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枣》 开篇 山区所多的自然是山。 岳家沟村后的这座山名叫崮山。看上去,它比附近的那些山,似乎也没啥特别之处。但在方圆这一带,就数它最为著名。 这其中的原因,一是应了那句古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相传当年神农氏曾在此山遍采草药,山顶上至今尚有一块大石,名为“鞭药石”,据说那就是因当年神农氏在上面晒药而得名的。 原因之二:据传,此山顶上昔日曾有七级宝塔一座,晴天朗日东可眺海。而且此山当年还曾是寺、庙、庵皆备,僧、道、尼俱全。因而鲁地有句谚语,叫作“泰山神多,崮山庙全”。 不难想象,当年那时候,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座山,那众多的孤男寡女偏偏都往这一个地方来扎堆凑热闹,这可是有点抡着菜刀上街——没事找事的节奏了。久而久之,不出事才叫见鬼呢! 至于原因,说来也简单;别看他们表面上都是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六根清净之人,但他们的六根到底清净不清净,谁能说得准? 毕竟讲到根上,他们也都是血肉之躯,心如止水的境界,那根本就不是寻常之辈所能企及的!孤灯黄卷下,晨钟暮鼓中,肉胎凡人的寂寞空虚之感自然也就难免在心头滋生、蔓延。天长日久、一来二去的,有的和尚道士跟尼姑之间,备不住便会出现凡心乱动之举,一个把持不住,清规戒律便被抛至九霄云外,颇伤大雅之事也就不幸发生了、、、、、、 这也让后来的乡间多了两句辱骂出家人的俏皮话: 尼姑庵里不养孩, 和尚道士哪里来。 从志书的记载来看,昔日此山确是一香火旺地,只可惜在清朝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这里发生了大地震,此山的庙宇神舍悉数崩塌无存,自此香火渐渐息绝,风光不再。 说起这山有些名气,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原因,那就是当年在这山上,不光寺、庙、庵皆备,在山的南面坡的半山腰处,竟还有一座连泰山上都没有的“月老亭”,这在释、道山林堪称一绝。 据志载,此月老亭是六角飞檐,雕梁画栋,青瓦红柱。正面额书“月下爱圣”。柱有楹联曰: 慈笔正点鸳鸯谱; 情线系定连理枝。 同样令人叹息的是,这座月老亭也毁在了清康熙七年的那场大地震,如今已是踪迹难觅。唯有那有关它的美丽爱情故事,还在山下乡民中口口相传着。 传说固然是美丽的,但传说毕竟就是个传说。时序到了现代,那些美丽的传说,越来越显得只配用来讲了哄孩子玩!因为在这传说爱圣驻足过的山坡上,不仅谁人也没碰上过月老显灵,甚至此间还发生过一桩可悲可叹的自缢命案! 悲剧发生于一九七四年的初秋。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在这崮山北去三里有一村,村里有一户彭姓人家,家中共育有三女一子——小女儿叫穗,儿子叫根。别看山里人日子过得穷,可深山育俊鸟,柴屋出佳丽,三个女儿那是一个比一个出落得漂亮,水灵灵的惹人喜爱。 但遗憾的是,情况到了儿子这里居然就急转直下,似乎是品种变异了一般,儿子不光相貌丑得可以,还容易连话都说不利索;像素常平日里不急不躁的,他的嘴巴倒也还勉强凑合着能用,可要是一遇到点急事就不行了,肯定就会结结巴巴掉链子。 话说他小的时候,有一次给队里放牛,不知咋的,他竟让一头小牛犊掉到了一口大井里。当时,他一见事情不好,拔腿就跑去喊父亲。一当找到父亲,气喘吁吁、心急火燎的他,一时之间就结巴得说不成话,只会憋胀得脸儿紫红,满头冒急汗,嘴里反复地说着两个字“小牛、、、、、、小牛、、、、、、”——这让他的父亲云里雾里的,一下子也摸不清头脑,急得连连拍打腚、、、、、、 最后,父亲突然想起了解决结巴的办法,就对他道: “根啊,你唱吧!” 嗨嗨,他爹支的这一招还真是立竿见影!他像唱歌似地把腔一扯开,心里想要说的话竟然就顺利地表达了出来: “小——牛——掉——井——里——啦!” 就因为他有这些缺陷,加之家里的日子过得也不如人,所以当村里的许多同龄人陆续订了亲,甚至结婚生子了,可他的婚事还不知在哪块云彩影里飘荡着。 为此,他的父母心里自然是也为他心急,但还并不着慌害怕;他父母觉得,尽管前面的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可小女儿穗还没有。只要有小女儿在手,就不怕儿子娶不上个媳妇——即使不得不采取用女儿去换亲或是转亲的办法,那也不至于就让儿子落下个打光棍的结果。 至于这样的做法,对女儿来说是否有失公平,是不是太委屈自己的女儿,父母就没有那么太计较了。毕竟在这种事情上,父母更关注的是儿子的问题! 不必讳言,中华上下五千年,在其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可谓由来已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思想更是根深蒂固。 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中,草灰不打墙,闺女不养娘;养儿防老,儿子才是一个家庭的根本——是传宗接代的根!因而,在涉及儿女的重大问题上,父母往往也都是为儿子考虑的多一些。 尤其在婚姻方面,有些家庭,由于贫穷等方面的原因,儿子到了老大不小的年龄还说不上媳妇,到最后,做父母的宁愿通过换亲或是转亲的方式,也要让自己的儿子娶上个媳妇。 尽管他们也明明知道这要委屈女儿,可即使如此,他们也要成全儿子的婚姻——不能让儿子打了光棍,让家庭后继无人! 说到此,关于“换亲”和“转亲”这两个概念,略做说明似乎是必要的。 换亲和转亲,这是乡间包办婚姻的两种存在形式。所谓换亲,就是在两个家庭之间,相互娶对方人家的一个女儿为妻。而转亲这种方式,则至少需要三个家庭来形成。具体操作规程是:abc三家,a家的女儿嫁给b家,b家的女儿嫁给c家,c家的女儿嫁给a家——这样一来,一桩完整的连环式的婚姻就算形成了,俗称转亲。 对父母心里的“小九九”,作为女儿,穗自然心知肚明,毕竟这种事情在乡间已是司空见惯,实在说不上稀罕。但她对此一直是不动声色。直到父母决定换亲,打算让她去跟上崮山东边崔家峪的一个瘸巴男人时,她这才有所反应——突然地失踪了。 刚失踪的头几天,穗的父母还以为女儿只是因为换亲的事负气出走。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出不久,穗的父母也就知道了:敢情穗不是独自一个人负气出走那么简单,竟是跟本村一个与之暗暗恋爱已久的庞姓青年私奔了! 最让父母感到可气的是,那庞姓青年不光家里兄弟多,家景也是破鞋捣蒜一般,穷得够呛;更为重要的,是那个青年的家庭成分还不行——出身是地主! 在那个“血统论”盛行的年代,这可是要命的事情!穗要是跟这样家庭出身的人家结亲,漫不说她自己将来生下的孩子必然会受影响,就是她娘家彭姓门里的这些亲支近股人等,要是哪个想“追求进步”,在诸如当兵、入党、提干之类的问题上,势必也容易受此牵累,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还了得!一当得知了穗逃婚的真相,不仅穗的父母暴跳如雷,就连彭姓本家族的近亲族人也是群情激愤。于是,一群人闯进庞姓青年人的家门,不光兴师问罪,立逼交人,还砸烂了人家包括锅碗瓢盆在内的几乎所有家具,甚至连庞姓青年的父母及兄弟姊妹也挨揍见伤,几乎无一幸免、、、、、、 几经折腾之下,庞姓青年的父母实在支持不住,最后只得交人了事。 就这样,穗和心爱的人儿被强逼拆散,她最终还是得去嫁给崔家峪的那个瘸腿的男人。但父母能够棒打鸳鸯两分离,却打不断穗和心上人藕断丝连的感情,更没有打断他们生死相依的决心! 话说七四年初秋的一天,对别人来说,这也许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但这天却是穗结婚的日子。更是决定她和心上人命运的时刻! 这天晚上,按说洞房花烛夜,新郎想跟新娘亲热一番,这也实在是无可指责的事情。可是穗压根就没有这种心情和打算,于是一对新人便闹腾起来,从洞房一直闹到了院子里。眼看得穗渐落下风,要被瘸巴新郎拖进屋里。 恰在这时,决心前来“解救”心上人的那个庞姓青年及时出现了。他只消在瘸巴新郎的后头上狠劲地来上了一棍,那瘸巴新郎顿时便脑袋开瓢,一声惨叫下,像一口袋粮食似的重重倒地。他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拉起地上的穗,开了院门就想逃走,可巧迎面就被人撞上了! 谁呀? “新婚三日无大小”。这天晚上,村里的几个好热闹的年轻人,也不管是啥辈份的,就是想图一个乐,他们正打算来听瘸巴新郎的墙根。可是还没等翻墙进院呢,他们就听得院里似乎有动静,随后是一声瘆人的惨叫。 几个人正惊异间,院门突然开了,只见那庞姓青年一手拉着穗,一手拿着一根木棍冲出院门来,几个人一时不知所措。 那庞姓青年出来院门,一见迎面有人,一边疯也似地挥舞起手中木棍,嘴里喊着“滚开”,一边拉着穗夺路而逃。逃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凄厉地惊呼声: “不好了!出人命啦!” 一对年轻人跌跌撞撞地逃出村,在人们大呼小叫的追赶下,逃到了附近的这座崮山上。两人最后就来到了这崮山的南面山坡——来到了从前的月老亭旧址的不远处。 这时的他们已然是力尽筋疲,再也走不动了——他们自知逃不出人们的追捕,也自知身上背负了人命,以后的日子不会有好过。他们更不想去过阴阳两隔的痛苦生活、、、、、、 最后,一对决心生死与共、相依相随的有情人,在四周隐约传来的人们搜捕他俩的喊叫声中,在最后的一次相拥痛哭之后,两人擦干眼泪,互相给对方整理了一下衣装,接着用各自的腰带,在同一棵松树上自缢身亡、、、、、、 由于在这山南坡吊死过人,初时人们还纷纷传说,这里有时大白天就闹鬼,好像有人哭喊嘶叫的声音。并且议论说,那是吊死的一对恋人在为自己喊冤叫屈呢。因为这,很有一个时期,山下岳家沟村拾柴刨草的大姑娘小媳妇,离了结帮成伙,都不敢到这里来。 时光荏苒,转眼间将近十年过去了,现在人们已是淡忘了这事,不再去在乎什么了。 这不,你看这会儿——在这初冬的上午,就有一个姑娘往山上走来。她挎着花篓,扛着筢子,显然是上山来拾柴禾的。 她叫辫子。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辫子。 一 辫子 她自小未进过学校门,没有老师给她起个学名,“辫子”也就成了她唯一的名字。即是小名,也是大名。 辫子今年二十二岁了。她高挑匀称的个身,扎两条长辫,身穿的布鞋衣褂都是自做的,一副典型的山村姑娘的打扮。但朴实无华的装扮难掩她青春少女的那份清秀可人。透过她那漂亮的双眸,让人不难看出她是一个心性善良温柔的姑娘。 辫子扛着筢子挎着花篓,走上一段山坡后就停住脚开始了搂柴禾。 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不光动作慢吞吞的,还不时就停下来,茫无目地的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眼。有时还朝山脚下的村落呆看一会,神情忧郁、、、、、、 山脚下的岳家沟就是她的家乡。她自小就生活在这里。长这么大,除开小时候去过舅舅家,后来去过二姐家,她很少离开过这里。 她出的最远的一次门就是去县城。那也是她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去县城。更是她至今见过的最大的世面! 岳家沟在附近村庄中算不上是大村子。但庙小妖风大;村子虽小,事情却不好办,是标准的三条腿的蛤蟆,难缠。自从搞生产队集体化以来,村里的干部就走马灯一般换来换去,任谁干也压不住台,生产是越搞越差劲,一年不如一年。 致使在附近这一带村庄中,这岳家沟除了贫穷和光棍多这两项,就没有能排上前几名的东西! 那么,村里到底是个啥情形呢?曾有一个家在这村的学生,他在自己的作文中这样写道: 俺们村共有二十一个光棍汉。但有的村比我们村还多! 哈哈,从他的这几句话里,让人即感受到他爱护家乡的心情,同时也觉得他似乎有点儿“阿q精神”——话语中透出“有人骑马我骑驴,看看还有步行的”那么一种自我安慰的意味。不是吗? 但无论咋说,村子里光棍多,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你就看看冬闲时候人们出来晒日头——老中青光棍汉,稍微那么一凑堆,一站就是一墙根! 曾有个光棍汉喝醉酒后骂大街,骂什么“大姑娘你瞎了眼,光跟别人不跟俺”。其实并不是谁瞎眼,你自己的日子过得一烂包,谁能看得上?除了狗朝屁走,谁也不会愿意自找倒霉的! 当然,即使你日子过得不如人,但只要你具备了一个前提,娶媳妇成亲也并非就是扔石头打天,完全不可能的事。这个前提,就是你父母必须给你生有一个姐妹,让你的姐妹去给你转亲或换亲,这样你就能达到娶亲结婚的目的。 否则的话,你就只能怨自己是和尚命了。 在岳家沟村,人们不光日子过得贫穷不如人,也许是地处偏僻的缘故,这里人们的思想似乎也比别的地方封建落后一截,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相当严重。你看村里像辫子这么大的一茬姑娘,几乎没有一个是上过学的,都是睁眼瞎。之前的那一茬又一茬就更甭提了。她们的父母都是觉得女孩子上学是白费,只让儿子去上,叫她们从小就在家里拾柴捞草做家务。等长大些就跟上生产队里去挣工分。 这两年,尽管实行了责任制,不吃大锅饭了,可她们更是成了家里地里的主力军。因为家里的男子尽量挪出功夫想法挣点钱,家里家外的活主要就靠她们干。 她们的父母也只是希望她们在家里地里的干点就可以了;在父母的思想里,出外抛头露面去挣钱,那是男人的事,女孩家出去叫人不放心。 所以说,有的姑娘即使能有出去干点什么的门路,父母也是不会放她们出去的。 既是如此,现在这里女孩子的生活状况跟别的地方比较,那就显得有些截然不同了;在靠近城镇的那些“发达”地方,现如今很多姑娘媳妇都干起了草编、柳编等副业,那钱挣得甚至并不比男子少。就算不去干这些,而是通过渠道拿点钩织之类的小手工活回家捎带着干,一天也能挣几块钱,大小也算是个经济来源。 可是,这里的女孩子们,她们的生活至今像拉磨的小毛驴,一直是走老路;除了干地里家里的那些活,闲暇时就学习做点针线,一点来钱的路也没有。就是做针线用的花线没了,也只能靠“鸡腚银行”去解决。 像辫子她们这些姑娘,由于没文化,加上环境闭塞,眼界狭窄,这就决定了她们的脑子里装的东西少,心思相对也就比较单纯。 在辫子的心目中,家就是她的一切,她爱惜这一切。她爱哥哥姐姐,更是疼爱母亲。对古板严厉的老父亲,她一向虽没有跟母亲那样的亲近感,敬畏的成分远大于爱,但她也是一直尽心尽意孝敬着父亲。 当她慢慢的长大起来,懂事了,她见乡亲们因为日子过得穷,很多姑娘都是通过转亲或换亲,让自己的兄弟才成了家,自己的二姐兰子也是为了给大哥转媳妇,才去跟上了那个傻乎乎的、脑子不够用的男人。那时她就寻思,等她长大了,要是二哥还说不上媳妇,自己恐怕也得走二姐的路。 如今二哥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眼看着说媳妇是不敢指望,她就觉得自己是非走这条路不可了。 一当想到自己要给二哥转换媳妇,说不定会去跟上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心里也由不得会忧愁和苦闷,毕竟她也很明白:但凡需要来转换媳妇的人家,总会有些什么不赢人的地方,这是哄不了人的! 尽管她心理上也有这种担心,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好了给二哥转换媳妇的思想准备。她觉得,为了这个家,为了父亲,更是为了病弱可怜的母亲,她应该去这麽做。单单就是为了二哥,她也该这麽做! 她自小就敬爱二哥。她觉得给二哥转换媳妇,这既是她的义务,更是她的责任。就凭有她在,要是还让二哥打了光棍,那她自己的心里就过意不去! 善良的姑娘!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的内心里还是不免时常掠过一阵阵隐隐的忧愁与苦闷。而当她确确实实地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了一份最可珍贵的男女情爱时,她内心的矛盾可想而知,这也无形之中加剧了她内心的苦痛与不安。 她也曾想过回避掉心中产生的那份感情,但世间红颜最易老,自古难断是情思——她做不到这一点。 她有时也会情不自禁的想,要是真能跟上一个自己心爱的人,那该有多好啊!虽然她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姑娘,对爱情的向往,绝没有电影里伴着销魂的电子音乐,在慢镜头中展现的那种“男追女跑,追上就咬”的飘逸与浪漫,但她也自有她的理想;她觉得,自己将来结婚,要是身边能有个可心人知疼知热的,那是最好不过了——喝凉水都会是甜的! 另外,两人再生上几个孩子,共撑着一家门户;土里刨食她情愿,粗茶淡饭她不嫌。惟愿看着子女顺顺当当长大成人,两个人相互帮衬着往前过,在一个个日出日落地劳作生息中慢慢老去,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理想是美好的,令人神往,但她就是不敢多去想这些,她明白自己心底的那份情爱——那注定是一份只能存封在心底的情爱,没有成为现实的可能。寻思多了也无用,只会徒增伤悲! 日子就在这内心的挣扎煎熬中慢慢地过着。直到前些日子,在这附近一带相当闻名、外号“大刮风”的媒婆,突然开始三天两头地往她家跑,跟她父亲说话老是背着她——她心里明白了,自己早就预料之中的事就要发生了。 尽管她心里早有预料,可真正事到临头,她的心里还是不由得泛起阵阵痛楚。有时自己也说不清是咋回事。 这不,今天一过早饭,大刮风又来了。既然他们说话怕她听见,她心里也七上八下不自在,实在憋堵得慌,也不愿待在家里。于是,她便拿了花篓和筢子上山来拾柴禾,权当出来散散心。 辫子有心无意地在山坡上搂着柴禾,因心里不安稳,她在一个地方搂不了几下就会走动,挪挪地方。不知不觉间,她就来到了靠近“虎牙石”的那地方。 所谓虎牙石,是山坡上的几块比较靠近的大石头,因为状似老虎的牙齿,所以人们这样称呼它。 辫子在靠近虎牙石的那地方,先是站住脚怔了一会,正想动手搂柴禾,突然,她听到从虎牙石那儿传来什么声音。 起初,一下子她也没听真,心头却不禁掠过一丝惊惧,心里话:莫非是吊死鬼显灵了?她仄耳听去,这下听真了,似乎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像是痛苦的声音,但又一下不敢断定——反正她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听到过这种声音。 以她的生活经验,除了觉得像痛苦的哼叫,她也不可能想到是别的什么。 怎么回事呢?她犹疑了一下,定定神,好奇心驱使她大着胆子朝虎牙石那儿走过去。此时那声音似乎更大了。 到了石头跟,她从两块石头之间的空隙往里一看,哎呀妈呀!顿时之间可就直瞪了眼,嘴里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叫。敢情她看到了:在石头后面的地上,一对男女都光着下身,裤子褪到脚脖上,女的蹶着白白的屁股、跪着腿趴在地上,男的正半蹲半趴地在女人的屁股上,正在呼哧呼哧地剧烈动作着,显然两人已是到了忘情的境地。 但是辫子的一声惊叫,把他们吓回到了现实中来。只不过他们一下子反应不及,就像放电影时突然卡住了片子,两人一时间竟定格似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辫子倒是反应不慢,目光在那两个人身上停留了不过几秒,一声惊叫之下,她如同突遭炮烙蛇咬一般,扭头就跑。 但是,就在刚才那短促的注视下,辫子也已经看清了:那女的敢情就是自己村里的,她叫桂香,不光娘家是自己村里的。并且她现在的婆家也是自己村的——丈夫名叫杨干,外号“秋鸡子”。 而桂香身上的那个男人,辫子也认识,知道那个男的不是别人,正是桂香以前跟的第一个男人,名字叫洪贵。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桂香和她的两个男人(1) 二 桂香和她的两个男人(1) 桂香姓孙,今年三十六岁了,是个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女人。 她有着一张漫长脸,面目挺俊巴的。她还是那种紧皮的人,皮肤不容易打折起皱。加之肤色又白,因而看上去人就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 她的父亲自幼就瘦巴巴的,一辈子也没见胖过,人送外号“老干巴”。她倒是不随父亲,高挑的身材丰满而不臃肿,匀称而富有活力,浑身透着一种似乎有点儿野性味道的健美。 十一年前,通过转亲,桂香让自己的哥哥成了家。 那个转亲是孙、陈、洪三姓人家组成的。具体转法是:洪家女儿去陈家,陈家的女儿来孙家,孙家的桂香去洪家。就这样,桂香嫁进洪家,跟洪贵成了亲。 洪家在村子里的声誉不错,洪贵这位年青人的人材、人品也都没的说,只是因为家贫才转亲的。 其实,早在洪贵刚十来岁的时候,他家的情况还是算不坏。他父亲人勤快,又机巧,不光打墙盖屋、支锅砌灶很在行,就是扶犁掌耧、打麦扬场,那也是村里公认的好把式。家里的光景,比上不足吧,比下还是有余的。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一年春季,有一天,他父亲牵着队里刚买来的一头牛去耕地。傍晚时候,别的队里都卸了耕牛收工回家。他父亲见再有几犁也就能把手头的地耕完了,便想晚走一步,抓紧再耕上几犁完活,免得明天还得再过来一趟。 哪承想,他父亲使唤的这头牛,不知让谁给惯下的臭毛病,一见别的牛都下了工,它也就想撂挑子不干了!任凭他父亲怎么吆喝,那牛就是锥扎不动,一副大义凛然的牛气劲。 见牛如此这般,他父亲由不得冒了火,奔到那牛跟前,抡起鞭子就是狠抽。 这下可就坏了;刚抽了没几鞭,那牛便勃然大怒,一拧身用头上的两只角冲他父亲就抵来,一下就把他父亲抵翻在地,一只尖角还扎进了他父亲的肚腹之中! 就这样,洪贵的父亲分分钟的时间就惨遭重伤,肠子都断了好几处,要不是抢救还算及时,纵然有两条命恐怕也保不住。 自此后,他父亲虽说是摸了一把阎王鼻子,最后总算又溜达回来了,但身体却垮了,到了勉强只能照顾自己的地步,家境自然也就眼见得不行了、、、、、 桂香过门后,尽管小两口日子过得相当清贫,可她与丈夫洪贵之间的感情,却是出人意料地从相熟相知到相亲相爱,渐渐就进到了情投意合的佳境。 别人笑说他们是先结婚后恋爱,她们自己觉得也是。 等到有了一个大胖小子在床上爬来爬去,爬到这头叫声爸,爬到那头叫声妈,他们的感情基础那就更见深厚了。看看家里热汤热水、孩丫猪狗的,确乎也是一派人间小日月的温馨气氛。 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场变故的发生,如狂涛巨浪袭来,一下就把他们这艘家庭的小船打了个底朝天。 问题就出在洪贵妹妹洪霞的身上。 当初,为给哥哥洪贵转媳妇,洪霞去嫁给了陈家的儿子。洪霞丈夫那人,怎么说呢?人是有些游手好闲,看见活计绕开走。而且还有点贪馋,喜欢三天两头弄个死猫烂狗来腥上一嘴。但是他那人心底倒不坏,还有些热心肠,喜欢帮人跑跑颠颠。甚至偶尔还会有那么一点点“危难之中显身手”的作派。 当然,助人的同时顺带着还能挣上一盅酒喝的话,那就更是美哉乐哉了。 话说洪霞他们这村,村前庄后,还有附近山上,所多的就是槐树。每年春来山乡、万千花开时,哇塞!那满眼赏心悦目的繁花景致自不待言,就连睡觉都是闻着槐花香! 正因为这,年年都有不少的养蜂人来此放蜂。 在这些放蜂人中,有一个南地人,比洪霞两口子大上个五六岁的年纪,人是白白净净的,看着就体面。只是他左眼的上眼皮老是呼哈呼哈地跳,也从不见他贴上点草呀啥的。 原来,人家那是眼皮的筋脉自小就有毛病。 他来这里放蜂已有了几年。不知是洪霞的丈夫给他帮了啥忙,反正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甚至称兄道弟起来。而且三天两头的,不是洪霞丈夫去他的住处喝酒,就是他备上酒肉到洪霞家里来喝。这么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的,关系自然是越走越近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三年。 到了第四年,当槐花盛开,又到了放蜂的时节,那个南地人又来了。花事一过就又走了。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一切也都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可是,这次南地人走后的第二天,不正常的事情却发生了:洪霞突然不见了。仿佛人间蒸发,踪迹皆无! 几经搜寻无果后,陈家决定按照南地放蜂人曾经告诉的地址,去放蜂人家里找找看。但当按照地址找到那个地方,人人都说那里压根就没有那么个放蜂人! 唉,寡妇死了孩子——啥也别说了、、、、、、 事情发生后,陈家肯定会到洪家讨要个说法。洪家呢?没有大变活人的本事,自然也就无人可交,只能是一筹莫展。这样一来,不想白白吃这个亏的陈家岂能善罢甘休,气急败坏之下便把自己的闺女从孙家弄回了家去。 面对如此情况,孙家当然也不会干瞪眼看着。都说前头有车后头有辙,孙家也就来了个如法炮制,把自己的闺女桂香从洪家也弄了回去——一个曾经清贫、却是其乐融融的家庭小日月,就这样顷刻间便土崩瓦解,不复存在。纵然是“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可那又能怎样呢? 桂香一当被父母弄回家来,很快就被一个人给瞅上了。这个人就是本村的“二茬光棍”,比桂香大十几岁的“秋鸡子”。 秋鸡子是他的外号。他本名有两个,起先他叫杨汉。不幸的是,老婆跟他结婚后,不光在家偷人养汉,还生下了孩子,让他这个绿帽子可是戴得不轻快。他一怒之下把老婆撵走之后,从小跟他一块撒尿和泥长大的哥们就给他献计献策,跟他说什么: 老婆给你戴了绿帽,千不怨万不怨,还就得怨你的名字没起好!你想想,你自己都叫养(杨)汉了,老婆还能不养给你看?你还是叫杨干吧,往后你就去干别人的老婆,多少也算找补找补。 不知他是否真的接受了别人所提建议的内涵,反正从此他就叫杨干了。 至于他的外号,事实上,叫他秋鸡子很是贴切;你看看,他本来人就长得比较瘦巴,加之也不知始于某年某月,他竟然长姿势了;一年四季中,不管天寒还是酷热,只要是一坐下身,即使跟前啥也没有,他也会习惯地一缩脖子腰一弓,两手十指乍撒开,样子就像在烤火,活脱脱一副畏寒怕冷的秋鸡子样! 秋鸡子杨干,家有兄弟三个,他排行在二。都说“大的喜,小的惯,中间的不愿看”,这话实在是经验之谈。杨干正由于是中间的那一个,这不,自小他就难以得到过父母的什么喜欢。 他也曾一度怀疑过自己是父母捡来的,但邻里乡亲都可以证明他的确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话说到了杨干十五岁那年,快过年了,因为日子过得紧巴,父母亲没给孩子多添置啥,就是给大儿子跟小儿子各添了一件布褂。同样是儿子,杨干却没有。他可是也有好几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见父母老是这么另眼相待,杨干实在忍无可忍,就跟父母吵闹起来,说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最后还以死相威胁。不料父亲竟对他冲口而出说什么: “你要想死就死去,大门开着!吓唬谁呢?有你无多,没你不少,送终养老我靠别人,没指望你这块云彩下雨!” 父亲这话说得真真是太伤人心,杨干不能再忍受下去,他决心要离开这个家,去闯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天地!他心里暗暗发誓: “没把我当盘菜?那好,我就去混个样子给你们看看;混好则罢,要是混不好,哪怕将这把骨头扔在外头喂野狗,我也一辈子不再回来!” 就这样,十五岁的杨干,凭着一股气,怀揣着一卷干巴煎饼,赤手空拳,身无分文的就步行上路,奔着大体是往东北去的方向走去了。 他这一去就是杳无音讯好多年。 多年后的一个冬天,一个手提皮包、一身大衣皮靴的杨干,从天而降一般,气宇轩昂地回来了,样子阔绰得很。 唉,有谁能知道啊,这些年在外头,他是如何混过来的;为了生存,他是活人能干的苦力活几乎都干过,能动用的心眼他都动过。那个中的艰难与辛酸、、、、、、不提也罢,一提都是泪! 但是,那一切毕竟都已过去,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应了一句电影中的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而且是衣锦还乡! 可以想见,当杨干在村里一出现,人们自然是无不感到惊异。一见他土地老放屁的那股神气劲,人们的第一感觉都是:这小子发了。 就连他的父亲,面对着突然出现在跟前的这个穿戴不凡、一张嘴就是外路口音的儿子,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半天,一时也真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心目中那个可有可无的儿子。乃至确信之后,心中禁不住升腾起一种羞愧难当的情绪。 但是,杨干似乎早已忘却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旧事,除了亲热地一口一声爹爹叫着,还潇洒地从皮夹里抽出一叠钱来递给父亲,说是让父亲留着买酒喝的; 他知道父亲的酒量尽管是不喝正好,一喝就高,可偏偏就跟小脚老太太迷上扭秧歌一样——明知不行,可还就是喜欢乱比划! 父亲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他的钱,手都有点哆嗦了。杨干见状,满不在乎地开了腔: “嗨!这三头五百能算钱?鸡毛蒜皮的,小意思!给你的你就拿了花去。花完了再给!” 这让杨干的父亲很激动,也很感慨、、、、、、 嘻嘻,也许就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吧。杨干的父亲收了儿子给的钱之后,一向见火就着的炮仗性子显然绵软了许多;当听到人们问杨干何时回来的,杨干撇着外路腔回答说“昨晚回来的”,他心里不光觉得别扭,甚至是生了火气; 一是这里的人们说话,从来都不习惯用“昨晚”这么一个洋气的词;二是“昨晚”二字从杨干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说“坐碗”——而他的小名恰恰就叫碗! 对此,他嘴上一时不好发作,心里却由不得骂道: “娘的,从哪里学来的混账王八蛋话!你这回是坐着老子回来的,下回你想坐着盆回来不成?”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桂香与她的两个男人(2) 三 桂香和她的两个男人(2) 杨干的荣归故里,表面的意义,是彻底改观了他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更重要的,这也是他把自己和整个家庭的社会地位往上提高的开始。 要知道,他现如今是在东北的一个窑厂里当把头,不光能自己挣钱不少,还可以把乡里人们也带出去一块挣钱。 而那些起初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跟上他出去的人,也确实都挣到了钱,比在家里强多了。大家回来后还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在那边办事很够意思,对老乡都是多有照顾。 如此这般之下,不仅是杨干本人,就连他的家庭,一时间也是声名鹊起。 很快地,除开本村,外村里也开始有不少人慕名登门拜访,甚至请酒送礼,只求杨干把自己领出去发财挣钱。 当然,感受最大的还是杨干的父亲;以前,他一个灰头土脸、破衣残帽的庄户老汉子在大街上走,那也就是个在大街上走而已,谁会在意他这盘腌菜疙瘩老黄瓜梢子呢? 可是,这如今就不同了;出息了的儿子,让他不光日常生活水平有提高,他现在再要是大街上一走,那俨然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颇能给他一种“除了村长就是我”的自豪感觉!因为只要他走在街上,哪个遇上了还不是笑脸相迎呢? 这,也使他免不得时常万端感慨,有时半夜醒来睡不着,前后过往那么一寻思,不由得就会来上一句: “唉,人哪、、、、、、。” 俗话说:财长精神酒壮胆。有钱好办事。杨干自从衣锦还乡,意气风发自不必说,办事也显得颇有气度。 都说庄户人过穷日子,那真是“今日攒,明日攒,攒个铜板买把伞”,标准的是小打小闹,盖几间房子那就是天大的事。可是人家杨干,站在宅基地上,这里那里一比划,不几天就材料备齐;再过没几天,几间新房就“嗖”地一家伙盖起来了。不就是盖几间房子嘛! 新房盖完后,杨干却是越来越烦恼了。为啥呢? 事实上,从他回乡不久,这烦恼就开始了,那就是对象的事。 杨干回乡后不多日子,尽管从相貌上论,他实在叫不上出类拔萃,也就算是个一般人。可人家有本事能挣大钱,这可不是从人堆里随便拽出来一个就能行的事! 有人就这么说:酒肉的朋友,米面的夫妻。光要个好看顶屁用?居家过日子,闺女跟人还是就得找有本事的! 这不,从杨干回乡不久,那些主动上门给他提亲的人可就拍肿了他家的门神! 在别的人家,发愁的是自己家庭条件不赢人,没人主动愿意给自己的儿子提亲,那情景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而杨干与父母烦恼的却是:可供选择的女方太多,他们挑花了眼,不知定下哪个为好。 再说句不客气的话,答应了哪一家,也都会伤了一大堆人的心! 就这么着,一家人成了磨沟里扛竹竿,转不开磨了,颠三倒四犯起了权衡:张家的闺女有麻,刘家的闺女有疤,王家的闺女是勾勾鼻——这个可是断断乎不可以娶的;算命的瞎子早都说了:勾勾鼻鹞子眼,一路同行三分险。这个可不行! 比过来量过去,得了,就娶那李家的一枝花! 还是那句话,有钱好办事。自从杨干主意打定拍了板,亲事说办那是容易。毕竟人们生活中最欠缺的就是钱,既然用钱能办的事都不算是事了,哪还能有啥让人犯愁的障碍! 老话说得好:难熬的日子像慢抽筋,欢喜的光阴比风快。不知不觉地,转眼之间,喜联贴上门,鞭炮噼啪响,一个花不冷登地新娘子就坐在了婚床上。“人间成大礼,天上渡双星”! 杨干确实是好妻命,娶的媳妇可真像是一朵花。人家不光俏鼻子俊眼的,还有一个优势更是一般女人望尘莫及的,那就是人家皮白。而且还白得有特点; 别的女人,平常看上去似乎也是白净净的,但那是注意保护的结果。一旦在野地里干上几天活计,见见日头,立马就会现了原形,黑吧啦唧的,像蔫巴了的茄子皮。可人家就不同;她那个白是“气死日头”——不怕日头晒,日头一晒白里泛红,白生生红润润的,要是再有点汗津津的,嘿,活像一朵带露的洋粉莲! 娶了个人人夸的漂亮媳妇,起初,杨干心里也是美得不行不行的。他自然也是享受得很,就像饥饿的小孩吃上了奶,又饱肚子又解嘴馋,真是乐不可支。 但是,一当兴趣点跌下来,新鲜劲一过去,他就觉得这跟喝凉水也差不了多少,实在也没啥大意思。再说了,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女人身上那块地,耕多耕少还是小事,要是一个老爷们除了耕这块地不干别的了,那可是非要了儿命不行!怪不得人都说那是个盐坛子,不是蜜罐子——古时候的那些皇帝老子为啥都活不了年纪大?那都是活该!自找的!我还是好好出去多挣点钱才是正经。古今一理:有钱王八坐上席,无钱君子端盘子。只要有钱,王八都他妈能大三辈! 就这么着,杨干打点起行装,把娇嫩的媳妇放在家里,又开始了创外的生活。一年又一年,都是春天走,冬天回家来过年。日子就在这日月更迭中一天天过去。直到婚后的第三年,媳妇生了孩子,杨干也没耽误了创外。一切似乎都很平静而正常。 当孩子出生了,无意之中,杨干也曾粗略地数算了一下孩子出生的时间和自己与老婆在一起的时间,觉得时间上是吻合的。“孩子肯定是自己的种,错不了”——他还这样对自己玩笑地说过。 但是,在孩子刚满周岁的那年冬天,杨干又从东北回家来过年。这次回家来没几天的功夫,他竟然就听到了有关媳妇的风言风语! 乍一听时,杨干还有点惊疑呢。乃至奔回了家,抱起床上的孩子定睛一端详,我操!他顿时心里就大骂自己是猪脑子,眼睛成了出气的,白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自己怎么就大睁着两个眼竟没看出来,居然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孩子,这不活脱脱就是一个幼儿版的邻居二狗子吗! 要是哪个说这孩子有一点点随他杨干,那就是他妈的眼睛瞎到狗腚里去了!连瞎话都不会说! 杨干真不愧是一个久走江湖之人。内心在短暂的翻江倒海之后,他居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思谋了一阵之后,他把神情放平正,若无其事的去对媳妇说:自己结婚这几年,一直都是农忙时不在家,真是多亏人家二狗帮忙了。往年咱都是过节时去送点礼物聊表心意,自己现在觉得仅仅这么一表示有点冷淡了,不够意思,自己眼下想请二狗过来坐坐,即是哥们又是街坊的,得好好喝几杯。 杨干并且还煞有其事地对媳妇说: 二狗子现在也这么大岁数了,你这当嫂子的也该多给上上心,看看有啥合适的,就帮忙给张罗张罗。要是办喜事时钱不凑手也好办,咱能帮帮他。 听得杨干这番言语,媳妇不知是计,还屁颠屁颠地立马去置办了酒菜。 到上灯时分,由杨干亲自出面,去二狗家隆重地将二狗给请了过来,二人分宾主落坐,酒宴正式开始。 初时,杨干与二狗你敬我让,相谈融洽。乃至盘碗上齐,杨干让媳妇也坐下来加入喝酒。媳妇倒也没多作推辞。 于是三人围桌而坐,推杯换盏,和谐融洽的美好气氛达到了顶点。 如果照此形势发展下去的话,这肯定是一个团结的酒宴,胜利的酒宴。可就在这“让世界充满爱”的祥和欢乐的气氛中,已是酒气直喷的杨干,突然摸起了菜刀,“咔”地一下砍在了酒桌的中心,口里喊出了炸雷般的几个字: “想死想活,自己说!” 如此之下,身材并不高大威严的杨干,在媳妇和二狗眼里,那无异于索命鬼现身,吓得一对男女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地告罪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所不同的,是两个人都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揽,都说自己是主动的一方、、、、、、 到最后,酒劲完全上头的杨干,不知是因为看够了,还是听烦了,还是被眼前这两个人的鼻涕眼泪给软化了,或是被这两人相互包庇的真情给打动了,反正竟然没动他们两个一指头。只是让他们趁现在自己还没改变主意,赶紧从他眼前消失,永远别让他再见到他们;否则,不消他自己亲自动手,只要他把老头票一甩上,黑道上就会有人立马做了他们,让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杨干从醉酒中醒来,天光已是大亮,被他一顿牛逼狠话吓尿了裤子的老婆与二狗,早已是卷席拔锅不见了踪影,屋里只剩下了杯盘狼藉的酒桌和一地的眼泪鼻涕。 到了这刻上,他才后悔喝酒误事,没把他们好好收拾收拾;不说让他们腿断胳膊折吧,至少也得不带汤的给他们吃上一顿干的,好好出出气才好,可现在还他妈的出个屁!他只得懊恼的狠捶自己的脑袋、、、、、 媳妇没了,跟别人揽脖子搂腰睡到一块去了,这事对杨干来说,实在是既伤自尊又伤人心。曾几何时,他还觉得自己人五人六的,人前一站,风光无限,在村里大小也得算是个人物; 就是对媳妇吧,他觉得也够意思,没啥对不住的;从一过门来,对她是百般呵护着,钱尽着她花,生怕委屈着她,就差打个板把她供起来了!她还想咋地? 可这到头来,他妈的,不知好歹的贱货!老子的一世英名让她当成尿泡给踩了! 婚姻的变故,给杨干的打击无疑是沉重的,这让他好一阵子都没走出这个阴影(估计他那秋鸡子式的习惯动作和这外号就是从这时开始形成和得来的)。这不,媳妇走后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就想再给他张罗个媳妇,可他哼哼哈哈的,一直就没往心里去。 他之所以这样,是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好,等等再说吧,干嘛非得娶个女人搁在手里惹头疼。反正自己不缺钱,想吃好的能买来,想穿啥能穿上。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老子不是穷光蛋,想过把瘾岂是难事。只要老头票“啪”地一甩上,拿腚来吧你!让她咋地她就咋地,很简单的事!他心里话: “哼,只要出的上钱,还愁没有女人脱了裤子拉着你上她吗?他妈的,都说有个老婆在怀里用着方便,事实上哪有寻思的那么好!老婆来了一阵不高兴理你的时候,你随便就想过过瘾?没门!你这里急得腚上挠破皮,她那里却端着架子耍态度,不是说腰疼腿抽筋,就是说肚子不舒服,再不然就说头晕恶心脖子酸,反正就是两腿夹紧不愿陪你玩。哪有外边的女人那么顺心顺意——让她咋地她就咋地。而且事后裤子一提,一拍两散,利利索索,互不相干,没有他妈的那么多头疼事!对了,我现在就改名叫杨干。凭什么就得是别人干我老婆?对!我就叫杨干,我也去干别人的老婆!” 正是心存这种心理,说到底,也是还没碰上一个能够让他心动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杨干再娶的事情,一直像天上的风筝,老是飘飘忽忽没落实下来,直到本村老干巴家的桂香因转亲的事情失败,被父母弄回了娘家,事情这才开始有了转机。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桂香与她的两个男人 四 桂香和她的两个男人(3) 可以说,对本村老干巴家的闺女桂香,杨干那是心仪有时。 在杨干的心目中,桂香不仅模样好,人又年轻,更是那副健美的身材,那一身嫩肉透出的那么一股让他言喻不来的诱人韵味,让他很是为之神往。也使得他很久以来就对桂香心想意念,没断了眼馋嘴吧唧地惦记着。 有时候,他就想象着,就凭桂香那个身板,那一身嫩肉,要是往床上仰天一躺,那还不就是一床又暄乎又暖和的人皮褥子。要是能在这褥子上来上一觉,我的乖乖、、、、、、 一想到这些,杨干就由不得猫抓心似的浑身发痒乱刺挠。但令人遗憾的是,桂香已成了别人炕头上的老婆,他也就只能望洋兴叹;无非是爱想时就多想想。偶尔碰见了,顶多眼大多看两眼,仅此而已。至于一度春宵的愿望,那是小鬼拉车,没辙。 哪成想,突然有一天,云开露晴天,深山出太阳,桂香转亲的婚姻竟然黄了汤!杨干闻之,如同猫见到了老鼠,一下子可就瞪起了眼来。还喜不自禁地心里说: “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干慌张。该是谁的好事,自己就来了,挡都挡不住!” 当然,杨干心里也很清楚自己与桂香之间条件的差距; 一是他比桂香大十多岁,两人的相貌显然也说不上般配。尽管自己有钱,可女人的心天上的云,很难琢磨,他不敢断定桂香会不会买他的账。 事实上,他也不指望桂香会怎么心甘情愿上他的床。他寻思着,既然自己有钱,那就是自己的希望。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桂香不图自己的钱,可只要自己有钱,那就不愁没人帮忙把桂香给送到自己床上来! 他知道自己该怎麽做。江湖行走这些年,这点运筹帷幄的能力自然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他瞅准了突破口——就选在桂香的爹爹老干巴身上。 老干巴这人,他性情比较古怪,是标准的“在外面我怕人人,在家里人人怕我”的这么一个主。每天在家里和外边,他总是以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生活着; 在外头,他像一个笑容可掬的电动发财猫似的,见了谁都是点头哈腰,不露笑脸不说话。凡事胆小的可怜,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头。比如说,队里要是开会商量点啥事,不管别人说啥,他听着就是了。要是谁想让他也发发言,那还不如罚他两天工分让他来的自在。 但是,一回到来家,那他就判若两人了;耗子扛枪窝里横,他让家里的老婆孩子一干人等无不望而生畏。最简单的一个例子:饭桌前,他要是说“今晚稀饭下的多,都少吃点煎饼”,就凭这一句,满桌子就不会再有谁去吃第二个煎饼,只管两手捧着碗可劲喝稀饭就是了。 他持家的准则是:一家门口一个天。在外咱都遵照伟大领袖的;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里,我就是规矩,都得听我的;要错我一点,反了他! 老干巴的持家固然是够严谨的,但把一个家庭治理的再整齐,即使如水桶一般,这也并不意味着你就能过上好日子。要想过上好日子,你得有点来财的门路才行。光靠勤扫院子懒赶集,坚持每天喝凉水,那日子是永远也发达不起来的。而老干巴缺少的恰恰就是生财有道。他在外为人懦弱,又无任何特长,只会成年累月地闷着头在集体队里混日头挣那几个不值钱的工分,就算集体有点啥可以肥私的好事,转悠八百六十圈,也轮不到他头上。 所以,他那日子过的也实在不咋样,在村里连个一般情况都占不到。要不的话,他儿子无多,就只有一个,可一个儿子要成个家,那还得用闺女桂香去给转亲才成! 且说这老干巴,已经到手好几年的儿媳妇被人家又弄回了娘家,老干巴被逼无奈,最后只得也把自己的闺女桂香弄回了家来。这些天,他正整天盘算着如何再利用女儿给儿子转换个媳妇的事。 他翻来覆去寻思着,觉得人穷路就窄,自己除了这条路,也实在没啥别的路好走。 由于满腹心事不痛快,他在家里出来进去老黑着个脸,这更让一家人看着他就紧张,出门进家都陪着小心,连咳嗽都把嘴巴捂上。 正当他在家里愁闷转磨的这当口,咳咳,真是“闭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他的一个本家哥们,外号“大掌勺”的,就像喜鹊报信一般,进门找他来了。 大掌勺比老干巴要大几岁,但看上去比老干巴要年轻些。他个不高,挺胖,肚腹有点象出怀显形的孕妇,一看就是肚子里油水大大地。因为他能做的一手好菜,人称大掌勺,是这附近村里红白公事上必不可少的人物。他这人专业是厨子,但由于人脉交往比较广,有时他也会搂草打兔子,顺带搞点保媒拉纤、跑腿说和之类的业务。 大掌勺是受秋鸡子杨干所托而来。他带来的信息对老干巴来说,无疑是喜出望外的。 秋鸡子让大掌勺给传达的意思是:如果老干巴能答应把桂香嫁给他,他保证至少做到如下三点: 第一点,要是桂香嫁给他,一切结婚的规矩都按头婚的规矩来,彩礼之类也按眼下流行的办理,一分不少; 第二点,如果老干巴答应这门婚事,那么老干巴儿子再娶亲的事就包在他身上。现在有些人都从外头花钱买个媳妇来家过日子,效果也不错。要是老干巴愿意这样办,看中哪个就领那个,花多花少无所谓,这笔费用由他全包; 另一件事,要是老干巴有结亲的意思,往后生活上有何困难只管开口,定当尽力相帮。其中,老干巴两口子的棺材板钱一定不会少。只要答应让桂香嫁过来,这笔钱定当先行奉上,说到做到,立竿见影! 一时间,老干巴真有点金蛋砸头一样,脑子发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老干巴的感觉中,村子里要论个人家庭条件,杨干的家庭情况绝对是属于贵族阶层的,自己这破墙烂院的家庭跟人家直接不在一个档次上,没有可比性。如今这样的人家居然主动想跟自己联姻,又开出了这么优厚的条件,事情就摆在眼前,他觉得这已经不是自己同意不同意的事了,这简直就是一种荣幸! 对于杨干与女儿桂香之间的差别,老干巴也寻思过:杨干的年纪是比桂香大了些,可这也不是啥大妨碍——年龄大些人就老成。更主要的,人家有本事,家里也富裕,桂香要嫁过去,保准屈不着。准比在洪家过的日子强十个码! 再说,一个生过孩子的二婚女人,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像杨干这种家庭条件的,人家不挑剔咱,那就不错了。 老干巴很痛快地就把亲事答应了下来。他家里本来实行的就是“一元化”领导,他拍了板,那么事情也就等于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正如封建王朝时候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般。 老干巴的态度,其实早就在杨干的预料之中。但他的老父亲在他这桩婚事上的态度,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想。 杨干的父亲一听得儿子要娶桂香,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儿子的脑袋是不是让驴给踢了,要不然咋会干出这种缺斤少两的糊涂事! 在父亲的心意里,自己的儿子杨干,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不是啥黄花大小伙子了,但也不能太掉价,总不能挖在篮子里就算菜。毕竟自己的儿子有本事,腰包里也鼓涨,按这样的条件,再去娶个十七大八的小姑娘,尽管好像不大合适了。可要是娶个年龄大点的姑娘,那还是老太太擤鼻涕——把里攥,一准能行的。前些日子不是还有个三十一的大姑娘,专门托人来提亲吗?大姑娘毕竟也是姑娘,不就是老点嘛。可人家是原装货。眼下这怎么竟要放着原装货不来事,却要去娶老干巴家的二茬货!老干巴的闺女有啥好?再长得不赖,又能咋样?不也就是辆旧自行车,早被人骑过的不是? 再说了,要是找上老干巴这么个老丈人,穷得三根筋挑着一个头,整天跐在跟前,少不了三天两头搜刮你,那可怎么得了! 于是,杨干的父亲一头恼火就去找了杨干,三下五除二就给杨干上了一课。没想到杨干除了不接受教育,竟还硬生生给顶了回来,说什么: “爱吃萝卜梨不换。我就得意这一口,你管得着吗?” 见父亲还要张嘴反驳,杨干随即跟上了至关紧要的一句—— “我又没花你挣的钱,操那么多闲心干吗?”。 最后这一句的确关键,此言之下,不亚于蛇打了七寸,杨干的老父亲如同鸡翅子一下卡在了喉咙里,登时噎住不出声了、、、、、、 杨干热热闹闹地将桂香迎娶过门,如愿以偿。 嫁给杨干,桂香的内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只是在父亲的威逼下无可奈何而已。 面对大自己十多岁的杨干,面对这个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买动了父亲的心,硬是逼自己嫁过来的男人,桂香实在提不起心情。甚至内心还产生出一种本能的反感与厌恶。毕竟她的心思一直都在前任丈夫洪贵那里。纵然婚姻遭变,但她和洪贵两人深厚的感情仍在,内心里一直藕断丝连。 这也就注定了她和杨干的婚姻实在是一场不该发生的故事。 自从娶了桂香,杨干就决定不再创外去东北了。他有他的考虑。他是个聪明人,吃一堑长一智,“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前车之鉴理当引以为戒,这些道理他都懂。第一个老婆不就是他大意才失了锦州吗?这一回可不能再掉以轻心——绝不能去犯那种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错误! 他选择留在家里的另外原因,就是这麽多年,他老是一直在外颠簸,从内心实情说,他确实也感到有些厌倦了,也想过一过安稳居家的日子。 再者就是这些年,自己手头也总算有了些积蓄,没有必要再踏火奔命地着急去挣那点钱了。但他也没打算留在家里就是闲呆,这不,他把村里的一个大水塘承包了下来,搞起了养殖。 自从结婚后,杨干与桂香的日子过得实在讲不上安稳。他们怎能过得安稳呢?毕竟两人年龄悬殊,生活经历各异。从个性、志趣上说,两个人很缺少能够互补、互通的地方,这本身就容易发生矛盾。加之两人从一开始,他们就相互把自己的心眼藏着掖着,都留着后手,这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难以走向融洽。 拿杨干来说,自从结了婚,至少在金钱上,他觉得对待前妻的那种“有钱尽着她花”的做法是错误的,如今便开始对桂香实行了管制;桂香要花钱时,向他要可以,但他从不把多余的钱留在桂香手里。 至于家里有多少钱,搁在哪里,他更是不会让桂香知情,使得桂香对他手里的情况始终搂不过后腰来。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被明媒正娶过了门的媳妇,但却受到了来自丈夫的如此这般地无理待遇。这很是让桂香伤心,而且反感生气,耿耿于怀。 再有一点,自从桂香过了门,杨干总是瞪着两个“秤钩子眼”(桂香语),像防贼似的整天价注意留心着桂香,好像老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桂香就会跟前夫梅开二度,旧梦重温,或是跟别的什么男人发生沾腥撩骚的事。 还有:自从结婚后,桂香从前与洪贵生的孩子,因为还小,过些时候就会来见见妈妈。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作为男人,杨干应该尽量理解、表现宽容大度才是。可每当孩子来,杨干却会表示出心里很是不爽,而且别有用心; 你看,一当孩子来了,杨干老是拉着脸不算,出来进去的,还总是摔门踢板凳发邪火;要不他就没事找事干,不是补铜盆,就是修铁筲,故意胡敲乱砸弄出些刺耳声响,让人听了心悸肉跳,神魂不安、、、、、、 因为这一些,杨干两口子没少干仗。初时还算小打小闹,后来越打越大,三天两头就干上一仗。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都能打得房顶上掉土,所谓夫妻感情直接就谈不上。 而与此恰恰相反的是,桂香与前夫洪贵的地下感情却是越来越热络。这对于她与杨干之间的紧张关系,无疑更是火上加油。 杨干渐渐也看出来了,桂香存心就是想跟他闹腾,压根就没打谱跟他好好过。杨干心里话: “怎么,你不想跟我过?你想把我闹腾烦了撵你,你好再回头跟前一窝去过日子?想得美!老子花那么多钱把你娶到手,不能随便就算了,不为气的为治的,玩也要玩死你再说!” 对桂香来说,她确实有存心跟杨干闹腾的意思,越来越不想跟他过下去。但见杨干老牛筋犯拧,冬夜抱冰不说寒,死活就是不松口,她也没别的招,接着闹腾就是了。甚至当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也不声不响地去打掉了,心里还骂: “你个老龟孙,想让我给你生小秋鸡子,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生你娘个头!” 就这样,杨干与桂香老是闹来闹气不停征,都当成日子过了。对他们的左邻右舍来说,久而久之,要是偶尔有几天听不到他们两口子打架,反倒有点不习惯。甚至会纳闷的想: 这几天是不是他俩哪一个没在家? 对自己的老婆桂香,杨干自以为是看的紧,也未发现什么情况,抓到任何把柄。但这并不就代表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事实上,自从跟杨干结婚后,桂香就没断了私下跟洪贵交往。虽然杨干看的紧,但情爱的魔力是巨大的——它可以让一个最胆小懦弱的人敢于去太岁头上动土 再者,老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两人毕竟又都在这个年纪上,单单“望梅”那总不是个真正“止渴”之道。于是相思之苦实难忍耐时,他们就冒险私约密会。 而给他们提供机会的,还就是杨干本人。 前面不是说过,自从结婚后,杨干就留在家里,承包起村里的鱼塘吗?事情就出在这里。由于怕有人偷鱼,在鱼没卖出之前,杨干断不了时常要到看守鱼塘的小屋里去守夜睡觉。这无形中也就给桂香和洪贵提供了机会。他们的暗号是:只要杨干不在家睡,桂香就会将一把用来扫大门口的破扫帚搁在门口外,靠墙放着。如果门口外不见扫帚,那就说明杨干在家。 一当洪贵晚上来时,到了门口一看就了然于心。 就这样,他们秘密交往着。因为事情做得相当谨慎机密,尽管是久站河边,侥幸还没有湿鞋。不过状况倒也出过两回,好在都是有惊无险,没发生“爆炸事故”。 其中一次,本来杨干叫桂香把门关上来,说自己晚上在鱼塘那边睡。那晚洪贵正好来了。哪知半夜三更的,杨干竟然又回来叫门,说是口渴想喝水。当时洪贵正好还没离开呢。两人闻声一时发了慌; 依桂香之意,是让洪贵赶紧钻床底。好在当时洪贵多了一点脑子,担心杨干要是回来就不走了,那可就把他堵在屋里出不去了,到时候非坏菜不可,觉得还是藏在院子里的磨沟那地方比较主动些,可以进退两便。 果不其然,那晚杨干家来后还真就没再回鱼塘小屋去。洪贵于是也就得便悄然翻墙而去。 由此也可以看出一点,“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尽管说起来好像有些不大尊重女性,可实事求是地讲,从很多事情上看,往往越到关键时候,女人在应变能力各方面比男人更容易掉链子。 话说杨干自从承包了鱼塘,往年里,他都是赶在春节前夕才开塘卖鱼。但他今年却是一反常态,这刚入冬才多久,他就脱手把鱼卖了出去。这样一来,他自然也就不必晚上再去守夜看鱼了。洪贵呢,不用说,他肯定也就不敢再一个忍耐不住就往桂香这里来乱骚跶——这是老虎嘴上拔毛的事,大意不得!但时间太久了,两人煎熬不过,便决定野外私会一回。于是也就有了开头被辫子撞见的那一幕。 如今且说:辫子一当撞见了让她惊愕万分的那一幕,顿时臊窘红脸得厉害。毕竟她一个姑娘家,平生何能见过此等场面。她惊叫一声之下扭头就逃,慌不择路,顾不得脚下石头骨碌的,只管跟头趔趄地逃开虎牙石那儿,几次差点摔倒,心跳得好像要蹦到口里。 等一直跑到了一块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大石崮子那里,辫子这才放慢脚步,还害怕恶狼追来似地扭回头看了一眼。 当她转回脸来,正想站住脚,稳稳心神喘息一下,不料石崮子后面突然间冒出一个人头来。她心下由不得就是一惊,脚底一个不稳,还没等看清那人的脸面,连惊叫都还没喊出口呢,身子一晃就顿失平衡,摔倒在地,并顺势朝山下滚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爱的滋味 五 爱的滋味 从大石崮子后面露出头来的是一个青年人。他叫秦大路,跟辫子是一个村的。 这也正是辫子心目中的那个“他”。 他如今在村集体所有的果园里干。因进入了冬季,果园除了轮流值班看守之外,没有啥活干,他就想瞅空上山挖点野生丹参赚点外快。这两年,县药材公司大量收购这东西,价格不错。 大路比辫子虚龄大两岁。魁伟的个身,国字脸,端正的五官,浓眉大眼的,精神之中还透着一股朴实的劲儿——别看辫子姑娘不识字,眼光倒还是蛮不错的。 大路的少年是不幸的,十二岁时父亲就病死了。母亲拒绝了那么多人的劝其改嫁,用一个女人的柔弱双肩独自撑门立户,含辛茹苦把他拉扯长大。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路小小年纪时就懂得了母亲的艰辛与不易,知道心疼孝顺自己的母亲。 大路还是一个身体长到年龄前头的孩子,自小比同龄人显得个高。只把小学上完,他就违拗了母亲的心意,回家跟上生产队挣工分——他不忍心再让母亲像个男人一样去被人使唤,他要帮助母亲撑起自己家的这片天空。 他也是一个颇为争气的孩子。不光能吃的苦耐的劳,心眼也不死板,聪明爱动脑。他见老是就在生产队里混工分不是办法,不说是干一年穷二年吧,也基本上差不多。为了家里能多有些收入,他小小年纪就决定出去创外挣钱去。 初时,他跟上本村的秋鸡子杨干去干了两年窑厂,先是踹大泥,后是割瓦坯。别看年纪小,样样活他都干得不含糊。 后来,他见干建筑更能挣钱,于是他就想学瓦工。因为他手巧心灵,对活落看看就能明白,一伸手就三分在行。加之他又勤快,能吃的苦,所以师傅也很高兴教他这么个徒弟。 很快地,他就学出了一手受人夸赞的好瓦工活。如此一来,他能挣钱多了,家里的光景也就好过的多。赶到他二十岁那年,他就向村里申请了宅基地,准备谋划着要盖新房了! 看着他这么出息,母亲自然是欣慰无比。外人见此也是断不了常夸夸他。还有人教训自己的儿子时喜欢拿他来当例子。有人甚至还琢磨着要给他说个媳妇呢。 可是,老辈流传着一句话,叫作“苦命的人甜不得”,不幸的是,这话却在他母亲身上得到了应验——正当人们都在为他的母亲感到高兴,说他母亲这就要苦尽甘来了,哪承想,两年前的那个正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母亲一下变成了瞎子。 这样一来,不光热心地要给他说媳妇的人凉了心,他心中的原有打算也不得不跟着改变——他不能再外出挣钱了,无论如何他得留在家里照顾母亲才是。 尽管母亲让他别惦记,想走就走,自己慢慢能对付。但他怎么忍心这样呢?他不能! 于是,为了方便照顾母亲,他不再外出,就近在村里的果园干上了。 大路今年二十四岁。母亲明白,要不是自己眼睛出事弄瞎了,成了家里的累赘,这会他没准也就定亲结婚了。人都说“早栽秧,早打谷,早讨老婆早享福”。山里人尤其喜欢早结婚;只要家庭情况许可,二十出头——甚至不到二十岁就看上两个孩子,那也不是啥稀奇事,为此母亲一直是自责不已。并且很为他的婚事心急火燎的; 母亲巴不得他能赶紧成个亲娶上媳妇,这样自己跟前也多一个支应一下的人,更主要的是能给他减轻减轻负担。 可是,谁能不嫌弃他家里有这麽一个瞎眼的累赘,愿意嫁过来呢? 尽管最近这一年多来,母亲娘家的一个侄女来的很勤,嘴上说是来看望姑姑,可母亲觉得有些来历,心里禁不住有些暗喜。为此母亲还拿话试探过大路,他好像没什么反应, 母亲一时心下无底,也不知自己的想算能不能成。 母亲哪里知道,大路对此没个态度,并不是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大路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满心思里除了这个人,装不下别的人。 尽管大路自己也清楚,这个人对于他来说,也许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他心里的这个人就是辫子。 大路跟辫子年龄上虽是相差了两岁,但两人自小无论是玩耍,还是刨草拾柴啥的,他们老就喜欢在一起。 这其中的原因,除了两家住得不远,两人比较容易接近,并且两人自小就显得特别投缘,很是处得来,另外的因素,那就得说到大路家门前的那盘大石碾。 大路家的门前有一盘大石碾。也是村里唯一的一盘。当年那时候,还远远不是如今农村的这般发达,那时即没有电力,也没有什么粉碎机、脱粒机等等那些个加工粮食的机器。人们日常生活中吃用的粮食,以及喂养猪狗的饲料的加工,除开个人家里的那盘石磨,主要都得靠这盘大石碾来完成。 因此,这盘石碾一年四季不得闲,人来人往总不断。尤其是临近过年的那一段日子,人们需要加工的东西更多,那盘大石碾也就愈加昼夜不见停歇,那吱吱扭扭地推碾声响个没完没了,夜半之后在村外都能听得真切。 而前来推碾的人们,你来我往的脚步声,筛米筛面时的打箩声,用簸箕颠拨粮食时发出的“唰啦唰啦”的声响,还有人们那说笑言语的声音,更像是纺线的老太太手中纺出的线一般,老也没个断头的时候、、、、、、这等等的一切便烘托出了那时乡间特有的那么一股浓浓的年味。 所以说,这里是村里人们最容易聚集的地方,也是一年四季光景最热闹的地方。有事没事的,大人孩子们也都喜欢到这儿来凑个热闹。而这无形之中也就为大路和辫子能够在一起玩耍提供了更多地机会和可能、、、、、、 自小的时候,在辫子的心目中,大路就是一个可信赖的哥哥,一向护着她,将让着她,凡事总好问她一句“你说呢”。而在大路觉来,辫子不同于其他小女孩;她自小不任性,不娇气,更不霸道耍小性子。而是脾性平和乖巧,知道关心别人,也懂得感恩——你要是为她做了点什么,她虽然嘴上说不出感谢的话,但她的一个眼神、表情,或者是一个不声不响地举动,都会让你感觉到她的谢意、、、、、、 啊,童年,那天真的岁月,那烂漫的时光!春光和煦、黄牛遍地走的田野上,那赤着小脚丫在新翻的土地里奔跑打滚的快感,那把风筝放飞蓝天的激动与自豪,还有那翻飞唱春的小燕子,那叫声如潮的鸣蝉,那清浅河水里的游鱼,那水汪岸边冒出水泡的地方隐藏着的蟹子、、、、、、 更有意思的是一种名字叫“婉婉”的小昆虫;它老是喜欢藏身在河滩的细沙里,极是胆小,可好玩了;你要抓住了它,再把它放回到细沙上等着看,嗨!它一眨眼的功夫就会钻回到沙子里去。有趣地是,它钻回沙子里去,用的不是脑袋,而是倒退着——是用屁股钻进沙里去的。而且当它钻进沙子里,它藏身的地方就会形成一个圆圆的、酒盅模样的小沙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藏在哪,让它根本就藏不住、、、、、、 童年记忆中的那一切啊,总是那么让人魂牵梦绕,直至你垂垂老矣地暮年! 在大路和辫子的印象里,他们的童年同样也是美好的。虽然人们生活艰苦,但少不更事的他们却能用他们的纯真让童年洋溢出春光般的灿烂,那纯美的时光留给他们的是一幕又一幕弥足珍贵的记忆; 春天来了,树上的榆钱长出来了;槐花开了,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每当这时,大路就会领着辫子去采槐花吃榆钱。大路上树比猿猴都灵巧,转眼之间就能攀到树顶上。他每次折下的第一支总会扔下来给辫子,并喊一声“辫子接着”。然后两人一个骑在树杈上,一个坐地上,津津有味的吃将起来,仿佛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村里的老黑腿爷爷有几颗桑葚树,每当桑葚熟了,大路老是发馋惦记着。每年总得和辫子去偷上两回解解馋。 辫子女孩儿家,胆子小得不如个米粒大,说是一块去偷,其实也就是嘴馋,想跟着去蹭吃,过过嘴瘾罢了。因此每次都是大路实际下手去偷,辫子只是隔远里看着,准备等着吃就行了、、、、、、 看着辫子吃的怪带劲,一阵吃完后,大路会问: “还想吃吗? “想。可好吃了。” “那我再偷一趟去。” “还是别去了大路哥,小心老黑腿逮住敲你一个‘老干姜’。” “不怕,他是拐子,跑不过我。” 于是,大路来了一个二进宫。不一会就偷满了口袋跑回来,与辫子吃个尽兴。两人最后不光吃的嘴唇成了青色,舌头都是黑乎乎的,互相看着都忍不住发笑,你指点我,我指点你、、、、、、; 还有一种小草,人称“婆婆指甲”,他们常常会一块去採来玩——只要把几棵婆婆指甲放在手掌里拍打几下,嘴里再念叨几遍“婆婆指甲拍三下,不是黄瓜是甜瓜”,然后闭上眼睛,去闻一闻手里的婆婆指甲,呀!它果真就会发散出一种清新的黄瓜或是甜瓜的香气呢!有时他们会互相交换着让对方闻一下自己手里的瓜香味,闭上眼睛使劲去想象着把瓜吃到嘴里的快感、、、、、、 后来,随着慢慢长大起来,两人渐渐没有了小时候的形影不离,看起来两人关系似乎是逐渐疏远了。但岁月的流逝只是改变了他们相处的形式而已。他们相互之间的心灵却是相当默契的;即使是多久没见面了,也无多少交流,但往往无需多言,就只是几句简单的话语,或是一个微笑、一个动作,一个不起眼的微小眼神,他们也就会明白对方的意思,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时光就像一个魔力无边的催生婆,她催熟了大地的五谷,也催生出了大路和辫子这对年轻人心中爱的萌芽。虽然两人相互之间从未直接表白过,但他们谁都知道对方已把自己放在了心中那个最特别的地方! 然而,在最初的心头撞鹿般的激动之后,甜蜜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无奈、悲哀,是涩涩的酸楚。因为不光辫子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事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大路同样也这么以为; 大路了解辫子的心肠,也清楚辫子家的情况;知道辫子是不会拒绝家里的现实情况需要她去走的那条路的。事实上她也违抗不了! 大路非常明白,就凭辫子的老爹那个老顽固——本村岳姓一族的族长,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绝对不会放任辫子去嫁人,而看着自己的二儿子二全打了光棍的。这第二点,大路非常清楚,就凭着自己姓秦这一条,辫子的老爹也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女儿嫁给他的! 还是在自己小的时候,大路就知道了:据说是宋代岳飞那会,自从发生了秦桧把岳飞陷害致死那事以后,世代以来,天下凡是岳姓一族的人家就拒绝再与秦姓的人家通婚——另外,像姓呼的与姓庞的、姓潘的与姓杨的人家互不通婚,这些也都有这种类似的历史背景的。 后来,随着时代的变化,这种封建思想行为越来越不多见,但在有些地方还仍然顽强地保留至今。大路曾听人讲过,他们秦姓的一个本家爷爷,就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一件事: 一次,他这个本家爷爷去赶集,因为年迈,走着走着就有些累了;正想找地方坐下歇口气,后面一个推着一辆空车子的中年人走来见状,便热心地让他坐到车子上,自愿推他一段路。他自然是心里感激,一边被中年人推着,一边谢过之后,就找些话跟中年人攀谈。 两人本来谈得好好的,可是当中年人得知他姓秦,顿时翻了脸,二话不说就车子一停,让他赶紧下来,之后推着车子气昂昂扬长而去。原来人家不是别姓,正是姓岳! 自此后,大路的这位本家爷爷,至死都在唠叨一句话——祖上无德子孙羞。 对大路和辫子而言,守着一份不存有希望的情爱,内心的煎熬不是外人随便就能体会到的。但他们又谁都无法割舍得掉这份珍贵的情感,两人只能是无奈的相守着,真所谓“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曾有一年,邻村的一对恋人,为了反抗父母的包办婚姻私奔了。这让大路的心里不禁也突生此念。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天地这么大,树挪死人挪活,老天还饿不死没眼的家雀呢。人人都有两只手,只要肯劳动,到哪里也能活人、、、、、、。 但是,大路的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自我否定了。他往细里一琢磨,就又觉得这事行不通;凭他对辫子的了解,辫子即使是爱他的,但也绝不会就跟她去出走的——辫子是谁呀?她是辫子——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到等大路的母亲瞎了眼睛,大路也就更不敢有此想法了。此时的他,即使现在辫子决心跟他走,他也无法走得开了;她知道母亲这辈子活得不容易,他疼爱母亲。他也知道自己是母亲的命,母亲的一切——母亲离不开他,而他也是决不会抛开母亲离去的、、、、、、 如今且说:秦大路蹲在大石崮子后面,正高兴地端详着刚刚刨出来的一棵丹参——今天运气不坏,刨到了一棵有大拇指粗细的野丹参。陡忽间,他听到似乎有人走过来的声音,于是他把手里的丹参放进篮子里,想看看是谁。 当他站起身一见是辫子,而且不知咋的,看上去辫子还神色慌张的样子。他正想开口问句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辫子竟就摔倒了。他急忙跑了过来,随口还喊了一声: “辫子!” 辫子不由自主摔倒后往山下滚动,好在还没滚出几步远,便被一棵松树给挡住了。听得大路的喊声,辫子急忙扭脸一看,随即赶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大路赶忙跑上前,手下稍一迟疑,便伸出手去扶着辫子,帮她站起来,随口又问了一句: “你、、、、、、这是咋了?这么不小心?” “没、、、、、、没啥、、、、、、。” 窘促得红脖子涨脸地辫子嘴里回了一句,眼睛并不看大路,而是扭脸朝自己刚才跑来的方向扫了一眼,手里很不自在地扑打着衣服上沾住的松针与草叶。 大路不由得也把目光朝辫子扫了一眼的方向看去,也没看见什么异常。但见辫子那异样的神情,他不禁心生疑窦,也没再说话,抬脚就想走去看一下。 辫子见状,抬手一把拉住他,急切地: “别、、、、、” 辫子的阻拦,让大路收住了脚。但大路显然还是心有疑问。他看着窘促不安地辫子,想开口说什么,又迟疑了一下没说出口,而是转眼看了一下辫子的那滚出去老远的花篓,之后走去把花篓捡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把花篓里撒出来的柴禾划拉回去。 走回到辫子近前,大路把花篓放下,朝辫子看着,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这时正好辫子抬眼一看他,紧接着又赶紧低下了眼帘。如此一来,他似乎一下子也就忘了要说什么,也没了言语。 两人都低着眼帘那么站着,一时间无话,心里却都在通通地跳。毕竟差不多这一年多来,他们还从来没有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单独这么近距离的面对过。两人的心中似乎都有许多想说的话,可又谁都没说出啥来,只是那么站着,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有那么一忽儿,两人似乎都有点希望赶紧走开这里,避开这令人无所适从的窘促,但似乎又谁都不情愿这么去做,也不希望对方这么去做、、、、、、 终于,还是大路忍耐不住,嗫嚅了一下,问出了一句话——他也一下搞不清自己为什么独独会问上这样一句: “这几天、、、、、、大刮风是不是老去你家?”他指的是那个外号叫“大刮风”的媒婆。 辫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脸儿放的更低了。 大路一下也找不出接着说什么好,一时间又只是沉默、、、、、、 突然,辫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抬起脸来,看了一眼跟前的大路,说出了一句“大路哥,我、我先走了”,随后弯腰拿起花篓和地上的筢子,头也不回地匆匆朝山下走去,脚下踉跄不稳。 大路登时没说出话——从辫子刚才看他的那一眼时,他分明看到了,辫子的眼里已是满含泪水!那是让他刹那间感到了心碎的泪水啊! 望着辫子渐渐远去,大路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鞋的大小脚知道 六 鞋的大小脚知道 辫子脚步混乱地下得山来,到山跟处才住了脚。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杂乱的心绪,把眼里的泪水擦干净。之后,她看看那不到半花篓的柴禾,觉得不好这样就回家,让人看着也不像个事。于是她便动起筢子,胡乱地搂了些杂毛乱草放进花篓里充数,这才动身回家去。 辫子下了山走没多远,前面就是一个看上去规模不小的石塘。越往前走,辫子开始听到石塘那里传过来的铁锤击破石块的砰砰声和铁锤打钎子的叮当脆响,以及人们的言语声。还不时见有人从塘子里抬着、或是抱着石块出来。 辫子知道,这是村里的一帮人在这里合伙起石头,卖了挣钱花。她的大哥和二哥也都在这里干。 最近这几年,上边对农村的政策放宽了,不光实行了责任制,让老百姓有了生产自主权,夹七杂八地那些作法和规定也逐渐取消了,说是让休养生息。譬如,现在老百姓卖点东西、做点小买卖啥的也不算犯法了,以前那可绝对是投机倒把的罪名,抓住了是要游街示众的。 就说这冬季时节吧;以前是光有“农闲”这个词,没有农闲这个做法。上边神经不在线上,反复强调的一个精神就是大干快上,“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包子再下手”。所以,一到了冬季就搞什么大会战之类,动静不小,效果寥寥,可老百姓却被折腾得够呛。 这如今好了,上边消停了,到了冬季农闲季节,老百姓这才真正得闲起来。但是真正有了这闲暇的时候,老百姓自己却又不想得闲了。 为啥?没钱花呗。 这几年实行了责任制,尽管家家户户粮食是越来越不紧缺了,那种“一天三顿鸡(饥)”的日子算是告别了,可也仅是顾住肚子吃饭而已。除了地里打的那点粮食,没啥经济来源。而手头没钱花,不说是割肉买鱼吃了,就是看看身上穿的,那还是长齐短不齐的。很多人过年还是添不上件新衣服。 因此,人们一当农闲了,那真是: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想各的挣钱道。这不,有人就想到了早起晚眠做豆腐卖,有人就推起小车去贩卖豆饼花生油,有人就赶在年前年节去卖点竹哨泥娃娃、炕头年画糖葫芦啥的。 当然了,你要是想去“砸干棒”也没人拦你——人家买你一斤东西,你只给人家七两,甚至只给人家一半! 这可是个高风险项目,但它又是一个低投入高回报的营生,只要不被人家察觉就算你赚着了!关键就看你秤头子玩得是否精到,并且是否够得上胆大心狠手底黑! 而那些没有啥经商头脑的人们,既然买卖不会做,坑蒙拐骗的事更是做不来,那他们也就只能想想怎么用自身这把力气来赚点钱了。除了多开垦点荒地多打点粮,这不,有人就想到了起石头卖钱的营生——这几年,很多家住平原地方的人盖房垒地基缺少石头,老断不了有人来这一带打听买石头。 辫子走到石塘那儿。快要走过去的时候,正巧二哥岳二全抱着一块石头走出塘子。一见二哥,辫子停住脚,习惯地叫了一声“二哥”。 二全放下石头,憨憨地笑着应了一声,还随即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一把汗。他是个胖乎乎的大高个,属于那种喝凉水也能上膘的一类人。除了健壮,就是一副憨憨厚厚的模样,五官平淡得叫人说不上他是有点丑陋还是有点英俊。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一个让人一看就能放心地跟他交道来往的人,不用担心他会在背后做黑害你的事。 一见二全的衣袖那儿有了破洞,辫子随口说道: “二哥,家去吃午饭的时候把褂子换换吧,前几天换下的那件我已洗过补好了,身上这件得补补了。” 二全又是憨笑着应了一声。辫子一低脸,也没再说什么,就走开了。 看着辫子走去,二全消失了笑容,神情怅然地看着辫子的背影。他愣怔了一会,叹息出一声,这才心下郁闷地慢慢走回塘子里去。 塘子里的空间确乎是不小,十几个人正在忙乎着干活,一边干还一边说笑着。其中一个身材与二全差不多的黑脸膛的秃子,正在给大伙说笑着什么。他约莫有四十五六岁的年纪,在村里是个出名的乐天派;再沉闷的场合,只要他一到,那就算离活跃不远了。他的生活观点是: 人活一世,哭着笑着都是过,能争取乐和着过的就别去找不自在。要不然,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爱闹笑,开玩笑忽悠人的功夫绝对是有一套;有一年冬夜,他从本村一户当兽医的人家门口路过,忽然心生一计,便上前去敲人家的门,谎称本村某某人家的老母猪得了急病,让兽医赶紧去给看看。他话一说完就赶紧走开偷着乐去了。而那兽医只听得叫门声,没见着叫门人的面,一时倒也没顾上多心什么,并不怀疑这其中有诈,只是赶紧就背了药箱去出诊。 哈哈,当兽医去叫开了人家的门,人家知明来意后,禁不住就气得大骂兽医“你他娘的哪根神经不对?就没盼我点好!谁告诉你说我家的母猪得病了?”弄得那兽医一时之间光忽闪眼皮说不出话来! 据村里人讲,他的媳妇当年就是让他那张嘴给忽悠来的。 原来,他年轻时当过兵,据说是当的海军,其实在“海军”后面还有三个字“陆战队”。再准确一点说,他当兵几年的实际职务,就是陆战队后勤部门的一个养猪的。 因此,说起来他是当了几年海军,其实连船他都没坐过。可他就是拿着这个当海军的头衔,愣是把后来的老婆唬了一把。 事情的经过是:那一年他回家探亲,有人给她提了一个对象,就是后来的他老婆;当时,在女方家里相看时,女方别的倒还没提出啥意见,就是嫌他有点太黑。他当时一听就急了,马上解释说: “我们海军没有一个白的,通通这个色。” 见女方还是迟迟主意不定,他于是心生一计,把袖子一撸,象征性地看了一下手腕上那块借了战友的手表,煞有其事地说: “十二点过午了,家里暖壶铜盆新买的,都有。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俺就走。回头还有两家等着呢!” 如此之下,未来的丈母娘一听可就不淡定了,急忙就对女儿开了腔: “丫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赶紧的吧!” 如今且说:这位秃哥正一边干活一边给人们讲述他的“推车子历险记”: “你们想啊,咱村东岭那道坡可不是一般的陡,我推的那一车地瓜,怎么说也得有个几百斤吧?这车子上的闸突然断掉失灵了,我根本就收不住脚步。顿时之间,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是谎言。我就心里话:这下可坏菜了。真要出个好歹,我自己倒还是小事,关键是车子的两边的老婆和丈母娘!当时我也想到要想把车子停住,只要把车子一下子歪倒在地也就能成。可我让车子朝哪边歪倒好呢?她们可是一边一个,正给我拽着车子呢!我心里忍不住就犯起嘀咕:要是朝老婆这边歪吧,那肯定就会把老婆给伤了,我当然不愿意。但要是朝丈母娘那边歪,也不行——真要是出个好歹,那岳父大人本就嫌我净本事都在嘴上,头上连根毛也长不出来,这下还不得扛着镢头来把我的房子给扒了!我这里正心慌无主呢,可丈母娘那里还急声辣气地对我直喊:‘他姐夫,你得撑住!你得撑住!’我当时嘴上没说心里道:‘俺那亲娘!我又不是骡子,要是想撑住就能撑住的话,事就好办了,何用你嘱咐!’到最后,我觉得实在收不住脚了,干脆就一腚坐在了地上,眼睛一闭,手里撒开了车把,心里话:‘去他娘的瓜哒哒,送鳖下海,爱咋地就咋地吧!’、、、、、、。” 秃哥的笑话讲完,引来人们一阵大笑。 但是,在这欢笑的人们当中,仔细一注意就不难发现,倒也不是没有个例外。而这个例外,就是辫子与二全的大哥——岳大有。秃哥说笑话时,二全尽管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可总算还跟着有些反应。而大有呢?基本上就是一副沉闷之中又有些心事重重的神情。到秃哥笑话讲完了,大家哈哈大笑时,他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对他的这种表现,看来大家也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似乎也没有谁觉得奇怪。 跟二全一样,大有也是个大高个,所不同的是他远没有二全那么胖实,整个人从身上到脸上,到处没有挂肉的地方。人瘦也就显得苍老,刚近四十岁的人,说他有五十多,准保有人信。 大有是在三十岁上,才由二妹兰子给转了个媳妇成上家的。说来也巧,大有自己本身就是个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娶的媳妇比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样的两个人结婚凑一块,直接就等同于把两个闷葫芦拴成了一嘟噜! 看着他们两个人貌似安然地过日子,即不见打,也不见闹,外人不知道的,一提道起来还断不了夸赞他们几句。可是,正如鞋子大小脚知道,他们两个过得到底咋样,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其实,别看日常生活中他们两人鲜有吵闹打架的时候,日子过得却是寡淡无味,实在没啥劲。更不是什么蜂蜜拌白糖,被窝里偷着乐!而不明真相的外人却还夸奖他们,甚至以为大有娶了个好脾气的媳妇享福了! 自从结了婚,大有是越来越感觉得出来,媳妇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也根本不在两人组成的这个家的上面——媳妇跟他结婚一块过,纯粹就是混天撩日,真不知心里到底是咋打算的! 两人自打结婚以来,夫妻间的那些柴米油盐、家常里短之类的日常交流,对他们两口子而言实在是少得可怜。因为但凡不用语言交流就能办了的事,那他们就绝对不说话。即使两口子床上那点事,两人也是几乎从无语言对白; 假如说,大有要是一个月不靠她的前,她也不表示什么。如果大有次数稍频繁一点,她要不反感时,两腿一叉开,由着大有例行公事。完事后她会用大有的裤衩子把自己下面的那些东西擦干净,接着往大有怀里一塞,也不说话,反正那意思是让大有自己去洗干净。 要是她不情愿时,她仍然是不说话,只是一把推开大有,身子一扭,两腿一夹,用个脊背对着大有,让大有有劲无处使,干瞪眼没办法! 而且她还有一个特点,两口子行房办事时,她绝对不让大有掌着灯看见。所以夫妻这些年了,至今大有还没见过她光着身子是个啥模样。 大有媳妇单单是如此这般倒还罢了,更可气的是好吃懒做。古人说:短脖子好穿,长脖子好吃。大有媳妇恰好长了个长脖子,一看就带着一股吃货样! 事实上,大有媳妇也确实好吃。与大有结婚后,经常就自己偷办饭,背着大友烙点油饼啥的自己吃。起初大有回家来闻到味,还到处翻翻找找,结果都是一无所获。后来习惯了,回家来再闻到啥味,只要饭桌上不见他也就不找了,因为实在不够生气的。 尽管不想自找气生,可有时候事情正好凑了巧,大有也是免不了会起火冒烟。 有一次,大有傍晚回来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喷喷的油饼味。但是他见饭桌上没有油饼,心里也就明白了。也没打算去搜寻。可饭后他正好找东西用,竟然在草棚子里把媳妇私藏的油饼碰巧给找着了! 当时,大有一个没压住火,就走进屋去,话倒没说,只是把油饼狠狠摔在媳妇跟前的地上。哪成想,过了一阵当他再回到屋里,发现媳妇不见了人影。哪里都找了也没见! 这下大有可就不禁有些着了慌,不停地到处去找,可就是找不见。 其实呢,媳妇并没有走远,只是跟大有玩了一个“灯下黑”,就在屋后头那棵大椿树的阴影里躲着呢。眼看着大有出来进去地找寻,媳妇愣是没吱声。也真是难为她能沉得住气! 直到快半夜了,她才若无其事地回来家。大有忍着气问她去哪了,她仅仅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没上哪”,就再没了下文,而是去床上一躺——睡。 大有媳妇除了好吃,那就得数懒做了;自从结了婚,大有日常的换洗衣服还都是自己洗,媳妇从来不管。更可气的,是家里地里的活计,媳妇从来是想做就做,不愿做就拉倒。大有也只能干生气,管不了她——要是一管她,坏了,她干脆连简单的饭菜也不给你做了,让你有啥本事自己使去! 最让大有来气的是:每年秋天里,正当收获地瓜干的当口,切下的瓜干晒了满地都是,一旦有个风云突变天不好,谁家还不都是大人小孩往外跑着去抢收,生怕瓜干被雨淋坏了?可大有媳妇是个例外;她可不看天气是咋样,她得看自己的心情是如何! 因为这,没少把大有气得一个够呛加另一个够呛。有时都气得大有蹲在地里掉眼泪,心里狠狠骂自己: “这算个啥老婆?还是个在人数的玩意吗?你娶了这样的老婆,真是伤了八辈子天理!你还把自己的妹子给坑了,你作孽呀!” 他本来就是个内向呆板之人,有啥话都是自己在心里憋着。自从结了婚,由于日子过得不顺心,三天两头就生闷气,如此一来,沉默寡言的他,嘴上更像是加了一把锁,人前人后越发难见他开个口,整天价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外表也显出与年龄不相对称的苍老。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表姐 七 表姐 辫子的含泪离去这让秦大路的心中产生出说不出来的一种难受滋味。他无心再继续刨丹参,看看天色已是近午,也该回家准备做饭了,于是决定回家去。 回到家,一推开院门,大路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院里的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那车子被装饰的花花绿绿,车把上手攥着的地方还特意包着两块花手绢,显得很是女气。 一看到这车子,大路就知道:表姐来了。 大路所指的表姐,是他舅舅家的二表姐;二表姐比他大两岁,现在在邻村砖厂里干活。据说干的那份活计比较轻快,挣钱也还可以。加之表姐的家庭条件算是比较宽裕的那种,家中父母并不急等着用她挣的钱派什么用场,因而她就去给自己买了辆自行车来时髦一把。 表姐共姊妹两个。姊妹俩跟姑姑——大路的母亲——的关系,那是迥然不同的; 大表姐自小就对这个姑姑说不上“感冒”,总就那么冷眼淡语的。一赶到长大了,便是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能嫁给一个创东北的,或是下江南的。甚至不惜自我放低身段——“跟不了青年跟老头,只要明年领我走”。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终于跟上一个大她七岁的男人创东北去了,从此泥牛入海,与姑姑音讯不通。 而大路的这个二表姐就不同了;她自小就与姑姑感情走得近,喜欢走姑姑家。一当姑父病故后,她更是对姑姑多有看望,这无形之中就给了苦难中的姑姑许多地慰藉与温暖。姑姑一向也很是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女。 至于大路与二表姐,他们两个自小就关系很好。因为年龄相近,自然能玩到一块去。大路小的时候,一到过年就盼着走姥姥家,一大部分原因也就是想去跟这个二表姐玩。 每当大路一去舅舅家住下,表姐就会带着大路到处去串门子玩耍,晚上他们就在一堆里睡。 如此一来,大路一当回来家,有人问大路在舅家是咋睡的,大路就会回答说是跟表姐一块睡的,或者是说让表姐搂着睡的。这样的几次回答之后,大路万万料想不到,这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从此无法摆脱的笑柄——直到今天还断不了有人开玩笑地问大路“这些日子没去走舅舅家,让你表姐再搂着睡个觉”。 有时,有人看见表姐来大路家,也会跟大路开个玩笑,问大路“你表姐来了,是不是又想搂着你这个表弟睡一觉了”、、、、、、。 表姐自小跟姑姑感情走得近,经常来姑姑家,这事谁都不觉得有啥奇怪。但是最近这一年多来,表姐来的似乎更勤了些。而且现在来姑家,她不光是常给姑姑买点啥好吃的之类,还增加了新内容——开始隔三差五地给大路织件毛衣打个线裤啥的。 这些举动,让明眼人看来,难免就会觉着这里面肯定是有点故事了。 的确,这一年多来,表姐的心思是放在了大路的身上。但也就是这一年多的事情而已。尽管她一向对大路这个表弟印象和感情都挺好,但当她情窦初开时,她并没有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跟大路扯在一起。 她的感情走到今天这一步,那是有一个渐进过程的。 大路的表姐是个颜值较高的姑娘。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她右眼球内侧,有一个小小的“萝卜花”。好在长得地方相当靠边,只要不使劲朝右边斜着眼看东西,那是让人相当难以察觉的。 因为表姐的人材比较抢眼,一向对她动心思的男人自然也就不乏其人。 这其中,曾有一个酒糟鼻子的公社干部,因为老婆病故,想续个弦,仗着自己有点地位,就想打她的主意。而她对此无动于衷;一来是她觉得那个干部年纪过大,模样丑齿癞怪的,好歹也就算是那么回事;更重要的,是那干部已经有了一个几岁的孩子。她不想凭着自己一个大姑娘家,竟去给人家当后娘——她很清楚乡间的人们会用啥样的眼光去看待当后娘的人。而那后娘也实在不是那么好当的;民间不是早就有几句话嘛,叫作: 石头怕砌墙, 丫头怕填房。 宁肯不出嫁, 不嫁二夫郎。 因为这个,她也就没应承这门婚事。这却让那位干部很是气恼,耿耿于怀,曾放话说她是眼睛长到了头顶上,就等着看看她到底能找个啥好样的! 她自己也不曾料想得到,她把自己的初恋竟然鬼使神差地给予了那么一个人:即说不上多么有地位、有钱财,而且相貌也平常得很,真像有句话说的那样——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了。 但在当时,她却是五迷三道地动了心,直觉得“人里头就数着哥哥你好”。 那人是个“扒古物的”,标准的称谓是:文物工作者。 那是在一个河道干凅的春季。突然有一天,在她村后面的河道里,来了一伙人,又搭棚子又撑太阳伞的,说是从河道里往外扒古物。因为搬动土方需要人手,他们就到村里花钱雇用民工。 就这样,她参加到了古物挖掘的工作中。 刚干了不几天,她便被一个来自县文物部门的青年人给吸引住了;那青年人看上去比她大几岁,模样算是一般吧,可是人很和气,也很健谈,很容易让人接近。她很快也就对这个青年人有了好印象;觉得这青年岁数尽管不大,除开对人和气,说话也很有意思,并且也显得颇有学问;什么“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等等,让人一下子云里雾里也听不明白。 最让她惊奇的,是人家从那些挖出来的一个个毫不起眼地泥盘子泥瓦罐上面,竟然就能知道旧时古代的那么多的事情!这让她不由得肃然起敬起来。 而随着交往的深入,这种感情很快就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了男女情爱这上头,并且火箭升空一般急剧升温——古物挖掘工作进行了刚一半多一点点,他们的关系居然就神奇地发展到了拥抱接吻的地步。 本来那青年人还想趁热打铁,把关系来个更深入发展,最好是一竿子到底,不留死角。但好在她还算有那么一点点冷静思维,守住了姑娘家的最后一道防线,只是把上半身对那青年人开了包,被人家捏摸了个仔细、、、、、、 正当她憧憬着眼前的挖掘事情一结束,她就和那青年人先来个定亲仪式,尔后是拜堂成婚,再然后、、、、、、 突然间,晴空一声霹雳,她意外地从一个渠道得到了确切消息:那青年人不仅有对象,而且已经结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人家跟她交往,纯粹就是想随便玩玩而已! 怎么办?是怨自己傻?还是恨人家坏?是找人家算账?还是白吃这个哑巴亏?归根到底,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别人。再说,这种事情,好说还不好听,只能是打牙往肚子里咽,吃了亏还不能喊冤! 就这么着,她心里头堵着一股恼火发泄不出来,一头扎在床上就是大病一场! 大概是在此事过去了半年之后,有一天她去赶集,在集上偶然碰上了一位上小学时的男同学。因为上学时两人就说不上怎么接触,时间又是过去这好多年了,现在猛顶一见面,她跟对方除了还能互相认识,实在也说不上还有多么深刻的印象。 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男人也是如此;眼下她的这位男同学,可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冬天穿着的棉袄常常没了纽扣,并且经常肚皮露在外面的鼻涕虫了,而是成长为一名英武的军人,不仅入了党,还已经提干当了班长。 虽则如此,当时她跟这位同学一见面,也就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便走开了,过后她也并未多想啥。但不料过了些日子,她竟收到了这位同学从部队寄来的一封信! 在信中,这位同学向她表达了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提出与她建立恋爱关系。并向她介绍了自己的情况,特别提到自己有一个本家族的长辈就在其所在的部队任师政委——暗示自己将来在部队的发展前途是不可限量的,至少将来家属能够随军那是绝对不成问题的问题! 这是一封让她激动得一夜未眠的书信。毕竟这信中所言对她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对一个乡间的女子而言,一生中能嫁给一个吃国库粮拿工资的工人阶级,或者嫁给一个能把家属带着远走高飞的军官,这在当时来说,那可以说是每一个姑娘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自我感觉没啥长相优势的女子,恐怕连梦想都不敢! 而这样的一个机会竟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何况她的这位同学如今又是出落得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这让她如何能不心摇意动呢? 接下来的结果就是两人建立了恋爱关系。在鸿雁传书了一个阶段之后,她的这位恋人因公出差,顺便回家来小住了几天。 其间,她和恋人见了两面,相谈甚欢。当到了两人告别、恋人要归队时,恋人居然就对她提出了发生两性关系的要求。好在她鉴于前车之鉴,早已在心中把这一点划为婚前绝对不可触碰的底线,事情最后也就只得落了个不了了之。 而这场所谓的恋爱,自此也就像它出乎意料的突然发生一样,又出乎意料地戛然而止了。 对此,她在心里也没有太过在意,难受一阵也就过去了——她觉得,婚前发生性关系毕竟不是应有的行为,既然两人因为这个就不谈了,那么这样的恋爱不谈也罢! 乃至到后来,她听说她的这位男同学又跟别的村的一个姑娘谈上了,还把人家搞大了肚子。但这位男同学真正到了结婚时,娶的居然是自己的团首长的千金! 如此之下,她不禁暗暗地在心里对自己感到了庆幸、、、、、、 正是通过这一次次教训,她也深刻地反省了自己,觉得在对待终身大事上面,自己以前总有点像梦游似的,思想上迷迷糊糊的,即不明确,也不实在,只是随意地东一头西一抓的瞎碰。 乃至到了姑姑出事瞎了眼睛,她来看望姑姑时,从姑姑的言谈中,从大路那对待母亲的一举一动里,她不由得心中活动起来,觉得一个女人去跟个男的,老是茫无主见地去瞎碰不是办法——有地位的,你嫌人家老丑,长相好的,又嫌没点出息,有出息的,又嫌人不浪漫,浪漫的又靠不住、、、、、、,要想一辈子过的踏实,那最好还就是找个知根知底、心地好的可靠之人。像大路这样一个青年,能对母亲这麽好,比个闺女还好脾性,对别的亲人也不会错的。况且他人材也不赖,又勤快又能干、、、、、、 就是出于这样的思想,她心里暗暗打定了之意、、、、、、 且说:大路进来家,闭上院门,朝锅屋走去。 锅屋的房门一响,表姐满面笑容地从屋里走出来,不带称谓地问了一句: “上哪去了?我可来了多半天了、、、、、。” 大路迎着表姐一笑,将手里提着的篮子朝表姐一伸,让她看见里面的丹参,嘴里回答道: “在家闲着没事,上山转了一圈、、、、、、。” “嘻嘻,还是俺姑了解你,我刚一来,俺姑就说你一准是上山去了,果不其然。” 大路笑了笑,没接话茬,而是问道: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上班吗?” “今早已经去了,可机器临时出了毛病,没法干,放假半天。” 表姐一边嘴里说着话,一边转了身,头前走进屋去。大路跟随其后。 锅屋里,双目失明的大路娘正坐在炕沿那儿。表姐进了屋,坐到大路娘身边去。 大路一走进来,先是把手里的篮子和小镢头放在门后的地上,直起腰后走到母亲跟前,嘴里没说啥,只是从裤子口袋里掏摸了几下,最后掏出了一小把已是风干、颜色黑红的野山枣。接着他拿起母亲的一只手,小心的把山枣放在母亲的手掌心里。 母亲显得毫不奇怪,用另一只手拿起一颗枣来,一边放进嘴里,一边扭脸笑对着旁边的大路表姐,不无炫耀地夸赞道: “大路这孩子就是这点——心里能惦顾人;他知道我口里老是容易发苦,每回上山断不了就给我弄点这些闲打牙的,吃倒是没啥吃头,就是咂那点酸溜溜的甜味。” 表姐若有所思地“奥”了一声,不无心动地拿眼看了一下在饭桌跟坐下身来的大路。 大路拿起暖水瓶往一个茶缸里倒水,嘴里一时仍没说话。母亲只听得倒水声,没听见大路说话,似乎是不满意了,便笑着对大路表姐道: “你看这孩子,别的都还好,就是越大了越话少,跟谁都没个巧嘴、、、、、、” “又不是外人,要巧嘴干啥?实实在在的比啥都强。” 表姐接过话来说着。见大路端起茶缸,起身要把水递给她,赶忙制止道: “别了,你快自己喝吧。时候不早了,说好的下午正常上班,我得走了。” 说着话,表姐就站起身,拉起大路娘的手,接着道: “大姑啊,快到点了,我得赶紧回去,有空我再来。” “哪就这么急?吃点饭再走不行吗?” “不了大姑,我已在家吃过了。您别起来,我这就走了。” 说着话,表姐抬脚往外走去。 大路娘见留不住,嘴里答应着,还让大路替她送送去。 大路随在表姐后面出了屋往外走。当表姐要动手自己推车,大路说了句“我来吧”,伸手就去推车。表姐倒也不客气,笑了一下任由他推车,自己头前去把院门敞开来。 推车出来院门没几步,表姐便从大路手里把车子接了过去,并转脸看着大路笑道: “我给你做了件‘涤盖棉’的褂子,放在炕上了——这阵子正时兴这种布料呢。回头你试试衣服看合适不,要哪里不订对再改、、、、、、我走了。” 大路只是笑了笑,嘴里“啊啊”地应付了两声,没说别的。他看着表姐推着车走下坡,而后骑上车子渐渐远去,一时间没动。等表姐的背影看不见了,他这才长吁出一口气,转身慢慢回家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母亲 八 母亲 锅屋里,大路娘仍然坐在炕沿上。自大路和表姐一出屋,她就稀眯起失明的双目,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听觉上,仄起耳朵,一心想听到大路和表姐在外面的说话声、、、、、、 大路娘今年五十多岁、不到六十的年纪,是一个面善的、看上去颇带几分劳碌命相的女人。显然,自从丧夫以来,寡妇失业这些年,残酷的生活给了她太多的磨难,让她饱经风霜,那年青时代的一头浓密的黑发如今早已是稀疏和花白。 她还是一个“解放脚”的女人。按说,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有些人还是裹了脚的,而她没有。 说起来,这得感谢她的母亲;当年她才几岁那会,要是依着她那封建疙瘩头的奶奶,那是非得给她裹脚不可的。而每次奶奶给她刚裹上,她都马上偷偷解开。这事自然是瞒不过她的母亲。但她那自己受够了“小脚一双,眼泪一缸”之苦的母亲,对此只是睁一眼闭一眼。好在这个当口上奶奶正巧患病死了,这下她才总算是解放了。 说句不怕伤天理的话,她奶奶出殡的那几天,家里大人倒是眼泪鼻涕哭了个一塌糊涂,可她心里却乐得够呛,直想蹦高。 也就是幸亏她逃脱了裹脚的厄运,要不然,当丈夫亡故后,她要是一个裹脚的女人撑门立户,该如何拉扯着孩子,去走过那坎坷风雨——这事让人想想就由不得后怕。 要说起当年她是如何跟上了大路父亲的,这还真是不失为一段爱的佳话。 当年那时候,大路的父亲就是一个卖豆腐的穷小伙。一次去她家那村子卖豆腐,正好赶上她的父亲生病快要死了,听得街上有人喊卖豆腐,就想着临死前能吃上一口豆腐。尽管为给父亲治病,家里已是穷得徒有四壁,要啥啥没有,老鼠都饿跑了。可孝顺的她还是想满足父亲这最后的一个心愿。于是她一咬牙,就跑到街上,对大路爹说明了情况,央求能赊给她一点豆腐,以了却自己父亲人生的最后心愿。至于赊的帐咋还,悉听尊便。 当时,大路爹一听,二话没说,随便就切了一块豆腐递给她,让她赶紧回家去,说这豆腐白送她,不要钱了! 就这样,两颗善良心灵的相互碰撞,成就了一段相濡以沫的美好姻缘;婚后的生活虽然是贫苦的,但心心相印的他们心里却是甜蜜的。 然而,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的丈夫,正处于简直一拳能打倒一头牛的春秋鼎盛之年,却居然患上了绝症,眼睁睁火灭灯熄,撒手人寰! 丈夫没了,她仿佛一下跌进了苦难的深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心的人们就劝她说,你一个寡妇人家拉扯着未长大的孩子,日子可咋过?还是再走个门吧。可她谢绝了别人的好意,她说: 孩子他爹可是睁着眼死去的!老天爷摁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我知道他爹心里是抛不下我们娘俩的;即使他爹到了那边去,他也会惦挂着我们,常回来看看我们的。我们娘俩要是走了,那让他爹回来上哪找我们去?找不见我们他会难过的、、、、、、 这石头听了都能落泪的话,让她赢得了众多人们的同情之泪时,也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但是,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世上即不乏堂堂君子,也不缺猥琐小人;漫不说那种存心不良之徒的窥探、觊觎与欺辱,就是本族的那些近亲人等,台阶错落讲不上平等,肩膀不齐也难言亲近,免不了也会有些势利小人对他们孤儿寡母下眼看待——有的还是所谓的“长辈”,面对她的恭敬问候,甚至会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好像生怕一跟她说话就会沾上什么晦气! 对于这等等一些,她都咬牙忍受着,把屈辱酸苦的泪水默默地咽进了肚里。她只有一个愿望:无论如何,她都要为丈夫守着这个家,她一定要把自己和丈夫的孩子拉扯成人! 慢慢地,随着浸泡着苦泪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孩子也渐渐长大,而且日渐有了出息,她的生活似乎也开始走上了苦尽甘来的坦途。 但是,就在两年前的正月初五那天早晨,她从外面拿了点柴禾回家来做饭。由于昨夜天上下了一点新年后的第一场雨夹雪,柴禾有些潮湿,不好着火,所以她烧火时不得不一次次地把脸凑到灶门口去吹火。让人万万料想不到地是,就在她拿来烧火的柴禾里,不知怎么搞的,竟然有一个断掉了引信未响的爆竹,而她又压根没有发现!这下可就坏了——当她又一次在灶门口吹火时,火倒是吹着了,但紧接着灶底下就发生了一声爆炸,随之一股强劲的气浪裹挟着火与灰,瞬间从灶底冲出来,一下就扑在了她的眼睛和脸上、、、、、、 大路娘坐在炕沿上,因为心里装着事,她仄起耳朵,很想听听大路和表姐在外面说些什么,但令她失望的是并没有听到啥。并且功夫不大,大路也就回来了。 大路回到锅屋里。因为心事重重,心下烦闷得很,无心去看表姐给他做的新衣,也不愿多说话,只是沉闷地走到饭桌跟坐下来,有心无意地端起茶缸喝水。 母亲沉吟一下,开口问道: “你表姐走了? “嗯。” “两人就没多说会话?” “没有。她还急着上班呢。” 母子俩一时无话。待了一会,母亲显然是忍耐不住,又开了口: “孩子,你如今也这麽大了,有个事在娘心里憋了很久了,总还没跟你明说过;今天啊,你就跟娘实话直说,对你和你表姐的事,你到底是咋想法?你就给娘一句痛快话、、、、、、明白地跟你说,今天我可是对你表姐试探过了,就这么说吧,现在娘就想听听你是个咋想法、、、、、、。” “这、、、、、、我、、、、、、娘,这事等等再说吧。急啥?” “还不急?这事可都把娘给急坏了、、、、、唉,娘心里明白,要不是让娘这个瞎眼的拖累着,俺儿恐怕也早就、、、、、、” 说起这话,母亲就不免神情悲怆,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大路见状,赶忙安慰地: “娘,你快别说这些,儿愿守在娘跟前,永远都想守着、、、、、。” “你这话娘相信。娘知道俺儿的孝心。可你也要体谅娘这心啊、、、、、、唉,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活年岁大了有啥好?娘也不敢指望活多大年纪。再说,就凭娘这少眼没户的,活着自己遭罪不说,还得连带着孩子受拖累,娘也不想活多大年纪,老是拖累着俺儿。唉,现在娘这心里,就盼着俺儿早一天能娶上个媳妇,去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样啊,娘这心里也就知足了,也就能放心地走了——到了那边,见了你爹呀,我、我也就能有个交代了,也不枉、、、、、、” 说到这里,母亲哽咽住了,失明的双眼里不知不觉地就涌出了泪水。 听着母亲的话,大路也不由得鼻子酸楚。他赶忙安慰母亲,道: “娘,您快别想那么多。儿只想让娘好好活着;儿能多陪娘一天,那就是儿多一天的福气、、、、、、。” “啥福啊?儿不用宽慰娘,娘心里有数、、、、、娘现在觉得:凭咱眼下这光景,让娘这么拖累着,谁家的闺女能愿意嫁到咱家来呢?幸亏还有你表姐、、、、、、、娘从小就看着她是个好孩子,俺儿要娶了她,娘相信她会好好对待俺儿的。这样娘也就放心了。至于你们是姑舅亲,娘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虽说现在公家不提倡这些姑舅亲、姨表亲的,可现在这种事还不是照样有的是?娘这会就只是不知道你心里现在是个啥想法、、、、、、。” “我、、、、、、、” 大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见大路不开口,母亲迟疑了一下,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便开口道: “孩子,不瞒你说,你现在心里都寻思啥,就是你不说,其实娘也能猜得出来。跟娘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心里、、、、、、一直都在想着辫子?” 见母亲一语道破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大路不由得心里一动,脸上发烧起来,一下不知如何开口答复母亲。 母亲见他不答,就继续往下说: “唉,跟你直说吧,娘还没傻到四六不分的份上,其实啊,对你俩的事,娘早就觉察出来了;娘知道你们俩自小就要好,你一直就把辫子放在心里是个事,这个娘看得出来。辫子对你有意思,这个娘也早察觉到了;就说前几年,你老创外不在家,辫子每次来咱门口等着推碾,老是就会过来找我坐会,跟我啦啦呱,虽然她从不直接问什么,可我知道她就是心里惦念着你,想从旁了解你的事、、、、、、唉,按说,辫子也真是个好姑娘;模样好,脾性和活落那也真是没得挑,你要是能娶上这么个媳妇,那敢子好。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你看她家那情形,她还不得等着到时候给他二哥转换媳妇吗?再说,这岳秦两姓不通婚,这都是祖辈流传多少代的老规矩了,就凭她爹那个老顽固,这事、、、、、、唉,儿啊,虽说好事都是人寻思的,但成家立业过日子,那是实实在在的事。再好的好事,要是光能想不能实现,那不也是枉然吗?做梦吃饭充不了饥,咱该怎麽活人还得怎么活人啊!你说是不是?” 面对母亲的这番话,大路一时无法反驳——他知道母亲说的有道理,他也很理解母亲的心情,更不想拿什么话去伤害母亲的心,他只有使劲去抓住自己的头发、、、、、、。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媒婆 九 媒婆 辫子家。锅屋里。 当地上安放着一张饭桌,上面摆有茶壶茶碗和香烟等物。 外号“大刮风”的媒婆,坐在桌前的正位那儿在抽着香烟。她那手指夹烟的式样,近似舞台上旦角的兰花指; 辫子的父亲——一个七十多岁的古板老头,侧座相陪着,嘴里噙着杆旱烟袋。 看上去,两人显然谈得相当融洽,神情表露出轻松。 “大哥,那——这件事情咱们就这麽敲定了?”媒婆吐出一口烟,笑着问岳老爹。 “就这样吧。”岳老爹点了点头,拿开嘴上的烟袋回答道。 “那好那好。” 媒婆轻巧地笑着说,随后又抽了一口烟,并吹出一口气,将脸前的烟雾吹散开。 媒婆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年纪,穿着光鲜,与旁边坐着的衣服破旧、肩膀处还挂着补丁的岳老爹反差强烈,似乎有点儿土豪味道; 媒婆有着一副走动起来像滚似的水桶身材,一张肉乎乎的大而白的团脸。最有特点的是她的门牙,有一个竟是断去了半截,让人一见不免有点滑稽的感觉。 提起她这半截门牙的来历,可以说,这是她从事说媒拉纤这个行当以来的一个污点证明;那是她曾经给一户人家说媒,八字还没一撇的,她就打着给人家儿子说媳妇的旗号,多次向人家索要钱财,而事情最终的结果是没有办成。可当人家想向她要回自己的钱物时,到了她手上的那些钱物却像扔进猴子嘴里的枣,无法再吐得出来! 当时,她有心想拿自己的闺女来“顶任务”——这个办法她不是没用过,但这次即使她想这样干也办不到了。因为她就只生了一个闺女,已经“顶任务”出嫁了,自己手里已没有存货,这种办法现在想用也用不上了! 最后,人家气得只得揍了她一顿出出气,不成想就把她的一个门牙给打折了半截,从而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显然说不上光彩的纪念。 她自小出身于一个做小生意买卖的家庭,准确地说,她的父亲就是一个成天价走街串巷、用头发换洋针之类赚点蝇头小利的货郎。父亲尽管没有能力给她提供上什么锦衣玉食、涂脂抹粉的生活条件,可从小培养出了她金钱至上的思想和意识,让她把金钱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觉得为了金钱,可以不择手段,只要能挣来好吃好喝就行。 这不,当她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时,她就决定就地取材,挖掘自身潜力,学着蜘蛛那样——用腚挣了吃。虽然父母没给她一副出众的容貌,但她拥有一个最大的本钱,那就是年轻。 起初的时候,她的“业务”还只是局限在自己村子里,具体经营方针是:不论老少,来者不拒,一律通吃,只要出的上钱就行。并且三种情况三种价格——看一眼是看一眼的钱,摸两把是摸两把的价,直接上身操作则另有说法。 渐渐地,随着时间长了,加之她“业务水平”的逐步提高,她的名声也就渐渐传了出去,而且越来越响。 对此,村里人们不免侧目,背地里指点耻笑、说七道八的,那更是避免不了。但她的父母却是装聋作哑,乐享其成。而她本人,更是自得其乐,心里话: “哼,虾有虾路鳖有鳖道,一人一个活法,我为啥非得跟你们一个样?这掉不了底,也歪不了帮,风风流流挣光洋,我可活的比你们滋润!” 在她的心目中,男人兜里的钱就是让女人去挣的,不挣白不挣;有时她就想: 男人们真就是贱坯子,兜里没钱时难受,有点钱就炸包——心里发痒,裤裆里难受!说是找女人玩玩是享受吧,可到头来,即花了钱,又出了力,还累得够呛,到底赚着啥了?简直是亏大发了,还享受呢!哼,你们来找我是出钱出力,还觉得是玩我,哪知姑奶奶我是即挣钱又享受,我是在玩你们呢。贱坯子! 她既是这般思想,一当来了兴致时,她就变着法可劲地折腾人,管你是爱好“走水路”,还是“走旱路”,她一概奉陪到底,搞得男人们与她一场交战之下,真是走回家爬上床睡觉的劲头都没了! 更有甚者,据说,后来来了鬼子和汉奸的那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在一个安着汉奸炮楼的村子里,一次就连着接待了一个班的汉奸——一夜下来,一个班的汉奸无一例外,全都放了挺! 而借用了一户人家的那盘土炕,据说原本还结实着呢,可就那么一夜的功夫,竟也被踢蹬得几近塌陷,任谁也不敢再上去躺下睡觉了! 也正是由于她年轻时的这般放浪作为,后来,她的女儿刚十五六岁,居然就跟人胡搞弄大了肚子。为此,她本来还想拿出一个母亲派头,教训女儿一顿,可女儿反倒理直气壮地对她直言不讳: “打铁先得自身硬,你有啥资格教训我?根不正苗不正,葫芦不正瓢不正,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再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化,更为主要的是她原本就无多少姿色,翻云覆雨的资本主要就是指靠着一个年轻风骚。随着时间流逝,年少风姿不再,再加上生了几个孩子一拖扯,任凭她再会风骚,床上手段再老道,实在难言魅力犹在。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沦落到了人老珠黄无人睬的尴尬境地。用某些人的话说,就是正趴在她肚皮上玩着就想打呵欠! 眼看着自己这碗饭恐怕要吃不下去了,她倒也不是烧地瓜垫床腿,在那里还硬着头皮楞撑着,而是审时度势,自觉地放弃了旧生意,选定了保媒拉纤这行当,适时地给自己的生意来了个转型升级。 刚转到保媒拉纤这片江湖时,她是生手一个,自然也是不摸水深浅,只凭着一股发财心切,一时间坑蒙哄骗乱忽悠,说话办事不地道,所以江湖行走免不了时有呛水的时候,一度搞得名声不佳,人送外号“大刮风”;意思是指她这人说话办事像刮大风一般,东一股西一股,胡出乱抡不靠谱。 但是,随着天长日久,她的道行却是渐深渐。,嗨嗨,说来也奇了怪了,慢慢竟就让她站住了脚,还混出了一些名气。有时甚至还有点似乎离了她这味药就开不成中药铺的味道! 如今的她久经历练,俨然是这个行当里一等一的高手。那在武林中也得算是一方盟主那个级别的! 都说:媒婆的嘴,糊弄人的鬼,死的都能让她给说活了。这话搁在她身上,那真的是再合适不过。 比如说,你要是嫌男方眼小,她会说眼大无神是死羊眼,还是眼小聚光看东西准。可你要是嫌长了个“铃铛眼”,她则会说眼大让人显得有精神头,眼小那叫老鼠眼,一看就是贼溜溜的样;你要是嫌男方个子小,她会说个高多穿三尺布,秫秸个高腹中空,秤砣不大坠千斤,包子大小根本就不在褶上!可你要是嫌个子太高,像根打枣杆子,不般配,她会说还是个高的好——个子高门前站,脸上有麻也好看!假如你要嫌男方兄弟就只一个,她会说:猪多无好糠,人少好吃馍——兄弟一个是最好,省着到时候有争家产的。而你要是嫌兄弟多呢,她则会反过来说: 一个眼不是眼,一个儿子不壮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兄弟多了好,不会受欺负,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呢! 随着道行日深,这近些年来,她说媒拉纤的业务,明显地是做了些调整,现在她主要就是做转亲换亲这一块。别看这一块操作起来难度系数比较高,自然也是比较麻烦,她的名声以往又似乎不咋地,但这几年让她东打霹雳西打闪地一通乱忽悠,嗨!到头来也真能叫她给撮合成了一些事,让人还真就不服不行;这就如同当今足球赛场上有的队员,别看人品不叫好,可一个倒挂金钩、起脚射门的功夫,你就是不服也没办法! 她调整业务的开展方向,自然是有原因的。说白了,不是她勇挑重担,知难而进,而是做这方面的业务更会有利可图;因为但凡要转亲换亲的人家,男方一般都急着快点把事情办成。在这种时候,作为媒人,自然就比较容易要得上价,利益自然也就会更大些。而有些男方,为了让你尽快给撮合成事,往往也会主动多给你点好处,让你跑的更卖力些。 也正是因为这近几年她基本上专注于转换亲的业务,所以她往往一到谁家,也就预示着谁家是要转亲或是要换亲了。而她一到谁家,势必也就会遇到两种对待态度: 作为父母者,她的到来,预示着自己儿子娶亲的事情要有希望了,当然会表示欢迎——自己虽然有儿有女,正如有水也有面,但要想蒸馒头,没有她这二钱酵母引子,面就发不起来! 但作为当事者的姑娘们这一头,她到自己家里来,就好比老鸹当头过,无灾必有祸,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只能说明自己不是被转亲、就是被换亲的日子快要不远了。 因此,一当见到她来到自己家门上,她们即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没有几个不咒骂她的。而对于她的到来,她们的态度表现也是各有不同的;要么勉强应付两声,要么冷言辣语刺巴她几句,要么摔脸子给她看。 很快地,我们就会看到另外一种新鲜的情景——有的姑娘居然对她动起了棍棒来,恨不能一下就放挺了她!让她着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心惊肉跳。 这事真的吗? 千真万确。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这就对了 十 这就对了 辫子挎着柴禾进来家门。 放下花篓和筢子,辫子仄耳一听,锅屋里好像还有动静,她就知道媒婆还没走。 本来她不愿意到锅屋里去,可刚从外面回来,她想洗把手,便只得一低脸,朝锅屋走去。 推门一进屋,没等辫子开口,媒婆倒笑脸相迎先开了腔: “吆,是闺女回来了?” 辫子勉强一笑,“啊”地应付了一声,随即转身到门后的脸盆那儿洗起手来。 今天媒婆刚来她家时她已打过招呼,这会儿她一时不知招呼啥好,也就只好不做声。 媒婆倒是不想冷场,她看看辫子背影,对旁边的岳老爹笑着夸赞道: “你看看,大哥,不是我守着您故意夸奖咱家辫子,我见过那么些人家的闺女,还真就觉得数着咱辫子这闺女好,多么喜唧人的一个闺女;不光模样俊,脾气也好,又孝顺又会过日子。不是说的,谁家能摊上这样的一个媳妇过一辈子日子,真得是个好福分啊。嘻嘻。” 岳老爹仍是抽他的旱烟袋,一时不置可否,只是一翻眼皮,扫了辫子一下。 “那就这样:大哥,这也快天晌了,我就先回去了,回头有空我再来坐。” 媒婆说着就要动身。岳老爹客气地挽留着,道: “她婶子,要不就在这吃点吧,老让你跑来跑去的、、、、、、” “快别说这个,大哥,咱兄妹之间再说这话,那可不就显得外道了不是?我还是回去了。就是等几时孩子办喜事时,给我留着那盅喜酒,别‘媳妇上了床,媒人踢南墙’就成。嘻嘻。” 媒婆打断岳老爹的话,笑着打趣地说着,起身往外走。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岳老爹嘴里应付着,也起了身,跟在后头往外送。 辫子站在旁边,只是低着脸,一边擦着手一边由着他们往外走,没有说什么。 等他们出了屋,辫子随后闭上房门,转身看着桌面上的茶壶茶碗啥的,呆怔了一下,动手把它们收拾了起来。 看看父亲出去送媒婆还没回来,辫子一时似乎也无心做饭,抬脚出了锅屋,走到堂屋去。 堂屋,西里间。 卧病在床的辫子娘正在睡着,发出衰弱的喘息声。 辫子轻轻地走了进来,在母亲身旁的床沿悄悄坐下身,眼睛去注视上母亲虚黄的面容。 看着母亲眼角凝结着的泪,辫子看着看着,不由地伸出手想去给母亲擦掉。 但还没等把母亲的眼泪擦掉,她手里就禁不住有点儿抖动,而自己那渐渐盈眶的泪水,不觉间便扑簌簌落了下来、、、、、、 辫子娘,今年刚满六十岁,比丈夫小了整整十六岁。可她头发已是几乎全白了,看上去似有七十多岁的年纪。她人虽显得苍老衰弱,不过从她的眉眼之中,不难让人发现,曾经年少时的她,肯定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 是的,当年的她。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姑娘,用“人见人爱”来形容绝不为过。对某些姑娘来说,漂亮可能正是她们引以为傲的资本。但对于她而言,模样的漂亮带给她的,却是厄运与苦难。 她出身贫苦,父亲是佃农。在她十九岁那年,因家里还不起财主的债,而财主又看上了她的美貌,于是便发生了类似《白毛女》中的情节——财主以还债为名逼她父亲就范,答应让她嫁过门来做了填房。 那一年,财主老爷都是快五十的人了,前妻留下的最小的儿子也比她大了好几岁。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给人家当小老婆做后娘,她过的日子该是何等地苦不堪言。而这位财主老爷就是岳家沟村的,细究起来,还是辫子的父亲岳老爹的一个没出五服的本家大哥——这也就是说,按照辈分来说的话,当时她虽年纪不大,但正经论起来,岳老爹还得管她叫一声嫂子才对。 那么,后来她为何又成了岳老爹的女人呢?这事就得从根上说一说了。 从岳老爹这里往上数三辈,也就是在岳老爹的老爷爷那一辈上,家里的光景相当不错。家里原本共有兄弟三人,后来有一个几岁时夭亡,就只剩下了兄弟两个。后来父母过世,兄弟俩就分了家,各立门户。岳老爹的老爷爷年纪小,自然也就是小弟了。 话说岳老爹的这个老爷爷,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游手好闲惯了,兄弟俩分家单过之后,他与大哥的勤俭持家恰恰相反,他仍是不思进取,还是整日里耍牌赌钱,后来又多了个毛病——钻破鞋被窝。 如此一来,家里的光景可就日薄西山,眼见得一年不如一年。好在他死的早,不等把家产败光他就脚趾头朝了天,总算给儿女还留下了那么一点点底货。可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谁知到了他儿子那一辈,跟他这个老子是一个德行。而到了再下一辈,竟然还是癞蛤蟆没毛,随根! 这样一来,简短截说吧,到了岳老爹年轻时,人家那一支脉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成了方圆这一块的头号财主,而岳老爹这里,早已是穷得房无一间地无一垄,靠给人家扎觅汉打短工过日子,平常就住在村头的那个破败的看场屋子里。并且三十好几岁的人了,别说娶媳妇,就是偶尔寻思一下,不用别人笑话,他自己就觉得这是狗咬月亮,异想天开。 他自认为这辈子娶亲的事算是耍把戏的死了猴子又砸了锣,没戏了。因而,当他面对本门里的那位财主大哥头前老婆一死,身后就立马又娶了个又俊又嫩的小婆子时,他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就不用提了。可他又能咋样呢?顶大也就是馋得干咽唾沫拍打腚,大腿肉上拧出青! 但是,正所谓风水轮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命运的事,真是谁也说不准。令他万万意想不到的是,他这个曾经不被人放在眼里,更是被那财主大哥踩在脚下视若粪土的穷光蛋,有一天居然身价陡涨,不光成了一族的族长,一村的首领,更是成了财主大哥头顶上的索命活阎王! 所以,当社会上搞起土改,风行斗地主砸人,从肉体上消灭剥削阶级那阵,当上了农会主任的他,毫不迟疑地就把昔日的财主大哥列为第一革命对象。至于结果,不用说,他的那个大哥自然是成了垫底的,人被乱棍打死,家产财物充公。但财主的女人呢? 对于这个问题,他表面上看似没啥动静,其实内里也早就有了打算——以前,对娶亲的事,他是不敢奢望的。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贵为农会主任的他却是敢想得很,而且是志在必得!他暗暗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样醒目的小娘们要是再让别人占了去,这辈子你还能干点啥?” 于是,当讨论对地主女人如何处理时,有人提出让其去跟张三,有人说让其去跟李四。但他却不动声色地说:这么做都不合适,要征求本人意见才对。就这样,地主女人被带来了。他让那女人自己看看想跟谁——前提是必须去跟苦大仇深的劳动人民。 那女人起初显然还不明就里,想了想便说自己去跟某某。他一听就大喝一声“不行”,让那女人再好好想想;并威胁说,再想不好就欠揍。当那女人又说出一个人时,他又大喝一声“不行”,并吩咐左右动手“帮助启发”。 就这么三番五次地折腾到了半夜,最后那女人总算也看明白了他的意图,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对他说道: “那要不就这样:只要你不嫌弃,我跟着你就是了。” 那女人的这话正中他的下怀。他就是想从女人嘴里得到这句话! 他是觉得,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毕竟是他没出五服的本家大哥的女人,他不想自己把事情做的太露骨了,落个霸占兄嫂的恶名——说白了,他是有点即想当*,又想立牌坊,里外好事都得是他的! 正因如此,今见那女人自己把话说出来了,闻听之下,他不由得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得不行不行的,一个情绪失控,竟就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来,忘形地脱口一声大赞: “这就对了!” 自从娶了财主大哥的小女人之后,他倒也过了一段滋润的时光;首先是一向冰凉的被窝里,现在多了一个白嫩嫩的小媳妇,其效果那绝对是冰火两重天;二是他身为农会主任,他有条件、也有机会把农会里没收了财主家的那些个好东西拿来肥私。只可惜后来很快就被人给盯上,最后弄了个一屁股不清不白下了台。自此他也就退出了村里的政治历史舞台。 而他家里的好光景,也像扔在地上的烟巴冒出的一股狼烟,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自此,贫穷的阴影老是如同乌鸦的黑翅膀,在他家的头顶上挥之不去。 他是一个脑筋古板陈旧、性情暴戾的一个人,素常平日里难说有什么情调,让人颇感乏味。而随时就有可能冒出来的火气,更是叫人猝不及防,一惊一乍的,不由得对他心生畏惧。 在他的思想中,女人是两种属性的混合体;首先,女人是属羊的,只能管着,不能惯着。要不然就会蹬鼻子上脸不安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再一个,女人又是属破车子的,就得勤敲打多修理,不然就要散架,拿不上堆,不知自己是干啥用的——更重要的一点,女人是用来使唤的,不是光摆在那里好看的! 可想而知,作为一个女人,在这样的一个男人手里讨生活,该是怎样的一种境遇与滋味! 自打跟上他成了家,面对在自己面前尽显一个男人的强势与霸道的丈夫,这个嫁给了他的女人,尽管满心里不情愿,也十分不满意他这个大自己十六岁、脾气又坏、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的老男人,可这是一个懦弱的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理念根深蒂固,想不到要反抗之类的那一些,只是委委屈屈地在他的阴影里苦熬着岁月。 起初,女人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但第一个女儿八岁时的意外溺水死亡,从心灵上给了这个女人致命的一击,差一点要了她的命,自此后,身体就越来越不行了,后来竟发展到了常年抱药罐子的地步。 在日常生活当中,但凡过来的人都知道,平头老百姓过日子,有三件事情是很让人头疼的,那就是:破锅、漏房、病老婆。尤其最后这一项,那最是让人头痛——摊上了就得忍受,没有别的招;家里一旦有了这一项,啥样的日子也没有个好过——手里一旦有一分钱,那也都得扔到药铺里去! 在岳老爹的心目中,女人嘛,本来就应该是存钱的罐,可自己娶到手的女人到头来却成了往里塡钱的无底洞——成了一个坑人的鬼!因为这,这么些年来,岳老爹没少了对女人发脾气抱怨,本来就暴躁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容易动怒发火,吹胡子瞪眼。 而女人呢?只是逆来顺受、默默地忍耐着,泪眼不干地苦熬着岁月——自己生下的这几个儿女就是她顽强活下去的理由,她不舍得、也不忍心抛下他们而去、、、、、、 辫子坐在母亲身边的床沿上,正自黯然伤神着。忽听得院门响,她也没在意,以为是父亲出去送媒婆回来了。乃至听到声调不高地一声喊叫“辫子”,她起身从窗户那儿朝外看了一眼,也没答应,只是走出里间迎了出去。边走边把眼泪擦干。 来人是她的二姐,叫兰子。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兰子 十一 兰子 在兄弟姐妹的排行中,兰子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在她的上边,原本是有一个姐姐,不幸的是八岁时溺水身亡了。但父母一向仍是习惯地称呼她为“二丫”。 就这么着,她身下的弟弟二全和妹妹辫子便随了父母的习惯称呼,都叫她二姐。 她今年三十出头的岁数。九年前,为了给哥哥岳大有转个媳妇,她去跟上了一个大她三岁的傻乎乎男人。如今已有了一个八岁的男孩。 她有着比辫子稍高、但颇显得有些单薄的身材,面相上跟辫子一样,都能让人从中看到一些她母亲的影子。只是愁苦辛酸的生活无情地侵蚀着她的容颜,让她的脸上显得粗糙而憔悴。 她空着两手推门进院。因没听到啥动静,她随嘴就把辫子叫了一声。 辫子从堂屋出来,喊了声“二姐”,笑着迎上去。随后嘴里又问道: “二姐,你今天咋又来了?” “这不是前几天我回去时,见咱娘还病得厉害吗?这几天我老就放心不下,就想赶紧过来再看看咋样了、、、、、。” “放心吧,自从前天我二哥去前沟找人拿了那药,咱娘吃下后,这两天看着好像强了些、、、、、、。” 因为母亲还正睡着,兰子就没过去打扰,而是跟辫子先到锅屋里去了。 一进锅屋,兰子就注意到了放在一个盘子里的茶壶茶碗,似乎是刚用过的模样,随嘴便问道: “大刮风又来过了?” 辫子只是把脸一闷,点点头,没有答言。 看看辫子忧郁地神色,兰子一时哑言。毕竟自己如今的生活境遇就是一个明摆了面上、不言而喻的例证,她除了同病相怜地暗暗叹息,还好说什么呢? 兰子来了,辫子想烙面饼招待二姐。起初兰子不让,说随便吃点就行,自己得尽早回去,因为出门走得急,没给家里打招呼,家里的那爷儿两个不知她去了哪,说不定会到处去乱找她。但辫子坚持烙饼,说这也快当,一会就好。还说等她回去时,也正好带点面饼回家给外甥吃。 兰子拗不过,只得依了辫子。 辫子一边和面烙饼,一边与兰子絮絮叨叨地啦着呱。两人的话题不禁又说道起媒婆大刮风来。 兰子问: “大刮风这阵老是来窜窜乎乎,她到底是给撮合了个啥?转亲还是换亲,这事现在你还是一点不知情?” “我上哪里去知道啊?他们一听到我的动静,说话就变得像做贼似的、、、、、。” “那咱娘、、、、、” “咱娘除了自己掉眼泪,一句也没跟我提道,我寻思娘也是不摸底——咱爹啥时能把她放在眼里?绝不会跟她去商量啥的、、、、、、。” 兰子认同地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开口问辫子: “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在街上我碰见咱大嫂了,她光是哼哼哈哈地说是去小卖铺,到底也没说清买啥、、、、、、” 辫子接过话来道: “这种喜欢偷嘴的女人,说不定又是想给自己买啥好吃的吧。”辫子接过话来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嫂是个啥样的人,我也知道;我就是纳闷,大嫂好像见着我很不高兴是的,怠答不理的样子,我心里话:我怎麽得罪你了吗?” “这有啥奇怪的?大嫂还不就是那么个人嘛,你可不必去多那个心;她整天神一阵鬼一阵的,跟谁都一样:高兴时跟你说几句,不高兴了就怠答不理的,任谁都摸不准她心里到底是在寻思些啥、、、、、、。” “刚才有一霎,我还寻思,大嫂最近是不是又跟大哥闹啥别扭了?” “这倒备不住,不过我不清楚。反正大嫂一看见咱家里人就跟生人是的,少有往来。大哥又是个闷葫芦,来家里坐会也都是极少说话,他家里的事情谁也摸不清、、、、、、。” “、、、、、、唉。” 吃罢午饭,兰子跟母亲又坐了坐,说了会话,便起身回家。 差不多也就是走到半路吧,不出兰子的所料,她那傻瓜丈夫和憨脑袋儿子组成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队形,脚下一溜尘土地迎面而来。 一看见了她,爷儿两个显得兴高采烈,小跑步着就迎接了上来、、、、、、 从古到今,民间流传下来的俗话谚语可谓枚不胜举,其中很多确乎是颇有点道理的。而有一些则似乎就不尽其然了;譬如“一辈聪明一辈憨”这句话,从某些现实事例来看,这话说得也还算对头——正如某人对自己的老父亲说的那样:“我儿不如你儿,你孙子不如我孙子”。但是这话要搁在兰子的公婆家来看,显然就算不上是正确了。就说她公爹吧,那绝对是一个聪明人——平常用剩下的心眼子也能够令一般人琢磨半天的,可到了她丈夫这一辈,她丈夫是个四六不分的傻子,接下来再一辈,她的儿子竟然还是个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的混沌脑袋! 话说兰子刚结婚的时候。新婚第二天,有人就问她那傻丈夫:昨晚跟你媳妇办好事了没有?没看见你媳妇那玩意是啥模样?见人家这般问,那傻子一咕噜他那对大眼,想起了媳妇的叮嘱,于是便光摇头不说话。而人家也不再追问他,只是守着他故意说什么:女人的那玩意上面跟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的那地方都不长毛,是光溜溜的。他一听这话不知是计,一个忍不住,脖子一梗,开口便争辩道: “你们胡说!人家女的那地方也有毛,一看还黑乎乎的。” 兰子丈夫那人,到底该咋说呢?要是说他不傻,那显然是瞎话。可真要是说他傻得一点都不透气,这似乎也有点不够准确。比如这件事:兰子结婚后,那时对一般庄户人家来说,吃顿饺子就是很稀罕的好饭。有时吃罢饺子后,还会剩下一点。兰子那傻子丈夫别看人傻,敢情也还知道疼爱媳妇,有时他也会想到把剩下的饺子留到下一顿时给媳妇吃。 但是,有那么一次,有人在得知他刚吃过饺子,就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又想把剩下的饺子留着下一顿给媳妇吃。见他点点头,那人就故意激他道: “你小子傻呀?饺子吃到谁肚子里谁受用,别人吃了跟你吃能一样吗?这就跟娶媳妇一个样,人家入洞房,你小子却睡凉炕,你说能一个味吗?这点事情都不懂!” 听得人家这麽说,他咕噜着大眼一寻思:哎,可别说,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于是他就回了家,二话不说,掀开锅盖,把剩下的饺子,不管凉热,也不用筷子,一顿两把就吃进了肚子里、、、、、、 自从跟了个傻子男人,这让兰子感到了老大的委屈。但她除了怨命苦,还能怎样呢?她心里唯有期盼着将来要能有个好孩子也是好的。可天不作美,哪知生下的孩子,刚开始长得胖乎乎的,一见人就咧嘴笑,似乎还怪招人喜爱的。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敢情这孩子不见人时也是乐呵呵的笑,像个小弥勒佛是的,这才知道事情不妙。赶到孩子慢慢长大,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实在是脑子不够用——你在纸上写个“一”,时间久了他总算还能知道是一,可你要把“一”写在地上——写的大一些,那他就不知道是啥了。到如今都八岁了,不光还是束不住裤子,一当从外面玩耍回来家,要是找不见娘,只要父亲在旁边,他总是这样问: “爹,咱娘上哪去了?” 尽管当娘的给他纠正了无数次,可他老就记不住,动不动还是就来上一句“爹,咱娘上哪去了?”而他那个傻蛋爹,往往还默认是的,既不反对也不纠正,只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找去。”、、、、、、 看着迎面小跑着走来的丈夫和儿子,兰子脚下也不由得加了快。不等爷儿俩到了近跟,兰子就冲跑在头前的儿子喊道: “憨憨,你咋知道我上你姥姥家来了? “咱爹说的。”憨憨干脆地回答说。 “我没说。谁说了?”憨憨爹争辩地道。 “就是你说的!你说咱娘肯定是去了咱姥姥家,还说咱娘回来准给咱带好吃的呢。”憨憨不服气地又道。 “嘿嘿,我没说。是憨憨自己说的。” 见丈夫还嘴硬,兰子斜了他一眼,责怪似地道: “还嘴硬!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眼。” 兰子这么一说,丈夫自觉得是被媳妇看穿了把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一摸后脖颈,,不再说话,只剩了嘿嘿傻笑。 看到儿子到了跟前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包袱,丈夫也拿眼朝自己手上乱扫目,兰子心里明白了什么。她无奈地一摇头,叹了口气,嘴上对儿子说着“馋嘴猫,就知道吃!还是你小姨惦记你,没让你白跑来一趟”,随手把拿着的小包袱打开,掰了一块饼递给儿子,又掰了稍小一块递给了丈夫,解释地说: “你是当爹的,就少吃点,留着等再给憨憨吃,他是孩子。” 丈夫理解了似地连连点头,嘿嘿傻笑着接过去面饼,跟儿子对视了一下如愿以偿地高兴眼神,随即爷儿两个便一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还不等兰子吩咐,自动地就转过身,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看着傻子爷俩走在前面,边走边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兰子的心间不由地泛起了一股难以言述的情潮; 她明白,眼前的这爷儿俩,尽管他们不是自己希望得到的,可毫无疑问地,他们现在是自己生命中最亲近的人——是一个锅里摸勺子的一家人。虽然这个所谓的家就靠她一个人撑持着,她也从内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累好无奈,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从感情上割舍掉他们了;毕竟他们是她的男人和孩子。同时她也深知,虽然他们傻,但他们也有感情,他们需要她,她知道他们的内心里对她是多么的依恋,多么地离不开她——她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所有,他们的一切、、、、、、 看着前面走着的爷儿俩,陡忽间,她的意识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人来世上走一遭,难道这就是我这辈子能够拥有的一切吗?”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兰子满眼的泪花模糊了前面爷儿俩的身影、、、、、、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咱都听爹的 十二 咱都听爹的 是在午饭时的饭桌前,岳老爹对桌前的辫子和二全摊了牌,以不容抗拒地威严口吻宣布了给他们转亲的决定,并说明了转亲的具体办法:辫子去嫁给姚家岭村的姚家,姚家的闺女则去嫁给丁家庄的丁家,而丁家的闺女来嫁给二全。 岳老爹一宣布完,饭桌前一片沉寂,辫子与二全仿佛是坐在宣判席上,一时都低着脸不吭声。 辫子本心里并未想作出反对之类的表示,可惜她一向就是个眼软的姑娘,眼泪不值钱,心里有点啥憋屈难过的事情,往往忍不住就会掉眼泪,想忍也忍不住。 这不,听罢老爹的宣布后,她不知不觉地就掉起了泪来,惹得老爹冲她瞪起了眼: “哭啥哭?动不动就哭鼻流水的,跟你娘一样的没材料貨!告诉你,那姚家的孩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模样也不孬。人家还有个铁匠手艺,家里日子比咱是强多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就算有啥不满意,那也不能就依了你来!” 辫子使劲强捺着自己的情绪。 岳老爹在叹息一声后,继续说下去: “实情讲,我也知道咱要是不换不转就能娶进个媳妇,体体面面的,那是再好不过。谁还不知道有粉往脸上搽!可凭咱这条件,跳绳还是扁担,哪样也不顶硬,事情能依着咱心眼来吗?十全十美的事,咱上哪找去?” 辫子禁不住还是掉泪。 “还哭!我这会儿还没死呢!等几时我死了你能这个样,算你孝顺!” 岳老爹说至此,转眼一看那低着脸、手拿着煎饼不吃、光是发愣的二全,心里的恼火更是不打一处来,脱口就道: “你还发啥呆?还不快吃了饭干活去!” “、、、、、、”二全猛一抬脸,惊愕地一看父亲。 “说你呢!还不快吃了饭干活去!” 二全顿时脸上憋涨的通红,嘴唇嗫嚅地: “、、、、、、我、、、、、、爹,我、、、、、、” “你想说啥?说!都是奔三十的人了,连句话还说不利索,几时见你能出息一点!” 二全鼓足勇气说道: “爹,这事、、、、、、等等、、、、、、等等再说吧。” 岳老爹震惊地瞪大眼,顿时暴怒地: “什么?你说什么?!等等再说?你、你不想娶媳妇?你、、、、、、你他娘的混蛋!混账!你这是出心想气死我,省得我死安顿了是不是?你、你他娘的怎么也不睁开眼给我好好看看:你大哥家,到如今就只有一个丫头,连个孙子也没给我生下,你这要是再他娘的给我满心里摆芫荽,那、那不行!” “爹,我、、、、、、” “你给我闭嘴!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还承认我是你爹?你要说不认了,那好,我这就跪下给你磕八个响头,管你叫爹!啥事我都依你;要是你还认我是你爹,那说不着,你还就得听我的!要是你看着我活多了,那也好!你就来个干脆的吧,一镢头劈死我算完!赶紧地!” 二全:“、、、、、、” “你他娘的!我、我这是哪辈子的冤枉,生了你这么个糊涂蛋!我可给你把话敲明白了:你他娘的可别给我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只要有我站着一天,这些事你就得听我的。除非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二全如雷轰顶、、、、、、 石头塘里。人们正在忙活着干活。黑脸膛的那位秃哥还嘴里不闲地给大家说道起他从前的一个战友的趣事: “你们是不知道,他那人,知道他的谁都说他聪明。但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他也难免会有犯‘一根筋’的时候。有一年他回家探亲,去相看对象时,双方见过一面之后,媒人见有成头,就安排了他和姑娘直接交谈一次,加深点了解。当时,他一上来就急着问人家姑娘对他印象怎样。那姑娘呢?心里对他其实是挺满意的,只是一时不好意思把话直接明说,于是就拐弯抹角地回答他说‘俺娘说怪好’。而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下子竟然没醒过这话的味道来,只是觉得: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你娘就能代表你了?所以他还是追着问人家。最后人家被他问急眼了,忍不住就道了他一句:‘你这人,看着也不傻不痴的,怎么还是个棒槌!’” 秃哥的一番趣谈引逗得大家一阵发笑。辫子的大哥岳大有,依旧是那一副超然物外地淡膜神态,只是闷闷地往塘子外面抱石头。 当他又一次抱着石头出来塘子,发现在他头前抱着石头出来的弟弟二全放了石头,在石堆一旁蹲下身来,直眉呆眼地发起了愣,显然是有心事。于是他放下石头,就凑了过去,也蹲下身,又看了看二全,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咋了?” 二全并没有马上回答什么,只是把脸往下低了些。 沉默了一会之后,二全这才抬起脸,用已经眼圈发了红的眼睛看了一下跟前的大哥,说出了一句让大有心下一悸的话: “我、、、、、、我是不是压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你、、、、、、是不是爹要给你转亲了?”大有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 二全点了点头。 大有一时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越来越显出痛苦悲哀的神色,脸上的肌肉也不由得因为痛苦而抽搐了、、、、、、 辫子家。堂屋西里间。 辫子娘流着泪,正在对坐在身旁床沿那儿、低脸抹泪的辫子絮叨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转亲的事,娘光知道有这个事,底细不清楚,一直就没跟你说起来、、、、、、娘也是觉得,跟你能说啥好呢?在娘这心里手心手背都是肉,咬咬哪个指头娘都会心疼啊!有时一想想,要是你二哥到时候真是打了光棍,一辈子就那么孤零零一个人过,就算年轻时还好对付,可人老万事难哪!要到了老来他可咋办?谁能在他身边是个亲人呢?一想到这些,娘这心里呀,还真就是火烧锯拉得难受。可、可要说去转换媳妇委屈着你,娘这心里又、、、、、、又着实不情愿啊!娘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受够了罪,实在不愿你再去遭什么罪呀、、、、、再看看你二姐,娘这心里、、、、、、”说着说着,辫子娘就说不下去了,只剩下了双泪长流。 辫子强耐住哀伤,安慰母亲道: “娘,您快别想多了,我、、、、、、我早就想过了,我、我听爹的,我愿意去给二哥转个媳妇。我、我就是一向眼不硬、、、、、、。” “唉,孩子,不用宽慰娘,娘心里至清明白,人不伤心难落泪,哄不了人的、、、、、、你的心性娘知道,比娘还水软,更容易受欺;娘这会就是担心:姚家那孩子,别的不说,不知心性咋样,要是让你摊上个拿着你有疼有热的,那还算好,要不然、、、、、、孩子啊,那个罪、、、、、、你可是咋受啊!” 天落黑了。 按往常的习惯,这个时候二全应该早就散了工回到家了,但今天例外。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二全还是没有回来。 对此,不光辫子娘心下焦躁起来,辫子也不免越来越感觉不安,于是就匆匆出了家门。她先是去了秃哥几个跟二全一块干活的人家打听,都说散工时二全在后面。乃至去了大哥家,大哥也这么说。还说自己临走时,还曾嘱咐二全赶紧回家。二全当时也答应得挺好。 听了大哥这般说,辫子不及细言,转身就离开大哥家,直奔村外的石塘匆匆而去,还不时擦一把眼里涌出来的泪。 石塘里。 二全低着脑袋、两手抱膝蹲在石渣堆上,一动不动,像一块黑咕隆咚的大石块。 气喘吁吁地辫子出现在石塘沿上。 当她透过朦胧的夜色断定是二全蹲在塘子里,心里总算是松出了一口气。 她稳稳心神,这才顺着路走进塘子里去。 二全似乎对走到自己跟前的辫子并无觉察,没啥反应。 辫子注视了一会黑暗中的二全,尽量用平静地声调说道: “二哥、、、、、、我到处找你都不见,你怎麽还在这?这外头天冷,你也累一天了,咱回家吧、、、、、、” 二全仍无反应。 “你不知道,到这会你还不回家,咱娘她可有多着急、、、、、、” 二全似乎动了一下,沉沉地吁出了一口闷气。 辫子脚下朝二全动了动: “二哥、、、、、、上午的事,那、那都怪我不懂事,二哥你别往心里去,我、、、、、、” “小妹,你别这麽说,你有啥错?是我、、、、、、都是我、、、、、、”二全有些嗓音干哑似的开了口,打断了辫子的话,可说了半截就哽咽住了。 “二哥,你、你就不要再难为自己了。你对小妹的心意,小妹、、、、、、心领了。眼下这事,其实、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我、我就听爹的、、、、、、” “不,小妹,我、我、、、、、、” 辫子打断二全的话,接过话来道: “二哥,你、你就不要总把事情往不好的地方去寻思,其实、其实事情没有一样的、、、、、、” “小妹,你别安慰我了,我、、、、、、”二全接过话碴,道,“我在这里蹲了半天,啥事我也反复寻思过了;咱兄妹四个,大哥已把咱二姐连累了,你看咱二姐,如今都活成啥样了,咱大哥吧,那也是含着黄连不叫苦就是了、、、、、、爹今上午也说了,除非没有我这个儿子,我、、、、、、既然我活着就得连累别人,那我、我就不该还活着。我压根就不该来这世上,不该来到咱这个家!” 越说越激动,最后二全的声音里带出了哭腔。 辫子听罢,急切地: “二哥!你不要这样去想,你、你怎么能这么去想呢?你要这样想,那让我的心里、、、、、、二哥,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啊!你、你就是不为我想,可你也该为咱娘想想啊!咱娘她苦了一辈子,她活得容易吗?咱娘早说过,她要不是舍不得我们,不愿我们成了没娘的孩子,她也早就、、、、、、你想啊二哥,要是咱们谁有个胡思乱想,那、那不是等于拿刀子捅娘的心吗?咱娘本就是那么个癞身子,咱们哪一个要真出点啥事,那娘她、她还能活吗?” 二全:“、、、、、、” “二哥,你就听小妹一句话,别去胡思乱想一些,咱、咱都听爹的。啊?” 二全:“、、、、、、” “二哥!、、、、、、” 二全仍不置可否。 “二哥、、、、、、小妹求你了!” 嘴里说着,辫子一时情急,“扑通”一下跪在了二全的跟前、、、、、、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酒鬼 十三 酒鬼 姚家岭村有个姚铁匠,祖传的打铁手艺。他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叫姚铁,小名砧子。小儿子叫小江。女儿叫姚玲。 姚铁就是岳家沟的辫子姑娘将要嫁给的对象。 姚铁今年二十六岁。他五官端正,中等偏上的个身,体型看似不肥硕,但肌肉结实;你只要捏一下他胳膊和腿上的那硬棒棒的肌肉,便可想而知他体格的强健。这大概与他常年跟父亲抡着大锤打铁的锻炼很有些关系。 他性格比较内向,一往跟别人不大合群,平常也不爱多言多语。但一说话往往就让人感觉比较“轴”;尤其是他不高兴的时候,要么不开口,要么抽不楞子给你来上一句,那就足够呛得你半天喘不上气来。 不过总体还好,他一贯的品行虽不是有口皆碑,但也没有什么劣迹恶名。 有句老话说:只要是个生意买卖就强起庄户种地。他家里既然有祖传的铁匠生意,尽管这不是什么能让人发大财的营生,可小河流水日月长,他家里过得日子就算不比一般人家强太多,那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这般大了还娶不上媳妇,最后还得用他的妹妹姚玲来转亲呢? 答案很简单,就是怪他家名声不好;说到底,就是他父母这对组合在村子里太拉风、太出名——一个是酒鬼,一个是破鞋。 先说姚铁匠。 也许真像有人说的那样,姚铁匠他是酒鬼转世托生的;你看,有的人,自小闻着酒味就会觉得呛鼻子,喝在嘴里觉得辣舌头。可他自小闻着酒气就感觉香喷喷的,喝在口里更是一种甜丝丝的快感,自里到外那叫一个美! 还是在他才几岁时,他的父亲就开始发现自己的那酒葫芦里的酒老是见少。但奇怪的是,酒葫芦即没见有漏洞之处,塞子好像也无异样变动。 咋回事呢?有时他父亲也真是有点疑心这像鬼怪故事里讲的那样,是成了精的黄鼠狼在作怪。 后来才发现,敢情作怪的不是四条腿的,而是两条腿的他——每次他都是踩着一个高凳子爬到桌子上去偷酒喝。 因为这偷酒喝的毛病,他自小就挨了父亲不少的打。可他就是改不了,总是免不了见缝插针地就去偷偷过把瘾。对酒那绝对是一往情深,始终不渝。 说到酒,要说它是好东西,它还真就是好东西——舒筋活血之外,交朋会友啥的,要是少了它,还真就营造不出那种亲热欢腾的气氛。这就如同一个家庭中光有两个大人呆着,而没有孩子闹哄热闹着,家里便会缺少一种充满人气的家庭氛围一样。 另外,一些看似难以办成的事,也许正是因为有了它做媒介,事情才能办得顺风顺水,甚至能事半功倍也未可知。 但是,要说酒这玩意它不是好东西,似乎也很对头。这类的事例实在是不胜枚举; 比如说,有些人,正因为是情深要好才凑到一起喝酒的,可酒量过头失了本性,好好的关系翻脸无情,打得不可开交,从此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所以说,这里就有一个“度”的问题。 尽管世人都懂得喝酒的关键是要喜好有度,可自古以来,反映到实际的个人行为上面,人们在喝酒这方面的态度和表现那可就千差万别了;你看:有的人,没喝酒之前,对待自己的老婆那是宝贝得不行不行的。真个是捧上天怕高了闪着,含在嘴里又怕化了,宠爱的程度直接就是无法形容!可一旦几盅子黄汤猫尿落了肚,你再看——一个气不顺,那真是把老婆一脚踹个半死的冲动他都有! 还有的人,一时犯了酒瘾而没有那口酒喝,不光在家里拉着脸子一派阴沉,就是出门走在街上,对谁也是怠答不理的,仿佛人家欠他多少钱似的。可当他一喝上了二两你再看,那简直就是给你玩起了川剧的变脸绝活——立马就变得满面红光,神采奕奕,谈笑风生。出门一见了谁,就算平日不爱搭理的,这会儿也老远里一看见就热情无比地打招呼,甚至有点手舞足蹈之概,活像一跤摔倒正好捡到了一块狗头金! 更有甚者,有人醉酒后,就活像狗皮蒙了脸,言行放浪,嘴上没了把门的,竟然守着丈母娘面前讲起了荤笑话,什么“叫你硬你不硬,一车子茶叶输了个净”,直气得丈母娘勃然大怒道: “哪里窜出这么个畜生?赶快给我打出去!” 对比这些行为,姚铁匠也就是类似的一个酒后无形、酒后无德之人。 对姚铁匠而言,结婚之前的日子里尽管也还是能有点酒喝的。尤其是逢年过节,总也能抿一点。只不过那时候老是有父母管控着,他无法尽兴就是了。 因此,那时的他,醉酒出洋相的时候还不算多。可自从结婚后,自己过起了小日月,他像牛驴卸掉了笼套,一下子可就没了约束,醉酒出洋相的时候那就不稀罕了。而且他的醉酒还独具特点。常言说:醉人先醉腿。可他似乎有些反常。他的醉与不醉主要是表现在他的眼睛上——平常素日里,你看他的两只眼睛,大小基本算是差不多;一旦你要发现他喝酒喝到右眼开始变得越来越稀眯着,像睁不开的样子,而另一只眼却越来越变得小而圆,并且亮光闪闪,得!这时你可就得小心了;不用问,他这一准就开始醉了,用某些人形容他的话来讲,那就是:他要开始不说人话了、、、、、、 在我们的现实生活当中,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交往,一般地说,一母同胞之间的那种血缘亲情,显然是异于外人的。毕竟血浓于水,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我们只要稍加留心,就会进一步发现一个细微一些的现象,那就是:在一母同胞地兄弟姐妹中,小的时候,兄弟之间也许是亲密无间,但成年人之后,很多也就慢慢地疏远了起来。而在姐妹之间,关系相对就比较稳固。成年之后相互关系也许反而更加亲近与密切。并且她们与娘家兄弟之间的关系,往往远没有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来得那么热络。 姚铁匠的老婆与她的两个姐姐就是这种情况。 因此,姚铁匠刚结婚头二年,他的两个大姨姐都还断不了常来他家串门走亲戚。但几年后,却没有一个再来登门!原因就是出在姚铁匠的喝酒这上面。 有一回,守在大姨子的面上,姚铁匠喝大了头,跟老婆胡搅蛮缠地闹了起来,还对老婆破口大骂。起初,大姨姐还觉得不便多插嘴,尽量忍耐着。可姚铁匠越骂越不像话;他要是骂些别的倒还罢了,而是一口一个“我操你姊妹”。最后大姨姐忍无可忍,气得跟他大吵了起来,甚至还扑上前把他抓挠了一个“桃花朵朵开”,从此再不登门。而他当时还满肚子的情理,对劝架的人们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地振振有词地说道: “我骂自己的老婆又没骂她,大姨子她倒还不满意了。奶奶的!” 是在大姨姐不再登门之后没多久,刚过了春节,姚铁匠的二姨姐两口子背了礼物来他家走亲戚。无酒不成席。不用说,他跟连襟两个喝上几杯那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席间,酒酣耳热之下,铁匠的这个连襟,忘了“守着矬人莫说矮,守着麻子不讲坑”的这两句古训,也是一时不够谨慎——其实也是为大姨姐与铁匠翻脸的事责怪铁匠,于是便对铁匠发表了一点个人意见,说什么“喝醉酒的人那就不是人了”。 平心而论,这倒也不失为一句实在到家的话,可就这句“不合时宜”之言,显然是颇有点伤了铁匠的脸面与自尊。为此,连襟两个便争辩了起来。 初时,两人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儿心平气和。但铁匠连襟这人显然也是有点“二”,老是不会看形势,他没有见事不妙便赶紧把话打住,或者是调转话题,而是来了个针锋相对,顶风而上,据理力争,大有“坚持真理不退缩,砍头只当风吹帽”那般地大义凛然之概。这一来事情可就糟了; 闹到最后,铁匠这位连襟老兄说来好笑,不光待客的一桌好酒好菜没吃成,就是他本人还被铁匠手舞着打铁用的大火钳子,一口气追出村去多半里地,扬言“让他娘的回炉再造”! 那么,姚铁匠跟丈人门上的两个舅子关系又是如何呢? 实情来说,铁匠的这两个舅子,因为家住县城西关——属于“城里人”,本心眼里对铁匠这个“山杠子”亲戚是颇有些看不起的。但毕竟在五十年代的那场严重饥荒中,就是山杠子铁匠家的一包袱地瓜干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也正因为这点,知恩图报的父母才把自己的小女儿许给了铁匠做媳妇。 所以,碍于这个情面,铁匠的大舅哥,初时跟铁匠这边人情往来时,大面上的事总还算说得过去,但后来却渐渐没了来往——他觉得姚铁匠这两口子实在不给他长脸。尤其是小妹的那破鞋名声,让他这个当大哥的很觉得颜面扫地,实在没脸再走进姚家岭。 而姚铁匠的那位小舅子,他原本从一开始,跟姚铁匠就命相不和似的,老是冷眼淡语的不算,还言来语去没两句就容易犯拧巴。一见到姚铁匠,他的黑眼珠始终就没有在正中间的时候! 对此,姚铁匠的眼睛也不是用来出气的,他自然也看得清楚,心里也明白,知道是咋回事。因而内心里也就不由得一看见小舅子那欠揍的小样就有些气不顺。 因此,在一年春节后去走丈人家,在酒桌上跟丈人和两个舅子喝酒时,存心找茬出气的他不免就借酒发疯,来了个刺猬戴草帽——楞充大个,自动扮演起了岳父老大人的尊长身份,指手画脚地就在酒桌前对小舅子大加指责训斥了一番,甚至还掌掴了小舅子两个反正耳光子! 当时,小舅子慑于老父亲在场,一时还不敢造次,可门外的小舅子媳妇却压不住火气跳起脚来,甚至还一步窜进屋,嘴里怒骂一声“吃你妈个x去”,上前伸手只消一把,酒桌便被掀了个四腿朝天,那些本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弄得桌前的人们浑身都是、、、、、、 自此后,小舅子与铁匠形同陌路。 随着姚铁匠的嗜酒贪杯,他酒后无形、酒后无德的丑闻也就越来越多,人们对他也就越发皱眉侧目,真是能远着他就不想近他的边。 有一次,他想买个小猪崽,因一时手头不够数,便向同村人借了十块钱,说好回家就归还。可事后几天过去了,也没见他还,人家就前去讨要。当时他手头已是有了钱,按说要是马上把钱还给人家,再说声谢谢,这也就算齐活了。可醉醺醺的他,一见人家登门来要钱,居然就不高兴起来,执拗着偏不还人家,就说没钱还!还威胁人家,说什么: “你再来要,老子就说没借你的!” 最让铁匠臭名远扬的莫过于一件他担任贵宾、去送新人出嫁的事。 按乡间风俗,女子出嫁时,为图个吉利,娘家这边需从本门近亲的成年男性中,选派出两名属相与此女能够合适使用的担任贵宾,代表女方父母去送女子出嫁过门,俗称送亲。 有一次,姚铁匠本门里的一户人家嫁女儿。这女子跟姚铁匠论起来是同辈,也就是属于兄妹的关系。当选择由谁担任贵宾时,矬子里选将军,最后姚铁匠荣幸地被选中了。 本来,这女子的父母从一起初也不免隐隐有点儿担心姚铁匠不妥当,怕他万一弄不好捅啥娄子。可数来算去,本门亲支近股当中,还就是姚铁匠的生辰属相与女儿最能合适使用上。无奈之下,只好就让姚铁匠去。 真是越怕鬼就越会鬼敲门,姚铁匠此一去还真就出事了。 那天,当新娘过门后,作为女方的头号贵宾,姚铁匠被隆重地安排到早已备好的酒席上去。主宾席位上一落座,面对满桌的美酒佳肴,他本来就是一个喝酒从不留后手的人,何况旁边还有那几个殷勤的、专门给他劝酒陪酒的。于是乎,打盹的碰上了送枕头的,不等酒席散场,他已是醉得不知大哥名和姓了。 当勉强走最后一个程序——来到新房跟新娘打个招呼,准备回家时,他场面话倒忘了个一干二净,而是一头扎到花褥子花被的新床上,只想着先来上一觉再说! 这哪里成呢!当时人们手忙脚乱地就想拉他起来,赶紧送走他拉倒,可他对命不听。甚至还胡言乱语,口口声声说什么:他自小就喜欢这个妹妹,跟这个妹妹离不开等等,天晓得他是从哪里想起来说这些混账话! 这样一来,人家新郎一家人听得铁匠这种话,心下可就难免起疙瘩、犯疑惑了——不由得就会怀疑新娘子这刚娶过门,名正言顺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去凑堆亲近一把呢,敢情早就让这个铁匠先给插了一腿不成?! 而新娘子这里,让姚铁匠这么一闹腾,一下子也实在是尴尬无比,有口难辩,弄得事情好像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说也说不清楚。 一时之间,一场原本欢天喜地的婚事,被铁匠搅和得新娘哭新郎恼,新郎爹娘直跺脚,心里仿佛被人摁着头吃了大粪,好不恶心。一气之下,新郎爹娘便喊来几个壮汉,把铁匠强行拉出新房,一顿拳脚修理之后,直接架到村头扔到沟里,临走开还回头又踹上几脚、、、、、、 姚铁匠的女人是六年前死去的。自从老婆死了,姚铁匠的生活更是顿顿离了酒不行。但他似乎对因他和老婆的臭名声造成的大儿子成年了还没人给提亲并不在乎。甚至一当酒喝到兴头上,儿媳妇的事还八字没有半撇呢,他这里倒就给未来的孙子先起好了小名。而当儿子姚铁因为婚姻的事,心里怪怨,忍不住对他甩脸子时,他就会眼一瞪,大骂道: “你甭给老子来这一套!奶奶的,惹翻了老子,就是你订了亲,不用别人,老子就去一竿子给你戳了它!” 日子就这麽一天又一天地往前混着过。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形成了一个习惯:不光在家里动不动就来上一句“操他闺女”,就是在街上,人们一当见他又喝得一个眼大一个眼小,满嘴喷酒气,便会忍不住耍笑地问他:怎么,又喝了二两?每当别人这麽问他——哪怕是孙子媳妇辈分上的问他,他也会毫不在乎人家是用什么口吻问他,只是一抹拉嘴巴,洋洋自得地就来上一句: “那是!又喝了个操他闺女!”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臭名声的女人 十四 臭名声的女人 姚铁匠的“破鞋”老婆姓宫,是十七岁那年嫁给的姚铁匠。丈夫整整大她七岁。 她在姚家门里总共过了二十一年,背负着破鞋的骂名死去时还不到四十岁。 当年的她,曾经是高小毕业生。在那个全民文化水平还都普遍低下的年代,她就算得上是文化女性了。那时的她,也曾怀揣过玫瑰色的梦,最大的愿望,就是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兵。 但是,就在她少女的美梦还没有开始去圆的时候,她人生的噩梦却开始了——那是正值灾害严重的年份,她家乡的许多人家纷纷出外逃荒去了。而她家里,爷爷久病在床,拖着一家子走不开,一家人只得留在家乡苦熬着。 那个时候,她的哥哥因为饿得慌,整天领着弟弟去讨饭;即去陌生人家,也去亲戚家求告——但凡能想到的亲戚家,他们都去了。 然而,正如“疾风知劲草,国难显忠良”,人往往也是患难见真情——人性中自私阴暗的一面也只有这时才能暴露无遗。所以,每当这兄弟俩两眼发花走到人家门上,很多陌生的人家尚且还能给点吃的,而一些所谓的亲戚,为了省下一口粮食留给自己,居然连亲戚都不认了,生生地就把人给撵出门来! 一次,兄弟俩从一户人家的地窖里偷出了几个地瓜,还没来得及走脱就被发现,被人一气追得鞋子跑掉了都不知道。最后地瓜好歹还剩下了一个。 当兄弟俩拿着这个地瓜欢天喜地回来家,切成片想熬汤喝,可还没等出锅,病床上的爷爷就咽了气!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爷爷死后,她的父亲竟连饿带病,也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眼看一家人这么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她父亲硬是逼着她母亲领上她出了家门——想让她们母女也去逃个活命。 就这样,她跟着母亲逃荒要饭来到了山区的姚家岭,认识了姚铁匠一家。 当时,在姚家岭这一带,因为是山区,地势高,所以并没有造成像她家乡那么严重的灾害后果。这里有些人家还并不缺吃,尤其像姚铁匠这样家底比较殷实的人家,几乎根本就不愁吃饭的事。 姚铁匠的父母在村里的口碑甚好,这与后来姚铁匠在村里的臭名声相比,直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姚铁匠的父母都是忠厚善良之人,他们秉持的处世理念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人人都有个磨盘压住手、急难求人的时候。只要自己办得到,那就能帮一把时就尽量帮一把——帮人家也就等于是帮自己。 正因如此,以往村里来了挑担的货郎、算命的瞎子、修笊篱补锅的、拖儿带女要饭的等等这类人,只要是想投宿,或者是想喝点热水吃个饭啥的,姚铁匠的父母都会乐意招揽到自己家里来。 时间一长成了习惯,一当有这些情况,村里人也会主动就把人员往姚铁匠家里领。 既然是这样,那她跟母亲来到这里要饭,与姚铁匠一家能够接触认识,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当时,姚铁匠的父母见她们娘儿两个实在可怜,不光管了她们饭,还留她们住下来。 就是在住下的这天晚上,她的母亲和姚铁匠的母亲,两个越谈越投缘的女人,一直絮叨到了后半夜。 当听到她母亲说起她病饿而死的爷爷,还有家里那半死不活的她父亲,姚铁匠的母亲不禁落下了同情的泪,而且实在心下过意不去,于是,第二天一早便吩咐姚铁匠背上一包袱瓜干去给送到了她的家里。 而就是这救了她一家子的一包袱地瓜干,感动得她父母双亲涕泪俱下,还主动提出要与姚家结个儿女亲家——这既是出于报答的心愿,也是想给她找一个能吃饱饭的好人家。 对此,作为当事人的她,她虽然理解——也明白父母的心意,但她却并不同意父母这麽做; 原因之一,是她觉得,即使别人有恩于自己,也并非只有以身相许这一条路可以报恩。再就是:尽管热心肠的山里人让她吃上了一顿饱饭,但她并不愿意自己也要成为一个放眼看不到二里远的山里人。并且父母要她去跟的那个人,年龄还大她七岁,她自己本心里对那个人也实在说不上有感觉,倒是似乎有一种本能的拒绝心理。况且自己年龄还小着,心里还有着五彩的梦、、、、、、 但是,事情到了最终,父亲的斥责和母亲的含泪劝说,令她无法违拗父母的意愿,只得委委屈屈地嫁到了姚家。 强扭的瓜不甜。她人虽说是嫁进了姚家的门,但她对姚铁匠内心的那份抗拒,使她并不情愿成为姚铁匠的女人。 于是,从新婚之夜开始,她和姚铁匠便开始了猫跟老鼠的游戏;白天时,姚铁匠在屋里,她就到院子里;晚上,姚铁匠睡在床上,她就睡在地上,连里间都不进去。 但这样的游戏并没有玩上几天。因为打铁出身的姚铁匠,一向对付的就是硬茬,太知道想让生硬的铁块能在锤下乖乖地听话应该怎么办、、、、、、 是在她嫁过门来的第四天晚上,连日来的寝食不安让她身心俱疲,浑身酸痛无力,眼皮都要抬不动了。因此,她在外间屋里的地铺上一躺下身来,不一会的功夫就熟睡过去,啥事也不知道了。 当她朦胧觉得有人动她,睁开眼意识到事情不好时,一切都为时已晚——她的双手和双脚已被姚铁匠绑了起来,嘴里还被塞上了一块不知是破袜子还是擦汗的手巾,反正一股子酸臭气味。随后姚铁匠把她老鹰抓小鸡似的弄到了里间床上、、、、、、 经历了不堪回首的一夜,泪水哭干之后的她陷入了一种麻木绝望的状态中。晚上的时候,她不再躲避什么,像一块木头似的,任由着姚铁匠去摆布发泄;白天里,她也自己一个人在屋里痴痴地发呆。实在呆得百无聊赖,有时她便以挖野菜为名来到野地里,找个地方一坐下就是半天——麻木的她似乎想了许多许多,但又似乎啥都没想,只是那么茫然无视地呆痴痴坐着。过去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遥远的梦,而她又像是一个迷失的孩童,老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喊也喊不出,哭也哭不出,就那么在心里憋堵着难受,难受得厉害、、、、、、。 但她并不知道,她的举动——更是她带有几分姿色的年轻相貌,吸引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姚家岭村的当家人,一个外号叫“老狗”的老色鬼。 说起这位当家人,他的确算得上是官运亨通,因为多少年一来,他一直就是在这个村子当一把手。常言说:县官不如现管。虽然他的官阶连个七品芝麻官都够不上,但在姚家岭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俨然就是一个土皇帝,从来说一不二——他要是说口里有两个牙,谁也不敢去扒开嘴看个究竟! 他在村里之所以这么些年屹立不倒,究其原因,他善于对上弄虚作假、察言观色、溜须拍马是一个因素;另外的重要一点,就是姚家岭这个村是个大村子,不光人口多,村里的集体经济一向也比较强,既有一个大面积的果园,村里还有一座相当规模的油坊。谁都说不清楚,这么些年来,为了溜须拍马上边领导,他动用了集体的多少财物。 他这个人,别看贵为支书,名声在外,其实,除了对上善于溜须拍马,对下以势压人,他纯粹就是大老粗一个,才干实在是说不上。但他也有一个特长,那就是对女人特别的感兴趣。而且他对女人的口味是:不分老嫩丑俊,只要是他没上过手的,他都有兴趣过过手,无一例外。 因为他有通吃的毛病,这也就难怪他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不放过了。有一次,他正跟儿媳妇在寻欢作乐,恰巧这时有个小偷来想偷东西,无意之中把他们之间的秘密给发现了;只听儿媳妇嗤嗤笑着对他说道: “你这当公爹的老是跟儿媳干这事,往后我可不管你叫爹了,就叫你老狗好不好?嘻嘻。” “老狗就老狗,老狗就老狗。” 就是从此之后,他便有了一个“老狗”的外号。 自从姚铁匠结婚之后,老狗便对姚铁匠的那位处在妙龄、长相也不赖的小媳妇可就看在了眼里,心里不由得开始打起了染指的主意。他开始利用各种借口到铁匠家,跟铁匠媳妇说话、套近乎,一去自然就没话找话说,磨磨蹭蹭半天不走。 起初,铁匠媳妇一见老狗那色眯眯的眼神,就觉得来者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碍于人家是村里的当家人,觉得自己也不好就把反感明摆在当面,所以态度上还算是不冷不热。 说来也巧,有那么两次,老狗往外走时,都是碰上铁匠干完铁匠生意从集市上回来。而每次在家门口碰见老狗,铁匠都会在事后喝酒时表现出吃醋恼火的情绪——对老狗骂骂咧咧的,觉得老狗是在打自己媳妇的主意。 而铁匠的这一表现,让那一直对铁匠怀恨在心的媳妇看在眼里,想起了报复铁匠的点子。 于是,当又一次老狗往外走、碰见铁匠回家来时,铁匠媳妇故意当着铁匠的面,亲热地跟老狗又说又笑着送老狗往外走,这让铁匠不由得醋意大发,火冒三丈。当媳妇一送走了老狗回到家时,铁匠便逼问媳妇是不是跟老狗这个见了女人就想上的老色鬼勾搭上了。 媳妇倒也爽快,不光痛快地承认了,还挑衅地说:早就勾搭上了,你咋地吧! 如此之下,顿时可就把铁匠气得发疯,二话不说便把媳妇痛打了一顿。 看着铁匠快被气疯的样子,铁匠媳妇身上虽然被打得疼痛难忍,但她心里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 事情发展到这里,作为老狗,他本可以装作啥都不知道,但这个一向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的强人,听说了铁匠打老婆的事后,感觉铁匠这实在是在打他的脸——自己很有必要给铁匠一点颜色看看。 因此,第二天,不等铁匠走出家门去赶集做生意,两个村干部会同铁匠所在生产小队的队长和会计就一起来到了家门上,将他的铁匠工具全部没收到了大队办公室,理由是:根据上级有关文件精神和广大群众的意见反映,不准他再从事铁匠生意,必须到生产队老老实实从事农业生产劳动。 这下子,铁匠知道自己闯祸了。他本来跑去找了老狗想求个情,但老狗把脸扬到了天上,阴阳怪气地说他对此无能为力,这都是上级和群众的意见。无奈之下,铁匠回到家来,喝起了闷酒。喝着喝着便把老婆拉过来打了一顿、、、、、、 最后硬逼着老婆去找老狗,把他的铁匠家伙给要回来。 铁匠媳妇本来假装与老狗亲热,那是为了气气铁匠的。可万没想到事情弄巧成拙,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今见铁匠为了自己的铁匠生意,居然不把她当人看,硬逼她去找老狗求情,把自己出卖上,她现在再说啥都晚了。而且铁匠的这一无耻行径也引起了她莫大的反感;最后她就想: 既然你出上不要脸了,那我也就豁出去了,爱咋咋地!你愿戴绿帽子,那我就让你个龟孙戴个够!! 就这么着,铁匠媳妇去找了老狗求情。不用说,事情相当不难解决,就是老狗简单一句话的事! 但事情解决的同时,铁匠媳妇也得乖乖地解开自己的腰带、、、、、、 常言说:做贼养汉,一回就惯。人要学好不容易,总得努力一把才成。但要学坏,想往下出溜,不学都简单。 诚然,一个人,一旦突破了自己做人的底线,那就会是洪水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铁匠媳妇就是这样。自从有了与老狗的第一次,她就放纵沉沦了下去,跟老狗明铺暗盖滚到了一起。而村里另外那些喜欢沾腥惹骚的臭男人们,也就像狗闻见屎臭一般,陆陆续续也就凑了过来。 对此,她索性来者不拒;反正一个羊是放,十个羊也是赶,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左右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只要来者能出出手,让她能好吃好喝就行! 渐渐地,她的臭名声逐渐传播开来,直至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那姚铁匠呢?自从把媳妇“贡献”出去以后,他对媳妇并没有歉疚之情,有的只是对媳妇的恼火,但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了,只是那酒喝得更凶了。 慢慢地,他连这恼火也逐渐没了,达到了他个人人生的“最高境界”——纷乱万事都去他娘的,只要想喝时就能醉一回,那就是神仙日子! 就这样大约过了八年之后,铁匠的岳父岳母在相隔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相继过世了。在父母的葬礼上,铁匠媳妇面对一母同袍的兄弟姐妹对她的冷漠与歧视,她是满怀了一肚子的哀怨与委屈,这种情绪不免在父母的葬礼上流露出来。 可是,此时的那些一母同袍,谁也不愿意来倾听她的诉说;她的小兄弟甚至直白地告诉她说: “你就别跟我们唠叨这些,老觉得我们欠你什么,我们不领你这个情!当初拿你去打了人情——让你去嫁给姚家,那也是爹娘的意思,又不是我们想葬害你,你犯得着跟我们啰啰这一些!” 为此,她由不得跟兄弟大吵大闹了一通,随后,不等葬礼结束,她便在母亲的棺材前脱下孝衣撕了个粉碎,仰天哭嚎着离开了,从此至死再也没有踏进过娘家的大门一步。 也就是自此之后,她的人生世界观完全彻底地扭曲了;她恨这个世界,恨这世界上的一切——她恨所有的男人,更恨自己的丈夫,她觉得自己跟别的男人上床,就是她报复丈夫最有力的办法、、、、、、她甚至也恨自己的孩子——一看到孩子就眼里冒火——她就会想到这是自己被男人玩弄后的结果、、、、、、、 她变得越来越放荡不羁,不可理喻,最后纯粹就变成了混吃等死的一具行尸走肉。 长期放纵的生活,她不光弄得自己臭名昭著,而且严重地损害了她的身体。不经意间,她的身体就出现了这样那样的毛病。 到最后,她人也黑瘦得渐渐脱了原型。但她总是独住一间屋子,丈夫嫌弃她,孩子也讨厌她,没人真正去关心她的情况。她自己也毫不在惜自己,反正自己就这样了,活一天算一天,啥时候死都无所谓! 至于她生命最后时刻的状况,说来谁也不清楚。因为她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 当她的死讯传出,人们互相告知时,用的都是同一个口径: “那个破鞋女人死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阴影下的人生 十五 阴影下的人生 前文说过,姚铁是姚铁匠的大儿子,小名叫砧子。 关于父亲姚铁匠决定给他转亲的事,作为当事人的他和妹妹姚玲,在这件事情上的反应,显然是各有不同的。 姚铁自小不光性格比较内向,办事、思想也比较私利,往往以自我为中心,更多的是在乎自己的感受。 就自己转亲这事来说,别的同龄人能结婚,他觉得自己也该结婚——自己有这个需求,也有这个权利。自己这样考虑也没有啥不对头的。至于父母影响得他不能顺顺当当地成上一个家,那是父母的问题。就是到头来连累上妹妹姚玲来给他转亲,让妹妹受委屈,那也是父母跟妹妹之间的事,这一后果并不是他导致的,所以也就说不上他有什么责任。 但是话说回来,只要是妹妹给他转了亲,他就得承认这事情与他有些关联;换句话说,对妹妹姚玲,他可以领一份情,但也可以不领这份情——他觉得,无论如何,只要妹妹给他转了亲,那他也就得承认欠了妹妹的一个情分;要是妹妹反对、闹别扭,不想给她转亲的话,那他就会觉得这是妹妹在跟他过不去,因而他就会对妹妹心有怨气,就会恼火; 这就是姚铁面对转亲的真实思想。 那么,姚玲又是怎样的一种想法呢? 姚玲,今年二十五岁,苗条的身材,一张瓜子脸长得颇为秀丽。虽然她的父母名声不咋样,但她却出落成了既有小家碧玉的清秀、又有大家闺秀的稳重的这么一个姑娘。 像她这样一个家庭出身的孩子,自小有一个就爱喝酒、喝上酒天塌了也不管的父亲,又有一个对子女不疼不爱、不理不睬,甚至是看见儿女就像见了仇人似的母亲——可以说,从她小的时候,凡事就没有多少可以依赖大人的,许多事情只能是靠自己去寻思办法,靠自己去行动—— 她从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时就要学着自己做饭,刷锅时个子小,够不着,她只得站在板凳上;刚学着烙煎饼时,因为胳膊短,够不过来,有一次一没小心,整个人一下子就趴在了热鏊子上、、、、、、 正因为这,她自小就养成了比较强的主动性和独立性。 同时,由于父母有着那样的名声,她和兄弟是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下长大的,因而渐渐学会了遇事先自我镇定住,至少表面上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再想该怎么办。不会见风就是雨,有点啥事动不动就先去哭天抹泪的。 习惯成自然。慢慢地,她就锻炼得遇事会先动动脑子,对事情比较有主见。 对自己有着恶臭名声的父母双亲,她自小就觉得憎恶。尤其是对母亲,她更是觉得可恨。但她慢慢长大后,她也开始觉得母亲可怜,觉得母亲软弱、糊涂。她觉得母亲当初应该实在觉得活不起,宁可干脆就作罢拉倒,来个自我了断,也断不能那么去作践自己,让人背后戳断了脊梁骨! 她也很清楚,因为她有这麽一个母亲,有些人是戴着有色眼镜来看自己的;她早就在心里暗暗发誓: 无论啥时候,自己绝不去像母亲那般软弱和糊涂,任何时候都不去自轻自贱,糟践自己;宁可活不了就去死! 正是这一思想的驱使,让处在母亲的阴影下长大起来的她,一向格外地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生怕自己的不慎言行惹来外人的闲言碎语——她想用自己的行为证明给人们看,她不是母亲那样的人! 也同样是出于这样的思想,也就发生了这样的故事: 最近这两年,她一直都是在乡办的制毯厂干活——说是厂子,几乎没有啥机器,就是手工制作用于出口的、挂在墙上和铺在地上的装饰毯子。由于她心灵手也巧,干出来的活,质量那是没得挑,深得厂里领导的称赞。 但是,由于她的漂亮,她也不可避免地招惹得个别人对她想入非非,心下乱打主意。 首先一个,就是在厂里负责发放材料的管理员。这家伙,仗着自己是厂长的本家侄子,虽然自己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可还妄想着对她搞企图。 起初,她还尽量忍耐着不去理会,写给她的纸条也被她冷冷地摔在了地上。可到了后来,那家伙心火难耐,越来越胆大包天,竟想在她去库房领材料时犯贱,幸亏她早有防范,一把摸出自己随身带来的剪刀,厉声一句“想死你就过来”,吓得那家伙当时就后退几步,自此再也不敢放肆了。 谁知这事过去了还没多久,另一件恼人的事情就来了——乡镇企业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盯上了她。 说起这位付主任,但凡对他稍有了解的都知道他名声不佳——据说他跟自己的儿媳妇磨唇嘎达嘴的不干净。虽然具体细节外人不清楚,但纸里包不住火,反正后来这事也就被他老婆知道了。 于是,有一天,他老婆声称回娘家有事,晚上不回来了,随后又把儿媳妇支开。当到了晚上,老婆便在儿媳妇的房里等着他出现。 听得他果真来了,老婆便在床上躺下身来,并把一只特意抹上了红钢笔水的脚搭在了床前的桌子沿上,静等他来摸。 果不其然,当他进来屋,急不可待地就想去桌子上摸火柴点灯时,很容易就把老婆的脚给摸到了。老婆随即便把脚故意往他脸上蹭。而他也就顺势抱住了这只脚,又是舔又是含在嘴里像吃糖葫芦一般地好一顿骚情。 之后,当他擦着火柴要去点灯时,就听身后传来老婆一声嘲弄地问话: “滋味还行吧?” 顿时之下,老婆这一句看似风轻云淡地问话,惊得他那满是红钢笔水、活像刚吃了死孩子一般的嘴巴,一下子张得足足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话说他自从调到乡镇企业办公室以来,到制毯厂车间去了刚一趟,他就把姚玲注意上了。他很快也就从旁了解到了姚玲的背景情况。因为乡企办公室跟制毯厂同在一个大院里,他要想去跟姚玲接触实在是方便得很。刚开始,姚玲对这个动辄就凑乎到自己跟前问长问短的领导人还是恭敬着,但频繁地往自己身边凑乎可就让姚玲不禁犯起了嘀咕。乃至他利用各种借口让姚玲到他的办公室去,这更让姚玲觉得他是图谋不轨,心里便警惕起来。 当最后他原形毕露,想跟姚玲发生关系时,姚玲拔出了随身带着的一把制毯时用的刀子、、、、、、 恼羞成怒的他骂姚玲不识好歹,还说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的底细,什么娘什么女,你以为你就是啥正经东西?装什么你!气得姚玲当时一把抓起身旁的暖瓶,照他脸上就砸了过去、、、、、、。 对姚铁——这个自己的亲哥哥,要说姚玲一向对他不存在任何亲情感,那也是不够现实的;毕竟是一母所生,亲情感多多少少总还是有的。但姚玲老是感觉不到兄妹间应有的那种亲密的感情,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不冷不热的。 在姚玲的心目中,自小到大,她老是摆脱不掉哥哥自私这么一种冰冷的感觉,因为有一件事情让她刻骨铭心,至今难忘。 那还是姚玲七八岁的时候吧,一次,她跟哥哥姚铁一块在街上正走着,突然,旁边一户人家的一只大黄狗狂吠着从家里跑出来,直奔他们兄妹扑来。当时,姚玲本能地惊叫一声,抓住了哥哥的手,意思是想让哥哥保护她。但哪承想,当时同样惊慌的哥哥姚铁,既没有保护她,也没有拉上她撒腿就跑,而是用力将她朝黄狗扑来的方向一把推倒,自己一个人撒丫子落荒而逃。 当时,幸亏是那只狗有个特点:你要是越跑,狗就会越追;你要是突然不跑或者是摔倒了,那狗反倒不追了,而是后退几步站在那里吠叫,一时之间并不扑上来咬人。 也多亏了就是在这个功夫里,被惊动的狗主人跑了出来,把狗喝斥了回去。要不然,谁也说不准那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让人想想都由不得脊背上冒凉气。 就是从那之后,姚玲每每想起这事来,就不免觉得有点堵心,老感到跟哥哥隔心隔意的,两人虽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但就是缺乏相依为命的那种依赖感。 尽管她也知道哥哥从小就有些“邪性”,她也常拿这话安慰自己,可总是劝人劝不过心去,一想起来就不免心里觉得发堵。 当姚玲得知自己要给哥哥转亲时,她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她早就料到,无论她是否愿意,她都得走这一步——从她有了那样的爹娘起,她注定就得走这一步!她知道,这些都是她的命; 这些年来,她把自己一切的磨难坎坷都归咎到命运上——小小年纪就学会相信命运;她觉得,除了命运一说,她没有更好的解释方法。 也只有这样,她的心灵才能得到一点安慰。 但是,这也并不是说,她对父亲给决定的转亲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下来。对父亲的决定,她有一点不能接受——她觉得自己万不能去跟上丁家儿子丁贵宝那样的一个男人;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为了给哥哥转换媳妇,她可能会去跟上一个相貌丑陋的男人,也可能跟上的人家穷困潦倒揭不开锅,但她还从来没料想过自己要去跟上一个正业不务的痞子货! 就是由于这个缘故,她一当听了父亲告诉的转亲之事,她便明确向父亲表示:让她给哥哥转亲,她不好说别的。要是让她因此而去跟上个相貌、家庭情况差疵的人家,她也认了——只要是个能过日子的正经人家就好,万不要让她去跟上一个在左五右六这一带出了名的痞子货——一寻思那日子就不易过! 于是,她当时就央求父亲改改主意。但父亲那个老酒鬼岂能听进去她的话,哪怕她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酒鬼父亲见她仍是不依不从,反而还气愤地动了手打了她两巴掌,恼得她跑回自己睡的屋里就是一场大哭,制毯厂的班也无心去上了。 哭过之后,自己该咋办呢?她心问口、口问心地踌躇起来。 想来想去,最后她想先去找自家的二婶子说叨一下——她自小有亲娘就跟没有娘差不多,一向她都是把二婶当娘看待,她想看二婶能不能劝动她父亲改改主意。 尽管她自己也觉得这恐怕是够呛,可死马当活马医吧,试试再说,总比就这麽干呆着强。于是她抬脚便去了二婶家。 二婶并不在家。只有二叔正在家里喂他的那头母牛。 二叔一向被人戏称为铁匠门里出了个软皮蛋,自小就是个病秧子;别说是抡锤打铁,在集体生产队这么些年,他从来就干不了沉重的活计,只能在饲养室经管牲口,挣的工分还赶不上一个能干的妇女挣的多。这二年生产队解散了,他就自己养了一头母牛,指靠着母牛每年下个崽卖点钱花,所以他的家庭生活一直都相当紧张——这也是他的二儿子只有通过换亲才能娶上媳妇的根本原因。 说起二儿子的婚事,当初他是拿自己的二女儿小月跟一户姓王的人家换亲的。媳妇娶过门后,虽说都小三年了还没开怀生养,但看那媳妇平常言行,倒也还算安然,也还有些过日子的来头。哪成想,后来这媳妇不光没给生下个一男半女,居然还一拍屁股,跟上一个来村子里卖菜刀剪子的买卖人私奔了!这下子可是让他大为光火。 事情闹到最后,他赌气地将二女儿小月从王家弄了回来。 此时女儿小月已是跟王家生下了一个两岁的男孩。他弄回女儿时,王家那头早把孩子给藏了起来,声言孩子是王家的种,绝对不能让他带走。他当时见状也无可奈何,也就只是把女儿弄回家来了事,没料到这下可就惹出了*烦! 二女儿小月自从被他弄回了家来,那留在了王家的孩子毕竟是女儿的心头肉。都说狗养的狗亲猫养的猫疼,小月心里老就是惦记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因此,趁家里人一个不注意,小月就会跑到王家去,想看看自己的孩子,跟孩子去亲近亲近。但每次都是被王家撵了出来,不让跟孩子照面。后来小月想要硬往里闯,不仅被王家硬赶了出来,王家甚至还动了手打小月。 自此后,小月便变得神经越来越有点不正常,一见到跟自己的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就想跑过去抱,就想去亲,吓得人家孩子哇哇直叫。也让人家孩子的家长很为恼火、、、、、、 到最后,小月就直接疯得不懂人事了,时常光着身子上集市逛荡,蹲在臭水沟里就洗起澡来。还整天价一阵哭一阵笑,满天底下疯跑乱游、、、、、、 且说姚玲来到二婶家,得知由于二女儿小月又跑得不知去向,二婶出门寻找去了,姚玲也就没对二叔说啥,只是叹了口气,走出了二叔家。 看看天色近黑,本来这会儿该回家做饭去,但此时姚玲实在还无心顾上这事。她在街上寻思了一下,便出了村,打算到自己的二姑家去。 姚玲有两个姑姑。她一向与二姑走得近。她觉得,自己眼下这事即使二姑帮不上啥忙,找个知心人诉诉苦也是好的——她眼下实在不想回到自己的那个家里去! 姚玲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因为老想着心事,她一个没留意,竟就把脚脖子崴了一个,而且似乎崴得还不轻快,疼得她坐在地上,抱着脚脖子半天不敢动弹——身体上的疼痛与内心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禁不住坐在那里哭泣落泪起来。 哭过了一阵,姚玲见天色就要黑下来了,意识到自己老在这里哭显然也不是个事,到二姑的路还有一大截呢。于是她便咬着牙硬撑起身,一步一瘸地坚持着往二姑家走去。 当走到最后一个山坡,她连累带痛,已是满头大汗。这时的天也已是黑了下来,她心情不免有点紧张。 正当她想再坚持一下,赶紧走到二姑家,突然发现前方似乎有人迎面走来。 处在此时此刻的野外山坡上,她顿时不由得倍感紧张。 她拿眼一扫,见旁边近处有一个刺松的灌木丛,于是便慌忙奔过去躲了起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挥拳相向的一母同袍 十六 挥拳相向的一母同胞 二十一岁的小江是姚铁匠的小儿子。他跟上二姑夫学木匠已近两年了,现在还没出徒。 平常里,小江都是吃住在二姑家,只是过些天回家来一趟。 按说,跟着师傅学徒都是只管吃,没有发工钱这一说。但因为他是自己的侄子,加之他这孩子勤快肯干,也颇招二姑两口子的喜爱,所以一到换季更衣的时节,二姑总会给他添置些衣物啥的,平时也断不了给他点零花销。 小江自小是在缺少母爱的环境里长大的,是姐姐姚玲从小照顾着他,拉扯他长大。所以他自小在家里就跟姐姐的关系最为亲近,姐弟感情自然也就非同一般了;你看:别人家的小孩子从外面一进家门,往往都会是先喊娘,先去扑娘的面。而他自小却是一进家门便会先喊姐,先去扑姐的面。无论姐姐在哪里,他都要先去找寻到姐,然后跟在姐的身边回家去、、、、、、 自从前些天他回了一趟家,听姐跟他说,这一阵那个外号“大刮风”的媒婆老往他家跑,估计是要给哥哥转换媳妇,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他就心里老觉得是个事。要不是近日订家具的多,活落忙,他早就想回家一趟看看去。 话说这天下晚,他在姑家吃罢晚饭,又寻思起姐说的这事情,一阵心里感觉不安,临时决定回家一趟去。于是,他便跟二姑两口子打过招呼后,出了门回家去。 此时,月亮已是露出了脸。尽管光线昏黄,视物不清,可总算也还能中一点用,比没有强些。 小江走到二姑家村后的山坡上。 正走着,冷不丁听得似乎是有人在附近喊问他: “是小江吗?” “谁?” 小江惊疑地反问了一声,脚下不由地一下就停了下来,眼睛往四下里扫目着。 “小江,是我。” 姚玲一边回答着,一边想从刺松丛后面站起身来。 “姐!真的是你吗?” “是我。” 小江朝姚玲奔了过去。嘴上禁不住又急切地问: “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你这是咋了?” “我、、、、、、我崴脚了、、、、、、” 姚玲话未说完,不禁唏嘘起来、、、、、、 直当被小江架着胳膊离开刺松丛,在一块较比坦平的地方坐下身,姚玲这才泣声地告诉了小江事情的原委。 听罢姚玲的述说,小江顿时怒不可遏地: “爹他可真是让猫尿灌晕头了!丁贵宝那是个什么东西!我就不信爹他整天价赶集上市,一点都没听说过。他怎么能同意让姐去跟上那麽个人呢?这、、、、、、这可怎么办?” “那丁贵宝是个啥样人,我也是早有耳闻。因为这,爹跟我说起转亲的事,我就求爹别让我去跟上这麽个人,可爹他根本不听,还打了我、、、、、、”姚玲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小江气愤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姚玲按捺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 “、、、、、、本来,我也早就寻思过了,既然咱哥要娶亲只能用我转换,那我还能咋办呢?谁让咱摊上了那样的爹娘呢?可、可爹他、他万不该、、、、、、。” 听着姐姐姚玲的言语,小江没能马上接话,只是气愤之下,不由自主地身体微微打颤起来。 在心思混乱了一会之后,小江这才开口对姚玲道: “、、、、、、姐,还是先别顾了哭,咱先看看有啥办法。对了,你这打算上二姑家去?” “嗯。我想看看是不是二姑他们能劝劝咱爹,让爹改改主意,我、我真的不想、、、、、、” “对,姐你绝对不能去跟上丁贵宝那么个东西、、、、、、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还是快到二姑家再说吧。” 姚玲点点头。 小江架着姚玲站起身,开口道: “姐,来,我背你,” “不用不用,你架着我点就行。”姚玲坚持地道。 于是,小江搀着姚玲,姐弟俩开始慢慢走动起来。 两人正走着,小江无意间一回头时,看到后边似乎有人赶来,速度好像还相当快。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姚玲道: “姐,你出来家时,爹和哥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怎么、、、、、、” “你看后边,似乎有人赶上来了,会不会是咱哥他追你来了?” “这、、、、、、他贼人有贼心,我、我还能跑到天边上去了?我、、、、、、” “姐,我看先别管这来人是不是咱哥,还是先躲一下吧,看看再说。” “那也好吧。” 姐弟俩正手忙脚乱地想往近处的灌木丛那儿去躲藏。但这时后面很快走近来的那人的大声一喝,让他们一下站住了脚—— “还躲啥?我已看出是你们了!” 来人正是姚铁! 事已至此,显然躲已无益,小江于是便先照顾着姚玲坐在地上,自己朝哥哥姚铁迎了上去。 到了面对面的距离,小江嘴里敌意地问道: “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气喘吁吁的姚铁一开口也带着一股*味。 “这你不用管。” “那我的事也不用你来问!” 姚铁气冲冲地说完,将挡住了自己去路的小江没好气地伸手朝旁边用力一扒拉,直奔坐在地上的姚玲过去,伸手就要去拉姚玲,嘴里声调不高、但口气威严地说道: “走,回家。爹让你回去。” 姚玲挣扎地: “不!我这会不想回去。你别拉我!” “那不行。你必须得跟我回去——爹让你回去!” 小江脑门窜火,上前一把就将姚铁扯了个趔趄,怒斥道: “干什么你?放开我姐!” 姚铁先是似乎一怔,之后口吻恫吓地: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爹可是说了、、、、、、” 小江暴怒地打断姚铁的话,道: “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口一个爹地来唬人!你怕他,我不怕!”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让你把话说个清楚!” “说什么?” “小江!、、、、、、”姚玲见兄弟俩顶起牛来,生怕他们打起来,于是就赶忙想喝住小江,同时想站起身上前去劝解。但无奈脚伤,她一下没能站起来,还疼得“哎呀”一声又坐了回去。而那兄弟俩不理她这些,只顾相吵。 小江: “你少给我装糊涂!你让我姐回去,不就是想给你转亲,让她去跟那丁贵宝吗?那丁贵宝是个啥玩意,我就不信你就一点没听说过?你说:要是我姐去跟上了那么个玩意,我姐她、她能落下个好吗?这个你想过没有?你想过吗?!” 姚铁不甘示弱地: “你少来教训我!你、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想过?可、可这事是咱爹主持的,我能有啥法子?” “哼!你没法子?我看你这是耍滑头!你是自私!为了自己能娶上亲,你不惜让我姐去跳火坑!你根本就不为我姐着想!” “你、、、、、、你说我自私是吧?那好!你告诉我,爹他成天价就知道喝酒发神经,一见了酒比见了啥都亲!他从来就没关心过我们,你说:爹他这算不算自私?现在你倒来说我自私!就算我是自私,那也是被自私逼出来的!你光知道冲我指三道四,可你为我考虑过吗?我、我也是人呐!我、、、、、、看看别人都能成上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我凭啥就不能?我比别人差了哪里?想想自己也是来世上走一遭,我、我就能甘心吗?我、我也想有一个家——一个自己的家!有咱爹的这个家,我早就呆够了!早够了!” 姚铁一番火山迸发般的话语,堵得小江一下子没接上话来。稍一沉默之下,这才开口道: “那好,就算是你说的有点道理,就算爹娘害得你至今娶不上亲,就算你想成个家,可、可你也不能光是寻思自己的,你也总该为我姐想一想吧?你也总不能光顾了你自己,就眼睁睁看着把我姐去往火坑里推!要说让我姐给你转亲,可为啥就非得是丁贵宝不行呢?难道天底下的男人,除了他一个,统统都死绝了吗!这你想过吗?你劝过爹吗?” “劝他?哼,他能听谁的劝?他那臭脾气,是我不知道,还是你不清楚?都说驴不喝水按不下头去,他那脖子比驴脖子都硬!你别在这里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站着说话不害腰疼,有本事你自己去劝劝看、、、、、、”见小江一下无话可说,姚铁转脸对着姚玲,道: “玲子,走吧,跟我回去。爹说了,必须让你回去。” “你、你这到底是啥意思?我为啥就非得跟你回去?我偏不回去!”姚玲不由得也动起了性子,倔强地说。 “那不行!你必须得回去。走,跟我回家。”姚铁嘴上说着,伸手就要强行拉姚玲起来。但被小江上前一步,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了。 姚铁怒不可遏地: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就冲你今晚这态度,不为气的为治的,我就不让我姐跟你回去!” 姚铁气急败坏地: “你、、、、、、好啊,调弄了半天,我算也看明白了:你这麽反对我转亲,你是怕你姐给我转了亲,家里就不会再有人给你转亲了,是不是?” “你!” “瞪什么眼你?别以为我就眼瞎,看不出你这点鬼脚、、、、、、哼!我也早就看透了:你——你们两个,向来就是一个鼻孔眼出气,老是伙穿一条裤子,跟我是隔心隔意的,就看着家里多了一个我,巴不得我一辈子打光棍你们才高兴呢!我早就看透了!” 姚玲见姚铁如此言语,顿时急齿红眼地开口道: “哥!你、你这还说的是人话吗?你、、、、、、”话没说尽,姚玲气得失声哭了起来。旁边的小江也气得浑身乱哆嗦,开口道: “你、你混蛋!你正式的混蛋!” 姚铁无赖地一声冷笑,开口道: “我混蛋?还是正式的混蛋?哼,对呀——我是混蛋,是正式的混蛋!我还是什么?你说呀?我还该欠揍是不是?看你这瞪眼攥拳的样!你想揍我是不是?想揍我你就来呀!来呀!” “你、你、你以为我真就不敢揍你吗?你这还像个当哥的吗?你狗屁!冲你今天这混蛋劲,我就是要揍你!” 小江话一出口,力道凶猛的一拳就打在了姚铁胸口,使得姚铁禁不住往后一趔趄。 如此之下,姚铁也恼了性子,恶恨恨地: “好啊,你还真敢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未落,姚铁恶扑小江,兄弟俩随即打在了一起、、、、、、 如此之下,一边的姚玲可就急了眼;她一边“别打了”、“哥”“小江”之类的胡乱重叠喊叫着,一边挣扎着起身扑上前,力图想拉开那扭打在了一起的兄弟俩,但一时无济于事。 姚铁明显地占上风,身子压住小江,两手还死死掐住了小江的脖子,急得姚玲拼命去扒姚铁的手,边扒边哭喊着: “哥!哥!你疯了?你快放手!快放手啊!哥!” 姚玲拼命扒开了姚铁的手,将其死命地扯开一把,急切地去抱起了小江的头部——下子摸到了黏糊糊的一手血! 姚铁很不情愿地罢手起身,梗着脖子喘粗气。 姚玲抱着小江泣泪地: “小江,你这是干嘛呀?你还小啊,你打不过他的、、、、、、” 说着,姚玲转脸冲着姚铁,气狠狠地: “你、你这是对谁呀?你怎么下得去你的手?你、你不是人!” 姚铁哼了一声,脖子一梗。 小江一时被姚铁掐的有些发昏,难受得厉害,但他仍想挣扎着起身再跟姚铁打,嘴里发狠地道: “姐你让我起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他有本事今晚就把我打死在这里,我看他的!” 姚玲死死按住小江,哭劝着道: “别、别、、、、、小江,姐的好弟弟,别打了,你还小啊、、、、、、呜呜。” 姚铁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似乎不为所动。之后他一伸手就要去拉姚玲,命令地: “走,跟我回家!” 姚玲气愤之极地一下甩开姚铁的手,怒吼道: “滚开!你别碰我!你不是就想让我给你转媳妇,你不是就怕我跑了吗?好!我成全你!成全你!” 下一章的标题是:对牛弹琴 十七 对牛弹琴 屋外在刮着风。看来天要降温,寒冷的日子就要来了。 锅屋里,气氛沉闷,神情阴郁的姚铁蹲在灶门口那儿,一直闷着头在掐弄着一截小草棒。父亲姚铁匠则是坐在饭桌前自斟自饮喝着闷酒。 因为天气不好,今天无法去赶集做生意,姚铁匠从一早起来就开始在桌前坐下,就着一点炒花生喝起酒来。 此时,姚铁匠喝得虽说还不到一个眼大一个眼小的那种程度,但脸红脖子粗的,似乎也已经有点醉醺醺的意思了——吃花生时已放弃了使用筷子,开始直接动了手去抓。 看上去,他的心情不佳,一边喝酒,嘴里还不时骂咧咧地来上一句“奶奶的”、、、、、、 是的,他此时的心情的确不美气;你看:昨天自从跟儿女说明白转亲的事,女儿姚玲竟耍起了脾气,也不知去了哪,天黑了还不回家做饭。总算让大儿子给找了回家吧,哪知小儿子那兔崽子竟然随后疯也似的闯进了家门,一见他正在桌前捏着酒盅“享受”,二话不说,上前就把桌子给他掀了一个四腿朝天。还把他一向爱惜不已地锡酒壶给摔了。似乎还嫌这样不过瘾,随即又一顿两脚给踩了个扁又扁,害得他今早喝酒只得捡起早就扔到桌子后头去的旧酒壶! 俗话说:老爱胡须少爱发。人都是各有爱好。在他这个酒鬼的心目中,他那个锡酒壶实在不亚于乡下老太太眼中的老母鸡,宝贝的很。可小儿子那兔崽子偏偏出手狠辣,动手就捣他眼眶子,往他心尖上戳,这让他甚为生气,一寻思就想冒火骂娘,恨不能一锤砸扁了那兔崽子。他心里话: “敢跟老子蹬鼻子上脸耍横的,真觉得是自己翅膀硬了,没王法了咋的?奶奶的,惹毛了老子,看老子不一锤废了你!” 正在姚铁匠喝着闷酒生着闷气的当口,忽听得有院门的响动声。姚铁起身朝院子里看了一下,见是自己的二婶进了院来。 二婶是一个小个子的女人。她比丈夫大六七岁,今年六十多岁的年纪。由于日子一向过得愁苦,因此她总是给人一种黑瘦的印象。雪上加霜的是,这二年又让儿女的婚事一折腾,她人也就更见黑瘦了。 也难怪呀,自从二儿媳跟上野男人跑了,自己的二女儿被弄回娘家来也疯了,一不注意就会出去到处疯跑,让她老是得跟着去找寻;而且二儿子也因为媳妇跑了,又见妹子因为自己的婚事成了疯子,心灰丧气之下,不辞而别,一抬脚就离开家门闯了东北,至今一去没回头。初时杳无音信,后来总算也跟家里通了气,可也只说是在吉林的一个叫什么梅河口的地方干活,其它的具体事情也没说清、、、、、、 唉,儿行千里母担忧啊,这让她这当娘的心里“一挂肠子八下扯,又顾南朝又北国”,老是牵肠挂肚,时常夜不能寐,暗地里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二婶一向还总说自己是个苦命人。因为在她才四五岁的时候,她那位家里拥有几十亩地的小财主父亲,由于看上了邻村的一户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又嫌她不是个儿子,便把她和母亲一股脑地撵出家门不要了。 当时,尽管她母女苦苦哀求,但她那狠心的父亲还是把她们母女踢出了家门。于是母亲便带着她“出水”进了一户姓张的人家,给人家做了填房。 后来,母亲当要临死时悄悄告诉她说,进了张家门这些年,自己偷偷地积攒了一点小私房,已放在她舅舅手里了,就是想留给她将来自己过日子时好贴补使用的——这也算是当娘的一份心意。就这样,当她结婚之后,面对丈夫抱头叹气,愁着日子怎么过时,她便宽慰丈夫,说自己有办法。 于是,第二天她就去了舅舅家,打算拿回母亲留给她的那笔钱。 可是,让她万万没料到,她那唯一的亲舅舅,见事情已是死无对证,竟然昧着良心说瞎话,根本就不承认有那么一笔钱的存在,还指天拍地跟她赌咒起誓。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两手空空、抹着眼泪回了家——这也就是她的舅舅几年后落魄成了无依无靠、贫病交加的叫花子,本来已经好不容易来到了她的家门口,可在门外转悠了大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脸面走进门去的唯一理由! 话说二婶,她进了院,并未直接奔锅屋,而是先去了姚玲住的那间东屋。 昨晚姚玲的弟弟小江回家来掀了父亲的酒桌,跟父亲闹腾了一顿之后,就是在她家过的夜,今早才回到二姑家去了——姚玲转亲的事,她自然已是知道。 因为脚伤下不了地,姚玲正偎在被窝里黯然神伤,一见二婶进来,她赶忙想起身,二婶劝止了她,并在床沿上坐下。娘儿俩头抵头唠叨了一会,掉了些眼泪之后,二婶先把姚玲劝住了泪,这才走出来,去了锅屋。 她想去劝劝姚铁匠,看能不能改改主意。尽管她觉得就凭大伯哥那死驴撞南墙的臭脾气,自己恐怕难能劝得动,可冲着让人心疼怜惜的侄女,她总得去努力一把试试看。 二婶一进锅屋,姚铁匠不用问,显然也已猜到了她来是想干什么,所以那眼神中就已是带了三分敌意。一当她开始表明自己的意思:长短家家有,事到如今,既然是转亲,咱不敢指望让玲子能跟上个条件多么好的人家,可至少得去跟个能正经过日子的人才成,绝不能是胡行霸道、不知道过日子的那一路货、、、、、、但不等她把话说完,姚铁匠那里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满嘴喷着酒气道: “什么是正经人?哼,不是我揭巴你,就说你家那老二媳妇,原先看着倒也像个正经人,可正经了半天咋样?,连个蛋没下不说,都正经得跟上野汉子跑了不是?再说,啥事能光凭自己寻思?奶奶的,要光凭自己寻思,我他娘的想让砧子去娶县长的闺女!人家那倒是正经——砧子要是摊上个当县长的丈人,一准也不会有亏吃。可我、我能够得上人家吗?奶奶的!” “大哥,你、、、、、、四十里不换肩,你这不是抬杠吗?”二婶禁不住反驳道。 “啥叫抬杠?我这麽说咋地了?不对呀?哼,不是我喝上二两说醉话,你呀,我看还是别外耕三犁,就少来操这干巴心吧!该干嘛就干嘛去,自家那点事你还没摆布利索呢,还想跑到我这里来显摆!这些年,我、、、、、、操他闺女!老子这大风大浪见过了不知多和少,我、、、、、、” 不待姚铁匠把话说完,二婶一气之下起身就往外走,猛地一开门,脑门差点碰在了门框上、、、、、、 二婶刚走了没多大一会,院门又响了起来。 姚铁起身一看,这会儿来的不是二婶,而是二姑家两口子。 于是,姚铁转脸对父亲道: “爹,是我二姑和姑父来了。” 姚铁匠闻听之下,坐着没动,头眼也没抬,嘴里却不禁嘟囔道: “奶奶的,你来我往地没完了,这他妈是串花灯的节奏、、、、、。” 姚铁敞开门迎接二姑夫妇进来,恭敬地: “姑父、二姑,你们来了?” 姑父边进屋边应答着: “来了来了、、、、、、啊,大哥,正喝着呢?” 姚铁匠冷眼淡语地: “可不喝着呗。这大风天的,不喝酒还能干啥去?怎么,来上两盅?” “不了不了,大哥你还是自己喝吧。” “我就知道像你们这种会过日子的经济人,压根就不会有这种爱好、、、、、、” 姚铁匠目光审视地打量着在面前坐下的二妹两口子,又道: “今天这是啥日子,怎么这大风天的,你们倒想起跑到我这里凉快来了?” 姑父: “这、、、、、、今天在家也没啥事,这不就想瞅空来跟大哥坐坐。” 姚铁匠冷笑了一下: “哼哼,这可是爷爷跟孙子争奶吃,新鲜事!你这大忙人还能有闲着没事的时候?你要在家没事干,江子那兔崽子这会咋不跟你们一起回来?他奶奶的!大了他的狗胆了,竟敢把老子的酒壶给摔了!这会他哪去了?” 二姑两口子一时面面相视,不知如何回答。 重新走回到灶门口那儿蹲下身的姚铁也没反应。 姚铁匠忿恨地: “他奶奶的,竟敢欺到老子的头上!我说,你们回头给我问问他:他奶奶的到底想找啥死?他还想干啥?告诉他,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子非跟他算算这笔帐,看老子早晚不一锤废了他个兔崽子!” 姑父: “大哥,您听我说、、、、、、” “得!我不听你说!你也还是不要叫我大哥;你要真是眼里有我这个大哥,那你就该把那小兔崽子给我带来,看我怎么收拾他!奶奶的。” “大哥你、你听我说、、、、、、” “算了!这事先撂一边不说它了。你倒是说说,今天你们这是为啥来了?别放着大路不走净拐小胡同,直说吧!” 二姑两口子又是面面相视,一下子难以开口。 二姑一沉吟,试探地: “大哥,玲子她、、、、、、” “我早知道你会问这个!”姚铁匠眼一瞪,用手一拍桌子, “问她干啥?她又没病没尖的,在她那屋呢。” “那我过去看看去。” 二姑说完这话,朝丈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丈夫抻住气,慢慢说,别着急,自己站起了身来。 “那也好,你就去跟她说说,少他奶奶的给老子来别扭的,我他娘的烦!”姚铁匠道。 二姑出来锅屋,到了姚玲的屋里。 姚玲显然也听到了锅屋里的对话,一当二姑来到身边,她一下扑在二姑身上就忍不住哭泣起来。 二姑一下也说不出啥安慰的话,只是使劲地把姚玲搂在怀里。侄女的苦命与悲哀搅动着她慈爱的心肠,不觉间,她也就鼻子发酸,掉下了眼泪、、、、、、 突然,就听锅屋里传来“啪”地一声响,似乎是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两个人闻之由不得都是心里一激灵、、、、、、 锅屋里,姚铁匠将手里的酒盅一下摔在地上,冲妹夫直眉瞪眼地吼了起来: “哼!做贼三年,不打自招,我早料到你们来是没啥好卦打!” “这、、、、、、大哥,这怎么能说是没有好卦打呢?我、、、、、、我们这不也是、、、、、、” “好啦!你就赶紧打住吧!”姚铁匠粗暴地打断妹夫的话: “你也少给我外耕三犁!你们这都是串通好了的是吧?我、我的家事,你们插的是哪门子嘴?他奶奶的!” “大哥,咱这、咱这可是亲戚!我们、、、、、、” “你就拉倒吧!亲戚?哼,你还知道咱是亲戚?既然你知道咱是亲戚,那你怎么不给我上上急,早帮着我给砧子说上个媳妇,也省得犯到今天这一说?这会你倒说咱、咱是亲戚来了,狗屁!” “大哥,你这、、、、、、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不这么说,你叫我怎么说?” “你、、、、、、大哥,你真是喝多了吧?你难道忘了,为了砧子的事,我和小凤她妈不是从我们那村里也给提过好几次亲吗?可这种事情,闺女是人家的,又不是路旁没主的瓦片石头,咱想要就可以随便拿来。这种事情、、、、、、” 姚铁匠显然不耐烦地: “你就快拉倒吧!甭给我撇那凉腔了,我烦听这个、、、、、奶奶的,什么我喝多了,我他娘的是酒仙——海量!” 说完话,姚铁匠抓起酒壶,一扬脖子灌下去一口酒,“啪”地将酒壶往桌上使劲一放,抬手一抹拉嘴巴子,顺嘴就来上了一句“操他闺女”。 妹夫看样子还是不甘罢休,还想说些什么。可刚要张口,姚铁匠就干脆地给他打断,舌头根子有些发硬,口气却是毫不客气地: “你还是就趁早拉倒吧,我、我这会要是听了你的,那万一砧子要真打了光棍,到那时你咋说?你、你能答应让你的闺女去给砧子转换媳妇吗?唵?” “你!你、、、、、、好,好、、、、、、出门碰上乌鸦叫,算我今天倒霉,算我多嘴!我、我不跟你啰啰了!” 气得有些头大发懵的妹夫实在不想跟这种不可理喻的人再犯唇舌,怒不可遏,抬起屁股就走人! 如此之下,姚铁匠不仅不以为然,反而是牢骚满腹,抱屈含冤起来。他眼皮朝妹夫的背影一翻楞,抓起酒壶,一仰脖喝下一口酒,尔后将酒壶狠狠往桌上一放,嘴里骂骂咧咧地: “他奶奶的,都他娘的拿老子当汉奸特务看!我、我他娘的就容易吗?拉扯着大男小女这一窝,这、这是他娘的耍猴子闹玩吗?奶奶的!惹翻了老子,管他谁谁,看老子不一锤废了他!”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乌鸡变成彩凤凰 十八 乌鸡变成彩凤凰 丁家庄,丁老万家。 锅屋和丁老万三女儿丁素梅的房间——东堂屋里都亮着灯光。 丁素梅房间的灯光灭了。丁素梅从屋里出来,朝院门口走去。 锅屋门被敞开,五十多岁的母亲脚站在门槛里边,探出点上身,默不作声地看着女儿走向院门。 丁素梅对母亲不作理睬,只管走去。 今年二十五岁的她,有着不高不矮的身材,模样也耐看。她个性开朗大方,绝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掩嘴含羞、拿拿捏捏的姑娘,让人从她身上感受不到酸猫家兔的那股作派。 一直看着她出了门去,母亲这里才撤回身,闭上锅屋门。 母亲个身偏高,有点饼子脸,嘴鼻不小,鼻梁却比较趴,上面还有几个白麻,模样让人感觉有些粗俗。 院子西南角是猪圈。 猪圈的木门响动,丁贵宝从里面提着裤腰出来。他先把圈门拴好,这才转回身站定,开始慢条斯理地束起裤子来,嘴里还叼着香烟。 丁贵宝,今年二十二岁,一米七的个头,身材相貌都可以,穿着也颇随时,不像是干庄户出大力的样子,神态之中不免透露出一股蛮横不驯的离棱劲。 常言道:从小看大三岁看老。他自小就被父母娇惯坏了,让人看着也会感觉他不像个照调的货。从打一走进学校门,他那点脑子就都用到了调皮捣蛋上边去; 有时,老师让他回答问题,他除了不会回答,还瞅上老师说话结巴的毛病,借机耍笑老师。当老师对他说“你、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时,他就故意结结巴巴地: “我、我不会。” “你、你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你教的不好。” 就这样,他把老师气得一下子连结巴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剩了嘴唇直哆嗦! 后来,勉强混到小学毕业,他就再也不想进学校门,整天在家皮打皮闹胡捣蛋。 再大些了,他便开始在社会上胡混,结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物,成天价到处寻衅滋事,甚至让人雇了去当打手,挣钱挣吃喝。而且还在集市上“吃二馍”——向小偷收取所谓的“保护费”、、、、、、, 渐渐地,他在三集五市混得颇有点臭名。 不仅如此,他这个人有时还很嘴欠,喜欢油嘴滑舌;话说有一回,他和几个同党在集市上正游逛着,迎面走来一个穿着亮眼的妇女,因为是迎着日头看人,他一下没等看清来人是谁,便玩笑地对同党说:这个女人看来浪得不轻,真该叫咱哥们每人来上一炮,帮她泄泄火。这话一说完,他往前走着走着,脸不由得便发起烧来—— 敢情刚才他还说要每人干上一炮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亲亲的、一母所生的大姐! 话说眼下:束好了裤子,他便朝放在锅屋窗户外面的自行车走过去,“啪”地一下踢开车子的支腿,推上车就要往院门那儿走。 锅屋门敞开,母亲一步从屋里出来,亲昵地招呼道: “宝儿,你这要哪去?” “你整天操那么多闲心干吗?我有事。” 丁贵宝不耐烦地说着,仍想往外走。 贵宝娘显然并不介意,而是喜腔笑韵地: “好好好,你有事你有事,娘不操闲心了,嘻嘻。不过宝儿,你也别先急着走啊,快进屋来一下,娘跟你说件事情。” 丁贵宝嘟囔地: “啥大不了的事,还非得屋里说去?要说就这儿吧,快点,我还有事呢。” 贵宝娘走上前两步,仍是笑嘻嘻地: “哎呀,你看你这孩子——有啥事还差了这一时半会的?来来,快跟娘进屋来,听娘跟你说。娘可告诉你:这件事呀,只要你一听,娘保准你高兴!嘻嘻,来,快跟娘进屋来。” 丁贵宝显然有所心动,稍一迟疑,扔了烟巴放好车子,随母亲进了锅屋。 锅屋里,丁老万正蹲在灶门口那儿抽着旱烟袋,一副愁苦不快的样子。他六十多岁年纪,一望就可知是个寡言之人。 丁贵宝跟在母亲后头一进屋就嚷嚷: “到底啥事?快点说吧,还得搞这么神秘。” “宝儿,你别心急嘛。来,先坐下,听娘跟你说。” 丁贵宝有心不从,但见母亲那股神神秘秘地喜悦劲,不禁也有点好奇了,只得坐下来听母亲说。他随手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接着用刚刚流行的那种气体的打火机把香烟点燃。 母亲在贵宝身旁坐下,喜笑花生地说道: “宝啊,你看,今年你都二十二了,也到了该娶亲的年龄了。我和你爹吧,跟前又没看着多,就只有你这麽一个儿子,也想着让你能早点结婚,我们也好早点抱上孙子。这眼下呀,我和你爹就想着给你定下个媳妇来。至于那女方,娘是已经见过了,娘可是觉得人家那闺女真的是不孬。这事呢,现在别的都好说,就看你是乐意不乐意了、、、、、、。” 丁贵宝不以为然地: “咳!我还以为是啥大不了的事呢,敢情就这事啊?我不乐意!” “宝儿,你、、、、、、” “这事你们急啥?瞎操啥心?你们就是想着早点给我成上个家,把我拴在家里对不?跟你们说,我可不上这个当!啥样的丑八怪?我不要!” “哎呀我的宝儿!你可不能这麽说呀,爹娘这还不都是为你好吗?你看你:如今都这么大了,可别再小孩子脾气不褪了,也该正儿八经的干点事情了。要不然啊,那可怎么是好?爹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这辈子可就全指靠你了。宝啊、、、、、、” 丁贵宝打断母亲的话,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地: “就你嘴碎,净跟我嚼蛆!哼,我到底怎么了,老是在我耳朵根乱咕囔!你们也不看看,这都啥社会了?如今这年头,讲得就是一个‘一切向钱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你手里能抓闹来钱,你就是大闺女不搽粉——本事(色)。我早跟你说过,我手里的钱,那一不是偷的,二不是抢的,是我凭本事挣来的。我可告诉你们:你们不要给好不觉好,没个好了!我如今穿衣啥的,伸手向你们要过钱没有?别忘了,去年村上集资,我还帮家里搁了二十块呢。我、、、、、、” “混账东西!还净说这种混账话!”一直未吭声的丁老万突然忍耐不住了,冲儿子呵斥起来。 贵宝娘一见,登时可就不乐意了,冲丁老万开口道: “你看你个老东西!你这是干什么?真是人老改了肠!看你这如今,动不动对宝儿就是吹胡子瞪眼的,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还想把宝儿一口吃了不成?一张嘴就像吃了二斤枪药,你就不能说话软和点?真是改肠了!” 丁老万意欲争辩,但又作罢,哀叹一声,只剩了吧嗒吧嗒地紧抽烟。 丁贵宝朝父亲斜楞了一眼,鼓囊了一句什么,赌气地一扔烟巴就要起身走人,母亲赶忙劝阻道: “宝啊,你就甭理你爹哪一套,他是越老越糊涂,不像话!你是娘的好孩子,听娘的话,你就听娘跟你说正事。来,坐下。” 丁贵宝被母亲拉扯着,勉强地又坐了下来、、、、、、 听着母亲的介绍,没听了几句,一当听到‘姚玲’这个名字,他就情不自禁地兴奋了起来、、、、、、 到最后母亲一说完,他这里倒是没在乎什么转亲换亲的,只是兴奋地一拍大腿,乐不可支地来上了一句“这还差不多”,随即便蹦起身来、、、、、、 丁贵宝欢天喜地出门去了。 丁老万在灶门口那里却是沉闷地来了一声长叹。 贵宝娘见状,顿时可就又不乐意了,开口道: “你这又是咋了?听见你这种声气就够了!以后你能不能别这样,像谁让你吃了屎是的!你看宝儿对这亲事多高兴,他能高兴那就是最好!你还想怎么样?你别忘了:宝儿可是你唯一的儿子,是你们丁家唯一传宗接代的根、、、、、、当初因为我一时没生下个儿子,你们一家老少可没少把我往死里逼啊!如今你倒猪油蒙心,看着宝儿不顺眼了,不寻思怎么让宝儿好的事了。我可告诉你:宝儿就是我的命,不管你想对他咋的,我都不答应你!宝儿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你就少给我出你那些丧气动静!” 一听老婆提道起了当年,丁老万一下子没了脾气,只有把脑袋更低下去一些——他知道,他的当年,包括他父母的当年,那是落在老婆手里的一个永远的带把的烧饼;只要啥时老婆想啃,那他们只有挨啃的份——想怎么啃就怎么啃! 说起丁老万家这一支人脉,一向就显得孱弱而奇巧; 说孱弱,是他祖辈留传到他这一代,已是连着六代单传——到他这里时,它上面有六个姐姐,就他兄弟一人! 说奇巧,是他这祖孙六代,除了年代各异,生日都是同一天。知道这事的人一说道起来无不称奇,可谁也说不上这是咋回事。 当年,丁老万因为家里穷困,到他快三十岁时,好不容易才积攒了一点彩礼钱,这才总算娶进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媳妇。 对老万媳妇来说,当年她能跟上老万这个大她十岁的老男人,说白了,就是她的兄嫂在当年想娶她的几户人家中,看到老万家出的彩礼最高而已。 说起她的身世,自小确实是个命运坎坷的不幸人,几岁时爹娘就没了,只得落在兄嫂的手里讨生活。 她兄长那人,一句话概括讲,就是一个吃鼻涕一窝脓的懦弱人;除了裤裆里比女人多长出那么一点来,简直称不上是个男人!她那兄长,似乎前身八辈子都是打了光棍的,所以这辈子好不容易娶了个女人,我的乖乖,那直接就像得了奇珍异宝是的,生怕一不小心招惹了老婆,老婆“腾楞”一下就飞走了,所以就整天价把老婆像个娘娘似地供奉着,对老婆的旨意从来不敢稍有违拗。 而他的那个老婆,别看个码不大,两条小短腿还是罗圈型的,可那是一个标准的朝天椒,辣人心的很! 如此之下,可想而知,老万媳妇这个小姑子,落在这样的兄嫂手里,哪里还会有什么好? 所以,她在兄嫂手里时,真个是生活暗无天日;只有她干的,没有她吃的,也没有她穿的——到了都是十七大八、开始发身子的闺女了,夏天时候,身上里面连点紧身子的小衣裳也没有,有时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丑; 有一次,她正撅屁股下着腰在干活,身后忽然刮来一阵风,把她的上衣一下子都刮到了两腋下,顿时可就把她胸前刚刚发育的那一对完全暴露在外,让外人看见当了笑话传说! 她嫂子那个朝天椒,对她不光在吃穿方面苛待,对其他方面更是漠不关心;当她第一次来月经时,自己根本就不明白是咋回事,心里害怕得够呛。 对此,嫂子既不关心她,也不告诉她该咋办,那时也实在没有如今的卫生纸、卫生巾,更没有今天的什么护舒宝之类,因此让她一来月经就狼狈不堪,弄得裤子上到处都是月经的红色。 后来,还是一位老奶奶告诉了她一个古老的办法,用一块布子缝一个长形的小袋子,里面装上草木灰,一当来了月经时就夹在裆下,这样一来情况才算好了一些。 她的那位嫂子还是一个黑死人不偿命的主;别看在家里百般苛待她,守在外人面上时,那可是表现的再好不过了,说出来的话含糖量绝对高! 但往往是,头前外人一走,随后这里就开始对她骂成个蛋,变本加厉地对她使厉害,抬手就往她最不能见人的地方拧,让她有苦也无法对外人说,无法向人家展示。 正是由于这,当兄嫂让她嫁给丁老万时,她啥也没顾得上去多想,只想着能赶快脱离开兄嫂的手掌心就好。 在她踏出兄嫂家门的那一刻,她就暗暗发誓:今生今世,无论以后发生任何事情,就是死在外头,也绝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口一步! 也正是因为这,当她结了婚,生下了三个闺女后,又连着几年一直没再怀孕上身,那心急着生儿抱孙的丁老万和父母便打算撵她走——不要她了时,她宁愿让丁家打得像老母鸡似的团团转,她也从未想到过要回到娘家的门上去! 一想到丁家老少当年对待她的种种行径,她任何时候都会一想起来就冒火,气恼不打一处来!因为当年的那一切,给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强烈了! 她永远忘不了:当年丁老万被她的公爹公婆挑唆着,几乎见天就揍她,反正就是不想要她了,想换个能下蛋的。那时她也是心眼太死板,老觉得出了这个门,娘家门上回不去,那就无处可去了。所以,面对老万和公婆的殴打驱赶,她一直忍受着,不离不弃,最后婆婆把她的衣物都给扔在了街上,她把衣物收拾起来抱在怀里,仍是在家门前徘徊不去。 当时,婆婆见她只是不走,当端着剩饭出来喂狗时,就指鼻子剜眼地骂她还不如一只狗中用,还说什么: “就是给狗吃也不给你吃!” 但总算是老天睁了眼,就在这个当口上,她突然来了怀孕的征兆,连吐带呕。于是驱赶停止了,她又被允许回到家里。 真是天随人愿,这次她居然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当她一知道自己这回生的是个儿子,百感交集之下,她决定儿子的小名就叫宝儿——儿子就是她的命!儿子就是她的宝! 儿子生了,母凭子贵,她在这个家庭的地位可就坐了火箭一般,“刺溜”一下便直接升到了至尊之位,像变戏法一样,她一瞬间就完成了从乌鸡到彩凤凰的历史性蜕变。这也实在不亚于一个卑贱的无名小鬼陡然间便坐上了阎罗殿的主位。 而她得势之后对丈夫和公爹公婆的回报,那恐怕也不是丈夫他们一下就能完全想象得到的——这跟一般的儿媳妇对待丈夫和公爹公婆可是有所不同,毕竟她和他们之间早有了深重的恩怨在前面,而且就在昨天! 如此以来,不用说,尽管丁老万有了儿子,他的父母也有了赖以传宗接代的孙子,可他们在喜悦之后,也就不免像赤脚站到热鏊子上,得感受一点“那啥”了。 还是在宝儿没出满月的时候,贵宝娘就跟老万讲,自己住的这两间偏房太小,孩子又多,宝儿睡不好,要求跟住在正房的公爹他们调换一下住。这不,一当宝儿出了满月,公爹那边就乖乖地答应换了房子。只是把老两口早已做好、准备将来享用的两口寿材留下了。因为别的地方实在放不开。 但贵宝娘却是不乐意,说这可不行,老是把准备死人用的东西让活人天天眼看着,太不吉利,必须得挪走!要不就砸巴了烧火! 没办法,寿材便只得被搬到了院子里。因为遮盖不好,到最后用的时候,有的地方都已淋上雨水烂坏了! 自从生了宝儿,贵宝娘上位专权,的确是今非昔比;对丈夫,她从忍气吞声到颐指气使,到最后直接像对待三孙子! 丈夫是个大孝子,以前每天早晚都要到父母跟前坐一会,类似于早请示晚汇报的意思。可现在就断断乎不可以了。因为如今晚上要是从父母那儿出来想回屋时,她这边恐怕已是把门关上了。而且还不让叫门,说是怕把宝儿惊吓着,使得丈夫只能跑到草棚子里过夜去! 还有:以前的时候,丈夫凡事都是以父母的意思为准绳,可现在父母的意思也仅仅就是个意思而已,连仅供参考的资格都没有——唯有老婆的意思才是丈夫一切行动的指南! 就是对那两个老家伙,如今她也是随便想起什么就指使一把,还隔三差五地就给他们个小鼓敲敲;一个不满意,她就会丁零当啷地摔给他们看,摔给他们听,让他们衰老的心脏里不时来点小激动! 以前的时候,公爹都是饭后不等离开饭桌,先是抽上一袋烟再说。可现在不行——想抽烟?给我外头抽去!孩子怕呛!呛着了算谁的?! 从前的时候,公爹几乎每顿吃饭前都喜欢抿上两盅,有时还摆谱似的让她这个儿媳妇给炒个鸡蛋啥的伺候着,可自从她这儿媳妇当了家,你一个“裸退”的老朽木还想摆谱?快一边呆着去吧!平时随随便便喝的哪门子酒?浪费! 如此之下,可就把个老公爹治理得不轻快,有时实在犯了酒瘾,就只得偷偷跑到小卖铺来上两毛钱的,将就在柜台前站着一口灌下去,再从柜台上捡起个盐粒放进嘴里,随后使劲把嘴闭紧憋一会气——生怕一张嘴让酒味给跑了、、、、、、 贵宝的降生给她这个做母亲带来了翻天覆地的人生巨变,这让她把贵宝视为了救星,对贵宝的喜爱疼惜自然是超乎了寻常,甚至于无以复加。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过分,始终把儿子视为自己的宝——为了儿子,她这个做母亲的愿意去做任何的事情!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拜把三兄弟 十九 拜把三兄弟 月光下,简易公路上。 丁贵宝和他的两个拜把弟兄正在骑车行进中。 尽管自行车这种交通工具还不是眼下人们家家户户都能拥有的东西,可他们每人倒是各骑了一辆。 他们这是要赴宴喝酒去——有个叫王六的朋友在乡政府驻地那块的街道上开了一间录像厅,今天开业请酒。顺便的意思,也是想借钟馗打鬼,希望以后要是出现了有人在录像厅闹事之类的麻烦,他们能给帮忙维持、摆平一下。 三个人晃晃悠悠地骑车走着。在这把兄弟三人中,按年龄排序,走在中间的丁贵宝是老二。走在他右边的那个是大哥,外号大将。走在他左边的这个就是小弟,外号叫猴子。 猴子顶大也就是二十岁模样,人如其名,长得确是有些猴头猴脑的。但他有一个听起来似乎更为不雅的小名叫“气”。这是当年他的母亲,因为接连生下了四个儿子,心想意盼地再生个闺女是最好——日后自己也好有个贴身小棉袄。但哪知到了再生下一个,一看竟然还是个带把的,这下他母亲心里可就老大不高兴了。当丈夫问孩子该起个啥名时,他母亲随嘴就说:还能叫啥?就叫他“气”吧。就这么着,他就叫了气。 猴子虽说形象是差了点,但他自小脑袋瓜却是相当聪明,只可惜他跟丁贵宝是一路货,好好的一副聪明脑子没用在学习上,调皮捣蛋啥的倒是一把好手。 有一回,刚调来的一个姓刘的老师,下了课往外正走着,他从后面赶上来,很尊敬地称呼了一声“刘老师”,那刘老师以为他有啥问题,便站住脚询问他,谁知他竟提出了一个似乎很难、但又似乎极简单的问题—— “刘老师,你姓什么?” 有一回,老师让同学们用“皮笑肉不笑”一词造句子,他当时根本还不明白词意,但为了应付了事,也就胡乱地造了一个——“有一次,父亲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孩子,要好好学习啊!” 自从出了这个笑话,为了以后不再发生类似糗事,他小脑筋一转晃,便想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造句方式——无论老师让他用哪个词语造句,他都一律写成“老师让我们用xxx这个词语造一个句子”。 如此一来,让人看上去,句子也造了,词语也用上了,两全其美,挺好! 他的聪明机灵的表现那可是多方面的;不光脑瓜灵光,转得也快,投机钻营的办事能力也不是一般同龄人就能比的。譬如,同样是身无分文从瓜田旁边路过,别的孩子要是想到瓜田里去讨要个瓜吃,十有八九恐怕够呛。甚至还会遭到呵斥也说不定。但要换作是他,你就看着吧,他不仅能顺顺当当把瓜要来,没准瓜农还会夸他是个好孩子呢! 也正因为他有这特长,一向他和丁贵宝、大将在一块,但凡是去跟人交涉、接触、联系之类,哪怕是问个道啥的,没说的,这都是他的业务范围。 与猴子跑腿打杂的身份不同,在他们把兄弟三人中,大将不光比贵宝还大一岁,是他们俩的大哥,而且还是他们这个三人集团的军师。在这方面,可以说大将比他们两个确实有点“肚才”。他们两个一向凡事也都喜欢看他咋说。 大将之所以被称为大将,主要还不在于他有多大肚才,而是因为他模样好,要身材有身材,还浓眉大眼的,相貌堂堂,牌子长得绝对正。就这么说吧,自小跟伙伴们一起做游戏玩耍的时候,他就从来也没扮演过坏蛋!因为他的形象一看就是属于电影里的那种英雄人物,装坏蛋不像。 俗话说:宁生穷命,莫生穷相。正因为他牌子长得正,所以一般不了解他的人,对他第一眼的印象都很难跟痞子之类挂上钩,只有经过了解后才会知道他相貌与人品的天壤之别。这,也正像有人评价他时说的那样: 不了解时满分,一了解后零分。 在他们把兄弟三人中,大将家里也是最有背景的。他的爷爷,早年间闯过东北,后来不知怎的,还一腿溜跶到了朝鲜半岛,娶回来了一个朝鲜族女人。 在他的印象中,他这个鲜族奶奶跟个汉族女人没啥两样,平时既不用脑袋去顶东西,也从没见奶奶说过“咬腮咬”、“思密达”之类的朝鲜话,记忆最深的就是奶奶卷烟卷得特别好,手法特溜,像变戏法似的,一眨眼地功夫,一根喇叭烟就卷好了。 后来,在抗日战争时期,爷爷参加了八路军,牺牲在了战场上。于是他们家就成了烈属。 到了他父亲这一辈,他父亲从年轻时就在村里当大队会计至今,这几年还成了县里的政协委员,每年总有几回县上来小车接他父亲去开会。 大将既有这样的背景,一向家庭状况自然比一般人家都要强些。他本该也会有一个美好前程,可就是他本人不照调干;前两年,本来县里为照顾烈军属,让他去了县里办的煤矿上班,但他脱奸耍滑就是不正干,老是这样那样的请假旷工。而且还胡捣蛋,让领导颇为头痛。 有一回,领导因事批评了他几句,于是他就偷偷把领导办公室的电灯的座里给塞上了纸蛋,让领导起先是以为灯泡坏了,可换上新灯泡还不行。又以为是线路出了问题。结果折腾了一头汗,到最后才猛然发现灯座里有纸蛋! 自此后,矿上为照顾他的家庭背景,没把他作开除处理,只是以病休的名义把他挂了起来,反正他来不来上班无所谓,工资给他照发,只求别有他这一号人物再来捣乱就行了。而他也乐得白拿一份工资,也就整天在家里胡游逛。 大将这人,别看牌子长得正,自小那心眼可说不上正当;刚上小学时他就知道扒着墙窟窿偷看女生撒尿。到了上初中时,仗着自己长相好,家境也优越,许多女生也确实喜欢接近他,于是他便借坡上驴顺手牵羊,让不止一个的女生吃亏在他手里——让他摸了亲了那是轻的,好几个女生的第一次都是给了他! 可以说,一直到了现在,这些年来,他一直就没断了到处胡撩骚犯贱。 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去年夏天时,趁媳妇走娘家不在家,他竟还跟邻居家那个大她十多岁的嫂子辈分的女人勾搭上了。 当然,这一件事情,实事求是地说,责任也不完全在他,毕竟他那个嫂子也是有心想勾引他,要不怎么明知他在两家相邻的平顶房上乘凉,偏偏还要在月光下的院子里一丝不挂地洗澡,勾引得他直接是*焚身,明明热得一身汗,却还以借口热水喝为名,翻墙进院去敲嫂子的窗户? 他是两年前结的婚。像他这般的相貌与身世,不用说,人家不光娶个媳妇绝不犯难,总还少不了得挑挑拣拣的。因而娶进门的媳妇,可想而知,那小模样自然是错不了。 不过,说句实在话,那也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耍货,跟他凑一对,真可谓是弯刀对着瓢切菜,正好般配。 平日里,他这小两口,在村里人的眼里,那实在就是一对活宝,要不是多亏家底厚实,日子真是没法过下去;他们两口子,不光干啥啥不行,就会吃喝玩乐,还一时一出的,没个正行; 有时候,两个人来了一阵亲密要好,恨不得出来大门了还想搂着抱着。而一个鸡刨狗挠翻了脸,他能把媳妇打得鬼哭狼嚎,从屋里一直打到猪圈里! 更邪门的是,他们往往刚打过架没多大一会的功夫,外人还以为他两口子说不定还正在怄气呢,哪知他两口子却已经和好如初,如胶似漆,甚至于大白天的就关上门来上了床开始了“肉搏”! 而他媳妇在床上发出的音响,那在村里的“知名度”也是空前绝后的,实在闻名得很——即使在大白天也往往不加控制,让人从外面一听就知道他们两口子这是在家里干啥。 这也就难怪村里有一个人,有一次在跟老婆办事时,禁不住就埋怨似地对老婆道: “你看看人家那娘们,一办事就使劲的叫唤,让男人也觉得来精神。可你倒好,就是块木头!” 话说丁贵宝和两个把兄弟骑车在路上走着,因为心里实在是高兴异常,尽管五音不全,唱起歌来就像驴嚎差不多,可他因为心里美得不行不行的,于是他就忍不住扯开嗓子吼了几句: “闯过了二道关, 我心里好喜欢, 来呀来呀来到了你床前、、、、、、” 看看贵宝这兴奋地样子,大将拿眼把他上下一打量,不无纳闷地: “我说,看今晚这兴头,二弟你好像有啥喜事吧?是不是要定亲娶媳妇了?” 丁贵宝一挑大拇指,掩饰不住地: “嗨!还是大哥你,真不愧是赛诸葛,不服不行、、、、、、。” “真的?那你就快坦白一下吧。” 贵宝故意卖关子地: “她嘛、、、、、、其实只要我一提,你们也都知道、、、、、、” “那到底是谁呀?二哥你快说说呗。”猴子也蛮有兴趣地插嘴道。 “你猜猜看。” “这、、、、、、你说是我们都知道的,对了二哥,她是不是李家棚子的那个李翠莲?” 贵宝马上摇摇头,否认地: “你可拉倒吧!那小娘们,猛顶一看倒还凑合事,可要是近前再一看:我操!你倒是长得步调一致点啊——一个眼是双眼皮,一个却是单眼皮,让人一看,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大将接过话去问道: “那么——她是不是徐家集的徐凤云呢?” “大哥你这话问得就不靠谱了。你想啊,我再咋地,像那样的,你二弟我能看得上?那小娘们,别看小脸蛋还怪俊巴的,只可惜身材太小巧了,小叮当一样,就算她穿上一拃高的高跟鞋,那通共才能有多高?要真是娶上那么个小娘们,不说她地薄结不出大瓜来,就是两口子睡觉搂在被窝里,她统共就那么一点点人物,让人一把就能从头摸到脚,唉,哪能有多大意思?是不是?哈哈。”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大将还玩笑地: “二弟,你说的这个人总不会是于家沟的那个‘满天星’吧?哈哈。” “嗨!那怎么可能呢?绝对不会的。不是我拿头当蛋吹,像满天星那样的,我就算是让屎壳郎迷了眼,也不会看上她的。哪怕她脱光了围着我转上七七四十九圈,你再看我——绝对是泰山顶上一青松!。” 三个人又大笑起来,猴子还玩笑地: “二哥,你这是不是说满天星围着你一转圈,你就浑身发软,就那一个地方发硬?哈哈、、、、、、对了,二哥,我突然想起来了,你说的这个她,难不成会是你总挂在嘴上的那个姚玲?” 丁贵宝一闻此言,右手猛一拍车把,道: “嘿!这话才叫靠谱!” “真的?”大将与猴子同时睁大了惊疑地眼睛。 贵宝洋洋自得地: “这还能有假?我刚从家里出来时,我娘亲口告诉我的。还说要尽快给我娶进门呢。” 猴子和大将都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猴子还鬼头蛤蟆眼地笑着逗趣道: “二哥,这么说来,往后你可就不用老是惦记着什么‘头茬雪二茬霜,姚玲的屁股白菜帮’了,到二天要是把姚玲娶过了门,不光是想看她屁股就像是看自己的一样方便,啥事还不都得尽着二哥你了?到了那时,二哥要真是想玩个‘老汉推车’、‘仙女坐针’啥的,那还不就是随便事吗?对不对?哈哈。” 贵宝也哈哈笑着,还得意忘形地: “那是!到时候,她既然是跟上了老子,成了老子的女人,那还不就是老绵羊拴在了床腿上,铰毛就铰毛,割蛋就割蛋吗?哈哈。” 大将没有随之发笑,他显然动起了心思。他想了想,便问贵宝道: “二弟,你这婚事可是单凭说合的吗?” “这倒不是,”贵宝大言不惭地,“不过,我才不去在意那一些呢,反正只要我能娶上姚玲就行呗、、、、、你们不知道,我娘刚才还跟我说,那姚玲比我大三岁,按老说法,‘女大三,抱金砖’,吉利着呢。另外,我和姚玲的生辰八字,我娘也已经找王半仙给算过了,说是般配得很呢。而且结了婚头一家伙就能生个带把的!哈哈。” “哈哈,这么说来,小弟在这里可就先恭喜二哥了。”猴子笑道。 贵宝笑眯两眼,喜不自胜地: “谢谢、谢谢。” 对姚玲这个制毯厂最漂亮的姑娘,大将是干啥的,他也是早就瞄上了,心动淫意,只是还苦于没有机会接触,只是心里干馋吃不到嘴里而已。自从刚才一听贵宝说姚玲的事,他心里顿时不由地就泛起一种酸酸的醋意。尤其一当想像着就凭姚玲那么一个美人,竟然要被贵宝脱个光溜溜,搂在怀里想咋地就咋地,心里霎时便像是爬进了无数的毛毛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看着贵宝那得意忘形的样子,他存心想打打他的兴头。于是便对贵宝开口道: “我说二弟,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要是能娶上姚玲这么个媳妇,实在是艳福不浅,大哥真是该祝贺你。只是大哥也想给你打个预防针、、、、、、” “啥预防针?你说。” “你可知道,这女人嘛,一般地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不容易得到满足。因为越是漂亮的女人,往往她那心里越是花花多,对男人的要求自然也就越多——不是一般男人轻易就能满足得了的、、、、、、。” 贵宝听完,不以为然地: “哼,哪来的那么多臭毛病?反了她!东北人讲的那话:张三不吃死孩子肉,活人惯的!” 见贵宝情绪似乎有点受影响了,大将更进一步说道: “二弟,我上面说的还不叫关键,关键的是有这麽一句话:家有三件宝,丑妻、薄地、破棉袄;作为一个男人,娶上一个漂亮的女人,说不定就是倒霉的开始、、、、、、。” “这、、、、、、这话啥意思?”贵宝一下子脑子没转过弯来,大惑不解地问道。 “这你难道还不懂吗?屎壳郎最爱找粪蛋,花艳就容易招蝶呗,这都是常理;再者,我不是已说了吗?越是漂亮的女人,她那心思越是浮漂、花花多,往往正打镰头又打刀,一会莲花一会骨朵的,容易不安稳——一个尼姑子下山野了心,弄不好就会搞出点让男人头疼上吊的事、、、、、、。” “这、、、、、、这恐怕有点言重了吧?像你说的这种女人,就算有,可哪能漂亮的女人个个都会这样?就那姚玲,大哥你看她像那种人吗?我倒看着不大可能、、、、、、。” “这、、、、、、这恐怕就有点不好断言了吧?毕竟这人嘛,都是看人看不见心,看得现在还看不透将来。谁能长前后眼呢?是不是?再说了,很多糊涂事,那可都是让聪明人去干了!同样,这看上去最正经的人,指不定就会干出最不正经的事情来——这些话可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好好琢磨琢看、、、、、、。” “这、、、、、、哼,到时候,他妈的敢不!” “这点嘛——到时候,他要真是那种人的话,事情恐怕就像屎壳郎拴在鞭梢上,由不得你自己了吧?” 大将口吻里不由地透出了一股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贵宝显然有点被激怒了,他气咻咻地道: “由不得我?操!老子可不信那一套!到时候她要是真敢给老子戴绿帽,看老子不把她大卸八块!我、我、、、、、、。” 暗自得意的大将,看这着丁贵宝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有点好受了起来,嘴上却是笑道: “你看二弟你!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嘛?大哥无非就是跟你闲唠扯几句,想给你提个醒而已,权当是打牙撩嘴的逗趣好了。再说,眼下这又不是真有啥事逼到了眼眶子上,你何必如此当真呢?嘻嘻,还是快算了,看看咱们还是抓紧点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三人加速骑车而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恋人 二十 恋人 月光笼罩着绵延无垠的山川大地。 今晚的它,说不上皎洁,倒是有几分神秘的朦胧。 但是,这样的光亮氛围对于恋爱中的人们而言,那是刚刚好——既避免了黑灯瞎火、偷也似的那种紧张,又避免了月光明亮下容易暴露的那种心理负担,心中不由得就会多了几分隐秘而又自在的踏实感。 自然,这种感觉是令人惬意的,相信但凡从那个阶段经历过来的人们都会有此同感的。不是吗? 丁家庄村外的一个草垛后面,丁素梅跟同村的恋人韩志海正在那里约会。 韩志海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眼下时节已是初冬,气温尚可,还说不上是多么寒冷,但他今晚还特意带来了一件大衣以御风寒;此时的他,与丁素梅共同把大衣半披半顶着、脊背依靠草垛坐着。 两人亲密地偎依在一起,宛如菟丝草缠在豆棵上。 很显然,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走过了“光有贼心没有贼胆”的阶段,早已不再是满心里想靠近了去搂一把,可就是壮了无数次胆,冒了一头汗也不敢去行动的那个时候了。 韩志海,他跟丁素梅同龄,现在自己做着赶集卖布的生意。在时下当地的年轻人中间,能来干点这类生意的年轻人,那就得算是有头脑、有本事的人了。他匀称的高挑个,是一个不乏帅气的小伙。稍有不足的,是他一当笑起来的时候,右边的嘴角有那么一点点往下歪的意味。 不过,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因吧,丁素梅从没在乎过他的这个缺陷。否则,就凭丁素梅这样眼光比较尖的姑娘,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的这一情况。 两人在草垛后面亲密地说着话儿。丁素梅的脑门因为紧贴在韩志海的面颊上,一说话,她口里的热气就喷到了韩志海的下颌上。她对韩志海说道: “提起你表姐,我倒想起来了,昨天我跟秋菊、小琴她们几个进城,在南关商场里还碰见过她。看上去,她比在乡下时可是洋气多了。” “是有些变化。自打前年春上,她跟表姐夫在城里租了柜台卖布,听说小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那是肯定的了。我早说过,在城里只要能干点事情,那就总比呆在乡下里强;先不说挣钱多少和吃穿的孬好了,就是大街上随便走走,那也比在乡下有的看;到了晚上,人家城里大街上有路灯,亮亮堂堂的多好。可咱乡间里黑咕隆咚一片黑,要是墙角黑旮旯里猛顶窜出一只猫来,一准能吓你一扎子汗。记得我小时候,也就是八九岁那会,有一回在村里看完演戏的往家走,因为天太黑,又是一个人,我本来就心里害怕得厉害,正慌慌张张在胡同里走着,突然路边树上就掉了一个干树叶下来打在我脸上,吓得我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也不敢动,气都不敢喘了。直到有人从后面走来,问了一声‘是谁呀?站在这里不走’,我一听这话,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是啊,咱乡下怎么能跟城里比呢?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看咱乡下人,进趟县城里看看就觉得那里花花绿绿地了不起了。甚至东瞅西看地紧忙活,老觉得眼神不够用。可要再看看人家市里的那风光,那可又不是咱这小县城所能比的、、、、、、。” “对于那一些,唉,庄户眼没处看,咱庄户头觅汉眼的,不仅只有干馋的份,就是真能亲身实地去过过眼瘾的,那恐怕也不是大多数。说真的,我呀,现在心里就只盼着将来有一天能出去看一看开开眼界——至少到市里那样的地方见识见识才好、、、、、、。” “这事还不好办吗?何必将来呢?只要你乐意,等我过几天卖完手头的货,再去市里批布时,我领上你去逛一趟还不就行了。嘿嘿。” “去你的吧,想得倒美!人家跟你八字还没一撇呢,谁让你领?嘻嘻。” “那你就等着将来吧。” “等着就等着。要到了将来呀,你不领还不行呢。” “你呀,真就那么野心扒外的?” “怎么,你嫌弃呀?你要是嫌弃,那咱这就吹!” “得得得,我怕你了还不成吗?你呀,老是动不动就拿吹灯拔蜡吓唬我。我可压根就没那意思;实情说吧,你要也是那种从手心看不到手梢、只会寻思眼前鼻子底下那点事的人,我恐怕还不会喜欢呢!嘿嘿。” “看把能耐的!谁让你喜欢了?嘻嘻。” 两人由不得都笑了起来,丁素梅还忍不住一抬嘴在韩志海的腮上亲了一下,两人把脸更亲昵地贴近了一些。 沉默了一下,丁素梅道: “志海,我早寻思过了,将来呀,等咱们结了婚,如果可能的话,咱们也像你表姐家,到城里商场租个地方做生意——也去过一把城市生活,你说好不好?” 韩志海满口赞成地: “当然好了。不瞒你说,有时候,我自己也曾这样设想过。” “这麽说,咱两个是爆竹两头点——想(响)到一块了?嘻嘻。” 韩志海也风趣地: “那是!要不咱俩怎么能对上象的呢?这就叫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看把你美的!但愿我们真有那一天,那该多好啊、、、、、、唉,我这个人呀,虽然命该如此,生在了这山沟沟里,可我心里总就是有点不安分,总想着能有一天也去过一过城里人的日子,到外面的大地方去开开眼。而且,我有时一想起来,心里也真是有点气不顺;我就寻思着:同样都是人,虽说是人生一世,终归尘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怎么活也是一辈子,可我还总就是觉得不甘心;都是来世上走一遭,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比谁差多少呢?可凭什么别人就能风风光光一辈子,见多识广,可我就得在山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窝里憋屈的过一辈子?就说咱村书记的闺女大英子吧。据说她自小的学习,差不多也就是个浆糊脑子,一口也不行。如果要是对照我上学时候的学习水平,她恐怕连个影也没有。可人家就是命好,摊上了个有权有势的老子,前些年又正好上大学时兴推荐,所以人家就能去上了大学。你看现如今,人家那可是在大城市里上班生活、、、、、、、唉!想想就憋气。” “你呀,我劝你还是少感慨点吧,寻思多了只能是自寻烦恼。唉,一个荞麦三个棱,一人一个命,还是自我把心态放平为好,不要太心高妄想——没用的。” “你说我这是心高妄想?我哪有啊?我要真是心高妄想,我还能看上你这样的?从上一年级你就净抄我的作业!你还记得有多少回老师拿我做例子批评你吗?——‘韩志海同学,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以后跟丁素梅同学好好学着点行不行?你到底长耳朵了没有?’嘻嘻。” “哎呀我的妈呀,你又来了!我算也看明白了,我落在你手里的这点把柄啊,得让你拿着笑话我一辈子。”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突然,草垛后面传来一声老头似的咳嗽声。 韩、丁二人顿时一惊,一下子气都不敢喘了,一动也不敢动。 又是两声咳嗽。 闻听得这两声,韩志海一眨巴眼,释然地一拍脑袋,一推丁素梅让她起来,随后自己也站起来,二话不说就往草垛后面走去。 丁素梅伸手欲阻又止,又一时不敢动,只是心下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很快地,韩志海在那边语气轻松地喊道: “过来呀,你过来看看吧。” 丁素梅疑惑不安地走到垛后,一见垛后并无什么老头,韩志海正蹲在垛跟扒拉一堆烂草,不禁纳闷地问: “这哪有人啊?咋回事?” “你来看,就是它捣的鬼。”说着话,韩志海从烂草中提起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给丁素梅看。 丁素梅凑近一看,诧异地: “呀!是个刺猬!” “刚才就是它捣的鬼。” “是吗?” “没错。不信你就等等看。” 说着,韩志海把刺猬放在地上,让其爬走。刺猬朝垛跟刚爬了两下就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咳嗽——嗨!听起来声音还真像是老头咳嗽! 丁素梅不由得笑了,道: “嘿还真的是它!哎呀我的天,刚才可把我吓了一跳。这该死的东西。” 韩志海笑着解释道: “刚才乍一听,我也以为是有人来了,也吓了一跳。可我再一听时,突然想起听人说过,刺猬这种东西,它感冒了就容易咳嗽,声音听起来很像老头;我又一寻思,这会子不可能有啥老头到这里来,没准就是刺猬咳嗽,果不其然。” “那你咋不早说?” “早说啥?现在说也不晚——你不是还没逃跑吗?嘿嘿。” “去你的!我才不跑呢。我怕啥?” “怕是不怕,就是有点紧张是不?嘿嘿。” “你就少贫了。我只是现在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咱俩的关系,不想让别人碰见罢了。” “这话倒还实在。嘿嘿、、、、、、哎,素梅,你猜猜看,刚才我乍一听咳嗽声,你猜我以为是谁来了?嘿嘿。” “这我上哪猜去?我又没钻你心里看看。对了——听你这问话,你是不是憋着啥坏?对不对?” 韩志海忍俊不禁地: “嘿嘿,那哪能呢?嘿嘿、、、、、、” “那你就快说说呀,老呲牙乐啥?准憋着坏呢。” “没有没有。嘿嘿,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要生气、、、、、、。” “我生啥气呀?别耍鬼弄狮包的,快说。” “那我可就说了——我呀,嘿嘿,我刚才乍一听,我还以为是你爹来了呢。嘿嘿。” “我早知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又想占我便宜。”说着,丁素梅就抬手欲打韩志海。韩志海赶忙做了一个招架的动作,嘴上争辩地道: “你可别冤枉好人,抬手就打,不信你就自己再好好听一下,看看这刺猬咳嗽声是不是像你爹。嘿嘿。” 恰巧这时候,爬进烂草里的刺猬又连着咳嗽了两声。 丁素梅仔细一听,也觉得实在有那么点相像,禁不住失笑,但还是在韩志海的肩头上捶了一小拳头,随口道: “你这家伙,真坏!” 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韩志海想起了什么,沉吟了一下,不由得叹出了一口气。丁素梅见状,问道: “你咋了?叹的哪门子气?” 韩志海又叹了一声,这才开口道: “素梅,说真的,刚才我确实有点怕——怕真是你爹来了、、、、、、唉。” “怎么,你还在担心我爹娘他们会反对咱俩这事吗?” 韩志海点了点头,说道: “素梅,尽管你老是劝我不要担心顾虑多了,可我这心里老就免不了犯嘀咕。尤其最近这一阵,那媒婆大刮风老往你家跑,我这心里、、、、、、要是事情真像我担心的那样,那咱俩的事情恐怕就、、、、、、唉。” 丁素梅斩钉截铁地: “志海,我还是那句话,我家里这头的事有我呢,你放心就是。反正你又使不上劲,担心多了顶啥用?。啥情况我也早都寻思过了,我不怕,就等着看他们的!真要犯到那一刻上,我有八百句话等着他们呢!”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争吵 二十一 争吵 丁老万家。锅屋里。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丁素梅从自己睡觉的屋里来到锅屋。 一进锅屋,看到已是在桌前坐着的父母,丁素梅的第一直觉就是屋里的气氛有些异样——似乎父母是专门等着她进来,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跟她讲。 顿时之间,丁素梅的思想中毫不费劲地也就意识到了点儿什么。但她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只是眼帘一低,默不作声地在饭桌前坐下,伸手拿起笸箩里的煎饼,开始吃起饭来。 饭桌前的父母——丁老万始终就是一付愁苦的神情,即不动手吃饭,也不抬眼看谁,只是那么闷着脑袋。而母亲却是注视着在桌前坐下吃饭的丁素梅,暗暗地在肚子里把“腹稿”又翻腾了几遍之后,这才开口对丁素梅通报起转亲的事情、、、、、 没等母亲完全摆明转亲的事情,丁素梅那里已就按捺不住自己,红脸涨筋地冒火起来。 “啪”地一下——丁素梅将手里的煎饼一把摔在饭桌上,忽地一下从桌边跳起身来,冲父母就怒吼道: “没门!想打我的主意,你们就等着吧!” 丁老万仍然是苦眉愧眼地低着脸,无言以对。贵宝娘却是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没门?你说没门就得依着你了?没那事!臭丫你给我听着:只要还有我和你爹站着,这事就还由不得你说没门!” “由不得我?那你们就看着吧!要是你们出心往死里逼我,别啰嗦,现在趁早就把话挑明了!” 贵宝娘一下子接不上话来、、、、、、 丁素梅显然并不想就此罢休,而是气愤填膺地接着道: “、、、、、、在你们的眼里,从来就只有你们的宝贝儿子,口大早就搁口里含着了!眼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闺女,这会儿你们倒是看着我了!摸摸心口问问自己: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心亏吗?!” 贵宝娘急赤红脸地强词夺理道: “臭丫!你、你别没良心,拳着舌头说话,哪个孩子是爹娘不惯就能长大的?你、、、、、、” 丁素梅打断母亲的话,夺过话头说道: “我没良心?我拳着舌头说话?哼!亏你也能把这话说得出口!你们对我的那份娇惯,对我的那份好,你们心里明白,我也心里有数!就看你们给我起的这个小名——臭丫,天底下什么名字不好起,单单给我起这麽个好听的名字?(说至此,抬手一指自己右眉那儿的一块月牙状的疤痕)还有这块疤,它是怎麽来的,你们难道忘了?这还不是当年我正吃着饭,你们那宝贝儿子在一旁发诨,我气不过,就推了一把跌哭了他,你当时冲我就不乐意了,骂我不安好心,想谋害你的宝贝儿子,还二话没说就抓起饭碗砍在我脸上留下的?当时你恨不能一碗砍死我你才解恨呢!这你难道就忘了?你能忘了我忘不了!” 说到这里,激愤的丁素梅已是两眼迸泪,失声哭泣起来。 贵宝娘显然脸上很有几分挂不住,但一时又无言反驳,只是嘴唇嗫嚅着说不上话来。 丁素梅看来还不想就此罢休,而是穷追猛打,继续气咻咻往下说道: “、、、、、、你们把宝贝儿子从小娇惯得上了天,好歹不识,上学就只会调皮捣蛋,老师一给管严了点,你们还去跟人家不乐意。他中学考不上,自己也不想去上,可你们宁愿去花钱托关系,也想让他去混个中学毕业生。而你们对我呢?好歹让我上完个小学,初中你们就对命也不让我去上了,老师都跑到门上来劝你们了,说我不上学实在可惜,我也苦苦求你们,我最后都给你们下了跪,可你们呢?你们就是一个不答应!还、还把我的书本都给我扔进了粪汪里!我、我、、、、、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娇惯,对我的好!这个好,我忘不了!” 贵宝娘神情窘促地: “你、你、、、、、、臭丫!你别得锅上炕的,你还有完没完?你、、、、、” “我得锅上炕?我还要上墙爬屋呢!你们只要想打我的主意,我就没完!没完到底!、、、、、、惯儿如杀子。你们如今把宝贝儿子娇惯得不成个东西,就想急着快给他娶上个媳妇拴住他,却就是碰不上个瞎眼的,到头来你们就想打我的主意,把我往岳家沟那种鬼地方打发,亏你们怎么想来!你们自己说说:天底下有你们这麽不讲情理的爹娘吗?这样做,你们就一点不觉得理屈心亏吗?你们说呀!” 贵宝娘气急败坏地: “你、你、、、、、谁叫你是个女人的呢?、、、、、、。” “你、、、、、、是你让我是个女人的!你以为我愿意是个女人啊?我是个女人又咋了?难道你自己就不是个女人吗?” “我、、、、、、我是个女人。可我、我恨自己是个女人!我、、、、、、。” 听得此言,一直低着头不吭气的丁老万不由得就是心下一颤,拿眼偷偷一扫贵宝娘,心虚地又低下头去。 丁素梅显然还不想就此罢休,她接过母亲的话,开口又说道: “你恨那是你的事,管我啥事?你要嫌我是个女的,那你当初怎么不刚生下我时一把掐死我拉倒?也省得让我在你们手里受这份苦难!现在你们想打我的主意,拿我当垫底的,我就是那句话,没门!不信你们就看着!” 说完这话,丁素梅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哭着冲出了锅屋。 遭受了女儿劈头盖脑地一通无情抢白,贵宝娘显然是颇有些承受不了了。正在这个当口上,旁边丁老万的一声痛苦难耐的哀叹,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发泄口,她毫不客气地就冲丁老万开了口怒道: “你个老东西又吃屎了还是喝尿了?刚刚你装啥死狗去了?半天你也不放一句屁!奥——你这会上倒想装好人啊?狗屁!跟你说吧,你要是能在她臭丫身上赚出好人来,狗屎也能摆宴席,我头倒着走给你看!我可跟你敲明白,别得罪人的事就算我一个人的,丑角让我一个人唱;说到底,我这是为了谁?我图起个什么?说千道万,宝儿他可是你丁家的儿子——你丁家的根苗!我算个什么东西?我又不姓丁!我可警告你,宝儿这事,你要是再净给我装死狗,那我也不管了!” 丁老万羞愧难当地: “我、、、、、、我算是瞎了眼了,怎么养了宝儿这么个东西!” 一听这话,贵宝娘可就登时抓到了有把的烧饼,张嘴就把丁老万又给啃上了: “你瞎眼?你现在才知道你瞎眼啊?你眼早就瞎了!想当初,我一时没给你们丁家生下儿子,你和你爹娘那俩老东西也不想想:地里种上麦子它能长出穇子来吗?可你们那时就只会一味地怪罪我,差一点没把我给挤做死啊!我、我如今这头痛病、眼病都是怎么得来的?唵?还不都是你们一家老少当初对我干下的好事吗?这会你倒说你自己眼瞎了,你还有脸说吗?你瞎眼也是你自找的!你是活该!” “你、、、、好,我是活该,千错万错都是我该死行不?我这就去死了算完!” 说完话,丁老万似乎真要起身欲走。 贵宝娘眼睛不眨、毫不示弱地: “你去死?那好啊!你去吧!高的悬梁矮的井,不用多了,任选一样就够你受用的!谁不去谁是*养的!” “你、、、、、、” 贵宝娘的一个将军,反倒让丁老万一下子没了脾气,只是颓然地一屁股跌坐了回去,两手抱住了脑袋,成了一个闷头老窝瓜。 贵宝娘仍是不依不饶、恶狠狠地: “你以为我会怕你去死给我看啊?嘁!我哪见过!想当初,你们一家子老少都挤兑得我死过多少回了,阎王鼻子我都摸过了,难道现在我还怕你去死给我看?拿着去死吓唬我,哼,你算是看错了秤吧!” 见丁老万只是没有举动,贵宝娘更是咄咄逼人地: “你还跐在这里耍啥死狗?你不是说去死吗?那你就快死去!唬谁呢?反正只要你豁得上,我还有啥豁不上的?我也受够了!活够了!你头前去死,我这就弄点毒药全家吃上,都死去!让丁家这一门绝户了它!” 院子里静无声息。 丁素梅睡觉的屋里和锅屋里都亮着灯。 贵宝娘的头影映在锅屋房门的玻璃窗上——她显然在锅屋里靠近门后坐着,不时还透过玻璃窗朝外观察动静。 丁素梅的房门响动了一下,丁素梅出了屋来,朝猪圈那儿走去。 贵宝娘闻风而动,出来锅屋,站在门槛外,两眼警惕地注视着丁素梅。 丁素梅只管若无其事地走进猪圈去,随手把圈门“砰”地一下闭上。 贵宝娘原地站着不动,显然是想等着女儿出来。 等了一会,未见女儿出来,贵宝娘忍不住就往猪圈那儿走上几步,又站住等待。但等了一会仍不见女儿出来。于是她就不耐烦地开口冲猪圈那儿道: “你蹲在里头还早啊?” 没有回答。 贵宝娘想了一下,禁不住又道: “臭丫我可跟你敲明白:你别就是跟我犯轴拧脖子,犯轴你也脱不了!要是你能顺顺妥妥的,等你出嫁时,我还能多陪送你一点。要不然,哼、、、、、、。” 猪圈里边仍无动静。 贵宝娘忍无可忍地: “你还得多久?真就蹲在里头不出来了?” 还是不见反应。 蓦地,贵宝娘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妙,慌忙去推开猪圈门往里看,里面哪里还有女儿丁素梅的影子!只见猪圈靠街的那面南墙上,那原本用烂草团塞着、用来往外倒粪的一个窟窿,此时烂草团已是被拿掉了,窟窿大开着! 一见此状,贵宝娘急忙抽回身,冲锅屋就急眼惊声地喊道: “宝儿!宝儿!宝他爹!快、快!不好了,臭丫她跑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出逃 二十二 出逃 韩志海家刚盖起一年多的新房子里。 韩志海和衣躺在床上,随便拉过一个被角盖在身上,两眼茫然地对着屋顶发呆——他正在为这几天丁素梅踪影未见而忧虑不安,内心里总有一种事情不妙的感觉、、、、、、 突然,墙上传出被人在外面用石块敲击的声音,节奏是两响一停——这是以往他和丁素梅相约的暗号! 闻听之下,韩志海一激灵,一把扯开被子,忽地坐起身来。 敲墙声又响了两声,很有点催促的意味。 他慌忙下床,胡乱蹬上鞋子就往外走去。 一出得院子,虽是在夜暗中,但韩志海一眼就看见了墙跟处丁素梅那熟悉的身影。只是丁素梅一见他出来了,并未走上前来,而是转身就朝村外急匆匆走去。 韩志海意识到什么,只是脚步紧跟而去。 村头的小树林里。 先头走进小树林的丁素梅迎着走来的韩志海跑上两步,一下扑在韩志海身上,两手使劲抱住对方,把脸一下扎在对方怀里。 韩志海顾不得许多,张嘴就急切地问道: “快跟我说说,你这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 丁素梅一时间还没稳下心神,并不理会韩志海的急切相问。在韩志海再次催问下,他这才从韩志海怀里抬起脸来,长出了一口粗气,回答道: “前几天我娘跟我摊牌了,让我直接顶了回去。可、、、、、、可谁知他们居然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一个不松口。这两天我有心出来找你说说这事,可我娘走坐不离地紧盯着我,让我一直脱不开身。这会儿我还是假装去解手才从猪圈里逃出来的、、、、、、。” “那、、、、、、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这些先别细说了吧,我想我这一跑出来,我娘很快就会发现的,说不定马上就会到处寻找。我这会想急着跟你说的意思是,以前我、我把事情考虑得太简单太容易了、、、、、、这两天我反反复复都寻思过了,我们俩的事,看来现在只有我们离开这儿的这一条路最稳妥了——等我们在外面结了婚再回来,家里也就只能干瞪眼了、、、、、。” 韩志海一下子脑子里有些懵圈,不知所措地道: “这、、、、、、这猛顶一下子、、、、、、可是去哪好呢?我、我这一点准备也还、、、、、、这、、、、、、。” “这你放心,我已想好了,我这边的亲戚啥的,肯定谁家都不能去,去了也根本藏不住。唯一可去的就是你这边的亲戚那里——我先去一步,你随后也准备一下,看看情况再说;免得我突然不见了人,你随后也马上消失了,那不是不打自招吗?你说呢?” “对,对,这样最好、、、、、、可是让你暂时去哪儿躲着好呢?要不,就先上城里我表姐那儿待几天再说吧。” “、、、、、、也行吧。” “那你稍等,我回家推自行车送你去。” “我看还是算了,咱就步行吧,还是赶紧离开为好、、、、、、唉,都怪我以前太大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没想到爹娘他们竟然这么铁了心肠,我、、、、、” 不等丁素梅把话说完,韩志海突然发现似乎有人奔着小树林而来,顿时紧张地打断丁素梅的话,急促地: “不好!好像有人来了。快,咱们还是赶紧动身吧。” 两人不及再言,就想赶紧逃离此地。但很可惜,他们并没有如愿以偿,而是很快被人发现并追赶了上来,迎头拦住了去路。 是丁贵宝! 随后贵宝娘等几个近亲族人也闻声赶来。 到了这刻上,丁素梅仍不死心,拉了韩志海一把还想再跑,但丁贵宝窜上一步,恶狠狠地一拳,韩志海便被打倒在地。他随即乘势而上,对倒在地上还来不及爬起身来的韩志海就是没头没脑地连连猛踢,让韩志海不由得发出疼痛的惨叫声。而他的嘴里,则是恶狠狠地骂道: “去你妈的!吃了豹子胆了还是咋地?敢在老子头上动土,老子要你的命!要你的命!” 丁素梅气急炸肺,也顾不上逃跑了,朝贵宝就扑了过去,嘴里急喊着“放开他,你别打他”。 但是,不等丁素梅撕扯住贵宝,贵宝娘已是挺身迎上前,母女俩便扭扯在了一起,贵宝娘的手电筒也掉在了地上。贵宝娘嘴里还气咻咻地: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臭丫!你可是野大发了,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给我滚回家去!滚回去!” 丁素梅无心与母亲纠缠,只是拼命想挣脱开母亲去保护韩志海,嘴里冲贵宝直喊道: “别打他!你放开他!” 丁贵宝只管对韩志海猛踢不止。 正在这当口,去喊侄子帮忙寻人的丁老万,领着几个人也闻声而来,眼前的情景似乎让他懵懂发怔,一下子还不明白是咋回事。贵宝娘一见,对他火眉急眼地: “你个老东西还磁愣着干啥?还不快来帮我!” 丁老万与其他一干人等慌忙上前帮忙,挟住了丁素梅,使其只剩了徒劳的挣扎和乱喊乱叫。 腾出手来的贵宝娘从地上找到了手电筒,朝那被贵宝踢打着的韩志海照了照,觉得差不多了,便让贵宝住了手,吩咐贵宝赶紧帮父亲把丁素梅弄回家去。尔后,她自己对躺在地上、一时还爬不起来身来的韩志海忿愤不已地: “好你个臭小子!真想不到你们韩家门里竟会出了你这么个缺德玩意!你勾引良家妇女,破坏人家婚姻,你缺德不缺德呀?你给我好好听着:从现在起,你对俺臭丫死了心还算罢了;要不然,哼,老娘我这条命就算跟你拼定了!俺宝儿的那拳脚也不是吃素的,给你个三下五除二就够你小子洋呛。记住吧你!” 丁素梅的出逃和韩志海被打的事情一经发生,顿时可就成了村里的一大新闻。 当到了第二天,还不想善罢甘休的贵宝娘又到韩家门上去撒泼打滚地闹腾了一场——无非还是她那套指责韩志海缺德、破坏他人婚姻的理论。 临末了,贵宝娘还口口声言:如果韩家对她女儿还不死心,她就跟韩家拼命!她又拿出儿子丁贵宝威胁说,要是万一把丁贵宝惹恼了,她可保不准儿子会干出啥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贵宝娘的如此一番闹腾,更是把事情搞得满城风雨,街谈巷议,莫衷一是。 韩志海陷入了深深地痛苦和巨大的压力之中。 这,一方面自然是来自丁家的反对和村里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另一方面就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家里——准确地说,最为主要的是来自于他的父亲。因为他的母亲,那个半大脚的女人,别看自己生养的儿子可谓是个能人——能够走南闯北、四乡集市做买卖,可她自己却是一个标准的、成年累月就知道围着锅台转的女人;活到如今这把岁数,她连最近便的集市都没有赶过几回,更谈不上去过更遥远的地方了。要论见识,那她自然是实在说不上。而且她为人处事,一向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大事小情总是唯丈夫的马首是瞻,以丈夫的意志为意志。所以,在儿子与丁家闺女这事上,她除了以丈夫的态度为态度,想不出自己还该说些什么或是做点什么。 韩志海的父亲,一个正直、凡事喜欢较真、有时甚至不免有点神经质的庄户农民。 话说曾有一次,是在一个青黄不接的当口上,村里的一个穷哥们实在生活难以为继,就想向他打个告借。当时他自家的情况虽还未到抓襟见肘的地步,但手头的那点粮食显然也是说不出宽裕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答应了人家的请求,想尽可能地帮人家一把——也是不想驳了人家的面子。毕竟张嘴求告他人非易事。可他刚回来家,说来也真是凑巧得很,他的一个妹子家也是生活恓惶得紧,也正好打发自己的儿子来他家门上打告借。 如此之下,他觉得外甥求告到了跟前,自己这个当舅的,没说的,但凡自己还能有口吃的,那无论如何也得开开面,不能让外甥空手而归。 另外,他也觉得:人生在世,绝不可言而无信,那就得是吐口唾沫砸个坑才对——言而无信枉为人! 就这样,他既没打发外甥空手而归,也压根没去跟他那穷哥们提起粮食已被人借走了的事,而是已经答应借给人家的粮食还是照样借了出去。只不过当他自己家里要断顿时,他再偷偷想办法,自己暗里去跟别人东挪西借也就是了。 正因为他为人办事正直,有一个阶段,生产队里一致推举他做了保管。但限于他是文盲一个,一个字也不识,有些往来账目他只能是凭借记忆。好在他脑瓜好用,记忆力不错。但好记性总不如烂笔头,有时也就难免会有出现疏漏的时候。 有一回,队里会计拢账时,他就发现自己手里的现金少了五元钱,跟账目对不起来,反复算了几遍都是一个结果。这下子他可就心里毛乱起来。尽管会计劝他不要着急,慢慢想想再说。即使实在想不起来也不是啥大事,反正大不了就是几块钱的事。可他觉得这万万不可,一分钱也是大事!恨不能马上就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好,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也好对队里有个交代;也省得自己落个不清不白——是弄丢了,还是自己花了,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就这么的,他一连几天,人就像着了魔是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走坐不停地就是寻思这五块钱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婆见状,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就让他给挑水去。可他实在是心不在焉,用钩担去挑水桶时,他竟一头挑起水桶,另一头挑的却是一个提篮!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死逼 二十三 死逼 前文说过:韩志海的父亲因为账目不对的事情,一连几天,人就像着了魔是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走坐不停地就是寻思这五块钱到底是怎麽回事。老婆见状,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就让他给挑水去。可他实在是心不在焉,用钩担去挑水桶时,他竟一头挑起水桶,另一头挑的却是一个提篮! 如今且说:老婆见他那种状态,真怕他到了井台上,一个不在心会掉到井里去,那可就不是挑水那么简单了,便赶忙让他还是快算了,别去挑水了,就把家里的两罐尿挑到菜园上去浇菜吧。 于是,他就挑了尿罐想去菜园。 但是,当他走在街上,要拐墙角时,尿罐那可都是一碰就碎的瓦罐,你倒是在意着点呀,可他依然是心不在焉,还是老寻思那五块钱的事——总急着想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这不,他一个不小心,身前的尿罐便碰到了墙角上去,只听“砰”地一声响,尿罐瞬间便应声而碎了。 而他身后的那一个尿罐,因为前面的那只尿罐突然破碎,让他肩上的钩担两端顿时重量失衡,也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坠地摔了个碎,给了他个猝不及防,让他丝毫没有反应的时间。 如此之下,他所能做的,那就只剩下了两手拿着空钩担,瞪着两眼干忽闪眼皮,任由着发散出骚腥味的尿水在他眼前满街横流、、、、、、 大约是在他这么神经兮兮过了两天后的的晚上,时间都后半夜了,还一直不能入睡的他终于猛地想起来了:前一阵子,邻村有个生产队因为喂牛的草料不够,曾来他们队里买过青草。当时带来的现金因为不凑数,还欠五块钱,说好回去后马上派人把钱送过来,可一直也没见派人来,事情就这麽被撂下了,谁想竟至于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想到这,他也不管半夜三更这个时间点去敲人家的门是否合适,二话不说就动身去了邻村,去找了当事人把事情落实清楚。之后,他赶忙复返身赶回来,连夜又去砸开队长和会计家的门,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明明白白,搅弄得一干人等都没睡好觉。 可如此一来,他这里心中倒是一下子敞亮了,也轻松了,回到家一觉就睡到了日出东方冒红花! 就是自打经历了这事后,他的老婆孩子便一致向生产队里强烈反映,千万不能让他继续干这保管的差事了——指不定哪一天,要万一再出点啥一时扒拉不明白的账目,真担心他会非魔怔了不可! 也正是由于他这人凡事较真,有时较真的让人都不免觉得他有些神经质,所以也就免不了有人故意跟他开开玩笑。 有一回,他拿着提篮镰刀想去菜园里割点韭菜,路上有人就把他叫住啦呱;人家知道他一向喜欢说叨三国,对这方面他也的确是知道的不少,于是,人家便故意跟他扯道起三国里面,张飞在长坂桥单枪匹马吓退曹兵的故事—— 长坂桥头杀气生, 横枪立马眼圆睁; 一声好似轰雷震, 独退曹家百万兵。 只是人家故意把当事人张飞说成是关羽。 当时,他一听可就跟人家争执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不算完了。而且在争执过程中,他见人家说的不对还不听他的,气急之下,他就一次次地把手里的提篮往地上猛摔! 人家见把他的火气撩逗起来了,心下暗喜,本想抽腿撤身走人,哪知他竟是不依不饶,菜园也不去了,居然一路跟随着就到了人家家里去!直到人家承认是他说的正确,他这才心满意足地作罢。 由于他的为人正直,一向口碑不错。他也一直很是看重自己的名声;他觉得:人活脸树活皮。人要是活到了没脸没皮、让人戳脊梁骨的程度,那就活的没啥意思了。 有一次,他去城里赶大集,想给生产队里买头猪回来养着,以备过年时社员们好分点肉吃。 当他在集市上转悠了一会,感觉有些内急时,他找到了一处厕所,不等看个清楚分明就匆匆奔了进去。 他哪里知道,自己闯进去的竟然是女厕所——他一走了进去,就看见一个女人正好蹲在那里解手! 按说碰到这种情况,无论是谁,赶紧撤出身来也就是了。反正这种事,说来也并非盘古开天地那般的绝无仅有,没啥好大惊小怪的。可他对此的反应举动却是显得与众不同: 当时,他一步闯进了女厕所,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地方,顿时可就觉得很是对不起那位女同志;即想马上道声歉,但一下又不知说句啥话好,于是他就犯起了神经质的毛病——忘记了应该马上退出来才是,而是站在那女人面前,连连拍打着自己的屁股,嘴里一个劲地歉意地: “你看、你看这事、、、、、、你看、你看、、、、、、、。” 如此之下,那个蹲着不是、站起来也不是的女人又羞又恼,忍不住对他大骂道: “你这是哪里来的老畜生!还不赶快滚出去!” 听得这一声怒喝,他似乎才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便出了厕所。 但是,他出来厕所却并没有马上离开了事,而是在厕所外等着里面的那个女人出来! 因为刚刚那女人骂他是畜生,他觉得这实在是个误会,自己很有必要向人家解释一下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免得以后让人家一想起来就会骂他。 可他哪里料到,那里面的女人一出来,见他还等着没走,竟然还想说些什么。当即羞臊气恼地破口大骂道: “你这老畜生是不是神经不对,非得我喊人揍你个满地找牙你才安生是不是?快滚!” 可想而知,像这么一位对名声看得颇重,凡事较真地有些神经质的人,一当面对儿子韩志海被丁家打了,尤其是贵宝娘又来门上一通闹腾之后,他在心疼儿子的同时更是气恼儿子,觉得儿子实在是给自己做下了不争脸的事。 同时,他心里也明白了:难怪就凭前村秀娟那么好的一个闺女,人家看上了儿子,反过头来主动上赶着差媒人登门来求婚,可儿子竟然就是一个不应承,敢情就是因为这里面还有丁家闺女这档子事! 为此,他禁不住就气忿地在心里埋怨儿子道: “这是哪路小鬼蒙了你小子的眼,人家丁家还指望拿闺女给儿子转亲呢,你连这点起脚都看不明白,啥眼力劲!你说你凭着主动上赶着跟你的好闺女你不要,非得去与丁家的闺女撩猫逗狗的,想三想四,难怪人家要揍你!不揍你揍谁!你小子啊,你这样做,该是让外人怎么来看待咱韩家门里的人呢?是说咱行事不仗义、不道德,挖人家的墙角,还是觉得咱死皮赖脸、穷不起了,离了他丁家的闺女咱就得打光棍,没有第二个磨眼吹了?真是的!” 依他的心意,儿子要是想给他韩家挽回这个面子,争回这口气的话,那就马上同意跟前村的秀娟定亲,以实际行动回击丁家一个响亮耳光,向丁家表明:他们韩家人绝不是离了他丁家的闺女就得打光棍。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哼! 但对于儿子韩志海来说,一时之间又如何能够就依从了他的意愿呢?毕竟韩志海与丁素梅已是暗暗恋爱一年多了,两人情投意合,感情基础摆在那儿,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这天早晨,在饭桌前,他又试图劝动儿子听他的。但见儿子还是“耳朵里塞满了驴毛”,他最后的那一点点耐心也就不复存在了,不免就犯起了神经质的毛病——他貌似平静地对儿子说: “你要是再不听我的,那也好,往后你就当个自在王,自己想咋地就咋地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以后你也别再认我这个爹了。” 说完,他就起了身出了锅屋去。桌前的其他人一时也没意识到什么。 可刚过了不一会,只听得东偏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瓶子摔碎的声响,一家人这才猛然意识到有啥不妙,慌忙跑去东偏房。 韩志海第一个冲进房去,一推开房门,首先是一股刺鼻的农药气味扑面而来,只见父亲已是倒在了地上。韩志海意识到什么,大喊了一声“爹”,一下扑上前就想抱起父亲。 但刚刚喝下农药的父亲,显然意识还不坏,只是药物的作用,使得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见儿子要抱他,知道儿子要干什么,他一伸手推开儿子,不让儿子动他,两眼怒视着儿子。 韩志海明白父亲的意思,到了这刻上,他最强烈的念头就是想赶紧抢救自己的父亲,实在顾不得许多了,于是他“扑通”一下跪倒在了父亲的跟前,痛苦泣泪地: “爹,您别这样,我啥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见儿子有了这样的表态,做父亲的似乎是完成了一个最伟大的心愿,这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由着儿子疯也似的抱起来往外奔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绝望 二十四 绝望 丁素梅躺在自己床上,身上胡乱地盖着被子。情绪激忿的她胸脯剧烈起伏着,扭脸冲着墙壁。 床前的地上,她的大姐——一个三十多岁、衣着时新、模样富态的女人,正在对她恼刺刺地说话,姊妹俩显然相谈并不融洽。只见大姐道: “三妹,你可不能跟大姐这么说话!我这一路颠颠达达跑了来,磨唇费舌这半天,又不是图什么三碗干的两碗稀的,说到底,还不是都想为你好嘛。你怎么、、、、、、” 丁素梅猛然扭回脸来冲着大姐,一下打断大姐的话,毫不客气地: “我想咋地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这么好心!我不领你这份情。你的话我不听!赶紧走开吧。” “你、、、、、、”大姐被丁素梅这几句话呛得直了眼,一下没说上话来。 见此情景,那位坐在床铺下沿的另一个女人——丁素梅的二姐素琴,这时赶忙起身相劝;她顶多三十岁年纪,从她的面黄肌瘦和衣着的破旧,不难看出她生活境遇的穷困潦倒。她开口对大姐道: “大姐,您快别动气,咱自己姐妹,知根知底的,三妹她就是这种脾气,这个你也知道,别跟她一般见识、、、、、、、。” 大姐恼火地: “哼!什么就这种脾气,我不听些这个!泥人还有个土性呢,谁没个脾气?可有脾气她也不能这么对我说话!好心做了驴肝肺,我这是为谁?图起个什么?” 丁素梅硬梆梆地回敬道: “谁知你图起什么?你对我不满啊?那你跟娘一块来对付我好了!” “你、、、、、、”大姐一时气得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素琴赶忙打圆场,对大姐道: “好了好了,大姐您快别动气,吵吵能当了啥事呢?要不,大姐您就先上锅屋去吧,三妹她就是这脾气不好,我数落数落她。” 说着话,素琴随手把大姐往房门口推了推。 大姐气恼地一甩拉胳膊,鼻子里“哼”了一声,也就借坡下驴地向外走。当走出门口,没好气地把房门一下摔了上来。 看着大姐负气而去,素琴转回脸来,默默地走到床铺上端,在床沿慢慢坐下身。 看着躺在床上气愤泣泪的丁素梅,她一时欲劝无言,只是心潮翻腾。渐渐地,对三妹的同情,以及对自身的悲怜,使她未曾开口已是泪光闪闪、、、、、、 素琴是八年前结的婚,至今已是生了三个女儿。 婚后的日子里,她也曾有过短暂的、令人怀恋的时光。但随着第二个女儿的降生,生活却一下子就改变了模样; 按当时计划生育的有关政策——一对夫妇一对孩,孩孩间隔四五年。她家虽然只是两个女儿,但也已经达到了结扎绝育的标准。而从世俗的观念看,她家只生有两个女儿,要是绝育不再生养的话,那就等于没有了传宗接代的根,换句话说,就是这户人家从此便断了香火。而这自然是会让人瞧不起的。 尽管人们在闲谈时,谈及儿子跟女儿哪个孝顺,往往都是夸奖女儿孝顺——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嘛。可是一当转嘴说到生儿育女这上头,却是又异口同声地说没个儿子可不行;即使将来在儿子手里托不上福,甚至还要受累吃气,正如老话说的“没儿盼瞎了眼,有儿气瞎了眼”,但那也还是有个儿子为好——没有儿子,到自己老来连点依靠都没有,更谈不上死后的添土上坟,传宗接代! 就单从她本家的情况来说,她丈夫共兄弟五个,她丈夫是老小,那四个哥哥家可是家家至少有一个儿子!仅从这一点上,就让她夫妇俩在哥嫂跟前觉得心理上很有压力,不平衡,感到自己好像比人家矮半截。 更何况,民间有句老话:兄弟们之间望穷,妯娌们之间望绝——那几个嫂子在她夫妇面前,有时候有意无意间就表现出、或者说是炫耀出那种拥有儿子的优越、自得之感,这也让她夫妇俩的自尊心颇有些接受不了。 于是,她夫妇两个就觉得: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就冲着这一口气,自己也不能就此罢休。因之,两人就决定再继续生养下去,盼着自己也能早日有个儿子。 从此后,他们便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流浪日子——在这个亲戚家住一段,在那个亲戚家住几天,生怕被计划生育小分队抓去给结扎。 俗话说:人敬财主,狗尿槐树。肩膀不齐不是亲戚。还有两句叫作:有钱好办事,钱到好为人。可以想象,就凭她夫妇两手空空,到哪个亲戚家里都是属鏊子的,就一面光滑——净沾累人家,给不了人家啥好处,因而时时处处的事情也就实在难言遂心如意了。那寄人篱下的难处与滋味,那“穷在当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世态炎凉,非是自己亲身历经所无法想象的! 本来,在生下第三胎时,一见生下的还是个女儿,她夫妇也曾气馁地想到过打退堂鼓,不想再生了,觉得干脆就过自己的日子,何必在乎别人咋说,去跟别人攀比什么——自己活一辈子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然而,世俗的压力,尤其是来自所谓“一家人”的冷嘲热讽、幸灾乐祸毕竟不容忽视,再怎么自我相劝也是哄不过自己的心。这让她夫妇俩不禁又犹豫起来。 同时,这几年她夫妇一家人四处流浪不着家,原先那个所谓的家,其实也已经不复存在了。因为家里的那几间房子,已是被计划生育小分队给推倒了,以示对她夫妇逃避计划生育的惩罚,使她一家人成了真正的无家可归。这也促使得她夫妇最后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觉得事已至此,反正已经是这样了,破了头用扇子搧,老太太走夜路,豁上了! 就这样,在再三犹豫之后,她夫妇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躲藏下去、、、、、、 话说眼下:二姐素琴坐在床沿上,看着素梅那气忿而痛苦的样子,先自伤感了一会,定了一下心神,这才说道: “三妹,快别这样了,别哭了、、、、、、唉——不是说她,刚才大姐那也不是脾气、、、、、、不过,你刚才、、、、、有些话,你也确实不该那样对她说、、、、、、” “我怎么不该说了?你、、、、、、难怪娘也叫你来当说客,你也、、、、、、。” “三妹,你这可就误会我了;你不知道,我可不是咱娘叫来的,我今天不过是来碰巧遇上了、、、、、、唉,三妹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跟大姐怎能比呢?人家大姐夫现今在乡里建筑公司当头头,呼风唤雨的,家里日子也过得滋润,要啥有啥,哪像我、、、、、、现在,在咱娘的眼里,还能有我这个二闺女吗?、、、、、、。”话不及完,二姐就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丁素梅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她转脸注视着二姐,歉意地: “二姐,我、、、、、、刚才的话算我没说、、、、、、。” “三妹你不用说这话,我又不是不了解你,你的话我怎会往心里去呢?我这会只想说:眼下你这事,二姐今天来了才知道,既然碰上了,那二姐就该对你说几句,你可得听二姐劝,别让我失望才是、、、、、、” “二姐,你就啥话也不用说了。我这会儿就是觉得,娘她这么逼我,我活着也没啥意思,死了倒也利索!” “三妹!你可万不能这么想,你不能、、、、、、你总该想一想,你才多大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不管怎么着,有句老话不是说:这好死不如、、、、、、”说至此,一股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使她一时说不下去,不由得凄然泪下。停了会,她这才又继续说下去,“三妹,说实在的,以前爹娘待你不好,把贵宝娇惯得如今不成个样子,眼下又想让你给他转亲,这事无论搁在谁身上,确实是让谁都难接受。可如今事情既然逼到了这个坎上,唉,没法子,认命也就是了,万不能就去寻思什么死呀活的。你听姐一句劝,你得好好吃饭才是,赌气不吃饭咋行呢?要是把身子糟蹋出毛病那可如何是好啊、、、、、、唉,人这一辈子,要是遇上点逆心事就那样想,那、那还有法活吗?就看我吧:为了躲计划生育,混到今天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最后是个啥结果,再想想这几年受得那些罪,我活得容易吗?可我不是还得瞪着眼咬牙硬往前熬吗?我也不能说、不能说觉得自己活得不易就去寻死觅活的。真要那么着,那我恐怕也早就、、、、、、” 姐妹俩一时都没了话说,两双手紧紧拉在一起,只是泪眼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面传来院门的响动声,显然有人进了家来。很快地,贵宝娘就从锅屋里出来,把来人迎进锅屋里去——从声音上听,不用问,是媒婆大刮风来了。 如此之下,丁素梅的情绪不由得激奋了起来。但看看跟前的二姐,她又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闷声不响地想从床上起身。 二姐见状,问她要干啥,她说想去厕所。二姐一时倒也没疑心什么。 由于这阵子她吃睡不好,一起身不免也就有些头晕眼花,于是二姐招呼着她下了床,穿好鞋子。二姐要扶她走,她不让。一出来房间,她并未朝猪圈那儿走去,而是直扑锅屋而去! 一到锅屋门口,丁素梅抬腿一脚便把房门踹开,恶狠狠怒骂一声“你个臭女人,我撕巴了你”,一头就闯进屋里去。而那刚进了屋坐下、还没说上两句话的媒婆大刮风,别看身材水桶一般,倒是反应不慢,一见丁素梅疯也似地从外面扑进来,她就赶忙起身往贵宝娘身后躲。当贵宝娘起身挡住了丁素梅,她这里眼疾腿快,不失时机地从丁素梅身侧“刺溜”一下便窜出了锅屋,毫不迟疑地就往院门口奔去,想赶紧逃离这危险之境。 被母亲缠住的丁素梅,一见媒婆窜出了屋,急眼地一把将母亲甩开,扭身就追了出来。 到等丁素梅追到院门口,媒婆已是拉开院门跑到街上去了。 丁素梅毫不迟疑地追赶而去。临出院门时,还顺手把一根顶门棍抄在手里。 大街上,吓得屁滚尿流的媒婆大刮风在前头拼命地跑着,真是腿到用时方恨短。尽管她腿脚还算相当灵便,可毕竟受自身水桶身材这一客观条件的限制,再说年纪也不对了,她要想甩掉丁素梅显然很困难。 丁素梅呢?虽然这些日子体力虚弱,但内心被那股恨不能把媒婆一棍放挺的气恨鼓舞着,拼尽全力往前猛追。 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看是越来越缩短,媒婆边跑边开始惊呼起“救命”来。这一情景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人们一时都被这一幕惊住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从一条小胡同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车后座上还驮着一个人。 骑车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韩志海。 那被韩志海驮着的那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前村的那个早就看上了韩志海的秀娟! 一当骑车出来胡同,韩志海一眼看见拿着木棍追赶媒婆的丁素梅,心里不由得就是一哆嗦,条件反射地两手一刹闸就住了车。而相隔几步远的丁素梅,尽管因为奔跑,气喘吁吁,难免就有点眼神发花,可韩志海从胡同里突然一出现,她还是立马就看清了。 对韩志海驮着的秀娟,丁素梅早就见过,她也知道秀娟早就看上韩志海的事情。今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并且都是衣着新崭崭的,她似乎一瞬间也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子事。 顿时,丁素梅便如同被劈头一棍打愣了的鸡,一下止住脚步,完全忘记了追赶媒婆的事,只是两只眼睛直愣愣地对着韩志海看。 这样的片刻之后,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地转天旋,两眼一黑便晕倒在了地上、、、、、、 丁素梅睡觉的屋里。 昏迷中的丁素梅躺在床上,还没有醒过来。 床前的地上,丁老万满脸愁苦地蹲在那里守着,耳边还回响着刚才自己跟贵宝娘交谈的话音—— 丁老万: “宝他娘,这、这转亲的事,咱看看要是实在不行,咱就再打算吧、、、、、。” 贵宝娘气恼地: “再打算?哼,用嘴能生孩子,那就没有绝户头了。你说得容易!你想再怎么个另打算?出心想变卦是不是?你怎么就不好好看看: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正莲花又骨朵的,怎么想来?绝对不成!我可告诉你:你别这会儿屎鼓在腚上就头脑发昏——发昏当不了死!怎么,你现在就是觉得臭丫那头不好办啊?你要明白,眼下这转亲的事,错过了是宝儿自己早就中意了姚家那闺女,你能敢说这会儿事情是文着还是武着?跟你直说了:你别宝儿给你个好你不觉得,一个米粒就饱撑得慌!你想想,要是眼下这事咱拉倒算完,要想再碰个让宝儿那么痛快就能答应了的亲事,你说容易不容易?如果事情不入他的眼,他能听你那套啰啰才怪呢。明跟你说吧!” 丁老万蹲在地上寻思着,不禁愁苦难耐地摇头、叹息、、、、、、。 丁素梅慢慢醒了过来。万念俱灰地她一时只是木然地躺着不动,任由着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当听得身旁似乎有叹息声,她这才转动眼睛去搜寻着,看到了蹲在床前地上的丁老万,顿时她的神情不由地就激忿起来。她开口对丁老万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出去!” 丁老万张口无言地: “、、、、、、” “你想说啥?是想说对不起我吗?趁早算了!你糊弄谁呢?早干啥去了?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你们为啥还这么逼我?说到底,你们还是拿你们的宝贝儿子当心上事,对我根本不在乎!我、我恨你们!恨你!你出去!” “丫、、、、、、我、、、、、、。” 丁素梅冷然一笑: “丫?哼,叫这么好听干嘛?我叫臭丫!你怎么忘了?出去——出去!”嘴里喊着,丁素梅还用两只手连连捶打床铺。 无地自容的丁老万只得慢慢站起身来,佝偻着身体朝外挪步而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就怕夜长梦多 二十五 就怕夜长梦多 落日昏黄,晚风吹动。放眼山岭,枯草衰天,路径无人,景象一派荒凉。 岳家沟村,村头上。 岳老爹蹲身在一个墙角的避风处,不停地抽着旱烟袋,眼睛不时朝通到村里来的道路的远方顾盼张望着,显然是在等待什么。 他这是在等待媒婆大刮风的到来。 今早媒婆来过他家,离开时说是到丁、姚两家去,有些事得去跟那两家最后敲定一番。还说办完事之后会回来告诉他情况。但他见天都到这时分了,媒婆还没有照面,又联想到上次媒婆来时说过的、差点被丁家闺女打了的那事情,他越寻思心里越有点儿不踏实,忧虑不安地在家里待不住,便心意急切地来到村口上等着媒婆回来,想尽快知道媒婆此去的情况。有几句话也想跟媒婆再唠叨一下。 道路的远方出现了媒婆大刮风的身影。 岳老爹腿腰僵硬地慢慢站起来,跺跺脚活动着身子,等待着媒婆走来。 媒婆渐渐走近,样子有些风尘仆仆的,看上去精神倒不错。及至近了前,她先开口笑道: “吆——这冷飕飕的天,大哥您早在这里等着呢?” “啊。回来了?”岳老爹嘴里应酬着,开始从怀里往外掏香烟。 “回来了。” 媒婆答应着,接过岳老爹递上的香烟,又用老爹手里的火柴把烟点上,抽了起来。 岳老爹迫不及待地: “他婶子,事情、、、、、、办得咋样了?” 媒婆轻松地: “大哥就放心吧,这该订对的事项,我都跟他们都订对好了、、、、、、” “奥、、、、、、那——丁家的闺女,这回、、、、、、没再跟你闹气吧?” “没有。大哥您就放心吧。嘻嘻。”媒婆见岳老爹似乎还有啥话想说,把眼皮一眨巴,便接着道, “大哥,我看您也不必去在意多了;您也知道,临到这类事情上,作为女孩子家,哪有几个是省油的灯?不闹腾闹腾、耍耍别扭的能有几个?是不是?不是夸奖——像这里咱辫子这么体贴爹娘、又老实听话的闺女,现如今实在是越来越打着灯笼都难找了、、、、、唉,要说丁家那闺女,她倒也真是‘好火性’,上次如果不是我反应快,说不准还就得在她手上吃点亏。惊吓得我呀,回到家好几天都还没回过神来、、、、、、。” 岳老爹: “我想跟你说的也就是这事、、、、、、他婶子,不瞒你说,你看丁家那闺女的脾性,这你也见识过了。再看我家二全那孩子,他那性体你也了解,我怎么现在心里越寻思就是越有点、、、、、、就凭二全的那性体,真要是娶上丁家闺女那么个烈性的媳妇,这往后的日子、、、、、、唉,我现在就是还有这么点不踏实。” 一见岳老爹表示出这样的担心,久走江湖的媒婆几乎连个嗝也没打一下,张嘴就对岳老爹笑道: “大哥呀,不是我安慰您,您大可不必去顾虑这么多,只管把心安安稳稳的放在肚子里就是了。嘻嘻,您听我说:丁家的闺女虽说是有些刚强烈性,但是要说凭二全这孩子的性体,娶上这么个媳妇,以我的看法,那倒还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呢!” 岳老爹疑惑地: “、、、、、、” 媒婆释然地: “大哥您想啊:但凡这刚强烈性之人,别看她表面上让人感觉似乎有点‘那啥’是的,其实,但凡这种人,性子虽硬,但往往都是耿直爽快之人,没有那些鬼怪六十七的斜歪心眼子,就是属枪子的——吃软不吃硬;我寻思着,凭咱二全的性体,要是跟丁家闺女成了亲,首先一点,两个人保准打不起架来。再说了,一男一女才算两口子,这脾性一软一硬也才能算是好夫妻呢!大哥您寻思一下:这两口人过日子,要是都脾性硬会咋样?还不就成了铁锤对铁锤,针尖对麦芒吗?要是这样一来,那他们的日子还能过安稳了?还不得整天价打死烂仗的?是不是?可要是两口子都脾性软,成了两个绵羊找上块,吃鼻涕一窝脓,那显然也不行;不说别的方面,就是让街坊邻居看着,也会觉得你是一对三脚踢不出个屁来的软蛋,也容易欺负你——让你在一条街上都混不出个头脸、打不出滚来!这年头的事就是这样:忠厚就是老实,老实就变成了无用,无用就是窝囊,你一窝囊就让人觉得好欺负!可要是两口子的脾性一软一硬呢?两下里一找补,该软的时候有软的,该硬的时候有硬的,那可就是名马配金鞍,秤砣配在了秤杆上,正好是一套!这才是再好不过了。嘻嘻,大哥您说是不是?” 岳老爹轻轻点点下颌,领悟地: “这倒也是、、、、、、唉,事到如今,也就听天由命去吧。对了,他婶子,你这今天去,事情具体是咋商定的?” 媒婆: “是这样:我不说大哥你也知道,咱这种转亲的方式,如果一切按老程式来,肯定是有些不大好办,要是把事情呼呼隆隆声张大了,说不定弄出啥头痛麻烦来。咱就还是来个省劲稳妥的,这过红定亲一节,咱就都免了。你们三家男方各出一份彩礼给女方,咱就算顶替了这一节。至于数目,就按大哥您的意思,每家男方都出二百块钱给女方。反正这事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背着抱着一样沉,多少都是无所谓的事、、、、、、至于办理登记的事,他们两家考虑到现在让孩子们去登记的话,要是哪个闺女在那场合上一闹腾,事情恐怕就有些麻烦,节外生枝。所以说,他们的意思,这事咱们暂时就先搁一搁,都先把婚结上来再去补办也不迟。到那时,生米都做成熟饭了,事情备不住就好办些。再说了,不登记先结婚的事,在咱这里又实在不是啥稀罕事。孩子都会满床上爬了,两口子还没登记的事不是也有吗?大哥您看呢?” 岳老爹思谋地点点头: “也好,那就这么办吧。” “那好,这些事咱就这么定下来了。至于结婚时间,他们两家的意思跟您一样,都是尽可能挑选最近便的日子,免得夜长梦多,出啥意外。至于其它的事,大哥,我看就等我回家去歇口气,回头再跟您细说吧、、、、、、哎吆——这人呐,一当上了些年纪,敢情这腿脚的还真就撑不住这么硬顶硬地使唤了;今天我连着跑了这一圈,这会儿啊,还真是觉得浑身不轻快,今晚这觉啊,恐怕又要睡不安稳了、、、、、、。” 岳老爹客气地: “那好,他婶子,你就快回家先歇歇吧,让你这一天操心费力的、、、、、、。” 岳老爹的说这话,原本的用意也就是场面上的应付了事罢了,实在难以讲上是“发自肺腑”的。不料这却引发得媒婆“感慨系之”起来。只见那媒婆一说二卖、又是表功又是诉苦地道: “唉,我就是这麽操心费力的,可总还有人对我有看法,甚至想损害我呢!唉,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跟谁说理去?还有的人,他们总以为我给人家保媒拉纤能吃多大的甜头。事实上,那真的是不生孩子不知道那个难受滋味!我这是吃的什么苦,受的什么累,别人不清楚,我自己可是心里至清明白。举头三尺有神灵,老天爷还看着呢!说到底,我这是图起个啥?还不就是人家说的那话:修桥补路、行善积德吗?真要是说为了什么图吃图喝,图那份什么‘谢媒礼’,傻瓜才会乐意来拌弄这些行好不见好的啰嗦事呢!大哥您说是不是?” 岳老爹敷衍地: “那是,那是。” 辫子家。 院门敞动,兰子背着一袋东西从外面进来。 辫子就要出嫁了——她是转亲的这三家当中第一个结婚的。其他两家都在春节之后。 因为这两天就会有亲戚上门来“填箱”,兰子得在此住上几天,帮忙照应来往的客人,还得帮着收拾和准备一些辫子出嫁所需用的东西。 按当地风俗,谁家闺女要出嫁,不光亲戚近族人家,就是街坊邻里中与之有人情往来的,也都会前来送礼贺喜,俗称“填箱”;同样,假如是儿子娶媳妇,与之有交情的人们也都会登门送礼贺喜。 但有所不同的是,亲戚好友们前来送礼贺喜被称之为“送大饭”,而街坊邻里要是送几块钱过来贺喜,那叫“看喜”。 还有,要是在人家儿子结婚当日给包点水饺送过来,那叫“送小饭”。 当然,其礼物轻重因人情厚薄而异,等等不一。不过这些人情交流互动的宗旨是: 长短都是棍,轻重都是礼。 兰子一敞门进院,与正要出门去的辫子刚好走了个对头。 一见兰子背来个袋子,辫子赶忙伸手去给接下来,随嘴问道: “二姐,你这弄了些啥?是花生?” “嗯。你这要出嫁了,姐也没啥好陪送你的,就弄了些这个来给你填填箱,就是个意思吧。” “家里已准备下一些了,你还弄来这许多、、、、、” 辫子有些过意不去地说着。一当注意到兰子就是孤身一人,便问兰子道: “二姐,憨憨呢?你咋没让他也跟着来?” “他倒是想跟着来,可我不能让他跟;这几天咱这里一准事情忙,让他来了碍手绊脚的,可不行。你放心好了,我临来时,都已经跟憨憨他奶奶交代好了,这几天就让他奶奶照料他爷俩、、、、、、对了——咱娘咋样?” “唉,这两天好像又厉害了些,老是憋得厉害,我这正想去村里卫生所,找医生再给看看开点药吧。” “奥,那你快去吧。”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乐极生悲 二十六 乐极生悲 辫子家。 堂屋的里间。 辫子娘躺在床上,大张着嘴紧扑搂着喘气,喉咙里发出“胡噜胡噜”的声音,显然是毛病犯得不轻快。 兰子走进来,喊了一声“娘”,来到母亲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拉住母亲从被子里抽出来向她伸过来的手,回答着母亲断断续续地关心问话。 母亲一时没见辫子,便问兰子: “你妹呢?” “刚出去了,说是去找医生来再给您瞧瞧。” 母亲一听,怪怨似地: “唉,她就是不听话,我刚才还跟她说过别再去找医生了,省得你爹他、他又该骂我是坑人鬼了——我可实在不愿再听你爹骂了、、、、、唉,这如今,你们一个个都成人了,离了娘也能行了,娘也就实在不愿再拖累你们,更不想听你爹骂了,还是快断了这口气算完,反正、、、、、、活着也是活受罪,倒不如死了利索,让家里也少个累赘。也、也能眼不见心不烦,省得还得眼睁睁看着辫子她、她、、、、、、” 话不及说完,一阵激烈的咳嗽让母亲半天缓不上气来,憋得脸色红里泛紫,头上直冒虚汗。 兰子一边赶紧给母亲抚弄着胸口,一边劝说母亲道: “娘,您快别说这话了、、、、、、” 母亲挣扎地道: “兰子,你可知道、、、、、、娘这心里、、、、、、” “娘,您不用说了,娘的心、、、、、、闺女知道、、、、、娘,我给您买了点白糖来,我这去给您冲点水,您快压压咳嗽吧。” “你别去,娘不想喝、、、、、、唉,你这孩子,娘说过你多少回了,你自己家里本来就没点来钱处,千万别为娘去胡乱破费,可你就是不听、、、、、、唉,娘这身子,娘自己心里有数,就是吃仙丹也养不过来了、、、、、、。” 辫子出来家,来到村卫生室,不巧医生出诊去了,只有一个半大孩子在给看门。辫子问明了医生去处,就想去跟踪寻找。 辫子出来卫生室,走在街上,拐过一个墙角,来到了秋鸡子杨干家住的那条街道上。 一当看见街上到处站着仨一伙俩一群、窃窃私语的人们,辫子心下不由地好奇,往前紧走了几步才知道,人们这敢情是在旁听秋鸡子杨干和老婆桂香在家里的吵架。 得知了人们站在街上的原因,辫子心里不禁就是一动——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曾在山上碰见的那一幕,以为是“东窗事发”了。她心里话: 即使是那事暴露了,那肯定也不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信息,因为自己从不嘴碎,至今压根就没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那事。再者,像那样的事情,即使别人有脸去做,她自己一个姑娘孩子家,还真是羞于去跟人说道。 辫子在街上没停住脚步,只是放慢了走。她边走边耳听着从杨干家传出的两口子的吵架声,感觉吵架的原因似乎不是出自她在山上碰见过的那事。因为他们吵架中老是围绕着“头发”、“裤头”之类的字眼,这让她猛顶一下也听不明白到底是咋回事。只是觉得好像杨干两口子是在互相怀疑、指责什么。 但她此时并无意去关心别人家的闲事。于是也就没停下脚仔细听,而是从杨干家门口一直走了过去。 杨干与桂香这到底又是为啥吵架呢? 秋鸡子杨干,自从一入冬就把鱼塘的鱼卖掉后,闲来无事,对无所事事的日子一腻味,心里也就不免瘾瘾挠挠起来,便想出去跑跑,看看能干点什么才好。 恰巧就在这时候,有人瞅上了长途贩运苹果的门路,但苦于个人手头仨核桃俩枣的那点本钱根本办不成事,而去银行贷款也不像小孩子跑到姥姥怀里要糖吃那么容易,又觉得他杨干有钱,于是就想联合他一块干。而他在经过了一番慎重考量之下,觉得事情靠谱,也就答应了跟人家合伙干,买卖随之便做了起来。并且天随人愿,买卖做得很是顺利。 如此一来,杨干可就忙了个不亦乐活,几乎整天在外着不了家。 因为买卖发达,即使忙活、辛苦点,杨干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但有一个人比他更为高兴。谁呢?不用问,自然是桂香了。 男人生意发达,不管咋说,作为老婆的桂香,在花钱这一项上,自然也就更随便了些,这一点当然令她高兴。但更令她高兴的,是她看到了机会——杨干一走就是好几天不着家,这可是给她和前夫洪贵相会团聚提供了莫大的良机。而她和洪贵确实也充分地利用了这时机。 但是,正所谓“人欢没好事”,她和洪贵的一个疏忽大意,竟就造成了乐极生悲的后果——昨天晚上,洪贵又来了,这对曾经的夫妻做完了想做的事情后,见天还早着,洪贵就想睡一觉后再走也不迟。哪知两人由于贪恋的力度有点过大,筋骨放松得过了头,都有些疲累得很。 这不,当两人一觉酣睡醒来时,天几乎都要完全亮了。洪贵一见,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忙便穿衣而去,仓皇间居然连裤头都忘了穿。 而当桂香起床后收拾床铺,发现了洪贵那条裤头时,她倒是很在意地找了个地方给掖藏了起来,心想晚上等洪贵再来时拿走也就是了。 但是,让桂香万没料到的是,今早要吃早饭时,杨干正好就从外头回了家。说来也是活该要出事——离家几日的杨干,一回到家来,偏偏头一件事便是想找寻自己的替换衣服。并且像有小鬼给引路似的,让他竟然没费啥劲也就把洪贵拉下的那条裤头给翻腾了出来! 一般说来,夫妻之间相处日久,除了个人内心深处那些刻意深藏不露、“打死也不会说”的私密之外,相互之间几乎无秘密可言。就具体到内衣穿着这事来说,对方有啥样的内衣,外人缺乏了解那是自然,但对夫妻双方而言,即使不是知道的非常清楚,那大致也是能够颇有了解的。 因此,杨干一当发现了洪贵的那条黑色裤头,顿时可就不免产生了怀疑——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他自己的裤头。而桂香跟他结婚这几年了,他见桂香都是穿花色的裤头,也从来没见桂香穿过黑色的! 按说,凭他江湖行走这么些年,对待眼前出现的这个问题,即使心生疑窦,那他也应该采取一个老辣的办法——就是暂且不动声色,免得打草惊蛇。然后设下圈套,张网以待。只要措施得当,不怕对手不上钩,这才算得是上上策。 但可惜的是,自从被老婆戴过一次绿帽子,他的心里就坐下病了——老就是担心自己再次被戴绿帽子。而且第一次被戴绿帽子时给他心理造成的影响,也让他一旦再涉及这类问题,就极易情绪冲动,反应过敏,控制不住自己——致使他早已没有了第一次面对这类问题时的那般有“涵养”。 这不,他一当拿到裤头,意识到什么,顿时一股无名怒火就从心间“腾”地一下子就窜到了头顶上——他拿着裤头就去一把摔在了桂香脸上,火眉急眼地便兴师问罪起来。 桂香呢?她见事已至此,搬到葫芦撒了油,除了背水一战,别无选择——反正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坦白之路不是选项!于是,她内心里在掠过最初的一阵惊慌失措之后,她便强词夺理,一口咬定那裤头就是自己的——是自己来月经时特意穿黑色的,怕浅色的裤头被沾染了洗不出本色来。 不仅如此,桂香甚至还来了个猪八戒倒打一耙,以攻为守,胡搅蛮缠——尽管她对杨干在外面是否沾花惹草的的事情并无确凿的把柄在手,可她还是煞有其事地质问杨干——问杨干每次从外面回来,身上为啥会有女人的脂粉气味?还有,身上带回家的长头发是哪来的? 嗨嗨,真是歪打正着,就是桂香这三分想象七分猜测、扔石头打鬼的这么一通胡蒙乱砍,还真就正巧打在了杨干的“七寸”上,让他心里由不得便有点毛愣,感觉真是让桂香抓住了真凭实据似的,一时间不免就有点儿底气不足——“做贼心虚”这句话实在是一针见血之谈! 但是,这也仅仅就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地,怀疑桂香极有可能给他戴了绿帽子的气恼之情还是占了上风——他一想到自己的头一个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换了个老婆还要这样!“我他娘的这算是啥命?”——他的那股无名怒火自然是不打一处来,随后的结果自然就是跟桂香动起了手。 而桂香呢?她又岂能是束手挨打之辈!也是意识到自己此时只能是硬着头皮撞石头——“无理也要争三分”!于是,两口子便鸡飞狗跳地闹腾了起来、、、、、、 直到杨干的生意伙伴来找杨干,这才好歹给他们拉开架,一场冲突这才总算慢慢平息了下来,告一段落。 但是,裤头事件老是让杨干满腹疑云,如鲠在喉。他暗下决心,一定得寻个机会,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心里话: “老子就算是当鳖的命,那也不能当一辈子,不能冤到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出嫁 二十七 出嫁 辫子独自呆在自己睡觉的屋里。 姚家前天就派人给辫子送来了出嫁时需用的红围巾和脂粉之类,俗称“上头”。 按乡间风俗,“上头”之后的女子,直到出嫁离开娘家的这几天,不可以再到处随便乱走动,免得碰上啥晦气,不吉利。 对于一个乡间女子而言,这是一段极其短暂的、难得的清闲时光——不光往常平日的烧火做饭无需你再去动手,就是为了你的婚事去里外忙碌,那也是家里其他人的事,你需要做的就只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等着出嫁也就行了。 辫子坐在床沿那儿。她此时的形象已是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两条辫子已是铰掉了,留成了新媳妇的那种披散着的短发头。而那铰下来的辫子此时正被她拿在手里——看样子她是想用一块干净的红布包起来,但一时又似乎是心潮翻滚,忘记了动作,只是面对着手里的那团头发发着呆、、、、、、 铰掉了自己心爱的长发,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既是辫子姑娘对自己闺女时代的告别,也是预示着全新的人生阶段的即将开始。对自身用转亲的方式走向新的生活这一点,可以说,辫子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下来——她觉得,为了爹娘,为了二哥,她都应该这么去做。这也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关于将要来临的新生活,她现在只知道姚家的父母似乎名声不咋样,不知将来的丈夫如何。但对于未来丈夫的模样,前些时姚铁来送定亲礼时她倒是已经见过,还不错。至于心性咋样,她就无从得知了; 现在,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盼望着:不管怎样,但愿两人将来的日子能够穷了就穷过,富了就富过,只要两口人能相互帮衬着把日子过下去就行——她现在对此实在也不敢有啥过高的奢望,只能是走着看。 眼下,要说辫子最为怀念与难舍的,不是别的,就是她心底珍藏的那份少女的爱恋。 以往的时候,尽管她也清楚自己心底的那份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可她偶尔也还会顽强地逃避开现实,自我陶醉地去梦想上那怕是小小的一会儿,让自己苦痛的内心中稍稍泛起那么一点点可怜的爱的甜蜜! 但是,她现在意识到,今后自己要再想这样恐怕是不可能了——一个活生生的另外的一个男子就要走进、占据她的现实生活,她也许再也不可能有哪怕是一点点的梦想的空间了、、、、、 面对着将要被自己包裹起来的头发,她虽然没有文化,总结不出什么概念明确的话语,但她的思想中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 把自己这姑娘象征的头发包裹收藏起来,那既是对自己过去生活的告别,更无异是对自己那份几无甜蜜、却是充满着涩涩酸楚的青春爱恋的彻底埋葬! 辫子就这么面对着手里的头发痴痴地思想着。不知不觉间,她那逐渐盈眶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掉在了她手中的头发上、、、、、 夜来了。 这是辫子的闺女生活的最后一个夜晚了——明天可就是她全然陌生的新生活的开始。这样的一个特殊的夜晚,不光对她而言是一个无眠之夜,就连陪伴她一起度过这个夜晚的姐姐兰子也是无法入睡、、、、、、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辫子第一次把她少女心底的那份从未示人、最可珍贵的情感私密不加保留地对兰子坦露了出来。而姐姐兰子呢,嘴随情走——也将自己嫁了傻子丈夫之后婚姻生活的痛苦无奈与艰辛倍偿对妹妹辫子倾诉无遗、、、、、、 一对命运不幸的姐妹俩就那么相拥相偎,相互诉说着、泪流着,直到新一天黎明的光亮映在了窗户上、、、、、、。 同样是在这个晚上,难以成眠的还有两个人——秦大路和他的母亲、、、、、、 唉,“爱人出嫁了,新郎不是我”——对秦大路来说,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儿明天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而自己却只能是眼睁睁干看着,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的折磨与熬煎啊!实在是眼中流泪心滴血! 整整一夜,大路在床上烙饼一般翻来覆去总没能合眼。而他的母亲,也很知道他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对他跟辫子的事情,母亲即为辫子难过,也为自己悲哀,更为他这个儿子痛心不已!因而直到夜阑更深,母亲不仅自己辗转难眠,那脸上的泪水不断地在难熬的黑夜中闪出暗亮的光,甚至还忍不住关心地起了床来,悄悄摸索到了他睡觉房间的窗跟,去听听他的动静。 听得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出的声响和气息,母亲有心进去跟他说些什么话,但又能说些什么好呢?于是,一种爱莫能助的无奈与哀痛让母亲由不得泪落点点。并且,母亲一时还不忍离去,便在窗跟的石板上坐了下来——似乎母亲觉得:自己的如此伴陪能够让儿子的痛苦减轻那么一点、、、、、、 母亲久久地坐在那儿。冬夜的冷寒侵蚀着母亲瘦弱的身体,母亲好像浑然不觉,只是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一任从心底流出的热泪顺着冰凉的面颊滚滚而下、、、、、、 出嫁的日子到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姚家雇了来接新娘子的拖拉机就到了。那辆拖拉机是姚家岭村唯一的一台集体公有的拖拉机。虽是相当破旧,但能用拖拉机迎接新娘子,也算是相当时髦的了——眼下乡间里拖拉机还不多,许多人家娶亲嫁女,新娘子还大都是坐着庄户人使用的那种推庄稼的独轮车出嫁成亲的。 姚家之所以接亲来得相当早,是因今天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结婚的比较多,光姚家岭一个村就有好几家娶亲的。按乡间迷信说法:谁家新媳妇过门早,谁家的日子就过得好。所以,临到这种时候,哪户娶亲的人家都想抢个先,图个吉利。 接亲的车来了,早已在本家族中挑选好的、担任今天跟车“扶嫁妆”角色的四个年轻人便忙活起来。他们在另外的一些近亲族人的帮助下,开始往车上搬运不多的几样家具和一些被褥之类的陪嫁品。 而另外两名担任给新娘子梳妆上头角色的中年妇女,也开始动作起来;先是招呼辫子洗了脸,把嫁衣穿戴齐整,尔后是给她梳头。接着用煮熟的、染成红色的“滚脸蛋”在辫子的脸上滚了一遍,给她开了脸,随后再给她脸上淡淡地搽上点香粉。 这当口上,辫子娘在兰子的搀扶下,强撑着虚弱的病体,从自己所住的里间中一步一挪地走了出来。 她要亲眼再看一看自己最小、也是最为心疼、最舍不得的女儿——女儿长大了,早已不再是那个天真的问这问那、走路牵着她的衣襟、下雨打雷时吓得直往她怀里钻、张开嘴让她看看自己又长出一颗新牙的那个小女孩了;从此以后,女儿也不可能再娘长娘短地整天围绕在她的身边了,而是要去成为别人家的人——要去独自面对、去承受未来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 辫子娘身子颤巍巍地出了里间,当她一眼看到了那正让人给梳妆上头的辫子,无法抑制的眼泪顿时便“唰”地一下涌流下来。 而坐在那儿任人摆布的辫子,听得母亲从里间出来看她,她内心里也是真想扭头看看自己亲爱的母亲,但她又强忍着泪水,就是没敢拿眼去看。乃至母亲来到她跟前,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有些哆嗦地去抚摸她的头发时,她实在是无法再控制住自己,一声“娘”喊出口,她便冲动地把头一下子扎在了母亲的怀里。旁边的众人也忍不住唏嘘落泪起来、、、、、、 直到外面催促新娘子上车,那两位担任梳妆上头的妇女这才劝住了哭泣的辫子,匆匆给她重新把脸上搽了点粉,之后便象征性地搀扶着她走出屋去、、、、、、 院门外,一切准备停当,拖拉机也已经启动待命,那四个扶嫁妆的青年人也已在车厢里的嫁妆旁边站好。担任今天送亲贵宾的两个人——辫子的大哥岳大有和一个本家叔叔,也都已等候在了车的旁边。 辫子被搀扶着出来家门,走到车跟前,她踩着一条高脚凳上了车厢,在早已备好的一把小椅子上坐下,那两个给她梳妆上头的妇女,一个递给她一把油纸伞,以备她在路上时打在头上,另一个妇女拿过一双新棉鞋让她换上,把脚上穿着的那双旧鞋子脱下来——按乡俗,这叫作闺女出嫁不带走娘家的土,免得穷娘家。 尔后,有人又把她大哥家的那个八岁的女儿苗苗给抱上车,让苗苗坐在她的身边——这就是她出嫁的伴童,俗称“称(chen)车子”。 等到这些都安排完毕,岳大有便示意拖拉机的司机开车。 拖拉机缓缓地开动了。这时,一个早已等候在车边的妇女,手里端着一个水瓢,里面不光有些水,还有点松枝、黄花,以及几枚用红纸包裹起来的硬币,她见车子开动了,便将瓢里的东西一下泼在了车后的地上,其意为: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往后,这生养了你的家是娘家,婆家那头才是你真正的家,你要在那边跟人家好好相夫教子地过日子。 岳二全今天没被安排去送亲——父亲想让他等辫子婚后三日,娘家这头去人“看亲”和“叫亲”时才让他去。但是,当拖拉机开动后,他却一直就是跟在拖拉机后头往村外走。 二全生性就是一个心软的人,辫子出嫁走,他本就情有不舍,况且辫子又是为他转亲而出嫁的,这更让他的心里说不出的一种难过,还没等车子出村,他那里早已像个孩子似的擦眼抹泪哭起来。 一直到车子出了村,哥哥大有好几次让他回去,别再跟着了,二全这才无奈地停住了脚步,站在那儿目送着车子渐渐远去、远去、、、、、、 出来村的拖拉机在并不平坦的山道上缓缓行驶着。车上,打着油纸伞的辫子伤感地流着泪。 突然,她的内心里就是一动,似乎直觉到了什么。她擦了把泪水,将手里打着的伞抬高一点,目光从伞的边缘处往外搜寻着。 很快地,她的目光一下发了直——她看到了,就在路旁不远处,在自己村子的果园里,那分明是秦大路站在一个树下在向她这里注视! 她虽然对大路的表情看不清楚,更不能看得真切,但她又分明看到了大路那被痛苦扭曲了的脸! 顿时,辫子的内心里掠过一阵悲哀的颤粟,刚刚要止住些的泪水刹那间汹涌而出,使她几乎就要失声痛哭。 靠在她身边的侄女苗苗见她这样,懵懂且有点恐惧地对她连喊了几声“小姑”,这才使她有些回过神来。 她当然不会去跟小孩儿家说些什么,只是将侄女使劲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洞房花烛 二十八 洞房花烛 姚铁的新家,洞房里。 红烛点燃在窗台上。 按乡间风俗,自新娘子过门的那一刻,洞房里就要点起蜡烛来;当一支快要燃烧完,就要尽快续上一支新的(为节约起见,也可用油灯代替),让洞房里保持光亮不断,直至新婚之夜结束。否则不吉利。 洞房里,突出的就是一个“新”字——无论是床铺被褥、家具,或是贴了花纸的墙壁和白纸裱糊、彩色剪纸装饰的棚顶,还是新郎新娘的衣装,这些无一不是新崭崭的。而那用一张大红纸从外面封起来的窗户,阳光从外面映进来,更使得整个房间里红彤彤一派,显得吉庆。 然而,洞房里的气氛却显得有点怪异;也许是时到中午,原本来看新媳妇凑热闹的妇女儿童都回家吃饭去了,此时并没有什么人进出,显得冷冷清清。而那坐在床沿上的一对新人的表现,也让气氛更显得沉闷——围着红头巾的辫子一直就是低了头坐在床沿上端黯然神伤。那坐在下端的姚铁,则是大弓着腰身,不停地抽着烟,还不时拧动一下屁股,朝辫子斜楞一下眼睛,表现得气闷心烦,一肚子疙瘩、、、、、、 是啊,他怎么可能心里爽快呢?虽然他对自己能娶上辫子这么一个相貌漂亮的媳妇相当满意——前些时去岳家送定亲礼时他见过,但令他不满意的地方还多着。就说今天吧。为了娶这个亲,他自己天不亮就起来忙活,而家里人——就算是妹妹姚玲对他的婚事不理不睬,耍点态度,那也还算有情可原。可弟弟小江竟也不知跑到哪里躲着去了,从昨天起就一直没在家里照个面! 这些本来就已经够让他生气的了,一当再想到前几天二姑他们来给他送礼贺喜——“送大饭”时,对他隐约表现出的那种不无冷淡的神情,也让他一寻思起来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任何人都对他另眼看待,看着他不是个东西,认为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自私之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理解他的心! 这些还不算,当辫子过了门来,他见辫子老就是擦眼抹泪地不欢气,他心里由不得就更加生起了恼火,心里话: 你来跟我成亲,那是我用妹妹转亲转来的,我并不欠你、不该你什么,更没有招惹你,你心里纵有多少什么不高兴不满意,那是你跟别人的事,与我无关,你犯不上跟我来耍这种态度! 因此,他那原本就闷气憋堵的心里一看到辫子那个样子,更是火刺刺地想冒火——也把心里所有的恼火一下子都汇聚到了辫子这里。乃至到了新娘新郎一块吃“子孙饺子”,一般说来,都是新娘并不吃,只是新郎吃一点,留下几个扔到婚床后头就行了。可他呢?压根就不知道这情况,一时也没谁及时跟他说明。 这不,当时他见辫子推辞不吃,一赌气,二话没说就把那原本就不多的几个饺子一顿两口就吃了个光!到等有人想提醒他留下几个扔到床后头去,他这里早已是只剩下空碗一个了! 乡间里有句趣话:洞房花烛盼天黑。事实上,对于任何一个初涉婚姻这座围城的新娘新郎而言,无论你是怀着激动、盼望的心情,还是抱着害怕、抗拒的心理,天到该黑的时候,它自然就会黑了下来。 入夜以后,除开来过几个看新媳妇、要喜糖吃的抱孩子的妇女,并没有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来闹洞房。 不过,这事细一想倒也不奇怪;姚铁本就是内向、从小不大合群的个性,加之他从少年时候就整天跟父亲去赶集做铁匠生意,少有与同龄人接触交往的时间和机会,实在难说他能结交下啥要好的朋友,因而没人来给他闹洞房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他一时也不能就早早关了门睡觉——他要等二婶和二婶家最小的女儿秀子来完成今天最后一个节目:送墩子和送尿盆。 当听得院门响动,姚铁知道是二婶家娘儿两个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二婶和她十八九岁的小女儿秀子出现在了洞房里。 稍加寒暄后,二婶便把随身带来的一个木墩放到床底下去,并随嘴念叨着“婶子送墩子,来年抱孙子”。之后,二婶让秀子把带来的尿盆放到床前的地上。秀子遵照着去做,但只是不好意思地嗤嗤笑着,并不去说她此时该说的那两句话,二婶只得替她说出来——“小姑子送尿盆,来年抱上侄”。接着二婶看着贴在墙上的胖娃娃的画子,随嘴说着“今年贴在墙上,明年躺在床上”之类的一些吉利话、、、、、。 最后,二婶还叮嘱姚铁辫子注意及时换蜡烛——不要让洞房里断了亮光;还嘱咐他们夜里小解时就用屋里的尿盆,不必出去解决。实在要是去茅房,哪也得用衣服把头蒙好,记得千万别去抬头看星星望月亮的,那样不吉利。 一切安排停当,二婶没有多作停留便和秀子告辞走了。姚铁跟着去关了院门。 当姚铁返回洞房,只见辫子已把被褥铺陈好了——按乡里的风俗习惯,人们睡觉都是打同腿——分开两头睡,所以辫子在铺陈被褥时,把枕头在床铺上下两端各放置一个。 対于此时此刻的姚铁来说,尽管白日里心中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快,可毕竟接下来的事项是夫妻两个人的第一次同床共眠;对于一个心理、生理正常的人来说,其他的一切此时都可以暂置脑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才是最令人关注和激动的。 因此,当他走回屋里,看到铺陈好的被褥,他的心脏由不得也就激荡起来, 同时,一种欲望和冲动在心间也越来越强烈地显现出来。他看了一眼又在床沿那儿坐下的辫子,似乎并没有马上就上床睡觉的意思。但他并没说啥,只是闷声不响地走到床铺下端,自己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去。 辫子一时仍然坐在床沿上没动,但过了一会,姚铁在被窝里的几次不停地翻身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她这才鼓足勇气,决定脱衣上床去。尽管她羞涩窘促地厉害,心跳发慌得要命,动手脱衣服时,两手都不由得有些哆嗦、、、、、、 当辫子好不容易脱掉外衣,躺在了被窝里,大气还没敢喘,神志都紧张得有点发晕的感觉。就在这当儿,另一头的姚铁便用一个坚决的动作起了身,爬到了辫子这头,一把掀开被角,在辫子身边就躺了下来。这让辫子一下羞怯紧张得屏住呼吸,不敢喘气,还赶紧咬紧牙关闭了眼睛,那眼皮却是禁不住蝉羽拂风一般地颤动、、、、、、 当她迷迷糊糊意识到姚铁要把她的内裤脱掉,她突然下意识地一激灵,用手一把抓住内裤,嘴里颤抖地说道: “别、别、、、、、、” 姚铁一愣,手一停,不解地: “怎么?” “我、我身上还没干净,、、、、、、” 不等辫子说完话,姚铁不知是没听懂辫子的话,还是故意不去理会,反正他没搭什么话,只是动作有力地一把将辫子抓住裤头的手扯开,随之不管不顾地自行其是、、、、、、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窗台上,那无人理睬的蜡烛眼见得燃烧殆尽。当火苗萎缩成了奄奄一息、豆粒般大小的微弱光点,稍稍的一丝风吹气动便让它归于了熄灭,黑暗随即充满了洞房之夜、、、、、、 按乡里风俗,“新妇三天不下厨”——新婚的头三天,一对新人都是在新房里吃饭,一日三餐由家里人给送过来。如果家中有弟弟妹妹的,这件事情通常都是由他们来做。 此种风俗,它最初的本意,是害怕新娘身上带有秽物煞气,为了消灾,只有不让她接触任何东西,所以这才有了送饭一说。 但是,随着社会和时代的变迁,这一歧视妇女的风俗的内涵竟就逐渐变了味道,成了婚后新人的一种享受的待遇。 对姚铁来说,尽管它有弟弟,也有妹妹,可弟弟小江跟他玩起了失踪,妹妹姚玲一直跟他耍别扭——始终不能原谅他下狠手打了弟弟小江,加之那次扭伤了脚,到今还没好利索,这不,给他和辫子送饭的差事便落在了二婶家的秀子身上。 新房的外间屋里。 当地上安放着新饭桌。秀子正将一个托盘里的食物——几个馒头和几样菜往桌上摆。 里间的门帘子掀动,姚铁板着脸色从里面出来。 秀子招呼道: “大哥,快跟俺嫂子来吃饭吧,要不饭菜一会就凉了。我先回去,等一会我再来收拾桌子。” 姚铁闷声闷气地应了一下。看着秀子走了出去,他便在桌前坐了下来,扭脸朝里间门帘那儿看了一眼——想等辫子出来。 辫子迟迟未露面。 姚铁禁不住心头起火,“呼”地站起身,奔向里间去。 当他一掀门帘,一步跨进里间,冲着泪眼红肿、低着头坐在床沿那儿掐捏手指头的辫子便气恼地: “你还早啊?你到底吃不吃?” 辫子吃惊似的抬眼看看姚铁,怯意地: “我、我说过了不想吃,你就自己吃吧。” 姚铁显然愠怒了,不由自主地发起了脾气,开口道: “你、、、、、、你不吃也给我出来陪着!你到底想闹什么别扭?老就哭天抹泪的,你是屈死鬼托生的?我可跟你敲明白:你少在我面前弄这个样!我不欠你的,也不该你的,给我做老婆,你是应该的!知道吗你?还坐着!不吃也给我出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大炮媳妇 二十九 大炮媳妇 话说姚铁: 他正在洞房里冲着不想吃早饭的辫子大发脾气,话音未落之际,就听得外间里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吆!这新婚大喜的日子,天明刚起来的就吼喝个啥?” 随着话音,一个身材高大的妇女一掀门帘进来里间,一见眼前阵势,她一抬手就很爷们地在姚铁肩头上拍了一巴掌,劈头盖脑地就责怪道: “哎吆我说他叔,你这是哪根筋不对?新娘子咋惹着你了,值得你这么吹胡子瞪眼的?都说新媳妇爱三日,这还没出三天呢,怎么你这就嫌了?哪有你这么对待新媳妇的?真是!快一边去吧。让我好好看看这新媳妇。嘻嘻。” 说完话,那妇女朝外扯了姚铁一把。 姚铁没说啥,只是气恼地朝辫子离棱了一眼,一喷鼻气,出了里间。 姚铁显然也没啥胃口,他出了里间,并没在外间屋里坐下吃饭,而是气呼呼地一直出了院门,到街上去了。 那妇女看着姚铁出去里间,转回脸来,见辫子站起了身来,正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她,便笑道: “不用看,你这会是还不认识我。告诉你,往后啊,咱就是邻居,我是你西院的,孩子他爹叫姚大炮,你往后叫我嫂子就行了。” 一见大炮媳妇这么说,辫子便随即叫了一声“嫂子”。 大炮媳妇笑着答应着,拿眼把辫子上下一番打量,夸赞地道: “看看!多标致的一个人儿,可他叔怎么新媳妇这刚嫁进门就吆五喝六的,什么脾气!” 大炮媳妇抱打不平地只顾自说自话。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性格爽直、泼实的女人。 见辫子对她的话并不接言,只是把脸儿一低,大炮媳妇一沉吟,劝道: “他婶子,新婚喜日的,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无论心里有啥事,该吃饭时总得先吃饭才是。再说了,男人嘛,或多或少地都会有那么点驴性,哼个鼻子尥个蹶子的,这也正常,以后慢慢你就知道了,闲得去在意、、、、、、。” 辫子为难地: “嫂子,我、、、、、、真的不想吃、、、、、、。” “那、、、、、、嗨,要是实在不想吃,那也就不吃呗——这点我自己就有体会;当年我那刚过门的头几天,也是一股心火助着,满口里发苦,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也是不想吃饭。过一阵就会好的、、、、、、”说到这,大炮媳妇又对辫子解释地笑道: “本来,你昨天一过门,我就得过来看新媳妇——认一认咱这新邻居,只是说来也巧,昨天我娘家的兄弟也正好结婚,我这不就给他帮忙去了,刚刚才回来。” 辫子客气地让着大炮媳妇到床沿那儿落座,自己随即也想坐下来。但似乎是下身哪里突然疼痛了一下,使得她坐下身时不由得眉头一皱,暗暗地吸了一丝凉气。 辫子的这一举动尽管细微,可还是被大炮媳妇看在了眼里,便把脸朝她一凑近,低声关切地: “是哪儿有点不自在?” 辫子一时羞于回答什么。她更不会对大炮媳妇说起昨晚姚铁像毛驴脱缰一般,只顾自己痛快发泄,把月经都还没干净的她一夜上了四次的事情。她见大炮媳妇问她,不知是因为下身的疼痛,还是内心里委屈难过,嘴上没说出什么,脸一低,成串的泪珠可就掉落了下来。 大炮媳妇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同情地看着辫子,叹出了一口气,还不由得责怪道: “他叔这也真是的!莫非打铁把心肠都打硬了?自己的媳妇咋还不多上心在意着点?女人家刚结婚,哪个不都娇嫩着,跟个破马张飞的老娘们怎么能一样?真是!” 听得大炮媳妇这么说,辫子的眼泪更是成双成对地落了下来、、、、、、 大炮媳妇,今年三十五岁,长得人高马大,最有特点的是她那一对浑圆的大屁股;按乡间的老说法:大腚洼洼腰,准是孩子包——这样的女人肯定能生养。 事实也果然如此。她自从过了门,先是及时生下了一个男孩。到孩子刚出了满月,她那里又不失时机地怀上了。 待等怀胎十月期满,她居然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如此一来,家里可就热闹了——跟前一下子看着仨孩子,大的不大,小的不小,这个吃奶,那个尿尿,一个哇哇哭,另外两个也跟着闹,可就把一家老少忙了个晕头转向,寝食难安!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大炮两口子担心万一再马上怀了孕——要是再接二连三地添上几口,家里那可真就乱套了。所以,为避免再马上怀孕,两口子吓得不得不分开床睡觉——里间一个,外间一个,想来个井水不犯河水。 哈哈,说来这办法倒也能管用,可就是实行起来难以持久。这不,过了没多日子,两口子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便开始被打破了——今早,外间的这位借口找替换衣服,光个身子就进了里间;明晚,里间的那个说脊背上发痒,自己的手?不到,到外间来找个帮忙?痒的、、、、、、 就这么着,两口子既想凑堆,又怕怀孕,你来我往就像过家家似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候,计划生育管理人员找上了门来,动员他们戴环节育,他们当然乐于响应,态度那是相当的积极。而他们的积极响应,不光给自己解除了内心担忧,还被树为村里计划生育的模范;即受了表扬,还得了一份重奖——脸盆、手巾和肥皂之外,另外还有几包奶粉以资鼓励。 不用说,那奶粉他们正好可以拿来喂养孩子。 这事让他们两口子在被窝里都偷偷乐了好多回。 也正是由于大炮媳妇有一对浑圆的大屁股。曾有一个笑话,说是大炮当年相看他老婆时,一看到他老婆的那高大身板,尤其是那副大腚盘,顿时惊喜地大赞道: “俺娘啊!一块好地!” 其实,但凡对大炮稍有了解的人,一听这个笑话就知道这纯粹是无稽之谈,因为大炮这人,别看名字很豪气,其实不仅论身材是个小巧人就是从性格上看,也是相当“闷”的一个人,他当年相亲时,即使心里真的对女方有那种感叹,他也绝不会那么脱口而出的。 可以说,大炮自结婚后,他的日子过得还比较安生平稳,从某种程度上讲,也实在是得益于他的性格比较闷;因为他的老婆与他的性格那是截然不同的:直爽,泼辣,说话办事都显出一种风风火火的气势,所以说,要不是多亏他的性格比较闷,那他两口子非得三天两头就干架不可! 大炮媳妇自小就是个泼辣脾气。以前在家里上小学那会,因为老师冤枉她,她竟然把老师一板凳就打了个头破血流——这些就不多说了。就说她跟丈夫姚大炮刚结婚时,新婚第一夜,丈夫便极其意外地领教到了她的泼辣风采—— 那天晚上,送走了最后一拨来闹洞房的人们,大炮媳妇见天色已晚,便先于大炮脱衣上床进了被窝。 虽然是新婚之夜,初次守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脱衣上床,但大炮媳妇还并没有表现得多么不好意思——觉得反正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还扭扭捏捏的拿什么架步! 可是,身为新郎官的大炮,与她的表现可是迥然不同;尽管身为男人,可大炮的表现简直就像个薄脸皮的小媳妇——在床前吭哧瘪肚地犯起了扭捏,半天的工夫过去了,大炮却还在床前的地上转磨磨,总就是抹不开脸面脱衣上床! 眼见得大炮在床前地上那股酸猫家兔的扭捏劲,大炮媳妇的心里起初还不由得感觉好笑。但见大炮吭哧瘪肚地转磨半天了还是在那里像似小媳妇扭秧歌,大炮媳妇可就禁不住有些心生恼意了——一个按捺不住,便开口冲大炮恼刺刺地道: “瞧你这点出息!想睡觉就赶紧上床,不想睡就干脆院里蹲着去!”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她一向总是一股风风火火、不拘小节的泼辣样,又没多少文化,是个很粗线条的一个人,但她出嫁之前在家娘,那也算得上是一个“闻名人物”; 当年那时候,她即干过生产队的妇女队长,也混过文艺宣传队(报幕时楞说北京语,把下一个节目说成“瞎一个节目”),加入过团组织,进过女民兵排。公社的主席台上领过奖,还几次上过光荣榜。后来,村里的党支部甚至还研究过要发展她入党! 只可惜,恰恰就在这节骨眼上,她却发生了一件说来颇有些不雅的事情,让她入党的事情就此搁了浅。 那是一天午饭后,大家都在街上等着,准备出工。因她平常素日就喜欢跟人嘻嘻哈哈地打牙撩嘴闹个笑,有一个她叫六叔的半大老头,也实在是时气生心,突发奇想,竟指着一个屋檐底下的鸟窝对她玩笑地说: “你看那儿有一窝家雀,你敢不敢去把里面的家雀给摸出来。你要是敢,我买汽水你喝。” 当时,一见六叔这么说,她一点也没含糊,满不在乎的就接受了挑战。但苦于站在地上根本办不到,眼前又没个梯子,她就让六叔给帮个忙——让她踩着六叔的肩膀上去。 那位六叔倒也很配合,痛快地就答应了。 这时旁边的人们也都蛮有兴致地凑过来看热闹——即使是在乡间,大姑娘家去摸家雀这种事,也实在是比擤鼻涕闪了腰还要罕见! 就这样,她两只脚踩在六叔的两个肩膀上去摸家雀。说来也真是不巧得很,当时她只差那么一丁点的距离就能把手伸进鸟窝里去了。为了能挣到汽水喝,她于是就尽可能地伸展开身子,努力想把手摸进鸟窝里。但意想不到的事情也就在这时发生了—— 就在她尽可能地伸展开身子时,势必会有一个收腹的姿势,而一收腹就跟把腰带放松是一个道理,裤子自然就会往下掉;加之她的腰带束得本来就有些松,裤子又比较肥大——这几样因素一凑堆,所以就出现了她那里伸展身子时一收腹,这里裤子就“吐啦”一下便掉到了脚脖那儿——也等于是裤子一下子盖在了她脚下的那位六叔的脑袋上! 如此之下,旁边围观的人们谁也没有预料到大姑娘摸家雀竟然还能“加演”上这么一轱辘节目,大家一时之间便都成了直眉愣眼大张嘴的惊愕模样! 她倒是反应不慢,但可惜的是,此时她上身正紧贴在墙上不敢动弹,无法赶紧弯下腰去把裤子提起来。无奈之下,她便羞眉急眼地连连喊叫道: “谁看谁瞎眼!谁看谁瞎眼!” 她娘家的村子名叫唐家庄。也就是自从她出了那事以后,附近一带村子的人们,言语口头上便多了一个颇带诙谐意味的歇后语:唐家庄的闺女——谁看谁瞎眼。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闷骚型的女人,姑娘时候就泼辣,跟大炮结了婚也没改了这脾气。到成了“孩他娘”之后,这一点也就愈见的“发扬”了,那嘴巴说起话来也更是不忌生凉了。有一回,一个小叔子辈分的人玩笑地对她道: “嫂子,就你这大身板子,幸亏俺大炮哥是在你上边的。要是你们两口子颠倒过来,你一个‘发威’,俺大炮哥的身子骨还不得非散架不可!” “这就不用你小子多操那闲心了!你几时见过大石头底下压死过小蟹子?” 因为她这种打情骂俏的言行,刚开始的时候,大炮对媳妇一时还真就有点不适应。有时备不住就会给她甩个脸子以示不满。见丈夫这样表现,于是她就直截了当地冲大炮道: “你别给我甩脸子使厉害,我不吃你这一套!跟你明说吧:我可不是那种骚性女人,只要我走得端做得正,哪怕大街上光着腚!我要真是那种给你戴绿帽子的女人,你想看都看不住!不信咱就试试!” 对她的这番言语,大炮也就只是把眼皮翻楞翻楞,仅此而已,不敢再去有进一步的过激表现。因为自从把她娶进家门,她的泼辣与能力,那是越来越让大炮感到畏惧打怵,在她面前自然也就越来越不敢随便就炸刺——尽管嘴上没明说,实际上心里已经是认怂服输了。 话说有那么一次,她让大炮去集市上买个水瓮来用。当时大炮正巧碰上了便宜货,,便买了一大一小两个瓮回家,觉得反正家里都能用的上。可她一见让大炮去买个水瓮,大炮竟买了回来两个,就觉得自己刚刚独立过日子,手头正紧巴呢,大炮这是不会数算着花——不会过日子。于是她一见大炮买了俩瓮回来,便忍不住就把大炮数落了一通。 而大炮呢?别看平时脾性比较闷,可那也并不代表就没有火性脾气;本来大炮心里还觉得买了便宜货,满指望回家来还能受她一顿夸奖呢,哪承想,夸奖没受到,还被披头盖脑地训了一顿,心里也由不得就起了恼火。 但是,大炮的个性又决定了自己不会去跟她跳脚对阵,只是去院门后头拿了一把镢头过来,二话没说就把买回来的两个瓮砸了个碎,而后转身便出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大炮就从集市上又买回了一个瓮! 见大炮如此行事,她当时可就被气了个不轻快、、、、、、 当她做好了饭,大炮坐下想吃饭时,大炮一伸手拿饭,她二话不说就给夺了下来。这么反复几次之下,大炮终于恼了性子,竟不自量力地起了身想揍她。可大炮无论身材、还是气力,跟她那是直接不在一个层次上,哪里能是她的对手! 所以,大炮几次扑上来,都是被她一个别腿就干倒在地上,很轻松的事! 她一边动着手,嘴里一边还耍俏大炮道: “你以为你们男人个个都能得上天!你还想倒背手撒尿——不服(扶)啊?不服你就试试,有种的你再来一个!” 哈哈,到最后,像斗败了的小公鸡似的大炮,再也不敢飞蛾扑火了,只能趴在地上用拳头狠狠地捶打地面,气得眼泪都下来了、、、、、、 如今且说: 大炮媳妇看着辫子一个劲的擦眼抹泪,心里由不得就忿忿不平起来。她寻思了一下,对辫子安慰地道: “人说‘远亲不如近邻’,往后咱是邻居,咱们就是亲姐妹一样,你凡事就不用跟嫂子客气,有啥事,有啥话,尽管跟嫂子讲,嫂子能帮你的,没二话、、、、、、唉,你呀,我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再说句不好听的,你这里他叔,看样子也不是一个能把女人往心上放的那种体贴男人;不是我拿话撺掇你,你呀,往后可得自己心里长点牙才好。要不然,那就得让男人给欺下了。一旦要被欺下,那可就是一辈子的大事。话说回来,凭啥咱女人就得被他男人给欺着?他们有啥了不起的!老话说:女人结婚是找个男人养活着。狗屁!谁养活谁呢?你看看:哪个没有女人的家里能像个家的样子?女人就容易吗?给他们当牛做马的就不算了,传宗接代还离了女人不行呢!就说女人生孩子,哪有他们男人寻思的那么简单!那可实在是大命换小命的事情、、、、、、” 见辫子只是低着脸听着,并不插话,大炮媳妇猛然间想起什么,便神秘地问辫子道: “对了,他婶子,你昨晚没穿上他叔的鞋子踩一踩?” “这、、、、、、踩啥?”辫子一脸地茫然懵懂。 大炮媳妇解释地: “嗨,看样子你这是还没听说过。跟你说呀,据说从老时候就有个办法——女人怕结婚后被婆家欺负,就会在结婚后头几晚上,偷偷穿上自己男人的鞋子,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三步——一踩公,二踩婆,三踩男人管不着。据说这样一来,女人在婆家就不容易受欺负了。至于这法子灵不灵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听老人们这么说。” “这、、、、、、那你当初、、、、、、” “这法子我倒没试过、、、、、唉,说来你也许不信,别看我不比谁矮,可我家你大炮哥还不到我肩头这么高呢!有时我自己一寻思起来都纳闷,你说当初相看对象时,我怎麽就让小鬼一时蒙了眼,偏偏就看上了你大炮哥那么个小叮当!因为你大炮哥那小样,临结婚时我就想,就他那一把攥着两头不露的个码,即使我不用去踩他的鞋,将来也是手拿把掐,绝对反不了他,所以我刚过门那会就没去踩他的鞋子、、、、、、他婶子,你看这事、、、、、、要不你晚上就试试呗。有枣没枣的先打上一杆子再说。咱即不吃亏,又不费啥劲,万一应验呢是不?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辫子一时不置可否。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恍如梦 三十 恍如梦 今冬少雨水。 从入冬到过春节,天上就没正经下过一场雨雪。很多路面上都裂开了明显的龟纹。风起的日子里,天地间尘雾弥漫,混沌一片。 眼看今冬的雨雪就要没了指望,好在老辈人的那句俗语应了验——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这不,天气从正月十四——昨天傍晚就开始起了云彩,到今早天还未亮,雪花便开始飘飘洒洒地下了起来,很快就天地一色,一片洁白,宛如进入了童话般的世界。 然而,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会有多少人能有闲情逸致来欣赏领略这雪日的诗情画意,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今天既是新年后的第一个月圆之日,也是丁素梅出嫁的日子。 由于岳家沟那头雇不来接亲的拖拉机,丁家这头就得自行找人,用手推车送丁素梅出嫁去过门,几样嫁妆也只得用人工抬着送去。这些倒也属正常现象,并不奇怪。只是见天上下雪,担心越下越大,路上不好走,去送亲的人们就想尽早一点动身。 当人们把一切收拾停当,就等着新人上车子发嫁了,但丁素梅那里却还迟迟没出来人。等得久了,送亲的人们心急,不免就有人催促了起来。而这催促的声音也让贵宝娘听到了耳朵里。 犯了头痛病的贵宝娘、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卧床未起;她不时把身子翻来覆去,痛苦中夹杂着唉叹,甚至还忍不住捶头捣床,显得躁恼不安,颇为痛苦、、、、、、 她当听得外边传来催促发嫁的话语,似乎是躁恼得实在忍耐不住,她便挣扎着要爬起身来,意欲穿衣下床去。 这当口上,贵宝的大姐从外面进来,一见状,赶忙上前劝阻,道: “娘!你这是想要干啥去?” 贵宝娘气恼地: “你别管我,我、、、、、、我可真得让这臭丫给活活气死不可!你看看,这送亲的都等她半天了,她这还磨磨蹭蹭没个头,我去看看她到底还要跟我作对到啥时候。不气死我她是不甘心!” 贵宝大姐赶忙相劝道: “娘,您快别动火,三妹那边这就要弄好了,马上就能发嫁了,您可别出去。” 贵宝娘执拗地: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看看她到底想要怎么着、、、、、、” 贵宝大姐使劲把母亲按在床上,提醒地道: “娘!您可千万不能出去;您难道忘了:三妹她这结婚选用的日子,可是‘爹娘月’——从今日起,往后这一个月里,您和我爹都不能跟她见面,要不然就主着对你们不好。这您又不是不知道、、、、、、。” 贵宝娘仍然不罢休地: “去他娘的!知道不知道的我也不管了,我、、、、、、他大姐你看看:从去年冬天至今,臭丫她寻死觅活的闹别扭,今日一出,明日一出,可实在是把我闹腾得够数了,让我连个年都没过好。我也真是觉得活烦心了,这会儿我还怕什么死不死、好不好的!” 贵宝大姐毫不退让,坚持地把母亲强按在床上,拉过被子给母亲盖上,嘴上道: “娘!您还是快安稳的吧。您正害着头疼呢,这毛病怕得就是生气动火,您可别再去跟她斗气了,何苦来?” 贵宝娘依然气咻咻地: “唉,他大姐你光知道说!你看臭丫她、、、、、、唉,人都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可她倒好、、、、、、不是我说她,她这一出嫁呀,漫不说还是个‘爹娘月’,就算不是‘爹娘月’,她也定准是一出去这个门,就再也不会回头来看我一眼了!我、我拉扯她这么大,我算是白拉扯了、、、、、、哎呀这该死的头疼,真是要了我的命啦,像裂开了似的、、、、、、。” 贵宝大姐: “娘!您看您都这样了,还去多寻思这一些干什么?她以后无论如何,都由她去吧,讲不讲良心,也就看她的了。” 贵宝娘: “看她的?哼!要看她的,她现在就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呢!哎哟、、、、、、对了——你爹那老东西呢?一大早他死到哪个老鼠窟窿里去了?我这里难受得要命,他倒一撒手不管不问了,人魂都不见一点、、、、、、他个老东西,他这会儿也是巴不得我快死啊。我死了他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我、、、、、、我这是活得啥人哪?没遇上一个能讲良心、懂人味的东西!” 贵宝大姐: “娘!您就快不要这样了行不行?我爹他这哪里是不管你,他这不是出去躲着俺三妹去了吗?你快别朝他发火抹斜了,还是好好消停一会吧。” 贵宝娘: “我朝他抹斜?我不朝他抹斜我朝谁?他也怕死啊?他早该死了!他这个该死不死的老东西,不在人数的驴玩意!” 贵宝大姐似乎有点不耐烦地: “娘!您这怎么越劝越来劲了?这说了不听劝了不信的,您到底想要干什么?您越是这样,这头疼的病不是更让您吃不住吗?真是!” 贵宝娘神情决绝地: “吃不住就死!早死早享福!反正、反正这会儿咱全家老少的都看着我活得多余,还给你们碍鼻子碍眼的——早死早利索!” 丁素梅睡觉的东堂屋。 这间屋子,它即见证了丁老万三个女儿的长大成人,也目睹了他的三个女儿从这屋里梳妆上头嫁出去。 前面的两个女儿,虽然婚后的生活境遇各有不同,但嫁出去的时候都是欢欣喜悦的。唯独这小女儿丁素梅是个例外。 自从去冬那次想逃婚被抓回了家,又得知恋人韩志海订了亲,气火攻心之下,丁素梅一场大病就躺倒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直到了今天。 现在的她,瘦弱得几乎脱了原型,昔日的那个一对大眼睛充满了精神、身强体健的姑娘,已然难觅踪影。 此时,一身新娘妆的她,坐在自己房间的一把椅子上,任凭着两个担任“上头”角色的妇女给她梳妆打扮;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嚎啕哭泣,神情麻木着,只有两行泪水不知不觉地汩汩流下来、、、、、、 曾几何时,她还自信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对爱情和未来做过无数美丽的梦。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抗争是多么的软弱,多么的无力——自己什么也反抗不了,自己破不开生活和命运早已给自己设定的局! 如今,曾经所有的理想与憧憬都变成了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幻——她今天就要去嫁到那个还远不如自己家乡的岳家沟,去跟上一个她压根就没有爱情、甚至连面都还没有见过一次的男人!她要跟那个男人生儿育女,一起去共度风雨,去走完自己今后人生的岁岁年年、、、、、、 今天是她出嫁成亲的日子,正巧也是传统的元宵节、、、、、、 唉,想想也真是造化弄人啊!去岁今日,她还是一个春心荡漾着甜蜜幸福的姑娘,这转眼之间,物是人非恍如梦,此刻的她已是一个将要嫁作他人妇的凄苦新人! 去年的今天,“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让恋人韩志海用自行车驮着她,两人一块去了县城,去观灯看焰火。 徜徉在城里的大街上,他们俩流连忘返。“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当时他们内心那幸福美妙的感觉,可比韩志海买来的糖葫芦还要甜美得老多老多! 当他们回家时,走到半路上,是韩志海骑车觉得累了?或是丁素梅怕他累着?反正两人都想停下来歇一会。 于是,他们便停车驻足,来到了路旁野地里的一棵大树下。 其实,他们停下来的真正想法都与“累”字无关——对于他们来说,如此良辰美景中,回家的这二十里地实在是太短暂了,他们谁都不情愿那么快就回到家里去、、、、、、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在那棵大树下,他们第一次热烈地拥抱了,深深地亲吻了对方,好久好久他们才分开、、、、、、 啊,那是一个怎样美妙绝伦的夜晚啊!就在丁素梅把脸离开韩志海怀抱的那一刻,她扭脸一抬头,正好就看到了天上的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那月儿亮亮的,圆圆的,就像老天爷看着他们的一张祝福的笑脸。于是,她对着月亮笑了,不觉间竟还流下了激动幸福的热泪、、、、、、 尽管平日里她对生活也有着这样那样地怪怨不满和唉叹,可在那一刻上,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生活是那么的奇妙,人生又是那么的美好,而自己就是那个天下最最幸福的姑娘、、、、、、 丁素梅坐在椅子上任由着别人给她梳妆上头,在她的一侧,忍不住眼泪扑簌掉落的二姐,蹲着身用手扶住他,以使她虚弱不堪的身体不致于歪倒; 二姐还不时给她擦拭一把泪水,但那泪水又怎么可能擦得净呢? 泪,一直汩汩地流着,从她的眼睛里——从她绝望的心底里、、、、、、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喜事临门 三十一 喜事临门 雪,一直还在下着,只是似乎小了一些。 岳二全的新家。 院门口的门楼上,喜砖还没有压上去——因为新娘子还没过门。而那两扇院门早经油漆一新,这会已贴上了红彤彤的喜联; 前些年搞*时,一切都是政治挂帅,凡事都往政治上靠,越革命越好。据说有人剃了个光头,还美其名曰“红太阳光辉照全球”。那时候,人们就连结婚时贴的喜联也都锐意进取——唯恐显示不出“革命性”。于是,那些慷慨激昂的政治口号,也被当做喜联贴了出来。 眼下,曾经的那个“东风吹战鼓擂”的年代已经过去,人们结婚的喜联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开始透出了原有的那种古朴的乡俗民风;文一点的,像“庭前尽吐芳春玉,堂上珠生子夜光”之类;直白一点的,如“两姓联好合,百年乐长春”等等。有人甚至自我创意,用两个新人的名字拿来写喜联,如“xx门前风光好,xx家中笑语声”这些,虽则浅白了一些,倒也还别致。 现在我们就来看看二全院门上贴着的喜联——上联是“钟鼓乐之”,下联是“琴瑟友之”,眉联是“大有庆也”! 不用问,从对文的选用,到字体宽扁、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颇透出些隶书精神的书法上,这无疑是出自一个有私塾底子的老先生之手。 哈哈,如今即使不再是政治挂帅的年代,但这般的“复古”,似乎也有点儿矫枉过正吧?尤其是那眉联,很透着几分老秀才的那么一股子浓浓的酸气劲,让人一看就禁不住有点想发笑。不是吗? 天近半晌了,新娘子还没见影。门口外的街上,两个担任今天“架过门”角色的妇女早已是整装以待,跟一些准备看热闹的姑娘媳妇们站在那儿,正等待着新娘子的到来。 下雪天最高兴的自然是孩子们,一些孩子在街上不停地来回追赶嬉闹着。 刚才跑来了一个孩子告诉说,新娘子已到村头上,这等了一阵还是迟迟没见人来,一个盼着看热闹的姑娘似乎有点心急起来,便问那个年龄大些、等着“架过门”的妇女: “二奶奶,这都啥时候了,新娘子咋还没到呢?” “架过门”的那个妇女打趣地笑答道: “急啥?你小孩家家的还没经过这种事,你是不知道;这闺女家出嫁,一辈子就这么一回,那可不是简单事,这样那样的讲究可多着呢。从娘家起脚动身上轿时的那些讲究就不说了,光是从娘家出来到婆家的这一路上,那还得过河时扔过河的红包,过桥时要扔过桥的红包。就是到了婆家的村头上,还要停下来,等上一会再走,那叫‘顿顿性’——免得新媳妇过了门后脾气不好,摔了盆子砸了碗的,惹得公婆不喜,男人不快的。所以说,只要是一拖扯,那就得个功夫。你小孩家家的就好好记住吧,等你自己到了那一天可别犯急。嘻嘻。” 那姑娘被说得脖子一缩,偷偷一伸舌头,有点不好意思。旁边的人们也都发笑起来。其中一个妇女还接过话来笑道: “说来也真是这样;咱庄户人家办点事,那些五花八门的讲究确实是多。我当年那结婚时,单单是到了过门的那前前后后,又是往我怀里塞栗子枣,又是架着我、让我跨驴鞍——说什么‘新媳妇跨驴鞍,一气生十三’,又是让我洗手,又是让我烤脚、、、、、翻来覆去多半天,可就把我折腾得晕头转向,半天都没苏醒过来,真是没屎都能折腾出尿来、、、、、、对了——你们听说过吗?曾有个新媳妇,还没过门就憋着想解手,一直没得机会。当坚持到过了门入了洞房,人们还摆布着让她又是踩高(糕),又是压床的,她那里可实在憋不住了,只想赶紧去解手,可她又不好意思明说;别人见她不声不响就要往外跑,谁知她是想逃婚还是咋的,所以便拦住她不让出去——就这么一拉二扯,她一个憋不住就尿了裤子、、、、、、。” 众人都大笑起来。有个妇女还嗔怪似地道: “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怎么都让你听说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妇女不服气地: “怎么,你这还不信?林子大了,啥鸟还能没有啊?还有个事你们大概也没听说过吧?有一家子娶媳妇,听说媳妇刚过了门,看媳妇的正挤满了屋子就被通通赶了出来,你们猜是咋回事?敢情人家新娘子是端着饺子进门——带着馅来的,刚过了门还没坐稳就来了‘生阵’,不到天黑孩子就生下来了——正好赶上听他爹娘的悄悄话!”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正在这时,一个半大男孩子顺胡同跑来,边跑边喊着: “来了来了!” 人们顿时兴奋了起来、、、、、、 此时,身为新郎的岳二全,因为在屋里呆不住,他就出来在院子的雪地里茫无目的地瞎转悠、、、、、、 别人早就提醒了他,在新娘子未过门以前,他顶多也就只能在院子里转悠,不能出去这个院子,否则不吉利。 眼下的二全,一身簇新的衣服,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儿别扭。看上去,他神情似乎有些迷迷瞪瞪的;是期待、喜悦、激动,还是忧虑,愧疚不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曾几何时,看到别人洞房花烛,实在地讲,他也羡慕过,眼馋过,真到了自己这一天来临,说他一点不动心情那是不真实的。可他就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说不出是一种啥滋味、、、、、、 准备结婚的这些日子里,二全的眼前老是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辫子婚后那红肿的眼睛——辫子婚后三日,他去看亲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当时,尽管辫子安慰他说自己一切都好,可他看到了辫子那笑容中难以掩饰的苦涩、、、、、、 他也忘不了那天辫子恳求他的话——“往后我不在娘的身边,娘身子赖,大嫂那里又不敢指望,以后你就多费心,照顾好咱爹娘”。当时,他是含着泪答应了辫子;对辫子的恳求,他自信自己能努力做到,但他又不由地问自己:妹子为了你去转亲,你又能为妹子做点什么呢?每每想到这,他的心里就针扎似的难受、、、、、、 这些日子,他还老是脑海里浮现出哥哥大有那总是愁苦寡欢的样子、、、、、、他也听说自己将要娶进门的媳妇——丁家的闺女,因为转亲的事,一直在跟父母闹别扭。他时常就发问自己:自己将来的日子咋过?两人能过到一块去吗?对比大哥的日子,自己将来的光景又会是怎么一个样子呢? 他实在无法回答自己,直到此时他站在这漫天飘雪的院子里、、、、、、 二全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雪落在身上,他也无心去扑打一下。有时他也把脸儿朝天仰起来,任纷纷地雪花落在脸上,给皮肤一点瞬间的凉意刺激、、、、、、 有一忽儿,他不禁思想里闪出了小的时候——他自小就特别喜欢雪,一到下雪天,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总不愿呆在屋子里,哪怕就到雪地里去瞎走一气,去听听那脚下发出的踏雪声响也好。而一当雪住了,就去堆雪人,滑雪,用筛子去扣那饥饿的雀鸟,甚至当屋顶的雪融化、在屋檐上形成一排老长的冰溜子时,就拿弹弓去打着玩,有时打中一根就能连锁反应地接连碰掉好几根——那冰溜子跌碎地上,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想到这,他虽然平时脑子憨笨些,但他也不由地感叹道:人为啥要长大?为啥要有结婚成家这一说?小的时候多好啊!心里不挂事,整天价无忧无虑、、、、、、 正当二全这么胡思乱想着,忽听得外面有人喊“新娘子来了”,随即街上鞭炮声响起。不一会,鞭炮过后,门口外边笑语嘈杂,热闹成一片。 这功夫里,院子里的二全更是显得有些迷迷瞪瞪,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甚至脸上不觉都冒出汗来、、、、、、 看着人们出出进进地往屋里搬动嫁妆,他不知自己该干啥,该说点啥,只是那么傻站着。直到新娘子被两个“架过门”的妇女搀扶着进院,有人喊他到天地桌前去新人行礼,他这才有所反应,脚下不听使唤似地朝天地桌走过去。当他晕晕乎乎地任人摆布,跟新娘子站成了一列,旁边的司礼正要喊“一拜天地”,就在这时,那两个搀扶着新娘子的妇女,不知是松开了手,还是没扶住,反正是让虚弱无力、站立不住的新娘子,突然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们顿时一阵惊呼、、、、、、 带着防风罩子的煤油灯燃亮在洞房的窗台上。 屋外的雪还在下着,这下雪的深夜似乎显得格外安宁;四下里静寂无声,仿佛大地进入了酣甜的睡梦里。而天到此时了,二全却是还站在窗前,两眼呆呆地凝视着灯苗,如同哲人的格物一般,似乎非要从这火苗上格出点什么来似的、、、、、、 旁边的婚床上,丁素梅仰面闭目而躺,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丁素梅似乎是动了动,发出了一点声息。声音虽轻微,但这也足以惊动了二全。 二全转脸看了看床上的丁素梅,脚下朝床前动了动,似乎想去问句什么,但踌躇了一下,又作罢了。之后,他站在那里又迟疑了半天,这才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开始朝床前挪步。 到得床沿下端,二全站住脚,又看了看床铺上端躺着的丁素梅,随后目光顺着丁素梅盖着的被子,一直看到自己打算躺下的床铺的下端,一时似乎又迟疑不决、、、、、、 终于,好像是最后打定了主意,他开始慢慢落坐在床沿上,艰难似地抬起一只脚来脱鞋子。 脱下的第一只鞋子,二全特意拿着放到地上去,可还是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 那看似闭目睡着的丁素梅显然对这声音很敏感——忽地一下便睁开了眼睛,目光冷冷地看着二全,声音微弱、却不乏严厉地开口道: “你要干什么?” 二全不知所措地: “我、、、、、、怪累的、、、、、、我、、、、、、” 丁素梅口气严厉且毋容置疑地: “出去!滚出去!滚!” 二全一下愣怔住了、、、、、、 等回了回神,二全没有恼怒,也没有言语,只是顺从地、然而又是麻木地、显得极为艰难地将脱掉的那只鞋子重又穿回到了脚上去,迟钝地站起身;接着探出身去,从床铺里侧的一摞被褥上,动作笨拙地拿过一床被子抱在怀里,躲避开丁素梅那冷厉的目光,低下头,转过身来,两腿灌了铅似地朝外走去。 当他背对着丁素梅、朝外迈动第一步的那一刻,不知咋的,一股汹涌的情潮刹那间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的两眼顿时感觉得是那么热,那么酸、、、、、、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你长着嘴干啥用的 三十二 你长着嘴干啥用的 、、、、、、风雨之夜的海面上,波涛汹涌,暗黑险恶,气势狰狞。一叶苇舟,忽而被抛上浪巅,忽而便跌入谷底;姚铁跟姚玲置身船中,兄妹俩后背紧紧抵靠着,两手死命地抓住船沿,身心陷入绝望的恐惧之中、、、、、、 突然,一个可怖的巨浪压过来,小舟被打翻在水底。姚铁在水下拼命地挣扎上浮。当他在水面露出脑袋,隐约看见姚玲在不远处的水面挣扎着,还凄厉地呼喊着“哥,哥!救我!”他满心想朝姚玲游过去,嘴里也想喊叫什么,但他就是游不动,也喊不出,心中充满了一种无以明状的难受。 正在这时,一个大浪朝姚玲兜头打下去,姚玲顿时没了喊声和踪影,急得他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声: “玲子!” ——这一次,姚铁喊出了声来。而随着这一声喊出口,他也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做的恶梦一场,现实的他正躺在自己新家的被窝里。 从恶梦中醒来的姚铁,头上和身上都是大汗淋漓,心脏一时仍在突突地直跳。 他眨眨眼睛,定了定神,这才寻思起来:妹妹姚玲明天就要出嫁了,今天亲戚们相约来给姚玲“填箱”,他本该要去老家那边帮父亲照料客人的。可他正巧感冒得厉害,头晕脑胀的支持不住,无奈就只得吃了些药,遵医嘱在家里睡觉发汗。 姚铁醒来后,感觉身上和头脑轻松了许多。但他并没有马上起床的打算,只是懒怠地动了动酸疼乏力的身体,闭了眼睛,吁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姚铁结婚已有一个多月了,前几天才刚刚跟父亲分了家,开始独自撑门立户过日子。 可以说,他不惜让妹妹姚玲去转亲给换来的日子——他以前心想意盼的日子,现在他已是过上了。但过上了个人小日月的他,这时却发现日子并非是他从前所想象、所渴望的那种样子; 首先一点,就是他跟父亲合伙干的那铁匠生意。以前,他只是简单地以为,自己只要结了婚跟父亲分开家,那他也就独立自由了。自己待在酒鬼父亲身边这么些年,跟父亲相处的也实在是够了,到时候他一定要离开父亲,自己去随便干点什么都可以,反正只要能离开父亲就行。 但真正事到临头细一寻思,他便觉得:弟弟小江既然已经学了木匠,不可能半途而废来接过他的班,跟上父亲打铁去——换句话说,只要是他不跟父亲干了,那父亲的铁匠生意势必就得停火拉倒。而父亲还就指靠着这门手艺喝酒成仙呢!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一旦他提出不跟父亲干了,父亲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父亲不气得给他上房揭瓦、一顿铁锤把他的“小狗窝”给砸个稀巴烂,那才叫见鬼呢! 况且,他自小就是被父亲吓大的。有些事情,平日自己心里随便想想还可以,可真是到了要实际上去面对父亲,他还实在是缺乏一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胆量与勇气。 因此,跟父亲散伙的这件事,他只有自己心里想起来闷闷不乐而已,嘴上并不敢对父亲提出来。 至于婚姻生活,他觉得现实跟他希望的也不一样——简直有些大相径庭!在他的心意中,他希望的夫妻生活应该是男欢女爱,和和美美的,至少也得能让他找到一种温馨的感觉。 但是,自从他和辫子结婚后,他就没见过辫子对他露出过笑模样来,总是淡漠之中还老有一种怯生生的畏缩神情!虽然对他在床上的任何要求,辫子的表现是逆来顺受,不敢违拗,无条件的依从于他,但他老是还就感到不满意,觉得辫子对他总还缺少点什么。 因为这,他往往刚在辫子的肉体上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之下,心理上就会突然间泛起一种兴味索然的败兴与无趣。他是觉得辫子缺少一种对他的热情?还是辫子有什么让他感觉到一种迫不得已的不情愿呢?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他本来就身强体壮,欲望又相当强烈,一当意识到辫子对他似乎不是那麽贴皮贴骨的心甘情愿,他更是想占有她,以满足自己内心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感。因为这,他要求辫子每天晚上都要脱光了跟他一头睡;这样,一来是他只要想跟辫子发生关系,随时都方便;二来是,他把一个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他的女人搂在怀里,他似乎觉得他就拥有了这个女人的一切! 辫子呢?面对姚铁的百般折腾,不敢违抗,只得由他折腾,有泪也只好往肚子里流。 而对于姚铁的数度斥责“就会哭丧着个脸”,以辫子的心性,觉得自己既然已跟了他,自己也不想跟他闹别扭,惹他气恼不高兴,但从新婚之日开始,姚铁就让辫子心生怯惧,一看到姚铁,一当被姚铁搂在怀里或者压在身下,辫子心里不禁产生不出男欢女爱地那种喜悦感觉,还会泛起一种莫名的凉意与反感,只是迫于无奈,麻木从之,勉强应付罢了,实在难以高兴起来。 尤其是当姚铁变着法子地折腾时,那每每粗硬简单的动作,倒是让辫子常常只有想哭的份、、、、、、 姚铁躺在被窝里,过了不知多久,他睁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似乎应该是日落时分了,他感觉身上的汗也已发散的差不多,肚子里似乎也有点饿的感觉,于是他打算起床。 姚铁坐起上身穿了棉袄,没有急于下床,他想先抽支烟再说。 当他从左边衣袋里往外掏烟,无意间带出了三十元钱。他拿着这三十元钱,寻思起什么来,一时显得踌躇为难、、、、、、 终于,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他把那三十元钱郑重地折叠好,放进了右边的上衣口袋里,这才开始拿出烟卷抽烟,边抽边寻思事情。 但是,刚抽了没几口,他便被呛得一阵剧烈的咳嗽,脸儿都憋得通红——这使他没好气地将手里的烟卷一把摔在了床前的地上! 院门响动,不用猜,姚铁也知道是辫子回来了。 不一会,辫子出现在里间里。 掀开门帘进来里间,一见姚铁坐在被窝里不说不动,辫子眼帘一低,稍一迟疑,随后开口问道: “起来了?二婶让我给你带回来一点饭菜,现在还热着,你这会吃吗?” 姚铁似乎是没听见辫子的话,没有直接回应什么,而是张嘴问辫子道: “我今天感冒没家去,你跟爹说了没有?” 一听这问话,辫子似乎一下有点难于回答似地。沉吟了一下,辫子这才嗫嚅地: “、、、、、、我、我跟二婶说了,让二婶、、、、、” 没等辫子说完,姚铁腾地一下就火了,瞪起了眼来,冲辫子吼道: “你长着嘴干啥用的?就知道吃饭的!你自己不会去说呀?娘的!” 辫子闯了祸似地低脸不语,一时也不敢走开。 其实,辫子何尝不知道自己这麽做会让姚铁不高兴。但是,本来就胆小而又脸皮薄的辫子,自从嫁进这姚家门,正如一看到姚铁就心跳、就不会发笑一样,辫子每当一看到那个整天满嘴喷着酒气,动不动就冒出“操他闺女”这句顺口溜的酒鬼公爹,她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一听到酒鬼公爹说话她就不禁瘆得慌。因而不到万不得已,辫子实在是不想自己去面对。 况且辫子估计到自己要是把姚铁感冒在家不能出来的这话说给公爹,那酒鬼公爹指不定会对她说出啥难听的话来,让她脸上挂不住。 于是,辫子想来想去,最后只得打定主意去求助二婶、、、、、 果不其然的是,当二婶去替辫子向姚铁匠“告假”时,那酒鬼铁匠真就是出言不逊,说什么: “什么他娘的感冒!出息的!整天迷迷瞪瞪的没别的事了,真当成蜜罐子了?死了都不知咋死的!” 当时辫子在门外听到这话,禁不住就是心跳耳热,慌忙走开去、、、、、 姚铁冲辫子发了几句火,也就懒得再搭理,只是一把掀开被子,没好气地穿衣下床,出了屋往外走去。 屋外,到处还有一层没有化完的积雪。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寒”,这日落时分的空气自有一种清冷的肃杀。 姚铁从屋里刚一出来,禁不住就打了一个寒颤。但他缩了缩脖子,并没停住脚步,只是一直走出院门去了。 屋里的辫子,见姚铁气呼呼往外走,一时即不敢问什么,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她的下身里突然有些异样之感。凭以往的感觉,似乎是月经来了; 辫子的月经一向都来得很准时。按上月来的时间算,这个月应该是前几天就该来了,但一直拖到现在才来。 原本辫子还觉得,这个月拖了好几天还没来事,说不定自己这是有了吧,现在看来不是这麽回事。 辫子不敢怠慢,赶紧就到床铺枕头底下去找卫生纸。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鬼是照不出身影的 三十三 鬼是照不出身影的 姚铁出来家门,顺着街道往老家走去。 因为天气冷,落黑时分的街道上少见行人。 当姚铁从一个小胡同里拐到一条东西街道上,就看到本村与自己同龄的喜子,跟老婆孩子相伴着在前面走——喜子背着两岁的儿子,老婆靠着他走在旁边。两口子边走边低着声音,叽叽咕咕地不知说笑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喜子家,因家中老辈上是卖酱油醋的,所以,如今家里虽然早就不做了这生意,但人们一提道起喜子他们家,还是习惯地称呼为“酱油醋家”。 喜子跟姚铁既是同龄,小时候还是最为要好的伙伴——准确地说,曾经是最要好的伙伴。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小时候,有一个阶段,两个人确实是相当要好,整天形影不离的。但后来姚铁却渐渐疏远了喜子。这是为啥呢?反正两个人又没闹啥矛盾吵过架,所以喜子一直都闹不明白姚铁这到底是咋回事。 原来,姚铁跟喜子要好得形影不离时,自然断不了时常就会到喜子家里去。而喜子的母亲是一个对自己孩子很是疼爱关心的女人;一当喜子从外头跑回家来,她见儿子满头大汗时,就会抄起自己的衣襟去给儿子擦把汗;见儿子的衣服的扣子开了,会去给儿子把扣子扣好,再给儿子擤把鼻涕。还会追着儿子问饿不饿。而她一当用红糖之类的一点稀罕物给儿子卷煎饼吃时,为防止儿子会把卷在里面的红糖掉出来,她甚至会特意拿点细线把煎饼的下端给捆上一道、、、、、、 作为一个母亲,喜子娘在做这一些事情时,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过分与不妥,认为这是一个母亲理所应当该做的。作为儿子的喜子,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但是,这看似极其平常琐碎的生活点滴被姚铁看在眼里,却是强烈地刺激了姚铁的心灵;别看那时候的姚铁还是个小孩子,可他有一颗很是敏感的心——他见人家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能够这样,可自己的母亲呢?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母亲何曾有过这样的一次?哪怕是一次也好啊! 为此,姚铁的心里很有点受刺激。加之那时他尽管还小,可对“名声”,他也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点模模糊糊的概念,他进一步寻思到:喜子家名声好,人人说道起来都是夸赞有加。可自己家呢?不是有人跟他打架时就直接指鼻子剜眼地说在他的面上吗?——“你爹是酒鬼,你娘是个大破鞋”! 就是因为这,姚铁从此便轻易不会再到喜子家里去,跟喜子渐渐也就疏远了。 在村子里,喜子家的声誉确实是不错,一提道起“酱油醋家”,人们少不了夸奖和羡慕。 就说这家里的女人吧:敢情就是老话说的那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人家门里的女人,那可真的是辈辈贤惠。都说“磨棍不是草长的,媳妇不是婆养的”——媳妇跟闺女就是不一样,差一层皮也不行。可是,在人家这家门里,什么媳妇,什么闺女,让人还真是难以分辨;据说喜子的奶奶临终时,拉着喜子母亲的手,恋恋不舍地流泪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别的都还罢了,就是觉得咱娘儿两个还没处够’。 当到了喜子媳妇这一辈上,喜子媳妇跟大哥家的大嫂,人家这妯娌俩对待喜子的母亲,那算让人是没得二话说,村里人只要知道的,没有不夸奖的。 古来有云: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不假。跟喜子他们家的情况恰恰相反,喜子父母的老邻居“白面口袋”家,说起来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那户人家,上辈人的对待父母,在村里那是相当闻名,实在是没有多少人情味—— 说起来,白面口袋兄弟不少,一共五个,可就是仅仅一个八旬老娘的喝水问题,兄弟五个还总是互相扯皮推诿,一个个眼睛倒是都瞪得不小,可就是谁也不管!一当母亲去找哪一个给挑水,个顶个地都会说那句话——“找他们去吧”。气得老娘最后拄着拐杖满大街上走着哭诉道: “老天爷,我知道‘他们’是谁呀!” 话说到了白面口袋的儿子这一辈,不说别人,单说白面口袋的小儿媳妇吧;因为结婚时没有新房子,婚后就只能跟公婆住一起,这让小儿媳妇的心里很是憋气。而白面口袋本人的支气管不好,怕冷,所以他冬天总得在炕头上睡觉才好。 于是,他的小儿媳妇每当早上烧火做饭时,往往就会故意把屋里搞得狼烟地洞的,呛得他趴在炕上直接就受不了,一个劲地咳嗽。 有一回,他实在是忍耐不住,就气愤地问小儿媳妇道: “你这是烧火做饭呢,还是想干啥?” 小儿媳妇倒也不客气,硬邦邦地就回答说: “我想熏死那些该死不死的老灰兔子!” 顺带说明一句,白面口袋这个外号,实际上指的是白面口袋他老婆——是说他老婆的那对喂孩子的饭包又大又长,像白面口袋似的。 至于他老婆的那一对到底有多大,具体尺寸不确切,就这么说吧:据说——仅仅是据说,有一回,他老婆正在烙煎饼,可孩子哭着想吃奶。为了干活吃奶两不误,他老婆就把那大饭包“啪”地一下朝后搭在肩膀上,说了声“吃去吧”——就这样,他老婆这里照样烙煎饼,孩子也没耽误了在后边吃奶、、、、、、 话说:喜子一家三口在街上走着。姚铁从胡同里拐出来,跟在他们后面走,他们并没注意到,自然也就没跟姚铁打招呼,只是走自己的,说自己的。 正走着,喜子背上的孩子要找妈抱,嚷嚷着要吃奶。喜子不让,对儿子说道: “不行,在街上咋吃奶?好儿子听话,家去吃好不好?” 儿子居然提出了条件来,稚气地、但又是一本正经地道: “那你今回不能跟我争。” 喜子哈哈笑着回答儿子道: “好好好,这回爹不跟你争,不跟你争。嘿嘿。” 旁边的媳妇也“哧哧”笑了,还抬手在喜子肩上敲了一拳头,责怪似地: “去你个没正经的!你小点声行不行?让人听见算啥?不要脸!嘻嘻。” 这小小的温馨一幕,走在后面的姚铁看在了眼里。不知怎地,他陡然觉得有点“辣眼”,心里敏感地触动起了什么——本来他到老家去还得往前走一段才拐弯,但他突然临时起意,趁喜子一家还没注意到他,他用手一捂嘴憋住咳嗽,转身拐进了一条胡同里。走上了几步,他这才拿开捂在嘴上的手咳嗽了起来。 姚铁匠家。 锅屋里和姚玲睡觉的屋里都亮着灯。 院门敞开着,没有闭。姚铁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看姚玲屋里的灯光,似乎意欲走过去,但踌躇之下作罢,而是朝锅屋走去。边走还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 到了锅屋门口,姚铁从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脚下好像是一迟疑,可之后还是一推门走了进去。 锅屋里,显然带着几分醉意的姚铁匠仍在桌前坐着喝酒。面前桌上是几个乱七八糟的盘碗。他一抬眼皮,见是大儿子姚铁进来,话倒懒得说,只是酒盅一端脖一扬,随着“吱”地一声响,一盅酒就下了肚,动作中透出那么一种洒脱的劲儿。 姚铁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爹、、、、、、” 姚铁匠舌头根子有些发硬地道: “哼,兔崽子!你这会儿倒、倒是出世了、、、、、怎么,听说你——病了?”话音中似乎透出一种嘲弄似地意味。 姚铁: “嗯、、、、、、本来,我今早晨就想来家帮忙的,可身上、、、、、、难受得厉害,医生给开了些药,让发发汗、、、、、、。”说完话,姚铁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姚铁匠轻蔑地: “哼!什么你病了?难受?操、操他闺女!老子至清明白!兔崽子,老子可警告你:你、你他娘的可别、别以为老子是胡说八道——你小子要是不、不悠着点,万一把自己踢腾得骨头缝里进了凉风,那、那你他娘的就是到老了都、都老不出个好老汉来!老子活到这如今,喝的酒比你喝的水都、都多,老子、、、、、、” 姚铁不想听父亲继续说下去,也知道父亲后面还有没完没了的话,于是他就打断父亲的话,故意转移话题,问父亲道: “爹,现在还有啥要办的事情吗?我看看、、、、、、” 姚铁匠: “哼,有什么事等你、等你这会才去办,那、那还不黄瓜菜都、都他娘的凉了?兔崽子,老子这一天到晚的、、、、、、” 不等话说完,姚铁匠手里便倒上酒一盅,端起来,“吱”地一声又喝了下去。随后他用手一抹拉嘴巴,顺嘴就来了一句: “操他闺女!” 姚铁倒也眼疾腿快,趁父亲喝酒这空挡,不失时机地转身就出了屋来。 出了锅屋,看着姚玲屋里的灯光,他一时又犹豫为难了起来、、、、、 自从把弟弟小江打了的那事之后,起初,姚铁还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反倒觉得是弟弟和妹妹一个鼻孔出气跟他作对。但他毕竟还不是一个完全彻底的混蛋无赖,心底里也还没有完全彻底地丧失掉亲情的存在。 所以,渐渐地,他也有点儿理解了弟弟的言行和妹妹的责怪;觉得妹妹并不是跟他作对,彻底反对给他转亲,只是不想去跟上一个不务正业的痞子货而已,说不上就有什么过分之处。 至于弟弟,他现在也渐渐理解了弟弟对姐姐的那份感情,觉得自己该尽量理解弟弟才是,不该去跟弟弟起冲突。但他又是一个思想活动远远大于语言和行动的人,一向内向寡言,对一件事情,往往即使在心里寻思上十遍,也不可能去行动一次,或者是去说出哪怕是一个字的表白! 正因如此,一直以来,他也就始终没有对弟弟妹妹有所表示。直到了这几天,眼看妹妹就要出嫁了,他觉得再要不说点啥,不再有所表示,以后恐怕就没有啥机会了。但他又一直鼓不足勇气来面对,直到眼下他还是这样的一种矛盾的状态、、、、、、 终于,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动腿挪步地朝姚玲的屋子走去。 但走到离姚玲屋门口还有几步远时,他不禁又站住不走了——他听到了屋里传出的姚玲跟弟弟小江的哭泣、话语声、、、、、、 姚玲泣声地: “小江,别再哭了,这都是姐的命。、、、、、、人说:该当井里淹死在河里淹不死。姐就是这命了。唉,有人说不信命,可我信;要不是因为命,天下父母那么多,为什么独独就让我们摊上这样的父母?要不是摊上这样的父母,我们自小何至于去受那么多磨难,现在又何至于、、、、、、都说“人生下就是来受罪的”。我十五岁那年秋天,晚上去抢收瓜干,不小心掉进了水库里,幸亏被人及时给救了;过后我就寻思,老天那时不收我,那、那是我还有罪没去受呢、、、、、唉,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去想多了,混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要是有一天、有一天实在、实在混不下去了,这辈子、、、、、也就算到头了、、、、、、、”最后姚玲只剩了哭泣声,显然是说不下去了。 听声音,小江似乎也跟着哭了起来,还哭泣着道: “姐,你可不能这么想!你得好好、好好地活着、、、、、、咱爹整天就知道跟酒亲近,咱哥又是那副样子,在我的心里,除了姐,谁、谁还是我的亲人呐?” 、、、、、、听着屋里传出的哭声与话语,姚铁不由地心里也动情起来,不知不觉间就两眼酸楚起来、、、、、、有一忽儿,他真想一步闯进屋去,去对妹妹说、、、、、、去对弟弟说、、、、、、但最终他没有去对任何人说任何的话,只是在昏暗的月色中,转过身来,脚步沉重地朝院门口走去; 今晚的月色昏暗无光。自然,人在这样的月下是不会照出身影来的。但奇怪的是,姚铁在转身往外走时,忽然意识到地上没有自己身体的投影,脑海里竟出奇地突现出一个念头: 都说只有鬼是照不出身影的,自己这是、、、、、、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没有答案——他甚至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突然间会产生出这么一种想法、、、、、、、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红菱 三十四 红菱 姚玲的屋里。 神情悲戚的小江,擦了擦泪眼,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姚玲,慢慢转了身往外走。 面容憔悴、红着眼睛的姚玲随后相送。 房门被推开,二婶走了进来。 姚玲姐弟俩都招呼了一声“二婶”。 二婶应着,还问小江: “江子,睡去?” 小江点点头,又禁不住抬手擦了下眼睛。 二婶暗暗叹出一声,没有多言,只是看着小江,道: “那你去睡吧,我跟你姐坐会。” 小江没言语,只是又点了点头,再朝姚玲看了一眼,低了头默默出了屋去。 姚玲招呼二婶坐,嘴上还过意不去地道: “二婶,您快坐吧。这几天一直让您跟着忙活、、、、、、。” “这是说哪的话?唉,婶子没能耐,有心无力的,还能给你忙活多少?就是忙活,那也是应该的、、、、、、”说到这,二婶看定姚玲,问道: “玲子,你哥他、、、、、、他刚才来过你这了?” “他来这?他来干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怕我跑了不成?” 二婶寻思了一下,释然地暗自点了点头。 姚玲不禁疑问地: “二婶、、、、、、您咋问起这话来?” 二婶解释道: “啊,是这样:刚才呀,我正想到这里来,还没等出来门,你哥上我那儿去了、、、、、、” 姚玲: “他去干啥?” 二婶没有急于回答姚玲,而是先从衣袋里拿出了三十元钱,想递给姚玲,嘴上这才开始道: “这是你哥交给我的三十元钱,说是想给你的,让我把它交给你、、、、、” 姚玲反感而断然地: “他给我钱?他凭啥给我钱?我不要!” 二婶: “玲子,这钱既然是你哥给你的,你还是就拿着吧,你听二婶说、、、、、、” 姚玲拒绝地: “二婶您不用说了,反正他的钱我是不要、、、、、、他为啥要给我钱?为啥他自己不亲自来?他是不是自己觉得没脸啊?亏他还知道这个!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他何必跟我来这一套。我有了他这点钱,我、我就能得着仙气了?我不领他这份情!” 说着说着,姚玲显然激动了起来,由不得哭泣泪下。 二婶一下子有点接不上话来。 “要不,我这就去还给他。” 姚玲说着话,就想从二婶手里拿过钱来。 二婶赶忙把手避开,劝说道: “这可万万使不得!玲子,你可是明天就要出嫁的人了,这黑灯瞎火的晚上,你可不能到处去走动,这都是祖辈流传有忌论的。就是你哥给的钱,你实在不想要,那、那就再说吧,先放我这儿、、、、、。” “用不着再说了,二婶您就替我还给他就是了。我不要他的钱!” 二婶沉吟了一会,劝解地道: “、、、、、、唉,玲子,二婶也知道,你哥自小脾性是怪了些,有些说话、行事伤了你的心。可你们毕竟还是一个娘的孩子——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呀!不是我护着你哥说话,我能知道你哥那孩子,说到底,他那心里也是苦啊、、、、、、” “他心里苦,谁的心里又能甜了?他、他就是个狠毒虫!二婶您是没见,去年冬里他打小江,当时他那狠手的劲头,巴不得把小江打死他才解恨呢、、、、、我没他这样的好哥哥!” 一时间,姚玲哭泣,二婶叹息,屋子里冷了场。 房门敞动,一个姑娘走进屋来。 看上去,这个姑娘比姚玲个头矮点,身材也粗实一点。脸面说不上怎么漂亮吧,但微微有点上翘的鼻尖和小巧的嘴巴,再配以灵动的眉眼,透出了她爽朗的个性。 她叫红菱,比姚玲小一岁,是姚玲自小最要好的姐妹,现在也是在制毯厂干活。 一见红菱进屋,二婶先笑着开了口道: “红菱来了?” 红菱: “嗯,婶子在这呢?” 二婶答应着,随即站起身,对红菱又道: “你来的正好,你就陪你玲姐好好坐会吧,我还有点事。”二婶说着,转脸对姚玲又说道, “我有点事还得跟你爹去合计一下,你就跟红菱坐着,等会秀子就过来,今晚让她陪你在这睡。” 姚玲点头答应着,目送着二婶出了屋去。 姚玲见红菱进来屋一直站着,便让着她坐。而红菱并没有坐,只是朝姚玲走近了几步,仔细打量、端详着; 此时的姚玲已是铰去了辫子,留成了披着的短发头,完全是一副俏丽的小媳妇的形象; 以红菱往常的个性,面对着改变了形象的姚玲,她一准就会跟姚玲打趣逗笑一番,但她此时却并没有如此反应; 面对着将要出嫁的姚玲——一想到姚玲就要跟自己离别,往后不能与自己形影不离了;再想想姚玲为了转亲,要去跟上那么一个男人,进而联想到了她自己:恐怕哪一天,自己也要去走姚玲的路,到时候自己指不定也会去跟上一个不知怎样的男人、、、、、 她本来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姑娘,一想到这,一股让她一时分辨不清的情感与滋味不由得弥漫上了她的心间。而感情的驱使,也使她忘却了今晚自己来这里本是想好好劝慰姚玲的——面对着姚玲看着她的那对泪汪汪的红肿的眼睛,她一时想不出自己该说点什么、、、、、、 最终,红菱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冲动地喊了一声“玲子姐”,一伸胳膊使劲地抱住了姚玲,失声抽泣起来、、、、、、 正如红菱所担心的,她自己未来的婚姻的前景的确不容乐观,因为她有一个至今还光棍着的哥哥,叫冬生。 冬生大红菱四岁,是一个曾经的劳改犯。 冬生是家里的长子,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红菱和一个小弟弟。别看他相貌还不错,但由于家境不咋地,甚至还由于他有个弟弟——将来不能由他独自继承家业,这不一而足的种种因素,导致的他尽管从十八九岁时就开始陆续有人给提亲,可一直都是竹篮打水。 好在世间的事,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一嘴说不来,他的亲事在历经了一段“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挫折之后,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在他二十一岁时,总算跟一户声言只图人材、不图钱财的张姓人家的闺女订了亲。 早在定亲之前,女方的父母就主动提出了不要什么彩礼。更没有像有些父母那样,把自己的棺材板钱都标价在册向男方索要。这让冬生和他父母一家人自然是欢喜万分,激动不已。 他们本就是老实巴交的实在人,没有拐弯抹角的那些勾勾歪歪的心眼,满以为剃个光头就是和尚了,对女方说的话自然是信以为真,压根就没去多寻思什么。 当到了定亲,见女方不仅不要彩礼,在去商店购买定亲礼物时,女方给自己还没买啥呢,倒是二话不说,先给未来的丈夫和公婆每人扯了一件新衣服! 如此一个举动,看似不起眼,也没多少话,但它透出的贴皮贴骨的那么一股亲近劲,让冬生一家人由不得心头滚热,激动的不行不行的;冬生的父母就想: 真是老天助兴,祖上烧到高香了。哈哈,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就是! 然而,自从订了亲,尤其是婚期确定之后,越来越无情的现实出现在面前,冬生的父母这才逐渐感觉得自己高兴的未免太早了。 当他们品味到“不露齿的狗才最会咬人”这话的深刻含义时,似乎为时已晚了。 女方在刚开始以各种理由索要钱财时,节奏还不是多么紧凑。但随着婚期的越来越近,节奏那是明显的加快了,成了割韭菜一般,隔三差五就来上一刀! 面对女方的不断索要,起初,冬生的父母也还是比较情愿的; 一来,这是他们觉得,人家毕竟定亲时没要彩礼,这已经就让自己家轻松了一大步,也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这会儿就是花点钱那也是完全应该的,都是为了孩子嘛!而且他们觉得自己也不好去计较什么,免得让亲家说自己家抠门,是得了便宜还不知好歹的人家。 这二来,是他们这些年,尽管过着“总是新土填旧坑,一年闹个紧扑腾”的日子,可为了儿子,他们也早就未雨绸缪,开始了嘴上不吃肚子里抠,给儿子多少也算积攒下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他们手里的那点钱攒得也不是容易,但为了儿子,不花留着干啥?反正小儿子还小着,眼下大儿子的这事总得尽量往好里办才是。 然而,随着女方逐渐加紧的索要,冬生的父母,一方面心里很觉得不是滋味——亲家的行为越来越不像起初说的那么回事。 再就是,家雀头里本来就没多少脑子,这么一来二去地没几个回合,他们给儿子积攒下的仨核桃俩枣那点儿“底货”,转眼的功夫也就光了,这让他们越来越感觉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们再一想到自己家日子不如人,儿子能说上个媳妇也不是容易,他们也希望尽早给儿子成上一个家,眼下不能因为一点钱的事就打了退堂鼓——为了儿子,没钱那就想办法求借就是了! 唉,除了上天难,就是求人难。他们尽管一想到借钱就不免也犯头疼,可胡萝卜钻眼当不了藕,光愁不顶事,该借还是就得借! 就这样,冬生父母可就东凑西借地磨破了嘴,欠下了满满一屁股饥荒! 当他父母觉得实难支持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想不想撤身后退的事,而是自己已经不能后退了! 这其中的原因是,他们已经花上了那么些钱,等于是深陷泥潭,进退两难;如果他们现在想打退堂鼓的话,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会是连一分回头钱都见不到的! 按乡规俗约,结婚前的男女双方,女方如果先悔婚,必须退还男方的一切彩礼物品;要是男方先提出拉倒,对不起,已经送给女方的那些财物,不管多少,一律通归女方所有,半分钱也不退! 就这样,冬生的父母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咬牙往下撑持。 好歹撑到眼看着儿媳妇就要娶进门来,觉得总算要熬出头了,哪承想,平地一声雷,就在要结婚的头一天,女方竟又递上了最后一单: 限下午天黑以前,买上一台缝纫机送来,或是送来能买一台缝纫机的钱也可; 否则的话,明天不来过门成亲! 我的天!明天可就是新婚大喜和中秋佳节双喜临门的日子啊!面对着这最后通牒似地勒索,已被盘剥得血尽毛光、只剩下还喘气的冬生一家人,顿时一下子可就懵了圈。 按说,区区一台缝纫机,对今天的有钱人而言,那实在就是少抽两盒烟的事情,值不得提到嘴上。但对于那个年代的一个普通农家来说,尤其是偏远落后的山区,这可绝对是家庭奢侈品; 要知道,在那时的一个山村里,除了个别有点背景的人家,一般平头老百姓谁家能随便置办得起这玩意?可眼下女方的神经碰上了高压线,居然就要求整上这么一件! 这对于已是债台高筑,借钱都已无处可借的冬生家而言,不简单是雪上加霜的事,直接就是把人往死里逼! 遭此五雷轰顶般的打击,冬生的父亲一当回过神来,禁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还疯也似的跑到院子里“扑通”跪地,朝四面八方磕头如捣蒜,哀求各方的贵人,有谁能再借点钱帮帮他! 面对此情此景,冬生出离愤怒了,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他心一横,悄悄将家里的菜刀揣在怀里,出来家门,径直奔了女方家而去! 都说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怒火万丈的冬生一头闯进女方家里,那肯定是不会有好话说。而女方的父母家人自然也不可能对他礼让。 就这样,双方一照面,先是恶语相向,随后动起手来。 正当冬生打得性起,心想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的这个关键时刻,还没等他去拔出菜刀来呢,谁知那菜刀竟然自己“当啷”一下就从怀里掉在了地上! 如此之下,女方的家人和前来劝架的人们无不吓了一跳。之后众人慌忙一齐下手把他死死控制住,免得他真的行凶伤人、、、、、、 事情的最后,尽管冬生没有造成出人命的恶果,但在女方的告发下,他还是被抓去劳改了几年。 劳改释放回家后,冬生——那个曾经俊朗精爽的小伙,已是明显的苍老而萎靡,并且也已名声扫地,再想说个媳妇可就更有难度了。因为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朴实的山里人更是看中个名声。 对每一个女方的父母来说,给自己的闺女找个婆家,相比起家境贫穷、相貌丑陋这些缺点,坐过监牢的名声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人们一听说是坐过监牢的,首先就直觉到这不是好人——好人进不了那里头!人家才不管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进去的呢。 即使真正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那也实在是好说不好听,没谁情愿找这份头疼! 就这样,冬生自从出了狱回来,几次提亲都是由于同一个原因泡了汤。当又一次有人提亲,媒人当时便特意给他隐瞒了坐牢这一节。 眼看事情要走到定亲这一步了,可人家女方的父母不知就从哪里得知了他坐牢的这事,不光亲事立马告吹,人家甚至埋怨媒人哄瞒骗人,还直接去找到了媒人的家门上,骂媒人道: “都说十个媒人九个哄,一个不哄是鳖种,看来媒人真是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哥哥冬生的婚事就这么久拖不决,一直到了现在。如今,姐姐是早已出嫁了,现在家里就只自己一个姑娘,这也就难怪红菱会担心起自己来——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早早晚晚吧,自己会和姚玲一样,也要走上为哥哥转亲换亲而结婚的路。 不幸的是,红菱的这种担心,最终真的变成了现实! 当然,此时的她——在她搂紧姚玲哭泣的这个时候,她还料想不到不久之后自己生活开始发生的变化。 更加让她无法料想到的是——当年哥哥虽有报复之心,好在事情最后总算没有酿成流血致命的恶果,但一桩轰动四乡八镇的血腥命案却注定了将要在她的身上发生! 而这悲剧的一刻,正踩着命运的脚步,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朝着她步步逼近而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从此以后 三十五 从此以后 丁贵宝的新家。 洞房里很是热闹,挤满了看新媳妇的大人小孩。 除开妇女和姑娘,那些孩子们如同群猴簇拥着从天宫凯旋而归的齐天大圣一般,把个新郎丁贵宝缠在当地上,喊叫雀跃,纷纷要喜糖吃。 丁贵宝显然有些应接不暇,忙得不亦乐乎。但他一边发散着喜糖,一边还忙里偷闲地老想拿眼去朝姚玲一眼又一眼地乱扫目,一副喜不自禁、乐不可支的样子。 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则是大多把注意力用在看新媳妇上,纷纷啧啧称赞新娘子漂亮。有的媳妇还争先恐后地伸手去从床铺的被褥上摘取那一串串的栗子枣。 还有个年轻媳妇,甚至抱着自己不满周岁的孩子,挤到了姚玲身边,非要求姚玲用手把她孩子的口里给摸一摸——别人家的孩子差不多六七个月上就能扎牙了,可她的孩子,这都十个多月了还没扎牙;按老说法,扎牙晚的孩子,只要是新媳妇用手把嘴里给摸摸,孩子很快就会扎出牙来、、、、、、 丁贵宝身上带的糖块很快也就分散光了。但孩子们却还围着他不罢休。他倒也乐此不疲,就想到外间屋再拿些糖块继续散发。 他被孩子们前呼后拥地出了里间。 当他从一个纸箱里又拿出些糖来,索性就来到院子里,将五颜六色的糖块,天女散花一般的抛撒出去,让孩子们在院子里随便抢去。 但见孩子们哄然作抢时,因为急切,往往就免不了有人把脑袋碰在了一起,疼得连喊带叫,有的甚至把脑袋碰在了别人的屁股上、、、、、、这一切,构成了一种充满别样情趣的欢乐气氛。 直到把身上最后的一把糖块抛撒出去,丁贵宝仍有一种兴犹未尽的感觉、、、、、、。 在今天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另一个高兴异常的人,自然就要数贵宝娘了。 当新媳妇一过门,在天地桌前,一对新人“二拜高堂”,面对着她鞠躬行礼时,顿时之间,情不自禁地她便胸中万端感慨意,一股脑儿就涌上了心头。不觉间,她就老泪点点,几近唏嘘了。 是啊,她对这一天的到来实在是期盼已久,内心的渴望也实在是太强烈了。而遥想到自己当年在嫂子的手下苦熬岁月时,还有当年被公婆和丈夫欺*骂的那阵子,她又何曾敢设想过自己能够有今天! 但无论如何,她毕竟有了今天——她看到了今天! 面对着眼前俊俏的儿媳,看着脸儿笑成一朵花的儿子,她突然觉得,不管过去自己遭遇到了多少磨难不幸,历经了多少痛苦不快,只要看到了今天,她感到一切都值了。 因而,在她的内心里,那即是一种激动兴奋,也是一种轻松惬意,更是一种欣慰与满足、、、、、、。 丁家庄由于地处交通方便,又靠近乡政府驻地,这与那种处在偏僻闭塞山沟里的村庄自是有所不同;这里三年前就通上了电。只是受限于电力不足,停电是家常便饭,并且毫无规律,让人随时都有摸黑乎的可能。 因此,即使是通上了电,油灯或蜡烛仍是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 洞房之夜。 丁贵宝新房里,里外间屋里都亮着电灯。 所有窗户和房门上的玻璃上因为都是用红纸封着,所以,灯光映在上头,从外面看上去,喜庆之中还透出一种神秘劲儿。 只是由于怕随时可能停电,里间——洞房里还点燃着蜡烛——即使停了电,洞房里也照样能保持光亮不断、、、、、、 欢天喜地的贵宝娘出来堂屋朝外走去。 儿子贵宝跟在后面相送,顺便想关了院门赶紧睡觉。 贵宝手里还拿着刚刚姚玲拿出来,让他交给母亲的两包点心。 按乡下传统做法,新婚当晚,新娘子都要拿出些点心之类的东西送给公婆吃,俗称“堵公婆嘴”——免得公婆日后对媳妇说三道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贵宝娘一边往院门口走,一边还不放心地嘱咐着什么。 贵宝显然已经听得够了,心下也有些迫不及待,便对母亲道: “好了好了,娘,您尽管放心就是了,我忘不了。您看天都这时候了,您就快少说两句,赶紧回家歇着去吧。” 贵宝娘喜笑花生地: “那好那好。嘻嘻、、、、、、哎呀宝儿,你看娘这记性,一高兴起来就丢三落四的,我这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了跟你交代呢、、、、、” 贵宝又好恼又好笑地: “咳!我说娘啊,您到底还有完没完?您看您、、、、、、今晚上您来回了多少趟了?一会来这事,一会来那事,说的话都够好几抬筐了、、、、、、”说着话,贵宝把手里的点心往母亲怀里一送,接着道, “快给你这个,回家赶紧吃上,把嘴堵住才好。这还了得!嘿嘿。” 贵宝娘接过儿子手里的点心,笑道: “看你这孩子说的!娘这还不都是为你操心着想吗?宝儿,娘跟你说呀,你媳妇陪嫁过来的那个梳妆盒子,你等会打开看看,那里面肯定有两个染了红色的熟鸡蛋,那是你媳妇出嫁时的‘滚脸蛋’。你别忘了等一会把它拿出来,跟你媳妇每人一个吃了它。记住了?” 贵宝不解地: “这是啥意思?” 贵宝娘故作神秘地: “这你就先别问了,反正是好事呗。可别忘了,啊?嘻嘻、、、、、、对了,宝儿,你看娘这记性——娘这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还得嘱咐嘱咐你、、、、、、” 贵宝忍无可忍地: “哎呀我的个娘啊!您这今晚是不是也太不会看火候了?您就快别热闹处卖母猪了好不好?您还是赶紧回家歇着去,做个好梦。快回去吧。” 说着话,贵宝不由分说、三两步就把母亲推着后背,强行送出了院门,随手稀里呼隆地便把院门关了上来。 如此之下,贵宝娘不光没生恼意,还喜不自禁地自语道: “这小兔崽子!敢情真是娶上媳妇忘了娘,一脚踢到南墙上。不是一时不见娘就满街喊着去找的时候了。看那猴急的样、、、、、嘻嘻。” 丁贵宝关好院门回到屋里时,姚玲正准备铺设被褥, 贵宝一见,赶忙殷勤的上前,脱掉鞋子爬上了床帮忙。 姚玲只是把神情放得平展展的,既不看贵宝,也不言语,继续干自己的,任由丁贵宝腆着脸伸手帮忙。 一当被褥铺设好,丁贵宝急不可待地就脱起了衣服——他倒是没有扭扭捏捏,也没有假模假式地脱了衣服躺进下端那属于自己的被窝里去——装出没打算跟媳妇一头睡觉的来头。而是一顿两把脱光衣服后,直接就钻进被窝上端——姚玲这头的被窝里。 很显然,他就等着姚玲上床来了。 但是,姚玲一时之间似乎并没有要脱衣上床的意思,竟在床沿上又坐了下来! 这真是“人越急你越急人”! 丁贵宝一见此状,心里不觉就有些猴子屁股上着火一般,便开口道: “还不上床睡?这都啥时候了,赶紧的吧。” 姚玲眼睛并不去看丁贵宝,只是嘴上回答了一句: “你先睡你的,我一会睡。” “咳!还是赶紧的吧,别磨蹭了。” 心里已是火烧火燎的丁贵宝嘴上说着,居然还情不自禁地从被窝里探出身来,急切地伸手拉了姚玲一把。 丁贵宝的这一拉似乎也有点起作用;姚玲虽说并不情愿,甚至是不仅反感地一皱眉,但她也明知道自己早晚也逃脱不了这一遭。在迟疑了一下之后,姚玲便开始无奈地脱起衣服来,动作慢吞吞的。 丁贵宝不错眼珠地注视着姚玲的一举一动。 当脱了外衣的姚玲一进了被窝,丁贵宝一把便将她搂在了怀里。随之而来的一阵疯狂的举动,顿时可就把姚玲淹没在了一片晕头昏脑之中、、、、、、 洞房里的电灯不知何时早就灭了,只有窗台上的蜡烛还在燃亮着。 不远处人家的公鸡叫了几声。看来天要快亮了。 天到此时,姚玲仍然毫无睡意。披着棉袄坐在被窝里的她,眼睛出神地面对着窗台上那燃亮着的蜡烛、、、、、、 此时,姚玲身旁的丁贵宝,已是带着一种心满意足之后的疲惫乏力,侧身朝里呼呼地沉睡过去。一支光胳膊还搭在了被子外头。 经历了自己人生重大转折的这一夜,姚玲的心中变得出奇的平静,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滴。 对姚玲而言,在这被古往今来的无数文人骚客赋予了不可胜数的美丽词语的新婚之夜,她并没有享受到那种青春爱情的欢喜与快乐,有的只是对命运的无奈与悲哀! 只是当她的身体里感受到第一股无法言喻的疼痛时,她的两行热泪不知不觉地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算是对自己贞洁的少女时代的最后的告别——她意识到,从此以后,她就完全是另外的一个人了。过去的那个自己,注定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自己今后的生活和命运,都与身边的这个男人关联在了一起——无论自己内心中对这个男人是接纳、容忍,还是排斥和厌恶、、、、、、 凝视着窗台上的蜡烛,看着烛泪汩汩地流淌下来,在窗台上凝结成没有了灵动之感的一堆,姚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在想了些什么、、、、、、 当蜡烛的火苗一阵摇动,并发出一声爆裂声响,尽管声音轻微,可还是提醒了姚玲——该换蜡烛了。 对这洞房之夜不能断了灯光的迷信说法,姚玲说不上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但既然事关今后的生活——既然自己还要生活下去,就算是自我祈祷、心理安慰吧,她也想把蜡烛换上,让洞房里继续充满光亮。 于是,姚玲便探出些身去,伸手从窗台上拿起一根蜡烛去更换。 换好了蜡烛,姚玲撤回身子这当口,因为披着的棉袄没有扣上来,这时怀里敞开了一些。她无意间一低头,便看到了自己上身露出来的那凝脂般洁白的肌肤,、、、、、、 她长这么大,在今夜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见过她的身子。她更是没有让任何的一个男人来碰过。她经心刻意地保护了这么多年的贞洁之身,到头来却是留给了一个这样的男人、、、、、、 ——心里这样地胡思乱想着,姚玲不由地转脸看了一眼身边那呼呼大睡着的丁贵宝,一股难言的涩涩酸楚漫上了她的心头、、、、、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落红 三十六 落红 丁贵宝新家。 院门紧闭着。贴在门上的“天作之合,文定厥祥”的喜联和门楼上压着的喜砖,正自新红醒目。 贵宝娘顺着胡同朝大门口走来。 奇怪!此时的她,即没了昨天新媳妇刚过门时的那般兴奋与激动,也全然不见了今早来给儿子儿媳送早饭时的那份喜气洋洋,而是显得心事重重。脚下的步伐也不再是利索带劲,而是懈怠无力、、、、、 本来今天村里还来了唱“周姑子戏”的。这要搁在往日,对于她这个戏迷来说,她就是不吃不喝也得立马跑去听听戏,过把瘾。但她今天竟全然没有了去听戏的心情与兴致! 她这是咋地啦? 周姑子戏,这是一种流传在这一带的地方小戏,又名“拉魂腔”,“盘凳子”。它还有一个更风趣的称呼,叫作“拴老婆橛子”——意思是说,家里婆妈女人们,一听到周姑子戏,坐下就不想起来,屁股如同长在了板凳上,像被拴住了一样。 的确,这一带地方的家里婆妈女人们,几乎个顶个都是周姑子戏迷。 因为这,此地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 说是有天晚上,有个女人听说邻村有唱周姑子戏的,饭也顾不上吃,抱起孩子就跑去看戏。路上经过一块瓜地时,因走得匆忙,不小心摔倒.但她不顾疼痛,抱起孩子继续跑。 直当看完戏,这个女人才发现:敢情自己怀里抱着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个冬瓜! 于是,这个女人慌忙就去寻找孩子。可她在自己曾经摔倒的瓜地里,只是找到了一个枕头、、、、、、 当她心急火燎回到家,只见孩子还正在炕上呼呼大睡呢! 原来,她是急于跑去看戏,慌忙之下,错把枕头当成了孩子,稀里糊涂地抱起来就跑了! 既然这周姑子戏有如此诱惑人的魅力,贵宝娘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戏迷,是什么导致了她居然连听戏的兴头都没了? 这就得从她今早给儿子儿媳送饭说起。 前文已说过:按乡里风俗,结婚头三天,一对新人都是在新房里吃饭,饭菜由别人送来。 当然,家里如果实在没有小孩晚辈使唤,一对新人自己回老家里吃饭也不是不可以。 但贵宝娘却不愿这样。自己跟前即使没有晚辈可以指使,她宁可自己这位当娘的亲自去给儿子送饭——人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断不可让儿子刚结婚就劳碌腿脚! 这不,她今天一早起来就忙活着做饭,做好后就用一个木制的“传盘”端上,兴冲冲的就来到了儿子新房。 来到新房,放下饭菜,贵宝娘就急不可待地把儿子扯了一把,叫到院子里,悄声对儿子关切地道: “宝儿,告诉娘,昨晚娘给你备下的那块手巾用上了没有?” “什么手巾?”贵宝似乎忘了个一干二净,一下子没想起来。 “不就是娘让你、、、、、、就是等你媳妇落红时用的。你忘了?” 贵宝似乎这才想起了什么,遂即哼哼哈哈地敷衍地: “啊,知道知道、、、、、、” “那你媳妇、、、、、、她用了?” 贵宝含含糊糊地: “啊、、、、、、、” 贵宝娘不无欣喜地追问道: “你媳妇昨晚、、、、、、见红了?” 贵宝先是好像有点迟疑似的,之后不耐烦地: “、、、、、、啥见不见的。你就少瞎操心吧。” 贵宝娘显然神情有些急眼,但又似乎有点不相信,急忙问: “娘可不都是为你好吗?你快告诉娘。你媳妇真的没见红?” 贵宝愈显得有点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道: “啥真的假的?什么大事!这都啥年头了,就你的啰嗦讲究多!” 贵宝娘明显有点急了眼,道: “哎呀宝啊,管它是什么社会啥年头,要是你媳妇她真是没见红,这、、、、、、新媳妇头一回同房总还是见红的好。这、这、、、、、、唉!” 贵宝娘丧气地唉叹出一声,还右拳头一捣左手心,显得恼丧不已。 贵宝看母亲这等表现,心里顿时也就由不得有点儿长毛起疙瘩,嘴里却对母亲恼刺拔火地道: “你快拉倒吧!整天没事干了?瞎操心!” 见儿子甩手走开了,贵宝娘一时也就无可如何,她叹气一声,也就只得做罢。 不过,贵宝娘的心里可就此开始像塞上了一把乱草,堵气又堵心。更像是吃了个苍蝇,似乎老在嗓子眼那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感觉既难受又恶心、、、、、、 直到回了家来,这种感觉老是在贵宝娘心里挥之不去。她越寻思越觉得不是个事,心里也就越来越烦闷不自在,直到听得别人说村里来了唱周姑子戏的,她都实在无心去凑那个热闹。 就这样,她在家里出来进去坐不稳腚。最后,她干脆就抬脚出了门,想到儿子新房这边再看看情况。 但是,她到底是想来看出个啥情况,还是想观察出点什么破绽之类,她一下也说不来、、、、、、 对自己娶进门来的儿媳妇姚玲,贵宝娘自从第一回见到姚玲以后,一下子就对这个漂亮女孩子觉得相当中意。 尽管她也打听到姚玲的母亲是个破鞋,可她觉得姚玲似乎不像是那种摇腚打鼓、一身风骚的疯张女孩子,看上去倒是给人一种很端庄、安分的感觉,因而她也就没去多在意一些。 乃至到了昨天,姚玲一嫁过门来,前来看新媳妇的人们对姚玲那是赞叹不已,无人不夸,纷纷羡慕她娶了个全村绝对是数第一的漂亮儿媳——这让她由不得心里异常高兴,脸上也倍觉光彩荣耀,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也让她昨晚梦里都笑醒了两三回! 可是,自从今早得知儿媳昨晚没见红,她的这种好情绪便瞬间一落千丈,荡然无存了。 并且,她像个变色龙一般,同样的事情,同样的问题,她现在开始用了一种全然不同的观点和角度来看待; 在此之前,别人夸赞、羡慕她娶了个漂亮儿媳妇,她觉得高兴、光彩,现在她却一寻思就觉得别扭、扎心——她现在心里觉得,人家过日子都讲究个“财帛不露明”,“露底”不好,想来这娶进个媳妇也是一样——媳妇漂亮人人夸,招人惹眼,这未必就是好兆头! 另外,她对姚玲的观点,现在也不知不觉地大有改变; 她现在的想法是:老话说“挑绳扁担随筐走,闺女孩家跟娘学”。有什么样的娘,就会有什么样的闺女;姚玲既然有一个那样的娘——关键的就是有那样一个娘,要是新婚当夜见了红,那还另当别论。可、可这如今竟然是没见红,那就难免让别人起怀疑了——不怀疑别人也得怀疑她! 再说了,世上哪有不吃腥的猫,男人有几个见了漂亮女人不心动的?像姚玲这么漂亮的姑娘,瞅上她的的男人肯定很多。想打她主意的自然也不会少;怕的就是她经不起勾搭,备不住心里一放荡,一个拿捏不住,好好的一棵嫩白菜,不等下锅就早早地让人给生吃了! 就这么心里胡思乱想着,贵宝娘走到了贵宝新家的院门口。 见门紧闭着,她伸手一把去推没推开,这才知道是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如此之下,这要是昨晚姚玲见了红,她这会儿没准会偷着乐——觉得新媳妇爱三日,凭儿子那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刚刚娶了一个俊俏的小媳妇,自然是正稀罕得很呢,这肯定是关起门来缠着媳妇亲热呢! 甚至,她可能还会想到:这下可好了,早下种早结果,说不定今年就有叫奶奶的! 可这眼下呢?贵宝娘因为没见红的事,对姚玲已是改变了观点,所以,她一见院门关着,尽管心里也是猜想到这可能是小两口正在家里亲热着呢。可她这会的心里却并没有偷着乐,而是不禁有点恼怒起来—— 她觉得,姚玲这一准是凭着自己humei惑人的小模样,晚上在床上ng够,大白天价这又关起门来勾着男人sao情! 不管她在门外作何感想,但她终究还没打算叫门——存心去搅乱儿子的好事。 她只是仄着耳朵去听了听。一时倒也没听见有啥动静传出来。 在门口疑迟了一会,她正准备离开,突然,她就听到屋里传来好像小两口吵架的声音。 她心下不由得就是一动。 又听了几句,似乎是越吵越凶,于是她便不加迟疑地敲起门来、、、、、、 话说昨晚:丁贵宝在姚玲身上折腾了半夜,最后终因精力疲乏而沉睡了过去。 当他一觉醒来已是天亮,见姚玲正打算穿衣起床,这时他突然又来了兴致,便死乞白赖地又把姚玲上了一次。之后又躺回被窝眯了一觉。直到母亲来送早饭时,他刚刚才爬起床来,连脸都还没洗一把。 对于母亲所说的见红的事情,他倒没像母亲那么去在意;当时,他虽也疑虑了一下,但他又一想昨晚在床上,在他刚亲摸姚玲时,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姚玲的紧张和羞怯。尽管昨晚姚玲没有见红,可他也明显感觉到了姚玲对他进入的那种紧张和疼痛不适的反应。 由此,他觉得,昨晚姚玲在床上的反应,绝不像是已跟男人上过床的来头。所以,对见红不见红的事情,他很快也就释然了,并未对姚玲产生反感啥的。 这不,一当吃过早饭,母亲那里收拾了饭菜一走,他这里悄悄就去把院门插上栓,回到屋来,便缠磨着姚玲又亲又摸。 姚玲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半推半就地依着他动作起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这叫啥事 三十七 这叫啥事 话说: 姚岭被丁贵宝缠磨着,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半推半就地被丁贵宝又亲又摸起来。 哪知丁贵宝动作了不一会,竟然就得寸进尺,意欲让姚玲趴在床沿上,跟他来个“老汉子推车”。 大天白日的想要如此作为,这让姚玲着实无法接受得了。忍无可忍之下,姚玲断然地拒绝了丁贵宝的要求,斥责地道: “你这没别的事了?谁家大白天价就在家里干这个!” 丁贵宝大言不惭地: “就我大白天干这事又咋了?现在咱是两口子,干点这事谁能管的着?咱们这是合情合法,谁也干瞪眼!再说,我这也是正常现象不是?我现在要是看着你这么个媳妇光会打盹,抬不起头来,那叫毛病!快来,赶紧的吧。” 丁贵宝说着,理直气壮的他伸出手还要拉姚玲,仍想让姚玲趴到床沿上去。 姚玲气愤地甩开贵宝的手,怒道: “你走开!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哪里有你这样的?” 见姚玲这般态度,原本还嬉皮笑脸的丁贵宝不禁就变了脸色,神色一沉,也有些不无恼意地道: “吆喝!你这是不有点蹬鼻子上脸,太有点不识相了?给你二两色你就想开染坊!你别以为老子就是好脾性,只是这凑到一个被窝刚一晚上,现在老子还不想发火、、、、、、” 姚玲显然也不想示弱,恼火地回击道: “那你有什么本事就使吧。我宁让你打死,不能让你吓死!” 丁贵宝禁不住有些动火起来,嘴上忍不住就骂出了口,道: “妈的!敢跟老子叫板,骨头痒痒了是不?老子不出出手,你就不知马王爷是三只眼,你就不明白秤砣是铁做的。你给我过来!” 说着话,贵宝动手又拉姚玲,仍想动强。 姚玲恼火地一把推开贵宝,转身就想往外间屋走去。 贵宝在后面一把又抓住姚玲的胳膊,姚玲一甩没甩开,于是扭回身来,两人便就此撕扯在了一起。 正在这时,贵宝娘在外面砰砰地敲起门来。两人闻听,一下停住了手。 姚玲一把甩开贵宝,抹了一把眼里迸出的泪,出了屋去开门。 姚玲一下拉开院门拴,二话没说,转身就头前往屋里走去。任贵宝娘在后面连三赶四追问是咋回事,姚玲只是擦眼抹泪头前走,一直没搭话。 姚玲一进了屋,正好贵宝从里间出来。 姚玲从他旁边一闪身就进了里间。 随后跟进屋的贵宝娘,一看见儿子,一口一个“宝儿”,还是紧着问是咋回事。 满脸愠怒的贵宝显然无心——也无法回答母亲的问话,面对母亲的问话,他冲母亲开口吼道: “一个劲地问啥?想扒个根栽着?没有你不管的事!老是来掺和啥!” 说完,丁贵宝不等母亲反应过来,气咻咻出了屋,到院子里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就出了门。 让儿子两句话一吼,贵宝娘似乎一下有点发懵。看着儿子推车出了院门,她一下子干张嘴也没说出啥话。 她眨着眼寻思了一下,便抬腿动脚去掀开门帘,进了里间。 姚玲站在里间床前地上,背对着门口正低着脸擦眼抹泪。 贵宝娘一进来,恼悻悻地看看姚玲的背影。她心下一思忖,便透着几分不高兴地开口说道: “宝儿媳妇,你这才是过了门还不到两天的新媳妇,不是当娘的说你,你这刚过了门,两人被窝还都没睡热乎的,究竟能有多大的冤仇,值得两个人就得吵嘴打架的,这不让人听见了笑话?这叫啥事嘛,你说说!” 姚玲争辩地: “谁想跟他吵架了?还不都是你那儿子,他、、、、、、” “他咋了?” “问你儿子去、、、、、、。” 贵宝娘本来心里对姚玲就已经起了疙瘩,这又让姚玲不轻不重、不软不硬地连着顶巴了这两句,她不知不觉地也便有些意恼气粗起来。 尽管她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根本不清楚小两口吵架的起因,可她不在乎这些,还是凭着心里的想当然,气冲冲地开口道: “你这一口一个‘你儿子’的,我儿子到底咋了?就这么让你不待见?他到底怎么着你了?宝儿媳妇,不是我说你,就算你觉得俺宝儿有哪儿惹着了你,可老话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猴子看不见自红腚,你也不能就是把事往老爷们身上推!难道你的筐里就没个烂杏?要是困不着觉就怨床歪,腚疼就怨板凳硬,那还讲理吗?咱一个女人家,嫁到人家做媳妇,就算现如今是新社会,支持女人占山为王的,那也不能老爷们一举一动就是个错误吧?是不是?再说了,男人嘛,就算有时脾气粗了一点,那咱也不能就老虎屁股摸不得,就是属毛驴的,谁呛着它的毛也不行;要不然,那——日子到底是想过还是不想过?” 依贵宝娘的脾性,话说到这儿,心里似乎仍有意犹未尽之感,真想再整上两句分量更重一点的才够味道。但眼前面对着的,毕竟是刚过门还不到两天的儿媳妇,她心里总算还有几分觉得不好恣意而为。 所以,她一拿捏之下,总算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听着贵宝娘的这番话,姚玲一下子还真是觉得有点不便反驳,一时有嘴不好说,心里不由就暗暗地道: “这能养出混账儿子的娘,看来也是个难缠的蛋!” 丁贵宝气呼呼地出来家门。但是去哪儿,他一下还没想好。 自从昨天在家结婚,丁贵宝跟他的那两个把兄弟就没照面,他现在想去跟他们会面,但一下吃不准他们在哪、、、、、 他猛然想起今天是乡驻地逢集的日子,这下他觉得他们一准在开录像厅的朋友那儿,于是骑上车便奔去了。 昨天贵宝结婚,本来,以猴子的意思,昨晚是要来给贵宝闹洞房的。但大将阻止了他; 大将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还是把美妙的时光留给新郎新娘,少去当“电灯泡”为好,只要过几天少不了喜酒喝就成。 就这么着,他们昨晚便取消了这一节目。 对大将这劝阻的话,贵宝和猴子除了哈哈一笑之外,猴子感到言之有理,贵宝则是感受到了来自大将这位拜把大哥的一种关怀与体贴。 其实,他们两个谁也没有真正摸透大将这阻止的意图——这,也就难怪大将平时在面上,别看跟他们两个称兄道弟挺“那啥”的,其实骨子里对他俩是颇有几分没瞧在眼里; 在大将的眼里,贵宝不能说是个傻瓜,但头脑简单,是个只要号准了他的脉、三句话一扇动准能让他头顶窜火的冒失鬼、愣头青。 而猴子呢?别看是个鬼机灵,但也就算是个“小巫”而已,要是跟他大将比心机,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大将的心目中,像姚玲这麽漂亮的姑娘,就只配自己这种条件的男人来玩。要是落在像贵宝这样“其实并不真正懂得怎么玩女人的”的“粗人”手里,那实在是暴殄天物。简直就等于是把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更像好端端的一棵嫩白菜让一头黑皮猪给拱了! 因此,一当他得知贵宝要娶姚玲为妻的事情,见自己心馋日久、可苦于无缘接近的姚玲,竟要被贵宝弄到手里,心里自然也就免不了暗暗地时常泛酸。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志在必得的决心;他觉得,就凭自己各方面的条件,一往在情场的记录那都是无往而不胜,他不相信独独在姚玲这里就会铩羽而归,只能干馋玩不到手里! 他心里暗想:以前他接近不了姚玲,那是没得机会和条件,现在有了丁贵宝这条线,何愁不能接近姚玲? 另外,凭贵宝的个性,他也直觉到,即使贵宝把姚玲娶到手,两人和美相处的可能性,不说是绝对没有吧,也基本上差不多。而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对手的失误,就是自己得胜的希望”;贵宝只要是让他有隙可乘,那就是给他提供了得以施展手段的机会——不信姚玲这颗天鹅蛋就吃不到自己嘴里! 当然,这具体步骤怎么走,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这不,当贵宝要结婚时,他就寻思着:眼下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急于去接近姚玲,还是先看一看贵宝与姚玲之间的关系是怎么发展,而后才好相机行事,对症下药。 就这么着,他阻止了猴子闹洞房的提议。 但是,在贵宝洞房花烛的晚上,他也并没有留在家里搂着老婆睡觉。 唉,自己的老婆固然也漂亮的可以,但他早已是玩腻了,没了新鲜劲,过上几天憋得慌时放一炮倒还可以,如今已是难以在老婆身上找寻到勾魂夺魄的那股感受了。在这拜把兄弟贵宝要把姚玲开包上身的晚上,他一想想就浑身燥热,从里到外那叫一个刺挠,还心里憋堵扭曲得不自在,这让他在家里如何能够躺得住呢? 于是乎,他就悄悄去了邻村一户人家,去找了已跟他勾搭上多半年的相好——四黑的老婆“一家子”。 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老婆总还是人家的好——他想在四黑老婆的身上寻找点刺激,以安慰自己那黯然惆怅的心绪、、、、、、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1) 三十八 醉翁之意不在酒(1) 说起来,大将跟四黑虽非过从甚密,仅是泛泛之交而已,但好歹也得算是朋友。 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可大将向来不拘此理——什么可不可的,裤裆里的玩意不论辈,只要自己喜欢,感兴趣,管他谁谁! 四黑的老婆,人送外号“一家子”。 说起来,她这外号还是上初中时得来的。 那是有一次,体育老师给他们班上课。不知是买衣服时没注意到衣服的肥瘦,还是故意要尺寸小的,反正体育老师身穿的那条运动裤显得很瘦,身体各部位显得紧绷绷的——比较显形。 对这一情况,其他同学是否注意到,不得而知,反正没谁说啥。就是她,见老师穿了如此一条裤子,忍不住便对身边要好的同学悄悄说:你看老师穿的裤子,把“一家子”都显出来了。 当时,由于她这话说得不够机密,原本的悄悄话,竟就不慎被长了“顺风耳”的同学给听在了耳中。 就这么着,她这“一家子”的笑话也就像长了腿脚似地在班里一阵风传。到最后,不知咋的,竟就变成了她的外号! 在班上,她学习成绩一向不佳,自然不是一个受老师们夸奖的学生。但在同学中,她可是一个焦点人物,原因就是她的漂亮与她的个性。 自从她女性的第二特征一出现,她似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漂亮,心里也便有了一种自得自傲的心理。平常的时候,她也就有意无意地不愿跟长得丑的女生为伍,还总喜欢去跟自己喜欢的男生接近。 她的功课水平在班上尽管是倒数前三名,老师纵使辅导多少遍,似乎也都是对牛弹琴。可动不动就想出个小歪点子出出风头,引起男生的关注,撩逗得青春期的小男生们禁不住瞅她一眼又一眼,心脏像上足弦的机械蛤蟆,起劲地蹦跶——像这种技能,她是典型的无师自通;既不用老师启发,也不用跟谁学习,,她自己临场发挥的那点能力就足以够用。 要说她漂亮,她确实颇有几分的。尤其是她的那对眼睛:不笑时,像桃花;一笑的时候,像月牙;平时看上去总像是半醒似醉,给人一种朦胧感。 而且,她一当说话时,要是一拿出莺莺燕燕的那股劲,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有时真是会让人不禁联想起李清照的名句——“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那种意境。 当然,这只是她在自己喜欢接近的男生面前的一种表现而已。要是她面对着的是自己不喜欢接近的男生,那她可就是判若两人;不光会对人家横鼻子扬眼,甚至还透出点河东狮吼的来派。 有一次,是夏天,也许是因为她穿着的那件短袖衫的领口开叉有点低,一个她讨厌的男生,在她旁边老是忍不住朝她胸前那儿斜眼乱看,惹得她不禁冲那男生发飙地道: “一对贼眼老瞅啥?掀起来让你看看!” 说着,她似乎真是要做出掀衣服的动作。这一如此生猛的举动,当即便让那个男生好似一失足掉进了老虎窝,顿时吓了个魂飞九霄! 也许就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吧,她老早就心里不安分,刚上初三时就跟男生玩起了感情游戏。并且一发而不可收。 到初中毕业后走上社会,她更是乐此不疲。有时甚至保持着跟几个男孩子同时玩。真是“迎来日出,送走晚霞”,整天价忙活得不亦乐乎。 但是,她的如此行为,说句真心话,也就只是她觉得谈恋爱是件挺有趣的事,抱着暂且玩玩的想法而已,还并没有实在地考虑过真要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托付在哪一个人身上。 而在她的这些“男友”中,后来成为她丈夫的四黑就是其中之一。 不用说,她跟四黑交往时,自然也就没当成一回真事来看待。殊不知,她心里把谈情说爱当成游戏来玩,四黑却是认真的。并且是“下定决心抱到家”。 因为四黑实在是痴迷于她的那对十分勾魂的桃花眼。 四黑比大将大三岁,今年二十六岁了,媳妇“一家子”小他五岁。两人是去年初春结的婚,至今还没有孩子。 实在地说,四黑的家庭、相貌等方面的条件,要是跟大将相比较,那自然是有悬殊的;四黑的家里没有啥背景,父母也都是最普通的农民。只有父亲的“洋柿子”这个外号在村里还比较闻名。 洋柿子是这一带乡间对西红柿的土称呼。四黑的父亲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是跟他母亲的关系分不开的。 他母亲的娘家就在本村。当年的时候,四黑的父亲可是一个相貌出众的小伙,母亲老早就看在了眼里。甚至不惜放低身段,来了个女追男。 据说:有一次,他父亲在村头的场地上和泥脱土坯。由于天热,他父亲只穿了一条破裤子,光背赤脚的,弄得满手满脚都是泥。这时候,他母亲走了来,不知从哪里弄了两个西红柿,非要送给他父亲吃。 当时,他父亲一是觉得不好意思要,二是两手是泥,也没法拿,于是就加以拒绝。但他母亲执意相送。 按说,这种情况下,他母亲直接把西红柿放在他父亲旁边的地上,而后走人也就行了。可他母亲偏不。 见对方无法用手接过去,他母亲就想把西红柿直接给揣进裤兜里去! 这下事情可就坏了——他父亲穿的是一条破裤子,看似有裤兜,其实只是个模样,里面的布兜早就坏掉没有了,他父亲焉能不知此情!所以就不想让他母亲往裤兜里放西红柿。但他母亲执意不听! 当他母亲最终把西红柿给放进他父亲的裤兜、一撒手时,乖乖!不光手里似乎碰到了什么自己不该碰到的东西,而且那放进裤兜里的两个西红柿,也瞬间顺着裤筒子,“秃噜”一下就掉在了他父亲脚跟的地上! 这样一来,不仅他母亲扭身就跑,边跑边羞臊得捂着脸直摇头,他父亲也是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一时间只是眼瞅着脚跟地上的那两个西红柿,脑子里像有千万只大黄蜂嗡嗡飞舞,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四黑的父母结婚后,生育的节奏倒是蛮紧凑的,接二连三地就生下了四个儿子。但很遗憾的是,爹不黑娘不黑,一窝孩子老鼠色! 更可气恼的,是四黑之前的那三个孩子,简直是生来就是存心给父母添堵的!你看:父母相貌的优点之处,他们一概不随,而是哪里是缺点就随哪里!又加之家里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这不,到孩子长大后,除了老二好歹算是娶上了亲,老大和老三还是“晴天两个,阴天一个”——都打着光棍。父母纵然为此急得够呛,可急也白搭。 这,也让当年曾自由恋爱、风流了一把的父母,如今为儿子的婚事,愁苦得脸皮都成了核桃状。至于什么洋柿子土柿子那一章,他们如今哪还有心思去想起那闲篇! 总算谢天谢地,他们生育方面的这种“恶性”状况,到了儿子四黑这里时总算才有所改观; 四黑尽管比他的三个哥哥并不白,可他五官和身材却是随了父母的优点之处。 因此,他皮色黑倒是黑了些,但是更显得齿白眼亮,独具一种吸引女孩子目光的特点与魅力。这也给了他出战情场的资本与信心。只可惜他不是情场的宠儿,头两段感情都相继失利。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第二段感情;根据他自己事后的反思,他觉得自己吃亏就吃在自己太老实,太迂腐! 当时,他给女方家出了那么多力,在和女方感情最亲密的那段时间里,有几次,他是完全有可能趁热打铁,跟女方先来个生米做成熟饭的——真要走到了那一步,也许就不会有后来分手那一说了。 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悔之晚矣。他觉得自己以后吸取教训也就是了。 四黑是个肚子里能长牙的人,一旦自己心里打定的主意,他就会坚定不移地去贯彻实行,绝不手软!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当二十三岁的他时遇上了才十八岁的“一家子”,他一下子就被“一家子”给迷住了,并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一家子”娶到家。之后,他就按照自己既定的方针去开始实施——使出浑身解数,极尽甜言蜜语地去对“一家子”讨好、奉迎; 同时,四黑也很清楚:舍不得孩子就套不着狼。为了把“一家子”能搞到手,他在花钱这方面也真是舍得出手——自己手里的那点私房钱都拿了出来还不算,甚至还去向别人借了一点。为的就是与“一家子”在一块时,能够显得“很场面”,以此达到打动人心的目的。 可以说,在同时与“一家子”保持恋爱关系的几个男性中,四黑的肤色当数是最黑的,可也是攻势最猛烈的。 这,也就使得“一家子”由不得就在四黑的手里有些懵圈犯迷糊,丢失了分寸——跟别的男友亲近时,顶破天也就是进行到拥抱接个吻,其它的项目还不涉及活动范围。但跟四黑在一起可就不同了——两人谈了刚刚个把月,四黑就已经能够把手伸入到“一家子”的上衣里面去了。 小有成就,言胜尚早;希望在前,仍须努力。四黑自然是不会以此为满的。 就在他们谈了两个多月之后的一天,天气比较热,他们又相约去了县城玩。这次四黑可是破费了不少;两人不光看了电影、吃了饭,还买汽水冰糕啥的来享用。 临到出城回家,走到了南关那地方,四黑还买上了一个西瓜带着——这简直有点土豪的生活派头! 来到城东的大河边,四黑领着“一家子”走进了靠近水边的一片树林里,一边凉快一边吃西瓜。 身旁的河水哗哗流淌着,闪着诱人的波光。远处的一大片茂盛的苇丛,挡住了大路上吹来的尘土、燥热的气流和来往行人的视线,使这里显得恬静安逸——实在是一个谈情说爱的极佳所在、、、、、、 西瓜吃完了,四黑还是喊热,便开玩笑地约“一家子”一块洗澡。“一家子”显然是还抹不开脸。 四黑倒也不勉强,就自己下了水洗澡。 “一家子”去了林子深处躲开。 四黑在水里洗澡时,故意一阵阵地弄出戏水的大动静吸引“一家子”、、、、、、 当四黑洗完澡出来,找到“一家子”时,一见其神态,四黑不用问也明白,“一家子”肯定是偷偷看了他洗澡,而且正自心摇意荡呢、、、、、、 四黑不动声色地靠着“一家子”坐了下来,开始跟“一家子”拥抱、接吻、、、、、、 最后,终于把持不住的“一家子”,把自己彻底地交给了四黑、、、、、、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2) 三十九 醉翁之意不在酒(2) 世间之事往往如此:万事开头难。有了老婆不愁孩; 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就不愁没有第二步可走! 自从跟“一家子”发生了第一次,四黑趁热打铁、紧锣密鼓地几番云雨之后,“一家子”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四黑由不得窃喜——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想要做的,就是遣人上门提亲,随后则是定亲和结婚。 对此,“一家子”闻听之下,不由地一下子怔住了眼神——似乎直到此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才只有十八岁!什么定亲,什么结婚过日子,这些在她的思想里几乎还没有形成什么明确的概念。她的心里更是还没有打这个谱! 也就是直到此时,“一家子”的心里才踌躇打鼓起来,觉得别的事情先不说,就凭四黑大自己五岁,自己去跟上这么个男人是否真的合适? 况且,对四黑本人,以及四黑家庭各方面的情况,自己现在又能真正了解几分呢? 但事已至此,“一家子”就像屎壳郎拴在了鞭梢上,已是身不由己,只好随着鞭梢子腾云驾雾了。 四黑的算盘打得并不如意。 “一家子”的爹娘,在得知了女儿的事情之后,首要的一件事,就是马上去着手打听了一番有关四黑及其家庭情况,随后便断然拒绝了四黑的提亲。 “一家子”的家庭,尽管也说不上是怎么高贵,可她的父亲自从部队转业回了乡,这些年一直都是村里的支部副书记——在村里好歹也算是个体面人物。家境比一般人家也要强些。他们怎么可能同意让自己才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女儿,去跟上一个比女儿大了五岁、一看就像亚非拉人种的黑小子! 况且,那四黑家的贫困家境,也着实让“一家子”父母甚是不满意——四黑兄弟四个,现在就才一个成了亲不说,娶进门的那个女人还是个“残次品”——是个踮腿!家庭条件跟他们家比,要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未免太过分,但差距确实是明显存在的。 作为“一家子”本人,她在听到父母了解来的有关四黑家的情况,她的心里不禁也是暗暗懊悔,觉得自己是被四黑诱骗耍弄了。 这不,当父母决定拒绝四黑的提亲时,她也就顺从了父母的意见。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宣告结束。因为决心早已下定了的四黑岂能善罢甘休! 四黑见软的这招不行,他便动起了诨招去讹人家。 这天,穿戴齐整的四黑,买了些礼物,径直就去了“一家子”家。 前脚一踏进门去,一见到“一家子”的父母,四黑便开始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妈”——一个劲地叫个不停,那态度简直是亲热得不行不行的! 四黑还口口声声说,他来是想看看怀了孕的女朋友需不需要他干点什么。然后,四黑撸胳膊挽袖子地就忙活起来;又是扫院子,又是擦窗户,还要去给人家挑水、、、、、、 最终,四黑遭受到的待遇,是被“一家子”的父母撵到了街上,买来的礼物也被扔出了门外! 然而,四黑并没有表现的灰嘴塌脸。更没有马上狼狈离去。而是干脆将就着“一家子”的门前大街上,面对着凑上前来“看稀罕”的人们,神情激昂地开起了“新闻发布会”——爆料自己跟“一家子”谈恋爱在一起时的种种细节、、、、、、 如此一来,可就把“一家子”的父母——这对村里的体面人物,羞臊得无地自容,恨不能把脸插进裤裆里去。一连好几天都不好意思到人前去抛头露面!甚至敞门闭户时,一当瞥见街上有两个以上的人们在一块凑堆,心里就怀疑人家是在议论他们家、、、、、、 更让他们尴尬的,是这件事情并未到此为止。时过不久,那四黑故伎重演,又如此这般的上门来“晒”了一番自己与“一家子”的“幸福生活”! 眼见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家子”的父母一面想办法去医院托关系给女儿流产,一面央求亲戚们赶紧给女儿物色一个远地方的婆家——越远越好! 最后,女儿的产也流了,三十多里之外的婆家也物色好了,还悄悄去订了亲。 只不过,墙打百板也透风。就在“一家子”定亲后的第二天,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四黑也便得到了定亲的这一消息。 对此,四黑见招拆招;具体作法是:连夜写就了恐吓信一封,带上匕首一把,打听着找到了那户跟“一家子”定亲的人家,用匕首把恐吓信力道凶狠的钉在了人家的大门上! 倒也别说,四黑的这一招还真是管用;第二天一早,那户人家屁股上着火似地去找到媒人就是一顿跳脚发火,口口声称:就算白搭上定亲的礼物,这个媳妇也不要了;原因有二——一 首先一条:绝不能要一个跟别人都怀孕过的破鞋货; 再就是,不能因为娶一个破货,还要惹来杀身之祸! 后来,“一家子”又一次试图远嫁他乡,但又被四黑如法炮制,轻松搞定——四黑成了缠绕在“一家子”头顶上的一道无法破解的魔咒! 在实施了这两番釜底抽薪的计策后,四黑便趁“一家子”全家惶惶然不知所措的这当口,不失时机地做出了另一个举动——这也成了他压垮“一家子”全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四黑再一次去登上了“一家子”的家门! 只不过,四黑的这次去,那可不是挂着笑脸、提着礼物上门去的,而是带着一把放血的玩意去的——声言要为被流掉的孩子讨个公道! 常言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四黑的如此来势汹汹,大有一种跳井不怕耳朵挡的决死气概,当时可就吓得那副支书一家人的脸,霎时都成了骨灰色。支书大人在哆嗦了半天之后,只是说出了一句话:有话好说、、、、、、 “一家子”终于被四黑娶进了家门。 据说,当四黑娶亲的那一天,他那丈母娘在家里疼惜地哭天抹泪地道: “可惜了俺闺女那对眼、、、、、、。” 终于抱得美人归,这对四黑而言,他感到了心满意足。他觉得自己接下来,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自己这个小家,也是为了扭转岳父岳母对自己的恶劣印象,他该好好的努力挣钱才对。 就这么,从去年夏天,他就跟上别人,去青岛卷烟厂干起了临时装卸工。只是过一阵来家走一趟,跟小娇妻呆上几天。 但是,作为妻子,自从结婚后,“一家子”的思想打算跟四黑可不是一股劲;首先,她是被逼无奈才跟四黑结婚的——她觉得当初自己就是一时受了四黑的蒙骗,这才一不小心踩进泥潭,拔不出腿来的,心里自然是憋屈怨忿得很。 因此,在她真正成了四黑的妻子,她对四黑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好感情。 同时,她也实在不情愿自己的青春就耗费在四黑这么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身上——她要好好把握美好时光,享受自己的青春。 于是,她自结婚后,根本就无心去思想怎么好好跟四黑过日子。而是只要四黑挣来钱,她除了会吃喝打扮胡乱花,就是趁四黑不在身边时,到处去撩sao放电,找刺激图快活。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跟大将——这个说起来跟丈夫四黑还算是朋友的花花公子相遇相识了。 对大将来说,“一家子”的那对桃花眼确实有些让人着迷。尤其是她拿出那股娇羞含情、楚楚动人的神态,让人实在是欲罢不能。如同一首歌里唱的那样: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 而“一家子”,面对家境不凡、相貌堂堂的大将,心里直觉得苍天无眼,相见恨晚,越看越觉得自己亏大发了;越看越觉得自己跟的那个男人实在就是个“非洲黑”——八面子没有一丁点让人喜欢的毛! 从个人行为上讲,“一家子”就是五黄六月天的韭菜——招苍蝇。大将呢?他就好比是那种一闻到腥味就伸嘴的绿头蝇! 自然,这样的两个人物能够混到一起,即不奇怪,也是很容易的事;你看,这头半晌两个人才刚刚接触、结识,可后半晌两人就心急火燎得不行,还没到天黑日落的,两个人就如同刷锅水倒进猪食缸,交混在了一起、、、、、、 如今且说: 就在丁贵宝新婚大喜的这天晚上,定更时分,大将就悄然地来到了“一家子”的门上。 按照早先约定的暗号,大将拾了一块小石子,打在了“一家子”家堂屋的窗户上。 很快地,“一家子”就披衣起来,悄没声息地给大将开了院门。 两人一进屋,因为刚才出去开门时,“一家子”下身只是穿了一条套裤,感觉冷得慌,进来屋便先一步赶紧钻到被窝里。 大将那里倒也不用客气,一边跟“一家子”说着俏皮话,一边也就脱了衣服,钻进“一家子”的被窝。之后,两人先是亲热缠绵,等上足了情绪,两人便开始动作起来、、、、、、 与一往来跟“一家子”在一起的情况相比较,这次大将的表现,有两点是有所不同的; 第一点,以往每次两人在一块,大将都喜欢全程开灯看着。有时甚至会一边动作着,手里还拿着手电照着看——一付一丝不苟的模样,好像生怕有啥看不真切似的。但这次大将却是自始至终把电灯关着,来了个瞎子摸鱼,全凭感觉。当“一家子”问他这是为何时,他只是玩笑似的,说自己想找一下做贼的感觉; 第二点,从“一家子”的角度说,一往大将来跟她在一起,连着做两次的时候并不多,差不多都是热火朝天的来一次,到临别时再意思意思也就是了。但这次却不同;这次大将竟然在黑咕隆咚的状态下,一夜跟她做了两次还兴犹未尽!并且做的时候,那情绪、劲头显然比以往也强烈了许多。 对此,完事之后,“一家子”便跟大将开玩笑,问大将是不是吃了什么鞭大补了一下,大将也只是笑嘻嘻地道: “还不都是你叫的好,把我刺激的呗。” “一家子”yin荡地道: “那你老婆叫的不好吗?” 大将调侃地: “嗨!她那算什么好?跟杀猪似的,刺耳朵,哪能跟你比。” 那么,大将这次到底为何会有不同往常的表现呢? 其实,做为大将的相好的,“一家子”对大将还并没有多少深入的了解。大将这次在她身上很是费了些气力,她自以为得趣,可她不会想到,这次大将之所以表现异常,只是因为大将把黑暗中的她,臆想成了那个她对之完全陌生的另外一个女人——姚玲!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难吃的三碗面 四十 难吃的三碗面 录像厅,听起来名字很有气魄,其实不过就是靠近集市的几间沿街小平房而已。 今天是逢集赶场的日子。录像厅前面的街上,人头攒动,格外热闹。摆在外面的两个外接音箱,正起劲地播放着武打录像片中,那用冷兵器激烈打斗的配音音响,以招揽顾客; 录像厅的售票窗口那儿,老是不断人,生意看来不错。 在这个逐渐进入大变革的年代,不光农村的生产结构方式开始发生了大变化,就影业文化而言,也已然不是几块样板戏一统天下的时代了,呈现出了多元化的发展趋势。 香港影像开始风靡大陆就是一个突出的例证。 实情说,用今天的眼光来看,那时的香港武打片,与今天的同类片相比较,自然是没法比; 那时片中武打动作的一招一式,很是带有一种表演的意味,缺乏如今那种拳拳到肉的真实感,显得很假,今天看来是不免颇觉拙劣。但在当时,那武打的画面却是赚足了人们的眼球。 另外,影片中那刺激过瘾的武打音响效果,以及那种独特的港台腔的国语对白,这些都给了那时的人们——尤其是年轻的一代,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时代印象。 就笔者个人而言,如今在电脑前,偶尔翻出陈年的武打港片,一看到那似曾相识的画面,那味道熟悉的配音与音效,就会油然回想起自己当年花钱买票看录像的情景—— 花上两毛钱,走进人头拥挤的平房里,坐在一排排用木板临时搭起的座位上,在毫无通风设备、空气中充满着烟熏汗臭的环境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那时还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拥有的——彩色电视机,看得是那么全神贯注,那么津津有味,那么热血沸腾、、、、、、 丁贵宝来到录像厅这儿,他猜想大将和猴子一准会在这里。 果不其然,当他一走进录像厅的售票的小屋,真就见到了他们。 一见面,猴子意外地: “呵!二哥!你咋来了?不是说好等我们去找你的吗?” 不等贵宝回答,大将一边似乎别有用心地搭话道: “我说二弟,你这不在家好好陪着弟妹,跑出来干啥?这正是跟弟妹蜜里调油的大好时光,你真就舍得?” 贵宝大咧咧地: “嗨!啥舍得舍不得?跟他妈的谁在一块,也不如咱们弟兄在一块爽快、、、、、、。” “这话可就外道了吧?二弟,都说再甜也甜不过蜜,最亲近的还是夫妻,你这怎么、、、、、、”大将审视着贵宝的表情,揣度了一下,很形象化地接着猜测道: “二弟,你这是不是——顺嘴的东西想大吃一顿,不料竟被沙子硌着牙了,是不是?” 贵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败兴而无奈似地一摇头,嘴里咕囔地骂了一声: “他妈的、、、、、、。” 猴子见状,笑道: “二哥,难道是你想跟二嫂‘过过招’,二嫂她不伺候不成?嘿嘿。” 一听这话,贵宝倒是不甘示弱,竟就打肿脸充胖子,,眼睛一离棱,牛哄哄地道: “老子是谁?她敢!” 大将此时已能隐约猜到个七七八八,但他不再追问什么,而是说道: “没事别老是迷瞪在家里,多出来走走也是个办法;虽说见肉不吃是呆子,但美食也不可尽用,悠着点也好。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猴子还调侃地: “要是让我说,这事就还是来个趁热打铁,先别寻思多了——摇摇头晃晃脑,舒服一秒是一秒!” 大家又笑。大将边笑边对猴子道: “照你这麽说,幸亏你这会还没娶媳妇。真是有个媳妇,你要这麽不顾头不顾腚的,只管一个猛子扎进去不出来了,三弟啊,那你还焉有命在?哈哈。” 大家说笑了一会,话题就转到了喝喜酒这上面; 以猴子的想法,明天晚上就去贵宝家喝喜酒。大将却不同意,并且一当玩笑二当真地做出解释,理由是:明天是新媳妇回娘家的日子。按男人间流传的荤说法,这是一个新婚男女歇息养眼、养精蓄锐、以利再战的日子——刚结婚,男女双方都难免会生活失调,来来回回云雨翻腾的,即睡不好,又体力消耗大,急需休养——这样的日子,还是让贵宝好好睡上一觉为好、、、、、 最后,喝酒日期便定在后天晚上,也就是姚玲从娘家回门的那晚、、、、、、 得知儿子的朋友要来家里喝喜酒,祝贺儿子的新婚之喜,贵宝娘心里是高兴的。对儿子让她准备酒菜,她自然也是乐于应承,乐于去操办——她只要知道要招待的是儿子的要好朋友,这就够了。她并不去在乎儿子结交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但这同一件事情,姚玲的反应却是跟婆婆迥然不同; 一当得知贵宝的朋友要来家里喝酒,姚玲情不自禁地就先皱起了眉头。尽管她还不了解猴子和大将,甚至还不认识他们;可她觉得,鱼找鱼虾找虾,乌龟去找蛤喇碴;既然能跟贵宝称兄道弟,成为好友,肯定是臭味相投,自然也就不是啥好东西——心里对猴子和大将先有了三分反感。 即便是如此,当大将和猴子来到了门上,姚玲还是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作为女主人,大面上的事情总还得说得过去。因此,她也就只好出头露面,勉强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进里间去了——反正酒菜的事婆婆都已备好,自己又不会喝酒,招待客人的事情自有丁贵宝去张罗也就是了。 可以说,一当与猴子和大将打过招呼,姚玲对他们俩的感觉和印象就发生了不同的变化。尽管姚玲只是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而已,根本谈不上沟通、了解之类,可就是这一面之交,也让姚玲直觉出了两人的不同; 猴子虽说一看就是个鬼机灵——机灵的有点“油”,但比起大将给姚玲的感觉,似乎还算好那么一点。 至于大将给姚玲的印象是怎么样不好,姚玲一下子也闹不清楚。反正别看大将看上去仪表堂堂,似乎也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是大将看人的眼神里有一种什么东西,让姚玲一经接触就心生反感,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膈应、不舒服、、、、、、 堂屋外间的当地上,油漆新亮的饭桌安放着,上面摆放着酒菜、香烟之类。桌前,丁贵宝和大将猴子正在边抽烟边喝酒,个个已是显得酒酣耳热了、、、、、、 大将朝猴子使了一下眼神,猴子心领神会,于是就按照他们来时的路上,大将给他建议的那样开始行动——他眨眨发了红的眼睛,对贵宝嬉皮笑脸地道: “我说二哥,你看今晚这顿酒,它是喜酒,那就得热热闹闹才好,对不对?可二哥你看,老就是咱们三个这么光棍对光棍,是不是也太单调冷清了些?小弟倒有个提议,看看是不是劳动二嫂出来活跃活跃气氛,小弟也好借此机会敬二嫂一杯。怎么样?” 丁贵宝闻听,不加思索地就一拍大腿,来了兴头,开口道: “对头!正该如此。” 言毕,贵宝站起身,一掀布门帘就进了里间去。 里间里,神情忧郁的姚玲闷坐在床沿那儿想着心事。一听得猴子提议让她出去喝酒,她心下不免就产生恼意。到贵宝进来里间,让她出去一下,她更是满心的不乐意。但在贵宝的急促下,万般无奈,她只得站起身,出来里间,面无悦色地对酒桌前的大将和猴子道: “你们尽管喝你们的,我不会喝酒。你们喝吧。” 话一说完,姚玲一个转身,就又回到了里间。 丁贵宝顿时可就瞪起了眼来,心里话:你这算是咋回事?这不光是不给我长脸,简直就是直接打我的脸嘛!岂有此理! 丁贵宝本来就已有几分酒劲上头,这下更是变得头脑发热起来。他冲着又坐回到床沿那儿的姚玲便发起火来,开口就像吃了枪药,气冲冲地: “你他妈的这是啥意思?是不是毛驴拉磨,想找抽是不?走,出去!” 贵宝嘴里下着命令,就上前伸手要把坐着的姚玲拉起来。 姚玲一甩动胳膊与上身,挣脱开丁贵宝的手,开口喊道: “你干什么?我说了我不会喝酒!” “去你妈的!反了你!” 贵宝话已出口,随即一巴掌便打在了姚玲脸上。 姚玲疼叫一声,用手一下捂上脸,呼地站起身,气愤地道: “你凭啥打人?” “凭啥?就凭你他妈的欠揍!” 贵宝嘴上说着,还想扬起耳光打姚玲。 姚玲也由不得恼了性子;不等丁贵宝的耳光再次打在她的脸上,她便伸手抓挠起丁贵宝,两人旋即打闹在了一块。 大将首先从外面奔进里间。他样子急忙地上前一下子拉开丁贵宝,连连责备地: “你看看你!你这是干什么?动手打人算什么?有啥大不了的事?快算了算了,弟妹她不会喝酒,不喝也就是了,难为她干啥?真是!” 大将这么看似劝架似地一说,丁贵宝反倒更是来了火气和声架,破口大骂道: “他妈的就是欠揍!她以为自己是谁?敢跟老子来横的,找啥死?他妈的!” 丁贵宝嘴里骂咧咧的,仍要对姚玲动手。但大将拦着他,使他无可奈何。 猴子也鬼头蛤蟆眼地走进里间来了。虽然他心里明知今晚闯祸的根源是大将给他出的那个馊主意,但既然祸是自己出面闯下的,他也就觉得这与他脱不了干系,心里也就不免有点不安的感觉、、、、、、 猴子一进来里间,不等有所表示,大将一见他走进来,赶忙便让他赶紧把贵宝拉出屋去,自己却是站在那儿并没有动、、、、、、 看着丁贵宝被猴子拉着出了里间屋,大将转回脸来,目光贪婪地看着屋里的一切,他心里想:就是在这间屋里,丁贵宝尽情地占有了姚玲——一想到这屋里的一切都比他有“眼福”,肯定都目睹了丁贵宝如何占有了姚玲的全过程,大将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当听得丁贵宝被猴子拉到院门口那儿去了,大将收回的目光,落在姚玲身上。 姚玲此时正扭身背对着大将坐在床沿上,低着脸哭泣着,上身因为哭泣而抽动不止。 大将思谋了一下,这才劝慰地开口道: “你——还是别太难过了,贵宝他就是这脾气,你不必去跟他多计较。其实,我们兄弟在一起久了,都摸上了他的脾气,凡事也都是将让着他、、、、、、唉,也是猴子不好,不该对贵宝提出那骚主意,这不是难为你吗?要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些事来、、、、、。” 见姚玲只是哭泣着,并不理会他,大将一思揣,又接着道: “你放心,我的话,一向贵宝还是比较能听得进去,我会抽空跟他好好谈一谈;两口人嘛,走到一起过日子,只有尽量往好里相处才对,动不动就打又骂的算是哪门子道理?哪个女人也不是因为找打骂才去嫁人的、、、、、、。” 看着姚玲一时只是哭自己的,对他的话语不做反应,大将觉得暂时不好再继续多说些什么,更不好去作出进一步的举动——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他住了嘴,只是眼睛贪婪地紧盯着姚玲那随着哭泣不时抽动的身体。 看着看着,大将禁不住就心里刺痒痒得乱起毛,色相毕露、、、、、、 有一忽儿,他甚至有一种想一把将姚玲按倒在床上、立马占为己有的冲动。但他毕竟还没有头脑发昏到那个地步。因此他只得强捺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两只冒火的眼睛拼命注视着姚玲的身体,恨不能让自己的目光变成利刀,瞬间把姚玲的衣服剥个精光、、、、、、 第二天一早,贵宝娘来收拾酒桌时,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本来因为头两天姚玲既没见红、又跟贵宝吵架的事,她就对姚玲越看越不顺眼,越寻思越不中意。今见又出了这档子事,于是就毫不客气地责怪姚玲没有眼力劲,做事不会看死活,直白地说什么: 男人家嘛,都是要强,爱脸爱皮的,人前都想要个体面。你可倒好,偏偏就不去体谅他这点,除了不给他长脸,还让他当场下不来驴,这让他的脸往哪放?怎能不发火?这事搁在哪个男人身上也是备不住! 姚玲见婆婆口口声声说是一碗水端平,话里话外却又是如此的护犊子,一点情理不讲,心里自然是生气得很。心里一冲动的那一刹那,也真想跟婆婆吵一顿算了,出出心里的窝囊气。可她又觉得,自己刚过门这几天,实在不好因为这事就跟婆婆吵起架来、、、、、、唉,暂且还是能忍就忍了吧。 就这样,姚玲忍着气,没跟婆婆顶嘴,耳朵里听着就是了。可哪成想,她忍气吞声地想息事宁人,婆婆那里倒对她摆起谱来,以一副“资深”的气派,指手画脚地给她扯乎起了“人生指南”! 姚玲一个实在气不过,不待婆婆停住嘴,她便一扭身走开,一摔门帘进了里间,登时可就把婆婆闹了个乌鸦大闪蛋! 这,让婆婆对姚玲更是多了几分不满,心里还恶恨恨地骂道: “哼!照你这个样,挨打就是活该!不打你打谁?打你就对了!” 常言说:人生有三碗难吃的面——情面、脸面和场面。看来人生在世难称意,要想吃好人生的这三碗面——唉,难呐!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回娘家 四十一 回娘家 大地复苏,春暖花开。生生不息的人类子孙,又开始了他们新一年的耕耘与播种,把自己对生活的希望、期待与坚韧的信念,寄托在了无边的大地上、、、、、、 辫子家的责任田里,除开留出种地瓜的那部分,已是都种上了花生。 就是打算种地瓜的地块,前几天哥哥二全也从家里牵来耕牛,已经把地瓜沟给打了起来,等着插秧也就行了。 辫子家去年秋里没有留出地瓜种,今春自然也就没法自己育苗插秧,只能去集市上买现成的秧苗。 但辫子又听人说,如今有些卖地瓜秧苗的人,两只眼睛就是紧盯着钱了,心眼不好使,临上集市去卖秧苗之前,他们会把秧苗的根部用盐水蘸一下,为的就是让秧苗成活不了,到时候还得再来买他的、、、、、、 辫子正自为这事发愁呢,这不,昨天,邻居嫂子——大炮媳妇就上门告诉辫子,让辫子别着急,说她家今年育的秧苗发芽率很高,长势也挺好,她自家的地里,秧苗也已插上了大部分,先不用着急了;要是辫子家愿意,等过两天秧苗再长全了,就先尽着辫子家用——省的还得去花钱买集市上那种不敢保准能否成活的秧苗。 辫子一听,心里自然是高兴。尽管大炮媳妇说好不要钱,“不就是一点秧苗吗?有啥大不了的”。可辫子觉得不行,到时总得付钱给人家才好。 因为秧苗过两天才能採来下地,趁这个空档——也是觉得多日来光顾了忙活,没去看看娘了,心里怪想得慌,于是辫子就决定走一趟娘家。 、、、、、、远远看到了岳家沟,看到了稔熟的、自己生于此长于此的村落和山野,辫子的心间油然升起了一种亲切、温暖的感觉。脚下的步子也便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起来。 辫子娘的毛病,最怕犯的就是冬天;一到冬里天气冷下来,那就几乎没有能下得了床的时候。尤其到了交九的节气,那就更是遭老罪了;不光咳得厉害,一天到晚还憋得上气不接下气,紫脸涨筋的,夜里睡觉时常是整宿整宿地跪着腿趴在枕头上。时间久了,膝盖上都磨起了老茧来。 好在一赶到冬去春来,天气转暖,辫子娘也就像败柳还阳似的,开始慢慢地有些起色,好歹也能支撑着下地走动一下了。尽管干不了啥活计,可情况好的时候,坐在家里看鸡守门,甚至轻来轻去烧一把火,也算还能勉强凑合。 且说眼下: 辫子娘正在院门口门楼底下郁闷地呆坐着,忽见得眼前出现了辫子的身影,顺胡同走来,心下顿时便激动了起来。 辫子娘似乎是还想站起来迎出门去,但碍于身体太虚弱,拄着扶棍的手吃力地都打了哆嗦,可一下子就是挣扎不起身来。 辫子喊了一声“娘”,小跑步地走上前,一把扶住好不容易要站起身来的母亲,小心地扶着母亲重又坐回到板凳上去,嘴里随即关切地问道: “娘,您这不在屋里好好躺着歇息,起来干啥?” 辫子娘答道: “唉,老是躺着,骨头茬子都疼得厉害。我觉得今日有了点气力,就想起来活动活动。” 辫子不无愧意地解释道: “这些日子净忙地里的活计,我也没得空来看您、、、、、、前几天,我二哥去我那里打地瓜沟,说您这阵怪好的、、、、、、。” 辫子娘无可如何地答道: “唉,就这麽个朽烂身子,,光能吃不能干的,喘着这口气就只会拖累人,还有啥好不好的,、、、、、、。” 辫子扶着娘在板凳上坐好,自己也就顺势挨近母亲,在门转石上坐下了身来。 娘儿两个亲热地对视着目光,喜悦之中都有点激动、、、、、、 看着女儿变得有些黑瘦的脸,辫子娘的一双慈目由不得就泛起了疼惜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就抬起一只手,一如从前那般地去抚摸了几下辫子的头、、、、、、 母亲如此一个看似平常的温存举动,让辫子顿时眼眶里感到一阵酸热,赶忙把脸儿一低、、、、、、 为摆脱开这一情绪,辫子一转脸,拿过放在旁边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包蛋糕,敞开包装纸,拿起一个蛋糕递给母亲,道: “娘,您快尝一尝,这是商店里刚摆上的,味道正新鲜着呢。” 辫子娘一边接过蛋糕,一边笑道: “你看看!刚独自经手过日子就大手大脚的,花这钱干啥?往后你们的日子还长着,花钱的事项也多着呢。” 接着,辫子娘自叹地: “唉,娘不图起非吃你的啥好东西。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能把日子过好了,娘这心里就比吃啥都高兴。” 辫子对母亲宽慰地: “我这也没花多少钱。再说,他从来也没嫌乎什么。有时我来时,他还提醒我别甩着两手就来了,免得让人笑话。” “那也还是省着点花才好,谁手里的那份钱是容易来的?等几时你们的日子过得寛快了,你就给娘多买,娘就使劲吃。”辫子娘笑着道。 看起来,今天辫子一来,辫子娘心里高兴,情绪显然变得也快乐了起来。 “娘,我爹呢?” 辫子从一进家门就没见父亲的面,这时不禁问起母亲来。 “问你爹呀?他一吃了早饭就背着筐出了门,大概是到哪里溜达去了吧?唉,他就是不说我也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就是火急憋气的,在家里呆不住,整天价到处瞎溜达、、、、、、” “还是为了我二哥家的事啊?” 母亲点点头,一时没说话,只是叹出了一口气。 “、、、、、、二嫂她这几天咋样了?”辫子一沉吟,关切地问道。 “这阵子,你二嫂的身子倒是越来越见硬棒了,这两天开始能够自己回来家吃饭,不用你二哥再给她送饭了。就是两人的那关系、、、、、、唉,从结婚到现在,两个人一直也没合铺同房,事情至今还是那么晾着。不过,我看你二嫂对待你二哥的态度,好像是慢慢有些变化了。只是两个人到底啥时才能正儿八经的过日子,这可就说不准了。你爹也就是为这事整天着急上火生闷气。好在呀,你爹他也有跟别人不同的一点——别看他为你二哥的事心里不爽快,可他气归气急归急,除了冲我和你二哥发发脾气,至今对你二嫂倒是还没耍什么态度、、、、” 的确,身为本村岳姓一族的族长,岳老爹尽管是一个坏脾气的老头,头脑的顽固那也是自不待言。但有点邪门的是,他就是在一个问题上不犯糊涂,那就是他不像有些做公爹的老人那样为长不尊,动不动就跟自己的儿媳妇犯口舌动打骂。 放眼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也就是由于某些老人的不顾身份,所以才导致了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的发生; 都说“好男不和女斗”。可你看有的当公爹的,居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就轻启战端,三句话不对付,便跟儿媳动上手乱抓挠,甚至是厮打成了一个蛋。 可结果呢?不光裤裆被儿媳撕得成了多开门的,连那平日飘然于胸前的三绺胡须也被儿媳毫不客气地给薅掉了一绺子! 而有的人,儿媳妇倒是被他痛打了一顿,当时看来他好像是神勇无比、扬眉吐气得很。可旋即便被亲家率众上门打了个满地找牙,那所谓的“尊严”,也便如同一块玻璃摔在地上一般碎了一地,最后落了个得不尝失,惹人耻笑! 但岳老爹绝不会出这种丑的。别看他平时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往往瞪眼耍脾气,貌似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可他对自己与儿媳妇相处的尺度把控,向来都是相当谨慎的——即使遭受到了来自儿媳方面的羞辱不快,那他也就只可能冲自己的儿子去瞪眼冒火! 话说有一次,大儿子岳大有家杀了一只鸡。当时,只因大有动起了孝心,所以未经商量媳妇,大有就擅自做主,把岳老爹请到了家里来吃鸡肉,想让老爹犒劳一嘴。 本来,大有媳妇压根就没有孝敬公婆的那份心肠和打算,一见鸡肉连半熟都不到,公爹竟就叫花子赶喜——想好事,上门来等候上了,顿时心里的那股气恼可就不打一处来! 于是乎,大有媳妇不光没给岳老爹一个好脸色,还把勺子、火钩子之类不停地乱摔打,弄出些哗啦、哐当的动静以表达自己的“心声”。 这还不算,甚至当锅里连一点鸡肉香味都还没飘出来,大有媳妇便发狠似地拧下了还有点血淋淋的一个鸡翅膀和一条鸡腿放在碗里,又舀上了一勺汤,然后脸色啷当着,把碗往岳老爹面前的桌上“古噔”一放,嘴里气悻悻地来上了一句: “吃吧!” 此情此景之下,可就让这岳老爹窘促得不轻,一时间感觉走不是坐不是,好不尴尬,脸红得快赶上人家生孩子报喜时用的红鸡蛋! 当时,岳老爹也有心来个哼鼻子扬眼,一拍屁股“走他娘的”——以示不满。但他又觉得那似乎有点不妥,太“那啥”了。可要是不走的话,这顿鸡肉又明摆着吃不成——就凭他的牙口,肉煮熟了尚且还吃得艰难,眼下这肉恐怕连七成熟都还不到,“这让老夫焉能享用”! 再者,媳妇为啥别的不给吃,偏偏就给了个鸡翅膀和鸡腿? 都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拿”。就凭岳老爹的那把年纪与阅历,他眼珠子不用转完一圈也就领悟到了: 这不明摆着是撵人,让他能飞就飞,不能飞就走,赶紧滚蛋吗?谁还看不明白! 岂有此理! 如此之下,岳老爹纵然心生恼火,但稍一迟疑之下,未动声色,只是嘴上一吧唧,心里话“三十六计,我还是赶紧以走为上”。于是,他便托词说自己忽然想起了点啥事,得赶紧回家一趟去,遂即便落荒而去。 就这样,除了鸡肉没吃成,岳老爹回到家还气了一顿肚子疼,哼哼唧唧地趴在炕头上难受了半天! 这,也让岳老爹耿耿于怀;事情都过去多少日子了,可他还是一见着儿子大有就不由得气粗! 但他也就只是冲儿子如此这般而已,守在儿媳的面上时,他的表情看起来倒还是风平浪静,似乎并不像发生过“吃鸡肉吃出肚子疼”这种不愉快的样子、、、、、、 辫子陪伴母亲在门楼下啦呱了一阵,便把母亲扶到了屋里去。之后,她离开母亲,到二哥家去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心愿 四十二 心愿 丁素梅慢慢地出现在堂屋的门口。 手扶门框站定之后,似乎是感觉屋外阳光刺得慌,她便眯起了些眼睛,朝院子里茫无目的地看了会。随后转身拿了一把结婚时陪送过来的小椅子,慢慢走出屋来。 屋门口东侧,院墙跟那儿有一颗不大的槐树,雪白的槐花已是盛开,在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香,也把一匝斑驳的树影投在地上。 丁素梅拿着椅子走了过去,在树荫下坐下身来,怅怅地出了一口气。百无聊赖中,她的目光又在院子里到处里看着。 此时的她,虽说距离从前的那个充满活力的丁素梅还远着,脸上仍是显得瘦黄,神态懈怠乏力,但较比起刚过门的那阵子,她显然已是强了许多。 院门响动,辫子走了进来。 辫子已来看过丁素梅好多次了。每次来,辫子还都会找出二全替换下的衣服去给洗。她甚至还会把丁素梅的衣服也给捎上洗。 这让丁素梅不好意思之中,也不由地有些感动。 加之从婆婆的一些话里,丁素梅也了解到了一些有关辫子的事情,知道了辫子的为人——对辫子这个小姑子,她在不知不觉间也就产生了好感,喜欢起来。 一见辫子进来,丁素梅赶忙打起精神,站起身笑着打招呼,还想进屋给辫子拿椅子坐。 辫子阻止了他,自己进屋去拿了一把椅子出来,两人一起坐着说道起了家常话来。 过了会,辫子就起身进屋,又去找出几件二全的换洗衣服,还有丁素梅的两件,要抱回家去洗。 丁素梅不让,不好意思地说: “还是等我自己来吧。老让你给洗衣服,这咋行呢?” 辫子说道: “这有啥?你身子还弱着,好好休息才是,反正家里爹娘也有几件衣服要洗,拿回家一块洗洗就得了。” 丁素梅只得由着辫子。 辫子抱着衣服往外走,丁素梅把她送到了门外。 看着辫子渐渐走去的背影,丁素梅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是上次辫子来时,也是拿了几件二全的衣服去给洗了。有一天中午,她从里间偷偷发现,二全坐在外间屋自己睡觉的小床铺那儿,手拿着辫子给洗过的衣服发呆,眼圈红红的,当时她就想:他哭了、、、、、、 想到这,丁素梅不禁情潮涌动,一时站在那儿有点呆痴,心里说不清是个啥滋味、、、、、、。 与爹娘和二哥二嫂吃过午饭,辫子又单独跟母亲坐着,絮道了好一阵闲呱。 直到母亲几遍地催促她回家去,辫子这才依恋不舍地起身告别母亲。 对自己婚后的那个家,那个人,辫子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尽管在父母面前时,她是极力去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可终归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 假如现在上苍给她另外的一条路去走,让她不必再回到那个家去,那她肯定是会高兴的。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只有在母亲的面前,她才似乎又重新找回了自己——她多么想永远留住这种踏实的美好感觉啊! 但是,愿望怎麽可能代替了现实呢?显然,无情的现实更不可能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只能无奈地去踏上没有母亲伴陪的、孤独前行的路。 当她顺着胡同走去,一步步地远离母亲,她很知道:在自己的背后,一定是母亲那双送别的泪眼。她怕看见这双眼睛,但又忍不住回了头去看; 当母亲倚门而立、翘首相送的形象一映入她的眼帘,顿时,一股冲动就涌上她的心头。她怕让母亲看到自己夺眶的热泪。于是赶紧转回头,加快了步子走去、、、、、、 辫子出了村往家走着。 当从紧傍着村里果园的路上走过时,辫子情不自禁地便放慢了脚步,边走边扭脸朝果园里张望。 今上午,辫子来娘家、路过果园的那会,她也是不由地朝果园多有张望。但那时也许是人们还没有上工,辫子并没有看到果园里有人。 眼下,她听到了果园里传来的汽油机开动的声音,也看到了一些正在给果树打药的人们。 辫子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就放慢了下来,目光朝果园里干活的人们看着,努力搜索着——她知道秦大路就在这些干活的人们当中; 这么长时间没见到过大路哥了,她真想看到他,哪怕就是这麽远远地看上两眼也好——那可是她此生唯一的青春爱恋! 然而,辫子一下子却分辨不出哪个就是秦大路,反正那些负责扯拽输药管线的人们里头似乎没有秦大路。于是,她便把注意力放到那些手持喷杆的人们身上。 而手持喷杆、负责往果树上喷药的那些人,一个个却是披着防护用的塑料布啥的,还都戴着破草帽旧苇笠的,这让辫子一时难以辨别出谁是谁、、、、、、 突然,其中有个人停了喷药,从头上拿下了破草帽,开始朝辫子这边注视起来。 辫子一见,心里顿时由不得就是怦然一动,脚下也是不禁一下子停住了——那正是她亲爱的大路哥! 但是,两人也不过仅仅就这么隔远里相互注视了对方几秒而已。因为辫子见大路旁边有两个人也开始朝她这里观望起来,所以她就只得赶忙扭回了脸,脚下又走动起来、、、、、、 大路前些日子已是跟他的表姐定了亲。 关于定亲的事,对大路而言,与其说他是心甘情愿的,倒不如说他是为了顺从母亲——孝顺母亲更贴切一些。 因为他知道想让他跟表姐定亲,那是母亲最大的心愿。而他又是深深疼爱母亲的,不愿母亲为此而失望与伤心。 他也很清楚,在他和辫子的感情这事情上,已是让母亲跟着悲哀与伤心。他实在不愿再在自己和表姐的这件事上让母亲失望,更不愿让母亲为之伤心,或者是生气。 况且,纵使他的内心里再怎麽喜爱辫子,可辫子终究已经嫁作他人妇,他是情无所寄奈何天! 所以,当母亲征求他的意见——让他做一个最后的表态时,他也就没有多言多语,只是遵照了母亲的意思来就是了。 其实,在他的内心中,虽然他对表姐一向感情也不错,对如今表姐不嫌他家景窘困潦倒而情愿嫁给他的这一举动,他甚至充满了感激,在心里不由地暗想过:就冲表姐甘愿与他人生共度这一点,表姐都是自己这一生当中,应该永远怀着感念之心去好好对待的人! 但是,他一向在感情上都是把表姐当做了自己的一个姐姐,现在却要把表姐当做自己的婚姻对象来看待,这让他心里一下子还真是转不过弯来,总不免感觉得有那么点别扭,从而对表姐一时也就难以找到他跟辫子之间所产生的那种男女情爱的感觉。 对大路定亲的事情,辫子还是今天来娘这里后,才从娘的嘴里得知的。 在最初听到这一消息的一瞬间,不必讳言,辫子内心里的反应实在也难免会复杂些。毕竟大路是她的心爱之人,如今却跟别的女人定了亲,这让她心里首先感到了一种难受也是很正常的。 前面早经说过,辫子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也正是因为她深爱着大路,而现实又决定了他们俩今生无法生活在一起,她当然也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能够得到幸福,生活美满——这也是她对自己心爱之人的最大的愿望。 所以,辫子一当得知了大路定亲的事,在不可避免的一阵难受之后,便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欣慰和真诚的祝福! 辫子回到姚家岭。 走到了家门口,一见大门上的锁开了,辫子就知道是姚铁赶完集回家了,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紧。 辫子惴惴不安地进了家,朝堂屋走去。 没等走进屋,辫子就看到了姚铁正坐在堂屋当地安放着的饭桌前喝酒呢。 俗话说:愁酒喜烟啷当茶。姚铁自从结婚后,心里一直就是感觉郁闷,不美气,因而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知不觉地,姚铁也就养成了时常就喝上两杯的习惯——有点儿借酒浇愁的意味。 平日里,除了跟父亲赶集打铁,家里、地里和菜园上的事情,姚铁很少关心,也懒得多伸手去干,大都靠辫子一个人去操持。 每每赶集打铁回来,除开偶尔到二叔家坐一会,姚铁主要也就是在家里喝点闷酒和睡觉。 一直以来,姚铁还老是以挑刺的目光注意着辫子的举动,稍不如意就瞪眼发脾气——辫子始终在他面前表现出的隔膜、没个笑脸,让他一看到、或是一想起来就不禁烦气得慌。 而有的时侯,因为天气等原因不能去赶集打铁,姚铁往往几乎能在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白天睡够了,晚上则像夜猫子一样来了精神,就去在辫子身上发泄他过剩的精力。 不仅如此,姚铁还不知从哪天养成了一个“邪性”,那就是见不得家里锁着门;每一次他从外面回家来,辫子在家还可,只要是一见大门口上着锁,无论恰巧辫子去了小卖部买点东西,或是去了菜园,还是到邻居家有点事情,这些他一概不理会,就只知道火刺辣辣地想发脾气! 这不,姚铁正坐在桌前喝着酒,听得院门响,他就知道是谁进来了。但他懒的抬动眼皮,只是憋气地喝自己的酒。 还未走进屋来的辫子,一眼看到姚铁坐在桌前喝酒的那神情,她看得出姚铁已是肚子里窝着火,于是,她的心里不由地更是乱打鼓起来。 但事已至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辫子只得硬着头皮,提心吊胆地走进屋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自己的曲别人唱不来 四十三 自己的曲别人唱不来 辫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来,陪着小心地问道: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闻听之下,姚铁一下就发起火来,把手里筷子往桌上一摔,气冲冲地开口道: “什么早回来!怎么,你嫌我回来早了?你巴不得我天黑了也别回来,盼着我最好永远也别回来,是不是?!” 辫子惶恐地急忙解释道: “我、、、、、、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说,我不知道你今天早回来了;要不,我就早点家来做饭了。” “哼,说得好听!家!家!家!你心里还能有这个家吗?你看看你!” “我、、、、、、”辫子有心想辩解几句,可嘴张了张,又没敢说什么。 见辫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姚铁显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 “怎么,我冤枉你了?你别当我眼瞎、傻瓜;你说:你回回去走娘家,你总拿着个小包干啥?” “我、、、、、、你、你、、、、、、” “你敢跟我嘴硬!” “我、我不是跟你嘴硬。你看咱、咱这刚分开家的日子,我能有啥好带回娘家的?不瞒你说,我、我就是去娘那儿,给娘买一星半点好吃的,那还是用了我出嫁时,我哥给我的那一点押腰钱买的。你挣来的钱我可是一点也没动过。而且、而且我每次去,我还都在娘面前给你、、、、、、” 不容辫子说完,姚铁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道: “你看看你——你看看!从结婚到现在,这押腰钱的事,你为啥就没给我露过?你这么跟我隔心隔意,蒙着盖着的,却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心里有这个家,有我这个男人,你哄鬼呀!” 辫子有口难辩地: “我、、、、、、你别多心,我、、、、、、” 姚铁显然更恼怒起来,勾带着酒劲似乎也迅速地往头顶上冲。他怒吼道: “什么别多心!你这让我能不多心吗?从过门来头一天,你就跟我唧扭憋堵的,压根就没对我露出过笑脸,这还跟我耍心眼子藏着掖着,你、你哪里还像是我的老婆!你看看人家,爷们在外忙活一天,这一回到家门,老婆问寒问暖、笑目生生的,那是一种啥情形?可你呢?我一回来家,不是看见你的是一副哭丧脸,就是看见大门锁着!你这到底是啥意思?你是不是想把我早早气死,你好再去寻人家?是不是!” 见辫子低着脸不吭声,姚铁抬手一指辫子,口吻警告地: “我可告诉你,你做梦去吧!我早就跟你敲明白了:我不欠你的,也不该你的;娶你做老婆,我是有代价的!你给我做老婆,那也是应该应当的!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就得跟我过一天!还得给我像模像样的。知道吗你?” 正在这时,只听院门响动,有人进了家,风风火火地朝屋里走来,大嗓门还不停地说叨着: “哎吆吆,这又是咋地啦?我在家里一听就不是个好动静,果不其然!” 不用问,来人是邻居大炮媳妇。 人高马大的大炮媳妇一进来屋门口,屋里的光线顿时一下子就黯淡了许多。她风风火火一进来,站住脚,先是看了一眼那站着低头擦眼抹泪的辫子,而后眼睛看定那红脖子长脸、正瞪着眼耍威风的姚铁,开口问道: “我说他铁叔,他婶子这是又咋惹乎着你了?你看看你!还是快去找镜子自己照照吧。拉屎鼓掉了帽子——劲头子倒不小。看把你能耐的!你们这到底又是咋了?我寻思他婶子可不是那种耍性子惹事的人,他叔你就说说,是不是两口猫尿祸害得你不知道姓啥好了,又来欺负老实人没脾气?” 大炮媳妇这几句夹枪带棒的问话,对姚铁来说,自然是说不上顺耳,心里也不禁觉得大炮媳妇着实是狗咬耗子——这三一回、五一回地就跑到他家门上来说七道八,从碗外边找饭吃,这个闲心操得也太出圈了! 但是,姚铁一时又感觉还不好拿话去呛人家——说句实话,也是心里对大炮媳妇这位人高马大、心直口快的“女强人”总不免怀有一种隐隐地敬畏。 因此,对大炮媳妇的问话,姚铁暂且只能采取不予回应的态度,只是一哼鼻气,把脸朝旁边一扭,不看大炮媳妇。 其实,对姚铁动不动就对辫子发脾气,大炮媳妇早已熟知。眼前的情形,她根本无须过问,就是猜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因而姚铁的不予回应,并不会让她有“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之感; 于是大炮媳妇见姚铁不回答她什么,倒也并不在意,只管对姚铁开了口道: “我说他铁叔,不是我充大,故意指教你——你呀,娶上他婶子这麽样的媳妇,你还是就趁早知足吧!可别再身在福中不知福,没有好了!你看他婶子,人家无论相貌脾性,还是家里家外的照料,既没给你撒了,也没给你扔了,你说人家哪样对不住你?你还想要咋的?不是拿大奶包吓唬小孩子,他铁叔,要是让你娶上个母夜叉过门你试试看,就照你这个样的,不被人家一天到晚骂上八百遍才怪呢!还由着你来吹胡子瞪眼的逞英雄!真要到那时,你要是一个不小心伺候着,人家抬手给你一擀面杖,打你个眼冒金星,那也算你该当!到了那一步,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捏着酒壶喝小酒?还想对人家想扁就扁、想圆就圆?美得不轻!” 话糙理不糙。被大炮媳妇劈头盖脑一顿训教,姚铁纵然满心的不惬意,可也不好就冲人家翻脸瞪眼。 但是,他也显然是不愿再听大炮媳妇这么继续对他奚落,就见他老牛扎鼻橛似的“哼”了一声,对大炮媳妇连看也不看一眼,呼地爬起身来,气悻悻地就出了屋,到院子里蹲着去了,把个大炮媳妇一下子闪在了那里。 大炮媳妇见怪不怪,倒也没去跟姚铁多计较什么。她只是看看旁边还在擦眼抹泪的辫子,伸手一把拉上辫子的一只胳膊,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辫子有心不从,无奈大炮媳妇人高马大,拉着她走就像扯着个风筝差不多轻快,她身不由已地只得被对方拉着走。 一出屋门口,大炮媳妇看到蹲在院子里的姚铁,并不停脚,而是一边拉着辫子往院门口那儿走,一边嘴里甩话给姚铁听,但表面上却是把话冲辫子说的: “走走走,他婶子,千错万错嫂子先替你担着,塌不了天,快到俺家先坐会去,让他叔在家里把心静静、、、、、、你也真是老实的到家了;看见爷们发火了还不知道赶紧躲开?你惹不起还躲不起嘛,非得跐在脸上找挨骂?也真有你的!” 辫子被大炮媳妇拉到了她的家里、、、、、、 辫子为刚才姚铁的举动感觉过意不去,就对大炮媳妇歉意地: “嫂子,对不住,让你跟着吃没脸了,他、、、、、、” 不等辫子说完,大炮媳妇就大咧咧地笑道: “嗨!你这道的哪门子歉?何必呢?你以为嫂子的心眼就像针鼻那么小?啥有脸没脸的?就你家他叔那点邪性,我也算是了解,我才懒得去跟他一般见识呢;百人百姓百脾气,驴性的人就拿着当驴待还不就行了?嘻嘻。只是、、、、、、唉,嫂子不是那种会说劝的人,说不来软声细气的话,一说话就想冒火动粗的,劝不到人家心里去。就我刚才说他叔那几句话,我也看出来了,根本就没说进他叔的心里去、、、、、、” 说着说着,大炮媳妇停了停,不由地感叹了一声,忿忿地接着说道: “说劝说劝——去说去劝也就是了。真要是依着我的本心眼里,如果是你大炮哥敢这样对我的话,我才懒得跟他去费那些唇舌呢!” 辫子一时只是听着大炮媳妇说话,低着脸并不答话,大炮媳妇一沉吟,又接着说下去, “唉,嫂子是越来越看明白了,你呀,就是太老实了。你看,刚过门的时候,让你踩踩他叔的鞋子吧——中用不中用的咱就试试看。可就这么点小事,你看把你为难的;又是不敢,又是觉得好像对不起人似的。唉——你呀,心眼真的是太善太软弱了。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看着你这样,又摊上他叔这么个人,说心底的话,嫂子真是替你愁得慌。嫂子也真想能帮帮你。可看起来呀——唉,嫂子恐怕是有心无力,给你使不上啥劲了。再说,这讲到根上,自己的梦还得自己去圆,自己的曲别人唱不来——事情关键还是得靠你自己!就说我吧。你别看现在你大炮哥对我是服服帖帖,我说啥他就听啥。你可不知道当年我刚过门那阵,他也邪性着呢!这是后来硬是让我给他调理过来的。要说这其中的办法,其实也简单;第一,要论动手,你大炮哥的实力跟我根本就不对等,动起硬的,我是手拿把攥地稳赢他。第二,也是更关键的,那就是对症下药——只要是瞅准了他们老爷们的软肋穴道,一点一个准,没跑!” 说至此,大炮媳妇停了停,看看一直听着她说话的辫子,越说越来了情绪的她继续说下去: “这事要往细里说呀,他婶子,咱们都是过来人了,不瞒你说,我就是觉得:男人家嘛,也不过就是个男人!别看他们都好像是些柴乎乎、硬橛橛的茬子,其实也都是没有几两骨头的软蛋货——三天不吃腥,两眼就点灯,急得腚上抓破皮!就说这两口子之间那点事,咳——‘下床是君子,上床是小人’。事情虽然没有谁挂在嘴皮上到处去明说的,其实心里谁还不知道谁呢?对不对?就是因为这,我刚过门那阵,有一次我跟婆婆那个老母猴子吵架,你大炮哥那个猪脑子的,他不光不分个青红皂白,不帮着自己媳妇说话,竟还撸胳膊挽袖子地朝我乱上蹿蹦高!这可一下子把我气了个够呛。当时我就警告他:你不是向着你娘,你就觉得跟你娘是一家子么?那好,往后你干脆就跟你娘过去吧!有本事你就永远也别再上我的床,近我的身!别说我还不是离了脱光腚就困不着觉的那种女人,就算我是那种人,我也让你鳖瞅蛋——干瞪眼!说了算定了干,不信你就试试看!我这么一震唬,你猜你大炮哥他怎么样?大炮也不过就是大炮——白叫了大炮!他得给我立马耷拉下脑袋,一边乖乖地蹲着去、、、、、、、。” 听着大炮媳妇的话,辫子低着脸,一时不置可否,没有接上啥话来。而那大炮媳妇,沉吟了一下,一声叹息后,总结似地又道: “唉,说千道万,归根结蒂,虽然百药对百病,神鬼还怕恶人。但无论是啥办法,那也还得分谁去用;同一个办法,像我这样破马张飞的,拿来用用兴许还行。可要到了你这老实人这里、、、、、、唉、、、、、、对了——我看你家他叔平时待你二叔二婶倒还有点意思;要不,你看看就央求你二婶帮忙给劝劝咋样?还是那话:有枣没枣的,打上一杆子试试看呗。备不住老人有个老面子,真就能中些用也说不定。你好好寻思寻思看、、、、、、。” 对大炮媳妇的建议,辫子觉得言之有理。她最后也打定了主意,去找上二婶把事情谈了。 二婶呢?也是果真不负所托。但看实际效果却并不如人愿。 尽管在二婶面前,无论二婶说啥,姚铁一概听着,既不说长,也不道短。可二婶的话显然也难劝到他的心里去;他不仅依然我行我素,还为此回家对辫子大发脾气,骂辫子故意出去臭他,败坏他的名声。并且警告辫子: 往后家里的事情,不得出去跟外人“胡咧咧”。否则的话,你等着! 对此,辫子颇感失望。可个性软弱的她,除了自己暗暗地痛苦落泪,她还能怎麽样呢?她感到无助,她感到无奈、、、、、、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何去何从 四十四 何去何从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山区与平原的差异自然更是显著;眼下还不到阴历的四月底,平原地方还是一片麦青的景象,山区这边却已是麦梢泛黄,新麦上场的日子已近在眼前了。 杏儿黄 麦儿黄 出嫁的闺女看爹娘 ——按当地风俗,每年到这个时节,出了嫁的女人们,便会趁麦收前的这个空当,带着礼物,与丈夫相跟着去看望自己的父母。 于是,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走亲回娘家的人们你来我往,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热闹景象; 年轻的小夫妻们,有了孩子的,一般都是男人背着礼物,女人抱着孩子;大方一点的,两个人亲密地相跟着行走;怕羞含蓄一点的,则是两人一前一后拉开点距离走,有点儿像木匠吊线瞄准一般。 而那些儿大女大的“资深”夫妻们,则是神态自若地随便走在路上,他们显然没有了小夫妻之间的那份青涩和莫名的激动,而是透出两人执手相牵、几度人生的风风雨雨之后的那种默契与坦然。 尽管他们是今天的主角,可表现最为兴高采烈的却是他们的孩子们;孩子们不光在他们身旁边走边嬉闹着,甚至还会争先恐后地远远跑到他们的前头去,再回身呼喊着他们快点赶上来、、、、、、 自从出嫁后,丁素梅压根就没想过回娘家的事。 与曾经的那个家,从她出嫁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已算是恩断义绝了——她就没想到过还会走进那个家门去! 这一点,与她的母亲当初出嫁离开娘家时的思想何其相似,简直是如出一辙! 自从结婚后,头一个月,由于是“爹娘月”——一个月内,她和二全都不能跟她的父母见面。当一个月期满,按礼节,她该跟二全一块回娘家看望父母,俗称“认亲”。但最后也只是二全独自去了一趟而已。 这其中的原因,那时她的身体尚未恢复,无法成行是一个因素。再就是,即便是她的身体恢复好了,她也是不会打算回去的! 因此,直到眼下,她嫁进岳家都已近四个月了,可娘家她还一次也没回去过。从娘家的那头看来,她果然如母亲所预感的那样——真的是一去不回头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身体也一天天有了起色,眼见得慢慢好转了起来。 但是,在身体渐渐恢复的同时,她的思想和内心里却是越来越翻腾得厉害。因为一直到现在,她和二全还没有圆房——婚后二全一直是睡在外间屋的那张小床铺上,这一现实越来越不容回避地摆在她的面前,促使她不禁常常口问心、心问口地发问自己: 我该何去何从?我到底该咋办? 至于答案,在她的思想和意识中,似乎一会有,而又一会没有;并且一阵似乎清晰,一阵却又混沌,如同天际飞逝的流云、、、、、、 为此,她心乱如麻,她夜不能寐,常常整夜茫然地睁大着眼睛,面对着似乎跳荡着无数黑点的夜色出神、、、、、、 而在她脑海里浮现最多的,还是婚后的那一幕又一幕; ——自从新婚之夜被撵出洞房,二全一直就睡在外间屋的小床铺上,再也没表现出想在里间屋睡觉的企图。只是每晚都把尿盆给她拿进里间来,盆口盖上一块木板,以备她晚上使用。到早上时再悄悄给她拿出去; ——每晚,临睡之前,二全都要问她是否喝水之类;起初,她懒得搭理。而二全见她不搭理,也就觉得不好再问,只是给她把油灯的灯头调小一些,尔后便轻轻地走出里间去。 后来,渐渐地,二全再问她话时,她似乎不忍心完全不搭理,也就开始含含糊糊地应付上一声半句的。二全听后,依旧是把灯头给她调小一点,接着轻轻走出去; ——起初,二全给她送饭,见她一时不理会,也就无奈地先把饭菜放在她床头旁边的抽屉桌上、、、、、、 一次,二全送的是几个荷包蛋,叫她吃饭时见她不理,二全怕一会就凉了,就端着碗催了她两句。哪知她突然就火了,一抬手把二全端着的碗打了一下,不想竟就把碗打掉在地上,跌碎了。二全一愣之后,只是慢慢蹲下身去,把地上的碎碗片一点一点地捡起来、、、、、、 看着二全那蹲在床前地上捡着碗片的那低头耸肩、令人生怜的背影,这让她的心里禁不住动了一下,渐渐产生了点什么、、、、、、; ——自从她一过门,为了她的生活,也是放心不下她,病弱的二全娘数度让二全把自己背了来照看她。她见婆婆自己就是那么个难以支撑的赖身子,却还要来给她洗手擦脸,给她梳头,还要伺候她吃饭,这让她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婆婆过来陪伴她的那些个晚上,跟她还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起初,她也就只是听着而已。听着听着便不免上心起来——她开始了解了婆婆的不幸与苦难,并抱以由衷的同情与难过;她也了解了二全与辫子的兄妹情深,由不得心生感动、、、、、、 有那么一次,当婆婆见她鬓边有一绺乱发,便忍不住抬手去给她抿在了耳后去——这一小小的举动,让她情不自禁地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起来,不自觉地就想把自己往婆婆的怀里去靠近—— 她自己尽管也有母亲,可母亲把母爱都给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她从小何曾享受过母爱的温暖与幸福!她不曾记得自己能像小伙伴们那样——在夏夜乘凉的场院上,躺在母亲的怀里,去数那满天的繁星,去猜想哪颗星星会是自己,最后在母亲讲述着“从前”的故事当中,悠然地进入到童年的梦乡、、、、、、 由于昨晚又是一夜没睡好,今天一早起来,丁素梅就觉得头昏脑胀,身上也感觉懒怠难受得慌。家去吃过早饭回来后,她本想睡上一觉,可躺在床上,老就是闭不住眼睛,心里如同堵着一把烂草似地糟乱不堪,无所适从、、、、、、 听得院门外的街上有孩子在玩耍,叽叽喳喳的,似乎还挺热闹的,丁素梅感觉实在也躺不住,心里也憋闷得厉害,索性就起了床来,想到外面看看去。 门外的街上,七八个男女孩子把一个男孩围在中间,大家正在玩着游戏;中间的男孩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手心冲上,其他的孩子都各将一个手指头去接触着他的手心。在他念叨完“红布绿布,香油蘸醋;有钱吃点,没钱走路,黄豆绿豆——啪”这套顺口溜、猛地一攥手时,孩子们都赶忙往回抽自己的手指——就看谁的反应快。那来不及抽回而被攥住手指的就算输,就要被罚刮鼻子一下; 孩子们开心的玩着,不时发出刺激地尖叫声、、、、、、 丁素梅轻轻敞开院门走出来。 孩子们玩的这游戏,丁素梅小的时候也经常会跟小伙伴们玩,自然是熟悉得很。她不无兴趣地朝孩子们凑了过去,去看他们玩。 看着看着,孩子们的快乐显然也就感染了他; 当看到有一个女孩子在被连刮了两次鼻子后,由于心里紧张,不等中间的男孩子念叨完那套顺口溜,便急于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引得大伙发笑时,她也由不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孩子们兴味盎然地玩着。那个连连被罚刮鼻子的女孩在又一次输了之后,看样子是为了逃避刮鼻子,连喊着“不玩了”,转身就跑。别的孩子也就一哄而起,一齐喊叫着“羞了羞了”,追赶着那个女孩跑走了。 看着孩子们顺着胡同跑走,丁素梅怅然若失地呆站了一会,这才转了身想走回家去。 当她无意间朝胡同的另一端一瞥时,见自己的二姐丁素琴正朝她这儿走来——已是身怀有孕两三个月的素琴,看上去,面目上更见憔悴了。 一股喜悦涌上心头,她赶忙笑着朝二姐迎上去。 二姐也加快脚步走过来。 丁素梅招呼道: “二姐!您来了?” 二姐笑着答言道: “嗯。多少日子没见了,就想来看看你。看你现在,这比上次我来时眼见得好多了。” 丁素梅笑着点点头、、、、、、 姐妹俩亲热地进了家,院门被掩了上来。 那门上,“钟鼓乐之,琴瑟友之”的喜联和“大有庆也”的横联,眼下红纸虽已褪色见白,但字迹尚是清晰可见。 姐妹俩进了堂屋,还没等坐稳身,丁素梅就关切地问道: “二姐,上次你来时说的那事,回去后找人算过了没有?” 二姐勉强点点头,没有言语,眼圈倒先红了起来。 丁素梅见状,直觉到什么,嘴动了动,一时没再问话,只是怜悯的目光看着二姐。 过了会,二姐把自己的情绪按捺了一下,这才做一说明,开口道: “上次从这里回去,我听人说公鸡岭那边有个先生算得很准,我就去了一趟、、、、、、” “那先生怎麽说?”丁素梅急切地追问道。 二姐语气悲哀地: “人家说、、、、、、人家说我是犯了九女星、、、、、、” 丁素梅一下子不解地: “啥意思?” “就是说、、、、、、我得连着生下九个闺女之后才能生下儿子。现在我身上怀的这胎,恐怕还是、、、、、、” 话语未尽,二姐的眼里已是泪光莹莹。 丁素梅先是眼神意外地直愣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道: “这、、、、、、这事我姐夫知道了吗?” 二姐只是点点头,没言语。 “那、、、、、、他是个啥态度?” 二姐仍未说话,只是痛楚难耐地摇摇头,眼泪成串地掉落了下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四十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丁素梅二姐的婚姻是自由恋爱而成的。 当年的时候,二姐丁素琴与丈夫,那可都是各自村里文艺宣传队的活跃分子;二姐不光有一副好嗓子,人材也是招人注目。 而丈夫,那时也是个相貌不赖的精干小伙,表演的节目还曾在全公社汇演时得过一等奖。一时之间还成了当地的流行节目,大人小孩差不多都能来上两句—— “我叫小张, 今年二十一, 干起活落来, 就是个恹恹鸡”。 这样的两个人因为参加汇演而相识,进而相互吸引、恋爱,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当两人的关系最终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碍于当时社会上人们的思想解放的程度还不够,他们担心自己的自由恋爱会被别人说他们“疯张”,这不,事到临头时,他们便临时拉上了一个媒人。 可以说,他们两个的结合,在后来他们抛家舍业、开始躲避计划生育之前,尽管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可是用“情投意合”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生活,那是并不为过的。 即使在打算躲避计划生育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人的心思也是一致的。 但是,随着生活境遇的一步步变化,以及生活压力的越来越大,二姐丈夫的脾性也开始随之发生了越来越大的变化;渐渐地,那个曾经对妻子体贴入微、呵护有加的“暖男”不见了影踪,而是变成了越来越容易动怒发火耍脾气的“咆哮哥”! 对此。通情达理的二姐素琴,一直尽量抱着理解、宽容、忍让的态度去对待丈夫的变化。 尽管在二姐的心里,她时常也不免为自己感到委屈,暗暗伤心——觉得自己能够尽量地去理解、体谅丈夫,可丈夫为啥就不能对自己理解、体谅一下呢?难道生活的不顺心意都是自己的过错吗?就这生儿育女的事情,不是还有句老话叫做“种上麦子出不来䅟子”——关键不在于地,而是在于种子! 二姐虽有这样的思想,但在日常生活中,二姐仍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避免与丈夫去吵闹,犯冲突——她觉得自己和丈夫的生活已够艰难不易的了,她实在不想再在自己和丈夫的心里额外添堵,去雪上加霜。 另外,二姐的如此大度忍让,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怕招来外人的笑话;她觉得,让外人看到她和丈夫由以前的相亲相爱到吵吵闹闹,人家没准就会笑话她和丈夫是典型的“米面夫妻”——穷了打,饿了吵、、、、、、 就这样,二姐和丈夫的日子就在这夫妻感情渐疏渐远、日趋淡漠的状态下,一天天地消磨着、、、、、、 当听到了“犯了九女星”这事之后,作为当事者之一,二姐在心理与精神上自然是倍受打击。而她的丈夫,看上去显然更是愁苦得不行,情绪简直可以说是糟透了,一头躺倒就是连着几天几夜地一场闷睡,让她连句话都问不出来! 到丈夫好不容易开了一次口,说出来的却是只有简单两个字——滚开! 自此之后,二姐的丈夫更是容易跟二姐赌气闹别扭,吹胡子瞪眼耍脾气,更是成了家常便饭,搞得二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有泪尽往肚子里流。 有时,二姐在火头上时也是免不了胡思乱想,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 但是,一当再想到自己那大的不大、小的还小的几个孩子,二姐总还就下不去这个狠心、、、、、、 如今且说: 丁素梅与前来看望她的二姐谈起“犯了九女星”的事情,当问及二姐夫的态度时,丁素梅见二姐一时只是摇头落泪,并不答话,心里也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不禁对二姐夫暗生气恼的同时,对二姐的悲怜之情,也让她不知不觉间就泪光闪烁起来,心里酸酸地很不是滋味,一时没说出啥话来、、、、、、 过了会,丁素梅这才开口问二姐道: “二姐,你现在还在咱大姑的二表哥家住吗?” 二姐点点头。 “、、、、、、二姐,要不,你就到我这里来住吧,跟我做个伴。也省得这里那里地住,去看人家的脸子、、、、、、” “不不,这可不行,”二姐赶忙开口接话道,“你看你这里还是这不长不短的情况,你自己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呢,我怎么能在这种当口上来给你添这个乱——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唉,你就别惦记我了,我是听天由命了,混一天算一天,混到哪时算哪时好了,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也不知你这到底是咋个打算?” 听得二姐此言,丁素梅迎着二姐的目光注视了一下。之后,她为难而痛苦地摇了摇头,低下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姐爱怜地凝看着面前的丁素梅,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 “、、、、、、三妹,你的心思,二姐很理解;二姐也知道那韩志海确实是个好青年。让你嫁到这里也实在是委屈了你。可、可无论如何,你总归已经是走过了明面,已经嫁进这个家门里来了啊!再说,你自己也口口声声说,这家的人对你是那么好;尽管爹娘让你跟的男人不称你的心意,可他又是那么的心地良善,脾性好、、、、、、唉,事情毕竟是已经走到了如今的这步地场,我看你总得实实在在地来考虑考虑该咋办了。要是事情老这么拖着,这算怎么一回事呢?你说呢?” 丁素梅悲泪潸然地道: “这个我是也明白,事情我也是反反复复寻思了许多,可我、、、、、我总就是心里麻乱得很,我就像手捧着刺猬一样,我、、、、、、我真的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刚过门时我还想着;反正就是一死了,到哪里还死不了?可现在、、、、、、我现在有时寻思一下,甚至也真是恨他们——恨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就因为他们对我的好,也怪我自己是个别人给一个甜枣就吃不了的脾性,让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想走走不得,想死也死不得,左右为难——我总觉得:自己假如一拍屁股走了人,或是闹出个三长两短来,那也实在是太坑了人家,太对不住人家了、、、、、、但是、、、、、、但是要说就在这里、就跟这么个男人来过上一辈子,我、我又总就有点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啊!我、、、、、、我、、、、、、” 言语未尽,丁素梅只剩了痛苦不已地摇头落泪、、、、、、 送走了二姐素琴的这天晚上,对丁素梅来说,这注定是一个让她身心备受煎熬的一夜——她知道自己跟二全的事情是到了该有个了结的时候,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而丁素梅在里间床上一夜不停地辗转翻侧弄出的动静,还有她那实在压抑不住而发出的哭泣声,可就把外间床铺上的二全搅弄了个一晚上也没睡着觉,整个人就像躺在蒺藜堆里一般难受、、、、、、 当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二全就再也躺不住了,起了床来,头脑昏沉地出了家门朝村前走去。 村前,在东西流向的小河两边,是一片颇为平展、土壤层较厚旳土地——也是村里唯一最适合种植一点小麦和玉米的地块,一向被村人们爱称为“小湖荡”。 二全来到村前那自家的麦田。今年雨顺风调,小麦长得喜人。只是此时天光还没完全放亮,麦田景色还看得并不真切。但满心思乱麻一般的二全并没在意这个,反正他也并不是存心来看庄稼的,只是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把他带到了这里罢了、、、、、、 他就这么在地头上少心无意地呆了一会,站不是蹲不是,只是用手在麦穗上抚摸了两把,让麦芒上的露珠弄湿了他的手。之后,他把湿手在衣角那里蹭了两把,便顺着地头走开,朝南边的岭坡走去——那里有他家种了花生的地块。 走上岭坡,二全还没等走到自家花生地,隔远里就看见似乎是谁蹲在自家那一片地的地头上,心下不禁就有点纳闷,紧走上前才看清了,敢情是自己的大哥岳大有! 大哥这么早就蹲在地里干啥呢?心里这样问着自己,二全脚下不由得就加了快朝大有走过去。 还是在生产队进行抓阄分地时,人们大都喜欢把跟自己亲近贴实的人家合并成一个户头去参与抓阄,这样,在分地的时候,这些人家自然就会地块相邻,劳作时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大有跟父母就是这样。此时,他蹲在与父母相邻的自家地头上,披着一件破秋衣在闷头抽着“喇叭烟”。从他面前地上的烟头看,他蹲在这里似乎不是一时半会了——他显然也不是存心来看庄稼的。 二全走到近前,习惯地喊了声“大哥”。 大有“啊”了一声算作答应,没有说出别的话。只是抬起头朝二全看了看,之后暗暗叹息了一声,又抽起烟来。 看着大有的反应和那蒙着一层灰气的瘦脸,以及跟前地上的那些烟巴,二全好像直觉到了点什么。但他没有马上问啥,只是在大有旁边蹲了下来,目光朝那花生苗刚出齐的地里看了一眼。 大有也不说话,只是把跟前装着烟末和卷烟纸的塑料袋朝二全面前一放,意思是让二全卷烟抽。 二全默默地卷起一根喇叭烟。直当把烟点上火抽了两口,他这才开口问道: “咋啦?又跟嫂子怄气啊?” 大有一时间没有言语反应,只是重重地叹出了一口气、、、、、、 兄弟俩就这么闷闷地蹲在一起抽着烟、、、、、、 随着天光大亮,他们兄弟俩的心境并没有敞亮起来,而是各想各的闹心事。唉,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大有这是咋了? 事情还得从一个多月之前说起。 常言道:哑巴聋子惹不得。事实上,现实生活中,对待那种性格内向、比较怪异的人也是如此; 这类人,你别看他平常素日性子平和,甚至蔫巴,似乎是不起火不冒烟的好脾气。说到底,那是因为你还没把他惹到那个份上。你要是真正把他惹急了眼试试看,他性情迸发之爆烈,绝对会让你见识一把什么叫意想不到! 对大有来说,情况就是这样。他自打跟媳妇结了婚,这些年来,无论媳妇如何行为,他最多的反应也就是独自生闷气而已,对媳妇施以打骂那是不存在的事情。 这倒不是说他不会打骂,只能说是媳妇一直还没触碰到他心底里最不能容忍的东西而已。因为自打结了婚,别看两口子也时不时就闹闹别扭怄怄气,甚至也会骂几句什么,可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那就是如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像有些夫妻那样,动不动就拿对方的爹娘当下酒菜,随便一张口就损爹骂娘。 大有这人,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自小就有个“邪性”:无论跟谁,也无论何事,你只要不骂娘,他就一概好说,轻易不会发火冒烟。但骂娘是万万不可以的!你只要一骂娘,那没说的!他立马就会跟你急眼,比骂他八辈祖宗还来的火急气大! 而他的媳妇呢?尽管跟他结婚这么些年了,孩子都八岁了,可还一直还不知道他有这个邪性呢。好在天长日久,过了今天有明天,终于有一天,媳妇对他的邪性总算有了一个切身的感受与体会。 就是在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大有八岁的女儿苗苗,因为有些感冒,身上不好受,吃饭时又见没啥可口的吃,小孩子家嘛,这种情况下也就难免会耍耍小脾气。而苗苗的耍小性子,不光是吵闹着不吃饭,竟还伸手在饭桌上一扒拉,把个饭碗一下子推到地上跌碎了! 如此之下,大有媳妇可就被惹出了恼火来,抬手便给了女儿一巴掌,打得女儿哇哇大哭了起来。 大有媳妇自从过了门来,不知咋回事,除了生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就再也没有怀孕生育过。 对于自己这“独头花”的女儿,大有媳妇一向说不上是喜欢不喜欢,好歹也就算那麽回事吧。而岳老爹那个老顽固脑袋,因为苗苗是个“丫头片子”,不是个孙子,一直以来对这个孙女也是难有疼爱娇惯的表示。 但大有对这个女儿一向却是宝贝得很,一直疼爱有加——女儿是让他感受到生活情趣与快乐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源泉!他今见媳妇不体谅女儿在生病,还抬手就打,顿时可就火眉急眼地不高兴了;他不光把女儿一把搂在了怀里,还忍不住对媳妇斥责了几句。 大有媳妇可不吃大有这个,当然不会接受。同时,也不知大有媳妇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线,竟然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恼火! 因此,大有媳妇不仅对大有的斥责回了几句嘴——也活该要出事,这一次,竟然还对大有破天荒地骂到了娘!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天上下雨地上流 四十六 天上下雨地上流 书接上回。 且说岳大有:他一听到媳妇骂了娘,登时可就把一对眼睛瞪得老大,突然声调提高八度,对媳妇厉声喝问道: “你骂的什么?!你再骂一句我听听!” 大有暴烈异常的如此反应,就像炮弹炸膛一般,这让媳妇由不得就是神色一愣。但媳妇随即就不甘示弱地回答道: “就骂了咋地?就骂你娘个臭、、、、、、” 不待媳妇话尽,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大有的一记耳光已是结结实实地搧在了媳妇的脸上,让媳妇眼前顿时可就“刺啦”一下冒出金星,地转天旋晕了头! 说时迟那时快,大有不等媳妇反应过来,一个左右开弓,又是两个耳光搧在了媳妇的脸上。 他甚至还抬腿一脚,毫不留情地就把媳妇踢翻在地! 如此一来可就坏菜了!自从过门结了婚,媳妇何曾吃过大有这么一盆?大有的这个极不理智地破天荒举动,也就算把祸闯大了——看来,“冲动是魔鬼”这句话,任何时候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永恒真理! 本来,大有媳妇在娘家就是一个不受父母待见的“另类”,平常与父母的感情也很一般。自从结婚出了嫁,与那种“把娘家门口来来回回都走得不长草了”的媳妇相比,大有媳妇一向走娘家的时候并不多,实在是屈指可数。 而且,大有媳妇更不是两口子一闹点鸡毛蒜皮的矛盾便抬腿往娘家跑——去寻求声援与撑腰的那种人。 但是,这次大有媳妇的表现却是不同一往,不光第一时间就跑回了娘家去,而且还来了个一去不回头。那意思是明摆着:就等着大有去三叩九拜、负荆请罪呢! 怎么办?事情是不言而喻的;要是大有不去请罪,赔礼道歉,那事情就没个了结、、、、、、唉,无论如何,总不能真就为了这点事情,那日子就不过了吧? 可要说是去丈人家登门赔罪,大有对岳丈大人倒是无所谓畏惧不畏惧,因为岳丈老大人已是作古入土,即使想打雷打闪镇唬他,也已是万难办到了。但就仅是那位依然“健在”的岳母大人,也足以让大有一想起来就心里禁不住打憷,头皮发麻! 正如黑豆生出白豆芽,别看大有媳妇是个少言寡语的蔫巴人,但生养了她的母亲却是一个与她性格迥然不同的另一种类型的人; 譬如:很多媒人在给人家说亲时,为了博取女方父母对男方的好感,往往都会夸赞男方勤俭、会过日子——说些男方不会抽烟、不会喝酒之类的话。 实情说,像这一类的话,有时它也确实起到了一些积极的效果。但这类话到了大有岳母这里可就不讨好了。她的看法是: 男人就是男人。男人不会抽烟就没个大人的样子。男人不会喝酒哪还算个什么男人?不吃不喝,死了白搭。挣来钱就是花的;只要有本事挣来,该吃就吃,该喝酒喝! 她既是这般思想言行,看来还真不是一般人。 的确,自打小的时候,她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禀性”;据说,在她才十来岁那时候,她家乡那一带不太平,土匪闹得厉害。有一回,土匪骑马打枪进了村,顿时可就黑了街,家家户户都躲藏了起来。于是土匪就砸门破户抢掠财物。 当时,他们一家人也都挤在了一个炕头上,守着一杆破土枪,胆颤心惊地等待着,心里盼望着土匪千万别进自家门。可盼望不顶屁事,土匪照样还是跳墙进了院。 如此之下,身为尊长的爷爷,果断地让她父亲赶紧往外放枪,以便把土匪吓走。 可她的父亲,枉自顶了一张男人皮,此刻早已是吓得浑身筛糠,哆嗦成了一个蛋,连枪都拿不住了,哪里还能放得了枪? 见此情景,当时才十来岁的她,居然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将父亲扯开,抓过土枪,从窗棂那儿,眼皮不眨地朝外面“嗵”地就放了一枪。 就是她放的这一枪,把土匪吓得没敢进屋,家也就算保住了。 一时之间,她四乡闻名! 自此之后,四里八乡的人们,只要一提起“野闺女”,不用问,指的就是她。 后来,随着她渐渐长大成人到慢慢变老,她“野闺女”的这一外号,渐渐也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取而代之的外号是“母夜叉”。 自然,从这个外号上,让人不难想象到她一定是一个厉害角色。但至于她到底是怎样的厉害,在此似乎没必要来多加说明,只讲一点:她生有五女二子。在五个女儿中,最小的女儿虽然还没结婚,但也已经有了女婿。就说她这五个女婿当中,到目前为止,甭管你是嘴拙的,还是嘴巧的,心眼多的,还是心眼少的,凡是还没有被她这位岳母大人戳点着头皮训过几堂课的,除了岳大有,再没别人! 就连她的的小女婿,别看只是订了亲,还没正式结婚,却也已是几经她的“洗礼”了。其力度之大,教训之深刻,甚至都让小女婿眼泪鼻涕一样不缺,该流的都流下来了! 如此看来,一向侥幸还没挨过岳母大人教训的岳大有,这次因为“骂娘事件”,要想幸免于难,那显然是要饭花子想娶皇姑——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大有的心里是越想越打憷,越想越没底,几经犹豫、权衡,万般无奈之下,他便拉上了那位在一块起石头干活、嘴上又颇有点功夫的秃哥陪他去走一趟。 大有这样做,一是觉得:无论如何,有个人陪同一块去,就跟胆小的人独自走黑路吹口哨是一个道理,在心理上或多或少都有点自我壮胆的意思; 再就是,大有很知道自己嘴笨,越到关键时刻,往往越容易掉链子——想的就是到时候,自己要是有个言差语错、意思不到的地方,也好让秃哥给他兜着点,助他一臂之力。 就这样,在一个日落月升时分,大有便邀秃哥上路登程。 一路之上,大有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老是不免有点腿肚子想转筋的那种感觉。 当一脚踏进岳母的家门,大有顿时可就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遇;不单是“今晚无人喝彩”那么简单,他的后背上还不由得便有一种飕飕冒冷风的感觉! 从大有一进门,她的媳妇就像夏天的夜里打了一个露水闪一般,在他的视线中一忽闪也就没了影踪。小姨子倒是从他跟前使厉害似地来回走了几趟,但也就是把一阵阵带着点雪花膏香气的凉风闪乎到他的脸上而已,压根就没拿正眼看过他! 就是大有那当兵刚巧回来家探亲的小舅子,也是没跟大有这个姐夫打个招呼,只是一身“兵性”地站在大有侧后的方位上,手里拿着一根军用皮带,还有意无意地在旁边墙上“啪啪”地不时抽打着,加剧着一种令人紧张不安的气氛。 而那位令大有最为惧惮的岳母大人呢? 从大有踏进门来的第一步开始,岳母那显然早已打好腹稿的“训词”,连珠炮似地便冲大有火力全开,击打得大有禁不住直想把脑袋往脖腔里缩! 岳母说来骂去,中心意思不外乎就是这两点: 首先一点是,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呢,哪个胆敢欺负自己的女儿,那就不光是瞎眼瞎鼻子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把眼瞎到狗腚里去了! 再一点就是,自己的闺女绝对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闺女;天上难找,地上难寻,千错万错都是大有这个女婿的错,都是大有不是个东西! 岳母大人一边这么恣意地斥责、损骂着大有,手里的那杆尺把长的旱烟袋,还不时地就在大有的脸前乱舞甩。要不是秃哥在一旁紧忙着陪笑脸,大娘长大娘短地叫着,粗说谷子细说米地极力加以安抚,岳母大人是否就会把烟袋锅像敲砂罐似地敲到大有的头上,那实在是一件很说不定的事情,反正危险系数是相当的高、、、、、、 当训斥的这一环节总算硬着头皮捱了过去,好不容易进入到“自我检讨,表决心、立誓言”的环节,秃哥见大有显然被岳母的一通训斥责骂调理得有些懵圈,一时木讷着说不出话来,于是便主动代替大有检讨了起来。每每说上几句就会问大有一句“你说是不是”,而大有也总是点点头,顺着秃哥的话“嗯”上一声,算作是表示自己的态度、、、、、、、 对这样的检讨方式,岳母大人显然是不能感到满意,听着听着,岳母便不耐烦地用烟袋锅猛地一敲桌子沿,对大有威严地喝令道: “舌头叫人给割去了?你自己说!” 于是,大有无奈之下,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开了口——他觉得事情既然是从骂娘这事引起的,为息事宁人计,那就从这里表决心好了。他本来是想说:往后,媳妇骂他,他也不打了。不骂更不打了; 按说,大有的这个意思是好意思,可问题的关键是,大有的嘴巴不行!本来就口才一般般,加之自从一进得门来,岳母大人的雷霆怒火实在是太“给力”,这让大有的头脑实在发懵得很,一时之间难以回过神来。 更有甚者,小舅子在大有旁边不停地抽打武装带——那“啪啪”的声响,也让大有老是毛毛愣愣的,心里不免阵阵发紧。 于是,结果不可避免地就“悲剧”了——大有的嘴巴一个掉了链子,可就把好好的一个意思发挥得面目全非—— “往后,她骂我,我也打。不骂也打。” 大有此话一出口,不待音落,顿时可就引起了岳母的强烈反应;岳母把旱烟袋在桌上啪地一摔,从破旧的太师椅上霍然起身,大骂一声道: “老虎嘴上想拔毛——大了你的狗胆了!” 而大有的那位小舅子和小姨子呢?一当闻听得大有那“骂也打,不骂也打”的发誓,异口同声地一声怒喝之下,一个扬起了武装带要抽他,一个则是抄起了擀面杖,想来个杨排风上阵! 好在秃哥反应快,他见事不好,急忙出面打圆场,给大有充当起“翻译”来,极力说明大有的本意是“往后,骂我,我也不打了;不骂,更不打了”,并赶紧催问大有“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而那紧张得头上直冒汗的大有也就赶忙小鸡啄食似的连连称是、、、、、、 如此之下,气氛这才逐渐和缓了下来、、、、、、 唉,总算老天睁眼,别管是装孙子当狗熊,还是什么丢脸出丑了,好在风雨过后显彩虹,奇迹总还是有的——最后,大有好歹算是把媳妇领回了家。真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都说: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床头打闹床尾和。这些话,用在别人身上兴许还合适,但从大有媳妇这儿看,似乎就有点不对头了。 这不,她被大有从娘家叫回来都一个多月了,你看她:除了对大有还是没个好脸色,一日三餐仍是不正经做饭。昨天晚上,两人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昨晚上床后,由于很长日子没过夫妻生活了,大有不免有些憋得慌——不必讳言,男人嘛,在这一问题上,往往容易表现的有点“没出息”。 于是,实在忍耐不住之下,大有便厚着脸皮往媳妇那头凑堆,想解决一下。可媳妇显然是未将前怨付流水,岂有心思来跟他上架这个节目!所以就动作坚决地将大有一把推开,身子一扭就来了个面朝里,明摆着的意思是“不伺候”。 当时,由于媳妇这一把推搡的用力颇大,大有顿时不免也就有点恼火,忍不住就伸手把媳妇的身子往外一扒拉,那意思是让媳妇转过身来。 媳妇“忽”地一下,身子倒是转过来了,可是同时也伸手出去,一把便准确无误地将大有的下身之物一把给攥住了。 而大有呢?则是条件反射似地一把去抓上了媳妇的头发。 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无声地发生的,谁也没发出什么声响。 可是,之后不等大有进一步反应,媳妇手里却是毫不手软地发了力。那留着长指甲的手来个用力抓紧,这可让大有顿时就有了一种刀子戳进肉里的疼痛感觉,不由得就撒开了抓住媳妇头发的手。 媳妇随后也撒开了手。并使劲把大有推开一把、、、、、、 一阵闷沉沉的冷寂之后,黑暗中,大有摸索到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出屋去。 在屋门前的地上蹲下身,大有两手抱住了脑袋。不知不觉间,他大滴的眼泪便掉在了跟前的地上、、、、、、 夜空中,月亮在云絮间穿行着,让光线不停地变换着亮度。就在这忽明忽暗的夜色中,蹲着的大有像半截木头桩子,半天一动不动、、、、、、 当家里的公鸡刚叫头遍的时候,满心痛苦烦闷的大有就出了家门——他实在觉得待在家里憋堵得慌、、、、、、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这到底是咋回事 四十七 这到底是咋回事 大有和二全一块从岭上回了村,各自回家去,准备拿了工具去干活起石头。 一回到自己的新家,二全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就轻手轻脚地进了堂屋。 隔着里间门口垂着的布门帘,二全仄耳一听,里间中似乎也没啥动静。 二全寻思丁素梅折腾了一夜未睡,这会也许是睡着了。于是,他便又轻手轻脚地出来屋,在院子里拿上工具,出了门上山去。 日上三竿时分,二全散了工回来家准备吃早饭。 一进新家门,二全仍未见丁素梅起床,他便在堂屋的外间,朝里间试探着叫了两声,想把素梅叫起来一块回老家吃饭去。但里间里没有回音。 二全迟疑了一下,便又以商量的口吻开口朝着里间问道: “要不,一会我从家里给你带点回来吧?” 话音未落,让二全未曾料到的是,自己这轻轻的一句问话,却突然招来了丁素梅的厉声喝斥: “滚!别烦我!” 二全由不得就是一愣怔。他虽说脑子迟钝,人也粗笨,但类似拳头捣眼的这种事情,他还是能够马上分出个好歹来的——素梅自从过门来,除了起初有一段时间对待他的态度有些过激,这后来渐渐也就有了些和缓。可这眼下,他既没风她,也没雨她,她这怎么突然又起火冒烟的呢? 二全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脑袋有些懵,心里乱糟糟的。之后,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是左思右想过,可就是寻思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这么着,二全胡乱地吃了点早饭就离开了老家。 本来,二全也想着出工前先回到新家里去,再看一看情况的,但又担心自己指不定怎么又会惹出丁素梅的火气来,于是他犹豫一下就作了罢,直接去了石头塘子干活去了。 二全来到石塘,干活的已经先他来了好几个人。人们正对村里刚刚发生的“大斜角”的老婆走娘家的事情议论纷纷、、、、、、 大斜角跟二全是同龄人,只是二全的生日比他小几个月。他天生的是个斜眼,看人时斜视的角度相当大——也就是说,他越是直接面对着你的时候,着眼点其实并不是面前的你,而是朝向一边的。故而人送外号“大斜角”。 他是几年前花钱从四川领回了一个媳妇,至今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男孩。 按说,像他这种情况,媳妇离乡日久,想念自己的父母,那是人之常情,很自然的事情。而媳妇要想回娘家去看望父母一番,那也是顺理成章的正常现象。 但现实是,像他这种婚姻状况的,媳妇要想走娘家看望父母,一般却是很难想走就能走得了的。因为像他这样花钱从外边买来的媳妇,以回家看望父母为名,到头来落个一去不复返的情况,这在现实生活中并非是个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点警惕性,一般人还是都会具有的。 所以,遇到像他这种情况,有的人家就多了个心眼,宁愿花钱出路费,让媳妇的父母过来一趟,跟自己的女儿来团圆一番,也不愿放媳妇回娘家去。 即使是勉强同意了让媳妇回去一趟看望父母,那至少也得有丈夫一路陪同才可。 可他大斜角呢?媳妇想要回娘家一趟,他不仅痛快地答应了,还遵循着“穷家富路”的理念,尽量地给媳妇多备了点盘缠,生怕媳妇路上犯为难。 这还不算,他竟然还答应了媳妇把四岁的儿子也带上一块去——让孩子也见见姥姥的面! 这件事一传开,一下子可就在村子里炸开了锅。一时间,人们街谈巷议,莫衷一是; 很多人觉得他这么做,恐怕那本已到手的媳妇会有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危险,认为他实在是缺了心眼失了主意,要不然就是脑袋让驴给踢了! 而有人则是觉得,她媳妇过门这几年,他和父母一家人待之不薄,他媳妇要是讲良心的话,应该还会回来。 但是,良心这玩意,讲与不讲,纯粹在于个人的一念之间,谁又能说得准呢?到时候,他媳妇万一就来个不情不理的呢?那他可不就得落个鸡飞蛋打,亏大发了? 更有人对他让孩子跟了媳妇去的这一点,尤其感觉失策,认为他假如把儿子留在家里,一来是,万一媳妇一去不回头,那他结了一回婚,至少最后跟前总算还能剩下个儿子; 二来,假如把孩子留在家里,对媳妇无形之中也是个牵制;即使媳妇有心不愿意回来了,但只要心里还割舍不掉对孩子的那份疼爱情感——就是单凭这一点,说不定也还会有回来的希望与可能。 可他这下倒好!让媳妇如同光了腚跳井,少牵无挂——说不定原本该能回来的,这下子恐怕也不会回来了、、、、、、 听着人们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二全只是闷闷地听着而已,并不插嘴。 也许是鱼找鱼虾找虾的缘故吧,二全跟大斜角自小就相当的要好,彼此自然是很了解。二全知道大斜角是个心地实诚、厚道的人。以他对大斜角的了解,他对大斜角在媳妇走娘家这事上的做法并不感到奇怪。 他甚至觉得:只有这样,才像是大斜角做的事!他不由地想起了大斜角曾对他说起过的一番话: “人家是为了能有点钱给兄弟娶亲才来跟了咱的。自从跟了咱,人家一心一意地跟咱过日子,让咱说不出个二字来。咱呢?心知肚明自己配不上人家,咱又没啥本事,不能让人家跟上咱享多少福,咱除了尽量好好对待人家,还能怎样呢?” 二全心里默默地回味着大斜角的这番话,心里寻思着。不知不觉地,他就联想到自己的事情上来了、、、、、、 自从结了婚,从表面上看,他和丁素梅似乎也算是木已成舟,但他们至今却连婚姻关系中最最起码的一步都还没有完成!两人所谓的婚姻生活,不光没有丝毫的甜蜜幸福可言,而是充满着痛苦与折磨。 自从丁素梅一过门,他知道素梅看不上他,他也自觉不配。尽管从道理上讲,丁素梅是他用妹妹辫子转来的媳妇,素梅给他做媳妇是“应该”的。可他跟辫子丈夫姚铁的思想不一样,没有那种“理所当然”的思想。 再说,照他的心性为人,他也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情来。 就这麽着,自打丁素梅过了门,他虽然内心也是一直被痛苦煎熬着,但他跟丁素梅不仅一直相安无事,而且本性的良善,让他对丁素梅还多有照顾。 另一方面,他天生就是那种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慈悲心性。这如今,他眼看着丁素梅这么一个大活人,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是过着两家不像两家、一家又不是一家的日子,实在是度日如年,整天价活受罪,这让他理解之中又有些不安,老觉得怪对不住人家的。 因此,有时候,他也干脆就想:明知人家不乐意,来跟咱是委屈人家,何必还非要委屈人家呢?再说,为了自己娶亲,还拖累着自己的妹妹,弄得自己还整天价心里愧疚不安的。唉,和尚命就和尚命吧,就别找这份头疼了。况且,强扭的瓜怎么能甜呢?大哥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在前头明摆着,自己眼下又处在这种境地,还是索性把话明说开,让人家爱咋办就去咋办好了。也省得双方都活受罪! 但是,他这麽想归这麽想,他心里也明知道事到如今,事情并不像小两口吃黄瓜——一掰就是,没有想的那麽简单,而是牵扯到方方面面,肯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唉,想想容易做起来难啊! 此时,在由大斜角的事情联想到自己的事情时,二全的头脑里又冒出了这个念头来。但一时之间,这个念头依然是混乱不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办才好、、、、、、 中午散了工,二全照例还是想先回到新家去,把工具放下,然后回老家去吃饭。 当他走到新家门口,不由地一下愣住了——大门被一把铁锁锁上了。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自从丁素梅过了门,一直有丁素梅在家,从无外出,大门也就无须上锁。而二全也就从没想过出门还要带上钥匙。 这是啥情况? 二全一下有点发蒙。 突然,他的脑子里联想到了今早丁素梅莫名其妙的发火,不知咋的,他的心里不由地连锁反应一般,竟也就莫名其妙地有点儿慌乱的意思来。 很快地,他就抬脚往老家而去。脚下似乎还有点越走越急。 一进老家院门,二全先放下工具。他见父亲在堂屋里坐着抽烟,脸上似乎显出一点难得的轻松神情。但他一时没顾上在意,也没打招呼,只是径直奔锅屋走去—— 锅屋里正往外冒着烟,还飘出一股喷香的油饼的气味。 二全一步跨进锅屋,一眼就见母亲坐在灶下正烧火,而那弯着腰站在锅台跟前,手里正翻动着锅里油饼的,正是丁素梅! 一眼看到了丁素梅,二全的心里好像一下子有了一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觉,以及一种说不出来的隐隐地快意。 一见二全进来,母亲满面笑容、似乎是解释、又似乎是表达高兴之情地对二全道: “我说自己做饭就行,可她二嫂非接过去、、、、、、” 丁素梅笑着接过话来道: “这有啥?我现在身子大好了,怎么还能老让您一个人劳累、、、、、、”说着话,素梅朝二全扫了一眼,吩咐道: “先把娘扶到堂屋去吧。这就好了,一会就吃饭。” 二全赶忙下意识地应着,伸手去扶母亲起身、、、、、、、 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前文早经说过,二全不是那种头脑灵透之人,对于今天丁素梅这似乎突然、实为必然的巨大反差变化,凭他的头脑,他一时半会还真是难以捋个清楚明白,总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连走路都有点脚踩棉花团上似地虚浮、、、、、、 这种纳闷、疑惑和不踏实的情绪与感觉,一直在二全的心里缠绕着,以至于他整个人一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像在梦里似的、、、、、、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山羊猴子难驾辕 四十八 山羊猴子难驾辕 丁素梅的“反常”表现,这让一向思想憨拙的岳二全,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一时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直当到了晚饭后,与丁素梅一块从老家吃完饭回到新家,二全一进了堂屋,一眼发现外间那张自己睡了好几个月的小床铺上空空如也——自己盖的那床被子不知所踪时,他这才头皮“嗡”地一下,一个清晰而强烈地意识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也让他的心情骤然变得激动非常,一颗心脏如同机械蛤蟆上足了发条,起劲地蹦达起来、、、、、、 丁素梅先是进了里间。她把煤油灯点亮后,见二全没有跟着进里间来,她便去把里间的布门帘用手撩开一下,冲外间那木桩子般站着不动的二全,不无含羞地柔声说道: “还站着干啥?都累一天了,快进来睡吧。” 此时,思想意识早已是陷入一片云天雾罩状态的二全,也闹不清自己是否发声答应了。反正在素梅的再次招呼下,他这才像个牵线木偶一般,脚下不听使唤似的,慢慢蹭着脚步,走进了里间去; 他的脸儿一直半低着,窘促得始终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向丁素梅、、、、、、 眼瞅着二全的那副窘迫样子,丁素梅咬咬嘴唇,眨眨眼睛没说啥,只是身形一转,弯腰下去,看样子是打算解开自己的鞋袢,想脱鞋上床。 但不知咋地,似乎是一阵晕眩袭上来,丁素梅右手一下撑在了床沿上,嘴里还发出了“哎吆”一声。 见此状况,二全一激灵,赶忙关切地问道: “你、你咋啦?” 丁素梅虚虚实实地: “不知咋地,头猛地晕了一下、、、、、、” 二全似乎是信以为真地: “没、没事吧?” “没事、、、、、、”嘴里说着,丁素梅直起腰,转身坐在了床沿上,抬眼看了二全一下,眨眨眼睛,又继续说下去: “就是、、、、、、你、你帮我把鞋脱了吧,我怕一哈腰头又晕、、、、、、” 二全慌忙地连声应着,但他并没有随即就上前动作,而是先拿眼看了素梅一下。 丁素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二全这才慢慢上前,很有点别扭地蹲下了身来,伸手去慢慢接近丁素梅的鞋子—— 两只粗大的,搬弄惯了石头的手;当一只手拘谨地托住了鞋底,另一只手则开始慢慢解起鞋扣来。其动作尽显拙笨,甚而至于还有点儿哆嗦的成分,颇透出点工兵战士初次上阵排雷的那种紧张的意味、、、、、、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鞋扣最终总算是被解开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 话意无非是说浪子的回头难能可贵。 的确,浪子的回头确是可贵。因为想让浪子回头实属不易,绝非是你想让他回头他就能够回头的。更不是可以一蹴而成的事! 自从嫁进丁家门,跟上了丁贵宝这么个浪荡子,作为妻子,姚玲也实在巴不得丁贵宝身上能出现点奇迹——洗心革面,改邪归正才好。但娶亲成家后的丁贵宝却是依然故我,我行我素。 姚玲原本也试图对贵宝施以规劝与影响,想努力争取一把,可结果证明她的努力是徒劳的;你看;姚玲要是说轻了,丁贵宝根本就不当耳旁风。但要是说重了,贵宝难免就会冲姚玲瞪眼不乐意,嫌她多管闲事。甚至还会对姚玲威胁什么: “要是再多管闲事,我就让你知道一下秤砣是铁做的!” 万般无奈之下,姚玲不免也就寄希望于公婆能在这事上起些作用了。 事实证明,婆婆那里根本就指望不上,甚至可以说直接就不敢指望! 为啥呢? 首先一点,对“惯儿如杀子”的道理,婆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对造成儿子如今不务正业的的根源与责任,一向对儿子溺爱有加的婆婆,一直都理论不清——自从姚玲过门后,见儿子还是吊儿郎当不着调,婆婆不仅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自己一往把儿子惯坏了,而是一股脑儿地就是怪罪姚玲,好像儿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姚玲之过! 这也就难怪姚玲对婆婆有了一个强烈感觉,那就是:也见过不讲理的人,可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再一点,婆婆对丁贵宝这个儿子,实情讲,她也不是没有希望儿子结婚后能收心归正、好好过日子的心愿。对儿子的浪荡任性,她也想试图去规劝一番。 但是,她使用的仅仅是低声下气去求告的态度,似乎生怕自己一个声大腔高就会把儿子给吓着了! 而儿子丁贵宝呢?一向又是被她溺爱得任性惯了,根本就不听从她的那些四五六。甚至一个不高兴,横眼尥蹶子的一发脾气,她那里便只剩了干瞪眼的份! 因此,她对儿子的规劝实在跟隔靴搔痒无异,没啥效果。 另外,她在心里虽然也为儿子走点正路做了不少的打算,寻思着让儿子去干点这干点那。可她一向对儿子那过分的溺爱,又使得她不等去征求儿子的意见,她自己的心里倒是就先替儿子挑三嫌四起来,觉得这个活苦,那个活累,总之是没有好干的活——说千道万,心眼里还就是怕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唉,如此的母爱,该如何来评价呢?真是让人无语得很! 对儿子丁贵宝的事,姚玲的公公丁老万的举动,倒还算是有点点“力度”——对自己过往的脑筋糊涂,娇惯得独子贵宝没出息好,他明白如今再怎么痛悔也是已经晚了。现在他对儿子也不敢寄希望于“树大自直”,只想着怎么能抓抓紧,尽量把儿子这颗歪脖子树给纠正纠正。 于是,从儿子结上婚来,丁老万未经跟儿子商量,便到处给儿子去打询起活计来。但可以想象的是,就凭丁贵宝的行为名声,有些地方即使想雇工也不愿用他儿子这样的。所以,丁老万打询的地方不少,可一时间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总算是阿弥陀佛,事情最终好歹还是有了个结果——丁老万有一个本门里的侄子,因跟乡里粮管所的一把手有些关系,这二年就承包了粮管所的出入库的装卸活和其他的杂活,一年到头领着一帮人在粮管所干活挣钱。 因此,前不几天,丁老万就找上了他这个侄子去打问,看看能不能让贵宝也跟上干点。 实情说,丁老万的这位侄子乍一听时,还真是有点想拒绝。但又觉得同门近族的长辈有求,自己面不辞人,实在不好拒绝,这不,稍加迟疑也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丁老万回来家跟儿子丁贵宝就把事情说了个明白。并粗说细念地给儿子先上了一课——先打了一顿预防针。 直到儿子终于勉勉强强答应了,丁老万这才告一段落。 但是,正所谓“知子莫如父”,别看儿子丁贵宝已是答应了去粮所干活,但丁老万仍是心里不踏实。 因为这,到第二天天刚露明,丁老万就到儿子家门口堵着去了——他要亲自监督着儿子去出工,生怕儿子葫芦摇头心不定,睡醒一觉又变了卦。 一直眼看着儿子在自己还勉强具有的几分威严下,万分不情愿地拿了件旧衣服、骑车出了门,丁老万这才作罢,慢慢回了家去。 有句老话道:山羊猴子难驾辕。丁贵宝这个浪荡子,别看他如今站着不比别人矮,躺着不必别人短,这媳妇也娶过了门,算得是一个成家立业的成年人了。可他自打从娘胎里钻出来,到如今他就没有正经八百地劳动过。眼下,这猛顶的让他随队入伙来正经干点活,他就如同性子野惯了的山羊猴子一下子被驾了辕,一时间还真就觉得很不习惯,简直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而他那心里,也就不由地暗暗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不该一时心慈面软,就顺了父亲的意愿来干这鸟活! 但是,既然已经来了,他也就只好姑且先忍耐一下,看看情况再说了。 好在上午的活计说不上怎么脏累,就只是把库房里的麻袋弄到院子里,男人们把麻袋按好坏分拣开来,女人们就把坏了的麻袋缝补好,以备使用。 就这么男男女女二十多号人在一个院子里,一边不急不躁地干着活,一边还断不了打牙撩嘴逗个趣,说说笑笑间天也就晌午了——感觉倒还不怎麽坏。 然而,一到了下午就不行了——全体人员,每三人为一组,开始在一个库房里用麻袋装地瓜干,准备装车外运。这个活计的脏累跟上午干的活,那显然就没法比了。 试想一下,地瓜干本来就是容易起粉尘的东西,那么多人在一个库房里同时动手干活,那粉尘还能少得了嘛。 况且,粮管所只管让你干活,并不配发劳保——既无护眼的镜子,也没口罩,人们干活只能任由着粉尘迷眼睛呛嗓子。 虽然为避粉尘,人们纷纷把破衣服啥的包在头上,但是,这让人颇感憋闷,出气不畅之外,也还是难免呛得慌。有人甚至开玩笑地说,连裤裆里的“老少爷仨”都呛得乱咳嗽! 如此之下,可以想见,从未接触过如此脏累活计的丁贵宝,在这粉尘弥漫的环境里出臭汗受苦累,他怎能忍受得了呢? 你看:这不是吗?活落刚干了不一会,他丁贵宝就被呛得跑出去了好几趟! 本来,活计刚刚干了没几下,丁贵宝的思想中也就闪现出干脆不干了的念头。但他内心的那点怕因此招来别人耻笑的“自尊”,又使他心里不免有点犯犹豫,只得暂且咬牙憋气地忍耐着。 哪知就在这当口上,跟丁贵宝一组的伙计中,其中一个显然是个直脾性的人,他见丁贵宝活没干了多少,人倒是就跑出去了好几趟——他们这可是计件挣钱,要是干不出数量来,还能挣个屁钱! 就因为这,当丁贵宝又一次从外面回来,那位伙计就毫不客气地对丁贵宝火刺巴巴地开口道: “你以为这分钱就那么好挣?这点罪你都受不了,你还想出来挣啥钱?” 本就摇腚打鼓心不定、窝着一肚子无名火的丁贵宝,一听那位伙计的如此言语,登时脸上可就有些挂不住了,心里的那股无名恼火也不由地“腾”地一下就窜到脑门上! 丁贵宝把刚拿在手里的木锨“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恼怒地瞪起眼睛,气冲冲地道: “你他妈的哪个眼瞎?你这是跟谁说话?活够了你!” 那位伙计看来也是一个“顺毛捋”的角色,呛毛犯顶的窝憋事情显然也是接受不来,只见他毫不示弱地马上对丁贵宝回敬道: “哼,干活不行,口气到不小。有本事就别来干这活!你别占着茅房不拉屎,就会坑伙计!” “去你妈的!找死你!” 恼羞成怒的丁贵宝哪里受得了这个,他不去跟这位伙计多啰嗦一些,性子一起,在恶语出口的同时,抬手照这位伙计的脸上就是一个“通天炮”,使得这位伙计不光往后趔趄两步,差点被打倒在地,鼻血也霎那间就流了下来。 丁贵宝欲要上前一步再动拳脚,旁边的人们见状,赶紧上前把他拉住。 这样一来,丁贵宝也就借坡下驴,甩开别人拉着他的手,一把扯下包在头上的旧衣服,朝被打的伙计恶狠狠地扔下了一句“你他妈的给我等着”,之后气悻悻扬长而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你咋就不行呢 四十九 你咋就不行呢 实情说,对丁贵宝这个二半调子浪荡货能不能干得来正经事,姚玲打心眼里有些不敢指望,直觉得恐怕不靠谱。 这不,自打丁贵宝吃了早饭一出了家门去,姚玲就心里暗暗寻思着:丁贵宝指不定一会就毛驴挣脱了套,自己就跑回来了。 可出乎姚玲意外的是,丁贵宝在粮管所干多干少不知道,却居然是混到了上午散工回来家吃饭。并且吃过饭之后又走了! 这,让姚玲的心里,有那么一忽儿,也不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点点的疑惑。 但是,姚玲也很明白——“三日不能夸媳妇,五月不是看禾时”。因此,总体说来,她的内心里还是老觉得贵宝这事未免是“三寸金莲”踩高跷——恐怕玄乎,十有八九是够呛。 姚玲闷坐家中正这么寻思着呢,忽然院门响动,不用抬眼看,一听动静也知道是丁贵宝回来了。 一见丁贵宝刚走不久就又回来了,而且进了门的神情也不对,姚玲不用猜,一下子也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地便心里陡生气恼起来。 姚玲一时懒得去搭理丁贵宝,只是任由着丁贵宝闷声憋气地去洗头洗脸和翻找替换衣服。 过了会,姚玲见丁贵宝换好了干净衣服,似乎是要出去的样子,心里实在忍耐不住,便开口问道: “你要哪去?活不干了?” 丁贵宝对姚玲连看也没看,只是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不干了。” “为啥?是没活了,还是、、、、、、” 丁贵宝突然恼怒地瞪起了眼,打断姚玲的问话,斥责道: “不干了就是不干了,没听明白呀?瞎问啥?!” 说完话,丁贵宝气哼哼出了屋,去推着自行车,径直出了家门,不知去向。 姚玲气得站在堂屋当地那儿,半天直愣着没动身,不觉间已是满眼泪汪汪。到她稍一回神、一低脸时,那盈眶的泪水便不由地扑簌簌掉落了下来、、、、、、 最后,姚玲强打起精神,擦干泪痕,决定到老家里去——她想及时地把事情告诉给公婆知道。 姚玲这么做,一来是想让公婆他们看看事情该咋办。另外的意思,她也是想以此堵住婆婆的嘴,避免给婆婆留下话柄。不然,婆婆回头又该责怪她有情况不及时吭气——对自己男人的事漠不关心,“一看就是没把爷们搁在心上是个事!”、、、、、、 丁老万家。 院子里,丁老万刚把一张旧锨换上了一根新木把,因担心木把上的毛刺扎手,他就找来一块破碗片,正蹲在地上将木把打磨光滑。 而那贵宝娘,则是在锅屋门口旁边的石板台子那儿,就在菜板上剁饺子馅——宝贝儿子第一天去正经干活挣钱不容易,尽管已是分开过的日子了,儿子吃饭自有媳妇姚玲去做,可她还是想“贡献”出她做母亲的一份爱心——儿子自小就爱吃饺子。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她要亲自给儿子包饺子吃,慰劳慰劳儿子、、、、、、 姚玲走进院门。 丁老万一见,笑脸相迎着,一副慈爱的神情。 姚玲叫了一声“爹”,丁老万答应着,正想说句什么,一当注意到姚玲神情似乎有点不对,他心里由不得就“咯噔”一下,嘴里下意识地就问道: “宝儿他、、、、、、今下午没干活去?” 姚玲有点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去了。可是、、、、、刚才又回来了、、、、、” “那、、、、、、他这是不干了?” “谁知道呢,反正来家换上干净衣服就出去了、、、、、、。” 不等丁老万说啥,那停了剁饺子馅、注意地听着姚玲说话的贵宝娘,这时抢先对姚玲开了口道: “那你就没问问他是咋回事?” 姚玲现在是一听到婆婆说话就本能地产生三分反感,一见婆婆这样问话,她不由地暗暗一皱眉,心里尽管不愿搭理,但嘴上还是勉强回答说: “我当然问了。我怎么能不问呢?可他不说我好咋办?问不上两句的他还就瞪眼、、、、、、” 贵宝娘似乎也听出了姚玲的话里有点什么不对味的地方,她顺杆爬似地,显然也就上起了情绪,开口便毫不客气地回敬姚玲道: “他不让你问,那你就不问了?哼,还是你没那份心!” 如此的胡搅蛮缠,不分青红皂白,这让本来就一腔悲忿与哀伤的姚玲顿时心里便不由地火刺巴啦起来,她一下子抬起眼来看着婆婆,真想冲口说点什么。 恰巧在这时候,旁边公公丁老万的一声哀叹,让她不禁迟疑了一下,把冲口欲言变成了欲言又止,重又低下眼帘没吭声,只是使劲咬上自己的嘴唇。 而贵宝娘那里显然还意犹未尽,仍有话要说;她没好气地把手里的菜刀往菜板上“哐当”一扔,朝姚玲一离楞眼睛,满含怨气地道: “自古以来就有句话: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这女人没福,男人才会去上墙爬屋呢!居家过日子,关键就是在于女人——一个男人家,就是在于女人的调理劲。宝儿媳妇,不是娘又要说你,你这也都嫁过门了,往后宝儿的事,就得你跟他好好地多说道说道,别再哼呀哈地不当回事、、、、、、” 姚玲不由地争辩道: “我、、、、、、自从过了门来,我可是说劝了他不知多少回。但他是听别人劝的那种人吗?这您也不是不知道。我说千道万他就是听不进去,我能好咋办呢?” 姚玲说这话时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恼火。 “这个我可就不信了!”贵宝娘气粗牙硬地接过话来,反驳道: “哼,这年头,有不听他爹的,有不听他娘的,还能有不听自己媳妇的?这可是关门挤着鼻子,稀罕!咱不去比远的,就说咱村的满囤;人家也是跟你们一天结的婚,看满囤那以前,也就是个撵狗打鸟的耍货,他能知道啥叫过日子?可自打媳妇娶过门,你再看看人家!他现在让媳妇给调理的,整天价脚不沾地的,就知道拾柴捞草,搁下耙子拿扫帚,出来进去都带着一股过日子劲!可返回头来看看你:除了连自个男人都管不住,还以为我这当婆婆的故意跟你过不去,这算怎么一回子事!” 看着姚玲似乎是不服气的样子,贵宝娘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想把话说个痛快,于是便言词直白地继续道: “你也别我一说你几句你老就不服气,你看看,比比人家的媳妇,我看你比人家好像即不缺点啥,也不少点啥,可人家能行的,你咋就不行了呢?俺也真是不明白了!” 听着贵宝娘这歪嘴吹火地一通言语,姚玲只觉得一股血直往头上涌。但她毕竟还是过门才这几个月的儿媳妇份上的,又是守在公爹的面前,她一时还拿捏着,不好怎么发作,但眼泪却是气得不由自主地迸了出来,身子也不禁有点微微打颤、、、、、、 可是,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多大一会儿——姚玲一个实在按捺不住,气得抹了把眼泪,便冲婆婆气愤地: “你愿咋说就咋说去,我是没有管好你儿子的本事。想要管好你的儿子,那就换个有本事的来吧!” 话音未落,姚玲一个拧转身,擦眼抹泪地小跑着去了。 “你、、、、、、”贵宝娘意欲再说什么,但未等她说话,只见姚玲已是出去了院门,她于是便转了话头,两手一拍大腿胯,对旁边的丁老万抱怨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算是啥媳妇?我这当婆婆的,还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原本还指望着宝儿娶了她过好日子呢,这能指望个屁!她这么、、、、、、” 满心烦躁气恼的丁老万,实在忍耐不住老婆的拿着不是当理说,便禁不住打断了老婆的话,开口道: “你、你就还是少说两句吧。少说两句又能咋地?你、、、、、、” 一向搅屎棍子当惯了、却还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贵宝娘,一见死老头子跟自己不站在一个立场上,一开口就没有维护自己的意思,顿时可就冲丁老万不乐意了,火冒三丈地道: “我为啥要少说两句?我哪句说错了?我看她就是对咱宝儿不上心,没真正拿咱宝儿当自己的男人看待!我就是要说她!怎么,我这就是错误了?我说你个老家伙,你也真是老糊涂了,好歹不识!你胳膊肘朝外拐,倒还想着替你这好儿媳妇淌热气,真是改肠了!” 自从不干了粮管所的那份装卸活计,丁贵宝又恢复了他浪荡不羁的生活旧状,像个无主的鬼魂,从早上一出门差不多就是一天不见踪影,中午也少有回家的时候,晚上啥时回来也是没准。 近来由于自己老是觉得身上发懒无力,精神昏沉犯困,也是对丁贵宝的事情意冷心灰,姚玲便也懒得去搭理丁贵宝,只是信马由缰随他去。 近日里,姚玲的公爹丁老万倒是满腹愁肠地来过几趟。看样子是把儿子的事老搁在心上,想来给儿子上上“政治课”,敲打敲打儿子。但丁老万几次来的都不凑巧,只得悻悻而去。 丁老万每次过来,姚玲都是客气地让着他到屋里坐,而他内心里总不免有一种愧对儿媳的心理,所以他每次来,都是一听儿子不在家,也就不想多待,也不多唠叨,随即掉头就走了。 贵宝娘却不是这样。近日里,她来儿子门上的次数并不比丈夫少。偶尔要是碰巧贵宝在家时,贵宝娘倒也想说劝儿子几句。可儿子除了听不进,甚至对她瞪眼喝斥,嫌她多嘴多舌,给人添堵。 如此之下,贵宝娘倒也不恼,反而还有点像得了奖赏似的,照样一口一个“宝儿”地叫着,显得亲热无比! 可要是碰上儿子不在家的时候,贵宝娘也并不马上就走。尽管因为她之前说了那些责备姚玲没本事管教男人的话,使得姚玲忍不住与她几近翻脸。自此以后,姚玲一见她上门来,实在难说对她能有啥好脸色。可贵宝娘对此却是好像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每次来到门上,还是会没脸没皮地对姚玲说这问那,总得磨蹭上一阵才会走——那话里话外的意味,好像老是怕显示不出她那婆婆的身份似的。 对贵宝娘的如此行为,姚玲因为反感她,满心里也就不愿搭理她,有时也真想呛她几句,甚至干脆把她撵出门去! 但是,姚玲鉴于自己眼下少精无神的,实在懒得去搭理她,对她也便能忍则忍;要么就是怠答不理,再不然就是干脆自己到里间床上躺着去,让她自己感觉到无趣,最后怏怏不快地离开。 当然,贵宝娘时不时地就上门来,想说劝儿子改邪务正那倒也不假,但也可以说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的事。因为她每次来,几乎都是来给儿子送好吃的。 说到这里,这就不得不提及贵宝娘的闺女们了。 在贵宝娘的三个闺女中,三闺女丁素梅,自从出了嫁,至今就没回过娘家门,用句贵宝娘的话说:算是白养活了。 二闺女丁素琴,如今还正在躲避计划生育,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艰难困苦;自己的生活尚且还扑搂不过来,就算是想孝敬父母,那也是有心无力,实在是让父母沾润不到什么。 但贵宝娘的大闺女可就情况不同了;跟上的丈夫有本事——又有身份又有钱,不光自己家里日子过得富裕,对父母的孝心也是没的说,时不时地就给父母送来了好吃的。这也让父母的生活,较比起左邻右舍的那些煎饼稀饭都还难以顾全的同辈“老残毛”们,说不说的,还真就是显得高半。 而贵宝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特点,那就是对自己宝贝儿子丁贵宝的一片爱心实在是够意思,真是吃个蚂蚱也忘不了给儿子留着一条大腿! 这不,往往是大闺女前脚刚给送来点好吃的孝敬,贵宝娘后脚这里就会立马给宝贝儿子送上一份来。 这,也就难怪会有人背地里这么道她: “这满脑子糨糊的老娘们,管教儿子不地道,倒行孝却是一个顶俩。”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一地鸡毛。 五十 一地鸡毛 这天,早饭后,丁贵宝又骑车出门当逛鬼去了。 由于实在没胃口,姚玲勉强吃了两口也就作罢。 姚玲刚把饭桌收拾了一下,一位婶子辈份、同住一条街上的青年妇女,抱着孩子过来串门,姚玲也便陪着那位婶子坐了一阵,一边聊天一边还逗弄着孩子。 送走婶子后,姚玲觉得身上很是懒散无力,便想到床上躺一会——近来她一直有这种感觉,加之本已该来的月经这都拖后多久了还没来,这让她不禁寻思到自己是不是怀孕了。 不过,姚玲至今并未出现人们常说的恶心呕吐之类的怀孕反应,这让她一下子也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是咋回事。 姚玲进了里间,刚在床上躺了才不多会,弟弟小江就上门看她来了。 姚玲的心情顿时就变得喜悦了起来。 自打姚玲结了婚,她的弟弟小江抽空就会来看望她。她的二姑也来过几回。今天,她二姑知道小江要来看她,还让小江给她带来了一些自家园子里种的黄瓜青菜之类。 弟弟小江来了,这本来就让姚玲的心里感到了高兴。而在听到小江有点不好意思地透露了自己的一个秘密——跟二姑家那村的一个叫春梅的姑娘谈上了恋爱,这更是让姚玲喜出望外,并且心情激动不已,心底里霎时涌起了父母对待子女那般心肠的一种欢欣快慰的情愫,甚至还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起来、、、、、、 是啊,姚玲如何能不激动非常呢?她和弟弟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弟弟自小就像一根尾巴似的跟随着她,是她拉扯着弟弟,姐弟俩一起携手相依地度过了他们那并非金色灿烂、花季飘香的童年与少年、、、、、、那时候,有时她带着弟弟去邻村看电影,不等散场,弟弟就犯困,偎在她的怀里便睡着了。而她宁愿自己累个满头大汗把弟弟背回家来,也不想把弟弟叫醒,让弟弟自己走——她觉得:弟弟小啊,东跑西跳地蹦跶一天,肯定是玩耍累了,那就让他睡吧、、、、、、 如今,弟弟长大了,还有了自己的爱情——以后弟弟还会有自己的家庭,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直到送走了小江回来家,姚玲一时还泪眼不干,仍然沉浸在喜悦兴奋的情绪之中、、、、、、 再次听得院门响动,姚玲从屋里往外一看,顿时不由地又是喜上眉梢,高兴地在心里说道: “嘻嘻,今天这是咋的了?啥日子?” 来人是她自幼最要好的朋友——红菱。 自打姚玲结了婚,红菱只是在她刚结婚时专程来玩过一次。再就是前些日子,听说娘家那边的二叔病了,姚玲便去看望了一趟,顺便也跟红菱会了一面。 除此之外,两人难再相聚过。 今见红菱突然登门,姚玲自然是高兴得很。 但是,在不年不节的当口,红菱这猛顶地上门来,这也让姚玲不免觉得红菱此来也许会有别的什么事情。 不过,看上去,红菱的情绪倒还不错。 果不其然,这对自小要好的姐妹,在乍一想见时不可避免地一番亲热过去之后,红菱也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敢情是她给哥哥转亲的事情有了眉目。并且她要嫁给的人家不在别处,就是姚玲所在的这丁家庄,那青年人的名字叫丁玉亭、、、、、、 且说红菱。 对自己要跟上的这位小伙子丁玉亭,以前的时候,红菱就曾经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过,对其相貌颇为中意——也就不免早有了不错的印象。只是当时她对丁玉亭及其家庭的一些具体情况还无从得知罢了。 现在,因为转亲的事情,红菱从媒人的嘴里,对丁玉亭及其家里的情况倒也算是有了些了解。但与此同时,红菱也从旁听到了一些有关丁玉亭家的风言风语,这让红菱的心里,既感到不美气,又觉得不踏实,因此就特意前来向姚玲打探一下情况。 当然,红菱此番前来,顺便想看望一下姚玲,姐妹俩凑一堆好好说些知心话的心意,自然也是有的。 对丁玉亭家的情况,姚玲由于嫁过来的时间还短,她平时又不热衷于东院出西院进的去串门子,所以至今除了同住一条街上的这附近几户人家,她差不多都还不熟悉。更谈不上有多少了解。 但是,姚玲对丁玉亭家的了解却是个例外。因为丁玉亭家在村里实属一个“话题人家”,“知名度”较高。姚玲虽说嫁到这村时间不久,但对有关丁玉亭家的闲言碎语,她也已经听说了一些。 面对前来打探情况的要好姐妹红菱,姚玲也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更不想哼呀哈的装迷糊,而是尽量把自己所能知道的情况都说给了红菱听。 丁玉亭的父辈共兄弟四人,这可是村里人们津津乐道的哥四个。要按外号来排列的话,那就是:大叫驴、二邪古、三嘟嘟、四迷糊。 先说老大。因为他脾气太驴性,无论与谁,动不动就好横鼻子尥蹶子,言行无状,所以人送外号大叫驴。而他的儿子猛子,跟他难怪是父子,真乃“老子英雄儿好汉”——那言语作派与他相比,真算得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提起这对奇葩父子的雷人言行,说来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就说他们父子分家那会;本来嘛,孩子长大成人,立业分家,这也是家庭开枝散叶、兴旺发达的大好事。可事情到了他们父子这里,竟就演变成了你争我夺,翻脸无情、让外人笑掉大牙的一场“理不论”的大混战。 具体情况是:当时,大叫驴见儿媳竟然敢撸胳膊挽袖子地跟他这当公爹的较量——动手争夺家里唯一的一头猪崽,顿时便火冒三丈地发威道: “操蛋的玩意!你到底是哪里痒痒?欠棍了你!滚一边去!” 面对大叫驴的黑着脸打雷打闪,猛子媳妇可是毫不畏缩,并不理会他那套“里格楞”,照样跟大叫驴争夺猪崽。 况且,猛子媳妇抓住的是两只猪耳朵,争夺起来自然也就容易使得上劲。 再看大叫驴这边可就不行了,明显处于劣势——仅是抓住了一条猪尾巴; 谁都会明白,猪尾巴那玩意可是即不易抓得住,更是难以使得上劲! 就这么着,大叫驴跟儿媳妇你拉我扯地较量了没几个回合,眼看着猪崽就要被儿媳拉走,自己完败的结局凸显。如此一来,大叫驴这厢可就急了眼;只见他气充斗牛,恶胆陡生,在这情势危急之际,二话不说,伸手就来了个左右开弓,啪啪几个大耳光子便打在了儿媳那长着不少“荞麦皮”的脸上!直打得猛子媳妇一个鬼哭狼嚎,身形一趔歪,差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不光一下子撒开了拉猪的手,甚至还屁滚尿流地惊恐而逃! 嗨!大叫驴就是大叫驴——一个小试牛刀,效果之显著,那是没说的! 就这样,大叫驴的一头猪崽似乎是保住了。可哪里知道,功夫不大,只见儿子猛子就一股旋风般闯上了门来。 猛子一进得院子,但见母亲正站在磨沟那儿守着篮子择捡韭菜,他二话没说,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一把抓过母亲,窝倒在地就挥起拳头一顿胖揍,把个母亲大人揍得在磨沟里嗷嗷大叫,简直比当年生下他的那阵子还要疼得蝎虎! 岂有此理! 大叫驴闻声从屋里跑出来,一见此状,环眼冒火,厉声喝道: “你他娘的疯啦?你凭啥打你娘?” 猛子毫无怯色、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你打我老婆,我就打你老婆!这叫一报还一报!” 再说老二。 真是人如其名,老二这人,人送外号二邪古,本人也确实是邪古得不轻。 譬如,他从来挑水吃,每次都是只把前面桶里的水倒进水缸,身后的那桶水倒掉不吃。理由是身后的那桶水容易让人放屁给熏了,不干净! 再就是,他每次在吃饭的过程中,不管是去拿了点东西,或是擤了把鼻涕,毫无例外——一律得把手重新洗过之后才能继续吃饭。 而要是他赶上得了点感冒啥的,鼻涕喷嚏不断,需要不时地就得擦嘴擤鼻涕,那他肯定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去洗手,往往是:一顿本来热呼呼地饭菜,直到冰凉了他还没吃完! 从这些上面来看,他似乎是一个很爱干净、甚至有洁癖的人。但邪门的是,他既是如此爱干净,可在洗脸时,又常常是放着脸盆不用,而是直接用水瓢来洗脸、、、、、、 就这样,他光棍了一辈子,也邪古了一辈子。 话说到了临死的那年,他自觉得身上不好,于是便自己去给自己选好了一块“风水宝地”。尔后就未雨绸缪,来了个亲自披挂上阵,提前动手给自己挖掘起了坟墓来。 等到他真正埋进去的时候,那坟坑已是初具规模! 老三,人称“三嘟嘟”。说起来,他应该算是兄弟四人中最出息的一个了;他本人不光当过兵,还“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而他在那场血肉对抗钢铁的战争中,虽然没能荣幸地成为载入史册的战斗英雄,但那场战争却也给他留下了终生的纪念——被炮弹把神经震得出了毛病,不仅脑袋老是一天到晚地微微颤动不止,而且还总是嘴里断不了乱嘟囔,自说自话,俗称“说鬼话”。 有一年的秋天,他在路上捡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小地瓜,便高兴地说道“又是一口食”。就是这句话,让他不停不住地一直嘟念了老半天。直到他回了家,老婆问他是咋回事,这才把他的这句话给打断,不再说了。 “四迷糊”——也就是红菱要跟上的青年丁玉亭的父亲,他跟上面的三位老兄皆有不同;他似乎是瞌睡虫转世,从年轻时就没点儿精气神。一年四季,一天到头,他总是一副迷迷糊糊、老也睡不醒的样子; 你看看他:无论是跟人们一起凑堆晒太阳,还是在地头上歇息、啦闲片,或者是村里开个大会小会,他只要是找个旮旯一蹲下,最好背后再有点啥东西让他依靠上,得!你就等着看吧:不等你数完十个数,他那里恐怕就已经“过去”了! 这,也就难怪每次村里开个会,他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场,因为差不多每次都是走在最后面的人见他还睡着,便把他踢上一脚,他这才醒来回家去。 可以说,在他们兄弟四个人当中,他算得是最软弱无能、最窝里窝囊的一个。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与世无争、与人无害,不会去冒犯谁、也不可能冒犯谁的老实人,却是因为在村子里人缘差、名声臭,导致得儿子丁玉亭,尽管一表人材,可就是说不上个媳妇,急得拍掉了腚也不中用,最后不得不采取转亲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问题就出在他老婆身上!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好事成双。 五十一 好事成双 书接上回。 与四迷糊的整天蔫儿吧唧、走路老像抬不起脚步、显得有气无力恰恰相反,他的老婆绝对是一个精力过剩之人;不光走路一阵风,脚下的小碎步一走起来显得特溜,而且每天起来,只要一得点闲,她就像遛门子狗似的,以到处去串门子为第一要务,仿佛她在家里要是安稳地呆上一会,那一准就会憋出毛病来! 再看她的那模样——尖尖嘴薄薄唇,一说话就带着一股俏说卖乖的样子,语言艺术甚是了得——从她嘴里说出的话,真就宛如刚从枝上采来的带露花朵一般鲜活而生动。 并且,她说着说着,她那嘴角边上往往还极容易起白沫,让人不禁联想到老母猪发情时的那种一个劲地嘎达嘴、嘴角泛白沫的样子! 这还不算,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一当说话的时候,她的嘴巴与眼睛,老像是较劲比赛,看谁更灵活似的——嘴巴说得越快,那眼神也就越发滴溜溜直转—— 这等等的一切,让人一望之下,不难判断出她是一个多嘴撩舌的“口舌精”。 的确,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老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她那嘴巴就是一个十足的是非坑。 一年到头,她整天乐此不疲的一件事情,便是张家长李家短地去拌弄舌头。常常是挑拨得前街起火,后院冒烟,四邻八舍不得安生。而她好像从中还很得乐趣似的! 可事实上,被她挑拨离间上了当的人家,一旦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往往谁人都想撕她一顿解解恨。 也正因此,她时不时地就被人家兴师问罪找上门来,让她的家门口变成了戏台子一般的热闹,这对她而言属于正常现象,毫不奇怪。 她这个人,要是仅仅如此这般热衷于搬弄点是非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兴趣广泛、多有涉猎——还是个喜欢去给人家戳戳媒使使坏的这麽一个角色; 这不,要是谁家的闺女儿子要说婆家、说媳妇了,她不得知便罢,一旦要是让她得了信,那可就难免有点大事不妙了。其结果恐怕不亚于原本好好的一锅汤,却突然掉进去了一只死老鼠——别看事情与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她恐怕还就非得去给你使使这个坏不可! 都说“不图三分小利,谁人早起五更天”,但她就是邪性得很,对于戳媒下绊子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她还总就是乐此不疲! 也就是因为这些,她在村里的人缘和名声会是咋样,那就可想而知了。 常言道:行下春风才能下秋雨。一报还一报。她的这些臭毛病所导致的恶果,不仅使自己在村子里有名却无誉,惹人烦气招人恨,无形之中也不免就祸及到了她儿女们的身上。 这不,当她的闺女儿子们到了该说婆家、要说媳妇的时候,自然也就少不了有对她怀恨在心之人闻风而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宁抢一分,不慢半秒,趁早不赶晚,忙不迭地也去给她来个戳媒使坏! 有人甚至直接了当地就这样放言道: “她想让自己的儿女顺顺当当成家立业?哼,没那麽容易!老子就是豁上三天不睡觉也得去给她搅黄了!” 就这麽着,由于她这招惹了众怒的好德行,不光闺女们的婚姻大事办得不顺利,就是她唯一的儿子丁玉亭,尽管小伙本人相貌出众,看上去也安然本分,个人在村里亦无恶名,可婚事照样也是一波三折;往往是眼看着好端端的一门亲事,在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一顿三板斧之下,那亲事不可避免地也就被挑散搅黄了。 到了这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她也就只剩了走转亲这条路。 然而,即使她想走这条路,也还会有人想要给她使绊子——跑到了红菱家里去给她说坏话。这也就是红菱跑来姚玲这里想亲自打听一番的根本原因、、、、、、 通过姚玲的介绍,了解到自己要去跟上的丁玉亭,个人在村里并没有啥劣迹恶名,红菱也就放心、轻松了下来。 对自己转亲的事情,红菱现在的思想是:婚姻本来就难说上能十全十美,转换亲的婚姻更是不敢指望这些。既然求全办不到,作为自己,眼下能跟上一个自己颇为中意的漂亮青年,自己也就该感觉知足才是。 至于其他的问题,红菱现在随遇而安、自我宽慰地想法是:将来自己又不是跟婆婆来过一辈子,干屎抹不到别人的身上——她是她,我是我,各过各的日子,不必去太计较、在乎一些。 一当得知丁玉亭家的新房子就在姚玲家屋后的这条胡同里,红菱不由地就多了几分高兴劲——这意味着:她结婚后不仅能够跟姚玲在一个村里生活,而且还是前后胡同的邻居! 对此,姚玲也是感到由衷的高兴。 姚玲甚至还觉得,今天可算是她结婚以来最为高兴的一天——来了两个她非常高兴见到的人,得知了两件让她非常高兴的事,真的是好事成双! 这是设在村落前面河滩上的一处乡下集市。 以前,市场管理得严紧之时,这处集市的规模甚小,一眼看到两头还绰绰有余。如今这几年可就不同了;随着上边政策的放宽搞活,集市的规模也便扩大了许多,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甚至,就连曾被视为牛鬼蛇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东西,现在也都像惊蛰过后的千虫万物,陆陆续续地又出头露面了。 这样一来,看看现如今的这市面上,似乎才是真正有了那么点“百花齐放”的意思——不光说古书唱小戏的又能拉场子亮相,重打锣鼓又开台,就连打卦算命——这个昔日老鼠过街一般不敢光明正大的行当,现在也是老太太摸电门——抖起来了,又可以堂而皇之的赶集摆摊,以此糊口谋生。 假如你有兴趣,那你就去瞧好吧:面对着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求签问卦之人,但见那指点迷津者,往往一个个都是神气活现的,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今年白虎当头坐,不是有灾就有祸”;“隔层肚皮隔层山,隔墙烟筒不冒烟”;“金衰必在火上死,火死必在水上亡”、、、、、、 就在如此这般地一通巧转舌簧、故弄玄虚之下,再看那毕恭毕敬的求签问卦者,哪个不是被唬得云天雾罩,一愣一愣的?而求问者的点头应诺,也就等同于给那些“活半仙”们打上了鸡血,让他们越发来了精神头! 并且,他们嘴上尽管不说出来,心里却是美不滋的,不免洋洋得意地暗道: “哼,想叫你们俯首贴耳,多掏两个钱,那就是神医圣手开药方——一帖药的事!” 、、、、、、丁贵宝和他的把兄弟大将、猴子出现在一处集头上。 他们先在看车处寄存了自行车,尔后游逛着朝集市里边走去。 走了没几步远,丁贵宝他们便看见姚铁匠爷儿两个已是在老地方——一棵树冠形状像把大雨伞似的紫槐树底下,炉火正红、锤声叮当地忙活了起来。 因为打铁这生意总是少不了炭火烟熏的,不便在集市中心经营,所以干这行的,一般都是会把摊位设在靠集市边缘的地方。 隔远里,丁贵宝朝正在忙活着的姚铁匠父子那儿扫了一眼,他心里并没打算怎样,旁边的猴子倒是玩笑地提醒他道: “我说二哥,怎么,不过去给你泰山老大人和大舅哥打个招呼,表示一下子?” 丁贵宝不满地: “我那才叫闲得蛋疼呢!你没注意到吗?他们跟前我也是去过两回,可你看他们那神情、、、、、、妈的,老子才懒得拿热脸去碰他们那凉腚、、、、、、” “这是二哥你多意了吧?人都说——‘丈人门上好亲戚’、、、、、、” “狗屁!啥好不好的。要不是姚玲成了老子的女人,老子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的老丈人和大舅哥。是不是?” “那倒也是。”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耳听着姚铁匠父子那颇有节奏感的铁锤击打声,丁贵宝似乎一下来了啥灵感,再仔细地把那铁锤击打声品味一番后,未曾开口,他自己倒先失笑了。 猴子好奇地问: “二哥,你咋了?想起啥可乐的事了?” 丁贵宝忍着笑对大将和猴子道: “你们听听看,我老丈人他们打铁的声音像是在说啥?仔细听听。” 大将和猴子莫名其妙地上耳一听,一下也都没听出个啥名堂,便疑惑地追问丁贵宝,丁贵宝忍俊不禁地道: “你们没听出来吗?我老丈人他们打铁的声音,那是很有规律的;你们听:刚开始时,那锤声是不是好像在说:‘当鳖?当鳖?’,接着就像是说:‘不当!不当!’,再接着就好像在说:‘不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最后好像是说:‘当就当!当就当!’——你们好好听听,是不是这样!哈哈。” 在丁贵宝自我得意地这番解释之下,大将和猴子再去一品味那打铁的声音——嗨!真别说,还确实是有点像丁贵宝所说的那么点意思! 大将和猴子不由得都大笑起来。大将还指点着对丁贵宝道: “可真有你的!恐怕你老丈人和大舅哥做梦也不会想到你会动这种歪才来作践他们。亏你想得出来!哈哈。” 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样子小头蟹眼,精灵鬼怪的男子,笑脸迎了上前。 他是这一带集市上的贼头,外号“神手”。 神手与贵宝他们一见面便招呼道: “三位哥们来了?来,抽一支。” 嘴里说着,神手动作娴熟的给他们递烟、点火。 当给丁贵宝点烟时,丁贵宝顺嘴悄声问了神手一句: “怎样哥们,今天来了多少?” 神手低声答道: “今天不算多,才来了四个、、、、、、不过哥们尽管放心,既然哥们来捧场了,怎么说还能没有哥们的那壶茶喝吗?”说着话,神手手法娴熟老道地从衣袋里取出两张十元票,两指夹着往贵宝上衣袋里一插,拍了一把贵宝的肩膀,接着道: “哥们先随便玩吧,我还有点事,就不陪哥们了。回头咱哥们再好好坐坐。” “好说好说。” 丁贵宝大刺刺地应付着——对他们兄弟“吃二馍”、接受小偷上贡的“保护费”,他已是习以为常。 当然了,所谓的“保护费”,只不过就是起了那么个名头索要点钱花罢了,实质上也就是黑吃黑。 神手又朝大将和猴子示意地笑着点点头,之后走开。 看看神手走去的背影,丁贵宝又低眼看看自己上衣袋里的钱,用右手拿出来一亮,感叹地道: “嘿!我还没反应过来的,他就把钱放进我衣兜里了,真他妈不愧叫神手。” 大将接话道: “人家那手法自然是够麻利的。要不怎么能叫神手呢?” 丁贵宝把拿在右手里的钱在左手心里一抽打,逗趣地笑道: “这玩意倒真是他妈的好东西。只可惜,这仨核桃俩枣的,咱兄弟每人还均不到一张票,好像少了点。你们说是不是?哈哈。” 三人笑了起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狗朝屁走。 五十二 狗朝屁走 话说: 丁贵宝与他的两个拜把兄弟,一边说笑着一边往集市里走,不觉就游逛到了说书唱戏的所在。 今天,这里算不得怎么热闹,因为像耍猴子变魔术,打把式卖野药的,今天都没有出现,只来了一份唱小戏的和两份说书的。 对那哼哼呀呀的地方小戏,除了当地的中年以上的妇女老人们,一听见就像抹了蜜一般的痴迷爱好,其他年龄段的人,尤其是像丁贵宝这般大小的青年人,见到唱小戏的,不单是没有兴趣的问题,甚至看到那老得都没了牙的老太太、还扭呀捏的扮演什么小丫鬟,恐怕还会禁不住浑身乱起鸡皮疙瘩,直觉得瘆得慌! 因此,看到有唱小戏的,丁贵宝他们甚至连凑近了去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直接就朝说书的场子走了过去。 今天来拉场子说书的这两位可都是“老江湖”了,在四乡集镇说书讲古那也都是有点名号的;年纪大的那位,因为一年四季脸上老像是有一层洗不掉的油泥,人送外号“老油泥”。 这老油泥,他说书有个特点,由于年纪大了,脑子反应难免就显得有些慢;有时他上一句话说出来了,下一句却还没想好。而为了拖延时间,他往往就会习惯地重复着这么一句:“就在这功夫里的功夫、、、、、、”。 再来看那位比老油泥年纪小一些的说书人。他也有个外号,人称“疤瘌脖子”。 真是人如其名,他这人确实是满脖子的疤瘌。据说这是他小时候生疮留下的后果。但他在书场上,却老喜欢自我调侃说,这是相当年,他坐火车去苏联留学,路上恰巧赶上火车里起了火,他一时堵在车厢里没跑出来,结果就被大火烧成了这模样! 正如百人百姓百脾气,疤瘌脖子这人说书与老油泥相比,也实在是各有不同;老油泥的说书,那是中规中矩,几乎完全是照本宣科,少有额外发挥、添油加醋的时候。但疤瘌脖子就不。为了能多招揽、吸引听客,头脑灵光的他,往往随意就往书里添加上一些葱花油盐之类,让一班粗俗的听客听得是津津有味,兴趣盎然。 疤瘌脖子说书还有个特点,那就是不愿让女人来听他说书。这倒不是他感到守着女人的面说书有障碍——怕女人听到他说的那些重口味的小段,而是他觉得让女人听书,也就等同于让自己白忙活! 为啥呢?因为女人家听书,往往抠门的很,都是听的时候愿意听,但又不想掏钱;一当到了要收钱的节骨眼上,她们抬起屁股就走人,让你气得骂不得,干瞪眼没办法。 所以,到了后来,一当看到自己的书场子里来了女人听书,疤瘌脖子便会来个“花开两朵,单表一枝”——嘴下一出溜就来上一个小荤段,诸如“一个大姐本姓崔,天明起来去扒灰。脱下裤子放了个屁,喷了一腚灰”之类,目的就是想让女人家感觉到不自在,赶紧自行离开,这也就达到他想把人赶走的目的。 那要是见人家还是硬撑着不走呢?这倒也为难不了他,无非就是再来上一段更油荤一点的就是了,像什么“孙二娘背着武松走,感到腚上硬橛橛、、、、、、”等等这些段子,他是张嘴就有,并且一说起来自带板眼,节奏感特强,还绝对不会打卡顿——直到让女人们觉得脸上很是撑不住劲,抬腿走了人,他这里才“言归正传,书接上回”、、、、、、 来到书场里的丁贵宝他们三个,一看也就不是能稳住腚坐下听书的人。他们在疤瘌脖子的书场略站了一会,见疤瘌脖子一直在说“秦琼卖马”,并无插科打诨地来上一个小荤段,于是他们便兴味索然地离开了。 在走过了买卖海货、青菜之类的摊市,丁贵宝他们来到了买卖瓜果、熟食和摆小酒摊的地方。 一当看到有一份卖瓜子的,猴子便提议买些来零打牙,大将也点头同意。而丁贵宝没等接话,似乎是猛然想起点什么,抬眼四下一撒目,嘴里道: “我记得上一集冒出一个小姑娘来卖瓜子的。那小娘们可是长得不赖,今天怎麽没见。” 丁贵宝这话刚说完,忽然就听得侧后面响起了清脆的叫卖声: “快来买呀快来买!刚出锅的瓜子,又香又脆,不香不脆不要钱!” 丁贵宝闻声扭头一看,见上一集注意到的那个卖瓜子的姑娘就在不远处正吆喝买卖呢,他对大将和猴子说了句“走走走,还是照顾照顾这小娘们去”,自己头前先朝那小姑娘走过去了。 卖瓜子的姑娘,看上去顶大也就十七八岁的年龄,俏鼻子俊眼的挺水灵,神态也透着活泼大方。听口音看打扮,她似乎不像是本地人。但具体是啥来历背景,不详。 此时,那小姑娘正坐在一个马扎上,守着一个装着瓜子的袋子在叫卖。 在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十岁左右大小的小男孩陪伴着她——从孩子叫他姑姑这一点,这没准是她哥家的孩子。 丁贵宝他们走了来,在小姑娘面前蹲下身。 小姑娘及时热情地招呼道: “刚出锅的,又香又脆,先尝尝吧。” 丁贵宝眼瞅着姑娘漂亮的脸蛋,嬉皮笑脸地的问道: “小姑娘,‘你’咋卖呀?” 小姑娘似乎还没听出啥味道来,只是利索地答道: “老行市,不多要钱。想买吗?先尝尝吧。” “那好,我就先尝尝。” 嘴上说着,贵宝抓起一点瓜子就往口里吃。 大将将自己贪馋的目光在姑娘脸上打着转,还故意插嘴找话说,问道: “哎,我说小姑娘,你的瓜子到底是怎么卖呀?” “什么怎么卖?不是说了吗?老行市,不多要钱。” “那——老行市是多少钱? 小姑娘语气嘎巴脆地道: “怎么,连这还不知道?没买过瓜子啊?两块二一斤,两毛二一两。” 大将一本正经似的点点头,道: “奥,这下我就知道了。刚才是你没说明白。” “怎么是我没说明白,是你外行,自己没弄明白、、、、、、想买吗?想买就尝尝吧。” 丁贵宝与猴子在旁边忍不住哧哧发了笑。 随后,只见丁贵宝心眼一动,将手里拿着的瓜子朝那小姑娘一亮,指着其中已掉去了外壳的瓜子仁,别有意味地道: “我说,你这瓜子的味道倒是还不错。只是——你看‘你这货’,它未免有点也太心急了点吧?怎么还没等找上主的,倒先自己把裤子脱光了等着。哈哈。” 大将和猴子也都不由地发笑起来。 姑娘似乎是意识到了些什么,神色一板,冷冷地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到底想不想买?不买拉倒!” 丁贵宝耍赖皮地笑道: “哎、哎,我说妹子,你先别发毛嘛。买,我们当然是很想买的。‘你’这样的货,我们能不想买吗?我只是觉得吧,‘你这货’实在也太心急了点,自己早把裤子脱了在这里等主,看着不大像回事。你说是不是?哈哈。” 三人一阵坏笑。 小姑娘闻言,杏眼圆睁,开口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想买就趁早一边溜达去,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丁贵宝答道: “幺呵!我说妹子,别价,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哥们可是就想来照顾你的,你就尽管开个价吧。怎样?” 三人又是一阵坏笑。 那姑娘霍地一下站了起身,恼怒地道: “我可告诉你们:你们最好还是放规矩点,小姑奶奶没打过老虎,土鳖子倒是收拾过。当心把姑奶奶给惹毛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可是你们狗朝屁走——自找的!” 丁贵宝大不以为然,仍旧蹲着没起身,但嘴里改用了严厉的声调说道: “呵!真没看出来,你他妈的还是个朝天椒呢。敢跟老子来横的,我看你是欠修理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一出口,那小姑娘一扭脸,就对身边那个已是生气的鼓着小嘴冲丁贵宝他们瞪起眼来的小男孩吩咐道: “虎子!姑姑今儿没心情,懒得动手,你就替姑姑给这瞎眼的狗崽子长点记性!” “好来!” 一声脆生生的应答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小男孩迫不及待的一个窜身上前,朝猝不及防的丁贵宝的肋部,似乎是很随便地就戳了那么一指头。 出奇的是,就是这看似极不起眼的小小一指头,却是让丁贵宝顿时疼得大叫一声之下便躺倒在地,一下子差点背过气去,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变成了酱紫色,豆大的汗珠也一下子冒出了满脸都是! 这转眼之间发生的状况,令现场的人们无不大感吃惊! 是啊,谁会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屁孩竟能有如此的手段呢? 而那大将和猴子,当下也是被眼前情景唬得失色愣眼,一下子不敢造次。 直到那小姑娘领着侄子若无其事地走了,大将和猴子这才回过神来,想赶紧把丁贵宝扶起来。可丁贵宝一时间仍是疼得说不出话来,躺在地上不敢活动、、、、、、 挽着衣袖的姚铁正站在烟摊前买烟。 他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头上还汗津津的,显然是打铁刚停了手。 卖烟的中年人先递了烟给姚铁,之后给找零钱。 当正要把找好的零钱递给姚铁时,卖烟人猛然瞥见不远处,丁贵宝被大将和猴子一边一个搀扶着,疼得一步三呲牙、狼狈地慢慢走过去,不禁停住手,幸灾乐祸地开口道: “嘿!这几个混账王八羔子,看来今天是活该倒霉,碰上吃生米的了。该!这起子贼里不要的混蛋玩意,真该叫他们到吃饭睡觉不花钱的地方去呆着才好!” 姚铁不禁循着卖烟人的视线看去。 一当看到了是丁贵宝他们,姚铁尽管也并不觉得多么奇怪,可心下还是不由地就是一动; 他直着眼神看着丁贵宝被人架着走去,一时间一动不动、、、、、、 “给,这是找你的零钱。”卖烟人递钱给姚铁,嘴上道。 闻听之下,姚铁这才回过神来。他手里接过钱,无心清点一下就揣进兜里。他在又朝丁贵宝他们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这才闷了头,走开烟摊,心里翻翻腾腾的不是个滋味,直觉得满心里乱七八糟的,自己也不明了到底寻思了些什么、、、、、 姚铁心不在焉地正闷头走着,说来也真是巧了,竟就把一位腆着个大肚子的孕妇不小心给碰了一下子,招惹得那女人一张嘴就没带好气,冲他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好实长点眼,往哪里撞?!” 姚铁慌忙道歉地说: “我、我没看见。不好意思啊。” 那孕妇显然不认可这份道歉,,她为了突出身份似的把大肚子朝姚铁一挺,目光傲慢地一瞥姚铁,不依不饶地斥责道: “你长眼是为了出气的?这你都没看见?啥眼神?!” “对不起对不起。”姚铁连声赔不是。 待那孕妇总算鼓囔着走开了,姚铁也并未马上拔腿就走,而是站在那儿,先是晦气地摇了摇头。尔后,他的目光越过面前攒动的人头,去投向了远方那灰蒙蒙的天际,不由地沉沉长叹出了一口气、、、、、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我上天边去 五十三 我上天边去 对丁贵宝这个一向自我感觉并不含糊的小混混来说,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不起眼的小屁孩戳点了一下便惨疼倒地,毫无还手之能,简直成了纸人一个,这实在是一件丢人现眼的败兴事。 不过,尽管他只是被那小孩子戳点了一下,也就是在他的肋部留下了一个看似不显眼的小小紫块,可这也足以让他着实难受了一把,老老实实在家里躺了两天。 因为他不光只要一动身子,那被戳点着的地方就发疼得厉害,就连他说话、咳嗽,甚至连喘口大气也都会疼得慌! 丁贵宝躺在家养伤的这两天,可是把个一向溺爱儿子的贵宝娘忙活得不轻。她爱子心切之下,除了无数遍地咒骂伤了自己儿子的是挨千刀的促狭鬼,不得好死,更是忙活着这样灸那样焐,悉心备至的来给她的宝贝儿子疗伤去痛。 本来,贵宝娘也想趁这个机会,一捎二带地劝说一下儿子,让儿子往后能务点正事,少去惹是生非的。但见自己刚一开口,儿子那里尽管由于怕疼,不敢说话,可气得眼睛瞪圆,额上还起青筋,她那里见状,也就吓得赶紧把话又咽了回去,不敢再说下去。 几天过后,丁贵宝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野兔子焉能稳得住腚。刚恢复过来的丁贵宝,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仍是不思悔改。这不,他又在家里呆不住了—— 今天一早,在家里憋闷了几天、满心里开始刺挠难耐的丁贵宝就起了床。 近来一直像个蔫巴鸡似的姚玲此时也已醒来,听得丁贵宝起床,她闭目躺着没动,更懒得吱声问什么。 丁贵宝也知道姚玲一直生他的气,这几天都是懒得理他。他倒也不去在乎这些。加之他也没胃口想吃什么。于是,他起床后,只是简单一洗漱,接着便推上自行车,又出门当逛鬼去了。 听得丁贵宝走了,还躺在床上的姚玲虽说早已没了睡意,但她还一时懒怠着不愿动身,并没有马上起床。 对于丁贵宝这个丈夫,姚玲现在是越来越感觉绝望,心情麻木,真是连气都是越来越懒得去生,只是感觉得自己整天价有气无力的,浑身不得劲,而且晕头昏脑、迷儿迷瞪的,像个游魂、、、、、、 就这么神思萎靡地又磨蹭了半天,姚玲觉得不好再这麽老躺着,于是她这才慢慢动了身。 起床后,姚玲先去洗了把脸,尔后走到堂屋外面的窗台前,背对院门口站在那儿,照着放在窗台上的一个塑框圆镜梳起头来。 听得身后院门响动,姚玲并没有回头去看,显得无动于衷——她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指定就是自己的那位婆婆! 现在,对自己的这位不给好脸也没断了往门上跑的婆婆,姚玲的反感是越来越大。甚至觉得婆婆这人的死皮赖脸,实在是让人有点不可思议,她打心眼里懒得去搭理。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贵宝娘。 贵宝娘进了门,见姚玲对她怠搭不理的样子,看来她似乎也是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神色冷淡地斜了姚玲一眼,嘴上也没说啥,径直就走进堂屋去了。 贵宝娘很快就从屋里出来了,沉着脸色问姚玲: “宝儿咋没在屋里?上哪去了?” 姚玲本来因为近日身上不爽快,性情似乎也变得有点不平稳,几乎是看啥啥不顺眼,想啥就烦啥,心里容易动不动就想冒火冒烟的;又加之她对婆婆的言行越来越觉得反感,气不顺,所以,眼下一见婆婆如此问话,她也就不免情绪一冲动,没好气地回答道: “腿长在他身上,又没让谁给打断,我能知道他上哪去了!” “你、、、、、那你就不问问他现在还有啥感觉没有?谁能知道让那挨千刀的黑害了这一下子会不会留下啥毛病。你、、、、、、你怎么就不会问句话!问句话就有那么沉吗?” 贵宝娘显然也有些气恼不打一处来的架势。 姚玲一下气得答不上话来,只是把脸朝旁边一扭。 贵宝娘一见此状,心里就像有一只火老鼠“腾”一下胡窜乱钻起来,不由得就开口恼火地道: “人说男人是家里的天,是撑门立户的柱、、、、、、哼!不望自己男人好的人,你自己就能得到啥好了不成?知人知面不知心,俺真是不知你到底是咋想的。俺真是不知道了!” 贵宝娘此话一出,本就颇有些情绪化的姚玲,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立马也就还口反击,怒不可遏地道: “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瞪着眼睛装糊涂?还是真觉得我是傻得不透气,给个棒槌分不出哪头粗细?你自己说说:从我一过门来,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派了多少我的不是?你一会嫌我不管教你的宝贝儿子,一会又嫌我比人家没本事,屎盆子净往我头上扣!可、可你教育出来的宝贝儿子是个啥德行,就算外人摸不上底细,难道连你自己都真的不清楚吗?你到底还讲不讲点道理?” “我、我不讲理?我哪里不讲理了?我哪里说的不对了?你这个当媳妇的可是能耐大了,你、你管天管地,还能管起我说话来了!” “谁无缘无故愿意管你说话?那是吃饱了撑的!可你也不能就是不情不理的,一溜胡派,困不着觉怨床歪,动不动就拿我胡糟践!今天我就明说了,我不能让你一个劲地把我摁着头吃屎!” “我、、、、、、我冤枉你?那我也打开窗子说亮话吧,我、我就是看你没把俺宝儿放在心上,没望他好、、、、、罢罢罢,俺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凭上麦子换了糁子,把你这么个媳妇娶进了家门!” “你!你、、、、、、”姚玲正欲再争辩什么,,突然,一阵强烈的恶心袭上来,让她一下子把持不住,赶忙一捂嘴,冲墙根蹲下身,一手扶上墙,剧烈地呕吐起来。可吐了半天又没有吐出多少东西来。 贵宝娘见状,似乎是一下子看出了什么,因此,刚刚还跟姚玲怒目而对呢,但一眨眼皮的功夫,她就不禁一脸乌云瞬间换做了阳光灿烂,显得又惊又喜。她殷切地赶忙上前,口气里充满了甜丝丝地关心与喜爱,连连问询道: “哎呀宝儿媳妇!宝儿媳妇,你、你这是怎么了?你这、、、、、、你是不是有喜了?这都啥时候的事?你看看、、、、、、” 姚玲只顾呕吐,并不理会。 贵宝娘欢天喜地地在姚玲身旁左走两步、右走两步,围着姚玲打起了转,心里头无可不可的,那叫一个高兴!那叫一个美不滋的!她喜腔笑韵、嘴上不停地对姚玲道: “哎呀宝儿媳妇,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是从几时呢?你咋就不早跟娘说一声呢?你看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还把娘蒙在鼓里呢?来来来,快让娘扶你进屋去,你、、、、、、” 说着话,贵宝娘就伸手想去搀扶姚玲起身,可她的手刚一触碰到姚玲,谁知姚玲竟然“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呼”站起来,扭身便跑进堂屋去了,登时可就唬得她像遭了“急惊风”——身子往后一趔趄,一下子目瞪口呆、、、、、、 对丁贵宝而言,今天的情况有点特别——日头还高悬着,离天黑还早着呢,他却就回了家来。 显然,他是刚喝了酒,并且喝得不算少呢,不光脸红得赛关公,进了家门,把自行车胡乱一放就往屋里走去,脚步还有些乱歪拽。 此时,姚玲正躺在堂屋里间的床上,她听得是丁贵宝回来的声音,也就懒得起身。 丁贵宝一进堂屋便朝放暖瓶的地方过去。他显然是口渴,想倒点水喝。 一当提起了暖瓶,丁贵宝方知那暖瓶是空的,心里也就顿时有些不悦。他在随口骂了一句“他妈的”之后,又接着大声喊问了一句“人哪”。 见没有应答,丁贵宝把暖瓶“咕咚”一放,走进里间去。 丁贵宝一掀布门帘进了里间,一见姚玲正面朝里侧身躺在床上,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喝令道: “都啥时候了,你他妈的还老是睡?老子喊你你没听见吗?快!我渴了,赶紧给我烧点水去!” 没见姚玲反应。 丁贵宝生气地扑上前,将那姚玲猛扯了一把,骂道: “你他妈装啥聋子?听见没有?烧水去!” 姚玲“呼”一下从床上爬起身,红肿着眼睛吼道: “你别碰我!想喝水自己烧去,没人伺候你!” 一看姚玲的样子和如此反应,丁贵宝有点不无诧异地: “你、、、、、、你他妈今天这是犯了哪根神经?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老婆!懂不懂?你他妈的、、、、、、” 姚玲叫屈伸冤地大声道: “谁是你老婆?你能拿我当你的老婆吗?要是你觉得我是你老婆,你就万不能说了不听道了不信,就知道满世界去逛鬼,不务正业,让你娘往泥里踹我——还以为是我不管束你,对你起心不良、、、、、、” “她、、、、、、她没有不管的闲事!她怎么着你了?” “你问谁?想知道你问你娘去!她那通情达理的话我学不来!” “你、、、、、、他妈的!给你一句好气,你他妈的就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想找死就说声!” “我就是想找死你又怎样?有本事你就直接打死我好了!把我打死了,这世上少个受罪的!也好让你娘去给你弄个有本事的老婆来管管你!” “你、你他妈的还越说越来劲了,真是欠揍了你!” “我就是欠揍!你打,你打呀!打死了就少个受罪的!” 怒不可遏的姚玲哭喊着,撒泼地伸手就对丁贵宝抓挠起来。 丁贵宝本来就不是个耐心人,姚玲还没动手时他就手发痒,姚玲这一抓挠他,他何能忍耐得住?于是两人便厮打在了一起、、、、、、 贵宝娘手里端着一个瓢进了院门。瓢里是一些鸡蛋。这是她得知姚玲怀孕后,冲着未来的孙子的面,拿来给姚玲增加营养的。 贵宝娘前脚一进得院门来,就听得屋里打在了一起,这下可就让她惊慌得不行,一溜疾步进得屋来,在外间把手里的东西随便一放,慌忙跑进里间去。 一当看见姚玲和丁贵宝厮打在一起——姚玲还被丁贵宝窝在身下压在床上,贵宝娘可就急红了眼,上前便手忙脚乱地拼命使劲往起拉扯丁贵宝,嘴里还急急地连喊带叫道: “宝儿宝儿!你快住手啊,你个不知轻重的孩子!惹祸不知祸大的小祖宗!快住手!住手!” 贵宝娘总算把儿子扯开,并拉到了院子里去了。姚玲则是伏身在床铺上恸哭起来。 直到把丁贵宝拉出了屋来,贵宝娘这才松开了抓住儿子的手。 母子俩都是气喘吁吁的。贵宝娘擦了一把脸上那连急带累而冒出来的汗,松出了一口气,对丁贵宝道: “哎吆你这孩子,你可把娘吓坏了!看你们这样,敢情是要对命啊!你说说你!你这跟她打什么呀?你不知、、、、、、” 不等母亲说完话,丁贵宝眼一瞪,冲母亲就开口道: “哼!你还问我,我正要问你呢!还不都怨你!谁知你今天跟她是怎么了!” 贵宝娘闻之一怔,道: “这、、、、、、我、、、、、、宝儿,别的咱先不提了,娘跟你说句最要紧的:你媳妇现在身上可是有喜了,这你知道不知道?” 丁贵宝不无意外地: “啊、、、、、、这、、、、、、她自己不说,我上哪知道去?” 贵宝娘赶忙叮嘱道: “哎幺宝儿呀,你可再不能这么粗心大意的啦!娘看她一准是有喜了。这往后啊,你可千万别再动不动就跟她打呀闹的了,听见了没?娘可跟你说,这有孕的身子,怕得就是生气胡折腾;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得了啊?你可要知道,那王半仙早就给你们算定这头一胎、、、、、、” 丁贵宝眼下显然无心来听母亲婆婆妈妈这一套,他气恼地打断母亲的话,道: “你还是就少嚼蛆吧!我的事,往后你少掺摻乎乎的给我添乱!闲吃萝卜淡操心!” 说完话,丁贵宝气悻悻就往院门口走去。 母亲一见,赶忙问了一句: “宝儿,你这上哪去?” 丁贵宝头也不回地: “我上天边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五十四 黄鼠狼给鸡拜年 丁贵宝自从把姚玲娶过门,跟父母也分开了家,立业的事一时还谈不上,成家却已是事实。可他的表现,跟现实并不同步——与他“耍光棍”时相比,并未有所变化,仍是甩手二大爷一个,对家里家外的事情,依旧是不管不问;所谓的“过日子”,这在他的大脑里根本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与打算。 就说地里的活计吧。从打一开春,无论是种花生,还是栽地瓜。这些活都是他父亲丁老万帮着姚玲一起来干的,他几乎就没有伸过手。 不过,这世间之事,有时似乎也真是难以一口说死。这不嘛,到了眼下的这麦收时候,丁贵宝居然也总算有了点变化。 往年这时节,他尽管也随父母下地麦收过,可那充其量也就是瞎比划两下子而已。一旦他感觉得累了渴了,身上不受用了,他便会来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瞅个空子就跑得无影无踪。 但他今年却是有所不同;姚玲眼下这正害着“月子病”——懒怠无力的干不了活,所以,在这家家忙麦收的几天里,他也就一反常态地没再跑出去当逛鬼,而是在家与父母一块忙活。不光收了小麦,还趁着地里墒情不错,接着又把地里种上了玉米——他自己也觉得今年真是出大力了! 丁贵宝能有如此的变化,一则是父亲对他盯得紧——今年几乎是死盯着他,就生怕再像往年那样,一个没注意就让他溜之乎也! 再就是,母亲也改变了以前对他的那种放任自流——他不愿干也就干脆随他去的态度,而是见缝插针、不厌其烦地对他说些: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你该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其实,这些因素都还算是次要的。真正促使他有所变化的关键因素,那还应该说是姚玲的怀孕! 贵宝娘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要不,她怎么会喜不自禁地暗自道: “都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媳妇一怀上,宝儿这就务正了。嘿嘿,敢情开宝儿这把锁的钥匙在这里!” 实情说,丁贵宝自小被父母娇惯着,养成了一股顽皮孩子的脾性。自己也老是还觉得是个孩子。即使到了结婚成亲了,他一时间仍有这种感觉。 可是,姚玲怀孕的事情出来后,他的心里也由不得就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好像突然间才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一个大人了——身上似乎也隐隐约约有了一点某种责任的感觉。 当然,他一时还不可能有什么具体明确、甚至更深层次的思想认识,只是模模糊糊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有所不同罢了。 就是在这种模糊不清的思想意识驱动下,加之父母的督促,丁贵宝这才有了麦收时节的破天荒的表现。 话说这天午后,丁贵宝跟父亲把晒干了的麦子从麦场里推回家来入了囤——麦收的这一节农忙也就算结束了。之后,丁贵宝便在院子里洗起头来。 他想自我搞搞卫生,准备晚上出去放松一把——这几天没得空出去游逛一番,他还真是觉得有些憋闷得慌。 丁贵宝正洗着头,听得院门“吱扭”一声响,他转头看去,见是拜把兄弟猴子正探进上半身朝院子里张望。 看到丁贵宝在院里洗头,猴子笑了,推开门就走了进来,招呼地喊道: “二哥!” 丁贵宝赶紧把头又洗了几把,拿起旁边的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高兴地问猴子: “来了?大哥呢?” 猴子答道: “大哥在家里不舒服,就我自己来了、、、、、、二哥,这几天在家‘闭关修炼’,效果咋样?修炼到啥层次上了?嘻嘻。” “还啥层次?除了浑身不是个滋味,还能他妈的有啥感觉?” 两人都笑了。 猴子探头探脑地朝堂屋里看了两眼,放低声音问道: “嫂子没在家吗?” “在呢,大概是里间躺着吧、、、、、、对了——我正想今晚去录像厅那儿找你们去呢。听说录像厅里新进了几个带子,这两天也没顾上去看看、、、、、、” “我到看过了,还行、、、、、二哥,我来是想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奥——那就到屋里说去。” 猴子有些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阻止地: “不了,还是就在这说吧,免得让嫂子听见不大好。” “啥事还得这麽蒙着盖着的?说说看。” 猴子朝丁贵宝凑近两步,道: “是这样:今上午的时候,我表姐夫找我了、、、、、、” 丁贵宝插嘴问道: “你表姐夫?就是刚买了一辆二手破摩托,成天跑东跑西卖走私电子手表的那个?” “就是他、、、、、、” 丁贵宝一听,忍不住就评论道: “是他呀!哈哈,一想起他,我就觉得有点意思:你看他,本来就长了个红头的鼻子,他又习惯动不动就用手捏一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鼻子发红是他自己捏出来的。哈哈。” 猴子笑道: “可不是咋的?要不是他有那个手惯病,别人也不会给他起个‘捏一把’的外号。” “还是说正经的吧。他找你干啥呢?” “是这么回事:他找了我,先说了他前不几天的时候,一次从城里回家,路上在城南关的一个饭馆吃饭——就是名叫‘好运来’的那家——一说咱都知道,咱们不也在那里吃过饭吗?当时,因为饭菜质量的事,他跟店家就吵了起来,甚至还动了手。可他当时就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再说,‘炕头狸猫座山虎’——人家那可是在自家门口那一亩三分地上,自然是气势汹汹。就这麽着,到了最后,反正他是吃亏不小。这让他的心里实在觉得窝憋,始终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现在他找我的意思,就是想让咱们哥们给他帮个忙,看看怎么来替他出出这口恶气才好、、、、、、” 猴子注意着丁贵宝思谋的神情,又接着说道: “至于回报,我表姐夫也有言在先,他说:只要我们能帮他出了这口恶气,他绝对不会亏待了咱哥们的。保证让咱哥们不能说出他不够意思、、、、、、” 丁贵宝领会地点点头,道: “奥、、、、、那你是怎么答复他的?” “这事吧,我觉得问题不大,所以,我当时就答应他了。这不,他就叫我来找你和大哥,让我今晚就带你和大哥上他那里坐坐去,随便先喝一杯。有些具体事情也好跟咱们说道说道。二哥你看、、、、、、” 丁贵宝不加犹豫地道: “我看这没问题。干这营生咱哥们又不是大闺女坐轿——头一遭。是不是?对了——这事你跟大哥说了?他啥意思?” 猴子答道: “我去找过了。大哥也说没问题。” “那他今晚就不跟咱们一块去了?” “他说不去了——头疼得厉害,去不了。说是让我们俩去就行。反正不管有啥情况,过天咱们见了面一说也就是了。” “那好吧。你稍等一下,我换换衣服咱们就走。” 丁家庄村头。 大将隐身在村头的树林中、、、、、 注视着丁贵宝和猴子骑着车出来村子远去,大将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 将放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大将推着车出来树林,不慌不忙地走向村子,到丁贵宝家去了。 对大将来说,像这样撒谎掉皮、故意甩开丁贵宝和猴子独行其事——装作不知道丁贵宝外出的样子,故意上门来找丁贵宝,实则是别有用心地想来接近姚玲,企图套近乎,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丁贵宝做梦也不会想到,表面上跟他称兄道弟、似乎是“义薄云天”的拜把大哥,竟是背地里打着小算盘在算计他媳妇的无耻小人! 自从姚玲被丁贵宝娶进门,起初,大将采取的是静观其变之策,并不急于采取行动去接近姚玲。直当看到姚玲与丁贵宝三天两头就吵闹一场,夫妻关系是愈来愈冷淡,自觉得有隙可乘了,他这才开始动作——几次地甩开丁贵宝和猴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丁贵宝家,以找丁贵宝为名,没话找话地跟姚玲说这道那,暗藏心机。 然而,对大将的每次上门,姚玲的态度一直都是冷言淡语的,这让大将不无失望之感。但他还并不气馁——他知道,女人啥样的都有;有的人性情开朗,几乎像透明玻璃一般,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而有的则是含蓄得很;明明心动,面上却故意装得无动于衷,不感兴趣,可转脸又禁不住偷瞄暗窥、、、、、、 大将自信地以为,就凭自己的个人条件和手段,姚玲对他即使一时半会不动心思,但有句老话怎麽说来着?对——“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他相信最终自己会如愿以偿的,事情就像那灶王老爷吃糖瓜——稳拿! 但是,大将的此次蓄意前来跟姚玲的接近,不仅仍然没能出现大将所期望的那种变化,简直可以说是碰了一鼻子灰! 当大将卖好地对姚玲讲自己如何如何劝导丁贵宝该好好挣钱养家这类话时,姚玲依然是脸沉似水,显得无动于衷,似乎并不买他的账。 而当大将拿出一百元钱要给姚玲,说是让姚玲好好保养身体时,姚玲似乎是早已看穿了他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险恶用心,不光断然地拒绝接受,在他说出“我跟贵宝是好兄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见外”这话,姚玲更是表现决绝,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你对他有啥意思,你就去对他表示好了。我从来不要外人的东西!” 原本,在来的路上,大将还期望着这次的行动能有所突破,进而有所收获呢。可这、这他妈的油盐不进、、、、、、 如此之下,这让一向在情场上春风得意的大将,不由地感到了几分有伤自尊,心头也不觉就弥漫起了一种挫败的失落感。但他有些恼意的同时,仍是心有不甘,甚而至于还有些不服气,心里话: “哼,老大夫看痔疮——哪见过你这么个腚!我就不信你这个邪。你他妈这颗天鹅蛋,老子还就是吃定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五十五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对丁贵宝媳妇姚玲的“不上钩”,大将尽管心下气恼得暗暗咬牙,可他心里也很清楚,至少眼下看来是没戏。自己要是再拖迟下去,恐怕不见得有啥好处。甚至说不定还会烧香拍打腚——好事办糟了。 就这样,大将只得内心沮丧地离开了丁贵宝家。 出得村来,颇觉自尊受伤与失落的大将,一时茫然不知去向,只是在心里对姚玲发狠地连连咒骂,他心里话: “他妈的!要不是你他妈的还没让老子过过手,老子才闲得腆着脸去你跟前犯贱当孙子呢!妈的,你以为你是谁?老子想玩你是看得起你,别人还巴不得呢。不识好歹的玩意!” 大将心里虽然这样说,但眼下到哪里去“安抚”一下自己这颗“受伤的心”呢?他一时却有点儿犯了踌躇—— 四黑的老婆“一家子”,虽说是有点味道,但他刚去过不几天。嫩草虽则鲜美可口,但美食不可尽用,吃多了也腻味不是?对了,还是吃顿有嚼头的老草,调换一下口味和劲道也好。 可是,换谁呢?大将首先想到了邻居家的那位大嫂; 在大将的感觉中,邻居家的那女人,倒也确有几分令男人一见了就由不得手忙脚乱、心里猫抓心似的那股魅力。但是,那女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天生的大蒜命——大蒜几乎成了那女人生活的绝对必需品。不用说,那女人的口里自然也就老是断不了那股强烈的大蒜气味。而这一点,却是让大将真的难以接受; 情况往往是:大将每当跟那女人去接近、亲热时,本来情绪盎然亢奋着,可让那女人的那股强烈的大蒜气味一熏之下,坏了!那原本高涨的兴头,也难免就像高空中的飞机突然遭到了爆炸解体、、、、、、 “对,还是到丈母娘那里开开胃吧。这也有些日子没去“做贡献”了,丈母娘指不定早就心里骂我多少遍了呢。”大将心里最后对自己这样说。 一想到这,大将的脑海中不禁就浮现出丈母娘那勾人的眼神。而当他进一步想到丈母娘那“手段”,他更是禁不住就是一阵心花怒放、、、、、、 主意已定,大将也就不做迟疑,骑上车便一溜烟而去。 说起大将与丈母娘这段孽缘的起始,那还是去年春上的事情。 大将的丈母娘,早在娘家做闺女时,她就显然不是一个泛泛之辈;别看她文化程度不高,也就是小学毕业吧,但她模样长得漂亮,这在四邻八村那可是拔了帽的。其漂亮的程度,要是借用一句笑话里的话来说,那便是——“瞅她一眼,就会忍不住浑身发抖”。 可以说,当年她参加公社文艺宣传队四乡去演出,那么多的小青年场场不拉地跟着去看,名义上是看节目,其实,跟着去接受“革命教育”是假,说到底就是为了跟着去看她!而别人都夸她长的俊,她呢?也确实自我感觉良好; 据说有一次,她在家对镜梳妆,端详着镜中自己的面庞,她竟自我品评打分,自信地道: “至少也得八十分以上,反正庄户老土算是甭打谱了。” 事实证明,她对自己的这一评价还真是没有高估;看看那一干在生产队里扛锄头、推庄稼车子的青年人,尽管对她属意者众,一见了她心里就免不了猴急乱跳的。可到头来呢?他们也不过都只是干馋了一顿而已!而那最终把她娶进家门的丈夫,人家不光家庭背景优越——父亲是公社干部,自己本身还是吃国库粮拿工资——师范出身的公办教师! 自然,像这样身世的人家娶了她,肯定难为不着她,绝不至于让她沦落到同辈人婚后的那种窘境——头粘草,脚踩泥,三天不洗灰脸皮。 然而,生活的优裕,良好的保养,让她保持住了姣好的容颜和身材的同时,也让她在生活中不免就多了几分闲情逸致。使得她直到自己的女儿都到了成人出嫁的年龄了,半老徐娘的她还年轻貌美得跟个小媳妇似的,眉眼闪回间仍不免时现春意荡漾。 对自己这个风韵犹存的丈母娘,大将虽是个一见了漂亮女人就来了精神、目光老想着往下三路去扫目的好色儿郎——从第一次见到丈母娘,他也感觉是个漂亮人,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丈母娘——是自己媳妇的母亲,也算是自己的长辈! 所以,起初的时候,大将有时尽管也不由得多看丈母娘两眼,说到家的老实话,有时他心思里也不免对丈母娘有那么偶尔瞬间的一点儿乱打草,可他还并没有实实在在地来琢磨过这事。 是在去年春里,大将的媳妇怀孕了,并且对怀孕的反应特别强烈,不单是恶心吃不下饭的问题,而是直接呕吐得连苦胆水都差点吐尽了,被折腾得不亚于生了一场大病。最后不得不天天在家打针吃药,疗养保胎。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或许就是出于对自己女儿的关心吧,大将的丈母娘便来到大将家住了下来,说是要好好照顾一阵自己的女儿。 为了照顾方便,大将的丈母娘就和女儿睡在一起,大将则搬到存放粮食之类杂物的那间偏房独自去睡。 刚开始头两天,大将心里似乎也还没什么。可慢慢地,随着几天过去,由于媳妇躺在床上那个样子,大将不光不能对媳妇近身,就连想出去会会情妇解决一下欲望,一时也似乎不好走开。 况且,时节正值春暖花开,阳气上升,令人血脉充沛之时,这让大将难免就心里兴头活跃,孤枕难眠,感到有些憋得慌。 再说,丈母娘这几天老是在眼前走过去串过来的,这也让大将不由得对丈母娘时不时地就会偷偷多看两眼。并且大将好像是忽然间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丈母娘无论是对他说话,还是看他的眼神里,似乎是透出让他并不感到陌生的一种什么意味——大将思来想去,最后就想到:这是他在外面的野女人那里能够感受到的一种意味!这使得大将的心里不由得乱打起草来。 此后,不知是不是丈母娘的有意为之,还是咋的,反正有几次,丈母娘当着大将的面去上厕所,那从里边传出来的哗哗声响,让大将听得那叫一个清脆,禁不住便浮想联翩起来。 而在这联翩浮想之中,大将的心里也就由不得更是乱起毛打草了、、、、、、 就这样,如下的一幕便出现了—— 自从来到大将家住下,丈母娘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先到大将睡觉的屋里拿点粮食出来,去喂家里的那几只鸡,大将已是注意到了这一规律。 因此,这天早上,当听得丈母娘又往自己这屋里走来,已是蓄意待机的大将,特意就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一半,把仅穿了一点短裤的下半身露出在外面,然后脸朝里一扭,假装正睡着。 不一会,大将就听得丈母娘一推门进了屋,但马上就全无声息,显然是丈母娘看到他那个样子之下直了眼。 很快地,大将就似乎听到了丈母娘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过了一大会,这才听到丈母娘拿了点粮食出了屋去、、、、、 当大将若无其事地起了床,他就偷偷去注意丈母娘的神情,发现丈母娘对他的神情中,似乎更多了一份火辣辣的、带勾的一种东西,这让他的心里更加有了底气、、、、、、 早饭后,看着媳妇服过药,安然地睡过去了,大将和丈母娘一前一后出了堂屋。 头前的丈母娘一扭脸看了一眼大将,笑了一下没说话,接着朝厕所那儿就走去了。 大将在后面也没说啥,只是跟着走了两步就站住脚,似乎是等待什么、、、、、、 当听得厕所里又传来那让自己浮想联翩的声音时,大将一抬脚,迫不及待地便直奔了厕所而去、、、、、、 唉,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自从与丈母娘勾搭成奸,大将这才开始了解到丈母娘此人对男女之事的兴趣之浓烈,还有其技巧之娴熟、老道。 同时,大将也不禁明白到自己那位岳父大人,何以会精瘦得皮包骨头的原因了; 岳父个头足有一米八,但体重不足百斤,除了一副骨头架,浑身没有四两肉,肥瘦不等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跟挂在衣架上差不多,故而人送外号“狗见愁”——意思是说,他瘦得皮包骨头,狗见了都愁着无从下口! 也就是通过接触与了解,大将还不由得越来越疑心起丈母娘恐怕是“老江湖”了。尽管他还并未听到过有关丈母娘的什么风流韵事,闲言碎语,可他直觉得事情恐怕绝非那么单纯——指不定丈母娘早就给他那打枣杆子一般的岳父大人挣来了不知多少顶绿帽子戴! 但是,既然丈母娘自己不主动透露点啥,大将也就觉得这种事情不便问。事实上,他也不愿多嘴什么;他心里就想: 反正丈母娘无论挣来多少顶绿帽子,那都得岳父大人来戴,与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风箱里的老鼠(1) 五十六 风箱里的老鼠(1) 跟往常一样,辫子照例是早晨一起了床,简单收拾一下后就先忙着做饭,以便让姚铁早点吃罢饭,好跟父亲姚铁匠赶集去。 今早,辫子把饭做好后,姚铁起了床就开始吃饭。 跟平日一样,姚铁只是闷声不响地吃着,并不说啥。但到了吃完饭起身往外走时,出乎辫子的意料,姚铁竟然对她开口嘱咐道: “要是爹来找我,你就说我吃过饭就出去了。” 给辫子撂下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姚铁头也不回地就出了家门去。 辫子一时有点发怔,心里纳闷地想:今天的天气不影响赶集啊,怎么就不去了?是另外有啥事要办吗?可也没撂下句明白话呀!听口气,公爹似乎也还不知道这事。有什么事就不能告诉公爹一声呢?他到底有啥事? 从姚铁一出了门,辫子心里一直就免不了犯嘀咕。尽管她不敢肯定姚铁这到底是闹啥妖,可心里总就直觉得这里面似乎有啥不妙、、、、、、 其实,这也难怪,姚铁一直以来有啥事都是自己在心里憋着不说给辫子,让辫子无从知道,从而对他的心思也就更是无从琢磨。就像今天这事,真要说起内情,其实也简单; 前文曾有交代,姚铁自打结婚后,本来就一心不想再跟父亲这个老酒鬼干下去了。但出于对父亲的畏惧,他又始终没敢把事情对父亲提出来,只得窝里憋屈地继续干着。 至于打铁生意的收益,姚铁刚跟父亲分开家单过的时候还好——每个月酒鬼父亲还会约摸着分给他一些钱,也就权当他跟着去赶集打铁挣的工钱。 可是,渐渐地,情况就有所变化了——眼下,这个月眼看都要过完了,可上个月的工钱父亲还拖着没给。并且酒鬼父亲一直不声不吭的,也没说明个一言半句的,仿佛压根就没有这回事情似的。 有那么几次,姚铁有心想给父亲“提个醒”,可再看看父亲那酒鬼的来派,到了嘴边的话,围着舌头转了半天圈,最后又悄悄咽了回去。而父亲始终就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如此之下,本就干得憋屈、勉强的姚铁,那心里也就不由地愈来愈产生出一种想“罢工”的情绪。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昨天,临近要散集归家时,因为一件实在没啥大不了的小事,姚铁竟就招来了父亲一顿吹胡子瞪眼地臭骂。这让姚铁心里那原本就酝酿着的“罢工”情绪一下沸腾了起来、、、、、、 最终,不可遏制的意愿冲动,促使得姚铁斗胆耍起了别扭——索性决定罢工不干了。 然而,明摆着的现实情况是:无论自己内心里对酒鬼父亲怎麽厌烦,试图脱离开才好,但对姚铁来说,他对父亲的那份畏惧还一直都存在——他一时还真是缺乏去跟父亲面对面摊牌的那股勇气,因此,姚铁也就只能采取躲避的权宜之计、、、、、、 是在天到小半晌的时分,心中始终不免疑虑、有点忐忑不安的辫子,听得院门响动,一看是公爹来了,似乎一副气哼哼的模样,心下由不得就是一“咯噔”。 稍作迟疑之下,辫子还是硬着头皮赶忙出了屋,提心吊胆地迎了上去。 姚铁匠一见辫子从屋里出来,冲着辫子就嘴里喷着酒气、骂骂咧咧地问道: “砧子呢?他妈的怎么到现在还人魂不见,晾老子的杆子?” 辫子陪着小心地回答道: “他、他一早吃了饭就出去了、、、、、、” “出去了?干啥去了?奶奶的,也不跟老子咳嗽一声、、、、、” “不知道、、、、、、他没说。” “奶奶的、、、、、、”姚铁匠嘴里鼓囊着又骂道。但他眼下显然还没怎麽多心多疑,听得姚铁不在家,他除了骂咧咧的,总算还没火气发作,只是转了身就往外走。 辫子礼貌地让着他屋里坐会,姚铁匠醺醺然地回了一句“不了”,只管去了。 天到晌午的时候,姚铁从外面回了家。 一进门,姚铁就问辫子:爹来过没有。辫子告诉了情况,姚铁没再说啥,只是脸色显得很不好看。 辫子实在忍不住,便弱弱地问了姚铁一句:今天这是咋回事。哪知姚铁一听就瞪了眼,喝斥了一句“少给我插嘴”,吓得辫子不敢再张嘴了。 这样一来,辫子好像也就看明白了什么,心里觉得这肯定是姚铁父子俩在闹矛盾。这让辫子的心里顿时不免收紧,更加不安起来;担心凭公爹那酒鬼的作派,谁知会做出啥事来?可自己又无能为力,连插句嘴都不让! 本来,有一忽儿,辫子也心急地想过:要不就把事情赶紧去跟二婶说道说道,兴许能中点什么用。可辨子又觉得,眼下连到底是个啥情况,自己都还没明了,如果姚铁那里一刮风,自己这边就跟着打雷,那姚铁不冲自己瞪眼跳脚才怪呢! “唉,等等看一下再说吧。”辫子只得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话说姚铁匠: 自从头晌里来找过姚铁一趟,直到天黑再没出现过,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平安无事! 可是,第二天一早,姚铁刚起了床到厕所去解手,姚铁匠便扛着铁锤怒冲冲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显然,姚铁匠这是已经回过味来——料定了昨天姚铁不跟他赶集去,不是有别的事,而是不愿意跟他干了! 姚铁匠醉醺醺、怒悻悻地一脚踢开院门进来,把肩上的铁锤往地上“咚”地一放,冲堂屋就吼道: “砧子!你他妈的滚出来!奶奶的,敢跟老子犯拧做对,你瞎了哪个狗眼?快给老子滚出来!看老子不一锤废了你!” 正在厕所的姚铁,一听外边父亲的那声势,登时可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成了缩头乌龟,哪里还有勇气从厕所里出来直面父亲! 而锅屋里的辫子,刚刚把锅里拾掇好,正准备烧火做饭呢,一见姚铁匠扛着铁锤进来院子大呼小叫,她吓得不敢出屋搭话,只是两眼惊恐地朝外注视着院子里的公爹。 姚铁匠吼了半天没见动静,一声“奶奶的”的怒骂之下,提起铁锤就奔正屋而去。 辫子刚才正在锅屋里忙活着,没注意到姚铁上厕所的事。今见公爹提锤奔了正屋去,她便以为这下姚铁可能被堵在屋里了——恐怕是要吃亏;尽管她对姚铁这个丈夫实在谈不上什么感情二字,可他们毕竟是一家人,姚铁是与她关系最近的那个人! 因此,当下一见公爹提锤奔进正屋,辫子可就不由得有点着急,一时也顾不得紧张害怕了;她嘴里喊出了一声“爹”,脚下便赶出锅屋,想上前阻拦公爹。但姚铁匠已是大步流星地闯进堂屋去了。 姚铁匠闯进正屋,里外间都撒目了一遍也没见人,于是转身就出来屋,正好碰上了要赶进屋去的辫子。 姚铁匠一见,把眼一离棱,冲口就发问道: “奶奶的!人哪?!” 一见公爹没找到人出来了,辫子心下就是一轻松,她嘴里支吾地道: “我、我、、、、、、我不知道、、、、、他、、、、、、” “不知道?奶奶的!”姚铁匠接过辫子的话,喷着酒气发飙道: “自己的男人不见了你都不知道!困觉能困得男人都丢了?你他奶奶的以为我傻呀?兔崽子,老子可警告你们:想砸老子的饭碗,不让老子好过,那好!老子就先把你们的饭碗给砸了它!操他闺女,不过咱就不过啦!” 姚铁匠酒劲助火,越说越来气,他不等话音落地,将面前低着脸挨训的辫子抬手往旁边一扒拉,提锤就奔辫子身后不远处的那个水缸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只消“砰”地一锤下去,那水缸便应声而碎,缸里的水也随之“哗”地一下四散流淌开来! 紧接着,只见那姚铁匠二话不说,提锤就奔了锅屋去。显然他是想来个锅碗瓢盆一扫光,到用的时候你们再自己去买新的! 此情之下,辫子一下可就真急了眼。平日她虽胆小谨慎得很,但人到急眼处,胆子往往也会瞬间变大。 这不,她见势不妙,慌忙跑上前去,一把就拽住了姚铁匠的一只胳膊,急切地央求道: “爹!爹!您不能、、、、、、您消消火,您、、、、、、” “滚开!奶奶的!” 一声怒吼下,姚铁匠猛劲一甩膀子,将辫子甩了个趔趄不算,还随即抬腿踹了辫子一脚,使得辫子“咕咚”一下摔倒在了地上,一只手的手背还碰到了一块水缸的碎片上,顿时鲜血直流。而姚铁匠却不管不顾地还想进锅屋去! 正在此时,有几个邻居听到动静不好匆匆赶了进来。 但是,那头前进来的小个子的姚大炮,他似乎一下子还有点儿脑子发蒙——不知是先拉起倒在地上的辫子,还是先去制止发昏的铁匠。好在随后跟进来的那位人高马大的大炮媳妇冲大炮急切地大喊: “大炮你是个死货!还愣啥?还不快把铁匠叔先拉到外头去!” 一听得媳妇这般吩咐,大炮迅疾也就有了主意,赶紧朝姚铁匠奔过去,在另一位邻居家男人的协助下,他们先控制住不让姚铁匠进锅屋,之后将其拉向了院外去。 姚铁匠不甘心就此罢手,他一边被人拉着往外去,一边还挣扎着怒骂喊叫道: “他奶奶的!想砸老子的饭碗,到底哪个眼睛不得劲?兔崽子,这房子还是老子盖得呢!惹反了老子,老子一把火烧了它!操他闺女,不过咱就不过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风箱里的老鼠(2) 五十七 风箱里的老鼠(2) 话说: 姚铁匠那里被大炮等人拉出了院门去,这里,大炮媳妇把倒在地上委屈哭泣的辫子给搀了起来,扶到堂屋里。 大炮媳妇先是赶忙去弄了点水来给洗净辫子受伤的手,之后又找来一块布子给包扎妥当。 在做着这些的过程中,义愤填膺的大炮媳妇,嘴里一直就没断了乱咕囔着责骂;她先是骂姚铁匠长短不分理不论,为长不尊不如驴。酒鬼酒鬼——喝酒的人,本身就是鬼,不是人!尔后,她又埋怨姚铁只会兔子扛枪窝里横,就是对老婆八面威风一包本事——自己戳的蜂子窝,却让老婆替他挨蜇,标准就是一个缩头乌龟,能惹不能收拾的怂货!软蛋!窝囊废! 最后,大炮媳妇还论断地道: “这也算是个老爷们?除了比女人多长出四寸,哪里配?!” 辫子一时只是哭泣着,并不搭言、、、、、、 再来看姚铁。 直到听得外面完全平静了下来——姚铁匠被人连拉带劝地弄走了,姚铁这才从厕所里悄没声息地走了出来。 他脸色铁青着,走到破碎的水缸那儿站住脚,一声不吭,眼神冲地上的水缸碎片直愣了一会,尔后才去慢慢地出现在堂屋门口。 堂屋里,那坐在一个板凳上的辫子还在低着头抽泣着,旁边的大炮媳妇面带愠色,正对辫子说道着什么。当姚铁出现在屋门口,辫子一时还没注意到,仍是伤心地抽泣不止。大炮媳妇则是嘴里停了说话,眼睛责怪地斜了姚铁一下,鼻子里一喷粗气——似乎是懒得搭理他。 姚铁一时只是站在屋门口,朝屋里那未停止哭泣的辫子看着,并没有打算进屋去。 看着抽泣的辫子,姚铁本该心生愧疚才对,那知他见辫子一时就是个哭哭啼啼,心头一恼,竟冲辫子发起邪火,眼睛一瞪,呵斥道: “哭丧呢?!还没完了!再哭,滚出去哭!” 如此之下,辫子一下子惊恐地止了抽泣,抬眼看着姚铁,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而旁边的那位大炮媳妇,她是谁呀?她见今天辫子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一般这么两头受气,她如何能看得下去这个?一个气不过,她就冲姚铁开了口说道: “哎幺我说他铁叔!我看在咱全中国地里,也就得数着你们爷们了,真够能耐的!他婶子这么个推到爬不起来的老实人,夹在你们爷们中间这可好了——哪个想咋着就咋着,刚挨了扁担再挨钉子!亏你们也真能狠得下心来!这到底还让不让人家活了?你自己说说,哪里还有像你们这样的爷们!” 面对大炮媳妇的直言诘问,是出于对大炮媳妇的敬畏?或是自觉的理亏?反正姚铁并没有反驳,只是头一扭,“哼”地一下转身走开了、、、、、、 事情的最后,还是二婶给出面处理的。 情况明摆着:姚铁要真是撂挑子不干了,姚铁空出来的位置显然无人替代,那也等于是铁匠这生意直接就歇了菜。这样一来,姚铁匠肯定不会满意。更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即使姚铁最终真能够脱离开了姚铁匠,那也指定过不上安生日子! 换句话说,对姚铁而言,跟父亲打铁这活,无论他是否情愿,只要还想过安生日子,那就还得继续干下去,没有第二个磨眼吹!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点,二婶便苦口婆心地劝慰姚铁;即劝姚铁再继续跟父亲干下去,并且安慰姚铁说:跟着父亲打铁,并不比去干点别的挣得少。 至于姚铁匠的坏脾气,二婶劝姚铁说: “你爹他就是那么个臭脾气,你拿他当那么个人对待也就是了,少去跟他一般见识;毕竟再怎么说,他也都是你爹、、、、、、” 就是姚铁匠拖欠了姚铁的那工钱,为这事,二婶特意去跟姚铁匠好说歹说了半天。最后,姚铁匠总算答应了把拖欠的工钱马上给姚铁补上,还允诺往后按月准时给姚铁发工钱。 就这样,姚铁又开始继续跟父亲去赶集打铁。 这次事件,尽管看来结果还算是不错,可自从重新跟父亲干的第一天,作为当事人,姚铁心里的那份憋屈苦闷,却是一直有增无减。 因此,每当赶集回家来,姚铁那借酒浇愁的行为,逐渐变得不是时常为之了,而是变成了每天的“必修课”。 就这样过了还没几天,真是人走时运马走膘——走运时,放屁都能吹着火;一旦霉运当头,喝凉水都会塞牙缝!这不,这天下午,姚铁赶完集回来家,正坐在桌前闷闷地喝着呢,辫子就从里间屋里出来朝外走,手里还拿着一卷卫生纸。 辫子当从姚铁面前走过时,似有躲避之意——不想让姚铁看到她手里的卫生纸。但事有凑巧,姚铁无意间的一抬眼皮,偏偏就恰巧给看见了! 顿时之间,姚铁可就瞪起了眼睛来,开口就问道: “怎么、、、、、、又来了?!” 辫子脸一低,怯生生地: “我、、、、、、我、、、、、本来、、、、、、我想、、、、、、” “想你娘个头!” 怒不可遏地姚铁一把抓起面前的酒盅,“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抬手指点着辫子,气急语塞地接着骂道: “你、你他娘的、、、、、、你出心想气死我是不是?你、你就是个废物!我就算养头猪,这么长时间也能给我攒上一汪粪了不是?可你、、、、、、你他娘的连头猪都不如!你、你、、、、、、” 姚铁似乎气得一时有点发蒙,禁不住连连摇头,并用两手死劲去抓自己的头发、、、、、、 当他猛然一抬眼,见辫子还没走开,仍杵在那里不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 “不中用的东西!你还跐在这里干啥?你、你他娘的想着这就把我气死是不是?滚!” 话音未落,姚铁陡然性起,两手一抬,饭桌便“哗啦”一下被掀了个底朝天、、、、、 今天,吃过早饭后,姚铁照例跟父亲赶集打铁去了。辫子并不急于吃饭,她先喂过了猪呀鸡的,把院子里打扫收拾了一下,这才进屋吃饭去。 眼下,辫子手上那受伤的地方因为伤得不轻,至今还包有布条,。 自从那次辫子走娘家回来晚了,惹得姚铁不仅大发其火,还规定此后不经自己许可,辫子不能随便就去走娘家。因此,打那之后,辫子就很少能有走娘家的机会。至今也仅是回去过一次而已。 本来,辫子觉得这又有多日没去看望娘了,心里真是怪想得慌。但近日因为姚铁跟父亲闹别扭的事,辫子知道姚铁心里还正憋堵着气不顺,她也就没敢对姚铁提出这要求,想再等几天看看再说。 吃过了饭,辫子洗刷过碗筷,便拿了锄头,想下地去看看。 听得院门响动,辫子转脸一看,见来人是她的二哥岳二全。 二全推门进来院。他肩上背着一个那种用破布拼凑缝成的布兜子,里面装满了似乎是青菜之类的东西。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是用褂子包着些什么东西。 二全的上身只穿了一件汗衫,由于赶路,脸上显得汗巴流水的。 一见二哥来了,辫子自是高兴异常,赶忙放下锄头,笑着迎了上前,问道: “二哥!你咋来了?” 见到了辫子,二全的脸上露出了满带喜爱的笑容,他回答辫子道: “有些日子你没回家去了,娘怪想你的,老惦着,就让我瞅空来看看你。小妹,你、、、、、、还好吧?” 一听二全这话,辫子由不得就是心头一热,嘴里含含糊糊的应答着,随即便让着二全快到屋里去,并伸手去接下二全肩上的布兜。而这无意间就让二全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 二全一见,赶忙关心地问道: “你这手是咋了?怎么回事?” “没、没啥事。就是、、、、、、前几天不是下雨了吗?地上滑,我、我提着猪食去喂猪,不小心滑倒了,把手碰了一下、、、、、” 辫子一边慌忙掩饰地应对着,一边接下了二全的布兜。为转移话题,她问二哥道: “这都是些啥?这么多?” “也没啥,就是些青菜什么的,还有几个你二嫂自己蒸的馒头。嘿嘿。” “我二嫂蒸的?这、、、、、、你们自己留着吃就行,还给我捎来、、、、、、” “嘿嘿,没事。你二嫂蒸了满满一锅呢,给了咱娘几个,带来这几个,家里还不少呢。嘿嘿。” 辫子最后这次走娘家时,已听娘说过二哥两口子合了床铺的事情——娘还说二嫂待二哥知疼知热挺好的。对待老人也好,跟大嫂的行事完全是两回事。今见二哥一提起二嫂就是一付喜不自禁的样子,辫子心里不由地就涌起一股由衷欣慰、喜悦的情潮。 只是,当这股情潮反应到了辫子的脸上,却就变成了眼窝里热刺刺的想要流泪,自己也不知是咋回事。于是,辫子赶忙一低眼帘,避开二哥的目光、、、、、、 兄妹俩进了堂屋,辫子一放下布兜,赶紧先拿了毛巾让二哥擦把脸上的汗。并顺手接过二哥手里那用褂子包着的什么东西,随嘴问道: “这是啥?” “嘿嘿,你自己看吧。你一准喜欢的。” 辫子打开来,一见是一些黄橙橙的杏,不禁顿时高兴地: “呀!麦黄杏!二哥,哪来的?还这么多!” 嘴里问着,辫子不由得就拿起一个来,有点孩子气地在自己衣袖上随便一擦便放进嘴里吃起来,还夸赞地: “真好吃。” 看着辫子高兴的样子,二全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解释道: “麦季这都过去了,没想到我来的路上,竟碰上还有卖麦黄杏的。嘿嘿,我就买了点。” “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呀。这种东西不好放,一下子吃不了,容易马上就坏了。” “嘿嘿,没事,我知道你打小就爱吃这个,赶紧着也就吃了。” 听着二哥这话,辫子一下没再说话,只是用亲爱的目光激动地看看二哥憨厚的笑脸,霎时,一段童年的往事情不自禁地就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1) 五十八 知人知面不知心(1) 岳家沟东去半里许,有一处树木蓊郁的所在,那是村里岳姓一族的坟林。 林前不远处,单门独户地住着一户姓接的人家。 据老辈人说,那户接姓人家的祖上,当年是逃荒要饭来到了这岳家沟,被岳姓一族雇来看护坟林才落户住下的。 刚来住下的那年,那户人家便在院子里栽下了一棵杏树。之后,历经几代人的时间,到辫子小的那时侯,那颗杏树已是成长为了一棵浓荫蔽日的参天大树,隔远里就能望得见。 在辫子自小的印象中,那户人家的老太太实在是和蔼慈祥的很。因为辫子家有块自留地就在那户人家的不远处,每当那户人家的麦黄杏好吃了的时节,也正是农忙的当口,辫子也就断不了经常跟着大人下地玩去。每当渴了时,辫子便会到那户人家的屋东头的一处山泉那儿找水喝。 而情况往往是:辫子每次去找水喝,那户人家的老太太只要看见了,总会把辫子喊过去,摘些杏来放进她的小衣兜里给她吃。 小孩子的特点嘛,就是馋嘴记吃。因此,辫子小时候总是念念不忘那农忙杏黄的时节。 但是,有一年的杏黄时节,辫子跟着二哥去那户人家的山泉那儿找水喝。这次不巧的很,老太太不知何故没在家,只有一个比二全小两岁的小男孩在看门。 自然,这次辫子看来也就无法如愿了。 见辫子眼巴巴看着人家院子里的大杏树发馋,磨磨蹭蹭就是不想走开,一向娇惯着妹妹的二全便去跟那看门的小孩说情,想讨几个杏来打发妹妹高兴。 那小男孩初时不答应,后来见二全一再要求,便打量着二全胖壮的体格,通融地说: “你只要答应让我骑会儿大马,我就给你摘杏吃。” 一听这条件,二全当时虽是一愣,但随后还是答应了。 当时,辫子尽管还小,可她也知道被人当马骑不是啥好事,于是,她宁愿自己不吃杏,也不想让二哥给人家当马骑。然而二哥并没有听从她、、、、、、 当二全把挣来的杏装在辫子的衣兜里时,辫子没有马上就吃,而是先把两个杏放到二全手里,让二全也吃。 二全面上是答应着接了过来,不一会却又给辫子悄悄放回了衣兜里、、、、、、、、 转眼间,这麽多年过去了,二全却还是念念不忘辫子的“馋嘴”——这眼下,他还特意给辫子带来了自小最喜欢吃的麦黄杏,这让辫子不禁勾起了对久已远去的往事的回忆。而这份回忆的温馨与甜蜜,使得辫子由不得顿时就鼻子发酸! 二哥的登门看望,这即让辫子感到了高兴与激动,无形之中也就给辫子“请假”走娘家找到了有力的借口。这不,当辫子以此向姚铁提出请求——说母亲想念她,想让她回家一趟时,姚铁尽管满心里不赞成,可也并未强烈地表现出反对意思,而是有点置若罔闻的样子——也就等于是默许了辫子的要求。 于是,第二天早饭后,把家里拾掇停当,辫子便上路了。 一离开家,踏上了回娘家的路,辫子真是有点儿小鸟出笼的快感,脚下不由得有些越走越快,巴不得一下就飞到母亲的身边才好、、、、、、 当远远地能看到了故乡的村貌轮廓,辫子这才感到自己似乎走的急了些,身上已是热躁躁地出了汗。可她并未停下脚步歇口气,只是擦了把脸上的汗,继续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随着离村头的越来越近,辫子从起初看到村头上好像有许多人,不知在干啥,到渐渐看清了:那是有人在村头上用木棍搭起了一个极简易的棚子——只是顶部用些草帘子盖着,聊以遮挡阳光的照晒,而棚子里摆放着一具已被涂成老土红色的棺材。许多男女老少到处闲站着围观。 一看到这情景,辫子心里就明白:虽然内情还不知道,但肯定这是村里有人在外面死亡了——按乡里风俗,无论年龄大小,只要是在外面咽气死亡的,都不能把尸体再弄回到自己的家院里去,随后从家里发丧出殡,而是只能将就着在村头上搭个简易棚子凑合了事。 但令辫子感到奇怪的是,棺材前并无一个穿白戴孝的子女在守灵,显然在场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场面看上去颇为凄清。 怎么回事呢? 辫子心里纳闷着,加快步子走去。当她走近了,便朝几个站在一块的妇女靠拢了过去。 到走至近前,还没等辫子开口,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婶一见她走来,先是开口问她道: “辫子,又来走娘家看看你爹娘啊?” “嗯。大婶子,这是谁家呀?咋回事?”辫子急切地问道。 那位大婶先是叹了一口气,擦了把发红的眼睛,这才难过地道: “唉,你是不知道,这是咱村大路已定了亲的媳妇——就是他舅家她表姐、、、、、、” 辫子难以置信地一下直了眼,嘴里吃惊地道: “啊、、、、、、她、她这是咋的了?” “唉,听说她是在邻村的砖厂里干活,晚上加完夜班回家时,在路上被邻村的一个不在人数的玩意给祸害了,尸体还被扔在了大口井里、、、、、、、、按咱这儿的风俗,女人家订了婚就算是人家的人了,即使还没结婚就没了,死后也得在男方这边下葬,这不、、、、、、、、” 一当听得死者是大路的表姐,并且是被人残害致死的,辫子眼前顿时就不禁浮现出那位她见过多次、可还从未接触过的大路的表姐——她还曾经衷心地祝愿他们能够幸福呢。但是现在、、、、、、大路哥这会儿怎样了?他该是怎样的难过呀?大路哥、、、、、、 ——思想至此,一股形同身受的痛苦与悲哀,刹那间袭遍了辫子的全身,使她不由自主地也就热泪盈眶,进而潸然泪下,一时忘情到没听见旁边的大婶后面所说的话、、、、、、 当辫子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啥不妥时,她担心地去看是否有人在注意她的表现时,只见旁边的人们一个个都在擦眼抹泪的,没有谁在注意她,她这才心安了一些、、、、、、 自从跟秦大路定亲后,大路的表姐,这个情路坎坷的女子感到情有所托,心里也算是踏实了。她是那么全身心地爱着大路,爱着自己苦命的姑姑,爱着那个并不富裕的家。 原本,她的父母打算今年秋后就把她的亲事给办了。而她自己,对在不远的将来就要开始的新的一段人生历程,更是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就是自己的漂亮相貌,却引来了一双邪恶的眼睛对她的注意,并最终导致了她惨遭非命的厄运! 说起来,这个让大路表姐惨遭厄运的凶手,事发之前,在村里那可是公认的大老实人。并且还有一个温柔的外号——“大小姐”。 唉,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之谓也! 这个大小姐,他姓殷,比大路表姐小几岁,今年才二十刚出头。是大路表姐的邻村——也就是有砖场的这村的人。他自小就是出名的老实。尤其是见到女人——不光是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就连跟中老年妇女打个招呼说句话,他都会脸红不好意思,比个古时候不下绣楼的娇小姐还要腼腆。因而人送外号“大小姐”。 其实呢,他这个人最真实的一面,实在并非像人们看到的那样;他个性内向,自从朦朦胧胧懂得男女之事起,他对女人的兴趣就异于常人;常常就会去偷偷地注意女人,观察女人。就连小媳妇解衣掀怀给孩子喂奶,他也忍不住会偷偷地想多看两眼。 甚至,每每他到别人的家里去,看到人家晾晒着的那花花绿绿的女人内衣时,他也会多偷瞄几眼,想入非非一半天! 只不过,他这些行为做得很隐秘,掩藏在那人人可见的表象下面,让人只是觉得他是一个见了女人就脸红、就羞得不敢抬眼看的老实人! 他这个人不光内向,还有一个不为人注意的特点,那就是肚子里长牙;他自小为人比较软弱,容易受人欺负,尽管他还不是睚眦必报的那种,可一旦你要把他欺负急眼,让他咬牙切齿了,那他可是绝对敢跟你玩命的,并非就是吓唬吓唬你那么简单! 话说他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班上的一个胖子,仗着拳大胳膊粗欺负他,不光把他的板凳给悄悄弄断了腿,让他一不小心坐上去时跌倒出丑,头上都跌起了包。当他气不过,就忍不住骂了两句时,那胖子竟还动手把他的鼻子给打破出血了。 从当时的表面上看,他似乎是显得怕了,并没有跟那胖子大打出手。但他放学回家后,却是一声不吭地便拿起了自家的一个刨草钩子,去了胖子家门口旁边的一个柴禾垛后藏身等待着。当胖子挎着一个筐出来家门想去割草时,他二话没说就从垛后冲出来,闷声不响地扑身上前,扬起刨草钩子,朝胖子搂头就刨了下去! 当时,幸亏那胖子还够机灵,一听得身后似乎不妙,扭头一看眼前情势,顿时活像猛眼看到一只毒蛇正吐着信子朝自己伸头过来一般,惊骇之下,那胖子急忙一闪身,并抬手用草筐去抵挡他刨过来的草钩子。只听“咔”地一声响,一根筐把应声而断! 如此之下,可就把那胖子吓得屁滚尿流,魂飞九天;一声惊叫之下,撒手把筐扔掉,扭身就是一溜烟,怎一个“逃”字了得! 当时,那大小姐意欲乘胜追击,可脚下被胖子扔在地上的破筐一绊,让他差点跌倒。待他再想去追赶时,那胖子已是落荒远去。 也就是经此一吓,那胖子算是被他吓破了胆,不光当晚睡觉做了恶梦——惊叫一声后,“咕咚”跳下床,光着屁股就往外跑,并且,自此之后,一见到那位大小姐,那胖子总就免不了有点老鼠见了猫似的心惊肉跳、、、、、、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2) 五十九 知人知面不知心(2) 前文已有表明:大小姐是一个外表看似软弱、腼腆,却是肚子里能长牙的人物。 也正是由于“大小姐”那老实、腼腆的表象蒙蔽了村人,所以,去年夏天,当村里发生了一桩人命案——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妇女天不亮就起床,想趁着凉快在自家门楼底下烙煎饼而被人奸杀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与他这个大小姐能有关系。 因此,当时,县上公安局倒是派员来调查了好多天,村里那些但凡口碑不佳之流,譬如作风流流氓氓的——上树爬墙看女人洗澡的,喜欢串破鞋门子的,或是偷鸡摸狗的;最后,甚至连喜欢到人家菜园里去偷把韭菜拔棵葱的那类人物,也都被公安局一一地过了筛子又过箩,审查了个底朝天。 但是,事情查过來捋過去,总就是没个结果。最后只能疑心是流窜作案,案件就这么不了了之。 其实,这个案子就是人称大小姐的他干的! 事情的原委是:那天,大小姐天不亮就从刚盖起来不久的新房里起床回家去,因为他要跟父亲去县城卖瓜,所以必须得早起动身。 当大小姐从那位在门楼下烙煎饼的女人家门口走过时,竟意外地看到了让他心里不禁怦然一动的一幕—— 大小姐看到:由于天气闷热,那坐在门楼下烙煎饼的女人,显然是为了贪图凉快,上衣便敞开了两颗扣子。也是自以为反正在夜里,没谁会看见。 加之乡村的老娘们嘛,本来也就没有什么穿内衣的习惯讲究—— 就这样,在那女人烙煎饼的举动之间,胸脯上的那对奶包不免就时隐时现地露出一部分来。而这偏偏让路过的大小姐给看在了眼里,不由地就脚下一停,定睛看去。 当时,大小姐站在暗影里注视着,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只是贪婪地睁大眼睛看去,不觉就是心头冒火,嗓子冒烟、、、、、、 渐渐地,一股不可遏制的罪恶冲动控制了他——他想在那个女人身上去体会一把自己久已渴望体会、但还一直未能体会到的那种感觉、、、、、、 他怕自己一出手会引得那女人喊叫,惊动了别人那可就坏了。于是,他便从墙角处悄悄摸到一根木棍,到等蹑着手脚近了前来,他突然从黑暗处一下窜出来,不等那女人有所反应,他劈头一棍就把那女人打晕了过去,然后手忙脚乱地就对那女人实施了奸污。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他打的那一棍实在有点稳准狠,只这一下,那女人也就一命归西了、、、、、、。 可以说,自从大路的表姐一到砖厂干活开始,那同在砖厂干活的大小姐,很快就把她看在了眼里,并立马就对她迷恋起来。 大小姐也明知自己的形象是差了些,一看就跟她明显地不般配,但就是对她迷恋不已。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 虽则如此,但大小姐对待她的表现却又是跟别的小伙大不一样;不是主动地去对自己爱慕的人示好、接近,而是表现得似乎是若无其事,甚至有点呆板。 当然,大小姐也并非毫无举动,别看面上好像是浪静风平,啥事也没有。但暗地里,大小姐除了偷偷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竟还给她偷偷写过一封求爱信呢。只是她对此并没有当作一回事,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她觉得,一个跟自己在一起干活却陌若路人,从没打过交道,甚至连话几乎都没说过的人,居然向自己求爱,真是笑话! 因此,她也就没有按照信中所说的的时间地点去赴约——这也就等同于拒绝了大小姐的求爱。 自此之后,大小姐也再没给她写过信。 从大小姐那边的表现来看,好像压根就没发生过写信的事情! 但是,真正的大小姐的内心并不是这样的。 自从大路表姐拒绝了他的求爱,尽管他明知自己不配,可还是怀恨在心,暗暗咬牙赌咒,甚至白日做梦地想像着各种报复的手段和占有的情景,只是他一时还没有真的去着手考虑和实施而已。 然而,就在大路表姐跟大路定亲后,看着大路表姐喜气洋洋地给砖厂里的同事们散发定亲喜糖,嘴里咀嚼着大路表姐落落大方地送给他的喜糖时,大小姐不仅嘴里除了酸酸的苦涩,丝毫没有甜意,内心里也是颇受刺激,妒火中烧,加之原有的那份欲求而不得的万分失望与痛苦——这些,使他不禁变得恼羞成怒、情绪偏激起来——心中渐渐弥漫起了一定要占有她、哪怕是撕碎了她的邪恶的意念! 前文早已说过,他是一个肚子里能咬牙的人,不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一旦鬼迷心窍邪了心,他也就开始认真地着手盘算了起来。 在砖厂,晚上加班的情况是并不少见的。一般都是加半个班,到晚上十二点就结束了,而那也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 大小姐觉得,这正是一个自己能够实施行动的最好时机。 但是,还有一个情况,那就是大路表姐共有两个同村的女伴。即使晚上加班时,其中有一个因事请假未到,可下了夜班回家时还有另外一个做伴,仍然无法动手。 看来,大小姐只有等大路表姐落单的时候才好行动。 计议已定,大小姐剩下的就是耐心来等待机会——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操之过急的。如不小心从事,结果只有一个——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就在前不几天的一个晚上,不知何故,大路表姐的那两个同伴可巧都没有来加夜班,仅是大路表姐一个人来了。 见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大小姐便在加班开始后不久,就大呼肚子疼,似乎还有些难以忍受的样子。领工的见状,就批准了他的请假,让他回家去了。 自然,他是不可能回家去的,而是去了他早已选定的地方隐藏起来等待着——他知道那是大路表姐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 果不其然,下了夜班回家的大路表姐骑着自行车,终于出现在了大小姐的视线里。 当大路表姐从他藏身的地方一过去,他迅疾起身,赶上前把大路表姐的自行车后座猛扯了一把,猝不及防的大路表姐顿时车倒人摔,可就跌了个不轻快,一下子脑子发懵爬不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意念疯狂的大小姐已是恶狼般扑上来,把她压在身下。为了怕她叫唤,上去就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当她意识到什么,自然是拼命的反抗挣扎。但发誓要撕碎她的大小姐岂能容她反抗,直至把她掐到气绝身亡这才松手。随之把她拖到了旁边的沟里,一番肆意*之后,便把她连人带自行车扔进了五十米开外的一个大口井里、、、、、、、 女儿天亮了还没有回家,大路表姐的父母不免就有点着急。他们到处去打问了一下无结果,一家人这才着了慌,赶忙派人四处找寻,但仍无收获。直到上午有人在大口井里发现了那漂浮在水面的尸体、、、、、、、、、、、、、 命案发生后,公安机关联系到上一次未破获的奸杀命案,这次他们加大侦破力度——无论何人,只要是在划定的范围内,一律过筛、、、、、、 当大小姐被公安人员例行公事地叫去问话时,负责询问他的公安人员一看到了他就不禁心里起疑。这不光是由于他那难以掩饰的紧张神情,更是他的衣着可疑——热乎乎的天气,他上身穿着的破旧衬衣却是扣得严丝合缝!公安人员联想到在给大路表姐做尸检时,在其指甲缝里发现了外来的皮肉组织,显然是其在跟凶手搏斗时把凶手抓伤了。于是便要求大小姐把上衣解开来看看—— 纸里包不住火,在大小姐脖子的下部,一条很明显的抓伤痕迹暴露了出来、、、、、、 辫子跟那几个妇女站在一起。她一边不时擦着流出的泪水,一边听着旁边妇女叹息地说着大路表姐的事情,一时没有走开。 尽管她觉得自己眼下不好去对大路表达什么,可她想等着见到大路——她想看看她的大路哥! 在众多站在现场的人们中,辫子还注意到了一个人,就是“秋鸡子”杨干的老婆桂香。只见桂香的左脸颊上有一处较比明显的新鲜伤痕——看来很可能是最近两口子又打架了。此时的她,面对着大路表姐的棺材,旁若无人地不停地擦眼抹泪,显得比身边的其他妇女更见伤悲。 辫子把桂香的这一情景看在眼里;本来,自从去年冬天在山上碰见了桂香和前夫洪贵在一起的那一幕,辫子后来一当见到桂香,总就免不了会心有反感,有些膈应得慌——觉得桂香太“那啥”了,最起码的妇道都不遵守了,也不顾忌点脸皮、名声啥的,偷情送暖地这算个啥?但此时此刻,看到了桂香的这般神情,一股体谅的温情不知不觉地涌上了辫子的心间,她心里话: “老话说:守着灵前哭自己。她这没准是勾起自己的伤心事了、、、、、、唉,想想也是啊——凭着情投意合的日子被拆散,自己生的孩子又不能在身边,弄得前一窝后一块地不团圆、、、、、” 辫子心里正自这麽暗暗叹息、琢磨着,忽听得村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嚎声,辫子的目光随着众人就朝村口看去。只见失明的大路娘在大路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出了村口朝灵棚而来,嘴里不停地哭喊着: “孩啊,俺那苦命的孩呀!你让娘可怎么再活下去啊、、、、、、、” 一看到悲怆哭喊的大路娘——看到了那强忍悲痛搀扶着母亲、自己也已是泪流满面的秦大路,辫子刹那间如乱针扎心一般地难受,禁不住便在心里失声喊出了一句“大路哥”,随即她一把捂上了自己的嘴——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真的喊出声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疯狗咬腚了? 六十 疯狗咬腚了? 岳家沟村后,在通往崮山山跟那石头塘子的崎岖山道上,一辆十二马力的小四轮拖拉机,正在朝石塘方向行驶中。 待车辆渐行渐近,我们能够完全看清那车辆以及那位驾驶人员的面貌后,我们的脑海中不禁就会闪现出一个稔熟的歇后语:猪八戒贩海蜇——人丑货埋汰、、、、、、 的确,这辆拖拉机是够破旧的;几乎可以说,整个车身的前后上下,除了维持运载货物所必需的部件之外,差不多没有一个部件是可有可无的! 再看看驾驶这台车辆的司机——哈哈,他那邋里邋遢的一副样子,让人一见,难免就会忍不住发笑; 这,不光是由于他衣着的不修边幅——简直是毫不在乎,还有那让人直接就看不出他本色的满脸脏灰——仿佛他成年累月都难得洗过一回脸似的! 更惹人瞩目的,是他的头发;看上去,他的头发似乎是很久没理过、也很久没洗过的样子,而且那发型还是爆炸式的——充满着一种疯子的神气。 可以说,像他这样一种形象的人物,又是驾驶着一辆外表如此破旧的拖拉机奔跑在路上,行人见之,备不住就会赶忙躲闪开来,唯恐与之相遇会极易发生点什么不靠谱的事情! 其实,此人是个神经正常之人,只是他的外在表现特殊了一点罢了。 他姓杜,是乡驻地杜家集人。 这老杜,别看他形象不咋样,但在村子里却是一个出名的小能人。他那人,不仅脑瓜灵透好用,而且行为办事也着实够胆,向来是既敢想也敢做。就说前些年吧。因为市场管理严格,庄户人把自己省下的一点粮食、或是布票之类,想拿到集市上去换点钱花,这些也都会被视为投机倒把,万般无奈之下,人们只得贼也似地私下交易。 至于说到去做点啥买卖之类赚外快,那更是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是在这种严禁之下,这老杜照样也没耽误了去贩油贩豆饼啥的做买卖挣钱; 你看:他白天在生产队混工分时,干起像锄地、间苗这类需要格外留心注意的农活时,他的眼睛也照样是半闭不睁的,活像个遭瘟的病鸡。可一到了晚上,他却就变得龙睛虎眼起来,往往像个夜猫子似的半夜不睡,趁着夜色,东跑西窜地出去贩卖东西。 因此,别看他穿着打扮邋里邋遢,实在让人看不上眼,可在那人们普遍都手头紧巴得没有一分钱的年月,他倒从来就没断过钱花! 到了这如今,上面对农村的政策渐渐放开搞活,正当那无数的重获生产自主权的庄稼人们欣喜如狂,把精力都扑在了土地上,一心想侍弄好庄稼多打粮食的时候,这老杜却是自有一番心思——他觉得,要想日子过得宽裕,那就不能头脑太死板,眼光老就盯在种那几亩责任田上可不行。 这不,当闻听到村里要把集体所有的那台破拖拉机处理卖掉时,他不失时机地就出手给买了下来,不光农忙时在村里给人家送粪、耕地、拉庄稼赚钱,他也去外边到处承接运输活计挣钱,一年四季不得闲。 自然,他经常开车来岳家沟的石塘,帮要盖房子的人家来拉石头,这也是他跑运输挣钱的生意之一。 而他今天的前来,目的与以往也并无不同。 只是,他这次来拉石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在石塘跟那里干活的人们随便说起的一个见闻,却就引发出了后面的这个故事、、、、、、 心急火燎、满头是汗的岳二全从石塘回到家门口,一见大门上着锁,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就急慌慌地走开了。 岳二全正在大街上急切地走着,迎面热热闹闹走来一群人。 到等近了前,二全才知道,这敢情是他自小的好朋友“大斜角”的四川老婆走娘家探亲回来了! 上个月的时候,大斜角那从四川花钱买来的媳妇回娘家探亲去了,这事一时间还被乡亲们街谈巷议,议论纷纷; 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大斜角不该放媳妇回娘家去。更有人觉得:他不仅放媳妇回娘家,还答应让媳妇领上四岁的儿子一块去,这实在是生孩子生在了半道上——心里太没数,脑袋也让驴给踢了!并断言这样一来,大斜角媳妇此一去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但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不,你看人家大斜角媳妇竟然是自己顺顺溜溜地就回来了! 二全一当知道是大斜角媳妇回来了——但见大斜角背着媳妇的包裹,手里领着孩子,高兴得满面红光,脸儿笑成了一朵花。而那大斜角媳妇则是边走边跟乡亲们亲热地说笑着。 一见此景,二全自然是替大斜角感到高兴。也不由地感叹出一句“好人总还是能有好报的”。可是,二全毕竟因为自己心里还火急火燎的有事,所以也就没跟大斜角夫妇多寒暄,只是简单应酬了两句话之后,便接着朝村外匆匆走去。 一出的村来,眼见得二全不光越走越快,最后竟而至于小跑了起来! 此乃何情? 话说:今天早饭后,丁素梅便从家里动身去看望二姐。 丁素梅那躲计划生育的二姐丁素琴,现如今正寄居在蒋家墩头村的一个亲戚家里。 路上,丁素梅从商店里买了些吃的和用的东西给二姐带了去。到了二姐那里,她又往二姐的衣袋里给塞了点钱。 姐妹俩多日不见,见了面说些知心话,互诉衷肠、落泪一番自然也是在所难免。 二姐丁素琴本来有心留素梅吃顿饭再回去,无奈自己是寄人篱下,不好麻烦人家。素梅也很清楚二姐的难处,所以不等天晌就跟二姐告了别回家。 丁素梅走在回家的路上,二姐眼下的生活境况,如同阴影般在她的心头老是萦绕不散,她边走边思想着,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正这麽走着,忽然,丁素梅注意到:,在道路的前方,似乎是有个人在朝这里跑来。起初,她还并没在意。乃至越走越觉得跑来的人似乎像是二全,她由不得就心生纳闷,加快脚步迎上去。 当双方越来越近,素梅看清了:跑来的人果然是二全! 奔跑着的二全,一当看清对面来人是丁素梅,尽管有些气力不支,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顽强奔跑着、、、、、、 “二全!你这干啥来了?家里出啥事了?” 与二全一接近,丁素梅就迫不及待地高声问道。 二全一时顾不上答话。 当一直跑到了丁素梅的跟前,二全满头大汗没顾上去擦一把,只是燎眉急眼地把丁素梅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发问道: “你、你没啥事吧?” 丁素梅懵懂地: “我?我能有啥事?你、、、、、、你这到底是咋了?” 二全确认地: “你、你真的没事?” “你、、、、、、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能有啥事?你这到底、、、、、、” “没事就好,嘿嘿,没事就好、、、、、、、哎呀我的天哪!” 如释负重地二全,直到此时似乎才觉得自己有点支持不住了;他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大张着嘴喘气,脸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滚、、、、、、 二全的这般表现,丁素梅可就被闹了个直眨巴眼,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禁不住就发问道: “你、你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快告诉我呀!” 二全使劲干咽了一口唾沫,又松出了一口气之下,这才答非所问地开口道: “哎幺我的天!还说是咋回事呢,你、你都快把人给急坏了、、、嘿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丁素梅不由地也笑了,道: “你看你这人!你怎么、、、、、、‘人越急你越急人’。真是的!你这到底是咋了?你倒是快说呀!光呲着牙嘿嘿啥?” 二全显然也对自己不禁感到了好笑,他笑道: “嘿嘿,好,好,我说、、、、、、就刚才,那杜家集的老杜又来山上拉石头,我们给他装车时,他就跟我们闲拉呱。其中他说到:他开车来山上,经过蒋家墩头时,刚刚有个外村的小媳妇要到那村走亲戚,在村头上不小心让一条疯狗给咬着腚了、、、、、嘿嘿,我当时一听就有点心惊,寻思你今天正好去了蒋家墩子去看二姐,这弄不好、、、、、、于是、、、、、、于是我、、、、、、” 不等二全说完,丁素梅已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笑个不停,腰都笑弯了。 二全一时也只是附和着嘿嘿发笑。 笑过一阵之后,丁素梅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这才打趣地对二全笑道: “嘻嘻、、、、、、你呀!就因为这事,风风火火地就这麽跑来了是不是?嘻嘻。” “嘿嘿。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我当然没事了,要是有事,还不早让人先去告诉你了?嘻嘻、、、、、、你呀,也真是的!你怎么也不先向人家打问个清楚呢?” “我也问了。可、可那老杜具体也说不上来——他也只是听别人这么说罢了。因为他经过那里时,那被疯狗咬的小媳妇刚被人救走送医院去了,他也没亲眼看见、、、、、、你不知道,当时老杜见我急着打问他情况,还玩笑地耍俏我,说我:一听到这种事情你就瞪起眼睛来了精神,你撒的哪门子急?又没咬你媳妇的腚。嘿嘿,可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越寻思心里越发毛。最后我、、、、、、” 丁素梅不禁又是笑个不停。 二全见状,却是一本正经地: “你可别笑。你这没事倒是怪好了,真要是让疯狗给咬了,那可不得了;去年咱村就有人出过这种事情,差一点命就搭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二全神情郑重地这么说,丁素梅突然一下子停了笑——面对眼前神色郑重的二全,她由不得心头一阵滚热、、、、、、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扔石头与晃大腿。 六十一 扔石头与晃大腿 这是紧靠路旁的一座坟子,坟堆相当大。 奇怪的是:按当地风俗,人死下葬,坟头都是用土堆积起来的。但这座坟却是用碎石块堆积而成,看起来就是一个大石堆。 这就是方圆一带广为人知的——石头坟。 据流传,这座坟里埋葬着的是一个女人。她生前就是此处西去不远、村名叫洼子的那个村里的人。 但是,她为啥在死后被人给筑了座石头坟呢?说来这里面就有一段故事了。 那是很早年间的事情了。话说有一位年轻的女子,她十六岁时由父母做主,许给了洼子村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为妻。但命运多舛的她,还没等过门呢,未来的郎君却就得急病死去了。而她最后还是照样被人家娶过了门去。 只不过,跟她拜堂成亲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而是她亡夫的灵牌! 这位守了“望门寡”女人,据说,她刚过门的那阵子还怪规矩的,不踏三门四户,成天价就是呆在屋里做些针线啥的。可日久天长的,后来她就尼姑子下山——野了心,不知怎么鼓捣的,竟然就跟本门里的一个侄子辈份上的男子勾搭成奸。 到最后,事情终于败露了,这个女人便被家族里正了家法——活活地乱棍打死了。死后就被埋在了石头坟这个位置。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女人刚被埋葬时,坟堆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土堆,并非是石头的。现在坟上的碎石头都是后来逐渐添上去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这个被家族正法的女人,在她被处死以后,知道她这件事情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而她的坟堆又正好临近一条商旅通行、多有行人的道路,于是,渐渐地,人们从此路过时,知情的人们不仅耻笑她的伤风败俗,有人甚至开始朝她的坟堆上扔石头,以示鄙视与憎恶。 后来,从此路过的人们,一个跟着一个学,往她坟堆上扔石头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再后来,不知怎麽的,从此路过扔个石头的做法竟然就形成了一种讲究——说是从此路过的人,只要往坟子上扔块石头,就不会害腰疼! 就这样,凡是从此路过的人们,只要知道这讲究的,都会扔上一块石头。天长日久的,一座石头坟就逐渐形成了,并且越来越大、、、、、 丁素梅与岳二全走到了石头坟这儿。 看看石头坟,丁素梅想起了什么,她问二全道: “这石头坟的故事你知道吗?” “听说过,知道、、、、、、对了——嘿嘿,刚才我从这儿路过时,光顾了着急,还忘了扔个石头呢。你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 “你也迷信扔个石头就不害腰疼的讲究啊?” “这有啥信不信的。反正从这里路过的人,知道的都会这么做。再说,这又不是啥难事、、、、、、” “那、那你有没有觉得:人们这样做对吗?对埋在这坟里的女人来说,人们这样对待她,她冤不冤?这对她公平吗?” 丁素梅的提问,显然让头脑憨笨的二全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为难地抓抓头皮,不好意思地道: “这、、、、、、、这事我、、、、、、我还真没去寻思过呢、、、、、” 丁素梅继续问道: “还有:对这埋在石头坟里的女人,你觉得她可怜吗?” “这事嘛、、、、、、从我本心眼想,她也真够可怜的——还没过门就死了男人,去跟个灵牌拜堂,守活寡。不过、、、、、、后来她不守妇道,干出那种丢人败兴的事情来,我觉得她那就不大应该了。总归、总归、、、、、、、” “总归什么?照你的意思,她被活活打死是罪有应得了?” 丁素梅的口气里明显透出了不悦。 “不,我也不是这意思、、、、、、按我本心眼里寻思,不管怎麽说,把人活活打死,这也实在太残忍了,毕竟那是一条人命。不过,我觉得她、、、、、、也有不应该的地方、、、、、、” “那你就不觉得她是一个受害者——是被人害到那一步的吗?” “这、、、、、、嘿嘿,我、我还真是让你给问糊涂了,我这脑瓜、、、、、、嘿嘿,一下还真就转悠不过弯来、、、、、、” 丁素梅显然并不满意二全的回答,她不耐烦地道: “好了好了,转悠不过来就拉倒。别废话了,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那好。只是、、、、、、你先别忙,我还是捡两块石头扔上吧,人家、、、、、、” “你!你还想着这事啊?”丁素梅有点瞪眼地道。 “我、、、、、、这总归是个讲究,人家都是、、、、、、” “那好!你想扔你扔吧。我先走了。” 丁素梅恼悻悻地一说完,加快脚步就走去。 二全见状,也顾不得扔啥石头,赶紧乖乖地跟上丁素梅的脚步走去了、、、、、、 二全家。夜晚。 房间里黑暗着。挂着蚊帐的床铺上,响着急促的喘息声,床腿也发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显然,夫妻俩正有所动作、、、、、、 突然,一切声音顿然停止。 不一会,床铺上又有了点动静。随后就响起丁素梅不满地问话: “你、你晃我大腿干啥?” 二全气喘吁吁的回答说: “我今天在山上干活听人说,两口子这刚完了事,要是赶紧把女人的左大腿使劲晃晃,一准就、就能生儿子、、、、、、” “你!滚一边去!” “我、、、、、、” “滚!快滚到你那头去!你、你也鬼迷心窍,光想着什么生儿子——生儿子!生个儿子就能有那么好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要是你娘没给你生下个妹妹,你还能想三想四的?让你想个瘪鼓!” “我、、、、、、” “你别碰我!滚回那头去!” 夜,静谧着。屋外墙角的虫儿还在弹奏着纤秀幽美的夜曲。月亮从东边升起来,圆圆的、亮亮的、、、、、 房间里依然暗着,但光线已明快了许多。 床铺上,丁素梅和二全各躺一端,分别盖着夹被。二全面朝里蜷曲着身子,缩着脑袋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而丁素梅则是辗转反侧、、、、、、 过了一阵,丁素梅擦擦眼睛,欠起点上身,看了看那头的二全,用脚碰了碰二全的身子,开口问道: “哎,你睡着了?” 二全嘴里含糊地反应了一声,动动身子。 丁素梅又用脚碰了碰二全,说: “哎,你过来、、、、、、你过来呀。” 二全没有言语,但却顺从了,动作有些拘谨地过来素梅这头。 丁素梅朝里挪动一下身子,示意地一掀被角。 二全吭哧吭哧地没说话,只是顺从地躺下。 丁素梅将身子朝二全靠近,看着二全,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我的气呀?” “我、我不是、、、、、、我是气我自己、、、、、、我、、、、、、” 丁素梅将身子更靠近二全一点,柔声地: “二全,我这人脾气不好,自己也知道。也想能改一改才好。可总又改不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让你受不了?” “你、你别这么说,我、、、、、、、我真的是在气自己,我不该、、、、、、” “不,二全,刚才也是我不好,说话没个轻重、、、、、、可我不是成心想伤你的、、、、、、” “我、、、、、、”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二全,以前我在娘家,爹娘他们如何对待我的那些事,你也都知道。说真的,也正是因为那些原因,我一向就最反感别人动不动就说什么想生儿子、盼儿子这一类的话。所以我刚才、、、、、、” “这我知道,我不会怪你的。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 丁素梅没有马上接话。沉默了一下,她问二全道: “你告诉我,你为啥想生个儿子呢?” “这、、、、、、其实,我刚才也回过头来仔细一寻思,像这件事情,我好像、好像还真没怎么实实在在想过,只是见人家都说生儿子好——就是咱爹,他早就盼着我们能让他抱上个孙子,所以我也就觉得生个儿子好。这不今天,我在山上听人家说、、、、、、他们说那样就能生儿子,所以我、我、、、、、、” “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呢?告诉你:往后啊,在外头凡事你要自己多动动脑子,先把心眼多转转才是,別就是放着这么大一个脑袋瓜子不去使唤,听见风就当是雨的。你知道吗?就像刚才那事,你怎么就不会先想一想:人家那么说给你听,没准就是想要耍弄你的。可你就是不会动脑子想想,倒是人家给根棒槌,你就当成了真(针),扔给你一个破筐,你傻乎乎的就想进去趴着下蛋、、、、、、你呀!” “嘿嘿、、、、、、以后、、、、、、我听你的。” “不是听不听我的,关键是你往后自己得多长点脑子。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 对话至此告一段落。 稍顷,丁素梅把脸朝二全胸脯上一贴近,开口问二全道: “、、、、、、二全,你跟我说句实在话:假如到时候,我要是给你生不下儿子,你会怎样?说实话,不许骗我。” 二全真心实意地: “这、、、、、、、你尽管放心,无论到了哪一地步,我都不会怪罪你,让你去受那种委屈的。我、我虽然没啥能耐让你享什么福,但我说话算话,我不会骗你的。真的。”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不领你这份情。 六十二 不领你这份情 像丁素梅这种个性的人,一旦她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她定会全心全意地努力去做好的。 这不,自从决定了跟二全脚踏实地过上一辈子,她的心气转过来了,整个人的思想情感和精神面貌自然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 作为妻子,丁素梅对丈夫二全的知疼知热那是没说的。而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她把家里操持的也是满有过日子的来头。 也就是在她和二全合铺不久吧,公婆便和他们分了家。因为日子一向就过得紧巴,分家时,公婆也就只能分了几只鸡给他们,实在没钱去给他们买上个猪崽放在栏里养着。 对此,丁素梅理解公婆的难处,也就没说啥,只是悄悄拿出了自己从前在娘家钩花时攒的一点私房钱——那可是她曾经打算与恋人韩志海结婚时才使用的私房钱! 就是用这点私房钱,丁素梅让二全去集市上买回了一只猪崽来喂养。同时,她还买了一公一母两个大兔子来饲养——想自己动手繁殖小兔。 当她听说前街上一户人家的母狗生下了一窝崽,便去跟人家要来了一只,想让它长大了好看门、、、、、、 说起那小狗崽,真的是机灵又可爱;自从抱回家来,它总是走坐不离地跟在丁素梅的身前脚后,就连丁素梅去地里打猪草它都想一步不拉地跟随着。 有那么两次,丁素梅因嫌它跟着绊脚碍事,把它就关在了家里。哪知这以后,你猜咋的?它自己倒就无师自通地多了个心眼;一当看到丁素梅拿筐拿镰刀要出门,它怕再被关在了家里,于是便会提前跑到院门外去等着。你要还想撵它回家呢,那它就越往远里跑,让你无可奈何,只能让它跟着去。 就是在家里,这小家伙除了睡觉,也少有安然地趴着打盹的时候;它时常就会去隔着栅栏门的空隙,跟圈里的猪崽瞪眼,还嘴里发着挑衅的声音,惹得那猪崽老想用嘴巴将栅栏门顶开,出来教训它一番。 要不,它就会去逗弄家里的那两只大兔子——在兔子身边不停地做着各种似乎要发动攻击的动作。但那态度沉稳的兔子,显然是并没把它放在眼里,该吃就吃,泰然自若,并不去理会它。可一旦它靠近前来,那兔子也会毫不客气地亮出自己的搏杀之技去吓阻它——“砰”地朝它一弹后腿。 如此一来,再看它的反应——哈哈,即使它没有被伤到,可也会吓得屁滚尿流,仿佛受伤一般,嗷嗷嚎叫着奔逃远离,让人见了忍俊不禁、、、、、、 自打决定跟二全好好过日子,丁素梅不光对待二全那是知疼有热的,就是对待公婆,丁素梅也实实在在地显示出了她的孝心;除了在日常家务琐事上少不了给公婆帮忙分担,但凡自己吃口好一点的,她也总少不了公婆的那一份。这与大有媳妇对待公婆的那种生冷态度,无形之中也就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照。 老话说:无丑不显俊。联想到大有媳妇的那种作派,这让公婆更产生了对丁素梅的喜欢之情。且不说婆婆一对人家说起素梅来就高兴得合不拢嘴,就连岳老爹这个岳姓一族的族长——一个向来老是威严地板着面孔、显得冷血的古板老头,一当见到素梅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由地就会露出一种难得的温和神情。 当然,也难怪岳老爹会有如此表现,毕竟他在大有媳妇那儿品味到的那个“吃鸡不成、还气得肚子疼”的“黑色幽默”,让他的心里很是受了些刺激,一直耿耿于怀。这也成为了他一生中都羞于对人启齿言说的故事。 下晚时分。 院子里,丁素梅蹲在地上,就着一块木板用刀切着青草,准备喂猪。那条小狗则是摇着尾巴、无事忙地围着她转来转去。 院门响动,二全下工回家。他进来门,先在门后放了工具,而后朝丁素梅走过去,嘴里说道: “你放下吧,我来。” “这就完了。你还是洗巴洗巴去,饭我早做好了,一会咱就吃饭。” 二全应着,便到水缸那里舀水洗脸。 丁素梅边切草边跟二全说话。她说道: “二全,明天西庄又逢集了。我寻思着,咱自己繁殖小兔还得有个过程。这个时间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明天去集上,看看有合适的小兔,咱先去买来一窝养着,等咱的大兔子能生下小兔,那时也就不用再去买了。你看呢?” “你看着办吧,听你的。” “那我明天就去赶集看看。” “行。” 丁素梅手里正切着草呢,忽然感觉身后似乎有点什么不对,急忙回头一看,敢情是那小狗正顽皮地咬着她的衣角往后扯呢。而且还甩头晃脑的,屁股朝后蹶着,仿佛使了老大的劲! 丁素梅一见,笑着骂了一句“这个调皮鬼”,一挥手便把小狗吓唬地打了一下。那小狗似乎感到了主人的生气,样子扫兴地站到一边去,一时不敢近前。 这时,洗罢脸朝素梅走过来的二全冲小狗一招呼,那小狗便立马又兴奋了起来,迅速奔二全跑了过去。 二全将跑到跟前的小狗弯腰一把抄了起来,一边抚摸着小狗脑袋,一边走到素梅身旁,蹲下身,眼睛看着切草的素梅忍不住嘿嘿发笑。这让素梅感到了纳闷,便问道: “你这嘿嘿个啥劲?走路捡到宝贝了?” “比捡到宝贝还高兴。嘿嘿。” “越说越没边了。怕不是别人又出啥歪点子想耍弄你,你这缺筋少弦的头脑又要上当吧?嘻嘻。” “嘿嘿,那不能,那不能。你咋还提那事呢?嘿嘿。” “那你这是咋了?” “嘿嘿,你不知道,刚才我下工回来,在街上遇到前园上的八奶奶从井台往家提水——唉,她一个老太太家,孤苦伶仃的,腿把又不好,怪让人可怜的,我就上前给她帮了个忙,帮她把水提回家。走在路上时,你猜咋的?她主动地就跟我说道起你来了——说她去找咱娘闲拉呱时,咱娘总是一个劲地夸你呢、、、、、、嘿嘿,你说这不比捡到宝贝还叫人高兴吗?” “我有啥值得可夸的,?还不都是应该的?谁还没个年老需用人的时候呢?这都是咱娘过意了。”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丁素梅叹息出一声,这才又接着道: “唉,说到底,人活世上要凭良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讲良心的人还能有几个呢?就说我吧。我活到这么大,要说爹娘,我也不是没有。可我在娘家那么些年,被娘疼爱着是个啥滋味,我却从来就没有体验过!但我嫁到这里后,我躺了那么长时间,咱娘她、她一个做婆婆的,就像待闺女似的待我,有一口好吃顺嘴的都给了我、、、、、、你不知道,咱娘有时晚上在这里陪我,她自己就是那么个赖身子,可夜里还老惦着我,一夜多少次地给我掖掖这里、盖盖那里,生怕我着了凉,我当时、、、、、、我又不是个木头人,你说我能不动心吗?我、、、、、、” 说着说着,素梅不由地就来了情绪,一时说不下去了,不光热泪盈眶起来,手里的活也不知不觉间停住了。 二全一时间也不知说点啥好。他想了想,把抄在手里的小狗崽放到地上,上前伸手拿过丁素梅手里的菜刀,说道: “还是我来吧。” 丁素梅没有推让,也没说话。她默默地站起身,擦了一把眼泪,朝屋里走去、、、、、、。 繁忙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丁素梅在菜市里买了点自家菜园里没有的芹菜和菜椒,随后三走两转地便来到了肉市里。 丁素梅打算看看肉价,要是觉得合适就多少买点儿,炒菜时也好放上点——多点香味好吃,或是用来蒸点大包子啥的,也好给二全改善一下伙食——他知道二全在山上干的那是出大力气的活计,要尽量不能让二全太亏肚子才好。 丁素梅走到一份肉案前,她先把案上的肉看了一下,又问明了各类肉色的价格,之后一指价格便宜些的那种“血脖肉”,让掌案的给来上半斤。 掌案的麻溜地应答着,开始动作熟练地割肉、过秤、、、、、、 在丁素梅身后不远处,她的娘家弟弟丁贵宝,与把兄弟大将和猴子一道,一边叼着烟,一边游逛着朝她这边走来。 卖肉人称好了肉,丁素梅接过来放进自己的篮子,随后伸手到裤兜里想拿钱付账。可她手往裤兜里一掏之下,顿时神色一变——裤兜里的钱竟然不翼而飞了! 丁素梅一当发现钱不见了,急忙就在身上各处兜里搜摸了一番,但仍无收获,禁不住就急得乱嚷起来: “我的钱呢?我的钱、、、、、、我的钱怎么不见了?我的钱呢?!” 赶集的人们闻声围过来观看。 卖肉人宽慰地道丁素梅说: “你先别急,再好好找找看,是不是你把放钱的地方想错了?” “没有啊!我明明记得是放进了裤兜里,这怎么一会功夫就没了?” 卖肉人: “再好好找找。” 丁素梅心急火燎地又浑身搜摸了一遍,连篮子里也翻找起来。 正在这时,丁贵宝跟大将与猴子凑上前来。 一见是自己的姐姐丁素梅,丁贵宝由不得就是心下一动,一扒拉人群走上前,问道: “你、、、、、、你这是丢了多少钱?” 丁素梅一时只顾急着找钱,头眼也未抬,手里翻找着,嘴上答道: “总共有二十多块吧。本来我还想买兔子的、、、、、、” 丁贵宝: “奥、、、、、、那你先别急,我、、、、、” 丁素梅猛抬眼一看是弟弟丁贵宝,一下睁大了眼,道: “是你、、、、、、” 丁贵宝: “啊、、、、、、姐,你先、、、、、、” 不容丁贵宝说完话,丁素梅仿佛见了仇人似的“哼”地一声,二话不说,断然地不再找寻,一把抓起肉案上的篮子,将里面的肉拿出来往案板上“砰”地一放,扭身就走、、、、、、 平心而论,丁素梅如此态度地对待弟弟丁贵宝,说来也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丁素梅的思想中,导致她落到今天这一步的的根源,就是她的父母和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丁贵宝!因此,她一直就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弟弟和其身后那对儿子溺爱无度、对她却是苛待有加的父母免不了怀恨与气恼——这自然也就不难理解她为何出嫁后就跟父母来了个“一去不回头”,现在又是这样的对待弟弟丁贵宝了、、、、、、 丁素梅眼泪扑簌着穿行在集市上。 不知不觉的,她竟鬼使神差地就走到布市里来了!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不禁就是一动,眼睛也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到处看去,似乎是想寻找什么。 突然,她眼神一直——她看到了久违的、自己曾经热爱的恋人韩志海!只见韩志海正站在布摊前招呼顾客,身边还站着一位姑娘;那姑娘别看人家皮肤黑是黑了些,但五官秀气,很耐看,是个“黑里俏”——她就是秀娟。 一当看到了韩志海,还有秀娟,丁素梅一下站住了脚,心里顿时轰地一下,一种别样的、火烧锯拉似的情感涌上心间、、、、、、 啊,大半年没见了,志海,你还好吗?你好像黑了些,也瘦多了。你这跟秀娟是已经结婚了吗?你、你们过得好吗?志海,你知道吗?这么久以来,我、、、、、我、、、、、、 丁素梅站在那儿,一时痴愣着,她也搞不清自己心里究竟在翻腾了些什么,也没意识到自己已是潸然泪下。 直当有人从身边走过时碰撞了一下,并且对她泪流满面的神情感到奇怪、上下打量她时,丁素梅这才意识到什么,赶忙抬手去擦眼泪。她在不由地又朝韩志海那里投去一瞥之后,这才脸一低,用一个痛苦决绝的动作,一扭身匆匆走开、、、、、、 出来集市,走在回家的路上,丁素梅一时仍然心潮翻腾,不断抹泪。 突然,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袭来,丁素梅只得停住脚呕吐起来,一时不能停止。 待恶心稍一平复,丁素梅思想一动,心里问自己: “难道、、、、、、我这是有了?” 这样的思想一出现,素梅那本来抚摸着胸口的手便不由地往下移动,摩挲着自己的腹部,心里一时间升腾起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是惊喜?还是悲哀?还是、、、、、、她自己也说不清、、、、、 等恶心劲过去了,丁素梅又开始抬脚动步往家走。 丁贵宝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赶了上来。 到得丁素梅身侧,丁贵宝嘎然刹车,跳下身。 丁素梅扭头一见,由不得一愣,脚下一停,开口道: “又是你!你跟来干什么?走开!” 丁贵宝把眼皮往下一耷拉,没吭声,他只是从衣兜里掏出三十块钱往素梅篮子里一放,嘴里说道: “这是你被偷的钱,我给要回来了。” 丁素梅怕烙似的一把抓起钱甩给贵宝,毫不客气地冲丁贵宝喝道: “我不领你这份情!我没丢钱!你走开!” 言毕,丁素梅扭头就走,泪水汹涌。 对丁贵宝而言,尽管他一向并没有怎么把丁素梅这个姐姐放在心里当一回事,可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这老话还说:一拃不如四指近呢。因而,丁素梅在他的心目中的位置,与外人相比较,那显然还是有所不同的。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自己的姐姐有难时,他产生关心与帮助的意愿也是情理之中、毫不奇怪的。 当然,丁贵宝这样做,也是不免有一点小小私心掺杂其间——他知道丁素梅这个姐姐一向对他瞧不上,没啥好声气,他也想借此向丁素梅显示一下自己在社会上确也有点活动能力,不完全是瞎胡混——更不是吃鼻涕一包脓的窝囊废!可没料想到自己的热脸居然碰上了凉屁股、、、、、、 面对姐姐丁素梅的不领情,丁贵宝愣怔之下,倒也没多作计较;他一哼鼻子,下腰从地上捡起钱来,用手一弹上面的尘土,抬眼一看气呼呼走去的丁素梅的背影,不可理喻地摇摇头,将钱往衣袋里一插,自言自语地: “哼!不要拉倒,我捧着猪头敬神倒还敬出了鬼来、、、、、、嘁!” 丁贵宝抓过车把,“嗖”地一下掉转回车头,右腿一抡便骑车朝集市而去——姐弟俩在同一条道路上、方向却是截然相反地各自离去,相距越来越远、、、、、、 二全家。 丁素梅拧身躺在床上,抽泣不已。 二全端了一杯水走进来。到得床前,他把水放在床前的抽屉桌上,木纳了半天,这才开口劝说道: “你、、、、、、你还是不要这样了,起来喝口水吧,这来回走了半天、、、、、、钱丢了就丢了,权当咱没有过那点钱、、、、、、、就是、就是贵宝、、、、、、他那总归、、、、、、也是一片好意、、、、、、” 丁素梅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气冲冲地: “好意?哼,你是说我该知他这份情是不是?我凭什么要知他这份情?我、我恨他——恨他一辈子!” “这、、、、、、你看你现在也有身子了,你还是快不要、、、、、、” “你也给我一边去!我哭是我的事。我也不用你对我这么好心!我、我、、、、、、”话不及完,无可如何的丁素梅复又扑身在床铺上,恸哭起来。 二全跐愣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红菱这是咋了? 六十三 红菱这是咋了? 小江又看望姐姐姚玲来了。 与上次的他来告诉姚玲自己恋爱了——给姚玲带来了非同寻常的喜悦和快乐截然相反,这次他的到来,却让姚玲的心情陷入了深沉的悲哀之中。 因为他的这次到来,不光告诉了姚玲自己恋爱的事情泡汤了,而且自己也不打算再继续在家乡呆下去,他要远走他乡去谋生——他是来跟姐姐道别的、、、、、、 小江的恋爱对象春梅,那是一个活泼俏丽的可爱女孩。她跟小江二姑家的女儿小凤是自小要好的姐妹,差不多每天都要往小凤家跑上几趟。而小江又是一个相貌品行俱佳、招人喜欢的好小伙,常年在二姑家跟姑父学木匠活,这样的一对少男少女能从相识相熟,进而相互吸引、互生爱慕,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刚一开始恋爱的时候,敦厚的小江就对春梅坦白了自己家里的具体情况——他不愿对自己心爱的姑娘隐瞒什么,想让她好好考虑清楚。可春梅听后坦然一笑,表示自己不会去在乎别的什么,在乎的就是他这个人! 但是,春梅的父母却并非是这样的思想与态度。 前些日子,春梅的父母不知从哪里就得知了春梅跟小江偷偷恋爱的事情。春梅的父亲自觉得在村里也算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儿子是对越反击作战时的炮团团长,如今转业到了省城工作;像自己这样的人家,要是摊上一个小江父母那么臭名声的亲家,那实在是件丢人败兴的事。自己的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也难免是要遭受委屈的。 因此,一当得知了自己女儿和小江的事情,春梅的父亲尽管对小江本人并无恶感,可还是不免大发雷霆起来。甚至放言:就算把女儿扔进粪坑里沤粪,也不能去嫁给那种人家!而母亲也是一再地劝说女儿再好好想—想。 到了这最后,父母见春梅就是充耳不闻,油盐不进,一番计议之后,便以去给大哥家看孩子为名,让春梅的二哥硬是把春梅送到了省城大哥那里去了,自此春梅便与小江再无信息相通、、、、、、 遭此打击之下,伤心欲绝的小江下定决心不再在家乡混下去了——他想远远地离开家乡这块自己的伤心地,到一个人们不知道他的身世背景,没有人用那种异样的眼光来看他的地方去。 于是,小江就联系了现在外地打工的一位以前的要好同学,决定到那里去投奔。 对于小江的决定,二姑家两口子首先表示反对,劝小江说:就是想出去干,也该等把木匠手艺学到手再走才好,半途而废实在可惜。但主意已定的小江并不动摇。即使在姚玲一听说他要离家远走,对他极力相劝,他仍是不为所动、、、、、、 面对着决意远走他乡的弟弟小江,对之深怀着慈母心肠的姚玲,早已是潸然泪下了。尽管小江如今也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了,可在姚玲这位当姐姐的心目中,这个自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弟弟仍然还是个孩子呢!她心里就想:弟弟他还小着,又从没出过远门。人家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弟弟他一个人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的,那该有多难啊、、、、、、 姚玲实在放心不下,因而也就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对小江叮咛这嘱咐那,还把自己出嫁时的一些东西翻找出一堆来,毛巾、水杯、枕头啥的,都想让小江带上。 姚玲还把一支手电筒塞进了准备让小江带走的包里,以备小江在外头、要是晚上起夜上茅房的时候好用、、、、、、 虽然小江跟姚玲说,自己啥都已准备好了,什么也不需要了。还安慰姚玲,说自己都已是大人,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让姚玲尽管放心就是。但姚玲并不依他,又如何能放心得下呢? 所以,当与姚玲告别时,泪流满面的小江只得接过了姐姐硬塞给他的包裹、、、、、、 而那姚玲——当她泪眼注视着一步步远离自己而去的小江,她觉得心里想要说给弟弟的知心话语似乎还有好多好多、、、、、、 弟弟的伤情远走,这让姚玲难过地几天都吃不下睡不着。这天早饭后,姚玲在屋里又独自黯然神伤了一阵。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但似乎又有啥不确切,急忙起身去看挂在墙上的日历牌、、、、、、、 姚玲在娘家时的那个要好姐妹红菱,从她来姚玲这里打听未来婆家的底细之后不几天,那给哥哥转亲的婚事也就最终敲定了。 像转亲换亲这类婚事,一旦事情敲定,人们为防止夜长梦多,往往都是会马不停蹄,采取“干脆、麻利、快”的办法,尽早让当事的男女双方结上婚来。而在红菱的这个转亲所涉及的三家当中,红菱和丁玉亭又是第一对结婚的。这样算起来,今天正是她结婚出了一个月的日子。但刚才姚玲突然想起这事时,却以为今天才是红菱结婚满一个月的日子。 姚玲对这事咋能记错了呢?说来这就要怪给红菱查结婚吉日的那位老先生了。 当初,不知那位给查找吉日的老先生给红菱找了个啥样的黄道吉日,反正忌讳、讲究之类的零碎太多;不光要求红菱下轿过门时要手里提着一把茶壶,新郎丁玉亭还得把两顶帽子摞在一起戴在头上。并且还要求新娘红菱在一个月之内,不得与其他的新娘见面。同时也不得与身怀有孕的妇女接触见面! 正是由于这些所谓讲究的限制,已是身怀有孕的姚玲,面对昔日要好的姐妹结婚——来跟自己在一个村里生活,又是前后院的邻居,自己却偏偏不能上门去道喜,甚至一个月内连个面也不能相见,这让她不免颇觉扫兴。 但是,给查找吉日的老先生既然就是这么要求的。况且在乡间,有些玄玄乎乎的东西,人们大都是抱有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思想,姚玲也不例外。因此,为图个吉利,姚玲也就只得遵守。不过,姚玲在心里却是不断地数算着日子,巴不得马上就能跟红菱见上一面才好。 本来,姚玲不至于就会把日期搞错的,只是这几天因为弟弟小江伤情远走的事搅弄得她心不在焉,这不,稀里糊涂也就把日期记错了。 一当知道今天是红菱结婚出了一个月的日子,姚玲当即就想到红菱家里看看去。 姚玲出了家来,锁上院门,刚抬脚欲走时,无意间先是抬脸看了一下天。 一见太阳已是多半晌了,姚玲的心里不由地突然间产生了一个疑问: 红菱怎么没来找我见面呢? 在姚玲的思想中,凭她和红菱的姐妹情分,这过去的一个月里,红菱肯定也会急切盼望着跟她见面的。以她对红菱以往的了解,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红菱应该天一亮就会跑来见她才对。但现实是到现在还没见影! 咋回事呢?是红菱忘了今天是结婚出了一个月的日子吗?不能啊!难道是有别的啥事耽误了? 姚玲心里疑问着,一时拿捏不准、、、、、、 一当联想到那次红菱来自己这里时,一提起未来的丈夫丁玉亭时就抑制不住的那份喜悦的神情,姚玲心里忽然明白了什麽,忍不住笑了,心里骂道: “这个死丫头!守着如意郎君就把姐妹都忘到脑后没影了。看我见了面不好好羞羞她、、、、、、。” 红菱家。两扇虚掩着的院门依然油漆黑亮,只是上面贴着的喜联已见褪色残破。 姚玲一推门走了进去,随嘴喊问出一声: “谁在家里呀?” 没有反应。 姚玲不由地站住脚,她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 “有人在家吗?” 仍无回应。 姚玲又连着问了两声,依然没有回应。 姚玲心下纳闷着,迟疑了一下,正要再喊问一声。忽听得堂屋房门响动,房门被敞开一扇,只见红菱出现在了门口。 姚玲的目光一当落在红菱的脸上,不禁惊愕地一下就直了眼神。因为眼前的红菱,与姚玲印象中的红菱也实在变化太大了点! 此时的红菱,脸上不独没有洋溢着新婚少妇的那种幸福的神采,较比旧时的模样也是大有不同;不光以前那有点胖嘟嘟地脸庞明显瘦了许多,还面色发黄;也让那原本就有点儿上翘的鼻尖,由于脸瘦而显得鼻尖更尖了些。还有那小巧的、以往总爱发出银铃般笑声的伶俐嘴巴,此时却是紧闭不动。尤其是那一往灵动有神的眉眼,此时竟是变得呆痴无神,并且眼皮还有些红肿着。 更让姚玲愕然的是:当她迟迟出现在堂屋,一看到了姚玲这个要好的姐妹时,第一反应不是欢呼雀跃地跑着迎出屋来,而是眼神直愣着,仿佛压根就不认识似的、、、、、、 “红菱!” 姚玲大喊了一声,朝红菱快步过去,上前伸手一把就扶住红菱的肩头,急切地问道: “红菱!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你、、、、、、你倒是说话呀!” 红菱的目光在姚玲的脸上迟钝地打了几个转,似乎这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似的,神情开始显得越来越激动起来、、、、、、 突然,红菱哀痛无比地哭喊出一声“玲姐”,一下扑在姚玲的怀里,死劲地抱住姚玲就是失声恸哭,半天都没缓过气来、、、、、、 红菱这是咋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春来不似春。 六十四 春来不似春 当初,红菱的婚事,从媒人刚开始给撮合不久,有关未来婆家的一些坏话也就开始陆续传到了红菱的耳朵里。为做到心中有底,红菱就特意跑来找姚玲打听。乃至知道只是未来婆婆的名声不好而已,而那未来的丈夫丁玉亭并无什么劣迹恶名。况且对丁玉亭的一表人才,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早就见到过,自我感觉也很中意。 因此,红菱就在心里自我安慰说:世上本就难有十全十美的事,何况是转亲换亲这种婚姻。至于将来嘛,一家门口一个天,婆婆纵然再是怎样的一个人,那跟自己也是两码事,还是不必去在乎那么多,只要自己能跟上一个称心如意的人过日子,也就算是烧高香了。 就这样,当婚期将临,红菱跟处在转亲换亲这同一种情况下的姑娘们的表现便显得有点迥然不同了;你看:别的姑娘在这种时候,有的也许还正在跟父母摔筷子踢板凳、哭天抹泪地打热铁。或者是紧关房门玩绝食,闹腾着就是不起床! 而红菱呢?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她的内心里不单单是没有抗拒情绪那么简单,甚至还充满着一种蜂蜜拌白糖、十里桂花香的甜美劲呢!她心里就寻思着: 跟上这么样一个相貌体面的男人,往后两口子要是相伴着一块去赶集上市,或是回娘家走亲戚,那自己的脸面可就光彩大发了!谁人见了能不夸呢?不夸那是她眼神有毛病!对了——那次去玲姐那里打探消息时,玲姐还道自己说呢:‘死丫头,能跟上这么个人,哪辈子修来的?当心把自己高兴糊涂了’、、、、、、 还有,村里的那一班小姐妹们,她们也一准会对我看着眼红的——非把她们羡慕死不可!要是哪个说不羡慕,那是她心眼小,羡慕生嫉妒、、、、、、 每每思想至此,红菱再暗暗一数算那一天近似一天的大喜之日,情不自禁之下,她自然就难免心头撞鹿——你看看,花轿还没在门口等着呢,她这里早就已经激动得不行不行的,心都不在那心上;真个是:炒菜生,做饭糊,出了这屋进那屋,总就坐不稳腚! 大喜的日子终于到来了。憧憬有日的洞房花烛之夜也如期而至。但出现在眼前的事实却是并非像红菱之前想象的那般美妙,而是让她感到了一种落寞与失望——正所谓“春来不似春”。 并且,随着情势的一步步发展,她那原本火热的一颗心,不可避免地走向冷却,最终竟跌落到令人悲哀绝望的冰点! 话说:洞房花烛夜,当红菱张罗着送走几个来闹洞房的人们,关了院门回到房里,等了半天还是未见新郎官进来。也不知老是在外间屋里磨蹭啥。 不过,当时红菱也没多去在意什么,只是先把被褥铺陈停当,随后自己就先上了床,躺在被窝里等待着。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红菱躺在被窝里又等了半天,而那新郎官还是迟迟没有露面。 起先,红菱倒还听到外间里有脚步声啥的,可后面就啥动静也没有了! 到底是怎麽个情况?躺在床上的红菱不免就开始有些纳闷。 但是,灵机一动之下,红菱心里不禁就觉得好笑起来,暗暗地对新郎官道: “你呀,就算新婚之夜难为情,一时抹不开脸,可你早晚还能脱了这一扣子不成?老呆在外边就行了?真是的!嘻嘻,这都啥年代,怎么还有你这种‘胆小鬼’!你看看人家:有的人,没等结婚入洞房的,对象倒是早就让他给鼓捣得怀上了。再有的人,洞房花烛夜,‘多情郎君急如火’,不等奶奶来送墩子和小姑子来送尿盆,他那里就着急忙慌地想去关门闭户,好赶紧上床钻合欢被。你这可好了,娶进个媳妇倒像放进屋来一只老虎,除了不敢靠前近身,还躲我八丈远,生怕把你吃了似的、、、、、、嘻嘻,我看你能磨蹭到啥时候?” 红菱就这么寻思着,等待着。 又过了好一阵,见外间屋里仍无动静,红菱实在忍不住,就悄悄起了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里间门口,偷偷从布门帘的边缝处朝外看去。 这一看之下不要紧,红菱不由地一下就直了眼神,脑子也“嗡”地一下发懵——敢情她在里间等了这半天也不见进来照面的新郎官,不是在洞房外面头冒汗,手发凉,两腿哆嗦背靠墙,心情紧张得就是不敢进洞房,而是安然地躺在外屋东南角处的那张小床铺上,睡着了! 此情此景之下,红菱尽管也颇感意外,迷惑不解,但她一时还仍未往坏处去想; 红菱觉得,她跟丁玉亭两人,婚前通共就没打过三个照面,几乎还没说过一句话。即使打个照面时,那丁玉亭似乎也一直是顺着眼皮不敢看她,保不住到现在连她啥模样都还没看清楚呢——对她有生疏感也不足为怪,一时不好意思接近她也算说得过去、、、、、 红菱虽然是这般想,但眼前的现实毕竟与她之前的那些想象落差太大,这就使得她心里难免感觉得落寞寡欢。但她相信这仅仅是暂时的。不是有的老娘们背后啦荤呱时就说嘛——头晚上生,二晚上熟,三晚上才馋猫吃鲜鱼呢! 红菱觉得自己暂时不好有啥表示,还是稍安勿躁为好,于是她也就没去惊动那外间里的新郎官丁玉亭,而是自己悄没声息地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翌日一早起了床,红菱便故意去找话跟丁玉亭说,含笑地去问丁玉亭道: “你昨晚咋不到里间睡呢?” 丁玉亭支吾地应付了一声就走开了,也未抬眼看红菱。而红菱也未听清丁玉亭到底说了句啥。 早饭时,为套近乎,红菱还特意殷勤地给丁玉亭拿饭倒水啥的,找话跟他说。可丁玉亭一直很少抬眼去看红菱,那反应、、、、、、怎么说呢?是拘谨?是呆板?还是冷漠?红菱实在说不上来,只是在连连“碰壁”下,心里不由地也就开始有些怏怏不快,憋里憋堵的,越来越有点塞上了一把乱草的感觉、、、、、、 夜晚又降临了。这是婚后的第二个晚上。红菱临睡时,只见那丁玉亭又在外屋的那张小床铺上躺了下来,心里别扭了一白天的红菱,顿时一股无名恼怒便不由地直冲脑门。照她以前的个性,她会立马冲出去发火冒烟。但眼下她觉得自己这刚过门两天,还是暂且尽量忍耐才好。 就这样,红菱硬是把心中恼悻悻的那股情绪给按捺着没发泄出来。但那股情绪憋在心里也并不消停,而是上下乱蹿,这让红菱躺在被窝里,身子翻来覆去像烙饼一般,一晚上没合眼、、、、、、 新婚第三天,按当地风俗,这是新娘子回娘家的日子。 早饭后,闷闷不乐的红菱就回到娘家来。 进了家门,一见红菱脸色不好,神情似乎也很不对劲,母亲赶忙便关心地对她问询。红菱一时无心说叨,只是随便几句应付了事。 婚后第四天,红菱返回了婆家。 这天晚上,见丁玉亭又要在外屋的那张小床铺上躺下,这次红菱可着实是忍耐不住了;她上前就去追问丁玉亭为何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出乎红菱意料地是,那丁玉亭既不做正面回答,也没有红脸涨筋地急于争辩什么,仅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睡在这里就挺好”。之后就把脸儿一低,再没有下文。而那神情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平淡、呆板,那么不苟言笑! 丁玉亭的如此反应,对红菱的情绪无疑是火上加油,气得红菱一下就失声哭了出来。还连哭带说地继续追问丁玉亭——问丁玉亭是不是看不上她?看不上为啥不早说出来、、、、、、 但是,无论红菱怎么追问,丁玉亭那里就是一个龙腔虎腔不搭腔,老就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到最后,红菱实在没辙了,干脆也不再废话,直接就动手把丁玉亭往里间屋里生拉硬拽。这下丁玉亭倒是有所反应了,似乎是有点害怕似的,挣扎着就是不想进里间去。甚至挣脱开红菱的拉扯后,还一下子跑到了院子里,任红菱死活拉扯也不进屋、、、、、、 事情发展到此一地步,红菱这才真正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突然之间也好像才意识到:之前丁玉亭一直对她不苟言笑,很少看她,让人觉得似乎是很规矩,很内向,又似乎是有点羞涩,不好意思。但眼下看来,这些通通都是自己的错觉!丁玉亭那神情中所表现出的不是别的,是对她——是对女人的一种毫无欲望的无视与冷漠!! 一当意识到这一点,红菱的心里一下子像炸开了锅、、、、、、 猛然间,红菱的脑子里闪电般地就是一激灵,疑问地: “难道、难道他、、、、、、他、他那个地方不行?还是、、、、、、” 一想到这点上,红菱如同陡然一下掉进了冰冷的无底洞,从心里瞬间直接凉到了脚后跟、、、、、、 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红菱在心里反复地,无数次地追问自己。但她这个一向爽快的姑娘,眼下却在这件难有一遇的事情上犯懵作难了,一时实在不知自己该咋办才好。 本来,她也想到过把事情跟婆婆、或是跟自己的爹娘去说一说,看看该咋办。可寻思来寻思去,她一时又总就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无法对人启齿,哪怕是对自己的爹娘和婆婆! 就这样,在别人想来,新婚蜜月,正是小两口蜜里调油的日子,但“蜜月”对于红菱而言,她的心每一天都是在油锅里熬过来的。无以言表的痛苦,甚至让她连婚后出了满月去跟姚玲相见的事情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面对着昔日无话不谈的最要好姐妹——面对着姚玲关心而急切地追问,也是万端的悲哀、痛苦、伤心与委屈在心中都憋闷得快要爆炸开来,实在也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对象来倾诉一番,红菱终于敞开心扉,开始对姚玲倾泻起自己满腹的苦水、、、、、、 听了红菱的哭诉,姚玲即为自己的好姐妹难过万分,禁不住泪落扑簌,理所当然地也为红菱操心起来。但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她又能如何呢? 姚玲寻思了半天,觉得事情断不能老就像眼下这么拖着——时间一久,不把人逼出事来才怪呢!所以,姚玲就力劝红菱,让她打消顾虑,事到如今,不要再把事情蒙着盖着的怕人知道——即使暂时瞒着别人,也得先让婆婆知道,看婆婆怎么说、、、、、、 红菱艰难地点了点头、、、、、、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狸猫换太子。 六十五 狸猫换太子 天,黑尽了。 看看天到此时,丁贵宝还没有回家来,姚玲寻思他这一准又是到哪里混吃混喝去了,也就不再等下去,自己开始吃饭。 由于有孕在身,浑身感觉不自在,加之近日因为弟弟小江和要好姐妹红菱的事情,搞得她情绪一直很糟糕,心里老是闷闷不乐的,说不出是啥滋味,这无形之中自然影响到了食欲。所以她这顿晚饭吃得很少,胡乱吃了一点也就作罢。 饭后,心神懒怠的她喝过了一点水,干脆就爬到床上躺着去了。 姚玲心思混乱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时不能入睡。 当听得有人在外面窗户上拍了两下子,迷迷糊糊中,她也不知是啥时候了,只以为是丁贵宝回来了,别的也没多想。于是,她便慢吞吞地起床下了地,趿拉着鞋子,抹黑走向外间屋,想去给丁贵宝开房门。 自从结婚后,丁贵宝每次晚上从外面回家,都是自己把院门端开一点缝隙,用手指把门栓拨开,自己进到院子里。尔后在堂屋里间的窗子上拍打两下,那在里间睡觉的姚玲便会起床给他打开房门。 只穿着内衣、披了件褂子的姚玲出来里间,走到了房门跟前。 一往这种时候,姚玲因为懒得多搭理丁贵宝,所以,她起床给开门时,往往都是稀里糊涂地把门栓一拉开,自己转身就回里间床上去,眼睛朝外连看也不会看一眼。 但是,这一次姚玲却有所不同;当她走到房门跟前,伸手要拉开门栓的那一瞬间,不知是出于某种直觉,或是条件反射,抑或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提醒了她一下,就在她的手刚一摸到了门栓,正要拉开时,不知怎的,心里猛然地就动了一下,眼睛也随即抬起来朝外看去。 今晚的月光相当不错,姚玲透过房门的玻璃,对背着光亮站在房门外边的那个人,五官面影倒是看不真切,但对那人的身型却能看得较清。 因此,当姚玲猛抬眼看到站在房门外的那个身影时,心里不由地就是一惊——门外之人似乎不是丁贵宝! 姚玲一下惊愕地睁大眼睛。 当她从外面那人的身架和面庞轮廓上再次确认之后,嘴里便发出了厉声喝问: “谁!你是谁?!” 门外之人并不搭话,只是把门一推,似乎是催促姚玲把门打开。 如此一来,这更让姚玲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再仔细一定睛之下,突然间,一个人的身影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脚下不禁退后一步,同时怒骂道: “是你!你这个畜生!” 门外之人仍不搭话,只是使劲把门推搡了两下,似乎是命令姚玲赶紧把门打开。 一时情急的姚玲先顾不上怒骂,而是在暗黑中急忙想找件什么护身的武器握在手里。她一转身动了两步,碰到了一把小椅子,她一把就抓紧在手里,这才冲门外怒骂起来,道: “畜生!你这个不在人物的玩意!早看出你不是个人养的正经东西!你来干什么?滚!赶紧滚!” 屋外之人仍不答言,只是生气似地使劲把门又推搡了两把。 “滚开!再不滚,我就喊人了!”姚玲威胁道。 这时候,门外的大将这才开了口,他压低声音恶恨恨地道: “你想喊就喊吧。反正这黑天晚上的,现在就只你和我,没有任何人见证,你不怕有嘴说不清你就喊!” 姚玲一下气得没接上话来。 见姚玲没有回声,大将得势似地又接着道: “我可告诉你,你要是识相,就赶紧给我把门打开,你欢我爱,皆大欢喜。要不然,哼、、、、、跟你说,你也不要太死心眼了。你可知道贵宝他现在正在干什么?告诉你,他现在可是正跟小娘们风流着呢,心里哪里还有你这盘他吃腻味了的黄瓜咸菜?可你还想为他守着——嘁!简直是笑话!” 见姚玲还是没有回声,大将又接着道: “你也别以为我说这话是在糊弄你。你想想看:要不是瞅准了他今晚肯定回不了家,我能贸然前来吗?你就好好想想吧。” 还是不见姚玲回答。门外那心急火燎的大将不禁气恼地暗暗一咬牙。但他还是按耐着冲动,尽量用平静地劝说口吻又说道: “再说了,你看我那一点比不上你那丁贵宝?论相貌,还是讲身份,还是比比谁懂得疼爱女人,他那个蠢货哪样能是我的对手?你真就这么死心眼,心甘情愿地在他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听着大将无耻的言语,姚玲气愤得一时间除了浑身哆嗦,竟就说不出话来。 见姚玲仍无回话,大将趁热打铁、软硬兼施地又开口道: “你到底听见没有?你要真是聪明人,还是就赶紧给我把门打开,我绝对亏待不了你。要不然,我也绝不会放过你的!你信不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赶紧开门!” 说到最后,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大将不光把门发狠地推搡两把,还抬腿踢了两脚房门。 “那好!你要真是个不怕死的,你就进来吧!” 姚玲突然地大吼出一声,手中的小椅子也随之“咔”地一下狠狠地打在了门上——幸亏是打在了门框上,要不然,那门上的玻璃肯定会应声而碎。 姚玲这一举动所展示出的决心与杀气显然震慑住了大将,他不由地就是身形往后一撤,一时愣怔无语。 就这样,姚玲与大将,一个屋里一个门外,无声的僵持着,暗暗较着心劲、、、、、、 终于,还是总不免心虚的大将先气馁了下来,他见自己的“狸猫换太子”之计已然失效,再僵持下去不见得有啥好果子吃。无奈之下,他也就只得打算撤身走人。但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扭头就走。 于是,大将便气急败坏地: “不识相的臭玩意!老子想玩你,那是老子看得起你。你他妈的、、、、、我可告诉你:这事你要想告诉丁贵宝,那你尽管告诉。但是我要警告你一句,我可比你更了解那蠢货;到时候,这事情要是闹腾了起来,不是我吓唬你——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你砸到架子底下,让你绝对讨不到好处!到那时,你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不信你就等着看——看看那蠢货到时候是相信你的真话,还是相信我的假话!不识相的臭玩意!你等着!” 恶狠狠地说完话,大将这才极不甘心地转身走开,从厕所那儿翻墙而去。 姚玲紧瞪着两眼,一时没有反应。直到看着大将翻墙而去,她的整个身心这才一下子松弛下来。 似乎也就是到了这一刻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连惊恐带气愤,已是浑身哆嗦得实在站立不住。她只觉两腿一软,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今晚大将的举动,是蓄谋已久,还是一时兴起呢? 自从上次暗里给姚玲送钱想收买人心,不料却碰了一鼻子灰,这对一向情场顺利的大将来说,确实是个打击。但姚玲毕竟是他馋涎欲滴的猎物,他如何能善罢甘休呢?在挫折之下,他反而更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把这颗天鹅蛋吃到嘴里!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吧。 但是,大将有时一想想姚玲对待他的态度,他不免也会心生气馁,嘴里乱吧唧,感觉照现在姚玲对待他的态度,他何时才能让姚玲回心转意呢?说实话,他一时还真是看不到希望。 这,让大将有时也不免就会想到:要是万一姚玲是那种榆木脑袋,就是一个不开窍,死活不对付,那可如何是好?难道他就干瞪眼算完了吗?照这样看来,自己采取一条路走到黑,死驴撞南墙的做法,未必就是最佳选择——光用软的一手恐怕难以奏效、、、、、、对了——都说软硬兼施,左右开弓,还是双管齐下为妙。只要硬的一手运用得当能凑效,那也是好的!反正这女人家嘛,也都是他妈的矫情;别看她没成为你的人之前,有的还这样那样地拿架步,卖弄他妈的那股子逼味,可一旦你给她生米做成了熟饭,让她成了你的人,那他妈的也就像出了锅的地瓜,再也硬不起来了!什么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有点这意思! 可是,如何才能给姚玲来个生米做成熟饭呢?总不能瞅个丁贵宝不在家的空档,自己去了门上,二话不说就给姚玲来个霸王硬上弓吧? 说来也是巧了,就在大将心里时不时地便这么暗暗思忖想点子的当口,不料想今天晚上,这机会呀,它自己就来了! 话说在乡驻地那块开录像厅的老板王六,因为老婆头一胎生的是个女孩,按政策,允许他再生第二胎。而他生怕老婆又会再给他生下个女孩——那样的话,生不下儿子,自己不甘心。可要想生儿子,那就是对抗计划生育,政府法令岂能饶过?如此一来,自己这开录像厅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因此,他对老婆的这第二胎一直就不免提心吊胆的,顾虑重重。好在也算是天随人愿,这前不几天,他老婆给他生下了二胎,正好就是个男孩!这下可就把他高兴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后头,一双本就不大的鼠目直接就不见了眼珠!这不,连着几天来,他是大请宾客庆贺,而今晚特意邀请的就是大将、丁贵宝和猴子他们三个。 也就是在今晚的酒桌上,丁贵宝无意间透露出了自己晚上回家时,把堂屋里间的窗户拍两下,姚玲就会起来给开房门的内情。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丁贵宝两盅猫尿下肚,无意间说出的这事情,顿时可就让有心的大将看到了一个理想的机会;他就想:既然是晚上起床开房门,姚玲肯定也就只会穿着内衣罢了,自己一旦来个狸猫换太子,冒充丁贵宝让姚玲把房门打开了,凭姚玲一个女人家,又穿的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得手绝不是难事! 心下计较一定,大将便殷勤地对丁贵宝劝酒,其用意无非就是想灌醉他。而丁贵宝不知是计,果然中招,最后在桌前醉成了死猪一个,估计天亮之前是醒不过来。 之后,大将又以天色已晚,姚玲又是有孕之身,不好把个醉汉给人家送回家去为由,便把个丁贵宝安顿到了录像厅那售票小屋的床铺上。接着他又跟猴子告了别。 当他看着猴子渐渐远去后,自己这里便调转车头,直奔丁贵宝家而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闯祸(1) 六十六 闯祸(1) 大将“狸猫换太子”的诡计失败、逾墙而去之后,姚玲整整哭了一夜。 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疲乏至极的姚玲这才昏昏入睡。好在丁贵宝一直未归,婆婆也一时没有上门,没人来打扰她,所以,她这一觉便睡到了午后方才醒来。 起了床,姚玲先胡乱地洗了把脸,让自己稍稍清醒了一下,之后才去把院门打开。 回到屋里,姚玲百无聊赖地呆坐了一阵。肚子里骨碌碌一阵响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点饿了。 起身到了小菜橱那儿,姚玲打开橱门,想找点什么吃上几口。 橱门一敞开,姚玲顿时就闻到了一股酸味——敢情是前两天婆婆送来的几个大蒸包子放坏了。 对婆婆有点好吃的就忙不迭地给宝贝儿子送过来的这种“倒行孝”行为,姚玲向来是看不上,也实在反感得很。因此,对于婆婆每次送来的东西,都是丁贵宝愿吃就吃,不愿吃拉到,反正她是宁愿东西放坏了拿去喂鸡,也从不放到自己的嘴上去! 姚玲端着盛了包子的碗出来屋,去走到喂鸡用的那个铁盆子那儿,将包子倒进盆子里。 几只鸡一见主人放东西给它们吃,自然是争先恐后地跑上前抢夺争食。 姚玲一时并未走开,而是无聊地看着鸡们为几个变质包子展开的混乱争抢,还心里不由地骂了一句: “真是些不知香臭的东西、、、、、、。” 正在这时,院门响动,贵宝娘走了进来。 随着姚玲的越来越不给好脸色,贵宝娘随便一抬脚就来到门上的时候,也就渐渐稀少了些。但她这次来的恰巧很不是个时候——让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她送来想给儿子吃的肉包子,居然被姚玲喂了鸡! 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当看到了眼前情景,贵宝娘一下就由不得瞪大两眼心里冒火;她紧走几步赶上前,开口就冲姚玲质问地: “你、、、、、你这为啥凭着好东西不给俺宝儿吃,竟拿来喂了鸡?你、、、、、、、” “你什么你!凡事你先问清楚了行不行?”满肚子气恼憋闷着正无处发泄的姚玲,一开口也就不免带出三分火刺刺的劲道。她接着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故意拿着好东西不给你儿子吃?凭着好东西他不吃,难道我还得求着他吃不成吗?” “你、你、、、、、、”贵宝娘被姚玲噎得一下接不上话来。 “你不用瞪眼!瞪什么眼?顶多眼大多看两眼!你不就是老以为我对你儿子没安好心吗?你还是先别说我,就看看你自己吧!你自己要是安了好心,那也行!” “你!你这是什么话?我对宝儿安啥坏心了?我、、、、、、宝儿媳妇,我可跟你说,你就别跟我来猪八戒倒打一耙的那一套!哼,话说白了吧,我就是看你对俺宝儿没安什么好心!怎么,还冤枉你了?” “不冤枉!就算你说对了——我就是对你的宝贝儿子没安好心!我还正巴不得让你的宝贝儿子去蹲监牢呢!你就看着吧!” “你、你、、、、、、你仗着有了身子,真是越来越有声架了,谅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有什么声架了?我才不愿给你们生这鳖子子呢!我只想告诉你:往后就少给我来些不情不理的!也少到我这个门口来贱骨头穷哆嗦!” “你!你、、、、、、好,好,这会儿我不会跟你争,也不跟你打。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既然你眼里没我这个婆婆,那、那好,从今以后,我也就没你这个儿媳妇!” “没有更好!你当我稀罕你!能教育出这麽好儿子的娘,错过了是拿脸当腚使、不知羞耻的人物,早就一头在南墙上撞死了!省得还丢人现眼,活得寒碜!” 夜深了,喝得有些头大脑晕的丁贵宝才回到家里。 对于家中昨夜里和今天白日发生的事情,丁贵宝是全无所知。 昨天晚上,他醉酒之后,在录像厅那边的售票小屋里一夜酣睡,直到了今天的日上三竿。醒来后,他就被大将和猴子约合着去县城游逛了半天。回来时,他们顺道还去了一趟城南关那个名叫“好运来”的饭馆,又实地去“踩点”了一番,以最终确定一个最理想的动手方案。 猴子的表姐夫央求他们到“好运来”去给他出气解恨的事,距今已是有些日子了。只是由于这样那样地一耽误,拖到了现在还没行动。 这次他们又实地观察了一番之下,最终拟定了行动的方案。随后,他们三人便找到了猴子的表姐夫确定这件事。 猴子的表姐夫“捏一把”,那绝对是一个场面人,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该咋做。这不,大将他们一来到门上,大家刚坐下开始喝茶的这功夫,他那里已是悄悄吩咐媳妇把酒菜开始准备上了。 正所谓:走惯的腿吃顺的嘴,馋人经不住三让。就看大将他们三个,酒菜一上桌,他们稍一寒暄之下,也就推杯换盏起来,至夜深方才散席。 酒足饭饱的丁贵宝回家进来院。当他在堂屋窗户上拍了两巴掌,随后理所当然地走到了房门口,就等着姚玲来给他开门了。 等了一会没见动静,丁贵宝还以为是姚玲睡实了,没听见,便又去拍了两下窗户。 真他妈奇怪了!等了半天还是没见姚玲出来给开门,这下丁贵宝可就不禁有点冒火起来,他抬脚就把房门踢了两脚,气呼呼地喝令道: “听见没有?开门!” 这下姚玲在里间倒是说话了,她气恼地道: “你咋不死在外头?还回来家干什么?你爱上哪就上哪去,没人伺候给你开门!” 一听得姚玲如此言语,丁贵宝只以为自己昨晚和今天一白天没回家,姚玲这是正生他的气呢。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满肚子情理似的气壮如牛,忍不住就起火冒烟,心里骂着“敢跟老子叫板,真他妈吃豹子胆了!”抬脚朝房门又是狠踢了几脚。 见姚玲一时又没了动静,看样子是存心想让他呆在外面,这下丁贵宝可就火大了,一声“去你妈的”怒骂出口,他抬手一拳,房门玻璃便被他“哗啦”一声捣碎了一块。他随即伸手进去,摸到门栓一把拉开,紧接着踢门一脚,怒冲冲就进屋奔了里间去。 一进里间,丁贵宝先在暗中摸到电灯拉绳扯了一下。可巧这会儿正好还没有停电,他一拉开关,屋里顿时灯光明亮起来。 一看见姚玲在床上面朝里躺着,丁贵宝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他一下扯开蚊帐,伸手就将姚玲抓住肩膀一把扯起来,怒喝道: “你他妈的又发什么神经?敢不给老子开门,骨头痒了是不是?” “我就是骨头痒了!我还想找死呢。你说咋办吧!你是个有种的你就打死我,打死我,这世上就少个受罪的!你打呀!” 姚玲突然火山爆发似地连哭带叫,还抬手在丁贵宝的脸上又抓又打,顿时让丁贵宝脸上就出现了伤痕。 这样一来,本就酒劲上窜、气粗头大的丁贵宝,可就被招惹得有些失去了理智;他完全不顾了姚玲是有孕之身,动手便开始对姚玲殴打起来。 姚玲也拼力反抗着,两人厮打在了一起、、、、、、、 突然,好像是姚玲惨叫了一声,紧接着,姚玲整个人就一下子抽了筋一般瘫软了下来。这让丁贵宝也不由地心里一惊,慌忙停住了手。 当丁贵宝的目光看到了姚玲那陡然惨变的可怕神色,以及姚玲裆部出现的那鲜红的流血,他那股头大发晕的醉意刹那间便惊飞到了九霄云外、、、、、、 不幸流产的姚玲住进了乡医院。 对姚玲流产的事情,虽说直接的责任者是丁贵宝,但贵宝娘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明白,姚玲的流产与她白天里跟姚玲吵的那一架也脱不了干系。姚玲住院后,她知道姚玲心里肯定会在气恨她,一定不愿见到她。而她看着姚玲也是不顺心,更是气恼姚玲让她失去了一个孙子! 因此,自从姚玲一住院,她就赌气地没来医院照料过,一直未曾露面,只是让老头子丁老万和儿子贵宝在医院张罗、伺候着。 一当姚玲住了院,丁贵宝就呆在了医院里没走开。这,倒还不是他怎麽痛悔、愧疚的结果,主要的原因,一是他知道母亲与姚玲不睦,既然母亲不来医院伺候姚玲,那就只得他来伺候了。毕竟姚玲是他的老婆。 尽管父亲也一直守在医院里,可总不能让一个当公爹的去伺候儿媳妇吧? 这二来,丁贵宝也清楚这回自己是闯大祸了;不管怎么说,将要到手的儿子算是没有了! 另外,自从姚玲一出事,丁贵宝也算看明白了:父亲丁老万现在跟母亲是截然不同——对他算是彻底地狠下心来了;老拿气狠狠地红眼珠子瞪着他,好像随时就想揍他小子一顿才能出气!完全不似在他小的时候那样——不管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父亲的巴掌就算在他头顶上扬三扬,最后落在他头上时都会变成了抚摸!这眼下,他很清楚:假如他不乖乖地呆在医院里伺候老婆,要是真的开了溜,看父亲那样子,一气之下打断他腿的可能性必将严重存在! 对于自己的流产住了医院,姚玲抱着自己遭罪自己受、混一天算一天的想法,无意去惊动娘家什么人。 但娘家人还是得知了她的事情。而最先得知情况的是她的二姑。 从打姚玲一结了婚,二姑对自己这个苦命的侄女就格外的牵挂在心,虽说是爱莫能助,给侄女实在也难有帮助,但总还是抽空就想到姚玲这里来一趟看看。 说来也是事有凑巧,就是在姚玲出事的第二天,二姑觉得又有多日没看看姚玲了,便动身去了姚玲家。 谁知这一去了才知道,敢情姚玲竟出了流产住院的这档子事! 二姑急三火四地便赶到了医院。当她得知了具体情况,顿时可就禁不住发火跳了脚;她不光把丁贵宝三下五除二地训斥了个脸不是脸、腚不是腚,也把口舌木讷、不善言辞的丁老万损了个不轻快——只见丁老万蹲身在病房的墙角旮旯处,那耷拉着的脑袋离裤裆是越来越近、、、、、、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闯祸(2) 六十七 闯祸(2) 话说姚玲的二姑:得知姚玲流产住院的事情后,她急三火四地便赶到医院去看望了姚玲。 本来她是打算要留下来伺候姚玲的,但想了一下,又决定还是先回姚家岭一趟,然后再返回来。 二姑之所以这样做,其目的,一是想告知娘家哥哥等人有关姚玲的事,让他们也来看望一下姚玲;这即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对姚玲而言,也是个安慰。 更为重要的,她是希望其他人也能借此机会都来敲打一下丁家,让丁家也能好好上秤称一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往后别行事太过份,不要以为姚家的人在他们丁家手里,就算被打死也不会有人找狗皮的!! 得到二姑的报信后,最先来看望姚玲的是二婶和她的大儿子、小女儿秀子,还有姚铁的媳妇辫子。 原本,姚铁也想到要亲自过来一趟的,可又觉得姚玲一直就对他不待见,要是一见到他,难免就会生气,备不住还会让他小老鼠上灯台——上的去下不来。思来想去,他最后还是让辫子跟着二婶他们一起来了。 二婶她们来到医院看望姚玲,别人还在其次,二婶作为姚玲的娘家的近亲长辈,免不了就会对丁家父子说长道短地来上一课,这是自然的——也是必须的! 二婶她们刚离开医院,也就是脚前背后的功夫,那姚铁匠也便气势汹汹地到医院来了。 看上去,姚铁匠的火气显然比别人都要大得多。 其实,想想这也难怪;再怎麽说,他毕竟也是姚玲的父亲。别看他往常对子女说不上怎么在乎,更谈不上什么关心和疼爱,但自己的孩子终究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平时对孩子咋样那是另一回事。可要一旦是别人欺辱、危害着自己的孩子,他照样也会不乐意,照样也会有动怒发火的冲动,这也算得是一种人之常情吧。 但是,姚铁匠这眼下的火气,不能不说有点儿邪乎——大的有点儿过分。为啥呢? 要说起这其中的原因,那就得牵扯到姚玲的二姑了。因为姚玲的二姑在告诉姚铁匠有关姚玲流产住院的事情时,出于想让姚铁匠好好去镇乎镇乎丁家的目的,所以,在诉说的过程当中,有意无意地也就把事实跟自己的一些猜测与想像,全都当作了事实,一股脑儿地说给了姚铁匠听。 虽然这也是二姑为了姚玲着想的好意,但未免就有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之嫌了。只是姚铁匠并不摸底,他把姚玲二姑的讲述全都当成了真事!于是这便有了他气势汹汹来到医院的举动。 并且,姚铁匠此次前来,跟任何一个来医院看望病人的人们都截然不同;他此来即没带好吃的,也没有想掏出几个钱来表示一下的打算,而是扛来了他打铁用的大铁锤! 都说无巧不成书。真要正经说起来,在现实生活中,除开人为地杜撰,确实也不乏针尖碰上麦芒的奇巧事情会发生; 这不嘛,就在姚铁匠来到医院之前没几分钟,丁贵宝可巧出去买香烟去了,丁老万也正好去了厕所。谁知偏偏就是在这个当口上,怎麽就那么凑巧,贵宝娘竟就正好从家里也来到了医院! 贵宝娘这是因为惦记医院里的这爷儿俩——主要是惦记着宝贝儿子要熬眼受累的,所以她这才从家里过来想看一眼的。 话说这贵宝娘:她来到医院,一找到姚玲住的病房时,正巧贵宝他们爷们都不在,就只有姚玲的二姑在屋里陪着姚玲。 姚玲二姑一看到贵宝娘来了,脸色顿时就是一啷当,脸一扭,尽管面上似乎是不愿搭理贵宝娘,可是看她立马变得气鼓鼓地神情,那又明显地是在“酝酿情绪”呢! 贵宝娘的眼睛当然不是用来出气的——她一见姚玲二姑那样子,顿感事情似乎不妙,自知理亏心虚的她,正欲抽身出去。也恰恰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姚铁匠扛着铁锤一头便闯了进来。 此时的姚铁匠,看上去是一派气哼哼怒冲冲的样子;他面如关公,酒气直喷,显然已是喝酒不少。尽管还没有达到一个眼大一个眼小的程度——不够十分醉,可八九分看来差不多是已经具备了。 一头闯进病房,姚铁匠迎面就看到了贵宝娘——这可是铁匠眼下最“感冒”的人!铁匠一见,登时便圆睁醉眼,抬手一指贵宝娘,怒气冲天地就骂道: “你!你他妈的哪个眼瞎?敢欺负老子的闺女,活人的粮食吃够了你!告诉你:惹翻了老子,老子可、可没耐心跟你瞎扯蛋,直接就放挺了你个丫养的,让、让你他妈的回炉!你信不信?” 面对如此凶神恶煞般的姚铁匠,贵宝娘——这个自恃多年来没将让过谁,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里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一时也被姚铁匠的来势惊得不免有些呆愣,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乃至看到姚铁匠似乎要动用肩上的铁锤时,她这才头皮一发炸,暗叫了一声“俺那娘啊”,随即拔腿闪开铁匠,奔着敞开着的房门口就跑! 而那姚铁匠,一见贵宝娘要跑,岂能就此罢休放过;他在后面怒骂一声“去你娘的”,一锤便朝贵宝娘后背抡了下来。幸亏贵宝娘跑得快,铁锤砸在了她身后的地上,发出了“咚”地一声响,附近的整个地面随之就是一哆嗦! 也就这一响一哆嗦,可就把个贵宝娘惊吓得如同猴子踩到了火堆上一般,她脚下一跳,惊呼一声“哎吆俺娘”,旋即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 唉,真是:老话没有错讲的。就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按下葫芦瓢起来”这类情况,在人们的现实生活中,还真就是不乏其例。看看吧:那里姚玲流产的事情才刚刚消停了下来呢,这里丁贵宝——这个整天坐在坟头戏弄鬼,即没个正形,又惹祸不知祸大的熊玩意,他又闯祸了! 这次丁贵宝出的事情可不是鸡毛蒜皮那么轻巧,而是被公安局的三轮摩托亲自上门“有请”——刑事拘留十五天,同时还被罚款三百元。 这下可就够他小子喝一壶的了! 一同被抓的还有大将与猴子。 问题就出在去城南关的“好运来”饭馆替人报复出气的事情上。 “好运来”饭馆的老板是个城里人。 不必讳言,长久以来,由于城乡区别,以及人们见识、思想的差异,所谓的“城里人”和“乡下人”,往往相互之间容易心存隔阂,甚至存在着相互鄙视、嘲讽、反感等等的各种现象; 在乡下人的眼里,城里人多有小心眼,善耍小聪明,虚伪、狡诈、势利,看人下菜碟;而且唯利是图,斤斤计较,认钱不认人;你看有的人:赖账不想还,人家骂他他满不在乎,只要别让他掏钱就成。所以,当人家气急败坏地骂他“我操你妈”,他一听倒乐了,爽快地说“这行,你愿操就操吧”——敢情他的母亲二十年前就脚趾头朝了天,现在骨头都烂了! 而在城里人的眼里,乡下人鼠目寸光,胆小怕事,脑袋瓜混沌死板不开窍,拿着鸡毛当令箭,给个棒槌就当针、、、、、、最让城里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们编排乡下人大人小孩都傻帽、少见多怪的笑话;他们说:有个山沟里的孩子,长到多大的人了却还从没到过平原地方。当他第一次来到视野开阔的平原地方时,禁不住就惊叹道: “人家这里的天比俺家那里的天大老鼻子了!” 还有一个有关乡下人的笑话;说是有个土老冒去部队探望自己当兵的儿子。儿子给他送来洗脸用的香皂,由于他没见过,更没用过,儿子也忘记说明一下,于是他就误认为这是送给他吃的,所以就当作点心吃进肚里。 当儿子看到送他的香皂不见了,就又给拿了一块来。他一见,便忍不住赶忙说道: “儿啊,你就别给爹送这种点心了——味是不孬,就是爹的这庄户肚子享受不来。” 正是由于对乡下人的鄙视和偏见,一些城里人自以为见多识广,自我感觉良好,内心里总有一种优越感,瞧不起乡下人,在乡下人面前难免也就表现的神气高傲。 更有甚者,他们像炕头上的狸猫当地的虎,总觉得是在自己家门口的这一亩三分地上而有恃无恐,所以往往就会以强势恶霸的行为,对来往城里的乡下人存心欺辱、讹诈,以此取乐取利! “好来运”饭馆的老板就是这种人! 就这麽说吧:在他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小饭馆里,被他讹诈、欺辱的乡下人,虽还称不上是不计其数,但也绝不是十个八个! 由此看来,丁贵宝他们去“好运来”替人报仇出气,直白地说,似乎还不免有那么一点点“为民除害”的意味。只不过,公安机关在处理此事时,并未涉及这一类的问题,只是把事情定性为“打砸闹事,破坏社会治安”。 按说,丁贵宝他们的这次行动,事前计划的周密,时间点瞅得也挺准,实施过程也顺利,想要达到的效果也达到了,应该不会有啥麻烦的。反正乒啪一顿打砸,紧接着一跑了之,饭馆方面到哪里找人去!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次行动看似干得很漂亮,可偏偏就是在这“上哪里找人去”这上面出事了。因为在丁贵宝他们打砸之后一哄而跑时,那被打到在地起不来身的饭馆老板,还急切地喊叫着想让人去追赶呢,倒是饭馆的那位喜欢涂脂抹粉、跟老板暗里有一腿、即负责收钱开票、又兼服务小姐的二八小佳人,她瞥了一眼逃跑而去的丁贵宝他们的背影,鼻子一哼,轻启朱唇,不慌不忙地对老板说了一句: “你急啥?跑不了他们!我知道他们是谁。” 面对宝贝儿子的被抓,丁老万夫妇的思想与态度明显是有所不同; 对丁老万而言,他也明白儿子被抓坐监那绝对不是去享受,苦头肯定是会吃的。一想想这个,他的心里也是不好受。但已经痛悔自己过去对儿子娇惯无度的他,更是巴不得儿子通过这次被抓能回回心,以后能往好里变一变。于是心里不禁暗暗道: “让他小子进去试试味也好。” 可贵宝娘就绝对不会这样想了。宝贝儿子一被抓,她心疼火燎就不说了,她还丝毫不好好自我反思一下。而是困不着觉怨床歪,首先就把儿媳妇姚玲给怪罪上了——敢情她一下想起了姚玲曾说过的那句想盼着丁贵宝坐牢的话!她不由地就捶胸顿足、忿恨地道: “这个没安好心的小贱人!唉!都说‘老破(婆)老破(婆)’,这女人的嘴里怎能随便就乱砸蛤蟆、胡说八道的!如今怎样?果不其然不是?哎呀这个不安好心的小贱人哪!”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今朝人不同。 六十八 今朝人不同 凭心而论,丁贵宝的被抓,贵宝娘怪罪姚玲显然是毫无道理的。而把这事归罪到姚玲的一句气话上面,那更是太牵强、太荒唐! 但是,单就忌讳女人胡言乱语这一点来说,并不独独是贵宝娘才会这样。它更不是现在才有的; 它的存在,那是有着相当深远的历史背景的! 据民间传说,是在很久远的以前,有两个大户人家联姻娶亲;新娘过门时,光是嫁妆就摆满了整个一条街,人人争睹为快。 大家在大开眼界之下,还啧啧称赞嫁妆的名贵而齐全。但在当时,有一个风烛残年的叫花子老婆婆却对此嗤之以鼻,语出惊人,说什么: “这算啥齐全?照比我当年出嫁时,他们这还少了一样东西呢、、、、、、。” 人们闻之,无不诧异,就对她道: “就你?、、、、、、、你说说人家比你当年还少什么?” “少一个用来砸核桃的小木锤。”叫花子老婆婆回答说。 人们赶紧去查看嫁妆,可不是咋的?——真如那叫花子老婆婆所言,嫁妆里面还真就没有她说的那种小木锤! 之后,人们这才得知,敢情眼前的这位叫花子老婆婆,她当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家世绝不比眼下的这户人家差。但可叹地是,就在她新婚燕尔之时,一次小夫妻于罗幕绣帏之中嬉笑,丈夫对她道: “你看咱这家大业大的,以后你就尽着享福就是了。” 她当时一听,便一撇嘴,笑道: “什么家大业大?家大业大,稀里哗啦。” 她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别看家大业大,一个稀里哗啦,说完也就完了。而她当时之所以说这话,纯粹也就是逗笑罢了。可哪知话一出口竟就碰到了钉子上! 就是在她这话刚说过不久,大祸从天而降——婆家犯了官,男丁入监问斩,家产充公,女眷一概扫地出门。 与此同时,她的娘家也因受此株连而迅速家破人亡。 这样一来,让她果真一个“稀里哗啦”之下,转眼便落了个举目无亲可投,最后只得流浪乞讨、、、、、、 据说就是自此后,上至官宦巨贾,下到黎民百姓,人们都开始忌讳起女人随便说话、胡言乱语,遂有“老婆——老破”之说。单言这农家院里,据说旧时候,一当庄稼收获、粮食入囤时,也多有让女人回避的讲究——免得女人家在场合上不会说话,多嘴多舌地不吉利、生事非。 当然,社会发展到了今天,那些旧有的、歧视妇女的讲究、忌讳,明显得是越来越少了。但人们忌讳胡言乱语,特殊场合不得随便说话的思想还是普遍存在的。 就拿笔者来说,家里兄弟姐妹多,我排行最后,自小比较放纵,说话也就相当随便。 正因此,在我小的那会,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一当过年时,家里为防止我胡乱说话,不吉利,每年都会特意安排我那位最小的姐姐负责看管、监督我的说话。而她年年给我的要求都是: 可以随便吃,也可以随便看,就是不可以随便乱说话、、、、、、 傍晚。丁老万家。 饭桌摆放在院子里。饭菜也已备好。贵宝娘独坐桌前,正自黯然神伤。还不时地唉声叹气,用手在脑门和太阳穴那里捏捏揉揉、、、、、、 步态疲惫的丁老万咳嗽着走进家门。 贵宝娘一见,心里禁不住就动恼火,开口就诘问道: “还知道回家呀?一出去就是半天不见人影,上哪游魂去了?” 丁老万板着面孔并不理会,只是走到饭桌前坐下身,闷声不响地摸起了旱烟袋想抽烟。 贵宝娘愠怒地: “你到底哪去了?哑巴了?” 丁老万仍不理会。 贵宝娘显然更来火气了,瞪大了眼睛道: “你别就给我来个捏死不吭气行不行?你一出去就是半天不见人魂,你还有功了是咋的?你到底干啥去了?” 丁老万忍不住气鼓鼓地: “你这么紧着问啥?你说我还能干什么去?” “你、、、、、、我早知道你干啥去了!我可告诉你:你就不要人老骨头贱,去替那小贱人到处张罗着借钱行不行?她不是舞舞登登一包本事,能得要上天吗?她不是还有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架护着她吗?行啊!她有本事就让她自己去张罗,自己想办法去!哼!她不是放屁不长腚眼子,早就咒着叫咱宝儿去蹲监牢吗?宝儿到了如今这一步,生生就是让她这小贱人给咒的!她以为自己男人真被弄进去,她自己就能得着啥好了——哼!现在就叫她试试这个味!你就少去给她效劳献殷勤,颠腚无四两的——一股轻贱样!” 丁老万忍无可忍地: “你、、、、、、你就还是少这样不行吗?你看看:宝儿那混帐货,惹了这么大的事,县上都广播了,还要罚那么多钱。可他小子一个板没攒下,媳妇住院的钱到现在还没还上呢,咱这手头也紧缺,这会你让宝儿媳妇能咋办?她一个小媳妇家、、、、、、” 贵宝娘打断丁老万的话,斩钉截铁地: “她个小贱人不是有本事吗??她爱咋办就咋办,管她呢!反正你少去给她效劳——我不答应!” “你、、、、、、你就消停一点又能咋样?你、你觉得咱这还不够让人笑话的吗?” “笑话?谁笑话?谁笑话谁瞎眼!谁笑话就让他断子绝孙,黑心烂肺,八辈子不得好死!” 拘留所自然绝非是好人去待的地方。所以,一般的人们一提道它,知道有这麽个地方的也许不在少数,但真正清楚它在何处的,恐怕就不是多数了。 一向少有进城的丁老万也是打听了好几个人,这才曲里拐弯地找到了县拘留所。 丁老万先去交了罚款,尔后便踟蹰在拘留所的那两扇大铁门外,等着儿子丁贵宝被放出来。 铁门响动,丁贵宝走了出来。 神话传说中的孙猴子悟空,当年就是因为进了一遭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结果练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假如我们把眼下的丁贵宝,权且比作当年的孙悟空,那么,现实会让我们看到他丁贵宝——哪怕是有些许的转变吗? 单从外表上看,这才经历了短短半个月,眼下的丁贵宝,形象倒是大有变化;他人显得瘦黑,颧骨突出,头发脏乱不堪。 更重要的,是他以前身上带着的那股趾高气昂的神气,还有眼睛里透出的那股“离楞劲”,现在已是不见了踪影。代之的是一副缩肩腰弯、蔫头耷拉脑的破落样; 照比以前,现在的他,跟一只好斗的小公鸡一下子折了翅膀并无二致! 对丁贵宝来说,一往里,尽管他也被乡里的派出所传唤过,拍桌子瞪眼的训斥也没少挨了。可像这次被县上的公安局抓去拘留,一下子失去自由十五天,还被罚了款,这却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况且,被派出所传唤了去挨训,跟被公安局上了手铐抓进去坐监的滋味与感觉,那可绝对是两码事! 这,也让丁贵宝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切实地尝到了“进去坐坐”是个啥滋味,强烈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身不由己! 可以说,在丁贵宝的感觉中,这短短的半个月,实在比他在外面过上几年还要漫长得多;在这难熬的半个月里,他不光吃无好吃,由于人多天热环境差,他根本就甭想能睡好。而且天热,自然也就免不了出臭汗,现在他浑身上下的那股酸臭味,连他自己闻着都恶心得慌! 另外,还有一事不必讳言,那就是:在这些日子里,竟还有那么几个看管人员,由于他们了解到丁贵宝在外面喜欢跟人挥拳动腿,这不,就有那么几次,他们晚上时,甚至还把丁贵宝从监号里叫出去,在一间空屋子里拿他当靶子练拳——至今他的肋部一活动还在隐隐作疼。 如此的“待遇”,对丁贵宝而言,实属史无前例;自打出来娘胎,他可是从来还没吃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不难想象,他遭受如此待遇时的心情,那该是怎样的苦不堪言,、、、、、、 灰嘴塌脸、一身衣服肮脏不堪的丁贵宝走出大门口,一当看到那等待他出来的父亲丁老万,他的心中和眼里,不觉间就是一热。脚下也不由地一迟疑。 之后,他这才耷拉着脑袋,朝父亲蹭步走过去。 到得丁老万跟前,丁贵宝抬眼一看父亲,复又赶忙低了眼帘,这才怯生生地喊道: “爹、、、、、、” 面对眼前这如此神情的儿子,丁老万内心里虽是百般气恼,但儿子毕竟还是儿子,这让他悔恨交加之中,也不免心生疼怜。 所以,当无以名状的恼怒与气愤使他朝儿子丁贵宝扬起了巴掌时,那巴掌在空中抖索了半天,最后却在他“嘿”地一声哀叹下,一下子狠狠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而他那酸楚的老泪也遂即滴落了下来、、、、、、 丁贵宝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父亲的面前、、、、、、 过了一会,丁老万擦擦泪眼,叹了口气,这才把一个小包裹往儿子怀里一塞。 丁贵宝一愣,有点不明白似的抬眼一看父亲。 丁老万解释地: “这是你媳妇让我捎给你的替换衣服、、、、、、还嘱咐我给你找个地方好好洗一洗,给你理个头发、、、、、、你、你这混帐的东西啊!你说你、、、、、、” 丁老万一时气极语塞,说不下去了,只剩了连连摇头落泪。 丁贵宝由不得心里一动、、、、、、 贵宝娘站在村头上望眼欲穿。 丁老万父子出现在远处,朝村里走来; 丁老万倒背手拿着烟袋,板着面孔走在前面。丁贵宝搭拉着脸随后。 此时的丁贵宝,洗过澡理了发,跟刚出拘留所大门时的形象已是大为改观。 一当看到了丁老万父子走来,贵宝娘脚步跌撞地便迎接了上去,未到近前已是扑簌簌落泪起来。 一到跟前,贵宝娘一把扑上丁贵宝,又泣又问,万般心疼地端详、抚摸。而那丁老万,则是旁若无人一般,只管脚下不停地一直走去。 贵宝娘: “哎呀娘的宝儿啊,你可把娘惦记死了!让娘好好看看、、、、、、宝啊,你可是去受了苦了,看你这瘦的、、、、、、宝啊,告诉娘,在里边他们怎么对你的呀?打你了吗?你这些日子、、、、、、” 丁贵宝并不回应母亲,脚下没停了走。只是不耐烦地一甩开母亲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句: “少烦我!” 贵宝娘一怔,随即赶忙又跟上丁贵宝的脚步,嘴里说道: “好好,娘不烦你,不烦你、、、、、、宝啊,看看跟娘家去吃饭吧。啊?娘特意为你杀了只鸡炖上了,让你好好补一补。你看你现在、、、、、、” 丁贵宝头也不回地道: “少啰啰两句行不行?我不吃!” “哎呀娘的宝啊!你、你可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赌气啊!你这是上肝火呢!你、你这会回到家,你媳妇能给你做啥好吃的?指不定她压根就没打谱做你的饭呢!你还是、、、、、、” “闭嘴吧你!跟你说:往后我的闲事你就少管。少给我添乱!” “宝儿,你、、、、、、” 丁贵宝“哼”地一声,拂袖而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恼人的刺激(1) 六十九 恼人的刺激(1) 丁贵宝家。 当院里,饭桌已安排好。桌上摆着碗筷、煎饼笸箩和两盘菜;一盘咸菜,一盘韭菜炒鸡蛋——炒鸡蛋暂时还用碗扣着,以防凉了。 姚玲坐在桌前等着丁贵宝回来。 前文早已说过,姚玲是一个有主见的姑娘。固然,丁贵宝这次被抓的事情,连县里都广播了,她自然也会跟着觉得脸面无光。并且,她对丁贵宝心有气恨也是正常的。 但姚玲也想到:事情都有两方面;从丁贵宝那边讲,经过这次事情,如果能受到点教训,能因此有点变化那是再好不过了。 尽管婆婆老是冤枉姚玲,说她对丈夫没安好心,可姚玲现在真实的想法是:自己毕竟是已经跟了丁贵宝,无论如何,即使为自身着想,自己也没有不希望丁贵宝往好里转变的道理。只是之前丁贵宝那桀骜不驯的样子,丝毫不听人言,自己实在是不敢指望。这如今,丁贵宝出了这事,但愿从此能有所改变才好。 因此,姚玲觉得,既然希望丁贵宝能有所改变,作为她来说,这眼下对待丁贵宝的态度,不应该是跟丁贵宝赌气不理,闹别扭,而是恰恰相反、、、、、、 院门响动,丁贵宝走进家门。 姚玲也从桌边站起身来。 看着丁贵宝走过来,姚玲一时没说话,只是注意着丁贵宝一步步走近前来。 丁贵宝半低着头,吭哧憋闷地走到了姚玲近前,停住脚。 此时的他,已是全然没有了一往在姚玲面前的那股神气。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言语。 还是姚玲先开了口,轻声地: “、、、、、、吃饭吧。” 丁贵宝喉咙里似乎是答应了一下。之后他便在饭桌前坐下了身来。 姚玲也在对面坐了下来。 当姚玲把扣着炒鸡蛋的碗拿开时,丁贵宝一看到那冒起一股热气的炒鸡蛋,不禁随即抬眼去看了一下姚玲的脸。 但是,丁贵宝的目光与姚玲的目光刚一相遇,便又马上不好意思地躲闪开来——他,这个一往动不动就跟姚玲吹胡子瞪眼,声言要让姚玲知道秤砣是铁做的的浪荡子,第一次在姚玲面前感到有些羞愧,不由地低下了脸、、、、、、 拘留所的这段生活经历,无疑让丁贵宝实实在在地受到了一次教训。 虽然还不能指望这一次的教训便让他能够发生什么脱胎换骨的变化,但变化确实还是存在的——不管他以后是否好了伤疤忘了疼,会不会旧病复发; 你看:自打从拘留所回来,他变化得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见天就跑出去游魂胡逛荡。而是除了在家睡觉,就是沉闷不语地蹲在院子里,鸡瘟似的神情萎靡,半天不挪窝。 更为显著的变化之处是,现在,一当姚玲瞅着机会,试探着对他开导几句时,要搁在以前,他除了听不进,还会吹胡子瞪眼地发脾气,这几乎是必然的现象。但现在有所不同了;姚玲跟他说话,他是否听得进去,那是另一回事;至少他是在闷声不响的听着——即没发火,更没跳脚。 就是对父亲丁老万,现在丁贵宝说不上唯命是从吧,可比以前也算是变化得规矩些了;不再是两句话不顺耳便哼鼻子离楞眼,一拍屁股就想走人,根本不理会父亲的那套“里格楞”。 而对待母亲的态度,丁贵宝现在却是越来越不耐烦了,显得有点愈来愈没个好脸色、好声气;他动不动就拿“你少多嘴”、“你少来烦我”、“你又来啰啰啥”之类的话语来呵斥母亲。 只不过呢,他的母亲在这方面总是表现得好像不识好歹,也不长记性似的,一看到了他这个宝贝儿子,就只会不顾一切地爱意泛滥,还是一口一个“宝儿”的叫成一个蛋! 对此,姚玲看在眼里。她也劝过丁贵宝最好不要这样——毕竟母亲再怎麽样,那也是自己的母亲不是? 再者,姚玲这是担心到: 婆婆虽然爱子情深,无论如何不会跟自己的宝贝儿子去计较,但她不敢保准婆婆就不会对她这个儿媳妇瞎猜想——寻思宝贝儿子的变化是她背后撺掇的结果!她可是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就赚这个黑锅背! 凭心而论,她也真是还没那么狭隘——她没想过要在人家这母子之中故意挑拨离间,让他们反目成仇——只希望丁贵宝往后能够少受点母亲的影响就好。 但遗憾的是,姚玲对丁贵宝施以劝说并不见什么效果。即是如此,姚玲一时也没有办法。 事实上,姚玲的担心也实在是并非多余——贵宝娘对儿子的变化心生疑窦,还真就是这么猜疑的! 这也让贵宝娘不免对姚玲更是心存芥蒂。但这是后话,姑且不表。 如今且说:丁贵宝自拘留所出来,在家闲呆了半拉月,眼见得他身体、精神也都恢复了,不等他自己打算今后咋办,父亲丁老万便以一种权威的姿态,给他安排好了——把他托付给了他那在乡建筑公司里当头头的大姐夫。 丁老万的如此安排,一是想把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安置在一个贴实靠谱的自家人的手里,对他也好有个管束; 再就是,丁老万觉得:是亲三分向。在自家人手底下干事,赚不赚便宜先不说,亏待总是不至于的。 对父亲丁老万的“越俎代庖”,丁贵宝的态度,看起来,既说不上是欣然接受,倒也没表示出多么反感与抗拒。 就这样,丁贵宝神情闷闷地上工去了。 都说姐夫小舅,骨头和肉。丁贵宝的大姐夫看来还真是有些骨肉相连的来头;你看:别人刚进公司干活,那都是先从最粗重、最苦累的活计干起,而丁贵宝一上工,大姐夫便指派了一个可靠的瓦工师傅,让他带丁贵宝学徒,以期丁贵宝能学门手艺,好好挣钱。 丁贵宝穿起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学模学样地跟着师傅干起了建筑来。 再怎麽说,丁贵宝他毕竟人年轻,体格好,又不是手拙得不分丫的那种人,因而,日子不多,他来了一阵高兴劲,乒乓一阵动作,嘿嘿,看上去倒也就多少有了点像那么回事。 只不过,丁贵宝这人,他自小至今就没出过大力吃过啥苦,这猛顶里来个小毛驴上套拉磨,那滋味嘛,肯定是难以说出好受来。 这不,丁贵宝也就因此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打退堂鼓,但他总算还是忍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别的先不说,就冲老婆姚玲对自己那份“还够意思”,也实在不好想不干就不干了,抬屁股就走人。 另外,他现在也不无意识到:以前自己整天在外胡游乱晃,那毕竟也就是个混吃混喝肚儿圆,闹个自己抽烟之类的零花钱。可现在家里因这因那欠下了一屁股饥荒,自己再要是任马由缰不上套,不想着好好挣点钱,那似乎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丁贵宝所在的建筑工地地处县城东关,南边紧挨着全县最大的批发市场。不知何故,那个连一座三层的高楼都还没有的批发市场,居然起了一个颇为气派的名称——上海商城。 对此,有一次丁贵宝就心里道: “妈的,就知道上海是个大地方。要是干脆叫北京天安门,那还不更来派?” 话说: 这天上午,趁休息的空间,头发汗湿、安全帽歪斜着扣在头上的丁贵宝,出来工地大门口,急匆匆便到对面的一个商店去买香烟。 来工地干活已有二十多天了。由于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所以,尽管丁贵宝觉得干活日子不短了,臭汗也出了不少,可他到今还没见到一分钱。而他手头的那点“小私房”,也因为抽烟日渐无多,眼见得也就囊中羞涩了。 其实,今上午刚上班后不久,丁贵宝的香烟也就抽没了;他有心马上去买一盒,可掏遍全身,连一张破碎的很有些不成样子的毛票在内,共计才三毛钱——看来,除了能买最低劣的那种烟,他连买一盒块儿八毛那种烟的钱也没有了。 可是,对于那几毛钱一盒的低劣烟,丁贵宝也曾经品尝过两口,实在是抽不来,抽一口就咳半天!不过,即便如此,终归是有毛不算秃,再不好抽也比没烟抽时的那种抓耳挠腮的感觉强! 就这样,犯了烟瘾心里直刺挠的丁贵宝,好不容易地坚持了几个小时,最后实在撑不住劲,便趁休息的空当,赶忙跑出来想买烟。 丁贵宝来到商店门口,他迟疑地脚下一停,看看手里的那三张一毛的钱,他一寻思,便将那张破损严重的一毛钱夹在了另外两张一毛钱的中间,之后这才走进门去。 商店内,一个戴墨镜,拿着老板包的高个男子正在买烟。 柜台里边的一个十八九岁、穿扮时髦的小姑娘把两盒高档的风帆牌香烟放在了柜台上。只见那男子很气派地一下拉开老板包,从一叠钱中抽了两张十元票,朝那小姑娘一递,随嘴说了句“不用找了”,拿起柜台上的两盒烟就走。那小姑娘赶忙笑着说了句“您慢走”,那男子洋洋不睬地应付了一下,之后气宇轩昂而去。 站在旁边等着买烟的丁贵宝,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在那男子往外走时,他还禁不住目光跟着看了两眼,心里话: “看来这他妈的是个有钱的主。” 当他转回目光,见柜台里面的那位小姑娘正看着他,便赶忙上前两步,一指货架上摆着的那种“荷花牌”香烟,说了句“来一盒”,随即把手里的钱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那位态度明显冷淡下来的小姑娘,似乎不情愿似的拿了一盒荷花烟扔在柜台上,嘴里懒散地说了句“两毛五”,接着拿起了柜台上的钱。 丁贵宝把香烟拿在手里,等着人家找零钱。 小姑娘一看到手里的那张破钱,一下放在丁贵宝面前,冷冷地: “这还叫钱吗?不能收。换换。” 丁贵宝不由地腾地一下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 “我、、、、、、” “要不,这张钱你收回,给个五分的钢镚就行。” “我、我就这些钱。” 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如此“跌份”,这让丁贵宝平生第一次突然有一种想找个地缝一下钻进去的感觉。 “那就没办法了。把烟给我。” 小姑娘说着,不等丁贵宝有所反应,毫不客气地一把便将丁贵宝手里的香烟给夺了过去! 丁贵宝的脸上,霎时变成了猪肝色、、、、、、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恼人的刺激(2) 七十 恼人的刺激(2) 还是在这个商店。 店门一推,丁贵宝气昂昂走进来。 那柜台里的小姑娘,此时正坐着凳子伏身在柜台上,面朝门口想啥心事呢。她一见刚才那个没买到香烟、眉眼窘促而去的小伙又回来了,似乎还神情不对,她心里由不得就是一紧,身子也不由地就站了起来,眼神不无吃惊地注视着丁贵宝走向前来。 再看这回工地借了钱又返身回来的丁贵宝:他气昂昂地直奔到柜台前,二话不说,便将借来的十元钱,“啪”地一把拍在台面上,也不说话,只是霸气地抬手一指那种风帆牌的高档香烟。 那小姑娘看来也够机灵的,一见丁贵宝来势不妙,她也就没敢多嘴问话,赶忙就拿了香烟给轻轻放在丁贵宝面前的柜台上,之后又给找零钱。 冷着脸的丁贵宝倒是没急于拿起烟来,而是等那小姑娘找出零钱时,他先把零钱接了过来,并随手连看也没看就一顿两把撕了个碎,一下摔在柜台上,尔后这才抓起香烟,扬长而去、、、、、、 自从出了“买烟事件”,一连几天,丁贵宝老就是觉得窝憋堵气,心思激动,他就寻思着: 真是他妈的‘有钱活得潇洒,没钱活得憋屈’,两手一拍啪啪响还真就不行——一分钱都能憋死英雄好汉!他妈的,这些日子,自己这苦力臭汗一样没少出,可挣的那几个有数的死钱倒今还没发到手上。人说:有本事不挣有数的钱。妈的,就凭老子,难道除了出大力流臭汗来混这几个死钱,真就没有第二个磨眼吹了吗?看起来,我得好好动动脑筋了,这长此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非得把老子窝囊坏了不行!要是能找到一个既轻松又能来钱快,最好是能天天来钱的门路,那才叫好呢!可自己又能干点什么呢? 就在丁贵宝暗暗动心思、乱打草的这当口,另一件事情的发生,促使他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了干建筑的这活计,另寻他途。 那是在买烟那事发生之后的第三天,午饭后休息的空间。 因为天热,头发也长得该理了——这几天头上老是刺挠得慌,所以,丁贵宝就想趁这个时间,出去在就近地方理个发。 本来,丁贵宝也可以瞅空在乡下集市上去理个发的,那样也比上理发馆省钱。但他宁愿在理发馆里多花点。这是因为在他的感觉当中,乡下集市上摆野台子理发的那些人中,难有真正有点“手艺”的;有的理发匠,不光剃出来的头简直有点像狗啃的一般,而且发型也太不讲究;太过土气不说,还老是前清的作风——一个样式! 至于理发的钱,丁贵宝并不担心;他刚偷偷跟母亲要了三十块钱,除去还了前两天借了别人的那十块钱,这两天又买了两盒烟,现在手头还有十好几块钱呢。就算理发花去个三两块,剩下的也还能过几天“好日子”。 丁贵宝骑车出来工地。 按说,丁贵宝想理发,最近便的地方就是上海商城——他也知道那里面有不少理发馆。可他并没有进那里面去。 为啥呢? 说来原因有二;首先,丁贵宝早就听说里面的理发馆普遍比别的地方要贵得多。更重要的,是他还听说那里面的理发馆,有的纯粹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看似是理发馆,其实里边是“卖肉的”!要是不摸底细的一个进错了门,那可就麻烦大了——没个三十五十出不来门! 丁贵宝心里就寻思着:别说现在自己身上通共就没有这么个三十五十,就算有,这会也还不想花在这上头。 凭心而论,丁贵宝这个人,他纵然再有什么毛病,但他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跟他的拜把哥们大将绝对不一样;别看他平时也是见了漂亮女人不免就瞳仁放大,也喜欢时不时地就会油嘴滑舌开开荤——给嘴巴过一过生日。但他一向最热衷的还是跟人挥拳动胳膊。 所以,在男女关系这方面,实事求是地讲,他还真就没有胡来过,不像大将那般处处风流处处春,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书归正传。且说这丁贵宝骑车出来工地,绕过上海商城,他就来到了商城南边的东西大街上。 他记得这条街上有几家理发馆,以前他跟大将他们还曾经在此理过发呢。 来到街上,丁贵宝顺着路旁一边朝西去,一边注意着路边的店铺,当看到一个招牌很新的理发馆时,他突然心想:刚开张的生意,说不定服务更好些,何不进去一试? 这么想着,丁贵宝便下了车,推着车子走过去,把车子放好后,拉开纱网门便走进了理发馆里。 一进得理发馆,丁贵宝迎面就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胸前的那一对“神器”像充气一般鼓得老高、看上去年轻风sao的女人。 那女人一见有顾客上门,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热情无比地打招呼。 一当看到那女人,不知怎的,丁贵宝心里不由地就是一“咯噔”。他有心转身出来,但为时已晚——那女人已是拉住了他的胳膊,满脸笑容、一口一个“小哥”地叫着,把他往椅子上按。 如此之下,丁贵宝也就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丁贵宝在问过了理发价格,并从挂在墙上的发型照片中选定了自己想要的式样之后,那女人便开始给他先洗头后理发。 那女人一边手里忙着,还不住地跟丁贵宝热情沟通。 从女人的那口音中,丁贵宝听出那人好像不是本地的,但具体哪里的,他也说不准。 可以说,自从一进门,不知怎的,丁贵宝对那个女人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说不清,但反正不是一种好的感觉。 因为这,丁贵宝也就不想跟那女人多唠叨一些。除了简单应付外,他主要是听那女人说说道道——他现在只想着赶紧理完发离开这里。 那女人初时表现还可以,似乎也还像是个耍手艺混饭吃的人,但渐渐地似乎就有点“那啥”了; 一当开始动手理发,那女人给丁贵宝剃左右两边时还好,谁知在开始剃后脑勺那一部分时,那女人竟是站在丁贵宝前面给他剃后边! 哈哈,这下可就新鲜了不是? 这样以来,明摆着的事实就是:由于个头有限,加之站位不合适,那女人要想给丁贵宝剃后头,势必要将整个上身尽量往前探去,这无形之中可就把自己的整个胸脯完全抵在了丁贵宝的脸上。 换言之,丁贵宝的脸几乎就是处在她那一对充气一般鼓胀的“神器”的包围之中! 不仅如此。那女人随着理发的继续,她见自己故意用胸前的那一对在丁贵宝的脸上磨来擦去,而丁贵宝即没躲避,也没推开她,于是,她那嘴里说出的话也便越来越不像话起来——由初时的问丁贵宝多大年龄,家是哪里等等这些,越问越往沟里出溜——开始问丁贵宝是否结了婚,尝没尝过女人是啥滋味、、、、、、 面对那女人的挑逗,丁贵宝刚起初还觉得有点别扭、排斥,头脑发蒙不适应。但他终归还并不具备坐怀不乱的“功底”,那女人身体和言语的挑逗,渐渐也就不可阻挡地在他身上开始起作用,让他只觉得有一个炽热的火团从他的内心深处急剧往外扩散开来,仿佛要把他整个人融化了似的、、、、、、 丁贵宝不禁开始气粗头大了起来。嘴巴也开始有所行动,在那女人的胸上寻找似的乱亲,手里也不由地想往那女人身上乱摸索。 看到丁贵宝被撩逗得起了火,那女人扔开手中的理发工具,一把抓住丁贵宝想要乱摸索的手,说道: “哎我说小哥,你先别急啊,咱们还是先把话说明白了;只要你乐意,姐这浑身上下都是你的菜。可你先说说看,你总不能让姐白忙活吧?” 一提到钱,丁贵宝好似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脑子一下清醒了许多。他愣了一下,嘴上问道: “你、、、、、、你要多少钱?” “你身上能有多少钱?” “我、我、、、、、、” 嘴里支吾着,丁贵宝手忙脚乱地从衣袋里掏出他那仅有的十多块钱。 “就这麽点吗?”那女人一撇嘴,有点不相信似的问。 当确信丁贵宝就只有那十多块钱,那女人的脸色可就一下子拉了下来,冲满头冒汗的丁贵宝开口道: “就你这几分钱也想跟姐来玩玩?没睡醒吧你?” “我、、、、、、我是想来剃头的、、、、、、” “剃头?就这几分钱,想劳动姐们?洗个头还差不多、、、、、、” 丁贵宝恼羞成怒地: “你!你不是说剃头三块钱吗?出心讹我是吧?你、你他妈知道我是谁?瞎你娘的狗眼!” 话语冲口一出,突然暴怒的丁贵宝霍地起身,抬腿就是一脚,旁边的一把凳子便被“咔”地一下踢到了墙上。还把那原本挂在墙上的发型照片的镜框,“哗啦”一下震落在了地上——这给他的怒起一脚,平添了一种意想不到的震慑效果。 显然,那女人没有料到丁贵宝竟会如此的动怒,不免一下也就愣住了神。 而那头发被剃了个半途而废、阴阳头一般的丁贵宝,他在恶狠狠地又骂了一句什么之后,一时也忘了顾及自己的“形象”问题,只是一脚踢开纱网门,怒悻悻而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冲动是魔鬼。 七十一 冲动是魔鬼 在山上起石头的岳二全不小心把腰弄伤了。 辫子闻讯,心情急切地前去看望。去时从家里给带了些鸡蛋和一只鸡。 辫子回娘家,自然少不了得从村里的果园那儿路过。当她路过那儿时,情不自禁地就朝里边目光搜寻着——她真想看到自己心爱的大路哥; 又是多久没见到秦大路了,辫子也很清楚,自从大路的未婚妻——表姐遭难死去,大路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她由不得就在心里暗暗地: “大路哥,这些日子、、、、、、你是怎麽过来的?你、你还好吗?” 但是,令辫子失望的是,她始终就没能看到秦大路的身影。 当已经走过了果园,辫子还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两眼,可仍无所获。她只得惆怅地走去。 辫子来到二哥家,正赶上二哥趴身在床上,二嫂丁素梅在给他往腰上贴膏药——是刚打听了别人才讨来的;据说是祖传的秘方,效果不错,只是气味不咋的。看上去也黑糊糊脏兮兮的样子。 膏药贴好,辫子跟丁素梅一块帮二全把身子翻过来躺好,辫子便坐在了床沿跟二全啦呱。 丁素梅悄没声地去了一趟菜园上割韭菜。她想上午包饺子招待辫子,顺便把公婆叫来一块吃也就行了。 丁素梅割罢韭菜回家,辫子见了,就跟丁素梅坐在院子的树荫下,两人一边择韭菜一边唠叨起来、、、、、、 丁素梅: “上山起石头本来就是个出力不小、挣钱又不多的活计,你二哥这又伤了腰,唉,我是真不愿意你二哥再去干这个了、、、、、、” 辫子: “那、、、、、、要不干这个,我二哥他能干点啥好呢?” “这个我也一直在寻思、、、、、、我现在倒是看好了一个门道,你看看咋样?” “啥门道?” “你看啊:咱这村里,原本就只有一个小卖部,还是多少年前村里办起来的。可这眼下,那干小卖部的岳老拐,因为年龄大了,他老婆又得了脑血栓,需要人随时伺候,他干脆就把小卖部关门不干了——这事已经有些日子了。这样一来,咱村里就缺少一个小卖部,现在人们买点啥东西,那都得到集市上去,也实在是不方便。我这几天一直就寻思着,我和你二哥除了营务地里的庄稼,要能再干点这事不就挺好的吗?我也已经跟别人打听过了,要是干点这,一年下来,总也能挣个小两千不成问题,这比干点别的实在强得多。关键是干这个轻巧,那起石头的活跟这直接没法比、、、、、、唉,虽说人一辈子不出力也没见有攒下力气的,但说归说,看看那些力气出过头的,到老来没有几人能落个好身体的、、、、、、。” 一听丁素梅的主意,辫子顿时来了兴致,高兴地道: “那好啊!照你这麽说,现在可不正是个好时机吗?那就赶紧干起来吧。只是、、、、、、恐怕就得二嫂你多操心了;我二哥他、他没做过买卖,能行吗?” “嗨,小卖部的东西都是有标价的,卖就是了。这有啥难的?只要你二哥别像相声里说的——一个鸡蛋卖五毛,人家一块钱买俩他就不干——那就行。嘻嘻。” 两人都笑了起来。 韭菜择完了,丁素梅想端了韭菜到水瓮那里洗涤干净。辫子抢先端在手里,道: “你有着身子,还是我来吧。” 看着辫子到水瓮那儿洗韭菜,丁素梅想起了什么,也不由地跟了过去,关心地轻声问道: “小妹,你、、、、、、你现在还没、、、、、、” 辫子脸上顿时现出了窘促、进而愁苦的神情。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点了点。 “那、、、、、、你就没到医院去查查,看看是咋回事、、、、、、” 辫子为难地: “、、、、、、这我也想过。可、、、、、、、这话咋去跟人家说呀?我、、、、、、” “咳,这有啥不好说的?实话实说呗。‘瞒得了爹娘瞒不了大夫’,跟大夫还有啥不能说的?小妹,以我说,你还是抓紧去查查看吧。唉,这女人嘛,早生下孩子是大错,晚生也免不了赚不是。你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也难怪你那口子着急上火的。你还是抓紧去查查为好;要是有啥问题,也好提早让大夫给调理调理。要是你这一面没有啥问题,你也好有话说不是?” 见辫子还迟迟疑疑的,丁素梅接着说道: “要是你自己不愿去,那你就说个日子,我陪你去、、、、、、我看你就别犹豫了,还是赶紧的吧。” 辫子终于点了点头。 跟父母一块在二全家吃罢饺子,辫子便告辞出来,顺便搀扶着母亲回家。又跟母亲坐了一会之后,辫子就动身回家去。 告别母亲走在街上。走着走着,辫子就见前面街上有好些人在那里,还有人吆三喝四的,不禁心下纳闷。 到得近前,辫子这才知道,敢情是村里的秋鸡子杨干的几个兄弟,正在杨干媳妇孙桂香的父亲老干巴的家门口怒骂叫阵,让老干巴“滚出来”评理呢。而老干巴家则是大门紧闭,毫无反应。 那阵子,在二全家里,辫子只是听二嫂他们说:前天晚上,秋鸡子杨干在家里把桂香和她的前夫洪贵捂了窝子——抓了奸。并且杨干一个冲动之下,还跑去了洪贵家一通乱砸。可结果呢?反倒是杨干被洪贵那村的街坊邻里们,来了一个老少爷们齐参战,没头没脸地把他给收拾了个没商量,最后竟是爬着回了家! 这眼下——这怎么连杨干的兄弟们都出动了,竟围在杨干的老丈人的家门口闹上了! 什么情况?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话说杨干:自从他在“裤头事件”上打草惊了蛇,他的媳妇孙桂香跟前夫洪贵也就好一阵子没敢再轻举妄动。 但是,正所谓“瓦罐不离井台破”,“是疖子终归会出头的”。这不嘛,过了一段时间后,两人又不免按捺不住,重又开始偷鸡摸狗地交往起来。可他们哪里知道,那发誓要弄个水落石出的杨干,心里早就憋足了劲,一直在张网以待呢!因此,“不怕贼瞅着,就怕贼守着”——他们之间事情的败露,自然也就是难以避免的了。 而一当见事情败露,决死一搏的桂香便拼命缠住杨干,这才使得洪贵得以越墙逃脱。 可想而知,当时怒发冲冠的杨干绝不会轻饶了桂香的,把桂香痛打一顿那是必然的。同时,杨干越想越气恨,越想越恼怒,他实在也不想就这么把“奸夫”洪贵白白放过了。于是,就在这股不可抑制的愤怒恼狠的鼓舞之下,杨干摸起了一把镢头便冲出家门,径直奔了洪贵家而去。 都说猛虎下山势不可挡。事实上,人在怒火攻心的当口上所释放出的能量,那也是万不可小觑的。这不,火冒三丈的杨干一头闯进了洪贵家,加之心虚的洪贵无心迎战,早已是闻风而逃,避之唯恐不及,所以,杨干闯进门来的这一通胡摔猛砸那可就有的瞧了——洪贵家中的一应之物几乎悉数被杨干摔砸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一来,杨干的心里总算是才觉得稍稍出了口恶气。但他没有料到,当他打砸罢手、想要出村时,事情却就麻烦了。 在民间,自古到今都流传着一句话:好汉打不出村去。而这也是长久以来存在于民间的一种现象——是最普通、最基层的民众基于相互依存的群体意识、亲近感及荣誉感而自然产生的结果。 就拿洪贵这事来说,在乡亲们的思想中,他们跟洪贵都是一村人,无论如何,总比与外来者有交情,有感情,一旦谁有事,众人自会施以援手,这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 再就是,洪贵固然有错,但绝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十恶不赦之徒。他也有让人体谅、让人可怜、同情的地方。 总之一句话,无论如何,外来的杨干,有事说事倒也罢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打上门来,如入无人之境,在村里人的眼里看来,这就不单纯是洪贵一个人的事了,而是没把全村人放在眼里!如果乡亲们就只是袖手旁观,任由事情发展,这要让外人看来,那不就等于村里没有喘气的活人了吗? 换言之:欺负了一个,等于打了全村人的脸! 就这样,当杨干闯进洪贵家发泄怒火时,围观众人见杨干不听劝阻,打砸够了就想一走了之,岂有此理!“来得容易出去难”! 于是乎,一个情势逆转之下可就坏菜了——众人纷纷自发地拿起了棍棒、铁锨,冲杨干就下了手。有的妇女甚至还从家里拿出了喂猪的勺子和烧火的钩子! 如此之下,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呢。何况杨干本身也并不具备万夫不当的能力。可叹那杨干,不消一会的功夫,刚刚还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呢,这转眼间却就被众人打了个狼狈不堪,裤子都差点被打掉了、、、、、、 唉,真是“冲动是魔鬼”呀! 儿子遭了如此的窝囊事,这让杨干的父亲——那位生性暴躁的老头,禁不住就是暴跳如雷;他不仅大骂儿子当初不听老人言,如今吃亏在眼前,还勒令儿子杨干干脆、马上把“那个臭娘们”一脚蹬了。但杨干的一句“除非我死了”,可就把他气得一下子只剩下了直瞪眼! 他也真想给儿子一顿耳光解解气,可看看已是伤痕累累的儿子,他最后终于也没有下得去手,而是转身走开,去找了儿媳孙桂香,想亲自教训一顿这个“臭娘们”。 但他哪里知道,那“豁出去了”的桂香,竟然是理直气壮地不吃他那一套,还跟他跳起脚来——那富有弹性的一对奶包在他眼前上下乱哆嗦,让他不由地有点闹眼! 当他气急之下想一展拳脚时,一辈子出名的身强体壮的他,终究是英雄迟暮,今非昔比,就在他还没看清是咋回事的当口上,他那老脸上便挨了儿媳桂香的两个耳光,声响还挺脆生的! 就这样,他心火一上窜,一口气没来得及,头脑一晕乎,不知怎么就倒在了地上、、、、、、 老爷子挨了打,还被气倒在地,这自然让杨干的几个兄弟大觉丢脸,也甚为愤慨。他们不禁凑在一块,想着去跟孙桂香“讨个说法”。哪料想那孙桂香依然是无所畏惧,一见他们几个大伯头子小叔子找上了门来,二话不说,抄起菜刀就想扑上来招呼,吓得兄弟几个无需商量,一个个扭头就跑,惟恐落后。 但是,如果事情就这么认怂拉倒,他们这哥几个还真是觉得似乎有点儿丢人丢大发了,传出去还不让人把牙笑掉了! 于是,这哥几个在一番计较之后,决定到桂香的父亲老干巴那里去“展示实力”,讨回个脸面来、、、、、、 哈哈,想想这哥们几个也真够有意思的,正如撞头去找那棉花堆,他们选择的示威对象的确不错——即能让他们讨回脸面,还能保证零危险; 因为桂香的父亲老干巴,他本来就是个兔子扛枪窝里横的那么一个人,只要一出来家门口,他连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头!加之他又觉得闺女实在是给他做下了丢脸的事,他现在巴不得把自己的脸插到裤裆里藏起来呢,所以,任凭着杨家的哥几个在外面叫板,他又如何能有勇气出来面对呢?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老鼠药,药老鼠。 七十二 老鼠药,药老鼠 那天,丁贵宝一头怒火地出来理发馆,推上自行车,本能地就想回到工地上去,一时完全忘了顾及自己是个什么形象。 乃至注意到迎面而来的行人,一个个投来别样的目光,有人甚至忍不住“扑哧”一下失笑时,丁贵宝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还没理完呢,眼下自己这个样子、、、、、、卧槽!咋把这茬给忘了?这个样子可是绝不能回到工地上去的。今天发生的这事,更是断断乎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的!这太他妈的丢人败兴了! 想到这,丁贵宝赶忙停住脚,到处一撒目,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一个理发馆,他便一抬腿骑上车子,直奔而去。 这次找的这家理发馆,丁贵宝进去一看之下,就先有了三分放心——理发师傅是个中年男子!只是那理发师傅跟外面的路人一样,也免不了一看到丁贵宝那样子就忍不住想发笑。尽管人家还没开口问什么,可这也足以让丁贵宝有些“做贼心虚”似的,不由地就变得窘促不安,浑身不自在。 并且,不等人家问起是怎麽回事,丁贵宝自己就先是有些结巴地主动说明起了理由来——声言自己是不满意前一个理发师傅的手艺而赌气不剃了。 而那位理发师傅,显然也是一位很会看事的场面人。虽然他未必就会相信丁贵宝的解释,,但他也只是不无意味地笑着,样子似信非信地答应着,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没有多嘴多舌地刨根问底——再给丁贵宝增添尴尬、、、、、、 即便如此,出来理发馆时的丁贵宝,还是被窘迫得浑身都出了汗! 回到了工地后,丁贵宝可是嘴巴严紧得很,对谁也未透露有关自己理发“内幕”的一星半点。就是晚上回到家后,他跟姚玲也是只字未提,仿佛这件事压根就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毕竟是已经发生了。丁贵宝即使不愿再想起,可一时半会也绝不可能做到“挥一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般的潇洒——这不,当到了晚上躺下要睡觉时,丁贵宝的心里还在暗暗地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就是经历了这次恼人的理发之后,丁贵宝下定决心不干建筑了。并且似乎也没怎麽犯难,他也就拿出了路途,打定了接下来想干啥的主意。 一见丁贵宝葫芦摇头心不定,正打镰头又打刀——好好的瓦工活,说不干就不干了,姚玲不由地便劝丁贵宝道: “人都说:改行穷三年。干啥事三心二意、这山望着那山高,这样不是办法,我看你就还是跟着大姐夫好好干下去吧。你现在才学徒,挣钱少是肯定的。等你几时学出了手,那时挣钱可不就多了?你、、、、、、” 丁贵宝打断姚玲的说话,“哼”了一声,说道: “庄户眼没处看,就凭这出大力流大汗,一天去挣那有数的几个钱,啥时能过上好日子?指望这个想发财怕是够呛、、、、、、。” 姚玲不甘心地又劝道: “、、、、、、我看你就别三心二意了,好好跟大姐夫干点就是实在门道;一来学成了手艺是个长久饭碗。再说,你跟大姐夫干,爹也说了——咱们毕竟是亲戚,总也比你去跟上别人干要靠实得多、、、、、、” 丁贵宝有些不耐烦地: “你就快少做梦吧、、、、、、哼,这年头,讲啥亲戚不亲戚的?我也看透了:如今这年头,干啥还不都是向钱看?只有傻瓜还在那儿讲什么跟谁亲跟谁近的——讲那一套屁用不中!说到底一句话,人都是他妈的跟谁近也不如跟钱近,跟谁亲也不如跟钱亲!你以为大姐夫他就能例外呀?你知道他家里、去年被人翻墙进去把锅都给砸了是为啥?还不就是他就想着给人家少开点工资,老是给人家七扣八折地掐头捏爪,让人家怀恨在心了?依我说,你呀,就还是别去净想些好鲜事,指望大姐夫是一块红!哼,要是光听他那套好嘴,指不定被他卖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卖的!妈的,他什么满心里为我好,替咱家着想,屁!他要真有那好心,怎么不来点真格的——给我多开点工资?” 姚玲: “你、、、、、、” 见姚玲还要说话,丁贵宝赶忙道: “好了好了,快闭嘴吧,我明白你想说啥。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要不是想往家里多挣点钱,我才闲得打算干这干那的呢。再说,你怎么就非想着让我去出大力流大汗不可呢?凭我一个大活人,我为啥就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呀,也别就是门缝里看人——就看我好像除了跟大姐夫能挣个三核桃俩枣的,就没有第二个磨眼吹。哼,其实,不是拿头当蛋吹,这年头,谁离了谁还能活不成呢?只要我想干,我就不信,离了他我就混不出个名堂来!” “你、、、、、、那、、、、、你想打算干点啥?” “这个就不用你多操心了、、、、、、不瞒你说,刚在心里划算时,我想过去杀羊,干开羊肉锅这买卖。但一寻思又觉得不行;一是这买卖毕竟是小生意,雇人干,不挣钱。自己干又有困难——我他妈连一只鸡都没亲自杀过。二来,我寻思着:我平时结识的那些人,别的人才不多,吃白食的倒是大有人在。谁都知道一个道理:大买卖怕亏折,小买卖怕吃拿。我要是开起了羊肉锅,这一路的弟兄少不了来个光捧场不掏钱,净给我划杠。那样一来,用不了多久,我他妈再好的买卖也会让划杠划得连裤子都得赔上!我寻思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少找这头疼为妙,就先去干点卖老鼠药这事看看再说吧。嘿嘿,再怎么着,这玩意可是白送给谁吃谁都不会吃的,绝对是万无一失、、、、、、” “你、你想卖老鼠药?” “是啊,就是卖老鼠药。我早考察好了,你看:这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老鼠。‘喂个猪喂个羊,总比喂个老鼠强’。老鼠到哪都是恨人精,哪会有不买老鼠药的人家呢?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别看卖老鼠药的买卖似乎是不起眼,可秤砣不大坠千斤,买卖似乎不起眼,挣钱却不稀。反正赶一个集,悠悠闲闲地也得闹个一二十块钱不成问题,并不比去对命拼肉蛋挣得少。你就瞧好吧。” 姚玲: “那、、、、、、你要干这事,老鼠药你去从哪里进?有准吗?” 丁贵宝胸有成竹地: “咳!这还不就是小菜一碟吗?这年头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到底还不就是那麽回事、、、、、、” “你、、、、、、你这不是存心是想去坑人吗?” 丁贵宝不以为然地: “坑人?啥叫坑人?你别把话说那么难听好不好?自古就有个说法:无商不富,无商不奸,这你该知道吧?不耍鬼弄狮包的买卖人能有几个?再说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哄死人那叫活该!这种事,那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没拿着谁的手腕子,都是愿者上钩不是?哪个生意人还不都是这么想的?你去在乎那么多干啥?” 姚玲仍然想说出自己的意见,道: “可是、、、、、、不管咋说,像这种糊弄人的事,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干为好。胡弄人的事不长久。再说、、、、、、” 丁贵宝显然有些冒火地一下打断姚玲的话,道: “你还是快拉倒吧!你怎么就非得想着让我去出那臭汗不可呢?我可把话说开了:建筑那龟孙活,我是干够了!你愿干你干去,我是绝对不干了!” 集市一角。 丁贵宝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个装有红药水模样的小瓶子,向从他摊前过往的赶集行人念念有词地宣传着,以招揽顾客;他的脚旁放着一个黑色提包,身后是他的自行车;他跟前地上——铺开的一块塑料布上,摆着好些个与他手中所拿一样的药瓶和一些带有鼠药标志的药包,以及几只大个的死老鼠。 另外,在他的地摊上,还有一个惹人瞩目的电动洋娃娃——洋娃娃胸前有一乐鼓,两手正有节奏地敲打着鼓面。 从丁贵宝摊前过往的行人中,或是被电动洋娃娃所吸引,或是被丁贵宝念念有词地宣传所鼓动,倒也陆续有人驻足围观。丁贵宝见状,显得更是来了精神——嘴里那卖老鼠药的“生意经”更是念叨得起劲,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什么: 老鼠药,药老鼠, 药死老鼠有好处。 你不买,我不买, 老鼠在家搞破坏、、、、、、 爬锅台,上案板, 踢烂盘子蹬碎碗; 冬咬棉,夏咬单, 五黄六月咬汗衫; 东屋跑,西屋窜, 还啃你的地瓜干—— 光吃心,不吃边, 剩下的都是眼镜圈! 关于这卖老鼠药的“生意经”,这可绝不是他丁贵宝的独出心裁;说来也是巧了,以前的时候,他曾经在集市上听到过一个卖老鼠药的独眼老头念叨过这些生意经。当时,因为听着有趣,觉得很好玩,他还特意给了那老头一盒烟,让那老头给他传授了半天。没成想“艺不压身”的这句老话如今显了灵——竟然给他排上了用场、、、、、 丁贵宝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显得得意洋洋;今天挣来的钞票虽还没清点,但效益想必是错不了、、、、、、 走着走着,五音不全的他,不禁哼哼呀呀地唱起了吕剧《李二嫂改嫁》—— 老李七我心里恣, 将那美酒喝几杯, 碰巧了还弄个小娘们、、、、、、 乃至回到了家,丁贵宝把今日所得一清点,居然将近有三十块之多,这下不免让他更是有点乐不可支了——这可比他妈的干建筑两天挣得还要多! 当丁贵宝把零头钱放在身上,以备明天再赶集时找零用,而把凑足整数的二十元钱想交给姚玲时,他原本指望姚玲即使不会喜笑颜开地夸奖他一顿,也总不至于就送给他一个长脸——毕竟普天之下,谁能跟钱有仇啊?可他哪里想到:那正在刷碗的姚玲似乎是无动于衷,并不回应他的高兴与讨好,只是头眼没抬、寡淡无味地说了句“先放桌上吧”,手里仍旧刷碗不停。 顿时,丁贵宝看在眼里,不由得就大为扫兴,心生气恼;他没好气地把手里的钱“啪”地摔在了饭桌上,一转身就气哼哼进了里间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东方不亮西方亮。 七十三 东方不亮西方亮 对丁老万来说,儿子丁贵宝凭着正干得好好的事,说不干就不干了,自己去胡思乱想歪门邪道,这让他的心里免不了就老大不乐意,甚至是生气得很。 丁老万也曾想拿自己的那套“人生哲学”,诸如“穷死不卖看家狗,饿死不杀耕地牛——做人要有底线,要正派、讲良心”之类,试图来把儿子好好训导上一番。但他的那老一套,又显然像是钝刀子割老牛皮,对儿子根本就不起作用。他自己反倒让儿子一顿“慷慨陈词”弄了个一时语塞,无言以对;丁贵宝对他道: “以前您嫌我没有过日子心,不照干,现在我可是想好好往家挣钱了,我这又不是去干什么老虎嘴上拔毛的危险事,更不是拦路抢劫、杀人放火,您何必还来说三道四的?我看您最好就少说两句吧;这年头,啥叫正派?啥叫不正派?谁能说的清?人人都说雷锋好,可雷锋又能有多少?独独就那么一个,不是还早就没了不是?您想想:从过去到现在,耍心眼子动手段、怎么挣钱怎么来的事,谁知有多少?不扯远的,就是跟前的小事;你看那卖青菜的,他们为啥尽量多使水?他们嘴上说是想保持青菜新鲜,那恐怕也仅是能说出嘴来的理由吧?说到底,还不是想多增加点分量,多卖点钱嘛。还有那卖小猪崽的,临到把小猪崽捆住去卖时,他们为啥都喜欢用稻草绳来捆?而且绳子还故意弄那么粗,用的时候还都用水把它泡透?这里面的心眼谁能不知道?可人们不还是都这么做吗?还有,有的老太太的手电筒,让孙子淘气时给把里面的电池给倒了过来,老太太并不知道,所以一当手电不亮了,就以为是坏了,便拿去找人修;而那修理人员,当时一看也就明白是咋回事,可他就是不说。当老太太这里一转身走开,他那里把电池重新装一下也就完事。就这么一过手,他等老太太来取手电筒的时候,还愣是要了人家两块钱!就像等等这些事情,要是按您的说法,我看这也得算是不正派了。照这样的话,那天下还有几个算是正派人?您说是不是?” 丁贵宝的如此一番“雄辩”,不仅让丁老万一时没了话说。也让对丁老万这位“救兵”原本还报以希望的姚玲,不免也感到了失望。她只是为难地看看丁家父子,一时也不知道说点啥好了、、、、、 集市上,丁贵宝又在摆摊卖药了。不过情形似乎显得有些不妙——尽管他吆喝了半天,可从他摊前过往的赶集人,除了几个被电动娃娃所吸引的孩子在摊子前蹲下看了会,并无几个大人在摊子前驻足。便是偶尔脚步一停者,好像也无心买他的药——他一搭茬,人家摇摇头就走开了、、、、、、 面对这情形,丁贵宝显然心里也有些急躁,但又无可奈何。似乎是吆喝了半天也觉得累了,他摇摇头暗自一叹,停了吆喝,掏出香烟抽了起来,神情愁闷、、、、、、 一个穿戴有些窝囊、面目古怪的中年男子走到了丁贵宝的摊前。 令人诧异地是:这人手里还提着两瓶酒和两包点心,一来到丁贵宝的摊子前,他将酒和点心往摊子上一放,二话不说,对着丁贵宝纳头便拜,一脸的虔诚与感激! 这是怎麽个情况? 眼前的如此一幕,漫不说过往的赶集人纳罕,忍不住纷纷围拢上来观看,就是丁贵宝本人,那也实在是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地一下子也是犯懵发愣,嘴里不禁就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你这、、、、、、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 中年汉子一脸郑重、虔诚地: “不,我没有认错。我清楚记得上一集就是在这里买了你的老鼠药水,难道你不记得了?你好好想想,我当时、、、、、、、” 丁贵宝似乎一下想起来点什么,嘴上含含糊糊地: “奥、、、、、、奥、、、、、、那你这是、、、、、、你先快起来,、、、、、、” 中年男人: “不不不,我说你这位兄弟,我就得给你跪着——我情愿给你跪着!好兄弟,你是不知道,我、我要不是多亏买了你的药,我、我的家里可就要出塌天大祸了、、、、、、” 那中年男子说着说着,似乎是情绪冲动得都有点哽咽了。 丁贵宝仍是云里雾里地: “你这、这、、、、、、” 中年男子开始说明道: “我说兄弟啊,你是不知道,上一集我买了你的老鼠药水,一回到家,我就按你说给的法子,将那药水洒在了几点油条上,正想挨个老鼠窝门口给放上点,可巧这时候邻居家有急事喊我快去给帮把手,我就赶紧去了——油条就搁在了当面的那抽屉桌上。哪里料想,等我回来家,油条竟然不见了!我赶忙就问老婆,老婆先是说不知道,接着猛然又想起来:刚刚似乎是儿子在桌子那里转悠了一下就跑了。我一听顿时可就拍掉了腚,赶紧与老婆去找儿子。可钻天摸地找了半天也没见,急得我和老婆简直要发疯、、、、、、、我说兄弟啊,你是不知道,我家世代单传,我这个儿子可是我躲避计划生育才生下的;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我这日子还能过吗?、、、、、、后来,还是多亏别人帮忙,儿子总算找到了。我原本以为,这会儿子就算找到了,恐怕小命差不多也该交代了。哪知儿子竟然还好好的,身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我还是不放心,赶紧就背了儿子跑去医院。当到了那里一检查,我心里这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嘿嘿,敢情你这兄弟卖的老鼠药不真,就是清水兑上了点红色,嘿嘿、、、、、、为这事,我这几天一直万分庆幸,想来想去,我就觉得真是不能不来表表我的心意,感谢你这位兄弟的大恩大德、、、、、、。” 言毕,那中年男人就是千恩万谢地叩头连连。 听着那中年男子的讲述,丁贵宝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越听越觉得头大发晕不对劲,可又一时傻了似的愣怔着不知所措,脸上红不是红白不是白、、、、、、 到等那男子讲完、围观的众人哄然大笑时,丁贵宝一时之间仍是没有马上回过神来,只是又气又恼,哭笑不得,好不尴尬! 等一回过神来,丁贵宝恼羞成怒,“呼”地一下站起身,抬脚便将礼物踢在了那还跪着的中年男子身上,嘴里恶恨恨地骂了句什么。 接着,丁贵宝一下腰,将地上的塑料布一扯,上面的东西“哗啦”一下便撒了一地。他随手就把塑料布摔在那男子脸上。之后,他抓起提包和板凳,往自行车后架上一放,在人们的一片哄笑声中,忙不迭地推车就走,狼狈不堪! 有个小伙子从地上捡起那电动洋娃娃,冲丁贵宝背影还喊叫道: “哎!我说,你先别急着走啊!怎么连你的电动孩子也不要了?” 见丁贵宝头也不回而去,那青年把手中的电动娃娃一打开开关,那洋娃娃顿时“崩崩崩”地就敲起鼓来,引得众人发出更大的哄笑、、、、、、 真乃: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像站在前面剃后头、卖假药还能受到感恩礼遇的这种奇闻异事,却偏偏又是接连着在丁贵宝一个人的身上发生!这让丁贵宝不禁觉得:自己这一阵子真正是背时倒运,实在晦气得很。 尽管如此,可他有时回头一寻思起这些事情来,却也禁不住有苦恼一笑的时候,并且还摇摇头,嘴里骂出一句“真他妈的操蛋!” 这两天,因为卖老鼠药的生意无法再干下去了,丁贵宝只得呆在家里另外想辙。可急水流里抓不到鱼,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什么好主意来,只是垂头丧气地在家里出来进去的,老是坐不稳腚、、、、、、 见丁贵宝突然停了去赶集买药,看起来神经似乎还变得一阵一阵的——一会气恼,一会摇摇头“说鬼话”,这让一直还蒙在鼓里的姚玲不知他丁贵宝这是怎么了,心下纳闷,忍不住就问他,而他也只是给了一句不耐烦地回答: “有你什么事?少问!” 有道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天无绝人之路。正在丁贵宝心里没着没落、苦恼着没有个好主意时,他的拜把兄弟猴子的到来,让他又看到了希望,眼睛一下又重新亮了起来。 自从一块被公安局抓去拘留之后,猴子就通过一个关系,跟上了本地有名的“赌王”当起了保镖——整天价跟着赌王吃喝之外,月月还有好几百块的工资呢! 在这物价还相当低廉的年月,这可是一个相当诱人的数目;就拿一个青壮年劳动力来说,埋头苦干一年还能挣多少钱呢? 也正因此,本来当初丁贵宝也是有意前往的,但苦于人家赌王就只雇用两个保镖,猴子还是人家保镖走了一个之后补缺的,所以丁贵宝的愿望只能遗憾落空。 从一干上保镖,丁贵宝跟猴子就难得有见面的机会,今见猴子突然登门,丁贵宝自是喜出望外。 多日不见,丁贵宝一看到猴子较比以前,无论是穿戴还是气色上,那都可谓是别有一番风采,想必猴子跟着赌王走州过县的,那生活少不了是滋润而发达。这让丁贵宝不禁顿时暗生羡慕、、、、、、 猴子此来,不光是因为兄弟情深,瞅空前来探望丁贵宝,更是给丁贵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赌王的另一个保镖因家中有事,告辞不干了,猴子及时地推荐了丁贵宝。赌王一听倒也满意,便让猴子来找丁贵宝。 正所谓:想打盹可巧来了送枕头的,正犯了酒瘾偏偏就有人往怀里给塞酒瓶!一当得知了猴子的来意,丁贵宝“嘿”地一声,右拳猛地一捣左手心,高兴得差点要蹦起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蛤蟆抱葫芦。 七十四 蛤蟆抱葫芦 床铺前,丁贵宝正将几件衣服往一个提包里收拾。 姚玲从外面轻轻走了进来。她忧虑不安地看着丁贵宝收拾东西,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就在家踏踏实实地找点事情干不好吗?何必非要、、、、、、” 丁贵宝手里忙着,嘴里不耐烦地: “你还是就少啰啰点吧。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过就是去给跑买卖的朋友帮忙看看摊,又不是去歪扭胡缠。再说,人家这也是好心一片,想让咱多挣几个钱嘛。这样的大好事上哪找去?可你怎么老是疑神疑鬼的,总就不往好处寻思?简直了!” 说着话,收拾完毕的丁贵宝,提起皮包就绕过姚玲往外走去。 姚玲片刻未动、、、、、、 忽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姚玲几步追出里间,朝正要迈出门槛去的丁贵宝喊了一声: “你等一下、、、、、、” 丁贵宝不由地停住脚步,扭回头看着从里间追出来的姚玲。 姚玲没有急于说啥,而是先从衣兜里一摸索,拿出了一点钱,朝丁贵宝一递,这才开口道: “给,这点钱你也带上吧、、、、、、出门在外的、、、、、、” 姚玲这看似平淡的话语、举动,令丁贵宝的心下禁不住就是一动。他怔了一下,之后用少有地温情的目光看看姚玲,开口道: “还是你留着在家花吧、、、、、我走了。” 丁贵宝转回头大步走去。 姚玲走到房门口站住,目送着丁贵宝走去。当丁贵宝消失在院门外,她一时仍站在那儿没有动、、、、、、 对于丁贵宝的此次外出,尽管丁贵宝让姚玲只管放心,可看着丁贵宝那含糊其词的样子,姚玲又如何能放得下心呢? 不错,姚玲刚过门的那阵,出于对丁贵宝的反感与失望,她真是没怎么把丁贵宝当回事。可是这如今,经过被公安局拘留之后,丁贵宝总算也有了一点点变化——至少在对待姚玲的态度上,不再像刚结婚时那样,动不动就是吹胡子瞪眼,抡拳动胳膊的。而对于家的思想和意识,多多少少吧,现在看来丁贵宝似乎也算有了那么一点点。这让姚玲不知不觉间,也就有那么点把丁贵宝挂在心上了。 拿眼下这事来说,姚玲当然不希望丁贵宝在外头出什么问题,出于对丁贵宝的不放心,纵使丁贵宝说是让她尽管放心,她当然也不会真的就能把心放下、、、、、、 突然,一阵恶心袭来,仍站在门口那儿的姚玲赶紧迈出门槛,到墙跟那儿呕吐起来。 当呕吐的那股劲过后,姚玲慢慢地直起了腰身,擦拭着眼里迸出的泪花,她心里明白: 自己大概又怀孕了、、、、、、 也就是在丁贵宝出外后不几天,本村的一户人家——户主叫江来福,女主人是本村人,叫丁淑贤;他们家最近搞了个织毯车间要开工。招收工人的事倒是好说,反正闲来无事的小姑娘多的是,收谁不收谁真是还得看情顾面子呢! 可就是有一点,招收来的人员都是生手,需要学徒培训才能行。而从外面雇佣一个老师来,不光费用高,而且还得吃呀住的那些事情,想想也挺麻烦的。 就在他们两口子正犯愁的这功夫,那女主人丁淑贤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姚玲以前就是干织毯的高手。而那丁淑贤可是标准的一个眼珠一动就有十八个心眼的精明人,她一听这情况不免就动上了心思;她寻思着: 要是雇佣姚玲给当老师的话,一来姚玲就是本村的,来回方便,吃住之类的那些事情,自己也就大可不必操心了;二来,姚玲现在是家庭妇女,闲着也是闲着,雇佣姚玲来给当老师,自己完全可以比从外面请一个老师来少给开工资——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打定了主意的丁淑贤,火一般热情地便找到了姚玲的门上、、、、、、 对丁淑贤的盛情相邀,姚玲没容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尽管她也明知道丁淑贤开出的条件并不高——这比从外面请个老师来至少能省下一半的工资。可她并没有在乎这点; 姚玲之所以答应下来,其中的想法也正如丁淑贤所意料的那样,她也觉得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家里现在正拉着饥荒,自己能有这个机会,力所能及地去挣点钱,那对家里也是个不小的贴补。何况自己现在又怀孕了,花钱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事情既已定好,姚玲也就等着人家开工时去走马上任就行了。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间就想起了她的要好姐妹——红菱。 红菱自从结婚以来,一直被丈夫丁玉亭拒绝跟她同铺合床的事情折磨着,跟从前的性情明显是大变了样,情绪一直很不好,整天躲在家里不愿出来见人。就是连姚玲家,她也都难得过去一趟,几乎都是姚玲过天想起来就过去看看她,两人这才能见见面、、、、、、 眼下,姚玲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想去动员一下红菱,最好让红菱也出来干点;挣钱多少不说,也好让红菱能换换环境散散心,免得老是憋在家里、、、、、、 心里这样思想之后,姚玲便出来家门,上红菱家去了。 进了红菱家,一眼看到了红菱,姚玲觉得红菱的神色,比她前两天来见到时似乎更差了,顿时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面对着使劲抓住她的手,只是看着她泪落滚滚的红菱,她的眼泪不觉间也就流了下来,一时也忘记了自己这次是干什么来了、、、、、 等过了一阵,姚玲这才擦把眼泪,也给红菱把脸上的泪水擦了擦,拉着红菱在板凳上坐下来,这才看着红菱,开口道: “菱妹,我劝你多少次了,你不要老就有啥话都憋在心里,你就跟我说出来不好吗?你以前可绝不是这样的、、、、、、我自己除了兄弟,没有姐妹,自小我可是把你当成亲姐妹看待的——真的!咱们姐妹之间什么话没说过?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有啥话尽管对我说出来才好,千万别憋在心里,好吗?红菱、、、、、、” 任姚玲苦苦相求,红菱只是泪落如雨,一任嘴唇颤抖不停,可就是难以言说心中无尽的悲哀与痛苦、、、、、、 红菱,可怜的姑娘!她何尝不想对知心的姐妹倾诉衷肠啊!可她心中的痛苦像一个巨大的乱麻团,无头无序,想说这一句,其它的就会一齐蜂涌而来,一下便堵满了嗓子眼、、、、、、 还是在红菱婚后出了一个月的第一次跟姚玲相见时,姚玲得知了她的情况后,就曾劝她把事情先跟婆婆通通气,看婆婆怎么说。后来,红菱听了姚玲的建议,极不情愿地去跟婆婆说明情况。 当红菱刚影影绰绰露了点意思时,红菱的婆婆,那是何等人物?她本来就是个善于瞅人脸色、听人话音的行家里手!没等红菱把话挑明,她那里也就已是心领神会了。只是刚一开始听红菱说道时,她还不免有些嘴硬得很,矢口否认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毛病。 尽管自从把红菱娶进门,她也很快注意到红菱的情绪明显不对头,也曾想问个究竟,可红菱除了掉眼泪,她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她也有心去问问儿子,可她那一向就少言寡语的儿子丁玉亭,更是一个三脚踢不出个屁来的角色——在这种万般无奈的情形下,向来灵牙俐齿的她,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巴笨拙得不亚于二指厚的老棉裤腰、、、、、 不过,她对此心里无论怎麽疑惑不安,但还就是没有寻思到儿子会有什么“不近女色”的毛病! 但是眼下,她面对着神情痛苦不堪的儿媳,终于抵不住红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讲述,她的心里也由不得开始忐忑起来,渐渐没了底气、、、、、、 红菱和丈夫丁玉亭被婆婆领去医院检查了一番。但检查的结果是,她和丈夫丁玉亭都没有毛病! 当时,鉴于红菱和丈夫的实际情况,医生也只是建议红菱尽量去跟丈夫“多交流多沟通”,仅此而已。 虽然医生那话说得比较含蓄,但红菱从医生的话里和医生给她的眼神暗示中,她似乎也已领会到了医生想要表达的某种含义。 于是,回到家后,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丈夫,也是为了这个家的以后,红菱强打起精神,舍下脸皮,不光尽可能地去接近丈夫丁玉亭,跟丁玉亭说话交流,更是到了晚上时,当丁玉亭在外间的小床铺上躺下未睡时,她有意赤身露体地到外间屋里,装作找这拿那,故意让丁玉亭看到她的身子、、、、、、 然而,她这一切用心良苦地努力,到头来都证明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根本就没能吸引来她所希望看到的目光;那丁玉亭对她仍是一如既往地淡漠无视,看到她暴露着的那凝脂般的身子,简直如同看到一张老头的树皮般苍老面孔一般的毫无激情,仿佛压根就没意识到她是一个女人! 事情至此,红菱仍不甘心;有一天晚上,她故意守在丁玉亭的面前,脱光了衣服洗澡给他看。甚至还过去想把丁玉亭从床上拉起来帮自己搓背。可那死鳖一样的丁玉亭呢?竟又出现了曾被红菱强拉着进洞房时所发生的一幕——不光是不中招,而是又惊惧似地使劲挣脱开红菱的拉扯,逃到了院子里,一夜没有进到屋里来、、、、、、、 面对此情此景,红菱好似掉进了黑暗无边的痛苦深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彻彻底底地感到了绝望——觉得自己处在这种蛤蟆抱葫芦,神仙看着也发愁的情况下,没人能帮得了她。她自己更是不知道接下来这事到底该咋办。她只得整天以泪洗面,提不起心情去见任何人、、、、、、 是啊,红菱该咋办呢?像丁贵宝发生的事情,固然可以东方不亮西方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碗砸了可以再随意捡起个盘子来凑合用着。但红菱这种事跟丁贵宝的事情显然不同——她这是婚姻!绝不可能小孩子过家家那般地随心所欲! 婚姻之于女人,进一家出一家,那可实在不像上下嘴唇一碰那么轻巧而简单! 更何况,像她这种转亲的连环式婚姻关系,相互关联的几方,就如同一根绳上拴着的几对蚂蚱;要么大家都不动,相安无事;要是一枝动,那就势必引起百枝摇。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谈何容易啊、、、、、、 唉,红菱到底该何去何从?她的生活之路又将会怎样走下去呢?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意气风发。 七十五 意气风发 丁贵宝如愿以偿,走州过县地干起了保镖来。 说来赌王只有丁贵宝和猴子这两个保镖,但他们一行其实通共有四人;除了赌王、丁贵宝和猴子之外,还有一个人员,他算是赌王的助理,专门负责给赌王拿钱的——也是赌王的最心腹之人——赌王嫡亲的小舅子。 丁贵宝刚一上工,赌王先是给他置办了“行头”——除了一身看上去很来派的衣装,还给他配上了一副墨镜,这让他穿戴起来之后,临场时在赌王身后一站,既显得挺酷,也自有一股霸气侧漏的味道。 丁贵宝刚报到之时,赌王还对他进行了简单“培训”——给他讲了些应该注意的各种事项,以及赌场上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及应对策略。还要求他凡事多动脑子,心眼要活泛、机灵;要有眼力劲,善于观察情势,随机应变,千万不能死羊眼,看不出事情的死活——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该出手时就出手,既要顶得住,又能豁得上、、、、、、 听得赌王这样对他要求,正在兴头上的丁贵宝没容多想,他大咧咧地一拍胸脯,就来了一句“尽管放心,没问题”; 丁贵宝觉得,吹胡子瞪眼、抡拳动脚这一套,自己以前何止是干过,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绝对不在话下! 自从跟上赌王走南闯北,丁贵宝觉得自己算是大开了眼界。也深感之前自己有点像井底之蛙,实在没见过多么大的一点天! 以前,丁贵宝也见识过庄户土屋里摆的赌局,一晚上动个上百块的赌金就觉得是大动静了。敢情到了人家赌王这里,那简直还算不上是钱——根本就值不得人家去腥这个手! 并且,人家赌王压根就不屑在自家门口仨核桃俩枣地扔着玩,都是走州过县到外面去跟人家赌大的。动辄一出手就是上千。一晚上下来,哪一回还不得动个几万块的资金? 我的乖乖!丁贵宝长到如今这么大,他这可是才亲眼所见那么多的钱,在桌前的几个人手里,好像很随便似地被扔来扔去! 在早的时候,丁贵宝也曾听到过有关赌场上的一些有趣故事。比如像“金蝉脱壳”;据说,有人怕在赌桌上赢了钱走不了,便会使用这一招——当赢了钱时便当场把钱揣进大衣口袋里。而那大衣口袋可是有玄机的——里面没有布兜!结果是:外人看似你是把钱揣进了大衣口袋,其实你是通过大衣口袋,把钱直接揣进了更里面的衣服里去了。 这样,当你觉得赢得差不多了,想脱身离开时,你就推说去上厕所,并且把大衣脱下来放在座位上,然后走出赌场去。 由于别人还误以为你赢的钱都在大衣口袋里放着呢,所以,你要是这个样子离开时,只要还没被人疑心或者识破,那是不可能会有人阻拦你,担心你会溜号的。而到你一去无回、别人开始识破你的诡计时,你早已是鱼游大海了、、、、、、 刚开始当保镖时,按丁贵宝的思想,他觉得今后备不住自己也会亲身经历如此的情节。但一当跟着赌王实际到了现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听说的那些,纯粹雕虫小技而已,就像老鼠嫁闺女,都是属于小打小闹那种,根本上不了大台面! 嗨,看看人家赌王跟人对阵,那钱可都是用大提包装着,场面一看就气派。绝非是偷偷摸摸地往兜里揣、往怀里掖的那般小小作作! 而对于赌王本人——对他在赌场上的风采与手段,丁贵宝一经见识之后,除了五体投地的佩服与羡慕,剩下的就只有了望尘莫及的感叹、、、、、、 赌王此人,其实年龄并不大,也不过就是三十多岁。他是丁贵宝家北去十几里地、一个村名奇怪、叫作“龙椅子”的村子的人。别看他在赌场上的手段出神入化,人称赌王。但要论学历,他也仅仅就是个小学毕业生。 话说此人,他自小头脑聪明,也爱学习。尤喜看书。刚上小学那会,字还没认识半笸箩呢,他就抱起《烈火金刚》、《林海雪原》之类的大部头书籍“楞啃”。 按说,凭他的学习成绩,升入初中学习当是不成问题的。可惜他上学那会,从升初中到升大学,采取的都是推荐手段。而他恰恰是出身不好——爷爷成分是地主;据说是在抗日战争那会,他的爷爷还偷偷勾结据点里的鬼子,把村政府干部抓了去,被鬼子的洋狗给活活咬死了。 因为这,不光他爷爷本人落了个被民主政府公审枪毙的下场,而且他们家也在“地主”之外又多了一顶“血债户”的帽子! 可想而知,像他这样出身背景的人,在那“血统论”盛行的年代,在社会上处处备受歧视那是很自然的事;不仅招工、参军、入党、提干、推荐上大学等等一些,那都是村里有头有脸、身上长角长刺——至少也得是出身过硬的人们的专利,他连寻思一下都不敢。甚至就连上完小学推荐上初中也是难有他的那一份! 就这样,当他第一次小学毕业升初中,满心希望能继续学习的他,却被阻挡在了初中的校门之外。但他当时年龄还小着,回家务农还太早,于是家里便让他又回到小学去留级。如此三番,他便有了三次小学毕业的经历。 要说起他的“赌术”,那可是有师傅给言传身授的。其经历说来似乎还颇有那么点传奇色彩呢。 那是有一年,他跟自己村的几个人一块闯东北下窑地,去干瓦厂。当坐在火车上时,闲来无聊的他们便打起扑克以消磨时间。当时他旁边有一个面目清癯、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一直对他多有注意和观察。但他一时并无察觉。而在他起身去上厕所时,那老头便及时跟了过去。 在对他的身世简单问明后,那位老头便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背景和想收他为徒的想法。 原来,那老头乃江南人士,在当地那一片称得上是有名的赌场神手,人称千王。此次北上是去探访好几年未曾谋面的故旧好友。 当时,他在听罢那老头的说明后,惊奇之下,也不免问起那老头为何看中了他。那老头一听,一时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哈哈一笑,对他道: “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我看定你天生就有吃这碗饭的命——你正是我理想的那个接班的人。也是该当咱爷俩有缘,能在这火车上相遇。你就跟我走吧。” 就这样,他从此跟那白胡子老头学起了千术。几经寒暑后,他手艺学精,辞师归来后就开始在赌场上扬名立万、、、、、、 自打当了保镖,丁贵宝跟上赌王有吃有喝的,还天天旅馆住着。虽然其间在赌场上也出现过气氛紧张、似有动粗的苗头,但最后都归于风平浪静,这让他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当惬意的。 有时,丁贵宝悠哉乐哉、兴致高涨之时,他会对着镜子,挥拳踢腿、嘿嘿哈哈地比划上两下子;偶尔地,他甚至还会两手插在裤兜里,酸秀才般摇头晃脑地叨念起几句小时候就学来的“巧话”—— 人之初,性本善, 骑着老鼠摸牛蛋, 粗处不算细处算。 狗吊秧子砸了罐, 气得老头直打颤。 有一次,赌王在听到了丁贵宝这叨念之下,也是一时高兴,便遂即给丁贵宝说了个有趣的小段——说的是清末民初,那个主政山东、老婆多得数不清的北洋军阀张宗昌,虽然他是大老粗一个,但时不时还好附庸风雅,喜欢“来几句”;这不,游览大明湖时,他便作诗道: 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 一戳一蹦达。 针对自己老婆多,他也曾作诗一首: 要问女人有几何, 俺也不知多少个; 昨天一孩喊俺爹, 不知他娘是哪个。 赌王说给的这小段,让丁贵宝津津乐道了好几天、、、、、、 日子过得惬意了,有时候,丁贵宝也就不免神思活跃,意气风发,禁不住便对自己的未来憧憬、畅想起来;他心里话: “常听人说‘老天苦不了下力的’,狗屁!老子这一手掐着腰、一手叼着烟卷就把钱挣来了!我这干上两个月,可就比那些在家里撅腚流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累上一年还要挣得多呢!哈哈,照这样下去,不用干多久,就这麽悠闲自在地干上个三几年,家里的光景也就过得去了。到那时,别看他妈的这个比老子勤快能干,那个比老子有出息,可要论谁吃香的喝辣的,谁手里有钱,哼!不是拿头当蛋吹,他们一个个地都得给老子一边‘稍息’去!到了那会儿,老子翘起个脚趾头都比他们的头还高!如今不是人人都在羡慕万元户吗?到了那时,万元户跟老子比算个逑——老子是他妈万元户的爹!到了那时候,也好让自己的那位老爷子开开眼,让他明白:别瞧不起鸡没喂食的玩意,它照样能拉扯一窝孩子——不要老以为自己的儿子就是开当铺没本钱、掏大粪又嫌臭的主,干啥都不行,就像烧地瓜剥了皮,啥也不是!其实,儿子以前就是还没决心好好干点事。现在只要儿子决心干了,那就是他妈的皇帝老子出征——地动山摇!”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樱桃好吃树难栽 七十六 樱桃好吃树难栽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正当意气风发的丁贵宝自娱自乐地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时,一天晚上的赌场经历,却给了正兴头高涨的他,不亚于兜头泼下了一盆冷水,让他不由得就心生怯意,犯起了嘀咕,随即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那是在丁贵宝跟上赌王二十来天之后的一天。 那天晚上,开局不久,赌王也就看明白了,今晚在场的这几位敢情是对他心怀图谋,似乎是早已串通一气,想联手拿他的大头,放他的血。 于是,赌王也就暗里咬牙,毫不留情,几番狠杀猛砍之下,那几位可就惨了;一个个输得大变脸色的,满头直冒汗的,啥样的也有了;其中左边鼻翅上有一个小黑疙瘩的那位输得最惨,甚至离楞起眼睛,开始嘴里骂骂咧咧起来。 见此情景,赌王有意手里一松,放了两次“水”,让场上的气氛稍一缓和。之后,他便提出今晚到此歇手,如有意愿,明晚继续。 而输得最惨的那位一听,当即便跳了起来,叫喊着非继续赌下去不可,就是押上老婆孩子也要赌下去! 另外几个也是齐声附和,显然也是不怀好意——早把“愿赌服输”的所谓江湖道义抛掷九霄。 如此之下,赌王当机立断,“哗啦”一掀赌桌,抽身就走。他的小舅子自然是提着钱包紧随其后撤身。 而那几个赌徒岂能容许他们就此离开。一声令下,几个早已跃跃欲试的保镖便一下子扑了过来。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如此当口上,同样作为保镖的丁贵宝和猴子,自然是责无旁贷,除了挺身应战来敌,掩护赌王他们姐夫小舅二人火速撤离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一场混战不可避免地就此爆发、、、、、、 最后,经拼命厮打突围,丁贵宝和猴子总算逃脱出来,脱离了险境。 此时再看他们俩的样子,猴子的情况似乎还好一些,丁贵宝看上去可就有些惨了;不仅赌王给他置办的那身很来派的衣服被扯破了几处,胸前衣服上还被刀子划开了一个口子——要不是他躲闪的快,那一刀要是扎在身上可就够他喝一壶的! 而且,丁贵宝的脸上也是几处见伤。鼻子也流血了。 更重要的,是他裤裆里的那玩意还被人踢了一脚!万分庆幸的是,总算并没有被踢得怎么着实,反正让他还能硬撑着突围了出来。 只不过,一当见脱离了危险,丁贵宝整个人一下子也就顿时觉得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疼得昏了过去、、、、、、 在医院,经医生诊断,丁贵宝的伤势幸好并无大碍;除了裤裆里那玩意有些软组织损伤外,并无毁灭性的伤害。 但就是这还未达到“毁灭性”的伤害,也让丁贵宝吃尽了苦头——比那次被小屁孩在肋部戳了一指头的滋味,实在还要蝎虎得多!一个疼得钻心时,眼泪出来了自己都还不觉的! “我的个妈呀!”——丁贵宝心里由不得痛苦得直叫唤、、、、、、 也就是在这难捱的痛苦之下,躺在病床上的丁贵宝不由地思想开始发生起变化来、、、、、、 事到如今,丁贵宝这才真切地意识到,敢情这给人当保镖,跟他之前寻衅打架、去跟人逞强斗勇大为不同。他心里就不由地道: 樱桃好吃树难栽。给人家当保镖这碗饭,看来也不是那么好吃的,这个铜板也不易拿、、、、、、 以前,他跟人家去动手,那差不多都是以强凌弱,或者是去偷袭别人,搞突然袭击——不等人家犯防备,他这里就抬手就干,干完就散。基本上是等人家回过神来,他这里已是一声唿哨没了影。 可现在给人当保镖就不一样了;在赌场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每个人的保镖哪个不是虎视眈眈?互相之间那都是大眼看小眼,心里早有防备,偷袭变得几无可能,根本讨不了巧。 况且,只要是相互动上了手,那就是铁锤砸砧子——硬碰硬,实力决定输赢。尤其像那晚上的一个保镖——那个大块头、满脸横肉、脖子上有刺青,还浑身一股狐骚臭味的汉子,让人一见就不免望而生畏、、、、、、 躺在病床上,一回想起那晚上的情景,丁贵宝忍不住就脊背上冒冷气,心里隐隐感到后怕。他越寻思越觉得当保镖这种刀头舔血的营生,实在是有些拿着菜刀剃头,太过危险了、、、、、、 说实在的,之前他跟人家打架逞强,从根本上讲,他首先寻找的是一种刺激,一种乐趣,然后才是讲目的性。但他还从来没想过真要对人下死手; 讲到底,别看他平时咋咋呼呼的,他还真是不具有那个胆量! 可现在不行;他现在给人家当保镖,尽管几乎不可能去主动惹事,只是被动地去应付,可事情一当逼到了需要拼命的那个份上,不想打也得打。 并且,即使自己无心去对人家下死手,可人家却有那个心,似乎招招都想取你的性命!自己被逼无奈,也就只得豁上吃奶的力气,以命相拼、、、、、、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丁贵宝总是禁不住后怕地想: 那天晚上,万一他真要失手把人家给打出个好歹来,那自己也就麻烦大了,进去“坐坐”那是裤裆里抓蛋,稳当地事情。可他实在是不想去“二进宫”,到那里边去体验生活、、、、、、 反过来想,那天晚上,万一要是自己被人家打出个好歹来——真被人一脚踢裤裆踢死了,或者是被人家一刀给扎死了,那自己这一辈子可不也就交代了吗?即便像那晚的那种事情并不会经常遇到,但人命本来也无多——自己也就是这一条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有个针尖偏偏就碰上了麦芒的巧事发生,自己这一辈子也就算划了句号,不用再玩了。可自己还没活够呢!对自己来说,留着命玩,这样倒可以。但绝不能去玩命!万万不能!要是拿着生命来挣这几个钱,啧啧,看来就有点太不划算了、、、、、、 还好,也总算是谢天谢地,那晚上挨得这一脚没被踢中要害。假如真是被踢得废了“武功”——想上阵却扛不起枪来,那可就倒霉透了。纵然老婆再漂亮又能有个屁用!要是急得围着老婆抓耳挠腮直打转,就是干馋办不成好事,那我他妈的、、、、、、 不行!看来我还是另打主意、干点保险、稳当的事情为妙、、、、、、 兰子——辫子的姐姐,一个我们在前面早已认识的一个人物,一个善良的、命运悲苦、令人怜悯的女人。 假如——假如命运能给她安排一个理想的生存环境,天然丽质的她无疑会拥有一个人人羡慕的玫瑰色彩的人生。 但现实毕竟就是现实,没有任何的假设! 她的生活现实是:幸运之神并不眷顾于她,反倒残酷地苛待着她——那对傻乎乎的父子,便是她生活天地间的一道灰暗惨淡的、唯一的风景!她就像生活于贫瘠荒岗上的一棵野山枣,在苍凉的深秋中,凋零了最后的一片残叶,凄楚地裸立在西风残月下,一任随后而来的冷霜雨雪,无情地侵蚀与摧残、、、、、、 兰子来到了辫子家。 自从辫子结了婚,兰子还极少来过。因为她在家守着那么一对傻父子过日子,啥都指望不上他们,事事都得靠她自己一个人去操持。而那对父子也像尾巴似的,老是让她难以脱离开。 所以,平常时候,她除了瞅点空去看一眼爹娘,快去快回,实在也难以有时间到辫子这里来串个门。 这次她能过来,还是由于辫子一直未怀孕的事情让她很是惦念得慌,关爱心切之下,她这才决心抽个时间来看一看。 自然,姐妹俩一见面,兰子急于想打问的也就是辫子的事情。兰子问: “小妹,你的事情、、、、、、咋样了?有动静了没有?” 辫子难过地摇摇头。 兰子的心不由地就是一沉。 沉默了一下,辫子这才开口道: “、、、、、、为了这事,前几天我二嫂倒是陪我去医院查了一回。可医生说,我没有啥毛病。还说让他、、、、、、也去查查看、、、、、、。” 兰子: “那、、、、、、你跟憨憨他姨父说过这事了?” 辫子迟疑地: “我、我一直正寻思这事,还没呢、、、、、、我怕把这话说给他,他也会发火的、、、、、、他这人邪行、、、、、、。” 看着辫子吞吞吐吐说话的样子,兰子并不感到奇怪; 兰子知道,自己虽然守着那么样的一对父子,这些年来吃苦受罪是不假,但自己最起码不吃气——家里没人欺在她头皮上。但辫子的境遇与她就不一样了;从一嫁过来就被男人欺着,举动行止让人管着。而她也深知辫子又是个从小软弱胆小的心性——她理解辫子的迟疑不决、、、、、、 兰子沉吟着,没有马上说什么话。她知道辫子本就心里过得不舒坦,她不想再去说一些多讲也无益、还容易惹得辫子伤心的话。她思想了一下,只是轻柔地说道: “还是赶紧跟他姨夫说明一下吧。也让他去查查,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唉,拖了今天也拖不过明天,反正早晚也得告诉他。你说是不是?”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厚意深情。 七十七 厚意深情 从兰子一进门,辫子就注意到了,二姐兰子似乎是愈发显得消瘦、憔悴了,那面皮就像是紧紧贴在了骨头上。衣服穿在身上也是愈加显得空荡荡的。 而兰子这多半年来一直存在的咳嗽,现在似乎也是越来越咳得厉害,一咳嗽就红脸冒汗的。并且喘气也给人一种憋得难受的感觉。 于是,在兰子又一次咳嗽了起来,辫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起身去橱里找出了一点白糖来,给兰子冲了一杯热水喝,并关切地问道: “二姐,看你这咳嗽似乎是越来越厉害了,也咳得日子这么久了,到底咋回事呢?你也没去找个人给好好看一看?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兰子好像不以为然地: “咳,有啥了不起的大事,慢慢地,兴许也就好了、、、、、、”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兰子心里何尝不清楚,自己的这毛病在身上算是扎下根了,现在越来越咳嗽得厉害不算,一咳起来还就伴有心慌意乱,甚至眼前发黑、晕眩。并且,有时还会让她一整夜都不能安稳一会,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这显然不是头疼感冒之类挺一挺就能过去了的毛病! 但是,兰子她不想因此给辫子添堵,让辫子为她担心难过,所以就故意轻描淡写地这样来说。 辫子凝视着兰子的面庞,无限真情地: “二姐,我看这事你最好还是别太大意了,总得找人给看看才好。就是想想办法也不能把病耽误着不治、、、、、、二姐,说到家,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俺姐夫和外甥憨憨,你、你也不能让自己的身子、、、、、、垮了啊、、、、、、” 辫子如此的这肺腑之言,无意中一下子击中了兰子心底那最为脆弱、也是最为令她伤感的地方。她原本还想着不要来说些令人伤感的话让辫子陪自己难过,但听得辫子这话之下,她那感情的闸门一下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面对着从一个娘包而来的知心姊妹,兰子潸然泪下的同时,心底的万端言语也仿佛一下子涌上了嗓子眼,她情不自禁地对辫子打开了自己的心扉,开了口道: “小妹、、、、、、实情说,毛病在我身上,我自己、、、、、、心里最有数。我也不是没想过找人给看看。可是、、、、、、你看我那个家,守着那么一对爷两个挣扎苦熬,嘴都难以顾得全,我、我能拿什么去看病呢? 我时常心里就寻思:就这么混着过吧,混到哪时算哪时、、、、、、也就是了。世上万物都是个命运,真要到了老天爷对我摁头的那一天,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在我这心里,我、、、、、、 我也曾跟你说过,那爷儿两个,尽管他们不是我希望得到的,可我们毕竟是成了一家人。就算他们傻,我却还是个正常人——我总就寻思着:不管怎麽样吧,只要我活着,我就得尽力拉扯着他们往前混、、、、、、唉,这么些年来,我独自一个人撑持着一个家。论过日子,我身边没个能帮衬我的男人;就是我再怎么吃苦受累,再怎么犯愁难过,这些都只能我独自忍受;有泪也只能是往肚子里咽,身边没个人能心疼我,没个人能体贴我。我、我爬摸滚打地混到现在,小妹,说实话,我也真是、、、、、、真是从里到外感觉得累呀!可我、可我、、、、、、 唉,打小我就常听人们说叨一句话:人都有三天好时候。但我现在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那三天好时候在哪里。我实在也不敢指望自己这辈子也能有那三天好时候! 有时我也想,自己这要是一觉睡下就醒不过来了,那倒也好——从此啥事也都过去了,也就省心省力了,啥都不用去管了。 可我再一想想,我又实在感到过意不去啊!我还就是放心不下他们爷俩;再怎么说,我们毕竟也是一家人,他们一个是我的男人,另一个是我的孩子——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不过,我有时回过头来想想又觉得,我再怎么放心不下又能咋样呢?就凭我这样的身子骨,说实在话,我也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有大寿限的人,恐怕早一天晚一天吧,我得头前先走,把他们爷俩撇在这世上、、、、、、 不瞒你说小妹,这很长时间一来,每当夜半三更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不由地想:要是我早早地头前走了,撇下他们爷俩可咋办呀?指望憨憨的爷爷奶奶吗?他们年纪也大了,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能指望几年呢?再说了,毕竟当父母的也不可能照顾儿女一辈子。唉——真要是到了谁都指望不上的时候,那他们爷俩可怎么活呀?每当一想到这,我、我这心里、、、、、、我、、、、、、” 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的兰子,哽咽地实在说不下去,只剩了无以言表地痛苦摇头。 听着兰子凄惨地倾诉,辫子不觉间也已经是泪如泉涌。看到兰子悲哀地说不下去,她也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喊了一声“二姐”,一下搂住兰子,失声恸哭起来。 姐妹俩相拥着哭在了一起——是为对方,也是为自己、、、、、、 哭过了一阵,姐妹俩的心里似乎稍稍觉得松快了一点。她们又坐着拉呱了一会之后,兰子便要急着赶回家去。 辫子尽管也明白兰子这是惦记着家里的那爷儿两个,也知道兰子的担心并不过分——就是去年冬天,辫子刚结婚没多久那会,兰子在家一时没注意,那爷两个就跑到刚结冰的水上玩而差点被淹死了一个! 可是,兰子大老远的好不容易跑来一趟,就让她再空着肚子跑回去,辫子又如何能够忍心呢? 辫子更知道,兰子平时在家里,但凡顺嘴一点的东西,都是难得吃到自己的嘴上。既然今天兰子来到了她的家门上,她一定得让兰子吃点什么再回去。 就这样,姐妹俩为此争执了起来。 最后辫子急了眼,对兰子道: “二姐,你就让我心里能过意一点,不行吗?” 辫子的这一句话,令兰子一下软了下来,不再坚持了、、、、、、 强忍泪水吃完了辫子给做的荷包蛋,兰子被送出了村外。 姐妹俩洒泪而别时,辫子把装着几个熟鸡蛋和两扎挂面的小包硬塞在了兰子的手里。 也就是直到此时,辫子才告诉兰子,她在小包里还给放了五十块钱——提醒兰子注意别弄丢了,回去后务必找人给看看病。 说起来,这五十块可是眼下辫子手头唯一能拿得出来的钱。这点钱,在眼下的庄户农家,尽管算不得是个大数目,可也不能算是小钱! 辫子向来就胆小软弱,一直都是在丈夫姚铁的手底下畏畏缩缩地生活着,甚至多说一句话都不敢。但她这次却敢于自作主张,不害怕姚铁知道了会对她怎样,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她现在只想这么做!! 泪眼目送着兰子的瘦削身影踽踽远去,辫子伫立在那儿半天未动、、、、、、 辫子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她们姐妹俩今生今世最后的一次交往与相见! 而兰子离去时让人看着倍感扎心的那个瘦弱、孤独的背影,也就从此铭刻在了辫子的脑海里! 即使到了多年以后,辫子的儿子都结婚生子了,有一回,辫子还跟儿子说叨起这事来,深情地对儿子说道: “当年,我还没怀你的那会,你二姨还惦记着跑来打问。那天我送她走,她那越走越远的背影让我看着好不心酸。直到现在,我总就忘不了,只要一想起来呀,就好像还在眼前一样、、、、、、。” 送走兰子回到家,辫子的心里老就是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直觉得呆在家里憋堵得慌。 于是,辫子便拿起镰刀和筐出了家,到村东岭上去了。 她想割点喂猪草回来,顺便到自家的花生地里看看,要是地里又长起草来了,也好薅一薅。 来到花生地,见地里又有一些草长大起来,辫子就把筐头和镰刀放在地头上,顺着沟垄在地里薅起草来。每当她间歇直一下腰身时,目光也就不免朝别处扫上一眼。 突然,辫子看到在自家这块花生地东边,十多步远的那条南北小路上,从南往北正走来一个人,还推着一辆空着的独轮车。 刚看到头一眼时,辫子还没在意。到再定睛一看时,她的心里不禁就是“咯噔”一下——敢情她看到那个走来的人似乎是秦大路! 乃至确认走来的就是她意念难忘的大路哥,辫子一下子直愣在了那儿,两眼注视着秦大路渐渐走近,心里却是突突地激动起来、、、、、、 渐渐走近来的秦大路,他显然也看到了站在地里对自己注视着的女人是辫子,不由得也就边走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辫子。并且脚下越走越慢,在走到与辫子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时,不知不觉的,他的脚下也就停止了下来,内心也一直是五味杂陈地激动、、、、、、 见秦大路停了下来,辫子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她先是眼睛四下一撒目,见此时正好四野无人,她便直接朝秦大路走了过去。只是她也未敢走得过近。在距离大路三两步远的地方她便停住了脚。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四目相对,激动地看着对方,互相传递着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感知的那些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心情、、、、、、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一句顶一万句。 七十八 一句顶一万句 书接上回:自从那次去看望起石头受伤的二哥岳二全时,没能看到秦大路,辫子一直就不曾见到过。 今日一见,辫子突然感觉她的大路哥好像一下子憔悴苍老了许多。这让辫子不由地顿时联想起大路表姐惨遭不幸的事,觉得肯定跟这事有关。 但是,辫子一当注意到了大路那上衣的右衣袖上缝着的一圈白布条,猛然想到了什么时,她脑子里禁不住“嗡”地就是一声响、、、、、、 按乡间风俗,男子给亡故的父母穿白戴孝有好几种方式;其中一种就是在衣袖上缝一圈白布条——父亲死了就缝在左衣袖上。反之则说明是母亲亡故! 一当注意到了秦大路右衣袖上缝着的一圈白布条,辫子马上便意识到:大路的母亲没有了。而这让她实在感到意外,一下无法相信这一事实,不仅一下睁大了眼睛,还脱口而出问大路道: “大路哥,你这、、、、、你家表婶她、她、、、、、、” 本就因为激动而眼圈泛红的秦大路,在辫子惊愕地疑问下,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由不得眼圈更红,遂见泪光闪烁,悲哀地低下了脸、、、、、、 对秦大路来说,最心爱的辫子出嫁了,新郎却不是自己,这对他的刺激和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好在表姐及时地走近了他的生活,用自己的温情爱意呵护着他伤痛滴血的心灵。 前文已述:大路自小对表姐就印象不错。感情也挺好。只不过那基本就是一种姐弟之情,自然不能等同于他与辫子之间的那种男女情爱。 所以,他刚刚跟表姐定亲那阵,两人之间的感情转换,让他一时总不免有那么点不适应,觉得有点儿别扭。 但表姐的善良贤淑,对他家境的毫不嫌弃,却是赢得了他更多的好感与敬重。 由此,尽管表姐算不得是他最心爱的那个女人,可他对表姐的那份良好的情感,毫无疑问是相当深厚的。 他原本也以为能够跟他相伴一生的女人就是表姐了,天知道表姐竟惨遭厄运,转眼间就离他而去,阴阳两隔!这无疑是生活又给了他一次极其沉重的打击。 刚开始那阵,表姐的死去,使他情不自禁地更是想念起了表姐生前的那些好,这让他大有痛不欲生之感。为此,他还曾偷偷跑到表姐的坟前哭过两回——那还松软着的坟土被他的双手都抓出了两个深深的坑! 然而时过不久,他也就只能拼命从悲伤哀痛中挣扎出来,不让自己沉浸其中,因为他的母亲出了状况! 大路娘一向就喜爱大路表姐这个侄女。这么些年来,娘儿俩的感情可不一般。 自从大路跟表姐定亲后,大路娘更是跟人一说起来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当大路表姐来到跟前,她巴不得一把搂在怀里就不松开。 对大路娘而言,大路表姐的突然遭难,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因此,她从开始的不吃不喝、日夜哭泣、呼唤,到变得越来越精神恍惚,神经兮兮的——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她时不时就无端地听到有院门的响声,或者是自行车推进院里来的动静,于是她就喊着让大路出去看看——是不是表姐来了。而她自己,也是瞎瞎摸摸地从床上起身跳下床就往外跑。 由于两眼失明,她有好几次被东西一下绊倒,摔在了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鉴于母亲的精神状况,为预防不测,大路只得把果园里的活计干脆辞掉不干了,专心在家里看护着母亲,生怕她发生了什么意外。 而母亲无休无止地折腾,这让大路日夜寝食难安。精神和生活的双重折磨,使得他到了简直欲哭无泪的地步,人也就眼见得憔悴而苍老、、、、、、 是在前些天的一个晚上。因为母亲的反复折腾,陷入极度疲劳的大路,一躺在床上,不觉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啥也不知道了。 直到一睁眼时见天光大亮,大路心里就是一激灵,赶忙爬起身,跑到母亲屋里去看看。 一见屋里没人,大路急忙大喊了一声“娘”,眼睛急切地四下搜寻母亲的身影。 当他目光一看到了那敞开着的栏门,他突然就头皮一炸,几步奔了过去,从栏门口朝栏里一看——就仅仅是看了这一眼,他便陡然直了眼神的同时,双膝“咕咚”一下,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一眼看到了母亲那在粪汪里已经漂浮起来的尸体、、、、、、 就这样,大路的母亲怀着深深地痛苦与遗憾撒手人寰——一段由一块小小的豆腐开启的人生历程,刚起初时还被人们所看好,但最后却是以如此悲惨的方式宣告了它的终结! 呜呼苍天! 大路娘死后不几天,大路的舅姥爷——一位九十高龄的风水老先生,虽因年事已高,早已不再操持旧业。但他在听说了大路娘的死讯后,联想到大路爹的壮年亡死,大路未婚妻的惨遭非命,他疑心是大路家祖上埋葬的地方有问题。 再说,毕竟又是亲戚。是亲三分向,是火就热炕嘛。于是,热心的他,便让儿子送他来到大路家住了两天。 经他实地勘察后,他认为大路祖上的埋葬之地,风水确实于后世有碍。并且给重新勘定了一处墓穴位置,嘱咐大路明年寒食之日动迁。 事情办完后,他本想昨天下午就赶回去,但拗不过大路的苦苦挽留,只得延至今天才被大路送了回家。 大路用手推车把舅姥爷送回家。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在回来的路上,竟与辫子相见了、、、、、、 如今且说:大路与辫子相隔几步站在那里,除了在大路娘的事情上,两人你问我答地简单说了几句话,两人几乎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流泪眼对流泪眼、、、、、、 直当大路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出现,这才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气氛,开口对辫子说道: “你、、、、、、忙吧。我走了。” 说完话,大路意欲脚下动步,只是一时似乎不免有点迟疑、、、、、、 辫子没有马上接话。直到大路脚下真的走动起来了,她这才急切地喊了一声: “大路哥、、、、、、” 大路停住脚,转回脸看着辫子。 辫子深情地凝视着大路,嘴唇嗫嚅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能顶一万句的话: “大路哥,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大路使劲地点了点头。 之后,目光看定辫子滚过泪水的脸庞,大路声音似乎沙哑地回了一句同样言简意赅的话: “你、、、、、也是、、、、、、。” “什么!你说什么?你没毛病?让我也去查查?你、、、、、、你他妈天生不中用的东西!你自己不中用,还想来跟我胡搅蛮缠是不是?” 喝罢了小酒、正要开始吃饭的姚铁,一听得辫子说了自己去医院查体的事情,立马就冲着在对面陪着小心坐下身来的辫子,瞪起了眼珠子。 辫子斗胆坚持地: “我、我不是、、、、、、医生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医生怎么了?医生说的就行了?放他娘的狗屁!我、、、、、、我何用去查什么?我能有啥毛病?我、、、、、、” 姚铁看似嘴硬地这么说。但说着说着,他似乎不免也就显得一句不如一句有底气、、、、、、 虽然从心理上讲,姚铁一下子还并不情愿接受辫子所说的事实,但他毕竟也清楚一点:当下的医学水平,对治疗癌症啥的尽管还没有把握,可对付像生个孩子、查查身体这类事情的能力,那还是相当具备的。 并且,姚铁还忽然间联想到了一个人,这让他更是不禁心生惶惑,没了底气、、、、、、 姚铁忽然间联想到的这一位不是外人,就是他们村上的,人送外号“老婆贩子”。 这个“老婆贩子”,他外号的由来,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曾先后娶进过四个老婆。 而他如此频繁地更换老婆的理由无多,唯有一个,那就是嫌弃老婆不能给他生孩子! 他娶头两个老婆时,说来也巧,都是老婆跟了他几年,一直就是不开怀,男毛女丫没生下一点。可偏偏又去跟上了别的男人之后,人家当年就能喜得贵子! 为此,有人便怀疑是不是他自己本身有毛病,但他这个一向自恃身强体壮的老犟驴并不以为然。在他又娶进第三个老婆之后,见老婆还是无生,他依旧不愿怀疑是自己有毛病。 于是乎,他便又娶了个第四任老婆。 说起来,他娶进的这第四任老婆,跟他的历任想比有一大不同;不光是个二手货。并且生育能力也绝对是毋容置疑的——跟前夫生活时,一憋气的功夫就生下了两对双胞胎!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跟上他之后照样也是光见种地,不见收成!这下他才开始对自己怀疑了起来、、、、、、 姚铁一当联想到这个“老婆贩子”,他嘴硬归嘴硬,但心里由不得也就犯起了嘀咕,心里话: “难道、、、、、难道真是我有啥问题吗?、、、、、、。” 姚铁失魂落魄地走出县人民医院的大门口。 刚刚在医院里,当医生告诉他检查的结果——说他是什么无精症,也就是先天性的没有生育的能力。顿时之间,他仿佛被人在头上猛地打了一棍似的,脑子里轰地就是一声响,随即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至于那医生接着又说了一些什么,他就完全没有听到耳朵里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有了老婆不愁孩(1) 七十九 有了老婆不愁孩(1) 出来医院门口的姚铁,神思昏乱地正走动着。 突然,一辆小汽车在他面前“吱”地一声刹住车,随之车门一开,一个年轻轻的司机伸出了脑袋,冲他就怒冲冲地呵斥道: “你找死吗?不想活了!” 如此之下,姚铁猛然醒悟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他心下一惊,二话没说,赶忙就闪身离开马路。 站在人行道上,姚铁定了定心神。他知道自己要到汽车站坐车回家,就得顺着脚下的人行道往西走。 于是,他便垂头丧气地朝西走了起来。 尽管他已是许久未来过县城了,可街道两旁的景致事物,完全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他只是无视地朝西走着,魂不守舍地胡思乱想着、、、、、、 以前,在姚铁的心目中,他心想意盼的就是能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让自己也能跟同龄人一样,去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捏贴日子。 为此,他甚至不惜把妹妹和弟弟都得罪干净了,眼睁睁看着妹妹姚玲去跟上了丁贵宝那么个不务正业的痞子货。 但是,老天不顺遂,屋漏偏遭连阴雨——都说有了老婆不愁孩,他现在老婆倒是有了,可哪知自己竟然是个有了老婆也生不出孩子的命! 我他娘的、、、、、、自己本来还盼望着生儿育女呢,这下可就完了;自己这辈子生儿育女的美梦算是死了猴子砸了锣——没戏了、、、、、、 慢慢走在人行道上,陷入悲痛绝望的姚铁,边走边这么思想着、、、、、、 突然,姚铁灵机一动,居然“奇思异想”起来: 就算自己没有生育的能力,可老婆还是自己的!既然老婆是自己的,要是老婆能生下孩子来——不管是跟谁生的,那孩子也就总得算有他的一份! 至于孩子是谁的种,自己不出去张扬,外人谁能知道?是不是? 就算自己心里明知孩子不是自己的种,但只要有个孩子守在跟前,那也总归强起一辈子膝下无子,老来无靠,到死后连个穿白戴孝、给上坟烧纸的也没有、、、、、 姚铁边走边这样想着的时候,一时之间,他也觉得这似乎也不失为是一个办法。但当他一转念之下,不禁也想到: 要是让自己的老婆跟别人借种生了孩子,纵然自己不说出去,可哄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人家的种终归就是人家的种——外人的肉贴不到自己的骨头上,这是铁定无疑的! 而自己要是把孩子养大,那不也就等于是变相地在给别人拉扯孩子吗?说句最到家的大实话,自己这样做,也就他娘的算是赔本赚吆喝,驴粪胆子表面光——白受累干忙活! 再说了,老婆本该是专属自己一个人的女人,这要是让别的男人也加入了股份,半路上横插上一条腿,那我这不是自找晦气,自己给自己找绿帽子戴吗?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他娘的即当王八戴绿帽,又要帮人家拉扯孩子,横竖冤大头都算自己的!这、这、、、、、、、 想到这里,姚铁心里由不得就是一阵打翻五味罐一般地极其不自在,自己也说不清是个啥滋味、、、、、、 县汽车站是一处样子很破败的平房建筑。宽敞的院子各有一个进车和出车的大铁门。 车站的左右两边和马路对面的一溜街面上,除了一些食品、杂货店,就是几家规模不等的私营饭馆和旅店。其中差不多都是门脸是饭店、店后是旅馆的那种二合一模式。 说起这些二合一的个体的饭店旅馆,以前走集体化的时候,那是不可能存在的——偌大的一个县城里,除了一家国营的“东方红”旅馆,没有第二家!这些小旅馆,都是这几年随着政策的发展变化才陆续开设的。 而这些个体旅馆饭店的出现,它在方便了过往路人的同时,其他一些乱七八糟不健康的暗黑交易之类,也就不可避免地随之滋生,甚至渐趋蔓延起来。 尽管有关部门也曾出手治理过,可它就如同顽固的牛皮癣一样,不仅扫不尽清不绝,而且还大有“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来势——有的女人,自己图财卖肉还不算,甚至还带领着自己的儿媳和女儿一块干!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有的人,居然白天看来是一位人模狗养的执法者,晚上却是热衷于此道、而且完事之后还想让人家给免单的无耻之徒! 姚铁终于来到了车站对面的地方。 站在那里,姚铁先是点上了一支烟,尔后隔着人来车往的马路,朝车站看了看,心乱如麻的他一时不知如何。反正他此时既无兴致到哪里去溜达一番,似乎也不想马上去进站坐车回家——“家”这个概念,眼下对他而言,只会让他觉得堵心,丝毫激不起他想赶回去的欲望!他就那么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抽着烟,脚下踯躅、徘徊着、、、、、、 姚铁没有留意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饭馆里,一个四十多岁、模样显得精明和气、似乎是老板娘的女人注意上了他。 那女人见他在外面一直徘徊不走,便走出店来,上前热情地招呼道: “吆,这位兄弟,是要坐车呢还是等人呢?天这都上午了,吃点饭再走吧,包你满意就是。要是累了想歇会呢,咱这里面也方便得很、、、、、、。” 面对那女人的热情招呼,姚铁没有马上表态。但女人的话似乎是提醒了他,他不由地抬起眼看了下当头的太阳,这才觉得自己从早上起来就无心吃饭,是空着肚子进城的,这会儿敢情还真是肚子里乱咕噜,让他感到颇有些饿了、、、、、、 就在姚铁还没完全打定主意这当口,那个女人已是拉起了他的一只胳膊往饭店里让。而他不知不觉地,也就随着那女人的拉扯,动起了脚步,走进饭店里去了。 进到店里,那女人招呼姚铁在一个空桌前坐定,问他吃点啥。姚铁一眼看到那小货架上摆着的酒瓶,突然意识到自己眼下最需要的还不是吃饭,而是要喝酒! 于是,姚铁便没有急于吃饭,而是先要了一瓶本县产的白干酒,随便点了一个炒土豆丝,之后就独斟闷灌起来。 真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姚铁本就翻肠倒肚地难受,想借酒放松一下。可酒入愁肠愁更愁,这让他的心里更是觉得难受。而越难受他还越想喝! 加之他又是从早上就没吃饭,肚子里空着。 就这样,在一溜紧三盅下了肚之后,本来就酒量有限的他,可就有些酒劲上头,渐显醉意,迷迷糊糊地就想往桌子上趴。 这时,那位把姚铁拉进店来的女人,一见时机已到,便去喊来一个叫作“春桃”的姑娘,两人一块架起姚铁就往店里的后院走去。 此时,意识还有些清醒的姚铁本想拒绝,但那女人连说“没关系,歇会就好了”,他也就一推二就地被架到里面去了。 饭店的后院颇大,三面都是可供住宿的房间。姚铁稀里糊涂地被架进了一个单间房里。 把姚铁放在床上躺下后,那两个女人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的功夫,那个叫春桃的姑娘又回来了,还用脸盆端来了一点温水。 春桃看起来二十多岁,白皮嫩肉,俊俏的鼻眼顾盼伶俐,一看就是个“人精”。 她端着脸盆轻轻一进来屋,放下盆子后,先是插上房门,接着把房门和窗户上的布帘都拉上,之后自己悄悄脱光了衣服,这才走到床前,看了看床上那躺着不动的姚铁,之后伸手就想去解开姚铁的裤腰带。 姚铁躺在床上,本来也就迷糊着,一当觉得有人要动他的腰带,心里不由地就是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令姚铁无法置信地是,他看到的竟是一个一丝不挂、肉体丰腴适度、充满着诱人的白嫩光泽的漂亮女人! 这可是姚铁平生一来还从未遇见过的情况。 虽然在这之前,姚铁偶尔也听说过有人到城里来找野女人的事,但具体怎么找,他是一概不清楚。况且他现在也还没走到想来一试刺激的地步。可他今天居然就碰上了这档子事! 可想而知,此情之下,姚铁的反应该是多么的吃惊。而他那醉意也仿佛一下子被惊飞了许多,晕乎迷瞪的头脑一下子也变得有些清醒起来。 姚铁本能地就是胳膊一撑,上身就想爬起来。但那女人却是一下子把自己的上身抵在了他的胸前,mei笑着对他做了一个不要声张的动作,接着声气yinliang地笑道: “看你这位大哥,妹妹就是想跟大哥玩玩,让大哥做一回神仙,有啥好紧张的?你看妹妹这脖子以下哪个地方会长牙?还真能把你吃了不成?嘻嘻。” 姚铁的脑海里一时陷入了极度地慌张混乱中、、、、、、 他一时似乎也想推开面前的女人赶紧爬起来,甚至逃出去,但似乎又有些犹疑不定,不知所措。 而那女人的白嫩肉体,仿佛也在对他强烈地放射着一种消融骨髓的魔力,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股四肢发酥地软弱、、、、、、 一当那女人的柔软的小手去摸弄起他的下身时,他整个身心先是忽然秋千飞荡一般的一阵恍惚感,之后是不可遏止的一团火球自心底里升腾、爆裂,遂即把他整个吞噬、、、、、、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有了老婆不愁孩(2) 八十 有了老婆不愁孩(2) 姚铁从饭店走了出来。 一来到车来人往、喧嚣尘飞的大街上,姚铁似乎是从一种虚幻般的感觉状态,一下子跌回到了现实中来,刚才还热血沸腾的那种情绪,马上也就趋于冷静,急剧降温、、、、、、 一股懊恼之情,不可阻挡地开始充斥在姚铁的心间; 此时的他,这才强烈地意识到:今天算是让他娘的那个小娘们耍大头了—— 刚刚,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贡献在了那个小女人的一身嫩肉上。 眼下,他是连回家想坐汽车的钱都没了! 就是在刚才——在那间旅馆里,那个撩起了他冲天yu火的女人,在他手忙脚乱的脱掉衣服,急不可待地想要动作时,那女人却给他加演了一个“前戏”——用端来的脸盆里的温水给他讲究起卫生来! 面对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光身子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用柔软的小手给自己撩着温水,起劲地清洗着,姚铁平生何曾享受过这般“待遇”? 激情澎湃之下,不等前戏结束,姚铁那里就已是不可控制地完活了。只是yu火焚身的姚铁一时兴致未有稍减,意欲接下去冲锋陷阵。 但是,就在这关键当口上,那女人却并不依他,而是一伸手让他先交上一炮的钱,开价三十块。 姚铁一听,不免有点愣眼,也有点急眼,嘴上不由得就问道: “这也算一次?你怎么一次收三十块?不、不是听说有收二十,还有收十来块的吗?” 那女人轻巧地笑道: “大哥您这就不懂了,干我们这行的都这规矩——无论如何,只要是让男人‘爽’了一次,我们就收一次的钱。至于收钱多少,这叫一分钱一分货。大哥您就看看妹妹这条件,跟那些让您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趴在上头就像骑在老母猪肚皮上的货色大有不同不是?遇上妹妹这样的,大哥您就算是多花个十块八块的,那能叫亏吗?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大哥是个聪明人,这个账不用算您也会明白。嘻嘻。再说,一看大哥您就是那种大量人大量财的场面人,肯定不是抠腚砸指头的小气鬼,还能在乎这仨核桃俩枣地几个小钱吗?是不是大哥?嘻嘻。” 这下子,姚铁明白了那女人是想耍他的冤大头了。但此时的他已是顾不得许多了,只想赶快把眼前这个女人弄到胯下。 于是,他心急火燎地便从裤袋里一把将身上所有的钱掏了出来,一看总共还有七十块钱。 他刚想把两炮的六十块钱一并先给了那个女人,自己还能剩下十块钱好坐车回家。可哪里料到,那小女人却是眼疾手快得很,嬉闹地一把就将钱全给夺了过去,嘻嘻笑道: “就这样吧大哥。妹妹多卖卖力气,让大哥好好当一回神仙也就是了!” “好好好,都是你的。赶紧地吧。” 姚铁实在顾不上纠缠一些了,话音未落,他就一把拉过那女人,一下子按倒在了床上、、、、、、 姚铁出得城来,走在回家的土路上。 虽然心中的那份被人耍了大头的懊恼还未消散,但姚铁回味着刚才跟饭店里的那个女人的一番激情澎湃,心里渐渐也不禁隐隐产生出了一种“今天似乎也不算太亏”的思想。 因为,在姚铁的感觉中,他今天跟那女人的这一段经历,让他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常言道:有比较才能见差别。对比今天的那个女人,姚铁再想想辫子,心里不免就很有几分不满意——觉得辫子一往跟他在床上的表现,那简直就是一块木头,毫无激情可言,似乎仅仅是被动地应付他而已。想想今天人家那女人的、、、、、、那可是在辫子身上绝对体验不到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无精打采的姚铁尽管走的不算快,但他毕竟从早上到今就没吃饭,这又刚刚在饭店里跟那女人踢蹬了半天,身体自然多有亏耗。走着走着,他不觉就感到有些疲累不支,浑身直冒虚汗。 当快走到一个村子的村头时,姚铁正想找个地方弄点水喝,歇息一下才好。突然,他听得路旁的一个草垛后似乎有啥动静,他不禁就走了过去看。 乃至到了草垛后面一看——我操!敢情是一对狗鸳鸯在“吊秧子”交配,因为一时无法挣脱得开,一公一母正腚对腚连在一起,你拉拉我拽拽地较着劲呢! 姚铁一见,不禁心中顿时起了气恼——按民间说法,谁要碰见狗吊秧子,那是一件很晦气的事情,正所谓“坐汽车,跌断腿,坐轮船,沉了底”——一准没好事。他心里不由地便骂道: “他娘的!难怪老子今天事不顺心又破财,敢情是你们两个畜生在这里胡捣鬼!” 心里这么骂咧咧的,姚铁眼睛在地上一撒目,弯腰就想捡块石头来打狗。 而那对狗男女,跟它们的同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除了怕火和响声,再就是怕人下腰——害怕人们拿石头打它。 因此,那一对狗男女,一见到姚铁低身下腰,就知道姚铁是要拿石头打它们,于是便吓得赶紧就想逃跑。可无奈它们两个是腚对腚,无法步调一致朝一个方向跑——看来还是那公狗劲头大,拉动着母狗就逃跑起来。 如此之下,那被拉着突突倒退而去的母狗不免就显得有些惨了一点——痛苦而惊恐地嗷嗷乱叫、、、、、、 本来,在乡间,狗吊秧子的事情并不少见。但此时此刻出现的这一幕,却令姚铁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他娘的,都说人如何如何,其实人跟动物能有多大差别?人们男女之间,除了极少见像狗那样的,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就搞上了,还能有啥大不了的区别呢?就说自己跟城里饭店里的那个女人吧,刚才还搞在了一起呢,这会儿却是一拍两散,啥关系也没有了。那女人现在说不定跟别的男人又下了手——这跟狗与狗之间有啥不同?唯一不同的,那就是人的头脑比狗复杂,讲究也太多、、、、、、 唉,也对呀——啥事情都是人讲究的;要是讲究,那就有那回事;要是不讲究了,也就没了那回事。 而且,想想这人活世上一辈子,其实也就像是一场长短不一、说不定哪会就会塌台停演的——眼前戏;你看:人活着的时候,会这样那样的,还你争我夺的,数来算去,斤斤计较,勾心斗角的。可人死如灯灭,一当到了脚趾头朝了天的那一地步,也就万事皆空了,哪里还有什么你的我的、这样那样、、、、、、 想到这些,姚铁进而联想到自己有心让辫子借种生孩子,又感到让别的男人插腿心里不是滋味、、、、、、 想着想着,姚铁渐渐领悟到:女人嘛,跟着你时算你的,跟上别人就是别人的;无论跟谁在一块,都是多不了一块,也少不了一块,说到底都一个样,就算那麽回事吧,自己何必去在意那么多,自寻烦恼、、、、、、 这么想着想着,到最后,姚铁的心里也就释然了,心里说道: “对,还是那句话:有了老婆不愁孩。只要自己有老婆,就不愁抱不上孩子。管他谁的种,只要生孩子就行。生在我家就是我的——他得管我叫爹!” 对岳家沟这个小山村来说,这临近夏末、原本极其普通的一天,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当夜幕四合下的家家户户,在一瞬之间同时闪出了电灯的光亮——村里通电了,整个山村顿时沸腾了起来;先是孩子们隐约的喧叫声,继而是鞭炮声在各处陆续响起,渐渐就响成一片,不分彼此了、、、、、、 的确,这样的一个日子,对于世代繁衍生息在这片闭塞、贫瘠山野间的人们,确实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曾经的漫漫岁月里,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在昏暗的油灯下过活。而且他们也一辈又一辈地流传着先人在《推背图》上宣示的预言——将来的人们会过上灯头朝下、铁牛耕地的日子。 只是当时的人们,他们大都把它仅仅当作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美丽梦想而已,谁也不敢相信真的会有那么一天的出现。 但是现在,这样的一天却是千真万确地到来了! 尽管眼下还仅是“灯头朝下”,离家家用上“铁牛耕地”尚有时日——人们还得延续着牛耕人拉的耕作模式。可如今上面对农村的政策越来越对劲了,人们有理由相信这家家铁牛耕地的日子定会来到! 村里通了电,人们在像过年一样高兴的同时,由于自身生活阅历与知识的缺乏,他们难免也就会少见多怪,对电这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感觉神秘,充满好奇。 于是,村里通电没几天便发生了一些好笑的事情; 在岳家沟,有一个人送外号“老技术”、自嘲是“百巧百能,穷得生疼”的老头。 这么些年来,他虽然也跟大伙一样生活过得不富裕,但他的心灵手巧是有目共睹的;从编筐别篓,到修壶补锅,样样不求人。 至于庄稼地里的活,那更是一把好手。别看他平时一不当官二不当将,可像如何选籽、啥时播种之类的农事,差不离的生产队长到时候都会看看他怎么说。 他这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钻研,爱动脑琢磨,啥事都想搞个清楚,弄出个一二三来。 因此,当家里通电亮起了电灯,别人高兴的有说有笑,出来进去地坐不稳腚,他却是围着电灯不挪窝了——心里一直就没琢磨明白这电灯究竟是怎么亮了的。因为电灯是由电工来给安的,他不清楚里面是个啥样子。 于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拧下灯泡来,用手电筒打着亮,想看看灯窝里都有啥。 当看到里面有一个翘着的黄铜片时,他不假思索地就想用手指去戳一下试试看。 哪知他的手指刚一伸进去,“俺娘胡子!”——一声惊叫之下,他的整条胳膊顿时麻酥酥的好不难受,也令他不由自主地一个趔趄,“咕咚”一声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而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手电筒,也不由自主地“哐啷”一下便扔了出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喜庆的日子。 八十一 喜庆的日子 话说: 岳家沟村通电的这天晚上,村里还有一户人家——电灯一亮,一家人好似掉进了喜鹊窝;尤其是孩子们,高兴得连蹦带跳,不时就把电灯拉开闭上、闭上拉开的。 此后几天,孩子们还老就盼着天快黑下来,因为黑了天他就好把电灯拉开! 这些还不算,就看看那孩子他娘吧:通电的那晚上,她也是高兴得半夜了还睡不着——过一会就把电灯拉开一下,看着明亮的灯泡端详一会,尔后再把灯拉灭。 因为她这么接二连三地没完没了,最后男人烦了,就吓唬她说: 来来回回开灯不光费电,而且电灯这玩意,一个灯泡能亮多少次,那都是有定数的——你要是今晚上就让它亮够了那些次数,那咱明天就得花钱去买新灯泡! 嘿!男人的这么一吓唬,对她倒还真是立竿见影起作用。只是未免有点“矫枉过正”了——她除了果真不再舍得去拉开电灯,甚而至于,当男人想起床去解手,不愿摸黑,想让她把电灯拉亮,自己好找鞋子穿上出去时,她竟然都不肯开灯了!还说什么: “这么些年没有电灯也没见你赤着脚出去了,还是自己摸索着找找,就省下亮一次灯吧。” 村里通电的那晚,像其他人一样,二全也感到了过节一般地高兴,家里也燃放了鞭炮。 而且,二全在燃放鞭炮时,他的心里可是比别人更多着一份高兴与快乐! 为啥呢? 首先补述一句:还是早在二全起石头伤了腰之后不久,二全家就依妻子丁素梅的主意,开起了小卖部来。 二全记得,几天前,他跟媳妇丁素梅到乡镇的批发门市去给自家的小卖部进货——每次他只是负责运回来,至于进啥货,那是媳妇的事。 到了之后,丁素梅首先就打听鞭炮的事,最后还真的购进了一些五十响一挂的鞭炮。 当时,二全对此就很有些纳闷,心想这不年不节的,进这么多鞭炮能卖给谁?这不是故意压货吗?而他纳闷地问丁素梅时,丁素梅还故意卖关子,只是一笑,并不告诉他。 当到了村里通电这天,天刚过晌,就开始有人上小卖部来打听有没有鞭炮卖,说是要庆祝村里通电这件祖老辈子都想不到的大喜事。结果是来买鞭炮的人越来越多,不等天落黑,小卖部里的那点爆竹也就卖了个光。 直到这时,二全这才明白了丁素梅的心思,心里对媳妇的经营头脑与眼光不得不感到由衷的佩服——当他燃放起鞭炮时,他不由地又想起了这件事来。 他进而又联想到,自从家里开起了小卖部,丁素梅的待人热情、周到,很快赢得了村里人们的好感与夸赞;时不时地,村里的那些老头老太太们,有人就会对他夸奖丁素梅这个媳妇如何如何、、、、、、 想起这些,二全焉能不心里乐滋滋的呢? 也就是自从开起了小卖部,家里多了一份收入,丁素梅因为心疼二全,觉得在山上起石头的活计太沉重,也就不管家里有事没事,过几天就会让二全在家里歇一歇。 让丁素梅始料不到的是,她的这样做,竟然引起了跟二全在一起干活的那般人的打趣笑谈;有人就这么跟二全玩笑地道: “还是人家二全命好,摊上个知道疼人的媳妇,还知道隔三差五就把男人搂在怀里,给吃顿‘细的’。哪像咱这苦命的,被老婆整天拿着当驴使唤,真要是在家闲呆着一天不干活,那一准会被卷爹骂娘,损个一溜十三遭,满耳根子不素净、、、、、、。” 渐渐地,似乎在二全的那些活计们的思想意识中,二全的歇班在家也就变成了在家跟老婆办好事的代名词——一每当二全歇班后再来到山上干活时,指定就会有人一开口就问他这个事情。 而他呢?也总是脸色泛红地憨憨地笑笑,含含糊糊地来上一句“哪有那么多的事”; 看他的那个样子,似乎是即不明确承认,也没坚决否认。 而他的这种态度,无形之中更是助长了伙计们对他猜想的那份自信——“这事肯定是真的”。 有一次,二全还跟丁素梅在被窝里说起这事,丁素梅一听,就对二全道: “那你就不会说他们是胡说八道?要不就问问他们到底是谁看见了,还是谁听见了?这样不就能堵一堵他们的嘴了吗?” 二全憨憨一笑,接过话来道: “咱不是自己心里有数吗?我往往歇班在家的时候,嘿嘿,咱们不也真是在家里、、、、、‘那什么’吗?” 丁素梅由不得“噗嗤”笑了,指头一戳点二全的脑门子,嗔怪地: “你呀,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憨蛋!哪有你心眼这样实在的?人家这是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格的了?这事上撒谎哄人不算耍鬼,这点都不明白!往后好好记着!” 自从丁素梅转变了心情,决意跟二全过上一辈子,她对二全的那份夫妻情爱,二全自然是感受得到。 二全也心知肚明:自己没啥本事,人家跟上自己,那是亏了人家,既然人家对自己有疼有热地这么好,自己还能指望什么呢?自己除了好好的对待人家,再就是尽能力去好好干,尽量少委屈着人家也就是了。 正是因为心存此念,二全本就是个勤快之人,如此之下,无论家里家外,他就越发显得勤快能干; 在家里,他搁下筢子拿扫帚,几乎没有得闲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多干一点,媳妇就能少劳累一点。 就是上山起石头的活计,他也是想尽量多去干点,多挣一点是一点。 这不,村里通了电的第二天,本来丁素梅让他今天在家歇歇,可他还是来到了山上。 二全来到山上的石塘时,先他来的人已是有好几个了,人们正围绕着村里通电的事情在说笑着。一个年轻模样的对那满头没有一颗毛、爱开玩笑的秃哥笑道: “我说秃哥,依我看,咱村通不通电的,对你大概没多大影响吧?看你这颗亮光光的脑袋,它可不就能顶个一百度的灯泡吗?家里有这么一个大灯泡,还能不够亮堂的?” 秃哥: “怎么,你小子看中了是不是?要是你媳妇同意,那我就赶晚上你们两口子睡觉时,我给你们照着去。” “去你的吧!你这么大度数的灯泡我可不敢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婶子那眼睛为啥老是有些稀眯着?我一寻思就是因为你这颗大灯泡——见天晚上就搁在我婶子的枕头上,把婶子的眼睛耀得老是不敢睁开,日久天长也就养成习惯了。是不是?哈哈。” 秃哥和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秃哥还一指点那年轻人,笑道: “我说你小子,还行!瞅老子脚后跟的本事可是见长了。哈哈、、、、、、对了,我这忽然想起了一件好事来,你小子想听不想听?” 那年轻人赶忙拒绝地: “得得得,你就赶紧拉倒吧,我可不想听。你要真能说出啥好事给我听,那驴都能上树了、、、、、、” “你看你这小子,没良心的玩意!老子可是把你当亲儿子看待的、、、、、、好,你不想听拉倒,我还不想说了呢。其实,你要想知道的话,回家问问你爹也行、、、、、、” 一听秃哥这话,那年轻人不知是计,不禁开口问道: “问我爹干啥?管他啥事?” 秃哥得意地: “当然与你爹有关了。你小子是不知道,就为村里通了电这事,今早上我碰到你爹了;跟我一见面,你爹就很感叹地对我说:‘老弟呀,可别说,电灯这玩意,看来还真是中大用——让人活也活个清楚,死也死个明白’。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你看看:我跟老娘们这也过了大半辈子了,如今孙子都突突地满街跑了,可直到如今这扯上了电灯,我昨晚才猛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敢情老娘们那脖子后窝里还长了一颗痣呢。可我跟老娘们磨唇嘎嗒嘴的,稀里糊涂地也过了这多年了,还就愣是一直没发现——这算活了个啥?’、、、、、、哈哈。” 众人一阵轰然大笑。那年轻人此时方知中计,不觉间就有点脸红,还不无尴尬地说出了一句“早知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而那青年旁边的猪腰子脸形的那位,一边笑着,一转眼可巧看见二全走进石塘里来,便随嘴对二全玩笑道: “我说二全,怎么样——昨晚没跟你媳妇也在电灯底下干上一炮明快的,找找是啥感觉?打算啥时候再歇个班?哈哈。” 二全一听,除了嘴里又说出了那句应付的话——“哪里有那么多事”,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嘿嘿地发笑而已。 但别人这对他打趣的话,倒是让他又想起了昨晚的夫妻亲热以及丁素梅跟他商量的事,心里还不由地暗暗道: “真是没有偷做了的事情,嘿嘿,让人家随便一猜,正好就砍在了板上、、、、、、媳妇说的那事真要干起来,我就不是歇个班的事了——这起石头的活直接也就不用再干了、、、、、、” 昨天晚上,正如刚才那位哥们开玩笑时问的那样,二全和丁素梅还真是享受了一把在明亮的电灯下亲热的滋味。 之后,他们夫妻并没有马上入睡,而是丁素梅对二全讲起了她寻思了有些时日的一个想法; 丁素梅告诉二全:根据自己的观察与调查,眼下要是上一个加工玉米糖棍的项目应该不错——不光原料就地取材,方便得很,其经济效益和市场前景也不错。并且投资也不大。而这一切的关键前提,是必须有电力才行。之前因为村里没有通上电,她不敢打算。现在电力有了就好办了。 至于别的,她也划算过了,鉴于自己手头还不宽裕,要是动手来干这事的话,前期除了必须购买的玉米膨化机那点机械之外,像玉米破碎和去皮这一块,自己完全可以先用石磨破碎,再用簸萁去皮。等以后挣到钱了再去添置粉碎机。 另外,这生意要是干起来,二全也就不必再去上山起石头,出那份苦力了。 至于小卖部,至少暂时不能放手,先继续干着,以后慢慢走着看、、、、、、 自愧弗如的二全,听了丁素梅的打算,他说不出别的,只是表态道: “你就打算吧。我没啥能耐,动脑筋的事归你,力气活就算我的。等你打算好了,你说咋干咱就咋干,听你的。”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看花满眼泪(1) 八十二 看花满眼泪(1) 丁素梅要到市里去买玉米膨化机。 眼下,丁素梅的孕身虽然还未显形,,但毕竟已是怀孕之人,让她独自一人远走奔波,二全自然心下不忍,也觉得不放心,很想陪她一同前往。 丁素梅见状,就劝阻二全说:膨化机不过就是个不丁点的一个小机器,自己去就够了。 再说,购买机器的地方也都打问清楚了,一切顺利的话,当天就能返回来,人去多了也中不上啥用,没必要。也省得来来回回地,还得多花费一个人的开支。 听丁素梅说得在理,二全最后也就不再坚持跟她同去。但他还是跟丁素梅一起来到乡驻地那儿,等着把丁素梅亲自送上开往县城的客车。 客车来了,二全把丁素梅送上车坐好,将手里的那个布包交给素梅,临下车时嘴里还不忘又嘱咐了一遍: “路上自己多当心啊。” 丁素梅点一点头,道: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我争取今天就返回来。快回去吧。” 二全应着,恋恋不舍地下了车去。 汽车开动了,丁素梅扭脸朝车门外一看,见二全下了车并未走开,而是站在车门外,透过玻璃,还在眼巴巴地注视着她、、、、、、 蓦然之间,丁素梅的心里就是一动,一种别样的心情泛上了她的心头; 是面对二全对她关怀与不舍的感动?还是一种别离的惆怅?抑或是独自上路的孤单?还是、、、、、、 丁素梅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啥滋味,只是一团莫名的心绪在她的心头缠绕不散,直到客车一声鸣笛开进了县车站的大院里、、、、、、 昨晚,即将出门远行的丁素梅就一夜没有睡好; 这,倒还不是她独自面对初次出门远行而忐忑不安,是因为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她情不自禁地便联想起了过去——那曾经与恋人韩志海相约一起去市里逛景开眼的事情、、、、、、 啊,那时的她,那是一种何等的心情啊?除了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她甚至还不曾对那美好未来的是否能够来到产生过怀疑! 可是,造化弄人、现实无情啊!现在的她,尽管也是要出门去市里,可她昔日的憧憬早已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也许,今生今世,她不可能再会有跟心爱的人儿,如影相随地一块去远行的机会了!她现在的即将独自上路,只是为了她和一个以前她对之毫无感情、甚至陌生的男人的生活与未来,而去操劳、去奔波、、、、、、 就这样,直到夜阑更深时分,早早就上了床躺下的丁素梅,却还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毫无睡意。 夜,静谧着,床铺另一头睡着的二全,也发出着均匀的鼾声。但这个夜晚,注定是丁素梅内心无法平静的、更是无法安睡的一夜——为自己的人生,为那曾经的、美丽的憧憬,更是为了自己那被残酷的现实所埋葬的青春的爱恋、、、、、、 只不过,为了不让丈夫二全察觉出什么,丁素梅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辗转反侧,只是一任从心底涌出的泪水,顺着眼角悄然地流下,在夜色中闪着暗亮的光、、、、、、 好在今天丁素梅从家里动身较早,总算让她还能赶上了去市里的第一班车。 当她赶紧买好了车票,匆匆来到车上,只见车厢里只剩下最后一排还有几个空座位了。 就在她刚刚落座,还没等喘上一口平稳气的当口,客车司机就开始发动机器准备开车——他们是按时间点发车的,不管车里乘客是否满员。 不必讳言的事实是:他们也巴不得出站时车里多有几个空座位,这样他们就好在行车途中,多招揽几个乘客,以此捞点外快。 让丁素梅毫无预料地是:就在客车已经关了车门、开始行动的时候,有一个人把车喊住,上了车来。 丁素梅一见,不由地顿时就直了眼神——敢情上车的不是别人,竟是她曾经热恋的对象韩志海! 久违了,心爱的人、、、、、、 韩志海肩背着一个不大的黑色皮包。他上得车来,目光一当看到了丁素梅,他也是不由地大感意外。但他没有多做迟疑便朝丁素梅走了过来——眼下,也就只有丁素梅的身边还有两个空座位了。 当韩志海在丁素梅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这才有点回过神来的丁素梅,情不自禁地就转脸去看着身边的韩志海—— 两人四目相对,相互都能感受到彼此对眼前这意外相遇的激动不已,一时竟然谁都说不出话来、、、、、、 是啊,毕竟这是他们从去年冬天那最末次的约会以后,这是两人第一次的重逢相见!久别至今,他们该有多少想倾诉给对方的情愫衷肠呀! 但是,眼下毕竟是时过境迁了——从最后的那次约见分离至今,尽管时间过去了还不到一年,可他们的生活都已发生了大变——各自建立了自己的家庭。眼下,有一点他们都清楚地意识到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对亲密无间的恋人了——现在,在他们之间,已经横亘着一条无形的、却又是两人都能感觉到的、不可逾越的藩篱! 因而,他们虽是往昔情深意长心相通,眼下又是共处一车,近在咫尺,但他们却又只能——不得不按捺、矜持着自己、、、、、、 就这样,两人一时只是相互注视着对方、、、、、、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最终,再坚强的女人,她的情感总也比男人要来得脆弱——还是丁素梅首先移开了热泪盈眶的眼睛,低下了脸,使劲地咬上嘴唇,免得自己忍不住会失声哭泣,一任泪水成串地掉落在自己的手上、、、、、 她如何能不伤感悲哀呀!从看到韩志海的那刻起,那曾经的、她跟韩志海的所有的那一切,便不可阻挡地再一次在她的心中泛滥开来、、、、、、 自然,在今天这样的一个时刻,触景生情的她,更是不可避免地又会回想起了自己曾跟韩志海说过的、将来两人要一块到城市里去逛景开眼的事情、、、、、、 但是,现在呢?尽管两人真的一起前去自己一直向往的地方,可她眼下不是小鸟依人般地伴随着属于自己的丈夫出去观景开眼,而是为了自己跟另外一个男人的共同生活和未来,去奔波操劳、、、、、、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韩志海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问丁素梅道: “素梅、、、、、、你、、、、、、还好吗?你、、、、、、” 见丁素梅一时间没有回答,韩志海又道: “、、、、、、素梅,对不起,当初,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不,你、、、、、、别这么说,”丁素梅努力挣扎着自己的情绪,开口对韩志海道: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我、、、、、理解你的处境、、、、、、。” 两人一时又沉默起来、、、、、、 客车在沙土的公路上奔跑着。当与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货车错车时,因为司机师傅方向盘打得有点猛,致使客车上的乘客都不禁上身朝旁边一拽晃,这也使得丁素梅不由自主地将上身朝韩志海身上就是一靠。而韩志海也条件反射地扶了丁素梅一把。 紧接着,丁素梅不知咋的,随着眉头一皱、嘴里轻吸一口凉气,一只手就禁不住去抚摸上自己的腹部。 韩志海见之,心下一惊,赶忙问道: “你、、、、、、咋了?你、、、、、、有了?” 丁素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一点羞赧、窘促的神色。 “你、你这样了还自己坐车出门?也不让别人陪着。” “这有啥?我可没那么娇气、、、、、、。”丁素梅苦笑似地道。 两人似乎一时又不知说啥好了、、、、、、 沉默了一会,还是韩志海先开了口。 “、、、、、、他、、、、、、对你好吗?你这是、、、、、、”韩志海迟疑着说出了心底的问题。 “、、、、、、他是个憨实人,没啥心眼,就是心地好。人也勤劳。要不是他这点、、、、、、唉,没办法,人只要还想活着,总得瞪起眼来往前混吧——我打算自己干点事,想去市里买个玉米膨化机、、、、、、。” 韩志海一听,赞成地: “奥、、、、、、这主意倒不错,没准就能好样的、、、、、、”说到这里,韩志海想起了什么,思忖之下,这才真心实意地又说道: “素梅,你、、、、、、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要是有需要,你就只管说一声、、、、、、。” 丁素梅看看韩志海,感动地一露那有点涩涩地笑意,道: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还行,我能应付。” 说到此,丁素梅的情绪似乎比刚才要好了一点。她接着又道: “还是不要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过得怎样?有一次,我在集市上看到你们俩一块赶集来着、、、、、、。” 面对丁素梅的问询,韩志海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轻声地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是啊,他该怎么来说呢? 媳妇秀娟虽说模样倒也不错,心性也和善,自有她的可爱之处。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对比起丁素梅的聪慧爽俐、不俗的眼界和心气,媳妇秀娟的庸俗、针鼻大小的心眼,以及对待事物的那种只看到手心、却看不到手梢的素质,这常常让韩志海感到了一种莫名地无奈与惆怅; 比如说:家里买来了小鸡,那些小鸡几乎就成了媳妇秀娟的一切——媳妇的喜怒哀乐都受着小鸡们的牵扯与影响! 再拿出门这事来说;自从结婚后,韩志海几次出来批布进货时,都想带上秀娟出来看一看,也算开开眼界。可每一次,秀娟都是因为怕花钱而拒绝了他。甚至还说什么:就算省下那份钱去买了鸡蛋煮煮吃,也总比出去胡逛游合算、、、、、、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看花满眼泪(2) 八十三 看花满眼泪(2) 客车行驶在公路上。 就在差不多运行了两个小时的这功夫,客车突然毫无预兆地抛了锚。 并且凑巧的是,客车偏偏抛锚在了当地有名的一段地势险峻崎岖的盘山公路上。 这里不光来往车辆少,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远近各处,哪里也看不到一户人家。 更重要的是,客车刚抛锚时并没引起司机重视,只以为是小毛病,自己修一修就能好,所以也就没及时想其它办法。 哪知这一修就到了天晌午,可还是不行。事到此时,那司机仍然试图自己修好它,所以就搭上了一辆过路车去买配件。到好不容易买回了配件更换好,再看那抛锚的客车,仍是不管死驴活驴,它就是不上套! 如此之下,那位早已油污满脸、成了“花老虎”的司机老兄,这才打算给客运公司打电话,让公司派车来接运旅客。 但是,在眼下这个还是“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年代,哪有后来的那种人人身上有手机的那般便捷!于是,那位司机老兄只得又搭了一辆过路车,去寻觅打电话的地方。 就这么反来复去一通周折,本来最晚也能在正午时分到达终点站的事情,到最后公司派了车来,接上旅客到达了市里,那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了、、、、、、 而此时此刻,在丁素梅老家——在乡驻地的那个客运站点上,早已等候多时的二全,看看天色已晚,只得无奈地放弃了最后的希望,开始抬脚回家去。但他心里一直就不免七上八下地放不开、、、、、、 有时,他也觉得就凭媳妇的脑袋瓜,肯定不会出啥事的,也许就是被啥事给耽误住了。 可他忽而又一想:媳妇毕竟是个女人家,再怎么说,一个女人家出门,总不如一个老爷们在外那么让人觉得踏实。 想到这里,他就不禁颇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真是不该让媳妇独自去出门、、、、、、 就这么心里忽凉忽热地往回走着;都走出去多老远了,他还有点不死心地回了几次头,希望能突然看到媳妇刚刚下了车,正朝他招手——让他回去拿东西! 然而,奇迹终究是没有发生,他只得失望地慢慢走回了家去、、、、、、 且说:客车到了终点,丁素梅随着韩志海走出客运站,来到了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来到县城之外的“大地方”。 本来,由于今天出门的不顺和巧遇韩志海,这让她的内心里已是无以名状的沮丧与苦闷。眼下,身处在跟韩志海一路同行,却又难以相依相偎的这般悲哀情景中的她,面对着眼前这让她有点梦幻般的都市景象,真所谓“看花满眼泪”——这让她不禁再次联想起自己与韩志海恋爱时的那份憧憬与期盼,心里更是生发出一种说不出的伤情、、、、、、 第一次置身在这陌生的、远离故乡的城市里,丁素梅内心里头也不免掠过一种惶惑无措的紧张感。但一想到好在还有韩志海在身边,她的心里也就踏实了起来——韩志海此时成了她内心最为坚实的依靠。 正因如此,当韩志海提议先去找地方吃饭时,她点点头也就顺从了下来。 事实上,无论心情如何,丁素梅此时还真是有点饿的感觉; 今天,她跟同车的绝大多数旅客一样,乘车之前,都是觉得只不过就那么几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会到,所以上车时根本就没有准备坐车的吃喝,哪成想竟在那四野不见人烟的盘山公路上被饿了一白天! 丁素梅跟随着韩志海进了一家饭馆。 韩志海是这饭馆的常客。他头前一进去,那看上去顶多不过四十岁的老板娘,就迎上前来跟他打招呼。 而且,那老板娘还自以为是的,不等韩志海介绍什么,她显然就把跟在韩志海后面进来的丁素梅,误以为是韩志海的对象——在把丁素梅上下打量了两眼后,对韩志海赞许地逗笑道: “行,兄弟,眼力不错,挺般配的。哈哈。” 一听这话,丁素梅脸一低没吭声。韩志海欲要解释一句,老板娘已是调转了话头,问他吃点啥。 于是,韩志海也就一转脸,询问丁素梅的意思。 见丁素梅回答说:随便吃点就可以,韩志海却是一思忖,特意多点了两个菜,还给自己要了一瓶啤酒,给丁素梅要了一瓶饮料、、、、、、 不一会,啤酒和饮料上来了,老板娘先给端来了一盘白糖拌西红柿,说是送他们的,让他们先慢慢喝着,点的菜一会就上来。 韩志海伸手拿起饮料,想替丁素梅把瓶盖打开,哪知丁素梅出乎意料地对他道: “我不想喝这个,我也喝酒。” 韩志海诧异地: “你、、、、、、能喝吗?要不就喝点饮料好了。” 丁素梅口气坚定地: “不,我就想喝酒——来点白的,啤酒的那味道我喝不来。” 韩志海一时不免有点惊愕与犹豫。但看看低着眼帘并不看他、脸上却是一片坚定神情的丁素梅,对其个性颇有了解的他,也就只得起了身,去要了一瓶白酒过来。当他给丁素梅往杯子里倒酒时,试图劝阻地道: “要不,还是少少地喝一点就行了吧?你、、、、、、” 丁素梅打断韩志海的话,道: “你啥也不用跟我多说,我没事。我的酒量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还比不过我呢。” 说着话,丁素梅伸手把正往外倒酒的瓶口往下一压,瓶子里的酒瞬间就倒满了她面前的杯子。 之后,丁素梅看着韩志海自己倒满酒,接着两人都端起酒杯。丁素梅二话没说,主动地将酒杯跟志海一碰,遂即就是一饮而尽。 当丁素梅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抬眼一看韩志海还在那儿有点发愣似的没有喝,于是开口说道: “你怎么不喝?、、、、、、赶紧喝吧。也许、、、、、、这是咱俩、、、、、、今生今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可别说你不愿跟我喝、、、、、、” 丁素梅这样来说,也许她是想跟韩志海幽默一下子吧,但在韩志海听来,她话语的音韵中,有着的却满是涩涩酸楚的味道! 而且,丁素梅嘴上说着这话时,脸上的肌肉一抽动,似乎她是想做出一个笑的模样,但毕竟显得太过勉强——那笑容显得是那么地惨淡而凄凉! 与此同时,泪光也不知不觉地在丁素梅的眼眶里开始闪烁出来、、、、、、 同样也是衷肠万端的韩志海,耳听着丁素梅说出的话,凝视了一下面前的丁素梅的那神情,他内心中那滚滚翻腾的万语千言,最终竟然凝结成了“无言”——啥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把酒杯送到自己的唇边,之后眼一闭,一饮而尽、、、、、、 韩志海搀扶着丁素梅出来饭馆时,丁素梅显然已是醉得不轻。韩志海自己似乎也有了几分酒劲上头。 来到自己经常投宿的一家旅馆,韩志海先要了一个单人房间——他想先把丁素梅安置好了再说。 将丁素梅在床上安顿着躺好,韩志海又赶忙弄了一条湿毛巾来给敷在额上醒酒。之后,韩志海想倒一杯水先凉一下,一会好让丁素梅喝下。 但当韩志海要从床沿上站起身,丁素梅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说道: “不,你别走,别走、、、、、、” “我、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我不喝水。我不让你离开我,你就在这里、、、、、、陪我、、、、、、” 说着话,丁素梅就把韩志海往自己的身上使劲拉扯。 此情之下,韩志海不由地也是一阵心意动乱,但他毕竟还神志清醒着,内心的那份理智在顽强地抵制了欲望的冲动之后,他努力挣扎开素梅的拉扯,嘴上对丁素梅道: “素梅,你听我说,你、你别这样,别、、、、、、” “你、、、、、、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素梅,你听我说,我们、我们不能、、、、、、我们、、、、、、” “什么能不能,我不管!我、我就想成为你的女人!我情愿、、、、、、” “素梅!、、、、、、” “我啥也不想听你说。你、、、、、、、你就让我甘心这一次,不行吗?” “素梅,你清醒一下,你听我说,我、我也不是不、、、、、、只是我们、我们真的是不能、、、、、、” “你、、、、、、、你现在嫌弃我了是不是?你、、、、、、” “不,不是这样的。素梅,你听我说好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说?你就是嫌弃我了对不对?给我一句痛快话!” “我、、、、、、素梅,你就听我说:我们、我们无论过去怎样,可现在,我们都是有家口的人了,我们之间已经、、、、、为了你,也为了我,我们、、、、、、” 丁素梅一下打断韩志海的话,恼怒地: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狗屁话!我不听!你、你就是嫌弃我。你给我滚开!滚开!” “素梅、、、、、、” “滚开!我、我恨你!” 丁素梅话已出口,朝里一扭身,恸哭不已。 韩志海站在床前,一时不知所措、、、、、、 丁素梅从昏沉地睡梦中醒来。此时天光已亮,不远处传来车辆川流不息地噪杂声音。 当她转动目光,一眼看到旁边的桌前,那坐着一把椅子、趴身在桌上睡着的韩志海,她心里一动,一下从床上爬了起身——这时的她完全清醒了过来,也似乎才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坐在床上愣怔了一会,丁素梅揉了几下酒后发疼的太阳穴,这才想到下地去洗把脸。 当她刚刚洗完脸,一转身,见韩志海身子动了动,醒了过来。 丁素梅踌躇了一下,这才朝站起身来的韩志海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站住,丁素梅脸儿不好意思地往下一低,支吾了一下,这才歉疚不安地开口道: “志海、、、、、、对不起,昨晚的事,都是我、、、、、害得你一夜也没睡好、、、、、、” “这有啥、、、、、、也是我不好,没拦住你,让你喝了那么多、、、、、、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只是、、、、、、昨晚的事,我不该、、、、、、你别放心上、、、、、、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啥都能理解你、、、、、、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只要你不生气,我、我怎么都成。” 丁素梅一时没有接话,只是目光凝视了一会韩志海那张自己曾经十分熟悉而亲近的脸庞,这才无限感慨地道: “志海、、、、、、我、我现在更觉得、、、、、、我以前没有看错你。只可叹、、、、、、我们俩、、、、、、今生是有缘无分。但愿、但愿有来生、、、、、、” 不禁心驰神往起来的韩志海,嘴里喃喃地: “但愿吧、、、、、、假如真有来生、、、、、、那就好了、、、、、、” “志海、、、、、、” “素梅、、、、、、” 心潮澎湃、四目相对的两人,不由自主地在慢慢靠近、、、、、、 当两人的面颊贴近,两双眼睛里涌出的那同样滚烫的热泪交融在一起,又一起流进了嘴里—— 苍天!那该是怎样的一种透彻心扉的苦涩呀、、、、、、、、、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重打锣鼓另开台(1) 八十四 重打锣鼓另开台(1) 自从经历了那次惊心动魄的“玩命”之后,丁贵宝打心底里对当保镖的差事感到了畏惧,遂即就暗暗寻思着重打锣鼓另开台,改弦更张去干点别的,不愿再“玩”下去了。 丁贵宝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好几天。到眼见得已无大碍,赌王便给了他一个月的工钱,连带给他的保养费,共计一千块,让他回家去好好休养。 当时,丁贵宝手里一接过那面值十元的厚厚一叠钞票,原本暗暗萌生退意的他,禁不住又有些心动起来——毕竟这是眼下很多人努力一年也挣不来的一叠钱啊!但他在又一转念之后,告诉自己:还是拉倒吧。别的可以玩,命可玩不起! 于是,当赌王交给他钱,只是说让他回家好好休养休养,只字没有提及休养之后的事情——估计赌王也是早经看出、或是预料到他已萌生退意。而他也就顺水推舟,没有主动提及以后的事,只是客气地跟赌王告了别回家。 至于猴子,似乎也有点葫芦摇头心不定,但又觉得自己眼下不好家雀起群似的——丁贵宝一走,他也哄一下跟着走了,只得再干一阵看看再说。 话说:丁贵宝回到家,虽然出去了仅仅个把月就拿回家这么多的钱,这让姚玲不无惊讶之感。但姚玲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从丁贵宝身上和脸上的伤痕看,她就猜得出来,这钱绝不是好来的! 当姚玲问起受伤的事情时,尽管丁贵宝轻描淡写地把事情圆了过去,可姚玲心里也明白,丁贵宝根本就没对她说实话。 既然丁贵宝自己不愿多说,姚玲也就不打算多问一些,免得不起好作用,反倒惹气生。反正现在人是已经全枝全叶地回家了,她的心里也就算踏实了。 眼下,姚玲唯一希望的就是能趁机劝动丁贵宝,让丁贵宝能收敛起那份出外满天飞的野心,在家里脚踏实地地干点事——想来想去,还是感觉让丁贵宝去跟上大姐夫干点最靠谱。 可以说,在此一点上,姚玲与公爹丁老万是不谋而合的,两人完全是想到了一块。 但他们的努力似乎没啥效果,因为那丁贵宝非但没有从谏如流,反而吹胡子瞪眼地火了起来,怒吼道: “怎么老是离了他就不打算事了?他是谁呀?你们是不是以为离了他,地球都要不转啦?!” 可以说,对于丁贵宝的这次外出,贵宝娘的态度显然与姚玲和丁老万有所不同; 一当得知了丁贵宝被人伤了的事情,贵宝娘不光把伤了她宝贝儿子的人咒骂了个七开六透气,巴不得让人家这就下十八层地狱才能一解她心头之恨。她心里还不由地多少遍地怪罪姚玲这个不安好心的灾星“小死货”——自从姚玲那次流产后,婆媳俩之间一直处于冷战状态。 更是由于自己做的一个梦,贵宝娘便说这是仙家特意给她指路——让她去给儿子求个平安。于是,她便一路风尘地去找上了一位跳大神的巫婆,从“仙家”那里给儿子“请”了一个护身符。 颇有意思地是,对自己花了二十块钱买来的那个二指宽的护身符,她尽管嘴上一口一个“请”字地说着,可内心里也禁不住心疼地暗暗骂道: “这简直就是他娘的砸明火!二十块钱才买来这二寸纸溜子——有十张也不够擦一个腚的!真他娘的黑心到家了。” 是在回家的当晚,在外憋了一个多月的丁贵宝,几乎是不等“日落西山黑又黑”,他急不可待地便对姚玲凑堆上了身。 事毕之后,丁贵宝心里由不得就是放宽心怀地一阵喜悦——哈哈,看来真是老天保佑,阿弥佗佛,除了动作猛烈时下面暂时还有那么点不适之感,其他如旧,感觉良好,绝不至于提枪上阵拉不开枪栓! 乘着这股兴头,翌日一早,丁贵宝吃罢早饭,跟姚玲说了声出去找活计,兴冲冲地就出了门。 赶到下晚,天刚擦黑的时候,丁贵宝回来了。当姚玲安排好饭桌,两人坐下来吃饭时,丁贵宝看看对面的姚玲,试探地问道: “你说说看:像自己不能生养、跟前没有孩子的,或者是光有闺女没儿子的,如果让他们出一笔钱买个孩子,这事你看容易办吗?” 姚玲一寻思,回答道: “这事啊,要是有合适的人家,倒也说不上是难事。有的人家想抱养个孩子还没处去抱呢。至于出钱的事,看看抱养孩子的人家,一般都是即使生孩子的那头不提要钱的事,抱养孩子的这头人家,也会给点钱意思一下的、、、、、、对了——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就这么随便一问、、、、、、”丁贵宝嘴上这么支吾着,又看了看姚玲,踌躇了一下,便实话实说地: “是这样:今天我一个朋友碰见我,问起我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可能买孩子的人家,说是事成之后绝对亏待不了咱、、、、、、” 姚玲顿时机警地问: “那他有没有说孩子是哪来的?” 丁贵宝似乎不以为然地: “这个你就太关心多了吧?让我说,管他孩子是哪来的,只要事成了有咱那份好处还不就得了吗?” 姚玲一听丁贵宝这话可就有点急了,道: “这事可不是你寻思的那么简单;你看看:但凡人家抱养的孩子,一般都是别人家自己生了不想养活的,或者是闺女没出嫁就在娘家生下的‘私生子’——像这种孩子,你要是帮忙给找个人家,就算是想从中赚点好处,那也都还算说得过去。可你就不想一想,那万一孩子是别人坑蒙拐骗弄来的呢?要是这样的话,你给这种来路不明的孩子找寻人家想挣钱,那不就是跟贩卖孩子的伙穿一条裤子,成了犯罪同伙吗?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不能干!” “这、、、、、、事情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吗?就是坑蒙拐骗,反正也不是咱去干的,八竿子也打不到咱头上、、、、、” “你这是咋寻思的?何必八竿子,两杆子还不就打到头皮顶上了、、、、、、前年咱县里有人犯了偷盗罪被判了六七年,那事你还记得吗?当时,他娘虽然没跟他一块去偷,可是也被抓进去了。那是为啥?还不就因为他娘是窝藏罪吗?你刚才说的这事,要是人家就是贩卖孩子的,你来给孩子找下家,你这不算同伙帮凶又能算是什么?” “这、、、、、、” “听我一句话,这事实在不是你寻思的那么轻巧,你就干脆打消这念头吧,就算你闲呆在家里一分钱不挣,你也不能去干这个、、、、、、” 说到这里,见丁贵宝似乎有点听进去的样子,姚玲趁热打铁地又说道: “不是我揭巴你,上次你犯得那事,都让人家县上给广播了,那事还不够丢人现眼的?要是这个坑你再一脚踏进去,不是我拿话吓唬你,恐怕就不是简简单单进去蹲几天的事情了。真要有那一天——被人家弄到什么公判大会上判你个多少年,那、那我也就只有一头碰死的份了。还有你爹娘,要是那样一来,恐怕也就跟掉进油锅里没啥两样了、、、、、、” 嘿嘿,难怪人都说:挖树先挖根,打蛇打七寸。丁贵宝这个一往动不动就横着膀子离楞眼,听不进好人言的痞子货,敢情也是胆气有限,还不算是那种赴汤蹈火不眨眼的亡命徒,对自己进了一趟拘留所的感受一直耿耿于怀着呢; 这不,眼下他听着老婆姚玲这一顿不算吓唬、胜似吓唬的话语,要是搁在以前,他指定早就瞪起眼来不乐意了,甚至再给上一个耳光,嫌姚玲多嘴,那也是很说不准的事,但眼下他的反应,却是内心里不免有点不寒而栗! 其实,往细里一想倒也难怪——毕竟他长到这么大,拘留所里的那曾经的半个月,那可是他有生一来感受最深刻的一次经历——他不想重温那种感受——更不愿意去感受那一旦临头、肯定能给他带来更加深刻感受的牢狱之灾! 一想到坐牢的事,丁贵宝不禁联想起了、曾听人说起的那些有关坐牢的事情——以前,他听人说起那些事情时,他还觉得挺好玩,很有趣。可现在他一想起来,似乎是难以找到那种感觉了、、、、、、 听人说,拘留所里的那点对付犯人的手段力度,较比起判了徒刑进了劳改队,那实在还算不得什么。 再者,拘留所的日子无论如何,毕竟是时间短暂,不是劳改队上那般漫长的苦熬、、、、、 唉,还是最好别犯法,犯法不自由。在劳改队上,据说最轻巧的活,也就是人家故意把煤炭卸在大门外,然后让你一点点背到伙房里去——故意累你一身臭汗! 据从劳改队释放回来的人讲,无论判刑多少年的劳改人员,最难以忘怀的,莫过于刑满释放前的那最后一个月; 对于服刑人员来说,那获得自由之前的最后一个月,说它就像过鬼门关,似乎一点都不为过——但凡经历之人,无一不是谈虎色变! 因为,在那一个月里,好像是为了能给你留下长达八辈子的深刻印象,劳改队上会特意安排犯人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像挖电杆坑、抬电杆,或者是砖窑里的砖还热得烫手时就让你去出窑、、、、、、像等等这些活计,毫不夸张地说,简直能累得你刑满回家好几个月了,还会害尾巴根子疼! 更有甚者,有时赶上秋天收花生,看似活计不算沉重,可队上偏偏给你来个吃饭定量干活也定量——让你既吃不饱又得干完规定的活。而且干活时不发给你工具,让你直接动手扒——差不多人的手都被扒烂了! 还有的人,赶上大冬天把手泡在凉水里剥葡萄皮——这活看似轻松的很,可两手泡在刺骨的凉水里,干不上几天的,人们只要一看到泡在水里的那葡萄,心里不由地就会直喊“亲娘”、、、、、、 丁贵宝联想起这一些之后,本来他还感觉自己找到了一条不妨一试的轻松赚钱的门路,这让老婆姚玲一个敲山震虎之下,他的那点精气神,顿时就像一棵稚嫩的小草,猛顶一下暴晒在了阳光下,直接就蔫巴了、、、、、、 可是,自己到底来干点啥好呢?丁贵宝一时抓耳挠腮擓起了头皮、、、、、、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重打锣鼓另开台(2) 八十五 重打锣鼓另开台(2) 抓耳挠腮的几天着急之后,丁贵宝终于找到了如意的工作,去县城北边的一个建筑工地干保安。 丁贵宝从外面回来家,将事情跟姚玲一说,姚玲也觉得可以。 但是,姚玲一当听说,活计是丁贵宝的把兄大哥大将给帮忙找的,脸色顿时不知不觉地就一下拉了下来,还禁不住脱口说道: “他给找的?他给找的不去干!” “你、、、、、、” 一听姚玲脱口而出的话,这让丁贵宝不由地联想起:今天大将给他把活计联系好了,出于高兴与谢意,他本想邀请大将来家中一坐,兄弟俩好好喝一杯。但大将执意不从。 当他追问究竟,大将这才样子勉强地透漏出一点意思——似乎是说自己每次来他家,姚玲都脸上不来,不待见自己,因此,自己不想上门来找不自在。更不愿给他找麻烦、、、、、、 对于大将与姚玲之间发生的事情,由于姚玲至今守口如瓶,大将当然也不会自行说出来,而丁贵宝呢?他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了,至今还蒙在鼓里, 所以,眼下,丁贵宝一见姚玲没头没脑地横加阻拦,忍不住一下就动起了火气,冲姚玲眼睛一蹬,恼怒地开口道: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得锅上炕、蹬鼻子上脸吗?给点好声气,你就不知姓啥了!真没数了!一往的事就不去说它了,现在我这可想好好往家里挣点钱,你倒动不动就阻三拦四,耍起威风来了、、、、、、哼,这不行那不中的,还有好没好?!” 姚玲似欲解释地: “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的不是!要像你这个样子,家里一来个人,你就对人家脸不是脸、腚不是腚的,有多少人还不都得让你给得罪净了?往后你就少给我整景!我的事你也少插嘴!” “我、、、、、、”姚玲似乎几次想张嘴说点什么,但总是如鲠在喉,欲言又止,终于也没有说出啥来、、、、、、 丁贵宝走马上任,干他的保安去了。 姚玲——聪明、善良的傻姑娘! 对于自己跟大将之间发生的事情,姚玲一直是抱着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来对待的;姚玲觉得:她要是把事情声张了出来,对自己也不是什么体面事。 再说,她不是还有一个人人称之为“破鞋”的母亲吗?这一直是她心底的一个阴影;她实在不想让外人知道她有跟sao情沾边的事——哪怕自己再怎么无辜,也免得好说还不好听。更省得让人们去胡猜乱想的,弄得到时候是否打着狐狸还在其次,自己反倒先惹得一身sao,有嘴也说不清。 同时,姚玲也觉得:自己既然保持沉默,也就等于自己是对大将表明了:我这里还给你留着一份脸呢;要是你还知趣的话,干脆就自动打消恶念,免得引起麻烦,到时候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正是基于这种顾虑和考量,所以,姚玲对于自己与大将之间发生的事情一直憋在心里,缄默不语。 但姚玲就是万万没料想到,大将——这个一向情场顺利的人面禽兽,对她的拒不上钩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不仅毫不感念她的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反而变本加厉,丧心病狂,以为她就是担心自己的名声,这才不敢把事情声张开来的——觉得这下子算是抓住了她的软肋,所以对她更是念念不忘,处心积虑地想跟她生米做成熟饭——誓把她这颗天鹅蛋一定吃到嘴里! 因此,让姚玲浑然不知的是,自从丁贵宝外出当保镖这一段,其实大将对她也一直都是贼心未泯,伺机对她下手。 只是,自从丁贵宝外出后,身为公爹的丁老万,觉得就儿媳一个人在家,生怕出点什么闪失,于是就自动地、悄悄地担负起了给儿子看家护院的义务——每晚都会在儿子房前屋后转悠上几圈,这让暗中窥视、伺机下手的大将,一直就没找到合适的动手机会。 事实上,大将这次愿意给丁贵宝帮忙找活干,那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的——其目的,就是想让丁贵宝尽可能地晚上脱离开姚玲的身边,以便给自己创造下手的时机! 他窥伺着、、、、、、 丁贵宝自从到工地去当了保安,差不多吃住都是在工地,只是过些天轮班休息一次,回家来住个一天半晚上的。平常时候,家里就只姚玲一个人在,日子过得倒也还平静。 而这,也正好让姚玲可以一门心思地去给人家江来福的织毯厂里当师傅。 只是,一当想到自己的好姐妹红菱时,姚玲的心里便不由地针扎一般难受,实在替红菱感觉愁得慌; 这其中,既有爱莫能助的无奈,更有对好姐妹的悲哀与担心——姚玲不知道红菱的生活长此下去会是怎样。 她更是不敢想象红菱最终会落个什么结果、、、、、、 自从村里江来福、丁淑贤两口子的织毯厂开了业,姚玲除了白天要一直待在厂里,晚上往往也得忙到小半夜才能回到家来。 因此,她能去看望红菱的时候自然也就很少了。即使她抽空去了几次,那也都是来去匆匆; 而且,每次见到红菱,除了陪红菱掉些眼泪,尽量去劝说开导红菱一番,她实在也干不了别的。 话说这天晚上,姚玲从织毯厂回到家时已是差不多十一点多了。 临上床睡觉时,想到自己这有几天没去看望红菱了,姚玲就打算明早去上班前,先打一个拐弯,到红菱那里去看一看。 就这么寻思着,姚玲脱衣上床躺下,可脑子里越翻腾越多,心里老觉得怪不得劲的,辗转反侧了良久,竟也没入了睡。 当她觉得似乎有点口渴,索性就爬起身来,想到外间倒点水喝。 她开了电灯时,一看床前桌上的那块马蹄座钟,见时间已是下一点多了。 披衣下了床,来到外间屋里,姚玲倒了半杯水端在手里,意欲回到里间去。 就在这时,只听在屋后——似乎是红菱家的那方向,突然就有一声惨叫传来。 那声音似乎是人的叫声,但似乎又有点不像。声音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传来,满带着一种令人身心颤栗的凄厉! 姚玲惊闻之下,整个人浑身过电般的一抖,杯子不由地脱手就“啪”地一下,跌碎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她的心里猛然跳出的第一个直觉就是:坏了,大概是红菱出啥事了! 仿佛是被人在后脑上猛击了一棍,姚玲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自从跟丈夫丁玉亭一块去医院查体回来,红菱——这个命运悲苦的姑娘,为自己,也是为了丈夫,为了他们这个刚组成的家庭,她做出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的努力! 但现实是残酷的——她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丈夫丁玉亭的失望——彻底的失望! 面对着自己眼前的这个连医生都查不出毛病、但却比明显有毛病的人更折磨人的、所谓的丈夫——丁玉亭,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她如何的对之哭闹、质问,丁玉亭就会来个不气也不闹,总用一副冷淡的、懒得搭理她的神态应付她,简直就是个死鳖、木头人! 渐渐地,她对丁玉亭这个自己曾几何时、还是满心喜欢的男人,心里只剩下了绝望地恼怒与无法形容的一种气恨!她心里不由地说道: “你要真是长的模样丑陋,或是有啥残疾毛病,既然我已跟了你,无论如何我也就忍了。可你却还长了这么一副人模狗养的牌子来糊弄我,你这不是往死里坑我吗?你算把我坑到家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难道我就跟这么个‘活死人’过下去,守上一辈子活寡不成吗?” 红菱心里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要想摆脱眼前的困境,指望丈夫丁玉亭出现什么奇迹,看来是绝无可能了。至于其他的,她觉得也都指望不上。唯一的办法就是打退堂鼓——散伙。 但是,她也非常清楚,自己这是一桩转亲——当事的几方,如同一根绳上拴着的几对蚂蚱,自己这里要是想一拍而散,谈何容易! 就这样,红菱痛苦地彷徨着,不知自己到底该咋办才好。整天以泪洗面,人都几乎整个变了形、、、、、、 但是,有一点,她也万分清晰地意识到了:要是这样长此下去,自己非彻底毁掉了不可! 无论如何,自己还年轻,自己还不忍就此离弃这个在别处找寻不到的大千世界——为了自己的未来,最后,她打消了心存的一切顾虑,决心为自己去努力争取一把。 于是,她便回到了娘家,不再蒙着盖着去隐瞒什么,而是一五一十地向爹娘诉说了自己婚后的一切、、、、、、 面对女儿悲哀的哭诉,红菱娘做为一个母亲,她自然是心疼女儿,可怜女儿;除了陪着女儿泪流不止,她也巴不得女儿赶快结束了这段不是人过的日子才好。 但是,她一向又是一个懦弱的女人,“夫者,妻之天也”——她没有在丈夫跟前发言的权利! 她有着的,只是在丈夫面前的唯唯诺诺,和陪着小心地日夜操劳——丈夫高兴时偶尔给予她的一个笑脸,一句和气的话语,都能让她这个可怜的女人,受宠似的高兴上好几天!! 就是这样的一位母亲,面对着遭遇了不幸的女儿,除了流下自己的一掬悲伤怜悯的泪水,她剩下的也就只能是神情乞求地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丈夫!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血案惊天。 八十六 血案惊天 在对待女儿红菱的问题上,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红菱爹显然是有着自己的思想与态度的; 首先一点,对女儿红菱的诉说,红菱爹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的完全相信。 甚至,红菱爹还怀疑到女儿红菱这是小两口闹矛盾——女儿是在为自己的想打退堂鼓强调理由! 细一想来倒也难怪——凭红菱爹的阅历、思想,以及知识水平,他实在难以相信:既然大医院的医生都说没问题,怎么会发生女儿所说的那种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呢?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从红菱爹的内心来说,他也情愿相信女儿的所说都是胡言乱语;他这样希望的背后考量是:自己的大儿子冬生,由于蹲过几年监牢的事,即使用转亲的方法能娶上个媳妇,也不是容易。这如今,总算好不容易转亲娶上了媳妇,前不久又刚刚得知儿媳妇有了身孕。 所以说,眼下的红菱爹,实在不想因为女儿的胡闹腾,又导致大儿子的婚姻可能出现啥麻烦。 更重要的是,如今,小儿子也长大了,这刚给小儿子盖起新房呢,自己可就已是累得提不起裤子,很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红菱爹现在一门心思的,就是怎么想办法,赶紧来给小儿子娶上个媳妇才好。 因此说,在当前眼下,红菱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兼顾大儿子的事情——更不希望女儿红菱,在这个当口上节外生枝,给他找些麻烦和头疼! 基于此,红菱爹在听完女儿红菱的哭诉之后,不光没说几句让红菱感觉宽慰、暖心的话语——甚至也没去经心在意两眼女儿现在都成啥模样了!只是一味地冷着脸,劈头盖脑地就把红菱训斥了一顿。 完了之后,红菱爹便以命令的口吻,让红菱赶紧回到自己家去,该过日子还得过日子——“就不必寻思打退堂鼓的那码事”! 见父亲如此情理不讲,急了眼的红菱,自然免不了就跟父亲哭闹争吵起来。 就这么着,父女俩个话赶话就杠了起来。而夹在中间的红菱娘,除了浑身哆嗦眼流泪,两手端着东西似地打着颤,不知该说谁劝谁、、、、、、 父女俩越吵火气越大。渐渐地,什么过分不过分的话,也就不免说出了口。 到末了,红菱爹不光一再地催逼红菱“赶紧滚回去”,还冲女儿说什么: 你生是丁家的人,死是丁家的鬼。死也要去死在那丁家的门里! 一见自己的父亲连这样的话也说出来了,红菱仿佛突然醒悟了似的,“嘎登”一下——她停止了哭闹; 红菱先是使劲擦把了几下眼泪,用冷冷地可怕眼神,直直地对父亲盯视了那么一会儿。 之后,她目光撇开父亲,转眼注视了旁边那独自哀哀哭泣的母亲几秒钟,接着“扑通”一下,就给母亲双膝跪了下来,俯身就是三叩头! 接着,红菱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扭头就大步而去,全然不顾了那不禁也有点发愣的父亲,和那哀哀哭喊着、在后面想追赶她的母亲、、、、、、 红菱一气返回了自己的家。 至于一路之上,自己怎么走回来的,都想了些什么,红菱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在红菱的思想中那是明确无误的:自己想打退堂鼓的事绝对没戏,父亲的那一关就万难通过——自己还就得在丁家的门里苦熬下去! 然而,一当想到自己还要在丁家门里、跟那个瞎顶了一张男人皮的“活死人”继续过下去,红菱的心中顿时就不由地一阵乌云翻滚黑了天、、、、、、 突然,在她的思想中,电光鬼火般地竟冒出了一个恶狠狠的念头: 过就过吧。只是、、、、、、既然你多长的那几寸,除了不中屁用,还坑人不浅,那就干脆没有了才利索!! 当红菱的思想里陡地冒出这一极端的、不计后果的想法时,已然是走火入魔的她,并未意识到这一念头的可怕,反倒忽然间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心有了一种结婚以来还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畅快! 回到家后,似乎是感觉头皮有些发痒,红菱弄了些水洗起头来。 一边洗着,红菱的嘴里居然还哼哼呀呀地唱起了什么来! 红菱洗头发的动作很慢、很慢,似乎是洗得相当仔细,直到婆婆来叫她回家吃饭、、、、、、 鉴于红菱跟丈夫的关系,红菱又是整天价哭哭啼啼的无心过日子,婆婆也就一直没法提分家的这档子事,所以至今红菱跟婆婆他们还都是在一起吃饭。 一往婆婆来叫红菱吃饭时,常常是叫上几遍了,还不见红菱吭声。 有时一天三顿饭,红菱也往往就回家去吃一顿。 而这次婆婆来叫,红菱的表现却是出奇的爽快! 这,让婆婆不由地感到有点奇怪,但似乎又看不出什么来、、、、、、 话说红菱的这位婆婆: 对她来说,自打儿子丁玉亭出现了“不近女色”的毛病,她的心里像吃了屎一样的不是滋味; 早前,她对自己老喜欢去拌弄舌头、戳媒使坏这一点,她也知道自己为此得罪了一些人,但她如同被小鬼蒙住眼似的,就是不知死活——管不住自己。再说,那时候她也还没觉出有啥实在大不了的。 直到了自己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连连受挫,尤其是儿子丁玉亭的婚事上——凭着儿子出众的相貌,竟然最后还得需要转亲才能娶上个媳妇!这一下可是给了她一个极其强烈的打击——她的心里这才越来越悔恨起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来。可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等到儿子出现了不跟媳妇同房的毛病,她除了唯恐外人知道了会对她幸灾乐祸,更是悔恨地暗暗落泪不止。 而心理与精神上的变化,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有所表现出来——她不光再也没了去搅和那些损人不利己的闲事的心气,人也越来越变得灰嘴塌脸的,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这不嘛,她由原来的整天价一溜十八遭的去串门子扯淡,眼见得就变成了绣楼里的小姐一般,闭门不出,羞于见人。 就是看看她现在的走路:以前,她走起路来,那可都是一溜碎步,显得轻巧有力;再看这如今,她要大街上一走,不光步态上没了那股轻巧有力的利索劲儿,就是她那神情上,似乎也多了些老鼠过街一般的那种贼也似的意味、、、、、、 对于儿子丁玉亭的毛病,正所谓心急乱投医,她也是千方百计地去给儿子求方问药;不管当实病治,还是当虚病看,反正古旧窍门,祖传偏方,烧香磕头,祈祷求告,她一样不少——该求的都求了,该拜的都拜了,但均无效果! 这,让她在内心的痛苦、沮丧越来越沉重之中,也不由得愈加胡乱寻思,常常悔恨、责怪地质问自己: 难道、、、、、、这莫非就是老天给我的惩罚吗? 话说: 红菱从老家吃罢饭回来,不动声色的她,先是找出了一把剪刀来。 这是一把崭新的剪刀,是她结婚过门后,婆婆给她买的,还一直未曾用过。 按乡间风俗,新媳妇娶过门,当婆婆的都要给自己的新媳妇置办一套针线笸箩、剪刀、针锥、顶针之类的做针线用的工具。 可叹地是,当初红菱的婆婆给买剪刀的时候,大概她做梦也不可能想到,有一天儿媳妇红菱,会在她儿子的命根子上,给这把剪刀开了刃! 红菱找出剪刀后在身上藏好。之后,她便在床铺上躺下来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她想等到的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丈夫丁玉亭不仅在外间屋里的那张小床铺上躺下了,而且还开始发出了均匀地鼾声。 于是,红菱便悄悄地起身下了床,鞋子都没穿,赤脚就悄悄摸到外间屋去。 摸到了外间的那张小床铺前,红菱先是轻轻地拉开了电灯。 见仰面躺身而睡的丁玉亭没有被惊醒,红菱开始伸手撩开蚊帐,又把盖在丁玉亭肚子上的薄薄的褥子轻轻掀开,显现出只穿了裤头的下身。 随后她动手把那宽松的裤头慢慢往下褪。 当丁玉亭那下身之物,软塌塌地暴露在眼前时,红菱不由地停住了手,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玩意——她长到这么大,除了见过小男孩的那种小jj,她还从没见识过成年人的这东西。 实事求是说,姑娘的心思,天上的云彩,万化千变——难保就没有个心思“掉线”的时候; 以前,红菱的心思偶尔“掉线”之时,那男性之物是一种引起她耳热心跳的朦胧与神秘。但是眼下,当这男人之物真真切切地展现在她的眼前时,她只是感觉得它实在是古怪而丑陋! 并且,此刻目睹着面前这物,在她心中引起的,也绝非昔日的那种耳热心跳,而是一种无以名状地气恨——龙卷风一般急剧升腾的气恨! 于是,她拿出了藏在身上的剪刀,对着那物的根部张开了剪刀口! 当睡梦中的丁玉亭似乎有点惊醒,刚要有所反应时,红菱那里已是牙一咬,手里猛一用力—— 随着丁玉亭不像人声地一声凄惨的喊叫,无可挽回的悲剧发生了、、、、、、 因失血过多,丁玉亭抢救不及而死亡! 红菱的神经也失常了——直当接到报案,县公安的人员到达现场时,看上去神情魔魔怔怔的红菱,还在不停地嘴里乱絮叨,自说自话: “长了个不中用的玩意,铰去利索、、、、、、铰去利索、、、、、、”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一对同林鸟(1) 八十七 一对同林鸟(1) 红菱的悲剧发生以后,对姚玲来说,尽管这不是她个人的能力所能帮助得了的,可在她内心里,那份对于自己要好姐妹的疼惜怜悯,以及爱莫能助的无奈与悲哀,却从此成了她心中的一个永远的痛! 是在红菱事件之后的不久,姚玲自身也就陷入了一场恼人的风波漩涡之中、、、、、、 事情要追根究源,那还得从村里开办织毯厂的江来福和丁淑贤这夫妻俩说起。 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对江来福和丁淑贤这对夫妻而言,同在一个屋檐下,共食着一份人间烟火的两口子,虽说看似也算是一对比翼双飞的同林鸟,但他们各自的身世背景和个性,要是用天壤之别来形容未免有点过分,但差距确实是显而易见的。 江来福,他在村里是一个真正的单门独户——自从父亲和唯一的大伯故去后,偌大的丁家庄就他一个是姓江的。 据说,当年来福的爷爷是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孩子,来到了丁家庄落下脚的。 来福的父亲和大伯,讲起来是一母所生,但正如老话说的那样:十个指头有长短,一母生的不一般;他的大伯生来就聪明,算得是八面玲珑,精得比猴子就是少了一身毛; 来福的大伯,他自小混迹赌场,充当看牌的——平时就是给赌场里干些打杂的差遣,混口饭吃;一旦遇到赌桌上人手不凑数时,他就替补上去;要是输了,算老板的。如果赢了,老板也能给俩赏钱——看似衣食有靠,其实也就是抠人家碗底混日子。 而来福的父亲,跟自己那精明的哥哥却是恰恰相反,他是一位守着一瓢鸡蛋、数上三遍才能数算明白的慢憨人。 就是这样的一对哥俩,都到了头发半白的年纪了,可还双双打着光棍,看上去似乎注定是要孤老一生了。 但命运的事往往谁都说不准,真像老话说的那样:命里不该有的,磕破头也强求不来;命里该有的,早晚都会有。 这不,就在那场让经历过的人们,一回想起来就不免心有余悸的饥荒年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来福的父亲好心地救助了一位外地来逃荒、饿昏在当街上的中年妇女。 而那被他救助了的妇女,在感念他善良的同时,实在也是饿怕了——一当看到了他家房梁吊铺上的那一堆地瓜干时,打心眼里就不想再挪窝了,从此也就跟来福的父亲过起了日子来。 就这样,大约是过了有一年多一点的光景,随着饥饿的恐怖阴影渐渐在大地上散去,那中年妇女老家的原配丈夫,找寻到了门上。 此时,那已是身怀有孕的中年女人,只得含泪跟来福的父亲告别,回到自己原来的家里去。临走时许诺说:到生下孩子时一定会把孩子给送回来。 果不其然,数月之后,那女方果真信守承诺,如约把生下的孩子给送来了。 并且,在送来孩子的同时,人家除了带来了给孩子备下的从单衣到棉袄——让孩子能穿到好几岁的衣服!还特意给来福的父亲做了一件里外全新的棉袄! 也就是这件棉袄,成了来福的父亲终生最挂心怀、一直精心收藏的东西; 平日里,来福的父亲从来都没舍得往身上穿过。只是每年的夏天,他都会挑选一个晴好的日子,神情郑重地把那件棉袄拿出来晒上一次。 也就是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来福的父亲才会面对着眼前的那件棉袄,怔怔地站上好一阵子、、、、、、 一直到了临死的时候,来福的父亲才让来福给他穿上了那件他毕生都舍不得穿一穿的棉袄,随后眼角流下了那告别人世的最后两滴老泪、、、、、、 来福自小的时候,他没见过母亲,即不知道母亲啥样,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有母亲,唯独他没有。 他也曾因为小伙伴们欺负他时,老喜欢骂他是没娘孩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于是,他就不止一次地跑回家,跟父亲闹着要母亲。 但每次父亲除了把他搂进怀里,用手摩挲着他的脑袋,暗暗地让自己的几滴粗泪掉落在他的头上,那比棉裤腰还要笨拙的嘴里,却是啥也说不出来、、、、、、 是在来福十岁的那年,一个白霜铺地的早晨,懵懵懂懂中,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坐上了汽车。而且似乎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然后他就在一个口音都完全陌生的人家,见到了一个躺在病床上将要死去的女人; 那女人自从一眼见到他,不光泪流满面地一直凝视着他,仿佛是要把他的模样牢牢地刻印在自己的脑子里;就是那一双手——一只手自从一把抓住他就没松开过,另一只手,则是一个劲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和脸庞! 并且,那女人的嘴里还一直在喃喃地叨念着一句话: “孩子、、、、、、我的孩子、、、、、” 就是在那一次,他终于知道了,那个将要死去的女人就是把他带到了这个人世、被他无数次在梦中哭喊过的——母亲、、、、、、 来福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一向照顾他生活的,自然也就是他的父亲。 后来,当他初中刚上了一年时,他见父亲愈见年迈病衰,自我照顾都已显为难,他实在不忍心让父亲再为他操劳,于是,他便咬咬牙放下自己心爱的书包,退了学回家、、、、、、 都说人生撑不住三晃——一晃,大了;二晃,老了;三晃也就该入土了。不知不觉间,当来福的父亲去世时,在苦水里浸泡成长起来的来福已是出落成了一个勤快、安然而又一表人才的俊秀青年。 眼见得也是到了该娶亲成家的年龄上,但家徒四壁、过着没有一个亲人的小光棍生活的来福,并没有因为人才的出众,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抢手的热馒头。 尽管也有热心的乡亲给他牵线搭桥,可往往都不免陷入一种“你想跟人家亲,人家却不跟你近”的尴尬境遇。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任谁也没有料到的是,本村的头面人物——大队支书的心肝千金丁淑贤,却是突然间爆出了一大冷门:她要嫁给江来福,坚决的! 对淑贤爹这个大队一把手来说,在自己村子的这一亩三分地里,这麽些年来,他颐指气使、风光无限不算,也确实给家里——给自己的子女们捞到了不少的好处;他共有三子三女,数来算去,就是二儿子差疵些,纯粹就是个“吃饭端大碗,干活翻瞪眼”的主——正经事不想干,跟大姑娘小媳妇的,去胸前腚后戳一把捏一把,那倒是兴趣满满。 除此之外,他让大儿子去当了兵,如今是军官,家属都带出去了。三儿子也当过兵,虽没有留队,但也转业进工厂成了工人阶级。大女儿他给托关系进了供销社上班,如今女婿是县里供销系统的二把手。二女儿被他弄了个推荐上大学的指标去上了大学,如今两口子在县工艺品公司里都是身居领导层的! 数来算去,他在村里当官这些年,除了二儿子是因为癞蛤蟆扶不上墙头——是自己不争气,到头来混惨了,只配在家里扛锄头,偏偏就是对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淑贤,他却没能给安排安排——没能让小女儿沾润到他的光泽。 这倒不是他没有这个心意,只是说来也是巧了,本来也过有几次机会,可一来二去、阴差阳错的,都是到最后时刻,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此,任性的小女儿淑贤,可是没少撅嘴鼓腮耍脾气,对他抱怨。而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真是对小女儿亏欠了些。 正因如此,当小女儿淑贤对他说明自己要嫁给来福时,脑子里还颇有些门第观念的他,刚一听说时,确实是有些不能接受,甚至是生气——觉得就凭自己这身份,女儿要是如此“下嫁”,也显得未免太掉价了。 但是,他又终究经不住铁了心肠的女儿,略施小计那么一闹腾;这不,很快地,他也就只得乖乖投降、俯首贴耳,并且明确表态: 既然女儿看上了,那就听女儿的。至于来福家里穷,要啥啥没有,也好办——咱家有!你说是盖新房还是结婚?没问题! 说起来,这丁淑贤比江来福还要大上两岁。按理说:“皇帝的闺女不愁嫁”。可她的婚事却是一直还没落实下来。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身为大队支书的千金,自小就养成了一股子大小姐脾气,心高气傲,但可惜又是相貌太平庸了些——兄弟姊妹中倒数第一! 如此之下,也就难免她看上的,人家看不上她;人家看上她的,她又没把人家放进眼里,结果事情往往都是高不成低不就,总也不合辙,如同老花眼引针线,总就线头穿不进针眼里去! 在丁淑贤的心意中,由于也清楚自己的相貌说不上赢人,内心里对自己难免也就会有些不自信,所以,她既想跟上一个她能心满意足、感觉很有面子的漂亮男人,同时又想自己能够拿得住对方,别让对方翻了把——要是能让对方成为如来佛手掌心里的孙猴子,那是最好不过,这样自己心里才算踏实。 而她通过仔细观察,反复掂量,最后觉得自己村里的江来福完全符合她的这个条件——她看中的就是来福外貌的俊秀,与性格的老实、勤快。 至于来福的家境,她倒没把这点当作一回事。她觉得:反正她家里财气粗壮,要拉扯一个江来福绝非难事! 再说了,既然来福要依靠着她娘家这棵大树的荫凉过日子,加之又是势单力孤的单门独户,那麽,将来来福指定不敢胆大妄为,对她有什么“离经叛道”之举,凡事自然也就得以她的意思为意思、、、、、、 对丁淑贤主动提出的亲事要求,来福没做多少犹豫也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是那种心高气傲之辈,自己的身世背景与生活的经历,让他自小就不免暗暗有些卑微的思想与心态。 在婚姻大事上,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少可以挑剔的资本——唉,只要人家不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差不离也就行了。 就这样,丁淑贤和来福很快也就定亲、结婚了。 婚后的日子里,外人看似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倒也平静而祥和。甚至有人对来福当上了乘龙快婿不无羡慕起来;觉得来福这个昔日在村里最落魄的子弟,如今算得是咸鱼翻身——“真是来了福气了”。 然而,又有谁能够知道,在来福看似风光得意的表象下,掩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屈辱与心酸!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一对同林鸟(2) 八十八 一对同林鸟(2) 象江来福和丁淑贤这样身世、个性迥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们凑堆在一个锅里摸勺子过生活,不管外人是怎麽看,其实,只要真正了解其内情,我们就不难想象,他们的婚姻,实在是难有真正的幸福可言; 毕竟他们两个,一方的丁淑贤:对她而言,自身的嫁与江来福,给江来福的生活各方面带来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巨大变化,这让她很容易地就在江来福的面前产生出一种“救世主”的心态来。 因而,在两人的日常生活中,动辄对江来福颐指气使,对她来说,似乎也就成了没什么不应该。指手画脚自然也就逐渐成了习惯。 要是来福对她稍有一点违逆之意,她立马就会毫不留情地给以脸色,用刻薄尖酸的言辞把来福揭把上一顿,让其饮水思源,“不忘过去苦,牢记今日甜”! 而每当这种时候,江来福所能运用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权利,似乎也就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况且,丁淑贤这女人,她是内里刁蛮强势,却又表里不一,嘴乖心辣;即总想压着对方一头之中,在外表上又注意给足对方面子——往往场面上,凡事礼让对方三分,但转身一回家关上门,却是动不动就想一把拧青了对方的大腿根! 而另一方江来福:他为人老实,心性软弱、自卑。况且结婚时,别说新房、一应家具用品尽皆是人家对方的,就连自己结婚的新装还是人家的姐姐给买来的呢! 都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其实夫妻之间也不例外! 这样一来,即便他江来福在家里如何的勤奋努力,尽心求全,但受自身所处的那种仰人鼻息的生活地位所限,他在家里自然也就免不了时有吃气受欺的时候。 而每当遭受到来自对方的霸道欺辱之时,江来福那自身的个性与在家庭中所处的地位,决定了他只能打牙往肚子里咽,默默地忍受下来; 除了在夜的黑暗里,独自去咀嚼心中的那份涩涩的酸楚,他还能够怎麽样呢? 由此,不难想见,在家庭生活的大事小情当中,丁淑贤无一例外地都是其中的主宰和定盘星,拍板定夺非她莫属。 而江来福,也就只能是在“老婆挥手我前进”的指导思想下,积极而努力地去做一个响应者和执行者,仅此而已。 因此,无论这江、丁夫妻之间的内情如何,但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里,他们的生活似乎还是和谐安详的。 直到他们听从了在县工艺品公司工作的二姐夫妇的建议,办起了自己的织毯厂——直到热情相邀而来的技术老师姚玲,出现在了他们的生活中,由此引发出了一场轩然大波,他们过去生活的那种表象才终于被打破——不,是粉碎! 聘用姚玲给自己的织毯厂当技术老师,这事也是丁淑贤一手决定的。 作为眨一下眼皮就有仨心眼、且又戒备心理极强的一个“人精”,丁淑贤在打算聘用模样漂亮的姚玲的起初,自然也早就顾虑到了自己的此举,是否会有“引狼入室”的可能与危险; 她也有个以为:哪个男人不好色?哪有女人不怀春?都是没得到合适的机会罢了!看到漂亮女人就拉不动腿——男人嘛,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个德行! 但在对待丈夫江来福这一点上,她对自己还是蛮有些自信的,她觉得: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只要自己勤敲打、严看管、早防范、巧安排——就凭自己的能力,谅他江来福就算是孙猴子,注定也跳不出自己这如来佛的手掌心—— 到头来,让他来福就算是有那贼心,也让他没那贼胆和机会! 而且,在是否聘用姚玲这个问题上,她始终认为聘用姚玲是能够赚个大便宜的,自己也是实在不舍得把能够到手的大便宜白白就弃之不要。 因此,她最终还是决定就来聘用姚玲为师。 现实也正如丁淑贤预先所打算的,自从织毯厂一开业,在“防患于未然”的这事上,丁淑贤确实是动了不少心思,投入了足够的精力。 就具体到这事来说吧:自打一开业,姚玲和织毯的姑娘们每晚都是十多点才收工回家。为防止发生意外,每晚结束后,江来福都要把姚玲和姑娘们一一给送到家门口才算完事。 尤其是姚玲,家在靠村子的边缘地方,距离远不说,中间还得路过一个旁边有一片小树林的池塘;要是晚上一个人独行,姚玲自己敢不敢先不说,别人也会觉得很不放心。 按丁淑贤的心意,这事她巴不得自己去完成才好——也好切断一个让江来福去跟姚玲以及姑娘们接近的机会。但碍于自己又实在是不敢走夜路,这个任务也就只好由江来福“代劳”了。 丁淑贤之所以怕黑,不敢走夜路,是源于她小的时候,有一次晚上,她在村头的场院那地方,极意外地遇到了一只似狗非狗,还要追着咬她,吓得她没命地哭喊奔逃的东西。 后来经人证实,那是一匹在村子周边多次出现过的母狼! 就是自那之后,她算是彻底被吓破胆了,不光到了大姑娘的年龄了,夜里上厕所还总得母亲紧随紧跟着。即使结婚后,只要一到了晚上,哪怕是外面的月光明晃晃的,可假如江来福不陪她上厕所,她就是尿在屋里也不敢独自出去的! 在送姚玲她们晚上回家这事上,丁淑贤那是何等样的人物?别看她即使不能去亲历亲为,但她也自有管控的手段——尤其是在来福送姚玲回家这一焦点问题上,她对每次来福去送姚玲所用的时间都是格外注意; 事实上,不必多少次地测算,她也就大致摸准了来福每次去送姚玲所能需用的时间。 因此,每次来福送姚玲回来,她只要见所需时间跟往常基本一致,那也就不说啥了。可只要是一见所需时间超过了“正常值”——她心里感觉似乎“不正常”了,那她就会旁敲侧击与单刀直入相结合,总得刨根问底一番,直到自己内心那股疑团消失了,方才罢休! 另外,自从自己的织毯厂开了业,因为业务的需要,江来福就断不了三一回五一回地去县城,不是到县工艺品公司去拿图纸,就是去领取织毯用的材料之类。 而借着江来福去城里的机会,总免不了便会有姑娘让他给代买夹七杂八的一些日用品之类。 就是在这一方面,丁淑贤为防范杜绝可能出现的“隐患”,她往往也会提高警惕,严格把关: 这不,每次江来福从城里回来,有关江来福给谁买了啥,买了多少,价格多少,花了多少钱等等,以及江来福去时从家里拿走多少钱,花掉多少,现在还剩下多少,丁淑贤都要一一过目,打问清楚。 直到丁对丁卯对卯,计算得毫厘不差,丁淑贤这才拉倒,就生怕其中潜藏着什么“猫腻”、、、、、、 还有一个情况,在此也不得不做一叙述—— 也就是自打开业以来,鉴于在来福面前整天来去过往的,主要就是姚玲和那班姑娘们。为了防止来福“闲心生闲意”,丁淑贤便在自己与来福的夫妻生活上,也做了相应的调整,由原来的差不多每周同房三至四次,提高到了每周五至六次。 有时,江来福实在没有精力跟她“那啥”,但她仍是不依不饶,强拉硬拽也要让来福跟她比划两下子。 她这样做,其目的就是想尽量消磨来福的“xing趣”,让来福少一些“想坏”的心思。 而有时候,她出于多心多意、杯弓蛇影的心理,对来福在床第上的表现,她也不免会显得吹毛求疵,无事生非; 比方说,有时来福跟她动作慢了些、似乎不够热情时,她就会问来福是不是心思都用到了琢磨哪个女人的腚沟上,对自己的老婆不感兴趣了? 但是,一当来福的动作快了些时,她又说来福是不是看着人家的漂亮女人眼热,憋在心里的那股火无处发泄,就拿自己的老婆来使劲、、、、、、、 如此这般地种种胡搅蛮缠,让江来福在床笫之上简直是无所适从。 渐渐地,跟她上床成了来福最头疼的事情、、、、、、。 且说姚玲。 自从到来福的织毯厂当起了技术老师,通过自己的观察与体会,姚玲很快也就看明白了:织毯厂的老板娘绝非善类,实在是一个嘴乖心辣的角色——高兴时,动听的好话可以给你说上三千;要是动着了她的利益,一丝一毫她也不含糊! 譬如:自己每天去织毯厂上班这事;自己要是去的早了,老板娘除了笑脸相迎,,好话连成串,话里话外多有感谢捧场、支持之意。 但自己一旦有个稍微晚到一步的时候,老板娘的脸色便会难掩不悦,仿佛是觉得自己是存心想坑她似的! 进了织毯厂时日无多,姚玲还看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姚玲还以为江来福两口子,能齐心火热的自己办起个厂子来,想必两人的生活定会过得不坏。但她进了厂里之后,发现事情敢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末回事——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江来福,肯定是个在家里吃气的脚色! 因为姚玲竟有几次看到了江来福在背地里偷偷擦眼抹泪! 一个大老爷们竟至如此,这让她诧异之外,不禁心生疑惑。 乃至了解到江来福越来越多的背景情况,再根据来福老婆的为人,姚玲也就不难想象得到,江来福的生活中能够遭遇到了什么。 姚玲自己毕竟也是在苦难的环境中长大起来的,在感情、思想等方面,她跟江来福也就比较容易能够理解和相通。所以,姚玲进厂虽然时间还不久,跟江来福接触、交流也都有限,但彼此之间却是很快也就有了一些感受,互相都印象不错。 尽管如此,姚玲也是个聪明之人,她即看得出江来福的媳妇不是个吃素的人物,她也不想给自己、或者是给江来福招惹出什么麻烦来,因而,在跟江来福接触和交流当中,她谨言慎行的同时,刻意与江来福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对姚玲的表现,江来福感觉得出来。他也能理解姚玲的用意。 其实说起来,在这一点上,他自己也是这麽做的; 从姚玲来到厂里,他跟姚玲接触交流都是客客气气,中规中矩。就是每晚送姚玲回家的路上,除了一板一眼地说几句平常闲话,也绝无其他。跟姚玲的关系,可以说,他们之间一直连真正“谈心”的程度都还没达到!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婆了,他很清楚老婆那双防贼似的眼睛就长在自己的脊背上,他不想——更不愿给自己、或是给姚玲招惹出什么麻烦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山雨欲来。 八十九 山雨欲来 是在姚玲的好姐妹红菱出事后不久。 一天晚上,织毯厂收工下班后,姚玲照例被江来福送了回家去。 两人走在路上,因红菱的事情刚发生过不久,正是人们动辄就提到嘴上的热门话题,这不,两个一边走着,也就不禁说叨起了这事来。江来福问姚玲道: “没听说丁玉亭的媳妇现在啥情况了?” “你说红菱啊?唉、、、、、、她具体现在啥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昨天听说,红菱被公安局带走后,经过检查,确认是神经出了毛病,据说判刑坐牢的事就免了,也不知真的假的、、、、、、唉,真想去看看她才好、、、、、、” 姚玲一时难过地停了说话,江来福也一时没接言,两人就这麽默默地走着。 须臾,在叹息一声之后,姚玲情不自禁地继续说道: “你不知道,我们两个自小就整天缠磨在一块,她小的时候就很有点男孩子气;每一回,只要有男孩子要欺负我,都是她摸起石头去跟人家不算完。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本来我还想着我们两个能在一个村里、、、、、、、相守一辈子。可、、、、、、” 话不及完,悲哀的情绪显然让姚玲又无法再说下去了。 本就寡言少语的江来福,此时仍是没有马上接话。沉默了一会,他这才声音低沉、无限感慨地叹息道: “唉,人活世上这一辈子、、、、、、对了——丁玉亭是转亲结的婚,他现在没了,不知另外那两家的婚姻是否会受连累、、、、、、” “唉,谁知道呢?反正丁玉亭爹娘这头,到今好像还没啥举动。我只是听说,丁玉亭他娘这些日子一直哭得出不来门、、、、、、” “这人呐、、、、、、唉,咋说呢?从现在看来,丁玉亭他娘也怪让人同情的。可我记得在早的时候,她那人在村里可是个有名的‘万人恨’——因为她老喜欢戳媒、拌弄舌头啥的,三天两头就会有人想找她算账,要撕她的嘴,搞得她家门口那儿,动不动就跟个戏台子似的热闹。没想到这如今、、、、、、” 江来福的话刚说到这里,,他和姚玲的脚下已是走到了旁边有一片小树林的池塘那儿。 就在这时,突然地,一只野猫从他们的脚前“呼”地一下窜了过去,奔进了小树林。 这冷不防出现的状况,可就让江来福到了嗓子眼的话,一惊之下卡住了。姚玲更是被吓了一跳,嘴里不由地就发出一声惊叫。 并且,姚玲的整个人还本能地朝旁边的江来福、寻求保护似的一下就靠了过去。 而那江来福,也是不由自主地一把揽住了姚玲的肩头、、、、、 很快地,两人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不无慌乱地赶忙脱离了接触,脚下又走动起来。 两人一时都不免有些耳热心跳,好一阵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两人走到姚玲家所在的那条胡同的口上时,姚玲脚一停,这才开口对江来福说道: “来福哥,你回去吧。” 江来福应了一下,按惯例站住了脚,目送着姚玲往家走去。 姚玲朝家门口走着。快到门口时,她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墙根慢慢站了起来,心里不禁就是一热。 姚玲朝那身影紧走上两步后,便开口说道: “爹,天这麽晚了,您还没回家歇着去?” “没事。上了年纪的人,觉轻。下班了?快回家吧。我也回去了。”丁老万回应道。 “嗯。爹您慢着点走。” 姚玲答应着,开始从衣兜里往外摸索大门的钥匙。 “没事。快家去吧。” 丁老万倒背着手拿着旱烟袋,顺着胡同慢慢走去。 看着丁老万走远,姚玲动手开锁进家。 是在几天前的晚上回家时,姚玲这才得知了公爹给她看门守院的事。 当时,对公爹丁老万的举动,姚玲不由得就心生感动,嘴上说不说的,心里却是老就觉得:眼前的公爹,跟婆婆嘴里的、那个曾经殴打老婆的暴戾公爹,实在是对不上号、、、、、、 姚玲进了家来,随手把院门关好,朝堂屋走去。 打开堂屋房门上的锁,姚玲推门进屋,先是去拉开了电灯。 因为想睡前洗洗脚,姚玲转身出了房门,从墙根处拿了洗脚用的铁盆进屋,把暖瓶里的热水倒上了一些,接着便坐在板凳上把脚洗了洗。 之后,姚玲趿拉着鞋子,把洗脚水端到院子里泼掉,放下盆子后,又回到屋里来。 姚玲朝正面的抽屉桌走过去,往一只杯子里倒了一点水。随后她端杯在手,背对着房门口,慢慢吹着杯子里的热气,喝起水来——她想等喝点水就关了房门睡觉。 姚玲这里正喝着水呢,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轻微的、但又极恐怖的什么声息的惊动,或许干脆就是凭着一种直觉——突然间,姚玲的整个身心就是猛一颤栗,一股可怖的凉意从心里瞬间一下子就直达脚底! 姚玲把手里的杯子“砰”的桌上一放,猛然一个向后转身,朝房门口看去—— 丁贵宝的拜把兄弟大将! 他正蹑着脚步、想迈步进来房门,企图对姚玲来个背后偷袭! 姚玲惊骇之下,条件反射地脱口就是一句: “又是你!!” 偷袭未果,大将不由得也就一下站住了脚。 姚玲怒睁双目面对大将,叱骂道: “你个畜生!你还有完没完?到底想怎么样?” 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副丑恶嘴脸暴露无遗,他开口道: “我想怎么样?你说我还能想怎么样?装啥糊涂你!” “你!你、、、、、、” 由于紧张,姚玲的身体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腰部一下子抵在了抽屉桌的桌沿上。 “我真就不明白了,我哪一点上比其他男人差,你为啥就是不待见我呢?刚才那家伙真就有哪一点比我强吗?” “你!” 姚玲一下愣住了。她真是还没料想到,在自己的背后,竟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一直都在暗地里死死地盯着自己,这让她顿时禁不住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大将进逼一步,胁迫意味地: “哼,你就还是少瞪点眼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明告诉你:我可紧盯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从来就是一个说一不二、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知道吗你!” “、、、、、、、、、” 见姚玲似有所动,大将死皮赖脸地又接着道: “我劝你就还是放聪明点为好。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今晚你跟某某某的好事给扬翻出去吗?” “你、、、、、、你爱咋说就咋说,随你去!我脚正不怕影子斜,肚子里没病,我死不了人!” “你肚子没病?你糊弄鬼呢?当我是三岁孩子是不是?你要肚子没病,那我们之前的事情,你为何只字不敢说出去?有本事你满大街上喊去!” “你、你这畜生、、、、、、我、、、、、、” “、、、、、、哼哼,怎麽没词了?我就说嘛,你还是乖乖地才算聪明。我还是那话:跟我好了,没你的孬处。你干脆就别自找头疼!再说,你就不想多跟几个男人过过招,多来体会一下各种各样地好受滋味吗?我跟你说、、、、、、” 嘴里说着,大将不免脚下就要乱动,想往姚玲跟前凑近。 姚玲一见,一扫刚才不禁流露出的那一丝惶恐与无措,显出一种坚定无比的神色。怒气急眼的她,突然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把细长的弹簧刀,不等大将有所反应,姚玲那里就“砰”地一下让刀尖弹跳出来,朝大将一指,怒不可遏地: “站住!你个畜牲!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大将万没寻思到姚玲还会来上这么一手,由不得心下一惊,愣住了神。 大将哪里会知道,异于常人的生活经历,使得姚玲自小在思想和内心中,向来就不缺乏自我保护的心理与意识。自打出了大将冒充丁贵宝想骗开房门的事情后,姚玲更是多了一份警惕;她找到了一把丁贵宝的弹簧刀,觉得这把刀子细长轻巧,既便于携带,自己拿着也觉得很称手。 于是,这把弹簧刀就成了她夜晚出进家门时必带的防身之物。 面对姚玲的持刀怒指,大将不免就有点心生怯意,脚下犹疑不前。 毕竟,眼下的他,虽属丧心病狂、利令智昏之徒,但总算还有些外强中干,贼胆不足——没有完全达到不顾一切,生死不惧之地步。 而正在大将心下犹豫之际,怒不可遏地姚玲以攻为守,朝那大将逼上一步,摆出一副决死一拼的气势,冲他怒喝道: “过来呀!有种的你就来!来!!” 也许,此时的姚玲,她假如要表现出恐慌、甚至避逃之类的意图,这可能就会助长起大将的狗胆,让他恶念膨胀,遂取饿狼扑食之势,实行攻击。 但姚玲恰恰反其道而行,偏偏就来了一个以攻为守,咄咄逼人,显出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凛然大气。 面对这般情景,那大将此来,毕竟企图的绝非是那份以命相搏、见血见伤的“痛快淋漓”,这让他意外之中,更不免心生怯意,脚下不由自主地就想后退。 两人一时四目敌对着。 时间一秒又一秒地过去——看似短暂,但又似乎很漫长、、、、、、 最终,如同上次想“狸猫换太子”那样——还是大将的心理上首先虚弱了下来;他在无奈地强咽下一口唾沫后,只得打算暂时放弃。 不过,在撤身而退时,他还不忘恶狠狠地对姚玲扔下失败者惯用的那句气急败坏地狠话: “你等着!”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风满楼。 九十 风满楼 “丁贵宝的老婆跟江来福在小树林里勾搭连环!” ——仿佛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件继红菱事件之后的又一重量级新闻,一下子就在村子里传播开来。 而在人们口口相传的过程当中,经过不断添枝加叶地润色,事情也就越发显得活灵活现,似乎有鼻子有眼的,很像那么回事。 但是,只要稍一用心考究,也许就不难发现,这个传言,它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整个事情听来似乎是很真切,可就是没有一个真名实具的目击证人——空穴来风的嫌疑显而易见! 只不过,令人遗憾地是,在我们民族的这块土壤里,从古到今,即培育出了足以傲世的灿烂文明和瑰丽的文化艺术,却也不乏滋生诟病细菌的温床! 以谣言为例:造谣者,别有用心,阴险诡诈;传播者,虽无名利可图,但津津乐道,讲究的就是一个“趣味”——现实中实在并不缺乏这种爱好传播小道消息的热情洋溢者! 所以,有关姚玲与江来福胡搞的这一流言蜚语,尽管它漏洞明显,可这并不影响它像龙卷风一般地迅速传遍全村。 只是有一点,作为流言中的主角之一,这天上午的姚玲却一时间还被蒙在鼓里—— 当她下了班,从织毯厂回家吃午饭的路上,见到人们似乎是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她,可她心里还一直纳着闷犯嘀咕呢。 乃至姚玲在家里饭还没吃完,那在工地当保安、被母亲托人带去的一个“十万火急”的口信叫回家来的丁贵宝,一头怒火地踹门进屋,二话没说,扑上前就对她劈头盖脑一顿耳光时,她这才知道出问题了、、、、、、 贵宝娘是在刚吃过早饭时听到了谣言的。 本来嘛,她跟姚玲就是婆媳不睦,一当听得谣言在耳,顿时可就把她气恨得牙根直痒痒,两手交替着一个劲地捣手心! 但是,碍于自己跟姚玲的关系现状,贵宝娘来回一掂量,还是放弃了自己赤膊上阵的念头,觉得还是借此让儿子来好好把“小贱人”收拾一顿为好。 计较一定,贵宝娘便脚下生风地去找到了自己的大女婿,让大女婿务必地、赶紧地、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通知贵宝火速回家一趟——“就说是家里日子没法过了!” 丁贵宝一当接到母亲传来的“鸡毛信”,尽管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也猜想到家里一准是出了大事。因而也就不敢懈怠,一路风火带闪电地就往家奔,回来后就直接去见母亲面、、、、、、 实事求是讲,在男女关系的问题上,男人和女人们,程度或轻或重的,都不免会存有着一种“醋坛子”心结。 可以这样来说:世上没有哪一个男人(或女人),在听到别人染指了自己的女人(或男人)时,还能够做到淡定如常。 除非本人思想或心理有毛病! 丁贵宝自然也不例外。 何况他本来就够不上是一个有涵养的沉稳之人。遇事不冷静,往往不过脑子,这一点倒是他的常态。又加之他的母亲对他一说二卖、添油加醋地那么一通煽风点火—— 所以,一当听母亲说明了姚玲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那丁贵宝也就不管三七等于二十几了,只是一下子便火窜上房,没头没脑地就是一顿发泄—— 看那丁贵宝:他先是把姚玲痛揍了一顿,之后便直奔了江来福的织毯厂扑去。 在搜寻江来福未果之后,丁贵宝显然也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一把拽倒了那意欲上前阻拦他的来福老婆丁淑贤,接着疯也似地在人家织毯厂里一顿发泄——踢倒炉子蹬破门,打碎玻璃毁坏灯,之后这才扬长而去。 丁贵宝返回家中,在一斤白干酒被一仰起脖子灌下肚后,他一溜歪斜、跟头趔趄地便返回到工地,一头扎在床铺上就是一天一夜没睁眼——他这昏天黑地一通迷糊,真是把他抬走埋了他都不会知道、、、、、 姚玲一顿被打,气恼交加之下,也就一病在床,竟日不起、、、、、、 对江来福而言,他一向自知自己的肩膀窄——人不敌,力不敌,身世门第更不敌,招惹出谁的麻烦来,自己也都会抵抗不住。 因此,在家里家外的日常生活当中,他一向都是谨言慎行——这似乎有点林黛玉进了贾府的那种意味。 尤其是在家里,对于自己的那位老婆大人,他可真算得是时时小心,处处留意,就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惹出啥麻烦来。 可是——可是越怕鬼就越来鬼!麻烦这玩意,偏偏也是他妈的欺软怕硬的主!你不敢招惹它,它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唉,自从与姚玲所谓的“奸情”谣传开来,那可怜的江来福,真是就像被人一下子扔进了沸腾的油锅里、、、、、、 首先,江来福那身为一村之长的岳父大人,他在得知了谣传的第一时间,立马便把江来福传唤到了跟前;不容分说,已是火冒三丈的他,用高八度的嗓门,指手跳脚地就给江来福来了一顿没下驴;直骂得江来福简直睁不开眼,半天后耳朵还嗡嗡响,脑袋直发懵! 他不仅大骂江来福吃红肉拉白屎,是狼心狗肺。还质问他:老子连闺女带钱财都白搭给你了,你竟还如此这般,良心何在?简直是狗胆包天!还想不想在这丁家庄混下去了? 对江来福来说,来自岳丈老泰山的雷霆震怒固然可怕,但来自媳妇丁淑贤的惩罚手段,那才叫一个难以忍受! 这一次,一反常态的丁淑贤,她可是没有在场面上给江来福再留足面子,而是故意守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地让江来福出尽了丑。 自然,极力地奚落、挖苦江来福的身世寒酸,那是她丁淑贤显示自我的、不可或缺的桥段与章节—— “没有我,你能算个啥?除了三根筋扛着一个头,你毬蛋精光,啥毛也不是!” 这还是白天在外面。一当到了晚上到了床上,江来福那可就不是来福了,而是更来了罪了! 因为媳妇丁淑贤就是一个不依不饶——一个劲地逼问江来福有关“奸情”的具体情况与细节; 江来福要是张口否认,丁淑贤就骂他不说实话,气狠得连连拧他的大腿根。 可江来福要是干脆闭口不吭声,丁淑贤反倒又说江来福这是默认了,照样也会气恨得连连拧他的大腿根、、、、、 丁淑贤见江来福老是态度“不够端正”,不肯“坦白交代”,她甚至以江来福再不老实坦白,自己就要去找姚玲闹腾为由,来威胁来福,急得江来福在苦苦哀求未果之下,竟给丁淑贤跪在了床前地上! 而江来福的这一跪在地,丁淑贤便也不再允许他站起来——“除非你把事情交代明白了!” 就这样,一个五尺高的男儿,竟被自己的老婆罚跪在地,直至到了后半夜! 是在几次请求起身被拒后,来福也就、、、、、、不再请求了、、、、、、 那躺在床上的媳妇丁淑贤,后来不知不觉间,也便疲乏地睡着了、、、、、、 天、、、、、、亮了。 丁淑贤一当醒来,想到了床前那下跪的江来福——她想看看江来福啥情况了。 然而,床前的地上,除了清晨明亮的光线,已是空无一人、、、、、 江来福——这个名字在户口本上列在第一的户主,自此便离家出走了,好多年都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是在十一年后的那个秋天,一个彩霞满天的落日时分,在江来福曾与父亲相依为命的那两间老宅破屋处——曾经的土墙早已是坍塌,只有地基还清晰可辨。这时候,有人在不经意间发现,一个不知何处而来、打扮不凡的汉子,在那断壁残垣之处久久徘徊着、、、、、 江来福衣锦还乡了! 就像他当初的出走一样,消息风一样地传遍了全村、、、、、 但,这是后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有关姚玲和江来福勾搭连环的这一谣言,刚刚头一天在丁家庄传播,姚玲的二姑第二天却就在家里听说了。 敢情是二姑那村有个整天下乡收购猫狗兔羊之类皮毛的生意人,起了谣言的那天,这生意人可巧来丁家庄收购皮货,结果是皮货没收了多少,风流新闻倒听满了耳朵眼。 姚玲的二姑一得到消息就在家里坐不住了,赶早不赶晚,当天就看姚玲来了。 娘儿俩见了面,在了解了情况之后,二姑一头火气地就找到了丁老万的家门上。 贵宝娘跟姚玲二姑本来在姚玲流产住院时,两人就多有言语冲突,彼此不待见,今见姚玲二姑气鼓鼓登门,心知来者不善,不会有好卦打。又加之自己心里不免有点发虚之感。 于是,不等姚玲二姑开口,贵宝娘那里干脆就溜之乎也,躲出去了,只撇下那不善言辞的丁老万豁出一付老脸来应付。 而那丁老万,他除了赔情赔理——把儿子和老婆的过错一应兜在自己身上,拙嘴笨腮的他,实在也说不出什么花样来。 结果是,上次曾在医院里发生的那一幕,不可避免地又出现了——只见姚玲的二姑,仿佛又逮住了有把的烧饼似的,毫不客气地就把丁老万上三下四地猛啃了一顿。 尽管姚玲的二姑也觉得对着丁老万火力大开似乎有点儿过分,可她又觉得:管他谁谁!跑了和尚有庙在,谁顶包冲谁来也不算错误,只要能给我侄女出出这口气就行! 二姑想住下来陪陪姚玲。 本来,姚玲也知道二姑家事忙,就想让二姑赶紧回家去算完——“自己的罪还是自己受”,可二姑看着她病倒在床的那可怜样子,心下自然不忍,于是就决定住下来陪她几天。 哈哈,这下子,可就活该大将那个畜生玩意倒霉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母狗不翘腚、、、、、、(1) 九十一 母狗不翘腚、、、、、、(1) 大将,这个发誓一定要把姚玲这颗天鹅蛋吃到嘴里的人渣,他几次地对姚玲欲行不轨,但都因为姚玲的凛然相对,以及他自身的“贼心有余,胆气不足”——关键时刻掉链子——而功亏一篑。 对自己一次次的碰壁失败,大将颇觉有伤自尊,由不得也就越寻思越窝火恼怒,真恨不得一口将姚玲生吞进肚、或是一把撕成碎片,他才能觉得解气、、、、、、 当他花了二十块钱买动丁家庄的一个放羊汉——让其在村里传播有关姚玲与江来福的谣言,眼见得谣言一下轰动了起来,他就心里得意地寻思着:这下可就有她姚玲好受的了。 进而,大将乐滋滋地盘算到,经受如此的压力和打击,纵然姚玲一向执拗,这下也许备不住就会在心里、思想上有所动摇,甚至崩溃也说不定; ——哈哈,真要是姚玲就此开始破罐子破摔,就像腰里别着扑克牌——谁来就跟谁来,那样一来,自己可就有了机会,好事自然也就来了! 想到这里,大将感觉现在恐怕是姚玲心理防线最为脆弱的时候,自己应该趁热打铁才是。 于是,对姚玲邪了心思的大将,决定做最后的孤注一掷,干脆就晚上再闯丁贵宝家,对姚玲实施“总攻击”!他心里话: “我他妈的还真就不信了!” 但令大将万万预料不到的是,他这一次不光是失算了,连“铩羽而归”都做不到了——而是彻底地栽了。 并且,他还是栽在了一个他完全意料不到的女人——姚玲二姑的身上! 姚玲的二姑,一位本来就身强力壮的女人,由于断不了经常帮丈夫扯大锯拉大锯地忙活,她在体能方面自然也就随之锻炼了不少。 尤其是她的臂力这一点,那可绝非一般女人所能企及的。就连差不离的男人,恐怕也得让她三分才算得上是明智之举! 你就看吧:有时候,身手矫健的她,抡起丈夫的大锛那一番挥舞,也能颇见几分木匠丈夫的真传! 就是这样的一位女人,虽然已是过五的年纪,但要是跟大将来论强弱,那大将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因为像大将这等人物,别看论年龄是青年人,但一向游手好闲,缺乏锻炼不算,整天价又只知道贪恋女色,身虚体亏那是很自然的事情,真到了与她这种锻炼有素之人相敌,吃不住劲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正因如此,大将的再次欲行不轨,偏偏竟遇上姚玲二姑这样的茬子,真算得是他活该要倒霉了。这也正所谓: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报销! 如今且说: 当大将观察好了形势,夜深人静之时,他就悄悄翻墙进了姚玲家。 大将先用刀子极小心地慢慢拨开房门的木栓,继而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之后奔里间摸了进去。 进了里间,正当大将朝床前摸去——自以为得计时,随着姚玲二姑的大喊一声“玲子快开灯”,电灯被一下拉亮了。 不等大将有所反应,那早已贴身在里间门口一侧等候、此时正处在大将身后的姚玲二姑,说时迟那时快,伸手一把就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大将抓住,遂即一个泰山压顶之势,便把大将结结实实摁倒在地,紧接着就是顺势给大将来了一顿没头没脑地猛揍。 再看那大将,因为实在是事起突然,根本就不等他有所反应,姚玲二姑的那一顿劲道凶狠的暴揍,也就让他毫无还手的可能,眼见得也就差不多成死狗一个了。 二姑先是让姚玲找来一块绳子,把大将的手脚捆了起来,这才吩咐姚玲赶紧穿衣服,以便出去叫人来。 而那姚玲,面对躺在地上的大将——这个对自己一直心怀不轨,视自己的一再忍让为软弱可欺,变本加厉地想祸害自己的畜生,她一时顾不上穿衣服,而是抓起地上的一只鞋子,气恨地朝大将头上和脸上一阵乱打,还哭着怒骂道: “你这个不在人数的混蛋!你看着我还不够命苦啊?为啥老就跟我过不去?你个畜牲!流氓!杂碎!砸死你!砸死你!” “玲子。快算了,先把衣服穿上吧。等会再叫他小子下油锅,让他小子好受。咱先把衣服穿上,去把你公爹他们叫来。”二姑提醒姚玲道。 一进来里间就被一个冷不防打得蒙头转向的大将,此时似乎才稍稍有了点儿清醒。他一听得姚玲二姑这话,便开口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哀求道: “我求求你们,就、就饶我这一回吧。都是我该死,我不是东西。我、我再也不敢了,你们提啥条件我都答应,就求你们放过我这一次。我、、、、、” “放你娘的臭驴屁!” 不等大将继续往下说,正在穿衣服的的二姑,抬腿一脚就踢在了大将头上,对大将恶狠狠地: “你个鳖犊子还敢放屁!再不老实,老娘一泡尿呛死你个狗杂种!把你的猫x流氓眼也给老娘闭上!再睁开,老娘给你抠出来当泡踩!告诉你臭小子,你现在就不必多寻思,今天你落在了老娘手里,不脱层皮你算是过不了关。你就老实等着吧!老娘别的本事没有,把你小子的黑肝烂肺给淘换淘换还不犯难——让你小子能记住八辈子!” 大将倒背手被捆在院子的一棵树上。 显然是被姚玲和二姑收拾得不轻快,此时的大将,汗湿的乱发软蹋蹋地伏在脑额上,看起来灰嘴塌脸、鼻青眼肿的,而且还鼻破出血;那流出来的血,与眼泪鼻涕一块糊了满脸都是—— 此时的他,早已不复是往日的那个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而是颓丧透顶,绝望至极,尽显狼狈。 大将面对跟前的四个人——姚玲和二姑、以及丁贵宝的爹娘,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供认出了自己如何花钱找人造谣、如何一次次意欲对姚玲不轨等等的诸多恶行。直气得姚玲浑身打哆嗦,伏在二姑的身上恸哭不已。二姑则是气恨地直咬得牙根疼。 而那蹲在地上抽着旱烟袋的丁老万,他听着听着,那烟袋锅里灭了火他也没在意,只是一口紧似一口地狠劲猛抽。 但另外的一个人——贵宝娘,却就表现得有些古怪特别了;她自始至终显得神情复杂,阴阳不定、、、、、、并且,当姚玲的二姑跟丁老万合计事情咋处理时,一向喜欢抢头说话的贵宝娘却只是缄默不语。 一直到姚玲二姑强烈主张报警、丁老万也态度明确地表示赞同时,旁边的贵宝娘杵在那里,仍然是不声不吭,一言不参。 直当丁老万起身往外走,想去乡里报警时,贵宝娘这才有所动作——紧跟在丁老万后头往外走。 一出来院门口,贵宝娘便急急地低声对前面走着的丁老万喊道: “你要上哪去?还真要到乡里报警啊?” 丁老万似乎不解地: “不去报警去干啥?还能白白便宜了那混账小子不成?” 贵宝娘大为不满地教训道: “你可真是个猪脑子,白活到这麽大年纪了!你就不会想一想,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小贱人她就能是啥好东西吗?鬼才相信呢!这几天她跟来福的事就够咱丢人的了,你这是嫌咱丢人丢得还不够是不是?!” “你、、、、、刚才你没听见吗?那混账小子自己都亲口说这几天的事都是他使的坏吗?你怎麽、、、、、、” “他自己说的就肯定是真的了?哼,人嘴就是两张皮,说话不过就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随便说呗!真真假假谁能知道?要是别人说啥就是啥,那我还想说你跟小贱人的那个母夜叉姑还有一腿呢!” “你!” “我怎么了?你以为我是胡搅蛮缠是不?我就跟你说吧:什么叫冷尿热屁穷撒谎?还不就是说人被逼急眼了,啥事都能做得出来?你看院里被绑的那臭小子,让她们一老一少这两个母夜叉都揍成啥样了?都被揍到这份上了,还不是人家让他咋说他就咋说,存心就是想做戏给咱们看,给她们自己撇清呗。谁还看不明白这一点!” “你!我说你、你、、、、、、、” “我到底咋了我?我可不像你,就是个猪脑子,给个棒槌就当针(真)——一说你你还不服气!哼,我还是那句话: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看她们面上的戏做得像真事是的,可‘母狗不翘腚,牙狗不上身’,谁还能不明白这麽点事理!” 贵宝娘这里话音未落,谁也没料想到,就在这时,贵宝娘身后的那院门突然被拉开了,姚玲的二姑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冲着贵宝娘就厉声道: “你这还算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吗?来来来,你要理直气壮,你就大声再给我把话说一遍!” 原来,当贵宝娘跟在丁老万后边往外走时,姚玲二姑就看着贵宝娘的样子有些诡道,心里不由地就起了疑心犯嘀咕。 于是,就在贵宝娘出去院门、随手把门带上来以后,她便蹑着手脚跟进到院门后,就是想听一下是否老两口在外面会说点啥话。这一听可就不止要紧,还果真是大有收获。 但是,在听着贵宝娘说前边那几句话时,她还尽力忍耐着,觉得还是能忍则忍为好。可听到贵宝娘最后那几句话时,她实在是气炸心肺,忍无可忍之下,索性就一把拉开大门,来了个打开天窗说亮话。 而贵宝娘呢?她也是一时疏忽大意,光顾了说话,忘记了防备隔墙有耳——有啥话,走远一点再说才好。 乃至姚玲二姑突然出现在面前,贵宝娘已是悔之晚矣,就像鞭梢上的屎壳郎,被人猛然间甩上了半天空,不想上去也得上去,实在是身不由已了。 因此,在一瞬间的尴尬慌乱之下,贵宝娘只得心一横,把脸色拉下来,不甘示弱地道: “这话我就说了又能咋样?我哪句话说错了,你给我指出来!” “就是只有不知屎臭尿馊的人才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姚玲二姑针锋相对地应对道: “这样的话也就你这种抓屎糊脸、拿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人,才能说得出来!你拿镜子照照自己,世上哪有你这样混帐的婆婆!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独一份!” “哼!别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自以为了不起,认为自己浑身疤麻都没有——那叫猴子看不见自红腚!哼,墙打百板还透风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怕别人说,那就别去做、、、、、” 姚玲二姑听话听音,直觉到了什麽,厉声追问道: “谁做什么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贵宝娘嘴上一时有点卡住了似的。 姚玲二姑紧逼一步,道: “你到底有啥话,你可得给我说清楚了,要不然,你别怪我不依你!” 话赶话杠到这里了,贵宝娘见今天不亮出点杀手锏,自己恐怕扳不过这一局来,于是她就胸有成竹地开口道: “哼,你不是问我吗?那你最好还是先去问问你的好侄女去!好狗要看好自己的门,别动不动就在别人面前充大头蒜!” “你!你有话直说!当心惹急了我撕了你!” “你、、、、、你就自己去问问,她刚过门头晚为啥连红都没见?你去呀!” “你、、、、、你别红口白牙诬赖好人,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 “知道就好,那你就直接给出个理由来好了、、、、、、。”贵宝娘得意又猖狂地道。 “你、你、、、、、、你别拿着这事就当成缺了!我还是那句话: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知道。玲子绝对不是你想的哪种人!路不平有大家踩,我自己的孩子是啥样的人,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那好啊!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我一说你就以为我是胡说八道,说我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那就你自己说说你自家门里的孩子吧——为啥凭一个大姑娘家,她跟人家结婚,头一晚上竟然连个红都没见,你叫俺上哪喊冤去!哼!不是我卖好,这要是搁在别的人家里,出了这种事情,你们自己来把人领回去都领晚了!何至于到了现在!” “你、你、你、、、、、、” 姚玲二姑一时不免语塞、对答不上话来。恼羞成怒的她,一个急眼之下,扭身就进了院子,冲站在院里正不知所措地姚玲气急败坏地: “玲子,听我的,跟我走!这里没你活人的路,姑养活你。走!”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母狗不翘腚、、、、、、(2) 九十二 母狗不翘腚、、、、、、(2) 姚玲被二姑领回了家去。 大将被乡派出所带走了。 闻讯回了家来的丁贵宝也一下傻了眼、、、、、、 按迷信的说法,或许丁贵宝活该也是跟大将今生要有一段孽缘交集吧?当初,刚跟大将接触时,丁贵宝也不知是咋的,他竟然就感觉两人好像特别投缘,不禁就对其大为好感起来。 不知不觉地,丁贵宝心里的这份感觉,也就转变成了一种信任,甚至引以为知己。 但是,正如世事难料,人心也实在是莫测得很;偏偏就是大将——这个一向被丁贵宝引以为知己的最信赖之人,却在背后干出了最令其伤心的事情! 这,让丁贵宝一下子还真是有点难以接受,直觉得不可思议。进而,他由不得也就在心里怒问自己: “光听人说:朋友妻,不可欺,这他娘的算个啥ji巴玩意?!” 由此可以想见,大将被抓之事,这对丁贵宝的内心和思想,无疑会产生相当大的冲击与震动; 的确,丁贵宝一往就是一个粗线条的人,平时没有多少细腻的心思。更是不善于思考; 以前的时候,他常常也觉得自己不含糊,知道的似乎也不少,懂得的也挺多。但大将被抓的事情出现后,他好像忽然之间这才觉得,敢情自己原来啥也不是——长着个脑袋,睁着两只眼,都成了用来装屎和出气的!自己直接就是傻x一个! 而这世上的许多事情,似乎也不是自己以前寻思的那么简单,那么纯粹,那么美好! 有一忽儿,他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幕:母亲喂猪时他跟在身边,当猪吃食时,调皮的他,有时会拿起根小木条,侮辱性地去敲打那猪的脑袋;而那猪却很得意似地,一边哼哼着,一边还有滋有味地吃得挺带劲、、、、、、 ——一想到这里,他忽然间竟就把自己跟那头猪联系在了一起,总感觉自己跟那头猪好像有点什么相似之处、、、、、、 显然,大将被抓这件事的发生,也促使得丁贵宝开始去思考以前没有、或是很少涉及的问题。 不过,要说他就此成熟了,那还远远不到时候。毕竟他要从生活当中接受教育的东西还多着! 现在只能这么说:这次事件,对他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触动,让他自觉或不自觉间,开始慢慢地产生出点滴变化。 对自己的老婆姚玲,自打大将被抓,丁贵宝这才有点恍然大悟之感——醒悟到以前大将跟他在涉及到姚玲的话题时的一些言谈,实在是目的不纯,可恶至极! 同时,他也由衷地倍感到:自己的老婆姚玲,不光模样长得好看,又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心灵美”的正经好女人。完全不是大将所说的什么“女人越漂亮越心思花哨,不可靠”——那纯粹是他娘的扯蛋!连狗屁都比它香! 而对于自己遇人不淑、交友不当而引狼入室,并且由于自己的粗心大意,差点让人钻了空子;还有因为自己的偏听误信而伤害了姚玲、、、、、、这等等一些,让丁贵宝在心里来来回回地那么一翻腾,也就不能不感觉到自己对待老婆姚玲,实在是有点太“那啥”了,虽然他在嘴上没有对谁表示出来、、、、、、 基于此,当父亲丁老万让他到二姑家,去把姚玲叫回家来时,他也感觉得自己似乎也该去一趟。但他也明白地知道,自己此一去绝对不会有啥好果子吃的。为此他又不免犯了犹豫。 只是,情势也容不得他当“缩头乌龟”,因为父亲已是吹胡子瞪眼起来,再要不答应动身的话,恐怕眼前立马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丁贵宝只得硬起头皮去了姚玲的二姑家。 让丁贵宝毫无意外地是,自己此一去,果然是没有好果子吃;从他一进门,姚玲二姑就给了他个没下驴,连损带敲打,一憋气就给他说下了三箩筐! 并且,二姑那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越说越重,甚至对他说什么: “玲子娘没了,我就是她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玲子在你们姓丁的门里打不出滚来。要是你们家觉得打死了都没有找狗皮的,那我就先明白地告诉你们:那是你们眼里没洗净灰,看错了秤星!你们得先问问我是答应不答应!别看我也是老骨头一把了,大锛一轮,砍两个葫芦当瓢使的力气还是有的!” 啧啧,姚玲二姑的这番话、、、、、、怎么说呢?难听倒是的确难听了点,这让丁贵宝难免也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好不尴尬。但他以往虽是混小子一个,不过,眼下的他,倒是总算还知道这不是自己可以斗气的地方。 所以,面对姚玲二姑的雷霆怒火,他也就只得“忍辱负重”,硬着头皮坐在那儿硬撑着。 而这也是他自打钻出娘胎以来,除了进拘留所那次让他倍感难受之外,也就得数这次让他最为难受了; 你看他腚下不稳地坐在那儿——看那样子,那感觉,哈哈,真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如同光着腚坐在葛针堆里! 尽管他没有真正体验过那种感觉,可他觉得:那种滋味与眼下“这他妈的滋味”相比,大概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即便如此,丁贵宝此行也只落了个丢人败兴,并没有如愿以偿。 当丁贵宝灰嘴塌脸地出来二姑家门口时,姚玲二姑在后面甩出的那话倒也“嘎巴脆”—— “想让玲子回去也很简单,还是那句话:让你娘来领!” 丁贵宝垂头丧气地一回家,本来在姚玲二姑那里遭受的一顿窝囊气还正无发泄之处呢,偏偏贵宝娘这个不识时务的,一见儿子回来了,忙不迭地就想上前询问点情况;这下倒是正好了——丁贵宝脚踩弹簧似的一阵跳脚,把自己一肚子两肋巴的恼火怒气,一古脑地就朝母亲发泄了出来,最后撂下了一句话: “往后我的闲事你就给我少插嘴。再给我胡乱搅和,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撂下这话之后,丁贵宝不等那被他一顿脚跳懵了的母亲回过神来,便扬长而去回了工地、、、、、、 虽说姚玲二姑“讨敌叫阵”,指名道姓让贵宝娘亲自去领人,但贵宝娘才不会甘愿上这个当呢; 哪怕是用脚趾头来数算,贵宝娘也能知道自己万一去了会是个啥待遇! 所以,事情只要还没逼到万不得已的节骨眼上,她才不会去赴这个鸿门宴,自找这个“蚂蚱头”吃的! 这不,她就在家里开始寻思其他各种各样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即想过亲自去找一趟姚铁匠理论一番,看姚铁匠能不能开口让姚玲回来;有一会儿,她又想去岳家沟找一趟岳老爹,让岳家出面帮忙——去给姚家施加压力,逼迫姚玲回来。 但她在动起这些念头之后,只要自己再往细里一寻思,她又觉得哪个办法也都是烧地瓜顶门——不中用; 因为,对于姚铁匠这里,说实话,她自从那次姚玲流产住院时,在医院里差点挨了姚铁匠的那一铁锤之后,每当一想起姚铁匠那种把天捅个窟窿都不眨眼地酒鬼来派,她还真是由不得就打心底里打怵害怕。 所以,现在她说是想去跟姚铁匠理论一番,也就是随便一想罢了,真要是去的话,她心里还实在是有些不敢造次! 至于说去让岳家给帮忙施压的办法,她也很清楚:说到底,要想这样做,关键之处,就是要看自己的闺女丁素梅是不是跟自己一条心——是否愿意跟自己“劲往一处使”。 而在这一点上,她一想起来也是毫无信心可言!原因明摆着的:丁素梅跟她的这母女关系早已是名存实亡——自从一出嫁,丁素梅就是一去没回头,至今就没回来过娘家!现在要是想指望丁素梅能跟她一条心,她觉得真是还不如去指望驴能上树、蛤蟆能长出胡子来! 就这样,贵宝娘既不想去自找头疼,可思来想去又束手无策。这就如同一个虱子想把被子顶起来一样——光有想法,可就是没有办法,实在是缺乏必要的那份能力、、、、、、 事情只好就这麽一天一天地耗着、、、、、、 这期间,丁老万也已经无数次劝贵宝娘说:就低这一回头——就是去低个头,又不是去杀头!可“英雄”了半辈子的贵宝娘就是执意不从。哪怕丁老万提出陪她一块去,她都不应允! 见自己实在劝她不动,为息事宁人计,丁老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前去一试,但姚玲二姑显然不买他的账,摆出的态度也是极其明确: 冤有头,债有主,谁的饭谁吃,谁拉下的谁自己来打扫! 如此之下,丁老万除了灰嘴塌脸,白赚了一脸的不体面,只能无功而返。 回到家来的丁老万,依然是坐不稳腚——事情总不能就这么耗着,总得想个解决的办法才好啊! 可到底想个啥办法呢? 忽然间,一拍脑门,丁老万想起了什么——咳!真是“人慌无智”,怎么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敢情丁老万这是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儿来——他觉得:老婆子平常就比较能听进大女儿的话,眼下的事情,要是让大女儿来助一臂之力,备不住就能有门。 于是乎,如同受了高人的锦囊妙计一般,丁老万颇有几分信心地便去把大女儿叫了来、、、、、、 然而,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让丁老万没有料到的是,大女儿的一番开导,到头来也成了蛤蟆垫床腿——不顶用,不过就是枉费了大女儿一些唾沫而已。 尤其是当说到“新婚见红”这码事情时,大女儿不光劝母亲要“老不管少事”,让她往后别老是瞎操心——一个弄不好,成了烧香拍打腚,好事也给办糟了! 而且,大女儿还对母亲说道: “至于见不见红的事情,你就千万别再用老脑筋看事了。在如今社会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说不清楚的事。不瞒你说,我结婚的当晚就没见红。要还照你的老想法,那我这算什么?其实呢,我是你的闺女,就算别人不了解,你对自己的闺女可是至清明白的,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所以说,往后别再老觉得不管啥事,你自己寻思的就是对的、、、、、、。” 尽管大女儿这般苦口相劝了半天,看上去,贵宝娘似乎也不是无动于衷。可是,只要一说到让她去把姚玲领回家的事,她那里一准就犯拧;如同不想喝水的驴一般,任你如何使劲,可就是怎麽也按不下她的头去! 说到底,别看贵宝娘面上一个劲地还嘴硬,说自己并不怕什么丢不丢脸面的事,但是她内心里就是不想去吃那个“蚂蚱头”,找那份头疼、、、、、、 最后,万般无奈之下,丁老万只得再次扮演起了冤大头的脚色,独自去了姚玲二姑家。 眼见得“罪魁祸首”没到,这也就意味着人家根本就不认错!姚玲二姑这一下可就顿时火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腔怒火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撒在了丁老万身上。 而那丁老万,又只能是像那和尚手底的木鱼,只有挨敲的份、、、、、、 直到了最后,当丁老万声泪俱下,归罪自己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做的孽——悔不该当初对儿子娇惯无度;到头来,儿子不务正业,没出息好,连自己与别人的闺女也都跟着遭殃、、、、、、 当虔诚痛悔的丁老万、情意真切地说到这些时,那依从二姑的吩咐,一直躲在里间的姚玲,听着听着,禁不住已是泪流满面,心动了起来、、、、、 姚玲不会忘记:自从嫁到丁家,一直以来,还就是公爹对她有疼有热,关心爱护着她。她即使婚后遭受到了什么,但那也都不能说是公爹的错——在她那善良的心里,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公爹继续遭受不公与屈辱、、、、、、 于是,内心的那份实在忍受不下去的情感,促使得姚玲主动出面,去劝止了还在对丁老万不依不饶的二姑,并向二姑坦明了自己即使为了公爹也得回去的打算与决心、、、、、、 之后,姚玲走向前去,将背倚着一扇房门、蹲身在门口的公爹丁老万,慢慢地搀扶了起身。随着泪水的在脸颊上滚落下来,姚玲凄楚而动情地开口道: “爹,我跟你回家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天哪! 九十三 天哪! 散了集市的姚铁匠父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儿子姚铁推着独轮车走在后,车上载着干铁匠营生的全套工具。父亲姚铁匠则是走在前面拉车子。 由于眼下的这一段道路比较平坦,无需使劲拉动车子,所以走在前面的姚铁匠,只是象征性的扯着拉车绳而已。 道路即然平坦,走得看似也平稳,原本不会发生什么的。但走着走着,姚铁居然大睁着两眼,将车子朝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就推了上去! 车轮一压上石块,那石块免不了就是一骨碌,车身随之也便猛然一侧歪,慌得姚铁急忙脚下住定,使劲一把扳住了车身,免遭歪倒。 姚铁匠一见,顿时眼睛一离楞,喝斥道: “大瞪着两眼不好好看着点!你他奶奶的老琢磨啥?心上哪去了?!” 姚铁闷声不吭,只是用力将车身扳正。接着又推动车子走了起来、、、、、、 的确,姚铁刚才的失误,是由于心神开了小差造成的。而这份心不在焉,已是存在了多半天——从今天在集市上遇见二姑开始、、、、、、 今天,赶集的二姑在集市上遇见姚铁父子,跟他们诉说起了前几天姚玲刚发生的事情。 尽管事情看似已经平息下来了——姚玲已被公爹丁老万叫回了家去,可二姑一想起这事来,还是由不得满肚子恼火,窝憋得难受。这不,二姑今天赶集,一当与姚铁父子见了面,即是为了想让他们也知道和了解姚玲刚发生的事情,也是顺便想把自己心中的恼火对人倾诉出来,发散一下。 于是,跟姚铁父子一见面后,二姑便如此这般地把姚玲的事情,对姚铁父子诉说了一番。之后便赶集去了。 至于二姑这样做是否还有其他的用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至少在姚铁的感觉中,他感到二姑这样做还是有着其他用意的;他似乎觉得二姑这主要是想把话说给他听——等于是在变相地怪怨他,跟他说: 你看看吧,就是因为你的婚事,让玲子遭受这麽大的磨难! 这,让姚铁的内心里,不禁觉得很有点受伤;他即为姚玲感到愤懑难过——这是他心底无法抹去的隐痛,同时,他也为自己感到委屈不平,那滋味就像是哑巴孤儿受了欺辱——有话说不出,也无处可说、、、、、、 而当再进一步联想到自己的婚姻现状:与老婆辫子的关系难言亲爱,而自己又是没那生孩子的能力,老婆到今一直瘪着肚子——想到这些,姚铁的心里更是五脊六兽地难受不已,心不在焉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正是因为这,今天早在集市上时打铁的时候,魂不守舍的姚铁便禁不住屡屡出错,招惹得父亲姚铁匠几次地对他喝斥、、、、、、 走在回家的路上,姚铁一直还在胡乱翻腾着;由妹妹姚玲的遭遇,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婚姻的来之不易,代价之大、、、、、、 而由自己的无力生育,他更觉得不能让老婆的“那块地”荒废着——自己应该最大限度地加以利用和收获,尽量把付出的代价找补回来才是、、、、、、 他最终打定了让老婆辫子给他借种生子的主意。 本来,自从去查体之后,姚铁想让辫子给借种生子的这一念头就比较明确,似乎也已下定了决心。 但借种这件事,它毕竟不是嘴吹鸡毛那般轻巧,这可是要把本来属于自己私人拥有的女人,硬是去推到别的男人的怀里!不管咋说,一想起来总是让人难免心里泛酸,颇不是个滋味。这也就导致他在这件事上不禁陷入了举棋不定地矛盾之中,一直就是迟疑不决,总没能咬下牙来。 现在,他终于咬定牙关,打定主意了、、、、、、 就辫子来说,从她自己去检查之后,对姚铁可能会有点啥问题这一点,她在思想和心理上并非是毫无准备的。 只是,她也觉得,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中,男人或女人,在生理上暂时有点啥毛病并不算稀奇事,经过治疗后照样生儿育女的大有人在,所以,她一时也就没把这事很觉得不得了。 乃至当她得知姚铁的毛病竟然是先天性的——直接就被医生给判了“死刑”!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击晴天霹雳;这就意味着:她今生今世绝不可能拥有真正意义上的“自己的孩子”了! 因为自己无法生养孩子,固然可以去抱养一个——这种事情也并非罕见,但那跟自己亲生的孩子总归是两码事! 一皮隔一皮,一拃不如四指近——说到根上,那是“人家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但是,现实毕竟就是现实,依不得你个人的意愿,而且也无法逃避! 所以,辫子在一阵痛苦之下,也就只得退而求其次了——心想等瞅机会抱养一个孩子也就是了,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然而,让她万没料到的是,作为丈夫的姚铁,已经给她想出了“其他办法”! 刚起初,辫子对姚铁的“其他办法”,因为实在有些意料不到,所以也就难以一下子把鼓槌打在鼓心上——她懵懂不明地问姚铁道: “你、你不是不行吗?你这、你这让我怎么给你生啊?” 姚铁拧着脖子执拗地: “我不管你怎么生。我就是让你给我生!” “、、、、、、你这不是逼我吗?你既然不行,我、我怎么可能、、、、、、” “我不管你怎么生,反正我就是要你给我生!” 姚铁斩钉截铁地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如此之下,辫子好像突然间也就明白了姚铁的意思,一下子呆如木鸡、、、、、、 直愣着半天无语之后,辫子浑身哆嗦着,嗓音颤抖地对姚铁开口道: “你、、、、、、你这不是往死里逼我吗?你、你这还把我当人看了吗?我、、、、、、我可是你的老婆——你的女人!” 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别看辫子向来软弱,又胆小怕事,但此时的她,却也不禁显示出了自身从未有过的愤怒与刚强。 姚铁并不退缩地: “你他娘的少废话!你是老子的人,老子就想让你给我生一个!再啰嗦老子收拾你!” 辫子浑身筛糠似地哆嗦着,那迸出眼眶的泪水哗哗流下她都毫无知觉、、、、、、 嘴唇哆嗦了半天之后,辫子这才说出了话来,怒不可遏地对姚铁道: “你、、、、、、、你也就只会冲我这么有能耐、、、、、你、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吧!我、我是人,我不是畜生!” “去你娘的!敢耻笑老子,翻天了你!反了别人也反不了你!” 突然恼怒起来的姚铁,嘴里骂着,抬手就狠狠地给了辫子一个大嘴巴子。 辫子的嘴角顿时流出了鲜血。 辫子不由得用手捂上自己的嘴。 她目光怒视着姚铁片刻,之后赌气地哭着跑出屋——跑出了家门、、、、、、 哭泣抹泪地辫子,踉跄着跑出村去、、、、、 夜霭四合的原野小道上,辫子的脚下渐见沉缓、迟疑,显示出她内心的彷徨与犹疑、、、、、、 此时的她,直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茫茫海洋上的一叶小舟,四顾不见可能让自己依靠和登岸的地方、、、、、、 最后,她终于停止了移动不定的脚步,瘫软地一屁股跌坐在了路旁的地堰沿上,万份伤悲而无奈地一捂脸,哀哀恸哭起来、、、、、、 天哪!、、、、、、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辫子口问心、心问口地不停问着自己、、、、、、 辫子首先想到了是否能求助于谁。 但到底能求助于谁呢?辫子想来想去,又实在想不出个合适的人选。 再说,像这种事情,自己又如何能够跟别人开得了口呢?而且,辫子也实在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尤其不能让娘和二哥知道了为她伤心难过!为她牵肠挂肚! 何况,丈夫姚铁本来就是个邪性人,要是自己把事情说给别人,姚铁一准又会误会自己,以为自己把事情说给外人,又是在出他的丑,又是在臭他——到时候他还不活劈了自己! 更何况,一往就难见这个邪鬼能够听进谁的话,这次的事,他既然已经下了“绝心”,恐怕也就更不会听进别人劝的。 可是,除此之外,自己还好咋办呢? 辫子觉得:如果自己就按照姚铁的意思去做,那自己就得去跟别的男人、、、、、、可是,那样一来、、、、、、 天哪!自己从来可就是一个安分守己、从不花心的女人——压根就没想到过自己这辈子,还会去跟自己丈夫之外的男人发生“瓜葛”、、、、、、、 再说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要是事情到了满城风雨、人人皆知的地步——像娘家那村的桂香那样败坏了名声,落得个人人耻笑,背后戳脊梁骨,那、那自己可怎么再有脸在这世上活下去!这、这、、、、、、 他个邪鬼!他这简直就是往死里逼我呀!、、、、、、 想到“死”字,辫子忽然间似乎也觉得:死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一了百了,啥事一下子也就过去了;活着既然这么苦难,死了倒还落个干净。可是、、、、、 自己要是寻了无常,娘她会咋样?娘还能活下去吗?我二哥呢?我要是没了,这转亲的事情会落个啥结局?二哥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他还能、、、、、、还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吗?、、、、、、 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我要活着。我得、、、、、、活下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被逼无奈。 九十四 被逼无奈 对辫子来说,既然欲死不能,那也就只得来打算活下去的事情。而要活下去的路,明摆着就在眼前—— 要是跟别人去怀孩子的话,自己能够去找谁呢?自己长这么大,接触的男人本就有限,这、、、、、、 再说,这种事情,它又绝不像平日里干活时工具不够用,可以随便就去跟别人家借用一下。这、这可如何去张嘴,如何、、、、、、 辫子忽然间想到了秦大路、、、、、、 不错,自己曾梦想着跟大路哥生活在一起。但那是在以前。自打结婚后,自己尽管心底里一直装着大路哥。可、可那也仅仅是感情层面上的事,自己压根就没寻思过今生今世,还会跟大路哥发生什么男女之事! 但现在、、、、、、 辫子反复掂量,思来想去,她打心眼里觉得: 要是自己非得把身子交给丈夫之外的另一个男人的话,那她情愿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大路哥,而不是其他的任何男人! 可这样一来、、、、、、大路哥他会怎么想呢?他会怎么看待这事?他会怎么看我呢?这对他又算是怎么一回子事呢?他、、、、、、 “天哪!你告诉我,我该咋办?我到底该咋办哪!” ——仰面星点寂寥、天色灰蒙的夜空,辫子的心底里,再一次发出了撕裂心肺地痛苦呼喊、、、、、、 姚铁家。院子里。 姚铁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不停地抽着烟,看他的那样子,气恼愤懑之中,似乎也不无那么一点忐忑不安的成份——眼睛不时地朝院门口扫上一眼、、、、、、 忽然,院门口那儿似乎响动了一下。 果然,辫子在夜暗中,动作蹩躄地慢慢出现在了门口。 此时的她,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神情萎顿,浑身一丝走动的气力都没有了、、、、、、 先是扶着门站住,迟疑了一会,辫子这才脚下艰难地进了门来,朝迎面的姚铁挪步向前——她又恢复到了往常那副软弱胆小的可怜的样子、、、、、、 一当看见辫子回了家来,姚铁不独像吃了定心丸似的感觉到了踏实,而且还像一下吃了枪药似的,顿时就火大气壮起来—— 不等辫子走到近前,姚铁便是忽忽上前两步,抬腿一脚便把辫子踹倒在地,随之又接连踢了两脚,嘴里恶狠狠地: “去你娘的!有本事你就死在外头好了,还回来干啥?滚!滚!” 如此之下,再看我们那可怜的辫子,她一时竟没有吭声,也没有哭泣,更是毫无反抗——她像一条装着谷糠秕草的烂口袋一般任人蹂躏! 当怒气不减的姚铁还要踹脚时,辫子——我们那可怜的辫子!她突然哭出了声来,一把抱住了姚铁踢来的腿,哀哀哭求地: “求求你,别打了、、、、、、我听你的、、、、、、。” 关于生活,有人说,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 而对于生命——对它在现实生活当中所显示出的那种脆弱与坚强,我们往往会哀伤它的脆弱,感叹它的坚强。 但也会有的时候,我们面对着这份坚强,更多地还不是感叹,而是一种难以言述的心痛与悲哀、、、、、、不是吗? 辫子走在回娘家的路上。 她的这次回娘家,跟她历次的回娘家都截然不同;这次的回来,她是要去做一件对她而言是破天荒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脚迈出去,等在她前面的是阳光灿烂、海阔天空,还是万劫不复地地狱深渊。 但她决计要迈出这一步——她知道,自己既然还要活下去,这一步就得走出去啊! 但是,决心的下定,还远远并不意味着行动上就能一往无前,快刀斩乱麻。 我们可怜的的辫子!她的心里、、、、、、难哪!! 、、、、、、进了村,走在秦大路家门前面的街道上,远远地,辫子的目光一当看到了大路家的院门——院门好像还敞开着一扇,显然秦大路正好在家里! 顿时之间,辫子的心里便起了火一般刺辣辣地发热,心脏也陡然间失速一般狂跳起来,让她不免顿时有一种嗓眼干裂、甚至似乎恶心欲呕的感觉;并且,她那周身的血,仿佛也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涨得她脑袋发蒙眼发晕、、、、、、 辫子看见大路家前面的那盘石碾,此时也正好没有人在推碾——她意识到:这就是她去接触大路哥的一个好机会! 然而,尽管她来时也已无数遍地下定了决心,也告诫自己放下顾虑,豁出一切。可事到临头,她却几乎完全丧失了去实施行动的勇气——越接近大路家,她的腿就越是哆嗦得厉害,迈不动步、、、、、、 就这样,辫子在街上越走越慢,脚下直磨蹭。乃至好不容易快要接近了大路家的门口了,恰在这时,却见正好有一个妇女用簸萁端着点什么、领着一个孩子朝碾盘走来,显然是要来推碾。 本就心虚慌乱得要命,如此之下,她更是没有去跟大路接触的勇气了、、、、、、 她只得打算先到母亲那里去、、、、、、 最心爱的小女儿来了,母亲自然是高兴得很,一把拉住女儿的手就不想松开,忍不住就问长问短起来。 辫子虽是在母亲面亲尽量克制、掩饰着自己的内心情感,可母亲注视着她憔悴的脸庞,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便关心地问询她。她只得谎称自己这近几天有些感冒,肚子也有些不好,以此瞒过母亲。 当母亲又问起姚铁是否去检查过身体的事情,她搪塞说还没得空去。母亲闻之,劝她说道: “还是尽早让他去查查的好。有点啥毛病也好让大夫早想法子给治一治。娘真盼着你们能赶紧有个孩子。那样,你们自己就能心理安稳地去过日子了,娘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辫子无心跟母亲谈论这些,她也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透漏出点什么破绽来,所以她就故意把话题岔开、、、、、、 当听母亲说二哥家现在做玉米棍的生意搞得挺好,她便借口去看看,离开母亲,到二哥家去了。 自从丁素梅去市里买回了玉米膨化剂,这做玉米棍的生意遂即也就开张了。 在附近这一带地方,二全两口子可是头一份来干这营生的。 刚起初,为打开市场销路,他们把做出的玉米棍自己拿到集市上去买,去批发,也送到各村小卖部和乡里的门市部去让人家给代销。 在人们的经济条件和生活水平都还相当低下的目前,玉米棍这种脆生香甜、物美价廉的吃食零嘴,自然是人们乐于接受的——尤其是小孩子和少牙没口的老年人。因而一经上市,很快便赢得了人们的喜爱。销路自然也就打开了。甚至很快也就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现象——光是上门来搞批发的小商小贩,就让二全两口子有点应接不暇了。 因为生意出奇地顺利与火爆,二全两口子心里当然是高兴。 尤其是二全,自从生意开张,他几乎每天都是半夜三更就得起床忙活——主要就是推磨——破碎玉米。说心里话,他累倒是的确也觉得累,可他心里累得高兴!同时,生意的兴隆,也让他更是打心眼里对妻子丁素梅感到佩服,由衷喜欢。 就连他的老父亲,那头脑古板、岳姓一族当族长的岳老爹,他向来瞧不上女人,总以为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总觉得女人当家就是胡闹台,可这如今,他也是难得罕见地在对别人提到起自己的二儿媳时,不觉间就会流露出一种赞许地口吻、、、、、、 辫子来到二哥家时,时候虽已是大半晌午了,但从夜里鸡还没叫就开始忙活的二全两口子,这才刚刚打发走最后一个来批货的商贩,得空坐下来吃早饭。 一见辫子来了,二全和丁素梅赶忙起身把辫子往屋里招呼。二全还二话没说,用一个纸盒子去拿来些玉米棍送到辫子手里。嘿嘿笑着道: “刚做出来的,正好吃着呢。” “那我尝尝。” 辫子嘴上笑着说,手里接过纸盒子。并让二哥二嫂赶紧吃饭。 二全和丁素梅一边吃着饭一边跟辫子说着话儿。 这期间,丁素梅还不容分说地把自己碗里的两点肉片夹到了二全的碗里。当她又一次要这样做时,二全躲避地一下端起了自己的碗,对丁素梅道: “你就自己吃吧,我碗里也有。” 丁素梅笑着道: “真是犯傻了,给肉还不吃。让牛拉车还得给它多添一把草呢。重活都是你干了,奖励点也是应该的。嘻嘻。” “你不是也一直没闲着吗?我这点活干得轻松——比在山上起石头还不轻多了?” “我这还寻思着等挣了钱赶紧去添置粉碎机,让你也好放松轻快点。照你这么说,这份钱咱还是省了,推磨这活你就包圆了吧。嘻嘻。” 二全和辫子也都笑了起来。 面对着眼前这情景,辫子暗暗感到了由衷地喜悦与欣慰——她多么真诚地希望二哥能够永远拥有眼前的这份幸福与温馨啊、、、、、、 由此,辫子联想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她更意识到了自己该怎样做、、、、、、 打算回家去的辫子,又一次走在了大路家门前的那条街道上。 隔远里,辫子就看到秦大路正好蹲在院门口抽烟! 辫子在不可避免地一阵心慌意乱之后,终于横下心来,告诫自己万不可再错过了这一大好的机会、、、、、、 辫子慢慢朝前走着,目光不由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当渐渐走近了大路时,辫子迅速环顾一眼,见四下无人走来,随即猛一咬牙,憋住一口气,接着便直奔那神情不无诧异地站起身来注视着她走近的——秦大路,快步走了过去。 一到近前,辫子万分慌乱地看了大路一眼,之后便把目光赶忙避开,抖颤着声音开口问道: “大路哥,你、、、、、、你晚上、、、、、、有空吗?” 大路一时惊愕而不知所措地: “我、、、、、、啊、、、、、我没啥事、、、、、、” 辫子气息急急地: “那、那你晚上到那村、、、、、、、村前的树林子、、、、、、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话一出口,辫子不等大路说啥,甚至没有勇气再抬眼看一下大路的表情反应,只是一转身就匆匆走开去,身形不稳,脚下凌乱,仿佛踩在了棉花团上、、、、、、 大路愣怔着站在那儿,呆呆地注视着辫子走去,由不得就是脑子发蒙,心里疑惑。 但一时之间,大路还只是感觉今天辫子的神色和举动颇为怪异,一下子猜不出辫子这是怎么了,更意想不到辫子的相约是所为何事、、、、、、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人约黄昏后。 九十五 人约黄昏后 今夜原本是一个月明高照的日子,可惜是阴天。好在阴天不阴月,这云遮明月的夜晚,比起月黑之夜也算明快一些。 姚家岭村前的柳林,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千古流传的美丽诗篇,洋溢出的是一种佳人相约的柔情蜜意。而今晚的这对男女——辫子与秦大路,看似他们同样也是人约黄昏后,但他们的相约,却是完全另外的一种景像、、、、、、 听着辫子哀痛欲绝的诉说,秦大路陷入了一种无以言表的悲痛与愤怒之中——他万料不到自己心爱的人,竟遭遇了这么大的苦难与不幸! 听着辫子的哭诉,对秦大路而言,那无异于是万箭攒心,他直觉得那些苦难与不幸,还不如干脆搁在他自己身上来得好受、、、、、 没等辫子把话讲完,已是气炸心肺、忍无可忍的大路,二话不说,抬腿就要走。 辫子一见,一把抓住他,问道: “大路哥,你、你要干啥去?” “我倒要去会他一会,看看他是不是人揍的玩意!” “不,不,大路哥!你别去。你不能去。没有用的。他那人,你是不知道、、、、、、要不是顾虑我娘和我二哥,我,我即使对付不了他,可我去死,他总还管不了吧?可我、我又不能、、、、、、” 辫子说不下去了,只剩了哀哀地哭泣、、、、、、 面对着眼前可怜的辫子,秦大路由不得潸然泪下起来。同时,大路也不禁无限悲怆地: “、、、、、、以前,我、我只觉得这世上、、、、、、就数我是够可怜的了。对你,我也只是隐约觉得你过得也不好。可我、、、、、、我哪里知道你、你竟、、、、、、” 辫子一把抱住了大路的双腿,哀哭着道: “大路哥,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帮帮我,大路哥、、、、、、” 姚铁家。饭桌前。 姚铁和辫子在吃饭;辫子吃得很慢,味同嚼蜡、、、、、 突然,一阵恶心袭来,她禁不住赶忙一把撂下手里的煎饼和筷子,起身跑到门外呕吐起来。 见此情景,姚铁愣怔了一下,之后神味复杂地激动了起来,脸上的肌肉也由不得抽搐、、、、、、 待恶心平复下去,辫子擦擦眼里迸出来的泪花,迟缓地走回屋来,坐回到桌前,眼神一直慌怯地不敢去看姚铁的眼睛,只是脸一低,慢慢去拿起桌上的煎饼和筷子,心下惴惴如罪犯待审。 姚铁盯视着辫子,莫名的冲动令他对辫子发问道: “你说,你这、、、、、、是谁的?” 辫子只是把头更低下了一些。 “告诉我:这到底是谁的?告诉我!” 追问的同时,姚铁还猛地一拍桌子。 辫子受惊似的猛一抬头,她看了一下姚铁,嘴唇嗫嚅了一下,但终于没有说出啥,只是又低下了脸去。 姚铁恼怒异常地: “你、、、、、、你倒是放句屁呀!哑巴了你!” 辫子没有反应。 如此之下,旧景重现——恼怒地姚铁两手一伸,哗啦一下,将面前的桌子一把掀了个底朝天、、、、、、 岳家沟。夜晚。 岳二全家。 时间还早着。往常这个时候,二全和丁素梅还正忙活着。但今晚丁素梅却想早些收工。 “今晚就到这儿吧。就算明早有来批货的也误不了事,还是早歇歇好了——这些日子一直也没得闲。” 丁素梅说着话,没等二全说啥,起身就去把电闸关掉了。 二全随之停住手,嘴上不情愿地说道: “这活计没别的,就是得熬点眼。不过也没什么,习惯就行了。这也总比上山去出大力轻快得多了。要不——你累了你就先歇着,我、、、、、、、” “还是别啰嗦了,今晚就早歇着吧。活计还能有个干完的时候吗?挣钱归挣钱,该歇的时候也得歇。快算了吧。” 二全只得罢了手。 似乎是因为今晚收工早,还没到疲乏犯困的时辰,也或许是与生意火爆、“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无关系,所以,看上去,二全与素梅的精神状态都显得蛮不错——在相互给对方扑打了身上的尘土,然后又去清洗手脸的过程中,两人还一直不停地说着话、、、、、、 二全好奇地问: “问你点事:那阵子,庆林嫂子那‘破机枪’,跟你在屋里一个劲地唧唧咕咕说笑啥呢?说得还那么热闹。我在外面一推磨就嗡嗡响,一句也没听清楚、、、、、、” 丁素梅笑道: “让你听清楚了能行吗?女人家啦呱,你伸着耳朵听个啥劲?嘻嘻、、、、、” 话虽这么说,丁素梅失笑一下之后,不由得就接着道: “真是名字没有错起的——破机枪嫂子的那张嘴确实是够破的;一啦啦起来就没完没了。也没个把门的、、、、、、嘻嘻、、、、、、” 看着丁素梅那忍不住笑的样子,二全由不得好奇,便追问道: “看你这样子,她到底跟你说了啥好笑的事?” “你真想知道啊?嘻嘻。” “能说就说说呗,还有啥大不了的。” “那好,我就告诉你、、、、、、嘻嘻,破机枪嫂子跟我说的,是她刚结婚过门那晚的事情呢、、、、、、嘻嘻,她说呀,嘻嘻,她说结婚那晚上,她跟庆林因为是头一回,加上、、、、、、嘻嘻,加上庆林又是个‘三条腿’、、、、、、嘻嘻,她就疼得哭了出来。哪知庆林为了逗她高兴,竟劝她说什么:‘大嫂子,你别觉得不得劲,这事天生也是该当——即然是赶大车的遇上了小胡同,没办法,凑合着来吧。’嘻嘻。” 二全闻之,也禁不住发笑了起来、、、、、 堂屋,里间。 丁素梅已是脱了衣服躺下,身上盖着一床毯子。但灯还没有关上——二全在外头还没进来。 不一会,二全进来,坐在床沿开始脱衣服。 丁素梅看了看二全,从毯子下面伸出一只脚,在二全的腰眼那部位碰了碰,颇有点意味地柔声问二全道: “哎,你没记得有多少日子没到我这头来了?” “这个、、、、、嘿嘿,我、我还真是记不清了、、、、、、。” 丁素梅嗔怪似地: “你呀、、、、、、就是一头钻进了钱眼里,整天价光寻思着挣钱了,啥都忘了、、、、、、。” 话说到这里,丁素梅也就不再说下去,只是用她的那只赤脚又在二全的腰眼那儿踢脚似的碰了两下、、、、、、 丁素梅的暗示,一下煽动起了二全心底那多日没有回味的感觉与欲望,他就像一个喜欢吃糖的孩子走过小卖部,一眼又看到了玻璃橱窗里面糖块的那诱人的花花绿绿、、、、、、 激情过后的丁素梅,一时似乎余兴未消,她还想跟二全说会话儿。 于是,她就对二全说起破机枪嫂子说给她的一个抓弄自己小叔子的笑话。二全问道: “你是说庆存吗?” “就是他,破机枪嫂子说,别看庆存他人似乎傻乎乎的。可看他有些时候似乎又不傻。尤其是对女人身上那点事,他比谁都来得有兴趣——一天到晚,两只大铃铛眼老就喜欢在女人胸前腚后乱扫目。要说起他干活偷懒耍的小心眼,那可比个聪明人都鬼道。就说推磨吧。他一抱起磨棍肯定就打盹,四两力气也不想出。有一回,破机枪嫂子故意想耍耍他,就在推磨之前,拍拍自己胸上的那一对,对他问:‘嫂子的这一对宝贝你稀罕吗?’他点了点头。嫂子就跟他说,让他推磨时跟在自己后头,只要他走得快,能撵上嫂子,嫂子就让他摸一回。他一听可就来了精神。当开始推磨时,他就迈开大步呼呼往前赶,一心想撵上前面的嫂子。但他总归还是傻,他就没琢磨明白一个道理:推磨都是各有各的位置,只要脚步都别落下,谁想撵上谁,那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就这样,一直到磨推完了,他也没能把嫂子撵上,自己反倒累了个通身汗淌、、、、、、” 丁素梅还正说得蛮有兴致,可没等说完,她忽然就听到了二全那里发出的轻轻鼾声来。这让她不免顿觉扫兴。 但她转念一想,这些日子也够二全劳累的了,刚才还跟自己又激情了一把,所以,她只是轻轻叹息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把毯子往二全的身上好好盖了盖,将边角地方给掖巴了一下,免得受凉、、、、、 夜,静谧着。丁素梅一时仍无睡意;听着屋外秋虫啾啾,她心里不禁就寻思着:这“秋狗子”可真是应时令——夏天的时候它一声不吱,这刚一立秋,它见天晚上一准就会鸣叫不停、、、、、 这么有一搭无一搭地寻思了一会,丁素梅不觉也就渐渐进入到了一种迷迷糊糊状态、、、、、、 正朦胧间,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戳点了她一下,或者是某种心灵感应吧,反正丁素梅的心里不由地就是一悸动,接着二姐丁素琴的形像便在她的眼前浮现了出来——神情哀伤、满眼含泪地注视着她,似乎是想对她说啥、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但是,当丁素梅猛然一下睁开眼睛时,刚才的幻影荡然无存,眼前只是似乎跳荡着无数黑点的夜色、、、、、、 丁素梅不知道自己为啥会突然这样——这也让她由不得动起了思想,半天没能入睡、、、、、、 她开始想到这阵子自己只顾了忙活,也没得空去看看二姐,也不知二姐现在咋样了——她想过几天一定得抽个空去看望二姐一趟。 进而,她还想到:算起来,现在二姐怀孕在身也有七个月了吧?上次自己去看望时,二姐说过一直想要托人到医院去做个b超查一下,看看这次怀的到底是男还是女——如果再是个女孩的话,那也就只好去流掉、、、、、、不知二姐现在去查过没有?情况到底怎样了、、、、、、 “二姐总不会出啥意外吧?” ——鬼使神差地,丁素梅心里忽然对自己冒出了这样一句不祥的疑问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无语问苍天。 九十六 无语问苍天 躺在黑暗中的床上,丁素梅脑子里禁不住胡思乱想着,心里的那种隐隐地、说不出来的不祥的预感总就是挥之不去。为此,她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天刚亮,头脑昏沉地丁素梅就起了床来。 她刚去把院门打开,回来身正想洗把脸,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找到了门上。 刚起初,丁素梅还以为是来批货的。乃至来人一说明来意,她正端着水的瓢,“啪”地一下就失手掉在了地上、、、、、、 年轻人是来报丧的——告知她的二姐昨天投河自尽了!当在河水下游被人发现捞起来时,人早已没救了、、、、、、 丁素梅的二姐素琴,早在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她就听人说:怀孕四个来月、顶多五个月的时候,用b超差不多就可辨别出胎儿的性别来。从那时起,素琴就急着托人张罗做b超的事。 虽说曲里拐弯算起来,家里跟在县医院工作的某个人员也算有点亲戚关系,但归根到底还是那两句话:无钱休入众,遭难莫寻亲。有钱才能好办事; 同样的亲戚,有钱的和没钱的求到门口,那态度绝对是白面与麸子,明显不一样! 就这麽着,事情也就一拖再拖,直到都是七个月的孕身了,事情这才总算有了眉目。 查看的结果不出所料,果真又是个女孩! 按既定的主意,素琴和丈夫打算做人流。然而,医生给出的答复却是断然的否定。其理由有两条:一是大月份流产危险度高,危害也大;二是孕妇体质本就太差,浑身是毛病,要是再来个“生摘瓜”,恐怕难以经受得住折腾——这一条是最为关键的! 当素琴与丈夫试图坚持流产时,医生不耐烦地一瞪眼,没好气地冲他们开口道: “还没听懂是咋的?不要命啦?!” 夫妻俩绝望了、、、、、、 绝望的丈夫——竟是赌气地把瘦骨如柴的妻子扔在了医院,自己不知去向、、、、、、 而更加绝望的妻子——素琴,她艰难地挺着个大肚子,独自走到了城外的那条大河的桥上。 当她一步挪四指、好不容易地捱到了桥头上,她实在是没有了一丝的力气,一屁股就瘫在了桥头上、、、、、、 面前的这座桥,素琴很熟悉——这是她每次进城与回家的必经之路。对面前的这座桥,素琴更是不会忘记——因为就是这座看似极普通的桥,却是承载着她今生最初的、也是唯一的青春爱恋的最美好、最珍贵的记忆! 啊,当年的时候,那时的桥,那时的水,那时的春阳,和煦的风、、、、、、更有“那美妙的一瞬”、、、、、、 当年,素琴和丈夫被公社从各自村里选拔出来,搞了一个组合,代表本公社来参加县里的文艺汇演,并且节目还获得了一等奖。这让带队的领导甚为高兴;当时,那位领导不光带他们到当时县城最大的“东方红饭店”去坐了一桌,还给了他们两个主演每人一张澡堂票,以资奖励。 对当时的素琴和丈夫来说,那可都是人生第一次到人家城里的大澡堂里去洗澡啊!洗完澡出来,两人都感觉得浑身是那么轻松而清爽,心情也是显出格外的欢欣喜悦。他们两个结伴同行,一路上说着笑着往家走。 当走到了这座桥上时,走累了的他们,不约而同就停下了脚步、、、、、、 、、、、、、桥上是来往不断的行人与车辆,桥下是波光潋滟的春水一片,头上是阳光明媚的蓝天和翻飞唱春的小鸟,迎面的拂风是那么轻,那么柔,真仿佛天使那玉手的爱抚、、、、、、 说不上是谁先主动,反正最后两人充满激情与爱意的目光凝视在了一起——凝视在那三月春阳的温柔里、、、、、、 从那以后,爱情的甜蜜与美好就开始包围着他们——那激动人心的月下花前,那林间阡陌上的牵手漫步、、、、、、 而那每一次的美妙经历,都无一例外地成为了他们事后久久难舍地反复品味与咀嚼、、、、、、 即使到了结婚后,尽管他们的日子过得清苦,可充满爱情调料的生活依然洋溢着甜蜜与芬芳。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他们的爱情生活就是恬静如镜,小风波总还是有的。而看似“风乍起,吹皱一池湖水”,但风波之后的他们,确是更体会到了一种爱的柔情,爱的蜜意、、、、、 话说素琴刚结婚那会,一对正沉浸在如胶似漆的蜜月时光里的年轻人,刚刚走到一起生活,难免也就会各自带着一点“逗你玩”的调皮,以及青年男女的那种任性与矫情。 这不嘛,有一天晚上,素琴与丈夫两人在一个枕头上刚睡下,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反正两人嘻闹起了争被窝的玩笑来——都抢着把被子往自己的身子底下掖拽、、、、、、、 当时,素琴毕竟是个女人家,力气没有丈夫大,自然是争不过丈夫的——被子到底是让丈夫争去了一多半,自己的后背都露在外面了。 见自己争不过丈夫,不免有点矫情的素琴便有些恼了脸——一赌气之下,起身又独自去铺开一床新被子,自己躺了进去。 丈夫哪里呢?一见玩笑闹大了,便腆着脸凑过去讨好求饶——想把素琴搂在怀里。而素琴一时不情愿,便挣扎着想推开丈夫,无奈还是丈夫劲大,并且动作坚决、、、、、、 最后,似乎越来越没了反抗欲望的素琴,不仅完全停止了反抗,甚至小鸟依人一般,使劲把自己偎进了丈夫那温暖的怀抱中、、、、、、 就这样,两个人紧紧相拥,几乎一夜未曾分开。但一到了天亮起床时—— 坏了! 因为素琴一晚上都是枕着丈夫的胳膊睡的,不料竟就把自己的脖子睡得“落枕”了!并且那脖子还疼得邪乎着呢,整个头部几乎是不敢少动! 如此之下,素琴被丈夫赶紧陪着去了一趟医院、、、、、、 当耳听得医生嘱咐说:往后睡觉要注意采取正确的姿势,枕头要尽量软和,素琴与丈夫不由得暗暗相互对视了一下眼神,禁不住窃笑起来、、、、、、 素琴自打结了婚,她和丈夫的感情之和谐、甜蜜,这在村里的同辈年轻人中是很闻名的。也是村里那班青年人颇为羡慕的一对——直到了他们的第二个女儿降生之前、、、、、 现在,历经这几年的躲避计划生育,颠沛流离的他们早已是无家可归,只剩了空空两手满眼泪;那昔日被人羡慕的夫妻恩爱也已是“昨日黄花”、、、、、、 这几年来,为了躲避计划生育,他们夫妻遭了无数的罪,吃了说不尽的苦。不光看惯了世人的冷嘲热讽,尝够了亲戚们的白眼与嫌弃,更是受尽了来自丈夫的兄嫂这些所谓自家人的鄙视、耻笑和幸灾乐祸! 而素琴自己,她自身也还落得一身毛病,没一点好受的地方。但老天就是不开眼——眼下,她千辛万苦怀揣到了如今的这第四胎,竟然还是个女儿! 正所谓:夜寒抱冰,雪上加霜。偏偏就是在这个关键的当口上,更让素琴感到可悲、令她绝望的是——以前,她还以为这辈子能够跟自己携手一路的丈夫,在生活与命运的重压下,不仅心性逐渐变得扭曲,从最初的那个尽心呵护着自己的有情郎,到现在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冷酷之人,甚而至于走到了直接把自己弃之于不顾的境地、、、、、、 我还能活下去吗? ——瘫坐在桥头的素琴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发问着自己;她痛苦,她悲伤,她绝望,她矛盾,她也情难舍、心难离、、、、、、 但是,残酷的生活与现实,最终还是无情地击垮了素琴的心——除了孑然一身,羸弱一躯,眼前连一根让她能抓在手里的稻草都没有!!、、、、、、 只是,在这即将阴阳两隔的最后时刻,她母性的心肠里又不免再一次泛起了一阵愧疚与无奈;她在心里对自己的那三个已出生的女儿道: 可怜的孩子!别怨妈妈心狠,扔下你们自己去了,妈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呀!你们就听天由命吧、、、、、、 素琴支撑着身体来到了桥中间,已是无泪可流的她,先是看了一眼西天那昏黄的落日,又俯视了一下桥下那滚滚的流水。之后,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突出的腹部,不由得抬手抚摸着,随着手的颤抖抚摸,她对肚子里的孩子暗暗道: “孩子,你何苦要来妈这里投生啊?即然谁都不喜欢你,孩子,你就回去吧、、、、、、别怕,妈会陪着你。有妈在,你到哪儿也不会孤单、、、、、、” 素琴咬紧牙关一闭眼,翻身投进了桥下的河水里! 一条生命——不,两条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是她抛弃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抛弃了她? 谁能来告诉答案?! 无语问苍天! 二姐素琴的死去,让丁素梅伤心得病倒了好几天,事情过去很久了她还放不开心怀,一想起来心里就不免难受上一阵子。 也就因为这,自从丁素梅给二姐出殡回来病倒后,家里的生意,这几天就只靠二全一个人在忙活。而他由于不在意,也是患上了感冒,这几天老是咳嗽。只不过他一直坚持着干活,没停手。 这天晚上,丁素梅一觉醒来,似乎听到不远处谁家的鸡叫了两声。她虽摸不准具体时间,但寻思时间也已够晚的了。可天都到这时候了,二全竟然还没罢手,仍在旁边屋里忙活着做玉米棍。 丁素梅不由得有点恼火起来。她披衣下床,到了做玉米棍的西屋里,一见二全还在忙活着,不时咳嗽着,她二话不说,上前就去拉下电闸,对二全不高兴地: “你这是咋回事?说了不听道了不信的!不顾命了?这都啥时候了还在干?睡觉去!” 二全故作轻松地: “没事。我、、、、、、” “啥没事?我早说过:咱是挣钱养命,不是挣命养钱。你就是不听。真气死我了!” 二全见状,郑重地: “你、你别生气。我、、、、、我是寻思着吧,我这人粗苯,也没啥本事,让你跟了我享不到啥福、、、、、、现在正好你瞅了个好门路,我就想加把劲,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丁素梅不无感动地: “可你也不是铁打的。你还感冒着呢、、、、、、对了——今晚上的那顿药你吃了没有?” “我、、、、、、嘿嘿,你不提我倒还忘了、、、、、、” “看来你还是感冒轻了!快,赶紧吃了药睡觉去。” 丁素梅责怪而疼惜地说着,抬手就要给二全扑打身上的尘土。 二全赶忙制止地: “我自己来。你快回床上去吧,小心凉着。”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家长里短。 九十七 家长里短 丁贵宝兴冲冲推车进了家门。 刚刚做好晚饭的姚玲,正就着院子石台上的脸盆里洗了把脸。一见丁贵宝进来家门,姚玲拿下搭在肩头上的毛巾,一边擦着脸一边招呼了一句: “回来了?” 丁贵宝答应着,解下自行车后架上绑着的一个纸盒子,拿在手里,朝姚玲走过去,一伸手,说道: “给。” “这是啥?”姚玲伸手接过纸盒,随嘴问道。 丁贵宝卖关子地笑道: “你自己看看呗。” 打开纸盒一看,姚玲的眼神不由得一直——敢情盒子里是一双褐色的,样子精致的女式高跟皮鞋! 姚玲不禁有点儿惊喜地: “你这、、、、、、给我买的?” “啊。喜欢吗?我看人家城里的女人现在都时兴穿这鞋,我寻思让你也赶一个时髦。” “就剩下赶时髦了、、、、、、”姚玲嘴里这麽不无喜悦地笑着道,手里拿起一只鞋来端详着。 虽然身材出众的她,从不需要用高跟鞋来给自己增加高度与美感,她一向就没穿过高跟鞋——也不喜欢穿。但既然贵宝能有心给她买了来,而鞋子看上去又确实不错,这让她的心里由不得就有那末点感动了起来。只是她嘴上还不满意似的道: “我可从来就不习惯穿高跟的鞋。再说我现在有了身子,更不能穿这样的鞋。不过这鞋子看着倒怪好的、、、、、、” “那就留着以后穿呗。我寻思你穿上肯定来派——谁的老婆,是不?指定没错!嘿嘿。” “去!”姚玲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丁贵宝一眼。忽然,她惦记起价格的事情来,便问道: “这鞋子一定很贵吧?” “其实也没花多少钱。不过你也不必在乎这些,给你买了你穿就是了、、、、、、。” “这、、、、、、你一个月就挣那几个钱,还得抽烟啥的,往后就少乱花钱吧。我不图你给我穿多好、吃啥好的,只要你、、、、、、” 不等姚玲说完话,丁贵宝就打断姚玲的话,开口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不要多说了。你尽管放心,我现在啥都明白,你放心就是。至于我抽烟啥的花点钱,你也不用担心,花不着我那份工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对了——就是这点,我问过你几回,可你始终也没说出个明白话。你这到底、、、、、、你可别、、、、、、。” “我还是那话:不需要你关心的,你就还是少操点心。你只管放心好了,触霉头的事我是不会再去做的,我心里有数着呢。你就瞧好吧。” 说着话,多日没在家的丁贵宝似乎有点儿冲动,想凑到姚玲的脸上亲一口。 姚玲一见,赶忙就把上身一趔歪想躲避,嘴上忙说道; “干什么你?让人看见。” “谁能看见呢?关门挤了鼻子,哪有那么巧的事?再说了,谁还不知道谁吗?” “别别、、、、、、,哪有你这样的?” “你看你,老就脱不了一股酸猫假兔地劲头,何必呢?你看前街上丁贵文家两口子,贵文一从部队回来探家,两口子一准就会双双得感冒,外人嘴上没有明说的,其实谁还能不知道那是咋回事——还不就是他们久别想见,干柴烈火一碰面,免不了就热火朝天不停歇,一不小心着了凉呗!是不是?快来吧,先‘奔’一个。” 说着话,丁贵宝硬是揽住姚玲亲了一口。 姚玲赶紧挣脱开,不由得就有点儿脸热心跳的感觉,手里拿着鞋子急忙便往屋里走去。 丁贵宝在后面赶上一步,一伸手便在姚玲的屁股上摸了一把。之后,冲着姚玲的背影,他一扬脖子就吼起嗓子唱: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往前走 莫回头、、、、、、 自从大将被抓的事情发生之后,关于“家”和“老婆”这些,在丁贵宝心目中的位置,悄然之间也就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就说这一点:现在,他每次从工地歇班回家,总是没多有少,回回都会带回家一点吃的或者用的什么东西——搁在以前,这可是不可能的事情。 并且,现在,他每当歇班在家,有时也能随着姚玲到自己的庄稼地里去转一圈,看一看;他伸手干多少、干得孬好,那是另一回事,但至少也总算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就是呆在家里,现在他有时也能跟姚玲闲言碎语、秃说瞎笑一番。尽管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语往往难保有多少正经,可也总比以前要麽没话说,要麽一张嘴就是吹胡子瞪眼算是进步了许多。有一次,他就跟姚玲说道: “怪不得人说‘十里不同天’,我们那工地紧靠着的村子,离咱这里顶多才能有多远?反正还都在一个县。不过,我从刚去不久就有一个重大发现:别看咱跟人家那里相距不远,可人家那里,别的不说,就是娘们家——尤其是小媳妇骂孩子,那就跟咱这里大不一样;咱这里妇女骂不听话的孩子,一般都是骂一句‘去你娘的’。而那里的妇女骂孩子,动不动地都会来上一句‘我操你大爷’。哈哈,有时我就觉得这话实在好笑,心里话:这他妈算啥骂法?这要是让孩子的大爷听见了,还不得乐得屁颠屁颠的?” 跟姚玲与丁贵宝的关系渐渐有所改善不同,从被公爹丁老万从二姑家叫了回来,姚玲与贵宝娘的婆媳关系,可是眼见得更加“肿”了;双方似乎都没有表现出努力去接近对方、争取和好的愿望与行动。 但实事求是地说,在对待丁贵宝与父母的关系这方面,作为儿媳,姚玲的举动还是值得肯定的; 自打从二姑家回来,姚玲尽管一直对婆婆的“混账”还不能释怀,没有去主动接近婆婆——讨好婆婆,可对于丁贵宝在家时,说不定哪会儿就抬腿到父母跟前打个照面,或者坐一会,就这一点上来说,姚玲并不是那种霸道的、小心眼子的矫情女人——她并不去阻拦丁贵宝这样做,而是听之任之; 固然,姚玲也知道丁贵宝跟母亲去走得近,也并非就是啥好事——“听他娘的准没好事”,但她知道人家毕竟是母子,自己不好去反对、干涉许多。 再者,从私心里讲,她也不愿担负一个撺掇人家母子不和、给人家母子“掰生”的恶名。 不过,现实情况是,即使姚玲有了这种防范心理,也仍然难免会受到婆婆的误会。因为自打出了大将的那事后,丁贵宝对母亲是越来越烦厌,不待见,不仅到父母跟前的时候比以前少了;就算到父母跟前,他也是多跟父亲说话,懒得跟母亲多搭理。这让他的母亲,自然也就疑心到了姚玲的头上、、、、、、 其实,细究起来,这倒也难怪;自古至今,婆媳关系就是人们难以处理好,甚至说不清道不明、扯不断理还乱的一种复杂关系。 民间早有一句话,叫作:磨棍不是草长的,媳妇不是婆养的。这也就揭示了婆媳关系绝不等同于母女关系。 因此,自古也就有“闺女是娘的小棉袄”这一说,却罕见有“媳妇是婆婆的小棉袄”这一类的说法。 需要指出的是:在婆媳双方处理与对方的关系时,人们往往都容易存在两大问题;其一是不能换位思考——站在对方的立场,设身处地去替对方着想。而是总以自己的情感、思想、心理去衡量、要求和揣摩对方。 其二,是双方在处理相互关系时,往往习惯于拿自己的女儿(或母亲)去跟对方来做一对比。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经对比之下,就更容易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觉得对方实在是不如自己的女儿(或母亲)。于是就会更加心生不满,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简直是看见对方一对鼻孔也朝下,都会觉得实在是猴子学人形、、、、、、、 也正是由于这种血缘亲疏的关系,母女关系相对婆媳关系,显然就会容易相处得多。像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之类的效果也比较容易能够达到——很多东西,说放下也就放下了,说不计较也就不计较了。 但是,要是想在婆媳之间来达到这一点,那恐怕就会颇有些难度了,往往是“痼疾难除”;就算有些婆媳关系,看去暂时不错,或是虽闹过矛盾,但之后看似也和解友好了,可讲到底,毕竟相互感情基础存在先天性的薄弱,表象的东西恐怕很难说得上能够保持稳固与长久; 而一旦矛盾再生,双方往往就会沉渣泛起,拔出萝卜带出泥,开始互相乱翻小肠,把那一把韭菜一把葱、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旧事,重新又挂在了嘴唇上、、、、、、 花生的收获时节到了。 丁贵宝歇班回家还得有几天,姚玲见不少的人家已经开始动手了,也就想自己慢慢先干着,等丁贵宝来家时再搞个突击也就完活了。 姚玲觉得,自己眼下虽说有孕在身,但月份还小着——干活还说不上有多大妨碍,并没打算要劳累公爹给自己帮忙。 但公爹丁老万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就寻思着先帮她干完,然后再干自己的,免得她受累、着急。 这不,这天姚玲早饭后刚来到自家花生地时,只见公爹丁老万不声不响地早就到了,看样子已是干了有一阵子了、、、、、、 天到晌午时,干活的人们纷纷收了工回家吃饭。 姚玲觉得公爹帮自己干活,心里过意不去,就实心实意地想让公爹到自己家吃饭去。 丁老万不愿麻烦她,执意不从。 姚玲见公爹态度坚决,又觉得不好生拉硬拽,也就只得随他去了。 可姚玲哪承想:如此一来,却就引起了一场风波、、、、、、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仇人相见。 九十八 仇人相见 丁老万家。 从丁老万一进家门,还没开始坐下吃饭呢,那早就猜知他干啥去了的贵宝娘,可就开始对丁老万数落上了,说他“人老犯贱”,嫌他“有地方干活,没地方吃饭”、、、、、 起初,丁老万懒得搭理,也就干脆装聋作哑,一直闷声不响。但贵宝娘却是数落起来没个完了,并且那话还越说越难听,这让他实在忍不住,便开口说道: “你就还是少说两句不好吗?咱地里的活又不必去急着干。再说,我这不是也没去帮外人吗?你、、、、、、” “我就是不愿你去帮那小贱人!” 贵宝娘一见丁老万应了声,顿时瞪起了眼睛,更来了精神,气冲冲地道: “她个小贱人不是能吗?不是还有能得上天的帮手吗?她有本事就让她自己使去!犯得上你去给她效劳!” “你、、、、、、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我这话咋了?你嫌不好听啊?哼,我不好听的话还在后头呢!你个老家伙,我看你这如今,是不是也越来越有点人老心不老了?你老跟在那小贱人后边献啥殷勤?你也想着有那老牛吃嫩草的好鲜命,是不是?” 丁老万一下子涨脸红脖子瞪起眼来,忍无可忍地: “你、你就讲点道理行不行?你、你这还像人话吗?你、、、、、、” 贵宝娘勃然大怒起来,猪八戒倒打一耙地开口道: “你说我不讲人话?你说我不讲理?哼!屎壳郎打呵欠,亏你还好意思张开那臭嘴!我讲的可都是人话!我就算不讲理,再怎么样,我还能有你们这丁家门里的老老少少那么不讲理吗?你们要是能通三分人性,多少讲点道理的话,那当年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跟我讲‘种上麦子出不来谷子’这个理?你们可倒好!我一时生不下儿子,你们困不着觉怨床歪,就只会怪怨我,往死里逼我——满门老少,没有一个讲点情理的东西!、、、、、哼!你说我不讲理?那好!我还是这句话:你有地方干活,就能有地方吃饭!我做的饭你别吃!” 话音未落,贵宝娘将丁老万手里的煎饼一把夺过来便摔在饭桌上,把丁老万跟前的饭碗也一下打翻了! 丁老万意外似地一愣。之后,他赌气地霍然起身就往外走。 贵宝娘在后面不甘示弱地又跟上了一句: “你爱上哪吃就上哪吃去!哼,说我不讲理?不讲理的早就死绝了!” 一头火气的丁老万,一出院门口,嗐!怎麽就那麽巧——迎面竟就碰上了正要往里走的姚玲! 一见姚玲,丁老万不由得就是一愣神。之后,他无可如何地在门口旁边一下子蹲下了身,头一低,两手抓起头皮来、、、、、、 姚玲手里端着一个小塑料笸箩,里面是一扎挂面和几个鸡蛋——她是想送来给公爹吃的。也算是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一见眼前情形,不用问话,姚玲似乎也便意识到了什么、、、、、、 姚玲脸儿一低,踌躇了一下,对丁老万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啥,随后就走进了院门去。 姚玲走进屋来,一见婆婆还正满带情绪地坐在饭桌前,她装成没事人似的不作言语,将手里的塑料笸箩放在了抽屉桌上后,回身面对着婆婆,这才不卑不亢地开口道: “娘,让我爹在我那里吃点他不肯,那就等您做了给他吃吧。” “他爱吃不吃!我还想着有人做给我吃呢。” 姚玲仿佛是没有听到婆婆那不情不理的气话,只是一声没吭地走出屋去、、、、、、 丁贵宝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到路旁不远处人家的场院上堆着的花生,他寻思自家的花生恐怕也该动手收了。 迎面走来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 丁贵宝走着走着,当双方越来越近,丁贵宝看清了:敢情来人非是别人,正是他昔日最为信任、也是曾经最想给他带绿帽子的拜把兄弟——大将! 古来有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恨之入骨!话说这丁贵宝,他一当看清了对面来人是大将,顿时之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真乃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身的热血仿佛一下子都涌上了他的脸、、、、、、 一见离得近了,丁贵宝急不可待地就跳下车来,虎步生风地迎上去,那牙齿咬得嘎吱响,眼睛却是一直紧盯着走来的大将,好像怕自己一眨巴眼的功夫,大将就会突然消失了似的、、、、、、 自从那晚被抓后,事实上,大将也就是在姚玲和二姑的手里吃了点苦头。 因为大将在被弄到乡里派出所之后,他不光没遭啥皮肉之苦,当天晚上也就被父亲悄悄接回家去了。更没遭啥牢狱之灾。 事情的如此结局,其实说来也没啥好奇怪的。因为自古至今,无论在朝在野,人们都明白这样两句话的道理:朝里有人好做官;得罪了锅台没有热饭吃——这两句话的主旨就一个,讲得就是一个“关系”! 而“关系”这两个字,也是我们这个古老民族千百年来,在为人处世、尤其是在官场上,那都是颇为重视和讲究的一个问题。 有关大将的这件事情,直白地讲,要是有关部门想杀鸡给猴子看——抓典型的话,这事完全可以严办。但要有意徇私枉法,暗箱操作,那也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在人为”嘛。 况且,有些时候,“情大于法”的现象也是“正常”的! 就大将的家庭背景而言,他那烈属身份的父亲,怎么说也得算是此地一方的背景响当当的人物,活动能力自然会是颇有一些的。而他的那位父亲大人,尽管教子无方,可也不愿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自己的脸上贴膏药——自然也不希望他进监牢,让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有损自己的脸面。 于是,在他父亲的一番努力之下,事情也就有了裤裆里放屁一样的结局、、、、、、 且说: 自从一看到迎面而来的是丁贵宝,说实话,大将的心里顿时便不由得暗叹冤家路窄、、、、、、 但事已至此,苦于没有上天遁地之能,躲无可躲,无奈之下,心虚而尴尬的大将,只得跳下车来,硬着头皮迎上丁贵宝而来。 眼见两人渐渐接近,那气冲斗牛的丁贵宝,一把推开手里的自行车,几步便逼近到大将眼前,直瞪着大将的那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大将怯意地: “、、、、、、二弟、、、、、” “谁是你二弟?老子是你头一辈子祖宗!” 话一冲出口来,丁贵宝不由分说,那早已攥紧的拳头来了一个“通天炮”,一下便把大将打翻在地、、、、、、 做贼养汉,一回就惯。 自打有了在城里饭馆的那次风流一度之后,姚铁就如同狗在某个秫秸堆那里吃到了屎,不由自主地就想再到那里去转一圈。这不,过上一阵子之后,他那心里要是实在瘾瘾挠挠得慌,他就会贼也似地溜到城里去过上一把瘾。 并且,吃一堑长一智——他还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每次去“打野”时,他都是想打一炮,那就事先准备好打一炮的钱——把钱放在外面衣兜里方便取用。而其余的钱,他都藏掖严实了,免得自己再做那种手里的钱被小姐“一扫而光”的冤大头! 话说眼下。 婚后许久没动静的辫子终于怀孕了,这在不明内情的人们看来,姚铁的小日子安稳地过着,就等着当爹就行了。 其实,他的内心里哪有那麽安逸与美好!只不过,他一向是个内向之人,个性决定了他不可能去对别人释放自己的心怀;因之,他心底里的那份无法言喻的苦涩酸楚,也就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 而他内心的那份无以寄托的苦闷,促使得他,除了过一阵就偷腥沾骚地进城去放松一回,就是日常生活中,那小酒喝得眼见着越来越“经常”,成了饭桌前的一道必不可少的风景。 并且,不知从哪天起,他还开始喜欢上了赌钱! 在上述这些情况都还没有发生之前,可以说,辫子平时想花点钱还算不得是什么愁事。毕竟姚铁干着打铁的生意,这就决定了家里大钱不可能有,日常花个小钱却还不犯难。 但是,自从姚铁有了“打野”和赌钱的毛病,家里的钱项上,自然也就变得紧缩起来。 加之,自从辫子怀孕之后,死活又没供出“野男人”是谁,这在姚铁在内心深处,也就无形之中把辫子更是划归到了“外人”的范围内,越发地不待见辫子,一点钱也不想经辫子的手。 如此一来,可想而知,辫子的日子也就过得愈来愈苦难起来了;家里花一分钱的小事,她也得向姚铁张嘴伸手才成。而且像打油称盐这些再正当不过的日常开销,她也不是一张嘴就能要到钱。甚至引来瞪眼呵斥也说不定——仿佛家里的钱都是让她给挥霍浪费了似的! 说来更可气的是,姚铁由于赌钱,手头出现抓襟见肘的窘境时候并不罕见。而有那么几次,他输急了眼回家翻箱倒柜时,有两回竟搜出了辫子私藏的钱——那可都是二全或是秦大路送给辫子,辫子不舍得花,想留待有点急难时好用的一点点私房钱! 但姚铁可不管那麽多。他通过这事,只是意识到了两点: 一是,辫子明显跟他藏着心眼——“胳膊肘朝外拐”; 二是,辫子的钱肯定是“野男人”给的! 正因如此,姚铁有几次输红了眼,竟然就跑回家来,直接了当地就向辫子伸手要钱。辫子不给就难免打骂。 有时,见辫子实在是无钱可拿,恬不知耻的姚铁居然喝令辫子——那意思是:让辫子等“野男人”再想上她的身时,务必得先掏上钱再办事;并威胁说: “你要是再给我拿不出钱来,你等着!” 面对着自己在苦难深渊里欲坠欲深的生活,辫子真的是欲哭无泪,想死的心也早都有了! 但是,只要一当想到自己的母亲、二哥,还有肚子里那自己跟大路哥的孩子、、、、、、她只得咬牙撑持着、、、、、、活下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死不瞑目。 九十九 死不瞑目 辫子的二姐——兰子,死了。 她是因为肺癌死的。 兰子——这个为了大哥岳大有能够娶上媳妇、自己去嫁了个傻子男人,一生没有享受过一天真正的男女情爱、口含黄连苦度生涯的不幸女人,终于油尽灯枯,凄凄惨惨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躺进了那具仓促做成的薄薄的棺材里。 尤其令人无不哀叹地是,在生活的泥水里爬摸滚打了一生的她,临死时,竟然没有一件不带补丁的衣服,伴她走上来世的路、、、、、、 兰子去了——她那曾经装下了太多泪水与苦难的心里,从此再也没有了忧愁与悲哀。她再也不会感知她离去的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了——她已听不到被她抛在了人世上的那对可怜的父子、跪在她棺材前的那哀哀恸哭;她也感知不到妹妹辫子和弟弟二全对她深切呼唤的那份痛苦与悲伤了、、、、、、 可以说,较比起辫子与二全的痛哭流涕,大哥岳大有的表现,更是显出一种真切的、与众不同的伤心——情不自禁地跪身在兰子的棺材前,大有不仅一遍遍痛彻心扉地哭喊着兰子的名字,还不时用脑袋去撞击着兰子的棺材,悲痛欲绝,以至于头破血流,任谁也拉他不住——仿佛他觉得这样来做,就能把兰子唤醒了似的、、、、、、 也难怪大有会有如此表现啊!毕竟兰子——他可怜的妹子,是因为成全他的婚姻,才落到了今天这样的结局!对此,他心里像明镜似的。 如此之下,面对兰子悲惨的人生结局,他心间的那份由无数个日日夜夜积结而成的歉疚与愧恧,如何能不倾泻而出呢? 兰子去了,似乎——她已经放下了一切。但她又好像并没有放下——她死不瞑目! 自打咽气之后,兰子的两眼一直就是直直地睁着。任谁用手去抚摸,也都无法让她把眼睛闭上! 最后,还是一个年长知事的老太太出了个主意,把兰子那傻乎乎的丈夫叫到跟前,耐心地嘱咐了半天,然后将其领到了兰子的遗体前。 于是,令人心碎、唏嘘不已地一幕情景出现了: 兰子那傻了一辈子的丈夫,脑袋出奇地来了一阵灵光——学着别人刚刚教给的话,哀泣着对那躺在棺材里的兰子说道: “媳妇,你累了,你就好好睡吧。我和憨憨能照顾好自己。我们把门看好,不让坏人进来。你就放心吧。” 说完了话,那傻子还听从别人的指教,伸手去把兰子的眼睛往下抹了一把。 而就是这一抹,兰子——她竟然真地就闭上了眼睛! 甚至——甚至她的眼角那儿,还悄然地闪显出了两点泪花! 这是为什么?! 是冥冥之中的她,真的相信了自己傻丈夫的许诺而放心地离去了吗? 那泪花,是她从傻丈夫嘴里,第一次听到了这样知疼有热的暖心话语的感动吗? 兰子啊、、、、、、 可怜的女人!望你一路走好!但愿天堂、、、、、、没有苦难、、、、、、 兰子的死去,这让她一向就病体羸弱的母亲经受不住,老毛病一下就犯得厉害,大瞪着眼睛就是喘不上气来,脸色憋得阵阵发紫。 好在,由于及时地用药打针,加之大有和二全兄弟俩日夜轮换着、悉心看护了几天,眼见母亲的病情也就大为好转,似乎没啥大碍了,兄弟俩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晚上各自在家睡觉。 可是,就在这天的晚上,那睡梦中的母亲,她的喉咙里,因为一口痰堵了上来,虚弱的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挣扎的能力,所以,人就这么悄然不觉地死去了。 兰子母亲死去的那晚,是岳老爹跟她在一张床上睡着的。前半夜时,岳老爹还听到她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到了后半夜,岳老爹渐渐睡去,啥事也就不知道了。 到等一觉醒来时,正是鸡叫时分。岳老爹忽然意识到没听到她的那拉风箱似的喘息声,心里不由地就是一动,赶忙一蹬腿,碰到了她的身体,感觉似乎是凉冰冰地发硬。 于是,岳老爹慌忙爬起身来,摸索着拉开灯,把面朝墙、蜷曲着身子的她扳了一把,这次意识到她已经死了、、、、、、 面对着眼前这个死去的、在自己的威严下委委屈屈了一辈子,因为老是抱药罐子,无数次地被自己骂作“坑人鬼”的妻子——老婆——屋里的,岳老爹一时似乎有点茫然、、、、、、 有那么一瞬间的时候,岳老爹似乎一下子想起了当年—— 当年,被自己娶进门来时,眼前的她,那时还是一个小自己十六岁的水灵灵的俊秀小媳妇;可这麽多年过去后,眼下的她,却是变成了只剩下一把瘦骨、蜷缩一团的僵硬尸体了、、、、、、 突然间,岳老爹的脑子里意识到:她生前在自己面前几乎就没敢大声地说过话,到死时还是这么不声不响的,像是害怕惊动了自己、、、、、、 眼看着面前的这具没有了生命的尸身,岳老爹更为清晰的一个意识是:自己以前老是骂她是“坑人鬼”,但从今以后、、、、、、就不用再骂了——她再也不可能听到了、、、、、、 也不知愣怔了多大一会之后,岳老爹这才意味难言地叹息出了一声、、、、、、 岳老爹先是把盖在妻子身上的被子使劲拉上去,将妻子完全遮盖了起来。之后,他这才手脚哆嗦着穿衣下床、、、、、、 出来家门,岳老爹脚步有些跌撞不稳地来到了二全的家门上,手拍院门便喊叫道: “老二,起来吧。快起来吧。你娘、、、、、、她死了!” 在喊出后边四个字的时候,岳老爹的声音不禁有点哽咽异样,心头和眼里,也同时一下子有些热刺辣辣地感觉——对自己这种少有的情感冲动,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了妻子,还是为了他自己、、、、、、 两位亲人的相继去世,无疑是给了辫子巨大的打击。加之自己个人家庭生活的境况,这让辫子实在是感到了生的无趣。但“一定得活下去”——这又是她最现实的不二选择、、、、、、 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给母亲送殡归来的辫子,回到了自己的家门。 身心疲惫至极的辫子回到家,一进屋,当她一眼看到墙角处的那个大瓮的“盖顶”,好像是错开了一些,没有盖好,她心下就是一惊。 辫子急步走向前,一把掀开盖顶看去,只见那原本满满一瓮的花生米已是空空如也——辫子意识到:这一定是姚铁拿去卖掉赌钱了、、、、、、 辫子站在那大瓮前半天没动,手脚冰凉乱打颤。但眼睛眨动着,只是感觉到一种似乎涩涩地难受,可就是半天也没掉下泪来、、、、、、 是在母亲的坟前已经把自己的眼泪流干了吗? 还是——还是丈夫姚铁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绝望,心情麻木,不能再刺激得她为之泪流? 、、、、、、黑暗中的房间里,辫子与秦大路紧紧拥抱在一起、、、、、、 辫子: “大路哥,你可来了。这都好些天了,你一直没过来。前几天我娘出殡,我在那里一直也没注意到你,我真怕你是出啥事了?” 大路似乎有点难言地: “我、我没事,你放心、、、、、、” “那你为啥这些天一直、、、、、、” “辫子,这几天你咋样?还好吧?你家兰子姐和大娘先后都没了,我也知道你心里难受。本来、、、、、、我本来也早就想来看你的。可、、、、、、” “那你为啥不来?你这是、、、、、” “辫子,你听我跟你说;我、、、、、、” “大路哥,你有啥话尽管跟我说出来,我都听着。” 大路沉吟了一下,道: “辫子,我、我这些天、、、、、、我这些天一直都在寻思,我觉得往后我、我们、、、、、、我们不该再来往下去了、、、、、、我想创外去。” 辫子意外似地: “大路哥,你、、、、、、为什么?你不是说明年才出去吗?这怎么现在、、、、、、” 大路解释地: “辫子,你听我说:咱俩这事、、、、、、咱们毕竟不是夫妻啊!这种事、、、、、、墻打百板还有透风的地方,咱们要是来往久了,那肯定就会有走漏风声的那一天。要到了那时候,你可还怎么去人前抬起头来?要真到了那一地步,你的名声那可就、、、、、、你看咱村的桂香,被人背后戳三点四的、、、、、唉,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我自己倒无所谓,我啥都豁得出去。反正上天有眼,他会知道我对你的这一片心。可是,我实在不愿看到你、你也落到被人戳脊梁骨的那一步、、、、、、这些天,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事。我越寻思越觉得,为了你的今后,还有咱们的孩子,我、我不能再跟你来往下去了。我也不该再、再在家里呆下去——我该走开远远地才好、、、、、、” 辫子情急地: “不,大路哥。你、、、、、、” “辫子,你听我把话说完、、、、、、说实在的,这些天,我心里、、、、、、也真是矛盾得很;我一面觉得不能再跟你来往下去了。可另一面,我又真想看到你,来你这里。我、、、、、现在我很清楚:我要是再继续呆在家里,不管我本心里是怎么想,但我还会忍不住就会来你这里的。可那样一来,对你绝对是不会有好处的。所以我、我觉得,我不该再在家里呆下去,我必须走,现在就走、、、、、” “不!大路哥,你别出去。你也别为我顾虑那么多,只要能看到你,跟你在一起,我、我啥都不怕。我啥都舍得、、、、、” “辫子,你快别这样。我知道你的心。可你也要体谅我的心啊。我、我不能让你去落到咱村桂香那种地步。你、、、、、、就让我走吧。我不能不走。我已想好了:我必须走、、、、、、” 话已至此,难以割舍的情感,让辫子禁不住就使劲地搂住大路,嘤嘤哭泣起来。 大路一时也只是把她搂紧在怀里,没有再说话、、、、、、 过了不知有多久,辫子这才抬起了头,愧疚地: “大路哥,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不能跟了你走,去跟你在一起。是我连累了你。是我、、、、、” 大路赶忙打断辫子的话,开口道: “不,你快别这麽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都是我窝囊,没本事,眼睁睁看着你在这火坑里受苦罪,却、却除了离开你,没有办法来帮助你。我、我真是没用啊!不瞒你说,我有时想想、、、、、、也真是恨我自己——我恨不能一刀去捅了他那个混蛋!”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阎王就能管得住鬼吗? 一OO 阎王就能管得住鬼吗? 对辫子来说,自从因为“借种’的被逼无奈,她与自己心爱的大路哥有了第一次结合之后,她的内心和思想,便在不知不觉当中产生了变化——巴不得时时刻刻都能跟她的大路哥在一起才好。 尽管理智地去思想时,辫子也明知道长此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对她自己和大路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可是,诚如一句老话所说:神仙也挡不住人想人。从情感的角度讲,辫子总就是巴不得时时能见到大路、控制不住自己想跟大路在一起的那种热切的欲望、、、、、、、 当然,为了大路哥和自己的以后着想,辫子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到跟大路趁早了断了现在的这一关系才好。也免得追悔莫及。但个性的软弱、优柔寡断,更是心中的那份难舍的情意,使得辫子实在缺乏去直面和解决这一问题的魄力与勇气、、、、、、 日子也就只得在这渴望与矛盾的混杂交替的痛苦中,一天天稀里糊涂地度过着、、、、、、 在这期间,辫子也曾不止一次地联想到了娘家那村的桂香、、、、、、 以前,自从在山上拾柴时,碰见了桂香与前夫洪贵偷情的那事之后,说真的,她还真是不由得心生反感,觉得桂香太”那啥“了——不知羞耻,没脸没皮,太不把脸面、名声当一回事还不算,连最起码的”妇道“都不遵守了、、、、、、 可是现在,当自身处于跟桂香不无类似地境况之下时,辫子这才渐渐地开始有些体谅、理解桂香的所作所为了; 与此同时,辫子之前对于桂香的那种感觉与看法,不知不觉间,也便悄然发生了转变、、、、、、、 而当面对自己在情爱面前的那种胆怯与彷徨,再想想人家桂香,为了情爱,勇敢去追求与牺牲的那股胆气——那种“在我身后,哪怕洪水滔天”的不管不顾地劲儿,辫子甚至不禁开始对桂香感到有些佩服与羡慕起来、、、、、、 虽则如此,但每个人个性的不同,决定了辫子不可能在行动上做到桂香的那种程度,只能是在渴望与恐惧的矛盾痛苦中挣扎不已,前怕虎后怕狼、、、、、 因此,当秦大路上门来告别时,可想而知,辫子的态度只能是既不会完全赞成,也不可能坚决反对,内心的矛盾与痛苦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就这样,一对有情人的最后别离时,黑暗中的他们,难分难舍,可又不得不舍,只能是强咽悲泣地紧紧拥抱、、、、、、 这是怎样的一种别离啊!尽管它没有千古吟唱的”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的那种诗情画意的别离情景,可是,谁又能说这样的别离就不会令人肝肠寸断、刻骨铭心呢? 心爱的大路哥,走了、、、、、、 从此,辫子就喜欢上了来村前的树林里拾柴、、、、、、 一走进这落叶飘零的树林里,辫子内心里仿佛就觉得自己是在亲近亲爱的大路哥,心里由然地便会产生出一种温暖的、甚至是一种幸福的感觉!毕竟这里见证了她和大路哥之间人生的第一次啊! 每当走进这里,辫子总会情不自禁地重温、回味起她人生的那幸福的、快乐的时刻、、、、、、 啊,就是在那一刻的这里,尽管没有婚嫁中那种洞房花烛的环境,她和心爱的大路哥的周围,有着的只是那夜的昏暗与丝丝侵人的天凉露寒,可那是一种真正的、足以令人难忘终生的男女情爱的热烈交融、、、、、、 置身在这里,有时辫子也不由得会联想到自己那苦命的二姐兰子;她记得姐姐曾跟她透漏过跟傻子丈夫在床上的事情——那种男女之间的关系,从肉体到情感上,那都实在说不上是一种欢悦地交流;傻子的那行为,纯粹也就是一种动物生理的本能冲动! 以前,辫子听兰子这样跟她说时,她感觉自己的情况跟兰子相比,也就是从席上滚到了地上,四两对半斤,没多少差别、、、、、、 但如今,辫子却暗暗庆幸自己在这方面——就算在自己整个的这一辈子,她比姐姐兰子都要幸福得多了;姐姐一生凄苦,没有享受过片刻的真正的男女情爱。而那一方窄窄地土坑,早早地就成了姐姐生命的归宿——那里只有凝重的潮湿和无尽地黑暗! 但自己却是很有不同;如今不光还生活在这人世上,并且还享受到了一份珍贵的男女情爱。尽管对这份情爱的相守充满苦难,可在这翘首企盼、殷切等待的苦涩酸痛中,却也会泛起片刻的甜蜜、、、、、、 身在树林里,辫子常常就会朝林子旁边的那条往南通去的道路伫立长望;她知道这条路是大路哥每次来看望她的必经之路——她巴不得她的大路哥,现在突然一下就会出现在这道路的远方;她多么想飞快地迎上前去,去投入那宽阔的怀抱,让那双粗大的手去抚摸自己肚子里的——他们的孩子、、、、、、 时常地企望,终于让辫子看到了一个自己喜欢迎接的人。只不过那不是她的大路哥,而是前来看望她的二哥岳二全。 二哥的情意,让辫子感到了无边的心暖与感动、、、、、、 也就是二哥这次的到来,辫子知道了不几天前大哥岳大有发生的事情—— 自从兰子病死后,兰子那人生结局的悲惨,无疑更是加剧了大哥岳大有内心的那份痛苦与愧疚不安。毕竟是兰子的付出与牺牲,这才成全了他的婚姻啊、、、、、、 是在给兰子送殡回来不几天,心情极度糟糕的大有,不知咋的,就跟老婆又赌起气来。并且,那情形是越来越僵持不下;由起初的互不说话、互不理睬,到最后各做各的饭,各刷各的碗,来了个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大有他一向就是个闷葫芦,既然他自己不开口讲,跟他一起在山上起石头的伙计们,自然也就难以知晓他在家里跟老婆冷战的事情。更不可能了解他的心里整天都在寻思些什么、、、、、、 就这么着,这天上午临下工时,有一个炮眼已经装填完毕,可以放炮了。于是,当岳大有自告奋勇担当点炮手时,主事的秃哥也就答应了,并没觉得有啥不妥。 当其他人都撤离之后,秃哥站在大有旁边,看着大有动手点炮——这是他们放炮的老规矩:一个人点炮时,边上必须有另外的一个人看着点,以备出现什么紧急状况时也好补救一下。 大有掏出衣兜里的火柴点炮,样子似乎是不慌不忙的。而那旁边的秃哥,一当见他把导火线点燃了,便冲他大喊一声“快跑”,拔腿就往石塘外面跑去。 可是,秃哥在回头又一看大有的时候,却见他竟然还是蹲在原地不动,只是两眼看着燃烧的导火线,好像还出起神来了! 我的个天!秃哥一见大有这状况,登时可就急了眼,便冲大有又是大喊了一声“快跑”。 见大有仍无反应。秃哥急切之下,没容多想,一转身就返回来,不及言语,一把抓住大有就想拉着跑。但大有除了不配合,居然还想挣脱开他的手! 如此之下,幸亏秃哥脑子反应快,他对大有一下撒了手,转身就去把燃烧着的导火线,一把从炮眼里拔了出来,一甩手扔出去远远的、、、、、、 当气急了眼的秃哥斥责大有、追问他到底咋回事,只见那大有只是头一闷,随后粗大的泪珠掉落了下来,可就是半天不说话、、、、、、 姚铁家。 姚铁背着多半袋花生米,挣着身子走出屋门口。辫子在后边两手抓着袋子的一角不放,泣泪哀求地: “你、你就把这点花生留下不行吗?那么多都让你给卖掉赌了钱,这一点你要再、、、、、” 姚铁恼怒地猛地扯回身,抬腿一脚踹在辫子腿上,将辫子踹倒在地,嘴里恶狠狠地: “去你娘的!想找死就说一声,老子不找你的晦气就算你烧高香了!滚开!” 跌坐在地的辫子,一时说不上话来,连哭也忘了。只是直眉气眼地看着姚铁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之后,她这才哀哀恸哭了起来、、、、、、 邻居的那大炮媳妇闻讯而来。 她把辫子拉了起身,劝进了屋里去。 近来这段日子,大炮媳妇可是难得有点清闲串个门子,而是脚打后脑勺,实在忙得够呛; 这,倒不光是她要忙活孩子之类的家务。更重要的,是她娘家的母亲,今年真正是流年不利;刚入秋的那会,竟就得了个“东风不入”的毛病——嘴眼歪斜。 可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她母亲那嘴眼歪斜的毛病还没等正过来呢,却偏偏又患上了半身不遂,吃喝拉撒,哪一样离了跟前有人也不行。而她的娘家又没有兄三弟四,只有两个兄弟,其中一个还全家远在黑龙江的佳木斯! 没有办法,她们姐妹几个,只得跟在家里的兄弟一起轮流值班,照顾母亲、、、、、、 话说; 大炮媳妇把辫子劝进屋,一时并没走开、、、、、、 一提及赌钱的事情,大炮媳妇寻思了一下,开口对辫子道: “咱姊妹有话就直说:他铁叔习上这赌钱的毛病可真不是好兆头、、、、、、唉,十赌九输。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能有几个落下好结果的?远了不提,就说去年冬里,后街上那二柱子他媳妇是怎么上吊死的?还不是二柱子迷着赌钱,最后输急了眼,竟连他老婆睡觉时脱下的棉裤,也都拿去押上了,气得他老婆干脆一根绳子挂上了梁头、、、、、、哼,到他老婆吊死了,他倒也知道挤巴着猫x眼哭鼻流水的了!听人说,临到他媳妇下葬时,他还特意给他媳妇每只手里攥着一张钱,说是让他媳妇到了那一辈子的时候,也能有钱花——狗屁!他既然有这份好心,早里上哪打盹挺尸去了?、、、、、、” 辫子接话道: “、、、、、、我也知道这赌钱是个大毛病,可我又管不了他、、、、、、我为这事也去找过二婶。二婶也没少说劝他。可他、、、、、、就是不当耳旁风、、、、、、。” “说不说的,毛病这玩意,往往都是沾上容易,想改掉就难了。唉,他叔这说了不听道了不信的,事情确实有点愁人、、、、、、” 大炮媳妇一边嘴上说着,一边思谋着,忽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对辫子说道: “不过,老话说:冷敷热灸火罐拔。依我看,管它啥办法,只要能制住毛病就是好办法。你说是不是?就他叔这事,我看——要不,你也不妨再想想别的办法试试看。都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阎王就是管鬼的。我就不信他叔就是铁头和尚一个,没人能敲开他那个瓢!关键是要号准他的脉。只要把他的脉号准了,那就来个对症下药——一剂猛药下去,我就不信还能跑得了他?!” “嫂子,你的意思是——” 大炮媳妇似乎蛮有几分信心地: “我的意思很明白:他叔这事,依我看,你是求神还没求到正尊上,重病还须用猛药才成!像水皮打一棍的那些手段,当然是不解决问题;眼下他叔这毛病,依我看,恐怕就得用上你公爹这味猛药才能出效果、、、、、、、” 辫子疑虑地: “他、、、、、、” “你也不要老就看着你公爹平时行为举动不咋地,可凭他叔对你公爹的那份惧憷劲,只要你公爹肯出手,我想事情不敢说是药到病除吧,最起码也是个一针见血,立竿见影!” 赌局里,上桌参赌的正赌得投入,全神贯注;周围的看客闲汉们,也都鹅鸭求食似的伸长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赌局外的街道上,醉醺醺的姚铁匠扛着大铁锤,气昂昂朝院门走来。 到得门前,姚铁匠二话没说,一抡胳膊就照门上来了一锤。 门里顿时想起一个紧张而严厉地男子喝问声: “谁?!” “我是你爹!兔崽子,赶紧给老子开门。快点!” 话音未落,“彤”地一声,姚铁匠又是一锤、、、、、、 赌局里,人们一当听得外面的动静,正惊疑间,一守门的男子跑了进来,冲姚铁急急地道: “快!快翻墙跑吧,你爹来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一O一 太阳从西边出来 话说: 赌桌前的姚铁,一当惊闻自己的酒鬼父亲来了,慌不及言,匆忙把自己的钱往兜里一揣,起身拔腿就跑出屋,随着“咕咚”一声响,他已是跳墙而去。 、、、、、、气昂昂的姚铁匠闯进屋来,铁锤提在手里,满嘴喷着呛人的酒气。 一进来屋,姚铁匠的目光在满屋的人们中搜寻着,嘴里连喊着姚铁的小名“砧子”。 见无人应答,姚铁匠一瞥亮出灯光的里间屋,他拔腿就直奔了过去。 到得里间门前,姚铁匠刚要抬腿踢门进去,就在这功夫里,那里间门倒是自己先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人送外号“大樱桃”、、、、、、 大樱桃看上去约摸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年纪。她个头不高,整个人却显得很肉乎;加之她又是天生的好皮肤,又白又嫩,一副“奶胖”的样子,仿佛随便一捏就能捏出水来似的,并且还老是泛着樱桃般的红润,故而人送外号“大樱桃”。 大樱桃在里间门口一出现,她肩膀往门框上一依,挡住了意欲往里闯的姚铁匠,嘴上笑盈盈地就开了口道: “吆,这不是大叔吗?这怎么、、、、、、是不是又喝了二两?嘻嘻。” “那是!又喝了个操他闺女!让开!” “吆!我说大叔,你这要干啥呢?你、、、、、” “操啥蛋?一边去!” 姚铁匠毫不客气地一伸手,将那大樱桃往旁边一扒拉,随后一步便闯进了里间。但见没有姚铁的影子,于是一转身就出来里间,直奔了赌桌过去。 姚铁匠上前,二话没说,抬脚便将赌桌一下子踢翻,吓得赌桌周围的人赶忙四下里撤身躲闪。 而其中一个赌徒,由于躲闪不及,就让那桌沿可巧砸在了脚面上,疼得那赌徒立马两手抱着被砸的那只脚,嗷嗷疼叫着、单腿在原地转着圈蹦高,还冲姚铁匠急眉火眼地喊叫道: “哎吆疼死我了!大、大、大哥你、、、、、、” 姚铁匠丝毫不理这个茬,他把手里的铁锤往地上“咚”一放,用手指点着周围的人们,恶恨恨地: “你们可给老子听好了:谁他妈的要是再敢跟砧子玩赌,兔崽子,看老子不一铁锤废了他!” 还是这赌局。门外。 一只手在门上连续拍了几下。 里面门栓响动,院门闪开一道缝,露出了守门人的小半个脸。 守门人: “是你?我说你还是赶紧走开为好,少来凑这个热闹吧。免得让你爹又扛着大锤闹上门来,弄得大家都烧眉燎眼地难堪、、、、、、。” 姚铁回答道: “没事没事。你放心,他这回是不会知道的。快让我进去。” 守门人坚持地: “还是算了吧。你难道就不怕你爹真会一锤废了你吗?” 姚铁不以为然地: “那哪能呢?上次他那不过是发神经罢了。他整天见了酒比见了啥都亲,哪会有那么多闲心来管我的事?我还不知道他么?还是赶紧让我进去吧。快点。” 院门敞开一块缝隙,姚铁一闪身进了门去、、、、、、 岳老爹又病倒了。 他一向是个体格健壮之人。别看年纪大了,但身子骨一直都很硬朗;不光至今还没弯腰,走在人前自带三分威严,就是头疼脑热这些小病小灾,他一往也极少有,病倒在床的时候,那就更是不多见。 可是,自从老婆和女儿兰子相继死去后,他嘴上虽没多说什么,但事情对他的刺激与影响,还是显而易见的——身体渐渐也就垮了下来,如同日薄西山,眼见得一会不如一会了;这如今,三天两头地,他就会这里疼那里痒还不算,一个病倒在床起不来,非得连吃药带打针不能解决问题——好像老婆抱了一辈子的药罐子,到死后传到了他的手里! 而他的那精神和气色,自然也就渐渐显出了一种走上末路的暮光之气。 对于自己的老父亲,实事求是地说,辫子自小就说不上有什么亲近的感情。在辫子的印象里,她自小就是跟在母亲和哥哥姐姐的身边长大的。 小的那会,辫子不记得父亲有抱过她的时候,或是有过对她亲昵的时候。更不记得自己有过像别人那样,在父亲的怀抱里玩弄父亲的旱烟袋,或是用小手去摸弄、捋扯父亲胡子的——那种温馨的时刻。 辫子自小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的那张老是板着的、令她望而生畏的脸。 但父亲毕竟就是父亲,不是一个跟她无关紧要的人,而是把她带到了这个世上的、跟她血缘最近的人! 因此,天性良善的辫子,一向虽然并不觉得父亲可亲,但她一直也都是尽心尽意地孝敬着他的父亲,哪怕父亲牛眼环睁、粗暴地给她决定了让她如坠苦海深渊的婚姻、、、、、、 听得父亲又病倒在床起不来,辫子第二天就跑来看望父亲、、、、、、 或许就是人老情更慈、病中更思亲吧?一见辫子走进来,病床上的岳老爹便对辫子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甚至想挣扎着坐起身来,嘴里还沙哑地说了一句: “来了?” 辫子嘴里应答着,赶忙走上前去扶住父亲;她想扶着让父亲再躺下身去,可父亲说自己想坐起来一会。 于是,辫子就帮父亲把上衣穿好。还从床铺里手拿了点东西让父亲倚在背上、、、、、、 当听得父亲说还没吃早饭——口里苦涩、啥也不想吃时,辫子一下想起了自己来时给父亲买的一包蛋糕,便赶紧从自己带来的手包里取了出来,拿起一块送到父亲的嘴上,让父亲尝一下是否可口。 父亲那里倒也没有推辞,果真就着她的手里把蛋糕咬了一口,在嘴里嚼动了起来,还赞许地点点头、、、、、、 辫子的心里突然就是一动——眼前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让她忽地一下联想到了自己跟母亲的那一幕;那一次,她也是给母亲买来的蛋糕,也是这样的拿在手里让母亲尝了一口、、、、、、 当时,母亲还嘱咐她说,自己不图非吃她点啥好东西不可;让她以后别乱花钱,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等她几时日子过好了,自己就使劲吃、、、、、、 可如今——那曾经的情景还活生生犹在眼前,而母亲却早已魂归九泉——母女今世的相见,只能是在那虚幻的梦境里、、、、、、 辫子不觉鼻子一酸,眼睛里顿时不由得就要泪花闪烁。 她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这样,于是,一见父亲吞咽得似乎艰难,她便借机赶忙站起身来,去给父亲倒点开水来、、、、、、 辫子的这次回娘家,她不仅看望了父亲,见到了二哥二嫂,她还特意去看望了大哥岳大有。 面对着形容黑瘦,神情苦闷、寡言的大哥,辫子尽管说不出多少劝慰大哥的话,大哥更是没有多少话说,几乎只会闷着脑袋去抽烟。可辫子觉得,哪怕就是不说什么,自己只要看着大哥抽烟,兄妹俩就这么默默地坐上一阵,也是好的、、、、、、 这次的回娘家,辫子还很容易地就得知了一件事情:村里的杨干——就是那个外号“秋鸡子”的杨干,死了。 之所以说事情得知得很容易,是因为这事正是眼下村里街谈巷议地热门话题、、、、、、 杨干的老婆孙桂香,自从与前夫洪贵的事情败露、被杨干抓奸之后,她一下就陷入了道德舆论的漩涡之中,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千夫所指; 人们纷纷戳她的脊梁骨,指责、耻笑她的不忠不贞。不光她婆家这边的杨姓人家,几乎无一例外地斜着眼睛看她,就是她娘家孙氏一姓,也是以她为耻——看见了她也是捂着鼻子躲开走。 更有她的父亲“老干巴”,甚至公开宣布没有了她这个闺女——从此之后,不允许她再踏进孙家的门口半步! 处在如此巨大地精神和思想的压力下,桂香——这个一向似乎“敢作敢为”的爽朗女人,实在也爽朗不起来了;整天以泪洗面,痛苦度日。看上去,她不仅精神打蔫,人也眼见得又黄又瘦起来。那原本富有弹性的身材,似乎也“弹”不起来了、、、、、、 面对妻子桂香的这般变化,作为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起初的时候,杨干心里只是充满了一种报复的满足与快意——他感到畅快,他感到解气。但是当他越来越冷静下来,他不由地开始对自己反思、自责起来,越来越“良心发现”——感到了于心不安、、、、、、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杨干这才开始意识到,桂香既然已经跟了自己,从表面上想来,固然不应该再去跟前夫洪贵藕断丝连有一腿。但自己自从把桂香娶进门,作为桂香合理合法的丈夫,自己的所作所为难道就是应该的吗?自己一向老是怪怨桂香跟自己不一条心,可自己对桂香怎样呢?不是从一开始就处处藏着心眼吗?自己何曾拿桂香真正当作自己的女人对待过呢? 因此,从这一点上讲,要说桂香有错,桂香不应该,那自己这样做就是对的?就是应该的吗?何况桂香之前跟前夫洪贵,人家那是情投意合,是被逼无奈才跟了自己的。而自己却又拿人家当外人看待!都说人心是肉长的,这让人家如何能跟自己一心一意呢? 另外,以前的时候,对强扭的瓜不甜这话,从道理上说,杨干似乎也明白。但也就是通过自己的亲身体验之后,他这才确实而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强扭的瓜不甜。 同时,他也才真正感觉到还是老话说的好: 夺来霸来不如自己跑来——胡萝卜钻眼它也终究不是藕啊! 还有: 以前,杨干一直不相信这个世上有所谓的真情实愛,因为自他小的时候,连他的爹娘都没看着他是个啥正经出息的玩意!可他衣锦还乡后,不光爹娘对他态度大变,就是乡里乡亲也是对他无不笑脸相迎。他明白,这不是别的原因,只是由于自己有钱了,有能耐了,别人有求于自己罢了。 所以,他坚信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王八大三辈”——他自信有钱就能买来一切——拥有一切。 可到头来,他的有钱,给他买来的却全然不是什么幸福美满和快乐,而是只有背叛,自找头疼,自取其辱!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什么也没有——有钱买不来一切!有钱也可能照样是“穷汉”! 并且,通过自己的抓奸,让杨干也见识到了: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桂香竟能豁出性命地来跟他死缠烂打,其目的就是想换得前夫洪贵的安全脱身——这,让他从中看到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那份宁愿舍弃自己的一切,也要保全对方的真情实愛。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命里薄幸——自己的生活中,缺少的就是一个能够这样对待他自己的女人!哪怕自己是一个说得上能有点钱的人、、、、、、 杨干思想和心理上的转变,自然就带来了对媳妇桂香的态度和行动上的变化。 而对于杨干的变化,桂香起初感到得是一种纳闷不解。但在杨干逐渐剖明了自己的心迹之后,桂香——这个本质上并不缺乏良知、“一个甜枣都吃不了”的爽朗女人,也就不由地心动起来,从而也开始渐渐地反省自己。进而也逐渐感觉到了隐隐地愧疚与不安、、、、、、 如此一来,桂香和杨干——这一对原本看起来成天厮打乱闹、水火不容的“敌人”,在不明内里的外界还都以为他们仍在持续敌对冷战的情况下,两人相互之间的思想和情感上,却是开始出奇地在向一起慢慢地接近着、、、、、、 尽管他们的这一变化,说来似乎有点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可现实就是这样;说它意外也好,奇迹也罢,反正就他们这事而言——太阳还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一O二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古往今来,在农村乡间,可以说,不仅迷信鬼神与命运者大有人在,就是相信下面这一“讲究”的也是不乏其人—— 其讲究说的是:一个人,假如他在生活中忽然一反常态,变化得不再像以前的那个他,要往好的情况讲,可以称之为“良心发现”、“弃恶从善”等等;但要往坏的方面说,那可就是“回光返照”的节奏——恐怕是离死不远了、、、、、、 现在,我们姑且不来论断这一讲究的正确与否、是否科学,单单就是对照着“秋鸡子”杨干的情况来看,这一讲究还真是让人不得不觉得它确有那么几分灵验! 话说杨干和桂香这对前世的冤家: 就在他们的夫妻关系由原来的整天价厮打乱闹,开始渐渐地趋向融洽之时,近来一直身体欠佳、不断吃药的杨干,突然就病倒再床,身子起欠都显得困难起来。 而当桂香要送他去医院时,杨干不从,只是惨然一笑,说出了一句话: “不必了。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原来,杨干自从前一阵子就感觉胃里老是越来越不好受,人也变得愈来愈瘦黑,夜里连个囫囵觉都会不安稳。于是,杨干便自己悄悄去医院检查过一次,结果却是令他大出意外;医生说他得的是胃癌,且已是晚期了。 直到此时,杨干这才意识到:自己胃里不好受已有很久了,只是从年轻时,自己就对身体马马虎虎不在意,习惯了有啥毛病也都不当一回事,总是硬扛着,不到万不得已,连个药片都不吃。 本来,自己还以为这次也不是啥大不了的问题,万万没想到、、、、、、 知道了自己不久之后将会出现的人生结局,那天他从医院出来,迟迟没有回到家去,而是在黑暗的旷野上,孤魂野鬼一般地游走到了后半夜,直到一脚踩进了一条水沟里、、、、、、 一当知道了杨干得病的这一内情,作为桂香,是出于一种同情怜悯的驱使,还是因为心底泛起的那份隐隐地愧疚与不安起作用,反正她闻听之下,由不得也就落下了泪来。她还责问杨干为啥不赶快去住院治疗,杨干却悲怆地回答道: “唉,以前的时候,我就相信个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如今,我算也想明白了;其实啊,人活世上这一辈子,很多的东西,那都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命就是这样——该死的命,再多的钱也是买不回来的。所以,自从查出了毛病,我就寻思着:即然医生都说没治了,那还去花那冤枉钱干什么呢?还不如把钱留下来干点正经事、、、、、、。” 杨干就这么死掉了。 临死的时候,他把自己一生的积蓄——几张存折交到了桂香的手,悲酸泪下地: “你就把它留着吧,你能用得上。这也算是多少弥补一点你跟了我这几年遭受的磨难、、、、、桂香,别记恨我自私,霸着你这几年不放手,还净折磨你。我、我对不住你、、、、、、我本来早就该对你放手的——这一点我也明白,可我、我确实也是真心舍不得你呀、、、、、、我这人,一辈子注定命苦,打小爹不疼娘不爱,十多岁就出门去一个人瞎闯荡,遭受了说不尽的苦和难。而且还一辈子也没个女人缘,也注定了命里无子,到死后连个填土上坟的人都没有、、、、、、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这些了,反正两眼一闭,爱咋咋地吧,喂狼喂狗我也不知道疼了、、、、、、” 耳听着杨干如此凄惨的话语,桂香情不自禁,只是泪雨滂沱,一时说不上话来。 看着面前桂香的样子,杨干的泪水也不知不觉地涌流滚滚、、、、、、 过了会,杨干这才感情挣扎着对桂香说道: “桂香,别再哭了。既然是得了必死无疑的毛病,唉,死就死了吧、、、、、、唉,说句真心话:临死之前,我能看到你还能为我流一把泪,我也算、、、、、、知足了、、、、、、我还是那句话:别记恨我,别再跟我计较那些过去;等我走后,你就好好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我在那边也会、、、、、、保佑你们的——这是我的真心话。真的。只是、、、、、、我知道自己没啥让你念我好的地方。我只求你一件事,就是——就是将来,当你偶尔还能想到我的时候,你能给我说一句公道话;你就说:‘他那人,来到世上走一遭,他活得、、、、、、也不容易’、、、、、、” 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桂香,一下扑在了杨干身上,大哭嚎啕;哭声惊动了屋梁上的那几只刚刚归巢回窝的燕子,吓得它们争先恐后地飞走了、、、、、、 杨干的死,令桂香恸哭不已、、、、、 对桂香的表现,一时之间,人们众说纷纭。毕竟是嘴巴长在自个脖子上,说啥都在于自己,所以也就难免粗细咸淡的,啥话也都有了; 有人说: “再怎么着,毕竟是夫妻一场,难过也是避免不了的。” 有人却说: “她什么难过?狗屁!怕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看着面上像在哭,指不定心里正偷着乐呢——这下跟别的男人把炕踢蹬塌了,也都不会有碍眼碍鼻子的了、、、、、、。” 而有人则说: “她还有脸哭!她给杨干戴了绿帽子不说,备不住杨干的毛病就是她生生给气出来的呢!” 更有人说: “她就是掉几个眼泪也是杨干拿钱买来的——掉几滴眼泪就能挣来一大把钱,她赚大了!” 啊、、、、、、生活中的人们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学得对他人多一份体谅,多一份宽容,多一份理解和尊重,少一些随心所欲地妄断臆想、信口雌黄?!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抗战电影《地道战》中的一句经典台词。 丁贵宝的行为似乎就是遵循了这一方针——本来在建筑工地当保安的差事干得好好的,似乎是顺风顺水地挺滋润,却突然间说不干就不干了,去给人家跑长途的货车干起了押运的行当来。 是他在一个岗位上干腻味了,想找个新鲜感吗? 答案就是一句话:看事不好,拔腿就跑。 丁贵宝干保安的工地,在全县也算是数得着的大工程,因为是几座楼一起动手,铺开的摊子相当大,需用的保安自然也就多——连两个带班的在内,总共六个人,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 尤其是晚间值班,分前半夜和后半夜,两班交替轮流。 丁贵宝来到工地时,工地上已是开工有日。但这并不妨碍他马上就加入到了这六人保安队伍的秘密行动之中。 因为他们的秘密行动,只有他们六人全员参与才能保证行动的安全性;如果要是把其中某一个排除在行动之外,想让这个人对行动浑然不知,毫无察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倒是很容易地就会暴露行动的秘密。 那么,这是怎样的秘密行动呢? 其实,这一秘密说来就跟捅一层窗户纸一般简单明了,就是这几个当保安的,利用职务之便,想方设法地给自己捞些外快; 首先,他们跟外面的那些盗卖建筑物品、或是捡破烂的人员勾搭成奸,里应外合;当这些人进工地偷盗物品时,他们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要么就直接给这类人员望风,以便偷盗。而他们也就从中获得好处——不图三分利不起早五更,这道理不用说,谁都明白。 另外,每当工地下了班,往往夜晚时还会有车辆来给工地上送石子、沙子、水泥、木料之类的物资。而专门负责签收的本该是工地上的材料人员。但这些人往往贪图在家睡鸳鸯被窝啥的,玩忽职守,常常晚间不在其位,而是偷偷把职责转托给了保安人员。 于是,保安人员也就趁此机会,跟前来送货的汽车司机串通一气,在卸货时,故意把货物留在车上一部分,之后司机拉出去私自卖掉,来个双方取利,皆大欢喜,只是让工地这一方当了冤大头而已。 还有,每当黎明时分,总会有去街道上设摊卖豆汁油条的小生意人路过工地。每当这时候,想吃豆汁油条的保安人员,只要随便把工地上钢管扎架子时使用的铁卡子,捡几个偷偷塞给他们,之后便可以在早餐时,去他们摊子上白吃一顿——这些更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的事。 由此看来,这也就难怪当这个保安,工资虽说不算多,但丁贵宝月月都是钱没少往家拿,他自己还断不了抽烟零花。而且花了这个还有那个。甚至还出手阔绰地给媳妇买皮鞋送礼物,让老婆不由地高兴上一鼻子。 但是,正如花无百日红,这样的滋润日子也并非老是能够继续下去。这不,自前些日子,工地领导不知是察觉、发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反正是对工地保安的监管力度忽然加大了许多,采取了不定时地轮番突击检查。这,让丁贵宝他们这一干保安人员,不由得就是噤如寒蝉,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丁贵宝眼见得这当保安的滋润日子恐怕到头了,同时他也觉得,这耍鬼弄狮包的日子尽管钱来得容易,可“瓦罐不离井沿破”——这样下去也终非长久之计,万一有个马失前蹄,那就会是“一字之差,两万斤大米全完了”! 想到这里,这让丁贵宝干保安的兴致一时锐减。 恰如一句老话所言:该当不死,必有救星。说来也是巧了,也就是在丁贵宝心里暗暗思谋进退之时,那久未见面、如今正跟舅家表哥学开汽车的拜把兄弟猴子,正好得空来找他叙旧闲玩,无意间说起了一位搞长途贩运的老板想雇人押车的事情。 当时,丁贵宝一听可就来了兴趣;觉得押运的活计倒也很符合自己的口味,便让猴子赶紧把事情给落实一下。 结果是,时隔一天,猴子就给了丁贵宝准信——事情办妥了。 于是,丁贵宝毫不迟疑地便辞了保安的差事,兴冲冲就走马上任去了。 也就是这次猴子的前来叙旧闲玩,让丁贵宝得知了自己曾经最信赖的那位把兄弟大将的最新状况;据猴子讲,大将的那位好吃好花、又好打扮的妖艳老婆,前不久竟扔下刚一岁左右的孩子于不顾,一拍屁股跟人私奔了! 哈哈,看来,大将这个一向在女人场上无往不利的风流浪子,自从在姚玲的手里栽了跟头之后,一直就霉运当头——先是跟丈母娘的奸情被自己老婆逮了个正着,这如今更好了,老婆干脆来了一个弃他而去,不陪他玩了,让他落了个鸡飞蛋打,两手抓天! 这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鸡飞蛋打。 一O三 鸡飞蛋打 大将的老婆,一个禀承了母亲容貌和水性杨花的女人。 几年前,正是她长发及腰、亭亭玉立的靓丽外表,一下子便吸引住了大将的目光。 当然了,大将的帅气相貌,与非同一般的家世背景,也是让她一见倾心、不可或缺地重要条件。 自打跟大将结婚后,她很快也就了解了大将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毛病,不过她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这,一来是她明知自己管不了——她也不敢管;二来是,她跟丈夫大将的那位小情人“一家子”并无二致,可以说是黑猪与乌鸦,都是一路货色——别人尽管还不知情,可她心里却明白自己也并非是啥好鸟;所谓的“禁果”,早就让她给开禁偷吃了! 所以,对于丈夫大将在外面胡搞的事情,她一面是无可奈何,另一面也是抱着“你偷我也摸”的心态——总不能就是“你吃着,我看着”;这不嘛,自从结婚后,大将背着她偷腥不断,而她背着大将,也是见缝插针,时不时地,备不住就会去跟自己对眼的男子打个牙撩个sao,甚至一个母狗跳墙去胡作,就会跟人家胸前腚后戳一指头摸几把,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只是她还没有大将那般胆大妄为、完全到位就是了。 为啥呢?说到底,就是因为她也看透了大将的为人:别看大将自己整天在外春风杨柳的,纯粹就是个“女人膏药”,可那大将也是一个“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万一要是知道了她给自己往头上戴绿帽子,她不用经过大脑思想也能知道,大将那犊子非得活劈了她不可! 她这个人,虽然老话说“一孕傻三年”,但她却是个例外;你看:从怀孕到生下孩子,她既不显得丢三落四、晕头晕脑,也不是衣着随便、不修边幅的瞎凑活,而是一直都是爱整洁喜打扮,老就显得紧头净脚、利利索索的。加之她本身人就长得漂亮,所以,即使在她怀孕生孩子这个阶段,她也并不缺乏能够吸引异性目光的那份魅力。 如此说来,只要她看得上,或是感兴趣,她想来点开胃小菜,那自然是容易的。 在乡镇上开设门头卖服装的小白,就是跟她有一腿的男人之一。 话说姓白的这位小哥;人如其名,是个皮肤光滑的小白脸子,身材也有几分溜肩瘦骨、杨柳细腰那般的女人体态。 都说“红脸忠,黑脸傲,小白脸子不可靠”,这话用于别人身上是否准确姑且不论,但要用来说小白,那可真是千巧万巧,说他正好! 也正是由于他的心思花哨,他由原来的有妇之夫,变成了如今的孤家寡人。 说起来,他原本也是有着一个美满的三口之家;媳妇与他是青梅竹马,贤惠而勤劳。两人还有了一个聪明而乖巧的女儿。 他刚开始倒腾着卖服装时,不是这后来的有固定门面,而是四乡里去赶集摆摊。那时候,他整天价风吹日晒的,苦是苦了点,日子过得倒是满温馨幸福的。 但可叹地是,后来他并没有好好珍惜这份生活,而是竟与一个也是摆摊卖衣服的姑娘,磨唇嘎哒嘴的勾搭上了;他们先是从一杯水分了喝,到后来一个馒头掰开吃,关系越处越近乎,最终成了斜坡上滑冰,出溜到了一堆。 而当事态发展到那女人想“鸠占鹊巢”时,鬼迷心窍的他,丝毫不念昔日的夫妻旧情,一味地对新欢言听计从,不惜亲手毁掉了自己那个原本美满的三口之家。 可是,正如天有不测风云,当他一纸离婚证书刚刚好不容易拿在了手里,想跟那新欢结婚时,让他万万没有料到,那女人却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居然毫无理由地一毁前约。并且闪电般地嫁给了城南关二大队的一户董姓人家。 至于这其中的内情——是那女人存心耍他,逗他玩,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他一直就没得到机会去证实。 有时,他心里越想越觉得窝囊、可气,也不由得想到过去找那女人讨要个说法,甚至也不无想去报复一番的欲望。但几次他也都仅是想想而已,未敢付诸于行动。 因为那女人去跟上的人家可不一般:他也打听过了——那女人跟的男人,人送外号“拼命三郎”;家有兄弟八个,人称“七狼八虎”,在人家那村里,那哥几个可是一跺脚、四下里地面就乱打颤的人物,不是一般人就敢随便招惹的、、、、、、 从此之后,花心满满、胆气欠缺的他,也就只得自认倒霉,遂在乡镇上租了一个店面买起服装来。 尽管生意说不上景气,可心灰意冷的他,一时也无心去怎么发奋图强,只是抱着一种先混混再说的念头打发着时光。 也就是在他开业之后不久的日子,他就结识了大将的老婆。 而他们两个,因为也都是在情场上见过吃过的,所以,两人从相互吸引、熟悉,到说说笑笑,再到打情骂俏,那都是很自然顺畅的故事情节。 直到后来,大将老婆来买衣服,当在试衣间试穿衣服时,他由起初的给帮忙抻抻衣角,看看衣服的肥瘦是否合身,再到最后两人,在那窄小的试衣间里一起“研究”衣领的开口,究竟开到哪里才算合适时,他顺势就把手伸进了大将老婆的怀里。 而大将老婆呢?倒是也不怠慢,急不可待地也就动起手去拉开他裤子的前开门、、、、、、 尽管大将老婆与他你情我愿地有了这一腿,他倒是不止一次地有过想领上大将老婆一跑了之的念头。大将老婆可是一时并未有此打算——大将老婆一时还舍不得自己的那个家; 说到底,大将老婆的跟他交往,纯粹也就是逢场作戏,想跟他随便玩玩,寻求一点婚姻以外的刺激罢了。 直到了将自己的母亲与丈夫抓奸在床,怒不可遏之下,大将老婆这才心意变动起来、、、、、、 那是在一天的早饭后,因为打算上午包饺子吃,大将老婆便去了菜园上割了一点韭菜。 回来时,她在村头大树下碰见了几个小媳妇都坐在树荫里玩,她也不由地就参入了进去。 刚坐了不多会,一个路过的妇女对她道: “你还在这里坐着不回家?我看见你妈来了。还给你们带来一大块肉呢。” 听得这话,大将老婆便起身回家去。 于是,接下来,大将老婆便看到了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一幕——敢情床上的那对无视人伦的男女,实在有点过于情急,居然院门房门都无一关闭,就这么门户洞开地就摆开了战场——直到她都走到跟前了,那一对男女还在自我陶醉、大喘粗气呢、、、、、、 这令人恶心的一幕,对于大将老婆来说,那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尽管她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也明知丈夫大将一直都不正经——前一阵还被人家姚玲和二姑逮住收拾得不轻快; 甚至——多多少少地,大将老婆也知道一点自己的母亲,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鸟儿。 可是——可是在大将老婆的观念中,无论如何,人跟猪狗之类的那些畜生,总还是有点差别的;作为一个人,再怎么不正经,那也得有点“内外有别”,只能吃外,不能吃里——总不能女婿跟丈母娘搞到了一堆去!都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倒好——不是吃不吃窝边草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吃到窝里头来了! 如此太丧人伦的勾当,这实在也不是什么“肉烂了也还是在锅里”、“肥水不流外人田”之类的话所能够解释、所能自我安慰的——这根本就不是那麽一回事、、、、、 虽然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大将老婆选择了缄默不语,没有声张,但她内心里越来越打定了主意——她不愿再看到母亲;她更不愿再看到丈夫那张自己曾经看一眼还想再看一眼的脸、、、、、、 大将做梦也不会想到,很久以来,一直自以为是情场宠儿的他,却会有那么一天,连自己的老婆——这只不仅煮熟、而且眼看着已是炖烂了的的鸭子,居然也“腾冷”一下就飞走了,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有一天,他曲曲折折地得到了一点线索——去打开那位小白同志租用的店铺时,他所能看到的,除了那仍然贴在墙上的几张电影明星的头像,就是墙角旮旯里那惊慌奔逃的老鼠、、、、、、 丁贵宝明天就要出门押车去了。 对丁贵宝当保安挣来的钱,以及丁贵宝那老是闪烁其词的态度,这让姚玲不免一直就疑心事有蹊跷,感觉这钱恐怕来路不正,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所以,一当见丁贵宝突然改行不干了,要去给人家押车,她觉得保安那活计,不干也罢。 于是,她也就只是问了一下丁贵宝押车的一些具体事宜,没有多说什么。 这天下午,丁贵宝听从了姚玲的建议,临出门前到父母那里去了一趟,告知自己的事情。 当时,虽然父母都在家里,但丁贵宝差不多也就是跟父亲丁老万说了一会话,抽了一颗烟就起身走了,全程几乎就没搭理母亲——自从出了大将被抓的事情之后,丁贵宝一直就懒得搭理母亲。就是偶尔说句话,也往往是一张嘴就像吃了枪yao似的。 而做为母亲,对于儿子的这种态度变化,贵宝娘并未从中反省自己的言语行为,只是一味地以为是儿媳姚玲从中作梗使坏,总觉得儿子是好儿子,混账都是媳妇的! 因此,贵宝娘对儿子关心的那份热情劲儿一如既往,并未稍减。今听得儿子好好的保安不干了,要跟车去天南海北地出远门,她自然是想有好多话问儿子,有好多话要对儿子叮嘱。可她当时手头正忙活着拌饲料喂猪,不得空说话。而儿子不等她腾出空来说话,竟就一拍屁股走了。 对此,贵宝娘的心里越寻思越觉得不踏实,一个忍不住,这不,儿子丁贵宝头脚一走,她后边就屁颠屁颠地紧跟着找上了门来,对儿子啰啰嗦嗦地问这问那,还嘱咐了一句又一句。 本来嘛,儿子丁贵宝就是懒得搭理她,今见她还没完没了了,就不耐烦地斥她瞎操心,让她少啰嗦,赶紧回家去。可她一听,就说道: “宝啊,娘这怎么能是瞎操心呢?娘这还不都是为你好吗?人都说:‘上路三分险’。你这出门在外、、、、、、” 不等母亲把话说拍完,丁贵宝顿时恼火地: “让你少啰嗦几句觉得难受是不是?乌鸦嘴!怎么好好的事情到了你嘴上就串味了?赶紧走开吧你!我烦!” 贵宝娘也意识到了自己出口不吉,不由得一时哑言。待她欲要再说什么,可丁贵宝忽地一下站起身,气哼哼出了屋去。 于是,她便把目光看向旁边那正坐在炉子跟前炒菜的姚玲;只见姚玲正在用铲子翻动着锅里的菜,眼帘自然地低着,神情平正,对自己身旁的发生的情景,似乎是一副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的样子、、、、、、 顿时,贵宝娘心里就是一股恼火升腾而起,她“呼”地一下,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心里气悻悻地: “小贱人!都是你做的好事。老娘跟你没完!”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一O四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丁贵宝跟着押运的车辆,就是猴子和他表哥老陈开的那辆大“解放”。 那辆解放车是属于乡农机站的。老陈以前当过汽车兵,转业到农机站之后,开的一直就是这辆车。 起初,老陈仅是这辆车的司机而已,自从站里实行车辆承包之后,他这才算是这辆车的实际主人。而他承包车辆之后,最大的主顾不是别人,就是雇用丁贵宝来押车的老板。 那位老板,一年四季差不多就做一样生意——从北方往南方宁波一带贩运苹果。 以前,他从北往南运输货物,这一路之上,货物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极少出现问题。但这近乎一年多来,情况就有些越来越糟糕;在车辆通过一些路况较差的路段时,因为车速势必就会放慢,司机师傅又需集中精力应付行车而疏忽其他。 所以,在这时候便时常会发生封车的绳索被割断、货物被偷的情况。甚至即使在大白天里,车辆在路途上停下、司机去吃饭的空当,往往也会发生货物被盗的现象。 因此,他跟很多老板一样,为确保自己的货物在运输途中的安全,纷纷配备起押运人员,不再单纯依靠车辆司机来保障货物的安全。 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丁贵宝干起了押运的差事来。 其实,丁贵宝这份工作说来也算轻松,就是车辆通过路况不好的地段时,他要勤于下车查看;当司机去吃饭时,他就留在车边做好看守,不给图谋盗窃者留有机会,这样也就可以了。 况且,跟着车辆从南到北来来回回,路途之上有吃有喝不算,那沿途的风物景致,耳闻目睹,这对于喜动不喜静、图新鲜爱热闹的丁贵宝而言,实在也算是一件美好而快乐的享受。 丁贵宝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差事。 他跟猴子的表哥老陈很快也就熟悉了起来。 老陈,四十四、五岁的年纪,人高马大,个性耿直,说话也爽快。用他的话说就是:想说啥就痛快点;要是说半截留半截,那就干脆别说! 让表弟猴子跟着学开车,这是老陈主动提出来的。他之所以主动“揽担子”挑,是因为他深知猴子到今这么大了,还整天价胡游乱逛,没点正经事情干,这是猴子的母亲——他唯一的姑姑的一块最牵挂的心事。 而他的姑姑,又是他觉得自己此生永远也感恩不尽的、最亲的亲人! 在他的思想中,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吃果子还要记得拜树头呢——人活世上,良心永远都是应该要讲的! 话题还得回到他小的时候。 是在他还不到一岁大小的那会,他的母亲病故了,撇下的他也感染了毛病,眼见病得哭都哭不出声来了,别人谁都没敢指望他还能活得下来。正在大家就等着他咽了气把他扔到野外的这当口,心里牵挂着他的姑姑,来到了门上,二话没说就把他揣在怀里带走了。 就是在那个数九的寒冬里,姑姑怀揣着他,顶风冒雪去给他四处求医问药,最后硬生生把他的一条小命,从阎王爷的手里给夺了回来。 后来,当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他这才回到了自己父亲的身边去。 但就是有一点:只要他一调皮、父亲要揍他,没说的——他转身就会往姑姑家里跑、、、、、、 再后来,他长大了,得知自己被批准入伍的喜讯,他第一个想跑去告诉的人就是姑姑。而从部队回乡探亲,他第一个去看望的仍然是姑姑! 即便是他结婚那会,在天地桌前“二拜高堂”时,他和媳妇也是在姑姑的跟前跪倒的! 并且,自此后,他只要一得空,他一定会去看望姑姑,娘儿俩就那麽头顶头啦上一阵细呱——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柔声细语的乖乖女、、、、、、 丁贵宝刚跟老陈接触时,感觉老陈这人的言辞风格,让人听着不免觉得有点“格棱”得慌。但渐渐地,他就不是这种感觉了;而是感觉老陈的言语直爽、痛快,人也健谈,甚至还颇有些深度——有时往往就能让自己不由得从思想上感触到点什么、、、、、、 有一次,老陈用少有地语重心长,开口对丁贵宝和猴子说道: “不是我在你们面前装尊充大指教你们,像你们呀,年龄已到这里了,往后啊,真是该好好动脑子思想一些问题了;人嘛,人不轻狂枉少年,都有个吃奶的时候。但是,你不可以老是拿着年幼当借口来放任自己——都说:人生短暂,岁月无情,转眼就是百年。时光可不会停下来等着你们真正长大成熟;要是自己不多长点心,一旦到了‘知事白了头’的地步,那可早就晚了三春了!” 接着,老陈又专门对丁贵宝说道: “听表弟跟我讲,你有一位相貌人品都挺不错的媳妇。听我一句话:老弟,好好珍惜吧。这是你的福分。这福分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你看啊:这男人,要是命苦摊不上个好老婆,他一辈子难免会祸端横生、糟心烦恼,这样的例子可不少见。而一个女人家,要是碰不对人,一辈子受死受活,倒霉透顶,过着‘泪花泡月亮’的日子,这种事更是不稀罕。那份罪也更不是人受的!要不怎么说女人结婚是第二次投胎呢?所以说,人来世上走这一遭,要说男人活得不易,其实啊,女人家更是不容易、、、、、、。” 丁贵宝如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啊,人生路上,相遇一位能够对自己醍醐灌顶、给以指导引领之人,仅仅是一种缘分吗? 与其说是一种缘分,莫不如说它是一种幸运更来的准确一些。不是吗?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姚铁自从被父亲姚铁匠从赌局中惊走之后,安稳地在家里呆了没有三个晚上就故态萌发,又开始了赌牌耍钱。 眼见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辫子只得再次抱着一线希望,再次去求助于公爹姚铁匠。 但她这次似乎去的不是时候——上次她去找姚铁匠时,刚把事情一说,姚铁匠那里就气愤填膺地满口应承去教训儿子,并且拍得胸脯砰砰响,大有一种义不容辞之意味。 而这次却就不同了;这次不知是姚铁匠心绪不佳,还是因为喝得有些酒劲上头了,反正看起来有点不大象那么回事。 当时,辫子一看那形势似乎不对头,也有心想把到了嘴边的话暂且咽回去,可又觉得:既然已经来了,再说自己心里也火急火燎的。于是,她就硬着头皮对姚铁匠开了口。 可是,还没等她把话说上几句的,姚铁匠那里便不耐烦地朝她制止地一甩拉胳膊,嘴里冲她开口说道: “少拿他娘的这些破事来扫老子的兴!砧子他是你的男人,又不是老子的男人。你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那你能怪谁?去去去,一边凉快去,老子可没闲心思老跟着啰啰你们那些鸡ba毛!” 辫子含悲忍泪地出来姚铁匠的家门。她在街上踟躇了一阵,最后只得决定再去把事情找二婶叨咕叨咕——她实在没有别的可依托之人。 进了二婶家,辫子把事情跟二婶说明了一番。 二婶听罢,除了劝慰了辫子一番,并未多说一些,只说自己一定得好好再说劝说劝姚铁。 不过,辫子从二婶的神色中也看得出来,为她所说的事情,二婶显然已是很有几分生气起来。 看着二婶黑瘦的脸庞,辫子突然间觉得,二婶的日子过得本来就够糟心的——尤其是二闺女小月整天地疯疯癫癫,这就足以让二婶终日不得心闲。可自己这里,排忧解难的事给二婶帮衬不上,还老是来给二婶添烦加乱、、、、、、 想至此,辫子心里顿觉过意不去,也就没跟二婶久坐多说,稍坐一会也就走了。 翌日傍黑时分,二婶特意让小女儿秀子把姚铁叫到家里去,苦口婆心地又是说劝了大半夜、、、、、、 但是,姚铁依然如故,头皮硬得就跟他的小名——砧子——一个样! 也就是在这之后不久,二婶那疯癫的二闺女——小月,死了。 小月死得很突然。 她是因为疯癫瞎跑掉进水塘里淹死的。 小月淹死的这一无情打击,令一向表现刚强的二婶一下子也实难支持——她病倒了。 带着一点营养品,姚铁来了——他想看望一下病中的二婶。 二婶见姚铁进来屋,故意把脸朝里边一扭,闭上眼睛。 姚铁知道二婶生他的气,一声不吭地自己拿了一个板凳,靠近着床前坐下身来,,低下头去、、、、、、 半天之后,一直吭哧憋堵没出声的姚铁,竟自擦眼抹泪起来、、、、、、 二婶忍不住转回脸来,看着床前低头落泪的姚铁,一时心境复杂,无言以对、、、、、、 自始至终,姚铁仅仅就是说出了一句没头没脑、四六不靠的话: “婶子,我心里、、、、、、也真是觉得好苦、、、、、、” 但是,至于自己心里是如何的苦,怎样的苦,姚铁却是始终就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姚铁家。晚上。 辫子从厕所里出来,往亮着灯的堂屋里走去。 姚铁从堂屋里出来,走向院门口。 与辫子擦身而过时,姚铁头不抬眼不看,只是快步走开去。 辫子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好,神情一下紧张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进了屋。 一进里间门,辫子一眼就看到了那被姚铁翻腾得乱七八糟的床铺——看到自己睡觉的那枕头,以及那从枕套里被扯了出来的枕垫。 辫子急步上前,一把抓起枕套一抖擞,又伸手进去摸了两把,之后一下直了眼神——枕套里原本有一点钱,那是秦大路临出外远走时,特意硬留给她的! 辫子本来寻思把钱放在枕套里边是比较安全的——姚铁也许不会想得到,可这、、、、、、 当辫子的目光转移到用来盛衣物的箱子时,见箱子的盖子没有盖好——一件衣服掉出来半截,她赶紧走过去。 掀开箱子,辫子胡乱翻检了一遍,她那已是被气得有些发懵的头脑,一时也没觉得丢失了什么。 但当她再一寻思,一下想起了什么,赶忙又把箱子翻腾了一遍时,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东西。而她仍不死心,又把箱子里翻腾了一遍,,这下她确信了——自己结婚时带来的那对提花的枕巾不见了! 那可是她出嫁时,村里的几个平时跟她最要好的姐妹给买的! 尽管她的那些要好姐妹,各人的兜里都没几个体己钱,可大家还是凑份子给她买了一对漂亮的提花枕巾以表心意。而她一直也拿那对枕巾当宝贝似地收藏着,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用过——她压根就没打算用,只想好好收藏着。可、可现在、、、、、、 “他拿这个出去干啥呢?”辫子的心里问着自己。 很快地,辫子突然想起了家里设着赌局的那位女主人——那个白嫩的、人送外号“大樱桃”的女人; 辫子前几天才听人说过,那女人不光设赌局挣一份“油壶钱”,自己跟别人脱裤子还挣一份钱呢!并且还是一位见利就取的主;哪怕有的老爷们,就是用衣袖、裤兜从家里偷来点花生米啥的给她,都能够跟她“活动活动”! 甚至——有的人即想好事,却又实在是囊中羞涩,于是就与人合股,凑份子给她买来一双人造革的棉皮鞋;像这种情况,她也是来者不拒,乐于接受——无非把放一只羊,变成几只羊一块放也就是了、、、、、、 可以说,那些常去她那里混赌局的,跟她没有一腿的恐怕难找。毕竟染缸里不出白布。 再者,正经人谁能会到那种地方去出溜鼻涕胡溜达、、、、、、 且说那开设赌局的大樱桃:别看她本人是男人眼里的“大樱桃”、“小肉肉”——是个即会风流又会赚钱的精明人。可是,她跟着的丈夫——在户口本上名列第一的那位丈夫,说来让人真有点难以置信,竟是一个擀面杖吹火的人物! 这到底是如何而来的一段姻缘呢? 要追究起来,那就得说“多亏”她的那位公爹大人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打的就是你! 一O五 打的就是你! 大樱桃的公爹当年曾是一名公办教师,还在一所学校担任过半大不小的领导。 后来搞社教时,他被抽调出来去下乡蹲点,于是这便有了认识大樱桃的机会。 当时,大樱桃还是个“大辫子一走甩三甩”的大姑娘,是他蹲点所在村里的“铁姑娘突击队”的副队长。 他们刚接触日子不多久,不知怎么,两人竟就王八瞅绿豆——对了眼,很快也就从白天“研究工作”,发展到晚上“继续研究”,直至最后研究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 当年,为达到“长相厮守”之目的,公爹就把大樱桃娶给了自己唯一的、就知道“仨饱一个倒”的儿子做媳妇。 就这样,大樱桃嫁过了门来。 婚后的日子,大樱桃的生活倒也滋润。尽管名义上的丈夫,那是一个她教导了无数遍,可一爬到她的身上来时,总就是找不到准确位置的“正宗呆子”。 不过,“一辈精明一辈憨”——公爹倒是摸得“门清”,所以啥事也都耽误不了。 再说,公爹每月的那份风刮不走、雨淋不去的工资,差不多就算是给她挣的——花钱这一项上绝对不成问题。 而她也表现得满够意思;一嫁过门来,接连着就给公爹生下了两个大胖小子。虽然“爹”的名号不得不由傻瓜儿子给代理着,可还是把公爹给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有关大樱桃与公爹的桃色笑话,真假虚实未知,反正一向在村里多有流传; 话说:有一次,丈夫一边呼呼大睡,大樱桃跟公爹就在旁边快活。不料丈夫却突然翻身醒了来,这让公爹想要躲避已是不及。 当时,多亏大樱桃的眼疾手快,一把扯过被子就把公爹给遮盖了起来。只可惜盖得匆忙,公爹的两只脚还露在了外面。 因此,当丈夫醒来,无意间看见了那两只脚,别看他平常脑子傻瓜,倒也会偶有“灵光一现”之时,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似乎床上的脚有点多。 于是,丈夫就数点了一下——两个人睡觉四只脚,这是六只,果然是多了两只! 丈夫纳闷地“咕咚”跳下床来,再去仔细一数床上的脚:刚才是数错了,这是四只脚,正好对头! 可当爬回床上,那傻蛋回头再一数时,发现数目又不对了——还是多出来两只脚! 如此之下,好奇的丈夫跳下床来又数了一遍,还是正好,没错!随后回到床上又数、、、、、、 就这么来回折腾了半天,丈夫究竟也没搞清楚到底是咋回事。 最后,还是大樱桃制止地说: “赶紧挺你的尸吧!什么多呀少的,哪有的事?等你能数算明白的时候,驴都早爬到树上去了!” 大樱桃结婚后,尽管滋润的生活过了那么几年,但好景不长,后来不知咋的——很多人都说这是公爹跟儿媳的大逆行径,可能是冲撞了某一神圣,反正公爹的“神器”,那是无论如何也都神气不起来了! 而那份风刮不走、雨淋不去的工资,也都不得不拿来扔在了看病吃药上。但情况却是光见花钱不见效,始终就是“说不抬头,就不抬头”,甚至还大有每况日下之趋势。 这样一来,大樱桃那位一直对丈夫的行径敢怒不敢言地婆婆看在眼里,却是不由得就喜在心怀,幸灾乐祸地暗道: “叫你整天像得了仙气似的,不知怎么ng荡好了!哼,这下子看你老畜生还能再‘狗哆嗦’!” 面对公爹变成了一只不会打鸣的公鸡,让耐不住寂寞、又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大樱桃,实在感觉败兴。 另外,来自公爹的那份原本雷打不动的“好处费”,由于公爹的不断吃药花钱而使她越来越沾润不了多少,以至于无。 于是,大樱桃便开始对公爹冷下了脸来,来了个爹死娘嫁人,各顾各;公爹那头的事情,她是一推六二五,不管不问。她只是专心想办法怎么别亏待着自己才好; 思来想去,首先,她把村子里的那些好赌之徒招揽到自己家里,把赌局先开了起来。 在挣着“油壶钱”的同时,她又利用人来过往的机会,再在贪色的男人们身上挣第二份钱; 她觉得,跟男人上上床开开心,即解闷、快活,又能挣来钱,一本万利!正所谓拉屎扒地瓜,一举两得、、、、、、 正如辫子所猜想的那样,姚铁的确是跟大樱桃粘在一起了——那对提花的枕巾,就是让姚铁拿去“孝敬”给了大樱桃。 为此,姚铁不光从大樱桃那里换来了应得的奖赏,而且看在那对提花枕巾的面上,那大樱桃一高兴,还破例“赠”了姚铁丰富多彩地一炮! 这让姚铁顿时大有一种卖油郎独占了花魁的荣幸之感、、、、、、 实情讲,以前,姚铁因为自己的母亲就是个出名的破鞋,从而让自己自小就被人耻笑、看不起,所以,一向对于名声不佳的女人,他不免总有一种本能的憎恶。 因此,从他第一次听人风言风语地说大樱桃不着调,跟公爹如何如何之类,他就一直对大樱桃没啥好印象;平常与大樱桃相遇时,他几乎都是头不抬眼不睁的。更别说闻到狐sao气味往前乱凑堆了。 但是,自打尝到了跟风流女人快活的甜头,还经历了自己的老婆辫子不得不让外人插一腿的窝屈事情,姚铁整个人的思想与心理,不知不觉间也就开始发生起了巨变、、、、、、 也正是自从跟大樱桃粘上之后,姚铁不再过一阵就偷偷往城里去跑了;一来是路远不方便,费用也高;二来是他觉得,到哪里都是他娘的差不多少的事。再说,在家门口既方便还便宜,何乐而不为呢?他心里话: “上配种站配个猪羊啥的,还得五块钱呢,这又白又嫩的娘们,比城里的也不差多少,一次花个十块八块就能玩个痛快,划算!” 书归正传。 且说辫子:她一当见自己唯一的几个以备应急的钱,以及自己结婚时的心爱之物都被姚铁掠走了,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坠入了黑暗深渊,无底的冰窟、、、、、、、 当辫子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让她差点跌倒时,她这才突然惊醒似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已是游走在野外的山道上——至于自己为何走到了这里,这是想上哪里去,还是要干什么,她一概没有意识、、、、、、 最终,辫子总算还是又走回了家里。 家里还是她出去时的样子——院门和房门都敞开着,屋里的灯也还亮着。只是刚才人去屋空,家里半天没有人、、、、、、 辫子步履艰难地挪步进屋。 在当地上停住脚,辫子也说不清自己是在想什么,或是看什么,只是那么怔怔地杵在那里、、、、、、 似乎是听到了背后有什么动静,辫子转脸朝房门口看去,眼睛顿时不由地一下睁大——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进来门的是秦大路——亲爱的人! 秦大路低声喊了一句“辫子”,急步走上前,激动地一把将辫子搂在了怀抱里。 而那可怜的辫子,却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话说秦大路:本已远走打工的他,尽管置身在外,可他的心却是留在了家里——时刻留在了辫子的身边; 虽然他跟辫子告别之时,辫子让他只管放心就是——既是为了他们的孩子,自己也会努力好好活着,等着他回来见到他。但是,他只要一想想辫子的生活处境,和辫子那容易受欺的个性,他的心里又老就是放不下,那种急于想回家看看辫子的欲望,也就一天比一天变得越发强烈。 当终于有一次,他从恶梦中被惊醒时,他再也无法入睡得了,那急于回家看望辫子的念头,也就愈发无法抑制得住。 他也曾拿做梦跟现实正好相反这一解释来安慰自己,但就是哄不过自己的心去——他想立马回乡的念头,终于再也无法按捺下去、、、、、、、 夜阑更深之际,院门的响动声,惊动了屋里床上的秦大路和辫子、、、、、、 在赌局又一次输红了眼的姚铁,摸黑进来里间。 姚铁先是拉开电灯,看了看床上那似乎是入睡了的辫子。之后,他上前伸手一扯被子,将辫子一把拉了起来,口气冷硬地: “你给我起来。” 辫子惊恐地: “你、你要干什么?” “老实说:你哪里还藏着钱?快给我交出来!” “你、、、、、、我哪还有什么钱啊?就那几块想应点急的钱,也都让你拿去了,你还想要啥钱?”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别废话,到底哪里还有钱,快给我拿出来!要不然、、、、、、” “你、你这不是逼我吗?我、、、、、、” “少他娘的废话!不想找难受就赶紧把钱拿出来。别以为老子是傻瓜,什么没亲眼见,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一句话就能打发了。你肯定还有钱!快给我拿出来!” “你、、、、、你、、、、、、” “还想磨蹭?快点!” “、、、、、、”辫子一下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来你就是不想拿钱是吧?真他娘是骨头痒痒了。去你娘的!” 话一出口,姚铁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辫子的脸上。 “你、你、、、、、、你就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你打吧!” “嗨!他娘的,大了你的胆了!老子可不惯你这毛病!” 话音未落,姚铁伸手一把抓过辫子来,没头带脸地就是一顿巴掌,而那可怜的辫子,只是无力地反抗着、、、、、、、 这一切,藏身在大衣橱后头的秦大路形同身受,他哪里忍受得下去。一个怒不可遏之下,他突然现身冲了出来,从背后一把抓住姚铁的衣领便是猛拽一把,扯了姚铁一个趔趄。 不等姚铁有所反应,大路先是恶狠狠地两拳,将姚铁打懵在地。之后饿虎扑食一般,对姚铁就来了一顿胖揍、、、、、、 当姚铁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两手捂着满是鲜血的脸,嗫嚅地问大路“你、你到底、、、、、、”,暴怒的大路直指着姚铁的鼻子,睚眦凶狠地警告道: “别问些没用的!打的就是你!我只想让你记住:从今往后,只要你再敢动辫子哪怕半个小指头,我随时取你性命。不信你就试试看!”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谁是你妹子! 一O六 谁是你妹子! 跟一般的乡下女子不同,丁素梅一向志趣较高,这也就决定了她的思想境界与爱好追求,肯定要有别于一般的乡下女子。 自从买玉米膨化机去了一趟市里,那与乡间迥然不同的城市风光景色,给丁素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丁素梅也知道,她所见识的市里的那些所谓繁华景象,其实与真正的大城市的繁华景象相比较,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提不到嘴上。 不过,于丁素梅而言,这恐怕也是她此生能有机会亲眼见识到的最繁华的景色了。 这种思想的刺激与折磨,也就难免让丁素梅的内心里,隐隐感到了一种人生的无奈与悲哀。 然而,就是市里的那点景色风光,丁素梅也很清楚地知道,要不是因为有事去办,她也不可能到那里去——当然也就无法见识得到。 有时,丁素梅她也想到,真要是有闲暇机会到大地方去“逛一逛”的话,那还须是跟她以前的恋人韩志海那样的人一块去逛,才可能有点意思。 因为,所谓的逛街看景,其实说到底,逛得就是一个心情。如果没有共同的爱好和情趣,再好的风景也逛不出好心情来! 丁素梅很难想象,要是让二全这种吃苦耐劳没得说、一不干活浑身就难受的人陪她去逛景,她能够逛出个什么好心情来;肯定二全会勉为其难——觉得逛街比干活还累,还要难受。而她当然也就不会自在到哪里去——所谓的逛街享受,恐怕称之为自找罪受还差不多! 但是,即便如此,这几天来,心里一直有些憋闷感觉的丁素梅,不免还是想让二全陪她去逛一趟县城散散心——就算二全不想去,她独自一人也想去走一趟; 她觉得,没事就跑到市里去闲逛一趟固然不可能,但来了兴趣,想去县城溜达一趟还是无可厚非的。 她结婚前在娘家时,每年她都会跟要好的同村姐妹去县城玩好多次。 尤其是临近过年时,总是要去上一趟的。即使没有多少东西可买,权当旅游一把也好。毕竟逛一次县城,跟在村子的小胡同里转一圈,那感觉自然是大为不同! 让丁素梅始料未及的是,当她在饭桌前刚一把自己的意思透露出一点来,一向对她依顺、差不多总是以她的意思为意思地二全,却是对此提出了异议—— 二全道: “······咱这阵子确实是够忙活的。不过,我倒还没觉得怎么累。只是你······如今这身子越来越重,还整天价跟着忙活,你一定是累得慌了,要不······那明天你就好好歇一歇吧,别再跟着忙活了。我自己干也能行。” 丁素梅: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比比你,我那才干了多少呢?大头的活还不都是你干的?我是觉得,这一阵你也肯定够累的了,眼看又快过年了,过几天肯定更忙活,我想让你也先歇上一歇,咱再接着忙活。看看——要不咱明天就干脆歇一天吧,一块去一趟县城溜达一趟。反正从结婚以来,咱们还没一块去过呢。” 二全意外地: “去县城?你······有事啊?” “看你这话说的!难道就非得有事不能进城啊?” “那······没事咱去那里瞎溜达啥?来回一趟还怪累的,那不是自找罪受吗?” “怎么就是自找罪受了?咱去到处逛逛看看,溜达着放松一下不好吗?” “我可没看出那有啥好来。再说,去看看又能有啥用呢?反正人家城里比咱乡下再怎么着,那也不是咱能去呆的地方,看看也是干馋白搭。主要是——你如今这身子,我看······咱明天还是不去了吧?有去白受一场累的,还不如你在家里好好歇息一下,我多干点——你看咱如今这买卖越来越红火······” 丁素梅一下按捺不住心生的恼意,开口道: “你呀,我看你······真是一头扎进钱眼里去了。就看着钱了!就知道钱能中用。满脑子就是挣钱挣钱!难道你心思里除了挣钱,就不会有一点别的啊?” 一见丁素梅变有些恼情起来,二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说的有点不妥。他不愿惹得丁素梅不高兴,故尔赶忙改口说道: “我······你、你别生气,我不是······我不是不想让你去,我······你······” 丁素梅赌气地从饭桌旁一下起身离开,嘴里说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好话你也说不好。咱不去就是了——不去了!” 给二姐丁素琴上“五、七”坟的日子到了。 在丁素梅的思想中,二姐丁素琴实在是死得冤枉又冤屈——死得不值! 对于二姐丁素琴发生的悲剧,在丁素梅想来,这固然与二姐自身的思想观念等素质,以及社会、世俗各方面的因素有关。但更应该说是与二姐夫对二姐感情的退化转变,以至于最后竟把二姐弃之不顾有很大的关系! 因这,一当二姐的悲剧发生后,凭丁素梅的个性,以及她与二姐的姐妹感情,她面对二姐夫产生出的愤恨之情,那实在不是一般的强烈;以至于看到二姐夫在葬礼上竟还人模狗样地哭眼抹泪时,要不是别人硬拉住她,怒不可遏的她,定会恶扑上前,非去把二姐夫撕抓个体无完肤不可。 也就是自此之后,有两次与二姐夫偶然相遇时,丁素梅干脆连斜眼都不斜二姐夫一下。 至于这次的去给二姐上“五、七”坟,要是单单冲着不愿看到二姐夫这一点,丁素梅压根也就不会打算去。只是丁素梅又觉得:像这样上“五、七”坟一类的大事,自己要是不到场——没有尽到心意的话,想想真是对不住九泉之下苦命的二姐。 就这么着,素梅还是决定亲自去给二姐上坟。 走在去上坟的路上,素梅还暗暗提醒自己今天去了之后,尽量不要再去发火冒烟为好。 当她走在半道上正好碰上了大姐时,大姐也曾嘱咐她,今天在场面上总要克制点才是——闹多了也无益,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还是就让它过去吧。 但是,当到了实际在上坟前后的过程中,一直隐忍着的丁素梅,终于还是没能完全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那是在上罢坟之后,吃饭的时候,像丁素梅和大姐,还有各方面亲戚家来的女客,大家都是汇聚在了同一个桌子上,由二姐生前的两个妯娌——大嫂和二嫂作陪着。 席间,这妯娌俩招待客人的态度自然是很客气。尤其是那位二嫂,尖嘴薄唇猴子眼的,一看就是个能说会道、嘴乖心坏的灵精之人。就看她的对待丁素梅吧:一张嘴总是一口一个“妹妹”地称呼着,那亲热度甭提有多高了——即使不够一百度,也有九十九度九! 如此待客之情,这要是搁在素常平日,丁素梅也许不会表现的怎么样,毕竟拳头还不打笑脸人呢。但此时此刻,如此的热情,却只能让丁素梅越听越觉得别扭,越听越容易起火冒烟—— 二姐生前就曾不止一次地对丁素梅说过有关她们妯娌之间的事;丁素梅觉得,二姐的这些个妯娌,要不是她们自以为自己“命好”——都生下了儿子,一个个地数次几番地在二姐跟前,炫耀她们自己的那份拥有儿子的骄傲与自得,话里话外地耻笑二姐的肚皮不争气——一次又一次地强烈而无情地刺激了二姐的心灵,二姐也许还不至于······ 可现在她们却都装好人,一个个还像没事人似的,仿佛二姐悲剧的发生与她们毫无关系······ 最后,当那位二嫂又一次亲热地喊她“妹妹”时,丁素梅一个按捺不住自己,“叭”地一摔筷子,眼睛一瞪,冲口对那位二嫂便呛上了一句,道: “叫那么好听干什么?谁是你妹妹!” 丁素梅这一句话,令那位二嫂的脸一下子变成了大红布。 而丁素梅身边的那位身宽体胖枣红脸的“筷子手”,刚把一块肥肥的方肉搁进嘴里,一当丁素梅说出这话,也不禁被惊得一下子就张着嘴不动了,仿佛被肥肉猛地噎住了一般······ 二婶家的疯闺女小月的死讯,姚玲是在事后好多天了才知道的。她同时还得知了二婶病倒的事情。 姚玲急不可待地便想去看望一趟二婶。 事实上,自打结婚后,姚玲的每次回老家,说是走娘家,差不多都是奔二婶家去落脚、吃饭;主要也就是跟二婶去亲近,说叨说叨自己的心里话。 至于跟自己的那酒鬼父亲,姚玲只是好歹去跟他打个照面,少油没盐地说上那么几句话,之后也就告辞走人了。 而对于自己的哥哥姚铁家,姚玲压根就没去登过门。 这次的姚玲回娘家,与二婶一见面,娘儿俩自然少不得会为小月的死去哀伤一番。 之后,在娘儿俩的闲谈中,二婶自然也不免会对姚玲絮叨起了身边的一些闲情琐事;这其中就包括辫子终于怀孕了,姚铁习上赌钱后屡教不改,以及姚铁如今对待辫子的态度越来越坏,动辄就耍脾气、动打骂之类的事情。 自从辫子结婚过门一来,姚玲对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嫂子,除了场面上相见时简单说两句话,其它并无多少接触和了解。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辫子印象不错;她感觉出辫子的个性安然,脾性肯定是没得说,举止言行也显得实在,一看就是那种善良老实的人品······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听得二婶说哥哥对待辫子不好的那些话语,深知姚铁脾性的姚玲,不难想象出辫子的生活,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突然间,她心里很想去看望一下辫子······ 于是,在二婶家吃过午饭后,姚玲辞别了二婶出来,就朝哥哥姚铁家走去。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走黑路碰上鬼。 一O七 走黑路碰上鬼 姚玲的突然登门,显然令辫子感到了意外;正在锅屋里做着一点针线活的辫子,赶忙把姚玲让进了锅屋,拿了板凳让着姚玲坐。 一向并无多少亲近接触、此时又各自心绪复杂的两个人,现在一下子相处一起,彼此都不免感觉有点心里不自在,除了那几句人们相互见面时的家常客套,一时谁也想不起多少合适的话来说······ 姚玲稍坐了一会,也就起身告辞。 辫子黙然地跟在后面相送。 走到大门口临告别时,姚玲看着面容憔悴,精神忧郁地辫子,沉吟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心意对辫子表达了出来,真诚关心而疼惜地开口道: “······嫂子,我哥那人,他从小就有点邪性,你、你就少在乎他,别去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话,姚玲在衣袋里拿出一点钱来——她也不确知有多少,反正十多块总还有,她把钱一下塞在辫子手里,又说道: “嫂子,我身上没多少,就还有这一点,你别嫌,拿去给自己买点什么吃吧。注意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辫子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是目送着姚玲走去,热泪盈眶、、、、、、 姚玲的这次回娘家,她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想去探望一下久未见面的红菱——她自小最要好的同村姐妹。 自从把丈夫的命根铰掉,致丈夫死亡,红菱就被公安带走了。后经医学鉴定,红菱确系神经失常,故而免予追究刑事责任,被父母领回了家来。 姚玲上次回娘家时,就曾想探望红菱。只是不凑巧得很,她上次来时,红菱正好被父亲领上出远门去了—— 据说,离此不远有个善施针灸的民间医生,或许对红菱的病情能有帮助——反正实际医术效果不知,传说得倒是挺神乎。心急乱求神,于是,父亲与哥哥就抱着一线希望想去给红菱试试看······ 唉,说千道万,毕竟是骨肉亲情,再怎么钱项上紧张,可谁也不愿眼睁睁看着红菱年纪轻轻的,就这么稀里糊涂一辈子······ 姚玲这次仍然未能如愿见到红菱。 姚玲推门一进了红菱家,病眼昏花的红菱娘,一当认出来人是姚玲,显然是由自小跟自己女儿一块长大的姚玲身上,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所以,不等姚玲开口说啥,她那里一把拉住姚玲,张嘴就恸哭不已。 姚玲也情不自禁地陪着落泪不止。 过了好一会,待红菱娘情绪平静了一些,姚岭在与之交谈中,这才知道了有关红菱的最新情况。 唉,敢情这人世间的事情,“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情况真是多如牛毛——那位在红菱父母听来神乎其神的所谓的“中医圣手”,实在也就是一个卖狗皮膏药的主! 这不,红菱被父亲和哥哥领了去,经过那位老中医的一番“妙手”,钱倒是没少花,但“回春”的效果却是丁点也没见。 如此之下,垂头丧气的父母这才算是彻底死了心——寻思女儿红菱这辈子终老娘家的事算是定局了。 可是,哪成想,前不多日子,事情竟突然有了重大转机。 原来,南去距此十里有一村,村里有一户“光棍之家”——男人中年丧妻,独自拉扯着三个儿子苦度生涯。但一直到他年老病死时,三个儿子还都是光棍对光棍。这让他很痛苦,也很无奈。 但是,他的那三个儿子却是自有想法;对于自己的打光棍,他们并不从自身或其他方面去找寻原因,而是困不着觉怨床歪,腚疼埋怨板凳硬,居然异口同声地都把责任归咎到了一点——嫌他这个当爹的,当年没给他们兄弟三个把名字起好!怪他从一起初就没对儿子们安好心! 原来,他给儿子起得小名,从大到小依次是:大日子、小日子、狗。按他的儿子们的理解,他这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把大日子过成小日子;再从小日子过成狗日子——狗哪里来的老婆?!这不是明摆着是想让儿子的日子,越过越瞎乎,最后都打光棍拉倒吗? 据说,他的儿子们就是基于这样的观点,所以当他年老爬不动时,谁都懒得上前去伺候他! 且说这三兄弟当中、那个小名叫狗的老三——接近知天命之年的他,在听人流传的红菱的事情后,有天晚上睡不着时,他突发一念,觉得凭自己的条件,这辈子要想娶上个正常情况的女人,别说是二手货,就是三手货自己恐怕也够呛。可要打算娶个红菱这种神经女人,也许还能凑合——娶个这样的女人······唉,不指望她能过日子会做饭,哪怕就是能给自己生下个一男半女那也是好的,也不枉我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免得赤条条来去,连个后人也留不下······ 就是这般思想之后,狗子谋定而动,翌日一早就托人办理。 不多日子之后,在给红菱买了一身新衣服穿在身上,又给红菱父母奉上了一份算不得丰厚的“孝敬费”之后,红菱便在全村人都还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在一个天色灰蒙蒙的黎明时分,被人悄悄地领走了——引到了那个多少年没有女人踏足过的破败不堪的光棍之家、、、、、、 一年之后,红菱真的怀上了孩子,但孩子具体是兄弟三人哪一个的,谁也说不准、、、、、、、 啊,可怜的红菱姑娘!你如此的人生,如此的命运,真正是走黑路碰上了鬼,简直是倒霉透顶! 如此的悲剧,究竟该怪罪于谁呢?谁来担责? ——自然,这是后话。 如今且说:姚玲得知了红菱的下落之后,回家的一路之上,她为自小要好的姐妹深感怜悯、疼惜与悲哀,不停地抹着眼泪。 回到家来,姚玲也是一时无心其他,难释心怀,直至夜阑更深······ 不由自主的,姚玲的脑海里老是不断回想起曾经的岁月里,她们之间的往事与情谊;眼前不时就闪现出红菱那灵巧的身姿,那俏丽的、微微上翘着点的鼻尖,那发出清脆说笑声的、小巧的嘴巴······ 一连几天过去,为了红菱的事情,姚玲的心里一直还没缓过劲来,直到创外归来、回家准备过年的弟弟小江,上门来看望她,她的心情这才好转起来。 较比起刚出门的那会,小江显然经受了一些风吹日晒,皮肤比在家里时要黑了一些,整个人似乎也显得更加强壮、敦厚,举止言行间透出一种成熟男人的韵味。 弟弟小江的到来,这让姚玲由不得欣喜万分。这倒不是因为弟弟给她带回了什么她喜欢的礼物,而是她不仅看到亲爱的弟弟出息得越发强壮、成熟,并且她还得知弟弟又有了一段美好的个人感情——这是最让她感到激动兴奋的。 小江自从与春梅姑娘的恋爱失败而伤情离家,去投奔了自己以前的一位同学后,便在一处工地上干了起来。 因为他以前学的就是木匠,在工地干了没几天,便被调到了木工组。加之他木匠的手艺原本就学得差不多了,而工地上对木工的技术要求相对又比较粗拉,所以,凭他的手艺,应付工地上的那点木工活,那还是绰绰有余。 再者,他的勤快与肯干,那更是没得说。 这些,让他在工地干了不多久,工程队的那位庞队长便把他看上了,不免对他时有夸赞。 而很快把他看在眼里的,还有两个人,那就是庞队长的老婆和小姨子。 工程队自己设有伙房,负责这一摊的就是庞队长的老婆和他的小姨子。 庞队长的那位小姨子,或许是自身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的缘故,使得她择偶的眼界自然就比较高,所以,已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妙龄之年的她,尽管有意求偶者不少,可她挑花的拣绿的,一时就是没遇上一个对眼的,这让她的姐姐也不免跟着她着急上火。可皇帝不急,光是太监着急也不顶用。 小江的出现,让这姐妹俩不由地喜出望外。 小江跟工地上的其他年轻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他既无抽烟喝酒的嗜好,更无打牌赌钱的恶习。而且还是个闲不住的人; 比方说,阴天下雨不出工,别人要么蒙头睡懒觉,或是喝酒打牌耍钱,而他会主动到伙房里去帮厨找活干,干这干那,而且来去无声——一看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勤快人,不是那种刻意摆弄眼前戏、存心讨好之类地献殷勤。 因此,很快地,庞队长的老婆和小姨子,不约而同地就把小江看在了眼里。后经多次接触与了解,庞队长的小姨子只是对姐姐说了简单的一句“就是他了”。 而小江呢?通过对庞队长的这位人称“伙房西施”的小姨子的接触和感觉,他也是心里暗暗渐生好感,觉得庞队长的这位小姨子不是捏着鼻子说话的那种人,而是爽快、朴实,善解人意。只是他一时还没敢去多想一些······· 一对年轻人渐渐多有接触、交往起来······ 到他停工回来家过年时,庞队长便特意在家里设宴款待了他。 如此一来,虽然他跟庞队长小姨子还没走到正式举办定亲仪式的那一步,但意思已经就是那么个意思了······ 小江的登门看望,姐弟俩别久重逢,自然都会有许多想说的心里话。而小江在给姐姐报喜的同时,也不由得透露出了自己内心的一桩烦恼—— 建筑工地本身就是一个以男人为主的的地方,女性本就不多,能让男人们眼前一亮的,那更是凤毛麟角。再说,庞队长的小姨子本身就是个相当出众的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所以,把她看在眼里、心里发热的小伙,那自然是不在少数。 而这其中就有小江从家里去投奔的那位以前的同学。 起初,小江对此并无察觉。直到他跟庞队长小姨子谈上了的事情几乎尽人皆知时,他忽然感觉他的那位同学,似乎在跟他渐渐冷淡、疏远,他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为此,他心生苦恼,真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毕竟自己一向跟那位同学关系甚好,自己又是投奔人家而来。人家对自己也确实是多有帮助——自己实在不想跟同学把关系搞僵。 可是,自己的这段感情,即不是自己刻意从同学手里横刀夺爱,也不是为了友谊,就可以随便推来让去的······ 听得弟弟小江的烦恼,姚玲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以我说,你们以前毕竟是好同学,你以前跟他怎么相处,今后还要去怎么相处,尽量让他明白你的心意;我寻思,他要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即使一时难免犯点糊涂,慢慢他也就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假如他实在就是想不明白,不理解,你也去尽力而为了,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说他是不通情理了·······。” 小江思想着点点头。还不禁由衷感慨地: “这还没活到七老八十的年纪,现在有时想想却就觉得,人活这一生······唉,怎么这样难呢?” 姚玲先是叹息出一声,之后这才接过话来说道: “是啊,人活一世,真的是不容易······唉,人来世上都是睁着眼喘气地活着,整天价还想三寻思四的。可是,谁又能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到底能遭遇到什么呢?”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感恩的心。 一O八 感恩的心 尽管做玉米棍的生意从一开始就很顺,并且是越干越红火。可小卖部的生意,丁素梅始终就没舍得扔;她觉得捎带着也就能干了的事,扔了可惜,还是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在这一点上,二全和丁素梅是“两个身子一个脑袋”,想法是一样的。 眼看快要过年了,为了在年前多备下一点货,这天午后,丁素梅让二全推上手推车,想抽空再去乡镇上批些货回来。 来到乡镇上,丁素梅一进了她经常来批货的那家批发部,只见许多人围在柜台前在看什么,一副很热闹的光景。 丁素梅近了前一看才知道,敢情是人家批发部的黄老板,这两年搞批发发财了,财大气粗起来——也是为了年前多吸引顾客,来了一个鸟枪换炮,一步登天,把批发部里原有的那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换成了二十四寸日本东芝大彩电! 一当得知了这么一台彩电得花好几千块时,丁素梅跟啧啧不已的围观者一样,禁不住也是惊讶地一伸舌头。 而对人家替换下来的那台小黑白,丁素梅更是很快地发生了兴趣;几句话来往之下,那位和气又爽快的黄老板,也是有心想结交她这个常来常往地主顾,态度干脆地对她说道: “妹子,既是你有这意思,也别说多说少了,就一百块钱,想要你就搬走。反正通共买回家来没二年,丁点毛病也没有。抱回去要是有啥毛病还算我的。” “黄大哥你可当真?” “这还有假?不信你就先搬家去看着,等几时你想起来了,再来跟我结帐也不迟。” 意外地、仅用一百元就买了一台足有八成新的电视机,这让丁素梅与二全两口子都不无兴奋之感。 尤其是二全,他万万也料想不到,自己去年还是一个愁着娶不上个媳妇的光棍汉呢;今年的此时,自己不仅有了一位漂亮又有头脑、还对自己知疼有热地好媳妇,而且自己家,居然还成了全村第一个拥有电视机这种时髦玩意的人家! 要知道,眼下村里能有收音机的人家,也还占不到全村人户的大多数呢! 为此,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二全不禁由衷地笑着对素梅道: “嘿嘿,还是你行。三言两语就捡了个便宜。想不到咱今年过年竟然就有电视看了······。” 丁素梅得意洋洋地: “你以为我买这电视就是想给咱自己看的?看美的你!” 二全诧异地: “那你······” “这你就不懂了吧?告诉你说:我想买这电视机,一是觉得它确实便宜——看得出人家黄老板实心没打算赚咱的钱。再就是,有了这玩意,自己想看的时候就能随便看看——咱也赶个时髦。更重要的,我想拿它给别人看······” 二全似乎一下还没明白过来,嘴上道: “给别人看?” “是啊。你想啊:快过年了,不是闲人就多了吗?就算是平常时候,咱家里只要有个这玩意,谁还不多跑来两趟?这样一来,小卖部里指定就会多卖货的。只要多卖货,你说会是个啥结果?你就瞧好吧。” 二全恍然大悟地: “你这一说······倒也对呀!嘿嘿,看来还是你有头脑。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你呀,除了知道‘力气留着不用也没见谁攒下多少’,你还能知道个啥?好好学着点吧。” 二全只剩了嘿嘿直笑······ 岳二全本来就是一个亲情心很重的人,妹妹辫子的给他转亲,更是让他对辫子感念不尽,时刻不能忘怀。眼下,自己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这也就让他越发感念辫子在他身上的好。 快过年了,二全很想去看望一趟辫子。 二全没有料到,还没等他露出这意思来,媳妇丁素梅倒是先把事情提了出来。 丁素梅何尝不知道二全与辫子的兄妹感情?她也一直为之羡慕,为之感动呢。 尤其对辫子那边的实际情况,说起来,其实丁素梅比二全还要有些了解。 因为关于自身的许多情况,辫子对二全都是报喜不报忧,不想让二全知道了为她担心难过。倒是面对丁素梅的时候,辫子有时会不知不觉、或多或少地还能透露出一些情况来——诸如姚铁这人邪性,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这后来又习上赌钱等等这些,辫子都对丁素梅透露过。 只是辫子每次刚说过之后,又赶忙叮嘱不要让二全知道——这让丁素梅对辫子跟二全的兄妹感情,更多了一份了解与感动······ 当二全去看望辫子时,丁素梅除了把自己置办的年货,几乎每一样都给了辫子一份,还让二全带了一点钱去——让辫子自己看看再添置点什么······ ——这让二全心里热乎乎的,知情感动地目光看着丁素梅的脸。 为了表达自己的这份知情与感动,二全脑子里一动,想到了媳妇自过门一来,与父母一直互不往来的事情。他思揣了一下,便开口对丁素梅建议地: “这也快过年了,你父母那边、、、、、、、毕竟是自己的父母老人,要不······看看咱们······” 谁知丁素梅一听这话,顿时脸色突变,愠怒地道二全: “这是我和他们的事,与你无关。你甭瞎操心乱插嘴,我知道自己该咋办。” 二全一见话不投机,自己的“讨好”讨来了个大长脸,也就识趣地赶忙把话打住,不再说下去了。 二全一往是个脑袋一挨枕头就能入睡的人。但是,去看望辫子回来之后的这天晚上,上床好久了,他还长吁短叹的,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 二全的这次去看望辫子,无论从辫子的神情和气色上,还是家里的气氛和光景上,他好像都觉得很不像那么回事——不光没有点要过年的来头,似乎家里的光景较比以前也显得越来越后疵。尽管辫子一个劲地说“没事”······ 对二全的辗转反侧,丁素梅心里也明白个七七八八,但她觉得多说一些也无益,便只是对二全劝说道: “别去多寻思一些了,还是赶紧睡吧。明早还得早起呢。再说,过日子哪有一个样的?寻思多了又有啥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别忘了妹妹的情份,好实把自己的日子往好里过,能帮一把时就多帮一把,也就是了。” 眼看得春节渐渐近了,年迈的岳老爹却又病倒在床。 辫子虽是自己心里塞着一把乱草一般的不畅快,但颇有孝心的她,心底对老爹的那份牵挂,使得她还是在闻讯后赶紧前来看望。 在看望过老爹、告别回家时,辫子一出来村,便看见离村不远的野地里,有人在上坟烧纸——似乎是一个女人领着孩子。但因为相隔还远着,一时还看不清是谁。 是谁在上坟呢?尽管昨天刚过了“腊八”,有句老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可要按本地风俗习惯,人们给自己的亲人上过年坟,差不多也都得腊月二十三、四——过了小年之后才开始上坟。有些人家,甚至直到年除夕才去上坟。可这是谁,竟然刚过腊八就着了急、、、、、、 辫子心里这样疑问着。待等离那上坟的越走越近,辫子先是看清了那被上坟的坟头,是村里“秋鸡子”杨干的。而正在坟前烧纸的不是别人,竟是在秋鸡子杨干死后刚出一个月,就毅然离开杨家,重新回到前夫洪贵那头去生活的孙桂香! 还有:那桂香领着来给杨干上坟的孩子,就是她跟前夫洪贵所生的儿子! 领着跟前任丈夫所生的孩子,来给后任丈夫上坟?!这事看来是否有点儿离谱呢? 但辫子一见之下,神情却是开始有点感动了起来;脚步也不由得越走越慢,似乎是忘记了走路,只是眼睛一直注意着那桂香的一举一动。 桂香烧完纸后,领着孩子在杨干的坟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尔后把坟前摆放着的祭品收回到箢子里,接着擦擦眼睛——显然是流泪了,一手挎起箢子、一手领上孩子离开坟前。 走上几步后,桂香又忍不住回望着坟堆怔了一下。 看着桂香朝自己脚下的这条路上走了过来,不知不觉的,辫子的脚步竟然就停止了——她想等着跟桂香见个面····· 是想对桂香说几句安慰的话语?还是想表达自己的同情、、、、、、辫子的思想中一时并不了然,她的内心里只是有一种想跟桂香见个面的愿望而已······ 有关桂香在杨干病故前后的一些事,辫子已是听二嫂丁素梅跟她说叨过。 按辫子以前对桂香的印象与感觉,尤其是去年初冬在山上撞见桂香与前夫洪贵的偷情之后,她对桂香产生的的那份反感,肯定会让眼下的她,不光没有想跟桂香见面的愿望,恐怕还会避之唯恐不及呢。 但是,今非昔比,在自己走过了一段一言难尽的心路历程之后,眼下的辫子,完全不是这种反应;眼下的她,一当看到桂香,内心产生出的是一种宽容、理解,一种同情与怜悯······ 并且,一当看到桂香,辫子还不由得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她觉得:桂香跟自己一样,实在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话说桂香: 当她注意到了辫子在路上站住脚看着她——显然是想跟她说话,这让眼睛红肿的桂香,刚刚擦完泪水的眼睛里,顿时又不禁涌起了泪水来······ 自从跟前夫洪贵被杨干抓奸之后,不光自己的父亲不再认她这个闺女,不再让她登门。就是村里的老少爷们,又有几人能够愿意跟她多说哪怕是一句话! 更有甚者,在她又回到前夫洪贵那里之后,有几次碰见了娘家这村子的人,她本想上前打个招呼说句话的,可人家好像压根就没看见她! 因此,当她看到辫子——这个昔日曾撞见了她跟洪贵偷情,并且自此之后,对她表现的似乎不无“感冒”的同村人,眼下竟然能够主动停了下来,似乎是等着想和她说句话,这让她如何能不感动呢? 眼下的桂香,看起来早已没有了昔日那种皮肤紧致、白皙的光彩,而是脸庞明显的黑瘦;那原本富有弹性、充满活力的身体,也似乎透出一种衣架的意味······ 走到了辫子近前,桂香只是招呼地叫了一句“妹子······”,喉咙里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辫子一下子也是无言以对;向来就眼软、容易落泪的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对桂香的招呼是否做了应答,只是一股无法言喻的情潮涌上心头,让自己禁不住先是鼻眼酸楚起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野老婆寻汉子”? 一O九 野老婆寻汉子? 话说辫子与桂香: 这是两个背景与生活经历有些类似与相近,却又有些迥然不同的女人;眼下,两个人都是各怀心事,回肠九曲,况且一向并无亲密接近,这也就决定了她们的相见,虽然会有心灵相通和情感流露之处,但还不可能是尽情倾诉的那种表现。 这不,两人一见面,桂香只是打了一句招呼,一时就说不下去,辫子也是一下子接不上话来。 还是桂香又强忍悲戚与哀伤,开口问辫子道: “妹子,走娘家看望老人啊?” “嗯。我爹他病了,我来看看······嫂子······给杨大哥上坟呢?” 辫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么一句几近废话的话。 桂香使劲点点头,抹了一把泪,开口道: “他临死时还惦着没有后人来给他填土上坟,我、我当时就许他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忘了让孩子来给他上坟的······” 耳听得桂香的这话语,辫子不由得为之动容了,但她没能马上说出什么来。嗫嚅了一阵,这才对桂香说出了一句搜肠刮肚而来的话: “嫂子,你的心意,杨大哥会知道的······往后,自己也多往开里想一点吧······” 桂香顿时显得泪如雨下,进而真诚而动情地: “妹子,谢谢你了······谢谢你还能······搭理我,还能跟我来说这样的话······别人都以为我这样那样的,可他们······他们谁能真正知道我、知道我这心里······” 桂香说不下去,只剩了痛苦地连连摇头······ 是啊,谁能真正知道和理解桂香这个可怜女人内心的苦痛酸楚啊? 别的不提了,就说自从杨干一死,根本就没人想真正去了解事情的实情与真相,去探知桂香和杨干两人之间情感变化的心路历程。更不可能宽容、体谅、和理解桂香内心的那份追悔不及地羞愧与歉疚,以及桂香的那份万箭攒心地悲哀与苦痛。只是一味地往桂香的身上泼污水扣屎盆,对之像躲避瘟疫一般地嫌弃! 而桂香自己,她又是百口莫辩,无法给自己找到一个向人们申诉与告白的机会,只能是强把泪水往自己肚子里咽! 事实上,还有一点,外场的人们也是大都不了解:杨干死后,按桂香的心意里,她本想无论如何也得等杨干过了周年,至少也得拐过今年去,自己再打算退路。 但现实是,杨干头脚刚出殡入土,后脚杨干的那些所谓一母同袍,就打起了杨干“遗产”的主意——今天这个把一堆破砖乱瓦放进了桂香的院里,明天那个要把几棵树木和几捆烂秫秸,放在桂香屋里,后天还想使用桂香家的栏圈养猪! 更有甚至,杨干大哥家的那个三十大几、还光棍一条的儿子,竟然死皮赖脸地上门来跟桂香蹭吃蹭喝。 这些还不算,当到了晚上时,都天到半夜了却还赖着不走,非要跟桂香这个婶子上床伙着睡! 眼看着这个所谓的家里,实在是没有了自己的立锥之地,万般无奈之下,桂香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只得在勉强给杨干上完“五、七”坟之后,她便一咬牙离开了杨家门······ 而桂香这里刚一离开,后边紧随着滚滚而来的,是人们的街谈巷议,说七道八,真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了;有人甚至就说: “这才是野老婆寻汉子呢!这里男人尸骨未寒,她倒就猴急窜火地熬不住了——一时等不得一时!” 真是“野老婆寻汉子”吗? 舌头底下砸死人呐!人们啊,生活中的我们,对待别人,尽量去多一点宽容、理解与尊重,少一些信口开河,不好吗?要做到这点很难吗?! ····· 顺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孙桂香领着孩子的身影,渐渐地在走远。 但是,走着走着,桂香——这个知情懂意、大字识不了几个的乡下女人,却是禁不住几次地回头张望——是在张望自己渐离渐远地杨干的坟冢?还是在张望那目送着她远去、一时忘记了回家的——让她久久感念不忘的辫子······ 外出押车的丁贵宝回家过年来了。 是老陈和猴子的汽车直接送他到了村头上。 因为他此次回家,不光带回了雇佣他的老板发给的年货——一箱酒、一箱苹果和一箱带鱼。还有他在回来的路上买的两把竹制躺椅。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还有几条大鲤鱼。 说起这鲤鱼,那可是有点来历;那是丁贵宝跟老陈和猴子昨晚从宁波往回赶,车过浙江慈溪时,一辆拉着鲜活鲤鱼的货车,究竟什么原因不清楚,反正把那活蹦乱跳的鲤鱼撒了一路,货车倒是自个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这下公路上可就热闹了;大车小辆纷纷你赶我超,停下车活捕活拿的抓起鱼来,群情激奋,不亦乐乎。公路上一时间呈现出一种奇异而有趣的混乱与繁忙。 如此情景之下,丁贵宝与老陈他们也不由地加入了其中。 只是,丁贵宝在抓到鱼往车厢里放时,一时间突然而起的兴奋,让他未免慌忙得有点过头,一个不小心,左脸颊便让车厢沿给碰了一下,留下了一个发紫的肿块······ 这次回来,丁贵宝还特意给姚玲买了一份过年礼物——一件粉中透红的、带毛领的尼外套。 姚玲一见,那外套式样是挺好,就是颜色太艳了些。于是,她不免高兴之中又有点不如意地随嘴说道: “怎么买了这么个颜色?” “这不好吗?我看人家外边城市的女人多有喜欢这颜色的、、、、、、、” “那是人家——人家是城里人,咱是乡下,在这山沟里、、、、、、” 丁贵宝说笑地: “狗屁城里人!你比她们差哪里?也就是她们生在了那地方。要是搁在这里,她们想赶上你,那她们还得紧跑几步!嘿嘿。” 姚玲不理会丁贵宝的贫嘴,只是拿着外套到了大衣橱那里,把外套穿在身上,对着上面的镜子端详起来。 她自小就没穿过花红柳绿的衣服。这与其说就是她的个性使然,还不如说是与母亲一向名声不好,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大有关系——刻意让自己低调,不想惹人注目。 然而眼下,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似乎突然才发现了自己另一面的靓丽。这使她不由地在镜子前面怔了那么一会儿——是否在她的天性里,现在镜中的自己,她更喜欢一点呢? 对此,我们不得而知。反正到最后,她还是把外套脱下来仔细放好,并没打算穿它——她觉得那颜色自己实在穿不出门去; 向来谨言慎行的她,不愿意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甚至是指点、议论的对象——让人们往事重提;这,不光是她觉得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个臭名声的母亲。而且自己结婚过门后,毕竟还发生过跟村里制毯厂的江来福的那档子事。还有大将的那一码、、、、、、 走进父母家门的丁贵宝,可谓是满载而来;他肩上扛着一把竹制的躺椅,一只胳膊还抱着一箱酒,手里还提着一些带鱼和两条大鲤鱼。 本来,丁贵宝觉得自己一个人拿着这么多东西有些太累赘,想让姚玲跟他走一趟。但姚玲却说道: “还是你自己家去吧。免得我一去,还扫了你娘的兴。” 一见儿子大件小包地进来门,丁老万老两口自是高兴,赶忙把东西给儿子接下来。 竹制品在南方实属平常,但在北方它就是个稀罕物了。 对儿子买来的躺椅,丁老万颇感兴趣,甚至还坐上去体验了一把,觉得夏天躺在那上面纳凉打个盹啥的,确实不错。 而贵宝娘则是对儿子送来的那两条鲤鱼感到高兴,眉开眼笑的对儿子笑道: “好大的鲤鱼!宝啊,这得多钱哪?你们不留着自己吃?” 丁贵宝想起姚玲说过的话,故意试探一下母亲,便注视着着母亲的表情,说道: “给你的你就吃呗,我还留了两条呢。就是比这小一点。她说这两条大的给你们。” 一听丁贵宝提到“她”,贵宝娘的脸色就是往下一拉哒,顿显不悦。 丁贵宝一见,心里不由地暗道: “怪不得她说呢,真是立竿见影、、、、、、。” 一当注意到儿子脸颊上那见肿的紫块,贵宝娘立时就针扎心似地急切追问道: “哎吆宝儿!你这脸上、、、、、、、这又是哪个不得好死的玩意给你、、、、、、” 丁贵宝大为不悦地: “你就没盼望你的儿子有好事!大惊小怪的干啥?你知道哪个山上出猴子?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 贵宝娘疑惑地: “那你这、、、、、、” “这还不就是因为这鲤鱼吗?你不知道,昨晚我们往回走时,不知哪里拉鱼的车,竟然把鲤鱼撒了一路,人人见了都去抢,我们也下了手。因为急三火四的,不小心就碰到车厢上了、、、、、、” 贵宝娘闻之,顿时破颜为笑,高兴地: “奥、、、、、、新年临门拾到鱼,这可是大吉兆啊!再好不过了——来年有余(鱼),来年有余(鱼)。嘻嘻。” 一听姚玲说要杀鸡,丁贵宝自告奋勇,表示自己杀个猪羊不敢保准能行,不过杀个鸡还是能够手拿把掐、不成问题的。 但事实是,就算是杀个鸡,他的活也干得不叫漂亮,反倒闹出了笑话来——当他用菜刀把鸡脖子杀出血来的同时,把自己捏着鸡脖子的手指也给割破了,疼得他手一哆嗦就松开了。 而那被他杀了一刀的鸡,挣扎地一扑棱,不光把鲜血扑楞了他满身满脸都是,而且在挣脱了他的手之后,惊恐万状地直奔了草垛过去,一头就扎进去不出来。 他一见,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只想赶紧把鸡抓住。可那只鸡拼命往草垛里边钻,来了个“大丈夫说一不二,不出来就是不出来”!这让他一时鞭长莫及,无法抓得到。 无奈之下,他只得拿了根木棍往里捅。 当总算让鸡从另一头钻了出来,但那鸡一时在院子里无头乱窜,仍是不肯轻易就范,纵使他杈筢扫帚都用遍,仍是奈何不得。 最后,那只鸡竟然飞上了墙头,进而又从墙头上了屋顶,在屋脊上来回走着。并且还神情激昂地不停打鸣;仿佛在向天地鸣冤控诉——为什么人类的欢庆佳节之际,就是它们家禽猪狗之类的罹难之时、、、、、、 那只鸡最终还是被丁贵宝抓在了手里。只不过,不是他亲自上去屋顶抓到的,而是由邻居家的孩子帮忙,用弹弓给打下来的、、、、、、 离过年还只两天的时间,丁贵宝突然打算去买个电视。这,一是他觉得,自己家乡比不得人家那经济发达地方——人家那里看彩电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在自己家乡这里,几英寸的小黑白还是稀罕玩意,见识过的通共就没几个!这要过年了,自己干脆就去买个电视乐和一把——自己现在有这个条件! 二来,他这也算是牛上一鼻子——用行动证明给别人看:别他妈都对老子看不上眼。哼!老子是谁?只要想好好挣家抓经济,别看这个半夜就起来做豆腐买,那个天不明就往地里送粪;好天锄草,阴天打苫子——一天到晚不得闲,狗屁!要论抓经济,本村年龄差不多的,有一个算一个——不是拿头当蛋吹,照比起老子来,你们还都差得远呢!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笑比哭好。 一一O 笑比哭好 在我们这个古老的华夏民族,风俗文化无疑是极其丰富多彩的,并且具有着千差万别地多样性。 就年俗而言,古来就有“过了腊八就是年”的说法。而差不多的地方,也大都是把腊月二十三称为辞灶(或祭灶)日——是灶王爷去“上天言好事”的日子。也称过小年。 但在某些地方,对于辞灶日却还有着特别的讲究——不是家家都在腊月二十三这天辞灶,而是有着“君辞三,民辞四,王八辞五鳖辞六”的区别。 其实,这话追究起来颇有点趣味。因为这话的本意是说:君王之家——也可包括居官为宦的人家,都是在腊月二十三辞灶,普通百姓则是二十四日这天辞灶;要是哪个到二十五还忘了辞灶,干脆二十六日就别辞灶了——也就是“忘了辞五别辞六”。 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明了的话,到了后来,竟让人们根据谐音,戏谑地篡改成了“王八辞五鳖辞六”。 在岳二全他们家乡这一带地方,遵循的就是这一习俗——除了县城里和城四关的人家,乡下人家都是二十四这天辞灶。 就是大年夜里“请家堂”的风俗,他们村也跟邻村有所不同;在邻村里,谁家有亲人亡故了,头三年里,每当过年时,便在各自家里设灵位摆供品,意思是让故人回家来跟亲人们一起过年。俗称“请家堂”。三年过后,此仪不再。但在岳家沟村的岳姓一族却是并非这样;他们这一支脉,自老社会至今,一直都有一个公用的老祠堂,并且每年辞旧迎新之时,不管早年亡故的,还是近年来去世的,只要是他们这岳姓一族的,一律都会请到祠堂里,来跟本族的老少一块过年。 因此,每当大年夜,岳姓一族的人们便在祠堂里你来我往不断头,即显示出新年的热闹,也透出族人之间的一种亲近与友好。 而祭奠所需祭品,那都是各家自愿贡献的。俗称“凑份子”。 就是当“五更分二年”——家家下饺子吃年夜饭时,出锅的第一碗饺子,不管你家离祠堂有多远,也都要端到祠堂去,先给列祖列宗们供奉一番。 也正因如此,一到过年,在生活平淡、没啥文娱活动的山里人眼里,岳家祠堂那里,就是个最红火的地方,大人小孩都乐意去那里凑热闹。 当然,这仅仅是局限于男性。女人是不可以随便就进祠堂的。 每年里,只有大年初一早上来给祖宗磕头时,女人们才会被允许进入祠堂——这是规矩。 但是,今年年夜的岳家祠堂那里的景象,显然不似往年的那般红火了——至少是小孩子少了许多。 要说过年过节的气氛欢快热闹,其实那大抵也都是热闹在孩子身上;少了孩子嬉闹的场合,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冷清与沉寂。 而今年这种情况的出现,其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今年过年,差不多全村一大半的孩子,都被二全家的那台电视机给吸引去了。 毕竟,在这放映一场电影,基本上就跟过个小年差不多的山村里,二全家里的那台电视机散发出的诱惑力,尤其是让孩子们觉得,这比跟着父亲到祠堂里,去学那些磕头作揖的礼节,实在是要有兴趣得多! 话说二全家,早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家门口就已经有孩子抱着板凳来等着看电视了。 当天色刚刚黑下来,忙碌的二全两口子,还没顾上吃一口晚饭的,堂屋里早已是挤满了看电视的人。 起初,房门勉强还能关闭得上。渐渐地,人越来越多,房门也就只得一直敞开着,以便后来的人们站在院子里朝里看。 再后来,人来了多少说不清,反正二全两口子想进堂屋里拿点东西,也都挤不进去了;只得让人们一个传一个,让最里边的人把东西找到,然后再一传一地把东西从里边传递出来。 到最后,来的人越来越多,居然站了大半院子。许多人除了能听到电视里发出的声音,其实根本就看不见画面;这跟矮子扎进人堆里看戏是一个情况——光听锣鼓音、不见台上人! 但就是这样,很多人就算是光听个动静,转转悠悠地也不想离开。而有些实在挤不进去的孩子,则是干脆在院子里或是打逗嬉闹,或是燃放起药力很低、用手指捏着就可燃放的“豆楂鞭”,以及那种一经点燃,便会满地上乱窜乱钻的“火老鼠”来。 再来看看二全家养的那只狗;起初来人时,它还能叫几声,这后来不知是累了,还是觉得反正叫了也不顶用,它也就懒得再搭理,干脆钻到自己的窝里眯着去了。 二全两口子呢?因为小卖部还不时会有人来买东西,院子里还有孩子放鞭炮玩火,所以二全既要照顾生意,还得注意在院子里戏耍的孩子,以防发生意外。这样地里外兼顾,脚底不闲,以至于让对看电视这码事,他压根就没有顾得上。 不过,忙碌归忙碌,二全的心里,却是有着近些年来少有的那么一种新年的快乐与高兴。 丁素梅同样也是够忙活的;尽管从早到晚忙得没住手,可都天落黑了,年夜里要吃的饺子她还没包好呢。好在有些想来看电视,却又挤不进去的妇女出手帮忙,她倒也就落得个轻松。 但是,如此一来,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想而知,这都女人挤满了一锅屋,热闹的气氛那就自不待言了;只见那锅屋里,能伸上手的就干点,伸不上手的,嘴里也别闲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呱呱说笑不停,活像掉进了喜鹊窝,倒比那外面看电视的情形,别有一种热闹的气氛、、、、、、 如今且说:跟二全家同住一天街上、那位快言快语、人送外号“破机枪”的嫂子,她在家里忙完了过年该要备办的事情之后,因为惦记着迷在二全家看电视,连晚饭都顾不上回家去吃的小儿子,于是便出来家门,来到二全家想看一下。 一进二全家,看到院里那么多人,破机枪不禁惊讶地连连啧舌感叹。 见人多得想看电视也挤不进去,破机枪便想到锅屋里去。但房门一开,她看到里面也是满了人,自己进去也无处插脚。而二全家这人气爆棚的热闹场面,又让她一时不愿抬脚就走开。 因此,她索性也就满带兴趣地看起了几个孩子,在她近前燃放豆楂鞭和火老鼠······ 二全走了过来,客气地让着破机枪到锅屋里去坐,破机枪回答说屋里人多,就不进去挤了。 就这么着,破机枪与二全站在那儿,一边眼睛看着孩子们燃放鞭炮、火老鼠,一边嘴上对二全说着话——免不了又是感叹一番眼前这热闹红火的场面······ 说来也实在是巧了,就在破机枪正跟二全说着话的这当口上,她面前的一个孩子点燃了一个火老鼠扔在了地上。于是,那火老鼠顿时便一溜火光的在地上乱窜乱钻起来。但任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是:那只火老鼠三窜两钻的,竟然直奔了破机枪的裤脚过来,“刺溜”一下便钻进了破机枪的裤腿里去了! 哈哈,这事要是搁在旧时社会里,这类事情肯定就不可能发生了,因为老社会的女人都是扎腿的——裤脚用扎腿带子一扎,任它什么东西也不会钻得进去。可如今是新社会,女人家不光解放了脚板,裤脚也早已是自由开放,像火老鼠碰巧钻进裤腿里去的这种趣事的发生,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且说那破机枪,一当火老鼠一下钻进了她的裤腿里,或许就是条件反射,也许是乡下女人生活条件差——棉裤里面没有那么多套裤之类的内衣穿,所以那火老鼠一钻进她的裤腿里,便让自身尾部喷出的火舌一下子烧到了她腿上的皮肤,反正一当火老鼠钻进她的裤腿里,本就是个急性子的她,登时可就火眉急眼地连着跺脚、蹦高。随即又像猛然逮住了火老鼠似的,一把抓住了自己右边大腿那儿的棉裤,嘴里还急声惊气地对旁边的岳二全连声喊叫道: “他叔!他叔!快!快着!” 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情形,二全在最初的一愣之下,第一个反应,就是朝破机枪嫂子抢上一步,似乎是意欲施以帮助。但好像马上又觉得有何不妥——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随后,在破机枪连连地喊叫下,二全不仅没有伸手去帮什么忙,反倒只是忍不住嘿嘿发笑起来······ 按说,象火老鼠钻进了裤腿的这种事,事情是巧了点,可这跟屁股上扎锥子也差不了多少,离心还远着不是?可眼下,事情让破机枪急手燎脚地来了这么一个过度反应,不光把院子里看电视的人们惊吓了一跳,连锅屋里的丁素梅和其他妇女,也都纷纷闻声跑出屋来,大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乃至知道了是咋回事,大家对火老鼠钻裤腿的巧事,以及破机枪那大惊小怪地搞笑表现,都觉得着实是有趣得很。于是乎,大家不由得都冲着破机枪哈哈发笑了起来。 此情此景之下,这让一向泼辣的破机枪,一时也不免略显羞窘之态。但她毕竟是一个急水流里也能抓得住鱼的人,看看旁边那一直对她嘿嘿直笑的二全,又看看对她笑得前仰后合的丁素梅,她也就找到了自我解围的话题——她抬手一指点那丁素梅,口气责怪地开口笑道: “都是你这个小鬼做的好事!以前你没过门来,俺看他二全叔还是挺老实的一个人,心眼也好使。可这如今让你一*倒好,眼见得也歪了心眼子,你们两口子成了一路货,肚子里净是坏水!” 笑声在二全的家院里洋溢着。它也如同涟漪一般,在这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的空气中荡漾开来······ 笑,比哭好?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尽在深深一拜中。 一一一 尽在深深一拜中 大年之夜的丁贵宝家,与岳二全家的情景相比,自然是少了几分人气爆棚的盛况。毕竟就整体来说,丁家村在经济等各方面,较比起岳家沟来,那都是要强上一截的——能有电视的人家,并不独独就是丁贵宝自己;不像岳二全家那种情况,是三亩地出了一棵苗,独一无二。 尽管如此,来丁贵宝家看电视的男女老少,也是坐满了屋。而这其中,就有丁贵宝的父亲丁老万。 还是早在天没落黑的时分,姚玲便让丁贵宝到老家去叫公爹公婆来,打算一起吃这顿除夕日的晚饭。 按当地习俗,但凡比较重视和讲究孝道亲情的人家,每年除夕日的这顿晚饭,一家老少都是要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吃。 对姚玲来说,尽管她跟婆婆相互之间关系颇为冷淡,谈不上有啥好感,更是难言和睦与融洽。按她的本意里,她也真是乐得跟婆婆不沾边,这样自己倒还清净点,也能少了些闲气和麻烦。但正如屎壳郎不好,却是趴在份(粪)上,婆婆再不咋地,可那也毕竟是个长辈; 再说,还有个公爹在那里摆着呢,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一网打了满河的鱼; 况且,姚玲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的婆婆,她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不通孝道,不懂事,是个“理不论”! 就这么着,当自己刚一开始张罗晚饭时,姚玲便早早地打发丁贵宝,让他去请公婆来家里吃这顿晚饭。 丁贵宝去请过之后回家来,等了一阵,只见就丁老万一个人来了——说是贵宝娘在家里还有些事要忙活,走不开,就不过来了。 姚玲嘴上没说啥,但她心里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对贵宝娘而言,她从拥有了儿子,自己才有了“翻身做主人”的日子,因此,在她的心目中,儿子就是她的宝,儿子就是她的命——她对儿子的那份疼爱,一直以来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的,尽管疼爱得很有些糊涂······ 自从儿子结婚有了媳妇,面对儿子的仍然胡游乱逛、不务正业,以及小两口的动辄打闹不和,做为母亲,她也是真心地为儿子着急和忧愁。只不过,她的糊涂与瞎掺和,在实际当中,不仅没起到好的作用,反倒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当儿子慢慢有所转变,小两口的关系也渐趋和平的同时,儿子对她的态度,却是明显变化得越来越不待见,这又让她真心地感到了一种失落,更是产生出一种嫉恨。 其实,细想起来,这倒也难怪,因为她那固有的思维定势,注定了她不会去检讨自己,从自身这方面去探究问题的原因。只是一味地以为,儿子还是好儿子,不好的是儿媳妇!把责任一股脑儿往儿媳姚玲身上推——就怪怨姚玲给她的儿子使了坏——夺走了儿子对她的爱! 因此,她每当想起儿媳姚玲,心里便有一股发自骨子里的恼火与怨恨! 也正因如此,当儿子丁贵宝来家里请他们老两口去吃饭、去看电视时,她虽当时嘴上没多说啥不好听的,但儿子头前一走,她这里就显得牢骚满腹,嘴里悻悻然地乱叨叨起来,说什么“谁有谁吃,谁有谁看。没得去沾那点光,去看那小贱人的脸色”······ 她越叨叨越来情绪,甚而至于还开始连说带骂起来。最后,惹得丁老万实在忍耐不住,便开口顶撞她道: “你既然有这么多话,刚才何不对儿子去说?你呀,儿子以前不照干,小两口不和,你跟着心急火燎的。这如今情况好些了,你又难受,看着不顺眼,你······到底咋说你好呢?” “咋说好?你说咋说好?只能说我命苦,命不济——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遇上一个好人!我、我这到底算是个啥命啊!闺女——闺女不讲良心;儿子——这一来二去成了面汤耳朵,也开始听信媳妇的使坏。就是你这老杂毛,如今也是越来越人老改了肠,胳膊肘朝外拐——你们一家老少都看着我不是个东西!我······” 见自己一不小心又捅了马蜂窝,丁老万懊恼而无奈地暗暗一叹,不愿再说什么,只是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回头还是说丁贵宝家。 丁贵宝在堂屋里跟父亲他们在看电视的同时,姚玲则是独自一个人在锅屋里包饺子。 孕身显出点不方便的姚玲包着饺子,手里动作慢吞吞的,不由得暗暗在翻腾着心事; 新年的即将来到,这让她不禁回想起自己这结婚快一年的日子里所发生的那些事、、、、、、 对姚玲来说,婚后至今的日子,意外与不意外,两者兼而有之; 说不意外,是她跟丁贵宝这么一个痞子货结婚后,不可避免地遭受了一些磨难; 要说意外,那就是自从经历过几次事情之后,丁贵宝竟能有渐渐向好的转变趋势。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开始变化得平和起来——也只能称之为“平和”。 因为他们之间眼下的关系,离真正意义上的和睦,甚至是幸福,那还都远着呢!现在只能说:对那些美好的“未来”,姚玲的内心里也是在希冀、盼望着,但她还不敢去多奢望什么,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毕竟,以后丁贵宝能够变化到何种程度,现在在姚玲的心里,还真是说不上有啥把握。因为丁贵宝自小是个随意任性惯了的耍货,眼下的他,较之以前虽有些变化,但离一个成熟男人的差距还远着,万一一个头脑发热,再去干出点啥出格的事,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但是,在姚玲思想和内心中,她始终就有一个无奈的思想:无论生活的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那都是她的命。 “万物都是个命”——世上相信这话的人很多。而她也正是怀着这样的思想,来面对自己人生路上的风雨泥泞······ 较比起上述两家——二全家和丁贵宝家过年的情况,辫子家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自从被秦大路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姚铁与辫子的关系,也就算是“肿”大了;在姚铁的感觉里,辫子从肉体到内心里,都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外人”——一个跟外人勾搭连环对付自家男人的“阶级敌人”! 由此,姚铁开始一当面对辫子时,不仅更是心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恼恨与憎恶,有时三天五天都不跟辫子说句话,哪怕是看一眼的时候也很少。 并且,往常里,欲望强烈的他,断不了三天两头地就对辫子上身折腾一番,可这如今,他却是很少再靠辫子的前,而是宁愿花钱去上那大樱桃的床! 至于钱项上,姚铁现在几乎是一分钱也不会入辫子的手。有时辫子实在是没钱开销,跟他张嘴要,他要么不吭声,似乎是压根就没有听见;要么,他就像打发叫花子似的,随手扔下一星半点,够不够不管,反正就给那么一点! 这,让辫子整天生活在一种水深火热地难受之中。用句“度日如年”来形容辫子的生活,实在毫不为过。 就说这到了年跟底下,谁家的两口子还不在忙活着办年呢?可辫子家倒好,不仅是家里的大事小情,姚铁是不闻不问,仿佛他根本就不算是这家里的一个人!要不是辫子的二哥给送来了过年用的面、油和肉,还有二婶给的豆腐、白菜啥的,他的家里能拿什么来过年呢?家里定会是两手一拍啪啪响,啥也没有! 说来更可气的,就是二全给辫子送来的那点肉,辫子一个转眼的功夫没注意,便被他不失时机地顺手牵羊,提溜出去送给了那大樱桃! 他当晚倒是在大樱桃家吃了一顿热乎乎、香喷喷地饺子。但辫子在家里却是直呆着干涩无泪的眼睛,气得一整天没吃得下饭! 就是在刚才——在这除夕之夜来临的时分了,一整天泡在赌局里没回家的姚铁,这才好不容易地回了家来。 敢情他这会儿回家来,也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输光了,来家找辫子讹钱的! 而正在包着年夜饺子的辫子,虽然身上还有那么一点点钱,但实在是不想给他拿出来,所以便一口推说没有。 最后,他一阵发了疯,不光将辫子连打带踢,还把辫子包好的饺子,一下子掀翻在地,撒得饺子到处都是! 更可怜见的,就是辫子身上的那点钱,终归也是没有逃脱了被他掏走的命运······ 面对着此时此刻的此情此景,有一忽儿,辫子也是一时意志恍惚,实在觉得自己难再支撑得下去,真想干脆眼一闭拉倒算完。但是,她再一想到二哥,想到秦大路,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活着虽苦,但死也着实是难哪!辫子来来回回地心里一阵倒腾,最终她还是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死——不到姚铁动手掐她脖子的时候,她就不能死!为了二哥,为了亲爱的大路哥,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得活着——继续活下去······ 于是,也不知呆坐了多久,辫子终于又重新活动了起来;她将被姚铁撒到地上的饺子一个一个捡了回来,擦洗干净。 之后,她无心开灯,摸着黑就到了床上,钻进了冰凉的被窝里······ 当天到五更,四下里响起了连绵不断的鞭炮声,辫子知道是该起床放鞭炮、吃年夜饭的时候了。 见天到此时,仍不见姚铁的人影,辫子知道,要等姚铁回家放鞭炮过年,那是不敢指望。 万般无奈之下,浑身感觉难受的辫子,只得硬撑着起来身。 辫子先是将自己备好的几点极简单的祭品,在灶门口和院子里的天地桌上摆好,接着便焚香烧纸······ 在做着这一些的过程当中,辫子的动作与神情,看上去倒像是沉稳而淡然,似乎没有悲凄,没有哀伤······ 当动作困难地在天地桌前跪下身来,辫子双手合掌,两眼注视着天地桌上、那燃烧着的红红的香头和袅袅升腾的香烟,一时忘情······ 忽然间,辫子仿佛从那缭绕升腾的香烟丝缕中,看到了那个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老天爷······ 顿时,她那干涩的眼睛里竟是涌上了热泪,心底里也情不自禁地深切哀求着:老天爷!请您发发慈悲,睁一睁眼,让我······让我活下去吧! 但是,辫子的嘴上,却是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她只是热泪扑簌,无限虔诚地、深深地叩拜下去——心中无限伤心事,尽在深深一拜中······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女人生孩子,有男人啥事? 一一二 女人生孩子,有男人啥事 还是在春节刚过了没几天,雇佣丁贵宝的老板,就来通知丁贵宝上班押车去。 临要出门的头一天下晚,见丁贵宝一直就是呆在家里看电视,姚玲便对他建议地道: “明天你就要出门去了,这是新年后头一回,你不到老家里去坐坐,跟爹娘说一声?” 丁贵宝不以为然地: “有这个必要吗?今上午爹不是来过吗?他知道就行了呗,还去说啥?” 姚玲坚持地: “你不是还没去跟你娘说过吗?我看你还是回家去说一声吧······” 见丁贵宝脸一扭没吱声,装作没听见,姚玲又继续说道: “有些话,我劝过你不止一次,你别怪我多心多意。其实,你要是站在我的位置上,一想也就能明白了······我还是那句话:以前,你跟你娘无论怎么相处,那都没有关系。你再怎么样,你娘也不会想歪的。可现在有我掺和在里面,事情就不同了;况且,你娘对我一直又不满意,这就使得有些事情——你以前再怎么做,你娘也许都不会多心。可现在你再随着性子去做,你娘难免就会去寻思多了,误以为是我在中间给起了啥作用,让我有嘴也说不清······” 丁贵宝情绪反感地道: “她毛病!就她事多!往后你甭理她。她爱咋地就咋地。” “可是······” 丁贵宝有点不耐烦地: “好了好了,快算了吧。老说些这个干啥?我烦!你愿家去你去吧,我还得看电视呢。” 姚玲只得无奈地暗暗叹息······ 果不其然,丁贵宝刚过了年头一趟出门,竟然连个招呼都没跟自己打,这让贵宝娘又误以为是姚玲从中使坏,因而对此耿耿于怀。也免不了就对人告说此事。 其中,当她跟丁贵宝大姐说叨起这事时,贵宝大姐不禁劝她道: “娘,不是当闺女的数说你,我看你还是少疑神疑鬼地去瞎琢磨一些吧。俺兄弟都是结婚成家的人了,你以为孩子大了,还像小时候那样,啥事都得围着你转?做什么事还都得跟你说个明白?再说贵宝媳妇那人,我可是看着人家那举止言行的,让人说不出别的来。不像是那种鬼鬼道道的人。倒是你,老就对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贵宝娘一见自己的骨头跟自己“犯别”,顿时就先有三分逆耳,脸上也便显出不乐意的神色,不由得开口就道: “哼!你们都看着她好,那是你们看着!反正我就是看着她不顺眼!” 对姚玲来说,尽管婆婆这头对她的态度一直没有向好的变化,可她跟婆婆相比,却是有所不同;在与丈夫丁贵宝的关系逐渐平和、向好的同时,她对婆婆的心态,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有所变化。毕竟跟那种斤斤计较而又耿耿于怀、一点针鼻大的小事就遮住了眼的婆媳不同,姚玲难能可贵的,是她还能够有容人之量,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人。 所以,就对待自己与婆婆的关系这方面,姚玲在激愤、冲动的情绪逐步回落、渐趋平静之后,她由原来的反感、疏远、敌对,逐渐转变到一种尽量去对婆婆多宽容、少计较的态度——认为婆婆毕竟是个长辈,自己了解了,也就该见怪不怪,拿着当那么个人对待就是了。还是努力把婆媳关系搞好才是。 基于此,姚玲便尝试着尽量去跟婆婆接近和沟通。比方说,丁贵宝每当过些天回家来一趟,往往都会带点南方的稀罕吃食啥的回来。而每次丁贵宝又往往都是来去匆忙,少得空到父母跟前去。 于是,姚玲往往便会在事后,拿上丁贵宝带回的东西,送给公婆去品尝。 然而,令人遗憾地是,婆婆表现出的那股意愿,与姚玲的举动这般却是并非相向而行,而是显得蛮横无理;不光不领情,甚至变本加厉,越发来劲了,颇有点“敬神还敬出了鬼来”的意味! 有一次,丁贵宝带回家一些桔子——这在当地自然是稀罕物。这不,姚玲就拿了点出来,想去送给公婆品尝。当她刚走到公婆家的那条胡同口上,可巧婆婆正好从家里出来。而一看到提着东西走来的她,婆婆的反应,居然是一扭头返身回了家,“稀里呼隆”一阵响——院门被关上插了栓······ 热脸碰上凉屁股,岂有此理! 就为了此事,公爹丁老万去跟姚玲歉疚地道: “孩子,这都是你娘的不对······唉,自家屋里藏不住丑,她就是那麽个人,稀里糊涂也快一辈子了,你就别去跟她一般见识······。” “爹,您放心吧,我不会去跟娘计较的,我······” 姚玲嘴上是这么说,可即是话已说开了头,她也就不由地牢骚、抱屈了起来,接着对公爹说道: “说实在的,自从过了门,以往我跟娘吵嘴怄气,不管是谁的情理、谁的不对吧,可我心里······还真是没想跟她多计较一些;我现在觉得,无论如何,总归是一家人,总还是尽量往好里相处才好。也免得让外人笑话。再说,我又是做小辈的,过去的事情,千不对万不对,首先我有一份错——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去伤了娘的心;毕竟娘她是长辈,我做晚辈的,尊重她是理当应该的,可我以前老是气盛,容易呛她······因为这,我就想尽量地接近她,可娘她······她总好象跟我几辈子的仇敌冤家是的,一直都不愿转意回脖······” 丁老万愧疚难当地: “孩子,爹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你跟你娘的事情,一点都怪不得你,怪只怪你娘······唉,追到根上,这一切也都怪爹啊!都怪爹······当年糊涂······。” 丁贵宝又一次回了家。这次由于装货不是很急,第二天上午才能发车,所以丁贵宝可以在家里过一夜。 这天晚上,睡下之后,姚玲踌躇了一下,对丁贵宝道: “跟你商量个事吧······。” “啥事?” “我想······我想你能不能跟老板请几天假,临时找个人先顶替你一下,你在家跟我忙活忙活,把咱家的地瓜都插上秧再去干······” 丁贵宝一听,立马表示不同意见,说道: “这哪行啊?人家既然再找上人了,那我还能怎么回得去?这个活我可不想放弃······怎么,家里的活计,爹他不帮忙吗?还是娘她又不让爹伸手?我明早找他们去!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我好,狗屁!我这想好好挣点钱呢,他们却在后面扯我后腿拆我的台!” 姚玲赶忙解释地: “不,不。你可别想错了,事情不是这么回事;爹也不是不管,娘也没说啥。你不知道,就是前几天刚打好的地瓜沟,那也是爹找人雇牲口给干的。我想让你在家忙几天,就只是觉得老人年纪也大了,我眼下身子这么重,自己干不了多少,不好多劳累老人······。” 姚玲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在她的心里,自从那次公爹帮她干活,气得婆婆不给饭吃,她就凡事能够自己干得了的,那就尽量自己干,不想再去给公爹惹什么麻烦。 但眼下的她,苦于自己的身子日趋笨重,觉得自己对活计越来越勉为其难,无奈之下,她这才想到让丁贵宝留在家帮着忙活几天的主意。 不过,她同时又担心,自己要是实话实说,难免有挑拨丁贵宝母子关系之嫌,似乎有点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的意味。 再说,要是丁贵宝万一为此冒冒失失家去对母亲发点什么火气,那就更把事情闹大了。 因此一来,姚玲也就没有把心里的真实意思吐出口。 一听得姚玲的这话,丁贵宝倒是显得不以为然。他大咧咧地说道: “这有什么。他们帮着干点,那不也就是累点吗?总归也不是为了别人不是?再说,这插地瓜秧的活,它又不是麦季抢收那么时间紧迫,什么早点晚点的,无所谓,慢慢干呗。” 过了些日子,丁贵宝又一次回了家。 姚玲想了想,又一次央求地对丁贵宝说道: “我这眼看着就快要生了,你、你能不能还是······就暂时留在家里别出去了,好吗?我、我老就觉得有点紧张,心里没底是的······” “这······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预产期还得过些天,到时候二姑就来陪你吗?你·····再说,我这一请假,也就等于把这活扔了不算,这女人生孩子,有男人啥事?我留在家里能中上啥用?看看我还是好好出去挣点钱,给你多多买保养品,你就在家好好生孩子吧。嘿嘿。” 说完这话,丁贵宝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敢情是他想起了村里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情······ 那是在夏天,一次,有一户人家生孩子;孕妇的“生阵”看似倒很强烈,可孩子半天了,就是还不露头,折腾得孕妇在床上难受得不行,老就躺不住。于是乎,那孕妇就一次又一次地从床上爬起来,一丝不挂地下了地,在接生婆的搀扶下,在里间外间的地上,来回地遛步。 并且,因为疼痛,那孕妇一边被架着遛步,一边嘴里还忍不住痛苦*、喊叫着: “哎吆俺娘啊!哎吆俺娘啊!” 这一幕,被站在屋外的孕妇的男人可就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时一个没忍住,那男人“噗嗤”一下子就笑了出声。 屋里的孕妇一听,登时可就气急败坏地发火了起来,冲窗外破口大骂男人道: “操你娘的没良心货!你还有脸笑?这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就畅快吧——孩的生日,娘的难日。你娘当年就是这么生下你的。你个驴操的玩意!” 听了丁贵宝的刚才的话语,以及他所说的笑话,姚玲没再说啥,只是苦涩地一笑······ 诚然,如今的丁贵宝较之以前是变好了许多——心里好像也有了家和老婆的位置。但他跟姚玲之间,显然与“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差距还遥远得很——他现在显然还完全没能了解和体会到,作为妻子的姚玲,此时的所思所想和内心感受······ 唉,人生在世······要说最难的,也许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尤其是夫妻之间。 而夫妻之间,要达到心相印、情相通的那种融和、默契的地步,有时看起来,似乎也并不难。但有时似乎又······很难很难······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心弦。 一一三 心弦 世上真有所谓的铁石心肠、或是没心没肺的人吗? 有这样一个流传的故事:说的是有一个人,他在村里是一把屠宰的好手。什么杀猪狗宰牛羊,他一概手到擒来,不在话下。每当逢年过节,就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而人人都觉得他必定是一个心硬手狠之人。而他也自信地以为,对那些待宰的牲畜,他没什么下不去手的。直到后来一件不可思议地事情的发生······ 那是一年的春上,他们村的一个生产队里有一头母牛,因为耕地时不慎掉进了沟里,一条腿直接就废了,眼见得只有杀掉吃肉一途了。于是,队里在征得村干部同意后,便把他叫了去,让他把牛给杀了,全队老少也好犒劳一顿。 他拿着屠宰刀去了之后,把刀放在一边,先做点宰牛前的准备工作。 待到他准备用刀时,他刚才放在一边的屠宰刀竟离奇失踪,怎么也找不见了。这也令在场的人们无不大感意外。 直到最后,当人们试图拉起那一直跪着两只前腿,趴在待宰的母牛面前哀叫不止的小牛犊,这时人们才震惊地发现,敢情人们穷尽搜寻无果的那把屠宰刀,竟然是被小牛犊压在了身子底下! 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小牛犊是什么时候、是怎么把那刀弄到了自己身下藏起来的······ 就是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碰过自己的那把屠宰刀······ 书归正传。 自从年夜里着了凉感冒,辫子一直就浑身说不出来的一种难受。但大年初一头一天,出于礼节,她还是勉强到左邻右舍的人家和二婶他们家坐了一会,算是拜年之意。 到了初二,本该是闺女回娘家的大日子。但辫子觉得身上实在有些支撑不了,便去找医生给拿了点药吃下,之后便躺下睡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起来,她觉得身上好些了,就打算回一趟娘家——这是年下的礼节。也省得让父亲和哥哥惦着,以为是咋回事。 辫子从昨晚就没见到姚铁的面——她也不敢指望姚铁能跟她一块去走娘家。所以,勉强吃了几口早饭后,她便独自回去了一趟。 下午回来时,辫子好不容易地支撑进了家门,一头扎在床上就是两夜一天没起来床。 在这期间,一直迷在赌局的姚铁,除了饿极了时跑回家找口吃的,吃完了马上又走了,他根本就没去理睬一直躺在床上的辫子——压根就没关心过辫子的死活! 直到了第三天的早饭后,邻居大炮媳妇过来串门玩,这才发现躺在床上的辫子,已是发烧得人都迷糊了······ 大炮媳妇慌忙去给辫子找来了医生。还去把辫子的二婶叫了过来······ 气得掉泪打哆嗦的二婶吩咐小女儿秀子去把姚铁叫回家······ 姚铁一进得门来,刚吞吐地叫了声“婶子”,二婶那里就义愤填膺地: “你还是快算了吧!你要是眼里还有你这个二婶,你也不至于一回回把二婶的话不当放屁!二婶以前还一直觉得你这孩子性子闷是闷了点,可还不至于······可你看你现在······你让二婶怎么说你好呢?你这还有点像过日子的样子吗?你到底想把日子过到哪里去?俺这人老该死的,也实在替你想不明白了······就是她大嫂,你倒是给我说句明白话,自从人家过了门跟上你,人家是哪里给你扔了,还是哪里给你撇了?还是怎么对不住你了?你至于这么对待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是怎么说呢?就算是你对人家不顾惜,可她身上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你怎么竟就这么忍心······” 不提孩子还可——姚铁也就打算眼皮一啦哒,硬着头皮听着就是了。可二婶一提孩子,他的心里由不得就是一股邪火腾地窜了起来,直冲天灵盖,让他一个按捺不住之下,刚刚闷着头蹲下身来的他,出人意料地忽地站了起来,二话没说,气哼哼拔腿就走,头也不回! 二婶一下直愣了眼······ 出了正月到二月,过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天道开始转暖,打算跟别人一块创外去的秦大路,准备动身了。 但是,面对着憔悴不堪地辫子,他疼惜而无奈,心如刀绞······ 辫子含泪劝大路道: “大路哥,你就尽管放心去吧。他大不了也就是这样子了,我······我还能行。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会好好地等着你回家······回家来看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不对我下死手,我、我就会活着,我得活下去······” 大路只有把辫子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 春归大地,苍凉一冬的山野重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山青水绿桃花开,南飞的大雁回来了······ 岳家沟村。二全家。 里间,床上的丁素梅痛苦地挣扎着——她用母性那最富牺牲精神的苦痛迎接着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屋外院子里,岳二全站立不安,身心在激动与痛苦中煎熬着;妻子的每一声疼叫与*,都如同针扎一般让他心里乱哆嗦——如果能够代替的话,他巴不得一步就闯进屋里去······ 终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声传进耳朵,这让二全整个身心不由地一阵颤栗,他呆住了。而那喜极而泣的热泪,也在不知不觉间盈满了他的眼眶,之后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直到里面出来的女人告诉他是个男孩子,让他赶紧去给老爹报个喜时,他这才醒悟似地连连应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外小跑步着去了······ 终于有孙子了! 一当自己的思想中意识到这一点,长久以来体弱多病的岳老爹,打了强心剂一般地顿时显得精神无比。而他的心中,也仿佛一下子卸掉了那久压心头的千斤历史重担,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来。眼角还不由地闪出了两点泪花。 拭去眼角老泪之后的岳老爹,他一向虽然是几乎滴酒不沾之人,却居然想到了借酒以贺。于是,他便手脚有些抖颤地去找酒瓶出来。 不过,刚刚两盅下肚,他立马就显得不胜酒力,气粗且脸色潮红,像趴在窝里下蛋的老母鸡。但他并不在意,又给自己斟上了一盅,之后很豪气地来了个一饮而尽。 更为破天荒地是,紧接下来,一向在场面上摆着一副威严面孔的他,竟然摇头晃脑、上气不接下气地唱了起来—— 马大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 只觉得 天也转来地也转 为什么 太阳落在那东山下 月出正西就明了天······ 自从生下了孩子,怀抱着那个肉乎乎的小生命,不知不觉地,丁素梅好像整个一下子换了一个人——似乎在现在的她的眼里和心中,除了温柔的爱意,没有了其他。 就说对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丁贵宝吧;以前,她一当想起来,有的只是怀恨与气恼。但现在再想起他们,除了对母亲——这个一向“迫害”她的“急先锋”,她还是难免耿耿于怀之外,她一当想起父亲那面对她的愧疚的神色,还有弟弟丁贵宝曾经帮她要回被偷的钱······这历历在目的一切,让她的心里突然觉得自己气恨不起来了,反而产生出了一种骨肉之情的亲近之感······ 因此,当她生下孩子,按当地风俗,应该去孩子的姥姥家报喜。但二全鉴于她一往对待父母的态度,拿不准是否还要去孩子的姥姥家报喜,于是便有些踌躇地跟她商量时,哪知她除了没有反对,临末了,竟还对二全说道: “爹他有时喜欢喝两口,你去的时候,就给他买上两瓶酒带着吧。” 按当地风俗,孩子出生后,要由孩子的舅舅出面搞一个仪式,名曰“铰头”。其含义大约类似于基督教的“洗礼”。 至于“铰头”的仪式,说来也极其的简单,就是当舅舅的,拿着剪子,在孩子的耳、眼、鼻、手、脚各部位,分别象征性地铰一下,仪式也就结束了。 另外,按习俗的要求,给新生孩子铰头是男女有别的:男孩子是在出生九天时铰头,女孩子则是在十二天时才铰头。 至于原因,待考。 听二全去报喜回来说,待孩子铰头时,父亲丁老万也要来贺喜。所以,到了孩子铰头这天,吃过早饭,丁素梅给孩子喂饱了奶,让孩子睡着后,她便穿衣起了床。 尽管她刚生下孩子九天,日子还浅着,理应得多躺着。但她不想躺在床上等着父亲来······ 一当听得院门响,丁素梅跟二全一块迎了出去。 来人只是丁老万自己,丁贵宝因为给人家押车刚回来家,得过一会才能来。 头前的二全热情地喊了一声“爹”,接过丁老万手里的东西。其后的丁素梅,一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她突然有个感觉,一年多没有见过的父亲,似乎比一年前苍老了许多!这让她的心里陡生出一种无以名状地怜悯与悲凉,嘴里不由地动情喊出了长久一来没有喊过的那一声熟悉而又陌生地称呼: “爹。” 听到女儿这句久违的称呼,丁老万不由地就是心头一热。他嘴里赶忙答应着,眼圈禁不住就泛红起来。难掩愧疚神色的他,不好意思跟女儿的目光多加对视,而是一闪而过,低下了眼帘······ “爹,快进屋吧。” 丁老万连连应着,走向堂屋里去······ 走进里间的辫子轻声喊了一句“嫂子”,急切地就奔了躺在床上的丁素梅走了过去。 二全也随后跟了进来。 此时,刚刚吃饱了奶的宝宝,嘟着小嘴呼呼地睡着。 端详着宝宝胖胖的小脸,辫子用手无比珍爱地轻轻抚摩着······ 最后,心弦颤动不已的辫子,禁不住就俯下身去,用嘴去亲吻着宝宝的额头。与此同时,一股不可抑制地情潮涌上心头,热泪瞬间蒙住了她的眼睛······ 当辫子抬起脸来,一擦眼泪,扭脸去看身旁的二全时,见二全满眼热泪地正注视着她······ 目光相对的兄妹俩,情不自禁地都露出了笑容,热泪也随之滑落而下······ 眼前的这一情景,同样也拨动了躺在床上的丁素梅的心弦,不知不觉间,她——也流泪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一一四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山里人春季种植的作物,基本上就是地瓜与花生。 就地瓜而言,因为种植面积较大,人们差不多都是家家户户自己储存下地瓜种,然后育苗插秧。 丁老万家也不例外。 到等开始採苗插秧时,丁老万打算把儿子丁贵宝家的地瓜秧先给插上。 这天,丁老万一早起来就去採好了地瓜秧苗,准备早饭后就去下地插秧。他回家吃早饭时,踌躇了一下,还是口吻商量地对贵宝娘说道: “要不,上午你也下地去帮把手吧。宝儿这不在家,宝儿家的又累赘个身子······” 贵宝娘一听,脸色一拉搭,干脆地: “你愿给那小贱人效劳那是你的事,别把我也拉扯上。我上午还想上大丫家去一趟呢。” “你这又没啥事,突然要上大丫家干啥呢?” “你管我上哪去!你咋就知道我去没有事?” “你······不是我又叨叨你;你口口声声地就是心疼宝儿,一心望宝儿好。可你看你······眼下宝儿不在家,宝儿家又是那么个情况,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去帮着干点,跟心疼宝儿还不是一样吗?你······” 贵宝娘打断丁老万的话,说道: “什么一样?一样没穷汉!你觉得一样,我可觉得不一样;这要是宝儿去下地干活,我当然会去帮把手,还用得着你说!可要说是去帮那小贱人······哼,我才懒得去呢!你去不去我不管——一管就赚你的抱怨,反正我是不去!” “······” 对姚玲来说,但凡自己能干得了,她满心眼里本不愿劳烦别人。只是眼下丁贵宝不在家,自己又拖着个笨重的孕身,无奈之下,她也就只得让公爹多劳累了。 今天下地插秧,本来公爹丁老万没想让她跟去忙活,打算自己慢慢来——几天干完算几天,也就是了。但她于心不忍,又如何能在家里呆得住呢?不过,即使去了,凭她眼下的身体状况,那也实在是力不从心,干不了多少。 所以,她跟公爹干了一上午,公爹採来的那些原打算上午插完的秧苗,最后还剩了一些,只得留待下午再去插。 天到午饭时分,丁老万照例回到自己家里去吃饭,不想让姚玲麻烦。 而姚玲,鉴于那次公爹帮她干活、婆婆不给吃饭的事情,从地里回来后,心里头不放心,寻思了一下,就抬脚去了老家那里,想看看啥情况,顺便还给公爹带了点鸡蛋去。 到了老家后,姚玲不仅看到了公爹正自用清水泡煎饼,就着咸菜棒在吃饭。而且,姚玲还得知婆婆不去下地帮把手也就罢了,竟然还去了丁贵宝的大姐家——明显是躲出去了;那意思也是一目了然——既不想帮她的忙,也不想给公爹做饭······ 为此,姚玲从公爹家里出来,越寻思越恼,禁不住就窝了一肚子火,扑簌簌落起眼泪来——自己一再地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婆婆一再地不情不理,甚至是变本加厉,越来越不像话——如今自己都这般情况了,婆婆竟然还······如此“理不论”的婆婆,实在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 姚玲边走边心里话: “就好像离了巴结你,我就活不了人是的!既然你这么无情无义,眼里压根没有我这个儿媳妇,存心就是想跟我死磕到底,那好!咱死磕就死磕!从今后,咱就干脆彻底两清——我谁也不依,谁也不靠,谁也不连累;我能活就活,不能活拉倒!” 就这么一头火气地回了家,姚玲根本无心吃饭。看看上午还没插完的那些地瓜秧苗,她也是一时出于赌气——也是活该要出事,挺着个大肚子的她,竟就拿了地瓜秧苗,挑起水桶就出了门——她要自己去插秧——她不想再劳累任何人! 村外岭上。由于是午饭时分,岭上到处不见人影,似乎连鸟儿们也躲到哪里歇晌去了······ 沟坡上,挑着半桶水的姚玲紧张而吃力地走动着;她小心翼翼,气喘吁吁,其情其景,令人吊胆提心。但一腔火气地她,咬紧牙关坚持着······ 眼看就要走到坡顶了,就在这时,她脚下一个没踩实,身形不由地就是一闪晃,笨重的身体也就顿时失控——随着一声惊叫,她连人带桶翻滚着跌下了沟底······ 姚玲——一个曾经如花的姑娘!在她生命残存的那一瞬间,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她的意识中又闪现出了她十五岁那年、失足掉进水库的一瞬间所闪现出的那个念头: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丁老万在家里吃罢饭,到了儿子家一见院门上着锁,心里禁不住就是一“咯噔”,赶忙便加快脚步往村外走去。 远远地,丁老万见地里没有姚玲的人影,就寻思姚玲可能是挑水去了,心里就由不得更是有些慌忙——毕竟姚玲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快生产了还下地,这已是有点不大合适了,再要是上沟下崖去挑水,那就太······ 隔远里,丁老万就看见沟底的泉水边似乎是有个人影。他疾步走近去,一当看到好像是有人躺在那里——直觉告诉他:那肯定是儿媳姚玲时,他的头皮顿时发炸,眼前就是一股发黑。乃至他再往前疾走几步,看到姚玲身旁的那一汪泉水已是殷红的一片时,他陡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脚步一下子就迈不动了,一屁股便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事实上,因跌落到沟底而引发了大流血的姚玲被丁老万发现时,她人就已是不行了。到等丁老万好不容易喊了人来,帮忙去送往乡医院急救,更是为时已晚,只能说是尽人事而已。 作为都是快要生产的大月份的孕妇,姚玲却还要下地劳动,进而出了人命,这不管怎么说,都得算是丁家这方面的一大过错。 也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为避免与姚玲的娘家——姚家这头激化矛盾,扩大事态,丁家这边从一开始便对事件的真相采取了遮遮掩掩、轻描淡写的态度,只说是姚玲不愿让公婆多受累,就主动抢着多干活而引发了意外,刻意避谈姚玲的婆媳矛盾,以及贵宝娘是在姚玲出事后才被从大女儿家叫了回来的这一事实、、、、、、 但是,正所谓: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况且姚玲的婆媳矛盾,原本就是村里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现在姚玲出了人命,人们自然更是街谈巷议。 而事件的内幕详情,也很快被人们“扒”了出来;再加之某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好事之徒的刻意渲染,事情便变得有鼻子有眼的,生动而迅速地传播开来。 可想而知,姚家那头要想得知“内幕详情”,那实在是很容易的事。 如此之下,姚家那头——姚铁和小江兄弟俩,还有二姑他们一干人,自然是不会与丁家善罢甘休的。他们想向丁家“讨个说法”,甚至想“算算账”,那也都是情有可原,毫不奇怪的。 因此,尽管丁家这头一再地赔情赔礼,极力地安抚、劝说,但还是无法阻止丁老万家里的锅碗瓢盆之类基本被毁。并且整个葬礼期间,随时都有爆发冲突危机的可能······ 对姚铁这个人,我们可以说他冷酷,可以说他邪道,也可以说他混帐。但他还算不得是一个十足的混蛋,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地良心泯灭——至少,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存留着一份对于妹妹姚玲的愧疚与不安。 对妹妹姚玲的婚后生活,尽管妹妹一直没有原谅他——兄妹之间甚至从无只言片语地交流,但他从旁也知道妹妹过得很不好。假如妹妹过得快乐,甚至幸福,也许他的心里也就不会那么愧疚不安,但现实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也总还盼望着有一天,能有一个什么机会,让他能够把自己内心的那份真实的情感对妹妹倾诉出来。然而,妹妹的死,让他意识到,这样的机会永远也不可能会有了······ 妹妹姚玲的死,这让姚铁不禁也想到二婶气愤至极的时候说给他的话······妹妹用自我牺牲给他换来的生活,如今被他弄得一团糟;生活是越过越后疵,家徒四壁。自身也是越活越往下出溜,越活越没个正经人样子——自己混成了今天这等地步,实在是愧对妹妹——愧对妹妹为他所做的自我牺牲! 就是心怀这样的思想与情感,面对着已是躺在了一具棺木之中妹妹姚玲,除了嚎啕哭喊,用脑袋连连碰地,他又能如何呢? 姐姐姚玲的死,对于弟弟小江来说,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毕竟对拉扯自己长大的姐姐,他有着一种非同一般地情感。 早在刚过了年,他准备外出,特意到姐姐姚玲这里来辞行时,姐姐还跟他专门讲了些跟丁贵宝的关系的变化情况,这让他不无欣慰地以为,照此下去,姐姐的今后生活,似有向好发展的趋势,不至于会怎么糟糕下去吧? 可以想见,面对姐姐的突然就不在了人世,小江的反应该是多么的悲痛欲绝。尤其是当眼看着姐姐姚玲的棺木被放进坟坑,被一锨又一锨无情的泥土埋葬时,他整个人简直就像疯了一样——他想再看到姐姐那亲爱的脸庞,他想让姐姐再活过来······ 就是在这样的情绪之下,小江一当看到身旁的那眼见得棺木被埋,也是拼命想挣脱开别人的拉扯,扑向坟坑的姚铁时,他的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无以名状地恼火,不由地转身扑向姚铁,上前就是劈头盖脑一顿重重地耳光,嘴里哭喊着“还我姐!还我姐!”,仿佛姐姐姚玲的死去,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哥哥姚铁······ 面对弟弟小江恶狠狠地耳光,姚铁没有躲闪,更没有反抗;他觉得弟弟打得对,打得好!自己是该打——早就该打!而弟弟小江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也好似就打在了他的心上。同时也在考验着他心理的承受能力······ 终于,他的心好象一下子被谁掏走似的,他不再有思想,也似乎不再感觉到疼痛,眼前的整个世界也忽然之间变得一片昏黄,刚才还挣扎哭喊的他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之后,一种神经失常地傻笑的神情渐渐浮现在他的脸上。 接着,傻笑着的他抓土扬沙,全然不理睬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脚下踉跄地扬长而去。那令人酸心悲泪的笑声,仿佛一直回荡在山岭间,回荡在阴沉的苍穹下······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往事如风不可追。 一一五 往事如风不可追 离家日久的丁贵宝,顺着街道往家走着。样子看上去兴冲冲的,脚下也轻快,似乎不无“归心似箭”之意。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纸盒子,里面是他给姚玲买来的一双泡沫底的布鞋。 他觉得姚玲现在穿这样软和、轻便的鞋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姚玲见了一准也会喜欢的; 想想上次自己给姚玲买鞋子——明明姚玲已经怀孕了,自己却还傻乎乎地给买来了那么高跟的皮鞋,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走在街上,虽然迎面遇到的几个人,不免一见到他都是有些神色异样,但丁贵宝只管兴冲冲走着,一时并未在意。他只是心想着马上就要到家了——还是跟往常一样,当他推开院门进了家,就会听到来自妻子姚玲的、那看似普通、简单的问话——“回来了?”······ 想当初,在把姚玲娶过门之后,习惯了不务正业、放荡不羁的丁贵宝,不愿意被姚玲管理约束着,为此,他没少对姚玲施以打骂。这也让姚玲对他心灰丧气、不理不睬的,使得夫妻关系一度冷漠如冰。 但后来,在他们的夫妻关系渐趋平和、接近之后,每次他再从外边回家,姚玲便会先问候地对他说上一句“回来了”······ 渐渐地,每次回到家,他一进门就希望能听到这句问话。因为这句话给了他一种“到家了”的感觉——踏实而温馨······ 眼见得就要走到家门口时,突然,丁贵宝像被人使了定身法一般,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看到了贴在大门上的烧纸! 丁贵宝也知道;按当地风俗,只有家里死了人,院门上才会贴烧纸! 当然,这也不排除另一种情况,那就是促狭小人的恶作剧——为了给自己所憎恶痛恨的人添堵,恶心人,便去在人家的院门上贴上烧纸。可那种恶作剧都是发生在大年夜里!这平常日子······ 这到底是咋回事? 正当丁贵宝站在门口犯懵发愣、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的这当口,身边邻居家的院门响动,邻居嫂子走了出来。 那位嫂子一当看到了正在懵懂愣神的丁贵宝,不等丁贵宝开口,她那里由不得就是眼圈一红,悲哀地: “是贵宝啊!你、你咋才回来呀?你、你家······” 见此情形,丁贵宝脑子先是“嗡”地就是一声响,直觉到了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嘴里急切得不免有点结巴地问道: “嫂子,这、这是咋了?我、我······” “你家他婶子······没了······” 仿佛是当头挨了重重地一击闷棍,丁贵宝登时只觉得地转天璇眼前黑,手里的鞋盒子,也不由得“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在两个青年人的陪同下,丁贵宝来到了姚玲的坟前······ 直到此时,丁贵宝也还是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宁愿相信眼前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但现实毕竟是现实——眼前实实在在地就是妻子姚玲的坟堆,那根插在坟前的杨柳枝上的柳叶,已是萎缩变干,似乎在昭示着一段生命的终结······ 面对着姚玲的坟墓,往事历历,犹在眼前。个中滋味,无法言喻······ 当初,娶妻过门,美眷如画。那时他是喜悦的,兴奋的。但那也仅仅是异性相吸的原因;那时的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体贴。更是不懂得珍惜——啥都不懂······ 后来,在历经了一些事情之后,他这才渐渐意识到:妻子是自己生活中,乃至自己的生命中,有别于爹娘的、最亲近的一个人! 也就自此以后,他与姚玲的夫妻关系这才开始了渐趋平和与接近······ 但是,就在他还没有好好品味这份生活的温馨与美好,妻子姚玲——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变成了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躺进了永世阴冷潮湿的泥土里。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了妻子这个人了。 自然,当他再从外面回到家,再也不可能听到迎接他进门的那句温情地话语——“回来了”······ 重重地——他双膝跪倒在了妻子姚玲的坟前,喊出了撕心裂肺地一句话: “你回来吧!” ······人生短暂,转瞬即逝;昨日似水难以留,往事如风不可追。尽管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纷杂的思潮、理论多如牛毛,可生活却给了我们一个看似简单,其实又是最为实在的忠告—— 把握好今天,珍惜眼前的一切吧。当曾经的一切如云烟而去,任何的追悔都是徒劳的! 因为生活是一条没有复线的单行道,绝不是可以循环的唱片! 儿媳姚玲的死,这让丁老万不由地病了一场。 躺在病床上的他,内心情感的复杂,实在是无以言表;是对老婆的气恼?是懊悔自怨?还是对儿媳死去的悲哀痛惜?似乎都是,又似乎不完全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理不明; 因为,自从儿媳姚玲出事之后,他心底里一直不免就有一种愧疚难安地感觉;总感觉自己当年伙同自己的父母,由于生儿育女的事情,对老婆恣意欺凌的糊涂行为,尽管不能说就是导致今天的这出悲剧的祸根罪魁,可谁又能说这与他当年的行为毫无干系呢? 然而,面对丁老万躺在病床上唉声叹气地的表现,和那怠答不理地的态度,贵宝娘看在眼里,却只以为这是丁老万在跟她别扭怄气呢。于是便忍不住对丁老万道: “早知道拉下就不困觉了!谁能知道她个短命的会发生这种事情?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发昏也当不了死!你老是弄出这付样子给谁看?使这份厉害想吓唬谁?我可告诉你:你别就是出心想跟我来对命,老觉得她出这种事就怪我,怨我。好像我就巴不得她出事是的!其实,说到根上,她出了这事能怨谁呢?说千道万,只能怨她福薄命短!所以说,事到如今,你就少给我弄出些不顶屁用的景景,还是好好寻思寻思宝儿的事情咋办吧;宝儿如今整天这真魂不在身上的样子,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可你再看看你自己:宝儿的事情你不上急,就知道唉天叹地,跟我对命!你到底是打了个什么谱?” 自从妻子姚玲出事之后,丁贵宝的状况的确不容乐观;他要么像个呆子,呆在自己家里一天不出屋,也不知他在想啥;要么他就喝上酒之后又哭又闹,几次在家里不见了人影,最后都是到姚玲的坟前才找了回来······ 对自己的父母——尤其是对母亲,丁贵宝显然是充满了怪怨和气恼,不光母亲劝他吃饭时,他摔碗掀桌子,还一看到母亲就眼睛发红。 而母亲也自知理亏,不敢多嘴。否则,看他的那个样子,要是母亲一个把他惹急了,招惹得他抡拳动胳膊,也不是没有那可能······ 如此之下,贵宝娘也由不得内心里大有“悔不该”的意思。但世上别的都有的卖,就是唯独没有卖后悔药的! 因此,别看贵宝娘表面上似乎还嘴硬,好像不是怎麽在意,其实,她暗地里也是禁不住懊恼哀叹,不时地擦眼抹泪······ 面对宝贝儿子的现状,贵宝娘自然是心里着急得很;她一面不停地找人陪伴儿子,劝说儿子,以防发生意外。另一面,她又急切地托付大女儿等人,想着尽快给儿子再物色一个对象,力图让儿子从姚玲死亡的阴影里走出来。 但这事又谈何容易呢?这一点,连她自己都很是清楚。 急切之下,她再一次地想到自己的二女儿——打起了丁素梅的主意。 在贵宝娘的思想中,现在她的儿媳妇没有了,这个转亲婚姻的另外两家——姚家和岳家,眼下就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转亲的事情干脆散伙拉倒,吹灯拔蜡,闺女各回各家。再一个就是维持现状不变。 而要想把目前的婚姻现状维持下去,那他们姚、岳两家就得赔偿她丁家的损失——不说是得保证让她的儿子再娶上亲吧,那至少也得拿出一笔她能再娶一个儿媳妇的费用才可! 否则,她不能白吃这个亏——她就要把自己的闺女弄回家来! 贵宝娘一当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说与了丁老万,丁老万的第一反应显然是不赞成,他脱口就说出了一句: “你、你这怎么、、、、、、还想折腾啊?” 贵宝娘一听可就顿时不高兴了,眼睛一下瞪了起来,开口道: “什么叫我想折腾?我吃饱了撑的!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迷糊?反正这个亏我们是不能白吃了!” 还是当初给撮合这桩转亲的、那个门牙断掉了半截的——媒婆。 她一听贵宝娘的意思,就知道这是个棘手的事情;刚开始,她有心不想帮忙,但这桩转亲当初毕竟是自己给撮合的,面不辞人,自己不好一上来就推辞。何况贵宝娘还许她事成之后亏不了她。 就这样,她也就把事情勉强应承了下来,想去有枣没枣的,打上一竿子再说。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拔了萝卜带出泥。 一一六 拔了萝卜带出泥 媒婆先去了姚家。 去的路上,媒婆就寻思着:姚家的闺女死在了丁家的门里,如今再想着让他们往外掏钱,像这般雪上加霜的事情,恐怕姚家很难会应承下来。 况且,那姚铁匠本身就是刺猬滚球,难缠的蛋,何况这种事!要是把他惹闹了性子,指不定他就会犯浑动邪的,自己须得小心才是。 如此计较已定,一当进了姚家门之后,媒婆就格外注意让自己占据着随时可以逃走的有力位置······ 果不其然,那姚铁匠一当见媒婆登门,便已有三分不爽。到媒婆壮着胆子刚露了点来意,那姚铁匠不容媒婆细言,登时就火冒三丈起来,一下将酒盅摔在桌上,冲媒婆可就瞪起了眼珠子,吓得那媒婆心里一哆嗦,身形不由地便往后一趔趄。 姚铁匠怒不可遏地: “他奶奶的!他姓丁的还想让老子来出钱?他把老子看成啥了?我操他妈的八辈祖宗!老子的闺女就葬害在他的手里,老子这还没去找他算账呢,他倒想起向老子要钱来了!他奶奶的瞎哪个好眼?!老子钱是有,让他自己来拿吧!” 说至此,姚铁匠用手一指媒婆,恶恨恨地接着道: “还有你!你他妈的操蛋玩意!当初那话说得天花乱坠,糊弄得老子听了你的,如今事情落到这等地步,老子这还没去找你算账呢,你他妈倒自己找上门来了!竟还敢跟老子来啰啰这些j巴事,你他妈的也看着老子好欺是不是?唵!” 媒婆心惊肉跳地: “姚、姚大哥,您别发火别误会,您听我说、、、、、、、” 媒婆嘴上说着,发抖地脚下就想往屋门口挪动——一她意识到:眼下赶紧逃走才是自己最明智地选择! “去你妈的!听你说?你说的老子听够了!老子就想让你回炉!” 姚铁匠显然怒发冲冠,越发来气了;他嘴里骂着,“呼”地一下起了身,伸手就想去抓住媒婆。 媒婆往后一闪身,吓得一声惊叫下,如遭蝎蛰一般,扭身就逃······ 媒婆的第二站是去岳家——这也是她自以为最有希望有所突破的一站。 果如媒婆所料,岳老爹听罢媒婆的来意之后,内心虽也并不情愿,但迫不得已之下,也就只得动起了妥协的念头——毕竟儿子二全的这桩转亲,让他有了一个又有头脑又能干的儿媳妇,还给他生下了孙子;他实在不愿意就因为一点钱,就眼睁睁看着儿子红红活活地小日子就此家破人散。 但现实是,他一个孤老头子,光有此心,实在没有这个能力——他怎么能拿得出这个钱呢?想来想去,这事只有去跟儿子二全商量。 岳老爹刚把事情跟二全一说明,不等二全作何表示,那在屋外听声的儿媳丁素梅,一个箭步就闯进屋来,斩钉截铁地表了态,开口说道: “爹,这事您老就甭操心了,有我呢!至于拿钱这事,明明白白就是一句话:这种钱我是不会出的。一分也不行!至于我自己,我是个人,不是任由着别人胡倒腾的猪狗牛驴——我既然已经进了这家门,就是这家的人。别人谁要还想打我的什么主意,那好,我就出上这百多斤,在这里等着!” 丁素梅这话,让岳老爹的心里顿时感觉到了一种踏实。但那份隐隐的疑虑与不安,却还是在心头缠绕不散。毕竟“年长百事通”,他活到今天这把年纪,听说、见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些事他不得不防······ 于是,岳老爹便召集了族人开会,一致议决:每晚轮流两人在二全家附近盯着点,以防不测。一旦有事,鸣锣聚众。 而在会议最后,岳老爹这位在家族中位份最高的长者,为答谢众人异口同声地自愿相帮,他情动之下,竟给众人深施了一礼,唬得众人或坐或蹲者,无不仓忙起身······ 与此同时,不甘心就此罢手的丁家,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行动——说白了,也就是贵宝娘打着丁老万的旗号“招兵买马”。而丁老万本人,只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份。 至于那丁贵宝,丧妻之痛,让他一时不能自拔,整天价醉生梦死,昏天黑地混日头,对此他是浑然不知。 说实话,对丁老万儿媳姚玲之死,丁老万的近亲族人,他们在背后对丁老万、尤其是对贵宝娘,也是颇多微词的。不过,眼下既然贵宝娘找到了门上要求帮忙,大伙一是碍于情份和脸面,二是在乡间——越在偏僻的乡间,人们抱团取暖的家族观念,和“帮别人也就是帮自己的”意识,也就越发浓重。因此,但凡被贵宝娘叫到的人,差不多都应约而到。大家在一起商量事情咋办才好。 他们先是派一精干之人前去探路,见情况真如众人所料,岳家那头早有防范。 最终大家议定的行动方案,跟当年日本鬼子偷袭八路军根据地的策略如出一辙——“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夜。 岳二全家。 夫妻俩正朦胧睡着。 突然传来鸡们在窝里骚乱的声音。 二全和丁素梅被惊醒,未及说话,那鸡的骚乱声加剧起来,似乎是遭了黄鼠狼之类。 二全道: “是不是黄鼠狼又来拉鸡了?” 丁素梅似有警觉地: “先别急,听听再说。” 鸡的“吱吆吱吆”的惨叫声响起来——似乎是有鸡被咬上了······ “这肯定是黄鼠狼来拉鸡了。不行,我得赶紧出去看看。” 二全嘴上说着,迫不及待地就起身要下床。 “等一下,我给你拉开灯。” 丁素梅伸手一拉电灯开关绳,电灯却没有亮。随即她嘴里自语道: “怎么这么巧没电了?” 二全说了声“不用了”,急忙摸黑就下了床,赤脚就往屋外跑。 二全敞开房门,一步便迈出门口时,不料被早守在门旁的一个汉子猛一伸腿使绊,“噗通”一下,二全便跌倒在地。 未等二全反应过来,几个汉子扑上前就按住他;其中的一个不失时机地一把用东西将他的嘴先给堵上,其他的连忙捆他的手脚; 与此同时,另有几个汉子窜进屋里。 一当听得屋外二全那“噗通”跌地的声音,屋里的丁素梅心下不免就是一惊,意识到了什么,她赶忙“咕咚”跳下床,伸手就想去摸床头那儿早就备下的一根木棍。 这功夫,窜进屋里的汉子,当先的那个用手电照了一下丁素梅,随后的两个赶忙上前抱住丁素梅,捂上嘴巴后就架着往外去。 拿着手电的那个,则是照见床上的孩子后,伸手去抱了起来。孩子被惊醒而哭,那汉子只管抱着匆匆离去······ 当二全媳妇和孩子被抢走的消息传到岳老爹的那里,岳老爹一听之下,当时差点儿背过气去。待稍一回神,他就不由地顿足捶胸。连连哭喊着: “孙子!我的孙子!” 像转亲这种连环式的婚姻,诚如人们所形容的那样,就像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别看平时没出现问题时,相互关系似乎也算稳固。可一旦出现风吹草动,便会波及全体,正所谓“一枝动就百枝摇”。 因此,姚玲一死,也就预示着姚、岳、丁三家转亲的婚姻开始破裂,走向崩溃。而在丁家提出的条件未被姚、岳两家所接受,赌气地将女儿丁素梅从岳家抢了回去,这对岳家来说,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他岳家的女儿还在! 如此之下,前头有车后面有辙,乡间多少年来屡屡出现的一幕,如今又再一次地重新上演了——岳家的青壮年几乎全员出动,也是采取了突袭的手段,打了姚家一个措手不及,将岳家的闺女辫子抢了回家。 由于事关重大,岳老爹虽抱病在身,但仍亲身率队前往······ 自从在妹妹姚玲的葬礼上神经出了问题,姚铁一直就显出疯疯癫癫的模样。起初,他的父亲姚铁匠还不信这个邪,气他是装疯卖傻,还结结实实给了他一顿耳光——好像希望自己的这一顿耳光,能像《范进中举》中胡屠户打了范进耳光那样,在他身上能够出现奇异地良好效果。 但遗憾地是,姚铁的状况似乎并未有丝毫好转;他仍然是要么哭一阵,要么傻笑。还数次地跑去了妹妹姚玲的坟前——有时又哭又叫,惊呼: “玲子,狗来了!快跑快跑!” 有时,他还不知从哪里弄把花呀草的,摆列在姚玲的坟前,尔后叩头不已,嘴里一个劲地: “玲子,对不起,我浑,我不该自己跑了,让狗咬你。对不起······” 难道,在他记忆的深处,还能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一直横亘在兄妹感情之间的那段往事吗?他这是在为自己当年的不该而愧疚、忏悔吗? 为什么——为什么在妹妹活着的时候,他就不能鼓起勇气,去把自己的这些心里话说给妹妹听呢? 假如······假如······ 唉,可惜生活中没有假如啊! 对辫子而言,姚铁没疯癫之前,她的生活就已是深处苦海之中。姚铁的疯癫,更是让她感觉到了苦海无边······ 因此,当面对着上门来领自己回家的父亲,面对着自己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如今已被丈夫踢蹬得一贫如洗的家,面对着只是傻笑、对突然有众人上门却不以为意的丈夫姚铁······辫子的心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与滋味呢?是一种终于能脱离苦海的轻松,还是那善良心底里不免泛起的、对于姚铁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悲酸与怜悯······连她自己都实在说不上来。 尤其是,当她要抬脚跟随父亲离去时,眼前的姚铁——这个以前对她肆意欺凌、践踏,根本就没拿她当一回事的、所谓的丈夫,好像也意识到了她要离开是的,从蹲着的墙根站起了身来,伸手似是想要拉住她。 旁边的两个青年人见状,马上扑上去就按住了姚铁。并且还要挥拳相揍。 目睹此情,辫子那善良的心肠不由得就是一动,赶忙开口对那两个年轻人说道: “别、别······你们别打他······” 看着年青人放下了扬起的拳头,辫子这才在父亲又一次地催促下,不无怜悯地目光缓缓地离开姚铁那傻笑的脸,在泪水汹涌而出的同时,转过身形,朝外走去。 可刚一动脚,一阵突然袭来的晕眩,让孕身沉重地辫子差点儿摔倒在地,幸亏旁边的一个壮汉一把搀住了她······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只想······看到你高兴的走。 一一七 只想看到你······高兴地走 辫子一被弄回娘家就病倒了,竟日高烧不退。 更为糟糕的是,辫子高烧时说胡话,把自己跟秦大路的事情给暴露了出来! 这一事件导致得直接后果,就是本已病体羸弱的父亲岳老爹,一当闻听之下,一股心火顶在心头缓不过来,一头躺倒在床,面冲墙壁便闭上了眼睛。 自此,他就一言不发。也不吃不喝。六日后竟就一命呜呼,魂归黄泉······ 站在岳老爹的位置想想也是;他一辈子脑筋古板,循规蹈矩是他生活的最高准则。对于秦岳两姓不通婚的祖训流传,他一向自以为自己是谨遵祖训古制的第一人,却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的女儿,竟然······竟然与秦姓的后人还怀了孩子! 如此情事,这让岳老爹情何以堪? 况且,古来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虽好好的两个儿子,却就仅仅看上了一个孙子。但就是这唯一的一个孙子,到头来却还被人家给抢走了! 眼见的身后香火难继,让他直觉得无颜面见地下的列祖列宗——这本来就够让他上火的了,如今却又得知了辫子与秦大路的事情! 又加之,他一个风烛残年之人,身体近来又一直不好——这几气夹攻之下,他如何能承受得了呢?想来他实在也只有万念俱灰,闭目受死一途了······ 得知了妹妹辫子与秦大路的事情,岳二全感到了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他想不到妹妹为了他,竟做出了如此巨大地牺牲,遭受了如此之重的磨难与痛苦——他情不自禁地双膝跪倒在了妹妹的床前,拉着骨瘦如柴的妹妹的手,痛哭得像个孩子······ 父亲没了,郑重思想后的岳二全,知道了自己该做点什么。 他瞒着妹妹辫子,先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秦大路创外的地址,之后给秦大路拍去了一份电报。 接到“见电速归、直接找二全”的电报,心下忐忑不已的秦大路,急匆匆就返回了家乡。 快到村子时,鉴于天还没黑,更是因为吃不准到底是发生了何事,秦大路觉得不便贸然进村。 于是,秦大路在村外延至天黑,这才进村到了二全家。 二全与大路一见面,不及细言,先是引大路与辫子相见,自己退至屋外。 一经与辫子相见,秦大路很快也就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他和辫子一时还不确定,二全这急火火地把他叫回家来是意欲何为······ 二全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接过大路递给的香烟,一向从不抽烟的二全,连着猛抽了两口,呛得咳嗽了一通。 之后,二全擦了擦眼里咳出的泪花,眼睛看定大路的脸,神情庄重地: “大路弟,事到如今,别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现在就只想问你一句:你对小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你明白地告诉我。” “······二全哥,我、我就这么说吧:我用自己的这条命来担保,我、我不会让你和辫子失望的。我······” 大路激动地说不下去了,两手哆嗦着,似乎是想从衣袋里往外掏什么东西,但又什么也没有掏出来。 二全的眼睛始终看定大路的脸,他点了点头,嘴里说道: “那好。这就好。有你这句话,把小妹放在你手里,我也就放心了——我相信你会对小妹好的。我、、、、、、” 大路一时懵懂地: “二哥,你、、、、、、这、、、、、、” 躺在床上的辫子一听二哥的话,就想挣扎着爬起身来,嘴还喊了一声: “二哥······” 二全示意辫子躺着别动,又看了看大路,随后说道: “你们都别插嘴,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吧、、、、、、唉,时到如今,别的想法我没有,我就是想、、、、、我无论如何得成全你们。我、我、、、、、、” 二全一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他让自己稍稍平静了一下之后,擦擦脸上的泪,这才看定大路,接着开口说道: “大路弟,啥也别说了,你就带小妹走吧——我是说让你们先暂时到外头去呆一个阶段,等看看情况再回来。我是这样寻思的:咱们岳秦两姓的人家不通婚,这都是多少辈子的老规矩了。如今,虽然我爹他不在了,可在我们岳家这一门里,像我爹那么老脑筋的老人,并不只有我爹一个。你们要是在家里成亲的话,没准就会招来些麻烦。倒不如你们先出去呆一段时间,等事情过去时间久了,我也抽空做些工作,到时看情况再回来,毕竟这里是咱的老家······大路弟,小妹跟上你,到哪里我都会放心的。只是出去后,无论你们在哪里,都要多给我来个信,让我的心里······也好随时有个数······” 说着说着,二全又说不下去了,只剩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落。 听得二全的话,床上的辫子先是哭了,还边哭边道: “二哥,我们走了,你在家咋办啊?不!我不走······我不······” “小妹,你别这样。这事你无论如何也得听二哥的——你就听哥的话,你俩一块走吧。只要、只要小妹你过得好了了,我······我的心里就啥都有了······” 拂晓的微光中,三个人的身影在村外的岭坡上,慢慢地移动着——秦大路扶着孕身笨重的辫子走在前面,背着一个大布包的岳二全跟在后头······ 到得岭顶,大路与辫子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双双转过身形,面对着二全——此时两人都已是泪流满面。 两人凝视着同样热泪滚落的二全的脸,还是大路先开了口,対二全说道: “二哥,就到这里吧······别送了。” 二全一时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他把肩上的大布包拿下来,递给大路,眼看着大路把布包背在身上。 之后,二全的一双泪眼在大路和辫子的脸上,反复来回地看了几遍,这才強自按捺住内心的伤感,开口说道: “你们······走吧。出门在外,记得凡事自己多小心在意······多来信······走吧。” 大路和辫子一时并不动身,只是凝望着二全的脸,一任泪水在下巴上掉落······ 蓦地,两人情不自禁地喊出了一声“二哥”,双双跪下身来! 二全急忙伸手相搀,嘴里连连说道: “快起来,快起来······” 辫子突然朝前跪行两步,一把抱住了二全的腿,哭着道: “二哥,我不走了!我不走······” 二全一边想把辫子搀起来,眼泪不住地掉在辫子的头发上,一边嘴里说叨着: “小妹,别、别这样······你得听哥的话。哥现在、、、、、、只想看到你能······高兴地走······” ······辫子总算被二全和大路搀了起来。 在大路的相扶下,辫子的脚下开始移动,目光一时还停留在二全的脸上。 二全的目光跟辫子对视着,一只手还示意着,嘴里喃喃地: “走吧······走吧······” 大路和辫子慢慢地转回了脸,渐渐地走去······ 当走出了一段路,两人又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双双回首望去——晨曦初露的背景中,只见二全依然伫立在那岭顶上,身影一动不动······ 送走辫子和大路,二全两腿灌铅似地回到了家里。 都说男人无妻不成家。诚然,居家过日子,家里少了个女人,也就难说还能有多少过日子的样子。 曾几何时,二全的这家院里,鸡狗鹅鸭,欢腾蹦跳。夫妻俩即开着小卖部,还做着玉米棍的生意,整天价人来过往,笑语盈院,很是热闹。后来,孩子的降生,让这个家里更添喜庆。 眼见得小日子越过越发红火,这让乡邻众人无不夸赞与羡慕。可那承想,转眼之间,丁素梅娘儿两个被抢,生意买卖也都停了摆,一个原本气氛热腾腾地家庭,一下就变得冷清寂寥,人气乏缺。 只是,丁素梅娘俩虽被抢走,但家里的角角落落,却又无处不在昭示着娘儿俩曾经的在此存在与生活······ 回了家,进到屋里来的二全,一当看到了床铺上妻子的衣物,和孩子的小衣裳,他禁不住又一次去捧在手里凝视着,忍不住又是泪落唏嘘起来——他想念妻子,他想念孩子。他太惦记他们——真想去看看他们······ 听得院门响动,并有孩子的声音叫喊“二叔”、“二舅”,二全放下手里的衣物,擦擦眼泪,走出屋去。 来人是大哥岳大有和他的女儿苗苗,以及二全的二姐兰子生的那个傻瓜儿子憨憨。 憨憨跟苗苗同龄,只是生日比苗苗小几个月。他被大舅岳大有收养在家已是有些日子了。 一见大哥他们来了,二全先是到开小卖部的东堂屋里,拿了一把糖块出来,分给了两个孩子吃,让孩子在院子里玩耍。随后,他让着大有进了堂屋,两人拿了板凳在屋门口坐了下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曲折蜿蜒的街道上。 一一八 曲折蜿蜒的街道上 兄弟俩坐下身来,大有先是闷闷地卷起一根烟,朝二全一递,见二全一摇头,他便自己点火抽了起来。 抽过几口之后,大有这才开口问二全道: “送走了?” 二全点点头,没有说话。 大有——这个平时轻易不开口,更是难得对人夸赞的闷葫芦,此时居然点点头,嘴里也连连说了两个“好”。接着,他神情凄然、无限感慨地对二全道: “你还算可以——总算还能为小妹做点什么。可我、我······唉!” 二全劝慰地: “大哥,你就别去想那末多了。再怎么······我二姐也是已经没有了。再说,你现在把憨憨领回家里收养着,我姐她要是在天有灵,她、她也会感念你的······” “感念我?我有啥值得让她感念我的?我······唉,你看看村里跟你姐差不多大小的,人家现在哪个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可你姐早早地就······我有罪呀!” 大有痛心地连连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二全一时也没了劝说的话语,他只得转脸去看院子里那正做着游戏的侄女苗苗和外甥憨憨。 两个孩子做的是一种名叫“指哪说哪”的游戏——苗苗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五官,指到哪里,就让憨憨说出哪个部位的名称。看来,憨憨毕竟脑子不够用,反应得慢,因而,苗苗慢慢变化指点,憨憨勉勉强强还算跟得上;要是苗苗动作稍一加快,从眼睛到鼻子——都指到嘴上了,憨憨那里还连“眼睛”都没喊出来······ 二全不由得回想起了大哥收养憨憨的前前后后、、、、、、 自从二姐兰子死后,傻子姐夫和憨憨这父子可就算掉进了苦海,遭受老鼻子罪了,几乎就是处于了没人管没人问的境地;爹娘虽还在世,但老爹身患半身不遂动不了,老娘也是老弱不堪,照顾老伴都已是力不从心,哪还顾得了许多。 而傻子姐夫的兄弟们,那可是一个比一个猴精的角色——他们见无利可图,对老弱的生身亲爹娘,尚且推三诿四不想赡养,何况是对那干啥啥不会、吃啥啥没够、吃啥啥没饱的傻父子! 至于上面对贫困家庭的救济钱款,以及村里对困难户的照顾,实在地说,上面的意思是不错,行动也不是没有,可就是落实不得力;那救济款,往往都是被最不需要救济的当权者中饱私囊,真正贫困的家庭一分钱也沾润不到! 同样,村里名义上给予困难户的那点照顾,到最后也都是照顾了最不困难的那些好佬的头上! 正因如此,自从兰子一死,这父子俩一下子就陷入了三不管、四无靠地悲惨境地,过起了东要一口、西给一口,捎带着捡些死猫烂狗煮了吃的日子。 也正是这胡吃乱吃,父子俩不知是误吃了啥有毒的东西,差一点把两人的性命一块都搭进去了。幸亏憨憨也许是吃得少,发现的也还算及时,被抢救了过来。但他那傻子爹却是抢救无效死掉了。 此事之后,大有便断然决定把外甥憨憨领回家来收养——他觉得自己不这样做,既愧对天地,更是愧对为了他的婚姻牺牲了自己的妹妹兰子!他心里暗暗发誓: 今生今世,自己只要活着一天,就要照顾好憨憨——哪怕就剩下一口吃的,那也得给憨憨留一份! 大有的把憨憨领回家来,女儿苗苗倒显出了懂事;或许是“亲情骨肉不犯别”,自打憨憨被领来家,苗苗不光不欺生,更难能可贵地,是还能对憨憨施以爱护——这也是让大有内心最感欣慰的一点。 但妻子在这一点上的表现,就实在有些“那啥”了——离“差强人意”还都远得很! 妻子不仅为此与大有吵闹,甚至还赌气回娘家去了。并且一去没回头。 而大有这里,似乎也是铁了心,始终也没去叫过。 事情就这麽一天一天耗着,一直到了现在······ 二全想到这里,看看对面一直闷着头抽烟的大哥,他寻思了一会,对大有道: “大哥,嫂子的事,你不打算到那头看看去?去跟嫂子好好说一说。兴许、、、、、、” 大有一听,表现出了少有的果断,开口打断二全的话,对二全道: “还是快算了吧,我也早寻思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过去的那种别扭日子,我也实在是过得够了,她就爱咋咋地吧;她要能想通了,那就自己回来;要是想不通,那就由她去吧。唉······还是别说我的事了。你咋办?现在有啥打算?” “我······我就是想她们娘俩······我想去看看他们······” 大有理解地点点头。踌躇了一下,问道: “要不,哥就陪你一块去一趟吧?” 二全坚决地: “不用。我、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娘俩。我······” “那······也好。不过,你去归去,去了千万可别跟人家动态度,自找眼前亏。无论有啥事,回来再说。记住了?” 二全点了点头。 从把女儿丁素梅抢了回来,至于具体咋办,贵宝娘一时也还没最终打定主意。但总体方针是定了,不外乎就是两个办法: 一个办法,是再用女儿给儿子转换个媳妇;再一个办法,就是给女儿找个婆家,从中赚上一笔钱,以备等儿子再娶亲时使用—— 反正归根到底一句话,无论采用那种办法,也不能把自己的闺女白白地去便宜了岳家! 院门敞动,二全走进院来时,贵宝娘正站在猪圈门口一边喂猪,一边思想里正在考虑着事情。 丁老万则是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正闷着脑袋忧愁不堪地抽着旱烟袋。 二全推门一进院,一看到近在眼前的贵宝娘,他一迟疑之下,还是开口对贵宝娘称呼道: “娘······” 一见二全进来,贵宝娘顿时仿佛看见了仇人似的,立时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驱赶地挥舞着手里那喂猪用的铁勺子,朝二全便迎了上来,嘴里厉声恶气地: “你来干什么?你现在还来!俺跟你们岳家已经没有瓜葛了,你赶紧给我滚开!滚开!” 二全一边试图躲闪挥舞而来的铁勺子,一边嘴里央告地说道: “娘,我······我······” 贵宝娘不依不饶地: “你赶谁叫娘?谁是你娘?你的娘早死了!你别出心来找事。快滚出去!滚!” 嘴里说着,贵宝娘手里的铁勺子朝二全一个劲地乱挥舞。二全则是极力躲避开,力图绕开她朝屋里走去。但无奈脚下回旋余地小,尽管极力躲避,却还是不免身上挨了几勺子。只是他顾不得疼痛,一心只想着进到屋里去见到妻儿。 这当口,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躺在西屋里哄孩子入睡的丁素梅。 一听得是二全来了,丁素梅一下跳下床,跑出屋,喊了声“二全”,奔着二全就扑了过来。 二全一见,也不顾一切地朝妻子扑过去。 夫妻俩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而从二全一进来院门就站起身来的丁老万,一时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是不知自己此时该做点什么。 但是,那贵宝娘一见二全夫妻搂在了一起,不用说,那气自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嘴里连喊着“滚”,手里的铁勺子可就恶狠狠地砍在了二全的背上。只是二全一时似乎浑然不觉似的,只管使劲搂住自己的妻子。好像生怕自己一松开手,妻子就会顿时消失了是的。 妻子丁素梅眼看着母亲把勺子连连砍在二全的身上,她可就不干了!她一下扯开二全,动手就争夺起母亲手里的铁勺子,母女俩顿时便扭在了一起。 正在此时,模样醉醺醺地丁贵宝,一头闯进了门来。 此时的他,与姚玲没出事之前相对比,直接就是判若两人;之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代之的是头发蓬乱,面色蜡黄,眼皮还红肿着。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多日睡觉不脱衣,衣服随身滚,皱把得都不成样子了。 丁贵宝一进院,眼前的情景,他一看就不难明白。他没怎么迟疑,赶上前几步,二话不说便把纠缠中的母亲一把扯开,随即又一把将母亲手里的勺子夺下,一甩手扔进了猪圈里。冲母亲吼道: “闹!闹!闹!还没闹够吗?!” 母亲一下子呆如木鸡。 一直没有行动的丁老万,这时悄悄从西屋里把惊醒哭叫的孩子抱了过来,送到了女儿的怀里,对女儿轻声说了一句“回家去吧”,之后转身朝屋里步履艰难地走去。而站在二全旁边的丁贵宝也示意地朝二全把手一挥动。 二全夫妻俩对视了一下目光。之后,二全伸手搀上妻子的胳膊,两人开始慢慢朝外走去。 被贵宝夺走勺子发了愣的贵宝娘,此时回过神来,一见二全夫妻要走,不由得就想上前伸手阻拦他们。但被贵宝气愤地猛一把拉住了,还扯得她身子往后一趔趄,差点摔倒!这使她禁不住就对儿子开口道: “宝啊,我可是你娘!我这都是为了谁呀?你、、、、、、” 丁贵宝陡然声音抬高,怒不可遏地: “我知道你是我娘!要不是还知道这个,我杀你的心都有!” 街道上,二全与丁素梅并肩而行——孩子已被抱在了二全的怀里。 此时,在经历了一番生离之后,又重新走在了一起的他们,脚步缓慢,神色凝重,脸上即说不上欢欣,也说不上伤悲,更没有泪流滚滚,而是透出一种沉稳而*······ 当快走到昔日的恋人韩志海家的门口,似乎是有什么在丁素梅的心里触动了一下,丁素梅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哪里。 顿时,丁素梅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脚下也不知不觉间便有了点儿放慢。眼睛不由自主地也就朝韩志海家的大门口看去。 说来也是巧了,就在这时,韩志海家的院门响动,韩志海低着脸推着后座上驮着高高一摞布匹的自行车往外走。他的妻子——那孕身显形的妻子秀娟,随其身后,一边往外送他,一边嘴里嘱咐道: “中午头饿了就记得自己去买点东西垫垫肚子,别说你多少回了,老就忘。” 韩志海似乎不耐烦地: “好了好了,我记住了。要饿了我能不知道吃吗?一句话都重复多少遍了,你也不嫌烦。快回屋去吧。” 秀娟在身后慢慢闭上了院门。韩志海推动自行车迈步欲走,一抬眼时,他这才猛然看到了面前路上走着的丁素梅与二全。 他不由得一下就愣怔住了······ 对丁素梅从岳家被抢回来的事情,韩志海尽管成天外出赶集,可他也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至于素梅被抢回之后会怎样,韩志海跟别人一样拿不准——他一连几夜的辗转难眠,其实原因也就在这里。毕竟丁素梅——那是他情感天空上的一道无法抹去的彩虹,是他心底里最为深爱的人啊······ 但是,面对眼前的这情形,韩志海直觉到:丁素梅与与岳家的婚姻危机,似乎是风平浪息,没啥事了——这是该祝福呢?还是······当初素梅嫁到岳家,那可是被逼无奈。而如今回去,素梅就是心甘情愿的吗? 从看到丁素梅的那一霎那,韩志海的心里就“哄”地一下像翻了锅,意念杂乱纷飞,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看着越来越走进前来的丁素梅,韩志海有心跟丁素梅打个招呼,说句什么,但一时似乎又找不到一句自以为合适的话······ 无奈之下,韩志海只得眼神在丁素梅脸上恍惚闪过,没有吭声。 而那丁素梅,一当看到了韩志海,心里也是顿时开了锅一般······ 看到韩志海那欲言而又无语的样子,碍于二全在身旁,丁素梅也觉得不好停下来跟韩志海表示什么。她匆忙地看了韩志海两眼,只得随着二全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但是,走着走着,丁素梅虽然没有回头,但她分明觉得身后有一双韩志海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丁素梅情不自禁地转回了头来看——韩志海果然原地不动地站在那儿在对她注视······亲爱的人! 霎那间,一股无法抑制的情潮,从丁素梅的心底里骤然升腾、弥漫,热泪迅疾便蒙上了她的双眼······ 最终,丁素梅还是转回了脸去,并且扶上了二全的胳膊······ 街道的路面不算平坦,曲折而蜿蜒。街道两边的家院宅墙高低各异,错落不一,宛如人生的千姿百态,世事风云的变幻多端······ 两个人的身影,在街道上慢慢地往前走动着、走动着,似乎永远也没有走出去······ 这边风情系列之一《野山枣》完篇。 敬请关注这边风情系列之二——《石竹花》 2018·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