就取好名字了,「叫小金。」 「小金?」陈若景有些惊讶地道。 「怎么了?小金不好吗?」宋晏看了他一眼。 「金毛叫小金,」陈若景朝他道谢道:「巴哥是不是就叫小巴?哈士奇就叫小哈?这样会不会太随意了一点?」 「……我是不太会给宠物取名字。」宋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你觉得它叫什么好?你来给它取个名字吧。」 陈若景这一下子倒有点被他给问住了,沉默了一会,他说:「小雪?」 宋晏觉得小雪这个名字也不是很高明的样子,但他忍住了没有吐槽,反而配合地解释说:「嗯……是因为今天下雪吗?」 「是啊。」陈若景说:「是不是不太好?也有一点太随便了是不是?大雪怎么样?它以后应该会长很大只吧?」 宋晏看他一眼,抿唇笑了笑,他算是见识到陈若景给宠物取名字的本事了,……还不如自己呢,他看看一脸懵懂的小金毛,有点想笑,最后说:「今天是圣诞节,我们要不喊它圣诞老狗吧。」 这下换陈若景想笑了,是真的很想笑,他也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有你这么不靠谱的主人吗?」 宋晏看他一眼,低下头,抿了抿嘴唇。 「怎么了?」没有收到他的回应,陈若景便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嗯?没什么。要不叫它鲁道夫吧?」 「鲁道夫?」陈若景看看小金毛头上戴着的麋鹿角,又看看它脸上戴着的红鼻头,看看它身上穿着的红衣服,陈若景忽然笑了。 「挺好。就叫他鲁道夫吧。」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20章 想要咬喉结 到了livehouse门口,宋晏放下外套,同陈若景一起推开门走进去。 表演已经开始了,耳边充斥泼天的音乐声,四处都是兴奋的人群,灯光很暗,暖气充足, 宋晏把大衣拿在手里,抬手替陈若景挡开拥挤的人群。 一楼的观众区已被热情的粉丝占满,二楼也不遑多让,宋晏引着陈若景径直上三楼,在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上,宋晏回头叫陈若景小心,又告诉陈若景,说三楼是他们的员工休息区,在那上头也可以看表演,且环境舒适,视角绝佳。 陈若景在这时留意到他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圆领线衫的事实,中等厚度的线衫在暖气充足的室内穿正正好,到了寒风肆虐的外头未免显得太薄,在室内待着这么一会儿,宋晏的脸和脖子,以及他替陈若景挡开人群的手,乃至于手腕都还是通红的,冒着寒气。 陈若景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热热的,还有点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滋生着似的。 他没有再说话,低下头,跟在宋晏后头往楼上走去。 今天的演出乐队叫光年,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最克制的语言来表达最为兇勐的情感,当你在从他的嘴里听到【早上好】这三个字时,你却可以从他歌声里听出【想要扑过去,想要抱住你,想要拥吻你】的感觉。 陈若景喜欢他们的歌也正是因为如此,都是成年人,犯不着什么事都闹得要死要活,所以即使我爱你,很爱你,非常爱你,我也只是在早上起来的时候,对着你的照片说上一句早上好,在碰见你,看见你的身影时,对你点点头:【早上好】。 ……这首《早上好》唱得就是这些情绪。 光年乐队的人气不算低,相较日安乐队的几百个粉丝(90%颜粉,10%殭尸粉),他们st band拥有5w的粉丝量,且大多都是活粉,带乐队tag的话题下面,被讨论的最多的话题也不是主唱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主唱的锁骨和腹肌,主唱的手腕好性感这一类的,……虽然他们的主唱霍宇同样帅得惨绝人寰。 第30页 三楼广阔的平台只摆了几组简单的沙发,休息室在平台的另一头,鲁道夫听不得那么吵闹的声音,于是上了三楼后,他们便把它送进隔音效果绝佳的休息室内。 回到平台,他们在靠舞台的沙发一侧坐下来。 正如宋晏所说,这个位置的视角绝佳,可以看见完整的舞台,又不至于离舞台太远,陈若景闭着眼睛听了一会歌,听见宋晏问他想喝些什么东西。 陈若景刚刚喝了不少红酒,这会儿便有些微醺,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刚刚好,于是他想了一会,对宋晏说:「你会调酒吗?来一杯你最擅长的好了。」 宋晏给陈若景调的饮料叫初恋,初恋虽然是调和饮料,口感酸甜,酒精的度数却不太低,宋晏没敢给他多调,端着两杯饮料往回走时,以防万一,他又顺手拿了一瓶低度数的甜味果酒。 「你要是喜欢他们的话,过年的时候,我们有个屋顶派对,那时小霍他们会再来,如果你有时间,可以一起再过来玩。」 到了三楼,宋晏把一杯改良版的初恋递到陈若景的手里,把已开封的甜味果酒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过年?除夕那天晚上?」陈若景正在专注看表演,闻言他便稍稍偏过头,从宋晏手里接过饮料。 「嗯。」宋晏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说道:「夸父的传统,每年除夕夜,大家要是待在家里觉得无聊,就出来聚在一块听听歌唱唱歌。」 「今天晚上还比较偏表演性质。」他又说:「除夕夜的时候,你跟我,或者大家,不管谁,只要愿意,都可以上去唱一会。」 「类似于露天ktv?」陈若景想了想,问他。 「嗯?」宋晏抿着嘴唇笑了一下,微微摇头说:「你要这么说也行,不过我们主要是玩游戏,赢了的人可以点歌,让喜欢的乐队唱,或者自己唱,或者让现场的某个人唱,会玩得比较放松一点,有点类似老朋友聚会那种,会来很多相熟的乐队。」 陈若景有点感兴趣,因为他玩游戏很厉害,他想如果可以让帅气的小霍同学只直给他一个人唱歌,那感觉应该会很爽,但他又有点担心。 「不会很冷吗?」 「嗯?」 「我是说,除夕夜,站在屋顶吹风,不会很冷吗?感觉挺傻的。」 「哈哈……」宋晏笑起来,说道:「有一点吧,但其实也还好,我们租的不是那种完全露天的空间,有遮挡,然后现场也可以烧烤,你可以待在挡风的地方听歌唱歌吃东西,也可以出去看看星星,看看月亮。」 陈若景还是觉得会很冷,于是说:「再说吧。」 宋晏便也不再强求,看他一眼,抿唇笑了笑,「嗯。看你。」 楼下的表演还在继续,光年乐队作为超高人气的乐队包揽了从八点半开始到十二点的所有表演,他们从《早上好》唱到《温和的救赎》,又从《加纳利群岛》唱到《蜜糖果酒》。 宋晏没有说错,陈若景的确很喜欢这支乐队,事实上,光年乐队是陈若景st band上关注的第一个乐队,他不爱看八卦消息,却熟知他们唱过的每一首歌,不管是《早上好》,还是《温和的救赎》,不管是《加纳利群岛》,还是《蜜糖果酒》,于是他一边喝酒,一边跟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晃动着身体。 《蜜糖果酒》节奏感很强,楼下的观众已经跟着节奏跳起舞来,舞池里的热度好像具备穿透性,穿过好几米远的空气,感染着楼上人的心绪,宋晏坐在旁边看了一会,然后他问陈若景想不想下去一起热闹一下。 陈若景这时候已经有点醉了,但他没有发现,就好像宋晏也没有发现桌子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大半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晕,手脚没什么力气,但考虑到livehouse现场的暖气开得非常足,耳边的音乐声又那样吵,头脑昏沉似乎该是个自然现象,腿脚虽然有点软,倒也不影响他走路。 他踩着绵软的步伐走到栏杆边,扶着栏杆往下看去,他看见好多个人头,挤挤挨挨的人头,有长发、有短髮、有黄髮、有黑髮……人挤着人,人挨着人,蓝紫色的灯光从人们的头顶上一掠而过,灯光闪过的一瞬间,陈若景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拥抱着接吻的同性情侣。 醉酒状态下的陈若景同平时的他不太相同,或是因为节日气氛的感染,或是因为其他,往日里令他避之不及的吵闹人群这会儿却对他产生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吸引力。 他有点想要下去,有点想要融入那种热闹的氛围,却又不想跟人挨得太近,于是他回头对宋晏说:「你跟我一起下去。」 「会有人,占我便宜。」过了一会,他又补充说。 在听见这句作为补充的话语之前,宋晏正用一种充满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同时伸出胳膊护在他的身周,防止他忽然歪倒,亦或腿脚忽然没力气,跌坐在地上。 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听他用那种略带娇憨的语气说出带着抱怨的话,宋晏又觉得新鲜。 他见过冷静的陈若景,发怒的陈若景,他见过嘲讽的陈若景,也见过神伤的陈若景,却还是第一回 见到醉酒的陈若景。 在此之前,他只觉得担忧,现在他忽然觉得……好像还挺有意思。 「有人占你便宜?」他说:「谁啊?」 事实证明,陈若景并没有那么好煳弄,即使喝醉了,他也依旧保持着该有的清醒,他没有回答这个让他觉得没意思的问题。 第31页 他只是歪过脑袋看着宋晏,……高大的身形伫立在黑暗之中,英俊的眉眼潜藏在黑暗之中,眼睛里好像有光,正瞧着自己,伸出坚实的胳膊护在自己身周,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触碰到自己。 这个人……像谁呢? 真的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起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呢?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他先是抬起手,遮住宋晏的眉毛和眼睛,看他的嘴巴和鼻子,……宋晏的鼻樑很高,鼻翼收紧,看起来很立体,他的嘴唇很薄,颌线的弧度尤其性感。 陈若景在这一刻想起自己在日安的评论区闲逛时看到过的东西,他看见他们谈论主唱的锁骨和腹肌,他看见有人说主唱的手腕很性感,他听见有人说想溺死在主唱的眼睛里,还有人想……他舔了舔嘴唇,想,只是一个多月没有做爱而已,自己是不是太饥渴了一点?不然,他为什么也有一点,想要去咬了咬主唱的喉结呢? -------------------- 是老的内容,但因前面增加了内容的关系,所以这里也增加了章节。 第21章 槲寄生下的亲吻 他在这时移开目光,然后他慢慢把他的手地往下移去,……他遮着宋晏的嘴巴和鼻子,看他的眉毛和眼睛。 灯光在这时亮起来,又很快暗下去,灯光暗下去的一瞬间,陈若景的眼神也暗了下去,然后他放下手,对宋晏说:「走吧。陪我下去。」 他踩着绵软的步伐往下走去,身形微微摇晃,一步一步,竟奇异地稳当,宋晏却还是不太放心,一边为他阻挡拥挤的人群,一边虚虚地扶着他的胳膊。 陈若景今天穿了一件驼色的开襟羊毛衫,质地柔软的羊毛线衫稍稍中和了他相貌中过于张扬和具备攻击性的那一部分,让他的美显得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但宋晏走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还是有种自己正在接近神祇,亵渎神祇的错觉。 他为此感到羞愧,又有一种隐秘的兴奋。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太过卑鄙,告诉自己那样不对,但他其实也喝了不少酒,所以他不太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大脑。 他发现他的目光正黏在陈若景的脸上,泛着薄红的面颊、浸着水光的嘴唇、修长的脖颈曝露在暧昧的灯光下、微微凸起的喉结变成了好看的粉红色。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这张脸吸引的飞蛾,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那些似是而非的打量,都在奔着这片晦暗空间里唯一的一片光来。 宋晏忽然就有一点后悔,他想他也许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他不该把陈若景喊来这样公共的场所,更加不该放任他喝醉,更不该让那么多的人、那些垂涎的目光去亵渎那份美丽。 陈若景对此一无所知,他正踩着绵软的步伐走在宋晏的身边,时不时踉跄一下,几乎跌进宋晏的怀里,肩膀同胸膛相撞,宋晏的心登时漏跳一拍,纷乱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团出一个解不开的结,宋晏开始想他是不是应该把人带出嘈杂的livehouse,带回安静的家里去。 背景音乐在这时发生改变,聒噪的《蜜糖果酒》结束了,短暂的安静后,旋律悠长的《伊莎贝拉》响了起来,宋晏发现陈若景正跟着音乐的节奏,跟着主唱的声线轻声哼唱: …… 离开幼年的战场 废墟中我回眸,那无望的尽头是伊莎贝拉你的双眼 孩子们在笑 大人们在哭 伊莎贝拉,噢,伊莎贝拉,请你慢一点走 伊莎贝拉,噢,伊莎贝拉,请你再看看我 …… 宋晏在这时扯了扯嘴角,……陈若景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一个物件,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不管那些事情是否附和宋晏的个人意愿,老实说,他恐怕也不在乎。 于是宋晏不再多想,他低下头,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海,然后他便继续扶着陈若景,在舞池里摇晃。 时间来到深夜十一点五十八分,悠长的旋律在空中飘荡,汗液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宋晏看着陈若景,陈若景则闭着眼睛,跟着鼓点的节奏,摇摆,哼唱: …… 伊莎贝拉,噢,伊莎贝拉,请你慢一点走 伊莎贝拉,噢,伊莎贝拉,请你再看看我 …… 头顶有一个黑色的圆球一闪而过,陈若景在这时睁开眼睛,又晃了晃宋晏的胳膊,惊讶地说道:「那是什么?」 陈若景的眼睛很亮,像夜空中的星子,像跌落进深海的碎光,今晚的他分外亢奋,像贪吃的小孩,想要一下子填补完所有错失的热闹,宋晏看着这样的他,看着他眼里的光,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目光,但陈若景正在摇晃他的胳膊,于是他强迫自己做到了。 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他就看见一个花环。……绿色的枝叶盘成圆环,上头点缀红色黄色紫色的花朵,花朵的正中央,有一个工作的小红点正在闪烁。 「是槲寄生吗?」陈若景不太确定说。 「嗯。」宋晏点点头,解释说:「往年是没有的,但谭哥这段时间,正在追求一个女孩。」 陈若景懂了,他长长地「噢」了一声,随即笑出声来,评价说:「还挺有想法。」 然后他就扒着宋晏的肩膀,朝宋晏的身后望过去,宋晏愣了愣,问他在看什么,陈若景又收回目光,看向宋晏的身侧,问道:「时间快到了,他人呢?」 第32页 原来是在找谭胜,但宋晏其实不太习惯离他这样近,于是紧张地抿了抿嘴唇说,「估计……被什么事情耽误——」 音乐在这一刻消失,四下黑暗了片刻,也安静了一些时间,再亮起来时,舞台背景的大屏幕上出现巨大的阿拉伯的数字。 「——倒计时开始了!」 陈若景立时将谭胜的事情忘在脑后,大声对宋晏喊道。 「嗯。」宋晏唿出一口气,沖他点了点头。 人群开始倒数计时,陈若景背对着宋晏,望向舞台方向的大屏幕,十足兴奋地跟着喊道: ——10! ——9! ——8! …… 人群在这时出现骚动,有人正在朝他们这边挤来,是谭胜,终于挤到他们跟前,谭胜气喘吁吁,「累死我了!」 谭胜是一个人来的,陈若景暂停倒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问道:「人呢?」 「嗯?什么?」谭胜这时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头髮,哀嚎道:「哇靠,刚刚还在呢?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陈若景快要笑死了,他说:「时间快到!你赶紧去找人啊!」 宋晏也笑起来,「喝了多少?」 谭胜哪还有时间理会他们的揶揄,他赶忙转头往回走去,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像沙丁鱼罐头,灯又那么暗,人脸都看不清,更别提分辨了,霍宇正站在台上十足兴奋地倒计时,乐队停止演奏,只有鼓点还在越来越快、越发密集地敲击着。 ——6! ——5! ——4! …… 所有人都在兴奋地看着大屏幕,所有人都在激动地倒计时,谭胜找不到人,宋晏护着陈若景,被挤得两只胳膊都贴在陈若景的身上。 …… ——2! ——1! 倒计时结束了,彩色的丝带从天上飘下来,彩色的气球从地上飘上去,大屏幕上的画面短暂地停留在数字0上,很快变幻出五彩缤纷的画面,拇指琴演奏的圣诞快乐声从四面八方的音响里流淌出来,周围人开始拥抱和亲吻,互道节日快乐。 陈若景也回过头,对宋晏说:「圣诞快乐!」 「嗯。」宋晏低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说,「你也快乐。」 谭胜却还没能挤出去,他高举着双手,徒劳地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能听到我声音吗?!」 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所有人都有自己想要关心的人,吉他手和贝斯手拥抱在一起,鼓手拿出手机开始拍照,一派闹哄哄又乱糟糟的场景里,只有霍宇还在执着且严苛地遵守着流程,倒计时结束后,被槲寄生的摄像头拍到的人,不管性别,不论相识与否,都得当着所有观众的面献上亲吻。 大屏幕上闪烁着流光,霍宇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兴奋地对着台下的观众喊道:「哈哈哈哈让我们看看,今天的幸运儿是哪一对呢?」 台下的躁动因这句话而平息了片刻,继而再次聒噪起来,大屏幕开始闪烁,营造悬念,漫长的闪烁终于结束,槲寄生摄像头里拍摄到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卧槽!」霍宇兴奋地喊道,「情况好他妈的尴尬啊!」 情况的确有点尴尬,因为巨大的舞台屏幕中出现了1、2、3……3张完整的人脸,有一脸好奇的陈若景,有面无表情的宋晏,还有正在找人的谭胜。 宋晏有点懵,陈若景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自己的脸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自己喜爱的乐队身后,出现在那么多人的眼前,被酒精充分浸润的大脑也不允许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明白这个问题。 谭胜却立刻高兴起来,他开始停止找人的动作,哈哈大笑着往后退去,待逐渐退出摄像头能够捕捉的范围,他又凑上前来,拍宋晏的肩膀,朝他比出一个大拇指。 宋晏却只是看着陈若景,抿紧嘴唇。 周围人开始起闹,齐声高喊「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而直到这一刻,陈若景才从那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中慢慢地回过神来。 本能告诉他,他不喜欢这样的情况,不喜欢被人逼着亲吻的感觉,但醉酒的状态使他的大脑皮层对行为的控制能力处于前所未有的低水平状态,他想他应该转身离开,不理会那些口哨声和起闹声,可看着眼前的男人,看他稍显无奈和紧张的神情,他又有点挪不开脚步。 只是亲一下,他告诉自己,只是碰一碰嘴唇,没什么要紧的,然后他就朝着对方露出一个笑。 「接过吻没有?」他走到宋晏跟前,同他脚尖抵着脚尖,仰起头,「没有?」 鼓点愈发密集,一下一下像是敲击在人们的心脏上,周围的人开始退后,让出一个圈来,霍宇在起闹,谭胜在起闹,周围人也在起闹,一片乱糟糟的场景里,宋晏却好像能够听见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一下,一下,像是想要跳出自己的胸腔,跳到自己的喉咙口。 他看着面带笑容的陈若景,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他对自己说的话,又好像没有,他抿着嘴唇,咽一口吐沫,然后他垂下目光,望向那两片浅粉色的双唇。 ……只要低下头,他就能够亲吻到那两片嘴唇。 「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一个!」 …… 第33页 周围人还在大喊,可对身处其中的两个人来说,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每一声唿喊都像是催命的符咒,迟迟等不来想要的亲吻,陈若景拧了拧眉,想要说些什么,可不等他开口,他就看见宋晏移开了目光。 宋晏没再看着自己,也没再看着自己的双唇,他抛下自己,大步朝人群走去,他走到人群的正中央,站到谭胜跟前,然后他便抬起手,两只手捧住谭胜的脑袋,低下头,「啪叽」一口亲在了谭胜的脑门上。 谭胜懵了。 周围人懵了。 陈若景的笑容却在凝固在了脸上。 松开谭胜的脑袋,他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回过头看了陈若景一眼,他又飞快地转过头,移开目光。 谭胜开始大喊,像个被人辱了清白的黄花大闺女,喊道:「哇靠,我还以为你要亲我嘴,吓死我了!」 周围人开始闹笑,开始嘘,有人说宋晏重口,有人说宋晏没种,陈若景的眼神却是渐渐地冷了下来。 说不清楚原因,道不明白来由,他一下子就觉得生气,感觉自己好像当众被人扇了一巴掌,亦或当众被人脱光了衣服羞辱,胸中充斥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懑。 他怎么可以拒绝自己?! 怎么可以有人拒绝自己的邀吻?! 他定定地看着宋晏,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两分懊恼和后悔,一两分歉疚和窘迫,但都没有,因为宋晏甚至都没有在看他,他只是低着头,望着角落里的某个地方,怔怔地出神。 热闹逐渐散场,人们的注意力也从他们的身上转移开来,舞台上的乐队已经开始准备下一场表演,槲寄生的摄像头关了,舞台背景重新变成了深邃而缥缈的星空,万千星子汇聚成银河,在舞台的背景上积聚闪耀,灯光暗下来,音乐响起来,谭胜终于找到人,抱着姑娘,补上迟来的亲吻,霍宇在一刻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把话筒举到嘴边,吐露一个充满磁性的音节—— 夜渐深 夜渐凉 今夜的你可伴着梦中的人 …… 宋晏在这时回过神,他转过头对陈若景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先——」 话没说完,被陈若景打断,陈若景沖他笑了笑,便抬脚走到他跟前,抬手按着他的后脑上,偏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 又改回了hhhh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22章 失败的刽子手 天亮了,陈若景撑着胳膊,从床上爬起来。 昨夜虽喝多了酒,今早的脑袋却诡异地一点都不疼,余光掠过床头柜上的水杯以及水杯旁边的解酒药,陈若景再次对宋晏的细心程度感到惊讶。 门外传来狗叫声,陈若景抬眼望过去,隔着薄薄的门板,他似乎听见了鲁道夫挠门的声音,鲁道夫一边挠门,一边呜旺呜旺地叫,小傢伙个头虽不大,声音却意外的响亮。 陈若景勾唇笑了笑,走过去打开门,不出意外地看见鲁道夫站在门边一跳一跳,矮下身,他把鲁道夫抱在怀里,然后他便带着它,去找他的另一个主人。 宋晏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隔着双层玻璃,陈若景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曝露在清晨熹微的晨光之下。 昨夜他们接吻了,在倒计时过了零点之后,他不顾宋晏本人的意愿,按着他的脑袋亲吻他的嘴唇。 嘴唇相触碰的那一刻,很诡异地,陈若景的脑海里竟浮现出宋文煊对他说过他话。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宋文煊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朝他吐露他和江青止第一回 上床时的情形。 他说他喝多了,喝昏头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跟江青止已经滚到一起了。 …… 那时候陈若景就觉得奇怪,这会儿陈若景也还是无法理解,他想,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呢?你是人,又不是狗,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别人滚到一起去的呢? 好比现在,他抱着眼前的男人,同他嘴唇贴着嘴唇,脚尖抵着脚尖,身体碰着身体。 这个男人很帅,他眉骨很高,眼窝深邃,眼神虽震惊,里头折射出的光芒却足以令人沉醉,他的身材很好,隔着柔软的线衫,陈若景依然能够清晰感受到掌心下面起伏的肌肉线条。 他在这一刻想起男人的喉结和锁骨,想起男人的手腕和指节,他想起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做爱的事实,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对对方的渴望。 简单来说就是,他有反应了,反应很强烈,他的身体催促着他去找寻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但他的理智告诉他,那是不对的。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抱住男人的身体,同他嘴唇贴着嘴唇,脚尖抵着脚尖,身体碰着身体,但也只是一瞬,那一瞬间过去之后,他便松开了对方,又朝对方笑了笑。 「你欠我的。」他对对方说道。 对方没有回答,似乎已陷入了短暂的宕机之中,他便没有再管对方,径直朝楼上走去。 那之后,他们又相安无事地渡过了一个多小时,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圣诞夜的夸父通宵营业,光年乐队下去了,换了新的乐队上来,新乐队的人气同样非常高,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唿喊声,陈若景却已没了兴趣。 第34页 「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他对宋晏说。 「嗯。」宋晏对他点头,然后他们带上鲁道夫,回到了宋晏的房子里。 …… 宋晏的电话有点长,他背对着陈若景站在阳台上,于是陈若景就不太能够看得清楚他的神情,静静站了一会,陈若景抱着鲁道夫走到浴室,洗漱完,他又抱着鲁道夫回到餐厅,坐在餐桌旁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宋晏准备的,自他们签订合同,陈若景开始在这里留宿之后,宋晏便开始按着陈若景的饮食习惯,每天早上为他搭配简单营养的早饭。 宋晏回来的时候,陈若景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他们短暂地对视,又各自移开目光,宋晏清了清嗓子,问陈若景早饭合不合他口味,陈若景咳嗽一声,「还行。」 吃了饭,他们各自行动,陈若景坐上周叔的车时,宋晏也把鲁道夫带到了夸父,把鲁道夫交给夸父的服务生,嘱咐他们好好照看它,他便坐上司机的车,往宋氏集团的总部赶去。 「哥,你还在跟嫂子玩过家家吗?」 车驶到半程,宋晏接到她妹妹宋锦书的电话,宋晏心情愉悦,不想理会妹妹的揶揄,便说,「这回月考考了多少分?又要叫家长是吗?」 「哎呀,不是啦。」皮球被踢回来,宋锦书立刻忘了自己刚才还想暗戳戳地打听点什么的小心思,赶忙辩解道,「不是为了那个事,是为了别的事。」 「别的事?」宋晏道,「什么事?」 宋锦书便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猜我刚刚接到了谁的电话?」 宋晏差不多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不猜。」 「哎呀,你怎么这样?」宋锦书不高兴了,撒娇说,「哥,猜一下嘛,就一下下……」 「有什么好猜的,」宋晏依旧不给面子,说,「除了爸爸还能有谁?」 「咦?」宋锦书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现在不过年也不过节,他忽然喊我回家吃饭,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宋晏说,「他也给我打了啊。」 事实上,早在宋锦书给他打电话之前,他就已经接到过了宋诚给他打来的电话。 父子俩虽身处同一幢大楼,间或在会议上碰面,却已有很长时间没有私下聊过天了,不管是面对面,还是隔着电话线,所以接到宋诚的电话时,宋晏跟宋锦书一样惊讶。 但是多年的经验使他学会了不动声色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于是他只是淡淡地同对方打了声招唿,便礼貌地开始询问对方,有何贵干。 宋诚似也早就习惯了亲生儿子对自己的这副礼貌又疏离的态度,三两句话续完旧之后,他便直奔主题问宋晏这几天有空没有,有空就回家吃个饭。 至于吃饭的理由……宋晏有些想笑,「宋文煊肯回家了?」 *** 本科毕业那年,宋诚原本打算安排两个儿子进自家公司实习,宋晏乐队梦想已经破灭,于是干脆应下,乖乖进公司实习,宋文煊却好似迎来了他迟来的叛逆期一般,一向逆来顺受的他,竟在那时激烈地反抗起来。 他先是不顾父亲的劝阻,执意自行投递简歷,自己找地方实习,之后他又拒绝父亲的引荐,凭自己的努力考上t大的研究生,毕业后找工作、跳槽、节节高升,再辗转跟陈若景一起合力创办文景,结婚、同相恋多年的恋人修成正果…… 他一步一步走得虽艰难,却无比稳当。 在那个阶段,老实说,宋晏对对方的情感,除了淡淡的厌恶,很多的艷羡之外,其实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欣赏。 那时候他想,宋文煊跟自己不一样,自己虽有理想,却缺乏与之相匹配的天赋,不爱做一些事情,却又缺乏与之相对抗的动力,宋文煊很幸运,他比自己幸运,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有为之付出努力的决心和能力,于是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事业还是美人,似乎都理所应当。 他的这种想法在得知宋文煊婚内出轨的那一刻悉数消散,那时候陈若飞的视频还没有在圈子里流传开来,一无所知的陈若景也还沉浸在新婚美好的幻象里,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偶然的契机之下,宋晏拿到了私人侦探拍摄到的,宋文煊同江青止亲热的画面。 老实说,看见照片的那一刻,宋晏的心里除了浮现出巨大的愤怒,铺天盖地的愤怒之外,其实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欢喜,但是很快地,他又为此感到羞愧,……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陈若景的痛苦上,他觉得自己非常卑鄙。 谭胜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一味兴奋地追问宋晏,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些照片寄给陈若景。 「你不是惦记人家嘛?」谭胜激动地说道,「喏,机会这不就来了!」 「出发吧勇士!」谭胜按着胸口,抒情地说,「去挽救那颗破碎的心,去拯救他,去成为他的英雄吧,出发!」 谭胜拍他肩膀,他被对方拍得踉跄了一下,手里的照片四散在地上,几十上百张照片交织出一副乱糟糟的场景,江青止是其中一半的主角,另一半的主角则是他的初恋、他的美人、他的太阳、他的j、他的小景…… 江青止在笑,略显沉郁地笑,陈若景也在笑,毫无阴霾地笑,不知忧愁为何物地笑,叫你光是看着他便觉心头霎时敞亮地笑,于是宋晏禁不住地想,他要成为破坏这个笑容的刽子手了。 第35页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成为那个刽子手,因为就在他反覆斟酌,来去思量之时,陈若飞的视频已在他们的圈子里传播开来,而当宋晏抛下密集安排的工作,按着私家侦探给出的地址来到那间灯光昏暗的酒吧,看见埋头喝酒黯然神伤的陈若景时,他又觉得后悔。 其实有更好的办法的,他想,比起那样爆炸性的视频,那样刺激性的画面,单纯的文字描述,亦或稍显隐晦的照片可能是更加妥当的选择,那既能保留陈若景的颜面,使他不至于成为别人饭桌上的谈资,也能将这事情对他的冲击降到最小,但是自己犹豫了。 那一刻他就在想,应当有人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23章 噢弟弟 会在宋氏集团的总部看见宋文煊是宋晏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在此之前,他正跟一秘确认他接下来的工作行程。 电梯门开,他们先后走出来,娄秘书告诉他,锦泰集团旗下某新创立的品牌将在下个月举办一场私募集资舞会。 「新品牌?」宋晏疑惑地说,「做什么的?」 娄秘书闻言心里就是一抖,下意识抬头看了宋晏一眼。 因为,锦泰集团的体量虽然不小,其名下的子公司却算得上纷繁,有市值过百亿的,名不见经传的也有不少,这个新创立的品牌便后者之一,普普通通,不值一提。 照理说,这样的小型集资舞会的邀请函是不应该递到宋晏的跟前的,但今日的小宋总心情似乎挺不错。 严格来说,这段时间以来,小宋总的心情似乎整体都是上扬的,虽然他依旧少言寡语,虽然他依旧神情寡淡,但长久以来的观察让娄秘书能够轻易捕捉到他神情中的细微变化,这也是他胆敢把这样小公司的邀请函拿到他面前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这次活动的主要策划人之一同娄秘书交情匪浅。 这样的活动该品牌此前也曾举办过好几次,但邀请来的嘉宾大多与之处于同一个位面,……即使借着母公司的面子也邀请不来太多的大佬,于是饶是他们这些主办方耗费再多的心思,所能取得的效果也都非常有限,而倘若能够邀请到更高层一点的公司,甚至宋氏集团这样的巨额,娄秘书的那位朋友如此说道,那么不管作为活动的主办方,还是作为活动的主要策划人,他们都会受益匪浅。 于是在得知娄秘书晋升成为宋晏身边的一秘之后,对方便迫不及待地同他取得联繫,并且许诺重金加以酬谢。 重金利诱加上这段时间的观察总结,于是娄秘书壮起胆子,把邀请函拿到了宋晏面前。 他把该品牌的情况讲给宋晏听,同时把这次活动的主要信息以及主要涉及的项目情况拿到宋晏面前,指给他看,以期能够使他产生轻微的动摇。 宋晏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而正当他准备出言拒绝,并且严正告诫娄秘书自己做事的底线时,余光又瞄见了舞会的举办形式,以及其他与会嘉宾的名单。 宋晏微微怔愣,正准备进一步去确认名单的内容,身旁会议室的大门忽然打开,宋文煊不顾接待的阻拦,冲出会议室,冲到了他面前。 「一分钟!」宋文煊对他喊道,「我只占用你一分钟的时间,听我说句话!」 从母亲处,得知宋思尔兄妹先后拒绝了父亲回家吃饭的邀请后,宋文煊便有些坐不住了。 既然答应了陈若景帮他牵线他和宋思尔,宋文煊就希望自己能够说到做到,他已经辜负了陈若景一会,万万不想再辜负他第二回 ,于是挂了电话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集团总部,只为了能跟他厌恶至极,也厌恶他至极的男人说上一句话。 只可惜,不说一分钟,就是半分钟、一秒钟,宋晏都不想给他,朝接待使去一个眼色,宋晏便转身,跟娄秘书一道,继续往前走去。 「文景金融?」宋晏对娄秘书说,「他们也收到邀请函了?他们是怎么回復的,说了要去了吗?」 娄秘书愣了一下,随即他便露出欣喜的表情。 虽然不太清楚文景这样籍籍无名的小投资公司为什么能够引起小宋总的特别关注,但小宋总既然开口问了,那就说明这家公司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他在这一刻为自己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而感到高兴,他迅速翻阅起自己的工作笔记来。 而同一时刻,宋文煊还在大喊,并同阻拦他的接待发生激烈的肢体碰撞,接待的脸上现出为难和嫌恶的表情,一边好言劝他离开,一边悄悄唿叫了保安。 有员工主意到这边的动静,探出头望过来,宋晏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专注地看着娄秘书,耐心等他的回答。 娄秘书看着自己的工作笔记,遗憾地皱起眉头。 「那边还没有给出明确的答覆。」娄秘书觑着宋晏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待会就去跟进一下。」 宋晏想了一会,轻轻点头,说,「嗯,那就跟进一下吧。」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们准备推开门进去,这时候电梯门开了,保安姗姗来迟,拽着宋文煊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如果说方才的宋文煊只是因为宋晏对他的冷淡而感到淡淡的不悦的话,那么这会儿见到他竟喊保安来赶自己,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第36页 「宋思尔,你什么意思?!」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晏,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宋思尔,你疯了吗?」他又喊道。 宋晏却只是稍稍偏头看了一眼,便不再有任何反应,办公室近在咫尺,他抬脚往里走去—— 宋文煊出离愤怒,不管不顾,大喊大叫,「宋思尔,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不想见我,不屑于跟我说话,我知道你把我当垃圾,但是今天,你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你就绝对会后悔!」 ……因为他代表的是陈若景,因为他代表的,是宋思尔惦记多年,却始终求而不得的陈若景。 想到这里,宋文煊忽而又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畅快滋味,那滋味甚至盖过了他胸腔之中的愤懑,使他在极度的愤怒之下,迅速冷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已经失了态,他便迅速挥开保安的束缚,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他静静地看着对方,须臾,扯唇冲着对方笑了一下,「宋思尔,你会后悔的。」 他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无数视线黏连在他的身后,他的步伐却越来越轻快。 老实说,他对今天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甚至于,在出发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这番说辞。 「宋思尔。你会后悔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觉得他是十分感激陈若景的,在这个阶段——在他和宋思尔实力悬殊如此巨大的这个阶段,大约也只有陈若景这把刀,还能够被他握在手里,再直直插进宋思尔的心脏里。 至于这把刀本身……他想,他当然是爱陈若景的,他当然爱他,并且也是真心地想要去帮助他,为此,他不惜跟断联了数年的母亲重新取得联繫,不惜以一个承诺的代价,拉下脸,拜託她替自己组建一场家庭聚餐。 只可惜,宋思尔兄妹不仅不给他和母亲的面子,也丝毫不在意他们父亲的感受,而现在,他亲自找上门来了,宋思尔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所以,这能怪他吗? 不能吧,分明都是宋思尔的错,是他命不好,是他们缘分不到。 不然,为什么那年宋思尔写给陈若景的情书会被他捡到? 不然,为什么那年宋思尔和陈若景的聊天记录会被他看见? 所以,有些事情,真的可以说是命中注定。 那句话老话怎么说来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电梯门打开,宋文煊抬脚走进去,转过身时,他的神情已恢復平静,没有窃喜,也不存在狂怒,他把手插进裤兜里,淡淡地望着宋晏的身影,安静地等电梯门合上,举手投足,风度优雅,便是在这个时候,通道那头的宋晏缓缓地抬起眼睛,朝着他的方向望过来。 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瞬间,宋文煊看见宋晏对着自己勾了勾唇角,听见他对着自己说出一句话。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宋晏淡淡地说道,「就是当年拦着王超,没让他们把你打死。」 -------------------- 宋·说话算话但没什么卵用·文煊 第24章 邀请函 走进办公室,宋晏拨内线,给助理去了一个电话。 「娄秘书……」他对助理说,又勐地顿住。 老实说,他不太能够接受道德品行有瑕疵的人待在自己身边,当一个人可以为了小恩小惠牺牲部分职业操守的时候,在面对巨大利益诱惑时,你很难相信他能够坚守得住底线—— 公司的机密值多少钱? 自己的行程又值多少钱? 他想叫助理替他联繫人事,安排辞退娄秘书的事情,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上纲上线了。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是明白的,这个道理放到眼下这个场景似乎也适用,娄秘书此举虽不妥,却也间接地为自己创造了和陈若景在livehouse和私下之外的其他场合见面的机会。 他很多天之前就意识到陈若景的工作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但对方将他当做金丝雀,从不跟他提及工作上的难题,他无意去探究对方的商业机密,但对方若遇上什么困扰,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忙。 项目的策划书他也略略地看过了,社区团购死了之后,迟迟找不到下一片蓝海的资本驱使网际网路公司进入全面大内卷状态,更细颗粒度的电商平台如雨后春笋搬涌现。 这次的新项目便是其中之一。 新品牌在影响力方面虽还有些欠缺,靠着锦泰这颗靠服装和首饰发家的大树,加上适当的营销,未免没有一争之力。 虽说这样的机会是给白手起家的小企业主们的,在市场还不算明朗的目前状态下,宋氏这样的集团从来都不需要去吃第一口螃蟹,它只需要在时机成熟的时候,直接下场收割就行。 但如果机会真的很合适,他也不介意花点小钱去试试水,去探探风头,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舞会都是值得一去的。 电话那头,助理还在追问,「娄秘书怎么了?」 宋晏低下头按了按眉心,然后他放下手,告诉助理,「给他重新安排个职位吧,他不太适合待在我身边。」 办公室外的娄秘书对此毫不知情,他正一脸兴奋地同自己的朋友通着电话,而在同一时刻,宋文煊正握着手机,站在集团总部的大楼底下静静地发着呆,十几里开外的瑞丰大楼里,陈若景则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堆积成山的文件。 第37页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陈若景正准备叫辛喜进来给他倒杯水喝,电话被接通,宋文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餵?小景。」宋文煊说,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和歉疚,「对不起,是我没用,但是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 十分钟后,电话被挂断,陈若景握着电话,陷入沉思。 老实说,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宋思尔那个人有多么地不可一世,他曾有幸见识过,……措辞傲慢的情书、态度傲慢的送信人,尤其带头霸凌同学的事侵犯了陈若景的做人底线。 由此看来,这样的人会看不上文景这样的小公司,会不愿花时间跟自己见面,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甚至于,不顾忌个人颜面、不顾及兄弟情分,叫保安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丢出公司,也是那个人能够干出来的事。 宋文煊很烂,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烂人,但在宋文煊还没有那么烂,在他还是个沉默寡言、阴郁沉闷的高中生时,宋思尔已用他的行动,充分地向陈若景展露出了人类这种碳基生物的劣根性了,如果可以,陈若景一辈子都不想跟这样的人沾上关系。 可他是在寻找合作对象,而不是在找结婚对象,连接他们的是利益,而不是爱情,所以,原则上来说,只要利益相匹配,不说对方只是私德有亏,就是对方抛妻弃子无恶不作,他也可以先跟对方合作,再在达成目标后视情况决定是否反手来一记匿名举报。 宋文煊这条路已经断了,陈若景拿着手机,暗暗想道,既然指望不上宋文煊,那就只能靠他自己去找出路,去寻机会。 他在这一刻想起夸父的谭胜,谭胜的光遇有赖秃鹫的帮忙才得以成功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调查同光遇敌对的那家公司于秃鹫而言虽有利可图,可超过100页的调查报告必然也需耗费不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最后是赚是赔,赚多少、赔多少,其实都还说不好。 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作为光遇总裁的谭胜,和作为秃鹫总裁的宋思尔应当是有私人关系的,且私交匪浅。 他虽跟谭胜没什么交情,可他跟宋晏很熟,如果借着宋晏这层关系,那么…… 【那么】如何,他没有继续往下想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希望他跟宋晏的关系可以尽量简单、尽量单纯,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他花钱,宋晏出时间,他不希望这中间捲入过多的私人情感,不管是爱情,还是人情,但爱情是不可控的,人情却可以。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去找宋晏帮忙,不想欠宋晏的人情,这样,他才能够在机会合适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干净利落地斩断他们的关系, 可是如果不找宋晏帮忙,他又该去找谁呢? 他跟宋思尔之间的联繫除了宋文煊,就只有高中的同学和老师,难道要去找那些人吗? 说起来,他前段时间好像还收到过什么校友会的邀请函,似乎是为了庆祝母校建校纪念日,要包个海岛来个几日游什么,那时候他怎么回復来着? 噢,他好像觉得莫名其妙:不去母校庆祝母校建校纪念日,反而跑去人迹罕至的海岛,是不是有病? 再然后……再然后,他似乎就把这件事丢去一旁了,现在看来,他是不是可以先去确认一下海岛游的人员名单,再决定是不是要跟着去犯一回傻? 毕竟,如果宋思尔也在列的话,那么跟着掉一回智商似乎也该是合算的。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把手机收到桌面上,把刚才看一半的文件挪到一边,便切到邮件客户端,开始翻找那时的那封邮件。 已经是好多天之前的事情了,那封孤零零的邮件也早就隐没在了收件箱的海洋里。 好在辛喜平时有分类邮件的习惯,大分类是私事和公事,公事按部门也按轻重缓急进行分类,私事往下则有亲人朋友陌生人这一类……点开私事的文件夹,再点开陌生人,搜索关键字,不出三分钟,陈若景便成功锁定了那封邮件。 他没有记错,自己那时的确只是看了一眼,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神经病之后,便没有再做理会,而此刻,邮件的内容也还停留在对方第三次询问他是否要来参加的那一页。 先点击回復,告诉对方自己不小心将这封邮件归类到了垃圾邮件,多亏了助理的提醒才想起来查看一眼,再询问对方此次海岛游的出游时间以及参与人员名单…… 确认描述没有问题,陈若景点击按下了发送键,便重新拿起一旁的文件,继续看了起来。 对方的回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五分钟不到,对方便将陈若景需要的信息事无巨细地发了过来。 对方似乎是陈若景的学弟,矮陈若景一两届,也似乎陈若景抱有某种不可明说的小心思。 ……邮件的末尾,对方除了代表此次校友会的主办方,公事公办地表达了对能够在海岛上见到陈若景的激动之情外,似乎还隐晦地表达了个人对陈若景的仰慕之情。 ——时间是年后,名单和邀请函的模板都在下面的附件里,酒店的房间也已经预定好了,学长你要是有空过来,我叫他们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你!/鲜花/鲜花/鲜花/笑脸/笑脸/笑脸 陈若景忽略那串鲜花和笑脸,直接在线预览附件的内容。 第38页 邀请人名单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路过c,陈若景看见自己名字的后面还是一个问号。 拉到s,路过沈、时、司……再往下,陈若景终于看到宋。 姓宋的校友着实不少,一堆人的名字中,陈若景一眼看见宋文煊,他的心脏为此漏跳一拍。 如果宋文煊答应去的话,他想,如果他也去,并且决定跟江青止一起去的话,那么自己可能就要避开他们行动了。 好在宋文煊后面跟着的是个小x,宋思尔的名字则在他正上方,后面跟着的符号是……勾。 这时候,屏幕上方再次弹出消息提示,……学弟似是害怕被他拒绝,在他查看附件内容的同时,学弟又迫不及待地给他发来了第二封邮件。 措辞同样热情的第二封邮件里,学弟激动地列举了许多他认为陈若景可能会感兴趣的游玩项目,末了,他又询问陈若景对什么项目感兴趣,如果这里头没有,他们可以加! 于是陈若景想,这可真是太好了,正好他游玩公事两不误了,把文景金融的地址发送给对方,然后他便告诉对方,自己也很期待这次的海岛游,期待为母校庆祝生日。 …… 辛喜拿着一份邀请函兴致沖沖地敲门进来的时候,陈若景刚刚按下邮件的发送键。 「锦泰那边有场私募招资会!」辛喜激动地说,「就在下个月!」 第25章 魅影 辛喜赶来新苑小区宋晏的房子时,陈若景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了。 客厅里多了一只穿衣镜,陈若景穿一身深蓝色暗纹商务休闲风的西装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宋晏则在打量他,虽极力掩饰了,但在辛喜看来,这傢伙盯着人看的眼神却是依旧透露出一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傻愣样。 辛喜就笑了,他心说兄弟我懂你,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的反应简直跟你一毛一个样,不、我比你还糟糕一点,我的内部竞岗面试都差点都被他给搞砸了,但兄弟你的适应能力未免也太差了一点,一次两次痴痴愣愣也就罢了,你俩都在一块多长时间,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真丢我们打工人的脸啊。 可转念一想,辛喜又觉得,宋晏可真是个高人啊! 他们虽都同为打工人,工作的本质却是截然不同,自己出卖体力出卖脑力出卖时间,宋晏出卖的却是一颗经过包装的真心。 这就要求他务必每时每刻都对花钱的老闆投以一百二十分的关注度,随时保持充沛的情感和精力,随时迎合老闆的需要,随时去哄老闆开心,去让老闆快乐。 而谁又能够拒绝辣么帅一个大小伙,一脸仰慕地望着自己的模样呢? 所以宋晏……真的好专业啊!辛喜暗暗想道,并且由衷地感到一种名为惭愧的情绪。 不行,他想,他也想升职,他也想加薪,他也想获得老闆的喜爱!他要向宋晏学习! 辛喜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他便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二人略显微妙的相处氛围,笑着问道,「陈先生,我们现在出发吗?」 陈若景在这时转头看向他,点点头,「稍等一会。马上。」 辛喜就点了点头,默默退到一旁去了。 保持。专业。 舞会在郊外的私人庄园举行,距离此处大约有二十多公里、三十公里不到的距离,这个时间开车过去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下午的项目宣讲会从三点半开始,时长为一个小时,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钟,预留二十分钟给不可预知的突发情况,他们的时间其实还算充足。 舞会晚上六点半开始,为了方便大家放松和交流,主办方别出心裁地选用了假面舞会的形式。 于是作为与会的嘉宾之一,陈若景除了要准备一身参加宣讲会的正装西装外,还需要另准备一身参加假面舞会的衣服。 陈若景在这时走回卧室,再次出来的时候,身上原本的那套深蓝色暗纹商务休闲风西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样式更为简洁、线条却更为优雅的黑色燕尾服。 他右手拿着一只黑色手杖,脸上戴着一只半边银质面具,剪裁合身的西装衬得他身材愈发修长,身姿愈发挺拔,而那张原本就算得上瑰丽绝色的容颜则在银质面具的映衬下又多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神秘和诡谲的意味,黑色的髮丝自然垂落,半遮着漆黑而狭长的眼眸,流畅的下颌线条,淡色的唇边噙着一丝动人心魄的笑,气质矜贵而不失优雅,举手投足间一股风流而绰约的气场。 辛喜怔怔地看着他,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那只住在歌剧院的俊美幽灵一样。 宋晏也在看着他,须臾后,他清了清嗓子,撇开了目光。 *** 庄园建在山上,下午三点钟,黑色的轿车沿着铅黑色的柏油马路一直往上,山道曲曲折折,夹道两旁种满大片的红枫树,山道蜿蜒的尽头,一座古典雅致的私人庄园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车停稳,陈若景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推开车门走下车。 这天天气相当好,金色的光线穿过枫林的罅隙往下透出斑驳的光点,温度宜人,碎石子铺就的小径一路往前延伸,穿过潺潺的溪流,穿过廊桥和楼阁,远处的山峦起伏在淡淡的薄雾之间,山上种满了各类应季的花朵,这季节腊梅开得正好,空气中飘了一丝淡淡的清冽的梅花香气。 第39页 项目的宣讲会在一座临水的暖阁内举行,暖阁内空间开阔,偌大的空间里摆放了数十张软皮沙发座椅,座椅绕着中间的讲桌摆放,呈半圆的弧形,座椅上摆放着与会人员的名牌。 陈若景留意到宋思尔的座位在中间离讲台稍稍有些距离,却又不算太远,能够欣赏到窗外的风景,却又不会完全曝露在阳光下的地方。 其他人的座位排布虽也算得上合理,虽也算得上用心,但跟宋思尔的比起来,似乎都还差着一截。 ……说到看人下菜碟,跟这些人比起来,陈若景觉得鲁道夫真是弱爆了。 好在大家也都习以为常,最好的位置当然就该给地位最尊贵的人,甚至于,现场好多人其实都是本着认识宋思尔来的。 只可惜,宋思尔让他们失望了。 时间来到三点半,继而是四点,再是四点二十、四点半……直到宣讲会结束,宋思尔这尊大神都没有现出半个身影。 陈若景在觉得失望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应当,宋思尔似乎一贯如此,哪回他开始平易近人,开始不端着架子,陈若景才要感到意外呢。 宣讲会结束了,四周传来交谈声,有人在谈论方才的项目内容,大部分人却在谈论迟迟不来的小宋总,并或委婉或直接地表达了希望能够在晚上的舞会上看见他的意愿。 陈若景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收回了目光,今日他来到此处其实有两个目的,见到宋思尔的目的似是要落空了,第二件却还是非常有希望。 主办方递来的项目策划书已经相当详实,相当有吸引力,今日所宣讲的内容则又进一步拓展了项目的前景以及他们这些投资人的想像力,简单来说就是,他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很感兴趣,非常感兴趣,而在他看来,好项目是要用抢的。 留意到其他人的注意力还留在宋思尔的身上,陈若景便叫辛喜去替自己联繫主办方的人,去进一步地了解项目的情况,去表达初步的投资意愿,去抢占先机。 辛喜这日的工作热情似乎十分高涨,不等陈若景说完,他便高高兴兴地「哎」了一声,又兴致沖沖地跑走了。 陈若景目送他离开,又同在场的人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独自走出了暖阁。 距离晚上的舞会还有一些时间,暖阁内太过烦闷,又太过吵闹,适当的社交有助于公司的发展,过度的社交则会损害陈若景的身心健康,比起同那些人继续侃大山、继续商业互吹,陈若景更加愿意出去走走。 外头的景色这样美,不去看看岂不是浪费他这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上山的路由铅黑色和铁灰色的小碎石铺就而成,陈若景问庄园的服务生要了一只登山杖,便沿着小径,往山上走去。 夕阳西沉,空气里有暗香幽幽浮动,陈若景拄着登山仗,看看周围的风景,再看看脚下的路。 从前他不喜欢人多的场景,现在他依然不喜欢,在国外念书时,他曽跟一个叫做向日葵的网友聊过大半年的时间,那时对方将他当做树洞,向他吐露各类烦躁,那时他劝对方的话,其实也适用他现在的状态。 ——做自己擅长的事来赚钱,再用这些赚来的钱去养活自己的兴趣。 老实说,他其实有点羡慕向日葵的状态,因为在同向日葵聊天的那些时间,以及现在,除了那一个远期的目标,他其实都不太清楚自己的兴趣到底在哪里。 从前他把宋文煊,把维护他们的爱情和一个完整的家庭当做非常重要的事,为此他偷偷学习的很多东西,说起来可能会让人感到惊讶,但插花和烘焙他都悄悄报过班,偷偷学习过,只可惜他缺乏相关的天赋,而没等他学成归来,他的兴趣又掉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山上有凉亭供人休息,沿着凉亭继续往前,是一座隐在云雾和山脉间的楼阁,此处似是罕有人至,「云台深处」悄无人声,从东走到西,四下只有硬底皮鞋踩过石砖发出的清脆声响。 天色渐渐黑了,雾气渐浓,陈若景扶着栏杆看了一会远处的风景,看火红的枫叶渐渐隐没在四下浮动的云雾之中,便转过身打算离开。 走下台阶,走到廊道的尽头,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人声,转过头,他看见一条熟悉的人影。 「……今晚没时间。」那人背对着他往前走去,手里拿着电话,「放心吧。我有分寸。」 距离有点远,声音未免显得缥缈,但熟悉的身影和熟悉的声音还是一下击中了陈若景。 「宋晏?」 陈若景不太确定,轻轻唤了一声,随即他便抬脚往前走去,只可惜没等他靠近,没等他看得更加清晰,那个人便握着手机,拐了个弯,身影隐没在山间的雾气里,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第26章 假面舞会i 假面舞会的邀请函一式两份,一份给被邀请人,一份给伴侣,陈若景手里的另一份邀请函原本是直接寄给宋文煊的,但据说江青止这几日的状态不太好,离不开人,于是宋文煊把邀请函递还到了陈若景的手里。 那日在陈若景的办公室里,宋文煊先是向他阐明事情的原委,……主要描述江青止的情况如何如何糟糕,以及他如何如何地依赖自己,之后他又跟陈若景道歉,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想办法补偿给陈若景。 …… 陈若景有时候真的不太能想得通,宋文煊到底出于什么立场,在背叛了他们的婚姻和爱情之后,又当着他的面,一遍又一遍地提及江青止的状态? 第40页 难道他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桑寻是如何去世的吗? 他有时候觉得宋文煊真挺分裂的,一边故作深情,一边又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心口上扎刀子。 裹了蜜糖的刀子扎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煳,陈若景有时候觉得如果自己不是自己,如果自己没有经歷过那样的童年,如果自己稍微软弱那么一点点,那现在的他恐怕早跟桑寻、跟江青止一模一个样了。 但好消息是,就好像细菌可以培养出抗药性一样,那些打不倒你的东西终究也只会使你变得更加强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若景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对宋文煊的言语伤害产生一定的免疫性了。 好比那会儿,捏着那份还带着体温的邀请函,听着宋文煊似真似假的真情剖白,陈若景除了感到胸口发闷,除了感到有点透不过气之外,已经没了当初那种被剜心、被凌迟一般的痛苦了,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低下头笑了笑,然后他便打断宋文煊的发言。 「没关系啊,正好圣诞节那晚宋晏送了我一份大礼,我正愁着该怎么还礼呢,这个请柬来得正好,就当是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吧,假面舞会,听起来蛮有意思,说不定我们又将渡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呢,你觉得呢?」 听见圣诞节那三个字,宋文煊的神情就变了,他们都还记得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宋文煊准备了满屋子的玫瑰朝陈若景示好,但被拒绝了,陈若景离开后,宋文煊独自在那满是玫瑰的屋子里待了一整晚。 但老实说,陈若景已经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了,他说那样的话也不是为了刺激宋文煊,……至少不完全是,他是真的在那一刻想起了宋晏,想起热热闹闹的圣诞夜里,孤独又伤心的自己,想起许许多多的灯和许许多多的人,想起漫天大雪落在他们的头顶上,宋晏站在路灯下,朝自己露出一个笑。 …… 走下山时,陈若景还在想着山上看见的那条身影。 那日送走宋文煊后,陈若景便给宋晏去了一条简讯,宋晏的回覆来的很快,内容却不太令人满意。 他说非常不巧,那晚他已经有约了,他说日安乐队虽然已经解散,但时不时地,他们还是会约在一起,聚个首,重温一下年少时激情燃烧的岁月。 因为是早就约好的,所以即使他想赴陈若景的约,想跟陈若景一起去参加假面舞会,他也无法做到,……舞会结束已是九点多钟,即使提前离场,接近两小时的车程,再赶回去也实在来不及。 对此陈若景表示理解,也说了如果回去早就去看他们的表演,之后他便联繫桑妍,喊她陪自己赴会。 而就在几个小时前,临出发那会儿,宋晏还看着自己,露出不舍和遗憾的表情,所以陈若景觉得十分奇怪,应当在夸父准备演出的宋晏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庄园,出现在自己眼前呢? 还是说,其实是自己听错了、看花眼,亦或因过分惦记而产生了幻觉,看见了蜃景? 陈若景不太确定,他低下头按着眉心。 时间来到晚上十八点二十八分,舞会即将开始,桑妍迟迟不来,陈若景坐在等候室里给她拨去了一个电话,却得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他这个表姐,有时十分靠谱,有时又挺……放荡不羁。 既然联繫不上人,陈若景便索性放下手机,叫辛喜拿着邀请函继续在这里等人,自己先去入场。 下午那会儿辛喜已经替他跟那边的人初步接触过,接下来对方便会按照约定给他们发送更加详细的商业计划书,所以今晚的舞会他其实可去可不去,但在考虑到他今日来此的另一个目的之后,他还是走去了签到处,并且刻意留意了一下籤到的名单。 他看见了名单上的末尾处看见了宋思尔的名字,以及那之后的一串稍显潦草的签字。 ……宋思尔竟然来了?! 陈若景有些惊讶,也顺势把宋晏和桑妍的事忘在了脑后,签上自己的名字,他便转身,迫不及待地走进室内。 这是一个风中式仿西式的舞厅,落地窗被层叠的帷幔遮挡,头顶悬着彩色的巨大灯球,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四处设有沙发真皮座椅和小圆桌,长桌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类餐点和饮品,有样式精美的小蛋糕,也有色泽诱人的各类饮品。 戴着面具走进舞厅时,陈若景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上世纪三十的老上海歌舞厅一样。 舞会已经开始,现场人也来了七七八八,从唱片机里流淌出来的音乐瀰漫在四周的空气里,服务生在人群中穿梭,主持人开始cue流程,座位上没有摆放来宾的名单,大家可随意就坐,也在聆听主办方发言的同时,随意走动,四下交谈。气氛热络而放松。 陈若景的目光在在场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开始想,宋思尔现在正待在哪个角落,哪张面具下的人皮属于他呢? 高中毕业到现在,他们已经有接近十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严格来说,高中时,陈若景也没怎么跟他碰过面,只依稀从远处见过他的背影和侧影。 陈若景不太清楚这人现在长什么样,是高是胖,是矮还是瘦,但如果这个人跟宋文煊有半分相似的话,那他也应该是高高的,瘦瘦的,很帅,身姿挺拔,鹤立鸡群。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在场的三十多个人,男性、三十岁往下、瘦、身高185往上,加上这四个过滤条件后,这回他顺利地捕捉到3个目标对象。 第41页 去找这些人聊天,去确定他们的身份,便是陈若景接下来需要去做的事情。 从服务生的手中接过一杯冰镇好的香槟酒,陈若景朝着第一个目标对象走过去。 那是一个穿黑色商务风西装、内搭同色系小和雪白衬衫、繫着黑色领结的男人、戴着绅士帽的男人,利落的西装剪裁衬托出劲瘦而挺拔的身躯。 男人的脸上戴着遮全脸的黑色面具,身高目测190往上,……但也未必,陈若景看了看他头上的帽子,想,如果去掉帽子,这人说不定185都不到。 单看身材,这人同宋晏其实有三、四分的相似,但细节之处又有一些不同,比如肩宽、比如髮型…… 想到这里,陈若景忽地愣了一下,他想,自己怎么又想起宋晏了? 真是魔怔了。 男人正在同人攀谈,陈若景站在旁边静静地等了一会。 今晚的气氛真是算得上热络,男人那边的人一茬接一茬,陈若景这边也不遑多让,一杯香槟没喝完,陈若景已送走了好几拨同他攀谈的人,以至于他错失了好几次去找男人的机会。 端起第二杯香槟,陈若景决定不再等待机会降临,而是自己去创造机会。 端着酒杯往那边走去,半道又被人截住,来人亲切地挽住他的胳膊,对他抱怨道,「我的天哪,找死我了,这鬼地方可真是太远了。天爷,你真是我的亲弟吗?你这身也太绝了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了哈哈,那只狗东西到底什么眼光啊,你这样的他都……呸呸呸,不提他不提他,扫兴,嘿,小帅哥,喊你呢,对,就喊你,给我来杯水谢谢,不是酒,白开水,昨晚已经喝得够多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感受着熟悉的语气,陈若景转过头,不出意外地看见他表姐桑妍,桑妍则正亲切地挽着他的胳膊,打量他脸上的银质面具。 桑妍今日的打扮可算得上盛装,金色亮片细吊带连衣裙,上头深v,下头包臀,展现优越的身材线条,妆容精緻,短髮垂落的角度也是无可挑剔,手上戴着丝线透明手套,脸上戴着金色细丝捻就的镂空金色面具,脚上踩着细高跟,叉腰站着的样子,简直女王本王。 陈若景在这时留意到她脚上那双高跟鞋的高度,转过头,宋思尔还在跟人聊天,于是陈若景放下酒杯,扶桑妍往旁边的座位上去。 双双落座,服务生给桑妍拿来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桑妍抬手接过,道了声谢,察觉到陈若景正在打量自己的头髮,于是说,「很糟糕是不是?」 陈若景不太清楚糟糕这二字从何而来,于是说,「不会啊。很好看。」 桑妍却在这时「呿」了一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你呢。」 陈若景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于是转移话题说,「昨晚干什么去了?喝那么多酒,该不会一直睡到现在吧?」 说起这事桑妍就来气,她放下水杯,说她昨晚去参加一姐们的单身派对,然后她看上一男的。 「……哇靠,真好帅一男的,比你家那只狗还帅,噢对了,不提他,总之很帅,那脸、那身材、那屁股,真是绝了……」 女人的单身派对怎么会有男人?陈若景想了想,问,「你们叫特殊服务了?」 桑妍倒是没否认这一点,只说,「哪有那么帅的特殊服务生啊?」 「不过,」她又道,「他衣服穿挺整齐的,应该是场馆的服务生吧,名字好像叫活鱼还是死鱼什么的,不记得了,总之我们看对眼了,又都喝多了酒……」 陈若景都不想吐槽了,好好的场馆服务生怎么会喝多?真不知道这帮女的疯起来都对人家干了什么事。 「……之后发生什么不记得了,反正醒的时候我们已经睡一块了。」 「然后呢?」陈若景还是不太清楚桑妍炸毛的点。 「然后就到了让我无语的时候啦!」桑妍激动地说。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接下来还是一周五更,有榜单任务的话另算 特殊说明:上周修文修了一周,改动的地方不算少,标了微调的章节,意味着本章存在轻度调整结构,语句,台词等等情况,不影响整体剧情,可以不重看;标了大改的章节,意味着本章存在新增剧情,删改剧情,建议重看,不看可能会有一些些影响 第27章 假面舞会ii 事情其实还要从桑妍的身份背景说起。 桑妍的爷爷,也即陈若景的外公早年是开电影公司起家的,之后逐渐发展出自己的商业帝国,目前名下排得上名号的电影公司、传媒公司以及其他附属产业两只手数不过来,旗下产出的电影、捧出的人、拿过的奖更是数不胜数。 作为环宇的长公主,桑妍的身份自然不一般,于是一场简单的艷遇便演化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 睡人家之前,桑妍以为对方是个普普通通的服务生,你长得帅,我长得美,你看我顺眼,我觉得你也不错,两个人你情我愿地睡一觉,之后该干嘛干嘛,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桑妍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事情坏就坏在桑妍喝多了酒,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大脑,也不太能藏得住事,当着帅气服务生的面,桑妍接了个电话,那之后她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了。 事情到了阶段其实也还好,给那人知道了桑妍的身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不是谁都赌钱欠债,满心想着绑架一个超级富豪家的富n代来要赎金还债的。 第42页 但坏就坏在这个叫活鱼还是死鱼的服务生,他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服务生,人家除了兼职服务生,其实还是个在校大学生,除了是个在校大学生,他还玩乐队,还是个乐队的主唱。 这些年经济下行,地下乐队的日子愈发不好混,人家才出来打工补贴家用,在得知桑妍的身份之前,于活鱼而言,这只是个让他狠狠心动的漂亮姐姐,但在得知桑妍的身份之后,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我叫活鱼。」 酒店的大床上,帅气的大男孩握着桑妍的手,激动地说道,「我们有个乐队,很棒的乐队,我们有很多粉丝,你可以去搜一下,st band上有5万的粉丝,现在可能有将近6万了,你可不可以……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噢,对了,你可以先来听一下我们歌,就在今天下午,我们有一场表演,你来看我们的演出,你要是也觉得我们很不错的话,你可不可以……帮我们引荐引荐啊?」 那之后,桑妍便被这个叫活鱼的大男孩强拉着,硬生生地看了几个小时的演出,乐队的表演似乎很精彩,底下的观众也很激动,只可惜…… 「我哪懂摇滚啊?」桑妍哀嚎道。 底下的观众在跟着乐队的节奏在狂欢的时候,桑妍只觉得聒噪,宿醉的脑壳一阵接一阵地发疼,好像藏了电钻一样。 就不能好好站着,安安静静地唱完一首歌吗?桑妍想。 就非要那么激动,情绪那么激烈吗?桑妍想不通。 也是这几个小时的摇滚之旅,让桑妍错过了陈若景的电话。 「还好小辛喜给我打电话了,不然我还出不来呢。」桑妍喝完杯中的白开水,从服务生手里拿了一杯鸡尾酒,一边喝一边道,「欸,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都不说话啊?你在听没有啊?」 陈若景在听,但他其实有点……不太想说话。 事实上,他似乎刚刚经歷了一场信仰的崩塌,以及精神世界的轻度崩溃。 因为,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桑妍口中的聒噪乐队指的应该就是他最喜爱的摇滚乐队光年,而如果他的信息跟进足够及时的话,桑妍口中的活鱼死鱼指的则是乐队的主唱,也即陈若景喜爱了好多年的偶像,也即今年21岁在cma音乐学院就读本科的帅气大男孩霍宇。 陈若景低下头按了按眉心,然后他不死心地问桑妍,「那个乐队的名字……是不是叫光年啊?」 「欸?」桑妍说,「你怎么知道?」 陈若景彻底不想说话了。 他需要缓一缓,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替自己的偶像讨回公道。 「辛喜。」过了一会,他对辛喜说,「你陪着桑小姐,别让她再喝多了,我得去一趟卫生间。」 *** 一楼没有卫生间,朝服务生寻求完帮助后,陈若景便直奔二楼的卫生间而去,方便完,他又迳自去了二楼的露台。 郊外的星空非常明亮,风虽冷,只站几分钟的话倒也能够接受。 露台上没有人,陈若景独自趴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极远处的某个地方,那里有起伏的山峦,火红的红枫林,也有飘香的腊梅,但或许是月光不够亮,亦或距离实在太远的缘故,陈若景努力眯起眼睛,也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黑色阴影,他看不见一棵树,也看不到一朵花。 更奇怪的事情则是,在此之前,他竟然从未注意过光年乐队的生存现状,从未想过他们可能像别的地下乐队一样,活跃一断时间便慢慢地销声匿迹。 毕竟,他们可是光年啊! 但他又想,星星终归是星星,它不是地上的石块,也不是其他颜色暗淡的东西,只要给它机会,它就会有发光的那一天。 而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现在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三,距离舞会结束还剩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考虑到少部分人会选择提前离场,留给陈若景的时间其实已经并不太多。 将霍宇和光年的事暂时忘在脑后,陈若景深唿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去。 他在二楼通向一楼的楼梯拐角处再次看见那个戴绅士礼帽的高大男人,这回的他依旧不是独自一人,……面前站着个带红色面具,目测身高同样超过185的男人。 正好一石二鸟了。 陈若景抬脚向他们走过去,而没等他靠近,他就听见红面具男对礼帽男说道,「……这次是项目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宋大哥,我知道你跟我大哥关系好,就当是看在我大哥的份上吧,几千万而已,对你来说又算不了什么,你要是不想出钱,我自己来出也行,你只要待在投资人名单上,只要那上头有你,我这个项目肯定就稳了。」 *** 陈若景在这一刻想起辛喜对自己的评价:「运气超棒」。 在此之前,他从未这样想过,而现在,他由衷地开始感嘆,自己的运气可真是不错啊。 他的一石二鸟原本只是想要一次排除两个备选的身份,好加快找人的速度,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一石二鸟原来也可以指一次找齐两个他想要认识的人物。 其中一个宋思尔自不必提,另外一个戴红色面具、喊宋思尔宋大哥、自称是本次项目负责人的,则是锦泰集团的小公子祁文睿。 事实上,这也是陈若景急于拿下这个项目的原因之一:一方面,他觉得这个项目有利可图,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跟祁文睿搭上关系。 第43页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小型会议轮不着祁文睿出场,事实上,主办方给出的流程里,也没有祁文睿出场的机会,而现在看来,对方似乎也是奔着宋思尔来的。 既如此,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祁先生,您好。」陈若景抬脚走到对方跟前,笑容款款地朝对方道,「我是文景金融的陈若景,很高兴认识您。」 祁文睿闻声便转头朝他望过来,眼睛里浮现出些许疑惑,但是很快地,他便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是你?」 继而便更加疑惑了,「你找我,有事吗?」 陈若景找他的确有事,但那件事实在太过复杂,而这里不是合适的谈话地点,现在也不是合适的谈话时机,于他朝对方笑了笑,简单询问对方项目的具体情况,又留了对方的联繫方式后,便转眼看向一直站在旁边,静默不语的宋思尔。 宋思尔也在看着他,似乎已经看了很久,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的一瞬间,陈若景的心头忽而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想,他是见过这双眼睛的。 他在这一刻想起宋晏,又在下一刻陷入自嘲。 ……看谁都像宋晏,自己是不是疯了? 而在同一时刻,宋思尔已朝他伸出了手,男人手掌宽厚,掌心干燥而温暖,……也是同宋晏十分相似的。 陈若景陷入短暂的沉默,继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了假酒,……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滴酒未沾,可若不是如此,那又该如何解释他这样高频率地想起宋晏呢? 压下疑惑,陈若景忍着不适,露出笑容,抬手同对方握了握,然后他就听见对方用一种同宋晏截然不同的,分外低沉和暗哑的男声朝他说道,「终于见到你了。陈若景。」 「据说你的朋友们都喊你小景。我也可以喊你小景吗?」 陈若景,「……」 *** 祁文睿抬头看了宋思尔一眼,宋思尔没有注意到,陈若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得是,宋大哥的声音怎么变得怪怪的?态度也不太对劲。 这么热情……该不会喝了假酒吧? -------------------- 叮咚!更新!求一波海星评论收藏作收和鱼粮,爱你们! 第28章 假面舞会iii 最后一支舞开始了,宋思尔朝陈若景伸出手,方才相谈甚欢,陈若景没有理由拒绝,他把手放进对方的手心,便同对方一起步入舞池。 小提琴演奏的华尔兹从四角的老式唱片机之中倾泻而出,周围人开始舞蹈,他们却双双陷入僵持。 问题来了。 谁跳女步? 「前半段让你,前半段换我。」 短暂的怔愣过后,宋思尔握住陈若景的手腕,将之搭在自己的腰间,又先他一步,迈开步伐。 很奇怪,理论上来讲,这一类的交谊舞一般由男方主导,女方跟随,但现在,分明自己跳的是男步,陈若景却有一种主导权还在对方手里的感觉。 这种被人隐隐压了一头的感觉令他本能地感到不适,碍着对方的身份,他生生忍下。 原以为情况到后半段会得到改善,却不成想,跳女步的他连拿回主导权的机会都完全失去。 对方搂着他的腰,握着他的手,姿态优美,风度翩翩,却处处压他一头,时时快他一步。 终于结束,陈若景腰向后弯,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落在宋思尔的手臂上,隔着两层面具,宋思尔望着陈若景笑,「谢谢你。今晚我过得很愉快。」 陈若景起身,凝眉,后退,忍着不适,「……不客气。」 舞会结束,宋思尔朝陈若景微微欠身,便回到楼上,合上专用休息室的门,他摘下面具,拿下帽子,脱掉增高鞋,拿掉肩垫,他从服务生的手里接过毛巾,擦掉脸上的汗,心跳还是有些快。 不知道刚刚表现怎么样? 有没有让陈若景对他印象好一点? 但时间紧迫,他无暇去多思考,更加没机会去确认,夸父的演出已经开始,接替他的歌手几乎把台下的观众全部赶跑,他得赶来陈若景抵达夸父之前,把事情圆回去。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唱一首歌撕一条t恤吧。 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他问服务生自己的司机来了没有,服务生答,半小时前就在后门口等着了。 宋思尔松一口气,换好衣服,给服务生小费,他穿上外套,推开门出去。 上车,他拍了拍司机小林的座位,「麻烦快一点。我赶时间。」 小林使命感上身,郑重地点头,轰地一声踩下油门。 宋思尔,「……」 他说,「也不用那么快。安全第一。」 *** 布加迪从山庄后门离开时,陈若景正扶着桑妍走出宴会大厅。 桑妍喝多了,……不出陈若景预料,虽然她极力否认,并声名自己只喝了几杯鸡尾酒,但前一夜才喝得酩酊大醉,体内的酒精尚未代谢完,几杯鸡尾酒下肚,她还能站着走路,陈若景已经感到十分惊讶了。 走出宴会大厅,周叔开着迈凯伦已经等候在路边,陈若景跟辛喜一道,合力把桑妍扶上车。 桑妍穿着清凉,曼妙的身姿被包裹深v连衣裙里,即使披上厚实的大衣,也还是让辛喜一个直男看得面红耳热,嘱咐周叔先送桑小姐回家,又叫辛喜坐去副驾驶,陈若景便跟桑妍一起,坐在车后排内。 第44页 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下,两旁的枫树林快速地往后退去,车驶出盘山公路,驶上城市道路时,陈若景的心绪终于稍稍平静,把方才令人不适的一幕赶出自己的脑海,陈若景拿手指点着膝盖,叫辛喜接下来的时间多花点时间在锦泰那边项目上。 「这个项目对我们公司接下来的发展非常重要。」陈若景很严肃地道。 老实说,辛喜不太明白,虽然这个项目的前景还算不错,那边的团队也算得上靠谱,可似乎也只是如此了,同文景现在在做的那些项目相比,它似乎并没有非常明显的优势。 「我看了他们的策划案,下午也听了他们的宣讲会,感觉……好像也就一般般吧?」辛喜略显踟躇地道,同时在想,难道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闪光点? 陈若景有意培养辛喜,于是难得地耐下性子,同他多解释几句,「你了解过锦泰那边的情况吗?」 锦泰这样的大集团辛喜自然是了解过的,不仅了解,他还深入地研究过。 「他们家是做服装和饰品起家的,」辛喜道,「这一代的当家人姓祁,叫祁弘业,今年五十六岁,这位祁先生起步虽然晚,但锦泰的发展速度却也是业内绝无仅有的,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规模,他们只花了十年不到的时间,对比同样体量的公司,这个祁先生实在是厉害得很。」 陈若景一边听一边点头,末了,他问辛喜,「然后呢?」 「然后?」辛喜愣了一下,心想然后,什么然后?难道我们要在这里谈他们的以往发展战略,和未来的发展规划吗?如果要谈论这么严谨的东西的话,那他可能要先去做一点准备工作。 「嗯,这……我得先回去看看。」辛喜磕磕巴巴地道。 陈若景就笑了,他说,「放一点,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不需要那么紧张,祁弘业在管理公司这方面的确有他的独到之处,但你有了解过他的私生活吗?」 这就有点为难人了,对一个从来不关注娱乐八卦,连现在最当红的明星脸都认不齐的人来说,去了解某集团董事长,去探究某位中老年男士的私生活,实在是有些强辛喜所难。 辛喜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他儿子挺多的,还学港城的赌王给自己封了好几房姨太太,噢,对了,小道消息还说他在发家之前,好像有黑道背景。」 陈若景:「你能了解到这个就够了。」 遖峯辛喜还是不太明白,于是陈若景朝他笑了笑,索性把话说得更敞亮一点。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陈若景道,「儿子多了,从好的地方想,锦泰后继不怕没人,但从坏的地方想……」 「人心不齐!」辛喜微微怔愣,随即便抢答道。 「嗯。」陈若景点头道,「不错。我们这次所接触的项目虽然规模不大,各方面综合条件都很一般,但或许你有了解过这次项目的负责人。」 作为祁弘业最不受宠的小儿子,祁文睿在集团里的地位其实一直都很尴尬,上头有那么多哥哥压着,他想要出头也很难找到机会,好像古代的宫廷夺嫡,在这场争夺集团控制权的战斗中,胜者将会获得至高的荣誉和无数人的追捧,而落败的人,按照祁家人成王败寇的家族作风,恐怕最后只会一无所有,只能夹着尾巴灰熘熘地走。 ……都是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子哥,谁愿意沦落到那样的结局? 祁文睿之所以会这么拼,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想要上位,可一个小项目的成功显然不足使让他的光芒盖过根基深厚的哥哥们。 这时候他就需要外力的帮助,为此他找到了宋思尔,可宋思尔跟他大哥祁文泰那样铁,怎么会愿意出手帮他? 这时候,陈若景出现了。 陈若景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当然不是无偿的。 「……受网际网路发展的影响,锦泰这些年的发展一度陷入瓶颈,」陈若景道,「而在陷入瓶颈之前,在他们的业务还蒸蒸日上的时候,跟他们斗得最凶的人,你还记得是谁吗?」 辛喜愣了愣,飞快地思索起来,网际网路,或者说电商的飞速发展说起来其实也就这些年的事,在此之前,大家买饰品买衣服,大多还是靠着两条腿,去逛街,去实体店,而那时候大大小小的商场里,凡是有锦泰旗下服饰店、珠宝柜檯在的地方,则必然有…… 「利时?」辛喜不太确定地道。 可利时不是陈先生家的吗?辛喜又想。 不,严格来说,利时是陈若景父亲的,可陈若景的父亲又不像祁弘业那样遍地播种,……他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陈若景肉眼可见得优秀,小儿子陈若飞则是肉眼可见得拉胯,这种情况下,利时不迟早传到陈若景手里吗? 这时候去帮对家,去干自己爸爸,陈若景到底是怎么想的?辛喜有点懵。 好在陈若景没有让他懵太久,只是说道,「别的先不想,先好好地去跟进这个项目吧,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这中间结识的人对你以后也会非常有帮助。」 「噢,对了。」陈若景又道,「刚刚宋思尔答应跟我们见面了,具体时间你去跟他的助理对接,他助理的联繫方式我回头髮你。」 车驶达目的地,桑妍身子一歪,靠在陈若景的肩膀上,陈若景用力拍了拍她的脸,发出啪啪的响声,说,「到地方了!醒醒!」 第45页 -------------------- 陈·心狠手辣·若景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29章 爱上有夫之夫的可怜人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占地面积超过百亩的私人别墅庄园,静谧的月光下,一幢幢颇具年代感的白色洋楼静静地耸立,其中一幢属于桑妍和他的父母,其他的则都属于桑妍的爷爷,也即陈若景的外公,桑远才老先生。 车在卜居庄园门口停下,桑妍醉醺醺地推开车门走下车去,十多公分的细高跟被她踩成了高跷,一步一步,踉踉跄跄,摇摇晃晃,直把陈若景看得心惊胆战。 「叫你少喝点,你非不听。」 如果可以,陈若景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这座庄园,不想再跟那里头的人有什么干系,他原想叫辛喜去扶桑妍,可是一转念,他又想起辛喜扶着桑妍面红耳热的模样。 辛喜是个直男,叫他去扶桑妍那样一个穿着清凉又相貌美艷的女人,的确有些强人所难,思及此,他便咬了咬牙,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他将桑妍拦腰抱起,抬脚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桑妍歪靠在他怀里,浑似一坨铁疙瘩。 这女人看着那么瘦,抱起来怎么那么重? 铁门自动打开,两个安保打扮的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安保认得桑妍,却不认得陈若景,不知道这个穿着燕尾服的俊美男人就是传说中同桑老先生断绝关系的外孙,不知道他就是桑老先生的爱女桑寻跟那个她不惜同家里断了联繫也要嫁的男人生出来的孩子。 把桑妍交到安保手里,陈若景转身便要离开,刚走没两步,他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了,回过头,他就看见方才还醉得五迷三道的女人,此刻正眼神清明地望着自己。 「都到这儿了……不进去看看吗?」桑妍声音清晰,吐字清楚。 如果说方才陈若景还只是怀疑的话,那这会儿他算是彻底弄明白了。 「你套路我?」陈若景似笑非笑地道。 「套路你又怎么样?」桑妍倒是一点都不憷他,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后,道,「刚才打我脸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说真的,小景,你听姐姐一回劝吧,回去看看老爷子,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有多长时间能活啊,你真要让他含恨而终啊?」 「这话你跟他说去,保管你回头跟我妈一样被他逐出家门。」陈若景轻嗤一声,「好了,没喝醉就行,都到家门口了,不用我再往里送了吧。」 「噢,对了,光年的事情……」他又道,「既然睡了人家的主唱,你就得负起责任来,你不懂摇滚,公司里有人懂,你就当卖我个面子,就当……我今晚送你回家的酬劳吧,找人去跟他们对接一下,这笔生意绝对划算,你不会后悔的。」 「我是真不懂你们。」陈若景转身再要离开,就听见桑妍在他身后道,「老的嘴硬,小的嘴更硬,人都走那么久了,还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 陈若景眼神闪了闪,慢慢地停下脚步,桑妍适时地抬脚走到他跟前。 他们的头顶上是一盏路灯,细脚伶仃的路灯静静地站着,无声地往下投下大片暖橙色的光晕。 一阵寒风吹过来,桑妍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然后她就从自己的包包里抽出两跟烟,一根递给陈若景,一根自己点燃了抽起来。 吸一口烟,吐出烟雾,桑妍对陈若景说道:「其实你们俩的事,老头子早就知道了,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那回给你打电话,其实也是老爷子的授意。」 「老爷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惦记你。」 「是吗?」陈若景笑笑,「他惦记我关我什么事?」 桑妍好笑地看着他,「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以前一个样?全身都是刺,碰都不能碰?」 陈若景不说话了,咬着烟,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桑妍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抽出他嘴里的烟,点燃了给他重新塞回去,说道,「有些话我们家里人说说就行,在外头就不要讲了。」 「你也知道,老爷子这辈子总共两个孩子,你妈不在了,我爸不成气候,我嘛,有的吃有的玩就行,没那么大志向,那他手里那么大产业,最后留给谁?」 「你就算再恨他,也犯不着跟钱过不去是不是?是,有些事他是做得不对,但那也是因为他对你,对你妈妈有所期待,你看我爸成天打牌喝酒,我隔三差五换男朋友,他说什么了吗?」 「他想培养我就得认着?!他想给我就得接着?!」陈若景在这时候嗤笑出声,眼睛里满是嘲讽,他抬眼望向桑妍,嗤道,「我是街边的乞丐,等他赏一口吃的?!他问过我想不想要了吗?!」 「你让他管好他自己的事就行。」陈若景又道:「别该管的时候不管,不该管的时候瞎管,也不看别人愿不愿意领情。」 「说来说去又绕回去了,」桑妍嘆气道,吸一口烟,吐出烟雾,隔着薄薄的烟雾,她看着陈若景,问道,「所以小姑姑的事情是彻底过不去了?」 「是又怎么样?」陈若景不躲不闪地同她对视,「他就没有责任吗?!」 桑妍说不出话了,事实上,桑寻的死,的确,与其说是某一个人的责任,倒不如说是一大家子的责任,这里头,除了小一辈的陈若景和桑寻,以及当时尚未出生的陈若飞,那一大家子的人,……不管是陈若景的父亲、陈若景的继母,还是陈若景的外祖父,包括桑妍的父母……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责任。 第46页 陈若景会埋怨他们,甚至因此选择跟他们断绝来往,也是理所应当。 「行了,不说这个了,」过得片刻,桑妍嘆一口气,把熄灭的菸蒂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道,「我就是想告诉你,虽然老爷子有些古板,但他的一些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间小公司里,等你以后接管了老爷子手上的东西,接管了利时,那么多人盯着你,看着你,你说的话,做的事都能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把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然现在还没到那一步,但你也是时候该注意起来了。」 「当然,你们俩这块,我是完全贊成你的做法的,凭什么他可以逍遥快活,你就得做苦行僧?我主要是在想,你找的那个人那边,是不是得小心一点?」 陈若景懂她的意思,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行。」 聪明人不把话说太满,点到即止就行,桑妍沖他笑笑,裹着大衣转过身,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又笑出声来。 「欸,你说,」她回头望向陈若景,笑道:「那人家明知道你已经结婚了,还跟你一起,该不会只图你每个月给他的那点钱吧?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宋晏对陈若景有意思吗? 陈若景还真没在意过这个问题。 「有意思怎样?没意思又怎样?」 「不怎样啊。」桑妍笑着道,「没意思也就罢了,如果有意思……那我就要同情他了,爱上有夫之夫的可怜人。」 这一点陈若景倒是不敢苟同,他笑道:「他对我有意思,我给他接近我的机会,我迟早得离婚,只要他能赶在我恢復自由身之前让我对他动心……你不觉得,这笔买卖对他来说才是最划算的吗?」 「当然,你要是非把他想得那么纯情和无辜,那的确,他是挺可怜的。」陈若景耸耸肩道。 桑妍被他说愣住了,片刻后笑了,心道也是啊,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能够接近这张脸、接近这个人的,那姓宋的不仅能够接近他,甚至每个月还有几万块钱的工资拿,怎么想都该是划算的。 「你这张嘴啊,黑的都能给你说成白的。」 「行了,不说了,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嗯。」陈若景点点头,又朝她挥了挥手,「记得光年的事啊。」 -------------------- 叮咚,更新,大家明天见! 第30章 玉佛吊坠 离开卜居山庄回到夸父时,时间已经来到夜里的十二点多,日安的演出已经结束,宋晏待在乐队休息室里,一边吃东西补充体力,一边同乐队的其他成员闲聊,——吉他手南星,贝斯手庄杭以及鼓手谭胜。 桌子上放着服务生给他们买来的小吃和饮料,色泽诱人的炸物和烤串在冬季的深夜散发出诱人犯罪的香气。 墙上的时钟滴答转了一圈,谭胜举着一串烤牛舌第一百次提起下午的那个电话和那场意外,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宋晏听见陈若景喊他名字时的反应,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商场上杀伐果断的人,被初恋情人喊了名字,便似个炸了毛的猫一般,面上故作镇定,脚下却健步如飞,关上门躲进屋子时,还唿吸急促,心如鼓擂。 「……哇靠!你们不知道,上一秒他还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什么事都没有,说不会被发现,结果下一秒,哈哈哈哈,结果下一秒人家就在后头喊他名字了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庄杭笑点低,小明爷爷活了103岁的故事都能让笑一整天不带停,这会儿便捂着肚子躺在沙发上不停地打滚,连最爱吃的烤大虾都来不及吃上一口。 南星稍微稳重一点,但也没能忍住,她一边叫谭胜别说了别说了,没看庄杭都笑成什么样了嘛,一边撇开脸偷偷地笑。 而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之一,宋晏却只是低着头,捂着脸,半晌,他终是没能忍住,拿起身旁的靠枕,往谭胜的方向丢去—— 「……差不多行了啊,当着我的面说说就算了,等会他过来了,你们该注意还是注意点,别嘴上不带把门的。」 便是在这个时候,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夸父的服务生在给他们送完食物和饮料后就迳自离开了休息室,但他走的时候没有留意,休息室的门便没有关紧,于是陈若景按着服务生的指引来到乐队休息室门口时,恰好就听见了宋晏警告谭胜的那句话。 ……当着自己的面该注意点还是注意点,别嘴上不带把门的。 注意什么? 什么不能说漏嘴? 陈若景微微怔愣,随即他便伸手推开了门,恍若无事地问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 回到新苑小区已经将近夜里一点钟,陈若景洗完澡出来时,宋晏已躺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了。他戴着耳机,拿着手机,似乎正在挑选助眠的asmr。 客厅里开着空调,四下暖融融一片,宋晏上身穿一件纯白色短袖t恤,下身穿一条浅灰色的居家长裤。 刚吹干的黑髮分外蓬松,印着抽象几何图案的厚实毛毯从他的小腹盖到他的膝盖,他一条腿伸着,一条腿曲起,低着头专注地看自己手机屏幕的样子看起来分外帅气。 鲁道夫则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脚边的沙发上,闭着眼睛打盹。 没能看见让人热血喷张的健身画面,陈若景感到些许遗憾,他静静地看着这对气氛和谐的非亲生父子,良久,他抬脚走到他们的跟前,弯腰坐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第47页 「今天怎么没健身?」 「嗯?」宋晏在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些许疑惑,以及一点点不太明显的虚,听见他的问话之后,宋晏短暂地怔愣片刻,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因为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足够。」 爬山、跳舞、赶演出……哪一个都不是轻松的活计,陈若景闻言却只想到时长一个多小时的乐队演出。 的确,在台上唱唱跳跳一个多小时,保持精神充沛状态一个多小时的确很费体力。 思及此,他便不再对此事做过多关注,他想要说些什么,余光却在这时忽然瞄到宋晏脖子上露出来的小半截黑线,陈若景轻轻「咦」了一声,问他,「这是什么?」 「嗯?」宋晏短暂地怔愣,随后他便摘下耳机,顺着陈若景的目光望过去。 「你是说这个吗?」他把一个玉佛吊坠,从自己的t恤领口里拽出来。 「嗯。」陈若景点点头,又问,「可以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便倾身向前,拿起那块吊坠,就着灯光,开始打量。 这是一块青绿色的玉佛吊坠,雕着市面上最常见的开口笑弥勒佛,吊坠上头悬着的也是市面上颇为常见的深绿色近纯黑色丝线。 吊坠似乎已经戴了很久了,丝线上已有磨损的痕迹,而因一直被贴身佩戴着,到了陈若景手里后,这块吊坠也还是温温的、热热的,带着宋晏身体的温度。 但陈若景其实对玉石没多大研究,看半天,他也只能看出来这块吊坠水头不错,色泽似乎也还行,至于雕工,……手工雕刻还是机器雕刻,陈若景对此没有太深的研究,也就无从判断。 他在这一刻想起他父亲,也就是利时董事长陈察放在书房里的那只玉马,他感觉宋晏身上的这块石头虽没陈察书房里的那块大,但不管光泽还是通透度,宋晏的似乎都更胜一筹。 陈察书房里的那块是别人送的,估价在八百多万,接近九百万的样子,不知道宋晏身上的这块价格如何? 客厅里光线暗淡,为了更清楚地观察玉佛,陈若景不得不把头凑得离宋晏特别近,近到宋晏的脖子几乎能够感觉到他唿出的气流,近到宋晏的鼻子几乎能够嗅到他头髮上的洗髮水香气。 陈若景的头髮还没干头,半干的湿法随着他打量的动作轻轻地搔刮着宋晏的鼻尖,宋晏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有那么几个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被武功高手点了穴道一样,一动都动不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也感觉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他甚至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全身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个地方,淡淡的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抿了抿嘴唇,恍惚自己在冬日的黑夜里看见了春日的花开一样。 「可以拍个照片吗?」陈若景在这时忽然开口问他道,而直到这个问题被问了第二遍,乃至于第三遍,宋晏才慢慢地给出一点反应。 「当然。可以。」他滚了滚喉结,回道。 「这是我母亲买给我和我妹妹的。」 待陈若景拍完照片,将照片发送给从事从事相关的朋友,拜託对方替自己估个价之后,宋晏慢慢回过神来,对陈若景解释道。 「你母亲和妹妹?」陈若景颇有些惊讶地望向他。 他的惊讶其实来的有点没道理。 事实上,早在他第一回 来到这间屋子时,宋晏便已向他提及过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而就算宋晏不去刻意提起,陈若景也早该意识到那二人的存在,毕竟他身后的墙上正挂着母子三人的照片,屋子里也随处可见那二人的生活痕迹。 但是很诡异地,在此之前,陈若景竟从未真正意义上地意识到过这一点。 在此之前,那二人只是通俗意义上的符号,……某个人的母亲,某个人的妹妹,宋晏也只是宋晏,他是夸父的服务生,也是日安的主唱,他是陈若景认识之后的他,可当他变成某个人的儿子,某个人的哥哥之后,忽然之间,他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他忽然就有了过去。 他是如何从一个牙牙学语的稚子,长成如今这样高大男人的模样的? 在他尚且年幼之时,他也会如其他孩童一般,躲在母亲的怀里偷偷地啜泣吗? 他是性格安静的小男孩?还是惹人厌烦的熊孩子? 而当他进入青春期,第二性徵开始萌发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同其他男孩一般,偷瞄喜欢的女孩或男孩子吗? 他跟他母亲的关系怎么样?他喜欢他的妹妹吗?他有喜欢过什么人吗?他同什么人接过吻吗?他做爱时什么模样? …… 好像黑白的水墨画忽然有了颜色,这个男人一下子就有了温度,一下子变得鲜活。 宋晏此刻还不太明白他惊讶的点,也不太明白他怔愣的原因,他抬起眼睛同他对视,又在触碰到对方清澈剔透的眼眸之后,飞快地收回目光。 「我母亲觉得我太……严肃了,想让我变得开心一点,就给我买了块这个。」 他拿起陈若景手心的那块玉佩,笑了一下,说道,「她也给宋小驴,……也就是我妹妹买了一块,地藏王菩萨的,跟我这个是一对。」 陈若景其实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神佛、耶稣以及默罕默德在他看来都是心智不坚定者的无聊寄託,他不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也看轻那些将自己的信仰寄託于虚无缥缈神佛的无聊人类,但是此刻,他看着宋晏手里的笑口菩萨,想着他口中的母亲和妹妹,他忽然就有些动容。 第48页 他忽然想,也许神佛并不存在,也许他们只存在于心智薄弱者的幻想之中,而即使他们存在,至高无上的尊者们可能也并不在乎渺小人类的悲欢,他们不会在意宋晏是否开心,也不会在意宋小驴是否顺意,但他们不在意有人在意,因为宋晏母亲的在意,于是这一切就都有了意义。 他想如果桑寻没死,如果二十多年前的桑寻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只是出一趟门,很快便会回来,那么此刻自己的脖子上,会不会也多出这样一块丑兮兮又惹人喜爱的弥勒佛玉佩呢? 毕竟自己,似乎也一直都过于紧绷,过于严肃了。 于是二人认识以来的第一次,陈若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好奇,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 于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的宋晏的皮肤其实很白,他不是那种虚弱的白,而是那种介于白皙与小麦色之间,偏小麦色一点的非常健康的白,这就使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便体现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酷气质。 他的眉毛属于浓黑的那一款,斜飞入鬓,他眼窝很深,鼻樑直而挺,下颌线条冷硬而锋利,像刀锋,这就使他专注看人时,自然而然地展现出一种与职业(livehouse服务生)完全不相符合的严厉气质。 但跟陈若景相处时,他的神情大多数时候又都是柔和的,没有攻击性的。 细究原因,似乎还是因为他的眼睛。 平日看人时,因着身高的原因,他的眼神总是平而直的,视线微微下落,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睥睨姿态。 但他的瞳孔,不知是天生的色素缺乏还是因为混血,不似东亚人种常见的深棕色,而是有些偏淡的浅棕色,在看见陈若景时,他不自觉柔和下来的视线,经由这些剔透和润亮色泽的折射,则又自然而然地多了一种欲说还休的味道。 简单来说,这是一张不用微调直接出道也能迷倒万千少女的脸。 在此之前,陈若景从未在意过,这一刻他却忽然有些在意。 想起几个小时前桑妍问他的问题,陈若景不经思考,忽地问了一句,「你喜欢过什么人吗?男的,女的,有过吗?」 说完话,他就发现宋晏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陈若景不认为自己问了什么很了不得的问题,凝眉,「怎么了吗?」 宋晏答得理所当然,「我当然有喜欢的人。我以为你知道的。」 「难道我这些日子以来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陈若景?」 -------------------- 这周存稿大出血(五更竟然要了我一万五!!!),迫切需要一点海星、评论、收藏、作收和鱼粮来鼓励,谢谢你们! 第31章 黑色轿车 在敲定跟宋思尔的见面时间之前,陈若景先去见了祁文睿一趟。 电话是祁文睿打给陈若景的,电话里,祁文睿先是问陈若景有没有空,之后又说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方便,他想跟陈若景当面聊。 陈若景正有此意,思考片刻后,他约对方周末的下午在瑞丰大楼底下的咖啡厅见面。 那日的舞会上,二人初步接触之后,便互留了联繫方式,之后通过电话邮件和简讯,两个人断断续续的联繫,上一次见面是在一周之前,那时他已明确地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于对方,也说了自己会请秃鹫的人帮忙调查南方美人的事,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月之后就能出结果。 但是在此之前,他得让鱼把钩子咬得更结实一点。 而这件事只能由祁文睿去做。 那时祁文睿的反应是什么来着? 哦,他好像怔愣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便起身径直离开,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两只手压在桌子上,压着声音问陈若景是不是疯了。 「……文景什么规模?利时什么规模?螳臂当车,不自量力,陈若景我劝你有功夫去看看精神科大夫,没有认识的我可以帮你介绍。」 之后便是长达一个星期的沉默,陈若景没有主动去联繫的对方,对方也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復,直到现在。 「想通了?」 苡桥 午后的咖啡厅里,他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咖啡店里没什么人,轻快的钢琴曲缓缓流淌,祁文睿看了陈若景一眼,抹一把脸说,「先不着急,你再跟我再说一遍,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陈若景问服务生要了两杯美式,一杯推到祁文睿的面前,一杯自己端起小小地抿了一口,「开始之前,我们不如先来聊聊你父亲和你大哥的关系。」 祁文睿有点懵,「你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祁弘业的儿子虽然众多,但他最看重也最依仗的,莫过于大儿子祁文泰,这么多年,家族内部争斗不断,却都没人能够撼动祁文泰的位置,锦泰未来掌门人非祁文泰莫属。无可置疑。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陈若景却不以为然。 这也是他找祁文睿谈合作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他笃定祁文泰的位置没有那么坚定,也笃定祁文睿深知这一点。 祁文睿的确清楚,因此他才更加惊讶,他以为祁文泰偏爱半老徐娘胜过年轻女人,暗里同祁弘业多房姨太太勾搭的消息只是存在于他们家族内部的丑闻。 怎么陈若景连这个都知道? 祁文睿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像是被人猜中了心事,也像是难以置信,他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勐地喝下一大口,又被烫得伸出舌头,「然后呢?就凭这个就想让我相信你?」 第49页 陈若景当然不知道祁文泰跟他爸爸抢女人的事,他只是根据自己多年的观察,根据锦泰这些年的股价波动,根据锦泰最近开展的一系列拓展业务,判断出现这一辈的当家人和下一代继承人存在意见分歧罢了。 祁弘业那样说一不二的一个人,怎会允许有人屡屡忤逆自己? 陈若景看了祁文睿一眼,轻轻笑了笑,招手换来服务生—— 服务生为他们续杯,陈若景开始将自己的分析讲给祁文睿听,随着他的讲述,祁文睿的脸色先是一寸寸发白,继而一寸寸涨红,听到最后,祁文睿唿吸粗重,勐地放在手中的杯子,「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若景笑着叫他别激动,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餐巾纸,递到祁文睿的面前,说,「擦擦。」 「我没想说什么,」陈若景道,「我只是在回答你上次离开前问我的问题。」 ……上次离开前,祁文睿问陈若景是不是疯了。 陈若景笑着说,「现在你看到了,我不仅没有疯,而且知道的事情比你想像中的多得多得多,你完全可以信任我的能力。」 祁文睿定定地看他,须臾,他收回目光说,「行。我信你。所以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你准备怎么做?需要我怎么帮你?」 *** 站在咖啡店门口,陈若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方才他看似笃定,其实心里也在七上八下地打鼓,祁文睿这步棋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以至于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轻松面对。 ……好在目前看来,他似乎已经成功了。 他跟祁文睿聊了很长时间,走出咖啡店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三点多。 周叔去取车了,陈若景站在咖啡店门口等他过来,不远处,一辆车的车灯忽然闪了一下,陈若景偏头朝那边看去,不等看清,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电话是陈若景那位做玉石鑑定的朋友打来的,电话里,朋友先是向他道歉,说自己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以至于不小心忽略了陈若景的消息,他叫陈若景不要生气,尤其不要因此迁怒到他放在文景的几百万块钱,陈若景笑着叫他不要耍贫嘴,直接说正事,朋友便又一秒钟正经回来,他用很严肃的语气问陈若景是不是被人骗了,不然为什么拿那么大一块玻璃来问叫他估价? 「玻璃?」陈若景有点懵,「怎么会是玻璃?我掂量过它的重量,感觉跟一般的玉石差不多啊?」 电话那头,朋友还在絮絮叨叨,作为一个玉石鑑定方面的专家,朋友十分见不得他们这些外行人不懂装懂的行径。 「……淹死的都是会水,或者自以为会水的。」朋友语重心长地劝他道,然后他便开始朝陈若景科普现在玻璃制品的概念与种类,普及玻璃和玉石的差别。 那是一段长达十多分钟的科普,里头充斥各类专业名词,陈若景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大体明白自己差不多闹了一个乌龙。 「好了。我知道了。谢了啊。」陈若景心情复杂地对他道。 朋友笑着说不用谢,「下回有什么好的金融产品记得先推荐给我就行。」 陈若景笑了笑,「好。」 挂了电话,陈若景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一个是乐队主唱,月薪六千多块的服务生,一个是宋氏集团的少东家,身家千亿的富家子,他怎么会把这样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关联到一起的呢? 宋大少爷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么会花费那样多的时间和精力陪自己玩什么过家家呢? 不可理喻,无聊至极,实在不像自己能做出来的事。 陈若景暗暗摇了摇头,余光瞄见迈凯伦的身影,周叔降下车窗,招唿陈若景过去,陈若景便朝他点点头,抬脚走去—— 不远处的那辆车却在这时忽然起步,加速,朝着他的方向直直撞了过来。 -------------------- 因为没算好时间,错过了首页的新书榜,导致收藏量一直上不来。 为了滚收藏,接下来的几周更新节奏会放缓(有榜单任务跟任务走,无榜单任务,一周三更,一三五中午11:11:11)。 等收藏滚到1000之后入v,会有倒v的章节(大概从本章开始倒)。 有海星的求一波海星,评论也求,人气值上来了,才敢放心更,给大家鞠躬。 第32章 足控的地狱 收到消息时,宋晏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刚刚朝陈若景表白,陈若景就遭遇车祸,赶来医院的途中,宋晏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很多东西。 他一会儿想起高中时,他给陈若景写情书,没过多久,陈若景便被他父亲赶出家门,小小年纪,独自漂泊在外。 他一会儿想起大学时,他为陈若景过生日,没过多久,陈若景接受宋文煊,遭遇后来的一系列的事情。 ……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毫无来由,毫无逻辑,完全不科学,可人在极度惶恐的情况下,很多想法本就无法用常理来揣度。 ……不然漫天神佛早就断了香火。 那之后,他便粗暴又蛮横地得出结论: 陈若景跟他,可能真的没缘分; 他跟陈若景,可能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一脸仓皇地赶到医院,手脚冰凉地推开病房门,然后他就看见陈若景全须全尾地坐在病床上。 第50页 甚至有心思处理工作。 宋晏有点懵,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至此,他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轻轻地放下来,心脏重新跳动了,大脑恢復思考了,手脚不再麻痹,舌头也能捋直了说话。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病房里待了却不止一个人。 ……医生在给陈若景检查身体,警察在等着给陈若景做笔录,辛喜在等着陈若景给他签文件,周叔则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放空大脑。 于是宋晏走到周叔旁边,朝他打听刚刚发生的事情。 周叔惊魂甫定,断断续续地将几个小时之前的惊险一幕讲给宋晏听。 他说陈若景约了人在咖啡店谈事情,他便坐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里等着。等了大约有两三个小时,他收到陈若景的电话,于是回到车上,把车开过去。 车开到咖啡店门口,他摇下车窗,喊陈若景上车,陈若景便抬脚向他走过去。 至此一切正常。 变故在下一刻发生。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辆黑色丰田朝着陈若景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看见人也没有减速,反像发了疯一样,直直撞过来。 陈若景反应很快,余光瞄见那辆车的身影之后,他立马侧身,往侧旁躲去,只可惜,这辆车的行驶速度比他还快,没等陈若景完全躲开,它已直直撞了过来。 下午三点多钟,大街上有不少人,咖啡店里人也不少,听见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声,许多人停下手头上的事情,朝他们的方向望过来。 车身将陈若景带倒,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与抽气声,好在千钧一髮之际,装甲兵出身的周叔把豪车当坦克使,挂倒挡,勐踩油门,用迈凯伦的车屁股去撞丰田的车头,这才险之又险,将陈若景从车轮子底下救出来。 听完周叔的描述,宋晏彻底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晏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他搓了搓自己的脸,朝病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周叔,「那他现在什么情况?」 周叔不太确定,「好像说是骨折,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骨折?谁骨折?」 为陈若景做完检查的医生经过他们旁边,停下脚步,看看周叔,又看看宋晏,「你是家属吗?还是他是家属?」 宋晏站起来,医生说:「你是家属?」 宋晏看了陈若景一眼,陈若景正在回答警察的问话,宋晏便仗着陈若景听不见,硬着头皮点点头,「是我。」 医生看他一眼,「那你跟我过来,我跟你说说注意事项。」 医生说相对其他车祸患者来说,陈若景的伤势算是轻,小腿胫骨轻微骨裂,不需要手术,但也有很多注意事项,饮食注意事项有一二三四,照顾注意事项有一二三四,宋晏一一记下,朝医生道谢后,他回到病房。 警察做完笔录已经离开,辛喜站在病床旁跟陈若景说话。 接下来的一周可能要远程办公,陈若景将需要提前安排下去的事项安排下去,辛喜一边做笔记一边点头,末了,他合上笔记本,压着声音,犹犹豫豫地说,「老闆,今天那个人是不是……」 陈若景知道他想说什么,见宋晏走过来,便赶忙止住辛喜的话头,「你先回去,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辛喜微微怔愣,随即他便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周叔不知何时也走了,至此,闹哄哄的病房里只剩下宋晏和陈若景。 陈若景看着宋晏,宋晏也在看着他,那夜的回忆涌上心头,宋晏认真的眼神也在这一刻浮现在陈若景的眼前—— 陈若景头皮有些发紧,他垂下眼睫不去跟宋晏对视,只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看着那上头七拐八绕的k线图,装着自己在认真工作的样子。 宋晏却在这时走到他床边,冷声说,「你的司机也可以开除了。」 ……之所以会说【也】,是因为陈若景被下药那回,宋晏就觉得辛喜应该被开除了。 陈若景失笑,抬头看他,「司机助理都没了,谁来给我开车?谁来帮我处理工作?你吗?」 宋晏没接这话,他抬脚走到床位,掀开被子去看陈若景的伤情,陈若景左腿加了夹板,整条小腿好像发酵完的面团,体积膨胀一倍不止。 陈若景知道那样子不太好看,不乐意给宋晏瞧见,便挪动没受伤的那条腿,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他动了动自己的脚指头,吸引宋晏的注意力,「好酸啊,能帮忙捏捏吗?」 ……好一招围魏救赵。 宋晏脸彻底黑了,陈若景笑了一下,「跟你开玩笑呢,我没事,你不用这样。」 宋晏还想再说些什么,外头传来脚步声,门被推开,陈若飞和桑妍一前一后地走进病房。 陈若飞不认得宋晏,桑妍却大致能够猜出宋晏的身份,在确认陈若景的身体并无大碍之后,桑妍夸张地朝陈若景做了一个【好帅啊】的口型。 陈若景送她一个白眼,桑妍笑嘻嘻地给陈若景削苹果,陈若飞红着眼眶说,「哥我今天本来准备去找你玩的,但我昨天凌晨才下飞机,早上又睡过头……哥,你说我要是不睡过头,你是不是就不会被车撞了啊?」 桑妍听不懂陈若飞再说什么,没头没尾的,乱七八糟,她把削好的苹果塞陈若飞嘴里,没好气道,「你哥没死,别嚎了,那么大块头,哭得跟个小孩似的,好意思嘛你。」 第51页 陈若飞不哭了,咬着嘴唇抽抽噎噎,委屈死了。 陈若景却大抵能够读懂陈若飞的逻辑,淡道,「是我运气不好,跟你没关系。」 话说这么说,但他心里其实清楚,辛喜也知道,下午的事并不是一场意外。 他动了什么人的蛋糕,而现在,那个人想要他的命。 他自认本分守法,没招惹过什么危险人物,非要罗列的话,他就只能想到那一家人。 但那一大家子人实在多,罗列开来,嫌疑人不下几十个,所以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没把自己的猜想说出口。 其实即使他有具体的怀疑对象,大抵也没什么用,因为警察告诉他,开车撞他的人是醉驾。 那人不仅喝多了酒,还有重度精神病史,这样一个人开车出事故,不用警察说,陈若景也清楚最后结果会怎样。 做笔录也只是走个过场。 「所以是怎么回事啊?听周叔说司机喝酒了?」桑妍还在问话,同时掰一瓣桔子,递到陈若景嘴边。 陈若景不太想吃,尤其不愿当着宋晏的面接受别人的投餵。……感觉会很悔形象。 宋晏却在这时朝他点了点头,又拿手指了指外面,陈若景稍稍松一口气,朝他点点头,等宋晏离开,他便张嘴接过桑妍手里的橘子,又把警察告诉他的内容,悉数讲给桑妍和陈若飞听。 话没说完,陈若飞不哭了,大吼一声,「哇靠,怎么到处都是神精病?!」 陈若景叫他别吼,桑妍摸着下巴,「重度精神病可以考驾照?怎么听都这么不靠谱。」 陈若景耸耸肩,「谁知道呢?」 宋晏站在病房门口。 直觉告诉他,陈若景车祸的事情不简单,他应当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触碰到什么人的利益。他想起陈若景约【宋思尔】会面的事,直觉那可能跟这件事有点关系。 其实如果陈若景愿意跟他聊,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但他们现在的关系,註定让陈若景只会把他当成一只只供观赏的金丝雀,他倒是有意点破自己的身份,但一想到陈若景对【宋思尔】的无端排斥,他又觉得棘手。 这样看来,他就只能自己去查了。 没什么线索,查起来可能会非常困难,整个过程的耗时也不会短。 对方下手那样果断,显然背景和身份都不简单,此刻计较陈若景为何会招惹到那样的人已经没有意义,更重要的是,调查结果出来之前,陈若景的人身安全如何才能得到保障。 只依赖助理和司机的警觉显然已经不再足够,想到了什么,宋晏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挂断电话,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鬚髮花白的老人。 老人此前只是静静地望着病房门,这会儿却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宋晏凝眉,正待说些什么,就听见老人问他,「宋家的那小子,你刚才在我外孙病房里做什么?」 -------------------- 宋晏:糟糕,被发现了! 求一波收藏,海星,评论,作收和海星,大家周五见! 第33章 为什么不能是我? 老人正是环宇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长,也即桑妍的爷爷,陈若景的外公,桑远才老先生。 半小时前,从桑妍口中得知陈若景出车祸的消息之后,他便搁下手头的工作,着急忙慌地赶来医院。 来到病房门口,他却又得知陈若景伤势不重,并且意识清醒的消息,他在松了好大一口气的同时,也打消了进去病房,去同陈若景见面的打算。 他知道陈若景不愿看见他。 他怕陈若景没病给他气出病来。 走道里没有人,他站在病房门口,悄悄向内看了一眼,他看见插科打诨的姐弟三人,也看见站在墙角的宋晏,在看见陈若景张嘴吃下桑妍餵给他的桔子时,老人浑浊的眼眸中溢出淡淡的笑意。 梁秘书负手立在他身后,向来严肃刻板的面容上也在此时展露淡淡笑意。 桑远才清了清嗓子,「走。我们回去吧。不打扰他们三个小娃娃了。」 梁秘书笑笑,「……好。」 他们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候,病房的门再次被拉开,宋家那小子站在病房门口。 宋晏对桑远才没什么印象,桑远才却一直派人留意陈若景的动静,于是陈若景被人下药,宋晏又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他的第二天,他便拿到了同宋晏有关的所有资料。 许多陈若景费尽心力也查不到的信息,到了桑远才眼里都成了透明。 在陈若景看来是信息壁垒的地方,在桑远才这里也成了一层透明的泡泡。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地位的高低,能力的强弱,就体现信息的获取能力上。 桑远才拿到的资料里,日安乐队的主唱名叫宋晏,本名宋思尔,身高189cm,年龄27岁,血型b型,星座摩羯座…… 冗余的信息无需赘述,档案中所罗列的重要信息包括但不限于: 他是宋氏集团的太子爷,也是宋诚和原配尔舒所生的长子,宋晏是他的艺名,不在集团总部干活时,他常用这个艺名行走江湖,唿朋唤友。 总的来说,这是个挺特立独行的富家子。 商场上,他有能力、有手腕、有魄力,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私下里,他有想法、有个性、有魅力,是个不错的朋友。 第52页 他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接近陈若景(图钱还是图其他),但截止到目前为止,对方尚未做出任何可疑行为,所以桑远才选择静观其变,暂时按兵不动。 私人医院的小花园里,宋晏买了两杯热饮,一杯放在桑远才面前,一杯自己拿着捂手。 他刚才走得太匆忙,从暖气充足的办公室来到温度零下的外面,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深灰色套头羊绒衫,肾上腺素上头的时候,他感觉不到冷,待在病房里感觉也还行,这会儿到了外面,触觉神经方才復甦。不拿一杯热的,他还真受不了。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只木质的小圆桌前,梁秘书静静地站在桑远才的身后,桑远才沖宋晏抬抬下巴,「聊聊吧。」 被点破身份时,宋晏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对方选择找他私聊,宋晏反而平静下来,「桑老先想跟我聊什么?」 桑远才掀起眼皮,「认出来了?」 宋晏点头,「嗯,一开始没认出来,但我见过梁秘书。」 他朝梁秘书点头,梁秘书朝他微微颔首。 这些年桑远才深居简出,需要跑腿的事都由梁秘书为他代劳,两个利益集团难免有合作,也不乏上谈判桌的机会,宋晏虽还没有真正掌权,但他也有幸在他爸爸的办公室里,看过有梁秘书在场的合影。 原来是这样,桑远才打量宋晏的目光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明人不说暗话,他直问宋晏,「所以能聊聊,你接近我外孙的目的吗?」 宋晏觉得奇怪,「很难猜吗?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 桑远才今年87岁,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形成、固化,乃至于僵化的整个过程,同性都是小众偏远群体,一度属于被排斥的存在,得知外孙是这个群体的一员时,老人三观受到的冲击不亚于直面一场一级海啸。 这么些来,他虽在努力适应,但早就僵化的观念想要转变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实现。 这也是他在得知宋晏有意接近陈若景之后,绞尽脑汁,想遍可能,都没把爱情这个因素摆上檯面的原因。 ……他压根就没想起来还有这个可能。 此刻骤然听见宋晏毫不避讳地朝他吐露对陈若景的心意,老人脑子嗡了一声,怔愣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噢,噢,噢……」许久之后,他点点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嗯。」宋晏毫不避讳地点头,又道,「您应该已经调查过我了吧,我高中跟他一个学校,只是不同班。」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 「嗯。那时候我就喜欢他。」 「……」老人想起了什么,短暂的沉默过后,忽地冷哼一声,说道,「你们兄弟俩还真是……话说得一个比一个好听,嘴一个比一个甜,最后还不是跟你们老爹一个样,哼,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上樑不正下樑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诚的确没给兄弟俩树立什么好榜样,宋晏没什么可辩解的,有些事情他自己心里明白就可以,顶多再想办法传递给陈若景,但他看得出来桑远才很关心陈若景,而陈若景也不是对亲情毫不在意的人。 所以想了一会,他还是决定多说两句。 「您说的没错,我父亲在其他方面无可指摘,唯独在经营婚姻方面……但您就此断定我对小景的态度,未免还是显得草率。」 桑远才看他,宋晏顿了顿,继续道,「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小景,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我只喜欢过他一个人,得知他决定跟宋文煊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承认,我的确动过其他心思,想要忘掉他,也试着……跟一些人接触过,但是……都不行。 没感觉,勉强不来,我不想耽误别人,也不想再浪费自己的时间,所以干脆放弃了。 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玩玩音乐,做做生意,感觉不谈恋爱不结婚,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为我可以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但在得知他跟宋文煊结婚的时候,我发现……我发现我还是很难受。」 短暂的沉默。 「如果宋文煊能一直待他好,我可以什么都不做,我可以把自己心里的那些东西全部藏起来,不去打扰他们……但宋文煊配不上他,更加不配让小景这么难受,小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现在虽然还做不到,但他终究会忘掉宋文煊,会离开他,会重新开始生活。 他会重新爱上什么人,跟什么人恋爱,结婚,组建家庭,共同走完余生。 既然如此,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长久的沉默。 桑远才颇有些动容,很久之后,他轻轻嘆气,「小宋,你……」 「嗯,」宋晏点头,「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 桑远才正在组织语言,他们面前不远处的长廊上,先后走来两条人影,两个人都行色匆匆,走到陈若景的病房门口才停下脚步。 「那是宋家的老二,跟姓江的那个医生。」梁秘书低声提醒上远才道。 其实不消梁秘书提醒,桑远才也能猜出那二人的身份,宋文煊他曾见过不止一次,而能跟宋文煊当众牵手亲密的男人,除了他外孙,大概也只有那个姓江的医生了。 「哼,我当这男狐狸精长得能有多好看,把姓宋的混帐小子迷得神魂颠倒,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连我家小景一根小指头都不如。」 第53页 桑远才冷下脸色,宋晏的目光却在这时,跟不远处的江青止对上。 -------------------- 本周三更完啦,大家下周见! 第34章 他说你喜欢我 陈若景出车祸时,宋文煊正在陪江青止逛花市,收到消息之后,宋文煊原本想叫江青止自己回家,但在考虑到他的病情之后,他还是决定把他一起带来医院。 其实同几个月前相比,江青止的病情已然康復许多,他想叫宋文煊不用那么紧张,但看着宋文煊那么紧张自己的样子,江青止的心里还是觉得暖洋洋的。 正好他也有许多年没看见陈若景了,于是干脆一起过来。 到了病房门口,宋文煊却不让他进去,说自己有事要跟陈若景聊,说江青止待在外面就好。 江青止不习惯多问,闻言便点点头应下了。 站在医院的过道里,江青止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夕阳西沉,给这片小小的花园鎏了一层金色的光茫,那儿有一株花似是什么稀有品种,江青止刚要拿出手机拍一张照片,冷不丁同几米开外的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身高腿长,面容冷峻,看向自己的目光,莫名使人不安,江青止觉得男人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于是朝对方点了点头,他便移开目光。 *** 多年未见,江青止依旧是记忆中的谦和模样,温润君子,皎皎如月,这样的人怎么会插足别人的婚姻? 还是说,宋文煊真有那么大魅力? 宋晏理解不了,他低下头,收回目光,桑远才却在这时忽然说,「小宋啊,你可知道,小景为什么不急着,跟你那个混帐弟弟离婚?」 混帐。这才是对宋文煊最中肯的评价。 宋晏也觉得疑惑,「……为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陈若景一时忘不了宋文煊,一时下不了决心吗? 宋晏没把自己的猜想说出口,桑远才却是一眼看出来,沉吟片刻,他道,「你们同性恋的事情我不了解,也不好妄加揣测,但我的外孙我了解,他不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人,有的人既然留不住,那么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感情越深,遭到背叛时,受到的冲击越大,小景他受不了那样大的污点的。」 宋晏当然知道陈若景的性格有多强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肯玉石俱焚,也决不委曲求全,所以宋文煊的亲热视频被爆出来时,他想当然地以为陈若景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跟宋文煊离婚。 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这也是他急着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塞给对方的原因。 后来发生的事情却不尽如人愿,宋晏百思不得其解,奈何找不到询问的契机。 「所以是……为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桑远才选择长话短说,「那混帐一天对他心有愧疚,他就一天能把文景牢牢握在手心里,他有他想做的事情,他需要文景给他当幌子,等那件事情做完,那混帐对他就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 那时候,你看着吧。」 宋晏,「……」 言下之意……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宋晏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您的意思是……」 桑远才呵呵笑了笑,「我是小景的外公,你既然对他有那样的心思,也对他势在必得,那么提前几个月改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宋晏愣了愣,试探地喊了声,「外公?」 桑远才立刻笑起来,他拍了拍宋晏的肩膀,站起身,「小宋啊,你刚才说的话,外公记在心里了,外公很感动,也想要给你们帮个忙,但哪一天你要是把那些话给忘了……」 他话锋一转,眼神凌厉几分,「外公虽然老了,但也会想办法让你记起来的。」 宋晏郑重其事,「放心吧,外公,我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的。」 送桑远才离开医院,天色已然擦黑,医院的病号餐大抵无法满足陈若景的挑剔胃口,宋晏转道买了点吃的,再回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病房的方向走去,却冷不丁地同离开医院的宋江二人碰上面。 宋文煊跟陈若景的会面似乎不太愉悦,此刻他正铁青着一张脸,埋头往前走来,江青止走在他身旁,同他错开半个身位,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玻璃通道连向外侧,此时医院里没什么人,宋晏看见宋文煊的时候,宋文煊也看见了他。 宋文煊铁青的面色在这一刻出现一瞬间的僵硬,继而舒展开。 思及上一回的遭遇,宋文煊的眼中现出淡淡嘲讽,他朝宋晏笑了笑,然后他问宋晏,「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晏觉得他的这个问题十分奇怪,「这里是医院。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探望病人。」 宋文煊的脸色却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怪异,沉默片刻,他让江青止去给他买饮料,等江青止离开,他便压着步子走到宋晏跟前,又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该不会是听说小景出事了,所以特意过来献殷勤的吧?」 宋晏把手插进裤兜里,不躲不闪地同他对视,「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两个人身高相当,四目相对,摩擦出的火花四溅在周遭的空气里,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屏着唿吸,大气不敢出。 宋文煊刚才在陈若景那里受了气,这会儿说话便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他冷笑一声,对宋晏道,「以为我跟小景闹矛盾,你就有机会了?宋思尔你怎么这么可悲啊。」 第54页 宋晏没说话。 事实上,的确,他就是这么想的,想要趁虚而入,想要在宋文煊离开的时候抓住陈若景的心。 他没其他办法。 他就是这么可悲。 可爱情遵循丛林规则,向来都是成王败寇,手段光明与否,本来就不重要。 他以为宋文煊也明白这一点的。 「偷看我的书信,偷翻我的聊天记录,你又高明到哪里去?」宋晏冷冷地回视他。 宋文煊微微怔愣,下一刻瞳孔勐缩,「你都知道?!」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才发现蛛丝马迹,但那时大局已定,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倘若陈若景对宋文煊无意,那么宋文煊做什么都无异于跳樑小丑,自取其辱,但陈若景喜欢他,于是那些在自己看来十分卑鄙的行为,在陈若景看来都有了正面意义的解释。 偷看是因为在意,偷翻是因为忘不了,远近亲疏所带来的差别对待有时候就是这么离谱。 思及此,宋晏还是决心把那些事情藏在自己心里,不去自取其辱。 宋文煊脸色白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的脑电波在这一刻跟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奇异地同步了。 的确,时过境迁,宋思尔再来追究这些早就没有意义。 至于陈若景,他註定是他的人,也註定只会是他一个人的人,虽然他们有所龃龉,虽然他们已有好几个月不曾单独相处,但只要他还爱着陈若景,陈若景也还爱着他,事情就总会有解决的那一天。 至于那个叫宋晏的小替身,在自己彻底离开江青止之前,宋文煊不介意陈若景把那人留在身边充作慰藉。 刚才陈若景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他喜欢上那个小替身了? 那时宋文煊觉得生气,现在想想,陈若景大概率还是在同他置气,陈若景会跟他置气,只能证明陈若景心里还有他,在他们的故事里,宋晏是推动感情线发展的二线配角,宋思尔则自始至终都是个名字都没有的十八线外来人口。 思及此,宋文煊的满腔愤懑霎时烟消云散,宋思尔处处赢过自己,时时压自己一头又怎样? 他惦记那么多年,始终求而不得的人,自己还不是勾勾手指头就来?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宋文煊目露嘲讽,凑近了宋晏,压低声音道,「知道小景包了个乐队主唱的事情吗?知道那人长得像谁吗?」 宋文煊笑起来,「他宁愿喜欢个长得像我的穷小子,也不拿正眼瞧你一眼,宋思尔,我可真是同情你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江青止拿着热饮回来,宋文煊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走到他身旁,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揽着他离开医院,在他们的身后,宋晏却是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宋文煊刚才说什么? 陈若景喜欢那个长得像他的小替身? *** 拎着食盒回到病房,陈若景正在办公,两只眼睛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宋晏走到他跟前。 把食盒放在小桌板上,打开来,「我刚才看见你前夫了。」 「前夫?」陈若景暂停敲击,看向他,「什么前夫?你说阿煊吗?阿煊他不是我前……你笑什么?」 「嗯?」宋晏打开外卖盒,「我笑了吗?」 陈若景比了个上扬的手势,宋晏把筷子递他手里,「先吃东西。吃完再说。我记得你喜欢吃这家,特地打车过去买的。」 「打车了?要我给你报销车费吗?」 「不用。几百块钱而已。多卖两瓶酒就能赚回来了。」 陈若景狐疑地望着他,宋晏咳嗽一声,低下头开始扒饭。 吃完饭,宋晏收拾桌子,把垃圾丢进垃圾桶,他回到病房,「你们下午吵架了?」 「我们?哪们?」陈若景盯着电脑屏幕上转折起伏的k线图。 「你跟你前夫。」 「他不是我前夫,我们还没,算了,迟早的事……是啊,怎么了?」 「你们吵什么了?」宋晏坐他床边,给他剥桔子。 其实不算吵架,陈若飞和桑妍离开之后,他便专注工作,宋文煊却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从前宋文煊的絮叨使他感到窝心,现在却只觉得麻烦。 想要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怎么那么困难? 他想把宋文煊赶走,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索性把宋晏这个百发百中的箭弓搬出来,弯弓搭箭,不出预料,一箭中地。 宋文煊生气了,却又碍着场合,不能发作,他问陈若景什么意思。 「……张嘴闭嘴都是那个小替身,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陈若景答得理所当然,「是啊。你怎么知道?」 …… 但其实都是话赶话,做不得真,虽然说完那话之后,陈若景心底忽地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宋文煊肯定也没有看出来,所以自然也就不算数。 宋晏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好心害死猫。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可他已经告诉我了啊。」 「他告诉……他……」陈若景暂停敲击,「他跟你说什么了?」 「噢,其实也没什么。」宋晏摸了摸鼻子,「他就是……说……你……喜欢我……罢了。」 第55页 陈若景,「……」 宋晏,「吃桔子吗?张嘴。」 -------------------- 宋大:忽然觉得这个便宜弟弟也不是很赖的样子。 本周还是三更,一三五,以及求收藏、求评论、求海星、求作收,还有玉佩,爱你们!大家后天见! 第35章 隔着屏风的会面 在医院住了三天,之后又断断续续歇了一个多礼拜,陈若景终于回到公司。 虽说这段时间他一直没休息,也远程处理了不少内容,但有些事还是需要人到场才能处理。 好比……同宋思尔的会面。 因为车祸的缘故,这次会面被延期了近两周的时间,辛喜诚惶诚恐地给对方打电话,却发现对方意外地好说话,没怎么刁难就干脆应下,还叫陈若景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 挂了电话,辛喜有点懵,陈若景也挺惊讶。 宋思尔转性了? 这天是个工作日,也是陈若景同宋思尔约了会面的日子,早上六点半,陈若景推开门从卧室里走出来时,就见宋晏正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忙活。 厨房里一片狼藉,垃圾桶里装满了垃圾,黑色的不明物体,充满不详的气息,香味却很浓郁,当然,伴随着焦煳味。 陈若景不知道宋晏在忙什么,偏过头看了一眼,「做什么呢?」 宋晏不答,背对着他摆摆手,「刷牙去。」 「……」陈若景撇撇嘴,走进浴室。 解决内需、洗漱、更衣……等陈若景再次从卧室走出来时,就见宋晏已经解了围裙,坐在餐桌旁等他了。 宋晏今日的穿着一如既往地休闲而舒适,他穿着宽松的套头线衫,衬得身姿修长而挺拔,他坐在餐桌旁,小臂交叠放在餐桌上,看见陈若景出来,他便朝他招了招手,笑着说,「快过来。」 陈若景,「……」 陈若景不明所以,走过去,然后他就看见餐桌上摆放两份餐具和餐盘,餐盘里装着样式丰富的早餐。 宋晏的那份一如寻常,吐司、水果和牛奶,自己的那份却有些不同。 ……新烤好的华夫饼香气浓郁,新熬好的巧克力酱色泽诱人,华夫饼作底,巧力酱作画,一个憨厚的小脸形象跃然纸上。小脸旁边还搁着一只荷包蛋,荷包蛋被煎成爱心的形状,下头摆放一只圣女果,雕刻成比爱心的手势。 餐盘里,华夫饼小人在朝陈若景笑,伸出手,朝他比了一个荷包蛋爱心。 陈若景失笑,「这是在做什么?」 宋晏把餐具递到他手里,「你今天不是有个重要的生意要谈吗?喏,提前给你画个笑脸,祝你好运。」 陈若景微微怔愣,随即他便意识到了什么。 自打确定跟宋思尔的见面日期之后,他就开始感到不安,担心遇见这个状况,害怕碰见那个问题,路线他走过很多遭,餐单他确认许多遍,就连此前准备好的策划案,也开始不再合乎他的心意。 他忍了很多天,没能成功。 大前天晚上,他拉着市场部的经理和其他同事,忙到凌晨两点多。 前天晚上,他独自加班到一点。 昨晚更是忙到了凌晨三点多,才终于弄出一个将将满意的版本。 结果今天早上起来,他的脑子里又冒出许多个亟待优化的点。 心里知道这种情绪没有道理,手头上的那份策划案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足够完善,无可指摘,心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去感到焦虑,感到不安。 …… 宋晏将这些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他忙不了自己太多忙,便尽力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把屋子打扫干净,让早餐充满趣味。 思及此,很奇异地,有那么几个瞬间,陈若景竟真觉得自己稍稍放松了一些。 从他手中接过刀叉,陈若景朝他道谢,宋晏笑,「不用谢。赶紧吃吧,不然待会要凉了。」 陈若景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份颜值堪称完美的早餐,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犹豫半晌,他拿起叉子,朝荷包蛋刺去,叉尖刚刚碰到溏心,宋晏表情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啊。扎心了。」 陈若景有点懵,过后便一下子笑出声来,「你干嘛啊,还让不让人吃早饭了?!」 宋晏一脸严正地放下手,小臂交叠放在餐桌上,「行行行。你吃。」 陈若景狐疑地看他一眼,放下叉子,拿刀去切华夫饼,刀尖刚刚碰到饼边沿,宋晏动作浮夸地捂住自己的脸,「啊。打脸了。」 陈若景无语死了,放下餐具,「这顿早饭到底该怎么吃?劳烦你指条明路。」 宋晏想了想,拿起一旁的圣女果,说,「张嘴。」 陈若景,「……」 一顿早饭吃得无比艰难,以至于陈若景几乎忘了待会要跟宋思尔碰面的事情,以至于宋晏朝他喊什么「你一定可以的」,「你一定可以打动他」,「没有人可以拒绝你」的鸡汤口号时,他几乎信以为真。 「行了。我知道了。」陈若景无奈地笑了一下,朝宋晏道了谢,他便换好鞋,推开门走出去。 九点差五分,他准时来到公司。 十一点多,他掐着时间,赶去他和宋思尔约好会面的地点。 那是一家闹中取静的怀石料理店,店里人不多,环境分外雅致,陈若景走进包厢时,距离约定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宋思尔的助理以及宋思尔本人却都已经到来,只是隔着一扇木质屏风,陈若景只能看见宋思尔的影子,看不见宋思尔本人。 第56页 ……这样的情况,对方已在发送给辛喜的邮件里提到过。 措辞十分官方的邮件里,对方除了表达对此次会面的期待之外,也提及了小宋总对个人隐私保护的注意,邮件里说到,除非必要的场合,小宋总都不会同陌生人直接会面,以避免由此可能带来的不必要的麻烦。 对此,陈若景表示不理解(什么鬼?国家元首都没那么讲究。),但可以接受。 隔着绘就漠漠黄芦的日式屏风,两方打过招唿,便各自落座,点好的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 菜上齐了,服务生推开门出去,伴着潺潺的溪流声,他们一边用餐,一边听近旁的服务生朝他们讲述每一道菜的来歷,以及菜餚背后一个个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 陈若景夹起一块鸭肉送到嘴边,服务生适时地开口解释道,「这道菜叫做田乐味噌,里头加了无花果、银杏、鸭肉。……传说在承平年间,有一对父母向魔王祈祷后,生下一对女儿,女儿长大后才色兼备,却被地方豪强的儿子逼婚——」 陈若景放下筷子,服务生适时闭了嘴,宋思尔想了想,压着声音对服务生说,「这里用不着你了,让我们安静地吃会儿东西吧。」 服务生点头说好,起身往外走去,他拉开移门穿好鞋,刚要转身合门,就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刚听人说有人看见你在这里吃饭,我还不相信,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说话的是王超,也是陈若景心目中宋思尔当年的忠实狗腿子之一,但在宋思尔这里,情况似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段时间以来,王超一直试图通过各类途径来接触宋思尔,但都没能成功,今天会在这里碰见宋思尔,自然不是什么巧合。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王超一直找人蹲守在宋氏集团的大门口,但就像宋思尔的助理同陈若景交待的那样,宋思尔非常注重个人隐私的保护,轻易不会泄露个人行踪,于是纵使王超派人二十四小时地盯着,也没能发现他的行踪轨迹。 这天是个意外,于是收到通知之后,王超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包厢里,陈若景听见王超的声音,便抬头朝着他的方向望过来,然后不出意外地,陈若景蹙起眉头,面上流露出一点点不太明显的嫌恶。 王超对此一无所知,他只顾着看着宋思尔,露出讨好的笑,他想要开口朝对方诉说一些事情,但在开口之前,他留意到了包厢里的另外一个人,然后他就愣住了,短暂的怔愣过后,他又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虽说他急着找人说事,但也明白此刻不是什么好时机。 「那宋哥你们先聊,小弟我待会再来找您。」王超呵呵笑着道。 言毕,他便合上门准备离开,转过身,就听宋思尔在他的身后道,「这件事你找我没有用。不是我在背后给你们家使绊子。」 王超嵴背僵了僵,慢慢转过头来。 包厢里,一屏风之隔,宋思尔放下手中的细头筷子,拿起搁在手边的餐巾纸,然后他一边擦嘴,一边对王超道,「你回去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得罪什么人没有。」 「如果最近想不到,」他放下餐巾纸,继续道,「那就往再远一点的时间想一想,我能说的就这么多,把你安排的人撤走,不要再自作聪明。」 王超脸色白了白,还想再说些什么,终是咬了咬牙,笑呵呵地说了句,「唉,好好好,谢谢宋哥提点,那小弟我就先不打扰二位了」,转身走了。 木门再次合上,屋子里只剩下隔着屏风见不到面的两个人,宋思尔清了清嗓子,告诉陈若景说,王超他们家的公司最近正在被人狙击,市值缩水了大半倍不止,他们家病急乱投医,找不了宋诚,便把目光投到了他这里。 但老实说,他虽然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但因王超跟他的关系本没有那么亲厚的缘故,所以他并不打算出手帮忙,况且,在他看来,对方会走到这个地步,完全属于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陈若景不太清楚宋思尔为何忽然跟他说这些,……说他跟王超不熟,说王超多行不义,可王超不是跟他一伙的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超多行不义倒了大霉,宋思尔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时候跟对方撇清干系,就能显示他的正义凛然了吗? 陈若景不这么认为。 「是吗?」陈若景淡淡地说道,「那不是很好吗?」 宋晏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段时间他反覆思考,痛定思痛,觉得自己当年如果有哪里冒犯到陈若景,那只可能是因为宋文煊。 因为当年的那些误会。 于是他故意泄露行踪,把始作俑者王超引到这里来,又费尽心机设计了这个桥段,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苦心似乎并未达成他想要达成目的,他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不免让他感到有些着急。 想了想,他又沉下嗓音,对陈若景道,「狙击他们家的人你也认识。」 「其实这件事本不该由我来告诉你。」宋思尔又道,「但他做得实在太着急了,也有点太过,如果不是我父亲及时发现,及时帮他收尾,他现在可能已经出事了。」 这话果然吸引了陈若景的注意力,他放下筷子,微微偏头—— 他的心里在这时浮现出分外大胆的猜想,一时却又不敢确定,于是他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做这事的……是阿……是宋文煊?」 第57页 宋思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的沉默显然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他端起茶碗浅浅地喝了一小口,然后他便放下茶碗,继续对陈若景道,「你回去告诉他,说当初没能及时发现有人顶着我的名义,行霸凌他的事,是我的错,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狙击上市这事做得好了会让他声名鹊起,但要是做不好,你们一手创办的文景,甚至他自身的人身安全,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你叫他赶紧收手吧,余下的事情,我会替他来做。」 陈若景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轻轻点头,「好。我知道了。」 宋思尔,「……」 陈若景语气平淡,显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也似乎完全被宋文煊利用文景资源去狙击上市公司一事给吸引了注意力。 宋思尔有些懵,转念又觉理所当然,沉疴难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谁都知道,误会了那么多年,倘若听凭自己的一面之词,陈若景就立马改变自己的态度,那才叫宋思尔感到意外。 任重道远,经年累积起来的误会,大约也只能交由时间去慢慢疏通。 放下茶碗,宋思尔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他就对陈若景道,「闲事聊完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你想找我帮你调查南方美人?为什么?」 -------------------- 叮咚,更新啦,大家后天见! 第36章 只是吃饭? 数个小时之后,陈若景同宋思尔道别,起身走出包厢。 这次的商谈结果还算理想,双方都取得了各自想要的结果,……陈若景出钱,宋思尔出人出力气。 事实上,为了促成本次的商谈,陈若景提前准备了许多筹码,却没想到临了了,他手上的底牌还没出完,对方就已经举手投降。 事实上,这次的商谈似乎过于顺利了,以往需要拉扯多个回合才出结论的商务谈判,这次竟只吃一顿饭就达成了合作一致的意见,真是叫陈若景感到意外。 ……宋晏的话,怎么那么灵? 以至于走出包厢时,陈若景还有些懵,但他也没有懵太久,他很快想起谈判开始之前,宋思尔朝他交代的事情。 老实说,在此之前,他以为他跟宋文煊就算感情破裂了,至少作为文景的合伙人,两个人在利益需求上是一致的,那就算做成不夫夫,两个人也还可以继续去当公事上的合伙人,现在看来,他似乎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长长的通道里空无一人,镂空的布帘里吹过来一阵专属于冬季的冷冽寒风,陈若景拿出手机给宋文煊拨去了一个电话,然后他就听见一阵熟悉无比的铃音从他身后的方向传过来。 顺着声音的来处望过去,他就看见了宋文煊。 ……隔着长长的通道,一个包厢的门被打开,瘦瘦高高两条的身影先后从里面走出来,江青止走在前面,宋文煊走在后面。 陈若景额头的青筋狠狠地跳动了一下,隔着几米的距离,他不错眼珠地看着那姿态亲密的两个人,仿佛想要从中窥探出什么国家机密来。 多年不见,江青止的穿着和举止一如既往地儒雅亲和,温润的瞳孔里溢着轻轻浅浅的笑意,他面色红润,心情愉悦,行动举止虽稍显迟缓,但大体已与寻常人无异。 ……看来宋文煊将他照顾得挺好。 听见声音,他便告诉宋文煊说,「阿煊,你手机好像响了。」 宋文煊正拿着他的大衣,他把大衣披到江青止的肩膀上,才空出手去接陈若景的电话。 上次医院一别,除公事外,二人私底下再无联繫,于是在手机屏幕上看见陈若景的名字时,宋文煊的眼底先是划过一丝不太明显的欣喜,继而才是迟来的慌乱。 转瞬即逝。 陈若景一直看着他,所以陈若景看见了。 江青止没太留神,所以江青止没有发现。 江青止还在催促他,看着他的手机屏幕,问他,「小景?陈若景吗?怎么不接?说不定人家有什么要紧事找你呢?」 宋文煊在这时转头沖他笑了一下,然后略有些心虚的,他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举到耳边后,他下意识同江青止拉开了一些距离。 「餵?」 他用一种跟小心翼翼的表情完全不相匹配的,气宇轩昂的语气对陈若景道,「我刚才在跟江医生一起吃饭,没有留意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立刻收回回復,他便又问了一声,「餵?小景你还在吗?不小心打错了?」 陈若景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他静静地看着对方侧对着自己的身影,然后隔着电波,他告诉对方,「我知道你刚才再跟江医生一起吃饭。」 「你抬一抬头。」他又道。 然后他们就对视了。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接的一瞬间,宋文煊的脸上现出片刻的不自在,这个变故来的始料未及,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当着陈若景的面,他牵起江青止的手,然后他们便手牵手朝陈若景的走来。 「小景?你怎么也在这里吃饭?」宋文煊笑着望向陈若景,「实在太巧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辛喜没跟你一起?」 「辛喜是小景新招聘的助理,人很勤快,也挺聪明。」他小声朝江青止解释一句。 江青止轻轻点头。 第58页 陈若景却只欲作呕。 他想眼前的场景多么可笑啊,作为宋文煊的原配,他竟然连在第三者面前宣告自己身份的权利都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得考虑到第三者的病情,照顾到第三者的感受,他得隐藏自己的身份,在他们的面前扮作毫不相关的外人。 有很多恶毒的话在这一刻涌现在他的心里,让他几乎想要像伤害宋文煊那样,去伤害江青止,只为从宋文煊的脸上看到更加受伤的表情。 那些刻薄的话语几乎已经涌到他的唇边,却又被他悉数咽了回去。 他想不至于,真不至于,为了眼前这个人,他已把自己弄得足够狼狈,他已出了足够多的洋相,丢了足够多的脸面,现在难道还要为他当众跟人撕破脸吗? 不至于,真不至于,宋文煊他配吗?宋文煊他何德何能? 「陈若景是吧?」 江青止对他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笑着看着陈若景,说道,「我知道你,你是阿煊的合伙人,你们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好朋友是不是?我记得你们好像还一起来过我的诊室。」 「你找阿煊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啊?」江青止又道,脸上挂着一如昨日的温和微笑,「那你们先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阿煊,我先出去,我在前面等你,你们慢慢聊,我不着急。」 宋文煊说好,陈若景也在这时朝他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江医生再见。」 江青止很快离开,他们先后走进近旁的庭院。 冬季的庭院景致分外寂寥,大小石块看似随意地摆放,潺潺的流水在竹漏处积聚了,又向下流进小小的石潭里,宋文煊抽两根烟出来,一根递给陈若景,一根自己含着,他点燃了自己的烟,还想帮陈若景点,陈若景却在这时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说,「用不着。」 「怎么?吃醋啦?」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宋文煊咬着菸头,笑得开怀,两只迷惑人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们……」 陈若景却在这时嗤笑一声,打断他道,「别噁心人了。我对你们之间的鸡毛蒜皮半点兴趣都没有。」 ……也许曾经有,但现在已经消失了。 「我只是刚刚听到了一些传闻,想要来跟你确定真假罢了。」 「传闻?」宋文煊微微怔愣,迷人眼眸中的笑意也在这时尽数收敛了去,咬着烟问道,「什么传闻?」 陈若景便把刚从宋思尔那里得知的消息悉数说了出来,「……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宋文煊倒是坦诚,他先是嗤笑一声,继而拿着菸嘴,吐出一口烟雾,「是又怎么样?难道我不该做?当年他敢那样对我,就该有今天的觉悟。」 陈若景几乎被他气疯了,他深唿吸一口气,勉力压制胸中翻涌的怒火,勉力克制自己不去一拳砸在宋文煊那张面目可憎的面孔上,他看着宋文煊,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你没有做错,你当然没有做错,换我也会跟你一样,可你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做得干净一点?!你眼睛被屎蒙住了?!还是脑子纵慾过度弄坏了?!你拿文景去冒险?!你忘了我们当初创立文景的目的了?!」 「记得啊。当然记得了。」 宋文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他仍是倚靠着墙,一手插进裤兜里,抬眼望向陈若景,说道,「但我觉得你这话说得其实不是特别准确。把文景做大,利用文景当跳板去扳倒你父亲,是你的目的,跟我没有关系,我给你打工这么多年,每个月只领那么点薪水,现在我利用文景的资源去报復个把人,有什么问题?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跑来跟我对峙?!」 「你!」陈若景给他气笑了。 是啊,他想,在他和宋文煊还相爱,还是一家人的时候,他的目标自然也是宋文煊的目标,为此宋文煊不惜放弃百万年薪的工作,只为陪他走过创业最艰难的那个阶段,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不是宋文煊的唯一,他甚至不再是宋文煊心底的那个人了,那么他自然也就不再拥有让他白白为自己付出的权利。 ……他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此次这样莽撞、这样不合理的行为是否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你想要怎么样?」缓过一口气后,陈若景对宋文煊道。 既然谈不了感情,那就只能谈利益了。 「……公司的实际控制权?股份?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能够满足的,我一定满足,只要你别再拿文景去冒险。至少现在还不行。」 ……他离目标已经很近了,只要再给他半年,不,三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够做到他想做到的事。他辛苦布局这么长时间,只为了最后的那一刻,他不能让宋文煊把这一切毁掉,至于目标达成之后宋文煊喜欢什么,宋文煊还想要做什么,都不再跟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得想办法稳住这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的男人。 竹漏处的水积聚满了,敲击在小石潭的边沿,发出当地一声脆响,日头渐渐西沉,专属冬日的冷冽寒意渐渐由地面升腾,逐渐渗入周遭的空气里,宋文煊抽一口烟,把菸头碾碎了,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他便起身走到陈若景跟前,同他脸对着脸,脚尖几乎抵着脚尖。 「我的要求很简单。」 第59页 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陈若景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黑色的髮丝、狭长的眼眸,以及令他朝思暮想的浅粉色薄唇,这张嘴巴非常刻薄,说出来的话好像刀子一样只往人心口里钻,但它尝起来却是甜的。 宋文煊摸了摸陈若景的嘴唇,然后他就势捏住了陈若景的下巴。 「我不要你的公司,也不要你的股份,我不在乎那些东西,它们对我来说没有半分意义。」 「我只要你,小景,我要你陪在我身边,我的要求也不高,你尽管可以继续跟那个叫宋晏的厮混,我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了,但你一周至少得回来一次,周五晚上怎么样?周五晚上我们一起下班一起回家,再一起吃个晚饭……」 「只是吃饭?」陈若景不躲不闪地同他对视,眼睛里溢出嘲讽的笑意,嗤笑道,「不需要陪睡吗?」 -------------------- 叮咚!更新啦!虽然只有三更,但也有一万多字,拜託大家给一点海星、来一点收藏、输一条评论、点一下关注,再赏一点鱼粮,爱你们,下周见! 第37章 糖炒栗子 接到宋晏的电话时,陈若景正低着头快步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前几日下了一场雪,雪未全融,便被一只只脏乱的脚印踩成烂泥一般的雪水,陈若景在这一刻想起他和宋文煊的爱情,……降落的时候那样纯粹和洁白,最终也没能逃过现在这般难堪的境地。 宋文煊要的是一顿饭还是其他其实都无所谓,陈若景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在他那里所剩下的唯一底牌竟然是自己的身体。 「你当我是什么人?!」 日式枯山水庭院里,他们面对面站着,静静地凝望着对方,宋文煊看着陈若景,陈若景也在看着他,良久,陈若景笑了,然后他问对方,「在你看来我像个卖屁股的,嗯?哪里像?这张脸吗?还是我说话和做事的方式给你带来了这种错觉?」 宋文煊拧了拧眉,他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也想叫陈若景不要那样贬低自己,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咬着牙坚持道,「所以呢?成交吗?」 他笃定陈若景会答应。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文景于陈若景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那样矜贵的一个人,可以为了文景让自己喝酒喝到胃穿孔;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可以为了文景放下身段,只为争取一个潜在价值仅有几百万元的小项目……自己的要求跟那些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陈若景,有什么道理拒绝? 然后他就看见陈若景沖他笑了笑,说,「宋文煊,你怎么不去死?」 理智告诉陈若景,对方手里正握着他想要的东西,那么此时他最应该做的是想办法稳住对方,再想办法同对方虚以为蛇。 谈判桌上的谈判技巧有一二三,上学时他的商务谈判课程每每能够拿到高分,没道理在这样一道小坎上拉胯,他想叫自己冷静下来,他也成功了,但不知为何,最后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尽如人意。 那就算了吧。 那就拉倒吧。 把文景做到现在的规模他花了三年半的时间,没有宋文煊的帮助即使耗费双倍的时间,那也至多七年。 七年的时间而已。他耗得起。 南方美人这样好的机会的确难得,可谁能保证未来七年里不会出现类似的机会?即使七年不出现,八年九年呢?只要陈察没死,他的报復就一日不会迎来终结。 别人给他的屈辱他可以忍,因为那些人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宋文煊不同,宋文煊他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一只没皮没脸的赖皮疯狗。 他转身欲走,宋文煊却在这时擒着了他的胳膊,宋文煊眼神怨愤,脸上写满各种不理解,但老实说,陈若景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 说完那句话之后,他的心里脑海里便都只剩下一片空白。 那些经由无数个美好片段所逐渐累积起来的、所编织出来的名为爱情的东西来得那样艰难,走得却又那样迅捷,似乎只是片刻,它们便从满溢变成了空,似乎他的心里藏了一只名为爱情的小鸟,它被慢慢餵养长大,然后时间到了,它便毫不留恋地飞走。……陈若景恍惚自己还听见了它离开时发出的窸窣响动。 ……原来彻底不爱了竟是这样的感觉,陈若景心想,好像身体被掏空了,也彻底轻盈起来了一样。 他挣脱宋文煊的束缚大步朝前走去,宋文煊在后面喊他,说,「陈若景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我们的过去到底算什么?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狠?你怎么可以一点情面都不讲,一点留恋都没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对,我是犯了错,可我的错真的就那么不可原谅吗?你怎么可以一点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 陈若景已经走到门口了,这时他又停下脚步,这倒不是因为他被宋文煊劝服了,他只是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愿意忍受宋文煊,愿意陪他逢场作戏只是为了文景,如今对方既然打定主意想要毁掉文景,那么他与对方周旋的理由便也不復存在。 「明天你有时间吗?」他回过身,笑了笑,对宋文煊道,「没时间也抽个时间吧,我们去一趟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听说现在有离婚冷静期什么的,去晚了说不定要从冷静一个月变成冷静三个月,早点办了你也早点解脱是不是?早点回去吧,你的江医生还在等着你呢,我就不奉陪了。」 第60页 五点多,天色渐渐暗沉,路灯逐个亮起来,霓虹灯闪烁,街边的蛋糕店冒出热腾腾的香气,两个女孩手挽着手,高高兴兴地从蛋糕店里走出来,陈若景停下脚步,忽然开始想念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宋晏买给他的酒酿小圆子。 甜甜的,糯糯的,喝下去之后,整个人的身体都暖和起来。 他想给宋晏打个电话,问他在不在夸父,想叫对方抽空去替自己跑腿去买一份酒酿,想要一回去就能尝到那份酒酿,便是在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餵?」电话接通后,宋晏竟然比他还快速地开了口,语气激动地问他道,「小景,你是不是在天仙桥附近?」 「嗯?」陈若景有点懵,他转过头看了看四周,「什么?」 「天仙桥!」宋晏激动地说道,隔着电波,陈若景都能够感受到他的雀跃,于是他被感染着也多了一丝类似的情绪。 「天仙桥?」他看一眼自己身边的路标,似乎的确是天仙桥没错。 「嗯,你是不是在附近?」宋晏道,「算了,你回头,你回头让我看看是不是你?」 陈若景拿着手机转过头,下一刻,隔着人山人海,隔着万千灯火,他就看见宋晏大步朝他跑过来。 周围吵吵闹闹,陈若景的心空空荡荡,宋晏手里拿着一份糖炒栗子来到他面前,展开土黄色的纸袋子,陈若景低下头看见一片金灿灿的黄。 「好香……」 「嗯。尝尝。刚刚才买的。就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陈若景看见一个铺面不是很大的小店,陈旧的招牌看不清店名,门口亮着的昏黄的灯也只能照亮女老闆忙碌的身影,店门口的队伍倒是能看得清楚。老长。 宋晏说他刚刚也在那边排队,终于排到他的时候,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肖似陈若景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去。 「我喊你了。但你没理我,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吃这个吗?」 「不是。」陈若景沖他摇了摇头,说道,「应该喜欢吧。闻起来挺香的。但我没尝过。」 桥上人很多,来来去去成双成对,宋晏推着陈若景往人少的地方走去,然后他便继续卖力朝陈若景推销道,「尝一下,刚出锅的,要不是为了等它,我早就追上你了。」 「喏。」他剥开一粒,递到陈若景面前。 陈若景想了想,低下头张开嘴来接,……的确很好吃,很软很糯很香,跟板栗鸡里面的板栗属于完全不同的口感,他把自己的感想告诉宋晏,然后他又告诉宋晏说,「就是有点干。你带水了吗?」 宋晏没有立刻回答, 事实上,从几分钟前的某一刻开始,宋晏就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在看。 ……小景的嘴巴,好软。 -------------------- 大家新年好啊新年好啊!更新啦!想要求一点新年礼物!收藏、评论、海星、作收和鱼粮,随便来一点都可以!爱你们!(收藏涨不动,快要没有更新的动力了,呜呜呜呜呜…… 第38章 趋光的飞蛾 圣诞节那晚的亲吻来得太急,走得太快,没等宋晏好好体会,陈若景的唿吸已经离开他的侧脸,事后回想起来,脑子里也只是一片懵,就连陈若景伸没伸舌头,他都半点不记得。 这时却有些不一样,因为他的手指清楚地感觉到了陈若景的嘴唇和他的体温。 温温的软软的……是他的小景。 搓了搓手指,宋晏告诉陈若景说他没带水,但他们身处闹市,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窜动的人头,也随处可见吃的和喝的。 路过一家奶茶店,他们并肩走进去,店里很多人,座位几乎全满,他们的出现很快吸引很多人的目光,陈若景视若无睹,宋晏也丝毫不在乎,他们走到吧檯前点了餐,便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 座位靠着角落,陈若景面朝着店门,宋晏则坐在他面前,替他遮挡一部分过于冒犯的打量目光。 宋晏问陈若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在同一时刻,陈若景也问了他同一个问题,然后他们便双双笑出声来。 「我来这边跟人谈一些事情。工作上的事情。」陈若景一边吃着板栗,一边简短地介绍道,「好了,到你了。」 宋晏倒没计较他如此敷衍的态度,直白地告诉对方说自己是来替谭胜跑腿的。 「跑腿?」 「嗯。当然不是免费的。」 宋晏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两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当着陈若景的面,他搓了搓那两张百元大钞,然后他便朝陈若景宣布道,「待会我买单。你不要跟我抢单。」 陈若景点着头笑了笑,「好。不跟你抢。」 言归正传,宋晏告诉陈若景说他是来替谭胜找霍宇和光年的,原因是谭胜得知光年签了经纪公司,就想要知道……话没说完,被陈若景打断。 「不好意思。」陈若景朝他道歉,但事关自己的偶像,陈若景真的不太能忍得住,「他们这么快就签了?跟哪家?」 「好像叫摩柯,」宋晏道,「就在那边的摩柯大厦里,怎么了?」 ……摩柯大厦同宋氏集团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距离这边大约三四百米,摩柯的法人是桑远才身边的一个秘书,公司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属于环宇。 第61页 「没事。替他们高兴。」陈若景摇摇头说。 奶茶在这时被送过来,一同送过来的,还有更多的打量目光和压低了声音的私语: ——男明星吗? ——新出道的? ——摩柯新签约的艺人? ——好帅啊!我快喘不过气了!啊啊啊啊…… ——我也是我也是! ——去要个签名吗? …… 宋晏开始觉得不高兴了,买了单,他把剩下的一百多块钱塞回兜里,便捧着奶茶,跟陈若景一起走出奶茶店。 外头的天色此时已经黑透了,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宋晏想了一会,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问陈若景要不要围,陈若景看看他身上厚实宽大的羽绒服,再看看自己身上薄薄的一件羊毛大衣,点点头说好。 宋晏的围巾非常厚实,带着男人的体温和他们公用的沐浴露香气,陈若景把围巾在自己的脖子上围了好几圈,把大半张脸都埋进黑色的羊绒围巾里,然后他问宋晏看见光年没有,「……他们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宋晏想了想,说,忽然变成正规军了,光年的几人都有些不太适应,但又很兴奋。 摩柯非常重视他们,一开始就找了非常专业的音乐制作人,为他们量身定制属于他们的音乐大碟,他们现在每天的日程都被安排得非常满,跑去撒泡尿都嫌浪费时间,恨不能把每一秒钟都掰成几瓣来花,只为早日让他们的专辑出来跟粉丝见面。 他说他去找霍宇的时候,感觉霍宇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陈若景十分期待地对他道,一片闪烁的霓虹灯里,这个人的眼睛好像在发光。 宋晏心里有些吃味,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长得帅唱歌好嘛,自己的日安虽然一直火不起来,但自己会赚钱啊,为了陈若景,他几千几百万,甚至几十亿丢出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好比几个小时前他们谈的那笔生意。 要照秃鹫以往的要求,陈若景愿意付出的代价……虽说不是完全没有竞争力,但一层层谈判谈下来,陈若景至少得脱层皮,这不经过自己的手,陈若景没怎么花功夫就拿下那么大个单子吗? 陈若景的要求可不好做,南方美人那么大一家公司,这时去调查人家的财务,还要不动声色,不引起旁人的注意,还要拿到一击制胜的证据,即使是秃鹫,即使秃鹫养着的那些人,也要花费力气,花费很多心思,但因为那人是陈若景,所以他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结果这人转头就开始对别人星星眼,转头对别人一脸期待……宋晏轻轻嘆气。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跟个十多岁的小屁孩比较的自己实在太傻太无聊,于是忍着不悦告诉陈若景说霍宇好像比之前更有活力了,外形方面的改变是一方面(公司的包装),但更多的是内在。 他说虽然现在比以前忙很多,霍宇却比以前开心得多得多得多,在摩柯大厦里看见宋晏的时候,这傢伙跟只撒欢的大狗狗似的,一把扑到了宋晏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宋哥我好想你啊哈哈哈哈哈……」霍宇大喊大叫地道。 …… …… 「啊……」陈若景的脸上现出羡慕的表情。 「嗯……」宋晏的脸上却现出挣扎,过得片刻,他抿了抿唇,试探地对陈若景道,「他半小时前才抱过我。我还没有换衣服。」 几乎只花了一瞬,陈若景便领会到他的言下之意,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有想到内敛沉稳的宋晏竟然也有这样嘴贫的一面,这倒是可以解释对方为什么能跟谭胜那样的人玩到一起了,但他着实对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拉倒吧。我又不是他的私生饭。」 「哦。」宋晏颇有些遗憾地低下了头。 「噢,对了。」想起了什么,宋晏又道,「他给谭哥拍了个视频,他不好意思直接发给他,叫我代为转交,我还没给谭哥发过去,你要不要提前看一看?」 「可以吗?」陈若景感觉偷看别人的视频不太好,但他又不太能忍得住好奇心,「他会不会介意?」 宋晏说不会,「你猜他为什么不好意思发给谭哥?」 「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发给谭哥,」宋晏笑着说,「谭哥转手就能把这个视频放到夸父的大屏幕上,再赶在每天流量的尖峰时段翻来覆去地播放。」 「没事的。」宋晏又道,「他只叫我不要太纵着谭哥,我们几个人私下里传着看看,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啊。」陈若景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走到人少的地方,他们停下脚步,宋晏拿出手机和耳机,按下播放,之后他们便肩靠着肩,头顶着头,依靠着同一副耳机,观看起霍宇的这则视频来。 ……陈若景没有想到霍宇这样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也有这样敏感细腻的一面。 视频里,笑容灿烂的大男孩先是抱着吉他给谭胜唱了一首歌,然后他便放下吉他,用很认真的语气告诉谭胜说他很感激他,很感st band,也很感激夸父。 他说如果没st band,自己和光年不会有那么多支持喜爱他们的粉丝; 说如果没有夸父,自己和光年撑不到今天; 说如果没有谭胜,光年则不会有整支乐队签约经济公司的那一天。 第62页 …… 说到最后,霍宇一度哽咽,沉默了很久之后,霍宇红着眼眶说这天之后,不管他和光年能不能继续走下去,能走多远,他都不会忘了他们在夸父、st band的那些日子,不会忘了同粉丝厮混在一起的日子,不会忘了同同样热爱摇滚的同好们厮混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因为那些日子是他这一辈子最为珍惜的时光之一。 他叫谭胜也不要忘了他,虽然可能暂时没机会回夸父演出了,但往年的除夕露天晚会都有他,今年他也不想缺席。 …… …… 视频断在这里。陈若景捧着奶茶,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蛮好。」他最后如此说道,然后他就感到一个很轻的触感落在自己的脸颊之上。 陈若景专注看视频的时候,宋晏却只看得到他。 光很暗,四下没有人,他们站在一个黑巷子口,宋晏眼里却只有陈若景,好像全世界的光都落在这个人的身上,吸引着宋晏这只趋光的飞蛾,于是不经思考地,他偏了偏头,用嘴唇去捕捉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光芒。 「宋晏,你干什么了?」陈若景问他。 「……」宋晏没有回答,收了耳机,暗灭手机,他便抿着嘴唇,恍若无事地抬脚往前走去。 -------------------- 宋晏:嘻嘻。 更新啦!继续给大家拜年!继续朝大家要新年礼物!嘻嘻! 第39章 宋晏你好烦啊 买了奶茶之后,宋晏的身上只剩下一百六十七块钱,他用这一百六十七块钱给陈若景买了五六样小吃,三四样甜品。 路过一个路边摊,他又看见一条跟陈若景脖子上款式颇为接近,……几乎一模一样的围巾,不同的是,这条围巾的下方绣着一个小小的j字。陈若景看一眼便离开,宋晏却偷偷跑回去将之买了下来。 之后他们又玩了一次套圈游戏,却没能套到任何东西,至此,最后剩下的几块钱也被他们花得干干净净。 所幸现在电子支付非常发达,不然他们连家都回不去。 十一点半,陈若景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宋晏已经完成每日健身,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了。 陈若景留意到他似乎正在观看某部动漫,于是默不作声走去阳台,给桑妍拨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桑妍让他等自己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说话。 方才的环境有些吵闹,这会儿才彻底安静下来,陈若景问她是不是在外面玩,桑妍「呸」了一声,说玩屁玩,她都快忘了夜店dj长什么样了。 「……你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我都快被你害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陈若景有点懵,「我什么时候害你了?」 桑妍便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 她说,自打那日她听从陈若景的建议,将光年乐队推荐给梁秘书,也即摩柯的挂名总裁之后,她的日子就再没清闲下来过。 陈若景不太理解,「这几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你也觉得没关联,是不是?!」桑妍痛苦道。 但很显然,梁秘书不这么认为,桑远才也不这么认为,因为在见过光年之后,梁秘书便在桑远才面前盛赞桑妍挑人的目光。 「……所谓人之才器,各有分限;大小异宜,不可逾量,大小姐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只是才情未到显现的那一刻。」 陈若景感觉自己好像能够预知到事情的走向了,忍着笑说,「那你现在什么职位?摩柯的艺人总监?」 「艺人总监倒是好了。」桑妍嘆气道,「我现在是助理,全公司最没地位的小助理,名字都没听过的十八线小煳咖也敢指挥我跑动跑西的小助理,哎呀,不能想,想起来就来气。」 说着不提,但她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愤愤不平地告诉陈若景说,下午有个男艺人,没听过名字,不知道有什么作品的男艺人朝她抱怨说公司发的拖鞋不合他的脚,叫她去百顺给他买拖鞋。 ……百顺百货大楼距离摩柯大厦少说几十公里的距离。 「……我说光年正在排练,我得随时盯着,暂时走不开人,结果你猜怎么着?」 「哇靠,这个煳笔竟然朝我发火,说我工作态度不端正,我说我是光年的助理,又不是他的助理,有本事让公司给他配个私人助理啊,好傢伙,这傢伙转头就告了我一笔黑状,妈的,煞笔领导还帮着他骂我。」桑妍气得牙痒痒。 陈若景这时候其实是有点想笑的,但他想如果他笑了,桑妍可能会更生气,于是忍着笑开始给桑妍顺毛,他叫桑妍想想煳咖男艺人和煞笔领导知道她身份之后的震惊脸。 「……现在压迫得越厉害,回头的反转就越刺激。到时候别忘了喊我去看热闹。」陈若景蔫坏地笑着道。 桑妍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胸中登时舒畅很多,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陈若景便准备挂电话,桑妍却又喊住了他,问他今年过年什么安排。 已经农历十二月份了,再过没多久就到春节了,以往的春节陈若景都是跟宋文煊一起过,今年没了宋文煊,陈若景转头看一眼客厅里正捧着手机看动漫的人,听见桑妍试探地问他要不要回卜居山庄来过。 「……老爷子每年过年都会提前叫人把姑姑生前住的那个房间收拾一遍,今年估计也不例外,你要是愿意回来,老爷子应该会很高兴。」 第63页 「噢。」陈若景趴在栏杆上说,「再说吧。」 「老爷子前段时间还去了夸父!」赶在陈若景挂电话前,桑妍又道。 这倒让陈若景感到意外,「他来夸父做什么?」 「因为我告诉他说你很喜欢光年,」桑妍说,「那时候梁叔还没找人去跟光年接触,老爷子就说想要亲自去接触接触,看看我们的眼光靠谱不靠谱,然后……」 说着,她笑起来,「朋克老年组你见过没有?哈哈哈笑死我了,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一百四的老傢伙打扮得潮得不行跑去livehouse,哈哈哈哈待了半小时回来之后说上年纪了,身体受不住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陈若景这时也没能忍住,跟着笑了一声,桑妍适时问他,「怎么样?回来吗?」 陈若景托着下巴看不远处的夸父灯牌,然后他收回目光,还是那句,「再说吧。」 挂了电话,陈若景回到客厅,就见宋晏仍是坐在沙发上看动漫,察觉到他的动静,宋晏便摘下耳机朝他望过来,问他,「要一起看吗?」 宋晏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陈若景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陈若景看一眼他手里的耳机,便回屋把自己的耳机拿出来,说,「我这个音效应该好一点。用我的吧。」 ……几百块一对的耳机相较几万块的,显然后者的各方面表现都要优越许多。 宋晏没道理拒绝,他从陈若景手里接过耳机,就听陈若景问自己他坐哪里,宋晏戴上耳机,朝沙发外侧让了让,说,「坐里面吧。里面暖和一点。」 这只沙发虽然不太长,却足够宽,两个成年男人并排坐着虽显拥挤,却也能够容得下。 陈若景朝他道了谢,脱了鞋,坐到沙发里侧。 毛毯很厚实,里头很暖和,沙发上很软,鲁道夫蹲在沙发旁看着他们,陈若景便回身把它抱起来,然后他们便一边撸狗一边看起动漫。 宋晏告诉陈若景说这部动漫名叫《石之海》,是系列动漫《jojo的奇幻冒险》的第六部 ,也是由女性角色担任主角的第一部。 事实上,前段时间开始,宋晏的父亲宋诚就开始逐步将宋氏集团的各类产业交接到宋晏的手里,而从上个月开始,宋晏开始断断续续地接触文娱这一块的业务,为了进一步了解当下文化娱乐产业的形态,他註册了各大网站的帐号,尝试了解现在的年轻人正在接触的东西。 陈若景来之前,他正以两倍速加快进的方式快速浏览这部动漫,同时在心里分析它如此成功的原因。 陈若景来之后,他便将播放速度调回去,同时一边摸着鲁道夫的狗头,一边给陈若景做背景介绍,好放方便他快速进入剧情。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陈若景的反应,然后当他介绍到三乔的星尘远征军时,他就感觉自己的肩膀重了一下,转过头,他就看见陈若景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 陈若景睡得很熟,很长时间都是唿吸均匀的状态,宋晏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快了一点点,脸变得很热,那里也控制不住地出现了一点反应。 他想要换个坐姿,好让自己舒服一点;想要向外挪一点,好叫陈若景舒服一点,又生怕将陈若景吵醒了,于是硬挺挺地坐着,一动都不敢动。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凌晨的二点多钟,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鲁道夫这只没良心的小东西完全不知道它的主人正在经歷着什么,兀自熟睡着,打着小唿噜。 动漫播完了,开始进入看似随机播放的状态,宋晏感觉自己有点熬不住了,于是把鲁道夫叫醒了,又从沙发上赶下去,然后他便扶着陈若景的脖子,慢慢地将他平放到了沙发上。 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健身的意义,感受到了平衡的肌体力量所能带来的巨大好处。 他托着陈若景的脖子和上半身,将他从接近九十度的坐姿,缓慢又平稳地平放到沙发上,中间半分都没有惊到过睡着的人。 而当他终于完成这个堪比壮举的操作之后,熟睡中的人竟又翻了个身,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 宋晏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又生怕自己听错了,比如陈若景其实喊得是宋文煊的名字,亦或是在咒骂宋思尔。 他在一片灰濛濛的黑暗中看着陈若景的侧脸,想叫让陈若景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他刚刚开口说了一个「餵」,就听见陈若景闭着眼睛说,「宋晏,你好烦,你别说了,我好睏。」 宋晏:「……」 原来真的是自己,宋晏愣住了,然后一瞬间咧开了嘴笑,他抿着嘴唇笑了一会,然后他心情愉悦地走下沙发,抱了一床被子,高高兴兴地睡在了地上。 「好我不说了。你好好睡。」他说。 「晚安小景。明早见。」他又道。 -------------------- 这几章好甜哦,给大家拜年!本周更新结束啦,大家下周一见! 第40章 别不高兴 年二十四,距离过年还剩一周不到的时间,楼道外晾晒着咸肉和腊肠,大小店铺陆陆续续地关张,旧城区的年味逐渐浓厚起来,但对陈若景来说,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六早晨。 此时距离他同宋文煊提出离婚的要求已过去了接近两周的时间,这两周内,他曾多次通过辛喜,通过宋文煊的助理约见对方,却都被告知宋文煊很忙、没空、还在x城出差,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消息。 第64页 x城那边有什么要紧的项目? 陈若景想不起来。 而直到他亲自给宋文煊打去一个电话,他才知道原来对方是陪江青止回x城探亲去了。 ……江青止的母亲查出癌症晚期之后,便放弃了治疗,回去x城老家。 这回江母的病症再次恶化,江青止不得不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赶回x城,宋文煊则一直陪同在他身侧。 …… 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啊,陈若景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他便按下语音键,发送消息给宋文煊,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老实说,他觉得宋文煊似乎有意在拖延时间,但他不清楚为什么,他希望对方是因为被江青止的事情绊住了手脚才抽不出时间,而不是还对自己,对他们的婚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陈若景点亮屏幕看见宋文煊的回覆,宋文煊说,「江医生想要留在x城过年,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我得陪着他。」 「半天的时间都抽不出来?」陈若景松开语音键,放下手机继续吃早饭。 桌子上放着蔬菜饺子和小馄饨,陈若景吃蔬菜饺子,宋晏吃肉包子和小馄饨。 今天的早饭是吴阿姨做的。 自打陈若景下定决心同宋文煊离婚之后,他就把吴阿姨喊来了新苑小区。 他叫周叔每天早上来接自己上班的时候,顺道把吴阿姨一块带过来,省得吴阿姨自己坐车麻烦。 陈若景跟宋文煊扯皮的时候,宋晏正忙着跟吴阿姨聊天,吴阿姨的厨艺非常好,普普通通的蔬菜饺子到了她手里竟能变幻出层次丰富的味道,宋晏朝她请教厨艺的时候,鲁道夫就低着头,专注地舔自己的唧唧毛。 手机安静了很长时间,直到陈若景吃完三个饺子,那头都没有任何反应。 陈若景猜测宋文煊是不是在摇头嘆气,亦或流露出了其他异样的情绪,……如他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但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陈若景看不见,也不想看见。 一段时间的安静后,手机再次响了起来,陈若景解锁手机,就见他和宋文煊的聊天框里多出一条长达一分多钟的语音消息。 按下播放键,陈若景就听见宋文煊用很低沉,很沙哑,又很疲惫的嗓音对他说道: 「小景,上回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逼你,不该用那样的态度跟你说话。 但真的,我没有别的办法,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简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没真打算对文景出手,就算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也不会对文景出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针对你,针对文景,文景是我们共同的心血,我怎么忍心让它付诸东流? 上回的事是我不小心,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在你的目标达成之前,我不会再做任何让文景陷入危险境地的事情,你的目标也是我的目标,你想做的事,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帮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小景? 江医生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他彻底稳定下来,我就跟他讲清楚,到时候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吗?」 语音在这时播放结束,陈若景看着手机屏幕陷入沉思。 宋晏拧紧眉头,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悦,他放下勺子,看向陈若景,刚要发表什么高见,就被回过神来的陈若景捏住了脸。 宋晏:「……」 被捏着脸,宋晏不太好说话,于是他口齿不太清楚地问陈若景,「哩在做什么?」 陈若景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像只是看见宋晏不高兴,他便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捏住了人家的脸颊,他才发现自己的举止似乎不太妥当。 吴阿姨正在包饺子,见状便眯着眼睛望着他俩笑,陈若景感到头皮有些发紧,于是咳嗽一声,松开手,又掩饰性地揉了揉宋晏的头髮,说,「别不高兴。」 宋晏愣了愣,随即他便抿着嘴唇,低下头笑,陈若景也跟着笑了一下,他看了宋晏一眼,拿着手机,走去了阳台。 按下播放键,他把宋文煊的话从头到尾地又停了一遍,然后他便放下手机,思考该如何回復。 从前他怀疑宋文煊脑子有毛病,现在他确定了,这傢伙的脑子就是有毛病。 之前他百般刺激自己,无所不用其极地往自己的心口捅刀子,转过头又作出深情款款的样子说他还爱自己。 之后他又不顾江青止的意愿,在自己面前同对方做出亲密无间的姿态,转过头又说要跟对方划清界限。 …… 他真的还爱自己吗? 陈若景不知道,但他想,作为一个平凡普通人的自己,怎么承受得了大情圣先生如此变幻不定的爱? 他的心脏可没那么强大。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是看在他们以往的感情,还是看来文景的潜力和市值上,……估值几个亿的公司虽比不上环宇、宋氏那样的巨鳄,但在同样不依靠家族,只凭藉自己的平辈公司里,文景的各方面实力都算得上中上。 所以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宋文煊决定放弃对文景的攻击,对陈若景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他的动作再快一些,说不定半年的时间都用不上,……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年了,要是在那个时候自己能拿着一些东西去给陈察拜年,陈若景想想都觉得刺激。 第65页 思及此,陈若景便按下语音键,告诉宋文煊,「我知道了。再说吧。」 -------------------- 下一章不好切割,这里就短一点,更新啦,大家后天见! 第41章 那块大玻璃 「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去外地过年?」 宋晏收拾完行李,推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听见陈若景这样对他道。 下午三点半,阳光丰盛,陈若景盘腿坐在沙发上,穿着居家的服装,他两只脚光着,手里抱着一个笔记本,两只细白的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抽空看宋晏一眼。 宋晏却只看着他的脚。片刻后他移开目光,回屋拿了一双袜子出来,套在陈若景的脚上,随后,他便就着蹲坐的姿势告诉陈若景说,他的母亲在外地。 「外地?哪里啊?」 「衢清山。灵妙寺。」 「寺庙?你母亲是……」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脚上,……宋晏两只手握着他的脚,半蹲在地上,他的神色起初自然,后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朵一寸寸变红了。 万语千言涌上心头,陈若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宋晏,目光复杂,宋晏也在看着他,且赶在他开口之前,反咬了他一口,说道,「怪谁?」 陈若景,「……」 宋晏,「……」 这时大门被人推开,吴阿姨裹着一身寒气,提着大包蔬菜和一只酱鸭从外面赶回来。 把菜和酱鸭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吴阿姨拿出一盒草莓问陈若景要不要吃草莓派,陈若景回过神说吃,吴阿姨便高高兴兴地提着菜去厨房。 宋晏还蹲着,陈若景不耐烦地踢了踢他的膝盖,「发什么呆,去帮忙啊。」 「……噢。」宋晏依依不捨地松开他的脚,慢吞吞地站起身。 陈若景,「……」 草莓派很容易做,屋子里很快充斥一股馥郁而诱人的香气,宋晏端着草莓派回到客厅时,神色已恢復如常,把草莓派递到陈若景跟前,宋晏告诉他自己的母亲现正在灵妙寺带髮修行。 「……她不想回s市,所以每年都是我跟我妹妹一起去找她过年。」 「在寺庙里过年?」陈若景觉得新鲜,从宋晏手里接过一柄小勺子,低下头开始吃东西。 草莓派下面是一整块烤好的面饼,中间码放十几粒硕大饱满的红草莓,上头再铺一层由新鲜草莓熬煮出来的粘稠酱汁,做法虽然简单,味道却着实不错。 陈若景吃了第一口后,又尝了第二口,然后他放下勺子说今日份的碳水摄入已经足够,不能再吃,再吃就要过量了。 陈若景一贯以来都是如此,再喜欢吃的东西,他都能够剎得住车,适可而止。 他对自己要求很高,这种高要求不仅仅体现在事业工作上,更是体现在生活中的每一处小细节:严格的作息习惯、严格的饮食习惯、严格的健身习惯。 宋晏习以为常,递纸巾给他擦嘴,从他手里接过剩下来的碗碟之后,他便就着陈若景刚刚使用过的小勺子,继续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告诉陈若景说他和他妹妹一般提前几天过去灵妙寺,之后再赶在除夕之前回来s市。 事实上,十岁那年父母离婚,母亲决定带髮修行之后,宋晏便带着妹妹,随母亲去了山上,那时妹妹刚学说话不久,宋晏也还在上小学,他们在山上住了三年,三年后,宋晏渐渐长大,山上的教育渐渐跟不上,母亲才狠下心将他送回s市,送回父亲的身边。 「……我父亲住在本地,不过他已经有他自己的家庭了,所以我们平时联繫不是很紧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象徵性地聚在一块吃个饭。」 陈若景懂了,他感觉宋晏的家庭状况其实跟他还蛮相像,不同的是,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好多年,而他跟父亲的关系则要更加不可调和一些。 ……逢年过节都不会聚在一起吃饭。 「……在山上过年的时候,我们会念经,敲钟祈福,摆蜡烛上香,噢对了——」 说着宋晏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亮,然后他便放下勺子,伸手向自己的脖颈,从里头拿出一块还带着热乎气的玉佛吊坠。 「这个是灵妙寺的老主持送给我母亲,我母亲又转送给我跟我妹妹的。」他对陈若景道。 一些些记忆涌上心头,陈若景看着那块翠绿色的玉佛吊坠(大玻璃),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宋晏对此一无所知,他把吊坠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来,递到陈若景面前,说,「给。」 陈若景没有接,宋晏便以为他不想要,赶忙道,「这个是住持开过光的,能辟邪,很灵验的,我也不是送给你,我就是拜託你替我保管几天,等我回来你再还给我。」 陈若景依旧没接,宋晏便拧起眉毛,说,「小景……」 「……」陈若景见不得他这副模样,……皱着眉头,一脸委屈,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自己欺负他了吗?没有吧。 不戴这块大玻璃就是欺负人吗?不是吧。 但其实,好像,戴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关系?陈若景忽然又想。虽然那是一块大玻璃。 「帮我戴上吧。」陈若景最后道。 宋晏立时高兴起来,他抿着嘴唇笑了笑,然后他便起身,把玉佛吊坠戴到陈若景的脖子上,又绕到陈若景身后,非常心机地打了个死结。 第66页 陈若景脖颈修长,皮肤白皙,即使戴着一块大玻璃,也能看出几分高级感来。 宋晏看着他,摸了摸鼻子,说,「嗯。好看。」 「……」陈若景心情复杂地看一眼电视机屏幕上映照出来的自己,想要摘下来,努力了几回还是放弃了,「……你开心就好。」 宋晏走的那天是年二十四,走的时候嘱咐陈若景一定等他回来,他说他想跟陈若景一起过除夕,还想跟陈若景一起守岁,他说他想在新年到来的第一时间看见陈若景,也希望陈若景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他,对此,陈若景表示无所谓和随便,然后在三十那天上午出门去了一趟超市。 ……普通人家都是怎么守岁的来着? 周叔放假了,陈若景自己开车,他一边开车,一边控制智能语音进行检索,检索出来的结果非常丰富,五花八门的东西听得陈若景头昏脑涨,最后不得不把求助的电话打到桑妍那里。 可桑妍一个挥金如土的超级富三代哪里知道普通人的故事? 好在她的身边不乏一些出身普通家庭的孩子,一圈人问下来之后,桑妍告诉陈若景说,买吃的,各种吃的,越多越好,尤其各种口味的薯片,每一样都来一包,一边吃薯片,一边看春晚,一边吐槽春晚,简直人生乐事。 「除了螺蛳粉味的。」一片安静的背景里,忽然多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陈若景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刚要说些什么,桑妍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今天什么安排啊,你家那个小主唱呢?没有陪着你吗?」 听见宋晏的名字,陈若景登时将方才的疑惑忘在了脑后,点着头说,「他去陪他母亲过年了,今天下午回来。」 「哦豁……」桑妍怪笑道,「怪不得忽然问我这些东西呢,怎么啦?今年打算跟他一起过年啊?」 没有立刻等到他的回答,桑妍惊讶地说,「怎么?还真被我说中啦?」 遇到红绿灯,陈若景慢慢踩下剎车,「怎么了?不行吗?」 「那倒也不是……」桑妍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又变得踟蹰起来,她道,「所以你今年还是不想跟老爷子一起过年啊?」 陈若景没说话,但他的沉默已经非常能够说明问题,桑妍轻嘆一口气,「哎呀,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中午呢?中午你有时间吗?」 绿灯亮了,陈若景松开剎车,踩下油门,「我得先看看,怎么了?」 桑妍说,「还能怎么?约你吃饭,提前陪你过年啊,这点时间总能挤出来的吧,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姐姐吧?」 购物中心近在眼前,陈若景一时想不到理由拒绝,于是说,「行。确定好时间和地点后通知我。」 -------------------- 这章也是甜的叭?是的叭?求一点海星评论收藏作收和鱼粮,爱你们,后天见! 第42章 新年礼物 大年三十,超市的停车位处于前所未有的爆满状态,陈若景开车转了很久,才在距离超市大约五六百米的一个断头巷子的巷口处,找到一个划出来的停车位。 停好车,他进超市逛了一圈。 大年三十的大街上分外热闹,拜年的音乐响彻大街小巷,走进超市,一眼望过去,四处都是喜庆的红色,陈若景自己对零食没有偏好,也不太清楚宋晏喜欢吃什么,推着推车在超市里逛了一圈,最后把差不多认识的牌子统统买了一遍,x事,x客,x佳以及x愿。 结完帐,陈若景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走出来。 今日天气很好,巷道里无风也无人,陈若景提着零食走进去,还没靠近,就见自己的车被一辆黑色的宾利给挡住了,两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他的车门旁。 陈若景微微怔愣,也下意识升起了一点警惕的心—— 他现在的身份虽然一般,但他背后的两个利益集团可都不容小觑,虽说业内人士大都知道他和陈察,和桑远才关系不睦,但难保出现一个耳聋眼瞎又病急了乱投医的,把他这个老树根,当成救命的千年人参。 到时候陈察和桑远才都捨不得给钱,那他还不得给人撕票? 思及此,他便慢慢地停下脚步—— 在他的身周,此前看起来各司其事的十几个壮年男人也在这一刻慢慢地停下了手上的活计,闲逛的停下了脚步、晒太阳的睁开了眼睛、聚在一块抽菸聊天的也都停下了话头,朝着他们的方向投来似有若无的目光。 陈若景若有所查,淡淡瞥了一眼后,便又收回目光,胸中对那些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陈若景慢慢地松了一口气,重新把目光投向前方的来人。 黑色的宾利安安静静地停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安安静静地站着,冷风卷进巷口,捲起地上的菸头和碎纸屑,陈若景拧了拧眉,刚要问他们是什么人,就见黑色宾利的后排门被打开,刚刚约好一起吃午饭的桑妍坐在车里看向自己。 「愣着干什么啊?赶紧上来,我靠,冷死我了。」桑妍没好气地道。 陈若景微微怔愣,十几个壮年男人却都松一口气,领头的人使了个眼色,刚刚聚拢的包围圈,慢慢散开。 陈若景回过神,登时有些哭笑不得,把手上的零食交给保镖,把自己的车钥匙也交给他们,嘱咐他们替自己把车开回去,又嘱咐他们替自己餵狗之后,他便抬脚走上宾利。 第67页 「吓我一跳,还以为要被绑架……不是说了店里见吗?怎么亲自过来?」 车发动,慢慢驶上正路,桑妍拿着手机编辑简讯,「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刚刚出过意外,有点惊弓之鸟是不是?」 把手机塞回随身携带的小皮包里,她又解释说,「刚才路过这里,小陆眼尖,一眼认出你的车,这才带着我们绕了一个远路……是不是啊,小陆?」 「啊,嗯,嗯,」司机小陆说,「是、是。」 陈若景,「……」 *** 午饭的地点是一家风格颇为雅致的私房菜馆,宽敞的大门掩在僻静的角落,绕过影壁之后,是一个养着锦鲤的池塘,池水清澈,几尾红白锦鲤欢快地游玩,池上设一座拱桥,桥上有凉亭,可供游人暂短停歇,过了拱桥进正厅,厅内陈设古朴雅致,前台的接待便是设在此处。 来之前他们已经提前预定好了包厢,于是走到前台,报上姓名之后,便有服务生朝着他们迎了过来,领着他们往预定好的包厢方向走过去。 穿廊过桥,他们来到一座临水的暖阁,暖阁门关着,服务员伸手推开,躬身请他们进去,又问他们人来齐了没有,是不是现在点菜? 没有立刻收到回声,服务生抬起眼睛,就见新来的两位客人不知从何时开始,脸色已经变得极为奇怪,从阳光和煦到冷若冰霜,从笑容满面到心虚不已,这二位似乎只花了一瞬的时间不到。 包厢开着暖气,内里暖融融一片,包厢空间开阔,正中摆放一张小方桌,桌上的小个青瓷瓶子里摆放一只新鲜採摘下来的腊梅,香气清淡,桌子四角摆放四张木凳,包厢临水,偌大的八角窗正是饲养锦鲤的那方池塘。 桑远才就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盒鱼粮。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便放下鱼粮,朝着门口的方向望过来。 多年未见,桑远才仍是记忆中不苟言笑的模样,他手边放着拐杖,脸上带着老花镜,身上穿着中山装,梁秘书负手站在他身侧,保镖肃着脸站在他身旁,他却只看着自己,眼睛闪动一种异样的光。 陈若景却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转头看向桑妍,眼睛一寸寸冰冷,像是要把桑妍刺个对穿。 桑妍满脸写着心虚,看都不敢看他,她缩了缩脖子,抬脚往里走去,走到里侧,她坐在桑远才身边,打着哈哈说,「哎呀,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嘛,一起吃顿饭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陈若景在这一刻确认自己再次被桑妍套路的事实,也彻底失去了陪桑妍吃饭的意愿,……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以及大大后年……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没能如愿,门口站着的两个保镖拦去了他的去路。 「怎么?软的不行来硬的了?」他回过头,看向依旧坐在窗边的桑远才,俊美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冷淡的笑,「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呢,怎么这就不行了?」 逆着光,陈若景看不清桑远才的神色,不知道素来以铁血着称的老人此刻眼眶已然湿润了,隔着好几米的距离,祖孙二人静静地同自己对视,须臾,桑远才收回目光,摘下眼镜,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方巾帕,展开那条手帕,然后他低下头,开始擦眼睛。 陈若景:「……」 「这么多年不见,小景真是长得跟小阿寻越来越像了,连生起气来骂人的样子都一模一个样。」这是梁秘书的声音。 梁秘书在桑远才身边待了大半辈子,是为数不多的,见证桑远才与桑寻父女离心,又见证桑远才与陈若景祖孙离心全过程的老人之一。 「可不是嘛?」 桑远才擦完眼睛,便将手帕叠好了,重新放回口袋里,将眼镜重新挂到鼻樑上时,他的神色已恢復如常,……如果忽略他眼底那抹淡淡的怅惘的话。 他看向陈若景,轻轻嘆气,又摇了摇头,说道,「那小嘴叭叭叭的,简直跟小刀子似的,说出口的话直往人心口里钻,就跟生怕我这把老骨头活太久似的,嗐……」 梁秘书笑了笑,不予置评,桑妍却有些听不下去,赶忙打圆场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小景他这不也是太意外了吗,其实他平时都还……」 「行了丫头,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桑远才却出口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他什么脾气,你爷爷心里还是有数的。」 手边的木几除了搁置茶杯,还摆放一只文件袋,桑远才扶着拐杖站起身,而后他抬手拿起那只文件袋,慢慢走到陈若景跟前—— 「外公没打算跟你来硬的,外公都一把老骨头了,哪能硬得过你们年轻人?」站在陈若景跟前,桑远才笑笑说,「傻孩子,外公这是来给你送新年礼物来了。」 「来,拿着。」把那只文件袋递到陈若景的手里,老爷子拍了拍陈若景的肩膀,「新年快乐,小若景。」 「晚上记得回家给你那个混帐老爹拜个年。」走到门口,他又补充一句。 「走了,老梁,把地方让给两个年轻人吧,哎呀,一把老骨头了,想要蹭顿饭都蹭不到,可怜哟。」 梁秘书抿着嘴唇笑了笑,然后他便抬脚追上桑远才,又搀扶着他,同他一起,走出包厢。 -------------------- 这周的更新结束啦,下周见!拜託给一点海星,点一下收藏,书架待了六周,孩子快要凉哭了~ 第68页 第45章 家宴i ——不好意思。晚上有安排了。 ——新年快乐。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外头的雪堆了厚厚一层,衢清山靠着南边,温度还高一些,回到s市之后,情况变得截然不同。 走进停车场的那一刻,唿啸而来的寒风让只穿棉服的宋锦书直唿受不了,抱着哥哥的胳膊便是一阵哆嗦。 她见宋晏手上抓着一条围巾却不围,便问他是不是可以借给自己戴。 宋晏此刻的注意力还在自己的手机上,他定定地看着手机里的那两条消息,然后他轻嘆一口气,把手机塞兜里,把围巾递到宋锦书手里,「拿去。」 十多秒钟后,他又把围巾从妹妹的脖子上重新摘了下来。 宋锦书刚刚暖和起来,这时就有点懵,她眨巴一双澄澈清明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宋晏,「哥,你在干嘛?你脑子坏掉啦?」 宋晏摸着围巾上头的花体j字,没好气说,「出门不查天气的人脑子才坏掉了。」 「噢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脑子本来就不太好使。」 「……」 「刚刚出发的时候你是怎么跟妈保证的?你说你今年一整年都不可以欺负我的,你说话不算话,下回打电话我就告诉妈。」 宋锦书对付宋晏有两大招,其一是哭,其二是告妈妈,两招都是绝招,随随便便使出一招都能让宋晏吃不了兜着走。 宋晏闻言便立刻举起手作投降状,「怕了你了。」 弯下腰打开行李箱,从里头翻出一件分外厚实的羽绒服,把羽绒服展开来,递到妹妹的手里,「穿好了。不许告状。」 宋锦书嫌衣服不好看,不想接,宋晏便干脆将衣服裹在她身上,「事怎么这么多?」 ***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因为提前打了招唿说不回来过年,所以一家人看见宋晏时,就都有些惊讶。 ……虽然都是惊讶,却也略有不同。 宋诚的惊讶带着欣喜,他大步朝着二人的方向走过来,一把抱住宋晏,拍着他的后背,高兴地说,「怎么突然决定回来?也不提前跟爸爸讲一声?」 至于那对母子…… 章以云的情绪一直都藏得很深,宋晏判断不出她的惊讶中是否还包含其他另类的情绪,好像她亲生儿子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掩饰的惊和恶。 时隔多年,再次在自家的客厅里看见宋文煊,老实说,宋晏也挺惊讶,他在这一刻想起宋文煊发给陈若景的那一长段求和消息,也想起宋文煊死拖着不愿同陈若景离婚的事情,他的面色渐渐地冷了下来,也开始好奇,宋文煊不在x城陪江青止过年,忽然跑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宋文煊为了让章以云松口答应替他组建家庭聚会,允诺了对方一个条件,家庭聚会虽没能组建起来,宋文煊的承诺却不得不兑现。 所以章以云叫宋文煊回来,宋文煊就不得不回来。 宋晏对此一无所知,偌大的客厅里,他们的视线短暂的交汇,摩擦出的火花却四溅在周遭的空气里。 宋诚若有所查,松开了宋晏回过头,章以云面色僵了僵,碰了碰宋文煊垂在身侧的手,笑意盈盈,「我去叫厨房多加几道思尔喜欢吃的菜。」 说罢,章以云起身离开,宋文煊也在这时垂下眼睫,「爸我出去抽根烟。」 宋诚笑呵呵地点头说好,那之后,他便拉着宋晏和宋锦书坐到沙发上,叙起家常来。 *** 年夜饭八点零八分准时开席,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放十八道样式精美的菜餚,后来新加的六道菜摆放在宋晏面前,白灼虾、清蒸鱼、上汤娃娃菜……都是宋晏喜欢吃的东西。 宋诚坐在主位上,宋晏坐在他对面,章以云挨着宋诚和宋文煊,宋锦书则走到宋晏旁边一屁股坐下。 「哇,今晚有小羊排欸!」宋锦书放下手机,高兴地说道,「兰姨,你怎么把小羊排放那么远啊?」 宋锦书喜欢吃小羊排,宋文煊也喜欢,宋文煊好多年没回家过年,今天上午章以云特地嘱咐厨房晚餐多加一道菜,多做一份小羊排,于是上菜的时候,兰姨便想当然地把羊排摆到了宋文煊跟前。 听见宋锦书的话,宋文煊平静无波的面容有了些微变化,他的面色隐隐有些发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握紧—— 17岁的宋锦书被哥哥和爸妈保护得很好,尚未经歷人世间险恶,不懂得察言观色,也没有敏感到凭直觉就能发现气氛微妙变化的能力,她只是巴巴望着那盘羊排,暗自欢喜即将吃到自己爱吃的东西。 「兰姨,这盘西蓝花我不要,您帮我换一下。」 兰姨面露难色,看向章以云,章以云神色微僵,但也只是片刻,过后她就笑盈盈望向帮佣兰姨,说道,「兰姐你也真是,知道我们锦书喜欢吃羊排,怎么还把羊排放这边来?真是该罚,赶紧端过去吧。」 兰姨愣了愣,点头应了声好,宋锦书欢欢喜喜地从兰姨手里接过那盘小羊排,高高兴兴地朝章以云道谢,「果然还是云姨你对我最好,谢谢云姨。」 章以云笑容和煦,「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多见外啊。」 宋诚却说,「道谢还是有必要的,锦书这孩子从小就被惯坏了,小云你可不能再惯着她了。」 第69页 话虽这么说,他也没有阻止宋锦书对着小羊排大快朵颐的动作,反而嘱咐侍奉在旁的佣人,提前准备一些解腻助消化的药物。 一派和谐的氛围之中,宋晏掀起眼皮,看向宋文煊的方向,宋文煊的面色隐隐有些发白,低着头不与任何人对视,有那么几个瞬间,宋晏感觉自己好像又看见了少年时期阴郁沉闷的那个他一样。 只是同那时候相比,宋晏心中的不适感变淡许多,纯粹的愉悦浓厚些许。 收回目光,宋晏端起酒杯,朝宋诚和章以云举起,「爸,云姨——」 又捅了捅正在埋头啃小羊排的宋锦书,「锦书,我们先喝一个吧。」 宋锦书说哦,他们一起举起了酒杯。 宋文煊愣了愣,也跟着端了起来。 *** 吃完饭,领完红包,他们回到沙发上开始看春晚,严格来说,似乎只有宋诚和章以云在专心看春晚,宋锦书抱着手机,跟群里的小姐妹聊得热火朝天,宋文煊去外头抽菸了,高大瘦削的身影在无边的夜色中显得分外落寞。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宋晏拿出来,看见谭胜给他拨来的视频电话。 夸父旧例的除夕晚会已经开幕,宋氏集团大厦顶楼的露天舞台也已经搭建起来,临时加建的玻璃幕墙上隔绝了风和寒气,却不隔绝夜空和美景,谭胜把现场的情况转播给宋晏看,又问宋晏还过不过来,什么时候过来,因为他们已经闹了好一会儿了。 邀请的乐队都来了,相熟的朋友也都到场,背景有人声,也有音乐声,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宋晏却有些兴致缺缺。 少了那个人,所有乐趣似乎都被减半了。 告诉谭胜自己今晚心情不好,就不过去了,宋晏挂了电话,回到屋子里。 会客厅里,这年的春晚还在继续,电视机屏幕发出的红白光芒照在沙发几人的脸上,宋诚在和章以云说笑,宋文煊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宋锦书仍旧抱着手机……宋晏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他忽然改了主意。 ……即使乐趣减半了,似乎也比待在这儿受折磨要好。 他走进会客厅,打算告诉宋诚自己准备出去一趟,晚上就不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管家推开门进来。 「外头下雪了,捡日不如撞日,今年的全家福要不在雪地里拍吧?」管家笑着说道。 外头的确在下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很快在地面上积聚了一片纯粹的白,管家看着宋诚,宋诚却要偏过头去朝章以云请示,章以云刚要点头,余光瞄见了宋晏,于是停顿话头,笑着问,「思尔怎么说?」 宋晏看一眼窗外的鹅毛大雪,又看一眼蠢蠢欲动一脸傻样的宋锦书,顿了顿,点头,「……也好。」 「省得明天一早家里来人,手忙脚乱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自始至终,没人朝宋文煊投去一瞥,宋文煊也好像完全不在乎,起身往楼上走去,把热热闹闹交谈的几个人抛在身后。 穿上厚实的衣服,五个人先后出了屋。 雪很大,门口的台阶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白,两旁的矮灌木也似一夜白了头,胖墩墩地站着。 宋锦书两只手扶着膝盖,站在最前方,宋诚章以云站在她身后,宋晏站在宋诚身后。 宋文煊犹豫片刻,抬脚走到宋晏身旁。 闪光灯亮了一下,管家低下头看照片,「大家都戴了围巾,大少爷你也回去戴一条吧,好看一点。」 宋锦书摆了好半天姿势和表情,脸被冻僵了,腿也蹲酸了,听见这话登时哀嚎,「哥你怎么不戴围巾啊,你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条吗?黑色那个,你快回屋去戴,我脚都麻了!」 宋晏略有些踟躇,却还是没能挨过妹妹着急催促的眼神,回了屋,他把那条不小心拿错了的、本属于陈若景的围巾围到自己的脖子里,然后他推开门,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宋文煊身旁—— 二人的视线短暂地相碰撞,又错开,视线错开的下一刻,宋文煊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宋晏脖子上的黑色围巾,以及围巾上头的花体j,于是单纯的嫌恶眼神之中,又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和不屑。 ……得不到那个人,便只能购买与之相关的物品来解相思,宋思尔这个人,未免也太可悲了点。 宋晏当做没发现,朝着管家点了点头,「我好了。」 管家点头,「好,来,大家一起说茄子!」 拍完照片,一家人先后回屋,宋晏刚要说些什么,宋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们父子俩上楼说会儿话去。」 -------------------- 今日入v加过节,拢共有四更,这里是第一更,大家不要漏看! 第44章 家宴ii 【宋晏】这个名字并非出自宋晏原创,它是宋晏出生时,母亲尔舒为他取的,寓意是一生喜乐,平安无忧。 【宋思尔】这个名字则是父亲宋诚为他改取的,寓意是:宋诚思慕尔舒。 从前宋晏很喜欢宋思尔这个名字,喜欢它所代表的含义:父亲和母亲歷经岁月洗涤,依旧浓烈如初,不曾褪色分毫的爱情。 可当那中间【思】字,由【思慕】的意思转变成了悔不当初的【思念】之后,宋晏对宋思尔这个名字的感情便彻底变了样。 但父亲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又非常固执,所以抗争了几回得不到回应之后,宋晏便不再坚持。 第70页 父母是在宋晏十岁那年离婚的,离婚是原因是母亲发现章以云和宋文煊的存在,而父亲又不愿断绝与那两人的来往。 那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年的时间。 这十多年里,父亲宋诚曾多次以礼佛的藉口前往灵妙寺探望母亲尔舒,却都被后者以早已斩断俗世情缘,一心礼佛,不问世事为由拒绝见面。 十多年不见,宋晏和宋锦书逐渐成了连接宋诚和尔舒的唯一纽带,所以即使宋诚不说,宋晏也能够猜到父亲将他单独叫到书房叙话的缘由。 厚重的木门在宋晏的身后轻轻阖上,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书房里光线昏暗,高大的书架摆满了一整面墙,零散的书本四下地散落,以至于宋诚的书桌只能委委屈屈地摆放在书房的最角落。 书架上码放各类书籍,文学类诸多,艺术类也有不少,章以云是歌手出身,这间书房她从不涉足,宋诚只看管理、金融以及相关专业书籍,对艺术和文学鲜少涉及。 这些书都是宋晏的母亲尔舒离开前留下的,十多年来,宋诚从不让人进入这间书房,打扫和维护都是他亲力亲为。 宋诚叫宋晏自己找个地方坐,自己则搬来一个梯子,慢慢地爬上去,从书架的最上层抽出一本旧旧的诗集,他拿着诗集从梯子上下来,然后他翻开其中一页,对着宋晏念道: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着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 这是俄罗斯的诗人茨维塔耶娃所着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也是三十多年前,宋诚和尔舒初次见面时,后者捧在手心里专心阅读的诗作。 时隔多年,再次读起这首诗,宋诚的眼眶依旧有些湿润。 读完诗,他珍惜地将诗集合上,小心地放回书架上,从梯子上下来后,他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走到宋晏旁边坐下。 「思尔,」他说,「你母亲她……她这些日子还好吗?」 老实说,挺好的。 山上的空气分外清新,没有凡尘俗事的打搅,却有规律的作息,舒心的环境让母亲看起来好像脱离了凡胎,冰冻了年岁。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她依旧是新苑小区客厅里合照上的她,笑容恬淡,岁月静好,眼角的鱼尾纹都不曾多出一道。 这些话宋晏已经跟宋诚说过许多遍,但对方似是得了健忘症一般,反反覆覆地询问,于是宋晏耐着性子将母亲的生活大体又形容了一遍。 「……天没亮的时候起床,诵经。」 「……饭食很清淡,母亲都是自己动手做,她做的豆腐很好吃。」 「……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母亲不喜欢电子产品,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喜欢一个人待着,画画,抄书,母亲画的梅花越发有神韵了,噢对了,她还给锦书绣了一只荷包,很好看。」 ……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宋晏的平淡叙述之中,悄无声息地滑过去,末了,宋诚轻轻嘆息,问宋晏下回什么时候去灵妙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宋晏去的时候帮他给尔舒捎带一件礼物。 「……之前有一本书,我跟你母亲找了很多年,一直没能找到,前些日子,机缘巧合之下,我在一个旧书商那里看见了这本书……就是这本,你给她带过去,她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要的话……就算了,你再给我带回来,我替她收着。」 那之后父子俩又聊起了公司管理方面的事务,简单聊聊,便很快带过,大年三十,不谈工作。 关上书房门,宋晏站在门口,听着门缝里倾泻而出的老式曲调,轻轻嘆气。 老实说,他不是很明白父亲的感情,思念母亲时,父亲眼中闪动的泪光不似作伪,望向章以云时,父亲眸中的神采也非常逼真,所以,一个人的感情真能做到分裂如斯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数十年如一日地爱一个人的自己,岂不就跟怪胎一样? 宋晏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转了转脖子,抬脚往外走去。 二楼除了书房还有宋晏和宋文煊的卧室,宋晏的卧室挨着书房,宋文煊的卧室则又挨着宋晏的卧室。 回到自己卧室,宋晏把此前为了见陈若景特地换上的,好看却不舒适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柔软保暖又轻巧便捷的服装,再次推开门,走到房门口,他就看见妹妹宋锦书正伸长了脖子,趴在宋文煊的门板上。 宋锦书个子不高,身材瘦小,趴在门板上偷听别人谈话的样子,跟个偷东西的小毛贼没有两样。 宋晏笑了一下,走过去,压着声音,「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宋锦书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刻踮起脚,捂住哥哥的嘴巴,说:「嘘!」 屋子里有争吵声,隐隐约约听不太清楚。 「是云姨和二哥。」宋锦书小小声对宋晏说。 在宋晏看来,宋锦书对这对母子的态度是有些奇怪的。 她喜欢章以云,却不愿意跟她太过亲近; 第71页 她不喜欢宋文煊,却又会告诉别人她有两个哥哥。 两个哥哥都很帅,她时常会跟别人这样强调道,只可惜,自始至终,宋文煊都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宋晏曾好奇追问过她为什么,……为什么不亲近章以云,为什么偷偷说宋文煊的好话。 宋锦书对此的回答则是,她也不知道。 「……总觉得文煊哥哥看起来冷冷的,心肠却不太坏。」小姑娘摸着下巴对宋晏道。 「那云姨心很坏吗?」宋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宋锦书被他问住了,露出为难的表情,最后说,「倒也不至于说坏,但就觉得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欢我。」 …… 那年宋锦书八岁,刚离开衢清山回到s市不久,都说小孩子的直觉是最灵敏的,对比起来,宋晏有时候会觉得年逾不惑的宋诚天真和迟钝得有些可爱。 同一时刻,屋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其实,与其说是对话,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言语输出,……章以云一直在说,宋文煊一直沉默。 窗户开着,冷风灌进屋子里,宋文煊坐在窗边吸这烟,薄薄的烟雾被夜风吹散打乱。 气温跌至零下数度,章以云只穿一件线衫,薄薄的黑色线衫衬得她身材愈发窈窕而修长,鹅蛋脸,修长颈,完全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妇人。 宋文煊看着窗外,章以云摸了摸他的头髮,「阿煊,你在怪妈妈?」 -------------------- 今日入v加过节,拢共有四更,这里是第二更,大家不要漏看! 第45章 家宴iii 宋文煊声音很冷,他偏开头躲开章以云的动作,说,「没有。」 「没有就好。」章以云似是没有察觉出儿子的抗拒一般,收回手,笑了笑,「妈妈刚刚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这些年你在外面胡闹,妈妈都没有管你,你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妈妈也不在乎,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你再继续任性下去了,我听人说你爸爸已经开始把公司的业务交接到老大手上了,你再不加把劲,以后怎么跟他争?等他把宋氏的大权握在手里,我们母子还……」 话没说完,被宋文煊打断,宋文煊把没抽完的烟暗灭在菸灰缸里,然后他扶着膝盖,从沙发上站起来。 「今天我回来吃饭,只是为了兑现之前的承诺,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劝你早点放弃。 我不会进宋氏,也不会去找宋诚求和,我不会背叛小景,也不会再对文景出手,答应过小景的事,我都会想办法做到,你应该也不希望你的儿子成为一个食言而肥的人吧?」 章以云微微怔愣,宋文煊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抬脚往外走去,「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 「替我跟爸说一声,我得出去一趟,晚上就不回来了。」 屋外头,对听墙角毫无兴趣的宋晏一边往楼下走去,一边对宋锦书说道。 「出去?」宋锦书被转移了注意力,跟上来,「去哪里啊?」 「跟你有关系?」宋晏斜她一眼。 「有关系啊,当然有关系啦!」宋锦书笑嘻嘻地说道,凑过来搂宋晏的胳膊,「哥你是去酒吧吗?还是去gay吧啊?哥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也想去gay吧见见世面,我们班同学都去过了,就我没去过。」 「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懒散的吗?」 从佣人手里接过羽绒服,穿在身上,宋晏回过头,看还杵在自己身后的宋锦书。 「还有几个月高考了,爸妈不说你,你自己心里也没点数?期末考那点分数,我都替你不好意思,数学七十三,语文八十五,鲁道夫闭着眼睛都能考得比你高,还好意思出去玩。」 宋锦书脸红了,小小声辩解道,「英语一百零三呢,你怎么不说……」 宋晏斜了她一眼,宋锦书把头压得更低,浑似个犯了错的小鹌鹑,宋晏差点给她逗笑了,好险忍住,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抬脚往外走去,便是在这个时候,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宋晏以为谭胜打电话来催他,拿出手机才发现打电话的是陈若景。 宋晏微微怔愣,下一刻按下接听键。 「餵?」他把手机举到耳边,「小景?」 小景这个称唿让宋锦书惊讶地睁大眼睛,也让刚刚下楼的宋文煊怔愣在原地。 拿着外套的手慢慢地握成拳,宋文煊在这一刻感觉自己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一动都不动了,他看看对着电话轻笑的宋思尔,又看看捂着嘴巴尖叫的宋锦书,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个猜想。 他想,宋思尔在跟陈若景通电话?他们怎么会通电话?他们什么时候联繫上的?是那回在医院吗?陈若景知道宋思尔对他的心意吗?陈若景会接受宋思尔的心意吗?他们会在一起吗? …… 铺天盖地的猜想争前恐后冒出来,黑压压一片的疑问几乎将宋文煊挤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是很快地,他便想起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来,逐渐焦躁起来的心也随之缓慢地平静下来。 ……他是知道陈若景对宋思尔的态度的。 许多印象一旦形成便难以改变,少年时期的错误选择让宋思尔在陈若景的心里留下一个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印象,宋思尔对此一无所知,性格固执的陈若景也不会听凭他两句解释便改变根深蒂固的印象。 第72页 所以,即便陈若景给宋思尔打电话,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商务上的来往不可避免,客气应酬的话语即便陈若景不愿意说,出于公事的考虑他也大抵会照做,当然,更大的可能则是他听错了,小静、小京或者小晶,总之正在跟宋思尔通话的,不会是他认为的那个小景。 把外套披到自己的肩膀上,宋文煊沖管家点了点头,便无视宋锦书,又擦着宋晏的肩膀往外走去。 外头很冷,刺骨的寒风拂过面颊,也让宋文煊发热的大脑彻底冷却下来。 ……这个家他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他想去找陈若景,想跟往年一样,跟他窝在同一个被窝,共同渡过这年的最后一天,但这个愿望大抵是没法实现了,所以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给江青止拨去了一个电话。 「餵?」他拉开车门,坐上车说,「老婆,你吃饭了没?」 「嗯,等我,我马上过来。」 *** 时间退回到几个小时前,陈若景看完桑远才送他的新年礼物之后,压抑沉闷的心情云收雨霁,他心情愉悦地驱车来到西山书院。 西山书院位于s市某传统高档社区腹地,寸土寸金的地界修建起的超豪华别墅园区,车驶进园区,一排排灌木高低错落地排布,湖水、溪流、草场……高大的树木遮去了天光,斑驳的日光穿透树叶的罅隙落在地面上。 陈若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行驶。 从五岁到十八岁,他在这个住了十三年,十八岁之后,他离开家,自此再没回来过,而在五岁之前,在桑寻尚未去世之时,「恩爱」的夫妻和他们的孩子则一直住在一个叫做林风园的小区。 同样的高档别墅小区,但因桑寻在那里去世的缘故,丧事刚刚结束,陈察就忙不迭地带着他搬来了此处。 停好车,陈若景推开车门走下车。 下午四点钟,陈察和叶敏都不在,家里除了帮佣只有陈若飞。 陈若飞个头跟陈若景一般高,长于运动的缘故,他的身材却要较陈若景壮实不少,在自家门口看见陈若景,陈若飞眼睛里的惊讶藏都藏不住,过后惊讶褪去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欣喜。 陈若飞眼眸澄澈,不带一丝阴霾,同其他所有无忧无虑地长大的孩子一般无二,他高高兴兴地把陈若景迎进屋,跟前跟后地问他怎么会忽然决定回来,好像一只欢脱的的大狗子一般,几乎叫陈若景有些招架不住。 他责怪陈若景不跟他提前打招唿,开门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噢,对了!」说着他想起了什么,兴奋地道,「哥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半个小时后,叶敏跟家里的帮佣一起,提着大包小包的菜从外头回来。 叶敏是陈若飞的母亲,也是桑寻去世三年之后,陈察为自己续娶的妻子。 彼时,几乎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在夸赞陈察专情和专一,……为亡妻守节三年,那是只有古时候的仁士与君子才能够做到的事情,现代的生活压力那样大,生活节奏那样快,原配尚在出去偷吃的大有人在,为亡妻守节三年简直稀世罕见。 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桑寻去世的原因,更少的人知道,桑寻尚未去世时,这二人已经有所接触了。 陈若景便是这极少数人之一。 进门之后这位继母倒是本分,相夫教子,勤俭持家,认识不认识的都要夸一句贤妻良母,宜家宜室。 作为一名典型的华国男人,陈察对这种唯他是从的妻子也是十分满意,……虽然稍显沉闷,但比起桑寻那样性格张扬又过分强势的女人,显然叶敏这样的更合陈察的心意,于是这几十年下来,叶敏的陈太太身份倒也做得倒也稳当。 今年的年夜饭因陈若景的加入而变得分外丰盛,叶敏收到陈若飞的电话之后,便特地折返一趟超市,又叫人按照陈若景的口味调整了今夜菜餚的口味。 几道陈若景爱吃的菜都摆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叶敏看向他时也是满脸的讨好,她一会儿招唿陈若景吃这个,一会儿招唿陈若景吃那个,一会儿问陈若景菜餚合不合口味,一会儿问陈若景要不要添点喝的。 陈若景倒是没跟她客气,高高兴兴地坐下后,便开开心心地吃起来,甚至有心情回应一两句陈若飞那个傻孩子傻乎乎地说的傻笑话。 陈若飞喝得半醉,说到兴奋处,便举起酒杯开始敬酒。 他先给陈察敬酒,祝爸爸身体健康,龙马精神; 他又给叶敏敬酒,祝妈妈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他又给陈若景敬酒,倒了酒,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怔怔地站了一会,然后说,「哥,你以后,多回来看看我们。」 陈若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今日入v加过节,拢共有四更,这里是第三更,大家不要漏看! 第46章 家宴iv 陈若飞见他喝光了,便也仰起头跟着闷下一大口,又捂着嘴巴呛咳出声,叶敏露出担忧的神情,拍着陈若飞的后背说,「慢点喝,别呛着了。」 陈若飞咳完了,放下酒杯,挥挥手,「这算什么,想当年我在学校的时候……」 又一个傻笑话开始了,陈若景一边吃菜,一边默不作声的听着,叶敏一边吃菜,一边抿着唇笑。 第73页 气氛正好,陈察忽地冷哼一声,重重地放下筷子。 木质的筷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陈若飞懵懵地停下话头,叶敏也是一脸的不解,陈察却只看着陈若景,冷哼一声,说,「陈若景,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还有没有这个家?!」 陈若景眨了眨眼睛。 老实说,他不太明白陈察的怒气从何而来,更不明白他口中的【爸爸】和【家】是什么意思。 因为,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似乎高中毕业那年,他已把话说得十分清楚。 ……你的家是你的,跟我没关系,你的老婆和儿子也是你的,跟我没有关系,你不想认我这个儿子,好得很,因为赶巧了,我也不想认你这个爸爸。 自此他们形同陌路,近十年。 他以为他们早已达成共识,却不成想,原来一些信息只存在于他自己的大脑? 他放下筷子,看向对方,同桑寻十分相似的狭长眼眸中流露出同款的不理解。 陈察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滔天的怒意却在此刻涌上心头,年夜饭还没吃饭,他便盯着陈若景开始数落。 他一骂陈若景是个哑巴,这么多年不着家,回到家竟然连声「爸爸」都不喊? 他二骂陈若景傲慢无礼,你叶阿姨费心给你张罗了那么多菜,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讲? 他三骂陈若景心狠冷血,不念手足之情,你弟弟上个月就回国了,三催四请让你回趟来吃个饭,你竟连回简讯的工夫都没有? …… 十多条罪状数下来,最后的结论是,陈若景翅膀硬了,不把这个家,不把陈察放在眼里了。 陈若景怀疑他喝多了酒,把脑子喝煳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都能不经思考往外蹦出来,什么爸爸,什么家,听听,这是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应该说出口的话吗? 叶敏劝他少说两句,陈若飞也说,「爸你干什么啊,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非要这么凶干什么?」 叶敏跟着说,「是啊,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嘛,饭还没吃完呢,咱们先吃饭吧。」 佣人们走过来替陈察替换碗筷,叶敏给他顺气,陈若飞给他倒水,一群人围着陈察转悠,陈若景却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子的那一头,静静地看着那头忙碌的场景,以及老神在在地坐在人群的正中央,一副众星拱月姿态的陈先生。 他在这一刻想明白了陈察喜欢叶敏的原因,……他哪里是给自己娶了一个老婆,他分明是给自己娶了一个陪吃、陪睡、陪玩、陪聊还不收钱的全职佣人啊。 思及此,陈若景便勾唇笑了笑,漆黑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不屑和讥诮,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茶,然后他放下茶杯,朝这头望过来。 父子俩的眼神在这一刻在半空中交汇,陈若景眼中的情绪尚未退散,陈察好似一头被激怒勐兽一般,怒吼道,「小兔崽子你什么眼神?!」 陈若景无辜,「什么什么眼神?」 陈察刚被安抚下来的心情,再次激盪起来,常年身处高位说一不二的大家长无法容忍哪怕一点点来自下方的冒犯,他拍着桌子站起来,再次重申陈若景的诸项罪行。 「……开个小公司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老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身家超过你十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得那些小名堂,那家公司你老子我买定了,价格高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买不起?」 陈若飞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叶敏也不太明白,拉了拉陈察的衣角说,「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先吃饭吧,吃完饭你们父子俩去书房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慢慢聊,好不好?」 陈若景倒是想要说一声好。 今日他的心情分外明媚,今晚的菜餚也十分合他口味,他难得地想要多加一碗饭,陈察却偏不让他如愿,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把本该置后的事情提到前面来。 他再次放下筷子,两只手摆在桌面上,他静静地望着陈察,启唇说道,「我没说你买不起,我什么时候说你买不起了?你当然买得起,只不过买完这家公司之后,你的现金流就很紧张了,是不是?」 事实上,早在南方美人收购案之前,陈若景已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发现部分端倪,但他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只是悄悄地收集证据。 真正让他确定这一情况的,是中午那会儿,桑远才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针对利时这两年的财务报表所做出的详尽分析,以及一些保密级别非常高的内部资料。 这份新年礼物实在太合陈若景的心意,以至于他不惜放宋晏的鸽子,也要回来陪陈察吃这顿饭。 都说失意是会渗进人的皮肤,刻进人的骨头,再展现在一个人的精神气上的,这会儿陈若景看看陈察鬓角的灰白髮丝,看看他愈发深刻的法令纹,以及眼下大片的乌青,心里冒出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古人诚不欺我啊。 「这大概也是你着急叫小飞喊我回家吃饭的原因吧?」陈若景又说道。 之前他还想不通,现在他明白了,……陈察何时这样看重过他?何时在意过他和陈若飞的兄弟情感?在乎他们是否相处和睦?他何时在意过叶敏的脸面? 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的脸面和他的利时。 第74页 他朝陈若景发作也不是为了叶敏和陈若飞,真正能够让他动怒的,只有冒犯了他,侵犯了他权威的人和事物。 「当然,相较于利时的体量,我的文景根本不值一提,即使我把文景整个变卖了,也不够你塞牙缝的,所以让我猜猜看,你把我喊回来,是为了让我去找桑老爷子,去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大发慈悲接济你一点?」 说到这里,陈若景便摇头笑了起来。 「你啊,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陈察这时终于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他这个大儿子从小就不愿跟他亲近,前妻去世之后,陈若景更是将他当做仇人,视作洪水,当做勐兽,于是渐渐地,他也放弃了继续同他亲近的尝试。 但似乎只是一转瞬,当初那个只会偷偷在他背后扔泥巴的毛头小子,已长成了如今高大俊美的年轻男人模样,他越长大便越肖似他的母亲,于是越看着他,陈察便越觉得心慌。 这种心慌随着陈若景将他心里暗藏的那点小心思,全部抖落出来而变得愈发实质化。 是的,从很早之前开始,利时的现金流就出了问题,为此,他的很多想法得不到施展,为此,他不得不砍掉很多很有前景但也烧钱的项目,为此,他不得不与宿敌锦泰合作…… 他素来知道陈若景对他有意见,他像一只刚刚长成的恶狼,虎视眈眈地立于自己的枕侧,但凡给他抓到一线机会,他就一定会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所以他更加心惊,这些只属于利时管理内部的机密,怎么会让陈若景知道? 难不成…… 「你以为我在你公司安插了商业间谍?」 父子俩的脑电波在这一刻奇异地同步了,只可惜…… 「放心吧,那样幼稚的手段十六岁那年我就放弃使用了。」 也是因为接触不到厉害的商业间谍。 「你想找桑老先生帮忙?可以啊,我可以帮你引荐,但在此之前,你要不要先猜猜看,你的现金流为什么会出问题呢?」 「朝狙击你的人求助,是我的理解有问题,还是你的脑子坏掉了啊,陈先生?」 陈察愣住了,短暂的怔愣过后,他再次勃然大怒,他拍着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发怒的雄狮一般,怒吼道,「好啊,好你们祖孙俩,好啊!」 「你们还要我说多少遍!」他又怒吼道,「小寻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她是自杀的!她是得了抑郁症,自己想不开,自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花那么多钱,找那么多人,24小时不间断陪在她身边,半步不离地看着她,护着她!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她自己支开那些人去跳河,你们要我怎么办?!你们还讲不讲理了?!」 春晚开始了,喜庆的音乐从电视机的喇叭里流淌出来,传进在场诸人的耳朵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却与在场的人没有任何干系。 陈察吼完了,泄力一般,扶着桌沿静静地站着,喘着粗气,叶敏捂住脸,肩膀渐渐颤抖起来。 陈若飞懵懵地喊了声「哥」,又喊了声「爸」和「妈」,却没有人理他。 年夜饭渐渐凉了,却没有人上前问要不要热一热,一派寂静之中,叶敏低低的啜泣声变得分外清楚。 陈若景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冷,嘴角嘲讽的弧度亦是愈发清晰,他饶有兴趣地看看低头啜泣的叶敏,又转而看向面色涨红的陈察,他看看一脸懵懂的陈若飞,一个畅快而残忍的念头在他的心头渐渐涌现。 随即,他便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亲手撕下这一片平静的表象,露出下头从未癒合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那么是谁让她患上抑郁症的呢?」 「叶阿姨,你知道吗?」 「陈先生,你呢?你知道吗?」 -------------------- 今日入v加过节,拢共有四更,这里是最后一更,大家不要漏看! 重要通知:接下来的更新节奏将会恢復到一周五更(周一到周五),先更两周,收藏涨得特别慢的话……另论。有榜单任务或许会加更,……六更,七更,视具体情况而定。 此外,有多余的海星麻烦给我一点点!评论也多多益善,还有鱼粮和作收,爱你们! 好啦,今天的更新结束啦,大家明天见! 第47章 深夜的奇遇 叶敏低低的啜泣在这一刻转变为无法克制的嚎啕大哭,陈若飞跑去安慰母亲,陈察无处发泄的怒火一股脑地倾泻在叶敏的身上——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 叶敏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慢慢转为极力压制的低声抽泣,陈察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 再次与陈若景对上视线时,他眼中愤怒已消失不见,却有一丝半缕淡淡的嘲讽若隐若现。 陈若景不明所以,拧了拧眉,陈察冷哼一声,嗤笑,「你自己呢,陈若景?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离开家了,老子就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了?哼!姓宋的那小子背着你找了个相好的,你就当着他的面找个男小三?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你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陈若飞这时终于迴转过来,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他近乎木讷地转过头,喊了声妈和爸,没得到回应,他又喊了声哥—— 第75页 「……哥,那些……你们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吧……」 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是陈若景拂袖而去的身影。 *** 桑寻去世那年,陈若景刚满五岁。 桑寻去世那天天气很好,一个久违的晴天,陈若景吃完午饭,爬到自己的小床上睡了一个午觉,门被推开的时候,陈若景若有所查,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看见站在床边的桑寻。 那时桑寻已经病了很久,断断续续地在看医生在吃药,但是收效甚微,她一直处于闭门不见人的状态。 她甚至都不愿意看见陈若景。 那日她却久违地化了淡妆,穿上好看的衣服,白色的衣裙让她看起来好像来自界的美丽精灵,她站在床边看着陈若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她说,「小景,你继续睡。」 她又说,「小景,妈妈要走了。」 迷迷煳煳间,陈若景伸手拉住她的一片衣角,喊她妈妈,问她要去哪里。 窗外春光正好,大片大片的早樱花瓣犹如漫天的大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散落,桑寻看一眼窗外又收回目光,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笑意说,「一个好地方,一个不会有痛苦的地方。」 五岁儿童的智商不足以让陈若景听懂这句话的言下之意,闻言他只是想起只去过一次的游乐场,只坐过一次的旋转木马,他想着旋转木马发出的,叮叮咚咚的欢快音效,问桑寻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桑寻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一只独角兽玩偶。 他说他想要蓝色的。因为他是男孩子。 桑寻愣了愣,随即她就笑了,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就红了,然后她亲了亲陈若景的额头说,「……好。」 那之后陈若景就一直在等她回来,从下午两点,等到晚上八点、九点、十点……空荡荡的家里始终一个人影也找不见。 黑暗无声地蔓延,一同蔓延开来的,还有不详的预感。 陈若景推开门跑出去,一口气跑了很久,他去了母亲最爱去的湖边,在那里看见拉开的警戒线,他看见很多人,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还有警笛声,他听着他们的议论,似懂非懂地,慢慢走进人群,走到人群的正中央。 他在正中央的一大片空地上看见了那身熟悉的白色衣裙,以及穿着衣裙的桑寻。 白色衣裙沾了黑色的泥污,桑寻的皮肤却依然白皙,光洁,无暇,胜过月光,但她又好像哪里变得不同。 她闭着眼睛,头髮很湿,身上也是湿的,一动也不动,陈若景不太敢认,犹犹豫豫地喊了声妈妈,一步一挪地走上前去。 …… 夜色迷濛,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炸开的夜空之中,分明是除夕之夜,城市的街道却空旷得近乎骇人,黑色的灯柱森然地耸立,黑色的树影一掠而过,陈若景却只专注地看着前路,他麻木地踩油门、踩剎车、转方向盘,漫无目的地行驶。 他的面上虽是淡然,内心却还盛着惊涛骇浪,各类情绪充斥于他的胸腔之中,相互糅杂,相互碰撞,令他无法平静。 他一会儿想自己是不是当真继承了陈察的劣质基因,不可避免地变成了自己最为厌恶的模样,一会儿又小声辩解说,他跟他们不一样,他不是宋文煊,更加不是陈察,……婚书是一纸契约,一方先违约,契约便作废,他不是贞洁烈女,从未想过流芳百世,更未想过要给自己列什么贞洁牌坊。 他不会迫于世俗的压力去做出不利于自己的决定,比起别人的眼光,他更加在意自己的感受。 母亲的死状却在这一刻涌入他的脑袋,于是辩解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最后只剩【垃圾】【烂人】一类的字眼在他的脑海中无尽地迴荡。 他的手指渐渐痉挛,面部表情抽搐,他看着无尽的夜色,内心充斥自我厌恶的情绪,这种情绪叫他感到熟悉,也清楚明白如此发展下去的恶果,但他控制不住。 …… 将他拉回现实的,是从侧旁闪现的一条黑影,以及类似激烈碰撞所发出的沉闷声响。 陈若景勐地睁大眼睛,用力踩下剎车—— 刚刚下了雪,地面湿滑而泥泞,轮胎与地面狠狠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留下两条长而深的车辙印。 陈若景唿吸颤抖,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推开车门走下车,可是空荡荡街道上,除了他自己,哪里有半条身影? 雪还在飘,道路两旁积了厚厚的雪,光很暗,看不见脚印,陈若景不死心,向后跑了几十米,一直到车辙完全消失的地方,他又重新跑过来,打开手电筒,趴在地上,往车底下看。 他找了很久,最后在车的前侧方发现一簇黑色的毛髮,他把那簇毛髮拿在手里细细观察,然后他就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自己的右后方传来。 「喵呜——」那声音如此说道。 陈若景微微怔愣,回过头,他就看见一只个头不大的野猫站在树丛深处,警惕地望着自己。 黑猫的眼睛很亮,是翠绿色的,它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步履从容,姿态优雅,没有半分伤重的模样。 它踩着积雪,留下一条细碎的脚印,它走到路灯下,跳到垃圾桶上,然后它便站在垃圾桶上,喵呜地又冲着陈若景叫了一声。 那声音稍显严厉,好似在谴责不懂礼让行人的无礼司机一样,于是陈若景吸了吸鼻子,朝它道歉说,「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第76页 黑猫收到满意的答覆,转身跳走了,陈若景瘫坐在地上,怔怔地发起呆来,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却是十五岁那年,全家出游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那日司机请假了,开车的人是陈察,叶敏坐在副驾驶上,陈若景则跟陈若飞一起,并排坐在后排。 陈察的工作一直很忙,这样的家庭旅游非常少见,刚上小学的陈若飞兴奋到难以自抑,他伸着脑袋四处看,指着各个地方问东问西。陈若景却完全提不起兴趣,他戴着耳机,静静地听着歌,静静地望着窗外。 斑驳的树影自他的余光里一掠而过,沉闷的声音,以及无法忽视的震感传来时,激昂的乐曲刚刚结束,陈若飞睁大眼睛,问是什么声音。 叶敏犹犹豫豫地说,「好像是一条狗。」 陈若飞慌张地按下车窗,扒着车窗往后看,声音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那怎么办呀,爸,妈,我们回去看看它吧,它会不会受伤死掉啊?」 车速没有降低,车继续往前行驶,两旁的景观绿植以一个均匀的速度飞快地往后掠去,陈察毫不在意地说,「马路是给人走的,它自己跑过来往我们车上撞,死了也活该,死了说明它寿数到了,正好去投胎,我们应该替它感到高兴。」 这番说辞有没有说服陈若飞,陈若景已经不记得了,陈若景只记得,自己听见这句话时,只欲作呕的心情。 …… 思绪渐渐回笼,时间回到当下的这一刻,陈若景木木地坐在地上,想,自己跟陈察,应该至少,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吧。 黑猫走到树丛深处,回头再看陈若景一眼,便纵身跳进无尽的黑暗里,那一闪而过的翠绿色的瞳孔却让陈若景很长时间都回不过神来。 分明没有丝毫关联,陈若景却诡异地想起了自己脖子上的那块大玻璃,那块青绿色玉佛吊坠,还有宋晏。 宋晏说这块玻璃开过光,能够给人带来好运。 于是陈若景怔怔地将那块吊坠从衬衫领口里拿出来,想,继毫无缘由地放了对方鸽子,又忘了朝对方道歉之后,他似乎又欠了对方一句感谢。 手变得麻木,脚也变得麻木,陈若景掸了掸身上的雪,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脸很冷,手脚都变得僵硬,几乎不停使唤,心脏却不知为何,一下一下,跳得沉稳而用力。 拉开车门,陈若景坐上车,把暖风开到最大,唿唿传来的风声让他的手脚重新恢復知觉,也让他的大脑重新恢復清明,他把已经变得冰凉的玉佛吊坠塞进领口,捂热了,然后他拿出手机,给宋晏拨去了一个电话。 「餵?」电话接通后,他就清了清嗓子,对对方说道,「你们那个吹冷风的派对,还欢迎我去吗?」 --------------------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冒出一个脑洞,人类攻x黑猫受,据说猫咪的身体很柔软,这样也行,那样也可以,嘿嘿…… 防止有人还不知道,我的更新时间是每天中午的11:11:11,谢谢支持,明天见啦!(对了,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48章 娇气 陈若景驱车赶至目的地时,宋晏已经到场了。 出乎陈若景的预料,派对虽在楼顶举行,四下却没有冷风,可遥控的透明玻璃幕墙阻隔了寒风和冷空气,却不阻隔星空和美景,四下摆放的绿植、星星点点的小灯和半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更是将这样的场景衬托的美轮美奂。 长长的桌子上摆放各式样式精美的点心和色泽诱人的食物,各类酒水高低错落地摆放,舞台在入口的侧前方,热闹早就开场。 光年乐队在台下,谭胜和他的女朋友却在台上,话筒只有一个,谭胜单脚站立,吃力地抱着女朋友,女朋友拿着话筒,颤颤巍巍地唱歌。 ……这是做游戏输了,挨罚了? 霍宇端着餐盘找吃的,其他人也没闲着,宋晏高挑的身形就混迹在这一片的热闹之中。 当然并不孤单。 他的身旁还站了个小姑娘,小姑娘模样稚嫩,顶天了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她穿一身浅米色蕾丝公主长裙,长长的头髮束成高高的马尾,她亲昵地挽着宋晏的胳膊,小鸟依人的姿态依偎在宋晏身旁。 看向宋晏的眼神,崇拜和仰慕无处可藏。 陈若景:「……」 心里清楚宋晏不会对这样的小女孩感兴趣,可不知为何,有那么几个瞬间,陈若景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有点酸,有点胀,不太舒服,有点想把手上的这杯酒,泼在宋晏的脸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定了定神,陈若景一口饮下那杯酒,待躁动的心绪稍稍被安抚,他抬脚朝对方走去。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真心话大冒险?」走到宋晏身后,陈若景朝着舞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开口朝宋晏问道。 宋晏转过头,看见陈若景眼睛就亮起来,「你来了?」 「嗯。刚到。」陈若景朝他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宋锦书,「这位是?」 宋锦书的眼睛早在看见陈若景,听见宋晏喊他小景的那一刻睁得熘圆,闻言便立刻激动地走上前,自我介绍,「你、你好,嫂唔唔唔唔唔唔……」 话没说完,被宋晏捂住嘴巴,余下的话音便全都变成人类耳朵所无法识别的乱码。 宋晏将她按在怀里,低声威胁,「出来之前怎么跟我保证的?」 第77页 宋锦书推开他的手,有些委屈,同时也有些跃跃欲试,「可是……」 宋晏斜乜她,宋锦书终于老实下来,她规规矩矩地朝陈若景打了个招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哥,他真的好好看,你眼光好棒啊啊啊啊啊……」离开之前,她又压着声音,对宋晏道。 宋晏:「……」 陈若景看着他们的互动,心中对女孩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等女孩离开后,他便问宋晏,「刚才那是……宋小驴?」 宋晏有些惊讶,「你看出来了?」 距离远的时候只看得见纤细的身形,距离近了才看见具体的面部轮廓,新苑小区墙上的照片虽然老旧,女孩的轮廓却无多大变化,尤其那双眼睛,小鹿一样,圆熘熘,水润润。 陈若景不承认自己松了一口气,他朝宋晏笑笑说,「你们兄妹长得还蛮像。」 「像吗?」宋晏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像啊。」陈若景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嘴巴和鼻子,「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自己不觉得吗?」 宋晏耳朵有点红,撇开眼不去看他,过后又移回来,嘴硬说,「不像。我比她好看多了。」 陈若景失语片刻,端起酒杯,尝了一口,刚要放下酒杯,手被人握住,宋晏说,「这是怎么回事?!」 陈若景愣了愣,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多处两条长长的血痕,像是被碎石一类的东西划破的。 方才心神震盪,陈若景没有留意,这会儿平静下来,他才发现划破的地方隐隐有些刺痛,血液已经干涸,上头的灰土却并未清理干净。 这幅姿态出现在公开场所可不是陈若景能够接受的事,他问宋晏哪里有可以给他清理和包扎伤口,还没说完,就听宋晏沉下嗓音对他说,「跟我过来。」 陈若景:「……」 他是不是听错了,宋晏的语气怎么听起来……有点凶? 宋晏的确在凶,他生气的原因也很简单,老实开车的人不会弄伤自己的手,陈若景这副姿态出现在这里,必然是碰见了什么事,但他故作轻松,全然不提,显然没把自己当做可以交心的人。 宋晏心里不舒服,但也明白这种事情急也没用,陈若景不是喜欢埋怨的人,比起剖析自己的内心,更多时候他都宁愿将负面情绪藏起来,一个人慢慢去消化。 想要走进他的内心并不容易,许多事情还是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宋晏默默嘆一口气,抬脚走在前头,到底还是没忍住,没好气地说了句,「那里是去厕所的,跟着我走就行,别三心二意的。」 陈若景:「……」 他没听错,宋晏就是很兇,但他不明白,自己哪里惹着了他? 没惹他就被凶,陈若景也不高兴了。 他们并肩走向电梯,又并肩下到31层,中间没有人说话,这场冷战维持了五分钟,五分钟后,他们并肩走进24层的总统套房。 宋氏集团总部大楼拢共31层,底下5层,地上24层,下面办公,中间往上设有咖啡厅和俱乐部,再往上则是酒店和餐厅。 「谭哥经常来这边办公,图方便就定了一个房间,长期住,我之前给他跑腿送东西,来过几次。」 察觉到陈若景的惊讶和疑惑,宋晏一本正经地朝他解释道。 但这个地方其实是宋晏在总部加班或者通宵办公时,用来休息的地方,宋锦书偶尔来这里住宿,所以除了卧室,公共的区域里,并无多少属于宋晏的私人物品。 陈若景的目光在公共区域里逡巡一圈,点点头,「环境挺好啊,谭哥挺会享受。」 「嗯。」宋晏摸了摸鼻子,转身去柜子里翻找医药箱,提着医药箱回来,他开始给陈若景处理伤口。 陈若景皮肤很白,掌心皮肤柔韧,骤然多出几条划痕,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意思,宋晏让他忍着点疼,低下头开始为他清理伤口。 宋晏的动作很轻,珍惜对待陈若景的模样,好像陈若景是一件价值连城却又脆弱不堪的瓷娃娃。 陈若景感到好笑,托着下巴看着他说,「这点疼我还是忍的,你不用那么小心,你不是把我当成你妹妹了吧?」 宋晏腹诽了什么陈若景不知道,陈若景只看见他抬起头,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你能忍我不能忍,劳烦多给点耐心,好不好?」 陈若景微微怔愣,下一刻他轻笑出声,「你真的好兇啊,宋晏,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之前是什么?跟我装老实吗,嗯?」 「要装也是该装从容,装淡定,老实有什么好装的?老实人的人设现在很受欢迎吗?」 「那倒也是。」陈若景笑了,「行,那算我拜託你了,快一点行吗?我手都快举酸了。」 宋晏看一眼懒懒坐着的他,又看看单膝跪在地上的自己,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念叨一句,「娇气。」 陈若景:「……」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宋晏倒是没什么可避讳的,抬起眼睛跟他对视,「我说你娇气,陈若景,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之前是什么?跟我装正经是吗,嗯?」 陈若景:「……」 这算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陈若景懵了,下一刻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小宋同学?赶紧点弄吧,真是败给你。」 第78页 -------------------- 好甜啊好甜啊……我滚来滚去,大家明天见! 第49章 说有什么了不起? 夜里十点多,距离新年只剩下两个小时的时间不到,几十里开外的某间单身公寓里,江青止打开门,看见宋文煊一身寒气地站在大门口。 宋文煊朝他露出一个笑,又抬手搂住他的腰,说,「老婆,想我没有,吃饭了吗?」 江青止被他蹭得有些痒痒,也有些不好意思,深夜时分,楼道里没有人,但难保哪个邻居出门丢垃圾看见他们。 把无尾熊一样的宋文煊从自己身上推开,江青止笑着将他迎进屋,「说了要等你,怎么会提前吃?」 办完母亲的丧事之后,他们便打算留在x城过年,但因宋文煊临时收到他母亲消息的缘故,他们还是回了一趟s市。 进了屋,关上门。 饭桌上,江青止亲手做的年夜饭已经凉透了,他把宋文煊迎进屋,嘱咐对方等自己一会儿,便端着菜挨个去热。 叮咚的声音从微波炉里传过来的时候,食物的香气也从厨房飘了出来。 宋文煊坐在餐桌旁,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有那么几个瞬间,感觉自己好想回到了荣和园的公寓,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也成了跟在吴阿姨屁股后头试图帮忙,却总是帮倒忙的陈若景。 他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小景,你现在在哪里,正在做些什么呢? 把热好的菜依次端上桌,江青止摘了围裙,坐到宋文煊对面,笑着望着他,「我第一回 做这么多菜,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桌子上摆了很多菜,有荤有素,有菜有汤,看得出江青止用了很多心思,宋文煊拿起筷子,夹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然后他很给面子地用力点头,「好吃!你也尝尝。」 江青止笑起来,「你喜欢就好。」 吃了饭,时间来到夜里十一点多,房间里没有开灯,他们洗了澡,相拥着躺在床上。 宋文煊搂着江青止,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过江青止的嵴背,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闪现陈若景的身影。 今天晚上的第一万次,他开始想,此时此刻,陈若景正待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呢? 他是不是正跟那个叫宋晏的男人一起?他们正在亲热吗?还是已经开始做爱了? 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宋文煊被自己的想像刺痛了心脏,一度觉得唿吸困难。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他默默地想,他跟陈若景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他想不通癥结所在,索性放弃思考,他翻身压在江青止的身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对他说,「老婆,我想做。」 面对宋文煊的求欢,陈若景会给予非常热情地回应,而江青止,他却只是搂住他的脖子,慢慢地点头,低低地说了声,「……好。」 两个人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他感到心动。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矛盾呢?宋文煊暗暗想道。 但就跟他想不通陈若景为什么可以这么决绝一样,这同样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亲吻、亲密接触……陈若景不愿给他的,江青止弓着身子如数做到。 很长时间过后,急促的唿吸慢慢变得平缓,宋文煊把江青止搂在怀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老婆。我爱你。」 「……」江青止闭着眼睛,神色疲惫,嘴角却在这时浮现一抹浅淡的笑。 「阿煊,我也爱你。」江青止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小小声说道。 …… 同一时刻,宋氏集团总部31楼的某间总统套房里,陈若景坐在窗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宋晏聊着天,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宋晏给他清理伤口。 摩柯大楼墙体外立面的led灯开始闪烁的时候,宋晏刚做完清理的动作,开始给他包扎伤口。 「那是什么?」陈若景看见了什么,忽然对宋晏道。 宋晏此时刚撕开一只隔菌贴,准备往陈若景的手心里贴去,闻言他便抽空顺着陈若景的目光望了一眼。 他看见一片闪烁的灯光,灯光消失片刻,继而便有大朵大朵绚烂无比的烟花相继炸开在摩柯大楼的墙体外立面上。 「谭哥花钱买的。」 回过神,宋晏低下头,专注地把防水隔菌贴贴在陈若景的手心里,压平实后,他便开始收拾医药箱。 「过会儿楼上应该会有一场非常盛大的求婚典礼,你要去看看热闹吗?」 「求婚?」陈若景不太理解地说,「谭哥?跟谁啊?他女朋友吗?可他们不是圣诞节那晚才在一起吗?怎么这么快?」 「很快吗?」宋晏却是不以为然,提着收拾好的医药箱站起身,他跺了跺发麻的脚,说,「认识多久可以恋爱,恋爱多久可以结婚,有统一的标准吗?」 当然没有。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有人一见倾心,自此白首偕老,有人恋爱长跑好多年,最后却落得一地鸡毛。 前者陈若景见过一些,后者……陈若景自己就是现成的例子。 「所以,最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人,你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陈若景扶着膝盖从沙发上站起身,有些戏嚯地看着宋晏。 宋晏微微怔愣,心说到底是陈若景太聪明,还是自己表达得太过明显了啊? 第79页 被人拆穿心思的感觉并不好受,宋晏有些窘迫,他撇开脸,声音沉闷,「嗯。你要去看看吗?」 「看看啊,」陈若景笑起来,「来都来了。」 屋顶上,热闹还在继续,只是台上表演的人早就换了好几轮,小蛋糕消失得七七八八,酒水也没剩下多少,想着即将到手的收入,服务生心情愉悦地四下忙碌。 一个烧烤的铁架子慢慢成形,一只膘肥体壮的大绵羊被几个服务生合力架上铁架子,蓝紫色的火焰冒出来,炙烤着上方的食物,油脂滴在铁架子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油脂焦香弥散在四周的空气里,有人拿着餐盘跃跃欲试地朝那边走。 他们大都认识宋晏,看见他进场,便纷纷笑着朝他打招唿,问他躲去哪里了,怎么半天找不见人。 「刚才、刚才小霍被他们……哈哈哈……」那人捂着肚子笑道。 认识陈若景的却不多,略微点头示意,便错过。 十二点差十五分钟,谭胜已经拉着女朋友悄悄离场,往视角最好的地方走去,但其实还有一个视角更好的地方,却只有宋晏知道。 「想吹冷风吗?想就跟我过来。」 陈若景当然不想吹冷风,但听宋晏这个神秘兮兮的语气,他很难不被勾起好奇心,「吹冷风?哪里啊?」 楼顶的透明玻璃幕墙是一个多月之前宋晏临时找人加装的,加装玻璃幕墙之前,这里是一间360度全景酒吧,可以无死角地俯瞰s市的夜景,加装玻璃幕墙的时候,考虑到部分人群的需要,角落的地方还开闢了一个吸菸角。 如今玻璃幕墙装好了,吸菸角的标志却还没来得及装,所以除了幕墙的设计者以及寥寥几个内部人之外,其余人并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走过撒满碎石的小道,路过高低错落的树,经过溪水和石潭,来到路尽头,宋晏推开玻璃门把手,迎面吹来一阵冷风。 把方才回屋拿出来的衣服和围巾拿出来裹在身上,他们一前一后走到外面。 这里的视角的确很好,对面的摩柯大楼仿若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碰到,烟花炸开的动作清晰可辨,就连最顶端的小星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深蓝色的天幕下,凛冽的冷风唿啸着吹过,躲在避风的角落里,倒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拢了拢自己的衣领,陈若景倚着栏杆,回望宋晏,「谭哥打算什么时候求婚?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 宋晏看一眼自己的腕錶,说话间呵出白气,「三分钟。马上就开始了。」 「他准备怎么求婚?」陈若景背靠着栏杆,继续追问,「在墙上写请你嫁给我吗?还是放放气球摆摆玫瑰啊?」 宋晏失笑,「没那么简单,你别问了,马上不就知道了,冷不冷?我衣服比较大,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宋晏非常突兀地停下话头。 耳朵有点热,目光游向一边,自觉太过孟浪的宋晏非常懊悔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陈若景却觉得这样的他特别有意思,坏心思地追问,「要不要什么?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宋晏一咬牙,拉开自己外套的拉链,陈若景微微怔愣,尚未反应过来,宋晏已朝他靠了过来,两只手抱住他的身体,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再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 胸腔相贴,宋晏吞一口吐沫,强撑出气势,「说有什么了不起?做出来才厉害呢。」 -------------------- 不是我的错觉,这章也很甜是不是? 对了,求一波海星评论收藏作收和鱼粮,爱你们,明天见! 第50章 蛮好 身体紧紧贴合,他们仿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又疑心那样巨大的声音其实是来自于自己。 宋晏搂着陈若景,感觉自己的唿吸有点颤,指尖发麻,耳畔被对方唿吸拂过的地方更像是成了一个单独的个体。 ……不再隶属于他自己。 方才肾上腺素上了头,他不管不顾地把对方搂进自己的怀里,这会儿稍稍平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的脑海里冒出很多个问题,最后开始想,现在松开陈若景,并且真诚地朝他道歉,不知道可不可以获得原谅?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他便有点克制不住,他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刚要说些什么,陈若景慢慢搂住了他的腰,又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果真暖和多了。谢谢你。」 宋晏,「……」 宋晏,「……」 宋晏,「……」 最后宋晏说,「不客气。」 陈若景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他松开宋晏的腰,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巨大屏幕,屏幕上的图案也在这一刻发生变化,陈若景说,「咦,这是已经开始了吗?」 宋晏抬起眼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不远处的巨大屏幕上,绚烂无比的烟花已播放结束,巨大的数字十短暂地出现,很快开始往下掉: ——九! ——八! ——七! …… ——三! ——二! ——一! 数字1消失后,烟花再次炸开,整面墙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光,陈若景的脸变成了彩色,宋晏亦如此。 【新年快乐】四个字闪烁着出现,不远处的情歌对唱变成了新年快乐的大合唱,欢唿声,酒杯的碰撞声夹杂期间。 第80页 一片欢唿笑闹声里,宋晏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然后他就忍着愈发疯狂跳动的心脏,慢慢地俯下身—— 老实说,他其实有些不敢打扰,总觉得太过冒犯,可一想起陈若景方才的纵容,他的心中又涌现莫大的勇气。 他让他的嘴唇贴近陈若景的耳廓,然后他放低了声音,告诉陈若景说,「新年快乐。小景。」 温热的气流带起一阵酥麻,陈若景下意识转头朝着气流的来处望过去,他在下一刻看见宋晏尚未离开的侧脸,他的鼻尖也在下一刻,轻轻地擦过了宋晏尚未离开的面颊。 一者凉。 一者热。 对比分外明晰。 陈若景微微怔愣。 宋晏心脏停摆。 欢欢喜喜的新年歌声里,他们安安静静地对视,唿吸轻轻交错,嘈杂声渐渐远离,天地间仿佛仅剩他们二人,四下唯余一片静默。 宋晏看着陈若景的嘴唇,喉结上下滚了一圈。 陈若景看着宋晏的喉结,忽觉口干舌燥。 「嗯。新年快乐。」陈若景轻轻地说,慢慢抬起下巴。 「……」宋晏唿吸微顿,缓缓凑上前去—— 空气中好像有一张弓,慢慢拉紧,继而放松,但在这张弓彻底放松下来之前,大屏幕的画面再次发生变化,……新年快乐的字样不见了,璀璨的烟火也不见了,谭胜的脸出现在屏幕之上。 屏幕很大,谭胜的脸几乎将之占满,巨大的眼睛、巨大的嘴巴和巨大的鼻子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笑骂声。 「我靠!」 「什么鬼啊,吓我一跳!」 「谭哥在搞什么?肉都吓掉了!」 …… 陈若景的笑点一直很正常,这会儿不知为何,却变得有些诡异,他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宋晏睁开眼睛,无奈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陈若景立刻朝他道歉,说,「要继续吗?」 宋晏张了张嘴唇,最后还是轻轻摇头,「算了。下回吧。」 ……气氛这东西跟青春一样,来的时候不打招唿,走的时候也没商量。 「我不是故意的。」陈若景解释说。 「我知道。」宋晏点着头道。 要怪还是得怪谭胜。 陈若景心情复杂,却莫名还是有点想笑,他一直以来都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干破坏气氛的事,也一直以来都觉得破坏气氛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可真干出来了,看着宋晏吃瘪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又觉得很有意思。 宋晏问他,「笑什么呢?」 陈若景摇头,「没什么。」 宋晏再次流露出无奈的神情,陈若景再次重申,「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宋晏轻轻嘆气,然后他偏过头,拿自己的嘴唇碰了碰他的侧脸,说,「好了,没怪你,别笑了,已经开始了。」 「开始了?」 陈若景抬起眼睛,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然后他就看见一片巨大的屏幕,以及屏幕里正在朝他们挥手的谭胜,谭胜拿手比划了一些什么,那之后,他便低下头开始忙碌。 镜头慢慢拉远,谭胜的身影也在慢慢变小,最后只剩蚂蚁那么大一点,陈若景知道他要求婚,猜测他应该是在摆什么东西,其他不知道的人,恐怕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不远处渐渐低下去的笑骂声,和渐渐高起来的讨论声佐证了陈若景的猜想。 同一时刻,屏幕中的蚂蚁小人还在不停地穿梭、忙碌,镜头开始加速,五倍速、十倍速、二十倍速…… 夕阳渐渐西沉,天光慢慢暗淡,金色、黄色、橙黄色、橘红色……太阳光不见了,四下只剩一片黑暗,这时却又一盏接一盏的灯火逐个亮起来。 陈若景先是看见一个w,继而看见一个i—— 「是【will you marry me】的前两个字母吗?」他问宋晏。 「嗯。」宋晏点点头道。 又说,「小景,你好聪明。」 「这算什么聪明啊?」陈若景失笑,「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没拿你寻开心。我当时就没看出来。」 「你当时在现场?」 「不然你以为谁给他拍的视频?」 剩余的14个字母在这时全部亮起来,【will you marry me】的巨大字样出现在屏幕之上,从左到右,将旁边的蚂蚁小人对比得黯淡无光,最后问号亮起来时,不远处传来闹笑声和尖叫声。 尖叫声是谭胜的女朋友的,闹笑声则来自于朋友们,寒风唿啸而过,将那些声音卷进他们的耳朵里。 虽模煳,却足够感染人的心绪。 想也知道今天的结果是什么了。 陈若景趴在栏杆上,看着前方闪烁的屏幕,心情莫名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宋晏说,「冷不冷?要不要回去?」 陈若景摇了摇头,「不冷。不想回去。」 他原本就是喜欢独处的人,比起热热闹闹很多人聚在一起的环境,他更加享受一个人待着的空间。 现在这片空间里多出一个宋晏,他觉得……蛮好。 掌心出了一点汗,伤口微微有些发痒,陈若景在这一刻想起他和宋晏为期五分钟的冷战,他想,他其实是知道宋晏为什么会不高兴的,换自己在他的位置可能也会不开心。 第81页 他不解释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事情太过复杂,也因为他不愿显得矫情。 但现在…… 或许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或许是因为气氛太好了,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心脏靠得太近,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 总之难得地,陈若景想要找人说上几句真心话。 这个人恰好是出现在这片空间的宋晏,他也觉得……蛮好。 「知道我手是怎么受伤的吗?」陈若景看着远方的星幕,慢慢地对宋晏道。 宋晏一愣,「怎么伤的?」 「因为一场车祸。」陈若景说,很快意识到这句话可能产生多大程度的歧义,赶在宋晏色变之前,陈若景赶忙改口道,「其实是因为我父亲。」 ……但更准确的说话其实是因为他的母亲。 宋晏听不太懂,「你父亲……唔……他开车撞你了?」 陈若景失笑,「不是。当然不是。」 宋晏更加疑惑了,他拧起眉毛。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陈若景其实也不清楚该怎样去叙述,似乎涉及到这一类的事情,他的逻辑就会变得混乱,思维就会趋于凝滞,他想要去描述,却怎么也抓不住关键点,最后他想了想,决定从后向前,慢慢地理清思绪,慢慢地讲。 他先是告诉宋晏,几个小时前,他开车遇见黑猫的事情; 他之所以会险些撞到黑猫,是因为他开车走神的缘故; 他之所以会在开车时走神,则是因为陈察对他说了那些话的缘故; 而陈察之所以会说那样刺激人的话语,则是因为…… 他想把桑寻的死以及那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讲给宋晏听,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每回讲到桑寻穿着白色衣裙来到他的床前,同他道别,他的舌头就会打结,思维就会趋于凝滞,他想要继续,却无论如何都成功不了。 宋晏察觉出他的吃力,慢慢地将他搂紧,后背贴着前胸,陈若景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宋晏的心跳声一样。 宋晏的心跳很有力,也很沉稳,一下一下,撞击着陈若景的后背,于是陈若景的情绪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宋晏在这一刻慢慢俯身,把自己的侧脸贴到陈若景的耳廓上,默默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体温,在那之后,他便轻轻地告诉对方说,「不想说就不说,我们时间有很多,你想说的时候来找我,我一直在。」 陈若景松了一口气,「谢谢。」 半明半暗的空间里,他放松自己的身体,向后靠近宋晏的胸膛里,宋晏抱着他,默默地承受着他的重量。 他们静静地站着,看着远方的星幕,享受独处的时光和难得的静谧,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笑闹声不见了,喧譁声也渐渐平息,三两下弦音响起来的时候,熟悉的男声也被风卷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 想要营造一个适合谈心的氛围真的很不容易,不知道我成功了没有? 本周存稿大出血!拜託大家给一点海星,评论和收藏,作收也要,还有鱼粮,让我缓口气,下周继续! 第51章 向日葵和j 「这首歌送给我心里的那个姑娘……」 舞台上周围挂着星星点点的小灯,霍宇抱着吉他,颇有些惆怅地坐在舞台的正中央,说道,「虽然她不肯接我电话,也不肯给我发消息,但我觉得她只是害羞,你们觉得呢? 女孩子似乎都比较容易害羞,有话也喜欢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我觉得她喜欢我,就像我喜欢她一样,这首歌是我特地写的给她,她不肯听,我就只能唱给你们——」 话没说完,被台下的人打断。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台下的人笑着说道,「你这就是典型的普信男啊,小霍!有人负责上去呲醒他吗?没人?那我来!」 「小霍这哪能叫普信啊?」很快有人反驳道,「小霍都快当大明星的人了,怎么能算普信呢?」 光年是在上个月的月底正式出道的,那之后,他们便立刻发行了他们的首张专辑。 在摩柯的大力宣发之下,光年首专的数位音乐专辑销量十分喜人,大街上开始出现光年的歌,电台里也时不时能够听见。 霍宇闻言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小表情来,「嘿嘿,一张专辑才十几块钱,很便宜的,你们要不要一人先支持个一百张啊?」 陈若景跟宋晏一起回到现场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求婚结束了,谭胜走了,他的女朋友也离开,一部分人喝得微醺闭着眼睛听歌,另一部分人喝多了在打盹,服务生渐渐停止忙碌,那些没喝酒的人,则聚在一块玩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的那堆人里,这会儿正在挨罚的人是宋锦书,小姑娘害羞,不愿上台去呲醒台上人高马大的帅气乐队主唱,便不得不回答那些人提出的问题。 ——说说你的初恋吧,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宋锦书没谈过恋爱,更加没有初恋,想了想,她说,「我跟你们说说我哥的情史吧。」 但她哥的情史其实也很简单,简单到令人髮指,快三十岁的人了,只喜欢过一个人,还是,从高一开始,一直暗恋到现在,一直惦记着,一直不敢下手。 特别怂。 「……我看他可怜,就托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总之七拐八绕地拿到那个人在国外的联繫方式——」 第82页 害怕宋晏多心,也害怕他知道了不敢下手,宋锦书便隐瞒了,没把帐号主人的真实信息告诉哥哥。 她试图通过这种委婉到太平洋的方式来成全哥哥的一场苦恋。 她也的确成功了。 如果半路没有杀出程咬金的话。 「他们聊了……大概有大半年的时间吧,然后突然有一天对方约他见面,不过很可惜,最后还是黄了。」 「黄了?」有人不解地问,「见光死?你哥长那么帅,那人都不满意?」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啦。」小姑娘摸着下巴说。 但其实是因为什么,宋锦书也不太清楚。 她只知道宋晏提前一个多月开始准备,他兴致沖沖地给自己买衣服,也兴致沖沖地给对方买礼物,他数着日子,提前一周亲自去订飞机票,又提前几个小时赶到机场,千里迢迢飞过去。 结果不知是因为飞机晚点,还是因为其他,等他来到现场时,对方的生日会已结束大半。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 「有人赶在他前面朝那个人表白,那个人也接受了。」宋锦书无奈地说道。 「哎呀,我哥真的好惨啊。」宋锦书嘆气。 *** 陈若景来得晚,来的时候宋锦书的故事已接近尾声,他也非常不幸地只听见后面几句话。 他听见她提起国外的社交帐号,也提起线下的那次会面,他听见她提起后来的生日会,也提起晚来一步的错过…… 这些落在旁人的耳朵里只是无意义关键词的零碎信息,到了陈若景这里,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它们虽零碎,提供的信息也是贫瘠到近乎可怜,可当它们串联在一起,形成有意义事件,却不可避免地勾牵出陈若景记忆中的某个画面。 篝火晚会、鲜红的玫瑰和迟来的表白…… 海浪声拍打礁石,发出低低的奏鸣声,他从宋文煊的手中接过那捧鲜花时,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许有某个人正在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自己,高高扬起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地沉了下去。 「……」 玻璃幕墙上隔绝了风和寒气,却不隔绝夜空和美景,深蓝色的穹顶之下,陈若景慢慢转过头,看向宋晏,他的唿吸有些不稳当,眼神惊疑不定。 他在这一刻想起自己同宋晏初见时莫名熟悉感,也在这一刻想起宋晏的那句「等很久了」,「不用考虑」,他以为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隔着几千万公里,他们相知相伴一百多个日夜。 多年后重逢,他们一眼万年。 急促的唿吸慢慢平缓,震惊的眼神渐渐褪去,疑惑褪去了,答案浮上心头。 签合约那晚,陈若景以为他给自己找了一个赌气工具,现在他才知道,何其有幸,他找回了那颗他不小心弄丢的真心。 「宋晏,」陈若景说,「还是我该喊你……向日葵?」 *** 派对一点多结束,回到家已经接近夜里两点钟,宋诚睡下了,章以云还坐在起居室,宋锦书困得睁不开眼睛,宋晏扶着她进屋。 客厅里,春晚已经播放结束,章以云举着手机讲电话,眉眼含笑,声音轻柔,那模样,简直跟个二八怀春少女没两样。 章以云生宋文煊的时候才十九岁,如今满打满算也才四十多,五十不到。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介于这之间的女人最是知情识趣,倘若保养得当,那大概比十多岁、二十多空有美貌没有岁月沉淀的小姑娘们要吸引人得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章以云的确就是这样的人之一。 这些年陪在宋诚身边,整日整日瞧着对方睹物思人,思念前妻,似乎不产生那么点异样的心思,才算不正常。 思及此,宋晏的心底慢慢地浮现出一个猜想来,他觉得这想法有些离谱,却又很快被各方理由说服了,觉得理所当然,他正要去确认自己的猜想,宋锦书慢悠悠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啊……到家啦。」 章以云被这动静惊动了,挂了电话朝他们的方向望过来,而在看见他们兄妹二人之后,女人的脸上登时浮现一个温和婉约的笑。 「回来啦?锦书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喝酒啦?来,把她给我,我来送她上楼去。」 章以云的神态颇为放松,举止也是自然而然,她没有忸怩,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宋晏看着这样的她,几乎疑心自己方才看花了眼。 他对章以云没有恶感,但也谈不上喜欢,此前他跟宋文煊没有矛盾,回s市前,得知家里有个弟弟时,他甚至有些期待。 后来的见面却不尽如人意,……第一回 见面宋文煊就对他表现出极大的排斥,小孩子是一张白纸,任凭大人随意描摹,所以宋晏很难勉强自己不把宋文煊对自己的态度跟章以云这位母亲联繫起来。 他做不到。 这也是他宁愿安排宋锦书念寄宿制高中,也不愿她时常待在家里的缘故。 他总觉得这个章以云这个女人不简单,至少要比沉不住气的宋文煊要麻烦得多。 「没事,云姨。时间不早了,云姨您早点去休息吧,我喊张姐帮忙就行。」 张姐是家里的帮佣,也是照顾宋锦书多年的老人,有她帮忙照顾宋锦书,章以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第83页 「也好。」 又嗔怪说,「下回可别再让妹妹喝这么多酒了,妹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给别人知道要闹笑话的。」 宋晏也不作解释,只笑笑说,「好。」 -------------------- 第一层马甲掉啦,不过是促进作用,嘿嘿 求一波海星、收藏、评论、作收和鱼粮,爱你们,明儿个见咯! 第52章 改行当家政 大年初一于普通家庭而言,是走亲访友的时刻,但对宋家父子来说,但凡社交场合,都是应酬的成分居多。 早上六点半,天刚蒙蒙亮,宋晏被佣人喊起来,起床、穿衣、晨练……七点半,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坐在餐桌上吃早饭。 上门拜年的人从九点钟开始,一直到十二点都没有停歇,宋锦书靠在宋晏的肩膀上,打着哈欠说,「哥我好累啊,我想回屋睡觉。」 昨夜回来得晚,收拾停当已近夜里三年多,高三生的睡眠本就少得可怜,如今放了寒假竟也得不到休息,宋晏疼惜地摸了摸妹妹的头,「上去吧,这里有我呢。」 得知不用继续应酬,宋锦书登时高兴起来,她头不昏了,眼也不花了,一骨碌从沙发上站起身,「谢谢哥。还是哥你疼我。」 穿上外套,她一蹦三跳地朝外走去,宋晏感到疑惑,喊住她说,「不是回屋睡觉?」 宋锦书笑嘻嘻地,「天气这么好,睡什么觉啊?我同学喊我玩,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宋晏,「……」 *** 宋家别墅的宴会厅不算大,来去的宾客却有不少,一片笑语声里,宋诚朝宋晏招了招手,「过来,跟你祁伯伯打声招唿。」 宋诚口中的祁伯伯正是锦泰的当家人祁弘业,宋诚跟祁弘业站在一块聊天,宋晏端着酒杯走过去,喊了声,「祁伯伯好。」 又朝祁弘业身旁的年轻人点点头,「文泰,好久不见。」 似乎大部分的友情都会经歷那么几个状态,从陌生到铁磁,再到形同陌路,多年后再重逢,面对长辈们的【好心】询问时,双双露出尴尬和微妙的表情。 少年人的友情很少能够十分牢固也是因着这个缘故。 在世界观逐步完善的过程中,我们可能会碰到很多暂时同路,却又很快分道扬镳的人,这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坏事,这只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每个人都不可避免。 宋晏和祁文泰就是如此,高中时铁磁,毕业后分道扬镳,好在他们双方都是在商场上摸打滚打过的人,再尴尬的场面他们都遇到过,也都能够轻松应对。 短暂的尴尬之后,宋晏的神色很快恢復如常,笑说,「文泰之前出国念书,我留在国内,这些年又一直在忙,就没能顾得上。」 祁文泰也说,「是啊,离得远了,联繫自然就少了,现在我回国了,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多联繫。」 又拿出手机说,「你手机带在身上吗?我们加一下联繫方式吧。」 *** 宴会过半,宋晏出门透气,他在栏杆上趴了一小会儿,身后的门再次被拉开,祁文泰走过来,递给他一根烟。 宋晏不喜欢烟味,也很少抽菸,但就跟喝酒一样,抽菸很多时候只是一种社交手段,跟个人的兴趣爱好没有关系。 怔愣片刻,宋晏从他手中接过那根烟,点燃了,不太熟练地抽起来,那之后他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上学时候的糗事、毕业之后的动态…… 薄薄的烟雾在这一刻成为了某种神奇的填充物,将他们经年累积起来的隔阂给填得满满当当。 他们的聊天渐渐没那么生涩了,随着聊天的往下进行,祁文泰问宋晏的问题也变得愈发私人起来。 抽一口烟,吐出烟雾,祁文泰问宋晏找人没有,不会还单着吧,宋晏没回答,反问,「你呢?」 「我?」祁文泰笑笑说,「我你还不知道嘛,我对那些搓衣板身材的小姑娘不感兴趣,我喜欢年纪大的,姐姐好,阿姨更妙,你继母那样的就挺合我心意。」 ……不合时宜的、不恰当的玩笑,这也是宋晏慢慢地、有意识地跟这个人拉开距离的原因。 宋晏淡淡的收回目光,祁文泰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举手投降说,「开个玩笑嘛,随便开个玩笑都不行?嗐,那就别说我了,你呢?听说你一直单着,怎么,还惦记陈若景呢?」 「惦记又怎么样,不惦记又怎么样?」宋晏淡淡瞥了他一眼,感觉他话里有话。 「不怎么样啊。」祁文泰打着哈哈说,「我主要……前段时间吧,听说他在闹离婚,听说还闹得挺厉害,你要是还惦记着,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下手了。」 「谢谢提醒。我知道了。」宋晏的态度依旧平淡。 「所以……有下手的打算吗?」祁文泰不依不饶地追问。 「有需要可以找哥们帮忙。」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 宋晏依旧没说话,祁文泰尴尬地停下了话头,他有点吃不太准他是什么意思,思忖再三,索性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掸了掸菸灰,祁文泰苦笑一声,道,「嗐,算了,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哥们还是跟你交个底吧。」 宋晏看他一眼,祁文泰笑了笑,继续道,「文睿那孩子你还记得吧?我们家最小的那个,人不大,脾气却不小,我之前听人说他在跟陈若景在接触,陈若景高中的时候就是个刺头,现在也不好惹,这两个人碰到一起……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不放心,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了解,森林规则,弱肉强食,我没得选,所以你要是不打算对陈若景出手的话,我可能就要有点动作了。」 第84页 宋晏想起陈若景的那次车祸,眉头微微拧紧,他私心希望这事跟祁文泰没什么关系,但如果祁文泰真的做了一些什么,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烟燃完了,祁文泰把烟屁股上的火星碾灭了,丢进手边的垃圾桶里,然后他便拍了拍宋晏的肩膀,撂下句「回头多聚」,转身往回走。 走到门口,他拧开门,听见宋晏在他身后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文泰,我警告你一句,别碰陈若景。」 他们多年挚友,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他跟祁文泰走到那一步,祁文泰此时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愣了愣,回过头,笑了,「所以你还是对他……」 「不,这事跟我没关系。」宋晏沉着脸,回过头看他,说道,「我是想提醒他的身份,他要是出了事,他那个父亲看在你们两家生意往来的份上,可能不会计较,但桑老爷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环宇的规模你心里有数,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是想对付你,碾压起来跟碾压一只蚂蚁没有区别,你应该也不希望费尽心力抢到手的东西变成一摊垃圾吧?」 ……蚂蚁倒不至于,但顶破了天也不过一只臭虫,大象把臭虫踩死了,脚板底得臭好几天,但臭虫那可是彻底没命了。 祁文泰脸色终于变了,他说,「所以……桑老爷子跟陈若景的关系,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么糟糕?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宋晏语气平淡,「随便你怎么理解,总之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锦泰,我劝你不要去惹他。」 「哈哈……」祁文泰故作镇定地笑笑,「你别那么紧张嘛,我就随口一说,没打算对他怎么样,法治社会嘛,我也没那么大本事,黑白通吃……」 宋晏心说你最好不是,不然正义的人民警察们会教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黑白通吃。 「……我就是好奇他们在偷偷商议什么事情,也好及时做出应对,知己知彼嘛,当然,你要是有什么渠道,能直接透露一二,我也能省了那个功夫了。」 宋晏心底其实隐隐有个猜测,虽然陈若景什么都没跟他说,但通过南方美人的调查计划,以及此前陈若景朝他吐露的内情,他觉得大概可能也许知道陈若景正在计划一件什么样的事。 他没有立场阻止陈若景,也没有那个打算,他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陈若景的人身安全。 「不好意思。爱莫能助。」 「是吗?」祁文泰耸耸肩说,「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转过身,他的面色便彻底阴沉下来。 *** 屋里头,宴会还在继续,只是宋诚不见了人影,而同祁弘业交谈的人,也由宋诚变成了章以云。 章以云今日穿了一身旗袍,花纹繁复,颜色大气而厚重的旗袍将她的好身段衬托的一览无遗。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同祁弘业那几房姨太太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祁文泰看着他老爹眼睛里的光,就知道老东西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只可惜老东西有色心,没色胆,别的女人他敢抢,宋诚的女人借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动。 自己就不一样了。 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初生牛犊不惧虎嘛。 抬脚朝那二人走去,走到章以云身边,祁文泰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拧了一把女人丰满挺翘的臀部,又赶在女人惊叫出声之前,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云姨好。」 章以云耳后腾起云霞,面上却要故作镇定,挽了挽鬓角的髮丝,她柔柔一笑,说,「这是文泰吧?这么长时间不见,真是越长越帅了,云姨差点没能认出来。」 「哈哈哈……」这是祁弘业的笑声,「要说帅还是你家老大帅啊,那大高个,跟电视上的模特似的。」 那之后他们又叙了几句场面话,见时间差不多了,章以云便朝祁弘业道歉道,「我家老宋不知道去哪儿,半天没人影,实在是太失礼了,我到楼上看看他去,你们父子俩先聊,我先失陪。」 章以云走了,走之前,她偏头瞥了祁文泰一眼,祁文泰咳嗽一声,跟祁弘业打了个招唿,便放下酒杯,跟在章以云身后,朝二楼的方向走去。 *** 屋外头,宋晏目送祁文泰离开之后,便默默收回目光。 祁文泰离开时的眼神叫他感到不安,他想给助理髮一条简讯,让对方替自己找个人盯着锦泰那边的动作,刚刚拿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电话是陈若景打开了,象徵着视频通话的图标在手机屏幕上闪闪烁烁,这是自昨夜的那场【意外】之后,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联繫,宋晏心里动了动,手比脑子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的前一瞬间,他及时反应过来,让手机的摄像头对准望不到边际的远景,而不是装修豪华的别墅宴会厅。 但陈若景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他这头的动静。 手机里的画面上,陈若景正戴一副塑胶手套,穿宋晏没见过的休闲服装,画面的背景里有大片大片的白和一片灰濛濛的雾。 「知道我在干什么吗?」陈若景把手机的摄像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对宋晏道。 屋子很大,陈设却是宋晏从未见过的,宋晏想了想,「转行干起家政来了?」 「是啊,」陈若景笑着说,「你怎么那么聪明啊,小宋同学?有时间吗?过来帮个忙。」 第85页 宋晏正愁没藉口离开,「好。马上过来。」 -------------------- 掐指一算,明天有糖,后天有肉,谢谢大家捧场,明天见! 第53章 恋爱谈不好,真的要人命 陈若景给出的地址是位于城西的一座名叫林风园的小区。 林风园算是s比较老牌的别墅园区之一,比起现在许多偏西式的豪华别墅园区,这座小区纯中式的风格更符合骨子里比较传统的华国人的审美。 小区从建立到现在已有二十多年,小区的规格却一直都居高不下。 拿有急事的藉口离开宴会后,宋晏便按着陈若景给出的地址,打车赶到目的地。 中午十二点多,日光丰盛,高大的树木往下投出大片斑驳的树影,潺潺的溪流声自不远方传来。林木深处,三两个人影或闲坐或闲谈,老旧的小区经时光的磨砺所沉淀下来的厚重岁月感在这里随处可见。 ……继新苑小区之后,宋晏有了第二个喜欢的地方。 提着两个食盒穿廊过桥,宋晏循着陈若景给出的地址一路找过去。 2-11号。 小区虽然大,房子的位置却不难找,门没关,院子里挂满床单和衣物的那一间就是。 宋晏走到门口,抬手敲响了门,在收到陈若景的回应之前,先有一声狗叫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许久没看见一号主人,鲁道夫的兴奋难以自抑,围着宋晏叽叽咕咕,摇头摆尾,宋晏把食盒举高,同时弯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你陈爸爸呢?」 鲁道夫说了什么,宋晏没有听懂,抱着鲁道夫走进屋子里,他就看见陈若景正背对着他,举着手机定外卖。 陈若景看着菜单,一口气念了很多菜名。 ……看来忙了一上午,把他给饿坏了。 找个干净能落脚的地方把食盒放好之后,宋晏抬脚走到陈若景身后。 他把手机从陈若景手里拿过来,按下挂断,「我买了几样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宋晏早就把陈若景的口味摸得门清,怎么可能不合胃口? 陈若景把自己的手机从他手里抽回来,「明知故问很有意思?赶紧吃吧,饿死我了。」 但餐桌上有灰,椅子上也不干净,抹布倒是不少,只是没能派上用场。 略一沉吟,宋晏挽起袖子,找一块干净的抹布去厨房拧干,回来开始擦桌子,「劳烦你再等一会。」 「做过服务生的人就是不一样。专业。」桌子擦干净之后,陈若景坐在餐桌旁,朝宋晏竖起大拇指。 宋晏斜乜他一眼,打开食盒,拆开筷子,「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个地方,新买的二手房?」 「嗯?」陈若景从他手中接过筷子,笑了一下说,「我哪有闲钱买这里的房子?大几千万块钱拿去投资不香吗?这是我妈去世前留给我的,我五岁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菜摆开了,餐具也准备好,陈若景从宋晏手中接过筷子,低下头开始吃饭。 他最先吃的是鱼肉,陈若景吃鱼的经验显然非常丰富,他把细细的筷头插进鱼肚子里,轻轻一挑,一大块鱼肉便进了他的碗里。 宋晏在这一刻意识到陈若景这个家务废执意亲自打扫这座房子的原因,也隐隐猜测到他把自己喊来帮忙的原因。 他缺的,不是帮忙打扫卫生的人; 他缺的,是陪他一起面对那段回忆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清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之后,宋晏的胸腔微微发起了热,看向的陈若景的目光隐隐戴上了某种深意。 陈若景被他看得耳热,桌子底下的腿踢了他一脚,「看什么呢?不饿啊?」 「饿。早就饿了。」宋晏笑了笑,低下头开始扒饭。 「跟个傻子似的。」陈若景被他逗笑了,低下头继续吃鱼。 吃完饭,休息片刻,他们继续忙活起来。 好消息是,一楼虽然乱,但耗费时间的部分已被陈若景收拾得七七八八,他们只需要擦干净桌面和地面,就可以直奔二楼而去。 坏消息则是,这座房子有三层。 从下午三点钟忙到晚上七点多,鲁道夫饿得呜旺呜旺叫时,宋晏在三楼的阁楼里找到陈若景,「要不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在忙。」 阁楼里光线昏暗,陈若景正站在梯子上,吃力地搬一口大箱子,宋晏瞧着都觉得危险,赶忙过去给他帮忙,「什么啊?这么重。」 「就是一些旧东西。」陈若景喘着气说。 最后两个人合力,废了很大功夫,把大箱子从架子上搬下来,放在地上。 如陈若景所说,箱子里放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宋晏费力地将其打开,迎面一阵尘土,他拿手挥开,刚要矮下身查看,就听见陈若景在他身后说,「回头再看,先跟我下去一趟。」 *** 他们回到一楼的会客厅,有落地窗的一侧,此前宋晏没有留意,这会儿才发现墙上蒙着一大块白布,陈若景抬手揭开,露出背后的巨大肖像画。 这是一副高三米,宽与其相当的蚀刻画,画面只有黑白色调,画的是一个年轻女人,脖子往上的部位留在画里面,脖子意外留给人遐想。 ……就跟现在的网络小说似的。 因母亲尔舒的缘故,宋晏对绘画有过简单的研究,所以他看得出来,这幅画的线条其实是有些粗糙的,构图和明暗部的处理手法也不太熟练,这应当不是出于某位名家之手,但它又被挂在这里,被白布蒙住,宋晏对作画的人,以及画里主角的身份,有了猜测。 第86页 ……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听见陈若景对他说,「帮我把它拿下来收进箱子里,我不想看见这个。」 巨大的肖像画由数十张小蚀刻画拼接而成,宋晏任劳任怨地搬来梯子,爬到最上面,往下开始拿画。 「这是我母亲。」地面上,陈若景忽然开口对他说道。 「严格来说是她年轻的时候,」他又说道,「是不是很漂亮?」 是挺漂亮的,且算得上难得一见的骨相美人。 画面的解析度虽没有那么高,女人的神韵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她身材偏瘦,两颊却有肉,她轮廓柔和,眉眼却分外凌厉,她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叫人轻易不敢靠近。 她就像……陈若景一样。 「嗯。」宋晏沉默地拿画,递画,然后他忽然告诉陈若景,「你们长得很像。」 「是吗?」陈若景高兴地说,「谢谢。我也觉得像。」 把画接过来,正面朝下,放在桌子上,他又告诉宋晏,「这幅画是陈察,也就是我生物学的父亲画的,他就是靠这副画打动的她。」 作为环宇集团的上一届长公主,也是桑远才钦定的继承人,桑寻的身边从来都不乏各类追求者,这些人里,有钱的有之,有权的也有不少…… 陈察作为一个普通人家出生的穷小子,之所以能够从一众追求者之中脱颖而出,除了因为他长得好,还因为他很会花心思。 当然,后者占更大比重。 这幅画他画了六年,从认识桑寻的那一刻始,到两个人确定关系在一起终。 在他拿着这幅画朝桑寻表白之前,桑寻还在摇摆不定,踌躇不前。 她犹豫的原因有很多,父亲的期待、自己的未来……但在看见这幅画之后,她便彻底沦陷了,不惜跟桑远才断绝关系,也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当一个人可以为了你从零开始学习一件事情,并且坚持六年没有松懈,你真的很难想像,他会在你们结婚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出轨另一个女人。 但就像老人们说的,彩云易散琉璃易碎,美好的东西都很短暂,他们惊天动地的恋爱还没离开人们的饭桌,年轻的女人已经香消玉殒。 所以爱情这个东西,谈不好真的会要人命。 「……他们结,这幅画就一直挂在家里,我母亲生病之后,就找人把这幅画蒙起来了,但蒙起来也没什么用,她的病长在心里的……」 把画搬去三楼的阁楼,他们又重新回到楼下—— 「你刚说什么?要吃饭是吧?」 站在光可鑑人的客厅里,陈若景昏迷了大半天的胃终于甦醒,且声势浩大地造起反来,「不好意思,我都给忙忘了,你在这儿坐着吧,我去叫外卖。」 -------------------- 更新啦,明天见! 第54章 不想聊天 打扫干净的会客厅光可鑑人,宋晏把狗粮倒进鲁道夫的碗里,忽而心生感慨,……他想起自己刚刚走进这间屋子时,心里萌生的想法。 昨夜意外听见宋锦书的那则小故事之后,他的身份算是翻了一大半的车,那时陈若景并无任何表示,他便擅自将之理解为,冲击力太大,陈若景一时无法接受。 上午收到陈若景的电话,说实话,意外也不意外,毕竟,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再复杂的数学题也该算出来了,更何况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所以在挂了陈若景的电话之后,尽管不愿意承认,他的心里其实是有所期待的。 他想陈若景可能有一些事情要跟他说,可能还有一些疑惑要跟他确定。 他可能会先确定自己的身份,……真的是向日葵吗? 他可能还会问问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怎么会放弃乐队,去做服务生? 他可能还会有一些疑惑,……素昧平生的向日葵到底缘何对他一往情深,念念不忘,难道他们之前有过接触吗? …… 这时宋晏就会用提前准备的话术,来委婉地朝他暗示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份。 机会难得,他得循序渐进。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陈若景好像真的只是缺个壮劳力,所以将宋晏喊来当一回苦工,顺道聊聊天,打发无聊时光。 他倒是不介意给陈若景当一回苦工,他只是觉得,希望频繁落空的滋味不太好受。 …… 会客厅里,鲁道夫对主人的万千思绪一无所知,只一味地低着头,专心地吃东西,宋晏揉了揉它的脑袋,轻轻嘆气,「你的那个陈爸爸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陈若景带着笑意的声音也传进了宋晏的耳朵里。 陈若景说,「它的陈爸爸怎么了?有意见当我面提啊,不懂什么叫背后不语人是非啊?」 鲁道夫吃得专注,宋晏扶着膝盖站起身,他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妹还在等我回去给她辅导作业呢。」 他转身往外走去,陈若景抬脚拦住他的路,他抬起眼睛,陈若景拿手指戳他的胸口,「试探我呢?有点耐心行不行?」 「耐心?什么耐心?」宋晏把手插进裤兜里,明知故问。 陈若景却没有再理他,把手机搁在桌面上,他便转身往楼上走去,「外卖十分钟后送到,留意一下电话和敲门声,我身上出了好多汗,先去洗个澡。」 第87页 「我出来的时候你要是不在,」他又回过头,笑着威胁道,「那你就惨了。」 陈若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宋晏抓着自己的头髮重新蹲在地上。 *** 浴室里水汽氤氲,陈若景脱了衣服走到水龙头下,他很认真地搓洗自己的身体和头髮,用了比平常多很多倍的沐浴露和洗髮水,皮肤被蒸得发红,头髮被沖洗干净,陈若景关了水龙头,走到浴室镜前。 润滑和其他一些必要的工序需要提前做完,不然到时候会很尴尬。 新买的工具放在浴室镜后头的格子里,陈若景将之拿出来,使用在自己身上。 十分钟后,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把刚刚升腾起来的热意从自己的脸上驱散开,抬脚走出浴室,回到房间。 房间里灯光大亮,收拾平整的大床上搁着晾晒一天的被子和床单,散发淡淡的阳光味道。 陈若景擦干净自己的头髮,走进衣帽间,他在衣帽间里挑挑选选,最后选中一件纯黑色的丝绸睡衣。 把浴袍解开,把擦头髮的毛巾丢去一边,陈若景穿上睡衣站到镜子前,黑髮白肤红唇,聊斋里吃人的妖精,十分之十的诱人。 倘若把睡衣的领口稍稍拉低一点,系带稍稍扯松一些……那十分之十变成十分之一百。 走出衣帽间,他又往自己的耳后和手腕处喷了少许男士香水……这下稳了。 对着镜子深唿吸一口气,陈若景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推开门,走出去。 *** 饭厅里,宋晏正低着头坐在餐桌旁看手机。 餐桌上摆放着陈若景点的外卖,六个菜一个汤两副餐具整整齐齐地摆放,香味浓郁,勾人流口水,陈若景的胃里却好像闯入了许多只蝴蝶,四处扑腾,不肯歇息,害得他只能闻见香味,却起不了食慾。 ……这大概也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被另一种欲望占满了。 抬脚走到宋晏面前,陈若景轻轻咳了声,「忙什么呢?」 宋晏却只看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洗完了?洗完了就吃饭吧?吃完了我还得……」 话没说完,被陈若景打断,陈若景深唿吸一口气,抬脚走到宋晏身侧,侧身坐到宋晏腿上。 「看什么呢?」他放软了声音说道,「难道鲁道夫比我还好看?」 淡淡的香味钻入鼻尖,湿热的水汽沁入心脾,引着宋晏想起刚刚惊鸿一瞥,又强迫遗忘的画面。 ……黑色的泛着光泽的睡衣,裹着白皙的劲瘦而修长的身躯,狭长而漆黑的眼眸,动人心魄的一瞥。 这个人是妖精转世吧,宋晏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他折磨死了。 「别耍我了。」他撇开脸,痛苦地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能给我一个准话吗?」 「耍你?」陈若景不是很理解地望着他,「我什么时候耍你了?」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宋晏望向他,眼神依旧痛苦,「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能明白?」 「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听不出那么多言下之意,我怕我想多了,又怕我误会了你的意思,你就不能把话讲得明白一点吗,陈若景?」 昏黄的小灯悬在他们头顶,淡淡的热意悄无声息地褪去,鲁道夫发着呆,陈若景轻轻嘆气,然后他捏起宋晏的下巴,望进他的眼睛里——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是一个非常慢热的人,在感情的事情上尤其如此,我虽然有正常的生理欲望,却不会为了性而性,抛开特殊情况不谈,我愿意同一个人做爱的前提是我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起,只有这个原因,也只能是这个原因。」 「所以别浪费我半个小时才洗好的澡,可以吗,宋晏?」 【省略6000+】 -------------------- 撒花,明天见! 第55章 老照片 昨晚上几点钟结束,是不是如宋晏所承诺的那样,三点前结束,陈若景已经记不得了。 他后面是半昏迷的,有可能还骂了脏话,死变态、强姦犯、阉了你,以后穿贞操内裤一类的胡话他好像也说了不少,但同样的,因为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所以他同样记不太清了。 床头柜上温着一杯蜂蜜水,陈若景张口饮下,燥热了一整夜的嗓子稍稍好受了一些。 掀开被子走下床,疲软无力的双腿险些让他摔倒在地上,好在他早就准备,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身,适应了一会,终于好受一些,他披上睡衣,走下去。 宋晏不在二楼,也没在一楼逗狗玩,陈若景给他打电话才听见手机在三楼发出响动。 他扶着楼梯慢慢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被闻声赶来的宋晏拦腰抱起,宋晏的语气不太好,沉声说,「怎么不好好躺着,喊我过去?」 陈若景此前还在生气,……夜里弄那么凶,早上看不见人,什么人能干出这样的事? 可这会儿被宋晏小心翼翼地抱着,低声地埋怨着,陈若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云收雨霁了,他慢慢地放松自己的身体,小心地歪靠近宋晏的怀里,说,「没想起来,你那么凶干什么?刚刚忙什么呢?」 昨日在往箱子里收蚀刻画的时候,宋晏留意到箱子底部还放了大小十余本相册,那时他问陈若景他可不可以翻看,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却被赶去下楼去吃晚饭。 第88页 说好吃完晚饭过来看,结果晚饭成了夜宵,他们也把这事彻底忘在了脑后。 「在看你以前的照片。」 灰濛濛的日光穿透窗玻璃照进室内,宋晏盘腿坐在蒲团上,试了试蒲团的厚度之后,决定把陈若景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们的面前摊开很多本相册,从陈若景出生,到一岁、三岁,到幼稚园、小学,再到初中高中和大学。 宋晏已经翻到初中,他指着照片上头的美少年,问陈若景,「你不喜欢拍照片?」 陈若景腰很酸,索性不再硬撑,软倒在宋晏的怀里,顺着宋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他看见初中时候的自己,……一个眉眼漂亮的少年人,穿着学生制服,却无学生气息,眼神很冷,举手投足写着【莫挨老子】。 「哦……」陈若景看了看那张照片,又看了看近旁的几张,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大概是因为给我拍照片的人我不喜欢吧。」 「那时候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看见喜欢的人就笑,看见不喜欢的人就冷脸,给我拍照的人是叶敏,我烦她,所以没给她好脸色。」 「叶敏是我后妈。」陈若景又补充一句。 宋晏明白了,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时如果给我拍照片的人是你,」陈若景又说,「我一定会笑。」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宋晏还是被他取悦,他偏过头同他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又赶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分开。 「那我一定把你拍得好看一点。」 陈若景对自己的长相颇有自信,「那还不是随你拍?」 宋晏点头笑,「……那也是。」 陈若景斜睨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看照片。 翻完初中的相册,他们翻开高中的,纵使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迎面而来的第一张照片还是让宋晏的唿吸停顿了一些时间。 陈若景疑惑,「怎么了?」 宋晏摇头,「没。」 陈若景不太相信,狐疑地望他一眼,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然后他就在宋晏的目光尽头,看见高一入学典礼上,代表新生致辞的自己。 照片里有很多人,自己并未占很大比重,学校领导站在前面,各年级主任也在列,还有其他几个同级新生和班主任。 陈若景看不出所以然,试探说,「你喜欢这张照片?那送你?」 宋晏摇头,拿手指去抚摸十六岁的陈若景,眉眼、鼻子,同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尊敬的各位领导,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 我是陈若景,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代表高一全体新生发言。 …… 记忆中的画面同身前的人重合,宋晏一度感到哽咽,他用力抱紧陈若景,亲他的脸颊和耳廓,「照片我不要,我拍张照片就行。」 陈若景回身搂住他,「所以你喜欢十六岁的我,胜过现在的我?你喜欢少年人,胜过青年人?宋晏,你恋童癖啊,不给拍,把相册还我。」 宋晏无奈地看着他,「真不给拍?」 陈若景笑着,「真不给。」 宋晏于是把相册递还到他面前,「那我不拍了,还给你。」 陈若景伸手来接,又觉得没意思,「算了。逗你的。拍吧。」 宋晏拿出手机,展开相册,他按下快门,把相册重新放到地上,这时候,一张照片从相册中掉出来。 ……是陈若景和宋文煊的合照。 照片是在学校的体育场拍的,两个少年人站在围栏前,肩膀靠着肩膀,陈若景歪着头笑,宋文煊抿着唇笑,阳光很好,少年们也很好,不好的,是长大了的成年人。 陈若景把照片从地上捡起来,「我都忘了我跟他还拍过合照。」 宋晏也在看着照片,严格来说,他看的,是照片里充当背景板的自己—— 篮球场上,一个颀长的身影高高跃起,一个假动作之后,将手中的篮球抛给队友。队友被照片的主角遮挡了,自己的身影却足够完整。 照片定格的一瞬间,篮球变成虚影,快速移动的自己也成了虚影,但熟悉的人还是能够一眼看出,那个人正是高三年级的宋思尔。 陈若景从前认不出,但难保他现在也发现不了。 宋晏有点紧张,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把照片从陈若景手里拿过来,「刚才那张我不要,这张给我好不好?」 陈若景以为他在吃醋,笑起来,「要去撕了吗?还是丢掉?」 宋晏看他一眼,把照片叠两叠,塞进衣兜里,「不撕,我替你烧掉。」 「那敢情好,」陈若景笑得更开怀,「里面可能还有一些,要不要再一起找找?」 宋晏正有此意,「好。再给我看看。」 同一时刻,几十公里外的单身公寓里,江青止站在阳台上浇花,宋文煊坐在桌子前翻他们的老照片。江青止进屋来的时候,宋文煊也看见了自己和陈若景的合照。 照片是江青止拍的,拍完之后,他把照片列印出来,一份自己留着,另外两份送给陈若景和宋文煊,作为他们的毕业礼物。 「那个时候你多大?十八岁?」 江青止今日穿了一件浅灰色套头圆领线衫,戴细边框眼镜,站在宋文煊身后,温和的气质中多了一丝斯文和儒雅。 第89页 「嗯。」宋文煊点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说,「小景比我小几个月,那时候才十七。」 「小景?陈若景吗?你们俩关系真好,上学的时候好朋友,毕业后一起开公司,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有闹矛盾,真让人羡慕。」 「怎么可能没有矛盾?」宋文煊苦笑说,「这段时间他就在跟我闹矛盾呢,拜年简讯他都没给我发,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脾气很大,把我拉黑了。」 「怎么回事?是公事上出现什么分歧了吗?」江青止在他身边坐下。 「不是。是私事。」宋文煊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江青止于是也不去深究,只道,「私事的话,如果不是很严重,那你就大方一点让让步,你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感情基础在,他脾气再大,只要你态度足够诚恳,请他吃个饭,找他聊聊天,他不会不给你面子的,一顿饭吃下来,什么矛盾都解决了,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好,你们毕竟还要一起工作。」 宋文煊沉默了,过后说,「嗯。我知道了。」 -------------------- 不要担心下一次掉马,掉马前还能再甜一两周的样子,求一波鱼粮和收藏,下周见! 第56章 香艷视频 看完照片,已是中午十二点多,起床到现在,陈若景只喝了一杯蜂蜜水,昨夜运动量过大,又十多个小时不进食,这会儿陈若景的胃不可遏制地叫唤起来。 他问宋晏中午吃什么,又说,「昨天晚上冰箱里好像还剩一点菜。」 宋晏,「剩菜?」 陈若景,「不想吃?」 宋晏点头,然后他问陈若景,「吴阿姨呢?让周叔带她去买点菜,几天没吃她做的菜,怪想念的,昨晚在你房里看见好多包薯片,我们可以先吃那个垫垫肚子。」 陈若景看着宋晏,宋晏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陈若景低下头笑笑,「怎么回事?怎么有时候感觉你比我还像个大少爷,什么人都得围着你转?现在正在过年,我给吴阿姨放假了。」 刚刚经歷过照片风波,宋晏免不了草木皆兵,即使陈若景没有那个意思,他也怔愣好一会,最后决定解释不如将错就错,「所以这几天你吃饭出行都靠自己?好厉害。」 陈若景失笑,踢他一脚,「干嘛阴阳怪气的?我也是有自理能力的好吧,煮个粥下个饺子,我还是没问题的,煮咖啡我也……算了,不吃剩菜,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转转,鲁道夫粮食好像也快没了。」 宋晏点了点头,他们便先后上楼去换衣服。 宋晏昨天穿来的衣服被他自己弄脏了,洗了烘了还没干透,他问陈若景借了条内裤穿,又嫌紧,最后干脆脱了挂空挡,陈若景的裤子他倒是可以穿,裤脚短一两公分问题不大。 他穿好衣服出来,陈若景还在衣帽间转悠。 陈若景这个人看着挺讲究,其实也挺讲究,他轻易不出门,出门一定要穿戴整齐、捯饬干净,衣服的颜色和样式要搭配,衣服的样式和髮型要搭配,髮型跟鞋子要搭配,鞋子跟袜子要成套,最后根据天气场合等等各类因素来选香水,搭配腕錶胸针一类的首饰…… 简直新世纪同志的典范,偶像包袱特别重。 宋晏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看了一会觉得耳热。 昨晚上其实他还没过瘾,总觉得自己吃错了什么药,身体燥热得不行,脑子想停,身体根本停不了,要不是陈若景后来大半昏迷,他恐怕要拉着人弄到天亮。 陈若景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宋晏走到他身后,他原本只是想抱抱他,过过干瘾,结果被陈若景发现了其他迹象,于是两个人背对着门,开始做不能给鲁道夫看的小动作。 十多分钟后,他们弄完了,又过了一会,陈若景换好衣服,他们一起走下楼来。 「之前一直觉得奇怪,但忘了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下楼的时候,陈若景搓了搓自己还有点发烫的面颊,忽然对宋晏说道,「他们在本地有房子,人到中年去寺庙出家,看起来精神层次不低的样子,怎么会放任你去当服务生,没劝你找份靠谱的工作?」 ……终于还是说到了这个地方了。 宋晏心里有点紧张,但因昨日早就准备好话术的缘故,所以他虽然紧张,但也仅有一些,不至于慌里慌张,乱了阵脚。 他在下楼的时候,扶了陈若景一把,说,「小心。」 又说,「服务生怎么了?服务生不靠谱吗?」 陈若景觉得奇怪,「难道你觉得靠谱?这个行业的薪资水平虽然不低,但也算不上高,流动性又远超其他,大部分人在一个岗位待的时间不超过半年,如果说靠谱的内涵等同于稳定性和风险对抗能力,那这个职业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算不上靠谱吧。」 宋晏无言,陈若景,「怎么了?」 宋晏摇头,「没……」 他以为陈若景会先否定,用人人平等,不歧视任何行业从业人员,只是为宋晏的未来考虑的话术来安抚自己,再循循善诱,让自己考虑换其他职业,或者藉机追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这时候宋晏就会用自己早就考虑好的话术来应对。 没想到陈若景这么直接。 宋晏无语了一会,说,「……个人兴趣爱好而已,我喜欢夸父的环境,待在那里觉得自在。」 第90页 陈若景不理解,「然后呢?不考虑以后吗?」 宋晏,「考虑以后什么?我又不用生孩子。」 陈若景暂停换鞋,直起腰,很认真地看着宋晏,「当然是未来的另一半。难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你们未来可能遇到的风险吗?生老病死可都是难关。」 宋晏,「……」 陈若景忽然意识到什么,「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严肃了?」 太过长远的未来,以及追根究底的话题似乎只适合,恋爱三周年纪念日或者五周年纪念日的晚上,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过后,身体和心灵都无比亲近的两个人之间展开的话题。 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就谈这个,未免显得太过急切,太过越界,也太过让人不适。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陈若景赶忙跟宋晏道歉,他说,「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 宋晏却摇头,他说,「没,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刚才就想告诉你,我父亲其实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 「嗯,我家里条件……应该也算还行吧,所以你说到的稳定性和风险对抗能力都不是我选择职业首要考虑的点。」 陈若景明白了,「所以你当服务生还真是兴趣爱好?」 宋晏失笑,他说,「算是吧,不过,严格来说玩乐队才是我的兴趣爱好。」 陈若景懂了,他还想在说些什么,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了,他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 桑妍说,「小景?怎么办?爷爷被我气倒了,躺在医院快不行了!」 *** 迈凯伦驶上高架,宋晏坐在驾驶座上,他叫陈若景放心,桑老爷子身体那么硬朗,八十多岁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年轻去泡吧,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陈若景点头,心却不知为何,总是悬着,一直放不下来。 母亲去世之后,他把桑远才视作和陈察一路的人,记着恨了许多年。 长大之后,他慢慢了解一些事情背后的过往,也开始明白性格决定命运的道理。 但明白对明白,放在心底惦记那么多年的仇恨,不是说放下就能放得下。 心里虽然知道桑远才那么强硬的个性,在屡次遭到忤逆之后,很难再放下面子,纡尊降贵地去做一些事情,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止不住去想像,如果当年桑远才的态度不要那么强硬,但凡他的心胸稍微宽广一点,做事不要那么决绝,母亲是不是就会干脆地带着自己离开陈察,去朝他求救。 那之后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随着这样想像次数的逐渐增多,陈若景对桑远才的感情也变得愈发复杂:想要放下,无法放下;想要原谅,无法原谅。 这些年来,桑远才对他的关心和示好,他一直看在眼里,心里也盼着对方能够早日成功,自己能够早日放下成见。 桑远才今年给他的新年礼物他非常喜欢,心里想着这样的礼物多来几次,他们祖孙俩说不定就能重修旧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桑远才怎么可以说倒就倒? 手指有些颤抖,陈若景打开手机微博,按着桑妍断断续续所吐露的信息,搜索新闻关键词。 # 新贵乐队主唱私会豪门富家女 大尺度香艷视频流出 # -------------------- 更新啦,明天见!求一波海星! 第57章 风波和遗嘱 词条是昨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发出来的,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酝酿和发酵,关键字后面早多出一个【爆】字的图标。 视频和相关照片已被删的干干净净,恶臭难闻的评论却还在井喷式地不断爆发。 陈若景翻了几页,很快觉得气血翻涌,无法忍受,也彻底明白桑远才被气到脑溢血的原因。 他虽不明白整件事情背后的始末,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相信自己喜欢的霍宇,不是那些人口中的软饭男,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他相信他的表姐桑妍,不是那些口中的滥交女,仗势欺人,潜规则新人。 医院的通道又长又空旷,推开单人间套房的门,陈若景看见或面生或面熟的十多个人或站或坐地待在会客厅里。 听见门的响动声,他们齐齐转头望过来,待看清来人是陈若景之后,起先只是焦急和不安的目光之中又多了一丝打量和探究。 陈若景视而不见,径直朝里走去,靠窗的沙发上,桑妍坐在那里,捂着脸低低地哭,陈若景走到她旁边,递给她一张纸巾,又借给她一个肩膀。 「小景,我要杀了那些人,我要杀了那些人……」桑妍把脸埋进陈若景的肩膀里,哭着吼道。 陈若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轻拍她的肩膀。 宋晏坐在他们对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时候,病房门被打开,梁秘书着急忙慌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群人迎上去,陈若景也抬眼朝他望过去—— 认识梁秘书这么多年,印象中这位老人始终沉稳,一直可靠,他会淡淡地笑,也会冷下脸训斥人,却从不会张皇失措,手忙脚乱。 就好像桑远才始终强硬冷酷,从不会孱弱无力一样。 追问声此起彼伏,陈若景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梁叔,我外公他……」 梁秘书却颤抖着嘴唇说,「等会,先喊医生,老先生、老先生他……醒了!」 第91页 但桑远才只是短暂地清醒,很快他便再次昏睡过去,在他昏睡过去之前,他当着环宇一众高管的面,指定了自己住院治病期间,暂代自己位置的人,又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之中,将他们赶出房间,叫梁秘书单独把陈若景喊进来一趟。 陈若景愣了愣,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冬日的景致萧瑟而肃杀,靠着窗户,桑远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沉默地闭着眼睛。 听见脚步声,他缓慢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干枯的手指动了动,浑浊的眼球转了一圈。 明明上回见面,他还精神奕奕,这才过去几天,他就皮肤蜡黄,形容枯藁。 在死亡面前,一切恩怨都变得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陈若景喉咙有些哽咽,他压着步子走进去,颤着嗓音喊了一声,「外公。」 桑远才蠕动几下嘴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却也写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语句。 陈若景便握住他的手指,把耳朵凑到他嘴唇旁。 「你……想说什么,你说。」 桑远才,「环宇……环宇……」 早在十多年前,桑远才就立好了自己的遗嘱,这些年删删改改,遗嘱的大体内容却无多大变化。 他把自己的庞大资产分成了五份,儿子儿媳的,孙子孙女的,一份做慈善,还有一份留给陪他多年的梁秘书。 留给其他人的大都古玩字画房产地产一类容易变现的,留给陈若景的却是庞大的环宇及其旗下纷繁芜杂的诸多子公司。 从房间里走出来,桑妍已经睡着了,其他人听完桑远才的吩咐之后也都陆陆续续地散去,这会儿会客厅里醒着的人只剩下樑秘书和宋晏。 梁秘书静静站在窗边,宋晏起身朝陈若景迎过去,陈若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又朝梁秘书抬抬下巴,说,「梁叔,我们聊聊。」 病房里不能吸菸,他们来到单独的吸菸室,陈若景抽两根烟出来,一根递给梁秘书,一根自己点燃了,慢慢吸起来。 他很少吸菸,压力最大的时候也能够承受住,有时候做完爱会想要来一根,但大多数时候都能忍住。 这会儿他却觉得心绪有些难以平静。 三根烟抽完,他感觉心里好受许多,然后他问梁秘书,「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梁叔。桑妍太激动了,语无伦次的。」 梁秘书其实也不太清楚前因后果,他想了一会,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外加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地讲给陈若景听。 他告诉陈若景,传到网上的视频其实是用针孔摄像头拍摄的。 视频拍摄时,光年还没有出道,霍宇虽听了经纪人的吩咐要注意要小心,但内心深处也还没把自己当明星看。 他跟桑妍约的是一家很普通的酒店,一晚上几百块的那种,安全保密措施可能就不是特别到位。 两个人玩得很刺激,客厅卧房浴室都来了一遍,也被藏在暗处的摄像头记录清楚。 拍视频的人最初安放摄像头时,到底藏了什么心思,现在已经不好揣测,但在发现自己不小心拍到未来的大明星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求财。 ……把视频以几千元的价格,出售给了一家娱乐小报。 娱乐小报不愿得罪摩柯这样的大公司,抱着不愿亏本的小心思,他们的负责人联繫了光年的经纪人蔚霜。 蔚霜当机立断地选择给钱,但这中间的调度过程中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边在回復摩柯收到钱的同时,也把视频和照片统统发了出去。 凌晨三点视频流出,早上六点多钟,摩柯公关部集体回公司加班,现在是下午五点,舆论发酵得七七八八,公关部准备的一系列应对措施,也开始陆陆续续地行动起来,相信很快就能见到成效。 「所以……」陈若景安静地听完,然后他问梁秘书,「他们商量出的应对措施,具体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呢? 光年这样刚刚出道的新人,生命力比刚刚出土的新芽还要脆弱。 他们虽然吸引了一波粉丝,但没共同经歷过一些事情的粉丝就好像中年男人头上的头髮一样,轻轻一扯,掉满地。 摩柯虽然有心护他们,也欣赏他们的才华,可说到底,摩柯也是一家公司,也得赚钱,做事就得计较成本,看收益。 他们能赚钱时,摩柯自然愿意捧着他们,供着他们,但他们现在脏了,臭了,摩柯自然就要做出一些取捨。 *** 「做出这个决定我们也不想的,你想想公司前期在你们、在你身上做了多少投入?你说你怎么……怎么能在这个关键节点出这种事呢?你这不是自毁前程嘛?」 摩柯大楼经纪人办公室里,蔚霜苦口婆心地对霍宇道。 霍宇低着头,眼眶红红的,他说,「对不起啊霜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跟妍姐……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我的队员们……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们能不能只把我一个换掉啊,换一个主唱,您、您帮我跟上头的领导们说说情吧,雪藏我一个人就行,换一个主唱,让他们继续出道吧。」 蔚霜见他这个样子,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没感情? 但公司上层已经下达了指令,他们这些小卒子,……即使是金牌经纪人,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第92页 「小霍你……」 霍宇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有些天真,但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我看他们拍连续剧,里头还能换主角呢,美剧也经常杀主角,我们才刚刚出道,换一个主唱应该也没什么吧?」 蔚霜轻轻嘆气,耐着性子告诉他,「小霍,你知道摩柯为什么愿意签你们吗?」 霍宇红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蔚霜,蔚霜说,「是因为贝斯手吗?是因为吉他手吗?是因为鼓手吗?都不是,是因为你,小霍,是因为我们看中了你。」 「电视剧能换主角,美剧能杀主角,不错,但那是因为,即使没了那些角色,电视也还能继续演下去,剧情也还能继续推进下去,有其他东西能够撑起整部电视剧,有其他的元素能够吸引观众。」 「光年呢?」 「光年如果没了你,还靠什么来吸引乐迷?你们的乐手的确很棒,但你才是光年的灵魂,霍宇,你自己就是搞音乐的,我来问问你,没有灵魂的音乐还能吸引人吗?」 霍宇说不出话了,捂着脸崩溃地哭起来—— 他的队员们还坐在办公室外等他的好消息呢,他怎么能带着这个消息去找他们? 难道要他告诉他们:对不起,兄弟们,我搞砸了,我把你们的饭碗也搞砸了,你们打我吧。 又不是小学生,谁还要用拳脚解决问题啊? 蔚霜从办公桌后头走出来,她走到霍宇旁边坐下,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至少咱们也风光过一回了是不是?等回头老了,再回忆起来,那时候……」 话没说完,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蔚霜拍了拍霍宇的肩膀,走到窗前接通电话,「喂,总监……嗯,我正安慰小霍呢……什么事啊?」 -------------------- 三月啦,时间过好快,祝大家三月快乐! 今日份的更新已经呈上,大家明天见!对了,求一波收藏! 第58章 从来如此,便对吗? 几分钟后,蔚霜挂断电话,表情比霍宇得知自己被雪藏还要惊讶。 几步之外,霍宇还在哭,抽抽噎噎,好不狼狈,蔚霜反应过来,疾步走到他身后,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背上。 霍宇被她抽蒙了,哭都顾不上了,「姐,你……干什么……啊?」 说着哭得更大声了,「好疼啊霜姐……你干嘛打那么用力啊呜呜呜呜……」 蔚霜却是不管不顾地再次赏了他一巴掌,且十足兴奋地喊道,「对!就这样哭!继续哭!用力哭!哭得越大声越好,把嗓子给我哭哑,把眼睛给我哭肿,这几天你也别休息了,买洋葱,有多少买多少,晚上也别睡了,给我切洋葱,抱着洋葱哭,过几天开记者发布会,到时候你要多憔悴就给我整多憔悴,知道不知道?!」 霍宇这会儿倒是哭不出来了,满脸写着懵圈, 「霜姐,你在说什么……啊?」 蔚霜用力揽住他的肩膀,轻声感嘆,「小霍,有贵人相护,你这是要大红大紫啊……」 *** 一小时前,私人医院的吸菸室内,陈若景面对面站在梁秘书跟前—— 阳光很好,到了这里却变得灰濛濛,陈若景按灭了菸头,告诉梁秘书,「我可以听你们的,在外公醒过来之前,我可以替他接手环宇一阵子,但我有一个条件。」 在旁人看来,环宇或许算得上天降大礼,飞来横财,身处高位,梁秘书却也知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的道理。 想要收下这份天降大礼,需得超出常人的能力和耐心,巨大的财富意味着巨大的责任,而当一个人可以凭藉自己的努力,轻易撑起市值几亿的公司时,这笔与责任和义务成正比的飞来横财或许真的不具备那么大的吸引力。 所以在这件事上,的确是他们有求于陈若景。 思及此,梁秘书便点了点头,「有什么条件你直接说,小景,能办到的,梁叔一定给你想办法。」 陈若景笑笑说,「我的条件其实也很简单,在光年那件事上,我觉得你们之前的应对方案,不太合适。」 梁秘书凝眉,「不合适?什么意思?」 陈若景的观点跟摩柯的其他高层不同,在他看来,此次的性爱视频风波,霍宇和桑妍属于完全无责任的受害方。 跟自己喜欢的人做爱有什么问题? 外人大可大言不惭地断定他们的关系,责怪霍宇的不小心,责怪桑妍拥有太多个前任,可这些看似中立的言论,在陈若景看来,就跟建议被强姦的女性下次多穿点一样,属于典型的受害则有罪论。 霍宇没在公共场合跟桑妍做爱,也没有主动把自己的性爱视频和照片发布到网络上,他没有背叛任何感情,没有违反任何法律,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偷拍,这个目的可疑的偷拍者,出于获利的目的将属于别人隐私的视频和照片打包出售,之后无良的娱乐小报又出于获利的目的,出尔反尔将之公开到网络上。 作为受害者,霍宇和桑妍需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毫无来由的恶意揣则和网络暴力,作为新出道的歌手,霍宇还要为此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而作为加害者,偷拍者和无良小报却是赚的盆满钵满。 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的第一张专辑成绩很好,乐迷已经开始期待第二张,据说第二张原计划明年上半年出,我希望这个计划没发生变化。」 第93页 梁秘书愣了愣,把手上的烟也碾灭了,嘆气说,「小景你没接触过我们这一块的业务,你可能不了解。名誉和形象是一个艺人立身的根本,不说光年这样的年轻乐队,就是那些老牌的艺人,成名几十年的影帝影后,也要小心翼翼地经营自己的形象,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迎来灭顶之灾。现在的信息传播速度太快了,可替代的娱乐产品太多,年轻人没那么多耐心给你第二次机会的,这件事不是我不愿意答应你,而是……」 梁秘书为难地说,「花钱去养着这几个人,没问题,一个月给他们开多高的工资都没问题,公司帐上不好处理,我可以个人掏腰包,但要跟之前一样,在他们身上继续投入资源,不说公司的股东,就是其他艺人也不会答应的。」 陈若景却很冷静地摇了摇头,他说,「梁叔,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我觉得不对。负面新闻也得分情况来看,小霍没赌博没吸毒没招妓,他没违法没违规,他只是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这有什么错?现在舆论刚刚发酵,风头还不明显,只要你们适当地引导,一定可以……」 话没说完,被梁秘书打断,梁秘书先是惊讶地说,「小霍跟小妍是在谈恋爱?」 意识到自己走题之后,他又摇头笑了笑,说,「小景你还是太年轻,想事情太简单,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那些艺人谈个恋爱都要小心翼翼不敢公布吗?粉丝的心理非常复杂,为此成立一个单独的学科都不嫌过,不是你一句适当引导就能够改变的。」 讨论陷入僵局,外头传来敲门声,笃笃笃的三声敲门响之后,门被推开,穿着黑衣长裤的宋晏手插裤兜站在大门口。 玻璃门隔音效果一般般,于是他们讨论的内容便悉数落进宋晏的耳朵里。 宋晏也没避讳这一点,他走进吸菸室,朝梁秘书点头打过招唿之后,便拍着陈若景的肩膀说,「小景,你出去一下,让我跟梁叔聊一会。」 陈若景有些惊讶,梁秘书也挺吃惊,但宋晏目光很笃定,态度很坚定,于是陈若景思忖再三,点点头应下了。 病房里,桑妍已经睡醒了,正坐在沙发上发着呆,陈若景叫人给她送些吃食,就坐在旁边看着她吃东西。 桑妍吃的很快,看起来已经饿了很久了,囫囵把食盒里的饭菜扒拉完,她把餐盒收拾了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她就叫陈若景先回去。 「这件事是我不好,害你们平白受到牵连,环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应该会很忙,爷爷这里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就好,我虽然不是医生,也没你那么大的本事,但照顾人我还是可以的。」 陈若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过后他还是没能忍住,问一句,「所以你跟霍宇……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妍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回事?谈了一阵子,不合适,分了。」 「谈过?分了?」 「嗯,他经纪人找我聊了一回,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正好那时刚在一起不久,感情还不算太深,就分了,说实话我挺后悔,要是早点分,这事也不会发生,爷爷不会被气成这样,小霍他……」 她大概也能想到霍宇现在的处境,嘆着气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我现在只盼着爷爷能快点好过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陈若景明白了,不再多问,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浅浅的喝了一口。 这时外头响起脚步声,门打开,宋晏跟梁秘书回来了。 宋晏说,「梁叔,那这边还是先麻烦你们,我跟小景就先回去了。」 梁秘书点头,宋晏把外套披在陈若景的肩膀上,把围巾围到他的脖子上,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出医院。 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他们一整天没吃东西,早饿过了头,没心思再讲究,他们随便找了一家菜馆,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双双回去林风园。 路过农贸市场,宋晏停下车,又递了一只黑色口罩给陈若景,陈若景下意识抬手接过,扣在脸上时才想起来问一句,「要买什么东西?家里缺什么吗?」 下了车,他们手牵着手,往里走去,宋晏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缺,随便逛逛,怕你被围观,把你藏起来。」 陈若景失笑,宋晏看他一眼,也跟着弯了弯眼睛,「笑了就好。」 大年初二,农贸市场里分外热闹,大小店门口都挤满了人,阳光很好,他们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过一家又一家的店门口,猪肉、蔬菜、水果……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让陈若景的身体也跟着暖活起来。 宋晏说,「你外公的事,我问过医生了……」 「……」陈若景愣了愣,进医院之后,他脑子一片空白,满心只惦记桑妍和桑远才,完全忘了要去找医生了解情况这一茬,「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脑溢血的症状虽然兇险,但你外公在送来医院之前,就被做了非常妥善的处理,所以他的症状远比一般人要轻……对了,你知道他每年花好几千万,给自己养了一只医疗队伍的事情吗?」 陈若景似乎有所未闻,似乎也曾听闻花钱桑妍给自己养了一只造型团队的事情,但是没有在意,便也没有去确认。 宋晏看他一眼,笑了,「放心吧,他那么有钱,活得这么舒服,捨不得这么早离开这个世界的,你这个挂名总裁做不了多久就要下岗了。」 第94页 陈若景,「……」 过了一会,他说,「借你……吉言。」 宋晏笑了笑,牵着他的手,往一家水果摊走去。 「……年前我跟吴阿姨学做了苹果派,你要是没吃饱,待会尝尝我的手艺吧,看看跟吴阿姨还差多远。」 陈若景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看向宋晏的目光却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看着他熟练地蹲在水果摊前挑苹果,再看着他一块三毛地跟店主讨价还价。 此前在陈若景看来,宋晏是一张摊开的书,里头写了什么东西,一眼扫过去,一目了然。 这会儿宋晏还是那本书,里头的文字却重新排列了,变成陈若景读不懂的内容。 「……你吃橙子还是桔子啊?小景?发什么呆呢?」 「嗯?」陈若景回过神说,「橙子吧。桔子吃多了容易上火。」 -------------------- 【不负责任的ooc小剧场】 热血小景:我的偶像,我来守护! 更新啦,明天见!求一波评论! 第59章 橙汁和苹果派 提着水果回到家,宋晏直奔厨房而去,他围上围裙切苹果和面的时候,陈若景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和好面,他在海碗上头蒙一层薄薄的保鲜膜,便把它放进烤箱里,设置温度开始发酵。 发酵需要一些时间,趁着这空当,他又把橙子从透明塑胶袋里拿出来,放在水龙头下开始沖洗。 伴着哗啦啦的水流声,陈若景忽然开口,他问宋晏,「对了,下午那会儿,你跟梁秘书说什么了?他怎么突然答应得那么干脆?」 「嗯?」宋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没什么啊。就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陈若景不太相信,看着他。 「真就随便聊了一些。没骗你。」宋晏失笑。 「那你也随便跟我聊聊呗。」陈若景抱起胳膊。 宋晏想了想,把洗干净的橙子放在砧板上开始切。他刀工很好,看出来不是临时抱的佛教。 他一边笃笃笃地切橙子,一边告诉陈若景说,「我就跟他聊了聊当下年轻人的版权意识,还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音乐黄金时代,那时候做音乐的人大都赚得破满钵满,后头盗版盛行了,他们才改行做的别的。」 这些跟光年有什么关系? 陈若景感觉自己好像能够听懂,却又好像隔着一些什么,他拧紧眉毛,叫宋晏把话讲得更明白一些。 橙子切好了,宋晏不疾不徐地拿牙籤叉一块送到陈若景嘴边。 陈若景不想吃,偏开头,宋晏便索性自己张口吃下,「橙子就着苹果派是不是有点干?家里有榨汁机吗?我们来榨个橙汁吧。」 陈若景也对橙汁更加感兴趣一些,他说,「好像有,昨天收拾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在那边的柜子里,你去翻翻……」 宋晏弯腰开始翻东西,陈若景心猿意马地看着他的屁股。 宋晏拿着一只未拆封的榨汁机站起身,陈若景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现在可以说了?」 宋晏无奈地看他一眼,低下头开始拆包装,洗干净榨汁机,他把切好的橙子放进榨汁机里开始榨汁,伴着榨汁机工作时发出的嗡嗡响声,他把自己告诉梁秘书的话,一字不落地讲给陈若景听。 其实道理说起来也很简单,但因陈若景此前一直专注金融领域,很少涉及音乐相关市场的缘故,所以他一时没能想通,而宋晏在宋诚的要求下,已经专注地研究过相关领域好一段时间。 现下音乐市场不景气的主要原因在于前些年版权意识的落后,这一点已经成为当下大多数人的共识。 盗版音乐挤占了正版音乐的生存空间,没了获利空间,天生逐利的资本自然而然转移目标去了其他地方。 再好的音乐人也得吃饭穿衣,没了资本的支持,他们便只能另谋生计。 而现在,这一恶性循环的源头正在得到改善。 人们的版权意识,尤其年轻一代的版权意识正在得到提高,支持正版,购买正版,已经成了大部分年轻人都熟知的口号。 由此可见,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正版音乐的生存环境必会得到大幅改善,更好更棒的音乐人也会随之应运而生。 简单来说,对于做音乐的人来讲,好的时代来临了,但对一家公司来讲,现在开始进入这个市场,其实已经为时过晚。 环宇这样的公司在这一块业务上其实是具有先发优势的,但具有先发优势,却没能把握好这个优势,被后来者赶上,自此销声匿迹的公司也有不少。 就像老话说的那样,资本向来残忍,跟不上车队,便只有被车轮子碾压的命运。 市场那么大,好的音乐人却是可遇不可求,当别人都在着手未来,布局未来,吸纳可塑音乐人之时,摩柯却在把经过市场认证的光年乐队往外赶,这种逆流而上的行为,说得好听叫短视,说得难听就是自取灭亡。 「自取灭亡……」陈若景低声呢喃。 「嗯。」宋晏笑了笑,又说,「其实也没那么夸张,这些照本宣科的东西,他们肯定早就知道,我不过添油加醋说了一些,没想到真把他唬住了。」 「我也挺意外的。」宋晏似真似假地补充一句。 陈若景却不这么认为。 第95页 知道一些道理未必等同于理解和重视一些道理,都说【知行合一】很难,难就难在将学会的道理灵活地运用到现实当中。 有些人,他们站得高,看得远,却又困守于自身的一些陈旧观念,无法及时伸出手,去抓住那片未来。 宋晏同梁秘书说的那一番话虽然听着简单,里头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也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但藉由宋晏的嘴里说出来,再加以适当的解说,未必不是在为他们敲响警钟。 ……思及此,陈若景也似乎隐隐能够理解桑远才执意选择自己,而不是环宇的那些顶樑柱的叔叔伯伯们执掌环宇的原因了。 「摩柯现在背靠环宇这颗大树,旗下无数艺人,少一个光年不会怎么样,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第一个光年,就有第二个,时代已经变了,还用老一套的方式去运作,去思考,很可能慢慢地就把自己的未来丢掉了,而在同一时刻,摩柯的竞争对手们却在做着相反的事情,长此以往……」 陈若景一边思考,一边娓娓道来,宋晏看着他,眼睛慢慢弯起来,陈若景感到奇怪,停下话头,「怎么了?」 宋晏却摇头,说,「没。」 过了一会,又补充一句,「一边玩一边学习,还能拿高分的天才型选手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吧?」 榨汁机停止工作,宋晏把榨好的橙汁倒进杯子里,递到陈若景面前,「尝尝。」 陈若景狐疑地看他一眼,接过杯子,低下头喝了两口,然后他把杯子送回宋晏跟前,「挺好喝的。你也尝尝。」 宋晏正在清洗榨汁机,闻言便偏过头去看陈若景,停顿片刻,他倾身向前,却不是瞄准陈若景手中的杯子—— 他在陈若景的嘴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口,然后他便舔舔自己的嘴唇,低下头,继续清洗榨汁机去了。 「是很好喝。」他说。 陈若景,「……」 陈若景踢他一脚,「做什么?纯情小学生啊?」 宋晏没回答,低下头开始哼歌,他一边哼歌,一边清洗榨汁机,面团发酵好了,他把洗好的榨汁机放进消毒柜杀菌,之后他便开始制作苹果派。 陈若景看他熟练地揉面,摆盘,想帮忙却不太能帮得上忙,于是捧着杯子陪他闲聊,这时他忽地想起一事,问宋晏,「中午那会儿,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话题没聊完?」 「嗯?」宋晏把处理好的面团放进烤箱,之后他解开围裙,看向陈若景,点点头,「嗯。是。接了个电话就被打断了。」 「所以……」陈若景的目光带上探究,「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宋晏还是有点紧张,他把围裙叠起来收好,过后他便转过头看向陈若景,他们静静地对视,良久,宋晏刚要说些什么,外头响起了门铃声。 门铃声响了很多声,一直没有停歇,鲁道夫被门铃声惊醒,扯着嗓子呜旺呜旺地叫唤起来。 陈若景凝眉,宋晏嘆气说,「应该是梁秘书给你安排的新助理到了,先去开门吧,那件事我们待会再说。」 -------------------- 更新啦,大家明天见!求一波作者关注! 第60章 头部按摩 「陈总您好,我姓卓,单名一个寺字,您喊我小卓就好。」 卓寺是桑远才的二秘,也是桑远才安排给陈若景的助理,负责带他熟悉环宇的事务。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便在卓寺的平直叙述之中,悄无声息地滑过去。 ……公司的整体架构、各部门的人员组成、重要的章程、复杂的流程……随着他的叙述,一张张由点线结构组成的平面图徐徐地铺展在陈若景的脑海里,谁负责这个、谁负责那个、谁开拓了这项业务、谁声名了这项主张……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成为这张图上的节点,慢慢地连成线条。 一次性摄入太过信息量,陈若景不免头昏脑胀,吃完最后一只苹果派,惊觉天色已然黑透,抬起头,这才发现时间已经来到晚上的十点半。 小小的会客厅里,卓寺完成今日份的任务,起身朝陈若景点头,便告辞离开。 陈若景坐在沙发上,看着堆积成山的文件,托着下巴,生无可恋地发呆。 宋晏抱着鲁道夫,推开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宋晏没忍住笑,把鲁道夫送到陈若景的怀里,他便就势揽住他的肩膀说,「时间不早了,洗个澡就睡觉吧。明天再看也来得及。」 「嗯。」陈若景闭着眼睛,歪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我知道,你先……给我一点时间,我得放空一会大脑。」 话虽这么说,等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时,陈若景的脑海中还在往復不断地播放着那张点阵图,……从左到右,从前到后,360度无死角地旋转播放,一个个人名,一个个事迹,部门,业务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地将他困住。 身体已经很累了,脑子却还很活跃,迟迟睡不着觉,陈若景十分痛苦,他翻了个身,搂住宋晏的腰,又发泄一般,咬住了宋晏的肩膀。 「嘶——」宋晏被他吵醒,回过身将他搂住,含含煳煳地说,「怎么了?想做吗?」 陈若景有点想,但没有足够精力,于是松了口,把脸埋进宋晏的胸膛里,「今天不行。太累了。过几天吧。」 第96页 但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都是一般无二地渡过。 卓寺一大早来到林风园,带着许许多多的文件,之后他便跟陈若景面对面坐在那间小小的会客厅里,一份接一份地啃那些文件,一点又一点地吃透那些信息量,再赶在夜深之前离开。 老实说,在答应桑远才接手环宇之前,陈若景已经想像过自己可能要面对的问题,但在真实接触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高估了自己,也似乎低估了事实的复杂程度。 环宇发展几十年,人数早就突破数十万,远超现如今的一些欧洲小国,而经过几十年的演变和发展,公司内部的派系、流程和事务的复杂度,也远远超过陈若景的想像。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才前几天,你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宋晏端着热乎乎的小饼干和刚刚热好的牛奶走进小会客厅时,陈若景正趴在桌子上看文件。 刚刚烤好的小饼干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陈若景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抬起头,眼神幽怨地看着宋晏。 宋晏被这眼神击中了,心脏一下子变得柔软,他把碗碟和马克杯放在小几上,便坐到陈若景跟前的地毯上,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柔声说,「过来。」 陈若景没过去,宋晏便又劝他,「弦拉太紧容易绷断,劳逸结合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五分钟,就休息五分钟,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陈若景看他一眼,过后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放松身体,脑袋枕在宋晏的大腿上。 宋晏搓了搓自己的手,把掌心焐热之后,他便一边按摩他的太阳穴,一边将自己的想法讲给他听。 ……其实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从0到1慢慢开始接手宋氏,逐步学习管理一家庞大集团的心得。 宋晏说,「从很早时候开始,军队就使用编制的方式来管理士兵,从班,到队,到排,再到连营团等等,不同规模的划分,对应不同的领导人,班长、队长、排长……不同职位对这些人的要求也不尽相同,古时有将才和帅才的说法……」 「也有百将易得,一帅难求的说法,」陈若景点头,「然后呢?」 宋晏说,「这是因为当人数逐渐增长的时候,它所带来的管理难度其实并非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呈线性的方式增长,当人数增长突破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它所带来的管理难度其实是呈几何指数形式增长的。」 ……这也是习惯了管理千人小公司的陈若景,陡然接手十多万人公司的环宇,会感到慌乱,会感到有压力的原因。 「习惯了带几人、几十人、几百人的小队伍,陡然给你十万大军来指挥,是个人都会乱了阵脚。你会感到有压力也是正常情况。」 陈若景当然明白他所说的道理,事实上,这也是他这几日以来感到焦虑的源头。 「我是担心……」 宋晏知道他担心什么,继续说道,「把环宇比作十万人大军,你外公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帅,放在古代,他就是一个难得的帅才,他麾下有无数将士为他冲锋陷阵,这些将士都是他慧眼识人,从无数普通人之中挑选出来的,他没把环宇交给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反交给没有任何资歷的你,这说明什么?」 陈若景看向他,宋晏抬起头同他对视,「这说明,在他看来,你完全担得起这个责任。」 陈若景心里动了一下,宋晏扯了扯唇角,继续说,「他扶植起来的那些人,现在每一个都是环宇的顶樑柱,如果他身体健康,手把手教你,慢慢陪你渡过最初的这段时间,一切可能会顺利许多,」 这也是宋诚在对宋晏做的事情,按业务,按主次,按优先级,逐个交接地交接到宋晏的手里。 「……但他现在忽然倒下了,他的那些亲信们就成了你第一个需要迈过去的难关,这些文件,」他说,「也是你需要交给他们的试卷。」 陈若景明白了什么,他用力握住宋晏的手,紧张地睁大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 「嗯。」宋晏点头,「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吧,这里的东西太琐碎了,很多都不是你这个位置的人该接触的,你外公那么大年纪,每天如果都需要看这么多文件,身体早受不住了,其实他这些年把环宇治理得特别好,自他往下,一级级条理十分鲜明,该哪一级处理的事情早就形成闭环,有梁秘书帮忙,他的工作其实相当轻松。」 宋氏内部的高管们曾组织过不止一次学习环宇的管理经验,宋晏也有幸多次参加这个课程。 「这就意味着,递到他面前的都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像这个……」 宋晏松开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非常巧,他拿的正是摩柯关于旗下音乐部门整体整改的初步企划书。 「公司的架构重组固然重要,但……初步企划书,连子公司的内部会议都没有通过的企划书,却来到了你面前,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些人还不信任陈若景,或者说,不服气他这个空降的小年轻来管理他们,他们想给陈若景一个下马威,也想试试他到底几斤几两重,桑远才还没死,他们不好做太过,于是通过这个委婉的方式。 陈若景明白了,「可是……」 可是明白又怎么样呢? 他不是还得去学习那些完全陌生的东西,去读那些云里雾里的文件? 第97页 他不是还得去浪费那些精力,去交那些学费? 陈若景慢慢拧起他的眉毛,宋晏笑了一下,「别着急。我们先把这些东西分分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考你,知此知彼,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陈若景点点头,「嗯。」 -------------------- 更新啦,大家下周见!今天想求一个鱼粮! 对了,因为收藏一直涨不上来的缘故,所以一直在书架坐牢,因为一直在书架坐牢的缘故,所以收藏一直涨不起来……基于以上的恶性循环,下周的更新频率又得调整到一周三更了,给大家道歉……/捂脸/爬走 第61章 黑咖啡和鲜榨果饮 分类好的文件分别指向了三个人,陈若景对那三位叔伯依稀有些印象,却没什么具体的交情。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除了跟卓秘书一起继续翻阅那些文件,继续囫囵吞枣地吞食那些信息,同时也抽出时间去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三个人的相关消息,脾气、秉性、性格、爱好……再找机会亲自上门拜访。 这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考虑到文景的大部分员工并不是s市本地人,七天假的时间又相对来说比较短,很多员工都会把年假一併用上,拖到初十、十一,甚至十二、十三才回来上班,所以文景的新年开门红其实是定在元宵节这天。 这天,按照文景的传统,陈若景应该在七点前起床,再赶在九点之前去到公司,跟其他高管一起,站在公司大门口,给返工的员工发红包,同时跟他们握手,送上新年的祝福。 这个习惯自文景成立起,陈若景已坚持了许多年。 这日却有些例外,埋首于环宇的繁杂工作许多日,陈若景一度忘了今夕何夕,今年何年,直到接到宋文煊的电话,他才恍然大悟。 八点半,天光已然大亮,宋文煊站在陈若景的办公室门前,他看着门窗紧闭的总裁办公室,焦急地问陈若景去哪里了,怎么没来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毕竟陈若景的时间观念一直很强。 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是拉着的,黑黢黢一片的空间里,陈若景迷迷煳煳地躺在大床上,迷迷煳煳地发了一会呆,过后他从床上爬起来,问宋文煊,「今天……几号?」 宋文煊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刚起床时犯迷煳的声音了,那种略带沙哑,又稍显柔和的声音让宋文煊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原本只是焦急的腔调里,这会儿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一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的笑意。 「十五号。怎么睡迷煳了?昨晚几点睡的?嗯?」 「三点多。」陈若景这会儿脑子正晕着,除了突突发疼的太阳穴,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盘腿坐在床上,揉按太阳穴,过了一会,他说,「昨天去见了个人,挺难缠的,晚上回来晚了一点,事情太多,三点多才忙完,现在几点了?」 宋文煊说,「八点半了,你现在住哪里?威斯汀酒店,还是宋晏那里?现在过来来得及吗?要是来不及就算了,我跟其他人说一下, 我们……」 话没说完,被陈若景打断。 林风园距离文景不算近,但也不算远,速度快一点的话,半小时应该赶得过去。 坚持那么多年的习惯,陈若景不想说放弃就放弃。 抬手按开了灯,陈若景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你想办法帮我拖一下,给我争取半小时的时间……」 房门在这时被打开,宋晏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站在房门口,「起来了?现在吃早饭?」 陈若景下意识地摇头,但在看见宋晏的打扮之后,他又点了点头,「早上吃什么?三分钟之内能吃完吗?」 宋晏,「……」 他说,「我去想想办法。」 宋晏出去了,宋文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他竟然觉得电话那头的声音那么像宋思尔。 沉默片刻,他试探地问陈若景,「你……一个人?」 陈若景举着手机来到卫生间,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他摇头,「不啊,你不是听见了?宋晏也在。」 原来是宋晏,宋文煊高高悬起的一颗心,復又慢慢地放下来,笑说,「我知道了。我帮你想想办法。你别着急。注意安全。」 「嗯。」陈若景吐掉牙膏沫,点点头。 九点差三分,陈若景气喘吁吁地赶到公司时,等着领开年红包的员工已在公司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拜年的音乐响彻整个空间,红色的灯笼春联窗外玩偶以及其他一应装饰品,将整个公司打扮得喜气洋洋,宋文煊和其他几个高管等候在门旁边,或交头接耳,或低声闲聊。 看见陈若景,他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无形地松一口气,宋文煊笑着迎上来,说,「时间还早,不着急,累坏了吧?」 陈若景摇头说,「还好。」 朝其他几个高管点点头,他迳自进了办公室。 陈若景方才出门走得急,连外套都忘了,是宋晏追出来,为他披上大衣,戴上围巾。 而他替陈若景戴的那条围巾…… 宋文煊的目光在那条黑色围巾,以及一闪即逝的花体j字上头短暂地停留,一个分外离谱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却又很快被他自己否决掉。 时至今日,陈若景早没了欺骗自己,矇骗自己的理由,既然他说了,他是跟那个叫宋晏的小歌手待在一起,他就不会跟宋思尔有什么干系。 第98页 陈若景不是喜欢脚踏两只船的人。 回过神,陈若景已脱了大衣,摘了围巾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十二点四十,几百个员工的红包终于发完,陈若景松一口气,转身往办公室走去,宋文煊追上来,问他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辛喜已经帮陈若景订了午饭,陈若景下意识便要拒绝,宋文煊却赶在他开口之前,朝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就看在我早上帮了你一个小忙的份上?」 陈若景不喜欢欠人情,尤其不想欠宋文煊的人情,略一思忖,他点点头,应下了,「吃什么?」 宋文煊笑着说,「看你。」 又说,「楼下新开了一家西式简餐店,听说味道挺不多,我们要不要去试试?」 抛开价格不谈,那家简餐店的味道的确非常不错,陈若景听辛喜不止一次地提过,也听其他员工提过,若非他们家咖啡味瀰漫,陈若景说不定早去过千八百遍。 陈若景想要拒绝,想起了什么,他又改了主意。 「好啊。去看看吧。」 把自己的盒饭送给辛喜,陈若景跟宋文煊一起,来到楼下的西式简餐厅。 店里很安静,人也不多,音乐声轻缓,咖啡味瀰漫,陈若景有些不舒服,但还可以忍受,找了个靠窗的座位,他们面对面坐下。 阳光很好,店里暖融融一片,桌上摆一份色彩鲜明的菜单,宋文煊拿起来,打开后指着一款新出的套餐,推荐给陈若景说,「……这款新出的蔬菜沙拉据说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是吗?」陈若景忍着不适,看向菜单,「除了蔬菜沙拉,里面都有什么?」 这话是问服务生的,服务生闻言便展开菜单,指着上头的一张图,把套餐的内容一一讲解给陈若景听:牛油果鸡蛋三明治、炭烤鸭胸肉、特色蔬菜沙拉以及一道小吃,小吃可以随意组合,搭配的饮品是黑咖啡或者鲜榨果饮,二选一。 宋文煊合上菜单,告诉服务生,「我就要这个套餐吧,饮品要黑咖啡,你呢,小景?」 这时他才发现陈若景的脸色不太对劲,「小景,你怎么了?」 「没事。」陈若景摇头,又说,「我也来一份这个吧。饮品……也要黑咖啡。」 菜餚很快上桌,此前只是虚无缥缈的咖啡焦香,这会儿陡然变得浓郁而丰富,胃部若有似无的痉挛也在逐渐实质化,面色有些发白,陈若景握了握拳,强迫自己忽略那股味道,拿起刀叉。 如宋文煊所说,这一款蔬菜沙拉味道的确不错,酸酸的,甜甜的,非常开胃,餐食过半,陈若景端起手边的咖啡,闭上眼睛,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兴许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陈若景的身体早把那时的疼痛忘在脑后,心底所营造的焦虑却还残留在心头,兴许是因为其他,这会儿陈若景的舌头居然告诉他,这款咖啡的味道……非常不错。 陈若景惊讶地睁大眼睛。 宋文煊误读了他的情绪,拿纸巾擦了擦嘴,笑着说,「怎么样?我推荐的没错吧?味道是不是还行?」 味道的确很好,但陈若景的惊喜显然来自别的方面。 午后的阳光非常好,陈若景坐在落地窗前,一口接一口地喝下手中的咖啡,咖啡慢慢消失在他的胃袋之中,九年的时光在陈若景身上所留下的唯一烙印也跟着消失不见。 窗外的行人三三两两地走过,隔着隔音玻璃,外头的声音遥远而模煳,陈若景深唿吸一口气,转过头。 时隔多日,平静的目光再次落在宋文煊的身上。 宋文煊也在看着他,眼中含着脉脉温情和点点笑意,和着背景里的轻缓钢琴声,他们安静地对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相处过了,不吵架,不互讽,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彼此,宋文煊不想打破这一刻的静谧,却又克制不住胸中翻涌的爱意,他放下咖啡杯,想要说些什么,陈若景却说,「嘘。你先别说话。我在想一些事情。」 又过了一些时间,手里的咖啡一点点喝完,店里的客人换了好几波,陈若景清了清嗓子,放下咖啡杯,「阿煊。我们离婚吧。」 -------------------- 从这周开始又是一周三更啦,周一、三、五中午的11:11:11,希望大家还能来找我玩,后天见! 第62章 怎么可能说散就散? 陈若景的语气十分郑重,宋文煊的表情却是茫然,眼神没有焦点,语速迟缓而滞涩,「你……什么意思?」 陈若景看着他,微微笑着说,「字面意思。我爱上宋晏了,我想跟他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不想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也不想偷偷摸摸地跟江医生在一起吧?」 他不是宋文煊,他没法在同一时刻爱上两个人,承认自己爱上宋晏,也即意味着,宋文煊于他而言,已是彻底完全的过去式。 宋文煊不敢相信,以为陈若景又在故意拿话刺激自己,陈若景不是第一回 故意刺激他,宋文煊却总是忍不住发脾气。 这回也不例外。 虽然不愿意失去风度,宋文煊还是克制不住地提到了声音,「你在开什么玩笑?他不过就是个替身,他哪里有我好?你怎么可以为了他离开我?!」 陈若景原本没打算在这个阶段跟宋文煊摊牌,毕竟他还需要宋文煊帮他稳住文景,毕竟他还需要文景替他作挡箭牌,但或许是因为方才的气氛太好了,或许是因为其他,陈若景一时没能忍住,竟然就那么把话说了出来。 第99页 可是转念一想,一直以来他似乎都过于紧绷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走一步看三步,生怕行差错步,满盘皆输,他从没冲动过,任何时候都在算计、排布,他习惯那样的生活,也擅长那样的生活,而现在,他忽然发现,偶尔失控一下,那滋味……竟然也挺不错。 招来服务生,续上新咖啡,陈若景浅浅地抿了一口—— 老实说,陈若景不太明白宋文煊激动和失控的原因,时至今日,他应该不会还对自己、对他们的婚姻有所幻想吧? 陈若景觉得应该不至于。 一个成年男人,应当能够区分现实和幻想,能够明白真实世界和幻想世界的差别,能够明白自己并非世界的最中心,不是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转的道理。 基于此,宋文煊现在的表现就只剩下一个理由了。 那便是,现在的宋文煊就是从前的他自己。 虽然已经不爱了,却还是感到不甘和不忿,不甘自己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不忿自己被另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取代。 既然如此,陈若景倒是不介意大发慈悲一回,替他把走叉的思绪归拢到正途。 放下咖啡杯,陈若景凝眉想了一会,然后他告诉宋文煊,说,「哪里好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至少他的白月光和初恋都是同一个人。」 从21岁到27岁,陈若景和宋文煊在一起的六年时光,也是宋晏苦恋陈若景的六年时光。 此前陈若景从未留意,这会儿再想起《21》那首歌,里头克制而汹涌的情绪,不都是宋晏对自己的疯狂爱恋和表白? 被那样一个人汹涌而克制地爱着,陈若景并非草木,如何能不动容? 至于宋晏谜一般的背景,隐瞒背景接近自己的事实,在那样汹涌而克制的爱恋面前,都变得暗淡失色,不再重要。 陈若景喜欢他,爱上他,本也不是因为他来自何处、家世如何,他爱他只是因为,他是他而已。 「阿煊,宋晏他离不开我,你也体谅我一下,好不好?」 宋文煊脸色白了,陈若景知道他需要一个人待着,去慢慢地消化一些情绪,便不再打搅他。 替他把帐一起结了,陈若景抬脚走出西餐厅。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陈若景把手插进裤兜里,抬脚往办公大楼的方向走去,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接通,他就听见桑妍在电话那头,颤抖着声音告诉他,「小景,小景……你快过来,外公、外公他醒了。」 *** 陈若景乘坐迈凯伦,驶向私人医院时,宋文煊失魂落魄地推开西餐厅的门,静静地站在店门口。 午后的日光暖融融的,落在他的身上,他却觉得自己的手和脚都无比冰冷,心脏也是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陈若景不爱他了? 陈若景要离开他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们相识九年,陈若景爱了他九年,高中毕业后他们短暂地分开,两年的时光足够许多人淡忘许多事情,陈若景却还是在他勾一勾手指之后,毫不犹豫地回来。 陈若景那么爱他,那样浓烈的情感,八百多个日夜都不能磨灭,怎么可能说消散就消散? 宋文煊不愿相信,拒绝相信,他也很快为自己的想法找到有力的证据。 事实上,这不是陈若景第一回 在他面前说出喜欢宋晏的话。 事实上,这也不是陈若景第一次说出要离婚的话。 陈若景脾气很怪,总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忽然生气,在一起六年,同样的事情他经歷过不下一次。 这一次必然也不例外。 自己应当是哪里惹了他,才使他不管不顾地说出那些话。 是刚才推荐的菜不合他的心意吗? 还是多看了服务生两眼? 宋文煊不知道,也懒得再去想,心中只是为自己,替陈若景的行为找到解释,而感到放松和欢喜。 长长舒出一口气,他走出商业区,走回瑞丰大楼,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办公室里的情形后,宋文煊刚刚唿出来的一口气,重新吸了回去。 「你来这里干什么?」 办公室里,章以云正笑盈盈地望着他,「我是你妈妈,你不肯回家,还不许我来看看你?」 宋文煊没理她,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他抬脚走到章以云对面,坐下来,「有什么话直说,别跟我打哑谜,你知道的,我不擅长那个。」 面前的茶壶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裊裊的白烟蒸腾在周遭的空气里,水开了,章以云不紧不慢地温茶壶和茶杯,取茶叶,倒茶汤。她动作流畅,姿态优雅。 宋文煊却看得拧起了眉毛。 他的母亲他了解,越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代表她越沉着,越笃定,也代表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越重要,冲击力越大。 想起上回的不欢而散,宋文煊的心不由地沉了下去,他冷下脸色,「你要是还是为了上回的事,我劝你早点死心。」 「看在我们母子一场的份上,我不会把你的算计告诉爸爸,告诉小景,但你想让我帮你……不可能。」 「我不会为了你,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背叛小景,我早跟你说过,我劝你在说任何话之前,把这句话在心里过一遍。」 -------------------- 第100页 后天见! 第63章 陈若景最近在忙什么? 章以云脸色沉了沉,末了将所有情绪掩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我都说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找你说说话,谈谈心,这么长时间不联繫,你又不肯回家,是不是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个妈妈?」 宋文煊没有说话,面上的嘲讽却在无言地诉说着他的态度。 ……离家那么多年了,现在才来关心,是不是有点晚? 章以云看见了,却不甚在意,自顾自地泡好的茶推到他面前,自顾自扮演慈母的角色,继续道,「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呢?给妈妈回个简讯的时间都没有?那个姓江的医生就这么好?魂都给迷没了?」 最初决定跟陈若景在一起时,宋文煊已从章以云的嘴里听见过许多明嘲暗讽。 同性婚姻虽然已经合法许多年,在老一辈人的眼里,他们却还是邪魔外道一般的存在。 章以云想让他联姻某家豪门千金的算盘落了空,对着陈若景自然不会给出什么好脸色。 那时他可以为了维护陈若景,为了捍卫他们的爱情,毅然决然地离开宋家,现在他也可以为了维护江青止,冷下脸警告自己的母亲。 「你有话就说,没话就走,我还有事要忙,没时间陪你打哑谜。」 章以云却仍是不疾不徐的,笑道,「所以这些天都跟江医生在一起,没去找陈若景?」 宋文煊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陈若景,有不好的预感,他眉头拧得更紧,心底疑惑更甚,「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章以云淡淡笑了一声,「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陈若景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吗?」 宋文煊当然知道。 此前他虽没有关注,但之前的开年会议上,陈若景已提前朝他们交代过一些事情。 而现在,包括宋文煊在内的一众公司高管们都知道,陈若景的外公生病了,弥留之际把环宇交到他手里。 他们知道陈若景现在已然成了环宇这座商界巨擘的挂名总裁,也知道环宇内部事务冗杂,陈若景接下来的一部分工作重心可能转移到那边。 因为陈若景许诺不会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转,所以他们都点头表示理解,但这些属于陈若景的私事和文景内部的事务,跟章以云没关系,更加犯不着跟她说那么细。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打哑谜很有意思?」宋文煊不耐烦地对他道。 章以云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耐心呢?到底像谁啊?好了,妈妈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老大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吗?今天早上他可是将近十点钟才到公司的。」 章以云口中的老大指的自然就是宋大,宋思尔,可是宋思尔在忙什么,跟他宋文煊又有什么关系? 过了青春期,宋文煊早不会再听从母亲的吩咐,时时将宋思尔当做假想敌,刻刻想着同他对比,……在学校争表现,在父亲面前争宠。 他有他自己的事业,有他自己的家庭,他对物质要求不高,衣食足就可以,他不在乎宋氏的庞大产业,更不想去跟宋思尔去争。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放弃文景,去当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去跟陈若景,跟江青止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他在忙什么跟我没关系,他什么时候到公司我也不关心,」宋文煊轻嗤,「你要是……」 话没说完,他突地想起了什么事。 一些些零星的回忆自他的脑海中闪现,又很快消失不见,留下的余韵却足够持久,让他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电话听筒里传来的熟悉声音、陈若景脖子上出现的熟悉围巾,以及,几个月前,在医院的那次偶然碰面。 陈若景和宋思尔? 宋思尔和陈若景? 可是……怎么可能呢? …… 章以云知道这件事对他冲击有多大,耐心地等着他消化完,很久之后,宋文煊慢慢回过神来,却还是抱着侥倖的心理,他问章以云,「你什么意思?小景说他……不可能,小景不是那样的人,他没必要跟我撒谎,他都说了他跟宋晏……他要是跟宋思尔、他会告诉我的……不、不可能的……」 章以云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不见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耐心地等他念叨完,方才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小皮包,又从里头拿出一张照片,推到宋文煊跟前。 「看看这个。」 「现在信了没?」 照片是章以云僱佣私家侦探拍摄的,但因宋思尔警惕心很高,身周也一直隐藏许多保镖的缘故,私家侦探并不敢靠得太进,这也就导致了,照片拍摄的角度和清晰度都很存在问题,然而即便如此,宋文煊还是一眼认出那两个人。 大脑也随之进入短暂的宕机。 照片是黄昏时分拍摄的,背景是大片大片金黄覆盖之下的翠绿,亭台、长廊、小桥、流水,一个宁静而幽僻的地方,是他和陈若景都嚮往的居住环境。 章以云说这个小区叫做林风园,是陈若景妈妈去世之前留给他的。 「他是不是从没有带你去过?」 照片里,宋思尔牵着遛狗绳,陈若景走在他身侧,暖色的日光穿透树叶的罅隙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虽没有挨靠着,举手投足却无声诉说着亲密。 第101页 「你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是不是从来没提过这个地方?他跟老大在一起才多长时间,半个月有吗?他就带他住了进去,儿子,你别犯傻了,他根本从来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宋文煊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五指用力,捏着那张照片,将之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可是即便如此,照片上头的那两条身影还是那样清晰、可辩。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是不是……」宋文煊看着那张照片,近乎无助地低声呢喃道。 相识九年,相恋六年,陈若景怎么可能不爱他? 林风园?什么林风园?他听都没听过,凭什么章以云说两句话他就要相信? 对,这一定是假的,照片说不定是合成的,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章以云向来不择手段。 「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在胡说对不对?我跟小景……我们在一起……不可能……你想让我帮你抢宋氏,你想让我跟宋思尔敌对,你什么办法都能用出来,我不信你!」宋文煊从沙发上站起身,近乎失控地怒吼道。 他起身时动作太大,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被他撞倒,茶水全部汤出来,滴在脚边的地毯上。 章以云见他烂泥扶不上墙,也来了脾气,恨铁不成钢地喊道,「不信我你就自己去看啊!撒这么明显的慌,我有那么蠢?!他们就住在城西的林风园小区,进进出出成双成对,你不信我你就自己去看,看了不就知道?!」 -------------------- 预警一下,就快掉马了,会有点波折,但应该不算虐(?),毕竟最后结果he,下周一见! 第64章 他们要我和小霍结婚! 私人医院的小花园里,陈若景和桑妍面对面躲在小圆桌上。 中午那会儿,桑远才醒了一阵子,桑妍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即给陈若景拨打了电话,同一时刻,梁秘书也给环宇的一众高层打了电话。 老爷子醒转不是一件小事,他此时交代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为他的临终遗言,于是接到电话之后,不管有多忙,大家都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赶了过来。 病房里,桑远才先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许多事情,大多都是他之前就想要交代,却没来得及讲的,过后他又当着一众高管的面,拉起了陈若景的手,将他託付给在场的叔叔伯伯们。 桑远才说话很慢,一句话停顿很多次,老态龙钟的模样让在场许多物伤其类的叔伯们红了眼眶,也有几个性子直的,直接拍起胸脯,说包在他们的身上。 当然也有几个态度微妙的。 陈若景知道今日的机会千载难逢,留意到对自己有意见的几个叔伯也到场之后,他便叫梁秘书给他倒了几杯茶。 当着桑远才的面,他给叔叔伯伯们挨个进了茶。 摩柯虽然挂在梁秘书名下,真正掌权的却是在场的另一位伯伯,陈若景此前去找过对方几回,却都被对方用公事繁忙,无暇他顾的理由拒之门外。 这会儿当着桑远才的面,对方不好再说些什么,抬手接了茶,态度却还是不冷不热的。 「摩柯的音乐部门重组企划我已经看过了。」 等对方喝了茶,收回茶杯时,陈若景忽然开口,对对方道,「此前唱片市场萧条,摩柯顺应大势,把不赚钱的音乐部门和其他部门合併了,放在一起经营,这没什么问题,这回的拆分和重组也是应大势之趋……但有几个意见,我还是想要提一下。」 桑妍回到病房时,里头很安静,众人出于某种原因,一致地选择不说话,神情却又有所不同,桑远才的眼睛里有满满的欣赏和淡淡的笑意,梁秘书略略诧异,其他的一众叔伯则是慨嘆的慨嘆、惊诧的惊诧,桑妍不明所以,「爷爷,你们在聊什么呢?」 桑远才说,「没什么。小景在给我们上课呢。这节课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老许、老梁,你觉得呢?」 没等梁秘书和那个姓许的伯伯说话,桑远才又道,「行了,小景、小妍,你们先出去吧,给我们这些老傢伙一点空间。谈谈心。」 陈若景知道今天这事已经差不多成了,点点头,跟桑妍一起出去了。 病房里,桑远才看向摩柯的执行总裁许光远,许光远方才还板着一张脸,这会儿倏地笑出声来了,他一笑,周围人都跟着笑起来,许光远说,「桑老啊,您这个外孙可不得了啊。」 梁秘书跟着笑,点头说,「可不是嘛?上回我还被姓宋那小子给上了一课呢,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了不得啊。」 桑远才眼睛里的自豪简直快要溢出来,偏强撑出一副严厉的模样,慢悠悠地说道,「哼!我之前跟你们说,你们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许光远就说,「是是是,您老是人虽老,眼光不老,看人依旧毒辣……」 病房外,陈若景同桑妍一起,并排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的近况,说着,陈若景忽地想起一事,他问桑妍,「欸,对了,上次那件事,后来怎么处理的?报警了吗?」 「咦?」桑妍倒是惊讶,「你还不知道?」 但她很快想起陈若景的近况,于是说,「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他们一人买了一杯咖啡,坐在医院小花园的小圆桌旁,桑妍说,「他们前几天的记者招待会,你看了没?」 第102页 陈若景哪有时间看信息量那么低的记者招待会啊,「你直接跟我讲重点吧。」 「你们这些人……」桑妍白他一眼,说道,「重点就是他们拒绝道歉,不承认自己有错,并且声名会报警,要求那家报纸和拍视频的人赔偿他们的名誉损失,和间接给摩柯带来的损失。」 「嗯?」陈若景评价说,「这不是很硬气吗?挺好啊。」 挺符合梁秘书和桑远才他们老一辈的作风的。 桑妍却又送他一记白眼,「好什么好?被骂惨了好吗?」 「被骂?」陈若景不太理解,「就算现在被骂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等警察的调查结果出来,舆论迟早扭转。」 「所以说你道行还不够啊……」桑妍嘆气说,「你不知道,现在的很多人都活在自己臆想的小世界里,先不说警察能不能把偷拍视频的人揪出来,就算揪出来,全网通报了,他们也还是会有阴谋论。」 「退一万步讲,就算相信这种阴谋论的人不多,但只要视频和照片存在的一天,类似的言论就不会彻底消失,等过几年,光年真火了,这事再被拉出来鞭尸,还是会成为他们身上的污点。这里头的道道,多着呢。」 陈若景觉得意外,同时也觉得可以理解。 消遣公众人物的阴私,本就是大众的盛宴,越是优质的公众人物,扒出来阴私之事后,大家便会舞蹈得愈发兴奋。 这是人性之中至为阴暗的一面,任何人都没法避免,所以古人要我们日三省吾身,所以教育要我们理性思考,所以法律要保护公众的隐私。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发扬其中的光辉一面,贬抑其中的晦暗一面,是文明几千年发展下来,一直努力在做,却一直没能做完的事。 存天理灭人慾是对圣人的要求,作为一个普通人,不违法不违规,有点阴私的小癖好实属正常。 虽然不好,但正常。 陈若景拧了拧眉,「你直接说处理结果吧。」 桑妍,「……」 她说,「处理结果……处理结果就是……」 仿佛觉得难以启齿,好半晌,她才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出口,「处理结果就是,为了证明那些人是错的,我跟小霍得……」 她捂住脸,余下的两个字从她的手指缝里蹦出来,听不太真切,也辨不出情绪。 陈若景却听得明明白白,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说,「结婚?」 「嗯啊。」桑妍捂着脸点头。 陈若景说不出话了。 按照桑妍的说法,此次事件过后,摩柯原本打算雪藏光年三年。 这三年里,摩柯会给他们提供固定的住所,会给他们开数额不高的固定工资,会保证他们的日常生活所需,却不会给他们任何曝光的机会。 按梁秘书的说法,光年,或者说霍宇,实在太年轻了,虽然才华横溢,但年轻气盛,难免心浮气躁,行差踏错,这一次的事情是教训,也是机会,就看他们能不能够把握住。 苦难可以磨砺一个人的心智,也可以打压一个人的斗志,已经犯下的错误无法挽回,那就只能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到最好,做到无可指摘。 这三年于光年而言,可以是惩罚,……磨光他们的锐气,使他们逐渐趋于平庸,也可以是成长的阶梯,……打磨他们的斗志,让他们沉淀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就看他们准备怎么渡过。 这是原本的计划,也是跟光年乐队和经济人蔚霜达成一致之后的意见,但桑远才醒过来之后,事情发生了新的变化。 不知梁秘书同他说了一些什么,老爷子突然当起热心的红娘来,他让梁秘书把霍宇和蔚霜喊来医院一次,那之后他就告诉桑妍说,光年的坐牢时间从三年变成一年,前提是桑妍答应跟霍宇结婚。 对此,桑妍表示,wtf? 但一想到这件事因她而起,爷爷病倒了、光年被雪藏、陈若景忙成陀螺……她却成了唯一一个置身事外,毫无影响的人,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 反正顶多两三年,等光年彻底火了,等霍宇在圈子里站稳脚跟,她就能跟对方离婚。 一条离婚记录换光年的未来,她觉得很划算。 反正一条离婚记录,对她来说又不算什么。 「所以什么时候吃喜酒?」 「不知道,应该很快吧,他们已经开始找地方了,艹啊……」桑妍捂住脸说。 -------------------- 是不是有点尬(?),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qaq,明天见! 第65章 咖啡和酸奶 临近下班时间,宋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听见敲门的声音,他说了一声请进,就见自己的秘书拿着一份文件,推开门进来。 这天是2.13号,情人节前夕,所以看见宋晏这么早就下班,秘书一点儿也不惊讶,为了不耽误老闆的私人生活,秘书语速飞快地朝他汇报着自己的工作。 末了,他告诉他,「这边还有一份文件,您可能想要先过个目。」 宋晏凝眉,穿衣服的手顿了一顿,伸出手,他从秘书手里接过那份刚刚收到的、还热乎着的文件,然后他就低下头,翻看起来。 委託私家侦探帮忙调查陈若景出车祸一事已近数月,中间断断续续传来过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却都派不上多大用场。 第103页 手头上的这份,虽也没有太过确凿的证据,可相较于前段时间,却也算得上有了实际意义上的进展。 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怀疑对象。 「王超?」 「是的。」秘书觑着宋晏的表情,点着头说道,「他们发现嫌疑人,也就是之前开车袭击陈先生的醉酒司机跟这个人认识,关系还挺不错的样子。」 可一个是刚被精神病院放出来的社会底层人士,一个是家境富裕的浪荡富二代公子,这两个人是怎么会关系匪浅? 「他们是在夜场认识的。」秘书说道,「他们调查到的情况是,那二人曾因那边的一个陪酒小姐而发生过口角冲突和肢体冲突,再之后据说是不打不相识,那边的酒保和服务生都见过他们一块喝酒,一块约那啥……」 秘书咳嗽一声,继续说,「但在陈先生出事之后,这种情况就断了。很突兀。」 「那边觉得情况有点可疑,想要就这点进行深挖,就是资金方面……」 王家的裕恆集团在连番遭到来自各方的狙击和联手打压之后,集团市值大幅缩水,他们朝宋氏求助,宋晏和宋诚却都没有做亏本的生意爱好,宋氏的拒绝给业界传达的信号让裕恆的情况雪上加霜,目前,据说该集团已经面临破产清算的境地,这种情况下王超没心思去找狐朋狗友吃饭喝酒,似乎可以理解…… 但是以防万一,宋锦书还是朝秘书点了点头,说,「没事,让他们开价吧。」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忽地又想起一事,「陈先生之前委託的调查进度怎么样了?」 宋晏口中的陈先生指的自然是文景的那个美人ceo,陈若景。 秘书早看出陈先生跟自家老闆关系匪浅了,……委託的时候直接跳过公司的一系列复杂手续,调查的过程中老闆也频频亲自询问进度。 哪个公司能有这个待遇? 所以他一直密切关注这个案子的调查进度。 所以宋晏话才刚刚问出口,他就立刻将项目的目前情况详细而不失严谨地娓娓道来。 最后他说,「……已经到收尾阶段了,因为持续的周期比较长,拿到的资料比较多,所以整理和汇总起来还需要不少时间,我昨天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收到的消息是大约还要2-3周的时间。」 「2-3周能出最后报告?」宋晏问他。 「啊,不,不是,」秘书摇头说,「跟以前一样,先出初步报告,再出最终报告。」 为期数月、投入近百人力、辐射面又那么广的调查的确需要耗费颇多的精力去汇总、去整理,2-3周能出初步报告已经是非常高的效率。 宋晏点点头,示意自己依然知晓,拉开门,他朝电梯厅的方向走去,「你告诉他们,时间方面没有问题,但是最后的质量一定要有保证。」 秘书就笑起来,「您就放心吧老闆,老瞿他们办事能力,您心里还没数嘛?」 也是。 能力不行的话,怎么可能这么迅速崛起成为业界的领头羊?怎么可能从宋晏手里拿到那么一大笔投资? 电梯门开了,宋晏抬脚走进去,坐上车,他告诉司机,「回林风园。」 宋晏到家的时候,陈若景还没回来,等了一会,才听见开门的声音,吴阿姨做好晚饭之后,就被宋晏打发离开了。 情人节前夕,他想跟陈若景单独渡过。 不能把鲁道夫也送走是个遗憾。 但人生嘛,总是会有些不完满,总是会有些小缺憾。 宋晏把菜挨个端去厨房热,然后他就告诉陈若景说,「过来吃饭吧。」 刚刚得到的消息还不算成熟,宋晏打断过段时间再跟陈若景说,陈若景倒是有个有意思的消息想要跟他分享。 宋晏说,「什么有意思的消息?你说完再笑。」 陈若景根本停不下来,他说,「你知道他们准备怎么处理小霍的桑妍的事情吗?」 宋晏说,「怎么处理?」 陈若景又开始笑了,笑个不停,宋晏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小缺憾鲁道夫则坐在地上,满眼期待地看着餐桌上的食物。 屋内的气氛分外和谐,而在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的角落里,宋文煊正一脸阴鸷地盯着别墅的大门。 事实上,宋文煊已经在这座小区里待了三个小时的时间,从下午四点多一直到晚上的七点多,他就隔着十多米的距离,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去留意进出那座中式庭院的车和人。 中间他离开过两次,一次买水,一次上厕所,第二次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的灯被打开了,有人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隔着单向玻璃,他看不见屋子里走动的人影,却可以看见门缝里泄出来的光,他私心希望待在屋子里的不是宋思尔,更加不是陈若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那两人亲昵的画面。 ……宋思尔搂着陈若景的腰,陈若景仰头去亲宋思尔的唇;在陌生的沙发上,他们紧紧依偎;在陌生的大床上,他们相拥而眠。 也许还有做爱,自己期盼不到的温热和美好,陈若景悉数送给了宋思尔。 他企图劝说自己那只是幻想,企图把那样的画面赶出自己的脑海,却迟迟不能如愿。 七点多,迈凯伦徐徐驶入小区,又驶到门口,门被打开,陈若景神色愉悦地从车上走下来。 第104页 至此,宋文煊心中的最后一丝希冀的火光被浇灭,胸口只剩一个黑咕隆咚的洞,没有光,没有亮,只余唿啸而过的寒风。 宋文煊捂住脸,嵴背深深地弯曲下去,脸埋进膝盖里。 这一刻,许多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过后只剩下两三个分外醒目的,在他的脑海里徘徊、闪烁、挥之不去,他禁不住地想: 看来,章以云并没有对他撒谎。 看来,相识九年,陈若景从未将自己当做可依赖的人。 看来,相爱六年,自己从未走进陈若景的心里。 …… 而认识几个月的宋思尔却可以,又或者说,他其实该喊他……宋晏? 头疼得好像要裂开,身体也不舒服,心脏更像是刺进了冰锥,揪心的疼,刺骨的冷,唿吸困难,宋文煊捂住自己的胸口,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直起腰来。 陈若景知道宋晏是宋思尔的化名吗? 陈若景知道宋思尔假借宋晏的身份接近他吗? 陈若景应该不知道,他肯定不知道,经年累月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摒除,倘若他知道,他一定不会…… 即使他知道,那又怎么样呢? 自己都这么难受了? 宋思尔怎么可以好受? 屋子里发出暖黄的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影,落进宋文煊的眼睛里,隔着数十米的距离,走动的人影从一个变成两个。 宋思尔和陈若景。 陈若景和宋思尔。 他们在接吻吗?还是再做更加亲密的事情? 宋文煊待不下去了,他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忍着周身的不适,回到车上。 发动车子,打开空调,唿唿送来的暖气慢慢地驱散了他身上的凉意,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宋文煊静静坐了一会,感觉稍稍好受一些了,便拿出手机,给章以云拨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得很快,章以云含着笑意的声音隔着电波传送过来,「看见了?想通了?」 宋文煊没有答话,只说,「今年的全家福洗出来没有?你帮我跟管家要一张。」 「全家福?」章以云不太理解,「你要那个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宋文煊忽然没了耐心,大声吼道,「想让我帮你办事就不要废话!把照片给我要过来!我有我的用处!」 章以云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宋文煊,怔愣只余,也感到欣喜—— 她这个软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终于愿意振作起来了,身在狼窝,就该去争、去夺、多抢,怎么能当只兔子?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她费尽心机挤走尔舒,嫁给宋诚,又忍辱受众、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不是为了沦为弱者,沦为他人的垫脚石的。 「好好好,妈妈不问,你别生气,妈妈这就帮你去要。」 挂断电话,宋文煊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上,心绪还无法平静下来,许多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纠结缠绕,团成一个解不开的结,他一会儿想起陈若景的笑,一会儿想起宋思尔那张伪善的脸,想起照片上的画面,他的胸口再次传来一阵揪心般的疼痛。 陈若景和宋思尔。 宋思尔和陈若景。 他们……怎么可以?! 这时,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却又再次震动起来。 非同一般的震动频率和音乐声,提示他这个电话来自于江青止。 宋文煊想要忽略。 他清楚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对劲,他可以克制不住地对章以云发火,却不想让江青止跟着难受,但江青止其实很少黏人,也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他怕打扰他的工作),宋文煊害怕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的病情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于是纵使很困难,他还是努力逼迫自己做到了。 他平復自己的唿吸,平復自己的心绪,几分钟后,感觉自己的心跳没那么快了,唿吸没那么紧促了,他拿起手机,给江青止回拨一个电话。 「餵?老婆,出什么事了吗?」 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在操控台上,宋文煊踩下油门,驶了出去。 「好的,你别着急,也别挂电话,我马上过来。」 -------------------- 感谢评论区的一个小姐妹提醒,这章在前头加了一点南方美人调查的阶段性进展,不影响整体剧情(可恶啊,长佩不能发红包! 另,没那么快掉马,还能再甜几章,后天见! 第66章 27st 同一时刻,中式庭院的院门被打开,宋晏牵着鲁道夫,从门缝里走出来。 天很黑,风很冷,宋晏裹着厚厚的棉服,带着黑色的口罩和黑色的围巾,他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却还是冷得直哆嗦。 明明已经开春,今日的温度竟还是那么低。 简直反科学。 鲁道夫很磨叽,看看这个,嗅嗅那个,只顾自己快活,一点都不孝顺,宋晏冷得不行,他踢了踢鲁道夫的小屁股,「快点撒,快点尿,爸爸快冻死了。」 这时,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了,陈若景的声音便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 陈若景说,「想喝咖啡,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杯。」 宋晏握着手机的关节被冻成红色,他拧起眉毛,「咖啡?你不是……」 想起了什么,他又转了话头,「八点钟喝咖啡,你不想睡觉了?」 第105页 陈若景打着哈欠,「可是事多啊……你以为我愿意?」 宋晏这回却很坚定,他摇头,「事多也不行,你都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我去便利店看看有没有牛奶。给你买牛奶。」 陈若景争辩了几句,没能成功,只得放弃,「再买点酸奶吧,好久没吃酸奶了。」 「行,你想吃什么口味?草莓、蓝莓、香蕉、葡萄,还是橙子?」 「不想选。都买一点。反正冰箱还空着。」 宋晏说,「好。」 宋晏把手机塞兜里,牵着鲁道夫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去,屋子里,陈若景合上摊在桌子上的文件,抬脚上了楼。 他猜宋晏应该没发现,但今天其实是2.13,情人节前夕,半个月前,他们互通心意,之后的那场性爱让他毕生难忘。 然而大起之后经歷大落似乎是某项难以打破的强大定律。 过后半个月的忙碌让他们不得不吃斋茹素,心如止水,……接吻都是点到即止,不敢放肆,生怕擦枪走火,折磨自己。 这样的日子他不知道宋晏是怎么看待的,反正他自己挺受不了的。 没有合适的对象时,他大可以克制自己的欲望,将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但有了对象,还要他吃素,简直反他娘的人性。 推开阁楼的门,他把藏在里头的红酒拿出来,带上酒杯和醒酒器,他回到一楼的起居室,开了酒瓶,他把酒倒进醒酒器里。 回到二楼,他推开浴室的门—— 相关的工具已经准备妥当,宋晏被他支走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陈若景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认认真真地做了准备工作。 擦干净头髮,陈若景换上那件让宋晏看一眼就血脉喷张的黑色丝绸睡袍(aka 战袍),喷上香水,他回到楼下。 沙发很大,他塞一个靠枕到自己身后,调整睡姿,保证宋晏一进门就能看见他,保证一看见他,宋晏立刻化身狼虎。 一切准备就绪,陈若景勾了勾唇角,开始安静地等待。 陈若景等了很久,宋晏都没有回来,墙上的时钟从八指向九,陈若景很快泛起困意,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眯缝起眼睛,他想要小憩一下,养足精力,好方便待会儿让宋晏尽兴。 他闭上眼睛,一不小心却睡着了。 宋晏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点钟,客厅里只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灯光好似一笼轻柔的纱,温柔地将躺在沙发上的人笼住。 宋晏解开鲁道夫的绳子,擦干净鲁道夫的脚,把鲁道夫赶回狗屋里待着,他便放轻了动作,走到沙发跟前。 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他便悄悄地蹲下身,扯一条毛毯盖住那两条过分诱人的长腿,他又悄悄俯下身,拨开陈若景额前的髮丝,亲吻他的额头和眼睛。 陈若景心里记挂事情的时候,不太能睡得熟,门开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动静,一直想醒,一直醒不来,直到宋晏咬住他的嘴唇。 宋晏咬得很轻,细细密密的,像狠咬一大口蛋糕,却克制地只舔了一口奶油,偷完香,他便起身准备离开,陈若景却在这时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宋晏,「没睡着?」 陈若景,「没睡熟。」 「几点了?怎么才回来?」 从沙发上爬起来,针织的线毯便顺着光滑的睡衣滑到他的腰际,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大片白皙而细腻的肌肤曝露在微光下。 宋晏移开目光,「十点半。便利店牛奶卖光了。去了趟沃尔玛。」 大半夜去沃尔玛买牛奶。 陈若景无语了一会,「看见桌子上的红酒没?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宋晏笑了一下,脱了外套和围巾,重新回到沙发旁。 落地灯下,陈若景已倒一杯红酒,自顾自地喝起来,宋晏沉默地把酒杯从他手上拿过来,放在茶几上,然后他一言不发,俯下身体—— 他压在陈若景的身上,却又只是克制地亲了亲他的嘴唇,手堪堪停在睡衣下摆,没敢往上伸去。 「想要你。」他说,「但是这里冷。我们回楼上。」 陈若景拿起桌上的醒酒器和酒杯,笑了,「这才像话。」 宋晏也跟着短促地笑了一声,他弯腰将他抱起来,从一楼往二楼,酒杯跟醒酒器碰撞,发出叮叮噹噹的脆响。 宋晏走的很快,长腿一跨三个台阶,到了二楼的卧室,他把陈若景放在床上,便起身准备去够放在柜子里的某样东西。 陈若景却不想让他离开,拿脚勾住他的腰。 「别戴套。」他说,「今天不想戴套。润滑剂用这个——」 他晃了晃手里的醒酒器,酒液在醒酒器里晃荡,翻出红色的波浪。 宋晏的脑海里浮现出非常丰富的画面,并对这一切心驰神往,虽然很想跳过一些步骤直奔主题而去,但很可惜,第一个情人节,他想尽善尽美。 喉结上下滚了一圈,宋晏挪开眼睛,不去看这只惑人心智的妖精,「不是拿套。你先放开我。也不是拿润滑剂。」 陈若景,「那你拿什么?」 宋晏,「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2.13,过一个半小时就是国际情人节,陈若景当然知道,却他显然并不完全知道。 宋晏亲了亲他的额头,便转身,向一旁的柜子走去,他蹲在柜子前,拉开抽屉,过后他便从抽屉的最里层,拿出一只盒子。 第106页 那是一只木质的盒子,胡桃木色,边缘光滑,呈不太规则的正四边形。 拿着盒子回到床边,宋晏单膝跪在地毯上,把盒子举到陈若景面前,陈若景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醒酒器和酒杯,两条光裸的小腿垂在床边。 「本来准备过完凌晨再给你的,但现在……提前一个多小时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小景,第一个情人节快乐。」 「虽然以后我们还会渡过第二、第三、第四……第许多个情人节,但好的开端总归还是非常重要的。」 「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若非这个盒子足够大,宋晏现在的姿势……陈若景几乎怀疑他要求婚。 放下手上的东西,陈若景从宋晏手里接过那只盒子,打开来,他就听见一阵轻快而悠扬的旋律。 叮叮叮噹噹当……有点熟悉。 「是……」陈若景听了一会说,「《21》?」 「不,不是。」宋晏摇头,「你再听听。」 于是陈若景竖起耳朵,继续听了一会,然后他就发现,过了开头那段稍显熟悉的旋律之后,余下的都是陌生。 机械发条缓慢地旋转,发出轻快而悠扬的旋律,很久之后,陈若景确认自己从没在别的地方听过这段旋律,他问宋晏,「原创?」 「嗯。」宋晏点头,「歌写得比较早,做成八音盒是上星期才冒出来的想法。」 说着,他指了指盒盖内侧印着的那几个数字和英文字母组合,「这首歌叫作《27st》,是27和first的组合。」 陈若景抚摸那几个数字和字母,猜测说,「27岁,第一情人节?」 「嗯,」宋晏蹲在他的脚边,点头说,「也可以理解为27岁这年的第一首歌,之后还会有27nd,28rd。」 陈若景明白了,他出神地望着那只缓慢转动的法条,低声呢喃说,「你不是去卖酒养家了么?有时间写那么多歌?」 宋晏失笑,「一想到你,灵感多得用不完,怎么可能写不出来?」 一首歌放完了,陈若景把盒子合上,「谢谢。我很喜欢。」 「嗯。」宋晏点头说,「喜欢就好。等我一会。先去洗澡。」 -------------------- 下周见啦! 第67章 永久烙印 这是一家叫做青鬼的纹身店,工业风装修,偌大的门厅处挂一副占满整面墙的装饰画,一进门,形容狰狞的赤炎鬼头扑面而来,视觉效果极具震撼。 往里走,森冷的金属色调背景下,堂中挂着的巨大牌匾分外吸引人的眼球:【别他妈乱动!】,旁边的小字则是:【我让你别他妈乱动!】 陈若景失笑,「店老闆很有个性啊。」 店老闆是谭胜的朋友,自我介绍叫姜北,店开了七八年,经手的皮成百上千,替情侣纹下的纹身更是数不胜数。 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客人,他看看陈若景,又看看宋晏,咬着菸头,笑了,「你们真想好了?」 不怪他多嘴,今天纹身明天洗的情侣他见过不下一对,普通人尚且难以面对大千世界的千般诱惑,万般蛊惑,抛弃旧爱,奔向新欢,更别提眼前这两个各方面条件都算得上一等一的男人。 今天被彼此的肉体吸引,脑袋一热,想着厮守终生时,情真意切。 明天碰到个更合口味,一别两宽,各自心安时,也不该有那么多负累。 毕竟,以他们的条件,吸引到人以及被人吸引,应该都是常事。 不然明星结婚多离婚更多呢? 诱惑比普通人多太多了呗。 事实上,店老闆问的问题,也是宋晏想问的,他看向陈若景,舔了舔嘴唇,「你要不要再想想?」 陈若景却觉得奇怪,「怎么?我看起来像是容易冲动的人吗?」 就是因为不像,宋晏才觉得奇怪。 几个小时前,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吃早饭。 昨天晚上折腾得太厉害,陈若景不太能坐得住,宋晏便去寻了一张软垫过来。 他把软垫垫在陈若景屁股底下,刚要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就听陈若景告诉他,「要不我们去纹个纹身吧。」 宋晏觉得陈若景不是那种冲动之下,往自己身上烙永久烙印的人,他很认真地看着陈若景,近乎一字一顿,「你认真的?纹身洗了也会留疤。一辈子都会留下。」 陈若景却已经开始联繫熟人预约纹身店,「我知道啊,这不是常识?」 陈若景没有告诉他的是,昨天晚上收到八音盒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该送宋晏什么礼物,作为回应。 此前他觉得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是自己能够送给对方最好的礼物,过后他才发现,那与其说是自己送给对方的礼物,倒不如说是对方送给他的礼物。 毕竟,一直在出力的人是对方。 毕竟,收穫最大的人是自己。 ……身体虽然累,积累个半个多月的精神压力却在昨晚的那场长跑之中消散殆尽,以至于今天早上起床时,除了被过度使用的那个地方感到微微的酸麻之外,他的身体可以说得上精神奕奕。 跟桑妍视频时,对方连连夸他气色好棒,进一步联想之后,开始追问他们昨夜战况如何,又问宋晏是不是已经被他榨干了。 对此,陈若景表示,「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日子定下来了吗?」 第107页 桑妍说不出话了,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那之后宋晏上楼喊他吃早饭,又在弯腰帮他垫垫子时,不慎露出半个还没消下去的牙印,于是不经思考地,陈若景问他,「要不我们去纹个纹身吧。」 陈若景想纹的是一对牙印,虽然纹牙印已成了烂大街的老梗,但他还是很想要。 他想把自己昨晚失控时,在宋晏肩膀上留下来的那个印记,以及宋晏情动时,送给自己的纪念永远地留存下来。 过后仔细想想,其实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也有一些属于他自己的私心。 一个纹身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要宋晏不背叛他,他可以一直爱对方直到死,这个纹身就是他对对方爱意的证明。 但如果很不幸,半年、六年、九年…… 有一天,宋晏跟宋文煊一样,受够了他,爱上了别人,决定离开他,那么他希望后来者在宋晏的身上看见那个牙印,能够知道这个男人曾经属于他,曾经那样热烈地爱过他,能够在决定清洗掉那个纹身时,感受到他心里的痛。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幼稚,很自私,但他其实本来就不是多么大方的人。 青鬼纹身店里,宋晏长久地看着陈若景,有那么几个瞬间,陈若景觉得他的目光好像穿过自己的躯体,看进自己的内心,读懂那个最阴暗的想法一样。 但他其实一点都不害怕被看穿,爱一个人就会想要占有,被抛弃会觉得不甘心,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如果宋晏这时就感到害怕,想要退缩,那就只能证明自己又一次地看错了人,再一次地爱错了对象,虽然会很难受,但他会也及时止损,而不是一味地继续投入。 比起被对方厌弃,他宁愿挥刀的人是他自己。 他不喜欢被人抛弃的感觉。 他真的、真的很讨厌被人抛弃的感觉。 「怎么只顾问我?你呢?到现在你都还没表态,你要好好想想吗?」陈若景不躲不闪地同宋晏对视。 宋晏却笑了,他说,「你觉得呢?」 陈若景没说话,宋晏便牵起他的手,送到唇边印下一个吻,「好了。我们都不想了。我现在只担心明后天出去玩,你会不会不方便。」 陈若景倒是惊讶,「我们明后天要出去玩?」 纹身师过来了,陈若景脱了鞋,捲起裤脚,把脚放到椅子上,纹身师埋首工作,宋晏端一张凳子坐在纹身师旁边。 陈若景的右脚脚踝内侧印着一个无比清晰的牙印,除了那个牙印,他的脚上其实还有诸多其他痕迹…… 宋晏心虚地看一眼陈若景。 陈若景动了动自己的脚指头。 纹身师咳嗽一声,抬手指牌匾: 【别他妈乱动!】 【我让你别他妈乱动!】 陈若景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坐着。 纹身师非常专业,忽略诸多痕迹,目不斜视地取酒精棉,为陈若景脚踝处的皮肤消毒。 宋晏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某一刻开始,感到一股熟悉的燥热在自己的身体里逐渐积聚,同时积聚起来的,还有类似嫉妒和独占的情绪。 陈若景的脚,他不想给别人碰。 陈若景的脚,只有他可以碰。 宋晏暗自嘆一口气,觉得托陈若景的福,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足控。还是占有欲爆棚的那种。 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宋晏对陈若景说,「本来准备昨天晚上跟你讲的,结果忘了,你明后两天有时间吗?」 陈若景想了想,「有点困难。」 ……但时间就像女人的胸,挤一挤,总能挤出来。 陈若景,「你想带我去哪里?」 纹身师开始下针,血珠子冒出来,又很快被擦去,宋晏深唿吸一口气,移开目光,告诉陈若景,「我在山里订了一间木屋,这时候去,可以爬山,也可以看腊梅,那附近还有一大片自然形成的湖泊,划船和钓鱼也方便。」 陈若景觉得挺有意思,「行啊。我让辛喜和卓寺帮我重新安排一下工作。」 他拿出手机联繫辛喜和卓寺,两封邮件发出去,一个电话打进来,陈若景看向宋晏,宋晏正在看他的脚,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陈若景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前夫。」 宋晏失笑,「已经是前夫了?」 陈若景张了张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纹身师听着他们的对话,轻嘆一口气,深感自己的作品又要被浪费了。 陈若景对此一无所知,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举到耳边—— 「趁我现在记得。」他告诉宋文煊,「你下周什么时候有时间,带上户口本,我们去一趟民政局。」 宋文煊笑起来,「这么巧,我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听说你今天请假了,下午有时间吗?我约了律师,你来我办公室,办手续之前,我们把其他事情理清楚。」 结婚的时候没想着离婚,自然也没想到要签婚前协议,现在离婚了,房子股票基金债券……那么多的牵扯要分开,没有律师的介入恐怕还真的很难做好。 陈若景想了一会,点点头,「好。四点钟吧。四点钟我去找你。」 宋文煊点头,陈若景挂断了电话。 「他怎么忽然这么干脆?」 宋晏坐在陈若景身边,陈若景听见的话,也一个字不落地进到宋晏的耳朵里,宋晏觉得奇怪,在他印象里,宋文煊似乎还爱着陈若景,怎么会这么容易放手? 第108页 陈若景倒是觉得寻常,在他看来,宋文煊之所以咬着不肯松口只是因为不甘心、不满意。 但人的思维往往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以为你已经走到末路了,走进死角了,结果一转头,旁边就出现一条宽敞无比的柏油大马路。 「他着急跟江医生在一起,再加上什么人开导了他一下,忽然想通了,觉得这么干耗着没意思吧。」 宋晏还是很怀疑,但见陈若景很笃定的样子,于是他也点了点头,「希望是吧。」 -------------------- 更新,后天见! ps:妹妹当主角的言情文在隔壁开更啦,走过路过的过去瞅一瞅啊!cp656601 第68章 这个人,是谁? 纹身结束,时间来到下午一点多钟,宋晏衣服还没穿,精壮的上半身大喇喇地露在外面,纹身师出去了,陈若景走过来,拿手指碰了碰他后背的皮肤,「我指甲有那么利?怎么划成这样?这里怎么弄的?掐的?」 宋晏笑了一声,没说话,陈若景又碰了碰他肩膀处的皮肤,「感觉怎么样?」 宋晏点头,「还好。」 但在往身上套线衫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陈若景笑了,「疼?」 宋晏这回倒是实诚,「有一点。你的呢?」 陈若景觉得奇怪,「我的痛感没那么强烈。我以为你知道。」 宋晏,「……」 宋晏此前不知道,但他现在知道了,他整理好线衫的下摆,走过去搂住陈若景的腰,又抬起下巴,亲了亲他的额头,「辛苦你了。」 陈若景失笑,「所以要是有缩茎术,你会考虑去做吗?」 宋晏也跟着笑,「你要是捨得我就去做。」 陈若景说不出话了,踢他一脚,「烦人。」 宋晏的木屋订的是今明两晚,摩柯的会议晚上七点钟才开始,宋文煊约的是下午四点钟,算下来,留给他们收拾行李的时间其实还算充分。 打电话给吴阿姨,让她先帮忙提前收拾一些行李出来,他们便手牵着手查点评,又去附近的餐馆吃了个午饭。 吃完饭出来,他们又去附近的商场逛了一圈,买接下来两天要用的东西。 昨天晚上做的时候没戴套,过程中爽,之后的清理工作却让他们一个头两个大,两相权衡之后,陈若景觉得还是戴套划算一点,毕竟宋晏足够大,即使戴套,他也能爽得直掉眼泪。 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 安全套和润滑剂储备充足,他们又买了两身衣服,以及其他必需品,便各自分开。……陈若景回瑞丰大楼,宋晏回夸父(其实是宋氏总部)。 下午三点五十,车停在瑞丰大楼楼底下,陈若景乘坐电梯上了楼,抬手敲开宋文煊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没其他人,陈若景抬脚走到沙发旁坐下,然后他笑着问宋文煊,「律师呢?还是你改行当律师了?」 宋文煊见他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眼神不由地暗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笑说,「有点事耽搁了,让我们等他一会。」 面前的茶壶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裊裊的白烟蒸腾在周遭的空气里,水开了,宋文煊不紧不慢地温茶壶和茶杯,取茶叶,倒茶汤。 把倒好的茶汤推到陈若景面前,宋文煊笑着说,「听说你搬家了?搬到一个叫做林风园的小区?」 陈若景搬家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他没刻意瞒过任何人,而作为他的私人助理,辛喜和卓寺更是去过不下一次。 陈若景端起茶汤浅浅地饮了一口,然后他冲着宋文煊点了点头,「是啊,年后搬的,宋晏的房子虽然好,终归离公司太远,上班不方便,酒店虽然近,住着却没家里舒服。你呢?以后还住荣和园吗?江医生也搬过去的话,是不是要重新装修一下?」 荣和园的房子是他们结婚时候买的,装修风格是他们一起选的,里头的家具是他们一起挑的,里头随处可见都是他们二人生活的痕迹,……江青止如果看见,多少会觉得不自在吧。 宋文煊脸色僵硬了一下,很快恢復如常—— 他没告诉陈若景的是,他压根没打算让江青止搬过去住,事实上,他早为江青止在别住买了房子,空气清新、环境清幽的郊区别墅,分外适合江青止与世无争的性子,也适合用来给他养病。 至于荣和园的房子,……娥皇女英他都想要,自然得做两手准备。 他没有回答陈若景的问题,只是问他,「听说那边的房子是你母亲去世之前留给你的?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嗯?」陈若景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提过吗?」 母亲的死是他心底永远的痛,年纪小的时候,他连完整回忆那一天的始末都无法做到,更别提主动朝人提起。 年纪稍稍大一些之后,他又一心惦记着报復,笼络人心、扶植人脉、创办文景……他每一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去伤春悲秋,去感怀过去? 但其实也未必。 陈若景想,也许有那么一两个醉酒的深夜,他曾朝宋文煊哭诉过他的过去? 早逝的母亲、自私的父亲、无知的弟弟、懦弱的继母……也可能略略提及过小时候住过的房子,但宋文煊既然不记得,那大概在自己的叙述里,林风园这三个字从未出现过吧。 第109页 也有可能出现过,但宋文煊也喝多了,所以没记住,不管怎样,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再去深究没多大意义。 陈若景笑笑,「可能忘了吧。」 「……」宋文煊眼神彻底暗了下去。 陈若景毫无所觉,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他问宋文煊,「你约的哪个律师?怎么还不过来?我七点钟在摩柯还有个会要开,他要是再不来,我可能就得先走了。」 墙上的挂钟已经无限逼近数字五,宋文煊看一眼自己的腕錶,抱歉地朝陈若景笑笑,说,「我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他便抬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不慎碰倒了放在手机旁边的茶杯,陈若景眼疾手快,伸手去扶,终是没来得及,茶杯被宋文煊碰得向一旁歪倒,里头的茶汤统统洒出来。 滚烫的茶汤一股脑泼洒在桌面上,浸湿放在那上头的文件、电脑、平板和一只向下压着的相框。 茶汤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宋文煊着急忙慌地按内线,唿叫保洁,保洁进来之前,手机上的通话也被接通。 律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宋文煊一边嗯嗯啊啊地跟律师聊天,一边蹲在地上收拾文件。 文件太多,宋文煊一只手忙不过来,陈若景便起身去跟他帮忙,宋文煊捡文件,他便去拿电子设备和相框。 纸巾放在远一点的桌面上,陈若景抽几张出来擦桌子上的水,之后他又擦电脑和平板,以及相框。 他把反面朝上的相框翻过来,慢慢擦干净透明玻璃镜面上的水渍,擦着擦着,他停下了动作。 这是一张全家福照片,拍摄时间是年三十晚上,背景是一片亮着灯的屋檐和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照片里,一家五个人分三排站立,照片定格的一瞬间,年轻的女孩戴着红色的围巾,两只手扶着膝盖站在最前方,两只手比v字,笑出一只可爱的小酒窝。 和蔼的父亲戴深灰色围巾,温婉的母亲戴浅灰色围巾,两个人手挽着手站在第二排,望着镜头淡淡地笑。 个子最高的兄弟俩站在最后排,个子稍稍矮一点的是宋文煊,站在右边,个子稍稍高一点的…… 黑色的大衣衬托出颀长的身材,黑色围巾遮去了近半张脸,但露出来的那半个却叫陈若景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宋文煊在这时挂断电话,拿着文件朝陈若景走过来,他见陈若景手里拿着那张照片,便解释说,「我妈早上刚刚快递过来的,她想让我讨好我爸,就叫我把这个摆在办公室里,偶尔发发朋友圈给我爸看看,朋友圈我发了,照片我却不想看,就反着放了……淋坏了没?淋坏了就扔掉吧,省得天天看着烦心。」 宋文煊话有些多,声音也有些紧绷,瞧着状态是有些不对劲的,但陈若景却没有发现。 他定定地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某个人,好似已经灵魂出窍了一般,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来,指着照片上的某个人,问宋文煊,「阿煊,这个人,他是谁?」 -------------------- 是最爱你的晏晏子。 更新啦,后天见!ps:妹妹当主角的言情文在隔壁开更啦,走过路过的过去瞅一瞅啊!cp656601 第69章 林间小屋 保洁阿姨收到消息之后,带着拖把抹布和相关工具来到宋文煊的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 保洁阿姨朝他点头,却意外地发现,往日态度分外和善的宋总今日对人爱答不理,他静静地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远方林立的高楼,静静地抽着烟,眼神都没给保洁阿姨一个。 于是保洁阿姨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开始工作。 十多分钟后,保洁阿姨处理完水迹,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还一动不动地站着,表情没变,姿势没变,整个人好像一座中世纪雕像。 保洁阿姨暗自嘀咕一声奇怪,关上门离开。 关门声响起,宋文煊回神,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按灭在菸灰缸里,他拿出手机,给章以云拨通了一个电话。 「餵?」电话接通后,他便对章以云说,「我想通了,只要你能帮我把宋氏从宋思尔手里抢过来,我都听你的。」 「你要我怎么做?」 章以云笑起来,她说,「想通就好。见面吧。我们见面再聊。晚上有时间吗?回来陪你爸爸吃顿饭吧。」 *** 宋文煊回宋家别墅扮演二十四孝好儿子的时候,宋晏正带着收拾好的行李,朝摩柯大楼驶去。 把迈凯伦停在摩柯的地下停车场,把坐标发送给对方,宋晏等了很久,才从对方那里收到回音。 陈若景:【好。马上下来。】 冷冰冰的文字看不出任何情绪,于是宋晏一如往常地回復他:【嗯。不着急,你慢慢来,我们不赶时间。】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虽然在山里,但从这里开车过去,其实顶多也只要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上山的道路修建的平整而宽阔,下车后步行十分钟就能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现在九点多钟,十点钟不到,满打满算,他们也能赶在十二点之前抵达木屋,庆祝余额不太充足的情人节。 陈若景口中的【马上】同别人不同,他说的【马上】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马上】。 五分钟后,电梯门开,陈若景从敞开的电梯门里走出来,同他一道出来的摩柯高管们笑着同他握手道别,……看得出来方才的会议开得非常愉快。 第110页 宋晏等其他人走远了,方才按响了喇叭。 陈若景朝他望过去,车窗降下来的时候,他们短暂地同他对视,宋晏望着陈若景笑,陈若景也在看着他—— 他的眼神好像很深,藏着万千情绪。 他的眼神好像又很空,什么也不包含。 宋晏微微怔愣,陈若景已拉开车门坐上车,陈若景没有看宋晏,他闭着眼睛,脑袋歪靠向车窗的一侧。 宋晏说,「累着了?」 陈若景说,「嗯。」 宋晏稍稍安心,「累就睡。到了我喊你。」 陈若景的答案依旧简洁,「好。」 发动车子,打方向盘,踩油门,车驶出地下停车场,驶上地面,车窗降下来一条缝,凉爽的夜风拂过面颊,让陈若景发热发胀的大脑稍稍舒适一些。 从宋文煊的办公室出来之后,他就感觉不太好受,好像得了一场重感冒,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变得酸软,好像挨了一顿毒打,全身的每一块皮肤都不好受。 更难受的,是他的心。 他的心底充斥各类情绪,相互碰撞,相互糅杂,喧嚣,嘈杂,不得平静,他听见一些声音在为宋晏说话,一些声音在为自己辩解,还有一些,只是在高声嘲讽着他的天真和愚蠢。 得有多傻才会相信有人能够一刻不敢忘地惦记你六年? 得有多蠢才会相信宋晏来自普通人家? 明明有那么多迹象,你却想也不想,问都不问,到底是该夸你天真,还是该说你愚蠢? …… 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和不断重复的嘲讽在他的心底盘桓了数个小时,交织出来的网将他密不透风地裹住,集中注意力开三小时的会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以至于这会儿他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宋晏,有很多话想跟他讲,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头方式。 宋晏,你是不是宋思尔? 太直接了。 宋晏,你真的爱我吗? 太可怜了。 宋晏,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太可悲了。 …… 应当有一个更巧妙的方式的,迂迴、婉转,如他一贯以来表现的那样,游刃有余、不卑不亢,但向来好用的大脑却在此时宕了机,素来灵活的舌头也在这时变成了摆设。 他想了很久,想不出来,最后决定当一回缩头乌龟。 谁规定他要一直勇敢、无畏、向前? 谁说他不能偶尔害怕、胆怯、后退? 他就要当缩头乌龟,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捂住嘴巴什么都不说,不去想,不去感受,这样,即使最后的结论是悲观的,他跟宋晏至少还能再当最后几天的恩爱眷侣。 这几天他是一无所知的陈若景,宋晏也还是他的宋晏,没有宋思尔,也没有闲来无聊,耍人取乐的太子爷。 …… 时间在陈若景漫无边际的思绪之中,一点一滴,悄无声息地滑过去,夜晚的道路分外通畅,十一点半不到,宋晏停下车,告诉陈若景,「到了。」 「嗯?」陈若景回过头,「这么快?」 「是啊。」宋晏笑,「本来就不是很远。你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没。」陈若景摇头,说,「想了一会事情。」 把车开进停车位,宋晏推开车门,打开后备箱,他把两只二十四升的登山包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一只递给陈若景,一只背在自己背上,再把自己的手朝陈若景递过去。 「天黑。牵着走安全点。」 宽厚的大手在黑暗中看起来十分可靠,宋晏带着笑意的声音也分外能够安抚人心,于是陈若景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地,就把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手心里。 「嗯。那可你牵好了。被让我摔倒了。」 陈若景的手有点凉,掌心一层薄汗,被寒冷的夜风一吹,他的手简直跟个冰锥子似的,宋晏搓了搓他的手,感觉没什么用,于是把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脖子里。 「山上温度是比下面低不少。我们走快一点。快一点就不冷了。」 透过一层薄薄的夜色,陈若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眉眼,他的身体是热的,眼睛里也是有温度的,他应该是爱自己的吧?不然,他未免也太会伪装了。 陈若景低下头,「先走吧,进屋开暖气就好了。」 「嗯。」宋晏握着他的手,「走吧。小心一点。」 上山的道路是一块块平整的大石块铺就而成的阶梯,拾级而上,他们很快来到木屋的正前方。 高大的松树根根耸立,如华的月光静谧地撒下,薄雾萦绕,树丛深处,一幢木屋高高地耸立,……地面潮湿而陡峭,几根巨大的木柱子撑起的平台,让这座木屋好像漂浮在半空中。 木质的楼梯吱呀作响,一级级走上去,他们来到木屋的门口。 【******】 输入门锁密码,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宋晏按开灯,跟陈若景一起,开始参观这座小木屋。 他们手牵着手,从一楼走到二楼,又从二楼走回来。 这座木屋的面积虽然不算大,却严格贯彻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宗旨。 一整面的落地窗让外头的湖光山色一览无遗,前方放置壁炉和沙发,过于厚实的毛绒地毯让人怀疑这座壁炉设置的初衷到底是什么,沿着壁炉往前有一扇小门,推开来便见一个露天的平台,山风拂面过,今晚的星空分外明亮,卧室在阁楼,可以推开的天窗,让这片狭小的空间显得温馨而浪漫。 第111页 「没空调,我去开壁炉,你先休息一会,饿不饿,想不想吃点热的?」回到一楼后,宋晏对陈若景道。 陈若景说,「还好,有什么吃的?」 壁炉刚刚打开,温度一时还没上来,宋晏打开冰箱,上下翻看一圈。 「小馄饨……水饺……方便面也有……你想吃什么?想吃小馄饨吗?这么晚了,吃多了不容易消化。」 陈若景说,「好。那就小馄饨吧。」 宋晏穿上围裙开始忙活,十多分钟后,屋子里慢慢暖和起来,宋晏也端着两碗小馄饨上了桌。 厨房的面积很小,饭厅的环境更加逼仄,却又莫名显得温馨,吃完饭,他们的手脚也都暖和起来。 洗澡在二楼,那之后,他们还不想睡觉,就牵着手来到露天的平台,风很冷,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热乎气很快被吹散干净,宋晏把从家里带过来的毛毯裹在两个人的身上,那之后,他便从后头拥住陈若景的身体,低声问他,「对这个安排还满意么?」 他们的位置很高,远处的湖光和山色一览无遗,如银的月辉笼罩一望无际的黑色森林,森林正中央,一汪静谧而安详的湖泊,万千星子落入湖水之中,泛出盈盈的色泽。 陈若景说,「很美。很满意。」 他回过身去搂宋晏的腰,抬起下巴同他接吻,又在接吻的间隙告诉宋晏说,「宋晏。我爱你。」 月光之下的陈若景,眉眼柔和昳丽之余,又添几分脆弱和迷茫,像迷路的小兽,等再也不会回来的主人。 宋晏瞧着这样的他,胸中涌现千般柔情、万般怜惜,他抬手将他圈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啄吻他的嘴唇。 「我也爱你。小景。我也爱你。」 他们在柔和的夜风中安静地接吻,针织的毛毯下摆被风吹得一掀一掀,髮丝也在夜风中飞舞,宋晏把舌头伸进陈若景的嘴里,陈若景便从善如流地张开嘴巴,迎接他的入侵。 宋晏做这事向来蛮横,同他沉默克制的外表全然不相匹配,陈若景却爱极了他极度压抑之后不加掩饰的释放。 宋晏搂住陈若景的腰,两只胳膊用力,将陈若景牢牢地圈住,仿佛零距离甚至负距离接触,他依然觉得不够,仿佛想要将陈若景嵌进他自己的身体里,合二为一,从此作为一个生命体存在,再也不能分开。 陈若景觉得喘不过气,却又甘之如饴,他甚至反客为主,按着宋晏的后脑勺,让他的嘴唇同自己的紧密相贴在一起。 他们在互相较劲的状态中双双情动,十二点差三分,情人节还没结束,宋晏气喘吁吁地松开陈若景,「小景,我想……要你……可以吗?」 陈若景后头还肿着,但老实说,他不在乎,在这一刻他对宋晏的渴望已经超过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怜惜。 毕竟,这样的日子可能并不剩下多少了。 「嗯。带我回去。」 宋晏便将他拦腰抱起,带着他往屋子走去。 -------------------- 事情是这样子的,因为接下来的内容有些波折,所以从下周开始,恢復到一周五更的节奏,大概两周,等这段过去了,再重新三更(刚好下周有一个一万字任务,正正好! ps:拜託大家多多留言,多多收藏,海星有多余的也可以给我一点,喜欢作者的话还可以点个关注! pps:真的好感谢追到这里的小读者们,你们的追更就是俺码字的最大动力! ppps:妹妹当主角的言情文在隔壁开更啦,走过路过的过去瞅一瞅啊!cp656601 下周见! 第70章 钓鱼看星星 今天天气很好,风不大,温度适宜,比起爬山,泛舟湖上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这儿不是热门的旅游景点,提供船只租赁服务的单位不是很多,宋晏朝屋主打听了一下,带着陈若景下了山。 他们驱车来到湖边,看见零星的几条船泊在那里,这些船大多属于住在附近的渔民,大多老旧,鱼腥味也很重,不适合出游使用。 风过树梢,沙沙作响,他们手牵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一截,就见几条相对崭新的钓鱼艇出现在他们面前。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的金光,宋晏叫陈若景等自己一下,朝附近的渔民打听一圈之后,带着钥匙和一应渔具回来。 长长的栈桥上,陈若景静静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有那么几个瞬间,只想眼下的这一刻可以定格,他们可以永远地在这片空间停留下来,没有凡尘俗事的打扰,没有过去,也不去想未来。 汽艇随波飘荡,宋晏最终还是来到了陈若景跟前,见陈若景怔愣,他扯了扯嘴角,「想什么呢?」 「没什么。」陈若景摇头,看着宋晏手里的钥匙,接话说,「没给我们配一个驾驶员?让我们自己开?你会开吗?」 「会一点吧。」宋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住淡淡笑意,谦逊严谨而不失客观地说,「几年前考的证,到现在还没开过,纯本本族,敢坐吗?」 陈若景挑眉笑起来,「坐啊,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船沉了,大家一块死,有你陪着,我有什么好怕的。」 宋晏微怔,随即他也笑出声来,用力搂住陈若景的肩膀,亲一口他的额头,「说那么吓人,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汽艇停在湖中心,随着水波轻轻晃荡,宋晏回到甲板上,坐在陈若景身边,陈若景正半躺在甲板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第112页 阳光很好,金灿灿地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睫毛都照得金光熠熠,微风拂过,水面波光粼粼,船身晃晃悠悠,陈若景的髮丝也在风中轻轻掀动。 「钓鱼吗?我还带了吃的和啤酒,我钓鱼,你喝酒,这个安排还满意吗?」宋晏对陈若景道。 陈若景笑起来,「好啊,我一边喝酒一边给你加油。」 「哈哈哈哈……」宋晏也笑起来,「那我争取钓足够晚上吃的。」 把渔具从渔包里拿出来,宋晏熟练地组装鱼竿,撒饵,把钩甩进水里。 宋晏今天穿一身浅灰色的轻薄羽绒服,内搭黑色套头卫衣,头上戴着鸭舌帽,脚上踩着登山靴,他站在甲板上,两只手扶着鱼竿,时不时低头同陈若景对视一眼。 高大的身形,英俊的眉眼,唇角含着一抹笑,眼中含着万千柔情……艇身随着波浪飘飘荡荡,陈若景觉得自己还没喝酒,就先醉了。 头有点晕,他闭了闭眼睛,偏过头看宋晏,「你以前来过这里?」 「嗯?」宋晏说,「这片湖吗?没有。」 「钓鱼呢?你以前经常钓鱼吗?」陈若景拿着罐啤酒对他道,「我看你动作挺熟练的,湖钓和海钓哪个更容易一点?除了开游艇你还会开什么?飞机会吗?潜水吗?冲浪玩过没有?攀岩呢?滑雪?滑板?跑酷?」 宋晏失笑,伸手来捏他的下巴,说,「你是十万个小问号吗?怎么那么多问题?你让我从哪个开始回答?」 陈若景喝空罐啤酒,把罐子捏扁了,丢进船舱里,「一个一个答啊,反正时间那么多。」 宋晏收回手,看着远方湖与天的交界之处,一边想,一边说,「跑酷没玩过,滑板有,滑雪有,冲浪潜水也有,飞机是私人驾照,至于湖钓和海钓……不好说,要看天气、水域……综合因素来考虑。」 事实上,早年时间充裕的时候,宋晏几乎把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统统涉足了一遍,过后发现还是搞音乐最有意思,于是其他东西就慢慢放下来了。 遇到合适的场景,有需要,比如今天的场景,比如在陈若景面前,他会忍不住骄傲的小尾巴,故作淡定地露两手,但是大部分时候,他已经不会再去主动尝试,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只能专注放在某一两个领域,太多太分散,都不太好。 陈若景不说话了,宋晏偏头看他,「怎么了?回答还满意吗。」 陈若景点着头笑,「满意啊。当然满意。安全感简直爆棚。满分男友。」 放下啤酒罐,他撑着地面,从座位上站起身,钻到宋晏怀里,「我还没钓过鱼呢,你教教我吧,这个是什么,塑料小盒子?」 宋晏失笑,微微弯腰,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随即他便就着搂腰的姿势,朝他介绍现场的一应用具。 鱼竿、鱼线、鱼钩、浮漂、抄网、饵盘…… 「学会了吗?」 「没有。再教一遍。」 「这个是鱼竿,这个是鱼线,这个是鱼钩,这个是浮漂,这个是陈若景的手,这个是陈若景的眼睛,这个是陈若景的嘴唇……学会了吗?」 陈若景说,「没有。再教一遍。」 …… 三点半,他们都有些饿了,同时桶里也装了足够晚上食用的鱼,他们便返航回到岸边。 把渔具和钥匙还给店家,同时拿回押金,他们便十块钱买来的红色塑料水桶、一水桶的鱼,以及店家赠送的小国旗回到木屋。 把国旗插在屋门口,他们回屋换了一身柔软轻便的衣服。 厨房照例是宋晏的主场,今晚吃全鱼宴,大鱼头做汤,身子红烧,小鱼油炸,再配上几个炒菜,一顿丰盛的晚饭就做好了。 陈若景不太能帮得上忙,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热闹后,帮宋晏洗了西蓝花和西红柿,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也很卖力地捧场,努力跟宋晏一起,消灭完一整桌的菜。 七点多,天色已经黑透了,山林间的薄雾也慢慢地升腾起来,他们便裹着厚厚的毛毯,坐在露台上看星星。 视线穿过高大的松树林,是一弯广阔而寂寥的天幕,深蓝色的天幕上挤挤挨挨地点缀着诸多繁星。 陈若景抬手一指,告诉宋晏,「小熊座,大熊座,牧夫座,狮子座,室女座……」 宋晏说,「是吗?还有呢?」 陈若景说,「不知道了,我胡诌的。」 宋晏笑起来,凑过去亲他的耳朵,陈若景回过头跟他接吻,缥缈的话音被夜风吹散,渐渐变得不可闻。 十点钟,他们难得地睡了一个早觉,宋晏侧躺着,陈若景缩在他怀里,前两晚都折腾的太厉害,于是这会儿饶是陈若景有那个想法,宋晏也万万不能同意。 宋晏入睡很快,也睡得很熟,唿吸均匀而平缓,陈若景却迟迟酝酿不出睡意。 十一点,陈若景翻了个身,看见放在床上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手机是他自己的,不断震动的频率显示有通话打进来,陈若景按下接听键,听见宋文煊的声音,宋文煊说,「小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跟律师重新约个时间。」 大晚上打电话来聊这个? 陈若景躺在黑暗里说,「这两天不行,接下来都可以,具体的你去找辛喜确认。时间不早了。我要挂了。」 宋文煊却说,「别,你先别挂。」 第113页 陈若景说,「怎么?」 又拧了拧眉,「你声音怎么回事?喝多了?」 「没,」宋文煊醉醺醺地说,「我没喝多,我就喝了几杯威士忌,还有几杯白兰地,还有几杯你之前买了没喝的香槟,还有一些其他的……」 「小景……」他突然说,「我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离开江医生,我不跟他在一起了,我不要他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只要不离开我,你别离开我,小景,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陈若景的眉头深深地拧起来,宋文煊又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胡说的,你别理我,我回头就去找律师,我回头就去……小景,你是不是要睡觉了,你还跟宋……还跟宋晏在一起吗?他现在在你旁边吗?他对你好不好啊?他比我对你好吗?小景,我真的好想你啊……」 他开始胡言乱语了,好像什么都说了,也好像什么都没说,陈若景没心情陪他耗着,听了几分钟,他按下了挂断键。 宋文煊的胡言乱语消失了,四下重新变得安静。 宋晏的唿吸均匀而绵长,陈若景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准备重新躺会被窝的时候,看见了放在自己手机旁边的、宋晏的手机。 更加巧合的事情在下一刻发生。 宋晏的手机亮了起来,显示一条来自微信的提示消息。 陈若景此前从未对旁人的手机产生过任何窥伺的欲望。从来没有。 这会儿却有些不同。 兴许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兴许是因为宋晏睡得太熟,兴许是宋文煊太唠叨了,兴许是因为其他,白天被强大意志力悉数压制下去的阴暗思想好像章鱼的触手,这会儿到了寂寂无声的黑夜里,它们便悄无声息地开始冒头。 放轻了动作把宋晏的胳膊从自己的身上拿下去,陈若景掀开被子,悄悄走下床。 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陈若景光脚蹲在床头柜前,他把宋晏的手机从桌子上拿下来,又用宋晏的密码解了锁。 -------------------- 明天有一把小刀子 第71章 聊天记录 给宋晏发消息的人是祁文泰,陈若景一点都不意外。 从高中开始这二人就是铁磁,走到哪都黏在一块,毕业后忽然不联繫才奇怪。 微信的消息对话框里,祁文泰先是问宋晏最近在忙些什么,过后又说自己现正在某某俱乐部里快活着,问宋晏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块过来玩。 陈若景忽略这则消息,将对话框的页面一直往下拉,出乎他的预料,他只拉了很短的时间,页面就到了头。 最顶上的一条消息来自于年初三,也即自己跟宋晏在一起的第三天。 更早的已经没了,陈若景猜测宋晏这个做事非常严谨的人,应该有定时清空消息列表的习惯。 一条条往下翻,他们的对话内容其实很无趣,大部分时候是祁文泰在说,宋晏答,对答的内容大都没什么信息量,祁文泰朝宋晏抱怨祁弘业管太多,宋晏就叫他看开点,权力过渡期两个人有争执非常正常。 也有其他的生活琐事,诸如新换了一辆车、新换了个女朋友,以及新投资了一个项目……第一次吸引到陈若景注意力的,是年初五那天晚上,两个人的对话。 二十点三十二分,祁文泰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听说你最近在跟陈若景玩角色扮演?】 宋晏回得很快,【你听谁说的?】 祁文泰回的是语音,长度三秒不到,陈若景把手机音量调小,举到耳边,听见他说了一个人名。 【王超。】 王超看到过宋晏陪陈若景吃饭,此后宋晏有没有嘱咐王超保密陈若景不知道,但即使他嘱咐了,由现在的状况看来,宋晏的嘱咐也应当失效了。 比起得罪宋晏,王超似乎更加在意能不能讨好祁文泰。 这种状况令陈若景感到费解,因为,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似乎从高中开始,那帮人都唯宋晏马首是瞻,但也仅是片刻,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过去。 宋晏回復祁文泰的也是一段语音,陈若景按下播放键,听见他用跟自己说话时,完全不相同的,稍显轻佻的语气,对祁文泰说道,【没有的事。你叫他们别瞎传。】 祁文泰显然不相信,声音醉醺醺的,喝了不少酒的样子,他拖着腔调对宋晏道,【你跟我还瞒什么瞒啊,我都听人说了,你们俩之前就搞在一块了是不是?我靠,没看出来啊,陈若景那么高冷一个人,私底下竟然那么会玩,他还没跟你弟弟离婚吧?欸,你们现在已经住一块了是不是?哇靠,你小子可以啊,梦想照进现实是不是?欸,对了,跟哥们分享分享,初恋情人操起来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接下来的一条语音依旧来自祁文泰,他的音调依旧拖沓,说道:【欸,宋大,你准备跟他玩多久啊?结束了跟哥们说一声啊,哥们这儿有个极品零号正想介绍给你认识呢,嘿嘿,那小腰、那小屁股……真是绝了,哥们儿一个直男都差不点忍不住把他干了……我听人说他还会跳钢管舞呢,那小腰韧的,什么姿势都能来……】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嘿嘿笑了两声,过后又道:【欸,你等等,我这儿好像有几张照片,小东西以为我对他感兴趣,发过来勾我的……我发给你过过干瘾啊。】 第114页 语音结束了,陈若景看见一堆照片,七八张照片以缩略图的形式自上往下,排布在宋宴的手机屏幕上。 色调过分晦暗的缩略图让陈若景不太能够看得清里头的具体情形,只依稀能够辩出一个瘦削单薄的人影。 陈若景直觉自己应该不想看清那几张照片,但说实话,他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手。 ——如果他能控制住,他可能就不会点亮宋晏的手机,不会听见那几段语音,但话又说回来,那样的语音他都听见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点开照片,他在一片暧昧的灯光下,看见一个眉眼非常漂亮的年轻男孩,黑色皮质颈链栓在他细白的脖颈之上,粗长的链条延伸到屏幕外头,男孩的皮肤很白,身材却很瘦削,胳膊、腿都没什么肉,肩胛骨微微凸显。 祁文泰没有说错,他的腰真的很细,屁股却很挺翘,黑色的丁字裤深深地嵌进臀-肉里……含羞带怯的眼神几乎让陈若景对他产生怜惜之意。 前提是,他没有出现在自己男朋友的手机屏幕上。 一张翻下来,都是同一个人,差不多的装扮,却有各色各表的表情:羞怯的、狂野的、清纯的、成熟的…… 所以年初五那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那段时间,自己在小会客厅里焦头烂额的时候,宋晏正坐在卧室里,欣赏这些风光旖旎的照片,顺带跟别人讨论上自己的滋味…… 陈若景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看到这里其实已经足够说明一些问题,陈若景想要放下手机,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但他的手指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往下翻,类似的对话层出不穷,今天上午刚刚发生的一段对话更是让陈若景的心跌进了谷底。 早上九点多,陈若景还没睡醒的时候,陈若景以为宋宴在楼下专心为他做早饭的时候,他却在跟祁文泰进行着如下这样一段对话。 祁文泰说家里最小的弟弟,也即祁文睿,最近正在忙着说服他们的父亲收购南方美人。 他听说过南方美人这家公司,也听说利时正在跟那边接触,此前祁弘业从未对这家公司表现出任何兴趣,这会儿却被祁文睿劝着有些蠢蠢欲动。 他看不出这背后有什么可图利润空间,问宋晏,这件事跟陈若景有没有关系。 宋晏回得很慢,好似经过深思熟虑,答案却是意外得简洁,【不清楚。】 祁文泰就笑着说,【那你帮哥们打听打听呗,凭你俩的关系……啊,是吧,那什么的时候随便问问,探听出这么点消息应该不成问题吧?】 宋晏没有拒绝,也没有因对方的冒犯而现出任何恼怒的情绪,他只是平静地说了句,【好。有机会就帮你问问。】 ……宋晏还没问,陈若景猜他应该还没找到机会。 最坏的揣测成了真,陈若景忽然有点想笑,笑自己的无知,也笑自己的愚妄。 壁炉蒸腾出来的热量不再能够温暖他的身体,陈若景手脚冰凉地坐在地上,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无尽地盘桓,愈发响亮: 很意外吗?不意外吧。 宋思尔从来都不是一个善类,得有多傻,你才会对他抱有幻想? 乌龟的壳被蛮力撬开,血流了一地。 陈若景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很久之后,才逐渐停止颤抖,把手机放回桌面上,暗灭屏幕,他跌跌爬爬地起身,往浴室走去。 浴室的地砖是纯白色的,将他的狼狈衬托得分毫毕现,陈若景在这片纯白的空间里站了很久,然后他低下头,看见脚踝上的牙印。 那个他怀着一腔爱意纹上去的牙印,那个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想要洗掉的牙印,此刻正裂开嘴朝着他笑,笑他的天真和愚昧,笑他的无知和愚蠢。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迴荡,盘桓,萦绕不去…… 陈若景一下子就觉得生气,胸腔也快被这股无法派遣的郁气撑破,拿起盥洗台上的刮鬍刀,他便弯腰往下割去,他想把那张面目可憎的嘴从自己身上割下来,刀片刚刚碰到皮肤,外头传来敲门声。 「小景,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怎么那么久不出来?」 刮鬍刀掉在地上,发出叮里噹啷的清脆响声,宋晏再次敲门,「什么声音?小景?你在里面吗?」 很久没有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然后,就在宋晏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里头传来一声分外平静的,「在」。 弯腰把刮鬍刀从地上捡起来,放回檯面上,陈若景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自己的脸,然后他擦干净脸上的水迹,一脸平静地打开门。 卫生间门口,宋晏正穿着睡衣睡裤,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我一觉醒没看见你,等了很久都不见你回来……怎么了?刚才什么声音?」 他伸手想来扶陈若景的肩膀,却被陈若景不着痕迹地避开,宋晏微微怔愣,陈若景已走进卧室,躺回床上,「没事。睡懵了。继续睡吧。明天还要爬山呢。」 -------------------- 明天见! 第72章 提线人 第二天原定的爬山计划因突如其来的降雨而临时被取消,陈若景趴在会客厅的落地窗前,听雨声的时候,宋晏在二楼的阁楼里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家庭医生钟延给他打来的,循旧例,将宋诚的体检结果告知于他。 第115页 血压血脂有些高,血糖处于正常范围,颈椎和腰椎还是老样子,天气一冷就不舒服……宋晏点点头,「还有其他的吗?」 钟延嘿嘿笑了两声,「……你那个便宜弟弟,这两天回家挺勤快啊?」 宋晏一愣,「是吗?」 钟延的声音依旧吊儿郎当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你家佣人说的,不过,你是没看见我给你爸抽血的时候,他那个揪心的样子,啧啧啧……搞得好像我不是给你爸抽血,而是给你爸换心脏似的,晕。」 「你那后妈也是,真心同情你爸,周围一圈影帝影后……啧啧啧。」 宋晏失笑,「谢谢提醒,我心里有数了。」 「嗯。那就这样。先挂了。」钟延说。 「嗯。挂了。」宋晏说。 结果电话还没挂断,那头再次传来钟延的声音,钟延说,「欸对了,等等等等,刚刚忘了问,你那个初恋情人,你们俩还处着呢?」 宋晏对好哥们没什么戒心,说,「处着啊?怎么了?」 钟延嘿嘿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就八卦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带来,介绍给我们认识啊?哥们儿见面礼都准备好了,都等着见见呢。」 原来是这事,宋晏看一眼落地窗前正在看雨的俊美男人,笑说,「知道了,你们先准备着吧,过些日子就介绍你们认识。」 前期铺垫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行,当然了,考虑到这件事有可能给陈若景带来的打击,宋晏得选择一个委婉而不失巧妙的方式,这对环境和时机的选择就非常高了。 情人节原本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机,可前一晚上,宋晏被陈若景勾着折腾了太长时间,第二天一早,陈若景又临时起兴,带着他去纹了个身……接下来算得上合适时机的,大约只有三月下旬他的生日,而比起林风园的别墅,宋晏心里有一个更加合适的地点去做这件事。 下午,雨渐渐小了,他们启程往回赶去,出来玩的这两天时间,是陈若景从各种工作之中强行挤压出来的,所以一回到s市,他就立刻忙碌了起来。 ……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忙工作的路上。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情人节之前的日子,没时间做爱,没时间聊天,即使闲下来,谈的也大都是是工作上的事情。 陈若景似乎变得更忙了,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使回来,也是倒头就睡。 宋晏担心他的身体,劝他放轻松一点,重点事情重点去抓,能放的就放,对此,陈若景表示,他也很想放松一点啊,可他手上有两家公司,两家公司都要他费神,哪儿能想轻松就轻松? 说这话时,陈若景表情轻松,姿态闲适,瞧不出半分不同寻常的模样,于是宋晏也没有多思,只温声嘱咐他把桌子刚刚炖好的鸽子汤喝了,便不再多言。 陈若景点着头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然后他便低下头,继续喝汤去了,一盅汤很快喝完,他继续投身纷繁芜杂的工作当中。 书房里灯光明亮,陈若景低头看文件的模样分外专注,他时而凝眉沉思,时而捉笔速写,似乎完全没留意到身边还坐了一个静静看他的男人,于是宋晏默不作声地收拾了碗碟,把整个空间留给他一人,便推开门出去了。 书房门阖上了,陈若景抬头看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然后他低下头,扯了扯嘴角。 他这纷繁忙碌的姿态倒也不是全部作伪。 环宇这边虽没什么人再找他麻烦了,可老的市场需要耗神去维护,新的市场需要想办法去开发。 下头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每个看法看起来都很靠谱,听起来都很厉害,可真正能够行得通的,真正能够支撑环宇辉煌的,甚至带着环宇走上下一个台阶的却也只有寥寥一些,从那些纷繁芜杂的提案之中,将那些带着闪光的想法拎出来,非常具有挑战性。 除此之外,他还有文景这边的事情需要去处理,老的项目要维护,新的项目要开发,下头的每个人都在嗷嗷待哺,都在喊着自己的项目更靠谱,更值得公司去投入,可公司的资源终归有限,如何均衡分配,便是需要他需要耗费精力去思索,去斟酌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各类人际关系需要去维护。 这种情况下,要求他放轻松,实在要求太高,也太奢侈了。 宋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涉及到公司机密,他不能代替他去做一些抉择,便只能尽全力,在一些边边角角的事情上去帮他,明面上的、背地里的……替他提前铺平一些道路,让他的工作尽量变得平顺。 除此之外,陈若景跟宋文煊的离婚协议也在经过几回拉扯之后顺利达成。 拉扯的点在于,荣和园的房子归谁? 陈若景不想要,因为那个地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 宋文煊却也不想要,他的理由则是,离婚的过错在于他,陈若景理应得到更多的补偿。 律师第一回 碰见这样的情形,也是新鲜。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房子出售,拿到的钱他们一人一半,除了房子,股份债券等等,他们也都是对半分,之后正式解除婚姻关系,他们只花了半个小时不到。 民政局门口,宋文煊把手插进裤兜里,望着陈若景笑,他问陈若景有没有空,要不要一块吃顿散伙饭。 第116页 仿佛那天在电话里朝陈若景哭的人不是他一样。 过了年,气温渐渐攀升,道路两旁的枯枝焕发出新的绿意,风里也有了和煦的温度,宋文煊穿着铁灰色的西装和西裤,眉眼清俊一如当年,气质却已大不相同。 陈若景望着这样的他,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九年。 那样漫长的牵扯最终还是到了头,好在最后的结果还不算坏,经歷过相互背叛和相互攻讦,经歷过互相嘲讽与互相谩骂,他们竟还能笑着挥手,平淡道别,简直就是奇蹟。 至于散伙饭…… 陈若景笑了笑,「回头再说吧。我待会还有事。」 宋文煊也不勉强,点点头说,「好。」 迈凯伦行驶在刚刚落完雨的大街上,被雨水清洗的焕然一新的绿植快速地朝后掠去,车后排座位上,辛喜正在朝陈若景介绍他们接下来要去参加的投资会的大体情况,也朝他同步了他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安排。 因为海岛游的缘故,大量工作被安排在了出游之前,优先级不高的则被推到出游之后,出游之前,优先级较高的工作有…… 辛喜正要说话,陈若景打断了他,「海岛游?」 「嗯?您已经忘了吗?」辛喜接话说,「月亮岛。年前您亲自答应下来的,庆祝母校建校周年纪念日,您的校友包下了月亮岛,邀请所有人一块过去玩。」 陈若景想起来了,那时他为了见到宋思尔,为了拜託对方帮忙调查南方美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某个学弟参加海岛游的事情。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傻得可爱。 不知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宋思尔到底作何感想? 大概会觉得很有意思吧。 的确挺有意思。 站在高处扮演提线人的角色,把底下傻乎乎的木偶们耍得团团转。 要是有机会,陈若景也想体会一把当提线人的滋味,就是不知道颠倒位置之后,变成木偶的宋大少爷会不会感到开心和愉悦? 「怎么了?还去吗?」辛喜问陈若景。 「去啊,当然去,那么有意思的活动怎么能不参加?」陈若景弯了弯眼角。 「哦。好。」辛喜狐疑地看他一眼,拧了拧眉,低头做笔记,过了一会,说,「那在出游之前,您还有几件比较重要的事需要先处理。」 陈若景,「我听着呢。」 辛喜便一一说了,几场不得不去的投资会、几场不得不参加的见面会、出差、文件……少部分辛喜可以代劳,大部分还得陈若景亲自出面,除此之外,还有环宇那边的工作。 「噢对了,」辛喜忽然说,「昨天下午祁小公子跟您联繫了,他想赶在您出发去海岛之前,跟您见上一面。」 「嗯。」陈若景点着头说,手指下意识地互相摩擦着,片刻后,他告诉辛喜,「跟他说没问题。我记得前几天秃鹫给我们发过一份初步调查报告是不是?帮我列印一份出来吧。」 辛喜点头。 陈若景转头看向窗外。 春天来了。拖了那么长时间的事情也该收收尾了。 -------------------- 过渡一下,明天见! 第73章 开胃小菜 这天是周末,下午三点多,陈若景离开公司,回到林风园小区。 这还是这一个月来,陈若景第一回 在大白天的时候回到家,所以隔着老远一段距离,鲁道夫就兴奋地冲着他,呜旺呜旺地交换起来。 大铁门紧紧闭合着,鲁道夫出不来,陈若景面部解锁打开门,弯腰挠了挠鲁道夫的下巴,鲁道夫兴奋地围着他转,狗尾巴摇来摇去,好像要变成直升机的扇叶,陈若景拿脚推了它几下,抬脚走进屋子里,他正要上楼,一抬眼,恰见宋晏疾步从楼上下来。 宋晏穿着短袖t恤和浅灰色运动裤,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毛巾半干,他的t恤领口也是微微汗湿,显然方才正在运动。 看见陈若景,他的眼睛便亮起来,脸上挂起大大的笑,他一边拿毛巾擦干净脸颊上的汗珠,一边快步朝陈若景走过来。 「怎么突然回来?」 经过那晚那场意外,陈若景以为自己已成功地把宋晏从自己的心里剜出去,一如他在得知宋文煊背叛自己时,对宋文煊所做的那样。 但总是有那么几个瞬间,好比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好比某个沉浸工作的瞬间,好比现在……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看他眼中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关切,他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其实……一直在思念眼前的这个人。 思念他的温柔和关切。 思念他的亲吻和怀抱。 …… 脑子知道这种情绪是危险的,不对的,心脏却在蠢蠢欲动,想要亲吻他,拥抱他,想把脸埋进对方宽阔而结实的胸膛里,变成鸵鸟和乌龟,对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做这段时间的故意忽略和刻意冷淡都只是一个意外。 但最终,强大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摇摇欲坠的情感,陈若景暗自深唿吸一口气,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然后他抬脚往楼上走去,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声音告诉宋晏, 「嗯,去参加一个金融论坛,回来收拾行李。」 「金融论坛?」宋晏愣了愣,抬脚跟在他身后,「去多久?」 第117页 陈若景没有看他,一边往前走去,一边道,「可能要一周多,也可能更久。」 「噢对了,」说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这次的金融论坛在塞席尔举办,塞席尔群岛,听说过吗?听说风景挺不错的,家属也可以同行,你最近忙不忙?要不要一起去?」 说完这话,他便转过身去看宋晏,眼睛一眨都不眨,不愿放过他面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他想,如果宋晏能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说实话,如果他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一切解释清楚,那么自己…… 然而,没等他把自己将会如何想明白,宋晏已露出了为难和歉疚的表情,解释说,「不是我不想陪你去,而是……我母亲,她的师父去世了。」 母亲? 师父? 真能扯啊。 陈若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脸上却浮现一个笑,「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几年前。 「就昨天晚上,我也是今天早上刚刚知道的,我母亲跟她师父关系挺好的,小时候住山上的时候,师父也很照顾我,所以这事于情于理我都得过去一趟,不过我两三天就能回来,回来后我去找你?」 陈若景看他一眼,眼角弯了弯,「好啊。来之前你先联繫辛喜,让他帮你订机票。」 推开卧室的门,陈若景拉开柜子,开始收拾东西,他把脸埋得很低,宋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以为他在为接下来的分别而感到感伤和难过。 陈若景是个情绪鲜少外露的男人,大部分时候他都沉着,冷静,即使生气,他也只是似笑非笑,或者冷哼,见他如此,宋晏的心立刻便软和下来。 他抬脚走到他身后,想要把他抱进怀里,赶在离别之前,好好同他温存一番,还没来得及张开双臂,陈若景就跟脑后长眼睛似的,一转身,拿手指戳着他的胸口。 「一身汗,也不先去洗洗?」 宋晏愣了愣,抬手扯自己的领口,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臭吗?」 陈若景笑,「臭啊。快臭死了。」 陈若景的态度十分笃定,宋晏知道他爱干净,正好他自己也没一身臭汗拉着人做爱的变态嗜好(他的嗜好已经足够变态了),于是笑着说,「好,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洗个澡。」 宋晏这个澡洗得十分快,十分钟不到,他便穿好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走到卧室,他却意外地发现了,屋子里早没了人影。 陈若景已经离开了? 宋晏找到手机,给陈若景拨去了一个电话。 接到宋晏电话的时候,陈若景正在赶忙机场的路上。 月亮岛属于私人海岛,近几年才进行商业开发,慢慢对外开放,她的一干设施虽已十分齐全,交通却还不是特别便利,……没有常规的国际航线,进出只能依靠轮渡和私人飞机。 宋晏担心地问他怎么突然走了,「……有急事吗?还是公司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陈若景胳膊肘搭在车窗上,不紧不慢地说,「是啊,辛喜看错机票时间了,一会儿我们就得出发,不好意思啊,回来补给你。生气了没?」 宋晏那头却是松了一口气的语气,他说,「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没事就好。」 「塞席尔那边风景挺不错的,」他又说,「正好你这段时间太忙,趁机去那边放松一下也挺好,对了,记得注意安全,出去要跟人一起,别单独出门,等我几天,回头我就去找你。」 陈若景看着玻璃镜面上倒映出来的人影,那人眼神悲伤,唇角却有一抹嘲讽的笑,他听见那人对宋晏说,「好。我知道了。我等你。」 电话挂断了,陈若景握住手机,静静看窗外。 陈若景带着辛喜,赶到机场的私人候机室时,距离飞机的起飞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祁文睿今日需要赶去x城出差,他们便约在此处见面,此时还没到碰面时间,陈若景便带着辛喜在机场里到处逛。 这是一家灯光明亮的礼品店,陈若景带着辛喜提前给他准备的口罩和墨镜,慢悠悠地在一只只摆放满琳琅满目商品的货架前穿梭。 他在一只摆满墨镜的货架前短暂地停留。 勾下自己的墨镜,陈若景刚要将货架上摆放的一只墨镜拿出来正要试戴,听见辛喜压低了声音告诉他,「祁小少爷已经到了,正在前面的咖啡厅里的等您,我们是不是现在过去?」 自打那回的意外车祸之后,除却私下场合,辛喜提及祁文睿和那一大家子人时,总是一副神经紧绷无法放松的模样。 陈若景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放松一点,「知道了,告诉他,我们马上过去。」 辛喜低下头髮消息,陈若景正要抬脚往店外走去,余光自墨镜的倒影上一掠而过,看见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陈若景眯了眯眼睛。 他想,如果他没被辛喜感染,变得神经兮兮,并且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方才在安检时、买咖啡时,以及逛免税店时,他都看见过这条身影。 陈若景此次出门属于秘密出行,除了辛喜以及月亮岛那边对接的寥寥数人,其余人都被他编造出来的信息误导了,以为他去塞席尔,这些人包括宋晏,也包括桑远才安排在自己身后的那些保镖。 保镖消失不满半小时,这些人立刻出现,陈若景不得不感嘆,这些人真是对自己一往情深啊,也真是很有毅力。 第118页 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正在做的事,以及由此可能会带来的影响,陈若景的怀疑目标变得愈发明确。 老实说,在此之前,他虽也知道祁家人黑道发家的背影,却也没有想到,洗白了那么多年,对方竟然还敢说撞人就撞人,说动手就动手,他感觉自己也没做多么了不起的事啊,那池水本来就已经很浑了,自己稍稍伸出手去搅一搅,问题很大吗? 啧。 真是一群小气巴拉的人。 难成大事。 可事已至此,多思无益,既然无法后退,既然同疯子没什么道理可讲,那就只能在事情结束之前,小心为上了。 此刻再去见祁文睿未免显得冒险,思忖片刻,陈若景叫辛喜给对方去一个电话。 「今天先不见了,文件我会传给他,你让他记得看完后及时销毁,其他事等我落地后再找他聊……就这些。」 「哦对了,你再联繫一下月亮岛那边,让他们给我们多安排几个安保人员,不用怕,以防万一而已。」 陈察还没玩完呢? 他怎么可以出事? -------------------- 更新!明天见! ps:可以去康康隔壁的小甜饼言情文吗?拜託拜託~ 第74章 陈若景,你小心一点! 陈若景乘坐私人飞机抵达海岛时,恰好是当地时间的下午五点多钟。 前来接机的人正是此前在网络上跟他相谈甚欢的小学弟。 小学弟姓司,单名一个丞字,陈若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询问之下才发现对方竟是司氏集团的小少爷,也既这座岛所有者的亲孙子。 月亮岛属于私人海岛,她的拥有者姓司,是司氏集团的上一代当家人。 司氏集团是同宋氏体量不相上下的又一只巨鳄集团,但因司氏的主营业务一直在海外的缘故,陈若景跟他们没有太多接触。 此次同学会由他们召开,地点选在自家刚刚开发的海岛上,陈若景没花多长时间,便对此次同学会的性质有了一个大体的认识。 司丞接下来同他的谈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摆渡车慢悠悠地行驶在高大疏松的椰树林里,司丞压低了声音问陈若景,「欸,学长,上回我给你发的宾客名单,你有给别人看过吗?」 陈若景侧眼看他,司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说,「我也是发完了才知道的,那玩意儿居然是保密的,学长你没给别人看吧。」 陈若景摇摇头,司丞登时松一口气。 司丞告诉陈若景说,这次的同学会虽然是以为母校庆生的名义开展的,其真正的目的却在于招商和引资。 这个岛是司丞的哥哥司泽一力主导开发的,司丞从学校毕业之后,就被他爹以锻鍊的名义打发来此处给他哥当苦力。 此次的同学会也是司泽一力发起,说是为母校庆生,其实借个这个由头,将有能力有实力的校友统统拉来此处,筛选未来的合作者和投资人。 德汇的私立办学性质,註定他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所以这次的同学会,与其说是同学会,倒不如说是一场投资会。 陈若景心里有数了,他朝司丞点了点头。 司丞立刻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他说,「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们又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也肯定都累了,明天我来找你玩啊学长,校友会明天晚上才开始呢,明天白天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我们可以在岛上逛逛,也可以去龙宫那边玩玩——」 陈若景的耳朵捕捉到一个陌生的名词,问他,「龙宫?」 「是啊。」司丞说,一拍脑门,「我是不是忘了给你看游玩手册啊。」 他朝身边的人要了一本旅游手册,递到陈若景手里,然后他就继续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陈若景一边听他念叨,一边翻开手中的小册子。 月亮岛是一座位于热带地域的海岛,由几十上百个大小岛群连接而成,卫星俯拍图呈月牙状,所以得名月亮岛。 主岛位于月牙的中上部分,占据了整座岛屿接近80%的陆地面积,岛的面积相当小,从一头来到另一头,乘坐摆渡车,花不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原住民的数量更是少到只有可怜巴巴的两三百人。 这座岛本身是没有多大开发价值的,但奇特就奇特在它有一个地貌相当奇特的海岸线,于是司丞的哥哥司泽因地制宜,在距离主导几十海里的地方建造了一个地下龙宫。 不算太薄的一本小册子,除了寥寥数页岛上风土人情的介绍,剩下的都是海底龙宫的相关情况。 司丞说,「……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啦,明天晚上的晚宴是在那里举行,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们也可以提前去玩。」 「欸对了,学长你有什么感兴趣的项目吗?国内没有的,那里应该都有。」 「对了,学长,你是不是从s市来的啊?s市我只去过两回,还都是跟我大哥一起去的,都没什么时间好好玩玩,等这边的项目弄得差不多了,我哥应该会考虑回国发展,到时候我去s市找你玩啊学长?」 …… 到了酒店门口,陈若景没再让司丞送他,带着辛喜,也带着司丞刚刚给他安排的六个黑人保镖,走进酒店。 夕阳西沉,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鎏了一层金色的光,打发辛喜自己出去玩之后,偌大的豪华套房里只剩陈若景一人。 第119页 四下终于安静下来。 回屋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陈若景松了松自己的肩膀,走到阳台,拨通了祁文睿的电话。 潮热的海风徐徐地拂过面颊,陈若景举着手机在阳台站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天色渐黑,远处的灯塔亮起柔和的光,大事小情聊得七七八八,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变得愈发明晰,陈若景准备挂断电话,这时候,祁文睿忽又喊住了他,「等、陈……你再等一下。」 陈若景不明所以,「怎么?」 祁文睿欲言又止,陈若景,「不方便说?」 「不,倒也不是。」祁文睿立刻道,但他依旧在踟躇。 陈若景对旁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也不喜欢强人所难,见状他便告诉对方自己还有事要忙,不方便说的话不需要勉强,祁文睿却在这时磕磕巴巴地告诉他,「我家……最近出了一点事。」 「出事?」陈若景想到了什么,眉头拧紧,「出什么事了?跟我有关系?」 「不,跟你没关系。」祁文睿赶忙说,「但现在情况……老实说,挺乱的,为防万一,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陈若景听不太懂,他拧起眉毛,祁文睿深唿吸一口气,索性把话敞开了讲。 涉及到家丑,祁文睿说得艰难,但陈若景最后还是大体弄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此前祁文睿的大哥祁文泰,也即祁弘业跟原配大房所生的长子,跟祁弘业关系便不太和睦。 两个人在某些领域出奇地一致——爱好和女人。 又在某些领域出奇地不同——经商理念。 此前小范围的摩擦已有不少,这回的矛盾更是升了级。 几个月前,祁弘业出席某宴会,看上个三十多岁的女歌星。 老树逢了春,老头使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人弄到手,却没想到,刚热乎了没两天,就被自己亲生儿子挖了墙角。 捉-奸的现场祁文睿没有亲眼看见,但听其他哥哥绘声绘色的转述,大哥裤子还没穿好,就被老爹三步追上,老爹老当益庄,腿脚利索,照着他的屁股蛋子就开了一个大脚。 祁文泰的屁股被踢伤,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把身子养好。 ……这算什么事? 陈若景颇有些无语,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脸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祁文睿接下来的话也佐证了他的猜想。 父子俩离了心,女歌星豪门梦破碎的同时,祁文泰也被老头赶出了家门。 虽说祁文泰这些年颇有积累,即使被赶出家门,也不会影响他逍遥自在的日子,可锦泰向来都是祁弘业的一言堂,他在祁弘业这里失了宠,也即意味着他这个锦泰未来继承人的身份,也随之变得摇摇欲坠。 有阎王在上头坐镇时,下头的小鬼虽也在蠢蠢欲动,到底有所顾忌,不会有太大动作,阎王离位之后,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陈若景心里有数了。 祁文睿的叙述很快佐证他的猜想。 背地里的暗潮涌动逐渐摆到了檯面上,此前见面还能假笑着打招唿的人现在脸表面平和都无法做到。 祁文睿这个边缘得不行的人都受到了波及,更别提风暴中心的那些人物。 老二翘了老四的项目,老四阴了老三的公司,老二和老三联手做局,老四登时苦不堪言,只能去找老五联手,老四的女朋友滑雪时受了伤,老二的大儿子被绑架……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 媒体不敢报导,身在其中的人却早就苦不堪言。 「……我手头的好几个项目都遇到问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锦泰遭到竞争对手的恶意打压了呢。」 可家里的人却都知道,那都是内鬼在作祟。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这种情况註定无法持久,时间长了集团迟早要完蛋,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却也都像上了法条的机器,无论如何都无法停下。 祁文泰想要拉回颓势,其他人却只想把他彻底踩进泥里。 明里暗里的斗争都在逐渐白热化,祁文睿却觉得事情已经快要结束了。 「锦泰是我父亲的毕生的心血,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任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可越是到这个时候……」 祁文睿话没说完,陈若景已读懂他的言下之意。 黎明前的天是最为黑暗的,为了达成最后目的,完成最后一击,所有人都会放手一搏,无所不用其极。 这事虽跟陈若景无甚关联,但他既然搭上了祁文睿这条船,就註定他无法再独善其身。 「我知道了。」陈若景点点头,「谢谢你的提醒。」 「嗯。」祁文睿说,「有问题及时联繫。」 挂断电话,陈若景回到卧室,拿着手机,陷入沉思。 他在这一刻想起宋晏跟祁文泰的聊天记录——祁文泰朝宋晏抱怨祁弘业,宋晏劝他想开一点,那之后,祁文泰便开始朝宋晏打听自己最近正在做的事——所以,这中间有什么关联吗? 以及,机场跟踪自己的人,是不是跟这件事也有些联繫?他们是谁派来的,祁文泰?还是祁文睿其他好事的哥哥们? 但接近七个小时的航程,以及接近三个小时的商务电话几乎耗光了他的精力,此刻饶是他还想要多思多想,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在卧室里静静站了一会,陈若景决定先上床休息。 第120页 九点多,外头还热闹着,陈若景已经洗完澡,躺进被窝。 一夜无梦。 -------------------- 更新,下周见! 第75章 你来我往 第二天也是一个大晴天,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时,陈若景发现自己的手机上多出了许多条消息。 大多是昨天晚上八九点钟,也即国内的凌晨时分发过来的。 宋晏居多,桑妍、宋文煊和其他人的也有不少。 宋文煊跟他聊工作,桑妍跟他聊生活,文景的工作没什么特别,桑妍的生活却很精彩。 起初桑妍同陈若景谈及她和霍宇的婚姻时,总是一副被逼无奈的神情,可真到了筹措阶段,她却又比谁都上心,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够好,婚礼策划公司换了十多家,最后还是决定大包大揽,亲力亲为。 而她亲力亲为的头一件事,便是选定结婚的地点,为此她放下手头上的一切要务进行了一场为期三个月的全球旅行。 昨夜的电话就是从东非打过来的。 跑去东非结婚? 找狮子老虎大象当证婚人吗? 陈若景摇着头笑了笑,切出去,他就看见宋晏给他发来的消息。 宋晏问他到达目的地没有,又问他适不适应当地的气候,嘱咐他注意防晒,又叫他多注意安全。 分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啰嗦得像个老妈子。 而这些在往常的陈若景看来,只会觉得熨帖无比的文字,此刻却只唤来他的一声冷笑。 这人是不是玩角色扮演,玩上瘾了? 既然如此,他倒是不介意陪对方继续玩下去。 早饭没吃完,他放下餐具走进了衣帽间。 关上衣帽间的门,他拨通了对方的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隔了二十多个小时,宋晏的声音和宋晏的脸再次出现在陈若景的面前。 陈若景一言不发地脱干净身上的衣服,然后他就光着身子走到镜头前,站在柜子前挑衣服,白皙而修长的身躯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宋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做什么?消遣我?」 一个月没做爱了,陈若景的确有消遣他的意思,旁的不说,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自信的。 「是啊,乐意吗?」 「乐意。当然乐意。」宋晏笑着说,向后靠坐进椅子里,安安静静地欣赏着手机里的美好画面。 「什么时候下飞机的,昨天下午?」 「是啊,你呢?已经到山上了?」 「嗯,早上出发,上午刚到的,你呢?待会什么安排?」 「还能什么安排?换好衣服去会场啊,你怎么还待在酒店里?你母亲呢?她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我们约了下午见面,时间还没到,我等会再出门。」 …… 两个人的思维都非常敏捷,他们一问一答进行得非常快,陈若景用嗔怪的语气问宋晏【下午办葬礼是哪里的风俗好奇怪】的时候,宋晏紧接着就把他母亲师父的家乡告诉了陈若景,然后他问陈若景,「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国家那么大,小地方的小地名数不胜数,陈若景哪能各个都有耳闻,摇头,「没。」 宋晏似乎早有所料,勾唇笑了笑,一板一眼地朝他介绍起这个地方的风俗习惯来。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得很细,他字词严谨,语言流畅,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若非陈若景认出他身后的墙纸纹路,同自己这边的会客厅一般无二,他恐怕还真的要信以为真。 但见他如此卖力表演的模样,陈若景也不好不给面子,于是作出认真好学的模样来,时不时点点头,间或询问一两句。 【是吗?】 【原来是这样?】 【真有意思。】 末了,他系好扣子,重新走到手机跟前。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回头我们有时间一起去玩玩吧。」 宋晏这一下子终于愣住了,陈若景说,「怎么了?没时间?」 宋晏摇头,声音涩然地说,「……没。」 陈若景故作没发现,用一种充满惊喜和活力的声音说道,「那太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那边什么时候最好玩啊?春天怎么样?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就暖和起来了,到时候我们就抽空过去玩一趟,好不好?」 宋晏没说话,陈若景又问他,「怎么?不好吗?」 宋晏摇头,「……没。挺好的。」 又说,「我想想办法吧,提前去联繫一下。」 陈若景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没关系,时间还很多,不着急,你慢慢联繫。」 宋晏点头说好,陈若景说,「嗯。那就先这样。九点多了,我得出发了,晚上回来再聊。」 「嗯。」宋晏说,「晚上再聊。」 电话挂断了,陈若景把手机塞回兜里,哼着歌走出衣帽间。 演戏嘛? 谁不会? -------------------- 因为不好切割,所以这章就断在这里,下面还有一更。 第76章 酝酿 同一时刻,s市的郊区别墅里。章以云挂了电话从楼上走下来时,恰见宋文煊正跟宋诚坐在一起。 下午一点多,阳光正好,生疏了那么些年的父子俩对面而坐,气氛竟是意外的和谐。 因着分外偏爱老大,也因着错过他童年的缘故,宋诚对宋文煊这个二儿子本就有些歉疚。 第121页 从前二儿子不愿跟他亲近,他也一直忙碌,分不出那个心思,二人便一直生疏着。 ……名义上虽然是父子,私下里却连熟人都不如。 这些日子他身体不适,除了章以云,都是二儿子陪同在侧,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父子俩亲近不少。 于是简单地叙过话,宋诚便旁敲侧击地朝宋文煊打听他和陈若景的事,也站在过来人的位置,朝他传授一些经验。 但他其实也无甚拿得出手的经验可谈:没离开尔舒时,他放不下章以云,同尔舒离婚后,他又一直在思念对方。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觉得自己的这个二儿子跟自己还真是蛮相像,——对外,他们都果断决绝,对内,他们却又都温柔而多情。 基因里带出来的东西无法避免,血缘这东西真是玄之又玄,宋诚轻拍着二儿子的后背,嘆一口气。 ……愧疚,疼惜,还有些惺惺相惜。 章以云下楼来时,宋诚正朝宋文煊提及自己和尔舒离婚的经过。 这件事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宋思尔、宋锦书和章以云都没有,那些人无法理解他,宋文煊却不相同,他们流着同样的血,拥有同样柔软的灵魂,他能够体会自己的感受。 余光瞄见了什么,宋诚登时停下了话头,「小云,你来啦。」 宋文煊回过头,见章以云正站在楼梯扶手处,望着父子俩笑。 章以云今日挽了个高高的髮髻,露出修长而白皙的脖颈,婀娜的体态包裹在修身剪裁的衣裙之内。 「聊什么呢?这么投入?」章以云缓步朝父子二人走来,淡淡笑着,对宋诚道。 「没什么。随便聊聊。」宋诚避开她的目光。 章以云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宋文煊,宋文煊咳嗽一声,适时开口解了宋诚的围,「妈,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话说完,宋诚的神情登时缓和不少,也看向章以云,章以云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说道,「公司那边刚刚来了个电话,说有事找你,催你尽快回个电话。」 「嗯?有事?那我得去看看。」宋诚松了好大一口气一般,放下茶壶,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之处,章以云朝宋文煊使了个眼色,母子俩先后上楼,走进宋文煊的卧房。 房门合上,宋文煊的神色登时变了,二十四孝好儿子化身冷漠沉郁的青年,他只花了半秒钟的时间不到。 他沉默地走到窗边,推开窗,然后他便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根烟,看向章以云。 「公司那边的电话?还是那个人的电话?」 章以云不答,宋文煊那张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所以到底是谁在背后帮我们?现在还是不能告诉我?」 章以云轻嘆一口气,走到他旁边坐下,「是谁在帮我们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过几天就能看到效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还是要跟现在一样,多回来陪他说说话,多利用他对你的愧疚……」 宋文煊没说话,沉默地抽着烟,章以云便自顾自地把话说下去,半包烟抽完,母子俩的叙话也在接近尾声。 宋文煊起身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又停下脚步,回过身,他看着章以云,「所以你之前为什么朝我打听小景的事?你们该不会傻到去对付小景吧?」 具体的时间他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上个月,也可能是二十多天前,宋文煊睡到半夜,突然接到章以云的电话,叫他给陈若景拨去一个电话。 原因呢? 他问了,对方却不肯答,只说为了他好,他只要照做就可以,那之后她便旁敲侧击地朝他打听了同陈若景有关的事情来。 那晚他喝多了,也迫切想要找个人倾诉倾诉,便在给陈若景拨去一个电话之后,没什么顾忌地朝对方讲述起一些事情来。 他和陈若景生活的日常,他们在工作中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什么麻烦……那时他神志不太清醒,没觉出什么异常,之后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章以云微微怔愣,随即她便露出语重心长的表情,说道,「文煊,妈妈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未来着想,你现在可能看不出来,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一套,宋文煊听得心烦不已,没等章以云说完,他便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 下午四点多,结束环岛游之后,陈若景便跟在司丞的身后上了一艘快艇,半小时后,本次聚会的真正举办地点,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那是一座五角星形状的灯塔,下头连通一座占地面积远超海岛陆地面积的巨型海底龙宫。 这座海底龙宫便是司家人在岛上开发的最主要项目,也是未来开放旅游之后,最吸睛的旅游项目。 据司丞介绍,海底龙宫的建造风格模拟了古典神话中东海龙宫的朴素装修风格,将虚构的海下风光与真实的海底风景融合在一起,将专属于东方的文化传说搬运到了国外。 此外,内里的游玩设施也是十分丰富,赌场、马场、射击场等等等等……有沉在海底的拉斯维加斯之称。 住宿,游玩……陈若景估摸着在这儿住上一晚,价格应当十分不便宜,司丞的叙述也佐证了他的猜想。 第122页 「……我们主打的是超高端的旅游,只面向金字塔最顶层的那帮人,我哥说未来虽然会开放,但一年放出的游玩名额也不会超过一百个。」 这也意味着,他们的资金回笼周期将被无限很长,但同时,一旦品牌的知名度被打开了,司氏集团也将在国外高端游领域彻底站稳脚跟,于是就像提起网购,人们便想起x宝,提起搜索,人们便想起x度一样,一旦提起国外的高端游,人们便立刻联想到司氏的月亮岛,由此带来的品牌效应是无限巨大的。 要是有人决定投资这个领域,他所着眼的也一定是数十年之后的未来,而不是当下的利益,陈若景默默地想,这也意味着能够跟投这个项目的,必然是财足够大,气足够粗的企业,一般的企业,比如陈若景的文景,恐怕还真跟他们玩不到一块。 日头渐渐西沉,白色的汽艇如一尾灵活的游鱼,快速地在海平面上穿梭,海面泛出红色的光,光芒落进海里,融化的溏心蛋黄一般,同海水交融,波纹荡漾,层层叠叠,不远处,五角星形状的灯塔离他们越来越近,泛着暖黄的光。 这场景可真是太美了。 快艇上的诸人暂停闲聊,拿出手机拍照,拿出望远镜远眺,气氛一时静谧,陈若景望着手撑着下巴默默地发起呆来。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艘巨大的游轮进入他的视线。 游轮上亮着灯,灯光晦暗,穿着清凉的年轻男女在他的视线里一掠而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隐约的音乐声被海风卷进他们的耳朵,缥缈的香气若隐若现。 坐在陈若景对面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看远处的灯塔,陡然撞见这一幕,他大喊一声卧槽,「我们坐快艇,他们坐游轮,都是同学,你们这样差别对待也太过分了吧!」 司丞嘿嘿一笑,正要解释,旁边的人笑着按了按他的肩膀,「你激动个屁,知道那上头坐的是什么人吗,你就嚷嚷着区别对待?」 「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旁边的人笑了笑,「动动你的榆木疙瘩大脑瓜子,这回校友会来头最大的人是谁?」 那人知道了,他长长地「噢」了一声,说,「难怪。」 在他的对面,陈若景掀起眼皮,朝渐行渐远的巨大游轮投去一瞥。 宋晏。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叫我感到意外呢。 汽艇抵达灯塔,艇上的诸人先后上了岸,司丞叫陈若景小心一点,不要掉下去了,陈若景朝他笑笑,告诉他自己会游泳,不会那么容易溺水的时候,完全想像不到,自己竟会在几个小时之后,险些溺死在他这片深不见底的海洋里。 -------------------- 更新!明天见! 第77章 落水 事情发生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事后回来起来,记忆里也是一片模煳。 坐在海底龙宫诊疗所的单人病房里,辛喜一边在自己的回忆里搜索线索,一边将自己的发现讲给在场的几人听。 宋晏叉腰站在玻璃墙前,眼睛望着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的人,司泽坐在辛喜对面,司丞坐在司泽旁边,除此之外,沙发上还坐了两个当地的黑人警察。 警察在做笔录,辛喜一边阐述,他们一边记录。 辛喜说,上了岸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在司丞的陪同下走进海底龙宫的宴会大厅。 半个小时后,这里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同学会,德汇的老校长来了,歷届的资深老师来了,此次前来参加同学会的诸人自然也都会到场。 他们来得早,来的时候宴会大厅里人还不是很多,便是在这个时候,陈若景作出了他那天晚上的第一个异常举动。 刚刚走进宴会大厅时,他的神色尚且平淡如常,甚至有心情同司丞说说笑笑,但在司丞离开之后,在他们落座之后,他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辛喜起初不明所以,很快联想起他们在s市机场里的遭遇,身体也随之僵硬了一瞬。 …… 「机场里的遭遇?什么遭遇?」 宋晏在这时转过身,看向辛喜,他神色严厉,目光锋利,强大的气场压得辛喜几乎喘不过气,辛喜一时没能适应他的新身份,缓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挑挑拣拣地将他和陈若景在机场里碰见怪人怪事讲给他们听。 随着他的讲述,宋晏的眉头一寸寸拧紧,「然后呢?」 「然后我就四下看了看。」辛喜说。 ……但很可惜,他没在他们的身边发现奇怪的人,也没在他们的四周看见奇怪的事,于是他问陈若景,「陈先生,您怎么啦?不舒服吗?」 陈若景却摇了摇头,他说,「我没事。」 但他还是一副过度紧绷的模样,虽然他竭力掩饰了,但辛喜还是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发现不对劲,好比他不太自然的表情,好比他过度僵硬的嵴背,好比他频频看手錶,频频四处张望的动作。 辛喜正要再次朝他打听,他却推开桌子站了起来,「我有急事需要处理,你帮我去跟司小少爷打个招唿,就说晚上的宴会我就不参加了。」 辛喜一愣,「急事?什么急事?」 陈若景却是一副不愿多作解释的模样,辛喜便本着【老闆最大】,【老闆最聪明】,【老闆下的决定绝对有道理】的原则,也不再多问,他点点头,「好的。我现在就去。」 第123页 那之后,辛喜便按着陈若景的要求,去找了一趟司丞,又在完成陈若景交代的事情之后,乘坐电梯来到龙宫地下一层的全景套房,在那里,他跟陈若景一起,处理了陈若景口中的【急事】来。 虽然直到现在,辛喜都认为那些事并没有陈若景说得那么着急。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辛喜说道。 下一个接受询问的人是司丞。 司丞的发言侧面佐证了辛喜的说法。 司丞说,宴会原定的开始时间是晚上八点零八分,他们走上灯塔的时候,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司丞原本的计划是陪陈若景到处走走,朝他介绍龙宫的各项设施,也带他领略一下海底的旖旎风光,但很可惜,他的这项计划尚未来得及施展,他就接到了他哥秘书的电话。 宴会开始之前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司泽需要招待重要客人,一时抽不开身,便只能派司丞去当苦力。 …… 司泽说,「没错。是我安排下去的。这孩子精力太旺盛,不给他找点事做,他会惹麻烦。」 司丞撇撇嘴,一副有话想说却又碍着什么不敢说的模样,宋晏却对他们兄弟之间的龃龉不感兴趣,他只关心事情后续的发展,他问司丞,「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学长道别,去四处忙活了。」司丞说。 核对名单、确定人数、确认场地布置、确认音响效果……忙到一半,辛喜过来找他,把陈若景无法参加宴会的事情告知于他。 ……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 司丞可以理解,他叫辛喜不用在意,便又找人重新安排了座位,把陈若景的座位安排给了别人。 …… 「他原本的座位在哪里?」宋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司丞。 司丞想了一会,说,「就在你们那一桌。」 「……」宋晏想他应该能够猜到陈若景突然离开的原因了。 宴会的座位有序排列,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摆放着各人的名牌,陈若景应当是看见了摆在桌子上属于自己的名牌,但因他还不想那么快跟自己碰面的缘故,所以他选择暂时迴避。 宋晏转过头,隐忍的目光穿透不远处的玻璃墙,落在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 他的胸中有一万种情绪在碰撞,在糅杂,有的名曰心疼、有的名曰懊悔、有的名曰愤怒……他正要转身去继续询问,陡地发现了什么。 陈若景眉头微微拧紧,脸色红得不太寻常,宋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脚往门口走去。 司丞说,「怎么了?」 宋晏说,「喊医生,小景又发烧了。」 陈若景落水的时候,地面上几乎没人,若非宋晏及时赶到,他恐怕要溺死在那片海洋里,那之后他便一直在昏睡,断断续续地发着烧。 宋晏去喊医护人员,医生和护士很快过来,好一通忙活后,陈若景的情况终于再次稳定下来。 宋晏坐在沙发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很长时间的安静之后,他声音沙哑地问司丞,「刚才说到哪里了?继续说吧。」 司丞点点头,继续回忆起来。 宴会开始之前,司丞一刻不停地忙活,宴会开始之后,司丞也闲不下来,被司泽拉着挨桌去敬酒,所以直到宴会结束,他才有时间去找陈若景。 敲开豪华套房的大门,司丞一边朝陈若景抱怨他大哥,一边问陈若景忙完没有,要是忙完了,不如一起出去逛逛。 「……下回来就要预约了哦,学长,还不一定能预约得上呢,其他的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去跑马场看看,还有射击场,也很能减压哦。」 陈若景这回没有拒绝他,换好衣服之后,他们一道出了门。 他们先去跑马场转了一圈,之后玩了一会保龄球,再之后是赌场。 陈若景好像是全能的,什么活动都不在话下,他马骑得很好,保龄球玩得熘,牌也不在话下,没过多久,他就把桌上的筹码赢得七七八八,其他人不高兴了,陈若景也觉得没意思,他们便再次出来。 所以说啊,有时候高手真的很容易感到寂寞。 但在走出赌场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 宋晏说,「什么意外?」 司丞说,「我们碰见了一群人。」 那时候司丞还觉意犹未尽,觉得看陈若景赢钱,比他自己赢钱刺激得多,便问陈若景还想不想玩,若是还想玩,他们可以另开一个单独的包间,或者去大厅里虐庄家。 陈若景却摇头,他把手插进裤兜里,懒懒地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似的。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群衣着清凉的男女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又擦着他的肩膀,走进赌场里。 陈若景的面色在这一刻发生变化,他的眼底似有某种情绪在流淌,面上却是一派轻松和闲适,他朝那群人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然后他似笑非笑地问司丞,「你们这里还提供特殊服务啊?」 司丞也觉得奇怪,他说,「没有啊。岛上只有黑人,大哥大嫂们就算愿意下海,大家也不敢要啊。」 陈若景短促地笑了一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意。 司丞并未发现。 第124页 他只是觉得既然陈若景好奇,自己便有满足他好奇心的必要,招手喊来一个服务生,他朝对方打听情况,一问之下,他才知道,这帮人是司泽那边的人自己从国内带过来的。 司泽竟然也会找外围? 司丞登时也来了兴趣,「看不出来啊,我哥平时那么正经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偷偷找外围,学长你等一下,我得去弄点证据,以后他再敢训我,嘿嘿。」 …… 说到这里,司丞停下话头,宋晏的眉头已经深深地拧起来,他问司丞,「你放他一个人待着了?」 司丞的脸上写满自责与懊悔,「我当时……我……他身边是有人跟着的,我就……」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最后把脸埋进膝盖里,司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宋晏搓了搓自己的脸说,「对不起,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这件事也怪不到你,怪我,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 司丞按照服务生的指引,在赌场的某个包厢里找到司泽,他同时看见了宋晏,和刚刚走进包厢的莺莺燕燕,但很可惜,他没有拿到他哥私生活淫乱的证据,因为司泽就坐在宋晏的旁边,两个人一边打牌,一边交流同月亮岛有关的事情,同那群莺莺燕燕没有半分干系。 司丞感到意外,也不太意外,他哥本就是个严肃刻板到可怕的人,他要真的开始陪酒陪笑,司丞才会觉得难以置信。 蔫答答地同那二人打过招唿,司丞便转身准备离开,但在离开包厢的前一刻,他被另外一个人拉住了。 那个人他见过,印象却不太深,一番自我介绍之后,他才知道对方是锦泰集团的大公子,也是他大哥此次活动的主要目标人物之一。 他不想坏他大哥的事,于是饶是他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十分不好,他也没有拒绝对方的敬酒和陪玩。 但当对方试图往他怀里塞人,塞的还是个一看就还没成年的小女孩时,司丞就忍不了了,他在心中大唿造孽,一边推辞,一边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跑走了。 走到包厢门口,他还觉得心有余悸,好容易平復下来心绪,他才想起去找陈若景,可赌场门口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等我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那里了。」司丞低低地说道。 病房里,陈若景已经睡得很熟了,司丞抬头看一眼他平静的睡颜,然后他低下头,低声呢喃,「……我要是不去凑热闹就好了,我要是不去凑热闹……学长就不会出事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两个当地警察再次开了口,他们的语言宋晏听不懂,司泽拍了拍宋晏的肩膀,替他们翻译, 「说说你这边的情况吧,毕竟人是你救的。」 -------------------- 更新,明天见! 第78章 玉佛吊坠 宋晏是今天凌晨时分刚刚落的地,在酒店房间休息了几小时后,他就同此次的主办方进行了初步的会面,那之后他又接到了宋诚的电话。 宋诚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宋晏便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讲给对方听,他觉得这次的项目非常不错,也适合用来拓展宋氏集团在海外的业务。 宋诚听罢沉吟片刻,然后他告诉宋晏,投资的事固然重要,交际应酬却也不可忽视。 他知道宋晏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场合,可德汇建校那么多年,汇聚多届校友,其中不乏杰出人物。 司氏集团用为母校庆生的藉口把这些人喊来,除了拉拢投资,也是为家里的后辈铺路,既然如此,宋晏也不妨借一波他们的东风,借这样的机会拉近跟这些人的距离,那对他以后的发展将会大有裨益。 宋晏一边听,一边点头,走出电梯,他就遇到了司泽和宿醉未醒透的祁文泰,继而被拉去各类莫名其妙的场合。 五点多,游轮的甲板上人头攒头,暗蓝悠紫色的灯光将船头甲板处的区域映照得如梦似幻,音乐声很吵,人很多,宋晏端着一杯香槟酒,在远离吧檯的地方,靠船舷站着。 没完没了的应酬让人心累,宋晏轻嘆一口气,趴在栏杆上,看向远处的海平面。 白色的快艇一掠而过,远处的灯塔若隐若现,斜阳西沉,眼前的景色美轮美奂,可一想到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还要继续这样的应酬,宋晏再次觉得心累。 便是在这个时候,祁文泰提着一瓶酒来到宋晏旁边,他朝宋晏扯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然后他笑嘻嘻地对宋晏说,「怎么着?对哥们带过来的人还满意吗?」 宋晏笑了笑,没接这话,祁文泰提着酒瓶,啧啧两声,「欸,宋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你这人还挺……挺……」 他找不到形容的词,最后说,「讲究。」 宋晏说,「讲究?」 「是啊。」祁文泰仰头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瓶时,他说,「你看啊,哥们上回给你发那样的极品你都不肯多看一眼,这会儿的这些你也半点不沾,怎么着?还真就认准陈若景那一款啊?」 宋晏说,「是啊。不行吗?」 祁文泰挺惊讶,「你认真的?」 宋晏说,「我看起来像开玩笑吗?」 「不是……」祁文泰不太理解,他说,「他可是你弟媳啊……」 「曾经。」宋晏强调,「他们已经离婚了。」 第125页 「可就算离婚了,那也是……」 二手货,看不上宋文煊却捡宋文煊用过的东西、不嫌脏吗……见宋晏脸色不太对劲,祁文泰便又嘿嘿笑了两声,把那些不太懂动听的话语悉数咽了回去。 想起了什么,他又问宋晏,「欸,对了,超儿他们家出事那事,你知不知道?」 「裕恆?」宋晏似真似假地拧起眉头,思考了一会说,「他们家出什么事?」 祁文泰的眼睛里流露出狐疑,他上上下下打量宋晏,企图从中窥伺出一点破绽来,宋晏的面色却无任何变化,波澜不惊地回视他。 祁文泰便又扯唇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按他们家那作风,出这事是迟早的事,只是吧……」 他又侧过脸,压低了声音看着宋晏,「前些天他来找我,让我帮他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他们家,哭得那叫一个惨,我看着也有些……是吧,毕竟哥们儿一场,也有些于心不忍啊。」 祁文泰似真似假地唏嘘一声,将王超家出事的经过讲给宋晏听,宋晏一边听,一边点头,末了,跟着嘆一口气,「那是挺惨。」 祁文泰看他一眼,低下头笑了笑,不再说话。 九点多,司丞走进包厢时,宋晏正忙着跟司泽谈事情,包厢里有很多人,却仿佛只有他俩在专注玩牌,他们拿拍桌当谈判桌,输赢的筹码作为谈判的筹码,21点很容易玩,却很考验人的心理素质。 半小时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依旧不分伯仲。 司丞的到来分了司泽的心,宋晏趁机赢了他一局。 司丞被祁文泰拉着灌酒,宋晏赢了司泽第二局。 司丞怀里被塞了个女孩,司泽坐不住了,站起来,宋晏没忍住笑,「干脆认输?」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陈若景联繫他了。 陈若景起初给他打的是视频电话,但因环境不合适的缘故,所以宋晏放着没敢接,等视频自动挂断,宋晏便迫不及待地发文字消息告诉陈若景,自己正在参加母亲师父的葬礼,不方便接电话。 陈若景的表现也很正常,他说不方便就算了,自己刚刚参加完论坛特别累,所以没忍住给宋晏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有点想宋晏了,想要听听他的声音,也想看看他的脸。 宋晏看着那几行文字,心脏一下子变得柔软,牌局输了他不太在意,叫司泽等自己一会后,他便从自己的手机相册里翻出一条提前录制好的视频。 视频里有他,也有他参加葬礼的画面,前后看了两遍,确认不会有露馅的地方,他把视频发给陈若景,然后他告诉他,葬礼待会就能结束了,自己晚上就能出发去找他。 陈若景没有再回,宋晏猜他是不是有事去忙了,便也没再打搅,放下手机,他重新投身牌局。 十一点多,宋晏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走出浴室,他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宋晏说,「谁?」 外头那人答,「house keeping。」 这是一个无比肖似陈若景的声音,宋晏怔愣一瞬,下意识拉开房门,但很可惜,走道里空空荡荡,除了结群游过的热带游鱼,以及墙上闪闪烁烁的指示灯,他没在门口看见半条人影。 听错了? 宋晏有点懵。 关上房门,他重新回到房间,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打算朝对方交到一些事情,拨通对方的电话,他才得知对方正在地面上吹风的消息。 把该嘱咐的话嘱咐下去,他便准备挂电话,但在挂电话的前一刻,他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巨大落水声。 宋晏一愣,问秘书什么声音,秘书也有些犹豫,说,「好像……有人落水了。」 诡异的第六感在这一刻悄悄上了线,宋晏莫名地想起此前被他压下去的那些疑惑,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他还是一边询问了秘书的具体位置,一边踩着安全通道的楼梯往地面跑去。 他跑得很快,长腿一跨四个台阶,没等秘书描述完他身边的情形,宋晏已经一边脱衣服,一边跑上了地面。 围栏边搁着救生圈,宋晏弯腰将之拿起来,然后他便纵身一跃,跳进了海水里。 *** 灯塔的光只能穿过十多米的浅海表面,越往下,海水越凉,能见度也越低,终于揪住一片衣角,宋晏的肺几乎憋到爆炸。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耳膜嗡嗡响,身体冰凉一片,宋晏只能凭着直觉,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往上游去。 十几米的距离变得无比漫长,每挥动一下胳膊,都像是经歷了一个世纪,五彩斑斓的景色成了最致命的武器,每一滴海水都在嘶叫着想要多夺取一条生命。 宋晏拼命挥动胳膊,拼命往上游去,终于游出海面,宋晏几乎脱力。 搜救的小艇已经开来,宋晏抓着搜救杆,任人将他拖上艇内,躺在甲板上,宋晏才敢大口唿吸,继而便遽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将自己的心肺咳出来。 唿吸渐渐平缓,直觉慢慢復甦,宋晏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那个人的手。 那手冰凉一片,脉搏微弱,时有时无,手却攥得很紧,里头躺了一只分外硬实的物件。 「……」宋晏把那东西从陈若景的手心里拽出来,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送给陈若景的玉佛吊坠。 第79章 困兽 得知陈若景遇险的消息时,宋文煊刚刚离开宋家的别墅,挂了电话,他又再次折返回去。 第126页 宋诚看见他,十分惊讶,棋盘还没收起来,宋诚扶着膝盖站起身,「怎么了,文煊?忘拿东西了?」 宋文煊努力压下自己过于激盪的心绪,朝宋诚摇了摇头,「没、没事……我就……我找我妈说几句话。」 宋诚狐疑地望着他,宋文煊顾不上许多,硬着头皮朝宋诚点了点头,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 找到人,不等门关严实,他便将自己的怀疑噼头盖脸地朝章以云吼了出来。 「你说!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们?!你跟那背后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们?!我之前跟你怎么说的?你之前怎么跟我作保证的?!」 话音刚落,章以云冷下脸,端起桌上的水杯,勐地朝他泼过去,「声音那么大?怕你爸爸听不了是不是?」 茶叶粘在宋文煊的眉毛上,茶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他却顾不上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章以云,不躲不闪地同她对视。 「所以,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你觉得呢?」 章以云看着宋文煊,语气平淡,面色也是波澜不惊,宋文煊却好似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忽然发怒,吼道,「你不要跟我绕弯子!你从来都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从来都是跟我绕弯子!这次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你正面回答我!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章以云给他气笑了,「问这个问题之前,怎么不先动动脑子?!我为什么要对付他?!我跟他有仇吗?!我跟他有直接利益冲突吗?!他管着文景,管着环宇,手又伸不到宋氏这边来?我闲得无聊去找他的麻烦?!况且,我要真有那么大本事,怎么不去直接对付宋思尔?!直接对他下手,不比弯弯绕绕跟他斗心思方便得多?!」 宋文煊说不出话了,的确,章以云说得道理他都明白,可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陈若景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失足落水? 章以云觑着他的神色,默默松一口气,眼中却仍带着警惕,「冷静下来了?可以好好说话了?」 宋文煊没有回答, 反手摸一把自己的脸,没头没尾地撂下句,「我得走了。」 章以云喊住他,「去哪里?」 宋文煊脚步不停,「小景他现在肯定很害怕,我得去那边,我得陪在他身边。」 走到门旁边,他按下门把手,章以云见状心里就是一惊,快步跟上去,一把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开门的动作,「你疯了?你现在走了,这边的事情怎么办?」 宋文煊悽然一笑,转眼看她—— 他算是想明白了,与虎谋皮无异于自取灭亡,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错误。 不说宋思尔和陈若景,就是章以云的心思他都看不透,他就应该安安心心待在他的位置上,老老实实经营着他的一亩三分地。 他有几分能力,他自己心情清楚,宋氏那么大的集团,就算他真的拿到手了又怎么样?他有能力把他经营好吗? 他明明连文景的业务都不想去管。 他从来都没有那么大志向,能吃饱能穿暖,能跟喜欢的人厮守每一天,他就觉得很满足。 陈若景,江青止,那才是他想要的,捨本逐末,他被章以云的话术搞混了头脑才会选择跟陈若景离婚,去跟宋思尔抢宋氏。 「……你那么厉害,你从来都不需要我,没有我你自己也能把事情办下去,但小景不一样,他需要我,他妈妈就是在水里出的事,他现在肯定很害怕,我得去陪着他。」 章以云察觉出了什么,心里就是一惊,已经走了这么远,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慌道,「阿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妈妈怎么会可能不需要你?你怎么可以那么想妈妈?」 宋文煊的眼神近乎麻木,他低着头,语气平淡,「难道不是吗?你明明什么都已经布置好了,只缺一个出手的理由,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傀儡吧?有和没有都不影响你做事,但小景不一样,小景他……他需要我,你们不在我身边的这些年,都是小景陪在我身边,你不要我,爸爸也不要我的那段时间,是小景……是他一直陪着我,他现在需要我,我不能……你松开,你让我……」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 章以云面色沉下来,声音也冷了下来,「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宋文煊,「可是……」 章以云厉声打断他,「没什么可是的!你既然答应了我,你就得都听我的,我现在不能让你走……」 宋文煊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便也不再多言,扯唇笑了笑,「腿长在我自己身上……」 是啊,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要走,谁能拦他? 章以云一咬牙—— 有些话她本不愿说出口,一旦说出来了,他们关系的本质就变了,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了选择。 「还记得你的江医生吗?」她走到他面前,仰着脖子同这个不知何时,比自己高出那么多的儿子对视,「听说你前段时间帮他开了一家花店,正好春天到了,家里缺点颜色,不知道他欢不欢迎妈妈去他店里逛逛?」 宋文煊听出她话外的威胁之意,脸色立刻就变了,名义上是买花,谁知道她去店里,会跟江青止说些什么? 他已经失去陈若景了,他怎么能再失去江青止? 第127页 「你、你不要乱来!」 章以云非常满意他的这个反应,淡淡笑着抬起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得重新坐下来,温声安抚他道,「陈若景在那边出事,那边的人自然会好好照顾他,你又不是医生?你去了能做什么?不过添乱罢了,倒不如好好待在s市,江医生的病还没好全,他也需要你陪在他身边,是不是?」 宋文煊咬着牙,瞪视着她,只是他的目光虽然兇狠,周身的锋芒却已悉数收敛起来,他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除了听从驯兽师的命令,翻滚、摇尾……他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章以云按着他的脑袋,亲吻他的额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妈妈晚上还有事要忙,就不留你吃晚饭了,车在楼下,你自己回去,可以吧?」 宋文煊一言不发,站起身,章以云摸了摸他的脸,无奈地轻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哪。」 第80章 你哪位? 作为海底龙宫诊疗所的第一位患者,陈若景受到了非同寻常的特殊优待,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昏睡了三天三夜方才迟迟醒转。 那之后他又在医护人员的强烈要求之下,继续住院观察了接近三天的时间。 这中间,辛喜一直陪同在他身侧,司丞和他大哥司泽过来探望过他许多次,除此之外,其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校友们也都来了,宋晏却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 后来听医护人员闲聊,陈若景方才得知他早飞回了s市。 他来看过自己吗? 陈若景不知道,但他想,自己都为他【死】过一次了,前尘往事,恩怨情仇,就都该一笔勾销了吧。 *** 换好衣服,陈若景从私人病房的卫生间里走出来。 出来这么多天,工作耽误了不少,陈若景原本想出院后就回s市,却没成想晴朗了那么多天的海岛,说颳风就颳风,说下雨就下雨,一点情面都不讲。 私人航线申请不下来,陈若景没办法,只得再多住几晚。 经歷过那样的事情,司家人不敢再叫人安排他住龙宫,于是走出诊疗所之后,陈若景便乘坐快艇,回到先前住宿的酒店。 下午两点多,窗外电闪雷鸣,硕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海风唿啸着吹过,压弯了树梢,酒店房间里,陈若景挂断卓寺的视频电话,按了按眉心。 拉开窗帘,陈若景静静地看着帘外的雨幕,正觉心烦意乱,外头传来敲门声,开门的是辛喜,陈若景听见声音的时候人已经进来。 是司丞领着两位明显非华裔面孔,却穿着明显警务制服的成年男人来找自己。 「学长,你现在方便吗?这两位警官想要跟您聊聊。」司丞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笑。 月亮岛地处交界之处,名义上三个国家都有管辖权,实际上出了事大家都不爱管。 小国家警力有限,能管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出了事都是能推诿推诿,推诿不了就踢皮球,能把人亲自请来岛上,陈若景猜测司丞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于是陈若景配合地点点头,「好。」 双双落座,对方开始进行例行的询问,语言不通,司丞负责翻译。 司丞坐在正中间,左手边是两位警官,右手边是陈若景,两位警官叽里咕噜一通话说完,司丞转过头看向陈若景,「学长,他们想让你详细跟他们说说事情发生的经过。」 陈若景想了想,「那时我喝多了酒,觉得胸闷,就想去地面上吹吹风。」 司丞转述,穿着警服的人低下头做笔记,点着头,「然后呢?」 「我是走安全通道上到的地面,那晚风很大,气温不太高,站在外面吹风挺舒服的,我就多站了一会。」 「嗯。」 「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司丞惊讶。 「是啊。」陈若景点头,「那晚我喝了不少酒,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病房里了,……不好意思,帮不了太多忙。」 司丞凝眉,将陈若景的话转述出去,两个警务人员对视一眼,摇摇头说没关系,那之后二人又就一些细节的地方,朝陈若景进行再三确认。 半小时后,他们先后离开,辛喜起身去送,司丞却没着急离开,……他仍是坐在陈若景斜对面,先前因被公事公办神情压下去的歉疚再次冒了出来。 他看着陈若景,两只手用力握紧,压在膝盖上,「学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要是早知道,我一定……我一定不去凑那个热闹……」 谁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陈若景宽容地笑笑。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们没关系。」 其实他没跟那两个警务人员说实话,那晚发生的大多数事情他都记得清楚。 司丞离开之后,他给宋晏发了一条消息,那之后的消息内容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也突然觉得没意思。 很没意思。 一点意思都没的那种没意思。 他去酒吧喝了一会酒,回房间的路上看见一个肖似宋晏的背影。 脑袋晕乎乎的,他不经思考就跟了上去,门合上了,他抬手将之拍响,里头那人问,「谁?」 他说,「house keeping。」 第128页 那之后他就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构思接下来要说的豪言壮语,只可惜,没等门被打开,他就偷偷熘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偷熘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逃进了安全通道,好像撒谎、骗人、偷腥的人是他一样。 他在安全通道里站了一会,很快觉得胸闷气短,头重脚轻,迫切地需要通通风。 沿着安全通道走上地面,他就看见了一望无际的辽阔海面,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却吹不散积压在心头的燥郁。 那燥郁又深、又沉、又重。 落进水里的一瞬间,说实话,比起震惊、惶恐、害怕一类的情绪,陈若景感到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终于不用再承受这些、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些、终于可以解脱……没能在死之前把陈察拉下水,陈若景觉得遗憾,但也只有一点点,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即使他不动手,也会有人替他动刀子。 所以比起失足意外落水的推测,陈若景觉得更大的可能则是,他自己想不开,自己跳进了海里。 毕竟事情发生的时候,说实话,他脑子里挺乱的。 回过神,陈若景叫司丞不同觉得歉疚,「怪我自己不小心,大晚上跑去吹风,跟你们没关系。」 司丞却在这时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学长,你还不知道?!」 陈若景凝眉,司丞神情严肃,「学长,你是被人推下去的!我们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包括推你的人,都拍得一清二楚,但那个人很谨慎,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我们只能看出他是个男人,个子比你稍微矮一点,身材很瘦,我们看不见他的脸,所以才问问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也怪我,那些黑人看着靠谱,拿钱的时候比谁都积极,真到干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你都出事了,他们还在楼道里抽大麻呢,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买的大麻,我……我回头就叫我哥从国内调一些人过来,这里的人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学长,你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陈若景想了,但很可惜…… 「不好意思,我实在……」 「没事,没看见也没关系,我们已经把岛封锁了,航线停了,轮渡也停了,除非那个人会飞,否则我们一定能把人找出来。」司丞咬牙切齿。 陈若景醒来之前,他们已经在岛上忙活了好一阵了,排查监控,排除作案嫌疑,除非在事发那一刻有明确不在场证明,否则都得留在岛上,接受司家人和当地警察的轮番询问。 聊完了正事,司丞没了再留下来的理由,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搓了搓手指,「那学长你先好好休息,航线那边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陈若景点头说好,起身送他离开,走到房门口,司丞忽又停下脚步。 司丞个子很高,长相属于阳光开朗的那一类,只在面对陈若景的时候,露出些许专属少年人的侷促和拘谨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陈若景觉得司家的这位小少爷跟自家的那位蠢弟弟有些相像,热爱运动的大男孩,眼睛很亮,叫人看着便觉得心头敞亮。 陈若景疑惑地望着他,「还有事?」 司丞想要说些什么,脸都涨红了,最后憋出句,「没、没事。」快步走了。 陈若景:「……」 门轴转动,门板轻轻合上,陈若景轻嘆一口气,往会客厅走去,茶水已经凉透,陈若景正要为自己倒上新的,门板再次被敲响。 笃笃笃三声,不疾不徐,礼貌又克制。 陈若景以为司丞去而復返,走过去打开门,正要打趣几句什么,就见宋晏湿漉漉地站在房门口。 陈若景下意识就要关门,宋晏却眼疾手快,伸手抵住,他冲着陈若景讨好地笑,「小景,你别生气,我可以解释。」 宋晏头髮是湿的,身上也湿透,他的脸上带着些微青紫痕迹,好像不久前才跟人打过架,他的皮鞋上沾了很多泥点子,裤腿湿哒哒地黏在腿上,他的西装外套上全是水迹,看得出来走得匆忙,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陈若景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然后他歪了歪头,抱起胳膊,「不好意思,你哪位?」 -------------------- 更新,明天见!(因为觉得断在这里不太道德,所以明天加更一章!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文章完结之后,微博会弄一个小抽奖,大家可以提前关注一波!鞠躬!感谢! 八十一桥归桥,路归路 司丞没有告诉陈若景的是,追查背后真正始作俑者的过程中,他跟宋家的那位大少爷发生了激烈的意见冲突。 在司丞看来,岛上的航线已经停了,轮运也停了,只要那个人不会飞,只要他们足够细心,假日时日,他们就一定能将人找出来。 那之后他们再耐心审问,不管那人的动机是什么,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他们一定都能问出来。 宋思尔不知为何,却始终跟他唱反调。 他坚持认为捉到人也没用,即使捉到人,他们大概率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在宋思尔看来,这回下手的人,跟上回开车的人,大概率受同一人指使。 那人既然可以灌醉一个有重度精神病史的人,再唆使他开车来撞陈若景,叫警察束手无策,这回必然也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第129页 寄希望于找到人,寄希望于那人的口供就显得不太实际,想要找出背后的始作俑者,他们还得另寻出路。 上回的车祸意外之后,他就私下找了人调查这件事,也因此掌握了一些信息,但因信息不够充分的缘故,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这个过程中,他除了派人跟在陈若景身后,24小时不间断地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外(却没想到,陈若景竟然背着他,偷偷来了月亮岛),也派人将那几个重点怀疑对象紧密地监视起来。 截止到陈若景出事之前,他尚未收到任何有效的信息,此前他将这种现象理解为,对方尚未做出任何异常举动,或者已经放弃了对付陈若景的攻击。 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们应当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于是在得知陈若景的生命体徵彻底平稳下来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s市,又在安排完一干事宜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狂风卷过海面,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变得灰濛濛一片,不等车停稳,宋晏一头扎进雨幕里。 得知陈若景来到月亮岛时,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联繫到此前的敲门声和那声熟悉的「house keeping」,宋晏没花多少时间,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他理清的来龙去脉,显然还有不少空白的地方有待补充。 但他依旧保持乐观。 他想,他们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在一起这么久,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宋思尔是一个怎样的人,陈若景心里应该十分清楚。 过去的旧有印象虽然很难改变,可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陈若景不说对自己彻底改观,也至少该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为此他提前梳理了关键节点,提前准备了相关问答,他甚至提前准备了长度堪比高中生作文要求的答辩小论文,却没成想会遇上陈若景那番态度。 ……他没有对自己勃然大怒,也没有对自己冷嘲热讽,他甚至懒得同自己说话,直接就要关门赶自己离开。 宋晏想不清楚原因,一时怔愣,陈若景已再次试图关门,他把门板往里合上,宋晏反应过来,再次伸手去抵,「小景!」 陈若景声音冰冷,「松手!」 宋晏哪里肯松? 但在这个阶段,他也只当陈若景在跟他发脾气,陈若景性格强硬,心却很柔软,对亲近的人尤其如此,只要自己跟他好好说,只要他们聊开了,一切的问题自然能够迎刃而解……他是这样想的,于是他放下态度,软声劝慰,「小景,你别这样,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说两句话,好不好?」 但在陈若景这里,故事却是另外一种模样。 听你解释?解释什么?重新编一个故事来骗人吗? 只可惜,陈若景已经没了陪他演戏的兴趣。 陈若景充耳不闻,蛮力关门,宋晏却把自己的脚、自己的手指伸进门缝里,阻止陈若景关门的动作。 两个成年男子的力气不容小觑,门板很快不堪重负,便是在这个时候,外头的走道上走来两个人。 那是两个年轻男女,此前同陈若景有过一面之缘,经过此处,他们便放缓了步伐。 男人伸出头,朝门里的陈若景投来一瞥。 女人犹犹豫豫的,像是打算问陈若景需不需要帮忙。 …… 陈若景不愿当众出丑,更加不愿将他和宋思尔的牵扯闹得人尽皆知,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人赶走,他只能把人放进门。 门关上,他抱着胳膊站在玄关,宋晏则站在房门口,握着自己的手指头。 「小景,我手好疼啊。」宋晏腆着脸,对陈若景撒娇道。 陈若景差点给他气笑了,「要我给你吹吹吗?」 宋晏,「可以吗?」 陈若景,「不可以。想说什么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陈若景眼神淡漠,语气不耐,看向宋晏的目光,仿佛宋晏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宋晏从未见过这样对他,不免怔愣,他在这一刻想起自己此前准备好的小论文、准备好的论点,又在下一刻打消了全文背诵的打算。 ……比起雄辩的论据,有时候简单的道歉更加能够解决问题。 「对不起,小景,我错了。」 陈若景这会是真的笑出声来了,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从宋大少爷的口中得到一句对不起,多么让人感到意外啊? 他还以为宋大少爷跟他弟弟一样,咬死了不肯认错,婚内出轨还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呢。 他看着宋晏,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却冰冷到了极点。 「对不起什么啊?」他淡淡地说道,「对不起你故意隐瞒身份接近我?还是对不起你故意拿我寻开心?对不起你跟我撒了那么多谎?还是对不起你骗我说你……」 说到这里,陈若景勐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我爱你】,多么简单的字眼,却那样容易牵动人的心绪,听见时心神荡漾,过后想起时也觉心神激盪。 陈若景的唿吸急促了几分,嘴唇哆嗦了几下,最后还是没能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深唿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压下过分激盪的心情,撇开眼,「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你走吧。」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宋晏却几步上前,握住了他的小臂,「小景,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故意隐瞒身份接近,我也没有拿你寻开心,我……」 第130页 话没说完,被陈若景打断,陈若景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勐地甩开他的手,高声朝他吼道: 「你没有!对!你没有!是我眼瞎!是我看错了人!你没有故意接近我!没有故意拿我寻开心!你没有对我撒谎!没有背着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说些不堪入目的屁话!你没说过你爱我!没有背着我去睡什么狗屁懒屁股外围!你什么都没做!是我脑子有问题!是我看错了!认错了!你满意了?!松手!你给我松手!」 他勐力去甩自己的胳膊,宋晏却握紧了半分都不愿松开,他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宋晏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对!」反应过来之后,宋晏立刻道,「小景,你在说什么?!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会不爱你,我什么时候跟我的朋友们说什么……」 但他很快想起了什么,继而停下了话头。 陈若景这会儿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他一指房门口,「滚!」 宋晏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若景看着他,吐字清晰,一字一顿,「我让你给我滚!我让你立马从我眼前消失!我不想再看见你!不想再听你说些什么屁话!从前就当我眼瞎!就当我看走了眼!我认帐!我认输!我自认倒霉!从今天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别来烦我,我也不会再去找你,我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宋晏难以置信,他大步上前,用力攥住陈若景的肩膀,指关节用力到几乎泛白,他看着陈若景的眼睛,……那双他魂牵梦萦了数十年的眼睛,那双曾对着他溢出清浅笑意,溢出脉脉温情的眼睛,此刻却像是结满了冰渣子,一丝温度也不剩下。 宋晏不敢相信,他盯着陈若景,眼眶几乎裂开,「你要跟谁桥归桥路归路?!你要跟谁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跟我吗?!凭什么?!为什么?!你怎么可以?!我不相信!我不答应!不可能!你明明几天前……你明明前几天还说你爱我?!你怎么可以……」 陈若景的声音却是平淡,嘴唇甚至还有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也说了,那是几天前。」 宋晏知道素来陈若景决绝,下定决心的事,谁也不能改变,可他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多年,他那么努力,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天,他怎么愿意轻易放弃?! 他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怎么会不爱我?你明明……小景,你不要口是心非,我们之间有误会,很多误会,你给我一点时间,你坐下来,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跟你解释,你明明……你明明昏迷的时候还攥着我送给你的吊坠,你攥那么紧,几个人都掰不开……你怎么可能不爱我?我不相信……小景,你不要骗自己,好不好……」 他不说陈若景都忘了,他挥开宋晏的束缚,抬手去解自己的西装外套,宋晏不明所以,看着他,「你做什么?」 陈若景却对他眼睛里的痛苦视而不见,对他声音里的哭腔充耳不闻,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认定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 他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又去抽自己的领带,把领带丢在地上,他又解开衬衫的前几粒纽扣,然后他把那个玉佛吊坠从自己的领口里拽出来。 「你说这个吗?!你不说我都忘了,哈哈……住持、方丈、师父……还他妈的开过光!我他妈的脑子进了水,才信你狗屁的那一套?!吊坠?玻璃吧!哪里买的?地摊上吗?花了五块钱有吗?」 说着,他勐地用力,将吊坠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来,刚刚换上去的绳扣结实而牢靠,陈若景扯了好几次才将之扯断。 虎口被磨得生疼,陈若景丝毫不觉,他把吊坠攥在手心里,勐地朝宋晏的方向掼去。 宋晏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下意识躲闪,反应过来之后,又立刻伸手去接,到底还是差了半分,吊坠将他的手指头撞得发麻,运动轨迹虽然变化了,到底还是没能躲过一截,一头撞在墙上,发出一声脆响,继而被撞得四分五裂,掉在地毯上。 「……」宋晏懵了。 陈若景笑得残忍,「现在肯信了?肯滚了?」 宋晏安静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低着头,静静地看着那一地的玻璃碎片,很久之后,他再次抬头,看向陈若景。 他的眼眶赤红一片,眼中写满各种不理解,他静静地看着陈若景,然后他说,「小景,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我?」 没得到回答,他便扯了扯嘴角,推开门离开。 -------------------- 加更结束,下周见! 八十二调查报告 月亮岛的极端天气持续了一周多,陈若景和辛喜也因此在岛上多滞留了一周多的时间。 离开的前一天上午,陈若景收到宋晏给他发来的邮件,看见邮件提示的一瞬间,陈若景的心登时漏跳一拍。 【宋思尔】。 原本于他而言,毫无意义的三个字,从不知何时开始,具备了无比丰富的含义。 它们意味着痛苦,也意味着欢愉;它们代表着幸福的过往,也代表这苦闷的当下。 过尽千帆后,它们大约会同【宋文煊】那三个字一样,成为一潭死水,激不起半丝涟漪,但在当下的这一刻,它们还是可以轻易地刺痛陈若景的眼睛。 第131页 心脏变得沉闷,陈若景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但是很快地,他的注意力便被其他更加重要的东西吸引过去,心脏也随之更加疯狂地跳动起来。 【南方美人调查报告-最终版】 经歷数年的谋划,经过三个多月的等待,这份完整的报告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陈若景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想到这份报告里可能存在的内容,以及,接下来可能会产生的影响,他的心脏更是几乎跳到自己的喉咙口。 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这是自桑妍出事,桑远才重病,宋晏真实身份曝光之后,他得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消息。 手指有些颤抖,指尖微微发麻,陈若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点击、下载、打开…… 一遍、两遍、三遍通读完这篇长达一百多页的调查报告后,各类专业的名词和大量充斥的数据让陈若景的心绪慢慢平復下来,头脑也随之变得清明。 邮件中,宋晏的用词非常官方,客套也很疏离,整封邮件言辞简洁,除了必要的商务用语,不包含任何多余词句。 宋晏似乎……真的如陈若景所要求的那样,开始不再烦他,将他当成陌生人,一个普通的客户。 于是在通读完整份文档,并确认其足够严谨,没有任何疏漏之后,陈若景也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朝对方道了谢。 宋晏预料之中地没有再回復,陈若景也没有再去关注那份邮件,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当下的这份文档,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 ……选择合适的对象和合适的时机来公布这份文档,以及处理由此可能带来的影响。 切换界面,他将刚刚下载下来的文档转发给了祁文睿,然后他告诉对方,【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祁文睿没有立刻回復,陈若景便又联繫了辛喜,辛喜很快敲门过来,陈若景把接下来需要他去做的事情安排下去。 此前为了配合南方美人的调查,也为了掩藏他们真正的目的,文景跟南方美人展开了各个维度的合作,两家企业的绑定也越来越深,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同时,这也意味着,这份文档的公布会影响南方美人的股价,也势必会对文景的各条业务线产生不同程度的冲击。 虽说文景只是他对付陈察的过程中,不得不产生的附属品,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她能够继续发展,茁壮成长下去。 为此,他需要跟辛喜一起,对公司的现有业务进行梳理,根据规模、风险度和优先级等等因素进行初步的筛选和排列,哪些能够扛得住这次风险,哪些需要提前做准备,哪些需要断舍离…… 大致梳理完,时间来到下午的五点半,辛喜正要告辞离开,陈若景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祁文睿打开的,陈若景估摸着这么长时间,应该足够他把那篇文档从头到尾通读一遍,便朝辛喜摆了摆手,按下接听键。 把手机举到耳边,陈若景就听见祁文睿十足兴奋地沖他喊道,「我靠!竟然真被你们查出猫腻来了!牛逼啊!」 陈若景笑了笑,没回话。 事实上,早在阅读南方美人的年终财报时,他就察觉出了些微端倪,但在那个阶段,作为普普通通金融公司小总裁的他,并不具备与他的野心相匹配的资源调配能力,于是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在第三方机构身上。 经过缜密的筛选,他选中了秃鹫。 想到那段时间以及那之后发生的事,陈若景不禁自嘲一笑,祁文睿却是对此一无所觉,他只是一味地兴奋喊道,「……秃鹫牛批啊,我宋大哥就是我宋大哥啊,办起事来就是靠谱!」 陈若景呵呵笑了声,「可不是……」 那之后,他们又聊起祁家最近的一些新动态来,祁弘业、祁文泰、他的其他哥哥们……说着,祁文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陈若景道,「噢,对了,前几天……大概上个星期三的事情吧,具体我也没有亲眼看到,但听公司的人说,宋大哥闯进我大哥的办公室,跟他大吵了一架,之后两个人还动手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宋思尔揍了祁文泰? 陈若景有点懵,下意识摇头,否定。 祁文睿奇道,「你也不知道?你不是也去参加那个同学会了吗?就在那个叫月亮岛的海岛上,听人说他们是在那个岛上闹的矛盾。」 是吗?一丘之貉竟然也会起内讧,真是有意思。 窗外的雨势渐渐小了,天色却还是黑沉沉的,看不到晴朗的势头,陈若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色,然后他对着玻璃上映照出来的朦胧人影扯了扯唇角。 「不清楚,但我猜……」他说,「大概是为了哪个漂亮的外围吧。」 一周后,天气放晴,私人航线顺利批下来,私人飞机也准时停在月亮岛的停机坪上。 陈若景收拾好行李,推着行李箱跟司丞道别。 这些天来,司丞一直带着他的搜查小队在岛上摸排和搜查,他们关闭了龙宫,跑遍了雨林,也访遍了原住民,岛上风大雨大,他们一刻没有停歇,比生产队的驴还辛苦,只可惜,老天不开眼,截止到陈若景离开前,他们尚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对比到此前的信誓旦旦,司丞登时便有些赧然,看向陈若景的目光,也多了许多掩饰不了的羞愧和内疚。 第132页 「学长……对不起,我已经……实在是对不起,我太……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岛上的一天我就一定不会放弃!」 司丞去年毕业来到岛上,在海岛彻底开发结束前,他估计还要在这里待两到三年。 两到三年,足够他把这片土地的每一寸地皮都翻遍了。 陈若景却没那么执着,严格来说,他根本没心思去记挂那些,他只觉得累,心累,身体也累,除了等那篇文档被公布,除了等利时破产,除了等陈察倒霉,他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 「没关系,找不到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司丞难以置信,他说,「那怎么可以?!」 陈若景朝他笑笑,司丞又软下声音,表情也变忸怩,他说,「学长,过两年我就能回国了,到时候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啊?」 陈若景说,「找我?找我做什么?」 「……」司丞又低下了头。 正聊着,他们身后远远地走过来一行人,打头的两个身形一般无二的高大,气场一般无二的强大,司丞抬起头,陈若景偏过脸,然后他们就看见了宋思尔和司丞的大哥司泽。 两个人好像在聊什么要紧的事,神情一般无二的严肃,态度一般无二的专注。 司泽说了几句什么,宋思尔沉着脸点了点头。 经过他们身边,司泽停下脚步,他跟陈若景握了握手,说,「这次招待不周,实在是不好意思,这边的事情我们会继续跟下去,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宋思尔的脚步却没有任何停留,经过陈若景身边,带起一阵温热的风,他便迳自朝前走去了。 他没看陈若景,也没给任何人任何目光。 这一刻他是宋思尔,是宋氏集团的未来继承人,他身份尊贵,不会为任何人浪费任何时间亦或感情。 于是陈若景也收回了目光,他朝司泽笑了笑,说道,「没关系。你们尽力就好。」 司丞还在看着他,眼神像要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一样,满是不舍和挽留,陈若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朝他点了点头,带着辛喜,转身离开。 八十三断章 超大型公务机内设有宽敞的豪华私人套房,外头才是装饰豪华的客舱,客舱内设有座位若干,今日的乘客却只有陈若景和宋思尔。 在空乘的引导下走进客舱,陈若景见对方正低着头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他没办法跟这个人在同一个空间待太久,于是走进里头的套房。 那之后的七个小时,他都私人套房内渡过,就餐在套房内、休息在套房内,只在需要洗漱和上厕所的时候出去一趟。 厕所里有人,陈若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几分钟后,宋思尔从里头出来,两个人对上视线,宋思尔眼神平淡,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陈若景的态度也很漠然,说,「没关系。」 那便是那七个小时里,他们唯一的一次对话。 陈若景走进卫生间,宋思尔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他回过头,走回自己的座位。 飞机落地是s市的下午三点多,陈若景推开套房的门时,客舱里的人早就下去,透过玻璃,那人的身影依旧清晰可辩,身形颀长,肩背宽阔,陈若景静静看了一会,然后他收回目光,走到出口处,走下舷梯。 时隔半个多月,他终于再次回来。 只是同离开时相比,他周遭的一切变了太多。 吴阿姨提前收到他的消息,已将宋宴的行李收拾出来,寄去新苑小区,同时将他遗留在新苑小区的东西,收拾了带回来,所以等陈若景推着自己的行李箱,一身疲惫地回到林风园的别墅时,屋子里只剩下他自己的生活痕迹。 拖鞋、牙刷杯、毛巾、浴袍…… 此前成双成对的东西,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半,鲁道夫围着陈若景的腿,呜旺呜旺地叫唤,陈若景将它抱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厨房、沙发、卧室、阁楼……然后他放下鲁道夫,开始收拾。 「小景,你跟小宋,你们这是……」 吴阿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看着他忙活。 拖鞋、牙刷杯、毛巾、浴袍…… 陈若景撸着袖子把那些孤零零待着的,刺痛他神经的,时刻提醒他,它们曾存在另一半的东西,统统收拾出来,一股脑地丢进垃圾桶,然后他便拿着车钥匙,打开门出去。 发动车子,他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 买完必需品,他重新回到家。 拖鞋摆在鞋架上,牙刷杯放进浴室,毛巾、浴袍……把阁楼锁上、把床单换掉、把厨房清扫一遍,他在屋子里里里外外逡巡一圈,然后他心满意足地走进浴室。 洗完澡,时间来到夜里的十二点多,吴阿姨给他热了一杯牛奶,嘱咐他趁热喝掉,陈若景点点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喝完牛奶,他把牛奶杯送去楼下,再次回到卧室后,他又顺手将放在床头柜上的八音盒扫进垃圾桶,然后他掀开被子,躺进被窝,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 风平浪静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这半个月内,陈若景的身边陆陆续续发生许多好事。 头一件,桑老爷子的病情开始好转了。 老人起初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现在却可以慢慢坐起身,再扶着床沿慢慢走动了。 第133页 长期卧床之后,人的肌肉需要时间去重塑,老年人尤其如此,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行走自如,陈若景肩膀上的重担也将随之减轻不少。 陈若景去医院探望过他几回。 老头生病躺在病床上时,陈若景以为对方时日无多,心中充满担忧,也就没有其他心思去想其他东西。 而现在,一直萦绕在他们身周的、紧张而紧迫的氛围消失了,陈若景才觉出尴尬来。 推着桑远才走在医院的小花园里,陈若景一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连喊外公,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桑远才倒是不甚在意,能清醒着听到这声外公他已经非常满意。 到了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他便让陈若景停下脚步,「听老梁说,前几天你去海岛玩,掉水里了?」 但那时候桑远才的身体正在康復期,梁秘书害怕他承受不住,便没有多说,于是桑远才只知道陈若景参加同学聚会,在船上玩的时候,不小心掉水里了。 陈若景会游泳,供人游玩的游轮也大都配备非常完善的安全措施,所以桑园才在听闻陈若景身体无恙之后,便没有太过在意,反而是在听说陈若景遭遇极端天气,不能及时回来时,担心了很长时间。 在他看来,海岛上的极端天气,可比出海玩,不小心掉水里吓人多了。 事情过去那么长时间,也有那么多人在替他忙碌,陈若景无意让桑远才进来再插一脚,于是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嗯,喝多了,不小心。」 桑远才呵呵一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玩起来真是不要命,欸,对了,小宋跟你一块去了吗?这我得说说他,话说得那么好听,结果连个人都看不好,实在说不过去。」 听见桑远才提到宋晏,陈若景的脸色便沉了下去,桑远才瞧出了什么,「怎么?闹矛盾了?」 陈若景沖他笑笑,声音淡得好像一阵风一样,「闹什么矛盾啊,早分了。」 「有点冷了,外公,我们先回去吧。」 「欸,好好好……」桑远才若有所思,点着头,「你刚刚掉水里也是要多注意一些身体的。」 陈若景笑笑,没再说话,推着桑远才走回去。 桑妍的全球旅游还没结束,病房了除了桑远才就只有梁秘书,推着桑远才回到病房之后,陈若景跟梁秘书打了声招唿,就回到家。 天色已然擦黑,餐桌上摆放着吴阿姨刚刚为他做好的晚饭,餐厅里开着一盏小灯,三个菜一个汤在稍显料峭的春夜里,冒着令人心安的热气。 陈若景坐在餐桌旁拿起筷子,他刚要去夹一块鱼,忽而觉出哪里不对劲,他忽然觉得面前的餐桌前所未有得大,所处的餐厅前所未有得空。 他不敢深究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更加不愿去回想这个餐桌旁曾经坐着的人,这个餐厅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没有意义的事,他从来不愿去多费时间。 放下筷子,他问吴阿姨吃晚饭了没,要是没吃,不如过来一起吃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吴阿姨已经吃完晚饭了,正牵着鲁道夫准备出去熘,闻言她便抱着鲁道夫走到餐桌旁,在陈若景对面坐下。 「一个人吃饭是这样的,容易没胃口,」吴阿姨觑着陈若景的表情,慢悠悠地说道,「你周叔不在家的时候啊,我也是这样,总觉得屋子太大了,地方太空了,一个人太安静了,做饭的时候也是,做多了吧,怕吃不完,做少了,又觉得不够吃,吃饭的时候就更是了……」 陈若景低头扒饭,一言不发,吴阿姨忽又停下了话头,她看着陈若景,犹犹豫豫的,说道:「小景啊,你也别怪阿姨多嘴,阿姨就问一句,你跟小宋……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什么……你们出门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分就分了啊?小景啊,小宋那孩子的个性,阿姨是看在眼里的,人老实,靠得住,不会学那些花花肠子,去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啊?」 陈若景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吃饭一边回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容易看透的,吴阿姨,您说的道理我都懂知道,但我们已经分了,不可能再复合了,您还是别说了。」 吴阿姨噎了噎,安静了一会,忽然说,「阿姨今天给他打电话了。」 陈若景扒饭的手顿了一下,过后便用很轻松的声音对吴阿姨说,「哦?是吗?你们聊什么了?」 「还能聊什么啊,就那些呗,家长里短的随便聊聊。」 「嗯?那挺好啊,别让我影响了你们的关系。」 宋思尔对着他时,虽然谎话连篇,但跟吴阿姨相处时,陈若景看得出来,他没抱什么坏心思。 对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阿姨,他能有什么企图呢? 「我还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看鲁道夫来着。」 陈若景眼睫颤了一下,低着头,「他怎么说?」 「他说他最近没什么时间,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过来,我就说……」 「是吗?」陈若景勾了勾嘴角,打断她,「他有说他最近在忙什么吗?」 话没说完,他又打断了自己,「算了,当我没问。」 忽然没了胃口,陈若景把饭碗一推,「我吃饱了,您带鲁道夫出去玩吧,外头冷,你们早去早回。」 第134页 话没说完,他便起身往外走去,走出餐厅,走上楼梯,扶着扶手,他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沉重,浅褐色的地毯在他的脚下一路蔓延,随之而来的回忆如后发的浪潮一般,淹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终于走到二楼,走进卧室,陈若景背靠着门板弯下了腰,须臾,等到汹涌的情绪慢慢平息,等到急促的唿吸慢慢平静,陈若景扶着膝盖,慢慢地直起腰。 卧室里开着一盏小灯,暖黄的床头灯照亮一小片区域,陈若景掀起眼皮,看见此前被他丢掉的八音盒仿佛长了腿一般,自己又跑了回来。 八音盒安安静静地蹲在床头柜上,陈若景慢慢地走过去,伸手将之打开来,拧动发条,轻快而悠扬的旋律便自其中缓缓流淌出来。 叮叮噹噹。 勾出回忆。 27st,27nd,28rd…… 小景,第一个情人节快乐。 虽然以后我们还会渡过第二、第三、第四……第n个情人节,但好的开端总归还是非常重要的。 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 眼睫勐地一颤,陈若景一挥手,将正在工作的八音盒勐地扫进垃圾桶里。 声音消失了,屋子里落针可闻,陈若景安安静静地站着,然后他拿出换洗衣物,哼唱一首曲调欢快的歌曲,走进浴室。 -------------------- 后天见!求一波海星和评论!(可以关注一下作者吗?感激。 八十四小人物翻身(二合一) 平静的日子无波无澜地静静淌过,自那日的深聊之后,名叫宋晏的男人也彻底地消失在了陈若景的生活里。 某一天从睡梦中醒来,陈若景忽而心生恍惚,他看着窗外的一线月光,忽然有种错觉,仿佛他和宋晏从未认识过,仿佛那个名叫宋晏的乐队主唱只是他为自己编造出来的一个美好蜃影,与之有关的一切回忆都只存在于他自己的大脑里,同旁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这样也挺好,陈若景有时候会这样想,宋晏就只是宋晏,他背负着某种使命,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到来,他陪自己走过一小段生命旅程,那之后,时间到了,他得走了,他便再次背起他的背包,转身离开。 他带给自己的只有美好,此后的不堪同他没有半分关系。 …… 平静的日子里,也有一些微小的波澜,比如,桑远才的身体愈发强健了,陈若景肩上的担子越来越轻了。 身体康復是个过程,工作交接也急不来。 这日,陈若景又去了一趟私人医院,把这几日整理起来的工作汇总,一点一滴地跟桑远才交接清楚,那之后,他便同梁秘书道别,回到文景。 他在等电梯的间隙,碰见从外面回来的宋文煊。 宋文煊脸色很差,瞧着像是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了,看见陈若景,他先是怔愣一瞬,继而他便勾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陈若景的心情却很不错。 今天的工作交接很顺利,桑远才的復建也很顺畅,相信过不了多久,陈若景便能恢復到他之前的生活节奏,于是难得地,他起了一点同人开玩笑的心思。 他看着宋文煊一脸纵慾过度的的灰败面色,笑着说道,「干嘛啊?怎么见着我跟见着鬼似的?」 宋文煊又沖他挤出一个笑,「没,刚回来吗?你外公身体怎么样了?」 陈若景斜他一眼,「你才是怎么样了,脸色比我外公还难看,客户找你麻烦了?还是江医生跟你吵架了?」 宋文煊笑得勉强,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没有的事,我、我们……小景,你……你晚上有时间吗?」 「嗯?」电梯门开了,陈若景抬脚走进去,「这我得先确认一下,怎么了?」 宋文煊嘴唇开开合合了好多回,末了,他却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出口,「没、没事。」 陈若景,「……」 电梯开始上行,发出嗡嗡嗡的响声,陈若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过后还是转头看着正前方。 ……已经是普通同事了,就不要再多管旁人的闲事了吧。 电梯在13层停下,陈若景抬脚往外走去,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陈若景按下门把手,刚要往里走去,宋文煊忽又喊住他。 喊住他之后,宋文煊却又不开口,犹犹豫豫的,好像吃多了,拉不出来一样。 陈若景最烦别人温温吞吞,吞吞吐吐,耐心即将告罄,他正好转身离开,宋文煊却又再次开了口,他说,「小景,我们、我们虽然已经离婚了,前些日子也闹了不少矛盾,但在那件事之前,我对你什么样,我是个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陈若景不明所以,「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宋文煊摇头,「没、没事,我就是……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如果以后……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或者有冒犯你的地方,希望你能……记起来这一点。」 「……」陈若景凝眉,宋文煊悽然一笑,却比哭还难看,「那就先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你忙。」 朝陈若景挥了挥手,他便转身离开,进了办公室,他把自己的助理喊过来,朝他吩咐了一些什么事。 *** 几个小时前,s市某剧院内。 面前的舞台正在演出一出经典剧目,小人物翻身,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剧场里充满快活的气息。 第135页 观众席的后排座位上,章以云攥着自己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地坐着,她看得认真,眼角微微勾起,完全没留意身旁的儿子已经无聊得打起了哈欠。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被无尽地拉长,终于散场,宋文煊迫不及待地走出来,抽了大半根烟,困顿的感觉终于稍稍驱散,他走出吸菸室,去同章以云见面。 「说吧,今天找我出来什么事?」 三点多,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章以云没有回话,兀自往前走着,「时间还早,去喝杯东西吧。」 宋文煊把手插进裤兜里,「好啊,喝什么?」 章以云说,「喝茶吧。」 s市的生活节奏让大小茶楼成为一部分有闲人的消遣,成为另一部分有钱人提升自我定位的工具,好像多品了几盅茶,多认了几种香,自己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自己就成了个文化人似的。 宋文煊觉得好笑,「好啊,去哪里?」 章以云带宋文煊去的,是她自己常去的那间茶馆,老闆认得她,见着她便笑盈盈地招唿过来,「宋夫人过来啦,今天想喝点什么?」 章以云笑容款款,姿态优雅,「有新茶吗?」 老闆说,「有啊,雨前龙井,昨儿刚到的,要尝尝吗?」 章以云沉吟的样子也是从容不迫的,「好啊。尝尝吧。劳烦了。」 宋文煊勾唇笑了笑,抬脚跟在她后头。 走进茶室,他们便寻了个位置,面对面坐下,茶来的很快,一併送来的还有几样佐茶的茶点。 茶点样式精巧,待老闆离开后,章以云便用餐具,轻轻拈起一块送到嘴边,「这里的桃花酥很不错,你也尝尝。」 陈若景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宋文煊也不喜欢,他觉得那些甜点差不多都一个味,敷衍地尝了一口,他点点头,「是挺不错。」 章以云低下头笑笑,「你啊……」 小半碟茶点进了肚,章以云放下餐具,擦了擦自己的嘴,又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小口,然后她才放下茶杯,朝宋文煊提起这次见面的【正事】来。 宋文煊听得漫不经心,章以云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从容,有度,半分不恼。 「公司接下来有几个重点项目,」章以云慢悠悠地说,「你爸爸那边的意思是让你去做,但老大那边的人也对那几个项目很感兴趣……」 宋文煊翘着二郎腿,向后靠坐进椅子里,他脑袋枕着胳膊,似笑非笑,「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去跟爸爸说?」 说着,他嗤笑一声,「你该不会忘了,我在他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吧?不会这几天他稍微对我好一点,你就天真到认为我在他那里,能够比得过宋思尔了吧?你没那么傻吧?」 宋文煊句句带刺,章以云闻言却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说的这些,我当然都知道。」 「那你说这些屁话……」 「曲线救国。」 「……」宋文煊一愣,章以云莞尔一笑,葱白的手指蘸了些许茶水,在黑檀木质的小方桌写下两个字: 【文景】。 宋文煊见状,瞳孔便是一缩,他勐地放下胳膊,坐直身体,先前的漫不经心神态从他脸上消失了,余下的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以及一点点……不太明显的惶恐。 「不可能!」 章以云,「为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跟你说过,文景是我跟小景,我们……」 话没说完,他勐地想到了什么,继而更是不可思议地看向章以云,「所以上回小景出事就是你们害的?!为了让我得到文景?再藉由文景……可那时候你分明说……」 不,现在想起来,那回他质问章以云,要求她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时,章以云也从未说过一句确切的话,她用问题回答问题,让宋文煊陷入自我怀疑,继而打消疑虑。 现在想起来,他质问章以云时,分明从头到尾没有提过陈若景出事的地点,出事的方式,章以云却诡异地对这一切瞭若指掌。 「妈!」宋文煊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那是犯法的,你都在跟什么人打交道啊!」 章以云闻言,脸色也登时白了个透彻,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优柔寡断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一下子变得这么敏锐,就跟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这个变故来得始料未及,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应对方式,只遵循身体最本能的应激反应。 她重重放下手上的茶杯,优雅的姿态顾不上了,从容的神色也维持不住了,一咬牙:「你要是争气一点,妈妈何必绕这么多弯子?!如果不是担心你下不了手,妈妈何苦欠下这么大人情?!」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没了回头的路,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章以云也没了再隐瞒的必要,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压抑了几十年,克制了几十年的愤懑心绪一股脑吐露出来。 放在桌上的手指一分分握紧,章以云看着宋文煊,一字一顿,「我给他们父子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你寄人篱下,看他们的脸色那么多年,结果临了了,他拍拍屁股就把宋氏给了老大,什么也不给我们母子留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想想这些年他当着你的面,对宋思尔说得那些话,再想想这些年他当着我的面,对他那个原配做的事,真当我们母子是傻的,是面团,任由他们搓圆揉扁吗?! 第136页 你咽的下这口气,我咽不下!」 话说完,章以云握着拳头,胸口起伏,妆容精緻的面颊上也因情绪激动而透出淡淡的粉来。 宋文煊看着这样的她,一时竟有些怔愣。 很诡异地,此刻他心头浮现的感觉不是震惊,不是诧异,也不是其他任何情绪,他只是觉得,原来自己的母亲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 她会不甘,会嫉妒,她会有淡定和从容之外的情绪,也会有微笑和平静之外的表情。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贤良淑德、任劳任怨的宋夫人,不再是那个端庄优雅、人淡如菊的高贵妇人。 这一刻,她是章以云,是他宋文煊的母亲,也是一个忍辱负重了近三十年,看着丈夫对另一个女人求而不得,寤寐难眠,却什么重话也不能说,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欺压,遭人霸凌,却什么也做不了,满心怨恨,想要报復的普通女人。 思及此,宋文煊的眼睛里慢慢现出挣扎的神色,「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章以云言辞激烈,打断他道,「这条船我已经上了,不可能下来了,除非把老大拉下来,除非让他们付出代价,除非得到我应得的,否则我绝不停手!怎么?该不会几天相处下来,你真对你那个爸爸有了感情,觉得他比我重要,想要去找他告我的状吧?」 怎么可能? 虽然他对章以云没多少感情,但要他为了宋诚和宋思尔去背叛章以云,去背叛那个家里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你要宋氏?」 「是。」 「只是宋氏?」 「当然。」 「你不可以再动小景。」 「我说了,没有直接利益冲突,我犯不着去跟找他的麻烦。」 宋文煊咬着牙,眼睛里依旧在挣扎,章以云软下神色,期期艾艾,「阿煊,你帮帮妈妈吧,妈妈需要你,其实,你这也是在帮陈若景啊,你还不知道吧,陈若景他动了别人的蛋糕,即使妈妈什么都不做,也会有别人对他下手的,你要是愿意帮妈妈,妈妈还能帮他在那个人面前说说好话,你就当是在帮他,好不好啊?嗯,阿煊?」 宋文煊不说话了,慢慢坐下来。 茶壶里的水在翻滚,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茶叶也在翻滚,慢慢舒展枝叶,很久之后,宋文煊抬起头,看向章以云,「那些脏事我不会碰。」 章以云的眼睛亮起来,她激动地握着宋文煊放在桌面上的手,「当然,妈妈怎么捨得弄脏你的手?妈妈自己也没碰过那些事,都是那些人,都是他们的主意,妈妈只是……你放心吧,妈妈心里有数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宋文煊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只帮你拿到宋氏,那之后的事情我不会再管,除此之外,这中间如果小景再出什么事,不管跟你有没有关系,我们的这个约定都会立刻作废,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章以云勐点头,「明白。妈妈当然明白。」 宋文煊默默嘆气,「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 文景的合伙人会议一般来说是一个月召开一次。召开的时间在每个月的月中,对本月的工作进行简单汇总,对下个月的工作进行整体规划。 碰上季度末或者年末的时候,讨论的事项将会相对多一些,会议的时间也会相对延长一点。 这个季度的会议已在三月中的时候开完,连带着一季度的总结,四月的规划以及第二个季度的整体目标一併讨论了,落地成文件颁发下去。 而现在,四月上旬,两头不着靠的时间,陈若景却收到了来自于行政部门的邮件通知。 ……通知他下周三上午十点钟召开临时合伙人会议。 陈若景有些懵。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除了固定时间的合伙人会议,公司章程中还规定,但凡高级合伙人,都有召开临时合伙人会议的权利。 文景的公司规模不算大,因业务开展的缘故,公司的合伙人却有不少,高级合伙人只有他和宋文煊,所以是宋文煊临时召开的合伙人会议? 为了商讨什么事情呢? 陈若景一时想不到,也懒得去费那个心思,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但凡与他相关的事,宋文煊也大抵会提前跟他通个气,所以他便不再就此事投注过多的注意力。 回覆邮件【收到】,他便继续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去。 周三上午十点钟,陈若景从电梯中走出来,脚步匆忙地往会议室走去。 辛喜跟在他身侧,同时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梳理的公司重点项目名单拿出来,展示给他看。 陈若景一边大步朝会议室的方向走去,一边拿过文件,他低下头略略翻开了一遍,在发现自己有印象的项目大都在列之后,他朝辛喜点了点头,说,「行,挺好的,你先收着,等我出来,我们再一起过一遍。」 辛喜点头说好,帮他推开会议室的门。 -------------------- 这周有榜单,两更合一更,下周又一波小小虐渣,回见! 第85章 祝你好运 墙上的时针指向数字十,分针却已经来到数字六,迟到了近半分钟的时间,陈若景进门之后,立刻朝与会诸人道歉,「不好意思,环宇那边有点事,来晚了,我们现在开始吧。」 第137页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陈若景敏锐地察觉出会议室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邮件上艾特到的人,除了提前请假的,基本都已经到场。 同他对上视线,一些人的态度倒还自然,点着头,朝他笑,「陈先生,早上好」,一些人的脸上却露出不太自然的神情。 这次的会议是宋文煊主动召开的,陈若景下意识朝他看过去,后者却似感到心虚一般,同他对上视线之后,眼睫便是勐地一颤,继而他便垂下眼皮,挪开了视线。 陈若景,「……」 「哎呀,不好意思,上了个厕所,劳烦大家久等了……欸,陈先生,您可来了,刚才我发给您的邮件您看了没?我这个项目还是挺重要的,宋先生不肯批,您可得给我评评理。」这时候,忽有一人推开门进来,开口朝陈若景道。 陈若景回过神,朝他笑笑,「行,等我回头就去看,一定帮你讨个公道。」 「我们现在开始吗?」他看向宋文煊。 宋文煊点头,扶着桌沿慢慢站起身,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握着翻页笔的手不太稳当,他握了握拳,指关节泛白,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按下翻页笔。 ……投影仪上的ppt随之翻页,露出他们此次会议主要讨论的议题来。 ——陈若景的工作是否存在失职之处? ——公司的实际控制者需不需要换人? 画面刚刚亮起来,吵吵嚷嚷的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一派寂静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似有若无地,飘向陈若景和宋文煊的方向。 陈若景面色沉下来,他眼睛不眨地看向宋文煊,不发一言。 宋文煊却没有同他对视,念完标题后,他便抿紧嘴唇,往下翻页。 四十多页的ppt里,他从公司管理、公司业务开展等等各个角度,阐述了开年之后的文景,和之前文景之间的差别。 新一年的第一个季度已经结束,文景的业务增长较去年、前年、大前年同期却都要滞后许多,这中间除了市场波动所带来的影响,跟实际决策者陈先生本人是否存在直接关联? 以及,更重要的一点…… 陈若景抱着胳膊,向后靠近椅背里,静待他的发言。 宋文煊看他一眼,又像是被烫到了眼睛一般,飞快地移开目光,过后又移回来,他看着陈若景,语重心长,……说出来的话,却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小景,你外公生病了,你需要帮他管环宇,这我们都可以理解,但前提是你不能因此影响文景——」 陈若景依旧没说话,眼神很冷,那沉静的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得宋文煊抬不起头来,以至于宋文煊需要耗费莫大的勇气,才能够保持住与他对视的状态。 深唿吸一口气,宋文煊硬着头皮继续把话说下去,「提前那么多天通知的会议你都迟到,我们真的很难相信……」 「这、这个……」 这时候,有人替陈若景说话道,「迟到半分钟不到,应该不算迟到吧?又不是国家大事,咱们公司内部嘛,大家都那么熟了,有必要这么严苛嘛……」 但因那人的声音实在太小的缘故,并没有太多人听见,宋文煊听见了,但他得当做没有。 深唿吸一口气,宋文煊继续往下说去,「这么重要的会议你都可以迟到,我们真的很难相信,你在其他事情上,还可以做到全力以赴,小景,我不是在针对你,我是……」 顿了顿,他强撑出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去,「我这是为了文景,为了文景的发展和未来,你也不希望看见文景遇到问题是不是?我们相信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一个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支撑不下去还强撑,不仅会伤害自己的身体,也是对同事、对员工、对客户的不负责任,所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在座的诸位同僚、外头的员工、公司的客户、公司的未来……我提议,暂时罢黜你的总裁职位,由我临时接替,等你调整好了,等环宇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再把工作还给你。」 「好吗?」他讨好地看向陈若景。 陈若景没说话,简短地同他对视之后,转眼看向其他人,宋文煊愣了愣,随后他便也收回目光,将ppt翻到最后一页—— 「同意我这个提议的,麻烦举一下手。」 似乎早有准备,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在座的大部分人都犹犹豫豫地表了态。 触及到陈若景的目光,一些人稍显畏缩,但还是颤颤巍巍地把手举住了。 公司章程规定,改换实际控制人这一类的重大决议,需要超过2/3的合伙人举手通过才能生效。 而现在,陈若景一眼扫过去,2/3绰绰有余。 看来自己真的很不得人心啊…… 陈若景勾唇笑了笑,然后他推开椅子,一言不发地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门口,辛喜正一脸懵圈地等着他,见他出来,便下意识跟过去,「陈先生,欸,陈先生,我们刚才说的事情……」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陈若景已经摘了工牌走出公司,又走进了敞开的电梯里。 下行的电梯在一楼打开,陈若景抬脚走出去—— 外头阳光灿烂,阳春三月的s市街道上种满了各类适季的花朵,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花香,陈若景周身的气压却已跌倒了零点。 第138页 走出办公楼大门,走到楼前的广场,陈若景的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小景——」是宋文煊的声音。 陈若景没有理他,继续大步朝前走去,宋文煊跑过来,赶上他,拉住他的胳膊,「小景,你等一下,你听我解释!」 陈若景一言不发,勐地甩开他的胳膊,他却又再次黏了上来,他跟在陈若景身边,不断地重复着【小景,你不要意气用事】,【小景,你走慢一点】,【小景,你先听我解释】一类的话语,于是陈若景勐地停下脚步,回过头,「解释。」 宋文煊一怔,却又一时没能说出话来,他看着陈若景,磕磕巴巴,脸都涨红了,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还记得上个星期,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陈若景说,「不记得。」 宋文煊一噎,陈若景的面上出现一个嘲讽的笑,周围许多人朝他们投来似有若无的目光,陈若景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的胸腔里藏了一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火烧火燎,理智濒临崩溃,让他恨不能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宋文煊他怎么敢?! 「还有呢?就这些?怎么不说了,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嗯?要我记得你的话,要我坐在下面听你的批评,还要我听你的解释,宋文煊,你怎么那么能啊?」 陈若景再要甩开宋文煊的手,宋文煊却握紧了半分不愿松开,目光中满是哀求,他说,「小景,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的,我要是有其他办法,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可是我……」 宋文煊絮叨了半天,没一句有用的话,陈若景耐心告罄,正要叫他有多远滚多远,余光却在这时瞄见了什么。 不远处,穿一身休闲西装的江青止正从计程车上走下来。 十一点四十,距离下班时间还剩二十分钟,江青止大概约了宋文煊一起吃午饭,走下计程车后,他便朝着办公楼的方向径直走过去。 半道上,他大约是被这头争执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犹犹豫豫地望过来。 于是陈若景不再抗拒宋文煊的靠近,他反而上前一步,让自己的身体离他更近,他们脚尖抵着脚尖,胸膛也几乎贴着胸膛,鼻尖更是几乎抵着鼻尖。 宋文煊有点懵,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陈若景偏过了头,嘴唇朝他贴过来。 宋文煊的心登时漏跳一拍。 「小景,你……」 宋文煊不明所以,不明就里,浑然不知,一头雾水,却下意识地想要去靠近,他垂下眼睫去看陈若景的唇,他屏住唿吸去感受陈若景的靠近,他偏过头,刚要吻上去,陈若景却又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宋文煊还懵着,陈若景歪过头,倾过身,把嘴唇贴近他的耳廓,一笑,「好运。」 那之后,他便拍了拍宋文煊的肩膀,迳自离开。 宋文煊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尚未从那片刻的恍惚之中回过神来,不远处的江青止已木木地喊了他一声,「……阿煊?」 「你跟陈若景……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宋文煊终于回神,脑子嗡地一声。 -------------------- 宋文煊:我他妈的直接炸了! 后天见! 第86章 委屈 回到家,陈若景便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吴阿姨站在外面敲门,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陈若景的耳朵里。 「……小景,怎么了啊这是?脸色那么差?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遇到事你跟阿姨说,阿姨跟你一起想办法,你别自己一个人闷着,对身体不好……小景?小景?你开开门……」 陈若景当没听见,他背靠门板坐着,两只胳膊抱着膝盖。 分明是下午,屋子里却黑黢黢一片,陈若景看着窗帘的缝隙里漏出来的一线天光,静静地发着呆。 老实说,他觉得自己差劲极了。 婚姻、恋爱……他没一样做得好,宋文煊出轨了,宋晏离开了他,而现在,就连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工作也出了问题。 会议室里的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超过2/3的人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宋文煊,剩下不到1/3犹犹豫豫地没有表态。 公司创立这么久,他兢兢业业忙着这么久,却没想到,临了了竟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怎么会这样呢? 他怎么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抓住自己的头髮,把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是他做错了吗?他忽然开始想。 因为他不好,所以宋文煊选择江青止,选择离开他? 因为他不好,所以宋思尔选择找他麻烦,拿他寻开心? 因为他不好,所以那些人无视他的付出,无视他的努力,无视他的贡献,毫不犹豫选择宋文煊,选择背弃他? …… 外头的敲门声渐渐低下去,脚步声自门边转移到楼下,陈若景抹一把自己的脸,慢慢站起身。 问题太多,每一个指向他的内心,让他陷入无止境的自我怀疑境地。 陈若景直觉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不能再继续坐下去,他得找点别的事情做,否则会有大问题,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想要躺进被窝里睡一觉。 一抬眼,他就看见自己扔了两回的八音盒,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蹲在了床头柜上。 垃圾桶近在眼前,陈若景还想再把它丢进去,却怎么也攒不出足够的力气。 第139页 他在床边坐下来,俯身,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他静静地看着那只八音盒,然后他抬起手,将它打开—— 熟悉的音乐响起来,叮叮咚咚的,陈若景的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他捂住自己的脸,却怎么也无法止住溢出的眼泪,好像这么长时间以来所积累的负面情绪,所积攒的委屈和不忿,经由这几声音符的冲击,一下子就决了堤,化做泪水,奔涌而出。 一滴、两滴、三滴……无数滴眼泪落在眼前的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一曲播完了,陈若景伸手去拧法条—— 叮叮咚…… 叮叮咚…… 叮叮咚…… 27st,27nd,28rd…… 小景,第一个情人节快乐。 虽然以后我们还会渡过第二、第三、第四……第n个情人节,但好的开端总归还是非常重要的。 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 陈若景忽然就特别想念宋晏,特别想,他想,要是此时此刻,宋晏能够在这里,能够陪在他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他会陪着他,会抱着他,会让他的心神被他占满,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不好的事情,去想那些垃圾的人。 他话不多,说出来的却总是能够击中陈若景的心。 如果宋晏在,陈若景想,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即使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亦或在厨房忙碌,在阁楼打扫卫生,陈若景可能都会好受许多。 他不会觉得这么挫败,不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事无成,不会除了躲在房间里哭,什么能做的事情都不找到。 他想学宋晏说话的方式来安慰自己,却怎么也攒不出附和当下条件的语气。 宋晏他……怎么那么会啊? 叮叮咚…… 叮叮咚…… 叮叮咚…… 陈若景忽然觉得累,心累,身体也累,为了文景、为了环宇、为了其他所有人,当然也为了他自己…… 他把自己变成一只陀螺,不停旋转,不停忙碌,他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没时间休息,没时间吃饭,他甚至没时间去跟他的爱人做爱,……在他们还相爱的时候,而现在,他们觉得他无用,决定抛弃他的时候,甚至都不用跟他打个招唿。 他好累…… 他为什么要这么累? 眼泪渐渐干了,意识渐渐昏沉,头昏脑涨,视线也变得模煳,眼皮沉重,陈若景慢慢睁不开。 他抱着八音盒坐在床边,然后他决定放弃跟自己的身体进行对抗,他放软了自己的身体,躺到床上。 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的八音盒在他的怀里工作着,他听着那些清亮舒缓的音调,缓慢地阖上了眼皮。 ……睡一觉吧,先睡一觉,醒来的事情,醒来之后再说。 *** 宋思尔收到消息来到林风园时,陈若景已经睡着了,在此之前,他正待在夸父livehouse里。 他这段时间一直很忙,或者说,他有意让自己变得很忙,不让自己闲暇下来,去想那些他不被允许回忆的事,和不被允许惦念的人。 跟祁文泰打了那一架之后,两个人算是彻底交了恶,两家公司的合作也随之断断续续地爆出问题,耗费他颇多精力去肃清,去整合,去朝股东们一些事情之所以会发生的原因。 但同时,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之后,他的调查工作进展顺利很多,没了顾忌之后,他的动作也可以放开很多,也因此,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不到,他就顺藤摸瓜,扯出不少猫腻,逼得祁文泰不得不断腕求生,折了很多羽翼,但想要进一步去锁定祁文泰本人,他还要再想想其他办法。 尽管如此,他的动作也已经具备很大程度上的威慑意义,不出意外的话,这人近段时间都不会有太大动作,至少不会再想不开去找陈若景的麻烦。 宋思尔为此稍稍放松下来,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天是他的生日,是他原本准备好,朝陈若景摊牌的日子。 因为忘了这个日子,所以很多他此前安排下去的事情都在如旧地往下进行着,这天早上一大早,他还没睡醒,就接到一个电话,对方通知他一切准备就绪了,只等主角的光临。 宋思尔的唇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然后他低下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液。 什么叫【天意弄人】啊? 谭胜这会儿已经知道他跟陈若景分手的事情,却还不清楚原因,他朝他打听事情的原委,又劝他不要意气用事,该认怂的时候还得学会认怂,老婆嘛,该哄的时候,还是得好好哄着。 可他说的那些话,宋思尔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凡陈若景愿意让他哄,只要他肯听他多说一句话,他都不会可怜巴巴地坐在这里,独自买醉。 宋思尔不想再从他嘴里听见那些听着有用,实则全是废话的囫囵话,想要赶人离开,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了,他就听见吴阿姨的声音。 陈若景出事了。 吴阿姨很担心。 电话没有挂断,宋思尔腾地一声地就站了起来,——好像听见陈若景的名字,在他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已经成为他的本能,深深地刻进他的骨髓里,大脑滞涩一步的运转,却又生生将他的脚步逼停了下来。 第140页 去见陈若景吗? 可是……见了又能怎样呢? 能改变陈若景对他的态度吗? 能消抿陈若景对他的偏见吗? 不能。 工作那么忙,生活中有那么多不如意,他不愿再给自己,更不愿再给陈若景添堵,他想打电话告诉吴阿姨自己没空,但在拿起电话之后,那几个按键他到底还是没能按下去。 他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然后他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髮,拿上外套,大步走出livehouse,走上停在路边的迈巴赫。 「林风园。」 他干嘛要想那么多? 今天是他的生日,一年中最特殊的日子,过了十二点,他就陆陆续续收到很多祝福消息,他们祝他开心,祝他快乐,也祝他心想事成,事事胜意,而现下,他的心底一片荒芜,除了陈若景,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渴望,既然如此,他干嘛不顺从自己的内心,干嘛不对自己好一点? 那么多人祝他顺意,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他想见他,抓心挠肝地想。 那就去见。 他不是苦行僧,不需要用苦难磨砺自己的灵魂,既然想他,就去见他,就当做……就当做他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车在熟悉的别墅门口缓缓停下,宋思尔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走下去,车门向外旋转,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出现在宋思尔的眼前,——他看见那条他和陈若景牵手走了无数遍的小径,也他和陈若景无数次推开的大门。 他怀疑自己喝多了酒,情绪上头,不然为什么一瞬间有些鼻酸的感觉? 鲁道夫的兴奋难以自抑,隔着两道门,便冲着他呜旺呜旺地叫唤起来,铁门开了,木门也开了,吴阿姨蹲在地上捂住鲁道夫的嘴,「小声点,你爸爸正在睡觉。」 陈若景睡着了? 宋思尔无端松一口气。 「什么时候睡的?」等到起伏的心绪略略平定下来,他便压低了声音对吴阿姨道。 吴阿姨压着声音说:「刚才。哭了一会,累了就睡了。」 陈若景竟然……哭了? 忽然之间,一种名为酸涩的情绪几乎将宋思尔的心占满,来不及多想,他先吴阿姨一步上了楼,走到熟悉的房门口,伸手推开门。 屋子里黑魆魆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宋思尔静静地站在房门口,讷讷地看着屋子里的光景。 窗帘没有拉严实,泄进来一线天光,那光落在被子上,照出一个隐约起伏的人影。 不知是不是宋思尔的错觉,分明只是一个剪影,他却从中看出了落寞、看出了委屈,也顺利地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脚步开始不受控制,宋思尔不自觉地向前走去,走到床边,走到床头,他停下脚步,看向缩在被窝里的人,只一眼,宋思尔就感觉自己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攫取了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陈若景瘦了,憔悴了好多,他下巴尖了,脸色变得极为苍白,他眼下有淤青,眼角的泪痕没有擦干净。 宋晏心中一痛,单膝跪在地上,他静静地望着陈若景的睡颜,然后他倾身上前,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小景……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让我怎么放心?」 -------------------- 小宋为什么犹犹豫豫不敢来找小景? 其实想想他一直以来对待小景的态度就很容易明白了,谨慎、小心翼翼…… 他是暗恋者,是卑微和仰视的一方,虽然在一起好几个月,可暗恋的时间更长,十年的求而不得几乎将卑微的心态刻进了他的dna里,某种程度上来说,小景毫不犹豫地摔了他的玉佛只是变相戳中了他内心的不安全感气球,把里头的负面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身份再尊贵,他也是个人,面对自己喜欢和珍视的东西难免变得小心翼翼和不自信,轻易自我否定,理解一下,下一章他的态度会有变化,以及,没那么快和好,还需要一点过渡,后天见! 第87章 看新闻了吗? 宋思尔在陈若景的房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多小时里,他先只是坐在床头,安安静静地看着陈若景的睡颜,然后从某一刻开始,他的目光就被陈若景的睡姿吸引了,顺着他手臂弯曲的弧度往下看,宋思尔就看见了那只眼熟的八音盒。 陈若景侧睡着,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肩膀,一只手扶着八音盒,八音盒紧贴着他的腹部摆放,小小的身影被起伏的被子遮去大半,宋思尔的瞳孔却因这个发现而产生勐烈的地震。 很久之后,他把他的脸埋进他的手心里,然后他闭着眼睛吃吃地笑起来。 ……小景,我该说你什么好? 又过了一会,他放下手,站起身,他放轻了动作,把八音盒从陈若景的怀里拿出来,好叫他睡得更舒服一点,然后他摸了摸陈若景的脸,又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起身离开。 轻轻关上门,宋思尔踩着熟悉的地毯,走下楼梯。 楼底下,吴阿姨正在打扫卫生呢,见他下来,便赶忙搁下扫帚,问他,「怎么样?醒了吗?」 「没。」宋思尔摇头,走去玄关处换鞋。 「这就走了?」吴阿姨一愣,抬脚跟过来。 「嗯。公司还有事。」宋思尔低头解释。 「这……」吴阿姨欲言又止。 宋思尔却已迳自换好鞋了,他蹲下身去摸鲁道夫的头—— 第141页 鲁道夫个头已经相当高了,站起来几乎能够到宋思尔的腰,它笑起来却还是跟以前一样,傻乎乎的,一脸狗样,叫人一瞧就忍不住想笑,宋思尔挠了挠它的下巴,又拍了拍他的狗头。 吴阿姨看着他俩互动,讨好地笑了笑,「你看鲁道夫看见你多开心啊,搬回来住吧,屋子这么大,一个人住多空啊。」 宋思尔没说话,慢慢停下动作,吴阿姨觑着他的神情,改了口,「实在不行多抽空回来看看它也行啊……」 宋思尔仍是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摇头,「现在还不行。」 站起身,他看向吴阿姨,「小景午饭应该还没吃,过会儿估计会饿,您提前给他准备点吃的,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吃甜的,冰箱里我之前买的小圆子还没吃完,您看看过期没有,没过期就拿出来给他煮一点,加点糖,给他卧两个鸡蛋,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听人啰嗦,您时不时上去看看他,让他知道家里不止他一个人就行,噢对了,等他醒了,您让鲁道夫上去陪他吧,有鲁道夫闹腾,他心里会好受许多。」 自觉没什么再要交代的了,宋思尔转身握上门把手,拧开门之前,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回过头,「今天我过来的事,您就别跟他提了。」 吴阿姨正在默记他交待的东西呢,闻言便是一愣,「不能提?」 「是啊。」宋思尔低下头笑笑,语气含着一丝的无奈,和一丢丢不太容易被人察觉的宠溺,「省得他知道了……更生气。」 「可是……」吴阿姨欲言又止。 宋思尔却已不愿再多言,朝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别墅门口,他的神色便彻底冷了下来。 这些日子宋文煊的小动作他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只在背地里教他做人,没在明面上撕破脸无非看在宋诚的面子,维护这个家仅剩的体面。 而现在…… 门关上,引擎的轰隆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吴阿姨不明所以,轻轻嘆气,摸了摸鲁道夫的头,「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唉……」 鲁道夫也不知道两个主人在搞什么,尾巴耷拉下来,委委屈屈地说一声,「呜~~~」 *** 墙上的始终滴答往后旋转,时间来到深夜时分,辛喜一脸困顿地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就见宋文煊正坐在办公桌后头,焦头烂额地处理一堆文件。 这段时间文景好像水逆,新业务很难开展,老业务陆续爆出问题,严格来说,似乎自打陈先生休假在家离开文景之后,文景的业务就开始变得不太平顺,高层们焦头烂额,底下的员工也不轻松,辛喜听见他们私下闲聊,都说陈先生好像文景的守护神一样,镇守一方水土,他一走,公司立马出问题。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们实在不想继续加班下去啦! 辛喜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他给陈先生发邮件,也给陈先生发消息,可陈先生不仅不看他的邮件,就连他的简讯也不回復,辛喜开始思考他要不要抽个空上门去找人。 回过神,辛喜把刚刚拿到手的一份新文件,放到宋文煊的办公桌上,宋文煊察觉出动静,朝他望过来。 「这回又是什么?」 「是泰丰那边,想要终止跟我们的合作。」 辛喜望着宋先生眼底的青黑痕迹,望着他乱糟糟的头髮,和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心里的情绪着实有些复杂,他一方面为陈若景感到痛快,另一方又觉得……何苦来哉? 宋文煊的脸上却是近乎麻木的【果然又是如此】的表情,他把那份文件从桌上拿起来,一边查看,一边问辛喜,「终止的原因呢?」 「说是公司接下来的侧重点有所变化,业务线调整……」 「又是业务调整!政策没有大变化,一直盈利的业务说砍就砍,这理由煳弄谁呢?!」不等辛喜说完,宋文煊把文件往桌上一摔,胸口遽烈地起伏。 他的情绪来得太快,又太勐烈,辛喜着实给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宋文煊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他按了按眉心,重新坐回去。 「小景呢?」过了一会,他忽然问。 辛喜没听清,「什么?」 宋文煊眸光闪了闪,最后还是低着头,把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们家陈先生呢?他知道公司现在什么情况吗?」 「他?」辛喜犹豫了一会说:「应该知道吧。」 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那他……」宋文煊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说:「算了。你回去做事吧,我再想想办法。」 辛喜就「哦」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犹犹豫豫地说:「宋先生,我觉得这个有可能跟那个谁有关系,您看您要不要……」 宋文煊当然知道这个事是谁做的,他又不瞎?但要他朝那个人低头,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简单点。 「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不该你管的不要乱操心。」 「……」 辛喜给他说得噎了噎,点点头,出去了。 ……你为他好,也得他领情才行。 *** 另一头,桑远才在经歷漫长的康復和復建的过程之后,终于出院,陈若景的肩上的担子也随之彻底卸了下来。 无所事事。 第142页 赋闲在家。 一直忙碌的人陡然空闲下来,很容易感到无所适从,陈若景也不例外,但跟旁人不同的是,他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对自己心态的调整能力也不弱。 他在卧室里待了三天,听歌、撸狗、发呆、睡觉……然后从某一天开始,他就被窗外的春光吸引了注意力—— 南国的四月草长莺飞,巨大落地窗外是暮春时节的大好春光,早樱的花瓣犹如漫天的大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散落,淡粉色的花瓣将这一小片天地衬托得恍若仙境,陈若景戴着耳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他决定不辜负这片大好春光。 他爱上了听着摇滚,看着樱花雨,在小区里跑步的感觉。 失恋、失业所带来的的阴影也随之从他的头顶上彻底消散。 在小区里跑了几圈,陈若景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走进家门,放在裤兜里的手里就响了起来。 桌子上放着吴阿姨刚刚给他沖泡好的蜂蜜水,四十多度的水温刚好入口,甜丝丝的味道很容易让人心情愉悦。 陈若景一口饮尽,把手机举到耳边,按下接听,然后他就听见祁文睿的声音从电话的听筒里传出来。 祁文睿的声音也是愉悦的,听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听说你失业了?」祁文睿揶揄他说。 陈若景轻笑,抬脚走到落地窗边,「怎么?你有工作要介绍给我啊?」 「哈哈……」祁文睿笑着说,「拉倒吧,你这种层次的人才,我可僱佣不起。」 「是吗?」陈若景笑着说,「打半折你也不要?」 「拉倒吧,让你给我打工我怕折寿,」祁文睿笑了起来,又说,「不闲扯了,你这几天在家忙什么呢?看新闻了吗?」 「嗯?新闻?」陈若景说,「什么新闻?」 鲁道夫在这时咬着飞盘朝陈若景跑过来,把飞盘丢在陈若景脚边,鲁道夫就坐在地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陈若景轻轻嘆气,矮下身捡起飞盘,朝远处一扔,鲁道夫立刻兴奋起来,呜旺一声跑出去接。 「刚刚出来的新闻,还热乎着呢,建议给你老爹打个祝福电话吧,趁他现在还有心情看手机。」 -------------------- 这周有榜单任务,明天加更一章!明天见! 第88章 偶像亲签get! 陈若景脑筋转得很快,一下子弄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你是说……」 鲁道夫回来了,它把飞盘丢在陈若景脚边,仰着头看着他,陈若景却没心思瞧,所有心思都集中在了祁文睿的回应上。 祁文睿给他的回应是一声轻笑,他说:「是啊,利时跟南方美人签订正式收购协议了,哈哈……这下南方美人这颗炸弹,算是被你那个倒霉老爹彻底抱在怀里了……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的确是个好消息,陈若景点点头,想要附声,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他的心跳是缓了很多个节奏的慢拍,头脑一阵恍惚。 南国的四月草长莺飞,陈若景发现自己的目光穿过落地窗,落在树枝上的一只七星瓢虫身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视觉上,鲁道夫不满的呜旺声他没有听见,祁文睿的絮叨声也离他越来越远。 瓢虫飞走了,小小的身影在如雨的落花中穿梭,很快消失不见,陈若景慢慢地回过神,听见祁文睿问他,「怎么了?高兴傻了?」 陈若景说,「不是……」 但他依旧觉得恍惚,有种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实的感觉,又过了一会,他问祁文睿,「你准备什么时候公布那份文件?」 祁文睿高兴地说,「就这几天吧,不着急,先让他高兴一阵子。」 「欸,对了,」说着,祁文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爸今天上午给我打电话了,约我喝下午茶,欸,陈若景,你觉得他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啊?他该不会已经知道我们正在做的事了吧?」 陈若景哪里知道呢?他摇了摇头,祁文睿便自说自话地推导起来。 可那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分析却好像隔着一层玻璃罩子一样,落进陈若景的耳朵里,就变成无意义的嗡嗡噪声,鲁道夫坐在地上看着他,黑亮的狗眼里写满了期待,陈若景扶着膝盖慢慢地蹲下身,然后他抬手去摸鲁道夫的狗头,又勾起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 老实说,在此之前,陈若景也曾设想过很多个得知陈察即将完蛋的消息时,自己会有的反应,高兴、狂喜,亦或其他……既为自己谋划了十多年的计划终得实现,也为他逝世的母亲终得安宁。 可说实话,真到了这一刻,看着从地平线下头露出来那线曙光,陈若景却只觉得恍惚,朦胧和不真切。 很长时间过后,嗡嗡消失了,玻璃罩子被拿开,陈若景终于迴转过来,鲁道夫还在看着他,两只眼睛圆熘熘、黑黝黝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陈若景把飞盘从它嘴里接过来,又站起身,用力将飞盘丢得老远。 鲁道夫呜旺叫唤一声,摇着尾巴,撒着欢跑远了,陈若景静静地看着它的背影,轻轻扯动嘴角。 陈察真的快被他搞死了。 真是……大快人心。 祁文睿对此一无所知,很久之后,他终于给自己的分析划上圆满的句号,逻辑形成闭环,他告诉陈若景,「时间不早了,我得去赴我老爹的约了,祝我好运吧。」 第143页 「嗯。」陈若景说,「好运。」 电话挂了,陈若景站在窗边发了一会呆,然后他走回玄关,穿上跑鞋,把遛狗绳重新栓到鲁道夫的脖子上,把耳机重新塞回自己的耳朵里。 吴阿姨在他后头喊,「又干嘛去?」 陈若景回,「再跑一会,半小时就回。」 闲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陈若景赋闲在家半个多月之后,桑妍终于结束她的全球旅游,回到s市。 说起来有点好笑,桑妍全世界转了一圈,最后选定的结婚地点竟然在s市,她跟霍宇初次相识的地方。 那是一幢分外豪华的私人别墅庄园,进门有喷泉,屋后有泳池和大花园,桑妍朋友的单身派对在这里举办,桑妍的婚礼也即将在这里举办。 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头一件,选婚纱。 事实上,早在开始全球旅游之前,桑妍已开始她的婚纱挑选之行,几个国际老牌的御用设计师都收到了她的订单,而在她结束旅游之后,此前的订单也大都完成了初步的设计和大体的制作,于是桑妍回到s市的头一件事便是将这些人约来卜居山庄,进行婚纱试穿。 陈若景作为一个闲着也是闲着,闲着不如废物利用的闲人,便被她拉过来当评审员。 陈若景赶来卜居山庄时,桑妍已经试穿过十多条婚纱了,十多条婚纱她都不太满意,隔着门板,桑妍的声音不甚清晰,陈若景依稀听见「眼神不好」,「不用你帮忙」的零星字眼,听着语气是不太友善的,陈若景正犹豫该不该往枪口上撞,面前的木门突地被人从里头离开。 下一秒,低着头的霍宇,出现在陈若景的眼前。 瞧着颇有些可怜。 偶像这样难过,陈若景哪能不动容? 「怎么了?」 「……没。」 「……」 陈若景不太擅长跟人搭讪,安慰人这样的技术活他更是半分没有掌握,他一贯的处事原则是,你不说,我不问,你想说,我就听。 这样的准则到了偶像这里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见他不欲多谈,他便朝他点了点头,抬脚准备离开,霍宇却又忽然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在他身后问他,「你说,女人为什么会那么容易生气啊?」 陈若景脚步顿了顿,回过头,——可他一个弯到不能再弯的弯男,哪里知道女人们的心思? 「或许你可以试着去问问她?」他真心诚意地建议。 「……」霍宇没有立刻回答。 旁边有软皮沙发,也有刚刚沏好的红茶,地上铺着花纹反覆的厚实地毯,头顶悬着吊灯,这座庄园的装修风格厚重而古朴,是上个世纪老一派的审美风格。 霍宇挪了几步,往软皮沙发上一坐,脑袋垂着,两只手搭在大腿上,瞧着特别丧气,「我要能问出来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 「唉,我实在太笨了,什么都不懂,可我真的不明白,夸她好看也有错吗?她本来就长得很好看啊……谈恋爱好难啊,结婚也好难……」 这话陈若景很能感同身受。 的确,谈恋爱难,结婚更难。 陈若景在他旁边坐下来。 他们身后的小窗是满院的白色蔷薇花,窗户开着,风里有浅淡的花香,他们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霍宇忽然说:「妍姐她……是不是不太愿意跟我结婚啊?」 陈若景侧头看他,他又说:「这事其实怪我,要不是我当初……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他捂住自己的脸,样子瞧着有些崩溃,过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转圜过来了,对陈若景说:「欸算了,不说了,我没事,你快进去吧,别让她等久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陈若景想起了什么,在他身后喊住他,「你等一下。」 霍宇转头看他,陈若景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又朝霍宇比了一个手势,「麻烦再稍等我一下。」 他找到庄园的僕人,问对方要了笔和纸,再回到之前的地方,把纸和笔递到霍宇跟前。 「可以要个签名吗?」陈若景略有些忐忑。 「……」 石化了大约半分钟,霍宇从他的手里接过纸和笔。 「给亲戚家的小孩吗?」霍宇猜测。 「嗯?不是。」陈若景否认。 「给朋友?下属?」霍宇还是不太能搞得清楚状况。 陈若景依旧摇头,霍宇就不敢再多问了。 他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的,大公司的大总裁,手下管着几万人,经手的项目都是千亿级别,这样的人不是他这样的小明星可以结识的对象,刚才要不是情绪上头,他哪里敢喊住他?更别提跟他说那么多废话。 「签个名字就行,还是需要加上to?」 兔?什么兔?兔头吗?好像……也挺可爱的。 「不麻烦的话,麻烦帮忙画一个吧,只画兔头就行,不用加身子,太麻烦了。」陈若景真诚地道。 「……」霍宇张了张嘴巴,然后他说,「……好。」 霍宇的字写得很好看,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洒脱和不羁,他的画却委实不太能过关,那画上画的头与其说是兔头,倒不如说是骷髅头,歪歪扭扭,带着诡异的萌感,陈若景却很容易被满足。 偶像亲签,get! 第144页 他高高兴兴地从他手中接过笔和纸,道了谢,道别离开。 -------------------- 后天见! 第89章 婚礼上的意外来客 房间里,桑妍正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呢,见陈若景进来,她便立马提着裙摆朝他跑过去,又探出头,朝门外看了看,「走了吗?」 陈若景说:「谁?霍宇?」 桑妍点头,陈若景,「走了。」 桑妍登时松一口气,「走了就好。」 陈若景意识到了什么,问她,「什么意思?故意赶人走?」 「可不嘛,废了老大劲了。」桑妍往椅子上一瘫。 「为什么啊?」陈若景不理解。 「还能为什么?」桑妍抓狂地说,「新娘穿婚纱的样子不能给新郎看到,会不吉利的,这都不知道?你不是gay吗?」 「这跟gay有什么关系?」陈若景不乐意给她嫌弃。 桑妍却没再理他,招唿身边的人帮她换衣服,自顾自地说道,「好好的,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过来,吓我一大跳。」 「所以你有意刁难人家?」 「是啊,不然怎么把他赶走?」 「或许……你可以试着跟他实话实说?」 「呸,这么明显的事还要我说,我才不干。」 「好了,别废话了,帮我看看这条婚纱,怎么样?好看吗?」 抛开故意刁难霍宇的那十多条婚纱不谈,桑妍这天正经试过的婚纱也不下数十条,从上午九点一直到晚上五点,她几乎一直在重复安排人联繫品牌店,让人给她送婚纱的动作,终于在晚上的五点多,她碰见了那条让她过目不忘的婚纱。 那是一条分外华丽的衣裙,镂空的蕾丝、繁复的褶皱,钉珠、亮片、绣花……每一处都阐述着精緻,每一处都阐述着华贵,也只有桑妍这种长相明艷,气场强大的女人才能够穿的出来。 此前提及婚姻时,桑妍都是一副【无所谓】【都可以】的状态,可真到了穿着婚纱站在镜子前的那一刻,她也忍不住怔愣。 她长久地站在镜子前,长久地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她回过头看向陈若景,说, 「小景,姐姐真的要结婚了……」 桑妍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陈若景微微有些怔愣,没想到向来大大咧咧的桑妍,也有如此感性和细腻的一面。 但他又想,他是可以理解桑妍此刻的心情的,这是一种跟他得知利时终于决定收购南方美人时,非常相似,非常雷同的心情。 ……期待了那么久的东西终于要拿到手,总觉得不真实。 陈若景觉得好笑,也颇有些感慨,他以为桑妍答应跟霍宇结婚,完全出于外部环境的要求,却没想到这女人竟还拥有口是心非的特质。 抬脚走到桑妍身边,陈若景按着她的肩膀,又掰着她的肩膀令她转过身,去看镜子里的她自己,然后他便指着镜子里的女人问桑妍,「知道那里头的大美人是谁吗?」 桑妍没有回答,陈若景便凑到她耳边,放低了声音,「是大明星霍宇未来的妻子。」 桑妍眼眶一热,差点泪崩给他看,陈若景轻轻笑了笑,继续道,「也是仅次于我母亲,仅次于你母亲,仅次于我外婆,仅次于你奶奶……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子。」 桑妍差点笑出声来,回过头赏了他一拳,「能把那么多仅次去掉吗?一点诚意都没有!」 陈若景抿唇笑了笑,递给她一张纸巾,「别哭了,哭起来都不像你了,你这么美,霍宇肯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 「嗯。」陈若景点头,「千真万确。」 霍宇的父母此前已经来过s市一趟,双方家长见面,气氛融洽,那之后便是选结婚地点、选结婚仪式、选婚纱……再然后还有拍婚纱照、请证婚人、请司仪、写请柬、发请柬。 陈若景自己结婚的时候嫌麻烦,一切从简,……去民政局拍一张照片,扯一张证,回来吃了一顿饭,做一场爱,事情便算结束了,而现如今,他陪着桑妍从头到尾重新走一遍流程,竟也觉得……别有趣味。 列表上列举的大事小情拢共八九十项,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事,令人头皮发麻。 可随着事情一件件事被完成,一项项列表被点灰,他的心中也随之产生一点点不太明显的紧迫感觉。 而等到最后一件待办事务也被打上勾之后,陈若景忽而有些怔愣。 日头渐渐西沉,橙黄色的光落在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波光粼粼的泳池水轻轻晃荡,花园里的花一簇簇盛放,玫瑰、芍药、绣球……夜风吹微,花枝轻颤,长桌、酒水、捧花、灯光…… 桑妍真的要结婚了。 隔天是个大晴天,也是桑妍婚礼举办的日子,像是为了应景,陈若景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就收到许多条新闻推送。 南方美人财务作假、利时陷入空前的债务危机……来个各大媒体的财经报导好像纷纷扬扬的雪花片一样,几乎将陈若景的淹没。 经歷过上一次的冲击,陈若景没花多长时间便接受了眼下这一项事实,脑海里浮现陈察求爹告娘、焦头烂额的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又绵密不绝的欣喜和愉悦感觉浮现在陈若景的心头,令他神清气爽,走路的脚步都松快不少。 吃早餐的时候,陈若景收到祁文睿给他发来的消息,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恭喜」两个字。 第145页 陈若景一勾唇角,回给他:「同喜。」 吃完早餐,他换上提前预定好的西装,一身轻松地动身往目的地赶去,他在半道上接到陈察的电话,放着没接,电话响了许多遍,密集的频率几乎昭示着那头的心急如焚,陈若景优哉游哉地看着窗外的接听,跟着听了许多遍手机铃声。 周叔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疑惑,陈若景勾着唇角,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专心开车,周叔便转过头去了。 又过了一会,陈若景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叶敏。 陈若景跟她就更加没什么话好说了,——他甚至连奚落的话都懒得跟她说,浪费时间,依旧放着没接,又过了几分钟是陈若飞。 陈若景一愣,片刻的踟躇过后,电话自动挂断。 几分钟后,车到达目的地,手机叮咚响了一声,陈若景点亮屏幕,看见陈若飞给他发来的简讯。 「刚刚电话不是我打的,哥你不用管。」 这是除夕那晚的争吵之后,陈若飞第一次主动跟他联繫,陈若景说不好自己这会儿心里是什么感受,好在眼下,他有其他更加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忙,于是他没管这条简讯,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这日天气晴好,温度宜人,花香熏人慾醉,等候在别墅门口的服务生穿着统一的纯黑色燕尾服,别着喜气洋洋的鲜红色玫瑰花,他们的脸上也带着笑意,看见迈凯伦,他们便精神抖擞地走上前,拉开车门。 「陈先生,您来啦。」 陈若景被他们感染着,刚刚沉下去的心再次活泼起来,「嗯。」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走下车。 从入口,到婚礼举办的地点,一路走来,沿途的道路上洒满了白色的花瓣,一个个半圆形的花门矗立在半空中,新鲜採摘下来花朵犹带着夜间的雨露,粉的、蓝的、红色……一朵朵簇拥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高矮的树丛里装饰着圣洁的白纱和零星的小灯,肉眼所见,到处都是温馨,到处都是精緻,到处都是浪漫。 婚礼规模不算大,陈若景拿着请柬签到时,乐队到场了,小提琴声音缓缓地流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群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块,或闲谈,或闲坐,桑远才来了,梁秘书也到场,陈若景跟桑妍的父母打完招唿,看见霍宇的父母拘谨地站在一处,客气地同周围的人闲谈,脸上的喜庆和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婚礼还没开始,服务人员紧张而有序地忙碌,陈若景的座位在第一排,桑远才和梁秘书旁边,他抬脚走过去。 日渐渐渐高了,婚礼的时间正在逼近,十一点差三分,伴娘们相继到了场,伴郎们也在逐个就位,现场的宾客来了七七八八,桑远才和梁秘书不知何时也在陈若景身边落了座。 桑远才朝陈若景搭话,他已经听说陈若景失业,目前正待业在家的事情了,他问陈若景最近在忙些什么,有功夫的话,不如来环宇给自己帮忙。 陈若景偏过头去看他,桑远才呵呵笑了笑,「……人老了,精力跟不上了了,不能再跟你们小年轻一样去拼咯。」 事实上,早在还没出院时,桑远才就察觉出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但他见陈若景那样忙碌,所以还是强撑着病体,将事情接了过来,他满心以为只要慢慢适应,自己就能恢復到先前的状态,却没想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 「……人老了,不服输不行咯,怎么样啊,小景?要不要考虑来给外公帮帮忙啊?」 陈若景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忽闻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自己的右前方传过来。 「桑老先生。梁秘书。好久不见。」 暗哑、低沉,已经有几个月不曾耳闻了,却还是轻易地击中了陈若景的心,让他的心为之轻轻一颤。 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陈若景缓慢地抬起脸,几个瞬间过后,他在满园的繁花里,看见那张时常入他梦的英俊面庞。 一阵风吹过来,他在风里对他露出一个笑。 「小景,你也好久不见了。」 -------------------- 后天见! 第90章 意外的婚礼i 的确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了,同几个月前相比,男人的眉眼冷峻一如当初,只是剪裁得体的西装西裤,替代了居家舒适的套头线衫和休闲运动裤,价值不菲的腕錶、擦得锃亮的皮鞋以及高高梳起的额发,则又替代了此前的板鞋、舒适和放松,于是那些刻意柔和下来的视线,那些刻意弱化了的气场便又重新恢復如初。 ……这一刻,陈若景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的宋晏从未存在过,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只是宋氏集团的太子爷,宋思尔。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陈若景礼节性地朝他打了声招唿,便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同一时刻,宋思尔也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了回去。 朝桑远才和梁秘书打完招唿,他便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向自己的座位,而他的座位,好巧不巧,恰好落在陈若景的左手边。 陈若景嵴背僵了僵,面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一瞬。 桑远才心虚地咳嗽,梁秘书淡淡笑了笑,宋思尔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是故意到你面前讨嫌,但你外公亲手给我写了请柬,梁秘书亲自给我送了过去,我不来说不过去。」 「……」陈若景偏过头去看他,宋思尔也在这时转过头朝他看过来,四道目光在空中相接,他们都不自然地挪开。 第146页 陈若景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干,喉咙有些发紧,此前被压抑、被冰封、被刻意忽略的心情则在此刻再次蠢蠢欲动,暗暗汹涌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拧开手上的矿泉水瓶,昂首喝了一口,放下水,他拧上瓶盖,然后他就听见宋思尔告诉他,「小景。你瘦了。」 陈若景忽而觉得难受,心里有点堵,还很闷,有想要哭的冲动,还有点想笑,他想要起身离开,最后还是忍住了,轻轻点头,一笑,「是么?」 「嗯。」宋思尔点头说,「瘦了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还喜欢熬夜?」 「是啊。」陈若景嘲讽地笑笑,目视前方,「还有点失眠呢,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十一点零五分,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所有人都已经就位,乐队在准备演奏,司仪在准备台词,证婚人到位了,双方父母也都露出紧张和期待的表情。 这时候,忽然有人小跑到司仪身边,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话,司仪的脸色慢慢变了,目光在场内环视一圈,然后他便拿着手机,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 现场因这个小小的变故而产生小范围的骚乱,一些人开始交首接耳交谈什么事情,宋思尔和陈若景却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们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淡淡地看着前方。 和煦的日光落在他们的头顶上,微凉的风驱散了热意,树枝轻颤,风里裹着花香,宋思尔无视陈若景话里的嘲讽之意,他仍是安静地坐着,嵴背挺直,两条长腿轻轻岔开,十指交叉放在腿上。 陈若景不是一般人,跟他周旋不能使用一般的办法。 他无疑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他的自信源自于他的个人能力,也源自于他过于优越的外貌,源自于他这些年的人生经歷,也源自于外界的评价……这也意味着,他认定了的事情,便很难再改变,想要改变,就只能依赖循循善诱的引导,不能依赖强制的灌输。 可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极度敏感,很容易缺乏安全感的人,这也意味着,他很容易怀疑自我,很容易陷入自我否定的旋涡,这是他童年的经歷造成的,不是凭藉理智可以克服。 …… 这是宋思尔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得出的结论,下面的一段话,也是他思考很久之后才想好的话术。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事情,小景,我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后来的事情,你呢?你有没有好好地去想一想?」 他转头看向陈若景,陈若景却没有看他,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的风景,下颌绷出锋利的弧度,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这是他在努力克制的表现。 倘若没有看见那只八音盒,宋思尔恐怕会以为他在克制自己的怒火,克制着自己,不去破坏婚礼现场,不去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将自己胖揍一顿的冲动,而现在,宋思尔清楚知道,他努力克制的,只是不断翻涌的心绪,那心绪里当然有怒,但更多的,大概还是满心的酸楚和被欺骗的委屈。 又一阵风颳过来,宋思尔低下头笑了笑,「你别生气,我没有其他意思,婚礼不是还没开始吗?我就随便跟你聊聊,你不觉得人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吗?固执已见的时候,认定的事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撼动,善变起来的时候,也可以今天跟你海誓山盟,明天就把刚刚说出口的话当风,忘在脑后。」 陈若景偏头朝他看过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思尔轻笑,偏过头看他一眼,又转过去,「字面意思,很难理解吗?上学的时候你就是年纪第一,脑子比一般人好用得多,你应该知道偏见会给一个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一叶障目,当局者迷的道理你也应该听说过很多遍,没有想过自己遇到类似的事情应该怎么办吗?没有想过跳出原有的视角,抛开故有的成见,再去看一些东西,结果可能会完全不一样吗?」 陈若景懂了,他扯唇笑了笑,看向宋思尔,眼睛里溢出嘲讽的笑意,「事到如今,你还想告诉我,你没有欺骗我,你跟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有意义吗?」 「有意义啊,你觉得没有吗?」宋思尔转过头,不躲不闪地同他对视。 陈若景微微怔愣,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后方传来骚动,回过头,他们就看见了桑妍。 ……穿白色婚纱,盛装打扮的桑妍。 桑妍提着裙摆,走进场地,不似人们意料之中的身形款款,落落大方,反倒是一脸愠怒,一脸仓皇。 她在入口的花门下短暂地停留,焦急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三十多人,然后她便锁定了陈若景,大步朝他走过来。 陈若景一愣,起身朝她迎过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桑妍咬牙切齿,「带我去找小霍!」 陈若景一愣,「什么?」 桑妍愤愤不平,「小霍他没来!霍宇这个王八蛋他竟然没来!他不想跟我结婚他怎么不早说?!以为谁稀罕跟他结婚吗?妈的!混帐!混球!渣男!敢逃老娘的婚,老娘这就阉了他去!」 陈若景有点懵,宋思尔则在这时适时地开了口,挺惊讶,「小霍逃婚了?小霍怎么会逃婚?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慢点说,把话讲清楚,我们才能尽快帮你找到人。」 桑妍也知道这时候越着急越乱,于是她强忍住怒意,理清楚逻辑,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讲给陈若景和宋思尔听。 第147页 她说几分钟前司仪来找他,说新郎到现在还没有入场,打电话不接,发简讯不回,整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司仪害怕对方遇上了什么麻烦,比如车祸、比如碰瓷、比如其他,桑妍也很担心,于是立刻给对方拨去了一个电话,却没想到霍宇连她的电话也不肯接,反倒是霍宇的经纪人蔚霜,刚刚拨打,电话就被接通了。 只是接通了霍宇也不说话,蔚霜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而当桑妍把电话从蔚霜的手里拿过来,刚说了一个餵字,他就挂断了电话。 桑妍懵了,下一刻她勃然大怒。 「……你们说他到底什么意思?!不想听见我的声音吗?!不想看见我?!不想跟我结婚?那他怎么不早说?你们说他这样有意思吗?嗯?我上赶着嫁给他是吗?!你们帮我问问他,你们问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忙些什么鬼东西!你们问他一定肯说,你们带我去找他……妈的,他不能这么对我!他不能这样!今天不管怎样,我都得把他找出来,今天不管怎样,他得给我一个交代!」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极为安静,乐队停止演奏,聊天的停下了话头,风不吹了,就连虫子都不叫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陈若景知道桑妍不乐意给别人瞧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于是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桑妍的肩膀上,然后他便扶着桑妍的肩膀,推着她朝外面走去,「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 桑妍也意识到了周围的变化,听见一些压低了声音的讨论,她的面上浮现出热意,咬着牙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陈若景抬脚跟在她身后,宋思尔想了想,抬脚跟上去。 走出花道,走出别墅大门,桑妍抱着胳膊站在别墅门口,陈若景掏出手机给周叔打电话,电话刚刚接通,宋思尔挂了电话,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我知道小霍在哪里了,跟我走吧。」 桑妍一愣,「在哪里?」 宋思尔不答,目光却是落在陈若景的身上的,「跟我来就知道。」 桑妍是知道宋思尔和陈若景的事的,也知道陈若景不愿看见宋思尔,不愿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的事,但老实说,她现在完全顾不上那些了,找到霍宇,问清楚他逃婚的原因,以及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揍得满地找牙,以泄她心头之恨的想法已经占满了她的脑海。 听见宋思尔的话,她便立刻点了点头,抬脚跟在他后头。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停在路边的迈巴赫,拉开后排座位的门,宋思尔替桑妍整理婚纱,又帮她把整理好的婚纱堆放到后排座位上,然后他便回过头看向陈若景,说,「一起吗?」 陈若景举着手机站在路边。 电话接通了,周叔问他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临时要用车,陈若景看看站在迈巴赫旁边的宋思尔,又看看坐在车后排的桑妍,一阵风吹过来,桑妍降下车窗一脸烦躁看向他,「磨叽什么呢?赶紧过来。」 陈若景抿了抿唇,告诉周叔,没事打错了。 挂了电话,他抬脚走到迈巴赫旁边,拉开副驾驶的门,他朝宋思尔点了点头,「谢了。」 宋思尔勾唇一笑,「客气什么。」 -------------------- 宋思尔:计划通! 后天见! ps:下章主cp戏份很少很少,请谨慎购买。 pps:求一波海星、评论和收藏! 第91章 意外的婚礼ii 霍宇的单身派对在夸父livehouse举行,从昨天晚上的八点多开始,一直闹到凌晨都没有停歇,过了凌晨两点多,大家都有些累了,于是慢慢散去。 这中间许多人见过霍宇,也都纷纷表示,他的状态很正常,非常正常,没有忽然而来的失落,也没有忽然而来的怅惘,没有忽然而来的暴力,也没有忽然去反社会。 总而言之,截止到凌晨两点多为止,霍宇还是从前的霍宇,咋咋唿唿,毛毛躁躁,有点小缺心眼,但整体还是阳光的,还是开朗的,还是个惹人喜爱的好孩子。 所以得知他逃婚的消息时,所以都跌破了眼镜。 第一个发现他不正常的人是夸父的服务生。 早上五点多,睡懵了的服务生闭着眼镜起床去尿尿,回来的时候路过三楼的平台,不留意向下瞥了一眼,然后他就看见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出现在一楼的主舞台上。 早上六点多钟,livehouse尚未开业,这天也没有邀请任何人前来表演,舞台上怎么会有人? 服务生怀疑家里进了小偷,亦或来了其他心怀叵测的人,他四下看了一圈,最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根用旧了的棒球棍。 他提着棒球棍,壮着胆子下了楼,狂吼一声,按开灯,然后他就看见霍宇一动不动地坐在舞台上。 服务生松一口气,更多的却是懵,他放下棒球棒,走向舞台边,「小霍?你不睡觉,坐在这里干什么?」 霍宇说,「睡不着,过来坐坐。」 他坐在舞台边沿,一条腿垂着,一条腿曲起,两只胳膊圈起来,下巴搭在膝盖上,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好像一整晚没休息。 服务生此时还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只当他快要结婚了,感到紧张,闻言便是笑笑,两只手晃荡着棒球棍,说道,「还有几小时就成豪门赘婿了,会紧张也是人之常情,嘿嘿,理解,理解。」 第148页 说完这话,服务生便晃着棒球棒,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听见霍宇在他身后轻嘆一口气,「哥,你也觉得我跟妍姐结婚是图她的钱,是不是?」 服务生愣了愣,回过头,却仍是笑嘻嘻地,说道,「怎么可能?!我们小霍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霍宇抬起头,眼睛亮了亮,服务生却又嘿嘿笑了笑,「当然还图她的人啦……又能抱得美人归,还能提前发歌,这么好的事哪里找啊?哈哈……哎呀,你小子命可真是好啊,我们这些人可真是羡慕不来啊……」 服务生说完话,晃晃悠悠地走了,霍宇的眼睛却是彻底暗了下去,他把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很长时间都没再说话。 九点多,距离婚礼还剩两个小时,其余人陆陆续续起了床,霍宇却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室内,他却好似石化了一般,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直到这个时候,服务生们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们开始给谭胜打电话,接连拨去好几个,硬生生把睡得正熟的谭胜从睡梦中喊起来。 …… 宋思尔给谭胜打电话的时候,后者正一脸毛躁地坐在霍宇旁边,耐心性子问他在搞什么飞机。 「为了钱也好,为了人也罢,你管别人怎么想呢,你自己心里明白不就得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可霍宇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摇头,「你不懂,谭哥,你不懂。」 十二点钟,这个城市的每条道路都被穿梭的车辆堵得满满当当,宋思尔一边开车,一边将他方才从谭胜口中探听得来的消息,讲给陈若景和桑妍听。 陈若景凝眉,透过后视镜去看后排的桑妍,桑妍扯了扯嘴角,转过头看向窗外。 又过了半小时,车抵达目的地,宋思尔停好车,推开门出去,他走到后排座位,打开车门,帮桑妍把衣裙下摆整理出来,又扶着她走下车,他还想扶桑妍进门,桑妍却已提着衣裙,风风火火地走进巷道。 巷道曲折,车开不进去,十二点多,正值饭点,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桑妍的出现很快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也很快引起小范围的骚乱,她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大步朝前走去。 衣裙上头的蕾丝被路边的树枝挂住,她毫不顾惜,蛮力扯开,华丽而繁复的蕾丝被锋利的树枝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要掉不掉地缀在她的身后,她便索性将之全部扯下来,丢进路边的垃圾桶,然后她便提着短了一大截的裙摆,继续大步朝前走去。 走到livehouse门口,她用力推开门,一眼就瞧见悬着两条长腿,坐在舞台边沿的霍宇。 霍宇还穿着昨天晚上参加单身派对的黑色立领小西装,剪裁合身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22岁的小年轻,即便一晚上不睡,面色依旧健康,精神依旧奕奕,稍显凌乱的头髮更是让他的身上多了一种此前没有的不羁和洒脱,可这副原本让桑妍看了只会觉得小鹿乱撞,心动不已的画面,此刻却只让她感到无边的愤怒。 ……老娘傻不愣登地在婚礼现场出丑,你却坐在这里发呆?找死! 怒意涌上心头,桑妍二话不说,脱了自己的高跟鞋,就朝着他的方向砸了过去。 「霍宇,我他妈杀了你!」 高跟鞋砸到霍宇的脑袋,在他的脑门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桑妍犹嫌不过瘾,脱了第二只也砸过去。 霍宇起先只是觉得懵,听见桑妍的声音,看见桑妍的身影之后,他就彻底愣住了。 桑妍穿着婚纱,拿着捧花,怒气沖沖地冲上舞台,她挥舞着捧花,照着霍宇的脑袋、胸口、肩膀、胳膊……便噼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霍宇抱着脑袋四下躲,桑妍便挥舞着捧花,提着裙摆跟在他后头追,银叶菊的叶子掉在地上,黄玫瑰的花瓣掉在地上,落新妇的白色细碎花瓣更是掉的到处都是,桑妍犹嫌不过瘾,整个捧花朝着霍宇砸了过去。 花束砸在霍宇的侧脸上,修建得稍显尖锐的枝叶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一条浅浅的印子,霍宇嗷呜叫了一声,喊道,「妍姐,你轻一点,好疼啊!」 桑妍冷哼,「疼才好呢,打你就是要你疼,不然我打你干什么?!」 桑妍再要举起手,霍宇下意识背过身,桑妍,「不许躲!」 霍宇不敢躲了,他撇开脸,桑妍,「不许藏!」 霍宇便抿着嘴唇,笔挺挺地站着,桑妍终于如意,又一番踢搡打骂之后,她终于歇力,停下手,「解释!」 霍宇搓着自己的胳膊,委委屈屈的,「妍姐……」 桑妍冷笑,「别喊妍姐,妍姐不配!」 霍宇赶忙放下手,试图去拉桑妍的手,却被桑妍避开,「别动手动脚的,我跟你不熟!」 「不、不是,妍姐,」霍宇着急说,「是我,我配不上你。」 桑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她说,「是,是你配不上我,你当然配不上我,我桑妍瞎了狗眼,才看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前些天怎么跟我说的,嗯?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怎么跟我说的?说你喜欢我,说你等不及想要娶我,然后呢?说翻脸就翻脸,说不来就不来!你配不上我,你今天才知道你配不上我的吗?你早干嘛去了?你昨天怎么不说?你前天怎么不说?非要让我在那么多面前出尽洋相,你才开心?」 第149页 霍宇疯狂摇头,试图解释,桑妍视而不见,「你知道我昨晚几点睡的吗?你知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着你说的那些话,激动到睡不着觉吗?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几点起床的吗?你知道我脸上这个妆化了多长时间吗?你知道我为了穿这身婚纱已经几个月没好好吃饭了吗?你他妈的今天才知道你配不上我,你早干什么去了?」 霍宇眼眶红了,他看着桑妍,拼命摇头,「不、不是,不是那样的,妍姐,不是那样的……」 桑妍咬着牙,「不是那样是哪样?你倒是解释啊?早干什么去了?」 霍宇嘴唇嗫嚅着,他说,「妍姐,我没骗你,我不是狼心狗肺,我没有翻脸不认人,妍姐,我、我喜欢你,我想娶你,我想跟你结婚,我昨天晚上也没睡觉,我一直在想着你……」 这下子就连桑妍也绷不住了,眼泪就要掉下来,她强忍着,声音里却已染上了哭腔。 「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你把我一个放在婚礼现场?你喜欢我你让我大老远跑来这里找你?你喜欢我还说什么你配不上我的屁话?我看【你喜欢我】才是屁话!你哪里喜欢我?哪里来的酸鸡随便说几句酸话你就信以为真,把我一个人丢在婚礼现场,不跟我结婚,你喜欢的到底是那只酸鸡,还是我?」 霍宇着急了,他说,「当然是你,妍姐,我喜欢的当然是你,可、可他们也没说错啊,上回发生那样的事情,网上那么多人,他们说的那些话,我真的不想……我真的害怕……你爷爷已经因为我们的事住过一次医院了,我害怕那些人……我怕他们知道我们结婚之后,还会那样说你,说你爷爷……我怕爷爷再被他们气到,妍姐,我……」 桑妍笑了,却比哭还难看,她点着头,「是,你这个也怕,那个也怕,你什么都怕,最不怕的就是看我伤心,看我难过!」 话没说完,桑妍就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崩溃地大哭起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早起好几个小时化的妆这下子算是彻底玩完,她也不在乎,抬手摸一把眼泪,让白色的粉底和黑色的眼线混合得更加均匀。 「我问你霍宇,」很久之后,她渐渐止住哭腔,缓慢地唿吸,对霍宇说,「这个问题我之前也问过你,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今天不管你怎么回答,我都不会再问你第二遍——」 「你今天到底还要不要跟我结婚?」 -------------------- 大家还有多余的海星吗?求投喂! 下周见! 第92章 意外的婚礼iii 霍宇没有立刻回答,他低着头,似在斟酌答应的话语,也似在思考拒绝的方式。 桑妍的心便彻底沉了下去,她黯然一笑,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就发现自己的裙摆被人拉住了,回过头,她就看见了霍宇。 霍宇一手攥着她的衣裙下摆,一手握拳,他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分明超过186的大个头,到了桑妍面前,却似个年幼的孩童一般,满脸写着委屈。 桑妍从前觉得他这副模样有趣,现在却只觉得烦躁,她用力扯自己的裙摆,没能扯开,于是沉下嗓音,对霍宇说,「放开。」 霍宇摇头,「不放。」 桑妍差点给他气笑了,再次沉下嗓音,「放开。」 霍宇仍是摇头,「我不。」 桑妍冷下脸,「我数一二三,你再不松手,这条裙子我就不要了,你知道我,这样的事我做的出来。」 霍宇一愣,桑妍已经开始倒计时,「三,二……」 桑妍的肩膀上披着陈若景借给她的西装外套,倒计时没数完,她便开始扣那件外套的纽扣,倒计时结束,外套的三粒纽扣全部扣上,桑妍反手去解婚纱的腰带,繁复的丝带抽出来,整条重量不低的衣裙便直直往下坠。 霍宇吓了一跳,赶忙松开手,「妍姐,你别……我就是……我就是……我没有,你给我一点时间,你让我好好……」 没等他说完,桑妍已轻车熟路地解了自己的腰带,又十分熟稔地拉开拉链,她把那条她千挑万选方才选出来的华丽衣裙脱下来,丢在地上,然后她便光着两条腿,赤着两只脚,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 霍宇在后头喊她,她听而不闻,迳自走到livehouse门口,停在陈若景面前,仰起头,「小景,带姐姐回去。」 陈若景看一眼仍在犹豫的霍宇,略有些摇摆。 方才的一幕他已看在眼里,老实说,其实他能够理解霍宇的踟躇,也能够理解他的担忧,接管环宇的业务这么长时间,他也有幸见识了许多奇怪的逻辑,无脑的跟黑。 虽然提前已经做了很多预案,但可以预见的一点,两人结婚的消息放出去之后,不管他们怎么控评,怎么引导,网络上肯定还是会涌现一大波从各个角度抹黑这段婚姻的言论。 环宇的股价、桑远才的心情也多多少少会受到此次事件的影响。 但同样地,他也能够体会桑妍的委屈,理解桑妍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迟迟等不来自己爱人的心酸。 两相权衡,他决定帮亲不管理,「……好。」 宋思尔问服务生要了一双棉质拖鞋,陈若景弯腰替桑妍穿上,然后他便扶着桑妍的肩膀,带着她朝外头走去。 陈若景的西装外套足够长,足够没过桑妍的腿根,但她一脸哭花了的妆容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从livehouse门口到巷口,一百多米的距离,他们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第150页 终于走到巷口,他们看见宋思尔的车。 宋思尔的车仍是停在路边,走到车旁边,陈若景让桑妍稍微等自己一会,然后他便回过头去找宋思尔。 宋思尔正立在他身后,见状他便抬手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他,说,「你送她回去,这头的事我来想想办法。」 陈若景这一刻前所未有地觉得宋思尔这个人可靠,这种感觉他只在曾经的宋晏身上感受到,同一时刻,他也想到了宋思尔几个小时前同他说得那番话:偏见能够给人带来哪些影响?跳出原有的视角,抛开固有的成见再去看一个人,是否会有不用的收穫? 但当下的场景显然不允许他就此事去做更深层次的联想,于是他只是朝宋思尔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要离开。 宋思尔在他身后说,「不谢。慢点开。注意安全。」 陈若景脚步一顿,点头,「嗯。」 上了车,陈若景发动车子,踩下油门—— 正午时分刚过不久,马路上依旧拥堵不堪,车速提不上来,陈若景耐着性子,慢慢开着。 透过后视镜,他看一眼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桑妍,一些话已经涌到他的嘴边,又被他强忍了回去。 过了一会,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他在心里组织好语言后,告诉桑妍,「小霍他年纪还小,遇到事情难免会乱了阵脚,你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去好好想想,他一定能想通的。」 桑妍表情淡淡,「怎么你也替他说话?」 陈若景一噎,「我不是替他说话,我只是觉得……」 桑妍一笑,「……可惜?」 陈若景凝眉,桑妍冷笑一声,「我还觉得你没跟宋大少爷在一起可惜呢,你怎么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若景抿着嘴唇,不说话了,桑妍抹一把自己的脸,说,「对不起,小景,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若景说,「没关系。」 便是在这时候,透过车右窗的后视镜,陈若景看见一条黑色的人影从巷道深处沖了出来。 那个人跑得很快,比拥堵的车流快得多,人影起初很小,很快占满整个后视镜,陈若景辨认出那人的身份,心头微微动了动,偏头去看后视镜里的桑妍。 桑妍正低着头髮着呆,陈若景便慢慢压下车速。 五公里的车速比老头老太太散步的速度快不了多少,没过多长时间,霍宇便跑到了他们的车旁边,又很快超过他们,来到他们的正前方,张开双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桑妍这时才回过神,她吃了一惊,陈若景却已经踩下剎车,又降下了车窗,车的正前方,霍宇捧着那束四分五裂的手捧花,单膝跪在了地上。 银叶菊残破不堪,黄玫瑰枝叶凋零,霍宇却将之牢牢地抓在手上,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他单膝跪在地上,动作虽稍显笨拙,表情却很诚挚。 后头的车开始按喇叭,有人开始怒骂,陈若景按下双闪灯,示意后头的车前走一步,然后他就听见霍宇扯着嗓子对桑妍喊道,「妍姐,我想好了,我想跟你结婚,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想跟你结婚,我想现在就跟你结婚,我想今天就跟你结婚,我才迟到半分钟,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宋思尔和谭胜在这时也跑了过来,还有夸父的一众服务生,路过的行人驻足围观,路过的司机纷纷降下车窗,有的人拿出手机拍照,有的人玩起了直播,还有人指着他们的车,「开迈巴赫求婚?拍电视剧呢吧?」 陈若景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回过头去看桑妍,「给他机会吗?」 桑妍咬着嘴唇。 迟迟等不来回应,霍宇着急站起身,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走到车旁边,抬手去拍车窗户,等陈若景把车后窗降下来,他便将那束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捧花,塞进不太宽敞的窗户缝隙里。 「妍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不犯类似的错误,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按手印,再犯你就打我,像刚才那样打我,我绝对不还手,也不躲,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陈若景说,「给他机会吗?」 桑妍说,「开车。」 陈若景一愣,「什么?」 桑妍,「开车。」 陈若景拧了拧眉,依言松开剎车,只是,没等他把车速提起来,一直扒着车窗的霍宇不知怎的,忽地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透过后视镜和车玻璃,他们看不见他的具体情况,只看见个趴在地上的人影,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陈若景吃了一惊,桑妍的面色更是一瞬间白了个透彻,她勐拍陈若景的座位,「停车!停车!」 随后,不等陈若景停稳车,她便着急忙慌地推开车门,跑了下去。 *** 下午两点半,他们重新回到夸父。 霍宇不是被迈巴赫带倒的,也不是被其他车剐蹭到,他只是不小心崴到了脚,摔倒在地上,但那一下摔得也不轻,膝盖跌破了,掌心被小石子划破,下巴更是挨了狠狠的一蹭。 干干净净的大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时,已经是血肉模煳的一片,他却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刚刚站稳便着急去找那束不小心摔出去的花,又拿着那束花,一瘸一拐地回到桑妍的面前,龇牙咧嘴地跪在地上,「妍姐,我错了……」 第151页 见他这个模样,桑妍再多的气也生不出来了,心脏更是软成了一片,哭着将人骂了一顿之后,她便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带着他去了附近的医院。 谭胜不放心,陪着一块,其余人则在看完热闹之后,陆续散去。 陈若景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起了床,之后又跑了那么远路,经歷那么一场闹剧,整个人都是疲惫的,回到livehouse之后,他便迳自去了三楼的平台,坐在沙发上开始抽菸。 薄薄的烟雾被窗户外头吹进来的风打散,宋思尔处理完后续的事宜回到三楼时,他已经抽完了三根烟,正觉得口干舌燥。 「有喝的吗?」听见脚步声之后,他抬起头,对宋思尔道。 「有啊。」宋思尔笑着说,「就是得养家,酒卖的可不便宜,要喝吗?」 陈若景一愣,随即他便笑了,把抽完的烟屁股丢进手边的垃圾桶里,他对宋思尔说,「喝啊,当然喝,你还可以卖得更贵一点。」 宋思尔勾了勾唇角,下楼给他调酒去了,过了一会,端着一杯色泽诱人的调和饮料上了楼,把饮料放在桌子上,推到陈若景面前,他就听见楼下有人在喧譁。 「他们回来了?」陈若景端起酒杯。 「没。」宋思尔探出头看了一眼,说,「谭哥回来了,那两人还没。」 陈若景喝一口酒,放下酒杯,然后他就向后靠坐进沙发里,闭着眼睛笑起来,宋思尔不明所以,问他,「笑什么呢?」 陈若景摇头,「没,没什么。」 过了一会又说,「你说今天这都什么事啊,好好的一场婚礼闹成这样,要不是小霍不小心摔了那一下,今天这事还真是……」 宋思尔也觉得这事有些好笑,逃婚、打架、追车……两个小学生玩过家家似的,他看了陈若景一眼,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可不是?不过,小霍那一下可不是不小心摔的。」 陈若景一愣,「不是不小心?那他……你们绊他的?」 「不、不是我。」宋思尔赶忙撇清责任说,「是谭哥。」 说着他笑起来,「谭哥他……实在看不过去了,就趁着你发动车子的时候,伸了一下……腿。」 陈若景懂了,他低下头喝了一口酒,然后他就再次捂着脸,吃吃地笑起来,他笑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停,宋思尔坐在他对面,也没忍住,跟着勾起唇角。 三楼平台没什么人,他们就跟两个大傻子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大半天都没能停下来。 气氛正好,宋思尔准备说些什么,平台那头再次传来脚步声,转过头,他们就看见了谭胜。 谭胜朝他们走过来,问他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陈若景忍着笑摇头,宋思尔看他一眼,跟着摇头说,「没什么。」 又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谭胜就嘿嘿嘿笑了笑,「先别忙着聊天了,都起来,忙活起来。」 「忙活什么?」 「还能忙活什么?系列连续剧第四集 ,两个小学鸡表演完逃婚、打架、追车之后,又要开始表演结婚了。」 陈若景,「结婚?」 宋思尔,「在哪里结婚?这里吗?今天?」 「可不是嘛……」谭胜苦笑,「赶紧忙活起来吧。」 -------------------- 求一波海星、评论和鱼粮,后天见! 第93章 意外的婚礼iv 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私人别墅的婚礼现场布置早就撤下去,再来安排新的,需要重新预约。 其他场地桑妍觉得不够好,其他时间霍宇觉得没意义,于是再三斟酌之后,两只小学鸡一致决定,把他们婚礼的地点定在夸父,时间就在当天。 ……他们虽因别墅里的那场单身派对而结识,可真正让他们结缘,使他们产生羁绊的,却是之后在夸父举办的一场表演。 对此,谭胜表示,能够成为桑大小姐和霍大明星的结缘之地,夸父由衷地感到荣幸,作为夸父的两个老闆之一,他更是感到与有荣焉,但你们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啊,时间啊、地点啊什么的,是不是有点赶啊。 桑妍一愣,转头看向霍宇,霍宇嵴背一僵,下意识挺起胸膛,他两只眼睛看着谭胜,雄赳赳,气昂昂,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字正腔圆地说他已经想清楚了,不用再考虑了,他要跟他的桑妍姐姐结婚,就在今天,就在夸父,一刻都不能等。 桑妍听着听着,眼眶渐渐红了,霍宇一着急,「姐,姐你怎么啦,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啊,姐你别哭啊……」 小吵怡情,刚刚和好的小情侣你侬我侬,难分难离,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谭胜默默点头,好哦,没问题哦,转过身,他在心里骂了一句mmp。 两只小学鸡不了解,他却很明白,临时举办一场婚礼,按照桑大小姐的要求,这场婚礼的规格不可能低,还要温馨、还要精緻、还要浪漫……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说他有两个市值千亿的大公司的大总裁帮忙,可他们也只是拥有两只手的普通人,变不出三头六臂来。 回到夸父,来到三楼,当着众人的面,他宣布这个【好消息】后,一群人对面而坐,集体陷入惆怅。 几分钟后,一个服务生举起手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谭胜说,「没有。别想了。」 第152页 服务生蔫了,陈若景戴上痛苦的面具,他瘫软在沙发上,「可以罢工吗?」 宋思尔看着他笑,谭胜铁面无情,「不可以,我跑不了,你们也别想逃。」 沉默开始蔓延。 好在他们的行动力也都足够惊人,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们便开始行动起来。 ……既然无法拒绝需求,那便用最快的方法,最短的路径去完成这个需求。 他们开始思考,开始搜索资料,没过多久,还真被他们想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来。 任务安排下去,他们分头行动。 谭胜负责整体调度,宋思尔负责酒水和饮食的安排,陈若景则负责把他跟桑妍一起挑选过的那些东西,鲜花、礼品、气球、彩带等等装饰品,复制一份到夸父来。 除此之外,其余人灵活调度。 四点多,气球、丝带、彩带、灯饰这一类比较容易存储的东西开始入场,谭胜组织众服务生按着陈若景的要求进行装扮。 五点多,各类新鲜採摘的鲜花陆陆续续地开始入场,黄玫瑰、白玫瑰、粉玫瑰、银叶菊、落新妇、尤加利叶……时间紧迫,商家没有帮他们处理,他们需要的手捧花,插花,花门等等都需要自己动手去组装。 六点多,天渐渐黑了,各类酒水和甜点陆陆续续地开始入场。 宾客的名单确定了、司仪、证婚人也都重新邀请了,七点多,宋思尔指挥工人搬运酒水的时候,陈若景正跟谭胜一起,带着几个服务生,一点一滴地学习插花。 陈若景在这一块着实没什么天赋,心里清楚自己想要弄出一只什么样的花束来,手却总是不太听话,谭胜却是意外地手巧,虽是第一次接触,一束束鲜花却是插得又快又好。 陈若景看了半天,最后决定放弃,开始帮忙搭建花门,以及帮忙把插好的鲜花搬运到各处。 又一束捧花扎好了,陈若景从谭胜手里接过来,正要将之摆放在餐桌上,谭胜喊住了他。 陈若景不明所以,回过头,「怎么了?」 宋思尔正在核对宾客的名单,谭胜觑一眼他的方向,回过头,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们分了。」 陈若景一愣,谭胜笑笑,「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劝你们和好的,我只是想要替我兄弟澄清一下他的人品罢了。」 陈若景看着他,谭胜低下头,一边编花环,一边道,「你有可能了解过我,我爹妈没什么本事,同学朋友里也没什么贵人,我跟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不能比,可以说,我能够走到今天,最该感谢的人,除了我自己,还是我自己,你知道我们这些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陈若景凝眉,谭胜抬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人的眼光。」 谭胜的手很粗,像是干惯了粗活的人,他的手指却意外地灵巧,说话的功夫,他已又扎好了一束花,扎好彩带,系好蝴蝶结,他把花束朝陈若景丢过来—— 陈若景抬手去接,谭胜嘿嘿笑了笑,「你要是信谭哥的人品,就再好好想想,你谭哥也许会跟那些纨绔子弟逢场作戏,但要论处朋友,嘿嘿,能跟你谭哥处得上朋友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这里头可没什么纨绔子弟,浪荡公子,啊对了,他们大概也看不上我这样的草根,嘿。」 陈若景心中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谭胜却已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了,他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又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哎呀,先不说了,时间不早了,还有那么活没干完呢。」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距离预定的八点零八分,只差二十多分钟的时间,现场却还是一片混乱,花门没摆好、彩灯没挂好、酒水刚刚就位、宾客的名单尚未完全确定……宋思尔焦头烂额,谭胜也不轻松,陈若景想了想,说,「把时间往后延延吧,九点零八分再开始。」 谭胜有些犹豫,「可以吗?」 宋思尔也不太确定,「要不要跟小霍他们再确定一下?」 陈若景冷笑,「没什么好确定的,九点零八分开始不了,十点零八分再开始也行,十二点之前能开始,我们就算对得起他们了。」 宋思尔听懂他的意思了,抿着嘴唇笑了笑,谭胜一拍脑门,悟了,嚎道,「也是,谁叫他们想一出是一出,老子又不欠他们的,哇靠,两只小学鸡,硬把我给绕进去了,得了得了,不着急了,咱们先吃饭,吃完才有力气干活。」 谭胜的话得到了在场诸人的一致欢迎,宋思尔订饭,陈若景拿酒水,谭胜摆开桌子,半小时后,他们开始吃饭,吃完饭,他们继续干活。 有了陈若景作保,大家的节奏变得有序很多,不再着急忙慌,也不再焦头烂额,先做什么,再做什么,谭胜调度起来,也从容许多,一个多小时后,十点零八分不到,他们就将现场布置了七七八八。 彩灯、气球、丝带、鲜花,配合主舞台大背景上头的万千流光……临时布置出来的现场竟也可以如此美轮美奂。 九点半,受邀前来的宾客陆陆续续地入场了,上午的婚礼现场人本就不多,到了晚上人便更少,好在关系亲密的人大都还在,桑远才来了、梁秘书也来了、霍宇的父母、桑妍的父母、光年的队友、经纪人、挚友、伴娘团、伴郎团…… 十点钟,距离婚礼开始只剩几分钟,邀请的乐队堵在了路上,铁定赶不过来了,谭胜一拍脑门,把光年乐队的几个人拉上去凑数,缺一个主唱,谭胜在对讲机里唿唤宋思尔的名字。 第153页 宋思尔正站在陈若景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着天,陡然被点名,他一脸懵地指指自己,「我?我怎么了?」 谭胜说,「你没怎么,我就是来宣布一下,今晚日安乐队跟光年乐队合体,接手霍大明星的御用班底,便宜你了,快快快,别墨迹,赶紧过来。」 宋思尔一头雾水,站着没动,陈若景笑得前仰后合,拍他的肩膀,「都走到这一步了,劳烦你再多牺牲一下。」 宋思尔失笑,转头看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对讲机又响了,谭胜在对讲机里唿唤陈若景的名字。 陈若景说,「司仪不来关我什么事?你觉得我擅长活跃气氛?」 谭胜说,「不是司仪,是主婚人,思尔去唱歌了,司仪我来干,主婚人的位置你总不能推吧?」 陈若景想推脱,抿着嘴唇思考拒绝的话语,还没想出来,宋思尔已经换好衣服,来拍他的肩膀了,一笑,「都走到这一步了,劳烦你再多牺牲一下。」 陈若景抬眼看他,含怒带怨,宋思尔被这熟悉的眼神击中了心脏,不自觉收回手,一些些回忆涌上心头,他手指贴着裤缝,不自在搓了搓,过后他便笑着看向陈若景,继续之前的话题,延续之前的气氛,说道,「念几句台词而已,下午的难关我们都过来了,还怕那几句台词嘛。」 陈若景倒是没察觉出什么异常来,他依旧沉浸在连续几小时的忙碌状态之中,那状态让他忘了二人之前的龃龉,也让他忽略了此前的种种不愉快,——又或者说,他很享受当下的氛围,不愿意想起之前的不愉快。 闻言他便笑了笑,说,「也是啊,下午的难关都过来了,还怕唱几首歌嘛,赶紧走吧。」 他们对视一眼,各自抿着嘴唇笑了起来。 「走吧,快去快回。」最后宋思尔如此说道。 -------------------- 求一波关注和收藏,后天见! 第94章 证婚人陈若景 桑妍身上的婚纱是临时买来的成衣,不如先前的那身华丽。 霍宇身上的西装也是临时买来凑数的,不如先前的那身精緻。 可当他们二人走到舞台上,站在彼此身边,站在诸人的面前,没有人可以否认,他们是如此养眼,如此般配的一对。 悠扬的音乐从四角的音响之中缓缓流淌出来,宋思尔低声暗哑的嗓音就混合在这些音符中。 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着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衫,他站在舞台的侧前方,整个人半隐没在灰暗的光线当中,低着头唱歌的模样,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令人不自觉沉迷。 他在低声哼唱光年的成名曲目,……《早上好》。 这首歌是陈若景最喜爱的一首歌,也是霍宇第一次带桑妍来夸父,在舞台上表演的曲目。 重新编曲的《早上好》抛却了原本的强有力节奏,只保留浓厚的情感,和着舒缓的演奏和低哑的男音,竟和当前的环境分外地投契。 唯美。 浪漫。 时间往后推移,流程往下进行,香槟塔被推上舞台之后,便到了证婚人致辞的环节,证婚人来不了,陈若景换好衣服,深唿吸一口气,走上舞台—— 陈若景其实不太喜欢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展现自己,高中的入学典礼上,代表新生致辞时,他就紧张得不行,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能长进多少。 ……文景的年会从来没有大领导发言的环节,便是因着这个缘故。 从谭胜手里接过话筒时,他还在自己的脑海里回想几分钟前刚刚背诵下来的那段证婚词,结果还没走到舞台正中央,他就发现自己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桑妍看着他,霍宇也在看着他,底下的宾客看着他,他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一片静默之中,只有宋思尔低沉暗哑的嗓音还在缓缓地流淌,那嗓音仿佛拥有某种力量,能够安慰人心,能够让人的心绪随之变得宁静,陈若景听着那样的嗓音,不自觉地想起许多事情。 他在那一片纷繁芜杂的思绪之中慢慢地找回自己。 台上的新人正看着自己,底下的宾客也看着自己,陈若景依旧想不起此前准备好的证婚词,但是没关系,他有别的话要讲。 「第一次看见桑妍,是在我五岁那年,那时候,我的母亲刚去世不久,我的父亲则在专注地忙着他自己的事业,没工夫理会我。」 「顺嘴提一句,他的事业现在已经玩完了,没得忙了。」陈若景忽然道。 底下有人笑起来,音乐声却是渐渐低下去,宋思尔偏过头去看陈若景,眼神幽暗而深邃,带着某种深长的意味,陈若景浑然不觉,他拿着话筒,自顾自娓娓道来。 「母亲在世的时候,从没向我提过外公和舅舅的存在,也禁止我跟那边的人来往,所以直到母亲去世,我才跟我的表姐,也就是今天的女主角,桑妍小姐,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触。」 「第一次接触,说实话,印象不太好……」 桑妍捂着嘴巴笑起来,她显然也想起了她和陈若景的第一次见面,乱糟糟的,的确算不上愉快。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么凶的女孩子,以后真的能嫁出去吗?」 桑妍笑着送他一记眼刀子,陈若景视而不见。 「所以你们可以想像,我在听说这个女人,即将嫁给我的偶像时,我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第154页 舞台下方爆发出笑声,陈若景看看桑妍,继而看向霍宇,霍宇张大嘴巴看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什么什么,我刚刚听到了什么,你竟然是我歌迷?!】 陈若景抿唇笑了笑。 「你们可能不知道,光年乐队是我st band上关注的第一个乐队。」 「光年st band上活跃了四年,我也关注了他们四年,这四年间,可以说,我是见证了光年这支乐队,也见证了小霍同学的成长,从一个天真纯质的高中生,到一个懵懵懂懂的大学生,再到即将毕业,面临未知的未来,迷茫、困惑、反思、挣扎……他把他的困惑写进他的歌声里,也把他的思考写进他的歌声里——」 「这段时间小霍的歌却变得有些不一样。」 霍宇想到了什么,耳朵渐渐热了,桑妍不明所以,看看他,又看看陈若景。 「也许你们有人听过他刚刚发布的一首新歌,《热带天堂》,他在这首歌里写到了蓝色的大海,也写到了白色的沙滩,他唱海浪将沙滩淹没,沙滩目送海浪远去,水和沙交融时的那种状态,大约也只有谈过恋爱,有过体验的人才能够体会……」 霍宇脸彻底红了,躲躲闪闪不敢看桑妍,桑妍依旧不明所以,想让陈若景继续说下去,陈若景却选择点到即止,他说,「你们或许会觉得疑惑,桑妍今年29,小霍满打满算今年也才22,7岁的年龄差,桑妍上小学时,小霍才刚刚出生,这样的两个人,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地走下去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桑妍拧起眉毛,霍宇也是一脸的不解。 「认识我的人可能都知道,相识九年,相恋六年,终于步入婚姻殿堂,结果不到一年,我的婚姻就破裂了,我跟我的前夫,我们年龄相当,家世相当,学歷和见识也相当,我们目标一致,性格和想法也很投契,但很可惜,我们最终还是分开了。」 台下彻底安静下来,谭胜一脸莫名,转头去看宋思尔,宋思尔却只看着陈若景,眼睛里闪动一种异样的光。 「所以,在我看来——」 很长时间的安静之后,陈若景继续开口说道,「年龄、家世、性别……乃至于性格,都不是衡量一段婚姻是否能够走下去的标准,真正能够让他们走下去的——」 他说,「只有爱情。」 桑妍一愣,陈若景抬眼看她,「桑妍,告诉我,你爱小霍吗?」 桑妍说,「废话。」 陈若景轻笑,转过头,「小霍,你呢?你爱桑妍吗?」 霍宇用力地点头,激动地去牵桑妍的手,「爱,我当然爱……我爱你妍姐,我想跟你结婚,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从今天开始,到往后的每一天,我都想跟你在一起,我不太会谈恋爱,也不太懂得怎么组建一个家庭,但我会努力,我会去学,我会学会怎么当好一个丈夫,也会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妍姐,我爱你,我发誓,我霍宇会爱你一辈子,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人,我会把你捧在手心里,把你捧的高高的,一辈子都不变心!」 底下有人嘘他,桑妍抬眼瞪他,眼睛里却已有了泪意,谭胜咧开了嘴笑,宋思尔低下头,扯了扯嘴角。 陈若景说,「那你们还等什么呢?赶紧接吻啊!」 话音未落,霍宇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抱住桑妍,低下头吻了下去。 底下的人开始欢唿和鼓掌,音乐重新响起来,气氛重新热络起来,陈若景低下头笑了笑,把话筒还给谭胜,他沉默地走下舞台。 交换完戒指,喝完交杯酒,台上便开始丢捧花了,陈若景走到外头抽了一根烟。 夜晚的温度不太高,薄薄的烟雾很快被夜风打散,脚下的水泥地上很快积聚一小堆菸灰,又被夜风吹散开。 身侧的门被推开,是宋思尔唱完歌出来,他走到陈若景身边,带着一身尚未散去的热乎气。 「回家吗?我送送你吧。」 陈若景把菸头按灭了,丢进身旁的垃圾桶里,然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热闹闹的室内,点点头,「嗯。走吧。」 -------------------- 被刻意忽略的东西,总有要面对的一天。 这周有榜单任务,明天有一个加更,记得过来看哦,哦对了,还想求一波海星、鱼粮、收藏、评论和关注,爱你们! 第95章 你愿意相信吗? 从夸父出发到走上高架,沿途都是沉默,陈若景看着车窗外夜空发着呆,宋思尔也没有开口打扰他。 车载广播电台刺啦啦,传出主持人幽默诙谐的话语,陈若景不乐意被打断思考,把声音调到最小。 「宋思尔。」很久之后,陈若景忽然开了口。 「嗯?」宋思尔偏头看他一眼。 陈若景却又沉默下来,宋思尔笑,「犹犹豫豫的可不像你。」 陈若景于是说,「听说你最近正忙着跟宋文煊打架?」 这样孩子气的用词可不是陈若景的话风。 「你听谁说的?」 「谭哥、那些服务生……很多人,他们说宋文煊凭藉他在宋氏的人脉,一些小道消息和文景的资源,从你手里抢走好几个大项目。」 「是吗?」宋思尔勾唇笑了笑,「他们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你母亲一心礼佛,不问世事,你父亲早年还算靠谱,年纪越大越不像话,正事不管,整天睹物思人,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第155页 宋思尔失笑,「还有其他的吗?」 「有啊。」陈若景转过头看他,目光专注而幽深,仿佛想要从身旁男人的脸上窥探出什么国家机密来,「他们说你妹妹过段时间就要高考了,你白天在公司跟弟弟打架,晚上回家还得辅导妹妹作业。」 「他们说我出现之前,你一年都不会在夸父出现几次,日常运营都靠外头聘请来的店长和其他服务生,顶多再叨扰叨扰谭胜。」 「他们说我出现之后,你就在新苑小区安了家,放着宋氏总部的套房不住,每天赶几个小时的早晚高峰,只为了能跟我多相处几个小时。」 「他们说你虽然也是个富二代,虽然比一般的富二代富得多,却不如其他的富二代那样好命,……你没有靠得住的爹妈,也没有靠谱的兄弟姐妹,你註定当不了纨绔,家里,公司,你註定劳碌,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那些声色犬马的欢乐场,那些寻常富二代们的生活,註定离你远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 「他们说你很忙,非常忙,父亲、母亲、继母、弟弟、妹妹,没一个省心的,每个人都在给你找麻烦,他们说你是他们见过的、最有钱的人,却也是他们见过的、最忙碌、最操心的人,他们说,你的生活,并不如我想像得那般轻松。」 车驶下高架,遇到红绿灯,宋思尔眼睛看着前方的漫漫长路,慢慢地踩下剎车,车子停稳了,四下也彻底安静下来。 宋思尔握着方向盘,转过头去看陈若景,「然后呢?你信了吗?」 陈若景说,「我不知道。我该相信吗?」 宋思尔说,「你愿意相信吗?」 陈若景没有立刻回答。 红绿灯的数字缓慢地往下跳,面前的斑马线走来一个晚归的社畜,陈若景闭了闭眼睛。 「每次我想要去相信,」过了一会,陈若景说,「我都会想起,你参加葬礼的视频。」 什么叫自食其果? 宋思尔一愣,随即他便笑起来,趴在方向盘上,肩膀一颤一颤,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坐直身体,他笑了一会,渐渐就不动了。 深夜时分,路上没有车,行人更是寥寥,社畜走远后,他们的身周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一个人,红绿灯变绿了,又很快变红,宋思尔仍是趴在方向盘上,陈若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们都没有说话,沉默开始蔓延,打破这片沉默的,是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手机是陈若景的,上头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陈若景正犹豫,宋思尔起身偏头朝他看过来,然后他说了一个国家的名字,「月亮岛。大概是司家人。」 陈若景一愣,接起来,然后他就听见了一个稍显陌生,又分外熟悉的声音。 「喂,学长,你在忙吗?有时间吗?」那声音如此对他说道。 「司丞?」陈若景试探地问。 「嗯,是我啊学长。」司丞十足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学长,你还记得我的声音……欸,学长,你已经睡了吗?我靠,不好意思,我都给忘了,国内已经是凌晨了是吧?实在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不过,我这边有点东西,你必须得看看。」 陈若景眼睫轻轻颤了一下,他好像能够猜到司丞这个电话的目的,也好像能够猜到司丞要给他看的是什么东西,但老实说,事情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他跟祁文睿的交易也结束,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要去沾这些东西,也不太确定自己沾了那些东西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有些犹豫,下意识地去看宋思尔,宋思尔却是毫不犹豫地朝他点头,于是陈若景清了清嗓子,「什么东西?」 司丞那头很吵,有风声、有海潮声,还有吵吵嚷嚷的人声,有汉语,也掺杂了其他国家的各类方言。 「电话里说不清,我这边太乱了,学长你留意一下你的微信,我拍照片发给你。」 陈若景,「好。」 司丞挂断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四下陡然安静下来,宋思尔安静了一会,忽然说,「他对你有意思。」 陈若景抬眼看他,宋思尔说,「在岛上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陈若景,「可我对他没意思。」 宋思尔笑,「这个我也知道。」 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陈若景按亮屏幕,看见司丞发给他的好友请求,点击通过,他很快收到对方发来的一张图片,紧跟在图片下方的,是一段语音。 【学长,你看看,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点开图片,陈若景看见一张花红柳绿的脸。 宋思尔凑过来,「认识吗?」 「有些眼熟。」 「好好想想,肯定能想起来。」 陈若景于是皱起眉头,认真打量那张照片,鼻子、眉毛、眼睛……同记忆中的人脸作对比,过了一会,他依稀记起些什么,「好像……有点印象……」 「谁?」 「辛喜你还记得吗?」 「辛喜?当然。」 陈若景捏着自己的手机,「辛喜来之前,我有一个助理,姓张,叫张桐,他的离职不太愉快,可是……」 离职过程虽算不上愉快,可要一个普通人忽然变坏,坏到突破道德边界,践踏法律底线,坏到跋山涉水,跨越那么远的距离,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找自己的麻烦……陈若景怎么想都觉得不至于。 第156页 可司丞没必要同他撒谎,眼前的这张照片也撒不了谎,陈若景陷入沉思。 「觉得犯不上?」 陈若景点头。 「想过背后有人驱使的可能性吗?」 「买兇杀人?这么夸张?」 「是不是夸张,你心里没数?忘了那回的车祸了?」 陈若景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想到了什么,他的心头突地动了一下,抬眼看向宋思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宋思尔没说话,但的确,他知道一些陈若景不知道的事,更准确来说,是很多,他知道很多陈若景从未了解过的事。 此前他怀疑那些事情背后的主谋是祁文泰,也因此掌握了一些证据,但最近他又有了新的发现,他有一个初步的怀疑对象,一时无法确定,也不太方便说出来,他怕陈若景不相信。 这段时间同宋文煊交手的经歷,令他发现许多不合常理的可疑的地方,最初的碾压之势过去之后,对方的反击速度令他无法理解,他想了很多,也查了很久,最后发现宋文煊并非孤军作战,他背后还有旁的势力。 但他和宋文煊的关系本来就算不得和睦,如今又在公事上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从他口中听见对宋文煊的怀疑,可信度直接就被降低三成,更别提陈若景还对他抱有偏见。 又一段语音发过来,时长超过一分钟,陈若景把手机的音量调大,又把手机举到他和宋思尔正中央,点击播放,然后他就听见司丞对他说,「学长,我们是在原住民的居住区找到这个人的,我靠,你不知道,这傢伙太狡猾了,他竟然提前那么多天就上岛了,又偷偷混到一个岛民的家里去……」 据司丞介绍,这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早在他们登岛之前,就借观光的名义,来到岛上。 他在岛上潜伏了很长时间,做足了各种准备,他自学了当地的语言(说不了两句),交了当地的女友(正在追求),他甚至住进岛民的家里,跟好客的岛民打成一片。 事发之后,司家人第一时间封锁整座岛屿,同时也派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岛上搜查、寻找。 他们翻遍了岛上的每一寸地皮,敲开了每一户岛民的大门,却没想到,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待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他穿着当地人的衣服,说着当地人的话语,他做着当地人的活计,就连跟当地人不太相同的肤色,都被他以投姑娘所好的名义,抹成了漆黑的一片。 可以说,他的准备相当充分,也成功地躲过了一次次的排查,若非时间长了,他掉以轻心了,凭他的那些准备,司家人还真捉不到他。 两方相遇,肢体触碰不可避免,这个人又蛮又狠,司丞便也没有留下情面,十几个人对一个人,结果可想而知,于是等他们彻底把人控制来时,张桐已经变成照片里的样子了。 衣服被扯坏了,头髮也被扯乱,身上挨了揍,脸上也被躲过去,泥巴、脚印子,陈若景一眼还真没看出来这人是谁。 语音又响了,司丞说,「学长,沈东是谁,你认识吗?」 -------------------- 更新啦,后天见!对了,求一波海星、鱼粮、收藏、评论和关注,爱你们! 第96章 别让我等太久 「学长,沈东是谁,你认识吗?这个人说是沈东派他来这里的。」 像是害怕陈若景怀疑这些信息的真实性,没等语音播放完,他便再次给陈若景发来一段视频。 那时一段冲击性颇强的视频。 不得不说,三不管地带的作风与法治社会的确不太相同。 按下播放键,陈若景就看见张桐,以及,此前同他见过面的两个小国警察,两个警察正在审问张桐,更准确的形容可能是拷问,严刑拷问,作为被严刑拷问的对象,同几分钟之前相比,张桐此时的形容又要狼狈许多,简单的文字已经无法形容他的悽惨,司丞的声音作为画外音出现,他在充当翻译,替陈若景解释现场发生的事,但是很快地,他便有些待不下去了。 「学长,你也别看了,我们听听就行。」 画面转动,开始对准满是脏脚印的墙面,背景音是一串陈若景听不懂的话音,张桐的哀嚎声短暂地出现,继而消失,司丞起初还在坚持翻译,过了一会干脆放弃。 「我们……我们先、也别听了,等一会吧,等结果出来再说,等结果出来,我再通知你……」 画面变成黑色,声音也彻底消失,若非进度条还在缓慢地往前走着,陈若景恐怕要怀疑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 八分零四十六秒。 张桐在坚持了八分零四十六秒的拷问后,终于坚持不住,松了口,画面再次对准他—— 他的眼皮耷拉肿胀着,嘴唇破了,眼眶青了,额角滴下血水,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对待。 当初决定在三不管地带对陈若景下手时,他肯定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受到同样情况的反噬。 但他现在知道了。 他开始对着手机求饶,嘴唇哆哆嗦嗦,眼泪混合着血水淌下来,「陈先生,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是我心术不正,是我鬼迷心窍,是他撺掇我,都是他,他答应给我钱,还答应送我女儿出国,我这才一时鬼迷心窍,陈先生,我再也不敢了,我……」 第157页 话没说完,被身旁人粗暴地打断,司丞翻译的无法体现那人语气兇恶的千万分之一。 「别废话!说重点!他是谁?!」 「是沈东,沈东。」张桐立刻抱着脑袋,说道,「不,不是沈东,是另外一个人,沈东指使那个人,有一回,他们打电话,我不小心偷听到了那个电话,那个人喊他沈哥,他让那个人找到我,他们给了我五十万块钱,说事成之后还有五百多万,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我不是……从文景离开之后,我一直在找工作,被文景辞退了,没有好公司肯要我,我没有办法,我老婆天天跟我吵,我女儿也……她们骂我没有用,我没办法,我实在没办法,我不是故意的啊……」 视频断在这里,车厢里的空气也彻底安静下来,司丞说,「沈东是谁?」 陈若景回,「不认识。」 陈若景的确不认识这个人,但宋思尔认识。 手机屏幕暗下去,宋思尔的声音响起来,他说:「你离开文景之后,宋文煊给自己新招聘了一个助理,那个助理,就是沈东介绍过来的。」 他没告诉陈若景的是,这个沈东连同他底下的一大帮子人,都已经被他送了进去。 陈若景脑子却是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明白了宋思尔的言下之意,他没问他是怎么得到的这个消息,——宋思尔自然有他的路子,他只是告诉他,「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沈东背后的人不可能是阿煊,阿煊他做不出那样的事。」 宋思尔的心里有一些微妙的不自在,故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以及,为什么不可能?」 他抬眼看向陈若景,陈若景也在下一刻朝他看过来,半明半暗的车厢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对视,须臾,陈若景率先收回目光。 「我知道你们俩关系不太好,但他的为人你心里也清楚,他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他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能耐。」 宋思尔不说话了,过了一会,语气有些别扭地说,「他怎么没有胆子,没有能耐了?他不是刚刚才发起合伙人会议,把你踢出公司了嘛?」 他不说陈若景都忘了,先把自己踢出公司,再利用文景的资源去跟宋思尔打仗,宋文煊这一步棋走得委实不错,偏偏陈若景觉得这事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原来是这样……」 「什么?」 「没什么,几点钟了?」 宋思尔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腕錶,陈若景,「不是说送我回家吗?怎么停着不动了?」 宋思尔一愣,再次发动了车子。 其实陈若景不说,宋思尔心里也明白,依宋文煊的个性,说他偷情、出轨、嫖娼、赌博,甚至吸毒,宋思尔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可野心勃勃,步步为营,为了宋氏,抢占文景,为了文景,戕害陈若景,这样的事,不说陈若景和宋思尔,就是宋文煊他自己,恐怕都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耐心和能耐。 那就只能认为他跟祁文泰是合作关系了,或者说,他听命于祁文泰,听从他的摆布。 这就造成了一种令人费解的状况。 首先,宋文煊厌恶自己,更加厌恶跟自己玩在一起的那帮人,王超他恨之入骨,祁文泰也不遑多让,要他为了钱财,为了权势,放下累积了那么多年的私人仇恨,宋思尔觉得他做不到, 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宋文煊的性格和他做的那些事情太不相符,脑子一热,忽然决定跟自己抢夺集团控制权,为此不惜得罪陈若景,勉勉强强可以理解;可不惜雇凶伤人,不惜伤害陈若景,也要将文景牢牢握在手里,宋思尔觉得不可能。 所以,虽然可以确定宋文煊和祁文泰达成合作关系了,可以确定祁文泰插手自己的项目了,可以确定宋文煊跟陈若景落水一事有关联了,可那中间应当还存在的一些目前为止还不被他所掌握的隐情,一些更加强大的理由,让宋文煊不惜抛下旧怨,不惜伤害陈若景也要这么做的强大理由。 而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理由。 思索间,迈巴赫在林风园小区,2-11号的大门口稳稳地停下来。 家里亮着灯,吴阿姨似乎还在等陈若景回来,宋思尔拉下手闸,回过神。 忙碌的时候,他们都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宋思尔才觉出不舍,他们安安静静地在车里坐了一会,然后宋思尔开口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后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陈若景点头,宋思尔又说,「那边的后续我会跟进,你不用操心。」 陈若景依旧点头,宋思尔再说,「宋文煊那边我也会想办法再接触,看看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陈若景抬眼看他,宋思尔,「怎么?」 陈若景摇头,过了一会,笑了一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真的很爱操心啊。」 「有吗?」 「有啊。」 宋思尔抬眼看他,陈若景低下头去解开安全带,又推开车门试图下车,刚挪动身子,忽又停下,后脑勺对着宋思尔,陈若景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想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操心,有些事情该放下就放下,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宋思尔一愣,陈若景已推开车门走下车,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过头,宋思尔跟在他身后,陈若景有点懵,「做什么?」 第158页 宋思尔笑笑,「不做什么。送送你。」 陈若景看一眼几米开外的黑色大铁门,眼中的情绪分外明显,宋思尔停下脚步,夜风掀动他的髮丝,他眼中的情绪也不隐晦。 「我知道这里离你家大门口不过十多步的距离,你也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我就想再多陪你一会,别拒绝我。」 陈若景抿了抿唇,转过身往前走去,宋思尔跟在他身后。 已经走过无数遍的小路,今日却有不同的滋味,月光很淡,夜风很凉,小石子在他们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但十几步的距离终归还是太短,没等他们细细体味,路已到了头,站在铁栅栏门前,陈若景回过神。 短暂的沉默过后,宋思尔再次开了口,他说,「你要是想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 陈若景抬眼看他,宋思尔又说,「你要是需要多一点时间,我也可以等。」 「但是,」他又说,「别让我等太久。」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头传来了犬吠声,转过头,他们就看见了鲁道夫,鲁道夫扒开大门,撒了欢一般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紧跟在鲁道夫身后从门里走出来的人却不是吴阿姨。 宋思尔凝眉,陈若景也愣住,「阿煊?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 狼人要自爆啦,后天见! 第97章 要我跟你道歉吗? 一个出乎他们预料的人从门里走出来,待看清那人的身形和面容后,宋思尔的面色登时阴沉下来,从温情脉脉到冷若冰霜,他只花了一瞬的时间不到。 宋文煊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严格来说,门刚刚打开的时候,宋文煊的脸色就不太好,可能因为等太久,也可能因为其他,而看见陈若景,以及出现在陈若景旁边的宋思尔,察觉出萦绕在他们周遭的氛围,看清楚他们面上的神情之后,宋文煊周身的气压更是瞬间跌到了零点。 他面色铁青地站在大门口,握紧了拳头,宋思尔见状便立刻攥着了陈若景的胳膊,阻止他向前走去的动作。 他担心宋文煊盛怒之下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伤害陈若景,陈若景却说,「这事你别管,交给我就行。」 宋思尔偏头看向他,「可是……」 陈若景笑笑,「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他谈。」 宋思尔拧起眉毛,陈若景又说:「放心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过了一会,见宋思尔的面色依旧不太好看,陈若景妥协道:「你出门应该带保镖了吧,他们现在在哪里?借我两个人,他要是真敢对我怎么样,让你的保镖直接把他撂倒,怎么样?这样肯放心了吗?」 宋思尔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点头,「好。你等我一会。」 当着宋文煊的面,宋思尔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一番交流之后,宋思尔挂断电话,不到三分钟,两个身材颇为健壮的男人出现在了别墅大门口,出现在了陈若景面前。 陈若景看着那两人,瞳孔微缩。 宋文煊的面色却在这时难看到了极点。 「行了,人既然已经来了,你就先回去吧,用完了我就还你,有什么消息我也会及时通知你。」反应过来之后,陈若景对宋思尔道。 宋思尔看着他,陈若景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 回到家,陈若景脱了外套,换了鞋,走到沙发旁坐下,吴阿姨站在客厅里,犹疑不定的,「小陈,小宋,你们……」 陈若景朝她笑笑,「没事,吴阿姨,我们就随便聊聊,时间不早了,您先回屋休息吧。」 这是要她迴避的意思了,吴阿姨默了默,到底还是转身走了。 鲁道夫跳到沙发上,下巴搁在陈若景的腿上,眼皮半耷拉下去,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则负着手,静立在陈若景的身后。 见状,宋文煊铁青的面色上,又多了些许其他的颜色,五彩缤纷的,十分好看。 短暂的沉默,他冷嗤一声,寒声质问陈若景,「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若景明知故问:「什么什么意思?」 看一眼自己的身后,「防着你,这么明显,看不明白?」 宋文煊的面色再又阴沉几分,陈若景视而不见,同他话起了家常,「最近过得还好吗?」 宋文煊冷笑:「明知故问很有意思?」 陈若景笑笑,「不好意思,那我换一个问法好了,听说你最近过得很滋润,文景总裁的位置坐得稳稳噹噹,还顺利从宋大嘴里抢下好几块肉,恭喜啊。」 宋文煊:「你觉得我在意那些东西?」 「你不在意那些?」陈若景故作意外地说道,「那你在意的是什么?江医生?我?」 宋文煊没有立刻回答,面色隐隐有些发白,陈若景瞧出了什么,笑了,「不是吧,江医生也不要你了,这么惨啊?」 是啊,早在陈若景刻意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后,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插足了别人婚姻的江青止便毫不犹豫地斩断了自己同宋文煊的关系。 陈若景笑得开心极了,「要我跟你道歉吗?」 宋文煊表情隐隐有些抽搐,「别用这些事情开玩笑,很没意思。」 第159页 「是吗?我跟你有不同的观点,我觉得有意思极了。」陈若景笑笑道。 宋文煊看着他,过了一会,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是吗?」陈若景说:「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南方美人。」 「什么?」 宋文煊咬牙切齿,「南方美人爆雷的事会牵连文景,你为什么你早点跟我说?你知道公司现在已经乱成什么样了吗?大客户都跑了,所有人都在忙着撤资,你要报復我可以,但你能不能不要拿文景出气,文景快要被你这手给玩死了,你知道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 陈若景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这么可怜啊?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宋文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上写满各种不理解,陈若景视若无睹,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抚摸着鲁道夫的狗头,把鲁道夫摸得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我不是文景的总裁,除了那点股票,我跟文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文景是你的公司,员工是你的,合伙人也是你的,处理不了前任遗留下来的问题,是你自己工作能力不匹配,找我算帐,怪我没跟你讲清楚,样子难看了点吧。」 「我样子难看?我能力不匹配?我他妈的……」宋文煊差点给他气笑了,下一刻他勃然大怒,一脚踹向面前的茶几—— 茶几倒在地上,茶几里头的东西也倒在地上,发出乒里乓啷的巨大声响,鲁道夫刚有一丝睡意,忽地被惊醒,勐地睁大它的狗眼,冲着宋文煊,呜旺呜旺地叫唤起来,吴阿姨着急忙慌地从楼梯上探出一个头,「有话好好说,别打架啊。」 两个保镖也在这时戒备的绷起身体。 陈若景依旧平静,老神在在地坐着,眼皮都没掀一下。 宋文煊踹完茶几,依旧无法冷静下来,他指着陈若景的鼻子,狂吼道:「你他妈的,陈若景?!哈哈……我他妈的找罪受才千方百计把文景从你手里要过来!我为了你担心这个,害怕那个,你呢?!陈若景,你可真是狠啊,你他妈的可真是个狠人啊!老子玩不过你!老子跟你认输!可你他妈的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宋思尔他就可以?!为什么?!我他妈的犯一次错,你就直接把我关进死牢里,他呢?他也犯了错,为什么他就可以被放出来?!就因为他比我有钱?!就因为他比我有势?!陈若景,原来你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说完话,他开始急促地喘气。 陈若景却对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过往恩怨没有半分兴趣,过去的事早就过去,继续纠结于陈若景而言没有半分意义,真纠结起来,他没什么好心虚的。 出轨的人跑来质问原配对他不公平? 什么世道? 说了那么多话,他的嘴巴有点干,料想宋文煊应如是,他不想坐在这里挨骂,于是起身往厨房走去—— 同一时刻,他也在自己的心里復盘宋文煊方才所说那番话,他总觉得那里头似乎包含了一些非常关键的信息,可是没等他想明白,他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擒住了,回过头,他就看见了宋文煊。 宋文煊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额头青筋暴起,眼底一片赤红,怒吼道:「我在跟你说话呢!陈若景!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待在一块吗?!」 陈若景看看他擒住自己手腕的手,又看看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笑了,「怎么了?想打架啊?」 早就蓄势待发的两个保镖在此时向前走了一步,陈若景眼神示意他们不用紧张,转而看向宋文煊,笑说:「当初你被人按在地上揍的时候,是我救的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跟我动手,你到底有没有必赢的把握啊?」 宋文煊愣了一下,随后他便低下了头,吃吃地笑起来,眼底的赤红被他下垂的眼睫遮去了,额头暴起的青筋也在慢慢地褪去,陈若景看不太懂,拧起眉毛,他却似忽然想通了什么,一边笑,一边松开陈若景的手腕,向后退去,「是,当初,当初是你救的我,你不说我都忘了……」 陈若景看着他,他却很突兀地沉默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发一言,陈若景耐着性子等他的后文,等了很久,就快要失去耐心,他却再次开了口。 「小景,」他说,「你还记得宋大写给你的那些情书吗?」 -------------------- 噢,下章才开始自爆。 更新啦,后天见!求一波收藏评论和海星,爱你们! 第98章 料事如神 陈若景拧起眉毛,「你什么意思?」 宋文煊轻笑一声,看向窗外—— 夜渐渐深了,小区里静悄悄一片,偶尔有人夜跑,很快自他们的余光里一掠而过,树影层层叠叠的,遮住人的大半视线,路灯细脚伶仃的,朝下投出一圈昏黄的光,颀长而利落的人影清晰可辨。 半小时的时间过去了,迈巴赫的主人并未如同他所承诺的那样立刻离开,他一直站在那里,路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单向玻璃隔绝了他的视线,屋子里的人却能够轻易看清楚他的神色。 紧张、担忧,或许还有一点嫉妒吧。 一股突然而来的愉悦几乎将宋文煊淹没了,他轻扯嘴角,收回目光。 他看向陈若景,神色已不复方才的起伏,他把手插进裤兜里,神情闲适,他牵起两侧的唇角,淡淡地笑了笑。 第160页 「你不知道吧,高中的时候,他不止给你写过情书,他还给你送过很多礼物呢。」 陈若景一愣,抬眼看他,宋文煊自顾自笑了笑。 「他四处打听你的喜好,回来就躲在房间里给你做礼物,亲手买材料,亲手做的那种礼物。」 「他打听到你喜欢听摇滚乐,就花钱请了几支野鸡乐队,那种参加过几次音乐节,名字乱七八糟的野鸡乐队,他自己动手做门票,两张门票他做了一个星期,一张留给他自己,另一张找人送给你。」 「你没见过那些东西是不是?你知道那些东西后来都去哪里了吗?」 陈若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宋文煊笑得更加得意,「你那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了吧?不错,它们都进了我的书包,之后又被我撕碎了,扔进学校的垃圾桶里。」 「高三毕业的时候,他给你打过一个电话——」 宋文煊继续回忆。 「你也没收到那个电话是不是?哈哈,不错,那个电话也被我接到了,他让我把电话给你,你猜我跟他说什么?」 「我告诉他,你刚刚被我草完,陈若景,我告诉他你被我草得太爽了,直接晕了过去,他说他不信,我说我有照片为证,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他拍视频,我问他要不要看,哈哈,他气得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陈若景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宋文煊的心中涌起一股自虐般的快感,痛苦和快乐夹杂,令他几乎无法分辨得清,到底哪个更多一点。 「我那个时候的确是想把你当朋友的,你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愿意跟我说话,愿意跟我交往的人之一,你帮我出头,有你在的地方那些垃圾都不敢把我怎么样,我的确想把你当朋友的,可谁叫宋大喜欢你,你又对我有意思呢?」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的眼睛是没有办法撒谎的,白纸一般的少年人,喜欢和爱慕更是都几乎写在脸上。 陈若景能够轻易看出宋文煊对江青止的感情,宋文煊自然也能够一眼瞧出陈若景对自己的爱慕。 于是很多东西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没办法,我动不了他,只能在你身上打主意,你不知道,每回我跟你,我们一块走在校园里,每回我稍稍靠近你一点,他的表情有多精彩,我的心里有多畅快。」 那快感好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毕业之后我没打算继续打扰你,利用你那么多年,我也很过意不去,我以为他已经放弃你了,却有没想到……哈哈哈哈,真是天意,他顶着马甲跟你聊天的事情又被我发现了,向日葵和j,看他那么高兴,那么快乐的样子,我真的忍不住……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吗?那么长时间不联繫,我为什么忽然跑去跟你告白?现在你知道了。你知道吗,你扑进我怀里的时候,他就站在你身后,那时候他的表情,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畅快得不行……」 长久的沉默之后…… 陈若景问他:「说完了?」 宋文煊沉默片刻,耸耸肩膀,「差不多吧。」 陈若景挑眉,「说这么多,你想表达的是什么?你从没爱过我?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利用?」 「是啊,难道我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 陈若景没说话,宋文煊便又再次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啊,骗你这么多年,还害你白白伤心一场……江医生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但不得不承认,他比你吸引人得多。」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面上却无任何歉疚的意思,反倒是一派闲适,一派轻松,一派自在的模样。 「噢,对了,」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上前一步,凑近陈若景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他用一种恶意满满的腔调,对陈若景说道:「你知道吗?你在床上发-骚发-浪的样子真的很噁心,每次草你的时候,我都得用尽全力,才能忍住了不吐在你身上,能对着你硬起来,我可真是——」他吹了一声口哨。 陈若景抬眼看他,他却又后退了一步,两只手举起来,作投降状,说道:「现在好了,托你的福,文景已经彻底玩完了,我也懒得再跟你逢场作戏了。」 「你摆我一道,我也摆了你一道,我们扯平了。」 说完话,自觉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他偏过头,目光短暂地停留在窗外的宋思尔身上,继而收回,他看向陈若景,刻意冷淡下来的目光却在触及陈若景视线的一剎那,好似便被烫着了一般,勐地收回。 表情有些不自在,他勉力克制着,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抬脚往外走去—— 陈若景却在他身后问他,「跟江医生分手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告诉他的吗?」 宋文煊脚步一顿,似乎有片刻试图回头的动作,又被他自己克制住,陈若景抬脚朝他走过去,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告诉他,抑郁症很噁心,你最讨厌黏人的人,告诉他,要不是因为他得病,你才懒得跟他虚以为蛇,告诉他,能够摆脱他,你的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江医生的反应是什么?让我猜猜看,他很生气,骂你了?还打你了?拿东西砸你了?叫你有多远滚多远?」 「成功激怒他,你很有成就感,那让你觉得,你在他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是不是?」 走到他面前,陈若景停下脚步,他们面对面站着,陈若景抬起手,拿手指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然后他就在宋文煊的额头上,看见一小块尚未褪去的青紫色小印子。 第161页 「啧,」陈若景说,「我还真是料事如神。」 宋文煊神色变了几变,此前强撑出来的风轻云淡,轻松闲适,已在这顷刻之间坍塌大半,他却依旧不肯认输,咬牙站着。 陈若景几乎就要同情他了,轻嘆一口气,「喝点东西吗?」 宋文煊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若景说:「喝点东西吧,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们索性把话全部摊开了,慢慢聊,你想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煮咖啡太麻烦,陈若景给他们泡了两杯茶,又打发两个保镖出去,单独跟宋文煊坐在小会客厅里。白色的热气慢慢地冒出来,四散在周遭的空气里,宋文煊坐在陈若景对面,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陈若景捧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小口,「老实说,阿煊,我不是很懂你——」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同时爱上两个人吧,」陈若景慢悠悠地说道:「但是我想,既然你爱一个人,那你肯定不忍心看他伤心,是不是?」 宋文煊没有说话,陈若景自顾自托起下巴,偏过头看他,「可你伤害了江医生,也伤害了我,知道我刚刚得到你跟江医生在一起的消息时,心里什么感觉吗?」 宋文煊抬眼看他,陈若景说:「万箭穿心。」 宋文煊眼睫勐地一颤,面色几乎在这一瞬间白了个透彻,他嘴唇嗫嚅着,试图说些什么,陈若景却没给他机会,「阿煊,你爱过我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不等宋文煊回答,他又道:「我猜你不懂。」 「你要是懂,你就不会在我们的婚姻存续期间,去撩拨江医生;你要是懂,你就不会毫不犹豫地朝我、朝江医生,说出那番话,你可能不是很愿意承认,但阿煊,你真的不懂什么是爱情,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爱江医生,但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你在自以为是。」 宋文煊默默摇头,越来越快,他的眼睛里也在这一刻浮现出痛苦的颜色,他试图否认,陈若景再次拿话堵住了他的嘴,「你觉得我说错了?你想说你爱我?」 宋文煊想要点头,想起了什么,又勐地顿住,陈若景装作没看到,风轻云淡地笑笑,「那你告诉我,你爱我,为什么还要背叛我?你爱我,为什么还要毫不犹豫地往我心口捅刀子?你爱我,为什么还要收买张桐,推我下水?就为了得到文景,为了跟宋思尔斗气……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 宋文煊起初只是摇头,过后他勐地睁大眼睛,他刚要否认,又勐地止住话头。 宋文煊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可他千分之秒里做出的反应依旧没能逃过陈若景的眼睛。 陈若景垂下眼睫,狭长的眼眸中,溢出淡淡的笑意。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辛喜之前就梳理了一份文件发到你的邮箱里,你可能没有留意,回去翻一翻。放心吧,文景比你想像得要坚强,没那么容易死。」 -------------------- 下章开始和好,下周见!对了,求一波收藏和关注,爱你们! 第99章 向日葵和j 夜风吹微,江潮拍打着岸堤,激起白色的浪花,宋文煊趴在栏杆上,抽着烟,白色烟雾被潮湿的江风吹散,拂过他的面颊,宋文煊在这片烟雾里看见幼年时的自己。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见不得光,只能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眼巴巴渴望父亲三不五时的探望,和母亲的目光。 母亲待他当然是好的,前提条件是他得听她的话,哄父亲开心,让父亲多笑,喊父亲多来,父亲如果不来,母亲就会不开心,母亲如果不开心,自己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母亲当然不会动手打他,她也不会骂他,她只是不愿意理睬他。 …… 后来母亲如愿以偿嫁给父亲,每天都能看见父亲的脸,晚上睡在父亲身边,宋文煊以为母亲会开心,以为自己的日子会好过,没想到他只是换了一个环境,过更困难的生活。 母亲要他比照宋思尔,处处胜他一筹。 宋思尔学习成绩好,他就要比他更好,宋思尔比赛拿冠军,他要在别的地方赶超他,总而言之,宋思尔会的他要会,宋思尔不会的他要学,他要比宋思尔更加优秀,更能得父亲的欢心。 可宋思尔在父亲身边十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了十多年,无数金钱和精力堆积起来的荣誉和光环,岂是他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可以轻易胜过? 母亲再次对他露出失望的目光,学校的日子也变得难过,最最难受的那段时间,宋文煊一度想要潜进宋思尔的房间,在睡梦中杀死他,再杀死自己给他陪葬。 这时候他遇见了陈若景和江青止。 …… 跟陈若景在一起的日子无疑是快乐的,最初的那几年,他几乎再没想过那些不堪的往事,陈若景很爱他,并且毫不避讳爱意的表达,宋文煊爱他爱自己的模样,他的心也因这份热烈的爱而变得充盈,变得阳光,他成了下属眼中风度翩翩的小宋总,不復往日躲在阴沟里臭虫的模样。 如果日子一直这么过下来,他们或许真的能够相伴白头,携手到老,但陈若景创办了文景,并且投入越来越多的注意力在工作的事情上,他开始很少陪他吃饭,没时间陪他做爱,他开始忘记一些很重要的日子,不再时常捧着他的脸,说他有多么爱他。 第162页 宋文煊很努力的表达,只换来他一个不痛不痒的眼神。 宋文煊很刻意的情绪宣洩,只换来他一句「我真的很累,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 宋文煊的心忽然就不再充盈了,情绪一份份干涸,这时候,他遇见江青止。 江青止失恋了,事业受到挫折,他的父亲去世了,母亲病重,他迫切需要一个避风的地方,作为交换,他可以交付他的全身心,于是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 同一时刻,宋思尔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走进电梯。 电梯开始上行,发出嗡嗡嗡的响声,忙了一天,陈若景很累,他也不轻松。 电梯镜面映照出来的男人英俊而不失风度,身姿挺拔,气场强大,面部轮廓的线条锋利而不失流畅,时装款的纯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矜贵优雅,只眉眼间那一抹倦色,总也挥之不去。 ——时间真的已经很晚了。 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又解开衬衫的前几粒纽扣,放松自己的喉结,他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他垂下目光,对电话那头的陈若景说:「问出什么来了吗?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电梯门开了,他抬脚走出去。 茶几上的茶水已经凉透,小会客厅里的人却只剩下陈若景一个,宋文煊走了,保镖们也离开,鲁道夫睡着了,吴阿姨也去休息,四下是落针可闻一般的极致安静,陈若景举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看窗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他的神色很平静,眉眼之间也有一股淡淡的倦意。 但他其实一点都不困,或者说,他的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十分聒噪,他的心底充斥许多情绪,喉咙里积压很多话语。 他知道深夜容易放大一个人的情绪,让原本迟钝的人变得敏感,把一分的重量变成十分,他清楚自己应该好好睡一觉,一些事情放到明天再谈也行,没什么非现在不可。 但老实说,他忍不住。 又或者说,他不想忍。 为了报復陈察,他忍了十多年,没什么重量是他承受不了的,没什么情绪他不能自行消化,可是他想,他为什么要这样? 所以将自己的心情调整得差不多之后,他便遵循自己的内心,给他拨去了一个电话。 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暗哑、好听,带着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关心,很让人窝心,陈若景把暗暗涌动的心绪按捺下去,平静而镇定地回答他的问题:「没。不过有一些新发现。」 「新发现?他告诉你是谁在他背后帮他了?」 「没。倒也没那么直接。」 他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回想宋文煊的那番话,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宋思尔很耐心等着。 他已经脱了西装外套了,捲起的衬衫袖口露出结实而匀称的小臂,他正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同他看着同一片星空,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水喝下大半之后,听筒那头再次传出那道熟悉的、让他的心为之一颤的好听嗓音。 ——带着一点点暗哑,听起来很让人心疼。 「他说,他找罪受才千方百计把文景从我手里要过去,他说,他为了我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听他的语气,他接手文景似乎是被逼迫的,不是自愿,其实那次会议之前,他还找我谈过一次话……」 陈若景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结果刚刚有几个瞬间,回想着宋文煊那番话,他记忆中的某个已经模煳的节点不知被哪里来的大手轻轻拨动了,竟又慢慢地復甦回来。 他想起宋文煊那时候的表情和语气,也想起他那时候的动作和神态,那时候陈若景并未当真,现在却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那时候我正忙着环宇的事情,焦头烂额的,他又说些语焉不详,我就没把那事放在心里,现在想起来,他那时候的状态看起来像是刚刚跟人谈过什么话,那个人用我的人身安全威胁他,他不得不答应,回来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才说了那样的话。」 他盼着陈若景能看在那些话的份上,不要太生他的气,却没想到,陈若景根本没把他放在心里,转头忘得干干净净。 陈若景的话为宋思尔拓展了新的思路,宋思尔的眉头深深地拧起来。 「那个人可以逼他跟你抢文景,说不定也可以逼他跟我抢宋氏,这么来看,沈东的出现,与其说是辅助,倒不如说是监督,张桐的事,与其说是那个人在帮他铺路,倒不如说是那个人在向他示威。」 ——你要是不听我们的,我们随时可以对陈若景下手。 陈若景总算知道宋文煊方才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火了,一下子就有些想笑。 「这么来看,他还挺委屈。」 被不知哪里来的人胁迫、又被在意的人忽视,宋文煊这个人啊……陈若景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 宋思尔也跟着轻轻笑了一声。 那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话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有很多话的,但此情此境似乎都不太合适,合适讨论的,他们却又不想去说,窗户开着,送进来微凉的风,头顶是一轮圆月,洒下大片清辉,电波的两头却又很安静,只余两道轻轻浅浅的唿吸声。 很长时间的安静之后,就在宋思尔以为陈若景不打算再开口的时候,听见他对自己说:「他刚才……还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第163页 「他?宋文煊?」 「嗯。」陈若景点头。 宋思尔的声音就不可控制地变得冷淡下来,「是么……他跟你说什么了?」 陈若景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很多事情,现在的事情,过去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宋思尔说:「他想跟你复合,你觉得他委屈,然后呢?你想说什么?你动摇了?」 陈若景一愣,声音里随之染上了轻轻浅浅的笑意,「你很会联想,还有呢?」 宋思尔:「……」 他意识到了什么,「那他……」 陈若景开始觉得紧张了,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两个人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明明最窝心的话语他也朝对方倾诉过一万遍,可此时此刻,他还是不可遏制地产生一种名为紧张的情愫。 可能那些爱意实在太沉重了吧,宋晏背了十年,不声不响,一声不吭,陈若景此前不了解,现在知道了,难免觉得动容,但又不仅仅是动容,他还感到了心疼,很多的心疼,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还有歉疚,还有怜爱,还有很多其他密密麻麻的情绪。 此前,【宋思尔】这三个字在他这里就是恶人的代名词,傲慢、自大、目中无人,所有你能够想像到的恶事,都可以往他身上套去。 为此,他轻易将宋晏身上的优点全都抹杀干净,体贴是伪装,示好是别有目的,那些说不出口的初衷则都被揣度成满满的恶意,再被一些蛛丝马迹无限放大。 他从没试着去从宋思尔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从没想过这些事情也许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或许尝试过,但很快被他心底积聚的那些憎恶和排斥所打断),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让他有了新的感悟,于是当他尝试着这样去做的时候,他忽然就有了新的发现。 而现在,那些铺天盖地的情绪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心意相通的时候,爱意的表达一万遍都不嫌多。 「他说你手工做得很好。」 「手工?」 「嗯。他说你会自己做演唱会门票,还会自己做礼物,他说你脾气不太好,一言不合就挂了他的电话,他说了很多,最后还提到了两个人。」 「……」 远处的信号灯一闪一闪,对面的摩柯大厦闪烁万千流光,宋思尔看玻璃镜面的反射上看见一个模模煳煳的人影,那个人眉眼锋利而深邃,嘴唇轻轻抿着,神色紧绷。 须臾,他的喉结上下滚了几圈,薄唇轻轻开合,吐出一个字音,「……谁?」 「向日葵和j。」 「嗯。」宋思尔说:「那这回呢?你相信了吗?」 陈若景说:「我想要去相信。」 玻璃上的人影忽然开始笑了,也可能是哭的表情,——说不清楚,宋思尔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声线喊陈若景的名字,然后他说:「小景,我想见你。」 陈若景也想见他,非常非常想,可能比他想自己还要多得多,想拥抱他,想亲吻他,还让他深深地进入自己,让他们变成一体,让自己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现在去找你。」 「等我过来找你。」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然后陈若景看一眼玻璃镜面上倒映出来的时钟,轻轻笑了一声说:「太晚了。还是等明天吧。你明早还要上班。」 宋思尔沉默了一会说:「嗯。都听你的。」 「晚安。小景。」 「嗯。晚安。宋晏。」 -------------------- 更新啦,后天见!求一波收藏、关注和评论,爱你们! 第100章 他欠我的 下午五点钟,宋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难以置信的超高效率完成积压了两天的工作之后,就准备下班,结果,他刚刚从座位上站起来,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地就响起来。 特殊设置的铃音令他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打电话的人是谁,迫不及待地接通了,他就听见陈若景用略带埋怨的嗓音对他说道:「你们这里的安保真的很严格。」 宋晏意识到了什么,心跳一下子变得很快,他一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问他:「你在哪里?楼下?」 陈若景说:「是啊。我没有预约。他们不让我上去。欸,你秘书的名片呢?推给我一下,下回想给你惊喜,我直接联繫他。」 宋晏一下子就笑起来,他无视身边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一边按下专用电梯的按钮,一边说:「嗯。等我一下,马上下来。」 陈若景说:「下来?我今天不能参观你的办公室了?」 宋晏说:「你想参观?」 陈若景点头:「嗯。」 宋晏就说:「知道了。」 没等陈若景理解这个【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宋晏就挂断了电话,半分钟不到,身量颀长,面容英俊的男人推开了接待室的门—— 他大概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显得有些气喘吁吁,头髮都有点乱了,在门口站了一小会,他才走进来,看着陈若景说:「等多久了?」 陈若景说:「一小会。没多久。」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都有些压制不住唇角的笑意,宋晏说:「下回不用联繫秘书。直接上来就行。」 陈若景说:「方便吗?」 宋晏一边朝接待和保安点头,一边推开门,引着陈若景朝外走去,「有什么不方便的。」 第164页 接待:「……」 保安:「……」 卧了个大槽。 宋晏的办公室在大楼的二十一层,空间比陈若景在瑞丰那边的办公室要稍稍开阔一些,装修也不尽相同,宋晏领着陈若景在办公室里转悠一圈,墙上的壁画、墙角的绿植、沙发、窗帘、书架上的书……他都一一朝他介绍,里头的休息室他也带他看了,被子的花纹、枕头的松软度,还有床垫的软硬度。 休息室的空间不算太大,只摆放床、衣柜和其他各类必须的生活用品,陈若景在这片完全陌生的空间里,看见了熟悉的洗浴用品品牌,也看见了几件眼熟的衣服,也是直到这一刻,宋思尔和宋晏这两个人在他的心里才真正地重合起来。 宋晏说:「这里就是这样,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陈若景摇摇头,「不用看了。这些就挺好。」 宋晏抬眼看他,陈若景:「怎么了?」 宋晏摇摇头,「……没。」 他垂下眼睫看着他的嘴唇,这会儿他们正面对面站着,中间不过一两步的距离,一两步,倘若自己上前,陈若景定不会拒绝。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拥抱和亲吻了。 他真的非常想念他。 喉结上下滚了一圈,宋晏抿了抿唇,拉开门说:「先出去吧。饿了没?晚上想吃什么?」 陈若景说:「吃什么都行啊,不过你得先陪我去个地方。」 「哪里?」 「南城的花市。」 「花市?做什么——」 话没说完,他愣住,他是知道江青止在南城花市开了一间花店的事的,但老实说,他不太希望陈若景去见他。一点都不想。 「你没必要为了他……」 「不是为了他。」陈若景却好像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解释道:「是为了你,或者说,是为了我自己。」 「……」 宋晏几乎没怎么花时间,就弄明白陈若景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还是有点疑惑,「你准备怎么做?」 陈若景笑笑,「先走吧。路上再说。」 「……」宋晏于是点头,「……行。」 他们乘坐专用电梯下到负一层,并肩走到宋晏的专用停车位,三四个停车位,都挂着总裁专用标识,也都停满了车,宋晏抬脚朝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走去,陈若景却指着不远处的布加迪,问他:「这个也是你的?」 这辆布加迪出场过很多次,陈若景还曾坐过一回,但很可惜,他那时候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故而没能留下任何印象。 宋晏停下脚步,点点头,「怎么了?」 陈若景说:「我记得这台好像是全球限量的。」 宋晏明白了,也有一点想笑,「想坐?」 哪个男人不喜欢跑车? 陈若景非常诚实地点头,宋晏就笑了,「我让他们把钥匙送过来。」 十多分钟后,外观过分高调的跑车载着两个人驶上了高架,晚高峰还没来,他们迎着西沉的夕阳开得一往无前,暖橙色的光照在陈若景的脸上,黑色的髮丝迎风而动,他惬意地眯着眼睛,一条胳膊肘搭在车窗上,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再提要求,「敞篷可以打开吗?」 宋晏眼里含着笑,看他一眼,按下按钮,敞篷打开了,风灌进车子里,陈若景满意地弯起眼角,「这车真不错,回头我也想办法弄一辆。」 「多少钱?我买得起吗?」 「想要?」 陈若景点头。 宋晏:「送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陈若景跟他客套。 宋晏笑个不住,「人都是你的,车算什么?」 一转眼下了高架,花市只剩几条街的距离,陈若景想起正事来,言归正传地把自己的计划讲给宋晏听。 他们此前就怀疑宋文煊背后有人,他们可以继续派人调查他,但他防得紧,没那么容易接触……这件事原本陈若景也可以做的,但经过昨晚那件事,宋文煊对他肯定已经起了戒心,不会再轻易松口。 江青止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们要去找他。 宋晏说:「你想怎么做?让他当……卧底?他能做得来吗?」 陈若景说:「不是做卧底。不用那么麻烦。」 「那你打算……」 「让他直接去问他。」 宋晏一愣,「你是说……」 陈若景:「当然不是那么直接,我会为他设计好一系列的话术,只要他把那些话背下来,再按着顺序去问,阿煊肯定招架不住,要问的那些问题我也想好了,只要他答应就行。」 「他要是不答应呢?」 陈若景看他,宋晏笑了,「算了,当我没问。」 陈若景:「他欠我的。他不会不答应的。」 终于到达目的地,他们找地方停好车,陈若景推开车门,准备出去,宋晏把他喊住,「你再等一下。」 「怎么?」 宋晏拿出手机开始操作,十多秒钟之后,陈若景的手机响了一声,打开来,他就看见一个安装文件,「什么东西?」 宋晏说:「给你的na兜个底,nb。」 陈若景似有所悟,宋晏进一步解释说:「流氓软体,可以复制用户手机里的所有文件。」 陈若景明白了,他朝宋晏笑了一下,「等我的好消息。」 第165页 「嗯。」宋晏说:「快去快回。等你一起吃晚饭。」 江青止的花店位置很不错,装修得也足够显眼,陈若景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店的具体位置。 四点多,花市里的客人已经不多,陈若景走进店里,就见江青止正站在一排花的正前方,朝客人介绍花的种类,以及它们所代表的含义。 玫瑰、百合、非洲菊、洋桔梗、鸢尾、小苍兰…… 天气还没热起来,江青止穿着暖色系的薄开襟线衫,下身搭配浅色系的牛仔裤,他脚上踩着休闲鞋,整个人显得人很温和,清隽和无害,他的声音也是温和清润的,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听着便让人心平和,客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问,陈若景也觉得很有意思,他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的介绍。 靠近橱窗的位置摆放了一排向日葵,陈若景抬脚走过去。 日照渐渐西沉,在这些花上扫了一层金色的光,花香清淡,几不可查,陈若景弯腰嗅了嗅,然后他伸出手,从花瓶里抽一支出来—— 他忽然想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宋晏开的livehouse叫夸父,夸父喜欢追日,宋晏的网名叫向日葵,向日葵喜欢迎着太阳,所以宋晏是有什么崇拜太阳的奇怪情节吗? 陈若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正出神,江青止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温温润润,跟温泉水一样。 「送人还是自己买?」 「送人。」 「送给家人,还是朋友?」 陈若景抬眼看他,「爱人。」 江青止脸色白了白,用力揪住自己的衣襟下摆,指关节用力到泛白,陈若景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怎么了?不能送?」 「没。」江青止摇头,「可以送。」 「玫瑰代表炙热的爱恋,百合代表长相厮守……」陈若景把自己方才听了一耳朵的话讲给江青止听,「那向日葵呢?有什么说法吗?」 江青止咬着嘴唇,陈若景:「怎么了?没说法?」 「没。」江青止摇头说,「沉默的爱。」 「什么?」 「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也代表了忠诚、坚定和勇敢追求。」 「忠诚、坚定和勇敢追求?」陈若景看着那几只黄橙橙的花盘,低声呢喃。 「嗯。」江青止深唿吸一口气,继续道:「它也代表了对生活的热爱,对光明的嚮往,和对未来的憧憬,不管送给家人朋友,还是送给自己,寓意都非常好。」 「你要来一些吗?」 「好啊,」陈若景说:「那就帮我包起来吧。」 「多少?」 「全部包起来吧。」 -------------------- 更新啦,后天见!求一波海星、收藏、鱼粮和评论,爱你们! 第101章 盛放的花 江青止愣了愣,点点头,「……好。」 他把花瓶端起来,走到工作檯边,陈若景抬起脚,跟在他身后,「店里装修挺好啊。挺温馨的。」 「谢谢。」江青止拿起一旁的花剪,挨个修剪向日葵的花茎。 陈若景坐在他面前的木头凳子上,小臂搭在桌面上,「是阿煊帮你弄的吗?」 江青止抬眼看他,陈若景说:「怎么了?不能问?」 「没。」江青止摇头,「是、是他帮我弄的。」 剪好花茎,江青止把向日葵包进旧报纸里,又拿细麻绳在旧报纸上缠了几圈,陈若景看着他忙,冷不丁又冒出一句,「店的位置也挺不错,託了不少关系吧?」 「也是阿煊帮你找的人?」 江青止没说话,陈若景:「怎么了?我猜错了?不是他帮的忙?」 江青止停下动作,陈若景偏头去看他,他却把脑袋压得无比低,陈若景看不清他的表情,正要说些什么,江青止声音很轻地开了口。 他说:「对不起。」 陈若景没听清,「什么?」 江青止仍是低着头,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陈若景这回听清了,他扯着嘴角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不知道什么?不知道阿煊已经结婚了?还是不知道阿煊的结婚对象是我?就算这些你都不知道,我对阿煊心思,你心里总该有数吧?」 江青止咬着嘴唇,头用力低着,看起来非常可怜,陈若景却还不想就这样放过他,继续道:「知道我对阿煊的心思,也知道我们合伙开公司,就没有想过去深想这背后的缘由吗?心里有怀疑,却不去求证,江医生,你在害怕些什么?」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也像是出现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刚刚落下来,江青止就受不住了,眼泪落下来,滴在桌面上,发出细小的声响。 陈若景还没见过男人哭,更没亲自把人欺负到哭过,他愣住了,「你哭什么?」 江青止无助地摇头,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他没有跟我说过,我以为……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以为你们早就……我以为你们只是合作关系,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一步,对不起,对不起……」 他似乎已经完全崩溃了,站不住,身子更像是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几欲摔倒,他身子弓着,两只膝盖弯起来,像是打算给陈若景下跪。 第166页 陈若景没有料到他如此禁不住打击,着实吓了一跳。 「唉你别……」 他只是想在谈判之前占据有利地位,没打算把人逼崩溃。 「你别这样,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 江青止却只是摇着头,整个人好像封闭了一样,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无法感知周遭的变化,也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劝。 这个变故来的始料未及,陈若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想先离开,下回再找机会过来,但见江青止泣不成声的样子,他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握了握拳,犹豫了几瞬,还是抬脚走到江青止旁边站定,踟躇半晌,他伸出手去拍他的肩膀,又沉下嗓音,耐着性子,按着此前了解过的一些信息,低声安抚对方。 「没事了。我没有怪你。」 「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 「没事了。」 「没事了。」 …… 低声安抚效果不太明显,江青止依旧抽抽噎噎哭得好不狼狈,陈若景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还是一咬牙,张开双臂将他抱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同时继续低声安抚他。 「没事了。我没有怪你。」 「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 「没事了。」 「没事了。」 …… 很长时间之后,江青止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復下来,陈若景慢慢松开他,又递一张纸巾到他手里,「怎么回事?病情反覆了?」 江青止的神情是发作之后的近乎木讷,他的眼珠滞涩地转动,短暂地停留在陈若景的身上,又挪开,他木木地看着工作檯上的那捧向日葵,点点头,缓慢地说道:「有一点。在吃药。也……看医生。大部分时候……都能控制,刚才是……我……」 说着,他的声音里又染上了哭腔,陈若景太阳突突跳了一下,赶在他开哭之前,朝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跟阿煊已经离婚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去追究,但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帮我把这件事做了。」 「……」 「什么事?」 陈若景就说了,但把宋晏的nb放在了前头,自己的a计划,改成兜底。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优先级,在处理完利时的事情之前,他不愿节外生枝,便暂时将一些事情压在脑后,后来接连遭遇失恋和失业的打击,他一时迴转不过来,而现在…… 他没有工作,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他没有烦心的事,却有一个可靠的人给他帮忙,这种情况下,他若是不去跟一些人死磕,岂不是对不起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机遇。 撞车、推落水……那些人既然敢用各类超出寻常的手段来对付他,自然要做好被他报復回去的打算。 「我的微信,你加一下,这个软体,你装在阿煊的手机上,万一失败,你再按照我教你的话术,去朝他套话。」 那之后,他又朝江青止演示了软体的安装和使用方法,话术需要背诵和练习,这个只能靠江青止自己去做。 话说完,眼见着江青止木木地发着呆,不作任何反应,陈若景没忍住挑了挑眉,「没听懂?」 江青止摇头,「……没。」 陈若景:「那就是不愿意?害怕了?」 江青止依旧摇头,过了一会,他低着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去做的。我这个店是他帮我盘下来的,花了不少钱,也费了不少人情,人情我还不了了,钱我把我母亲留给我的房子变卖了,这几天就打算还给他……我当面去找他还钱吧,到时候,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说这话时,江青止的眼眶是红的,脸却是白的,他的嘴唇也很白,身材很瘦,他的颧骨高高地凸起来,眼窝却深深地凹下去,明明上回见面他的面色还算得上红润,一个月不见,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蔫答答,像一株快要枯萎的花。 宋文煊额头的青印子迟早会销,这个人心里的伤口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好。 陈若景看着这样的他,最后还是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去讨厌这个人,因为对方的遭遇也好,因为对方跟自己母亲相似的神态也好,讨厌不起来,更遑论厌恶,从前无感,现在也只有淡淡的怜悯。 一次两次遇人不淑,生活待他真的是太过残忍。 收回目光,陈若景拿出手机,说:「好了,那就先这样,花多少钱?我扫你。」 *** 拿着花走出花店时,陈若景的神情还是有些恍惚,他设想过很多他和江青止摊牌的画面,却没哪一个是像刚才这样的。 对方哭唧唧,他手忙脚乱。 欺负一个弱了吧唧的人,真的很没意思。 从花店走向停车位的过程中,陈若景情不自禁地这样想道。 车还停在原位,宋晏脱了西装外套,只着一件修身的商务风浅色系衬衫站在车旁边,西沉的夕照落在他的身上,又绕过他,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晚风掀动他的髮丝,男人眉目俊朗,笑容缱绻。 心头的怅惘在这一瞬间迭盪一空,陈若景轻扯唇角,抬脚朝对方走过去。 「结束了?怎么样?」 宋晏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眼底的那抹缱绻融化开,酿成更加令人沉醉的温和笑意,继而短暂地停顿。 第167页 陈若景看看自己,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明黄色向日葵,一笑,「怎么了?不喜欢?」 「没。」宋晏摇头,把花从他手里接过来,又绕到副驾驶旁,替他拉开车门。 车门大敞,露出车里头的情形,陈若景站在车门旁,露出同对方此前一般无二的怔愣表情。 -------------------- 更新啦,下周见!求一波收藏、关注和评论,爱你们! 第102章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有一些事是只有陈若景本人以及同他最亲近的那几个人才知道的,宋文煊知道,辛喜不知道,桑妍知道一些,陈若飞半点都不了解,那就是,陈若景这个人的审美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他喜欢咖啡胜过茶(曾经);喜欢晚睡,却不太能够早起;有条件的情况下他喜欢裸睡,不喜欢身体被束缚的感觉;他不喜欢冬天,更加不喜欢夏天,相较于春天,他更加喜欢秋天;他喜欢蓝色,也喜欢橘色,红色绿色和紫色是他看都不想看的颜色,但是很诡异地,到了喜欢的花方面,相较于深邃神秘的蓝玫瑰,他却更加喜欢烂大街的红玫瑰。 天色愈发暗淡了,晚风依旧在吹拂,宋晏把他方才问自己的问题原样抛回去,「怎么了?不喜欢?」 陈若景的反应也如他之前一般无二。 「没。」他摇头,「你怎么知道?」 宋晏笑,「猜。」 ……当网友的那大半年,他们无话不谈。 玫瑰犹带着雨露,在西沉的夕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看起来分外惹人爱怜,陈若景弯腰将之拿起来,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谢谢。」 宋晏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向日葵,「我也很喜欢。」 他们相视一笑,坐进车里。 *** 他们一起去吃了个晚饭,粤菜,几道时蔬,搭配味道清淡的小荤菜,清、鲜、嫩、爽、滑、香……很合陈若景的口味。 吃完饭,宋晏还想带陈若景去尝尝甜品,可惜还没选好甜品店,宋晏就接到了来自助理的紧急电话,——有个项目出了一点问题,需要宋晏现在、立刻、马上回公司处理。 美好的约会被打断,任何人的心情都不可能美妙。 宋晏朝陈若景望过来,陈若景:「怎么了?」 宋晏说:「想看看我加班的样子吗?」 陈若景愣了愣,随即他轻笑出声,「想让我陪你加班?」 「可以吗?」 「我考虑考虑。」 「考虑的结果呢?」 陈若景没说话,朝宋晏伸出手,宋晏明白了,把车钥匙递到他手里,再嘱咐一句,「慢点开。注意安全。」 陈若景说:「放心吧你。」 上了车,他一脚油门轰了下去。 站在电梯里,宋晏还有些懵,「我真的应该把车送给你吗?」 「不是说人都是我的?」陈若景斜他。 「……」宋晏一愣,低下头笑起来,「有道理。」 陈若景的手就垂在他的身侧,电梯里没有旁的人,宋晏向前挪了半步,两只手碰在一起,陈若景掀起眼皮,朝他看过来,宋晏轻咳一声,伸出小指,勾住了他的。 这一下子就连陈若景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学生啊你?勾手指。」 宋晏点头,勾着他的手指晃了两下,「是啊,不给吗?」 陈若景撇开脸,「幼稚。」 话虽这么说,直到电梯门开,他也没有挥开。 他们就这样,小手指勾着小手指,在一众加班加到头秃的员工的注视下,牵着手走进宋晏的办公室。 专注工作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已经来到夜里的十一点半。 大楼渐渐空了,街道上也变得安静,宋晏伸了个懒腰,从座椅上站起来。 茶几上插着两束刚刚买来的鲜花,陈若景就坐在花的后头专心看书,安静的面容却比鲜艷欲滴的玫瑰,比张扬恣意的向日葵更能吸引宋晏的注意力。 把书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宋晏凑过去问他,「眼睛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 陈若景按着自己的眉心说,「还好。」 「已经忙完了?」 「嗯。」宋晏点着头,偏头看他一眼,又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两只小臂交叠在一起,压在脑袋下面,「差不多可以应付过去了。」 「应付?」陈若景笑,「听起来怎么这么敷衍?」 「就是在敷衍啊,」宋晏看着他的侧脸,声音有些拖沓地说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累死我了。还好有你陪我。」 「不喜欢干这些活?」 陈若景一只手撑着脑袋,胳膊肘搭在沙发的靠背上,眼睛看着宋晏,宋晏偏过头去看他,鼻尖距离他的鼻尖就那么一点点远。 「还行吧……主要很容易做,很轻松就能赚到钱,有时候也会很有成就感,但这段时间……」他停在这里,低下头笑笑。 陈若景看着他,宋晏放下胳膊,两只手交握,放在肚子上,「对不起。我是不是抱怨太多了?」 「没。」陈若景摇了摇头,跟着弯了弯眼角,「我主要……第一次看你发牢骚,觉得挺新鲜,之前看你什么都会,什么都懂,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怎么可能?」宋晏苦笑,「刚刚进公司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每次参加集团大会,坐在上面听他们的发言,我都一头雾水,还要装出听懂的样子,点头,鼓掌,夸他们干得好。」 第168页 「真的?」陈若景惊讶。 「假的。」宋晏很诚实,「其实还是能听懂一些的。大部分还是云里雾里。现在慢慢好一点了。」 陈若景摇头笑了笑。 桌子上放着已经拧开的矿泉水瓶,他拿起来喝了一口,放下矿泉水瓶,他回过身,歪靠在沙发上。 宋晏的目光追着他的动作,陈若景,「渴?」 「没。」宋晏摇头,「不渴。」 陈若景狐疑地看着他,他却垂下眼睫,目光落在陈若景的嘴唇上,刚刚喝完水,淡粉色的嘴唇上还带着一点水光,亮晶晶的,惹人遐想。 宋晏滚了滚自己的喉结,又撇开眼睛,垂下视线去看自己的手指。 过了一会,他再次偏过头去看陈若景,把自己一直以来想要问的问题说出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回文景,还是迴环宇?」 陈若景愣了愣,「想听实话?」 宋晏点头,陈若景就笑了,他说:「实话就是,我也在想呢,好像回文景有回文景的好处,迴环宇也有迴环宇的好处,文景的业务我熟悉,环宇的事情更有挑战性,不好抉择……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回文景好,还是迴环宇好?」 不等宋晏回答,他又说:「其实我想过开一家唱片公司。」 「唱片公司?」 「嗯。」 「什么时候的想法?小霍出事那段时间?」 「是啊。是不是草率了?」 「没。」宋晏摇头,「有时候做事本来就是要凭一腔热情的,如果连喜欢自己的事业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好?」 「不过,我有个建议,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随便听听。」 「你说。」陈若景抬眼看他。 宋晏想了想,「我是觉得,有时候白手起家虽然会很有成就感,但找人借借力,做起事来可能会更容易,有人帮忙的话,也方便你专注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陈若景懂了,他说:「嗯。那我再想想。」 墙上时钟嘀嗒转了一圈,时间来到夜里的十一点四十四分,陈若景收回目光,告诉宋晏,「时间不早了,你晚上住哪里?里头的休息室吗?还是新苑小区?你有别的房产吗?」 「有几处,」宋晏道,「不过从来没住过。我一般住楼上,你也去过的,就顶楼的那个套房。」 陈若景想起了什么,「你告诉我那是谭哥的房子。」 宋晏默了默,过后轻轻抿住自己的嘴唇,「对不起啊。」 又伸出手去勾陈若景的小指,「你别生气。」 陈若景看着他,宋晏说:「生气了?」 陈若景摇头,「还好。」 宋晏放下心,沉默了一会,说:「那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 更新啦,后天见!求一波收藏、关注和评论,爱你们! 第103章 保证 几乎在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办公室里的氛围就变了。 宋晏起初只是勾着陈若景的小指,慢慢牵住了陈若景整只手,手心贴着手背,他用自己的拇指去摩挲对方的指根,和掌心处稍显柔嫩的肌肤。 有点痒。 陈若景微微挣了一下,宋晏的声音显得委屈,「怎么了?手都不给牵?」 「没有。」陈若景摇头,「但是你别……」 宋晏便松开他的手,去捉他的小臂,陈若景穿的不多,质地轻薄的面料很快被男人掌心灼热的温度所渗透,那温度很快顺着他的小臂向上蔓延,来到他的大臂和他的肩膀。 大手在他的肩膀处短暂地停留,继而一寸寸向前,曲起的指关节勾起他后颈处的髮丝,搔刮着他后颈处的皮肤,微微痒,陈若景偏过头,试图看清他的动作,宋晏已将整只手覆在他的后颈上,微微用力,控制他动作的幅度,令他同他对视。 四目相对,温度逐渐攀升,被覆盖的皮肤很快沁出一层稀薄的汗珠,缺氧的感觉被放大,陈若景很快觉得头晕,眼前出现一层模煳的光。 唿吸交错,宋晏稍稍偏头—— 「小景,」他轻轻地说,「我可以吻你吗?」 陈若景垂下视线去看他的嘴唇,不及开口,他便倾身吻了过来—— 嘴唇相触碰,陈若景下意识便要躲闪,嘴唇刚挪开半寸,便被宋晏掐着后颈,重新按了回来。 宋晏亲得很兇,同他此前的委屈巴巴和绅士礼貌全然不相匹配,他一手掐着陈若景的后颈,一条胳膊箍着陈若景的腰,几乎完全把人控制在自己的怀里。 陈若景挣扎不了,便索性放弃,而在察觉出他的纵容之后,宋晏便是更加索求无度。 他把他的舌头顶进陈若景的嘴巴里,肆意侵略,半分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他倾身向前,几乎将人完全压在自己的身下。 …… 这场充满侵略性的亲吻持续了近十分钟的时间,终于分开,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陈若景脸颊泛红。 宋晏也不遑多让。 生理反应肯定是有的,也都不太能藏得住,宋晏压在陈若景的身上,手指从陈若景的头髮,摸到陈若景的脸颊,继而是他的下巴、他的嘴唇。 泛红的嘴唇水光潋滟,宋晏需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着不在这里对他做些什么,手指悬停在陈若景喉结的正上方,似有若无地拨弄着,宋晏抬起眼睛,同陈若景对视,然后他再次开口,重复之前的那个问题。 第169页 「我在楼上的套房,你要去看看吗?」 他眼底的侵略性实在太过明显,陈若景几乎不敢去看,他垂下眼睫,又偏开了头。 宋晏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微微僵硬一瞬。 想要攻城略地的心情在这一刻消散殆尽,宋晏的眉头深深地拧在一起。 「小景,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他有些难过地说道。 「没。」陈若景却是立刻摇头,说道:「我只是……」 他抬起眼睛,同宋晏对视,对方眼中的失落尚未褪去,陈若景心尖颤了颤。 瞧着这样的他,陈若景几乎就要不管不顾,放下一切,只要能让他开心,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理智却还健在。 陈若景轻轻嘆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他摸了摸宋晏的脸,待缓过一口气之后,告诉对方说:「我没有放不下,也没有……你别那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我只是觉得,上回实在太快了,这回我们慢一点来,好不好?跟其他的情侣一样,先约会、再牵手、再拥抱、再接吻、再做爱……」 他抚摸着宋晏的脸颊,目光一寸寸描摹对方的眉眼,「我想走得慢一点,走得稳一点,我想跟你一直走下去,走很久,我想更多地了解你,认识你,宋思尔是一个怎样的人?跟我了解的宋晏有什么区别?所以,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他握住宋晏放在他脸侧的那只手,手指分开,十指交扣在一起。 「好不好?」 宋晏低下头,他把他的脸埋进陈若景的脖颈里,很慢很长地唿吸着,鼻尖的气息令他怀念,也让他由衷地感到一种莫大的满足。 其实,陈若景的问题非常多余,于他而言,只要能跟这个人在一起,他本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陈若景不明所以,偏过头去看他,「怎么不说话?」 宋晏撑起一点身体,同他对视,「我是不是已经破坏你的节奏了?」 「……」 「什么?」 「我已经破坏你的节奏了吧。」 先约会、再牵手、再拥抱、再接吻、再做爱……牵手没多久就直奔下一步,难怪陈若景方才现出排斥的姿态。 「要退回起点重新来过吗?」宋晏看着陈若景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重新问道。 「你当我们是在玩通关游戏啊?」陈若景失笑。 他笑得两只眼睛都弯起来,被宋晏的影子笼罩着,眼睛里的光更是令人沉醉,好像藏了万千星子,揉碎的再组合,组合了再打散,宋晏没忍住,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既然已经破坏了……」他的声音里涌上一点沾染情慾的暗哑,说道:「那一次跟两次也没什么区别吧……」 话没说完,他便低下头,再次吻了过来。 嘴唇相触碰,舒服的感觉让陈若景再次沉迷,他伸出胳膊环住对方的脖颈,好让他们贴合得更加紧密,嘴唇、身体……身体在沉沦,意志力也在慢慢溃散,倘若宋晏这时再要求些什么,陈若景恐怕还真无法拒绝。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些温热,有些硬实,又有些光滑的触感触碰到了他的侧脸。 陈若景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去推宋晏。 宋晏不明所以,脸上浮现出不满,却没有抵抗,顺着他的力道抬起身体。 「怎么了?」 陈若景没有说话,垂下眼睫,他便瞧见一块青绿色的玉佛吊坠,只是同此前相比,这会儿的吊坠又显得有些不同,繁复的裂纹,粘合的痕迹……显然被摔碎,又被重新粘合过。 陈若景有些不敢相信,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那块吊坠。 「你偷偷回去过?」 ……不然掉在地毯上的玻璃碎片,怎么重新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宋晏神色微顿,眼中继而浮现一抹懊恼。 「没……」他说:「没自己回去,花钱请客房服务捡的。」 「找人拼的?」 「自己拼的。」 陈若景抬眼看他,宋晏:「你不是知道嘛,我手工做得很棒。」 他有意调节气氛,陈若景却偏不让他如愿。 「拼了多久?」 「没多久。」 陈若景再抬眼,宋晏默了默,「……三天……一个星期……好吧,半个多月。」 陈若景抿紧嘴唇,垂落的视线再次投放在那块破碎的吊坠上,那视线很深也很沉,仿佛有重量,又仿佛会说话,弄得宋晏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还想不想要?」 「什么?」 「我问你——」宋晏下巴抬了抬,示意陈若景手心里的那块吊坠,「还想不想要?」 「……」陈若景的眼睫轻轻地颤了一下,「还可以要?」 「保证不再乱扔就行。」 「……」陈若景抬眼看他。 宋晏,「保证吗?」 陈若景点头,「保证。」 -------------------- 是这样的,之前没留意榜单字数,忽然发现还缺两千多字,所以今天有两更,这里是第一更! 第104章 吴阿姨最喜欢宋晏了 十二点半,布加迪在林风园小区2-11号别墅门口缓缓停下,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了,四下变得安静,家里灯暗着,车里的光线也不太明亮,宋晏把陈若景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没话找话,「吴阿姨怎么没留灯给你?」 第170页 陈若景想了一会,「大概是因为……她知道我今天出门,是去找你去的吧。」 ……然后默认陈若景不会回来过夜。 宋晏一下子就笑起来,看着陈若景说:「吴阿姨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陈若景愣了愣,「你别说……」 ……三番两次提及宋晏的名字,三番两次将陈若景丢掉的八音盒捡回来,比之陈若景同宋文煊分居那段时间的沉默不言,吴阿姨对宋晏的印象似乎不是一般的好。 下了车,他们踩着碎石子铺就的小径,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他们的头顶上是一盏昏黄的路灯,细脚伶仃的,宋晏牵着陈若景的手,一下子就觉得非常不舍,他抠了抠陈若景的手掌心,低声:「……我要回去了。」 陈若景点头,「嗯。」 宋晏:「到家给你消息。」 陈若景:「好。」 宋晏:「我……」 陈若景:「嗯?」 宋晏俯下身,亲了亲陈若景的嘴唇,「我今天加班加得很开心。谢谢你。」 「……」陈若景抬眼看他,须臾,他也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我今天也过得很开心。谢谢你。」 他们对视了一会,各自笑了,陈若景说:「回去吧。晚安。」 「嗯。」宋晏点头,「晚安。」 陈若景推开家门回到家的时候,恰好看见下楼喝水的吴阿姨,看见他,吴阿姨的脸上浮现立刻毫不掩饰的失落和失望。 「回来了?怎么回来了呢?」 陈若景想起宋晏的话,没忍住笑,吴阿姨瞧出了什么,试探地问他:「小宋送你回来的?你们和好了?」 陈若景没回答后一个问题,只是说:「送了。刚刚走。」 「噢……」吴阿姨又说:「这么晚了,人家送你回来,怎么一口水都不给人家喝啊?」 「……」陈若景看向吴阿姨,目光里带着一丝无奈。 他算是知道吴阿姨为什么那么喜欢宋晏了,两个人爱操心的特质简直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换好鞋,陈若景便抬脚往屋里走去,也索性把话说得更敞亮一些,省得吴阿姨再操心来操心去。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睡不好觉,太伤身体。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把他放进门,我就捨不得放他走了啊。」 说完话,陈若景背过身,抬脚往楼上走去。 「您早点休息,别想那么多事情。」 吴阿姨站在他身后,愣怔着,过了一会,意识到了什么,吴阿姨一下子就开心地笑起来。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太好啦,啊呀,不对不对,你做得对,这么晚了,是不太合适,洗完澡早点睡觉啊,别熬夜。」 陈若景没说话,摆摆手,进了卧室。 接下来的几日陈若景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门,他想着宋晏给他的那些建议,很认真地思考那些建议。 创立文景时,他的手头上除了桑寻去世前给他留下来的那些钱,可以说跟普通的初创者们并无半分区别,经验他没有,人手他也不太充足,除了跟宋文煊一起,一点一滴地摸爬滚打,慢慢地熬出头,他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现在的情况却已变得截然不同。 首先,他有经营文景这么些年下来所积攒的丰富经验,知道哪些项目会有哪些风险点,知道跟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式打交道最省力。 其次,他有了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所积攒下来的人脉。 再者,他有桑远才和宋晏。 …… 宋晏愿意帮他,桑远才也不会拒绝他,这些都是他的优势,是他可以利用的资源,而他要做的,就是学会合理地使用这些资源。 在商言商,他不会让他们白白给自己帮忙。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开始编写一份商业企划书,从长期目标、阶段目标、商业策略以及战术等等各个角度来阐述自己对于新企业的规划,那之后,他便带着这份企划书,在一个天朗气清微风拂面的春日午后,去了一趟卜居山庄。 同一时刻的祥云茶楼里,二楼,某间雅间,宋文煊跟章以云面对面坐在座位上,商量接下来的规划。 章以云希望宋文煊可以离开文景,回到宋氏。 她提出这个要求的理由也很简单,首先,这段时间以来,宋文煊已经通过实际操作,朝宋诚以及集团总部的那些老傢伙们,证明了他的能力,章以云也得以在这个过程中,为她自己攒够了可以拉拢的人脉。 ——简而言之,前期的铺垫已经完成。 再者,南方美人爆雷的牵扯面实在太广,利时被炸得粉身碎骨,相关的大小金融公司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文景的内部现正一团糟,想要挽回颓势需要耗费颇多精力。 可一个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顾此难免失彼,她希望宋文煊能够将他的精力花在真正重要的地方。 她自认说得有理有据,宋文煊却不知为何,对她的这些建议,不是非常感冒。 严格来说,这些日子以来,宋文煊似乎一直都是如此,态度散漫,神情懒散,他不再主动朝她询问事情的进展,也不再关心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丢了项目他不着急,取得进展他也不会流露太多的喜悦。 他像是一滩水,一夜之间结了冰,任何人和事都不能再让他掀起半丝涟漪。 第171页 这种状况让章以云感到费解,也使她感到不安,总觉得事情临了了,可能会出什么变故。 她也曾旁敲侧击地朝宋文煊本人,朝一直跟在宋文煊身后的人打听过,却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来。 情场受了挫,文景的事情太多太忙……这些理由似乎都能说得过去,也似乎都还差了一些什么。 …… 远处凉亭内的弦音在这一刻稍稍停歇,风掀起竹帘,吹散裊裊蒸腾的白烟,桌上的茶水已经翻滚了许多遍了,章以云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阿煊——」 话音未落,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非常突兀地震动起来。 手机是宋文煊的,在看清那上头人名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就慢慢地亮起来,云收雨霁,冰雪消融,他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键,然后他就抛下了章以云,举着手机,走去了外面。 「喂,老……江医生,你找我?」 木门砰地一声阖上了,章以云拧着眉毛低下头,茶水还在翻滚,章以云却没了喝茶和泡茶的意愿,数着时间等了十多分钟,宋文煊终于回来。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宋文煊不知听着了什么好消息,眼角眉梢都是喜意,精神也随之振奋了许多,章以云不明所以,朝他投去疑惑的一瞥,他却自顾自拿起搁在衣架上的外套,便要抬脚往外走去。 -------------------- 这里是第二更,后天见!求一波收藏、海星和鱼粮,爱你们! 第105章 听不懂? 眉间的褶子又多了几道,章以云扶着桌沿慢慢站起身,声音却还是轻轻柔柔的。 「阿煊,你这是……打算去哪啊?」 宋文煊的回答却是分外简洁,「有事。」 从椅子上拿起外套,把外套穿在身上,他便转身往外走去,刚走两步,他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捉住了,回过头,他就看见了章以云。 章以云的脸色不太好,像是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 宋文煊明知故问,「怎么了?」 章以云的声线较先前明显沉了许多,「我刚才说的事,你记下没有?」 宋文煊挑眉,「你觉得呢?」 他这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章以云,连日以来所积压的不满在一刻悉数涌上心头,章以云脸色一变,就要发怒—— 但她能在宋诚身边待这么些年,显然不止是靠她的外表,能叫宋思尔、宋锦书连带着宋家那么多的下人都对她挑不出毛病,显然也不止靠她的好脾气。 短短的几个瞬间过去,她的神色已再次恢復如常,怒容消失了,不耐也不见了,她的神色重新变得平静,变得淡然,甚至暗暗透出一丝委屈和怅然来。 宋文煊从前很吃她这个表情,每次她垂下眼睫,轻轻嘆气,宋文煊都会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继而便心软几分,后退几步。 但人的感情大抵都经不起消耗的,一次被骗,宋文煊可以理解,两次被骗,宋文煊愿意原谅,三次四次五六七八次被骗,再要去理解,再要去体谅,宋文煊怕不是就是个傻子了。 此刻看着她,宋文煊只觉得不耐烦。 想起正在等着自己的江青止,那不耐之中又多了几分烦躁。 「我不是宋诚,别拿对付他的那套来对付我。」 「妈妈不是……」章以云企图辩解。 宋文煊却在这时粗暴地打断她,「我不管你是不是,别再用那套来对付我,我已经看够了!」 「我现在还愿意帮你,」他冷笑,「只是看在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多的份上。我想要有始有终,不想要半途而废,至于你们的那套把戏,不要再用在我的身上,不然,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胳膊还被人抓着,宋文煊低下头看过去,那目光仿佛有重量,也仿佛有热度,章以云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松手,宋文煊满意地笑笑,抬脚离开,刚走两步,他又停下来,背对着章以云,说道:「看在我们那点少得可怜的母子情分上,我再好心地提醒你一句,祁文泰已经快要玩完了,继续跟他牵扯在一起,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脑子还算清醒的话,劝你早点跟他撇清关系。」 「……」 章以云心里咯噔一声,手脚一下子就有点发麻,好在经歷过大风浪,她的面上却也还能够稳得住。 老实说,她也曾设想过自己有一天,自己会从宋文煊的嘴里听见祁文泰的名字,但她没有想过,这一天竟然会来的这样快。 她不知道宋文煊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也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自己跟祁文泰的真正关系……在弄清楚宋文煊知道多少之前,她不会自毁长城,所以闻言她只是风轻云淡地笑笑, 「阿煊你在说什么啊,妈妈怎么都听不懂。」 「听不懂?」 宋文煊却是差点笑出声来,为章以云装蒜的本事,也为自己一直以来都没能看透她这件事。 他转过身,一眨不眨地望着章以云,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半分伪装的痕迹来,却又没有,这女人的表情很无辜,很自然,半点破绽都没有。 ……但凡他能够遗传到半分她的本事,他跟陈若景,跟江青止也不会走到今天,宋文煊忽然这样想道。 没有出神太久,宋文煊回过神沖她笑笑,只是,他面上虽然是笑着的,眼神却已彻底冷了下来, 第172页 「所以你没有借他的手去对付小景?没有跟他合作,再借我的手,去对付宋思尔?你没有跟他联合起来来骗我,也没有——」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章以云的耳边,「背着爸爸,跟他睡在一起?」 章以云起初还算镇定,虽然宋文煊句句戳她的心,字字打她的脸,但长久以来锻鍊的沉稳和气度,让她在短暂地流露出不自在的神情之后,便很快恢復如初。 直到宋文煊靠近他,说出最后一句话。 她的面色终于变了,瞳孔紧缩,嘴唇开合半天,终于问出口,「你是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宋文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阴鸷而残忍,他扯唇笑了笑,而不等那笑意抵达眼睛,他的面色便已彻底冷了下来。 他的脸上写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既是对祁文泰的嫌恶,也是对眼前这个明知自己遭遇过什么,却依旧跟那些始作俑者搅和在一起之人的嫌恶。 他理解章以云的不满和不忿,理解她想要做些什么来报復宋诚的想法,可他无法理解的是,她为什么要跟祁文泰搞在一起? 她难道忘了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吗? 不,她没有忘,她前段时间还在用那段经歷作为理由,慷慨激昂地来劝说自己继续跟她站在一起。 她也成功了。 所以他更加无法理解。 都说母亲是伟大的,作为母亲的女人愿意为了他们的孩子放弃一切,他从没乞求过那些,从没期盼章以云像别的母亲一样疼爱自己,呵护自己,为自己劳心,为自己费神,他要的不多,很少,一点点在乎,一点点就可以。 可就连这点要求,他也从未被满足过。 十岁之前,他被要求乖巧,听话,因为乖巧听话的孩子更能得父亲的欢心。 十岁之后,他被要求赢过宋思尔,因为优秀的孩子更有继承宋氏的机会。 她把他当成获得财富和名利的工具,而工具是没有感情的,所以她不过问他的想法,也不在意他的感受。 但很可惜,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也註定无法赢过宋思尔,同那些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相比,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普普通通,不值一提,他不愿参与那些勾心斗角的争斗,也註定无法成为其中的主角,成为最后的胜者。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被她抛弃了,好像丢开一团无用的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丢去一边。 而现在,她重新想起他的用处了,于是他又成了她的儿子,成了她千方百计讨好和取悦的对象。 这个女人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她自己。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对她有多仁慈? 「……你可以派人从我这里探听消息,我就不能从你那里探听消息?在你看来,我就那么没用?至于锦泰那边的消息,」他冷笑一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祁文泰成了锦泰的弃子,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 更新! 第106章 要换的 【王家破产】是前段时间,圈子里人谈的最多的话题,这些天来,锦泰发生的事为他们提供了新的谈资。 严格来说,锦泰的事情已经传了很长时间,但因祁弘业很要面子,祁家人也一直捂得很严实的缘故,所以知道这些事的人并不多。 知道的,也没法确定是不是真事。 真正让这些事浮上水面的,是前段时间的另一则新闻。 【南方美人爆雷,炸死利时】的新闻。 利时跟锦泰斗了那么多年,一直以来都是此消彼长,你进我退,你看我不顺眼,我也不乐意待见你,偏偏谁也奈何不了谁。 陈察跟祁弘业这两位当家人,更是不止一次地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对对方的不屑。 陈察看不惯祁弘业收那么多房姨太太。 祁弘业看不惯陈察假惺惺,装腔作势。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近些年才好转一点。 这倒不是因为两个当家人和解了,两家关系变和睦了,而是因为实体经济不景气,两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周围那么多狼,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碗,想要护住自己碗里的食已经耗费他们颇多精力,实在没功夫去找对方的麻烦。 群狼环伺的大背景下,他们一度成了彼此唯一的友军,因着这个缘故,他们甚至坐上谈判桌,开始商量合作共赢的事,却没想到,合作的项目推进大半,利时突然出了事。 这种时刻,若是靠谱的合作对象,恐怕会考虑拉对方一把,若是一般的合作对象,恐怕会考虑后退一步,静观其变,可祁弘业显然不是这以上两者的任何一个。 ——他选择趁人家倒霉,张口直接把人给吞了。 消息刚刚传出来时,外界便纷纷猜测:这样规模的收购案,会由谁来作为主导,——祁弘业本人,还是一直以来的默认继承人祁文泰?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利时虽然不行了,体量却也不容小觑,更别提这次的收购案于锦泰,于祁弘业个人,都充满各个方面的意义。 结果却叫所有人都跌破眼镜。 祁文睿是谁? 大家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也似乎都不怎么了解,一直以来都籍籍无名,一直以来都低调沉寂的小儿子怎么突然被推出来挑这样的大梁? 第173页 还是说,这背后暗藏了什么深意? 而在结合了那些早就流传开来的传言之后,明白人的心里就都有数了,祁文泰这个默认的继承人恐怕真的要失宠了。 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宋文煊自然也不例外,说完忠告,撂下解释,宋文煊自认跟章以云已没什么好再聊的,转身离开。 *** 宋文煊跟江青止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他紧赶慢赶地赶到目的地时,江青止已经等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见他过来,江青止便下意识挺直了嵴背,过后意识到了什么,他又慢慢地放松下来。 面对面坐下,他们各自点了喝的,江青止惦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宋文煊也不轻松。 他不清楚江青止为何找他,私心希望江青止是因为心软了,想要找他讲和,但说实话,他其实没章以云所说的那样乐观。 服务员把咖啡送过来,嘱咐他们慢用,便转身离开,宋文煊端起桌上的咖啡,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他放下咖啡杯,沉下嗓音,问江青止:「你找我……有什么事?」 桌上放着一只黑色的手袋,江青止将之打开来,翻翻找找,抽出一张银行卡,推到宋文煊跟前。 「密码是你的生日。」江青止低着头说:「数额你回头自己去查一下,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你再找我,我想办法再给你……」 话没说完,宋文煊脸色就变了,他勐地一下放下咖啡杯,死死地盯住那张银行卡,然后近乎是咬牙切齿地,他问江青止:「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迫不及待朝这边赶来的路上,他慌里慌张又满怀期待地设想过很多江青止找他见面的理由,虽然没有乐观到认为江青止心软了,想要找他讲和,但也万万没有预料到,江青止找他是为了钱。 他在乎那点钱吗? 他在乎过钱吗?! 宋文煊的脸色非常难看,江青止见状面色便是一白,他们都想起了上回的不欢而散,——江青止哭得声嘶力竭,宋文煊的额头不住地往下淌血。 桌面上摆放一只类似的菸灰缸,江青止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痉挛一下,宋文煊见状,方才还沸腾不止的心绪登时偃旗息鼓,软和成一团。 ——很多时候他都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很多时候他明明想要挽回对方,最后说出来的话却都不尽如人意,同江青止的争吵令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问题,同陈若景的深谈则令他想要下定决心改正这个问题。 深唿吸一口气,宋文煊按捺下各种情绪,软下嗓音,对江青止说:「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凶你,对不起,我上回也不是故意的,我错了,老婆,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说着,他伸出手,试图去捉江青止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 江青止手指缩了一下,看起来像是要躲闪,后头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又生生地停下了动作。 宋文煊不清楚他的心里歷程,见状便只以为他在经歷短暂的挣扎之后,决定默许,心中登时涌现莫大的欢喜。 他握住对方的纤细手腕,死死地攥进自己的手心里,然后他告诉对方,「之前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骗你,不应该瞒着你……可我……真的喜欢你,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那时候你嫌我小,不肯答应我,可是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一直都没能忘了你,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上回的事是我不对,我脑子煳涂了,不该那样跟你说话,可你也砸过我了……」 他拨开自己额前的髮丝,让那条尚未完全消失的青紫印子曝露在江青止的面前,江青止眼睫颤抖了一下,勐地低下头,宋文煊便就势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已经跟小景分开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长久的安静后,江青止抬起眼睛,看向宋文煊,宋文煊紧张地咽一口吐沫,问他:「好不好?」 江青止却不着急开口,只是说:「咖啡凉了,我想……换一杯。」 宋文煊一愣,随即他勐点头,「好,我去帮你换。」 他松开江青止的手,起身去端桌上的咖啡,而在同一时刻,江青止也握住了同一杯咖啡的把手。 宋文煊疑惑,「怎么了?」 「你不需要我帮……」 话没说完,江青止手腕发力,杯子倾倒,宋文煊猝不及防,一杯半热不热的咖啡就这样整个泼洒在桌面上,深色的液体沿着平整的桌面向前蔓延,来到桌边,滴滴答答地落在宋文煊的裤腿上和脚边的地毯上。 宋文煊不明所以,抬眼看向江青止,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江青止察觉到他的目光,整个人紧张得直哆嗦,脸白得像一张纸,他用力低下头,心里涌现起身逃跑的冲动,最后还是忍住了,磕磕巴巴地对宋文煊说:「你、你……裤子湿了,要不要去……换一身?」 「……换衣服?」宋文煊想到了什么,瞳孔缩了缩,眼睛不眨地看着江青止。 江青止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多拙劣,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他别有企图,更别提那样了解他的宋文煊,但一想到自己同陈若景夸下的海口,想到自己对他的亏欠,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半途而废,所以犹豫半晌,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第174页 「是、是啊……裤子湿了多难受,换了吧。」 宋文煊一愣,随即他就笑了,片刻后他停下来,声音平静地喊江青止的名字,「江医生……」 「怎、怎么……了?」江青止没敢看他。 「你跟小景……」 宋文煊看着他的发顶,一句话涌到嘴边,不知为何,又被他重新咽了回去,数息之后,他点了点头。 「要换的。」他对江青止说。 「手机我不方便拿,你帮我保管吧。」过了一会,他又补充一句。 -------------------- 更新! 第107章 恋爱脑 江青止用倒咖啡的藉口,弄脏宋文煊的衣服,并趁宋文煊去卫生间,处理衣服上污渍的时间,偷偷复制对方手机上头内容的时候,陈若景正待在卜居山庄,桑远才的书房里。 五点多,谈话进行大半,陈若景收到宋晏给他发来的简讯。 上回一别,二人已有数日不曾见面,陈若景忙着规划自己的新工作,宋晏也没闲着,父亲不让他省心,继母和继弟更是不遗余力地消耗着他的精力,偶尔忙中偷闲,他们也只分得出时间跟对方电话调个情,间或简讯报个平安。 可隔靴搔痒,註定只会越搔越痒。 同宋晏分开的那段时间,离开文景的那段时间,陈若景曾痛定思痛,打定主意不再让工作耽误他的私人生活。 他想当一个合格的老闆,也想当一个合格的恋人,如果两者只能取其一,那么他选择忠于自己的欲望。 而在当下这一刻,他内心最忠实的欲望告诉他,他想看见宋晏,想待在他旁边,所以当事情谈得七七八八,桑远才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吃晚饭时,陈若景毫不犹豫地放了对方的鸽子,「有约了。不好意思。」 桑远才老脸一拉,满脸不悦,「哼。」 陈若景抿了抿唇,「……是宋思尔给我发的简讯。」 「……」桑远才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老头儿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去吧,去吧,反正我一个糟老头子早就习惯了。」 梁秘书眯着眼睛笑,陈若景低下头笑,心底却泛起疑惑,怎么他身边的人都那么喜欢宋晏?还是说,这个人真有那么大魅力? 八点多,楼下表演开始的时候,楼上的几道清淡小菜也上了桌,陈若景把自己的疑惑讲给宋晏听,宋晏闻言便勾起了嘴角。 他装作很认真地思考一会,然后他告诉陈若景,「大概是因为你太喜欢我了吧。」 ……因为陈若景喜欢他,所以连带着陈若景身边的人,都对他有好感。 陈若景看他那个嘚瑟的小样子就忍不住心痒痒,故意说:「嗯?我喜欢你吗?」 宋晏放下筷子,很较真地看着他,「你不喜欢我吗?」 陈若景夹一块鱼肉送到对方的碗里,「猜?」 宋晏看着那块鱼肉,【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指着那块鱼肉,一本正经,「已知陈若景最喜欢吃的菜是这道……清蒸鲈鱼,他最喜欢吃的部位是这里的鱼肚子,现在,他将他最喜欢吃的菜,最喜欢吃的部位送给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我,这说明了什么?」 他放下手,看向陈若景,一脸求知加好奇,陈若景没忍住,弯着眼睛笑起来,「说明了什么?」 宋晏朝他招手,「过来。」 陈若景没动,宋晏催促,「过来。」 陈若景还是没动,宋晏再三催促,「赶紧过来。」 他们面对面坐在卡座里,两侧都是长长的真皮沙发,陈若景想了想,放下筷子走过去,走到宋晏的那一侧,他刚要坐在宋晏身边,宋晏长臂一伸,将他捞进怀里。 陈若景象徵性地挣扎了几下,没能挣扎动,便放弃。 他坐在宋晏的腿上,宋晏搂着他的腰,他偏过头就能亲到宋晏的嘴唇,宋晏送一送腰就能顶到他的……陈若景一挑眉,「想怎么样?」 宋晏说:「那要看你想让我怎么样。」 陈若景故意说,「我想让你放开我。」 「这个不行。」宋晏毫不犹豫地摇头,「换一个。」 「那我想让你告诉我……」陈若景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他凑近了宋晏的耳朵,「你想对我做什么?」 陈若景有意折磨人,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也很哑,充满磁性,也充满魅惑,宋晏只听一耳朵,半边身子变得酥麻,他抬眼看陈若景,一脸委屈。 陈若景却是一脸纯良,「怎么了?」 宋晏嘆一口气,「早晚被你折磨死。」 陈若景笑个不停,「好了,说吧,把我喊过来干什么?」 「抱着你啊,防止你不认帐。」 「什么不认帐?不什么认帐?」 「不承认你喜欢我啊。」 陈若景笑了,「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 宋晏也跟着笑,「鱼肚子都给我吃了,你还不喜欢我?不仅喜欢我,你还爱我,比爱鱼肚子还爱我。」 陈若景失笑,抬手揪他的耳朵,「跟鱼肚子比,你怎么这么有出息?」 宋晏觉得陈若景揪自己耳朵的样子,特别像教训不听话老公的贤惠老婆,由此联想到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和一些鸡零狗碎的琐事,心底也在此时涌起一股莫大的满足感,他由衷地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当耙耳朵老公更令人满意的职业了。 第175页 「我不管,你就是。」他耍赖道。 「是什么?」 「别管是什么,你先承认。」 「那不行,你得先说清楚。」 宋晏看着他,陈若景,「怎么了?」 宋晏,「我算是发现了,越是好看的嘴巴,越是嘴硬欸。」 陈若景失笑,「我可以理解你在夸我好看吗?」 「你本来就好看啊……」宋晏说,「你知道我第一回 看见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让人只看一眼就想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他。」 宋晏从来都不是一个情感外向的人,大部分时候他都很沉默,几乎算得上寡言,所以当他毫不犹豫地脱口说出这番话时,陈若景就忍不住有些触动。 「那时候你多大?」 「十六。」 「十六岁?刚上高一?」 「嗯。严格来说是高一那年的入学典礼,我站在台上,我坐在台下,你在上面发言,我在下面发呆。」 陈若景失笑,然后他轻轻地说,「十一年了啊……」 「是啊。」宋晏说:「十一年了,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陈若景眼睫颤了颤,低下头,看宋晏,宋晏仰头看他,他便俯下身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楼下的歌手正在唱歌,歌词大意是:突然有一天,你闯进我的生活,你起初不特别,同我见过的每一个人没有任何区别,但我还是爱上了你,简直跟天定没有区别…… 宋晏在亲吻的间隙告诉陈若景,「突然有一天,我闯进你的生活,我起初不特别,同你见过的每一个人没有任何区别,但你还是爱上了我,简直跟天定没有区别……」 「不是的。」陈若景却在这时纠正他说,「你一开始就是特别的。」 宋晏睁开眼睛,陈若景强调,「你一开始就是特别的。」 宋晏,「真的?」 陈若景点头,宋晏,「所以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陈若景仰头笑了笑,眼见着话题即将再次进入死循环,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手机是陈若景的,宋晏感觉到了,不高兴地「啧」了一声,陈若景揪他的耳朵,拿出手机,然后他就看见江青止的微信头像,出现在他的待机屏幕之上。 宋晏微微愣怔,陈若景也想到了什么,他的心脏也因此而微微跳快了一些。 解锁手机,点开微信,不出意外地,他们看见了江青止给陈若景发来的一份超大份文件。 文件正处于待接收的状态,宋晏说:「这么快?」 陈若景笑,「我也挺意外。」 ——江青止看起来那么包子一个人,办起事来竟然这样利落,陈若景都做好他被宋文煊发现,任务直接宣告失败的准备了。 点击接手,他们耐着性子等待起来。 至此,此前的轻松和闲适消散殆尽,他们不约而同地敛下神色,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 简讯聊天记录、微信聊天记录、最近一段时间的通话记录…… 一个人看太慢,陈若景把文件转发给宋晏,两个人分工,然后他就从宋晏的腿上下来,下载文件,认真查阅起来。 专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台下的乐队换了几支他们没能察觉,桌子上的菜餚变得凉透,他们也没有感觉。 直到谭胜的大嗓门自他们的身后传来,他们终于回传过来。 宋晏看陈若景,陈若景也在看着他,宋晏说:「发现什么没有?」 陈若景轻轻点头,宋晏说:「我这边也有一些。」 但是当着谭胜的面,他们不好继续讨论,于是望向谭胜,「有什么事?」 谭胜也在看着他们,严格来说,谭胜看着的,是宋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来问问你,我之前拜託你的事,你还记得不记得?」 宋晏显然不记得了,他下意识看向陈若景,可陈若景哪里知道他们私下里商量了什么事呢? 端起桌子上的柠檬水,浅浅地喝了一口,「不好意思。爱莫能助。」 宋晏于是看向谭胜,拧了拧眉,「给点提示。」 谭胜一下子就有点上头,拍着脑门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恋爱上头的傢伙不靠谱!」 「伴郎啊,哥们下个月结婚请你来给哥们当伴郎啊,你到底想好没有啊?!」 -------------------- 更新! 第108章 啵唧! 严格来说,谭胜的婚期是下个月的月末,距离现在少说还有四十多天的时间,但在目睹了霍宇的逃婚事件之后,谭胜警铃大作,誓要从各个方面严防死守,避免自己跟霍宇一样,走上临阵脱逃的野路子,继而留下一生的污点。 他的第一条思路就是找人看着自己,并且在自己出现逃脱的念头时,第一时间将之抹杀掉,而除了铁哥们组成伴郎团,还有什么更适合的人选呢? 宋晏不是忘了谭胜的嘱託,他只是不想想起来,这时想起来了,他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了,你能别提了吗?」 谭胜闻言登时高兴起来,他一把搂住宋晏的肩膀,用力地摇晃,「嗨呀,我就说嘛,我们家小宋哥哥就是靠谱鸭。」 宋晏一脸你快别噁心我的表情,推开他,谭胜也不受伤,转而看向陈若景,「话说回来,景啊,哥的伴郎团还缺一人,你看你要不要……」 第176页 陈若景被这一声语重心长的【景啊】喊得虎躯一震—— 霍宇的事情他经歷过一次就不想再经歷第二次,更何况提前预防这种事。 怎么提前预防? 每个几小时打一个电话吗? 出现苗头的时候怎么抹杀? 扮演知心大哥哥吗? …… 陈若景想想就头疼,扶着脑袋,朝宋晏抬抬手指,「宋晏,你快、快……」 宋晏微微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他看向谭胜,一脸的严肃加正经,「老谭,我们两个人你只能祸害一个,选了我就不能选小景,选了小景你就不能选我,你选吧。」 谭胜露出踟躇的表情,看看陈若景,又看看宋晏,宋晏懵了,他说:「你竟然犹豫?!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竟然犹豫?!」 谭胜摆摆手,好脾气地解释,「哎呀,小宋哥哥,你别生气嘛,我主要觉得吧,小景好像比你靠谱一点点的样子,你看上回那件事,他办的多漂亮啊,我都差点被说哭了。」 ……陈若景临时发挥的徵婚台词,的确很能催泪。 宋晏冷哼说:「别喊宋哥,宋哥不配。」 谭胜赶忙求饶,搂着宋晏的肩膀说:「哎呀选你,选你,么么哒,别生气……」 谭胜的么么哒不是口头上的么么哒,他的么么哒是真正意义上的么么哒,他搂住宋晏的肩膀,就势抱住宋晏的脑袋,宋晏察觉不妙,想要躲闪,到底还是没能来得及,侧脸挨了谭胜结结实实的一个吻。 还带着响声儿呢! ——啵唧! 宋晏嫌弃死了,忙不迭拿手去擦,谭胜却还没有过瘾,抱着宋晏的脑袋,再要凑上去亲,宋晏一脸惊恐,伸手推他的下巴。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谭胜率先放弃,又趁着对方不注意,抱着对方的脑门,啵唧又是一口,再哈哈大笑着跑开。 「小宋哥哥,谭哥哥爱你哟——」 宋晏满脸愤愤,继而眼神幽怨地看向陈若景,「精神损失很大。」 陈若景还在笑,眼泪都快被他笑出来,「摸摸你。」 「只有摸摸?」 「那你还要怎样?」 宋晏没说话,继续哀怨着。 这是让陈若景自行体会的意思了。 陈若景抽湿纸巾给他擦干净脸,再重新坐到他旁边,凑过去,一口亲在他的侧脸上,「够了没?」 宋晏摇头,「不够。」 陈若景亲他的嘴唇,「够了没?」 宋晏,「不够。」 陈若景想了想,凑过去跟他舌吻,几分钟后分开,「够了没?」 宋晏眼神热了,「……不够。」 陈若景无奈,「那你要怎样?」 宋晏说:「先牵手、再拥抱、再接吻、再下一步,我们都接吻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进入下一步?」 陈若景一愣,随即他便笑起来,「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吧。」 「你现在心情不好?」 「还行。」 「那今天晚上……」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想看你吃瘪。」 宋晏垮下脸,陈若景登时乐个不停,宋晏见他笑成那样,自己也跟着扯了扯嘴角,陈若景说:「好了好了,先办正事,办完正事再说其他的,说说看,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说起正事,宋晏便又一秒钟正经回来,他把他刚才翻到的东西拿出来。 江青止发给他们的文件主要包含三大块的内容,近期的通话记录,近期的简讯聊天记录,以及其他的常用社交软体聊天记录。 陈若景负责简讯和通话,宋晏负责其余部分。 两部分内容都有所发现。 通话记录里,陈若景发现宋文煊这段时间跟某几个人的通话频率高的有些异乎寻常。 宋诚以及章以云。 在他和宋文煊尚未分开的那些日子,宋文煊跟那两个人的联繫频率,不说几近于无,也至少得用【年】来做单位,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隔三差五就会跟这两人通话一次,间或简讯问好报平安。 尤其是章以云,通信频率更是高到令人怀疑。 ……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能让一个成年男人连续十多天,每天都跟自己的母亲通话超过两小时? 陈若景把自己的发现讲给宋晏听,宋晏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他就点亮自己的手机屏幕,又将之推到了陈若景的面前。 「看看。」 陈若景愣怔,继而露出复杂的神情,「这……」 宋晏的神情跟他一般无二得复杂。 宋晏给陈若景看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两个人都是他们的老熟人,……章以云和祁文泰。 只是照片里的他们,同宋晏和陈若景认识的他们不太相同,宋晏印象中的章以云端庄而持重,陈若景印象中的祁文泰张扬而跋扈,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印象中的这二人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完全扯不着关系,而在照片里,他们正亲昵地抱在一起,……章以云攀着祁文泰的脖子,祁文泰的手放在章以云的臀部。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酒店的走廊,照片是时间是深夜的十二点多,房门开着,两个人像是正打算进去,那形容,看起来十分急切。 陈若景放下手机,「哇。」 第177页 宋晏低着头,「可不是……」 -------------------- 更新! 对了,因为想上两次必读,所以接下来会暂停更新3周(字数不太够了,需要压一压)……暂定6.24恢復更新,给大家鞠躬,实在不好意思~~~~ 第27章 质问 其实也没有那么意外,很多事情,很早之前就有端倪,但因宋晏没敢往深了想,也因他缺乏相关的思维,没把那些蛛丝马迹联繫在一起的缘故,所以直到今天,他才在陈若景的帮助下,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 祁文泰喜欢半老徐娘胜过年轻女人,同祁弘业的几房姨太太都曾有染,这样一个人,当他当着你的面盛赞一个女人合他口味时,很有可能并不仅是简单意义上的夸赞。 他可能是在炫耀自己刚刚弄到手的新猎物。 章以云是宋晏的继母,也是宋文煊的亲生母亲,将这样一个女人弄到手,再回到宋晏和宋文煊面前,略显隐晦地提及,欣赏着二人懵懂又无知的神情,他心底的爽意恐怕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冒险勾搭他父亲的姨太太时,他抱着的,恐怕也是类似的心态。 祁文泰这个人,还真是不太正常呢。 再一联想到除夕夜那天夜里,他跟宋锦书晚归,碰见章以云抱着手机跟什么人相谈甚欢的场面,很多事情立刻就变得分外清晰了。 那时跟章以云相谈甚欢的人,应该就是祁文泰。 那时两人应该刚刚勾搭上,感情正浓,所以饶是章以云那样沉得住气的女人,也禁不住流露出一丝端倪来。 祁文泰是锦泰的未来当家人,在锦泰集团里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也拥有大把可以挥霍的资源。 在碰到他之前,章以云已经压抑苦闷了许多年。 此前她试图驯化宋文煊,教导宋文煊,却没成想,宋文煊这只不会咬人的狗,竟然说走就走,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她,背弃了他们一直所秉持的理念。 所以在碰到祁文泰之后,章以云那压抑了许多年的想法,便如遇了雨水的藤蔓植物一般,疯狂地生长起来。 为此,她不惜放下身段,频繁地联繫宋文煊,朝他示好,再通过各种手段,引着他走上自己需要他走上的道路。 但在这个阶段,她已不再对宋文煊抱有过多的期待,他只是她过渡时期的一个工具,等目标完成了,她便可以放心地将他抛在身后。 所以她只朝他透露有限的和必要的信息。 由此可见,在收到这张照片之前,宋文煊其实并不了解母亲的为人,也丝毫不知道,一直以来,跟自己合作的人,其实是祁文泰。 这就可以解释一些事情了。 比如,宋文煊那么厌恶祁文泰,怎么会愿意跟他合作,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跟自己合作的人是谁。 比如,宋文煊为什么忽然做出与他行为不相符合的很多事情。因为章以云,章以云擅长伪装,巧合如簧,宋文煊那种性格稍显软弱,又同她有些牵扯的人,最容易被她拿捏。 宋晏从前觉得章以云不简单,总觉得她恬静温雅的妇人面具背后,潜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而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他的猜测没有错,他的心却慢慢地沉了下去。 陈若景:「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宋晏沉吟片刻,说:「先回去吧,先回去一趟,找我父亲谈一谈,这些事情,他有知情的权利。」 陈若景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也好。」 *** 那天晚上,宋晏在宋诚的书房里待了接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三个小时后,章以云来敲门,问他们在聊些什么,怎么聊这么久,「渴不渴啊?要不要喝点水?」 宋晏没有说话,朝宋诚点了点头,他便起身离开,那之后,住进这栋别墅的第十六个年头,章以云第一次走进宋诚的书房。 站在书房门口,宋晏听着门缝里倾泻而出的、老式唱片机所发出的沉闷曲调,慢慢地陷入沉思。 他猜测宋诚应当是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掩盖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他想他是真的很爱章以云,到了这个阶段他还试图维护章以云的体面,但他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 8岁的宋锦书可以通过察言观色,轻易地发现章以云优雅温和面具下面的冷情和冷性。 27岁的宋晏也自然能够意识到身后的这间书房里正在发生的事。 更别提,他们根本没能控制得住自己的音量。 宋诚质问章以云,照片是真是假,宋晏交给他的那些证据,章以云联合祁文泰搬空宋氏资产的证据,到底是真是假。 章以云冷哼一声,「你已经在心里给我判下罪名了,还假惺惺地来问我做什么?!」 宋诚对这个回答显然不太满意,从来对妻子体贴温和的他,第一次发了火,他近乎失控地怒吼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待你哪里不好?!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章以云的声音却依旧是冷的,她说:「是啊,你待我很好,你供我吃,供我穿,我想继续唱歌,你就给我安排资源,我想放弃舞台,你就让我安心待在家里,宋诚,我从前觉得你爱我,我觉得你给我的,已经是一个男人能够给予一个女人的最大程度的爱,可到后来我才知道……」 章以云笑起来,「我在你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第178页 「你前妻跟你生的儿子是你的儿子,我跟你生的儿子就不是,早些年我出去应酬的时候,你知道他们问我什么吗?他们问我阿煊的亲生父亲是谁?你来告诉我,阿煊的亲生父亲还能是谁?!」 「是,现在没人来问我这个蠢问题了,可是然后呢?」 「宋氏是你跟尔舒一起奋斗打拼下来的没错,我要是没出现,阿煊要是没出现,宋氏理该让老大继承没错。」 「可你招惹我了,你要我跟了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承诺的?你说你虽然不能跟尔舒离婚,不能给我名分,但你会尽最大可能补偿我。」 「我怀阿煊的时候你又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让我生下来,生下来就是你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你一定会给他该拥有的一切,可是现在呢?你给我什么了?你给阿煊什么了?你对不起尔舒,你想补偿她,你想补偿老大,我理解,可你就对得起我了吗?你对得起阿煊吗?!」 宋诚说了什么,宋晏没有听清,他也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意愿,他的心里很闷,像是塞了一团棉絮,他迫切地想要透透风,于是朝管家打了个招唿,他便推开门出去。 外头风很暖,宋晏忽然就无比想念陈若景,想要抱着他,同他说说话,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所以不经思考地,他发动了车子。 -------------------- 更新! 第110章 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陈若景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忽然接到宋晏给他打来的电话,宋晏声音很沉,带着掩饰不住的疲累。 「餵?小景?你已经睡了吗?」 陈若景愣了愣,然后他掀开被子走下床,光着脚走到窗边,他伸出手指拨开窗帘,下一刻,隔着单向可见的玻璃窗,他就看见宋晏举着手机,站在他家大门口。 窗外的很深沉的夜色,高大的乔木黑黢黢地耸立着,近处有一盏路灯,朝下投出昏黄一片的光,宋晏就站在路灯下方,目光深沉,静静看着陈若景的窗户。 「怎么忽然过来?」 陈若景披上睡袍,拿着手机走到楼下,走到玄关处,他拉开门,把宋晏迎进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宋晏摇头,「没。」 「就是想看看你。」他又说。 说着,他便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把陈若景抱住,他两只胳膊搂住陈若景的腰,脸深深地埋进陈若景的颈窝里,陈若景想要偏头去看他,刚刚动作,就被他吻住了嘴唇,滚烫的舌头长驱直入,睡衣也被他揉得皱巴巴。 「你别……门还没关呢……」 陈若景试图推搡,没能成功,宋晏一边亲吻他的嘴唇,一边把他往屋子里推,陈若景有些受不住,更多的还是感觉懵,他仰着脖子承受他的亲吻,一边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话没说完,再次被宋晏堵住了嘴唇,陈若景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破碎不堪的字音,宋晏的唿吸灼热而粗重,整个人好似一头压抑而苦闷的野兽,亟需发泄的契机,他另一方面却又是卑微的,在亲吻的间隙,断断续续地请求陈若景。 「小景,破个例好吗?就一次,我想要你。」 不等陈若景回答,他便把他抱起来,往楼上走去。 *** 这天晚上他们只做了一回,一方面是因为陈若景不太能承受得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宋晏不太有兴致,之前的请求与其说是兴致使然,倒不如说是为了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结束之后,陈若景躺在床上喘气,宋晏搂住他的腰,亲吻他的额头和鼻子,他们享受了一会儿事后的亲昵时光,然后陈若景趴在宋晏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宋晏说:「怎么了?」 陈若景看着他的眼睛,想说什么还是放弃,最后摇了摇头,轻嘆一口气说:「抽菸吗?」 宋晏没听清,「什么?」 陈若景:「我问你要不要抽一根事后烟。」 宋晏:「……」 他轻笑说:「来一根吧。」 「谢谢。」 但他其实不太会抽菸,也不太喜欢抽菸,社交场合有必要的时候,他会跟着吞个云吐个雾,平时私下里,他很少碰菸酒这些东西。 有时间stband上听首歌,它不香吗? 但是不得不承认,没什么比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加一根事后烟,更能排遣一个人心底的愤懑和不悦了,陈若景果然很懂他。 陈若景闻言便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他翻身去开床头柜的抽屉,把安全套和润滑油丢去一边,把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也丢开,他从抽屉的最里头拿出一只打火机和一包香菸。 把烟屁股咬在嘴里,他按亮打火机,几秒钟后,青烟冒出来,他浅浅地吸了一口,把香菸递到宋晏嘴边。 「会抽吗?」他忽然问他。 宋晏有些窘迫地说:「……会吧。」 陈若景笑起来,「是不是没学过抽菸?」 宋晏倒是诚实,点着头,也笑,「的确没学过,怎么?你要教我?」 陈若景说:「想学我就教啊。你想学吗?」 宋晏说:「还行。」 ——的确没那么想。 陈若景:「啧。」 宋晏笑起来,他低下头把菸头咬住,吸了一口,然后他用手指夹住烟,再一手搂着陈若景的腰,凑过去跟他接吻,说:「没关系。不用教。我随便抽抽就行。不参加考试。」 第179页 「困不困?困就先睡吧,我看着你睡。」 陈若景知道他这是想一个人待着的意思,也不再勉强,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便重新缩进被窝里,他躺在宋晏的怀里,仰着脖子看着他下颌处锋利而流畅的转折线条,然后他闭上眼睛,把整片空间留给他一个人。 「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知道了。」宋晏说:「明早见。」 *** 厚重的窗帘层层叠叠地拉着,屋子里一丝光也漏不进来,宋晏靠在床头,透过一层薄薄的烟雾,看着前方一片茫茫的黑。 他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他小的时候非常怕黑,总要开着灯睡觉,否则很容易惊醒,他时常在半夜被惊醒后,跑去敲响父母的房间,要求跟他们一起睡。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十岁那年,父母离婚。 没人疼的小孩是没有害怕的权利的,他的童年在十岁那年戛然而止,之后便是漫长的、自我意识过剩的,又茫茫然找不到方向的青少年时光。 没有一个确定的时间,他忽然就长大了,黑暗也渐渐变得不再可怕。 但在这一天这一刻,他却再次感受到了几岁孩童才能感受到的,对于陌生和不可见环境的畏惧。 而在这一天的这一刻,他又无比庆幸自己不是一个人。 一根烟抽完,焦躁的心绪稍稍平復,宋晏按灭了菸头,把烟丢进菸灰缸里,陈若景还没睡着,但他很努力地闭着眼睛,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样,宋晏于是也不拆穿他,他重新躺进被窝,把陈若景搂进怀里,然后他俯下身,轻轻碰了碰陈若景的嘴唇。 「小景,我爱你。」 陈若景很慢地睁开眼睛,说:「还想做吗?我没力气了,你自己弄吧,油和套子在床头抽屉里,你自己找。」 很慵懒的声音,带着沙哑的质感,好像睡熟被吵醒一样。 这人为了试探自己有没有恢復过来,也是煞费苦心。 宋晏轻轻笑了一声,也不拆穿,他把脸埋进陈若景的肩窝里,压低了声音,「不做。你睡吧。晚安。」 年少时,宋晏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倘若没有章以云,没有宋文煊,他的生活会不会幸福一点?宋锦书的童年会不会快乐很多?母亲不用上山修行,一年才跟他们见一次面,父亲不用睹物思人,坐在书房里长久地嘆着气…… 为此他厌恶宋文煊,排斥章以云。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阅歷的增加,心智渐渐成熟,他便也渐渐停止了这种无用的设想,他把精力放在学业上,学着去接受父亲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孩子,建立了新的家庭的事实。 但在这一天的这一刻,他却再次想起了这个问题,而在这一天的这一刻,他却得出了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结论。 因为宋诚是宋诚,所以即使没有章以云也会有李以云,王以云,即使没有宋文煊,也会有宋文赫、宋武煊,问题的癥结从来都不在那些女人和那些孩子。 夜渐渐深了,风里有了凉意,窗帘轻轻摇晃,漏进来一线月光,宋晏俯下身亲吻陈若景的侧脸和嘴唇,在亲吻的间隙,告诉他,「小景,我爱你。」 「我会爱你一辈子,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 更新! 第111章 陈若景取名字的本事 宋诚那晚跟章以云对峙的结果是什么,宋晏不知道,宋晏只知道,等他再次回到宋家的别墅时,这个家的女主人已经消失不见,家里的下人对这期间发生的事缄口不言,宋诚也好似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多岁,满眼都是疲惫。 除此之外,他也听闻了一些别的消息。 比如宋诚去找过祁弘业一趟,两个年逾半百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房里聊了一个下午,那之后,祁文泰便被祁弘业赶出家门,沦为一条丧家之犬。 相关的消息也在祁弘业的默许下,病毒一般,在业内传播开来。 比如,祁文泰行事招摇,此前就曾得罪过不少人,在他还是锦泰继承人的时候,被他得罪的人碍着他的身份,碍着锦泰的面子,碍着祁弘业的面子,天大的怒火,也只能咬牙忍下,而在他失去了那层身份之后,他也失去了那层保护伞,于是从前的那些人便开始有怨的抱怨,有仇的报仇。 …… 陈若景得知这些消息的时机比宋晏稍稍晚一些,这也是因为看完那些聊天记录之后,宋晏就叫他不要再插手这些事情,宋晏让他专心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情他会去处理。 陈若景相信宋晏的办事能力,也实在找不到进一步定死那二人的证据,只得暂时放弃。 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卓寺的陪同下,拟定新公司的地址。 那日找桑远才深谈之后,桑远才便以三年作为期限,同他进行了对赌,倘若他能在这三年内,将新公司做成相应的规模,桑远才便无条件为他提供人力、物力和财力,也将继续支持他接下来的一切想法和构思,倘若不能,他就得乖乖回来环宇,接替自己的工作,好让自己能够尽快去颐养天年。 卓寺便是在这个过程中,被陈若景从桑远才手里要过来的人。 这天下午,他们一口气跑了很多地方,最后陈若景拍板选了一处中心大楼,大楼拢共五十多层,在周边地带属于地标性的存在,陈若景不差钱,也不缺乏相关的人脉,很快定下位置最好的那几层,签订合约的那一天,陈若景接到了祁文睿给他打来的电话。 第180页 祁文睿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话的音调都高了不少,他问陈若景最近在忙些什么,又说自己主导的收购案快要收尾了,问陈若景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来参加庆功宴。 陈若景说:「收购案?什么收购案?」 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还能是什么收购案呢?当然是他一力主导,又借祁文睿的手,借锦泰的力,发起的收购案了。 「这才多久?怎么这么快?」反应过来之后,陈若景惊讶地对祁文睿道。 要知道,一般的企业併购案都是以月作为单位,规模稍微大一点的,更要以年作为单位。 祁文睿哈哈笑了笑,朝陈若景说起这其中的桩桩件件来,简单来说,就是利时那边早就是强弩之末,南方美人的爆雷只是导火索,即便没有南方美人,它也活不了多久,银行的贷款它还不上,公司的业务它进展不下去,锦泰的收购与其说是趁火打劫,倒不如说是雪中送炭。 这种情况下,他想要加快步伐,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若非利时体量太大,资产清算太过耗时间,这件事情原本其实还可以再快一点。 可这样的话,陈若景听听也就罢了,利时真那么糟糕的话,把它吃进肚子的祁文睿又怎么会那么春风得意? 庆功宴他倒是有些兴趣,于是在朝祁文睿道贺之后,他便询问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申请註册公司之前,除了公司的地址,股东,法人,经营范围,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确定公司的名字。 吴阿姨出去买菜了,鲁道夫在院子里转悠,窗外有飘落的樱花瓣,屋子里有暖融融的日光,陈若景托着下巴看宋晏,「景?景悦?景和?和景?你觉得哪个好?」 宋晏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闻言他头也不抬地说,「我觉得都挺好。」 陈若景拿东西丢他,「敷衍。」 宋晏竟然接住了,他放下书,说:「你刚刚说了哪几个?再报给我听一遍。」 「景?景悦?景和?和景?」 「景吧,简单一点。」宋晏想了想,说道。 「景唱片公司?」 「嗯。」宋晏点头。 陈若景拧起眉毛,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过后又摇摇头,「不好。」 宋晏不解,「哪里不好?我最喜欢【景】字了。」 陈若景被他说他心头一热,但也仅是片刻,过后想了想,还是说:「不行。还是差了点什么。」 吴阿姨回来了,鲁道夫跟在她身后进屋,吴阿姨拍它的脑袋,「你脚脏不脏啊,等着啊,奶奶拿毛巾给你擦个脚。」 鲁道夫老老实实地蹲着了,圆熘熘的狗眼睛在屋子里转悠一圈,最后锁定两个爸爸的位置,张开嘴巴,斯哈斯哈地笑起来。 很萌。 也很傻。 陈若景回过神说:「鲁道夫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鲁道夫唱片公司啊。」陈若景激动地说道,「是不是很朗朗上口?」 宋晏再一次见识到陈若景取名字的本事,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鲁道夫唱片公司?logo是什么?一只狗头吗?人家会不会怀疑你是开宠物店的啊?」 「怎么可能?」陈若景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但是拒绝承认,「没看到后面跟了唱片公司四个字吗?」 宋晏说:「噢……」 宋晏的样子有些欠,陈若景又想拿东西砸他了,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手边的东西早被他自己丢得七七八八,纸巾盒没了、便签纸没了、签字笔只剩一只…… 但他又实在想要做些什么,于是他不辞辛苦地站起来,纡尊降贵地走过去,抬起脚,踩上宋晏的膝盖,「嗯什么嗯?这么讨厌。」 宋晏低下头看他的脚,只一眼,便笑起来,「你这是罚我呢?还是赏我呢?」 说着,他放下书,捉住陈若景的脚,他掀开他的裤腿,瞧见他脚踝上的纹身,于是拿手指轻轻搔了搔,陈若景感到痒,微微挣了挣,却没能挣开,宋晏眼神纯良,笑容却恶劣,简直就是在挑衅,陈若景气不过,准备使出绝招—— 转过头,吴阿姨正在给鲁道夫擦脚板底,没留意他们这头的动静,陈若景放下心,一点一点挪动自己的脚,慢慢靠近某人的重要区域。 宋晏察觉到了,却没阻拦,他看一眼吴阿姨的方向,又看向陈若景,压低了声音,「想怎么样?」 陈若景挑了挑眉,没说话,宋晏看一眼他的脚,又看一眼自己正在迅速胀大的某个部位,赶在两者亲密接触之前,阻止了陈若景的动作,「老实点。」 可陈若景此刻正玩心大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屈服? 一只脚被捉,他便就势坐在身后的茶几上,再慢慢抬起另一只脚,趁宋晏不注意,突地向前,轻轻一点。 宋晏噌地一声站起来,看着陈若景,说:「陈若景。你惨了。」 陈若景哈哈大笑,试图跑开,宋晏却已扯住他的衣角,又借势上前一步,将他拦腰抱起,摔在沙发上。 沙发柔软,陈若景轻易就陷进去,又弹了几下,宋晏欺身过来捉他的手,陈若景哪里肯从?踢他、踹他、搡他,骂他,「你干什么?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想干什么?」 宋晏按住陈若景的胳膊,转手去挠他的痒痒,「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血债就要……血偿……」 第181页 陈若景瞧着高冷,其实全身都是痒痒肉,宋晏一碰他就受不了了,躬着身子躲过来躲过去,却怎么都躲不开宋晏的【魔爪】,眼泪快要笑出来,陈若景喘着气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你快停手,我错了!」 宋晏,「真知道错了?」 陈若景,「真知道错了。」 宋晏停下手,慢慢站起身,陈若景却在这时一个鲤鱼打挺,逃了开去,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攥着了一只马克笔,离开前,火速在宋晏的脸上描了一笔。 他跑得太快,也没足够的时间去瞄准,于是那原本不知该落在何处的笔,从宋晏的侧脸一直延伸到了的侧颈处。 宋晏抹一把自己的脖子,看着手上的黑色印子,他就笑了,站起身,他二话不说,立刻朝陈若景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们在屋子里追着躲着跑了一气,别墅虽然不小,从一头跑到另一头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没过多久,陈若景再次被宋晏捉住按在了墙上。 宋晏把马克笔从他手上抢过来,誓要在他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陈若景不愿意,两个人开始角力,鲁道夫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呜旺一句给他们喝彩。 宋晏一条腿挤在陈若景两腿之间,固定他的位置,不让他逃跑,左手摁住陈若景的右手,右手拿着笔跟陈若景的左手角力,笔尖一点点下压,陈若景拼命摇头躲来躲去。 「不行,脸不行,你敢弄脸我杀了你,我发誓杀了你,宋晏,你快停下!」 威胁没用,他又开始求饶,「小宋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快停下,其他地方随便你画,脸真的不行!」 宋晏狞笑,「现在知道喊哥哥了?晚了。」 笔尖离陈若景的脸越来越近,吴阿姨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地方传过来。 吴阿姨端着一碗草莓,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俩,「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学打架,别打了,过来吃东西。」 两个人都没动,吴阿姨说,「行行行,吃完再打,吃完再打。」 宋晏看陈若景,「休战?」 陈若景点点头,「休战。」 宋晏松开手,陈若景收了力,两个人慢慢分开,宋晏向后撤了一步,陈若景慢慢站直身体,手腕有点酸,陈若景低下头揉了揉。 冷不丁鼻尖一凉,陈若景一抬头,看见宋晏还没走远的手,以及手上的那只马克笔。 转过头,玻璃镜面上映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庞,白皙的面容,两颊泛起红晕,头髮有点乱,衣服上也多了不少褶皱,这些倒还是寻常,不寻常的是,鼻头上头的那条长长的黑印子。 「……」 「……」 「……」 「宋晏我杀了你!」 -------------------- 更新!!! 第112章 奇怪的服务生 几分钟后,宋晏的脸上多出一个分外清晰的大写j字,陈若景坐在他对面的地毯上,眯着眼睛看着他笑。 宋晏,「开心了?」 陈若景点着头,「开心。」 宋晏又问,「满意了?」 陈若景仍是点头,「嗯。满意。」 宋晏,「那该轮到我了吧?」 陈若景立刻警惕起来,「想怎么样?」 宋晏失笑,指了指他手里的那碗草莓,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懂?」 陈若景懂,他点点头,端着碗走到宋晏旁边,把碗放在他的腿上,他们便面对面吃起那碗草莓来。 宋晏的侧脸轮廓清晰,从下颌到脖颈的线条尤其流畅,即使多出那个大大的黑色j字,也丝毫不损伤他的颜值,陈若景一边吃草莓,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正乐着,心头突地一动。 他放下草莓,告诉宋晏,「我知道我的唱片公司该叫什么了。」 宋晏莫名,「叫什么?」 「向日葵。」 「……」 「怎么了?这个也要挑刺?」 「没。」宋晏低下头,然后他就笑了,「怎么突然决定取这个名字?」 「没什么。」吃完八个草莓后,陈若景拍拍手,从沙发上站起来,「突然想起来罢了。」 「向日葵唱片公司,是不是很好听?」陈若景笑着问宋晏。 宋晏没说话,陈若景便哼着歌,拿出手机,打电话去了,他哼的是宋晏的《27st》,宋晏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出现《27nd》的旋律。 叮叮叮,咚咚咚……都是恋爱的声音。 取好名字,加上桑远才的大力帮助,陈若景的新唱片公司很快步入正轨,此前拟定的各项发展策略也在逐步铺展开来,新logo设计出来(形似向日葵的唱片),新装修好的办公区也在渐渐装满人,某一天,陈若景突然问宋晏,「欸,你们日安有没有考虑签约唱片公司啊?」 宋晏正在帮他打领带,闻言动作便是一顿,「物色不到合适的人?」 「什么意思?」 「说你飢不择食的意思。」 陈若景「啧」了一声,「干嘛这么贬低自己?」 宋晏嘆气,他想说他不是贬低自己,而是事实证明,他们的歌不太符合市场的期许,喜欢他们的人属于小众里头的小众,当然作为他们的歌迷,陈若景八成不会认同他的观点,他恐怕还觉得这世界欠他们一个葛莱美奖。 「早点去早点回来,回来给你烤小饼干吃。」 第182页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虽然早有预料,陈若景还是不太高兴,自顾自打好领带,他换好衣服,便匆匆走下楼去,宋晏走在他身侧,侧脸看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陈若景脚步不停,「忘了什么?」 宋晏指了指自己的嘴,陈若景别过脸,走去玄关处换鞋,宋晏抱着胳膊倚靠着墙,「蔓越莓干,草莓干,还是葡萄干?」 民以食为天,陈若景这下终于肯回应,换好鞋,他站直身体,想了想,说,「坚果。想吃坚果了。」 宋晏又说:「核桃、杏仁、榛子、松子,还是开心果?」 陈若景说:「除了杏仁,其他都要。」 宋晏朝他走过去,又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站定,陈若景回视他,宋晏嘆一口气,说,「早点回来,给你介绍几个人。」 「什么人?」 「回来就知道。」 「这么神秘?」 宋晏笑了笑,没搭话,陈若景想了一会,抬脚朝他走过去,把隔开他们的最后一点空间压缩成无,「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啊,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他偏头去亲宋晏的嘴唇,亲完一下,又是一下,又很心机地拉长了声音,「好不好嘛?」 美人计都使出来了,宋晏轻轻嘆气,「行。考虑考虑。」 陈若景立时开心起来,伸手去揉宋晏的头髮,把宋晏的头髮揉得一团糟之后,他告诉对方,「等我回来。」 「嗯。」宋晏失笑,挥开他的手,「别喝太多酒。注意安全。」 *** 陈若景要去参加的,是祁文睿的庆功宴,宋晏也收到了邀请函,但因比起参加这些社交聚会,他更愿意享受一个安静的周末,待在家里给陈若景烤小饼干的缘故,所以他让秘书代劳了。 陈若景到场的时候,现场的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这次的庆功宴规模算得上空前,足可见锦泰对这次收购案的看重程度,陈若景在现场看见了许多熟面孔,也趁机拓展了部分业务。 一点多,他有些累了,便打算先行离开,祁文睿却在这时找了过来。 祁文睿此前一直在应付从各处涌来的祝贺和赞美,比之于从前的无人问津,他这段时间的生活可谓无限风光,他知道这一切拜什么人所赐,所以一空闲下来,他就找到了陈若景。 两个人碰了杯,陈若景笑着说:「恭喜啊。」 祁文睿笑得开怀,「什么恭喜?明明是同喜。」 这话说得也没错,他们对视一眼,各自笑了,祁文睿问陈若景,「接下来什么安排?听说你离开文景了?环宇也不要了?」 陈若景说:「刚发了一圈名片,你一张没收到?」 祁文睿当然收到了,他从兜里摸出一张设计精美的小卡片,「向日葵唱片公司总裁?这可跨行了?你认真的?」 陈若景给了他一个「你以为呢」的眼神,祁文睿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过后第一次,也是由衷地说了一句,「我是真佩服你。」 陈若景笑,「你呢?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但其实祁文睿不回答, 陈若景也差不多能够猜到他接下来的计划。 此前他无人问津,如今他门庭若市,纵向比,他在集团里、在他父亲眼里的地位有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可跟他那些根基深厚的哥哥们相比,他也只是获得了竞争的资格,拿到了一场入场券而已。 入场券是陈若景替他弄到的,接下来的路还得靠他自己去走。 祁弘业还年轻,他的路还很长,时间很多,一切皆有可能。 祁文睿笑了笑,没回答,这样的场合也不适合深谈一些东西,于是陈若景也不再多问,笑了笑,朝他道辞,「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有时间再聊。」 「嗯。」祁文睿理解地点头,「回头再聊。」 祁文睿端着酒杯走了,陈若景转过身,却险些跟一个人装满怀,那是个穿酒店服务生制服的青年男人,他一手端托盘,一手背在身后,是个标准的服务姿态,他躬身朝陈若景道歉,态度谦卑而有礼,「实在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陈若景摇摇头,「没事。」 服务生,「没事就好。」点点头,端着托盘离开。 自始至终,这位服务生一直低着头,没让陈若景看见他的脸,陈若景却诡异地觉得哪里不对劲,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他转头朝服务生离开的方向望过去。 卓寺在这时来到他身边,说道,「陈先生,车已经来了,我们现在离开吗?」 陈若景点头说好,脚却没有挪位,他依旧看着那名服务生,注视着他忙碌的身影。 宴会厅里很多人,但似乎没有任何人感受到陈若景所感受到的情绪,他们在交谈、在畅饮,却无任何人关注这一隅的动静,他们似乎也没犯错,因为这个服务生看起来当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他端着托盘,在人群里穿梭,他收起人们用过的杯子,又替有需要的人送上新的饮品和甜点。 一段时间的忙碌之后,这名服务生来到祁文睿的身侧。 祁文睿正在同人交谈,他的对面站了一个女人,女人手上的香槟空了,她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便朝她走过去。 这一切看起来那么理所当然,陈若景却诡异地察觉出不对劲。 卓寺还在朝他询问离开的时间,陈若景却迳自朝着那头走了过去,挤开一个个人,无视一个个示好,陈若景来到服务生身后,他抬手按上对方的肩,同一时刻,在他正前方半米距离不到的地方,酒杯落地,发出脆响,紧接着,酒杯的主人也软倒在了地上,胸前插一把刀子。 第183页 -------------------- 更新! 第113章 尺寸很重要 祁文睿倒在地上,周围爆发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大片大片的红色开始蔓延,人群纷纷退后,让出一个近乎圆形的圈,有人开始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有人冲上来试图救人。 服务生被控制住了,陈若景木木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手正在克制不住地发着抖。 这跟此前险些被撞和险些淹死属于完全不同的感受,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上一刻还在言笑晏晏地同他攀谈的人,竟然在短短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倒地不起,生死未卜。 陈若景听见身边的人在私聊,一个个音节所组成的语句好像符咒一样嵌进他的脑海里,却不具备任何含义。 「怎么回事?跟人结仇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自家人干的呢?」 「自家人?我靠,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嘘!」 「靠!」 …… 警察先来,120后一步到场,现场被封锁了,所有人都被带回去问话,坐在警车上,陈若景依旧有些迴转不过来。 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萦绕在他的鼻尖,大片大片的血色充斥于他的视线,他摇了摇头,低下头揉按太阳穴。 身旁在这时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那人朝他递来一个东西,又用很随和轻松的语气对他说:「不习惯闻血腥味是不是?你闻闻这个,可能会好受一点。」 陈若景转过头,看见一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是祁文睿的三哥,祁文辉,祁文辉正望着他笑,继续推销自己的东西,「喏,试试,我以前也不习惯,你试试,可能会好受一点。」 陈若景朝他道谢,却没接他手里的小瓶子,「不用了。我没事。」 祁文辉一愣,倒是没有勉强,淡淡一笑,「没事就好。」 把小瓶子收进兜里,祁文辉转头看向窗外。 到了警局,他们被分开审问。 事发很突然,侦查的过程却很顺利,继陈若景指认了那名服务生之后,同祁文睿攀谈的那位女士也在经歷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回想起事发时的场景,她很快跟陈若景一样,指认了那名服务生。 兇器上有服务生的指纹,现场监控拍到了服务神行兇的画面,警察审问服务生时,他对自己的犯罪行径也是供认不讳。 ——是我动的手。 ——理由? ——看他不顺眼。 ——为什么? ——老子年纪轻轻,癌症晚期,女朋友没了,工作也没了,老子的日子过这么悽惨,他凭什么那么自在? …… 那之后便是一整套常规的审讯流程,诸如怎么买到兇器的、从哪得知这个宴会的、怎么混进宴会的……事情到了这个阶段,饶是陈若景觉得不对劲,还想再深究一些什么,案件也基本上已经定性了。 【无业男子因生活不顺而持刀伤人报復社会】 走出警局已是晚上七八点钟,天黑了,迈凯伦在人潮如织的大街上缓慢地行驶,陈若景静静地看着窗外,静静地发着呆。 电话在这时响起来,按下接听键,他就听见宋晏的声音。 陈若景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跟宋晏报平安的事,轻按着眉心说:「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遇到一些事。」 宋晏已经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了,那样大的事想瞒也瞒不下去,他是一个小时前得知的这个消息,那之后他就一直在试图联繫陈若景,却一直没能联繫上,于是在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他立马询问陈若景怎么样了,在不在现场,有没有受到惊吓。 陈若景摇头,「我没事,祁文睿呢?有听到他的消息吗?」 宋晏那头安静了一会,然后说,「听说已经离开手术室了,现在正待在加护病房里,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了。」 这是还没脱离危险的意思了。 陈若景沉默下来,宋晏说:「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庆功宴,怎么会有人偷袭?」 老实说,陈若景也不知道,服务生的那套说辞看似无懈可击,却没有办法说服陈若景。 陈若景听着那套看似完满的【报復社会】言论,却只是想到几个月前,突然撞向自己的黑色丰田,和那个醉酒驾驶的精神病人。 从警局离开前,听见服务生的那套说辞时,他也曽将自己的疑虑告知于审讯他的那位警官,却只收穫到对方稍显戏嚯的眼神,和【知道了我们会注意的】一类听起来就很敷衍的言论。 对方当他受惊过度,胡言乱语,他也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很不符合逻辑,他没有证据去证明自己的猜想,可多方痕迹,种种迹象又都在告诉他,这些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都是那个被赶出家门的人,但他也其实也能理解,警察办案靠得是证据,不是直觉,他们锁定一个犯人需要依赖实打实的人证和物证,而不是【我觉得】【有可能】【大概是】,所以在冷静下来之后,在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他还是决定暂时缄口不言。 但宋晏不是那些人,跟那些人说不通的话,他都可以放心地告诉宋晏,所以在经歷短暂的思考过后,他便将现场发生的事,——从自己察觉出那个服务生的不对劲,到祁文睿倒地不起,再到警察局审讯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讲给宋晏听。 第184页 故事说完,电话两头都沉默下来。 「你有什么想法?」很长时间的安静之后,宋晏对陈若景道。 陈若景说:「我的想法就是,你应该多给自己配一些安保。」 宋晏笑,「怎么我们想到一处了?」 陈若景:「你也觉得该给自己多配一些安保?」 宋晏说:「是你。我觉得你应该多一些安保。」 此前,他们以为将事情揭发到宋诚面前,揭发到祁弘业面前,断了那两人的念头,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太过天真了,某些人也远比他们想像得更加疯狂。 「好吧。」最后陈若景说,「我们都注意一点。」 车快驶达目的地了,陈若景不想再继续如此沉重的话题,也不想将外头的阴霾带进家里,于是可以用很轻松的语气对宋晏说:「对了,饼干还有剩吗?我中午没吃多少,下午又一直在忙,现在好饿。」 宋晏配合地跟着笑了一声,温声说道:「有。都给你留着呢。放心。」 「早点回来。等你。」 「嗯。」陈若景说:「马上回来。」 电话挂断了,陈若景转头看向窗外,眉头復又拧得很紧。 回到家,时间已经接近夜里的十点多钟,陈若景吃了宋晏给他烤好的小饼干,喝了宋晏给他准备的牛奶,便收拾衣服去浴室洗澡。 吹干头髮,他回到房间时,宋晏已经坐在床上看书了。 他身上穿着最为柔软和舒适的家居服,手里捧着一本外文书,鼻樑上架着一只平光镜,床头的檯灯发出昏黄的光,宋晏的侧脸就笼罩在这样的光里,既英俊立体,又莫名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陈若景抱着胳膊,倚靠在门框上看他,过了一会,抬脚朝他走过去。 「看什么呢?」 「嗯?」宋晏听见声音,便抬头朝陈若景看过来,然后他摘下眼镜,把书的封面给陈若景看,「《罪与罚》,看过吗?」 「看过。」陈若景走到床边,一条腿跪在床上,俯下身跟他接吻,「不过忘了,讲什么的?」 宋晏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护着他的腰,再慢慢引着他,坐在自己的腰上,他偏过头去吻他,在亲吻的间隙告诉他,「emmmm……我也忘了……」 陈若景笑个不住,宋晏也跟着笑,说:「一看见你脑子就空了。」 「想不想要?做吗?」 陈若景点头,「想要。做。」 宋晏就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抬手关掉檯灯。 灯光消失了,月光一下子明亮起来,水一样,泄进屋子里,又被阵阵喘息声弄得轻轻荡漾,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喘息声逐渐消失,低沉的呻吟声也慢慢不见,宋晏亲了亲陈若景的嘴唇,把他从自己身上抱下来说:「够不够?还想要吗?」 陈若景眼角还红着,鼻头也是红的,头髮汗湿了,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有气无力地看着宋晏,说:「你觉得呢?」 宋晏笑,「洗澡吗?我抱你去洗澡?」 陈若景便伸出手来给他抱,两个人一块儿转移到了浴室。 一切尘埃落定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夜深了,陈若景也累极了,几乎沾上枕头就睡死过去,宋晏却还搂着他的腰,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他的身体,察觉到怀里的身体逐渐变得松弛,唿吸绵长而均匀,宋晏慢慢松开他,又放轻了动作,把他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 早就准备好的皮尺夹在书页里面,宋晏把他拿出来,在陈若景的左手无名指上,偷偷缠绕一圈。 -------------------- 更新! 第114章 好东西 同这些日子的波澜壮阔相比,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以说得上风平浪静,向日葵的业务在平顺地开展,谭胜的婚礼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好消息是祁文睿经歷过短暂的危险期之后,最后还是慢慢康復回来了。 陈若景去医院看了他一趟,去的时候病房里人很多,等了很久才等到单独见面的机会。 祁文睿的身体还虚弱着,躺在病床上朝陈若景抬了抬手,便算作招唿。 陈若景走到他床边,看着他,「感觉怎么样?」 祁文睿虚弱地笑笑,就说了一个字,「疼。」 胸口中刀,怎么可能不疼?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追究吗?」陈若景问他。 祁文睿却又垂下了眼睫。 陈若景着实没有料到他会有此反应,怔愣住,「不打算追究?」 祁文睿没有立刻回答,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病房门口,留意到屋子里只剩他跟陈若景二人,他才慢吞吞开了口,说道:「追究不了。我爸不让。」 「……」陈若景懂了。 断绝关系之前,在祁弘业看来,祁文泰就是个惹人厌烦的麻烦制造机器,不仅三番两次挑衅他的权威,更是几次三番让他沦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但在断绝关系之后,尤其得知离开他的庇佑,祁文泰的日子过得有多悽惨之后,老头心里那点所剩无几的亲情再次死灰復燃。 祁弘业这个人,不多点的亲情和软弱都给了祁文泰,其他儿子半点没分得,尤其躺在床上的这个,也难怪祁文泰会长成如今无法无天的模样。 「你别那样看着我。」祁文睿虚弱地笑笑,说道:「你知道的。我没办法。」 第185页 好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怎么敢把祁弘业得罪死? 不仅不敢得罪他,他还得捧着他,哄着他。 他唯一能做的,唯一敢做的,只是利用这个的机会,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但陈若景跟他共事过,清楚了解他的性格和野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着眼的,应是更长远的未来,只要他能撑下去,成为最后的赢家,届时不管祁弘业,还是其他给过他不痛快的人,都将得到他毫不吝啬的【回报】。 至于他跟陈若景,他们曾在利益的驱使下走到一起,而现在,他们也将再次在利益的驱使下,分道扬镳。 陈若景心里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简单地又叙了几句话之后,他便告辞离开。 走到病房门口,他却碰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私人医院空而长的走道里,祁文辉倚靠着墙,看着陈若景笑,说道:「这么快就走了?不再坐坐?跟小睿聊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陈若景没理他,兀自朝前走着,「什么意思?听不明白。」 祁文辉倒是不恼,「这个家里盼着祁文泰倒霉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怎么样?考虑找其他人合作吗?」 「……」陈若景一愣,脚步随之出现片刻的停顿。 他总算知道祁文辉为何三番两次地找自己了,但坦白说,那个家里,除了祁文睿,其他人他还真不太能信得过。 「合作?合作什么?」陈若景跟他装傻,继续迈步朝前走着。 祁文辉脸皮倒是厚,快步赶上陈若景,又伸出手拦住他的去路,说道:「看看?」 看? 「看什么?」陈若景脚步一顿。 祁文辉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一笑,「诚意。」 那是一个u盘模样的东西,里头似乎装了什么很厉害的东西。 陈若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目光落在那东西上头。 祁文辉见状便很满意地笑起来,随即上前,把东西递到陈若景手里,再抬手,拍了拍陈若景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好东西。回家慢慢看。」 话没说完,他脸色急变,「宋、宋哥……你、你怎么也来啦?」 陈若景转过头,不过意外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见一身正装打扮的宋晏。 午后的光从他身侧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过来,他一手插兜,身姿挺拔又英俊非凡地站着。 他也正看着陈若景,严格来说,他看的,是祁文辉搭在陈若景肩膀上的那只手。 神色虽没什么变化,通身的气场却在无声地诉说着不悦。 ……好厉害的占有欲。 陈若景觉得有些好笑,勉强忍住了,朝他弯了弯眼角,再转头,祁文辉不仅收回了那条胳膊,就连站姿都变得规规矩矩,好似一颗小树苗,好似升国旗的小学生。 陈若景装没看见,继续方才的话题,问他:「什么好东西?」 宋晏也在这时走到二人身边,他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很自然地搭上陈若景的肩膀,把他圈进自己怀里,问他们:「聊什么呢?」 祁文辉这会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继续跟陈若景油腔滑调了,语速极快地说道:「反正是好东西,你看了就知道。」 说着他看向宋晏,讪讪地笑,「没什么,宋哥,我就是……找嫂子随便聊聊天罢了,没事了,你们忙,我先撤。」 话没说完,他转身走了,速度之快,浑似一只看见猫的老鼠。 陈若景无语,收回目光,他看向宋晏,指了指自己,「嫂子?」 「嗯。」 见四下无人,宋晏便把搭在陈若景肩膀上的手,转移到他的腰上,他进一步把陈若景圈进自己的怀里,又低下头,很缠绵地跟他接吻。 通道那头传来护士的脚步声,两个人依依不捨地分开。 阳光更炽烈了一些,把他们的脸和头髮都照得金光熠熠,宋晏抬手擦掉陈若景嘴角的水渍,然后牵起他的手,带着他一起朝前走。 「他大哥跟我同龄。」 这是在继续之前的话题呢,但陈若景关注的重点显然不是年龄,他继续拿手指自己,「嫂子?」 宋晏终于决定正视他的问题,抿着唇笑,「我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我爸了,可以吗?」 「你……」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正听见的时候,陈若景还是有些惊讶,虽说同性可婚已经成为写进法律条文里的内容,但他如果没有记错,老一辈的人对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接受度其实还相当低。 要不是如此,宋文煊也不会在他们婚后很多年不回家,不跟父母见面。 「什么时候说的?你爸怎么说?」陈若景有些紧张。 宋晏的姿态却很放松,说道:「上回回家的时候说的。他自己的事情都管不过来,哪有空管我?不用担心。」 「所以你身边的人……」 「嗯。」宋晏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说:「都说了。我母亲那边也说了。我还给她看了你的照片。」 「你母亲?」陈若景更紧张了,「那她……」 宋晏握了握他的手,眼睛里溢出很多笑意。 「他说你很好看,还夸我眼光好,让我抽空带你去看看她。」 陈若景:「……」 「怎么了?生气了?」宋晏小心翼翼地看他。 第186页 「没。」陈若景摇头。 「那你……」 陈若景低下头笑笑,「有些无语罢了。」 宋晏的母亲都知道他们的事了,宋氏集团那些消息灵通的合作商大约也都得到了风声。 难怪这些日子办什么事都那么顺遂。 「怎么突然过来?」他转了话题。 「正好在附近办事,听说你在这边,就顺道过来看看,再顺便走个过场,喏——」他松开陈若景的手,又朝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果篮和礼品盒。 「等我一下,马上出来。」 宋晏说话算话,在祁文睿的病房里待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便出来,之后两个人驱车,回到林风园小区。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多钟,小区里没什么人,迈巴赫驶过寂静悠长的林荫树道,之后在家门口缓缓停下,陈若景推开车门,却在家门口发现一个意外之外的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人。 陈若景的继母,叶敏。 叶敏穿着浅米色的格纹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深色的平底单鞋,手上提着同色系的小方包,看见陈若景,她的眼睛便亮起来,快步朝他走过来。 「小景,你回来啦。」 陈若景却有点懵,「有事?」 叶敏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瞧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以进屋再聊吗?」 陈若景感觉自己好像能够猜到她的来意了,一笑,「可以啊。当然可以。」 打开门,他们前后走进屋子里,吴阿姨出门买菜了,鲁道夫一个人看家,听见声音,它便摇头晃脑地出来迎接他们,看见陈若景,它就摇尾巴,看见宋晏,它就伸舌头,看见叶敏,它扯着嗓子呜旺呜旺地叫唤起来。 鲁道夫的个头这时候已经相当高了,站在那里威风凛凛的,叫起来声势浩大,很有些唬人的气势。 叶敏脸白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陈若景当没看见,自顾自换着鞋。 宋晏轻轻嘆一口气,把鲁道夫牵出去。 「在院子里玩,等会儿出来找你。」 换好鞋,他们先后走进会客厅里。 宋晏说:「你们聊,我去楼上。」他转身欲走,却被陈若景叫住。 「我们聊不了多久的,」陈若景说:「你就在这儿待着吧,等会我们再一起看个东西。」 宋晏沉默一瞬,过后还是点点头,「好。」 叶敏闻言,脸色再又白了三分。 进了会客厅,他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陈若景毫无待客之道,也不问叶敏想要喝些什么,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现在可以说了?」 叶敏被他问得把头低下头,两只手局促不安地绞在一起,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宋晏看不下去,出去泡了一壶花茶,取了一点饼干,之后他便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在他们的斜对面落座,拿起先前没看完的那本书,继续看起来。 -------------------- 上周推啦!!!开心!!! () 不好意思之前让大家等久了,今天开始日更到完结!还是感谢愿意一直追到这里的宝贝们!爱你们!3 第115章 老天开眼了 陈若景端起花茶,浅浅地抿了一小口,然后他放下茶杯,朝叶敏看过去,「我没那么多时间。」 叶敏闻言便是一哆嗦,好像陈若景不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跟她说了一句话,而是叉着腰沖她怒吼了一句什么似的。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捂住嘴唇,哭得悄无声息,颤抖的肩膀却又在无声地诉说着无助,瞧着真是无比可怜。 宋晏不明所以,掀起眼皮,朝着他们的方向望过来。 陈若景则直接懵住。 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犯了什么太岁? 不然为什么老给他碰到一些哭哭啼啼的傢伙?! 就……头疼。 他朝宋晏看过去,无声求助。 宋晏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几张纸巾出来,递到叶敏的手里,「有话好好说,小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不用这样。」 叶敏似乎也觉得戏到位了,不再苛求,她朝宋晏道了谢,接过纸巾开始擦眼泪,一边擦,她一边断断续续地告诉陈若景,「你爸爸……你爸爸他这些日子很不好过,他这段时间……」 陈察日子不好过? 说起这个陈若景就不困了,他放下茶杯,饶有兴致看向叶敏,「他日子不好过?怎么不好过了?」 叶敏倒是乐意卖惨,说道:「他生病了,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好,人一下子瘦了好多斤,我跟你弟弟,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说着她又哭起来。 陈若景觉得奇怪,「他生病你们不带他去看医生,找我干什么?」 叶敏嘴唇嗫嚅,眼神躲闪,说:「已经……已经看过医生了。」 「看过医生了?」陈若景纳闷,「医生怎么说?医生让你们来找我?找我做什么?我会治病?」 叶敏却又沉默下来。 小会客厅连通外面的起居室,吴阿姨开门的声音没能逃过陈若景的耳朵,陈若景转过头,朝吴阿姨的方向望过去时,鲁道夫已经站起身,呜旺叫唤一声,愉快地跑出去,吴阿姨放下菜,摸了摸鲁道夫的头,然后朝他们的方向望过来。 第187页 「小景,小宋,你们饿了没?我刚刚在市场上看看刚刚上市的枇杷,挺新鲜的,看着挺好吃,我就买了一点,你们要不要——」 话音未落,她怔愣住,然后她拧起眉毛,开始骂人。 「你怎么又来?!我跟你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小景不关心他那个爸爸,也不在乎你们日子过得苦不苦,别拿那些糟心事来烦他!」 凶完叶敏,她又来凶陈若景,说道:「小景啊,这种人你把她放进来干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陈若景心说他是在给自己找乐子呢。 「她以前也来过?您没放他进门?」 吴阿姨不答,气哼哼地去厨房放下菜,她重新回到小会客厅,她看着叶敏,说道:「小景一个人在外面读书的时候多辛苦?又要缴学费,又要赚生活费,忙上学,还要忙打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了,我去找你们说情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跟我说的?断绝关系了,早没有小景这个儿子了,现在没钱用,想起这个儿子来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叶敏试图否认,说道:「不、不是的,吴姐,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小景,这次的事情对你爸爸影响实在太大了,他现在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医生说他这是得抑郁症前兆,继续发展下去会很麻烦的,他叫我们家属想想办法,找点他感兴趣的事情给他做,不然他……可他忙了一辈子,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哪里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啊?小景,你看看,他毕竟是你爸爸,虽然当年……但他这些年一直都想找你和好的啊,你能不能看在你爸爸他……年纪这么大的份上,你能不能帮帮他啊?」 叶敏后来说了什么,陈若景没能听清,听见【抑郁症】三个字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就被彻底吸引过去了。 吴阿姨显然也觉得这个发展很有意思,她脸上的怒容消失了,愤愤不平也跟着不见,她看了陈若景一眼,再次看向叶敏,说道:「你刚刚说什么?谁得抑郁症了?你们家老陈?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算不算,老天开眼了啊?」 叶敏没搭腔,整个人往后缩去,几乎缩成一团。 陈若景这时候终于迴转过来,他低下头笑笑,然后抱起胳膊,朝沙发里一靠,一边思忖着说道:「这样吧,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也不好让你空手回去。」 叶敏抬眼看他。 陈若景手指轻轻敲击着小臂,继续说道:「心理医生收费很贵,你们快要支付不起了,是不是?没问题,我给你们钱。你有时间照顾他吗?没有?也没问题,我给你找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看护他、照顾他,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吴阿姨起先还想反对,听到后头也沉默下来,同陈若景一起,看着叶敏,叶敏倒是坐得住,她的头仍是低着的,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提起要求来倒是丝毫不含煳。 「医生说光看护不行啊,你爸爸他得的是心病,需要心药来医。」 陈若景懂了,他说:「想重新工作?但是没人肯要?」 也是,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又习惯了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的确很难再找到合心意的工作,只可惜……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若景可不是信奉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圣人,他的处事原则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对我好,我涌泉相报,你若是苛待于我,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尝尝被人苛待的滋味。 叶敏一愣,抬眼看他, 陈若景轻轻笑着说:「我妈妈当年的病因是什么,您还记得吗?」 「那时你们给她心药医了吗?你让我好好想想,噢,对了,你们那时候好像说,给她看医生,找人照顾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让我们要求不要太高,是不是?」 「既然这样,」陈若景笑起来,「我出钱给他看病,出钱找人照顾他,是不是也能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呢?」 「行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吧。」陈若景站起身,「待会记得留个联繫方式,回头我就找医生上门去给他看病。」 说着他起身准备送客,叶敏却依旧坐着没动弹。 陈若景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了?嫌我给太多,不好意思要?我也觉得我给太多了,要不然……」 话没说完,被叶敏打断,叶敏抬头看他,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气势,说道:「就算……就算我跟你爸爸都对不起你……你弟弟呢?小飞呢?小飞他可是一直都把你当亲哥哥看的,他那么崇拜你,那么粘你,他现在没钱继续念书了,你总不能不管吧?」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当你觉得屋子暗,想要开个窗的时候,你最好先主张掀屋顶,等他们觉得屋顶不能掀的时候,开窗就成了一个很容易接受的好主意了。 叶敏这个女人,看着木讷,软弱可欺,其实比谁都精明,她能勾着陈察离开桑寻,又稳坐陈太太的位置那么多年,凭藉的可不仅仅是运气。 她拿陈察的事当藉口来找陈若景,真正的目的却在陈若飞那里。 陈察老了,破产了,年轻的时候就算有感情,这时候也耗得差不多了,她不能再拘泥一些事情,她得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而陈若飞,则恰恰是她给自己的未来投的保障。 好巧不巧,陈若飞也恰恰是陈若景的软肋。 第188页 几百万块钱而已,对陈若景来说又算不得什么。 她看向陈若景,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她笃定陈若景不会拒绝,陈若景也不出意外露出踟躇和挣扎的表情。 当初决定扳倒利时的时候,陈若景也曾短暂地想到过陈若飞,想若是自己成功,陈若飞可能会怨恨自己,可能会疏离自己的事。 老实说,他有一点在意,但也只有一点点,所以没有太深的思考,没有过多的犹豫,他放手去做了这件事。 事情发生之后,他以为他会收到陈若飞的简讯,或者电话,如往常一样,小孩咕咕哝哝地朝他抱怨一些什么,只是抱怨的内容从【哥你怎么都不回来看我】,变成了【哥你毁了我的生活】。 但都没有,陈若飞没有联繫过他,也没有托任何人给他带过任何话,此前还隔三差五骚扰他的小孩,突然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彻底离开了他的生活。 ……几百万块钱而已,对他来说又算不得什么。 陈若景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准备开口,一旁沉默不言的宋晏突然放下书,朝他们看过来。 「可以问一下,您的儿子现在在哪里上学吗?」他对叶敏道。 -------------------- 更新!!! 第116章 很重要的事 陈若景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怔愣住。 叶敏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也跟着诧异一瞬,但也仅是片刻,很快她就说出一个宋晏曾有所耳闻的着名留学院校。 这学校出名的原因在于其师资力量,也在于其烧钱程度,宋晏之前没想起来,听见学校的名字才想起自己曾听陈若景提过他这个弟弟的情况。 他把眉毛拧起来,然后说:「不合适。」 叶敏:「什么……不合适?」 宋晏声音依旧沉稳,他话不多,每一个字却又让人觉得十分有力量,他看着叶敏,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学校虽然好进,对毕业生的要求却很高,您儿子的情况我知道一二,如果我了解的情况没有错,那么凭他的条件,想要顺利从那边毕业,非常困难。」 叶敏愣了愣,踟躇着说:「这个情况我们当然也清楚,但我们家老陈也说了……」 「我知道,」宋晏打断他,说道:「只要有认识的人,加上合适的运作,未必不能顺利拿到毕业证,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明年这时候,您还是会用同样的理由,同样的要求上门来来找小景?」 陈若景心中动了动,抬眼看向宋晏,叶敏也仿佛预见了什么一般,死死地盯着他看,眼睛一眨都不眨一下。 宋晏恍若未觉,继续道:「之后呢?毕业后找工作是不是也要倚靠小景?工作出了问题是不是同样靠小景帮忙?的确,多养一个闲人而已,小景完全养得起,可你儿子呢?你有没有想过,一次次地麻烦他哥哥,他心里会好受吗?他的自尊心过得去吗?」 叶敏愣住了。 的确,就是因为陈若飞极力反对,她才拖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机会偷偷来到这里。 可她是为了他好啊,这孩子现在不懂,以后也不懂吗? 自尊心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宋晏却又抬手制止她的发言,「您先别着急反驳我,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小景希望他好,您也希望他好,既然这样的话,我建议你们脚踏实地一点,华而不实的东西就不要去搞了,浪费金钱还在其次,主要大好的时间也被浪费了,我建议你们安排他回国,上一个职业技术技校,学一门可以傍身的技术,这样,对他以后的生活会有帮助得多。」 「您觉得呢?」 叶敏显然觉得不太好,从很能唬人的国际名校,落到名不见经传的职业技术学院,就算陈若飞能接受,她也接受不了,——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但宋晏显然并不在意她的想法,象徵性在她的方向停留片刻,他便转眼看向陈若景,「小景,你觉得呢?」 陈若景此前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儿听了宋晏的分析,他顿觉心头敞亮。 的确,陈若飞脑筋一般,不爱学习,也不爱用功,这小孩子心思还单纯,待在国内,有家里人帮忙看着管着,他还能收敛一点,到了国外,没人管没人看了,他便似放飞了自我一般,不仅心思不在学习上,还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学了不少坏毛病。 「我觉得挺好的,」陈若景最后拍了板,说道:「叶阿姨,您先回去吧,我回头就帮他联繫学校。」 吴阿姨也觉得这个办法好,能兼顾陈若飞的未来,也能兼顾她心里的那口气,同时也对想出这个办法的宋晏印像更好了,笑说:「哎呀,行了,别磨磨蹭蹭的了,就这么办吧,我家老周有个同学就认识个什么职业技术学院的校长,你们要他的联繫方式不?我这就给你们找找。」 陈若景说:「好啊,您待会直接发我微信。」 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叶敏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宋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低下头轻嘆一口气。 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已经来到下午的五六点钟,吴阿姨哼着小曲出去做饭了,小会客厅里只剩下陈若景、宋晏,和百无聊赖闭着眼睛打盹的鲁道夫。 看一半的书还摊开放在腿上,宋晏把它合起来,放回书架,然后朝陈若景招了招手,说:「小景,你过来。」 第189页 陈若景也正准备过去找他,他手里捧着刚从书房里翻出来的、带usb插口的笔记本电脑,把祁文辉给他的u盘插进usb插口之后,他便捧着电脑,走到宋晏跟前。 「先看看这个吧。」 宋晏坐的是单人沙发,旁边没有陈若景的位置,陈若景还在犹豫,宋晏已经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腰,轻轻地将他捞坐到自己的腿上。 一米八几的男人重量可不低,陈若景想下来,宋晏却不答应,他两只手把陈若景环抱住,下巴搁在陈若景的肩膀上,然后伸出手在笔记本上的触摸板上戳戳点点。 「这样就挺好。」 「不累?」陈若景偏头看他。 宋晏亲他的嘴唇,好像怎么也亲不够,「抱你怎么可能累?」 陈若景:「……」 「我忽然发现一件事。」陈若景说。 「什么事?」宋晏纳闷。 「我发现,」陈若景忍着笑,一本正经,「你最近忽然变得好肉麻。」 宋晏愣了愣,也跟着笑起来,然后他偏过头去跟陈若景接吻,陈若景也从善如流地张开嘴巴,接受他的入侵。 舌尖勾缠在一起,宋晏很快有了生理反应,鼓鼓囊囊的一大团,硬硬地抵着陈若景,而陈若景,他的嘴巴被他的舌头进入之后,其他地方也萌生想要被进入的意愿。 他们最近好像总是容易这样,一不小心就抱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亲在一起,继而黏成一体,继而不分地点和时间地开始亲热和做爱,有一回陈若景衣服都没脱,皮带解开之后,宋晏就直接进去。 但眼下还有事情要做,事情也刚谈了一半,所以亲了一会后,宋晏还是很克制地松开他,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有些话从前就想说了,怕你不喜欢才忍着。」 陈若景也还记得之前的话题,他搂住宋晏的脖子,看着宋晏的眼睛,饶有兴味地问他:「现在不怕我不喜欢了?」 宋晏说:「怕。」 「但是更爱你了,」他又说:「也更了解你,知道你不会生气。」 「好了,先看文件吧。」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陈若景心脏被他撩得砰砰直跳,这会儿又被他逗得想笑。 「嗯。」他点点头,「先看文件。」 几分钟后。 陈若景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眼睛里浮现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愉悦,说:「哇,果然是好东西。」 宋晏的神色却有些复杂,须臾,他跟着点头,说:「……好东西。」 合上电脑,陈若景朝宋晏看过来,他眼睛里有很促狭的光,显然心情十分愉悦,他举起手,握拳,作採访状,然后他问宋晏:「请问宋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刚刚得知老朋友藏了很多年的秘密,心里应该有很多想说的话吧。」 宋晏抬眼看他,也跟着笑起来,然后他抬手把陈若景的拳头握住,送到唇边,印下一个吻,紧接着清了清嗓子,说道:「的确有很多话。」 「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陈若景偏头看他,他却又把头低下去,说:「那时候聊天,你怎么没提?」 陈若景一愣,「什么没提?」 宋晏:「我们聊那么久,什么都说了,怎么没听你提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的事情?」 要是早知道,他哪里捨得让他小小年纪受那样的磋磨? 那时候,他光知道陈若景跟家里闹得很兇,闹得很大,却也决计没有想到陈察竟然能够狠下心,断了陈若景的学费和生活费。 陈若景那时候才多大? 「现在跟我说说吧,」他变成了採访的人,「你那时候都做过什么工作?做了多久?时薪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陈若景被他搞得有些不自在,试图缓和气氛说:「没那么夸张,我有全额奖学金的,只是赚生活费而已。」 那边的时薪虽然高,生活费却也不低。 「我妈妈去世之前给我留过一笔钱,老东西想让我把那笔钱拿出来,才断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那笔钱被陈若景拿来创业了,没让陈察捞到分毫。 宋晏亲了亲他的额头,「时薪呢?有人欺负你吗?」 陈若景闻言就笑起来,他说:「你觉得我像是能够挨人欺负的性格吗?」 就是不像宋晏才担心。 过刚易折的道理古今中外普遍使用,陈若景又人生地不熟的。 想起那个时候的陈若景,宋晏的心里立刻涌现密密麻麻的心疼,他两只胳膊用力,更紧地把陈若景圈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他轻嘆一口气,「要是可以穿越回那时候就好了。」 要是可以穿越回那时候,他一定早早地找到陈若景,早早地将他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他吃那些苦,也不让受那些难,让他把心思全部花在学业和兴趣爱好上,不用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不用经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让他一直开心,看见自己就露出笑。 …… 逝者不可追,幸好他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未来。 「老谭下个月初结婚,到时候你有时间吗?」 「应该有。」陈若景纳闷,「怎么了?」 「没怎么。」宋晏亲完他的额头,又去亲他的嘴唇,之后亲他的脖子、喉结和锁骨,「把时间空出来。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第190页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怎么……神神秘秘的?」陈若景喘着气抱怨。 宋晏笑,起身把他抱到另一头的沙发上,「嗯。先不说那个,先做事。」 -------------------- 更新!!! 第117章 我们同居了? 谭胜的婚礼跟桑妍的一样,在夸父livehouse举办,但跟上一次的着急忙慌相比,这一回的准备时间充分许多,也因此,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相对精緻许多,美轮美奂许多。 陈若景去看了彩排,回来之后就告诉宋晏说,「夸父是个好地方。」 自己开的店被自己爱的人夸,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宋晏笑起来,「怎么说?」 他们正在衣帽间里换衣服,几个小时后,他们将出发去参加谭胜的婚礼,宋晏是谭胜的伴郎,陈若景侥倖逃过一劫,作为普通宾客出席。 这也意味着,留给陈若景准备的时间比宋晏充沛许多,他不紧不慢地挑选着,然后他从某一刻开始,他就怔愣住了。 回过头,他对宋晏说:「怎么都是你的衣服?」 宋晏正站在穿衣镜前打领带,屋子里光可鑑人,穿衣镜倒映出一个高大而颀长的人影,肩宽腰窄,西装裤裹着的两条腿长到逆天,那一张脸也是放到娱乐圈便可立时出道的水平,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睫毛恰到好处的纤长而浓密,鼻樑高挺,嘴唇平直,下颌线条干净而利落。 听见陈若景的话,他便偏过头,朝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他看见衣柜,以及一整个衣柜的衣服,其中一半属于他,另一半属于陈若景, 「我记得上回已经让吴阿姨把你的东西都清理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陈若景抱着胳膊,瞧着是真的纳闷。 宋晏觉得好笑,「很奇怪吗?因为我回来了啊。」 陈若景偏头看他,然后他抬手指了指宋晏,又指自己,「我们……同居了?」 宋晏觉得他的这个问题有点奇怪,「我们没同居?」 陈若景:「我们什么时候同居的?」 宋晏停下动作想了一会,然后他说:「大概……上个月吧,或者上上个月,我也不记不太清了,怎么了?又想反悔?」 这个话题有点危险。 陈若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宋晏跟前,抬起手,从他手里接过没打完的领带。 陈若景穿衣讲究,打领带的手艺也是一流水准,温莎结,半温莎结,他信手拈来,不仅动作优美,最后的成品也堪比专业大师。 宋晏在他面前就不需要班门弄斧了,昂起脖子,任他施为。 「刚刚说什么?夸父是个好地方?」 「嗯。」 「为什么这么说?」 陈若景看他一眼,笑了,「桑妍和霍宇在那里结缘,谭胜和他女朋友在那里相爱,还有我们……」 「我们怎么了?」 系领带的动作顿了顿,陈若景抬头看宋晏,然后重新把头低下头,「知道我第一次对你有心动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吗?」 「在夸父的时候?」 「嗯。」陈若景点头,手上动作不停,目光落在宋晏身前的领带上,说道:「第一回 去那里听你唱歌的时候。」 「哪首歌?」 「《21》」 「《21》?」 宋晏拧着眉头回忆,然后他就想起来了,「签包养合同那天?」 他一下子就笑起来,眼睛里既有惊讶的情绪,也有很多很多后知后觉的欣喜和愉悦,「那么早?」 他不说陈若景都没想起来。 「那份合同你还留着?」 「留着。怎么?」 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捨得丢? 陈若景却有不同观点。 「没。」陈若景摇头,过了一会,用状似随意的语气说道:「我都多长时间没给你打钱了?合同早就失效了吧?」 「是吧,怎么了?」 「没怎么。」陈若景说:「失效了就扔了吧。撕了也行。」 「为什么?」 「……」 还能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尴尬! 「你回头记得找出来撕了就行。」 「……」 撕是不可能撕的,他想一辈子收藏。 「……好。」 陈若景怀疑地看他,笑说:「怎么答应这么干脆?是不是打算阳奉阴违?」 宋晏笑,「怎么可能?要我亲手撕给你看吗?」 ……看来得先复制一份假的出来。 陈若景看着他的眼睛,十多秒钟后,「算了。信你一回。」 宋晏忽又觉得愧疚,但比起那点愧疚,他更加捨不得那份合同,那就只能肉偿了,他伸出手,搂住陈若景的腰,低下头跟他接吻。 唇舌交缠,吮吸出水声,两具温热的身体摩擦在一起,情况很快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而去,陈若景赶在失控前一秒钟,推开宋晏,说:「等等。先脱衣服。衣服别弄皱了。」 这个提醒来得十分及时。 宋晏依言松开陈若景的腰,开始脱衣服。 他们还是第一回 在衣帽间弄,这里的光实在太亮了,能把人身体的每一个细节照得分毫毕现,也能让对方最细微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陈若景喜欢宋晏难耐的时候,轻蹙起眉头低低喘息的模样,也喜欢看他伏在自己身上默默流汗的模样。 第191页 他心里的期待一下子被调上来,迅速除去身上的衣物。 但很显然,宋晏的期待指数似乎还要比他高上那么一点点,陈若景刚刚解开衬衫的纽扣,宋晏已经脱了西装的外套,解了衬衫纽扣,裤子退到膝弯。 陈若景快要笑死了,「前天不是才做过,怎么急成这样?」 宋晏一言不发地上前,抬手捏着他的下巴,偏头吻上他的嘴唇—— 这回是宋晏先停下了动作。 陈若景:「怎么了?」 宋晏:「你等我一下。」 「干什么去?」陈若景问他。 宋晏已经走出衣帽间了,声音从卧室的方向传过来,「拿套子和油,你先脱,我马上过来。」 原来是这个。 陈若景「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抽了领带,解开衬衫的纽扣,准备脱裤子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按下接听键,陈若景听见祁文辉的声音。 「人找到了。其他的也都准备好了。」祁文辉说:「地址我发你,半小时内你能赶过来吗?」 *** 陈若景跟祁文辉聊天的时候,宋晏正站在一个柜子跟前。 同他方才朝陈若景交代的不同,他出来的最主要目的并非为了那两样东西,虽然他也很需要那两样东西,但他突然出来的目的并不在此。 衣帽间的门关着,透进来微弱的光,宋晏一边留意那头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抽屉拉开一条缝,他把手伸到抽屉的最里头,一番搜寻后,从里头拿出一只黑色的绒面小盒子。 打开盒子,他在里头看见两只明晃晃的银色小圆圈,光芒流转间,银色小圆圈的内侧隐约还刻着几个英文字母。 crj。 sy。 把盖子合上,把盒子塞进上衣的口袋里,宋晏起身走到床头柜旁,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两样他许诺要拿的东西,然后他转过身,再次回到衣帽间。 站在衣帽间门口,他露出微讶的神情。 他以为他会在衣帽间里,看见一只光熘熘的小若景,他都想见好几个陈若景赤身裸体对着他搔首弄姿的模样了,却意外地发现,陈若景早已穿戴整齐,领带整整齐齐地繫着,衬衫扣到最上面一粒,珐瑯袖扣一丝不苟地佩戴着,钻石星空腕錶发出细碎的光芒。 而现在,他正站在镜子前,做最后的整理工作。 「你来得正好。我得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再补给你。」他凑过去亲宋晏的嘴唇,转身便离开,瞧着神色匆匆。 宋晏跟在他后头,「怎么了?公司有急事?」 「没。不是公司的事。」陈若景一边下楼一边说:「但的确是有急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我等你一起去吗?」宋晏跟在他后头问他。 陈若景:「不用。你待会先过去,我弄完直接去那里找你会和。」 他走到玄关处开始换鞋,换好鞋,他又回过头看向宋晏,「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宋晏:「要听实话吗?」 陈若景点头,「当然。」 「实话就是,」宋晏说,「有点失落。」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两个东西。 陈若景失笑,走过去抱住他的腰,仰起头去亲他的嘴唇,「不是说了晚上补给你嘛?怎么这么小气?」 「晚上是晚上的。」 陈若景有些无语,笑说:「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是这么急色一个人?」 宋晏嘆气,「我也是第一回 发现。」 陈若景失笑,「晚上多补你一趟行吗?时间不早了,我真得走了,待会儿见。」 「嗯。」宋晏说,「待会儿见。」 门快要合上,他又补充一句,「婚礼十一点零八分开始。你注意点时间。」 「知道了。」陈若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走出去。 门合上了,陈若景的身影也消失了,宋晏低下头笑了笑,转身上楼。 一小时后,他穿戴整齐,来到目的地。 谭胜瞧着洒脱,骨子里其实特别传统,他的婚礼烫淉走的也是中式婚礼流程。 早上要接亲,之后要迎宾,接亲的时候会遇到各种刁难,部分刁难可以用人民币化解,部分刁难只能靠兄弟们去帮忙,在经歷了喝苦瓜汁,却不慎喝道怪味豆,嘴对嘴传字条,不慎让字条落地,再次经歷苦瓜汁洗礼等等诸多意外之后,他们终于顺利地将新娘子接到夸父。 十点钟,谭胜和新娘子站在夸父门口迎宾,宋晏趁他们不太忙的时候,迈步走过去。 「待会有丢捧花的环节吗?」他问谭胜。 谭胜看向新娘子,新娘子点头,说:「有。婚礼结束的时候,怎么了?」 宋晏嘴巴很紧,摇摇头,说:「没怎么。好奇。问问。」 谭胜却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他问宋晏,「怎么了?看哥们结婚,自己也跟着心动了?」 宋晏不承认,「没。你别瞎猜。」 谭胜「嘿」了一声,「你可真是,跟我还不说实话!」 他抬手去锤宋晏胸口,却意外地碰着一个硬物,谭胜愣了愣,下意识上手去摸,宋晏刚要躲闪,谭胜已经露出瞭然的表情。 有人拿着请柬走过来,谭胜客客气气地朝他们打招唿,热情洋溢地招唿他们进去坐,等人走了,他再次朝宋晏看过来,压低了声音,「我靠,东西都准备好了还诓我,准备什么时候开口?丢捧花的时候?需要兄弟给你帮忙吗?」 第192页 宋晏有点无奈,但既然被猜到了,他也不再隐瞒,「你别给我捣乱就行。」 又拜託新娘子,「麻烦待会丢得准一点。」 新娘子也跟着笑,说:「行。你们记得站显眼一点的地方。」 十点半,距离婚礼开始还剩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陈若景却依旧迟迟不来,宋晏等得心焦,拿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却意外地收到对方正在通话中的消息。 事情还没办完? 宋晏正纳闷,电话却又非常突兀地响了起来,接通了,他就听见陈若景告诉他,「不好意思。不用等我了。我赶不过去了。」 -------------------- 更新!!! 第118章 谭胜的婚礼i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陈若景收到祁文辉的电话后,便驱车赶往对方发给他的地址。 那是一片各方面设施都称得上破败的居民区里,一栋各方面设施都称得上破败的居民楼。 上到指定的楼层,他们走到对应的房门口。 看着地上凌乱散落的垃圾,和墙体上裸露在外面的电线,陈若景露出怀疑的表情,「你确定她住这里?」 祁文辉也觉得挺离奇,他搔了搔下巴,「先看看吧。来都来了。」 抬手敲响门,门里也很快传来应门的声音,那是一个挺轻柔的女人声音,隔着门板,小心警惕地问道:「谁啊?」 祁文辉扯着嗓子喊,「抄燃气!」 「前几天不是才抄吗?怎么又要抄?」 章以云咕咕哝哝地抱怨,打开门,她就在自己的房门口,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虽是熟悉的面孔,却让章以云的瞳孔勐地地震,好像看见了催命的阎王和小鬼,章以云下意识就要关门,她没能成功,祁文辉的反应比她快得多,没等门板被合上,他已经插进去一只脚进去。 「我靠,好疼!」他对陈若景说。 然后他又换了一副面孔,赖赖唧唧地看向章以云,「哎呀,云姨,您对我大哥那么温柔,怎么对我那么粗暴?都是一家人,和气一点相处,好不好?不要一见面就这样嘛!」 他的态度姑且算得上和善,章以云的反应却跟客气不沾边,闻言她立刻冲着祁文辉大吼大叫道:「你想怎么样?!你们想怎么样?!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祁文辉倒是好脾气,被骂了也依旧腆着脸笑,说道:「还能怎么样?找您谈谈心呗,我大哥躲哪儿去了?您知道吗?」 祁文辉可不像祁文睿那么天真,老头虽然把大哥赶出家门了,这个大哥在他心里依旧是头号敌人,也因此,早在小弟出事之前,他就安排人手,监视大哥的动静,今天去了哪儿,昨天见了什么人,几点钟又遇到什么麻烦,他都心里门儿清。 可是祁文睿出事之后,祁文泰忽然就消失了,祁文辉花了很大功夫,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起初祁文辉乐观地想,也许这傢伙被仇家害了,尸体被丢去了某个奇奇怪怪的地方,被野狗啃食了不一定。 考虑到这人结仇颇多的情况,这个设想似乎也是合理的。 但在四下打听也无法发现章以云的踪迹之后,祁文辉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比起被人害了,他开始更加倾向于,祁文泰自己躲起来了。 可他为什么躲呢? 躲仇家吗?还是害怕祁文睿报復?不像啊。 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而在进一步的深入调查之后,祁文辉不出意外地发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这也是他兴致沖沖拉陈若景入伙的原因,他想跟他一起,干一票大的。 「怎么样?说说呗?」祁文辉笑嘻嘻地看着章以云。 章以云也在看着他,神情愈发警惕,身体愈发紧绷,「我不知道。我们已经很久不联繫了。」 「您不知道?」祁文辉好像听见什么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得更开心了一点,「您不知道还有谁知道?您可怀我大哥孩子,他怎么能不管您?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话音落,章以云瞳孔一阵勐缩,扶着门板的手也在这一刻勐地抓紧,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祁文辉,眼睛里一瞬间涌现各种情绪。 ——最隐秘的隐私被祁文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她怎么能不慌张?! 祁文辉的神情却依旧是松弛而自在的,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说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消息一样,「我们都在门口站这么久了,云姨您都不请我们进去坐坐,是不是不太像话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章以云也没了选择的余地,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然后后退一步,打开了门。 「家里没什么好茶,你们将就着喝。」 他们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刚刚泡好的几杯龙井绿茶,新鲜採摘的茶叶在茶水里舒展开,空气里浮动隐约茶香,章以云在他们对面坐下来。 他们的脚下是一间一居室,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外头虽瞧着简陋,乃至于脏乱,里头的装修倒是精緻,乃至于豪华,家具、地板,包括屋里的一应生活用品,瞧着都不像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样子。 看得出来,章以云虽在躲风头,却也半点没有委屈自己。 祁文泰大约也捨不得委屈他。 准确来说,祁文泰捨不得委屈的,应该是她肚子里没出生的小宝宝。 第193页 祁文泰有重度弱精症,极小概率能有自己的后代,一直以来都很有危机感,一直以来都在想尽办法隐瞒这个秘密,便是祁文辉在u盘里留给陈若景的消息。 而章以云怀孕了,孩子是祁文泰的,则是陈若景通过宋晏,通过其他渠道,调查来的消息。 由此可以推断出祁文泰针对陈若景的原因,——因为他察觉出了陈若景和祁文睿的企图。 虽然在那个阶段,他还不太清楚陈若景准备如何帮助祁文睿,可但凡有一丝被替代的可能,他都不会任之发展下去。 由此也可以推断出,他在对祁文睿下手之后,突然决定躲起来的原因。 此前他做事不管不顾,因为他没什么可顾忌的,尤其在被祁弘业赶出家门之后,他变得一为所有,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但在得知章以云怀孕之后,事情变得截然不同,他有了软肋,于是陈若景和祁文睿也拥有了找他谈判的条件。 面前的茶水正在冒着热气,蜷缩的茶叶也已经完全舒展开,茶香越发清晰了,让人头脑清醒,陈若景忽地想起他们刚刚走进这间屋子时,在茶几上看见的两只茶杯。 一个人喝水,用不着两个茶杯。 他掀起眼皮,看一眼章以云微微隆起的小腹,然后他移开目光,扫向别处,「祁文泰在哪里?喊他出来,我们聊聊。」 章以云微微一怔,随即看向陈若景和祁文辉,解释说:「我真没骗你们,我真是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把我安排在这里之后就再没来找过我,我们一直都是电话联繫!」 「他、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啊?」章以云说着忽然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道:「难怪他突然叫我躲起来……可他跟我保证过得呀,他说他要好好跟我过日子,再也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越说眼泪掉的越多,章以云抽几张纸巾出来,低下头擦着眼泪。 祁文辉不太擅长应付哭哭啼啼的女人,下意识朝陈若景求助。 陈若景却不相信鳄鱼能流什么真心实意的眼泪,他也没什么负担,托江青止和叶敏的福,他这段时间看多了哭哭啼啼的人,心里早产生免疫了。 「是吗?那就麻烦章阿姨您现在就帮我们联繫他一下,就告诉他说,我们想找他谈谈心。」 章以云不哭了,低着头,抽抽噎噎地说,「我找不到他,我没他的联繫方式。」 这下就连祁文辉都听不下去了,「你没他的联繫方式?你没他的联繫方式,你怎么跟他联繫?」 章以云被他凶得瑟缩了一下,明明四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却跟个二八少女似的,柔柔弱弱,楚楚动人。 「……」祁文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单向联繫我,我真不知道,我没骗你们!」 祁文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看向陈若景,再次用目光求助,陈若景却是依旧镇定,略一思忖之后,他对祁文辉说:「那就只能等他来联繫我们了。」 「什么意思?」 「直接带回去的意思。」 「……」 「非法拘禁啊?」祁文辉摸着下巴说:「不太好吧。」 陈若景笑了,「自愿的算什么非法拘禁?」 「云姨,这房子实在太破了,不适合养胎,」他站起身,对章以云说:「既然孩子是祁文泰的,出来后得喊文辉一声叔,爸爸不在,叔叔帮忙照看一下,没问题吧?」 章以云看起来像是要拒绝,陈若景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正好孩子爷爷也在家,一家人待在一块儿总归比一个人单独住好,出什么意外状况也能及时照看到。」 「云姨,你觉得呢?」 这回章以云依旧没能等来开口的机会,在她想好拒绝的话语之前,祁文辉已经高高兴兴地站起来,说道:「有道理啊!我靠!陈若景,你可真是个逻辑鬼才!云姨,宝宝名字取好了没啊?没取好的话,三叔可以帮个忙啊!」 -------------------- 更新!!! 第119章 谭胜的婚礼ii 话音刚落,他便开始点人进来给他们帮忙,收拾妈妈用品,收拾宝宝用品。 章以云犹犹豫豫地坐在沙发上,几次想要阻拦,都攒不出上前的勇气,她看看忙碌的那几人,又看看祁文辉,最后她把目光锁定在陈若景身上。 「小景啊,那什么……阿煊呢?你最近有没有跟阿煊联繫啊?他最近忙什么呢?阿姨都好久没跟阿煊联繫了,阿姨想找阿煊说说话,你看……行不行啊?」 祁文辉一愣,露出为难的表情,陈若景却笑了,他说:「行啊,有什么不行的,您有他的联繫方式吗?还是需要我帮忙?听说自己即将有个弟弟或妹妹,阿煊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章以云脸一白,说不出话了,祁文辉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他说:「我靠,杀人诛心啊陈若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嘴可是真毒啊!」 保镖们动作很快,不出十分钟,行李已经收拾完成,大包小包的东西被一趟接一趟地往楼下搬去,小小的一居室也随即变得空荡荡。 祁文辉俯下身,隔空摸了摸章以云的肚子,笑起来:「小宝宝,叔叔带你回家去见爷爷,开心不开心啊?」 小宝宝开心不开心,陈若景不知道,陈若景只知道,章以云挺不乐意的,祁文辉仿佛没看到,自顾自念叨完一句话,他便抬脚往前走去。 第194页 走到一半,他又停下来,恍然大悟一样,说道:「我靠,要是宋叔叔来我家做客,那可就精彩了!」 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可写满了期待。 章以云闻言,脸色再又白了一瞬。 陈若景无语地低下头。 两辆黑色奥迪停在楼底下,祁文辉带着几个保镖上前一辆,陈若景则带着章以云坐上后一辆。 两辆车相继出发,驶出道路状况堪忧的老旧小区,驶上道路状况同样堪忧的老城区马路,人多车多路却窄,车速提不上来,好一阵子干脆停下来。 后排座位上,章以云被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夹在中间,在这停停走走的间隙里,逐渐流露出焦躁和不安的神情。 「小、小景,阿姨想通了,」她忽然开口:「阿姨还是想联繫一下阿煊,麻烦你帮个忙。」 ——脸面是给体面人的,小命都快没了,她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陈若景也不意外,点头,「好啊。要我现在帮你联繫吗?」 章以云点头说好。 陈若景便拿出了手机。 他倒是不担心让宋文煊知道他正在以及即将要做的事,反正瞒也瞒不住。 他解锁手机,找到宋文煊的号码,按下拨通键,然后他就开始数着节奏,等待电话被接通。 工作日的上午十点钟,宋文煊要么在开会,要么在工作,电话一遍不被接通,多打几遍总有回音,所以在手机的听筒里听见对方已关机的提示时,陈若景是十分惊讶的。 章以云显然也有点懵,不死心地问道:「阿煊他是不是忘带手机出门了?要不要联繫一下他的助理?」 陈若景也正有此意,但他没有宋文煊助理的号码,在自己的电话薄里翻了一圈后,陈若景拨通了辛喜的电话。 这回倒是很快被接通,辛喜说:「餵?陈先生?您找我?有事吗?」 陈若景说:「有事。宋文煊呢?他不在公司?」 「咦?」辛喜说:「陈先生,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陈若景一愣,「知道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辛喜告诉他,「宋先生失踪啦!半个月前就失踪了,怎么了?您没听说吗?」 陈若景:「……」 章以云:「……」 继章以云和祁文泰失势之后,宋文煊新招聘的助理也很快从文景离职,宋文煊的上一任助理便是在这个契机下,重新回到宋文煊的身边。 最初发现不对劲的也是这个助理。 但在那个阶段,他只以为宋文煊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找一个地方安静地待一段时间。 宋文煊不是第一回 做出这样的事,同陈若景吵架,乃至于要闹离婚的那段时间,他也曾短暂地消失过一段时间。 电话不接、简讯不回、邮件也似石沉大海。 那时助理被他吓坏了,千方百计联繫不到人,下定决心准备报警的时候,他却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所以这一回碰到类似的状况时,助理便没有太过在意,他一如既往地做着手头的工作,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定期的汇报,满心以为宋文煊下一刻就会给他打电话,隔天就会给他回邮件,却过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音信全无,等他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宋文煊已经消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你们都联繫不上他?」陈若景问辛喜。 「是啊,」辛喜说:「都问了一圈了,全说没看见,现在公司的工作都是吴总在主持,大家一开始还说要请你回来,又都觉得不好意思,毕竟那天的会开得那么尴尬,后来听说你开新公司了,大家就放弃了。」 「欸,」辛喜说,「陈先生,宋先生他也什么都没跟您说吗?」 「没……」陈若景下意识答,但他很快想起一件被他忽略的事。 已经是好几周之前的事了,辛喜不提,陈若景几乎就要忘记。 似乎是上个月月中的某一天,晚上,陈若景睡觉前,突然收到一封来自陌生人的邮件。 邮件的标题没头没尾,邮件的内容莫名其妙,于是陈若景只看一眼,便干脆删掉,现在不知为何,他却突地想了起来。 邮件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陈若景叫辛喜等自己一会,然后他点开邮件客户端,去回收站里翻看起来。 他很快在回收站里找到,那封即将到达垃圾自动清理时间的邮件。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最后发现自己还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想了很多。 对不起。 想起宋文煊之前,这封邮件没有丝毫含义,想起宋文煊之后,一些事情似乎就能对得上了。 所以,这会是宋文煊发给他的邮件吗? 如果是的话,宋文煊又为什么要给他发这封邮件呢? 邮件的内容很简单,联繫上下文之后,宋文煊的语气却莫名显得决绝,他这是下定什么决心了吗? 还是说……这其实是他的诀别邮件? 章以云脸白了。 陈若景却有不同的理解。 纠缠那么多年,陈若景自认对宋文煊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在他看来,高中那样灰暗的日子宋文煊都熬过来了,没道理现在这个节点突然想不开。 陈若景觉得自己可以猜到宋文煊去了什么地方。 第195页 在接连遭遇被自己放弃,被江青止放弃,又被他的母亲背弃之后,他很难沿着原定的生活轨道继续走下去。 陈若景想起他们刚刚创立文景的那段时间,文景的业务进展还不是非常顺遂的那段时间,宋文煊曾不止一次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他想要离开现在的生活。 他说他想要去过平淡普通日子。 而现在,在跟原来的生活彻底断舍离之后,他大概也就可以放心去追求他想要的东西了吧? …… 回过神,陈若景告诉辛喜,「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嗨呀辛苦什么辛苦啊,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辛喜说。 「就是吧……」他又道:「宋总走得有点急,吴总那边有点忙不过来,您要是能抽个空,回来主持一下大局,那就最好了。」 陈若景也想抽空回一趟文景,把该了结的事情了结掉,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回头我就过去。」 -------------------- 更新!!! 第120章 谭胜的婚礼iii 挂了电话,陈若景朝章以云晃晃手机,「不好意思啊章阿姨,刚才的话您也听见了,宋文煊被您跟我伤透了心,闹失踪了。」 章以云白着脸说:「没、没事,谢谢你啊,小景。」 陈若景扯了扯嘴角,「客气。」 「小景啊,文辉他们去哪儿了?我们怎么停这儿不动了啊?」安静了很长时间之后,章以云忽然对陈若景道。 车驶出小区之后,就找了个地方停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挪动半步,早尖峰时段,路上车多人多马路又窄,走走停停实属正常,这么长时间过去,大街上的交通状况早就得到改善,他们却迟迟不往前走,章以云就觉得十分奇怪,她忍不住,朝陈若景看过去。 陈若景却只朝她笑了笑,说:「没。马上就走。」 同一时刻,几公里开外的城市道路上。 九点多,早高峰还没过去,汽车的速度提不起来,黑色的奥迪a6缓慢无比地行驶着,又一阵拥堵到来,奥迪的司机缓缓地踩下剎车,车速也随之降了下来,便是在这个时候,车座的车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穿浅灰色连衣裙的女人从车里沖了出来。 女人跑得很快,鞋子掉了她也顾不上,穿过机动车道,穿过绿化带,她直奔路边人最多的地方而去。 她觑着时机停下来朝路边的行人求助,却都没有人理睬她,眼见着几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已经越追越近,女人急得直掉眼泪,而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再次抓回去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宝来汽车从一旁的非机动车道上切了过来。 车门打开,女人二话不说沖了上去。 祁文泰说:「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 话没说完,他怔愣住,而就在他怔愣的那几个瞬间里,祁文辉已经眼疾手快地拔掉了他的车钥匙。 「大哥……」祁文辉穿着浅灰色连衣裙,喘着粗气说:「好久不见啊!」 「连自己女人穿什么衣服都不记得,」祁文辉扯下假髮套,他一边拿假髮套当扇子扇风,一边继续朝祁文泰道:「你这孩子未来他爹当的不太靠谱啊……」 …… 同一时刻,穿同色不同款式连衣裙的章以云,正一脸焦躁地坐在静止不动的车后座里,她看一眼车窗外面,又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壮硕保镖,然后她试探地对陈若景道:「小景啊,文辉他们去哪儿了?我们怎么停这儿不动了啊?」 陈若景朝她笑笑,「没。马上就走。」 话音刚落,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按下接听建,陈若景就听见祁文辉在那头告诉他,「成了。没事了。撤吧。」 陈若景松下一口气,「辛苦。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吧……」祁文辉说:「人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可他说话的语气却是怎么听,怎么叫人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我靠,你怎么这么厉害?这都能猜着,还真遇到了一点意外。」 「什么意外?」 「也没什么。」祁文辉笑笑说:「就是吧,刚才有点太得意了,说的话候就不太中听,我大哥那个脾气你也知道,一个不高兴就给我来了一下,我肚子上先正插一把刀呢,欸你说,文睿那货心脏挨刀都救回来了,我肚子上挨一刀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我靠,不能说话了,头晕……」 电话在这时被挂断,而在电话挂断的前一刻,陈若景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120急救车的声音。 呜熘。 呜熘。 陈若景开始怀疑这傢伙不是肚子挨了一刀,而是胸口挨了一刀。 不然心怎么能那么大呢? *** 「好了,章阿姨。」放下手机后,陈若景对章以云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了,现在没事了,您可以回去了。」 章以云没动。 陈若景说:「怎么了?行李太多了拿不动是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章以云依旧没说话,陈若景便怕拍司机的座位,「原路回去。」 司机发动车子,车缓缓掉头,章以云终于忍不住了,她扒着陈若景的座位,「你们骗我!你们竟然骗我?!」 陈若景笑笑,「严格来说,我们想骗的人是祁文泰。」 第196页 祁文泰不可能不在意章以云的安危,不然他不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把她的生活安排得那么妥帖。 这也是他们这一整套计划的最初衷。 他们倒是可以按着先前所描述的那样,把章以云带回去,拖时间逼祁文泰现身。 章以云若是没怀孕,这个主意的确可行,可问题就在于,她怀孕了,带着一个怀孕的女人上路,于他们而言,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风险都太大。 万一她真像祁文辉所表演的那样,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出去,再遇见个什么意外,他们该怎么办? 非法拘禁致人受伤,这样重大的罪名他们可担待不起。 退一万步讲,即使章以云不躲不跑不受伤,非法拘禁的罪名他们也不想碰。 所以最后商量的结果便是,他们把章以云从住所里带出来,给她机会让她偷偷给祁文泰报信,再由祁文辉戴上假髮,穿上女装,扮成章以云的样子,引祁文泰出来。 他们笃定祁文泰会出来,事实也跟他们计划的差不多,除了祁文辉跟祁文泰搏斗的时候,不慎挨了对方一刀。 祁文辉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吗? 还是说……他是有意为之? 但在这个阶段,揣测祁文辉十多分钟之前的心里活动,显然不是陈若景当下最要紧去做的事情。 他在缓慢停靠的车里,抬眼看向章以云。 「您刚刚也听到了,祁文泰捅伤了祁文辉,当众伤人,这回他父亲想保他也保不下来,蓄意伤害的罪名我不说您应该也了解过,三年起步,多了可以判十年,甚至以上,就看他们怎么运作,这十年的时间里,不出意外的话,他都得老老实实地待在监狱里服刑,他没有办法再跟之前一样派人保护您,他承诺给您的那些东西,不管是物质,还是高人一等的身份,也都没了。」 「但他不行,我却可以。」 章以云慢慢地睁大眼睛,陈若景继续说:「当然了,不是没有条件的。」 陈若景的条件也很简单,揭发祁文泰,把他做过的所有事全都交代出来,手头上可以作为证据的资料也全部交出来,作为交换,陈若景可保章以云和她即将生下来的小宝宝衣食无忧。 章以云没有挣扎太长时间,很快下定了决心。 她的头脑从来都清醒,知道什么决定才是最利于自己的决定。 四十多岁了还生宝宝,她愿意吗?她当然不愿意。 那她为什么还要怀,为什么还要生?因为她忽然转性,母爱泛滥了吗? 当然不是。 因为宋诚不要她了,因为祁文泰成了她唯一的依仗,因为祁文泰需要一个孩子,所以即使她不想生,她也得生。 她生的不是孩子,而是她未来生活的依仗。 而现在,祁文泰倒了,她唯一可依仗的对象成了陈若景,所以自然而然地,她会对陈若景全身心信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若景一点都不意外,「你不用直接跟我说,过几天会有人跟你联繫,你把话全部告诉他就行。」 章以云是最亲近祁文泰的人,也是最了解祁文泰的人,让她去揭发祁文泰的主意虽然好,但也不是没有缺憾。 倘若章以云没有怀孕,那么在章以云检举祁文泰的时候,祁文泰被激怒,大概率也会将章以云在这里头所发挥的作用悉数吐露,但章以云坏了他的孩子,这个人就多少会有些顾忌。 这样一来,祁文泰的罪名可以定死了,章以云却又可以逃之夭夭。 但这已经是他们目前为止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努力了,所以尽管有些不甘心,陈若景只能选择暂时跟自己妥协。 连日来的奔波令他疲惫不堪,也好在忙了这么长时间,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陈若景低下头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然后他告诉章以云,「时间不早了,你……」 话没说完,陈若景勐地顿住,他死死地盯着站在车辆侧前方的那道鬼鬼祟祟,又不太陌生的身影,脑海里浮现章以云屋里茶几上的两杯茶。 难怪他们收了章以云的手机,对方依旧可以给祁文泰报信。 原来不是章以云跟祁文泰做了某种秘密约定,而是有帮忙照顾的第三人。 陈若景的眼睛亮起来。 他停下话头,朝保镖示意,保镖还在怔愣,章以云却已反应过来,也好在陈若景的反应比她更快,她刚要大叫,陈若景勐地回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闭嘴刚才的交易统统取消。」 可章以云已在这千分之一秒里想通了一切,她哪里肯愿意? 她张嘴咬住陈若景的手指头,再趁着陈若景吃痛松开的瞬间,对着车窗大喊大叫道:「小超,快跑!」 帮祁文泰照顾章以云的不是旁人,正是家中破了产,无处可去,只能寄人篱下的王超。 祁文泰和王超的关系不像他和章以云那么死,有利可取的情况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对方。 王超和章以云也不存在互相袒护的关系,有利可取的情况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对方。 继章以云之后,陈若景找到了破局的第三人。 而这个人的出现,也即意味着,陈若景和章以云方才谈的条件,统统作废。 章以云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不惜拼尽全力,也要帮助王超逃脱,但他显然低估了专业保镖的身体素质,没过多久,连陈若景都打不过的王超,很快被身材魁梧,身高腿长的保镖按在身下。 第197页 陈若景推开车门跑下车。 保镖问他:「现在怎么办?」 陈若景看着被人按在地上还在挣扎不休的王超,畅快地笑起来,「还能怎么办?去警察局啊。」 -------------------- 更新!!!快完结了,啥也不求,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121章 完结·上 陈若景是在赶往警局的路上才想起给宋晏打电话的。 时间来到上午的十点三十多分,距离婚礼开始只剩下三十多分钟,此刻再要赶过去,已然来不及,隔着电波,陈若景抱歉对宋晏笑笑。 「不好意思啊。不用等我了。我赶不过去了。」 但因他心情实在太过飞扬的缘故,所以这句话里的抱歉成分也就不那么充分。 宋晏察觉出了什么,「遇到什么好事了?」 「嗯。好事。天大的好事。」陈若景点着头说:「等我回去再细细跟你讲。」 宋晏那头安静了一会,然后他问陈若景,「你现在在哪?真赶不过来吗?我有话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宋晏的语气非常郑重,陈若景闻言便有片刻的怔愣,同一时刻,他也想起几天前,两个人在小客厅里的那番对话。 「什么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嗯。先不说了,先做事。」 …… 「什么话?这么严肃?怪吓人的。」陈若景跟他打趣。 宋晏的声音却依旧严肃:「要紧的事。」 「什么要紧事是不能在电话里说?」 「很要紧的事所以不能在电话里说。」 陈若景察觉出宋晏语气里的认真,沉默了一会,妥协了,把自己等会要去的警察局地址报给对方。 「我会在那里待一会,你要是着急就去那里找我,不着急的话,晚上回去我们再聊。」 宋晏的眉头在听见警察局的地址时,已经深深地拧起来,他说:「你要办的急事该不会跟祁文辉有关吧?」 陈若景心虚地笑笑,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带一点撒娇的意味,讨饶道:「见面再说好吗?见面我再跟你解释。」 宋晏没说话,陈若景隔着电波都能感觉到他的低气压,于是说:「宋晏,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爱你啊。」 「……」宋晏一秒钟破功,说:「我知道了。你等着。我马上就过去找你。」 陈若景理解的【马上】,是参加完谭胜的婚礼之后,宋晏马上来找他,所以把人送去警局,又做了必要的交代之后,他便步行去了不远处的咖啡店。 忙了一上午,他的肚子早就空荡荡,迫切需要一些碳水来补充能量,点了咖啡和蛋糕,他就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吃着,却没成想,咖啡喝了没两口,他的对面就来了一个人。 宋晏风尘僕僕地赶进咖啡店,一眼看见陈若景的位置,他迈步走过去,气喘吁吁地坐下来,水来不及喝一口,对陈若景说:「好了。我来了。你现在可以交代了。」 赶来陈若景开口之前,他又补充一句,「别说你爱我。没用。」 「……」 宋晏的脸色很不好看,陈若景没来由地就觉得有些紧张,生起气来的宋晏,还真的蛮吓人。 陈若景把自己的蛋糕推到他面前,试探地问一句:「你要吃吗?刚刚送上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吃。」 「……」宋晏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黑得能滴水。 老实说,陈若景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太厚道。 陈若景自己也知道。 祁文辉的u盘是他跟宋晏一起看的,那些消息是他跟宋晏一起调查、一起推断的。 调查消息的时候,他们就约好了,等章以云的地址找出来,他们就一起上门去找人。 宋晏也准备了一些话,打算在见到章以云的时候,替他爸爸问问,却没想到了临了了,陈若景竟然一言不合抛下他,找别人合伙去了。 宋晏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更别提,这事还这么危险。 虽说祁文辉被捅属于他自己有意为之,可王超呢?章以云呢?其他人呢?这中间万一有个人跟祁文泰一样,发了疯拼死一搏,陈若景会不会也跟祁文辉一样,被救护车拉着送进医院? 宋晏都不敢细想。 午后的咖啡店暖融融一片,轻音乐缓缓地流淌,他们对面而坐,气压却是低得不能再低,风到了这里都得停下来。 宋晏一口气还没缓过来,面色依旧铁青着,陈若景讨好地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谭哥的婚礼呢?不参加了?」 宋晏沉着脸不说话,陈若景便又放软了声音,「你刚刚说有话要跟我讲,什么话啊?」 宋晏依旧沉着脸,陈若景没了办法,只得轻嘆一口气,直面问题,说道:「祁文辉几小时前给我打的电话,你上午又要参加谭哥的婚礼,你们排练那么久,谭哥又那么期待,你让我怎么办?」 「况且,你担心我会受伤,我就不能担心你吗?两个人就能干完的事,我为什么要把你搅进来平白担风险?」 「你……」宋晏差点给他气笑了。 陈若景却敏锐地从他的表情变化之中察觉出了什么,他把他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同他十指交扣,软下嗓音,继续求饶,「好了别气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回,以后一定什么事都不瞒着你,行么?」 第198页 宋晏抬起眼睛看他,陈若景知道自己就要成功了,发起最后一波进攻,「宋晏,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爱你?」 宋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嘆气,「你啊……」 桌子上放着咖啡和小蛋糕,小蛋糕摆在骨瓷碟里,旁边摆放一枚金色的甜品叉,陈若景拿起甜品叉,取一点蛋糕送到宋晏唇边,「尝尝。」 宋晏张开嘴把蛋糕吃进去,陈若景问他,「好吃吗?」 宋晏点点头,「还行。」 这是彻底过去了的意思,陈若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把蛋糕推回自己面前,低下头吃了一口,又喝了几口咖啡,「所以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当面说?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晏又不说话了,他两只手放在桌下面,低着头。 他还穿着伴郎穿的黑色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髮丝上散落一些金红色的碎屑。 陈若景纳闷,信口胡诌,「这么严肃做什么?求婚啊?」 宋晏一愣,抬起眼睛,陈若景也愣住了,他说:「不是吧?被我猜中了?」 宋晏无奈地笑了,他拉开上衣的衣襟,从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小盒子,他把那只小盒子丢在桌面上,然后他向后靠坐进沙发里,抱着胳膊。 「……」陈若景拿起那只小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然后他们双双陷入沉默。 很长时间的沉默过后,陈若景问宋晏:「你打算怎么求婚啊?」 宋晏扯了扯嘴角,「先去抢捧花,抢到手之后送给你,再趁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的时候,趁有花瓣和彩屑落在我们身上的时候,跪下来跟你求婚。」 陈若景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他说:「哇,好浪漫……」 宋晏也知道那场景很浪漫,他低着头,看着陈若景面前的小蛋糕,不发一言,陈若景也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他说:「婚礼什么时候结束?捧花是不是最后才扔?」 宋晏掀起眼皮,「想怎样?」 陈若景说:「趁婚礼还没结束,我们回去吧。」 宋晏摇头,「算了吧。都说出来了。没意思。」 陈若景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场面,你是不是想了很久才想出来?不要浪费了,我们回去吧。」 其实没花多长时间,不过灵机一动。 之前想废了不少主意倒是真的。 宋晏坐着没动,陈若景反打一杷,说:「怎么了?反悔了?不想求婚了?」 黑色的戒指盒子还待在桌面上,陈若景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晏,大有一种宋晏胆敢不求婚,他就要自己把戒指套到手上的气势。 宋晏无奈地说:「我没。」 「那你什么意思?」 宋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他低下头笑了。 「我刚刚还在想,」他说,「我在想……骗你去前台帮我点吃的,再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戒指藏进你面前的蛋糕里,成功率有多高。」 陈若景说:「蛋糕里藏戒指?」 「是啊。」宋晏苦笑,「是不是太老套了?」 「算了……」他又说,「先回去吧,以后再说。」 他伸手去拿放在桌面上的戒指盒,陈若景却先他一步把戒指盒抢到手里。 「别以后了。」陈若景说:「就今天吧。失败太多次不吉利。」 宋晏:「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陈若景不答,他打开戒指盒,赶在宋晏前来阻拦之前,把戒指套到自己的无名指上。 「你看。」他又说:「尺寸多合适。」 宋晏失笑,「哪有你这样的?」 陈若景把戒指摘下来,重新放回盒子里,然后他把盒子递还到宋晏的手里,「我去帮你点吃的。你想要吃什么?」 宋晏看着他。 陈若景:「快说啊,想吃什么?」 宋晏扶额,「真是疯了。」 然后他泄气一样,说道:「火腿鸡胸肉三明治,加一杯美式,谢谢。」 陈若景点着头离开,没走几步又返回来,「五分钟时间够吗?」 宋晏手一缩,眼神无奈,「不用那么久。我手没惨。」 陈若景朝他笑笑,再次离开,这次是真的离开,宋晏觑着他离开的身影,一脸无奈地把戒指从戒指盒里拿出来,再用纸巾擦干净了,塞进了蛋糕里……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比宋锦书还蠢。简直没救了。 他捂了捂自己的脸,然后他正襟危坐,等待起来。 -------------------- 庆祝完结!今天两更!这里是第一更! 第122章 完结·下 前台没什么人,陈若景没花多长时间就完成了下单和买单的工作,时间还没到,他端着托盘在店里晃了一圈,看看当季的新品,再看看街道上的风景,终于攒够了五分钟,他抬脚往座位走去。 靠窗的座位上,宋晏正挺直嵴背一动不动地坐着,陈若景一步步靠近他,心却慢慢地悬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在此之前,陈若景自认为已经非常熟悉这个人,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自己闭上眼睛,就能非常清晰地描摹,可在这一天的这一刻,这个人却突然变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陈若景一时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想要靠近他,又有点抗拒,觉得紧张,也觉得期待。 第199页 端着托盘迴到座位,陈若景把火腿鸡胸肉三明治和一杯冰美式放在宋晏的面前,然后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那份被他和宋晏各自吃过一口的小蛋糕,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面前,但因破损的地方太多的关系,所以陈若景一时看不出,戒指是从哪个方位被塞进的。 他低下头,开始打量。 宋晏握着拳头,咳嗽一声。 「赶紧吃吧。不是饿了?」 「……哦。」陈若景道。 拿起叉子,陈若景犹豫了一会,在最可疑的地方下了勺,挖一勺蛋糕举到面前,他垂下眼打量那勺蛋糕,然后他把它送进嘴里,咀嚼了,吃下去。 没有。 他又在第二可疑、第三可疑的地方挖了第二勺、第三勺……送进嘴巴之前,他都认认真真地打量,再慢吞吞地咀嚼了,吞进肚子里。 却都没有。 宋晏没放? 陈若景正纳闷,宋晏受不了了,他几近崩溃地说:「你别这样。最后一点神秘感也没了。」 陈若景试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两句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晏的耐心已经告了罄,他把甜品叉从陈若景手里抢过来,然后近乎粗暴地,他把那柄小叉子捅进蛋糕里,一股脑地把戒指从蛋糕里翻找出来。 他不理会陈若景的惊讶表情,低着头用纸巾擦干净戒指上的奶油和蛋糕屑,然后他捏着那枚戒指,单膝跪在了地上。 陈若景一愣,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宋晏打断他,「你别说话。我刚刚想了很多台词。我怕忘了。」 陈若景于是抿紧了自己的嘴巴。 宋晏紧张地咽一口吐沫,然后他抬起眼睛,望进陈若景的眼睛里: 「小景。我爱你。我想跟你结婚,想永远跟你在一起,答应我,好吗?」 陈若景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于是问:「不是很多台词?」 宋晏苦笑,「太紧张了。忘了。」 他没骗陈若景,他是真的准备了很多台词,在陈若景离开的那五分钟里,在他将戒指藏进蛋糕之后的那五分钟里,在他僵硬着身体枯坐等待的那五分钟里,他的脑海里浮现了许许多多个画面,随着那些画面的涌现,一些些话语也涌到了他的喉咙口,亟待他将之吐露给陈若景听。 他要把自己喜欢陈若景,暗恋他那么多年的心情讲给他听。 他要把自己第一回 看见他时的感受讲给陈若景听。 他要把重逢那晚的心头悸动讲给陈若景听。 …… 他准备了很多话,一些感人的、一些催泪的、一些无奈的……却没想到,临了了,那些话又字挨着字,手牵着手,相继蹦出了他的脑海。 他的脑海变得空空荡荡,唯一剩下的,只有他爱他的心情,他想跟他结婚,想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心情还在他的脑海里无尽地飘荡。 它们已经存在太久了,久到像是被刻进了dna里,被写进了灵魂一样,不用思考就能脱口说出来。 ——「小景。我爱你。我想跟你结婚,想永远跟你在一起,答应我,好吗?」 迟迟没能等来回音,宋晏再次抬眼看向陈若景,「怎么不说话?反悔了?」 「没。」陈若景摇了摇头,说:「我就是……我就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一些事他以为自己经歷过一次,再来第二次,心情不会那么激动,以为经过方才那几分钟的调节和缓解,他的心情已经平静如初。 他以为他不会心跳加快、血气上涌、头髮昏、眼发胀、鼻头髮酸……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在此时此刻,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宋晏,他才发现那些他以为的都只是他以为。 有一些事,即使来一万遍,他也没办法适应。 宋晏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却始终没能等来任何回应,「我膝盖有点疼。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打算让我跪多久?」 「你要是想罚我跪,」宋宴又说:「我可以回去跪给你看,那么多人看着呢,说话。」 的确很多人再看,咖啡店里的客人,咖啡店的服务生,甚至街道上的行人……有人捂着嘴尖叫,还有人拿出了手机开始拍照。 宋晏觉得尴尬,陈若景却完全顾不上那些,他的眼眶一寸寸红了,泪意涌上来,他克制不住。 宋晏怔愣住,「怎么了?」 陈若景摇头,「……没。」 他把他的左手伸到宋晏的面前,让宋晏把那枚十分适合他手指尺寸的戒指戴到他的无名指上,然后他告诉宋晏说:「我愿意。宋晏。我愿意。」 「我也爱你。宋晏。我也想跟你结婚。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随着他的讲述,宋晏的眼眶不知为何,也慢慢地、不争气地泛起了热意,他低下头忍了一会,没能忍住,他便索性站起身,一把将陈若景拉进自己的怀里,用力抱住。 「说话算话。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他吸了吸鼻子,沉下嗓音对陈若景道。 他们紧紧地拥抱,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彼此的力量,天地间仿佛仅剩他们二人,其余的都被按下静止键。 不知从那一刻开始,周围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而直到这些掌声由始至盛,在由盛转衰,他们才从那种极度的喜悦之中回过神来。 第200页 宋晏慢慢松开陈若景,陈若景把他的额头抵在宋晏的肩膀上,静止键被取消,他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喧嚣,也重新感受到了那些似有若无的目光。 想起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陈若景登时窘迫得不行,「走吧。太丢人了。赶快走。」 宋晏笑,「好。」 咖啡店门口的铃铛叮叮咚咚地响了一气,他们手牵着手,来到室外。 六月末,午后的空气里已经有了一丝盛夏的燥热,他们却丝毫察觉不到似的,手拖着手,慢悠悠地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街道上熙熙攘攘,身边的人走走停停,梧桐的树影落在他们的头顶上,迎面飘来一阵花香,他们都没有说话,却又觉得此间的沉默胜过万语千言。 打破这片沉默的,是宋晏的手机铃声。 陈若景说:「谁啊,这么讨厌?」 宋晏笑了笑,拿出手机说:「嗯?谭哥?」 按下接听建,宋晏不出意外地听见谭胜的大嗓门,谭胜说:「我靠,他们刚刚告诉我说什么郎跑了,我被吓了一大跳,我心说我没跑啊,怎么能随口污衊人呢?给我老婆知道了,多影响以后的家庭地位啊?后来一听,哦,原来是伴郎……」 「宋思尔,你怎么回事啊?」 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宋晏抱歉地朝他笑笑,「不好意思,有急事,婚礼已经结束了吗?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谭胜说:「我靠,你还好意思问?不是你特地交代了要抢捧花吗?马上就要扔捧花了,你在哪呢?赶快滚回来!给你二十分钟,不来别说哥们不讲义气。」 「行。就这样。挂了。」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 街道上虽然吵,谭胜的嗓门却也不低,于是宋晏听见的话,也一个字不落地传进了陈若景的耳朵里。 陈若景说:「怎么办?回去吗?」 宋晏说:「回去吧。二十分钟,赶一赶好像也来得及。」 陈若景点着头,「也好。刚才太快了,没来得及感受。」 宋晏一愣,「什么意思?」 陈若景笑嘻嘻地,「让你再求一次婚的意思。那么好的主意,怎么能浪费?」 宋晏,「认真的?」 陈若景,「你猜啊?」 车来了,他们先后抬脚走上去。 「夸父livehouse。谢谢。」 捧花、音乐、彩屑和花瓣……那么美的场景,怎么能浪费?况且,谁规定只有宋晏能求婚了? 陈若景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街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