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和神族联姻了[女尊]》 第1页 [仙侠魔幻] 《魔族和神族联姻了［女尊］》作者：斯姜【完结】 ——本文文案—— 【1】 清弦第一次见到苏融时。 周遭雨声淅沥，滴滴答答地敲在山间的青石板上。 女人手执一把油纸伞，烟青色的衣裙随风轻扬，斯人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恍惚间已落入他的心中。 从此神界尊贵的太子殿下放下一身傲骨，为苏融喜为苏融忧，她一个眼神清弦都会细细琢磨…… 最后却只换来苏融轻描淡写一句：抱歉，我不喜欢你。 清弦心灰意冷地回了神界，将这段经歷默默封存，准备接受安排与魔族联姻。 只是……为什么他的联姻对象竟是苏融？她是新任魔尊？！ 【2】 苏融被魔尊娘扔到了人间，说是让她体验一下人间的万千烟火，实则是让她不要碍了他们夫妻过二人世界。 苏融百无聊赖地入了凡尘，找了间破旧的书院当起了夫子。日子也算是有滋有味。 除了有个凡间男子总是凑到她面前叽叽喳喳之外，一切悠闲又自在。 某天男子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一贯自诩潇洒的苏融自认不会为了情爱绊住手脚，她告诉他：我不喜欢你。 那天之后男子就消失了，苏融忽然觉得人间真是无聊透了，挥挥手回了魔族。 只是她还没到家门，就接到了魔尊娘的传信：她跟爹出门游歷去了，魔尊之位就传给她了，顺便还给她和神族小天孙订了门亲事。 苏融：！！！ 当她和联姻对象见面后：！！！！！ 註：女尊文，男生子 内容标籤：强强情有独钟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融，清弦┃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皆大欢喜，六界太平 立意：共同成长，相互成就 第一章 初遇 夏末秋初，一场细雨纷扬而至。 五道书院。 「嘎吱——」 一声轻响，篱笆院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院落中空无一人，只有左侧一棵槐树被微风轻扫而过，落下满地洋槐。 槐树背后有一竹制屋舍，穿过绵绵雨幕依稀可见一女子懒坐窗前，扶额酣睡。 司徒棠淡淡一笑，朝那女子走去。 说来苏融与她同期入这五道书院做夫子，如今已有月余，而自己却从来看不透她。 她总是情绪淡淡，一副随性又冷淡的模样，好似真的对世间之事不感半分兴趣。 她走到窗前轻敲窗沿：「苏融？醒醒，山长让你下山接一个人。」 「嗯？」苏融闻声缓缓转醒，抬头朝窗外之人看去。 朦胧半睁的双眼像是被窗前的雨雾沾湿，带着盈盈的雾气与慵懒。 细雨在窗前微旋，女子烟青色的衣袖随风依依，却未有一丝雨水沾湿衣袖。 司徒棠却恍若未见，沉声再次道：「山长侄儿母父双亡前来投靠山长，今日我还有课，需得你去接一趟了。」 山中闲人不多，恰好就她一个，她也知道。 苏融懒懒直起身，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淡声道：「知道了。」 司徒棠不放心又道：「山长说她侄儿身子打父胎里就有些缺陷，因此极易生病。」 「山长的姐姐是通州那边的商人，他一路赶来滁州许是身子会更加虚弱，你注意照顾着些。」 「嗯。」苏融点头无可无不可地应着。 司徒棠见此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去前院上课。 她想苏融虽为人随性，却也不是背信之人，答应的事她一向从未失约…… 苏融推开竹舍门，望见门外丝丝寒雨，转身回屋拿起上次书院过七夕节时送的一把油纸伞。 玉手勾着伞把，将伞撑开，走出了门。 山中小道曲折，苏融步伐不紧不慢，娴熟得很。 她到书院也有月余。 两月前苏融被自家魔尊娘赶出魔界，她游歷一番便来了这。 她娘嫌她在家时总让爹亲操心，索性将她扔出来，两人好过清闲日子。 还美其名曰帮她改改性子，锻鍊锻鍊。 她倒也不甚在意这种事。 于她而言，凡间亦或是魔界，都只是一个住处。 凡间生活热闹喧譁，初时还有些趣味，久了便乏了。 其余六界倒是各有特点，她也逛了逛，只是没去神界。 神界那个地方规矩森严，和她的性格不合。 凡间的这座山间书院，虽有些乏味，但日子轻省悠闲，倒也不错。 苏融走在山间道上，偶尔一两个弟子经过，恭敬地道一声：「苏夫子。」 她点点头，从弟子身边走过。 苏融也是来了才知道，五道书院渊源颇深。 阙凤朝建立仅有百年。 建国女皇出身乡野，后天下大乱，女皇带领一众姐妹揭竿而起，将四分五裂的大陆合为一国，取名阙凤朝。 而五道书院就是女皇读书时求学的场所。 因着这个原因，不少学子慕名而来，山间倒是人烟颇盛。 山腰处有山下善人修的青石台阶，再往上就没有了。 山长有意让学生吃些苦头，是以拒绝了善人的好意。 苏融拾阶而下，山间雾浓，隐隐约约见到前方有一白衣男子。 第2页 她顿住脚步，等着那人上前。 男子一袭白衣，素淡出尘，苏融想起司徒棠说山长侄儿家中母父双亡，这才来投奔山长，想来便是一身孝衣罢。 离得近了，就见男子浑身被雨打湿，身子轻颤，面容苍白。 苏融没见过这般傻的人，知道自己身子有缺，却淋着雨在山间行走。 见男子注意到自己，她启唇问道：「来投奔山长的？」 清弦被问得一愣，抬头向上看去。 女子容貌隐约可见，许是隔着雨幕，清弦竟觉得那目光有些温柔。 他急忙收回眼，只来得及瞟见女子腰间的玉笛和飞扬的裙摆。 只是，为何那裙摆竟未有一寸湿润。 没来得及多想，就见女子下了台阶，走到自己身侧，将伞微微靠向自己。 清弦愣愣地看着身旁的女子，她嘴角笑意清淡，伞下的侧颜弧度优美。 黑亮的髮丝顺着轻风吹到了他的肩头，清淡的兰花香味若有似无。 清弦的心跳停了一瞬，又缓缓加快。 就听她语气闲淡道：「怎的连把伞都不会打就来了？」 说完转头看向自己，一双乌珠平淡地望过来，像是一湾看不见底的清湖，既冷且寂。 清弦有些慌乱地往后退去，脚跟踩在石阶边缘，眼见着就要摔了下去。 他下意识想要施法稳住身形，就感到腰间横来一道温暖，稳稳地拖住了自己的身子。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稳稳放在了石阶上。 「只听闻你身子虚，怎的脑子也有虚？」苏融嘴角笑意浅淡，明显是在嘲笑他。 清弦涨红了脸，才发现自己刚刚使出的法术没有半点反应。 他将手放到身侧。 险些忘了自己的法术都被封了…… 连身后的伤口也因为刚刚的动作隐隐作痛。 他强撑着身子，对苏融道：「多谢。」 苏融不再管他，只道：「跟上。」 两人并排走着，距离隔得很远，油纸伞本就不大，这样就更加不够了。 苏融想着人间男子对于名声的在意，将伞递给清弦：「你打伞吧。」 「啊？」清弦疑惑地看着递到眼前的伞把，不知道该不该接。 他长到如今却也从来没有受到过陌生人的照顾。 一是因为神界基本没有神仙不认识他，见到他便自动退避。 二则是身边没有人认为他是需要照顾的…… 清弦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怎么了？」苏融无奈道，「难道是手疼？」 人间这些娇气的小公子她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见过，倒有些见怪不怪了。 清弦却摇摇头，有些不习惯地微笑，走近一步缩进了两人的距离。 「一起就好。」他淡声道。 态度不急不缓，落落大方。 苏融见此倒是有些对他侧目了，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侧的男子。 他的容貌属实出众，但比起她见过的那些或美艷或清秀的男子，他身上更多的是清冷。 眉目如画，气质沉稳冷清，即使面色苍白，但是浑身气度却是一身素净的衣物也遮不住的大方端容。 倒是不太像一个商贾之子。 苏融也没有多想，听说很多商贾子女从小便出来跟着母亲走南闯北，许是磨练多了，气质便也脱俗些。 她领着清弦往山上走，听见他小声问道：「山中收男学生吗？」 「不收。」苏融淡淡道。 五道书院和阙凤朝大多书院一般，都是不收男学生的。 不过他又不是来求学的，多余问这些做什么？ 「你不一样，山长已经给你准备好屋舍了，到时直接住进去就是。」苏融道。 清弦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他被母皇罚到人间，自清醒时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山底下。 他便顺着山路往上走，没想到真的遇到了人。 只是，为什么她说已经为我准备了屋舍，莫非有人提前替自己打点吗？ 半晌，他又自嘲地笑笑，神界哪会有人替自己打点。 只有龙翎，可他也还在受着罚呢，应是抽不出时间的。 虽是疑惑不解，清弦也没有多问。 他不擅与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女子。 再上面一段没了石阶，刚下过雨的地面满是泥泞，苏融自己倒是不在意，但她有些担心人间的小公子受不了脏污。 正要问一声就见「山长侄儿」很是平常地踏脚踩到了泥地之中，半点没有她以前见过的小公子的那种娇贵。 见苏融看向自己，清弦问道：「怎么？」 「无事。」苏融摇头，「山路不好走，你……要扶一下吗？」 说着将手臂伸到清弦面前，她难得好心，许是因为这人安静不麻烦，她也就愿意帮一帮他。 苏融心道。 清弦顿了顿，明明女子神色很是平淡，他却忍不住因她的眼神心跳加快。 「不要？」苏融见他一直没反应，又问道。 清弦闻言飞快将手搭了上去，好似怕她收回手。 做完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将头偏向一边。 苏融勾唇，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加快带着他往前走。 「那样太慢，估计山长他们都等急了。」苏融望了眼眼前蜿蜒泥泞的山路解释道。 第3页 「嗯。」回应的声音细弱，还好苏融耳力不错。 清弦满脸通红地跟在苏融身后，就连脚下的路都顾不上了。 一脚踩进了洼地里，素白的裙摆满是泥印。 他尴尬地顿住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苏融：「抱歉，我一时没注意。」 「没事。」苏融不在意地摆摆手，将伞递给他，「拿着。」 清弦愣愣地接过伞，就见女子蹲在自己身前道：「上来吧，上面的路只会更不好走。」 清弦想说他可以，再难走的路他也独自走过，可是看着眼前有些瘦削的嵴背，却乖乖地趴了上去。 「把伞打好，别淋湿了。」苏融道。 「哦。」 「多谢。」 「嗯，记得报答我。」苏融道，语气随意，似真似假。 「怎么报答？」清弦认真地问。 「到时候让你姑姑少给我安排点差事，最好不要再给我派这种接人的差事。」苏融笑道。 「我没有姑姑啊。」清弦想了想回道。 他要是有姑姑，估计神界的太子也轮不上他来当，毕竟那些神仙都不愿意让一个男子继承帝位。 若不是因为没人可选了，他应该早就被罢黜了吧。 苏融闻言却直起了身子，清弦身体有些止不住地往下滑，他下意识圈住了她的脖子，就听见她问道， 「你不是山长的侄子？」 第二章 清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就感觉自己被人放了下来。 「松手。」女子语气冷淡道。 他怔了怔，依言松开环着对方脖颈的手臂。 「既然你不是山长的侄子，那山中便不能收留你，我送你下山。」苏融道，顺便她去接真正的山长侄子。 清弦脸色更加苍白，忽觉心间像是被这细雨蒙住，又潮又冷。 原来刚刚的好意皆是因为认错了人啊…… 「苏融！」两人对峙间，一道声音从山上传来。 「苏融，不是让你去接个人吗，为何过这么久还没到，山长都着急了，让我来找找你们。」司徒棠对苏融道。 而后目光转向她身边的清弦，疑惑道：「这就是那位山长侄儿，你们既然都快到了为何停在这不继续走了？」 「认错人了。」苏融语气中有些冷淡，「他不是山长的侄儿，我接错了人，你若是有时间现在去接一下人吧，我有话和这位公子说。」 司徒棠看了眼两人，心中虽有些奇怪发生了何事，但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只是道：「行，那我去接人。」 司徒棠朝清弦点点头，清弦回了一礼。 等司徒棠走后，苏融道：「天色不早了，我带你走近道下山，不然等你下山恐怕天也黑了。」 清弦没有动，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苏融转身看向他：「怎么不走？」 清弦抬头对她道：「我是来书院求学的，既然已到了书院门前，我不会离开。」 对于清弦而言，他身无分文，下了山也无处可去，还不如先在山上有个安顿之处。 「我记得刚刚同你说过山中不收男学生。」苏融道。 「我，我可以给你们干活。」清弦道。 闻言，苏融嗤笑出声。 眼前男子虽然身量与自己差不了一二，看上去比一般男子修长高挑许多。 但光是那细腻莹白的脸和温润修长的十指就可以看出来，他应该不是什么能干活的人。 清弦抿紧了唇，不知该作何解释。 他之前受的鞭刑之伤还未痊癒，适才又淋了一场雨，此时风一吹，整个人都有些晕眩。 眼前的人仿佛生出无数重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终是没忍住，倒了下去。 苏融有些失语地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男子，实在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晕了。 一张苍白的小脸仿佛那些贵重的瓷器，精緻脆弱。 只有一张苍白的菱唇即使处于昏迷状态也仍然闭得相当紧，又硬又倔。 苏融将他手中的油纸伞拿开，抱起人朝自己院落走去。 周围细雨纷纷，而她身上仿佛有无形的结界，将两人与这浓密的雨幕隔离开来。 苏融将清弦抱到自己的房间，看着他已经接近全湿的外衫，犹豫着没有将他放下去。 她有点不想脏了自己的床榻。 这人衣衫尽湿，裙摆还有密密麻麻的泥点子…… 她无声地嘆口气，三两下将他的外衫脱去，用魔力烘干他的里衣，这才把人塞进被子里。 久病成医这个道理对于苏融同样适用，她倒不是有什么病。 只是受伤在她这里如同家常便饭，久而久之对于处理伤病多出一些经验罢了。 她伸手替清弦把脉，脉象上能看出他有些发热，至于其他…… 苏融将人扶起来，果然看到他身后衣衫全被血浸湿，血肉恐怕已同衣衫粘在一处，不好分开。 「啧」，看来她好像带回来了一个麻烦。 她将清弦的衣衫褪去，将床边小屉内的药膏拿出来，用手指蘸取药膏给他抹在背上的伤口之上。 眼见着伤口上的血慢慢止住，渐渐有癒合的趋势。 苏融眼眸一深。 她的药都是自己配的，药材都是六界收集的天材地宝，一个凡人小小的鞭伤竟然还不能一下完全痊癒，怎么可能？ 第4页 她又探了探他的脉象，又确实是个普通凡人。 这就有些奇怪了。 她的眼神带着点探究地看向清弦，还夹杂着几分好奇和兴味。 留着他其实也可以，人间实在无聊，难得遇上一个有意思的人。 …… 清弦此时正处于梦中，梦中的他登上了帝位。 在举行仪式这天，六界来贺，齐聚于崇明殿上。 端庄严肃之时，一位资歷颇深的神尊开口打断了仪式的进行。 「清弦殿下只是一位男子，凭什么继承帝位？」她言辞恳切，字字珠玑。 其他神仙亦纷纷附和，圣严的崇明殿仿佛凡间闹市，一时纷杂喧闹。 「神界至尊岂是一个男子可以当的，我们不服！」 「就是！我们不服！」 「我泱泱神界又不是没有女神仙了，谁不比一个男子好？」 千言万语，七嘴八舌，像是一群怪物张开了它的獠牙，朝清弦兇勐地扑来。 他越过群情激奋的神仙们，遥遥看向大开的殿门，一对妻夫正冷冷地看着他。 仿佛在说，你若是处理不好，就等着受罚吧。 清弦喃喃出声：「不……母皇……父后……不要，我不要……」 苏融出去一趟处理了那边接错人的事情，回来就见他陷入了梦魇之中。 她快走几步，抓住他胡乱扑打的双手，将其按在床上。 清弦双手受到束缚，感觉突然有人拿着神鞭一下一下地鞭打自己的嵴背。 道道神鞭冷漠严厉，不留情面。 终于，他在挣扎之间醒转过来。 睁眼便看到坐在自己床前的苏融，他第一次不顾神界太子的形象，颤抖着拥住了坐在床边的女人。 他用尽全力，像是要拥住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是这样的力气对于苏融而言却是轻轻一碰就能推开的。 她扯开他的手，看着他有些迷茫的眼神，冷淡道：「醒了就把药吃了。」 「药？」 苏融将放在床边小几上的药碗端起来，递到清弦面前。 药味苦，他被沖得移开了脸。 而后感觉身子有些凉，他的动作一顿。 「你的上衣被血弄脏了，我给你换了。」苏融简单解释完后便将他的脸掰回来。 清弦看了她一眼，终究只是拉了拉被褥，将自己遮个严实。 看这女君的模样，对自己应是没有其他想法的…… 「吃药。」苏融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这药……」对我的伤没用，还苦……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瓷勺堵住了嘴，女人清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喝完药就先养着，不要乱跑乱走。」 随后一碗温热的药便全进了他的腹中。 「你叫什么名字？」餵完药后，苏融拿毛巾给他擦嘴，冷声问道。 「嗯……清弦。」清弦脸有些红，他还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 「姓清？」苏融将手中的毛巾扔到水盆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嗯，」清弦有些犹豫道，「不是。」 「然后呢？」苏融抬眼看着他。 「我姓……」清弦一时不知道该编个什么姓，就听见女人道， 「你好好想想，我那边还有事。」她起身端过水盆，动作间漫不经心。 像是不耐烦等了，又像是觉得无趣懒得听他的回答。 清弦不自觉心中一紧。 走到门边时，苏融顿住脚步道：「对了，我叫苏融。」 「苏融？」清弦无意识地喃喃，薄被从身前滑落，他动作一顿，双颊泛红。 「你先别走，我……我想要一件衣服。」 「就在床边上，伸手就可以拿到。」苏融道。 清弦下意识接道：「你这里怎么会有男子衣物？」 苏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离开房间。 清弦看着堆在一旁的衣物，也没翻开，只是第一次有些任性地想：他不想穿她给别的男子穿过的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涌起了从未有过的独占欲。 连对自己唯一的朋友龙翎他都没有过这种心思。 这种想让对方只属于自己的在他看来有些阴暗的心思。 苏融没提是否会将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提让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这里。 清弦心中有些把不准她的心思，按照人间的规矩，若是看了男子的身子，那便是要娶他才是的吧。 可是从苏融的神情便看得出来，她好似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脸有些红，拖着被子裹住自己的身子，重新躺回去…… 他好像有点喜欢上了一个凡间女子。 龙翎曾说，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想起她便身子发热，心跳加快，会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个人是凡人啊…… 清弦将脸埋在被子里，不敢让人窥见自己的小心思。 算了，他能留在凡间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三月后两人便不会再相见了，他不应该有一些不该有的心思的。 …… 山长将苏融叫了过去。 「我已经让小棠将小许安置好了，至于你接回来的那个男子……」 山长犹豫了下道：「你将其带到了自己的院子，到底对他名声有损，这……你是想如何处理呢？」 第5页 「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的。」苏融道。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管了，还有便是山中的住处有限……」 「我的院落仍有一处空闲，您不用担心。」 「既然你已经安排妥当我也不多说，明日有两节你的课，不要忘了。」山长道。 「知道了，我何时耽误过上课？」苏融笑道。 山长道：「你是没有耽误过，但是你这样子我就是放不下心啊。」 她也不明白自己之前怎么就答应让她进书院当夫子了。 哦，想起来了，她的那一身武术确实厉害，不过三两下工夫，就把她安排的一大片打手都打下擂台，连还手之力都没给她们留。 这才让她忽略苏融不着四六的性子破格将她录用的。 …… 苏融回到房间时就看见自己准备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边没有人动。 她走到床前，有些无奈问道：「你不是要衣服吗？」 「我不要别人穿过的。」被子里声音有些闷，但是话还是清晰地传到了苏融耳边。 「既然这样那就别穿了。」苏融将衣服收起来，「正好我也不太愿意将衣服给你穿。」 清弦闻言探出头来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道：「这是你的衣服？」 「不然呢？」苏融道，「你以为我会特意下山去帮你买吗？」 「算了，我且将就着先穿一下你的衣服。」清弦红着脸道。 第三章 「呵」苏融也懒得和他多说，将手中衣物随意放到旁边，自己则是走到窗前的软塌上坐下。 「你明日穿好衣服就离开这里。」苏融道。 「啊？」清弦动作停下来，「你不是答应让我留下了吗？」 苏融嘴角勾起笑意故意逗他：「我什么时候说过？」 清弦攥着衣物道：「我以为……」 「你以为的，我可没有说。」 她就是这般恶劣，毕竟她是个魔，又不是仙。 仙人才会大公无私地救人，她一个魔，只要开心就好。 清弦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塌下来。 他没有再乞求她收留自己，他的骄傲到底不允许他再次低下头哀求。 见他这般情状，苏融勾唇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留下。」 听到她这样说，清弦也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他恍然明白，这人就是在逗自己玩儿！ 他眼眶有些发红，表情却清冷严肃：「不用，清弦不敢麻烦女君。」 苏融知道将人逗狠了，也不慌，勾唇道：「你现在要走，也要能走得了啊。」 清弦瞪着她，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苏融静坐着，甚至抽出架上的一本书，闲闲地翻阅起来。 「山中路滑，公子小心些。」 清弦闻言脚步微顿，又继续往前走。 但他到底身子还没好，又加上之前一直躺在床上，此时刚下床腿就有些发软，一个没站稳就软倒在地上。 他扶着竹制的床架爬起来，一脸淡漠地想继续走。 「唉。」苏融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走到他面前，扶过他的手臂，「真没想到你竟然这般要强。」 「怎么还哭了？」苏融见他突然落泪，无奈伸手擦干他眼角的泪。 两人隔得极近，清弦唿吸都有些轻微。 不知为何，在她身边，他从来忍不住会小心翼翼。 「山长已经答应过让你留下，旁边那个屋子便是给你准备的。」 清弦忍住泪意，他其实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离开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介男子，此时失去法术还身子虚弱，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他退后一步，隔开两人的距离，认真向苏融行了一礼：「多谢女君收留之恩，待我养好身子便会主动辞行的。」 「嗯。」苏融见人眼泪终于停住，也就收回手，转身离开房间。 清弦自己艰难地走到床边坐下，眼神有些迷茫。 母皇说罚他在人间三个月，这三个月完全成为一个凡人，没有法力也没有优势。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这般想着想着他的眼神反而渐渐变得坚定。 从前再严厉的责罚他都受过，不至于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惩戒就萎靡不振。 他想自己真正萎靡不振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的心乱了，不再稳稳地只看着一个方向，一心一意只为当个完美的神族继承人了。 他忍不住看向一个人，可是却勐然发现那个人也许只将自己当成玩物。 既然清楚原因，那便规避她就是，只要不再和她相处，那自然就不会再受她影响。 清弦想得很好，可是他忘记两人生活在一个院落里。 自从那日之后，女人也没再要他搬走，反而自己搬到隔壁的木屋中。 每日早晨他醒来，就能通过半开的竹窗看到女人烟青色的身影。 午后也能瞥见女人在槐树下浅眠。 正值夏末，满树槐花纷纷扬扬洒落，女人躺在竹椅上，槐花便落了她满身。 她好似整日除了教书便完全无所事事，偶尔一本书看毕，便会到他的房间换走几本书。 但她看书也好似没看，翻着翻着就睡着过去，醒来后书往往不知所踪。 他看见了，掉在了地上。 他忍不住地偷偷关注她。 第6页 养伤的日子很是无聊，一个普通人的身子也无法修炼，他连发呆时眼中都是她。 就这样过了几天，有人突然轻扣苏融的院门。 清弦没有惊奇，他知道书院有一个夫子总爱来寻苏融，两人关系不错。 不过这次却不是司徒棠，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学生。 她站在门外喊道：「苏夫子，山长有事找您。」 苏融起身开门：「山长有说是何事吗？」 「说了，她说有人来寻一位公子。」学生答道，语气有些疑惑。 来寻公子为何要找苏夫子啊？苏夫子这里有男子吗？ 正想着她便看到有一人从夫子的房间走出来，身姿修长，眉目如画，像画中的仙人一般。 但这位仙人是位男子！ 学生愣愣地看着清弦，一时忘记该作何反应。 「我知晓了，你回去告诉山长，我待会儿就到。」说完苏融关上院门。 也不管学生如何惊讶，直接将人关在门外。 「是有人来找我吗？」清弦问道。 苏融转身看他，没有说是不是，只道：「你与我一同去看看。」 「嗯。」清弦应道。 他面色平静清冷，跟苏融这几日见到的貌似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紧紧地绞在一起。 「那，走吧？」苏融示意他道。 「我需要收拾一下自己吗？」他问道，眼神有些迷茫。 苏融道：「不必，这样就可以。」 清弦点头，走几步跟上苏融。 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也不知道苏融给自己用的是什么药，竟然能对神鞭造成的鞭伤起作用。 想及此，他抬眸凝视着身前的女子，眼神讳莫如深。 因为要给学生上武术课，平时懒散着只用一根玉簪固定的乌髮今日束成了高高的马尾，一身烟青色的长袍，腰间用一根玉色的腰带束着，腰带上挂着一根白玉制成的玉笛。 他很早就注意到她的这个玉笛了，却从未见她吹过。 此时玉笛随着主人的行走动作微微摇晃，引得他有些心痒。 不知道这人吹笛时是什么模样？ 「看够了吗？」苏融问道，声音浅淡中含着一丝戏嚯。 清弦耳尖微红，转过头不理她。 她总是有办法打破自己的伪装。 在她面前，他总是像一个普通男子一般，会生气会羞涩。 可这，不是一个神族太子该有的情状。 清弦自幼被要求喜怒不形于色，就算生气也得忍着，应该用气势震慑他人，而不是靠怒火。 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遇到她以前，他自认算是及格。 其实不止是及格。 那日，清弦被缚在崇明殿前鞭笞百丈，没有落一滴泪，亦没有露出半分胆怯。 许是他明白，一旦他露出半分怯懦，刑罚就会重不止两倍。 作为神族继承者，他必须先是神族太子，而后才是神族太子。 在享受太子尊荣之前，他先要担负太子的责任。 他必须是六界最完美的继承人。 他的性别已经让众神觉得不够完美，那么其他地方一定不能输。 「怎么又发呆了？」苏融停下步伐转头问他，「司徒老说我爱发呆，我可不及你半分。」 清弦垂下眼，懒得反驳她，明明她比自己爱发呆多了，她还爱睡觉。 …… 书院前厅。 「这位公子，你说你的那位朋友在我们书院，是有何依据吗？」山长看着坐在客位，动作间很是随意的男子，忍住自己想要说教的心，问道。 男子剑眉星目，美得很有攻击力，美得锋芒毕露。 山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容貌的男子，倒是有些稀奇。 阙凤朝的男子大多柔弱温和，长相更是多有纤细温柔，少有像这般男子……英武？ 山长心道，倒有些像女子。 「啊？」龙翎被她问得一愣，他在神界借了点东西才查到的太子行踪，这也不太方便告知凡人啊。 「他与我是好友，出发前跟我说想来五道书院求学。」龙翎笑着解释道。 「这样啊，」山长道，「可惜我们书院不收男学生。」 龙翎笑道：「传闻五道书院是女皇曾经求学之所，未想到竟也是这般古板。」 山长被他说得有些凝噎，虽然天下倡导男子有更多权利，但绵延多年的传统观念确实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山长本身从未看不起男子，歷史记载的优秀的男性不少，他们的风姿并不比女子差。 但是世俗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不是她能够撼动得了的。 龙翎也知道这些，神族都不能说完全释然男女之间的差异，怎能要求凡间之人彻底抛下那般俗念。 他也不纠结这个，不耐询问：「你刚刚说的苏夫子为何还未到？」 「快了，苏夫子的小院比较偏远，公子稍安勿躁。」山长有些紧张地揉揉手，刚刚那一瞬间这个小公子身上的气势有点吓人。 这实在是龙翎和清弦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些沾染到清弦那股子不怒自威的作风。 龙翎下凡时仙术也被禁用，但山长只是一届凡人，对于神仙的威压，也还是有些受不住的。 只是龙翎仙术虽然禁用，他的身体还是仙体。 第7页 不像清弦，被天帝变成一个彻底的□□凡胎。 想到清弦所受的惩罚龙翎便觉得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他贪玩和青丘那只狐狸打起来，烧了青丘一座山，也不至于惊扰到狐帝。 清弦也不会为护着自己被天帝惩罚。 那可是整整百丈神鞭，清弦生生忍过，一声不吭。 身子还未痊癒又被天帝罚下凡。 他一副病体，凡间也没有治疗他鞭伤的药物，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伤口可有被好生将养。 龙翎有些着急地朝门外探头，终于看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缓缓走近。 那道青色的身影他倒是不识得，可是那道白色身影却是他认识的。 他立马站起来想要迎上去，就见清弦快步走向自己道：「好久不见，翎弟。」 龙翎一怔，快速反应道：「好久不见。」 清弦向身后的苏融道：「这人是我远房表弟，他是前来探望我的。」 苏融看着清弦身旁的男子，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第四章 洗手作羹汤 苏融虽觉得龙翎眼熟却也没有多想。 毕竟人间多的是长相相似之人。 她秀眉微挑，随口问道：「既然你表弟来接你了，那你便跟着他离开吧。」 听到苏融这话，龙翎和清弦的反应却是全然不同。 龙翎眼中欢喜，期待地转向清弦，等着他的反应。 却见清弦有些不虞地望着他身旁表情淡漠的女子，眼神中仿佛还有些……不舍？ 龙翎疑惑又震惊，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子殿下这样的眼神，就像普通男子不舍与在意之人分别的模样。 可这样正常的神态出现在神界太子清弦的身上却是大不正常的。 他自幼被严格要求，神界其他孩子还在因为抢玩物打架时，清弦就已被天帝带到漆华山与满山精怪同吃同住。 最后从山中出来时浑身血迹，小小的人儿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好肉。 回去时，他喜爱的小玩意却被天帝派人丢弃，半点不留。 而当时年幼的小太子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可今日，他却看到太子殿下对一个人面露不舍，尽管很浅，却足以令他震惊 龙翎拉住清弦的手，对苏融道：「这位女君，不是我不想将我表兄带走，而是我也远道而来，盘缠所剩无几，如今还居无定所。我此次前来就是来投奔表兄的，还想让表兄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他眼神愁苦，好像真的为生计所困。 苏融仍然没什么反应，对他的表演不予反应。 倒是清弦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还是他认识的龙翎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能胡说八道了？ 龙翎没有管清弦的惊讶，只是见苏融不为所动后，转身向山长诉苦。 「这位夫子，您这里还能收留一个人吗？我保证勤奋肯干，只要您能给我一个床板便好。」 山长年纪大了，对于小辈很是爱惜，见他这样心中不忍，妥协道：「留你住下不是不行，只是山中女子多，你们男子住在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啊。」 龙翎回道：「我可以变成女子。」 「啊？」山长震惊。 「您看我这身量容貌，若是扮成女子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的。」龙翎道，说着还站直些表示自己不是说说而已。 「荒唐！」若不是戒尺不在手中，山长恐怕要用戒尺敲人了。 「罢了，你留下吧，和我侄儿同住一屋。他那个院子里挪一挪还可以住个人。」山长道，深吸口气压抑心中的不平静。 哪有这样的男子？成何体统！ 龙翎笑着道：「多谢夫子。您就是我的再生母亲！」 龙翎笑容明朗，坦然率性，说这话时更是一点也不担心他真正的母亲恼怒，毕竟她也不会管他。 「不必。」山长有些承受不来这样的感激，开口道：「那你们兄弟俩去叙叙旧吧」 意思是别在这了，她承受不来。 龙翎点头道：「多谢山长，我这就和我表兄去叙旧。」 说完拉着清弦就要走，清弦看着站在一旁始终事不关己如同在看戏的苏融，清亮的眸中有丝丝点点的失落。 苏融没有注意清弦的神情，可能就算注意到也不会在意。 她向山长告辞：「今日课多，我先走一步。」 山长摆摆手，也不在意她的去留。 …… 「殿下，你的伤怎么样了？」龙翎有些担忧地问。 「已无大碍，不必担心。」清弦挺了挺嵴背，削薄的唇瓣轻轻抿起。 他自己对这份伤口的恢復速度也很是震惊。 「无大碍？怎会？」龙翎惊讶地问，他可是亲眼看到天帝派人打的殿下，那神鞭鞭鞭入肉，怎会这么快就好？ 「我也不知。」清弦下意识没有说出是因为苏融的药让自己痊癒，而是遮掩一番囫囵过去。 龙翎虽然奇怪但也不会想到一位凡间女子会有医治神鞭伤口的药物，只以为是这次天帝念着殿下要下凡，罚得轻了些。 既然殿下伤好得差不多，龙翎思绪忽的转到另一件事。 「殿下……」 「龙翎，以后不要这么叫我，这是在凡间，若是让人听到不好。」清弦打断他道。 「那我叫您什么？」 第8页 「叫表兄便是。」 「好的，那……表兄，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间女子啊？」龙翎好奇地问。 本以为清弦会冷冷斥责他胡思乱想，却见他莹白的脸蓦的通红：「没有的事。」 龙翎见他这般情状，心中也已有数。 他见过不少怀春的小神仙，就是他家殿下这幅模样。 殿下是太子，也是男子，会对女子动心再正常不过。于是他道， 「若是您喜欢那个女子的话，何不将心意告知她？」 清弦见他这样说，也不再掩饰。他同龙翎两人关系亲近，知晓也无碍。 他犹豫着道：「可她是凡人，我们终究姝途。」 「就是因为她是凡人才好啊，你的惩罚期限只有三月，三月过后你们一别两宽，多好？」龙翎道。 「可是这样，对她不公平。」清弦道。 「你要想她是女子，女子多薄倖，就算你离开也不会影响她娶夫纳侍的，何不趁现在享受一番？」龙翎道，语气中带着些义愤填膺。 「这样吗？」清弦眼神有些迷茫，感情真的可以说没就没的吗？ 他不由问出声来。 「当然可以，你想想我母王。」龙翎道。 清弦红唇嚅动，道：「可是，她好像并不心悦我。」 「什么？」龙翎激动道，「您这么优秀，她看不上你定是她有眼疾！」 清弦有些无奈，但是又为龙翎的话而感到温暖。 也只有他觉得自己优秀了。 龙翎见清弦迟迟不语，道：「我听说女子都喜欢温柔的男子，不然您试试温柔一点。」 「嗯？」清弦有些疑惑，「如何算是温柔？」 「儿时我总是见我母王夸大爹爹温柔贤惠，我记得我大爹爹总是给我母王炖汤，其他的，时日太长，我也忘了。」龙翎道。 清弦认真思考一番龙翎的话，呢喃道：「炖汤吗？」 「哦哦，还有，温柔的人说话时嘴角要带着笑意，您总是太刻板了，都不会笑。」龙翎道，「您笑一个看看。」 清弦一愣，思忖片刻，按着记忆中苏融笑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 却见龙翎直接笑出了声：「您，您这样太不自然了。要不您想想高兴的事？」 清弦放下有些僵硬的唇角，没有想什么高兴之事，而是启唇问道： 「龙翎，你会炖汤吗？」 龙翎被问住，他好像真的不会。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决定先去厨房看看。 …… 书院的厨房各种食材倒是一应俱全，只是这些食物不认识清弦，清弦也不认识他们。 没过多久，龙翎就进来了。 「殿！……表兄，我找了一本食谱，你可以看着这个学。」龙翎扬起手中一指厚的书，对清弦道。 清弦接过书，翻了翻道：「这书上写的玉米骨汤的玉米是这个吗？」 清弦拿起一根黄色的长条形食物问龙翎道。 「这个我认识，是胡萝蔔，不是玉米。」龙翎道，「不过胡萝蔔也可以炖骨头的。」 清弦点点头，决定就用胡萝蔔。 他按照书中的步骤，将胡萝蔔切成一个个圆形的块块，然后……骨头呢？ 清弦问龙翎：「龙翎，骨头是哪个啊？」 「啊？」龙翎他也不知道，可是作为太子殿下最看重的手下，他随手从旁边取了一个食材道，「应该是这个吧？」 清弦看了眼他手中的食材，确实有点像自己平日吃的骨头，点点头拿过来，切成一段一段地放进锅里。 加上「盐」就盖上锅开始煮。 一个时辰后，清弦端着做好的「胡萝蔔炖骨头汤」走回小院。 「苏融？」他轻声唤道，没有人回应。 清弦熟门熟路地轻轻将门打开一个缝隙，果然她看书又看睡着了。 他推门走进去，将汤盅放到桌上，悄悄走到苏融身边。 她睡得很香，纤长细密的睫毛像是羽扇软软地搭在莹白的肌肤之上，清弦的心也不禁柔软下来。 说来也是奇怪，她白日里总是在外晒太阳，却仍是这幅小白脸的模样。 他伸手推了推她，轻声道：「苏融。」 苏融悠悠醒来，桃花眼中半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向清弦时，仿佛是在凝望着自己的情人。 清弦唿吸一滞，手指不由攥紧苏融的衣袖，心跳飞快。 「嗯？」苏融问道。 嗓音中带着未睡醒的沙哑，像是温柔的呢喃，又像是低沉的宠溺。 清弦耳尖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给你炖了汤，你要不要试试？」 苏融眼神中有些诧异，实在看不出来清弦是会下厨的人。 她的眼神转向他纤长细腻的手指，发现上面有好几处刀痕。 她挪开眼，转向桌边的汤。 清弦将汤盅的盖子揭开，里面有水有胡萝蔔还有…… 「这是什么？」苏融指着自己看不出来的东西问道。 「骨头。」清弦道，心中也有些疑惑。 他之前看这个确实是排骨的样子呀，为什么炖出来就散了，龙翎说是自己炖的时间过长，他觉得应该是那样的……吧。 苏融有些好笑，这是厨房做的素排骨，用豆腐做的，准备给山下五道寺的一些僧人送过去。 第9页 五道寺和五道书院都建在这五道山上，每年五道书院都会派学生去五道寺斋戒数日。 寺中香火不旺，书院便时常送些食物过去，也算是互帮互助。 「这是书院要送去给五道寺的素排骨。」苏融笑着道。 她倒是不生气，只是有点好笑。 清弦一听知道自己可能闯了祸，有些紧张地看着苏融，一张粉唇抿得紧紧的。 苏融见他这样忍不住抬手轻捏他的脸道：「放心，你炖汤这点量还是没什么影响的。」 清弦松口气，又有些脸红。 她刚刚捏他脸了！ 第五章 苏融伸手端起那碗汤，不得不说这汤卖相确实不太好看。 清弦见她一直端着不喝，心里有些忐忑：「其实这汤看上去虽有些一言难尽，但我和林珑都尝过，味道还可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苏融有些疑惑：「你今日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之前还一副并不想理她的样子，怎么突然又是炖汤又是这副模样，看着不太正常。 「没有啊。」清弦道，神情很是温和平常。 但就是平常才不平常！ 昨日还是清冷如谪仙的人物，今日突然温柔小意，苏融表示，她受不住这等温柔。 苏融想了想道：「你若不想走留着就是，不必奉承我。」 清弦闻言勐地抬头看她，道：「你若是不想喝就算了，为何还要无故揣摩我的心思。」 他哪里是奉承她？ 清弦心里有点委屈，将她手中的汤碗抢过去，几步跑离竹舍。 苏融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思考片刻后，她恍然自己着实无法理解男子的心思，干脆又闭上眼准备再睡会儿。 只是一闭眼清弦带着伤的手就从她脑中闪过，她不禁竟有些烦闷。 苏融喜欢好看的事物，清弦的手本是极好看的，修长温润，如玉如琢。现下多了那几条伤疤后，实在是难看至极。 苏融想着，随手打开柜子中的小屉，取出一个白瓷小瓶。 她走出房门，却见清弦正坐在槐树底下发呆，瓷白的小脸面无表情。 汤盅被放在石桌上，冒着热气。 她走到他身边，将药放在石桌上道：「待会儿把药涂上。」 听到苏融的声音，清弦回过神来，视线从她身上移到桌上的白瓷瓶上。 「什么药？」他问。 「你自己的手被切了那么多伤口自己看不到吗？」苏融有些无奈，她对他真的算很有耐心了。 窥见她不耐烦的样子，清弦有些伤心。 他辛苦为她炖的汤她一口没吃还误解他，现在还凶他。 他别过头，没有说话。 苏融嘆口气，看着他手上的伤口，烦躁地「啧」一声。 而后将他的手拉过来，打开瓶盖，取了药给他抹上。 在苏融拉自己手的时候清弦忍着没有转头，等到感受到清清凉凉的药膏在手上流连时，他终于没忍住用余光看她。 女人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轻柔地将药膏抹在他受伤的手指上。 她的眼神平淡认真，低头微微垂眼给自己上药。 夕阳在她背后轻悬着，槐树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莹白的脸上，影影绰绰，如梦似幻。 他现在才发现，苏融左眼眼角处竟然有一颗泪痣，缀在她莹白的肌肤上，竟显得有些妖媚，仿佛惑人心智的魔女。 他慌乱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她的脸。 虽然苏融语气不耐，手上动作却很是温柔，冰凉的药膏落在他的手上，感觉却是温温的，带着她手指残留的温度。 清弦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烫，还有些痒。 人们常说十指连心，他此时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有些痒，不禁想要握住她的手。 他顺着心意反手握住给自己上药的那只手。 有点淡淡的暖意，像是握着暖玉，细腻莹润。 「握够了吗？」苏融淡淡道，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扯出来。 不知为何，清弦下意识便道：「苏融，我还疼~。」 说完清弦自己也是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人示弱。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却仍有些期待苏融会给出的反应。 苏融闻言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将手伸向他的脸。 清弦唿吸都放轻了，她难道又要捏自己的脸？ 苏融却是伸手摸他的额头，片刻后道：「你也没有发热啊，今日为何这般反常？」 清弦的脸瞬间红透，他退后躲开苏融的手，起身快步走进自己的小屋。 苏融摇摇头，转身离开。 …… 给苏融炖汤的计划失败后，清弦又开始想其他办法。 都说男子追求女子最是容易不过，怎么到了他这竟然这般为难。 他只有三月的时间，若是三个月内两人还无法在一起，以后便都见不上面了。 清弦想到这里就有些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人用湿的毛巾捂住一般。 龙翎看着清弦苦恼的模样道：「表兄你就是太矜持了，让她感受不到你喜欢她。」 「那我要怎么办呢？」清弦问。 「你应该多多出现在她身边，每日对她嘘寒问暖，她眼里有你了，心里自然也有你的一席之地。」龙翎出主意道。 第10页 「真的吗？」清弦有些怀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们二人若是无事便各自待在自己的屋中也不说话，这怎么能有进展？」龙翎道，「等她对你动心了，你再向她表明心意，保证一次她就答应你，和你在一起。」 清弦听着龙翎的话，默不作声地想着。 好像龙翎说得也没错，他和苏融虽然在一个院子里，但总是各做各的。 但是，怎么才能和她有所交流呢？ 第二日，清弦一早起来从书院食堂领了早饭回来摆在槐树下的石桌上。 将早饭放好后他就走到苏融门前轻声敲门。 「苏融？起来吃早饭了，今日我去食堂打的粥和包子。」 半晌，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清弦又敲了敲门。 竹门嘎吱响终于将苏融吵了醒来。 她平日里都睡到学生上课前才起来，第一次被人一大早叫醒，浑身都散发着寒意。 她拉开门问道：「什么事？」 声音冷淡中带着烦躁，气势冷冽。 她刚刚下意识就一道魔气朝屋外打了过去，若不是半途想起这是凡间及时收回来，恐怕此刻外面等她开门的就是一具尸体。 清弦抿抿唇，感受到面前人浑身怨气，声音放低道：「我给你带了早饭。」 「我不吃早饭，以后你自己吃就是，不用叫我。」说完她关上门，继续补觉。 清弦看着紧闭的竹门，有些失落。 心中暗暗记下：苏融不吃早饭。 他将怀中抄好的苏融的课表拿出来，记在心里，而后一人无声地喝着白粥。 眼神还时不时看向那扇门，期待着她能从里面出来。 可是结局註定让他失望。 吃完饭后，清弦记着苏融上课的时辰，踩着点又敲响她的门。 「苏融——」 这次不用他多喊门就被人从里打开，苏融一袭烟青色长袍，身姿修长，挺拔如竹。 「苏融，我能和你一起去上课吗？」清弦问。 苏融想了想道：「你很想去？」 一大早就来贿赂自己原来是想去上课。 「想！」他想时刻看着她。 「下次吧。」苏融道。 「这次不行吗？」 「我去给你拿一套女子的制服，以免你在人群中太过于显眼。」苏融道。 「好。」清弦点头。 看上去竟有些乖巧。 苏融睡足觉后，心情也不错。 觉得此刻的清弦难得顺眼，她揉了揉他的头道：「走了。」 「嗯。」清弦面色正经，掩在发后的耳尖却有些发热。 苏融不在的时间过得很慢，清弦便在院子里练剑。 他如今无法修炼，便只能精进一下自己的剑术。 一套剑招过了几遍，清弦都有些不满意。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和从前自己练的不一样。 他又重新练一遍，却仍然不得其法。 「你的力气用小了。」 清弦闻声转过身，就见苏融斜靠在门边，显然已经看了有一阵。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 「你的招数每一招都没有到位你便收手了，是你一直以来练剑的习惯问题。」苏融上前，抬起清弦的手臂，带着他将动作重做一遍。 清弦一惊，不仅是因为对方一下就看出自己的问题，更因为她看一遍竟然就能完整地做出来这套剑招。 这样的能力，不仅仅是靠记忆力，还有对剑招的理解和感悟。 而且苏融不可能接触过这套剑招，因为这套剑法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除了他没人会用。 经过苏融的指点，清弦恍然悟出自己的问题所在。 从前他练剑的时候，一半靠体力一半靠法力，法力能将剑招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可是现在他的法力尽失，他还是使出的一半体力，动作自然无法到位。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苏融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剑术？」 苏融漫不经心地将手收回，笑着道：「只是你的剑招太简单，一看就懂。」 清弦无语，简单也是他练好几月才熟练起来的，而到她这，竟然只需看一遍。 苏融看着他有些疑惑郁闷模样，勾唇道：「别想了，这个给你。」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一堆衣物递给清弦。 清弦接过衣服，既然苏融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剑术，那他便也不过多解释。 「谢谢。」清弦道。 「不用，明日不要一早叫我，我也不用你喊我上课。」苏融道。 清弦有些失落，但是想到明日就能去跟着她上课，便又好了。 第二日，清弦早早起来练剑，既然要跟着苏融去上课，那练剑的时间就要挪到早上才行。 而且苏融也已经知道自己会剑，以后也不用躲着她练。 龙翎来找清弦时就看他在院子里练剑，潇洒俊逸。 他连忙走进去道：「停停停！」 清弦收剑，表情困惑。 「苏融知道你练剑了吗？」龙翎问。 「知道了。」清弦雪白的下巴轻点，无比理所当然。 「你怎么能让她知道呢？」龙翎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家殿下修为高深实力卓然，就是太不懂男女之事！ 「女子不喜欢男子比自己强，他们都喜欢柔柔弱弱的男儿。您的容貌如此出色，凭您的容颜就可以将其虏获，何必动刀动枪的呢。」 第11页 清弦有些困惑，昨日苏融好像也没有不喜自己练剑的样子。 难道她是因为不想要他练剑才指出他的错误的？ 第六章 蹊跷 朝阳初升，一般这个时辰苏融还在睡觉。 可今日却有些不同。 清弦看着站在门口的烟青色身影，诧异道：「是我吵醒你了？」 苏融像是刚刚才注意到院子里的人，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回道：「与你无关。」 「嗯？」清弦上前问道，「你今日的课是下午的，你现在起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融皱眉，不想回答他的追问。 「今日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她解释道。 「知道了，那可以……」 「不可以。」苏融打断他的话，「你留在书院，三餐自己解决。」 「哦。」清弦应道。 肉眼可见的有些委屈。 苏融无奈，下意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我很快就回来。」 清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原来扮作柔弱的样子真的有用。 他也不再纠缠，这样就已经知足。 苏融找到山长说明自己要请假一日就独自下了山。 苏融走后不久，龙翎来找清弦。 「表兄？在吗？」 清弦正在看书。 说来也好笑，苏融看着并不爱书，她这里的书却不少。 他将手中的书放下，望向龙翎。 苏融不在时的清弦仿佛变了一个人。 清冷无波，面如冠玉，仿佛又是神界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他抬眸静静向这边看来，眼神平静且淡漠。 不同于苏融对世间万物的冷淡，他的冷淡是有温度的。 清弦的冷淡来自于对事物的笃定和冷静，当然这不包括对苏融。 面对苏融时，清弦就是一个会爱会羞会委屈的小郎君，面对苏融以外的事和人，清弦才是高高在上的神界太子。 龙翎对这样的清弦反而更加熟悉。 两人相依相伴数万年，他更习惯他万事在握的冷静和令人折服的沉稳，倒是前几天那个殿下，反而是他不熟悉的。 若不是气息仍未变，他可能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人了。 龙翎见到这样的清弦心中也冷静下来。 他走到清弦面前道：「我刚刚打坐时感受到西南方向好像有些异动。」 清弦皱眉沉思，片刻后道：「龙翎，我需要借你的身体一用。」 「好。」龙翎想也未想便答应了。 清弦道：「我没有灵力又是□□凡胎，辛苦你了。」 龙翎道：「殿下，龙翎是您救下来的，您对龙翎而言有再造之恩，这点事算什么。」 清弦没有再说什么，闭上双眼。 龙翎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龙翎」睁开眼。 「殿下……」龙翎在清弦的身体中道，「我的能力有限，只能支持半柱香的时间。」 「嗯。」清弦点头，再度闭眼。 仙人的身体是通灵之体，能够感知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龙翎的修为不够，看不到一些东西。 而清弦是少有的魂体兼修之人，神魂也很强大，只是受困于那具身体，无法施展。 现如今他的神魂借用了龙翎的仙体，虽然仍有些束缚感，但是却比在那具身体中好上许多。 他闭上眼静静地感知周围的事物。 从山间小道到前头书院再往山下延伸。 很快，他就锁定了异动所在之处，而他的神魂也退回自己的身体之中。 「怎么样？您看到了什么？」龙翎问道。 「西南方有一个五道庙，是凡间百姓供奉神仙之所，里面异常荒凉。」清弦道。 「我听说附近有一个五道寺。」龙翎道。 「这两处地方只是名称相似，但其实截然不同。」清弦解释道，「寺中供奉的都是佛祖，寺中一般有僧人，与我们关系不大。」 「而庙中供奉的是鬼神，许多神仙都是靠庙中香火过活的。」 「那这五道庙有何蹊跷吗？」龙翎问道。 「这五道庙周围似乎有鬼。」清弦道。 「啊？怎么会？」龙翎惊讶地问。 不怪他奇怪，而是数百年前鬼界换了位鬼王。 新鬼王是个胆小鬼，能继承王位全靠关系。 自从她上位后，便严格要求鬼界不得招惹其他五界之人，更不能仗势欺人。 鬼生前是人，因此对人族特别友好。 鬼界有些小鬼死前有怨气，鬼王便派人好好安顿之，现在鬼界鬼鬼安居乐业，倒是比人界还要和谐上几分。 怎会突然有鬼能引起异动呢。 能够引起异动那一般就是怨气过大伤到了周边的百姓，这才会让百姓的怒气与恐惧具象到能让周边鬼神感应到的程度啊。 清弦神色有些冷沉，他对龙翎道：「我们过去一趟。」 「啊？可是，您的身体……」龙翎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清弦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以他如今的身体，不说降服鬼怪，可能根本就看不到他们。 清弦眼神一暗，最终道：「我们先去看看情况，至少安抚一下周边百姓，至于其他的……大不了我提前回天庭请命便是。」 龙翎看着清弦，心中渐渐定了下来，他知道清弦不会放下百姓不管的。 第12页 人族和神族是关系最紧密的两族，百姓信仰他们，他们庇护百姓。 这是千万年两方谨守的约定。 庇护百姓，也是清弦作为神界太子的义务和责任。 两人没有告诉任何人，便直接朝山下赶去。 …… 苏融也是感受到异动才从山上出发的。 她并没有什么善心来救人，只是不愿意如今六界的平衡被打破而已。 只要有一族的族人开始为乱，便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 作为一个讨厌麻烦的人，苏融习惯于将麻烦扼制在摇篮之中。 苏融走到半山腰时，前面有两个男子正在上山。 可能是来五道寺拜佛的人，她无意跟人多言，便想直接绕过二人。 却听到其中一男子道：「苏夫子。」 苏融脚步微顿，朝两人看去。 是两幅陌生的面孔，应该不是自己见过的人。 确定不认识两人后，她点点头就要离开。 又听见站在前面的男子道：「苏夫子，我是周许。」 「嗯。」事情过去了好些天，苏融早就忘记周许是何人了，因此也没有什么反应。 男子见她面无表情显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有些气愤。 就是这个人，那日让自己在雨里等了一个下午，而今见面竟然连声招唿也不给自己打。 他好歹也是山长的侄儿，这几日在书院中一直受到夫子和学子们的关照，一时有些受不了在苏融这的落差。 心中又气又委屈，这人肯定是看不起自己。 这段日子周许在书院虽然没有受什么气，但是他自己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当遇到苏融后，又被她的态度所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的侍子见此连忙为主子伸张正义，对苏融道：「苏夫子你好歹还是饱读诗书之人，怎能这般对我家公子！」 苏融本来都要走了，突然受此一问，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吗？ 「我家公子是山长的侄子，你见到他不打招唿便罢了，竟然直接忽视他，你这是不把山长放在眼里吗？」侍子还在说，只见他家公子哭得越发卖力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日就是你将我们公子扔在山下，害他等了好些个时辰，你这人还是个女子吗？」 「你今日若是不跟我们公子道歉就别想走，到时候若是我们告诉山长，恐怕你的差事也要丢了。」 苏融这下总算知道这两人是谁了，第一次后悔自己因为嫌麻烦懒得用魔力直接到五道庙这件事是一个错误。 因为这给自己找来了更大的麻烦。 她看着一个哭一个气的两个男子，心中毫无波澜。 苏融作为魔族太女，哪里有人敢在她面前哭哭啼啼。 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开口便是要她道歉吗？ 苏融冷淡地看着他们，念着他们跟山长的关系，面无表情道：「那你们现在是想如何？干脆堵在这半山腰上，也堵我几个时辰吗？」 闻言周许更加委屈了，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明明就是她不对在先，连个道歉都没有，现在还直接忽视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苏融确实不是这世间的女子，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 她可以「善良」，可以「知礼」，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愿意。 若是她不愿去做这些，那么谁都没法勉强她。 她之前一直遵守凡间的规则，那也是因为她为了省麻烦。 现在的她看着这两个男子，只觉厌烦，连敷衍都不愿。 「苏融？」突然，清弦的声音在山上响起，「你怎么在这？」 他看了看哭哭啼啼的两个男子，又问：「他们是谁？」 龙翎在他旁边道：「这就是山长侄子。」 清弦闻言点点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龙翎倒是不奇怪，他这段时日同这两位男子住在一起，这位公子就是这样的水性儿。 开心哭，难过也哭，如弱柳扶风，让他见到他们就绕道走。 看到他们就想起他母王那些小侍，龙翎有些不舒服。 龙翎只是龙王众多庶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谁都能欺负他，若不是清弦救了他，现在他恐怕被龙宫那些人玩死了也说不定。 因此现在看到这样的人就有些不适。 「你就是苏融捡回去当小侍的那个男子？」周许问道，眼神看似单纯，其实蕴着恶毒和嫉妒。 今日他不高兴了，这些人也别想好过。 他的余光瞟到大树后面的几个人影，笑意单纯又茫然。 苏融面色有些冷了，清弦则更甚。 第七章 清弦冷冷地看着周许，问道：「此话何意？」 周许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山上都在传苏夫子捡回来了一个男子，相必就是你吧，你们朝夕相处，还不能让人说了不成。」 清弦面色彻底沉了下来，他虽是不在意这些所谓的名声，但是却容不得有人在背后诽谤自己。 他正要反驳，就感受到有人扯住了自己的手臂将自己往后一拉，将他护在了身后。 清弦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苏融，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这就是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吗？竟有些奇怪的温暖。 第13页 这一个动作，让他刚刚升起的怒火也平息下来，只是愣愣地看着苏融，心跳飞快。 苏融将清弦护在身后之后，自己面对着周许主僕二人，面冷沉冷。 在她心中，清弦便算是她的自己人，而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既然欺了她自己人，她便不会再忍让。 「虽然到现在我还是不记得你们姓甚名谁，但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过有人认为别人不认识自己别人就有错。」 「你们是金子吗，人人都要认得。」 「说你们是金子属实是侮辱金子了，它可能真的不想和你们是同类。」 「至于那日我没有及时接到你们，怎么，你们没有长脚吗，上山的路摆在那，自己走不得了吗？一定要有人去迎你们不成，你们的脸是不是比五道寺的钟还大啊？」 「怎么，我去接你们就能帮你们走路吗？」 「放心，就算是我可以帮我也不会帮你们。」 「一整日哭哭啼啼，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知道的明白你们是来五道书院求人给你一个容身之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来这里奔丧的呢！」 苏融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大段话，真是耗尽了她在人间这一个月所学。 毕竟，从前她遇到什么不顺眼之人，直接一掌拍死就好了，那需要跟人家动嘴。 现在来了人间，要是她动了魔力伤害人类，还得背上因果。 这种人，他配得上自己的因果吗？ 苏融最后看了眼一脸屈辱，要哭不哭的主僕二人，冷声道：「你们在一个男子背后议论他的名声，难道以为自己比他高贵吗？那你们可真是不把自己当人看。」 说完拉着有些没回神的清弦直接往山下走，懒得理那些人。 「苏融，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骂人。」清弦道。 「过奖。」苏融回道。只是那些人自己找骂，她懒得跟人家客套。 龙翎跟着他们身后，见状问道：「苏女君，你今日得罪了山长侄子，可会有碍？」 「山长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苏融道。 「你下山做什么，不是让你在书院好好待着吗？」苏融转身问清弦。 「啊，我听说山下有个五道庙供了财神娘娘，我想去拜一拜。」清弦瞎说。 苏融脚步停了下来，对清弦道：「今日不行。」 「为什么？」清弦接道。 「没有为什么，你和你的表弟要么上山回去要么下山找间客栈住一晚，明日再去。」苏融道。 明日她已经将那个鬼给解决了。 「不要，我和表弟找了一番才选中今日这个好日子的，明日就不行了。」清弦道。 龙翎也在一旁点头。 苏融不为所动。 人族向来怕鬼，尤其是人族男子。 万一这两人被鬼吓出了好歹，她想想就觉得麻烦。 这种事还是她自己来来得快。 清弦也很是执着，几人就僵持在了这里。 苏融「啧」一声。算了，反正她也可以护他们周全。 「我带你们去，只是到了那你们需时刻跟着我，不许乱跑。」苏融道，「若是你们乱跑出了事，我就将你们直接扔在那，不会多管。」 清弦道：「好。」 …… 因为有清弦在，苏融也不好直接用魔力。 但好在几人脚程都不慢，差不多天黑之时来到了五道庙。 苏融走到门口，先是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景貌，这里确实不是容易滋养鬼气之地。 既然那个鬼在这都造成了异动，起码得盘踞在此数百年，有一定的修为了才是。 可是依现在的情形来看，它可能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鬼。 清弦也有这样的怀疑，他看了看身边的苏融，心想她一个凡间女子，还是不要牵扯其中为好，于是道：「我们先去上香，你要不忙你的去吧。」 这话正和苏融之意，她点头。 苏融直接去找鬼物，而清弦两人就从后门离开则是进了旁边的村落打听消息。 村中人听闻他们是来捉鬼的，本是有些怀疑，但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将自己的见闻全盘拖出。 原来这个所谓的五道庙鬼是村中的一个死去的男子，他死前一直被他妻主虐待折磨，最后受不了投了井。 可是自杀的鬼往往是不会得到善终的，他成了鬼魂后仍不得安宁，最后慢慢修炼成了厉鬼杀死了他的妻主。 原以为这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而且几百年过去，这个男鬼也没有再出现。 可不知为何，前段时间他突然就出现在了五道庙周围。 据看见他的人说，他一般在夜间出现，但是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能通过他的髮髻和衣物辨别出来他就是村中一直说的那个男鬼。 再后来，所有看见过男鬼的人都开始发热，没几天就接连过世，连大夫也查不出任何原因。 村中人人自危，夜间根本不敢出门。 了解完情况之后，清弦面色带了一丝沉重。 这男鬼背后恐怕还有更多的盘根错节没有被带出来。 为何他会在平息了几百年之后又突然出现呢。 而且同他这般算是已经报过仇的鬼，为何还要出来害人呢？ 鬼族的修炼和其他几族又有不同，他们靠得是鬼气，而鬼气一般只有鬼界最浓厚。 第14页 留在世间吓人的鬼基本都是生前有怨气难以离开的，而这个男鬼显然是已经离开过了的，怎么又回来了呢？ 疑点重重，清弦没有妄下定论，而是带着龙翎再次赶往五道庙。 天色黑沉，是他出来的时候了。 相比于清弦，苏融就直接多了。 她找了一处人烟罕至之所，直接使用魔力将那男鬼捉了出来。 男鬼看到苏融竟也没有半分害怕，直接往前沖了上去，和其缠斗在一起。 男鬼虽来势汹汹，但是他的修为对于苏融而言完全不够看。 所以当清弦和龙翎察觉到动静赶到的时候，就见苏融正将男鬼按在地上摩擦。 「等一下！」清弦叫道。 苏融见到两人，有些奇怪：「你们怎么在这？」 清弦一怔，尴尬道：「……机缘巧合。」 苏融凝眸沉思片刻，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眼神玩味。 她也不再多问，转头看向男鬼道：「说说吧，你的故事。」 男鬼被她踩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清弦见此道：「你的妻主已经被你杀了，你的怨气应该也是被除了的，只要好好修炼，假以时日成为鬼仙也不是不可能，你为何要出来害人？」 男鬼看了眼清弦，有喋喋的笑声从他的面部传出。 他的面容模煳不清，只有一条长长的辫子拖在了身前，越发诡异。 清弦皱眉，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你说我的妻主？」鬼笑道，「那个孬种啊，要不是你提起她我都要忘了还有这个人了呢。」 「那你为什么突然回来害人？」龙翎追问道。 男鬼不言，只是喋喋地笑着，好似挺不懂人言，又好似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已经获得了圆满。 忽而，清弦勐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灵魂在自燃！ 「小心！」清弦对苏融叫道。 却见苏融将脚踩上了男鬼燃烧的那股魂火，直接将其给踩熄了，像是踩熄一堆冒着火星的柴火一样简单。 清弦震惊地看着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融笑得随意又慵懒，闲闲地将脚从男鬼头上放下来道：「捉鬼人。」 清弦有些不相信，他觉得苏融很有可能是那个修仙大宗出来歷练的弟子，不然怎么解释她上次给自己治伤的药，还有这次对男鬼的绝对压制。 不过这样倒也好，以她的天赋，她一定也可以飞升成仙，他们就能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清弦有些走神地想到。 而苏融像是刚刚才想起来，勾着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男鬼的事？」 「我们二人没看到你，就想着天色有些晚于是找到一户人家住宿，听村民说的这个男鬼的事。」清弦解释道。 「哦~」苏融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或是她也懒得多问。 她的好奇心向来不重。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书院？」清弦问道。 苏融笑道：「你刚刚不是说天色晚了不方便回书院吗？我认为你说得颇有道理。」 清弦歪着头看向她，问道：「然后呢？」 「我们去找个客栈啊！」苏融道。 她伸手揉了一把清弦的头，嘴角勾着的笑意在柔柔的夜色里显得竟有些温柔。 清弦看着男鬼消失的地方，神色却有些沉重。 相比于苏融对于此事的随性冷淡，清弦想得更多。 他虽只是神族的太子，但是身上却也肩负着三界的责任。 神族人族和鬼族，从来都是关联匪浅。 突然，他的思绪被人打断。 苏融颳了刮他的鼻尖道：「怎么跟个小老头一样，想什么呢？」 清弦瞪了她一眼，话赶话道：「想你。」 第八章 这话说完两人都是一愣。 苏融将手放下，脚步轻移便和清弦隔开了一人的距离。 「苏融，」清弦突然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苏融仿佛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只是望着无边的夜色，「没想过。」 「那，你想修仙吗？」清弦又问。 女子背着手走在他前面，语气清淡又随性，像是风捉摸不透。 她的声音伴着晚风拂过他的耳边：「不想。」 「为什么？你不想要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吗？」清弦追问道。 「你想要去修仙啊？」苏融顿住脚步问道。 清弦没有说话，只见她转过身，认真看着他道：「不要相信一些长生不老的话，成仙有什么好，不过是多了几年寿命，最终都归于孤寂。」 清弦闻言有些恍惚，最终都要归于孤寂吗？ 「当然吶，你看话本中那些神仙，哪个不是守着个山头每天打打坐念念经，根本无事可干，这不孤寂谁孤寂。」 清弦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问出了声，但是苏融这番话又让他有些啼笑皆非。 「人间的话本又岂能知道真的神仙过的是什么生活。」清弦笑着道。 苏融也笑，话头一转又道：「你若是想长生不老，不若当个魔吧，潇洒又自在。」 清弦玩笑道：「不要，魔一点都不好看。」 苏融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丑？」 「嗯，」清弦想了想，借了苏融的话道，「话本里的魔出场时都是一团黑气，根本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估计就是因为长得丑见不得人吧。」 第15页 「噗呲。」 苏融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这，那是你看少了话本。」 苏融道：「有些话本中魔可是大主角，出场时还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不同颜色呢哈哈哈哈哈。」 清弦知道她在逗自己，但他非但不难受，反而心里像是吃了蜜饯，又甜又软。 她笑得真好看。 「苏融。」 「嗯？」 「没什么。」 清弦笑着回道。 苏融手指微屈敲了敲他的头道：「没事别瞎喊，看着点路。」 「哦。」清弦摸了摸头，低头轻笑。 走在两人身后的龙翎嘴角飞扬，眼中是满满的促狭揶揄。 啊，真是羡慕啊。 第二日，清弦一大早就起来了，从店家那要来早饭敲响苏融的房门。 「谁？」 「我。」 「……进来。」 清弦推门而入，就见苏融已经穿戴好坐于窗前了。 「又下雨了。」清弦看着窗外细密的雨丝，轻声道，「我从店家那拿了些早饭，你要不要吃一点？」 苏融转头看他一眼，又看向他碗中的饭食，笑道：「好啊。」 清弦嘴角抿起一个弧度，将手中的饭食放在桌上。 他从餐盘中拿出一副竹筷递给苏融：「给。」 苏融有些惊讶于他的细緻，笑道：「你倒是细心。」 清弦浅笑没说话，只是坐到另一边和她一起吃了起来。 「待会儿吃完我们就回山里。」苏融对清弦道。 「这，外面还下着雨呢……」清弦话没有说完，他害怕说多了让苏融看出自己的心思。 他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在外面时的苏融好像和他更亲近，回了书院可能就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她上她的课，他练他的剑，即使住在一起也依旧互不相干。 「没事，我已经叫店小二给我们买伞去了。」苏融道，眼神落到窗外，像是没有焦点。 清弦也向窗外望去，有些不明白她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他问。 「雨。」 「雨有什么稀奇的吗？」清弦问。 「雨天不好吗？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石板、屋檐、树梢，就像是一曲悠扬的乐曲，让人昏昏欲睡。」 「你，很喜欢听乐曲吗？」清弦问。 「还行。」苏融夹起一根萝蔔丝放入口中，就着清淡的白粥，悠闲地享用着。 「你会吹笛吗？」清弦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苏融腰间别着的玉笛。 「会。」苏融道，「也不会。」 「啊？」这是何意？ 苏融笑笑，放下手中竹筷，支起下颌静静地观赏窗外的细雨。 「今年的雨格外多。」她道。 「是吗？」清弦道。 「嗯，断断续续的，每次让人以为它要结束时，它又来了。」苏融道。 清弦闻言看向苏融，心想，你不也是这样吗？ 每当我以为你对我也同样心动时，你总会让我明白，我们之间……咫尺天涯。 「欣赏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苏融起身，抚了抚衣摆的褶皱，「叫上你的表弟。」 「嗯。」清弦点头，又转头望了望窗外朦胧的雨幕。 店小二将伞交给三人，如同对每一个离开的客人那样，热情又无情地道：「客官您慢走。客官下次再来。」 穿过雨幕，踏着秋日清晨的凉意，几人回了书院。 …… 还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门内尖锐的争执声。 三人中除了龙翎面露探究，其余两人都兴致缺缺。 苏融打了个哈欠，转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我让你们把苏融交出来！」 「你们要是再不告诉我她的去处，小爷就烧了你们这个破书院！」 一道蛮横骄纵的男声从院内传来，苏融脚步微顿，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转身提脚踏入院内，清弦跟着往里面走。 「我在这。」苏融道，「你要是敢烧了这家书院，我就放火一把烧了你的老巢，估计你娘也是半个屁都不敢放！」 听到声音院内的男子惊喜地转身，但听清楚她的话后他又有些害怕。 他有些恐惧但又执着地直视着苏融，眼神中爱意满满。 「收起你的眼神，」苏融道，「噁心。」 若不是他的母亲曾救过自己爹爹一命，恐怕他早就没命了。 「苏融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是叔叔让我来找你的，他说让我来这里陪陪你。」说着还朝苏融抛了个媚眼。 别人看着可能会觉得渠翊是魅惑妖娆的一个大美人，但苏融确实实打实地被他噁心到了。 每次都是这样，好像根本看不明白别人的喜怒，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就凭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若不是有那样一个娘，恐怕早死了几百次了。 站在一旁看戏的周许连忙站出来道：「苏夫子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公子呢，您怎么半点都不会尊重人？」 苏融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对一旁的山长道：「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把人带走。」 山长摆摆手，心有余悸：「没事，你们先去吧，待会儿过来找我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一旁的司徒棠扶着山长，有些复杂地看了眼苏融，终是什么也没说。 第16页 而一直站在后排事不关己的龙翎看到司徒棠却是眼前一亮。 这个女君，可真是温润如玉，气质如华啊。 他跟着司徒棠一起走出院子。 反正这些事与他无关，不如跟着他离开算了。 院内几人还在僵持，周许见她将话说完后，根本就没有人理他，一时尴尬又气愤。 他求助地看向山长，山长却没有看他，只身进了屋。 她这个侄儿啊，唉。 山长摇摇头。 …… 苏融将渠翊带到山上的小亭中，看着跟着一起来了的清弦，对他道：「你先回去。」 清弦点头，看了眼渠翊，心中有些忐忑。 这人仿佛和苏融很熟的样子…… 「他是谁？」渠翊指着要离开的清弦，一脸骄纵地问。 「跟你没关系，你现在回去。」苏融没理他，走到亭中石凳上坐下道。 「我不，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渠翊上前想要拉住苏融的手，却被她直接一道魔力打了过去，倒在地上。 苏融满脸冷淡，仿佛没看见他受伤的眼神。 「苏融姐姐，你不想让我留在这我就去山下住，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渠翊看着苏融，眼眶通红道。 「随你。」苏融起身，将他扔在一边，准备离开。 「苏融姐姐，你还没回答我那个跟你站在一起的男子是谁？」渠翊紧追不捨地问道。 「与你无关。」苏融冷冷道。 「与我无关？你不会真的和一个凡间男子有什么瓜葛了吧，你要知道他是人，你们根本不合适！」 懒得跟他废话，苏融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只留渠翊一人怒火中烧。 他眼神阴狠地看着前方，手指攥成拳。 苏融姐姐，你只能是我的…… 苏融回道小院时发现院中饭香浓郁，她脚步微顿，朝院内看去。 清弦听见动静转身出屋，就发现苏融回来了。 他眼角漫上笑意，问道：「饿了吗？我今天学着做了几道菜，味道应是不错的。」 苏融怔了怔，这样的对话倒是让她都有些恍惚了。 刚刚的坏心情奇特地一扫而空，她迈开脚步往里面走去，一边问道：「这次没有伤到哪里吧？」 「苏融你是在关心我吗？」清弦手中盛饭的动作停了下来，望向苏融问道。 「不是，」苏融道，「只是留疤不好看。」 「呵。」清弦笑了声，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苏融也不在意他信不信，走到桌边接过他递来的碗筷，顺手将刚刚下过雨还有些潮湿的桌凳用魔力弄干。 清弦注意力正在煮米饭的木桶里，没有注意到她的这套动作。 只是落座后看着眼前瞬间干燥的桌凳，眼神疑惑。 他有些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一些画面。 雨天苏融始终干燥的裙摆，她杀女鬼时的娴熟冷静，如今瞬间干燥的桌面…… 他抬眼看着苏融，眸色深沉。 第九章 「怎么了？」苏融问道。 清弦思绪回笼，执起竹筷装作不在意的问道：「这石桌怎么突然干了？我刚刚看好像是湿的……」 苏融勾唇，毫无波澜地回道：「我略通术法。」 清弦没想到她这么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自己的疑问。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有些奇怪。 「你是通过看书学的这些术法吗？」他继续问道。 苏融见他从未动过的筷子，伸手夹菜放到他碗中，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的疑问：「算是吧。」 清弦见到苏融的举止，怔了怔，耳尖红红地问：「包括捉鬼？」 苏融抬眼，正好与清弦的眼神相撞。 他的眼神中不是好奇，而是探究。 苏融一笑，回道：「不算吧，有人教我。」 清弦听到这样的回答稍微踏实了些，人间也不乏一些会捉妖捉鬼的术士，苏融大概就是跟他们学的。 「那你现在算是学成了吗？」他问，夹起碗中苏融给自己的菜放入口中。 嗯，很好吃。 「还行，」她勾唇，「我天赋异禀。」 清弦闻言笑出声道：「你怎么半点也不知谦虚。」 苏融无言勾唇，专心的吃饭。 清弦就笑看着她，一时忘了动筷。 苏融手指关节轻扣桌面，提醒他：「吃饭。」 「哦哦。」清弦回神，面色微红，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将饭往口中拨。 「慢一点，我又不跟你抢。」苏融笑得促狭，清弦手都不知往哪放。 …… 吃过饭后，苏融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还要出去吗？」清弦问道，眼神关切。 「嗯。」苏融应声，脚步未停。 「我可以去吗？」 「不可以。」苏融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可以提前收拾东西。」 说完她便推开篱笆门，走了出去。 被留在院中的清弦满脸惶惑。 这是为何？她是要赶自己走吗？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啊…… 可苏融已经离开，清弦不敢追上去自取其辱。 是不是，他真的应该要放弃了？ 人间时光已过去一月，剩下的时间，就他一个人也挺好的……吧？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屋中，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 第17页 这里的东西都是苏融给他的，他也没有带走的必要。 他走到窗边，学着苏融的模样，无声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那就，再等等吧，他想跟她告个别。 …… 而这边苏融正在前往山长的院落，她跟清弦说收拾东西也不是要赶他离开。 而是他们两人应该都会被赶出五道书院。 今日回来时，山长看向她的眼神，苏融瞬间就明白了。 如果只是发生山长侄儿的事，山长不至于将她解聘。 可后来又有渠翊来搅局。 山长是个守成之人，最不喜变数和未知。 今日是她的原因导致山中学生险些被渠翊所害，她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局。 之所以叫清弦也收拾，是因为他是她留在书院的。 如今她要离开，山中自然容不得他。 至于离开后，她也会与清弦分道扬镳。 两人不是一路人，苏融想。 虽然只是相处短短一月的时日，也不耽误苏融看出清弦骨子里的正派。 这种正直得有些将天下人当成自己责任的人，和她从根本上就道不同。 她一个魔，天下人根本不在她眼中…… 身旁有一学子经过，有些畏惧地看了她一眼，低头走过。 苏融也不在意，世间万物皆是如此，趋利避害。 她走到山长的院门前，微微思索，还是屈指扣了扣门。 既然是最后一天，那便守个礼让她老人家开心开心吧。 「进来。」 沉稳又苍老的女声从门中传来。 苏融推门而入，望见站在院中等待自己的山长，勾起笑意朝她走去。 「我来了。」 「嗯。」山长颔首，「你大概也猜出来我为何叫你过来了吧。」 「差不多，您找我还能有什么事。」苏融唇角带笑，但若细看，她的眼神中平静淡然。 「唉，苏融啊，你也知道，山长这些孩子就是我们阙凤朝的未来和希望，我是不敢让她们有半点危险啊。」山长道，挺直的嵴背微微弓着，神情沉重。 苏融却神色平静道：「山长您不必过虑，于我而言，五道书院是一个休憩之所，却不是养老之所，还不至于离开它我便活不下去的。」 山长闻言心中对她的那点介怀也没有了，对苏融道：「日后若是有我能帮得上的事情，可以来找我。」 苏融本不愿多言，但望见山长有些期冀的眼神，随意地点点头。 算了，成全各自的体面，这是人间与人相处的一种技巧。 虽然看着有些多余。 …… 苏融回到小院时就看到了坐在窗后发呆的清弦。 他的脸很小，雨后初霁的光打在他出神的脸上，衬得他的肤色仿若透明。 这样的他，看上去竟有几分柔弱。 她走到他面前，挡住了照在他脸上的阳光。 「收拾好了吗？」苏融问。 清弦抬头看着她，忍住胸口密密麻麻的疼痛问道：「我有什么好收拾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与我无关。」 「苏融，你都没有心的吗？」 清弦眼眶发热，他用力的忍住眼泪，执着地看着苏融。 「这是怎么了？让你收拾东西，和我一起下山。」 苏融说着下意识伸手，盖住他发红的双眼。 这个动作做完，两人皆是一愣。 苏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只是感觉他好似快要哭出来了，便下意识遮住他的眼睛。 好似心中有一个声音，指引着她的行为。 苏融心中一跳，偏头望向别处。 清弦则是有些恍惚，他还没有从连环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刚刚，苏融说收拾东西，和她一起下山？ 刚刚，苏融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所以，苏融不是要抛下自己，而是带自己一起离开？ 他终于将所有的惊喜捋顺，就着苏融没有离开的双手，轻声问道：「所以，你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 「……没有。」 「所以，以后我是同你一起去山下住？」 「我居无定所，」苏融顿了顿，道，「若是你要和我一起走，可能风餐露宿……」 「好！」苏融话还未说完，清弦便回答道，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喜悦和满足。 苏融轻笑，拿开了自己的手。 「事先说好，若是你过于娇气，到时候可别怪我将你扔在路上。」苏融道。 「知道了。」清弦回她，嘴角眉梢满是笑意。 苏融觉得，其实带着他也还好。 「苏融！」院外传来司徒棠的唿唤声。 清弦看着苏融道：「那我去叫我表弟收拾一下东西跟我们一起走。」 苏融沉默片刻，点头。 算了，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只是她没想到，有一有二就有三。 「苏融，刚刚我听人说你要离开书院，是真的吗？」司徒棠有些担忧地问道。 「是的。」苏融回道。 她在书院带了几个月，司徒棠和她关系还不错，因此她不介意和她多说一些。 「那你怎么生存呢？」司徒棠问。 「大女儿四海为家，哪里生存不了，什么行当活不了。」苏融道，语气随意自信。 第18页 司徒棠闻言微怔，脱口而出道：「那我能和你一起吗？」 苏融惊讶地看着她：「你一个状元郎，跟着我到处跑算怎么回事，书院挺适合你的。」 苏融说这话也不是怕麻烦不想多带一个人，只是她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与司徒棠也相处了这么久，对她也有些了解。 司徒棠出身布衣，后勤学苦读考上状元。 当时的她年少气盛得罪了官场中的人，最后含着愤懑辞官来五道书院当了个夫子。 虽然如今她的脾气看似温和许多，但是本质还是那个过刚易折的状元郎，这样的人，可能真的是书院最适合她。 司徒棠却道：「我自从辞官后便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是每日得过且过。」 「当听到你刚刚这一段话之后，心中仿佛燃起一把火。」 「古人都说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我却囿于一个小小的世界里不知所措，这实在是不该。」 「苏融，我虽是读书人，但自幼家贫，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淑女。那些粗活累活我也能干。」 「苏融，……我同你一起去，行吗？」 说完司徒棠一脸希冀地看着苏融，满是渴望的神采。 苏融想要拒绝，她出去游山玩水变成了「拖家带口」的求生日常，这也太荒唐了！ 「不行。」苏融不留余地道。 「为何？」司徒棠不解且有些委屈，她一直认为在书院与苏融关系最是亲近，为何苏融这般绝情？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在这世上了无牵挂独自一人，可你还有亲人需要照顾，怎么能这么任性？」苏融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看着她，企图打消她突然的热情。 「可是，我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了。」司徒棠道。 「我母父在我年幼时就已经过世了，我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 苏融：「……」 感觉到这人的执着真是跟清弦有些不相上下。 「苏夫子！」跟着清弦一起回来的龙翎叫道。 「苏夫子，不如就让司徒夫子一起吧，她一个女儿家，说不定在路上遇到一个喜欢的郎君就走不动路了。」龙翎道。 龙翎的语气很是真诚，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想要拉一个人和自己一起当苏融和清弦二人的蜡烛罢了。 唉，他也很无奈啊，跟着两个你侬我侬的人一起上路，要是不拉一个同伴，他担心自己吃不下饭。 第十章 最后苏融敌不过三人，只好答应了司徒棠的加入。 司徒棠动作很快，商量完就去找山长，向其言明自己要请辞的想法。 山长有些不舍，想要将她留住。 司徒棠却道：「虽说我读书不少，却从未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这是我的一大憾事，遂自请离去。」 「可，山中学生也需要你。」山长道。 「山长既然能够毫不犹豫辞去苏夫子，那想必再少一个算术夫子也无大碍。」司徒棠眼神清正不含半分挖苦之意，倒是让山长有些说不出话。 只是她莫名觉得司徒应是对自己辞去苏融一事有所不满。 她嘆口气，最后将她放了出去。 司徒棠出门时遇到周许，他一副少年怀春的模样盯着司徒棠，却见对方里理都没理自己便匆匆离去。 周许一声「司徒夫子好」卡在喉中咽不下说不出，脸色瞬间又差了许多。 其实自从那日司徒棠去接自己时他就对司徒棠一见钟情了，这样的翩翩淑女，不就是最好的妻主人选吗？ 以致上山后，他数次找到司徒棠，以对书院不熟悉为由想让她多和自己相处相处。 可是司徒棠就像一根木头，对自己的示好没有半分回应。 想到这些，周许心中委屈。 看着眼前的院落，他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不若求姑姑给自己和司徒棠结亲？ 他脚步轻快地走进院子，先是日常和山长请安说话，而后装作不经意地提出自己的心事。 却见山长长嘆一声道：「可惜啊，司徒她不准备留在书院，不然你与她当真是一对良配。」 不管周许这边是如何失意，苏融那边几人就已经在商量着第一站去往何处了。 「苏融，你有什么想法吗？」司徒棠望向苏融道。 苏融语气随意：「既然无法决定，那就派个人闭眼扔石子，石子落在这张地图的哪我们就去哪。」 司徒棠眼前一亮道：「好啊！」 这简直太有意思了。 几人一拍即合，最后选择派出清弦来扔石子。 苏融给出的理由是：「你的运气一看就不好，选的地方一定很好玩儿。」 清弦：「……」 虽然无语，但还是乖乖地接过苏融手中的石子，背着身子站在桌旁。 「可以开始了吗？」清弦问道。 「可以。」苏融点头，嘴角笑容玩味。 清弦觉得此刻的自己颇有破釜沉舟的气势，虽然只是扔一颗石子，却不自觉嵴背挺直，气沉丹田。 最后放手一扔。 苏融眼随意瞟过地图，对清弦道：「真不错，通州。」 司徒棠凑近去看：「真是通州啊，据说这里最近可不太平，公子运气是不错。」 龙翎朝她的手臂一击道：「不许笑话我表兄。」 第19页 「没有没有。」她哪里笑话了，她有苏融笑得欢吗？ 苏融确实没想到这么巧，本来她也一直有去通州看看的想法，既然这样倒是正好。 「不过，到通州路途有些遥远，从书院过去大概要用上一个月，若是遇上些事情耽搁了，只怕会更久。你们盘缠带足了吗？」司徒棠想了想认真地问道。 说完她看向周围的三人，发现除了自己他们手中都是一个包袱都没有收拾的。 「你们怎么还没收拾好？太阳都要下山了，万一天黑了山路可不好走。」司徒棠担忧道。 三个有空间储物器的「人」：「……」 苏融眼疾手快地从身后一掏，拿出一个包袱对司徒棠道：「自己眼神不好不要乱说。」 司徒棠疑惑地想，她真的看错了？ 而此时苏融心道：麻烦。 其他两人选了和苏融差不多的方式拿出一个包袱，掩人耳目…… 「那我们出发吧。」司徒棠有些兴奋道。 龙翎看着司徒棠，有些怀疑之前的自己是不是眼神有问题，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女子是一个温润如玉的正人淑女呢？ 果然是能和苏融做朋友的人。 几人下山的时候正好是下午最热的时辰，秋老虎还没有走，司徒棠热得满头大汗。 她看向旁边几人，却发现他们好像感受不到炎热，只有清弦头上出了几滴汗，和自己比起来还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她羡慕道：「你们都不热的吗？」 苏融看了她一眼道：「还好，若是你这就撑不下去了趁早回去，山长应该很捨不得你。」 司徒棠道：「我只是突发感慨，苏融你不要过度解读。」 「嗯。」苏融点点头，不置可否。 几人下山后已经天黑，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后，便准备明日再去买辆马车赶路。 毕竟这么远的路靠脚走，苏融倒可以，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这种想法清弦和龙翎也有，只有司徒棠作为一个纯纯的凡人，认为买马车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二日，四人从客栈出发。 在他们走后，一个男子从客栈出来，眼神阴蜇地盯着他们，而后跟了上去。 苏融他们好似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跟在后面，龙翎在摊子前左看右看，若不是司徒棠一直催促，他恐怕要留连更久。 人间的集市可真是热闹，他还是第一次逛呢。 过了五道镇就是好长一段人迹罕至的山路，到时候想买也买不到了，他当然要好好看看。 司徒棠笑着跟在他旁边，跟着左顾右盼，再偶尔朝前面看看确定没有和苏融他们走丢。 而清弦始终跟着苏融，见她好像对这些没什么兴致，他也就什么也没问，只是眼神时不时看向一些摆满小玩意儿的摊位。 和龙翎一样，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心中实在也是有些好奇的。 见他眼神一直看向一处卖小玩意儿的小摊，苏融问道：「想要？」 「啊？」清弦转眸看向苏融，不知所措地回道：「没有，只是有些好奇这些摊子而已。」 他神色拘谨，莹白的小脸有些紧张的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恶人一般。 「好奇就去看，我们也不赶时间。」苏融道。 「我看你好像不是很感兴趣……」清弦眼睫轻轻眨了几下，小声道。 苏融看了看四周的摊子，确实没有什么很吸引她的。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华而不实，没什么用处，放着只是占地方而已。 「确实，」苏融道，「不过可以陪你看看。」 清弦惊喜地看着她，伸手拉着她的手臂朝旁边的摊位走。 苏融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手，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奇怪。 应该是这些摊贩太吵了。她想。 清弦拉着苏融走到一个卖玉的小摊上。 他一早就看中了这个摊子上的一个物品。 清弦问摊主道：「我可以拿这个看一下吗？」 他指着角落一个很小的玉琴问道。 这个玉琴就是一个腰饰，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但是他就是很心动。 看到这个就想到苏融腰间的玉笛。 那个玉笛比起常见的笛子要小上许多，莫不是也是一个装饰品？毕竟他从来没有看过她吹奏。 他心里想着，听见摊主道：「客官您尽管看。」 清弦拿起玉琴，对着苏融问道：「苏融，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苏融道：「不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这玉一看就知道杂质很多，若是真的要买很划不来。 清弦眼神一暗，将手中的玉琴放了回去：「这样啊，那算了。」 苏融皱眉道：「你若是真的喜欢」我送一个给你。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因为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为什么要送他？ 她收回话，转口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就买，只是……你有钱吗？」 清弦一怔，他没有。 「我有！」龙翎此时走到两人身边，将自己的钱袋递给清弦。 他早就有备而来，只是之前为了配合清弦做戏好留在山上，特意说自己身无分文的。 清弦有些不好意思拿龙翎的钱，最后还是没有买。 龙翎见他面色低落，偷偷附在他耳边道：「殿下，这些钱都是天凰殿下让我给您带的，他虽然对您严格，但却也捨不得您受苦的。」 第20页 清弦闻言先是震惊，而后悄悄红了眼眶。 他没想到父后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毕竟他从前对自己仿佛永远都不满意。 不满意他是男子，不满意他的学业，不满意他的修炼速度。 甚至比起母皇，父后才是更加严厉的那一个。 可是今日他竟然从龙翎那里得知父后给自己准备过银两。 他好像心中破了一个洞，将他千万年来形成的印象打开个口子，有风唿唿地灌进来，原来的形象都有些模煳不清了。 这一刻，清弦比起感动，好像还有害怕，他自己都没有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龙翎有些愧疚道：「之前在书院事情很多，我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请您不要怪罪。」 清弦忍住漫上来的情绪问道：「这是真的？」 龙翎点头，有些心疼他家殿下。 「林珑！」司徒棠在身后喊道，这是龙翎临时想出的化名，因为龙这个性在人间实在太少见。 「什么？」龙翎朝身后看去。 「你过来看这个。」司徒棠朝他招手。 龙翎有些担忧地看着清弦，却听到清弦道：「我无事，你去吧。」 「好。」龙翎点头。 清弦茫然看着四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 突然听到耳旁一道含着笑意的女声：「怎么要哭了，给你把这个买回来了。」 清弦闻声转头，就见苏融站在他的身前，嘴角衔着笑意，将那个小小的玉琴别在他的腰间。 别好后她抬眼望向自己，那一刻清弦仿佛看见了满园桃花悄然绽放。 「苏融……」 「嗯？」 第十一章 苏融，我好喜欢你啊。 这句话在清弦口中盘旋而过，最后却道：「谢谢你。」 「不必。」苏融别过头，仿佛看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又仿佛什么也未曾入眼。 两人并肩穿过人潮。 清弦有些不自在地问：「今日为何这么多人？」 苏融转头看向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自己身侧。 「今日是十月二十二，五道镇逢二赶集。」苏融回道。 「赶集？」 「嗯，」苏融见他有些疑惑，问道，「你以前都没有见过吗？」 「没有。」清弦回得坦然，话语中倒没有什么遗憾。 他对于这个集市有些好奇和兴趣，但也不认为自己从前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可惜。 对于神族太子而言，没有什么比变强更重要。 只有变强，才能堵住某些神仙的嘴。 「既然这样，这次好好逛一逛。」苏融道，「这条路一直延伸到镇子大门口，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摊贩。」 「嗯。」清弦点头，朝苏融笑得温柔。 清弦看到一个摊子想要往那边跑，却感受到苏融拉着自己手臂没有放开。 他顿了顿，转身对苏融道：「苏融，我觉得这样不是很方便。」他看了看苏融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苏融意识到了，但是也没有多想。 她本是出于好意不让两人走散才拉的手臂，若是他不舒服就放开便是，顶多是她一直看着他罢了。 没想到清弦在苏融松手后却抬起手臂握住了她抽走的那只手。 入秋了，清弦的手总是凉凉的。 而苏融的手暖暖的。 清弦看向苏融，笑容明亮：「这样方便多了。」 苏融心中好像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划过，她不习惯这样牵着一个男子的手。 想要挣开却见清弦已经兴致勃勃地朝摊位上跑去，她被他拉着被迫加快脚步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苏融，这个是什么？」清弦指着摊位上的糖画问道。 「糖画。」 「我想要和你一人一个。」 「……随你。」 两人举着糖画出来，糖画是两个小人儿，清弦让摊主根据二人的形象创作的。 清弦看着还有点可惜，要是摊主能够做一个两人牵手的糖画就更好了。 只是这点点小遗憾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兴沖沖地拉着苏融前往下一个摊位。 「苏融，这个是香包吗？」清弦拿着一只紫色荷包问道。 对面的摊主热情将地回应道：「这位夫郎，您是想要什么香味的，我们这各种香味的有！」 清弦听到摊主叫自己夫郎，眼神有些羞涩地看向苏融，没有反驳。 她应该没有听到吧，清弦心想，忍不住抿唇轻笑 苏融看向摊主，发现其正和清弦相谈甚欢，她怔愣片刻后神色微僵地移开目光。 清弦挑着香包，不自觉忆起和苏融初遇那一日。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兰香，有些淡，还有些冷，像是一株开在雪中的墨兰。 清弦红着脸问道：「摊主，你这有兰花香味儿的香包吗？」 摊主热情地回答：「有的，客官您等等我给您拿。」 「咱们家的香包都是自家养出来的花制成的。兰花金贵又不好养活，我家里总共也只有几株，你等等啊我这就给您找出来。」 摊贩边找边念叨着，清弦点点头，很是耐心的样子。 「客官您看，这就是了。」摊主拿出一个蓝绿色的香包，上面绣着一株傲霜挺立的兰花。 第21页 清弦接过香包，闻了闻。 有些失望地将香包放回去了。 「抱歉，这个味道我不是很喜欢。」清弦道。 摊主面色有些僵硬，但仍然热情道：「那您要不要看看其他的香味儿呢？」 清弦摇头：「不了，谢谢。」 他拉着苏融转身离开。 「没有喜欢的吗？」苏融问。 「嗯。」那些味道都太俗，跟她身上不一样。 苏融只是随意一问，问完后也不在意答案。 她拉住还要往前走的清弦道：「等一下。」 「嗯？」 「等那两个人上来。」苏融道。 「哦。」清弦雪白的额头轻点，乖乖站到她旁边，将脚步放慢等着后面的人过来。 最终四人走走停停，半天才到卖马车的地方。 选马车倒是很快，他们绕过人群比较拥挤的集市，从小道离开了五道镇。 而一直跟在一行人身后的渠翊却眼眶发红。 他死死地盯着那架摇晃着朝前的马车，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车上的人拉下来直接杀了。 渠翊还是第一次见苏融对一个男子那般有耐心，她甚至还让那个男子牵了她的手！ 凭什么？ 他跟着她那么多年，她连正眼都未曾看过自己，可却对另一个男子悉心呵护。 渠翊眼神越来越阴冷，手腕翻飞打了一道追踪的魔气贴在马车上。 马车中的苏融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将那道魔气按在角落，不让魔气沾到身旁的人身上。 渠翊行事越发令人厌恶了。 也是时候解决一些碍眼的东西了。 赶了几天的路，几人到达苏侨镇。 苏侨镇是一个因码头运输而发展起来的一个小镇。 小镇东面临海，苏融他们就是要从这里搭船走海路到通州，而后再走陆路到双溪镇。 几人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司徒棠面露忧虑。 「我们不会因为到得太晚而没有船了吧？」司徒棠道。 这个镇子里每日有三条船往北开，三条船往南开。 他们是要南下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船。 「不急，若是没有我们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来。」龙翎道。 苏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 「苏融，要不我们直接找个客栈吧？」龙翎道。 「不用，还有船。」苏融道。 「为什么？」司徒棠问。 「我们赶路时就看到东面天色灰暗，应是下了场不小的雨，这种情况下船应该还没有出海，会等着雨停了再走。」苏融道。 「若是我们动作快的话，应该能够赶上最后一趟。」 司徒棠有些惊讶地看着苏融道：「果然还是要行万里路，今日受教了。」 几人加快脚步，准备赶上这最后一艘船。 等她们到达码头时，发现有人正在争执些什么。 一个男子拖着一个女子，不停哭诉，形状倒像是挽留之类的。 苏融耳力好，大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管闲事的心情，走到码头卖票的贩子身边，准备问还有没有多余的票。 票贩子道没有了：「今日因为这气候，有一艘船不走了，因此都挤着要上这一条船呢。」 清弦拉了拉苏融的手，问道：「那边发生何事了？」他眼神看向那边还没吵完的一对男女。 苏融顺着他看过去，回道：「那女子想要走，那男子不肯，两人吵起来了。」 既然是人家的家务事，清弦便没有多问。 他点点头看着苏融和票贩子交涉，眼神乖巧中又带着懵懂。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交易场面，真是有趣。 「那这里还有卖票的人吗？」苏融又问道。 票贩子虽然不高兴自己的生意跑走，但是她手上已经没有票了，只好道：「那边站着的几个人都是，只是她们手中恐怕也没有多余的票了。」 说完票贩子也不管他们，径直准备离开。 没生意了，回去算了。 苏融等人朝那边走去，正好经过正在吵架的妻夫俩，就见那女子一掼，将男子扔在地上。 清弦连忙上前将男子扶起来，苏融都来不及阻止他。 男子起来后也不管是谁扶的他，只管对着女子哭：「你当时答应带我一起走的，现在却要一个人离开这里，你对得起我爹娘多年的恩情吗？」 男子哭着喊着，周围也围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路人。 男子却好似要撕破脸皮，什么都往外说。 关于女子从小被他爹娘养大，爹娘更是将自己许配给了她。 可当她发达了之后却直接将他们一家人抛在身后。 男子爹娘年前去世，他现在完全失去了依靠。 女子仗着他失去靠山，就将负心女的本色暴露了出来，今日更是自己偷偷买好船票准备离开。 他一声声地哭诉着，周围的人都开始用谴责的眼光看着女子，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指指点点。 苏融见身旁几人仿佛还准备继续看下去，干脆就自己离开先去买票。 指望同行的人意识到船票比看热闹重要，还不如她自己去买。 只是等她回来时，却发现清弦等人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原来清弦他们看不过去那女子这样欺负一个男子，想要上前讨个说法。 第22页 而女子因为丢了面子失去了理智，开始见人就打。 清弦到底是有底子在的，所以苏融看到的场景就是： 他将那女子踩在脚下，让她跟男子认错。 若是苏融知道自己踩鬼时候的样子的话，恐怕会发现此时清弦踩着女人的动作和当时的她一模一样。 连神态都有几分相似。 高高在上，轻蔑又冷漠地看着脚下的人，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跟他道歉。」 女子被吓得哆嗦，唯唯诺诺地给男子道歉。 而男子坐在一旁抽抽噎噎地哭，甚至还有些没有回神。 苏融上前将清弦拉下来，无视司徒棠欲言又止的眼神，对他们道：「走了，我们的船要开了。」 女子起身后刚要开口骂人，苏融回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瞬间闭上嘴。 这女子给她的感觉，比那个将自己踩在脚下的男子还要可怕。 她今天是惹哪路神仙了，不仅走不了还挨了顿打。 女子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开走，骂骂咧咧地离开。 清弦上船后有些担忧：「这个女子以后不会又打她的夫郎吧？」 「不会。」苏融淡淡道。 「为什么？」 「打不动。」苏融回道。 「啊？」 苏融刚刚施了一道魔气在女子身上，日后若是这个女子再打她的夫郎，她自己便会手脚抽搐，直到她住手为止。 只是这些无法跟眼前的人细说，她便没有多言。 清弦即使疑惑，对于苏融那种天然的信任却让他也不禁放下了心。 第十二章 几人上船后便入了船舱。 这种走南闯北的大船一般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公共区，二三层乃乘船者的休息区。 几人上船后先找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当他们将包袱放好后，便实在有些无所事事。 司徒棠跑到每个人房前敲门，终于将人聚到一起后，热情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玩叶子戏吧？」 说完期待地望向其他三人，却收穫了三对冷淡中带着疑惑的眼神。 「不会吧？你们竟然不知道叶子戏是什么吗？」司徒棠震惊道。 「叶子戏可是阙凤朝家喻户晓的纸牌博戏，你们竟然都没玩过吗？」 「我没有。」龙翎道。 剩下的苏融和清弦同时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玩过。 司徒棠将自己的包袱打开，边翻找边道：「我当时就是怕有一些无聊的时候，特意将叶子戏给带上了，今日可总算派上用场了。」 她将叶子戏放到屋中央的八仙桌上道：「既然你们都没玩过，那这样吧，第一场你们三个人玩，我从旁边指导。」 「等你们了解规则之后，我们就一起玩。」司徒棠问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几人都没意见地点头。 司徒棠将牌洗好后，依次发给三人，一边发牌一边介绍规则：「叶子戏的玩法是依次抓牌，大可以捉小。」 「牌未出时需将纸牌反扣住，不让其他人看见。」 「出了之后牌便仰放着，你们需从已出牌去推算未出之牌。」 规则很简单，玩了一盘后苏融他们很快就上手了。 而后四人一起愉快地开始了打牌时间。 苏融摸清套路之后基本就没有输过，而一开始最胸有成竹的老玩家司徒棠却是输得最惨的一个。 输得第二惨的是龙翎，他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苏融和清弦，开玩笑道：「你们今晚可真是齐心啊。」 清弦闻言本来冷清的面皮瞬间红了起来，瞪龙翎一眼道：「是你们牌技不佳。」 司徒棠没说话，只是怀疑人生般看着自己的牌，她是怎么将这一手好牌打入死胡同的呢？ 四人笑闹间，船却忽然摇晃起来。 司徒棠身形一盪，勐地朝旁边的龙翎扑去。 龙翎一下没反应过来，发觉时已是将她搂在了怀里。 一时间，两人大眼对小眼，片刻后同时尴尬地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可是船身还在摇晃，苏融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起伏的风浪，半晌沉默。 「怎么突然起如此大的风浪，跟遇上水鬼似的。」司徒棠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道。 苏融仍是没说话，只是眼神深邃地看着眼前翻飞的浪涛。 「呕——」 苏融闻声朝后看去，就发现清弦扶着床柱在呕吐。 「表兄你怎么了？」龙翎焦急地问道。 清弦摆摆手没有心思回答他，只是难受地干呕着。 司徒棠道：「清弦公子你这有点像是晕船，现在这风浪太大，晕船很正常，你要不回房间休息一下？」 苏融皱眉，走到清弦身边问道：「还能走吗？」 清弦点点头，就准备松开床栏往外走回自己房间。 突然一阵风浪袭来，他没站稳往右侧倒去。 苏融本是站在他身旁，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捞住，纤长的手臂扶在他劲瘦的腰间。 而清弦经此一番更是面色苍白，表情苦涩。 苏融干脆将他拦腰抱起，走出了房间。 船体依旧摇晃，可是苏融却步步稳健，窝在她怀里的清弦望着女人弧度完美的下颌，须臾后安心地将头埋在她的怀中。 感觉到他的动作，苏融低头问道：「好些了吗？」 第23页 「……没有。」清弦闷声回道。 苏融将他抱到他的房间，而后将人放到床上。 刚一落到床上，清弦便再次感受到了剧烈的摇晃，他有些不适地闭上眼，不想再麻烦苏融。 站在床边的苏融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房间。 清弦见她要走，也没有挽留。 只是有些失落地将自己埋进被子中，艰难地忍耐着。 外面的风浪还未停止，睡在船中也能听到外面海浪的怒号。 清弦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住，与外面的风雨隔开。 他虽不害怕妖魔鬼怪，却有些难以忍受窗外唿啸的风浪声。 尤其是现在他感觉自己胃里翻腾，不说话都有些想吐。 最终他没有忍住，扶着床栏再次吐了出来。 吐完后他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床边，依稀能听见开门的声音。 他以为是因担忧来看望自己的龙翎，便闭着眼没有说话。 直到那人靠近，鼻尖传来熟悉的冷冽的兰香。 兰香清冽冷淡，却让他混沌的脑子得以片刻舒缓。 他睁眼，果然见到苏融站在床边， 清弦面色苍白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一定又脏又丑，好想躲起来。 却听到苏融道：「能坐起来吗？我给你买了点晕船药和几个橘子，吃了应该会好一些。」 船上总有几个晕船的人，因此一层有专门卖晕船药的地方，还有一家卖水果的小店。 苏融买药路过时看见里面黄澄澄的橘子，便进去买了几个。 清弦看着她手中的药丸和橘子，眼眶有些红。 「谢谢。」 苏融笑道：「啧，怎么又要哭了？」 说着将晕船药塞进清弦口中道：「嚼。」 清弦弯唇，秀气地嚼着口中的药丸。 有点像五道山上的小松鼠。 苏融勾唇，挑了一个橘子开始剥了起来。 将药丸彻底咽下后，清弦感觉船身突然不摇了。 他问苏融：「是风雨停了吗？」 苏融闻言转头朝窗外看去，就见远处海面上出现了红色的灯光。 先是两只而后四只而后八只……越来越多的红灯在海面亮起，像是亮眼的红色焰火，一时竟仿佛能照亮夜空。 清弦也看到了，他道：「苏融，真好看！」 苏融转头看他，随意地伸手将他滑落的被子朝上扯了扯道：「嗯。」 而后房门被敲响，司徒棠的声音传来：「苏融，我正想叫你们出去看呢，这也太好看了吧，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神灯 。」 「神灯。」 苏融和清弦异口同声，说完后两人相视一眼，又很快挪开。 苏融对司徒棠道：「每逢风浪险恶，神灯就有可能出现，自远而至，则风渐定。」 司徒棠惊讶道：「这么神奇的吗？那海上的船夫岂不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奇景？」 苏融道：「神灯一向不多见，有佛缘者乃遇之。」 说这话时苏融是看着司徒棠的，不知为何，她总有种神灯是冲着这人来的感觉。 若只是论举止奇异，那么清弦和林珑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她却并不认为二人是有佛缘者。 而当看到司徒棠时，却有了这样的感觉。 只是终究是自己的一些瞎想，她垂眸，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清弦。 清弦也有些奇怪地看着海面的神灯，但却没有将神灯与司徒棠联繫起来。 他看着手中的橘子，上面的筋络都已被人认真除去，只剩黄澄澄的橘肉。 他有些不舍地想：要是能够将这个橘子永远留着就好了，这可是苏融第一次为自己剥橘子呢。 只是苏融却没有这样浪漫的心思，她看着清弦拿着个橘子久久不动，直接问道：「怎么还没动，你若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说着就要来抢清弦的橘子，清弦将手往怀中一缩，连带着手中的橘子一起藏了起来。 「不要，我马上吃。」 苏融好笑地看着他，不知道对一个橘子有什么可宝贝的。 「看样子你也没什么大碍了，我帮你叫人收拾一下屋子。」苏融道，起身就要离开。 清弦忙叫住她道：「那你还回来吗？」 苏融奇怪地看着他道：「我回来做什么？神灯都走了，我也该去睡觉了。」 清弦低头闷闷道：「哦。」 「行了，我就在你隔壁，有事敲墙，我能听到。」苏融无奈道。 清弦闻言抿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意，点点头。 苏融没回头，径直走出了房间。 苏融走后没多久就有人进来清理房间，动作利落，面色如常，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 清弦等人清理好，跟人道完谢后便又躺了回去。 他在床上转了一圈，贴近墙壁，将手伸出被子。 有些想要敲墙，手指微屈又伸直，最后只是摸了摸墙壁，就平躺好睡了过去。 …… 第二日雨后初晴，海面上有长虹出现。 苏融站在船边甲板上，听到有人议论着昨夜的神奇情景。 「诶，苏融你在这啊，我就说怎么没看到你和清弦呢？」司徒棠道。 「清弦？」苏融有些疑惑，这个时间按道理他应该是起了的。 第24页 「今日一直也没看见他，现在这个时辰估计怎么也该起了吧，我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呢？」司徒棠道。 「林珑没去找他吗？」苏融道。 「我不知道，林珑一早就在他房间里鼓捣着什么，我一个大女子，怎可未经同意入男子房间。」司徒棠看着海面，有些无奈地道。 苏融点点头，道：「我去找找清弦。」 司徒棠摆手道：「你去吧，我欣赏欣赏美景，这般好看的飞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远处天空一道长虹仿佛是连接天地的一道彩桥，绚丽的色彩镶嵌在碧蓝的天空中。 眼前一片开阔，有海鸟从海面掠过，惊起层层涟漪。 海风轻拂而过，船杆上的旗帜随风轻扬…… 第十三章 「咚咚——」 「清弦。在吗？」苏融敲了敲门问道。 等了片刻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苏融犹豫片刻，伸手推开门。 船上每个房间都很小，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苏融走到船边，发现清弦脸色很是苍白，比之昨晚更甚。 苏融伸手探向清弦光洁的额头，触感很烫。 睡着的人许是感受到冰凉的温度，舒服地往她手上蹭了蹭。 苏融准备收回的手顿住，按在了他的头顶。 「苏融……」清弦喃喃出声。 「嗯？」苏融应声。 却发现只是清弦在梦中呢喃，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她将手从清弦头上移开。 而后手掌翻转，一枚小小的药丸凭空出现。 苏融将药丸塞到清弦口中，边道：「你今日可占大便宜了。」 她勾着笑意，餵完药后顺便捏了捏清弦白嫩的小脸。 屋门被悄悄推开一个缝隙，一双眼睛偏执地盯着房中的两人，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苏融笑意散去，朝那道门看了一眼。 吃了苏融餵的雪露清灵丸，清弦很快醒转过来。 他感到口中有一股淡淡的冰雪的味道，头晕胸闷的感觉也消散许多。 而后他起身，就见苏融坐在窗边，眼神平淡又幽静地看着窗外，海风捲起她的发梢，在明亮的光线中悠悠旋起又落下。 「苏融？」清弦声音有些沙哑地轻唤。 苏融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你在看什么？」清弦好奇地下床走到她旁边。 「海吧。」毕竟放眼望去只有看不到边际的大海。 清弦问：「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通州？」 「累了？」苏融将视线放到他身上，语气中带着懒散。 「还好，只是问问，我们出来也挺久了。」清弦道。 「过了今日还有两三日的路程。」苏融有些坏笑地看着他道，「清弦公子的手气可真好，选了个要翻山越海的好地方。」 清弦伸手推她，动作很轻，没有用半分力气。 苏融笑得慵懒，将手撑在窗沿上，支起下颌静静地看着远处。 清弦靠着窗沿，学着苏融的模样望向大海，眼角的余光却只有她一人…… 「苏融，你给我吃了什么药？」突然，清弦想起醒来时口中淡淡的香味，问道。 「退烧药。」苏融语气淡淡道。 「是吗？」他怎么觉得这药的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吃过。 「难道你以为我还给你餵仙丹吗？」苏融道，「你想想你那身板受得住吗？」 清弦想起自己完全变成人族男子的身子，心中感嘆，这幅身子可真是脆弱，动不动就生病。 说着苏融起身，将随手搬来的椅子放回原处，对清弦道：「待会儿下来吃午饭。」 「知道了。」 因为苏融的雪露清灵丸，清弦这一日都过得很是舒适，也没有再晕船。 …… 苏融等人乘船的第三个晚上，海上又起了风浪。 这次与上次有些不同，苏融察觉到异样后立刻从房间走出来。 另一边清弦也同时打开门。 「你出来做什么？进去休息。」苏融对清弦道。 而清弦明显地看出今日风浪的不对头，眼神有些担忧。 「我感觉有点奇怪。」清弦道，他到底所有的仙术和修为都被封印，能感觉奇怪就不错了，多的他也无从得知。 「不要添乱。」苏融收起了随意的态度，严肃道。 清弦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原来……他已经成为给人添乱的人了吗？ 他抬头想辩解一二，却发觉苏融早已不见人影。 脚步向前提起，最后却是往后收回。 罢了，她说得对，自己去了就是添乱…… 他转身，进屋关门，平时清亮的瞳孔中满是黯淡。 …… 苏融来到甲板上，能够清晰地看见远方海面出现一个漩涡，仿佛有人影从中盘旋而上。 她眼神一深，这恐怕是海魅。 如果她没记错，海魅是一种妖，最擅蛊惑人心。 海魅有男有女，只是不知道前方的是男是女了。 她飞身踏入漩涡中心，直直一道魔气朝海魅打过去。 海魅眼见着魔气朝自己飞来，却发现浑身完全无法动弹，他试图看清楚海上攻击自己的是何方神圣，却什么也看不到。 第25页 他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挪动一寸，躲过了会心一击，飞快潜入海底。 苏融见到跑得飞快的海魅，眉头紧皱。 有些不大对劲。 这海魅选择了离船如此远的距离进行攻击，明显对船上的人的伤害很小，那他为何要出来呢？ 难道只是出来透口气？ 苏融看了许久重回平静的海面，最后还是没有赶尽杀绝。 她转身，朝帆船飞身而去。 她正要开门时却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她的手顿了顿，而后才将门打开。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转身，看到是她后便朝她走过来。 「苏融！」 怎么是清弦？ 「你怎么在这？」苏融问道。 清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伸手抱住了她。 苏融下意识将他一把推开，清弦退了一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苏融，我不会添乱的，我可厉害了。」清弦状似认真道。 说完后又不依不饶地要朝苏融身上凑。 见势不对，苏融踏入房中将房门关闭。 同时她反手抓住往她身上扑的清弦，将人拉到桌边坐下。 「你还清醒吗？」苏融问道。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身子往她这边凑。 苏融感觉到拉着他的手明显触感有些热，不似他平常的温度。 一时不察，清弦就重新抱住了她，甚至将他自己整个人都缠在了苏融身上。 「你在做什么？！」苏融感受到贴着自己脸的那张脸滚烫地温度，很快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她眼神冰冷地想，可真是小看渠翊了，竟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苏融还在想着，就感到一片温热贴上了自己的唇，而后还有一条软软的舌头伸了出来。 「！」 震惊过后，她将清弦扯开。 「你听我说，」苏融道，可是对方却只是缠着她，亲昵地蹭她。 「清弦！」苏融稳住他道，「你先冷静。」 苏融第一次语气中带上了紧张。 她没有使用魔力，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道魔气打过去，这人直接没了气息。 因而只好用力固定住他，不让他乱动乱摸。 「苏融……」清弦砸吧了一下小嘴，「你好甜。」 他笑得满脸通红，苏融看不过去地别过脸，心中想要骂人。 她一个冷身冷心的魔女，为何会遇上这么一个麻烦精。 想到这里，她动作又是一顿。 她是不是假装人族装久了，竟然也学会了人族这柳下惠这一套。 她将头转回来，看向清弦，眼神深邃。 清弦疑惑地歪头：「苏融？」 苏融勾唇，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抱起，他便就着姿势在她脸上又贴又亲。 「苏融，你好舒服……」 「嗯。」苏融平静地回应。 她将清弦放到床上，对方马上又要攀上来，苏融将手撑在枕头两侧，任由清弦吻在自己唇上。 而后她反客为主，扶住清弦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片刻后，她烦躁地「啧」了一声，起身盯着清弦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翻身下了床。 苏融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唯一好的点大概就是有一对恩爱的爹娘。 他们虽然总是不做好事，却至少让苏融不是一个对感情随意的人。 以至于苏融活了三万年，却连男子的滋味都没有试过。 没有感觉，没有想法。 再说，谈情说爱哪有打架好玩？ 她将乱动的清弦定住，手掌微动，轻易便将渠翊打在清弦体内的魔气抽出来。 苏融看着手中这团魔气，心中有些奇怪。 这样的量，足以让清弦撑不了多久就爆体而亡，他竟然还只是有些意乱情迷？ 她伸手搭上清弦的手腕，再次确认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又想到他当时也发现了海魅弄出的动静…… 苏融想，这恐怕就是有修仙天赋的凡人？亦或者，他不是凡人？ 只可惜她不认识那些修仙的人，不然还可以给他引荐一番。 她将渠翊的一团魔气团吧团吧，看着魔气在自己手中化为乌有。 渠翊是个魅魔，顾名思义，就是最擅长搞些勾引人的手段。 他也不是没有把这些方法用到苏融身上过，只是苏融看见渠翊满脸的□□就噁心，每次都直接将他扔了开来。 再说渠翊这点小修为在她眼里真的不够看，根本对她起不了半点效果。 苏融捏了捏清弦的小脸，又扯了扯。 清弦却仍是没有清醒，红着脸睡得正香，嘴唇微微嘟起，上面还有亲吻过后的水光。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射进来，正好洒在他沉睡的面容上，衬得他肌肤越发晶莹剔透。 苏融沉默片刻，将睡过去的清弦打横抱起来往屋外走去。 她用脚勾开屋门，出去时正好撞上出门找水喝的龙翎。 龙翎一脸震惊地看着苏融和她怀中的清弦，双眼瞪得老大。 「你们这是？」龙翎指着苏融怀中的清弦，愣愣地问道。 苏融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留给了他一个没有感情的背影。 龙翎惊得差点站不稳，不会吧？这让他回神界怎么跟天后殿下交代啊？ 第26页 而且，为什么清弦殿下是睡在了苏融怀里的？为什么从苏融房中出来？ 这不会是殿下自己跑去找苏融的吧？ 他的傻殿下啊！ 龙翎最后没有找到水，心态极度不平稳地回了房间，一夜未眠。 而另一个房间的清弦则是睡得正香。 半点不知道有个人为了他惊慌失措了一个晚上。 苏融看着他睡得没心没肺的模样，无奈地笑笑，转身关门离开了房间。 她也是时候去找渠翊算帐了。 第十四章 苏融找到渠翊时他正站在甲板上看着风景。 听到声音后，他对着苏融道：「今晚的夜色真美，是吧？」 没有听到苏融的回答，他继续自顾自道：「你回来得太快了，不是吗？」 「渠翊，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虽是一个问句，苏融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渠翊闭眼笑着，感受着风从耳边吹过，悠悠道：「知道啊，可是那又怎样？」 「那个人只是一个凡人，他凭什么得到你那么不一样地对待？」 渠翊偏头，眼眶通红地看着苏融：「苏融，我对你那么好，那么爱你，那么努力地追求你，可在你心中还不如一个凡人，凭什么？」 苏融道：「你爱我吗？」 「爱。」渠翊毫不犹豫。 「不，你爱的只有你自己。」苏融语气平淡，却直戳渠翊的心，「你看着我的眼神充满各种各样的欲望，权利、名望等等，你从来都只是将我当成你上位的一个阶梯。」 「不是！你不要胡说！」渠翊飞快地反驳，「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冷眼旁观，仿佛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跳樑小丑，根本不值得你正眼看一眼。」 「嗯，」苏融冷淡道，「你说得对。」 这句话仿佛一根刺扎入了渠翊的心里，他声音尖利地叫道：「苏融，为什么你永远看不上我，苏融，我不会放过你的！」 「啧」。 苏融心中充满了厌烦，她最后道：「你知道对于人族而言，根本受不了那样的魔气吧，你直接将整团自己的魔气打入清弦的身体里，若是我回来得稍微晚一点，他就会爆体而亡了。」 「渠翊，你可以丧心病狂，你可以蛮横跋扈，但是你将心思动到无辜之人身上，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听到这话渠翊却笑了起来：「苏融姐姐，你不会这么做的，我的母亲对魔尊有恩，你怎可恩将仇报？」 苏融手中聚起一团魔气，比之渠翊的那团魔气精纯不知多少倍。 「正是因为你母亲曾经所做的善事，我饶你一命。」苏融淡声道，「但是，你若是再想为非作歹，恐怕是不可能了。」 说着她随意将自己手中的魔气往渠翊身上一扔。 渠翊半点动惮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融将那团魔气打入自己的筋脉之中。 他感觉到浑身骨头仿佛被打碎又重组，打碎又重组，足足过了三遍才停歇。 而他自己却早早就疼晕了过去。 苏融捡起晕死过去的渠翊，开通传送门直接将人扔回了魔界，并传话给渠翊的母亲。 「渠翊这伤是他咎由自取，若是您真的爱他，就好好管教他。」 渠翊的母亲看着自己儿子筋脉具断，千万年的修炼化为虚无，心痛又无奈。 她能当上魔族长老完全是因为她曾经救过魔尊一次，凭自己的修为只能垫底。 只怪她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太过娇惯，宠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了。 唉，长老长长地嘆了口气。 对于儿子追求太女这件事她一直是支持的，甚至抱着自己跟着他沾光的美梦。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纵容得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她对身后的魔侍道：「将他带回去好好治疗，至少……保住他这条命……」 「是。」魔侍应声上前，几人合力渠翊拖了回去。 苏融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闭合的传送门，挥手将其彻底关闭。 她站在甲板上，看着天空慢慢发生变化。 仿佛一直有人在墨汁中灌入白色的颜料，使其渐渐晕开，晕开。 而后慢慢白色将黑色彻底压制，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东边巨大的金乌从海中升起，漫天的金光洒满大海。 她静静地看了片刻，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多，叽叽喳喳地交谈声声声入耳，海鸟高昂的尖叫划破蓝天。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静静地独自站在那，浅碧色的纱裙衣袖随风依依。 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司徒棠望着苏融，不期然想到了这句诗。 她没有上前打扰，而是选择转身离开。 今日一早她去苏融房间，发现里面没人，就猜她会在这里。 苏融总是这样，一发呆就不注意时间…… 等苏融从自己的世界中出来回到房间时，就发现清弦站在自己门前等着。 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来找我算帐？」 清弦抿抿唇，不敢看她的眼睛。 「今日林珑告诉我，说我昨日……昨晚在你房间待了很久，最后是被你抱回房间的。」他闭着眼将龙翎告诉自己的话转述出来，内心满是羞涩。 他昨晚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感到自己身子有些热，他下意识想要去找苏融求助。 第27页 可是进去苏融房间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嗯，你昨晚真是无比热情呢。」苏融坏笑道。 「啊？」清弦震惊地看着她，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嘴道，「这还在走廊上呢，你乱说什么？！」 苏融笑看着清弦，眼神仿佛带着小钩子，无声胜有声。 「唔唔唔。」苏融笑着道，一手拉着清弦的手，将他带进了房间。 清弦见周围没人了，将手放了下来，而后攥成拳放到背后，不说话。 「你不信？」苏融道，「你昨晚对我又亲又抱，还说我……」 苏融再次被手动静音了。 她也不动手将清弦的手拿开，只是看着他笑。 清弦被她的眼神弄得满脸通红，只好道：「那都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嗯，那个，就是，我们……没有发生什么吧？」 苏融用唇碰了碰他的手心，示意他松手。 清弦却被惊得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之前他特意屈起手背捂的嘴，就是怕又碰到苏融的嘴，不知道为何，他一想到两人有过肌肤相亲就心跳加速，满脸通红。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现在看着苏融，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让自己很想抱着她，很想亲她，很想……和她成为最亲密的人。 只是，苏融好像并不喜欢他，她顶多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并没有真心。 苏融看着清弦脸色千变万化，最后懒懒地靠在门上道：「你放心，我不至于飢不择食。」 清弦闻言应该高兴自己的清白还在，只是唿唿下落的心却仿佛在嘲笑他的口不对心。 他低着头情绪不高，苏融以为他还在担心清白问题，就道：「昨晚什么也没有，我进来就看到你趴在了桌上，就将你送回了房。」 「你不会在可惜我没有做些什么吧？」苏融眼神怀疑。 「当然没有！」清弦瞪她，「你怎么总是……」 「总是如何？」苏融挑眉问道。 总是乱逗他，清弦想，却没有把话说出来。 突然，两人听到外面人群跑动的声音，仿佛是一群人往一个方向跑。 两人相视一眼，走到门口打开门问匆匆经过的人道：「发生何事了？」 「听说有人跳海，我去看看。」那人回答他，眼神中不是对跳海之人的担忧，只有单纯的好奇和兴趣。 清弦道了声谢就准备去看看能否帮上忙。 这片区域海水应该很深，也不知道人有没有被救上来。 苏融心中没有救人的心，只是单纯跟着清弦往前面走。 …… 此时落水的「人」一脸震惊地看着朝着自己游来的司徒棠，不知所措。 龙翎连忙拖着龙身飞快游到司徒棠看不见的地方，变成人的模样，又匆忙游到她身边。 他本体是条龙，在海上转悠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痒意跳下海享受一番，却没想到没游多久就见司徒棠跟着跳了下来，这可把他吓坏了。 他顺着海水游向司徒棠，见到她满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因为他游得又深又远，可以明显地看出司徒棠已经快要憋不住气了，可她还是一直将手往自己这边伸，像是想要救自己。 龙翎心中仿佛有千万条小鱼游了进去，在里面蹦蹦跳跳，不得安宁。 他飞快朝司徒棠游去，抓住她伸向自己的手，勐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不顾司徒棠惊愕又惊喜的眼神，一把攫住了她的唇，将口中的空气渡给她。 司徒棠本是惊喜于龙翎没事，又惊愕于他一个男子有力气将自己拉动，却万万没想到他接下来的动作。 可是当两人两唇相贴时，她竟不自觉地想要索取更多，可能是他口中的空气，又可能是其他。 当时的她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了，只是本能地加深了这个吻。 她感觉自己和林珑亲吻时，仿佛能够正常唿吸，又仿佛无法唿吸。 最后在恍惚之间被他带着游出了深海。 两人紧紧抱着从海面上露出来，匆匆赶来的清弦和苏融站在甲板上看着他们。 龙翎下意识偏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窘状。 船上的其他人见他们上来了都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他们其中虽然有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来的，但是还是希望两人能够平安上来的。 现在两人活着出现在水面上，众人便也只是笑笑，散了开来。 清弦却是有些复杂的看着龙翎。 别人只会以为他们二人得救了，而他知道海对于龙翎就是家一样的地方，不存在危险。 可是现在龙翎的模样，却好像很是危险…… 第十五章 龙翎被司徒棠抱着先送到了船上，清弦将自己外衣脱了下来，盖在他的身上。 而他自己只剩了一件修身的长袍，虽然仍然严严实实，但腰间玉白的腰带将他的腰身束得紧紧的，柔软的腰肢仿佛不盈一握。 少年身姿挺拔修长，清冷又禁慾，不少女子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而清弦一门心思在龙翎身上，对于其他人的注视完全不在意。 苏融见状皱眉，上前一步挡住众人视线。 清弦发现她站到了自己身后，有些疑惑地回头望向她。 第28页 苏融只是冷淡地看着海面，仿佛只是随意换了个位置，好欣赏风景。 清弦便也没有多想，扶着龙翎就要往房间走。 龙翎却按住了他的手，眼神朝刚刚爬上船的司徒棠望去，满眼关切，甚至还有一点羞怯。 清弦看了眼两人，问道：「你要去看看她吗？」 龙翎闻言脸一红，连忙将头转向前方道：「不了，我还要去换身衣服。」 清弦点头，到了没人的地方就将搀扶龙翎的手放了下来。 他知道龙翎身体应是无碍的，至于其他，也不是他能管的。 不过该说的他还是说了一句：「龙翎，凡事三思。」 龙翎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第一次遇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若是现在不抓住，以后哪里知道还能否再遇上一个这般合他心意的女子。 到了房间后，他和清弦告别，从储物袋中拿出一身衣服换上。 换好后又觉得这身衣服有些太素净了，没有活力。 他重新找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袍，把身上这间蓝衣换下。 而后又觉得鹅黄色有些扮嫩的感觉，他不满意地又找了一件…… 换来换去，愣是弄了半个时辰才换好衣服。 他决定，现在去找司徒棠，和她道谢。 龙翎走到司徒棠的门外又有些犹豫，他该说些什么呢？ 就只是道谢吗？是不是不够？ 正在他百思不得法的时候，司徒棠的房门在他眼前打开了。 「林公子？」司徒棠看了龙翎一眼，而后又垂眸不再看他，眼神有些躲闪，耳尖微红。 龙翎捏了捏衣衫的褶皱，有些羞涩道：「我是来感谢女君你的救命之恩的。」 司徒棠听到他这么称唿自己心里有些慌乱，之前林珑见到她不是叫司徒夫子就是直唿其名，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有礼。 「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司徒棠道。 龙翎闻言问道：「那你身体还好吗？如今已是深秋，海水寒凉，若是害得你受了凉我就更加羞愧了。」 司徒棠温润一笑，倒是有点像她从前做夫子时的模样，只是掩在髮丝中的耳朵早已通红。 她上岸后，总是忍不住回忆两人在海中的那个吻，尽管知道那只是龙翎给她渡气，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亲眼见到龙翎，她脑海中的画面就越发清晰了，使她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 「我，我是一个女子，身强力壮的，不至于，不至于。」话刚说完，她就打了个喷嚏。 她连忙以手捂住嘴鼻，这下脸都红了。 龙翎见此忙道：「我现在去给你端碗姜茶来吧。」 「不，不必了，我没事的。」司徒棠拒绝道。 龙翎见状佯装从衣袖中取物，实际则是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药丸，对司徒棠道：「正好我带了点治风寒的药，你吃一颗，保管药到病除。」 见他一脸真诚期冀，司徒棠伸手接下了他的药。 两人指尖相触，司徒棠紧张得手指微屈。 「林公子……」 「叫我林珑就好。」龙翎打断她道。 「林珑，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司徒棠问道。 龙翎看了看她道：「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有些事在这里好像不太方便说。」 司徒棠听到龙翎这般一说，眼神不禁一缩，心中想着他要说什么？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若是自己当做没发生实在不是君子所行，那要求娶林公子吗？他……会答应吗？ 司徒棠侧身让龙翎进去，而后将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后，看着龙翎。 「那个，林珑，我知道在海里时是我冒犯了你，你若是让我负责……」司徒棠有些紧张，她从小读遍圣贤书，却没有一本书教她如何与男子相处。 「好啊！」龙翎笑道。 「嗯？」 「你不是说要负责吗？我说好。」龙翎见她有些疑惑，又解释了一遍。 司徒棠从进屋后第一次认真地看着龙翎，心潮翻涌。 他不似一般男子那般柔婉，却别有一番爽朗明媚。 平日里他每次都能很好的理解到自己也许不太好笑的笑话，还时时给自己捧场。 最重要的是，她感受到了自己对龙翎的心动。 从那日集市他落入自己怀中时起，她就有些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林公子，你想好了吗？」司徒棠又确认道。 「当然。」龙翎回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龙翎认为遇到了令自己有些心动的人就应该立刻抓紧，哪怕她只有百年光阴，那他陪她百年不就是了。 龙翎只是一个普通的龙子，没有继承权，也没有沉甸甸的责任。 不需要如同清弦一般顾前顾后，所以他才有这般追逐情爱的勇气。 而清弦顾虑颇多，虽然心中早已情动，但却总有些束手束脚，不敢向苏融坦白心意。 …… 另一边，苏融解决完司徒棠的事情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来。」苏融道。 「苏融，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清弦走到苏融面前道。 「什么事？」苏融眼睛看着书，头也不抬道。 清弦坐到苏融旁边的椅子上，有些疑惑地道：「我总觉得昨晚的事有点古怪。」 第29页 苏融将书放下，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哦？莫不是你是想要和我发生些什么？」 清弦瞪了她一眼道：「休要胡言。」 「我怎么胡言了，不是你到现在还在回味昨晚吗？我只是顺着你的话头问一句而已。」苏融轻笑，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扣着桌子的边缘。 「我没有回味！」清弦耳朵通红，他只是回房之后觉得苏融的话有些不对劲罢了。 「我昨日是酉时见你离开，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来找你的，」清弦道，「当时我的身体状况不像是简单想睡觉。」 「我一没喝水而没中毒，为何会突然感觉全身发热，然后到你房间之后的记忆却又全无呢？」 苏融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方面：「你说你是过了半个时辰才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的？」 「啊？」清弦被她突然一问，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是的。」 苏融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一开始是以为渠翊和那海魅串通好了，将自己调离后再对付清弦。 可是若是这样的话，渠翊应该要抓紧时间在她离开后就施行计划，而不是自己离开了快半个时辰后才对清弦下手。 难道，渠翊和海魅没有关系？ 那海魅的做法又是什么原因呢？ 跑到离船甚远的距离进行恐吓一番，然后仓皇逃走，这一切都有些说不通吧？ 清弦见苏融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被她伸手抓住了手。 「放开。」清弦道。 「嗯，那你来是想问什么，是觉得我跟你说的不是真的，我对你做了什么吗？」苏融看向清弦问道。 清弦的心思被戳破，尴尬地别过头。 他确实想知道，又有些不想知道，尤其是早上醒来时觉得自己嘴唇有些疼…… 苏融笑笑，将他的手放开，闲闲地道：「没有。」 「什么？」清弦问道。 「我和你什么都没有发生，还请你离开我的房间，我要休息了。」苏融开始赶客。 清弦听到这个答案，清弦又是庆幸又有点点失落。 见苏融都将话说得这般明白了，他也不好再多逗留，只好离开了。 清弦离开后，苏融起身走到窗边，皱眉沉思。 …… 这是几人在船上的最后一个晚上了，苏融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决定再去查探一番。 她来到昨日与海魅交锋之处，直接一道魔气打过去，将海面搅得漩涡飞旋。 等了许久，那海魅终于出现了。 他有些害怕地问：「这位大人，您为何又来了？」 「你昨晚为何在海上兴风作浪？」苏融冷冷地问道。 「这，只是觉得深海无趣，想来外面看看罢了。」说着海魅看了苏融一眼，眼珠一转就从海中一跃而起朝苏融飞去。 苏融冷淡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就见他貌似要将手伸到自己身上。 她一道魔气打过去，直接拦住了他的路。 「滚远点，你知道你有多臭吗？」苏融嫌弃道。 海魅虽是容貌不俗，但是他们最喜与海底一些又脏又臭的东西吃住一起，常年下来身上自然不会好闻。 海魅闻言却是没有半分受到打击的模样，而是柔柔弱弱地道：「大人~您为何嫌弃我，我只是心悦您也不可以吗？」 说着他的手就要往苏融身上攀。 苏融半分不为所动，冷冷地将一道魔气打在他不安分的手上，道：「回答我的问题。」 「呵呵，我们海魅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觉得人族实在有趣，逗他们玩玩罢了。」他媚笑道。 说完却神色一变，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朝苏融刺去，眼神绝望又狠厉，像是放手一搏。 苏融皱眉，这个神色莫名熟悉。 她随手将海魅的手砍断，就见他变成了一缕黑烟，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苏融面色冷淡，盯着他消失的那个点许久，而后转身回船。 第十六章 苏融回来时碰到了开门的清弦。 「你出去了？」清弦看着苏融问道。 「嗯。」苏融点头，看着他手中的茶壶，「出去接水？」 「是。」清弦应道。 「那你去吧。」苏融道，说完就准备推开自己的房门。 「咕噜噜——」 苏融闻声动作停了下来，眼神望向清弦。 清弦满脸通红道：「你听错了。」 苏融也不揭穿他，只是笑道：「哦。」 接着，又是一阵「咕噜」的声音。 清弦害羞地闭上眼睛就听到苏融漫不经心的声音：「这次还是我听错了？」 清弦的手背到身后，将手中的茶壶一下又一下扣着背后的房门，就是不说话不看她。 苏融觉得好笑，伸手想要将他的茶壶拿走，想到什么又放下了手。 「你想不想吃东西？」苏融问道。 「不想。」清弦摇头加强语气。 「可是你的肚子又叫了呢。」苏融坏心地道。 清弦不说话了，噘着嘴看着地面。 「别看了，地上没有坑给你躲也没有吃的给你解饿。」苏融边说边上前抓住清弦的小臂，带着他往楼梯走去。 「去哪？」清弦问道，「这个时辰还有饭菜吗？」 第30页 「你这些天是不是没去过船的第一层啊？」苏融问道，嘴角勾着笑意回头看他。 走廊的蜡烛散发着温柔的光，照的她的眼神格外温暖。 清弦心中一跳，连忙垂眸避开她的眼神。 感觉被她握着的手臂也有些痒。 「问你呢？怎么又发呆去了？」苏融停下脚步等他回神。 「啊？」清弦回答道，「确实没有去过，司徒小姐说在船上越是低的层越容易晕船，我就不想去了。」 「放心，你这次不会晕船的。」苏融道。 吃了她珍藏的雪露清灵丸若是还晕船，那她便要去找当年给她药方的老婆子问问是不是骗她钱了。 清弦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由得心中一定。 苏融身上总有一种令人信服安稳的气质，好似一切麻烦事在她那里都不是事，她能够完全掌握住。 这样的人，应该身份不简单。 看她对书院的职位薪资都不在意的模样，应该家中银钱不缺。 而她这般自由散漫的性子，看着也像是父母疼宠着长大的吧。 很快苏融就拉着清弦到了一楼。 相对于二楼和三楼，一楼要格外热闹些。 虽已是戌时，却仍是繁华热闹，人声鼎沸。 苏融凑到清弦耳边，大声道：「你想吃什么？」 热热的温度喷洒在清弦的脖颈上，他不禁伸手摸了摸。 突然有一醉酒的女子朝他们这边一撞，清弦被撞开几步，就发现人群将他和苏融挤散了。 船中乘客很多，但是一楼公共区域却不能如同街头那般宽阔，因此中间留给行人的空间不是很大。 一旦到了夜间，这里就是人挤人了。 清弦有些茫然地朝四周看去，可是人太多，摩拳擦掌间就看不见苏融的身影了。 他着急地四面搜寻，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 清弦下意识要将手收回，就感觉到那人将自己拉进怀中，熟悉的兰香浸入口鼻，他提起的心瞬间落回原处。 一直戒备着攥紧的拳头也舒展开来。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和苏融靠得这般近。 他抬眼便可以看见苏融精緻的下颌。 苏融低头时，他连苏融眼角那枚颜色浅淡的泪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他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动了动被苏融握在手中的那只手。 「这个时候正是一楼人多的时候，喝酒聚会的人很多，你跟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苏融凑近他道。 「前几日也是这么多人么？」清弦在苏融耳边问道。 「没有今天人多，许是因为是最后一晚，这才这么多人。」 清弦点点头，表示明白。 苏融显然对这样的环境驾轻就熟，她拉着清弦从人群中出来，走到船舱最尾端的一家小店。 清弦看着又小又杂的小店，有些疑惑地看着苏融。 来这里吃什么？ 「走，带你进去。」苏融牵着他就要往里面走，「这家的粉条味道是最正宗的，我之前去过一次南州，吃过那里的粉条后感觉别的地方的粉条都不好吃，直到吃了一次这家店。」 「是吗？你家住南州那一带吗？」清弦问道。 「不是，」苏融转头笑看着清弦道，「我四海为家。」 清弦没有问出来也不失落，他早就知道苏融神秘。 再说，即使明白苏融有许多异常之处，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甚至曾经想过，是不是若是他那日没有上山，雨没有那般大，苏融没来接他……是不是他也就不会对苏融一见钟情，他们就算日后再有交集，也只会是点头之交？ 只是没有如果，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的一颗心已经系在眼前这个人身上，还是打的死结，不知如何解开。 他感受到自己心中有一个小人在告诫着他：你终究是要走的，你无法和她长相厮守。 可是另一个小人却道：就是因为无法长相厮守才好啊，谁能保证你们之间能够永远不变，只要曾经拥有就好了。 他选择了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义无反顾。 …… 苏融拉着清弦找到一个座位，对店小二道：「来两份粉条。」 「好嘞，客官您慢等。」 清弦定定地看着这个笑意爽朗的苏融，觉得她和自己平时认识的那个慵懒冷淡的苏融一点都不一样，这样的她充满了烟火气，像是人群蒸腾的热闹，明媚的桃花眼中映着满无限繁华。 「苏融，你有什么愿望吗？」清弦突然开口问道。 苏融倒了热水将桌上的茶具沖洗干净，十指修长如玉，动作潇洒如风。 「没有。」她道，而后抬眼看向清弦，「怎么问这个？」 清弦看着她将自己的茶具也拿过去沖了一番，又递到自己面前放好，动作熟练流畅，却自带一种洒脱和随性。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像苏融这般活得自在随意的人，应是没有什么未了之心愿的。 这时，苏融却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个。」 「是什么？」 「希望通州的粉条也能这么好吃。」 「……」 很快小二将粉条端了上来，满满一碗，看着就喜人。 「这里的老闆最是大方，真是懂做生意的人。」苏融感慨道。 第31页 清弦将从筷子筒中抽出两双筷子，递给苏融一双，自己一双。 他尝试性地夹起一根粉条放入口中，立马被呛得咳个不停。 苏融见此嘴角勾起，愉快地拨了拨粉条上满满的辣椒。 「这个怎么，咳咳，这么辣？」清弦喉咙又痒又痛，说话都有些艰难。 苏融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笑着道：「这就是这家的特色，也是我说他正宗的地方，哈哈哈。」 「怎么样，还行吗？」苏融问。 清弦只是吃了一口，就辣成这个样子，估计是吃不了辣的人。 刚刚喝完水，他的唇上沾着点水光。 猝不及防地，苏融想起了那个晚上，他的唇瓣湿润柔软，与自己的纠缠碾磨…… 她别开眼，从怀中拿出一条手帕递给他：「擦擦嘴，实在吃不了不必勉强，带你去吃别的。」 「我可以。」清弦道，眼中还泛着泪光。 那是被辣出来的。 苏融见他这个样子有点好笑，将他的碗拿到自己面前。 清弦一愣，就见苏融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将他碗中的辣椒都挑到了自己的碗中，认认真真，一点辣椒都没有剩。 而后她将碗又推到他这边，声音柔和带笑：「现在应该没有那么辣了，若是还吃不了就直说。」 清弦看着眼前只剩葱花的粉条，眨了眨眼，将泪花眨回去。 「苏融，你真讨厌。」清弦闷闷道。 声音很小，但是苏融听清了：「嗯？你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心道，你真讨厌，每次让他心动，让他以为心动的不止他一人，却又让他在某个时刻认识到，你只是觉得好玩。 接下来，清弦小口地吃完了整碗粉条，没有再看对面那个人。 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不想望见她眼中的无所谓和淡然。 吃完后，苏融又带着清弦去买了些零嘴。 「船上的零嘴都是各地的小吃，你可以都试试。」苏融道。 「可是我已经吃饱了。」清弦道。 苏融笑道：「那先买着，饿了吃。」 「哦。」清弦点点头，虽然已经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了，可是就这样被她牵着走在人海之中的感觉，却格外令他眷恋。 他朝着苏融靠近，在她望过来时展唇一笑道：「人太多了。」 苏融看着比起来时少了很多的人流，也懒得揭穿他，只是任由他去。 反正她也不排斥。她随心所欲惯了，既然不排斥就懒得拒绝。 等两人回三楼时已经很晚了，与手牵手回来的龙翎和司徒棠正好撞个正着。 苏融和清弦早就松开了手，一人提着几袋零食，满脸促狭地看着你侬我侬不舍离别的另外两人。 司徒棠到底是女子，红着脸站到龙翎前面道：「我与林珑刚刚去逛一楼的小店，看样子你们也是啊。」 「嗯，那你们是去买东西还是……呢？」苏融笑着看向两人，语气揶揄。 司徒棠脸红得越发厉害，干脆道：「我心悦林珑，所以邀请他与我同游。」 「哦~」苏融笑着，眼神意味深长。 此时龙翎也忍不住了，他本来就不是站在女子身后的小男子，他直接上前牵住司徒棠的手，坦然道：「我们俩情投意合一同下楼逛集市，你们呢？」 第十七章 龙翎此话一出，就感受到自己殿下的眼神，冷淡中暗含着威胁，其间还有深藏难见的羞涩。 只是龙翎和清弦关系亲近，两人更是共同吃住上万年，他对清弦的情绪向来敏感，也便没有错过他眼中克制的羞涩与欢喜。 他抿唇不再辩驳。 苏融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同清弦的关系。 若是朋友，两人实在说不上，但是有些时候在清弦面前，她不自觉就放松了自己，甚至会做出一些她从前不大会做的事情。 比如带着男子逛市集，又比如替他夹菜为他担忧，说来，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亲近。 正当苏融陷入回忆之时，一声高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船即将靠岸，请各位客官收拾好自己的随身之物，若有遗失，概不负责！」 而后又重复了几遍。 司徒棠主动道：「我们去收拾一番吧，切勿漏了什么东西。」 「嗯。」苏融点头。 苏融这边还算岁月静好，而鬼族那边却不是这般了。 鬼王灵雎听完属下传来的消息后气得将手边的茶碗狠狠地摔了出去。 旁边的小侍连忙温声细语地劝她，却被她挥手甩了十丈远。 她眼神愤懑地望着虚空，问属下道：「你说人族修士找上了门来挑衅我们鬼族？」 「是的，王，今日人族修士发函道，若是我们鬼族仍然不加收敛，便绝不会手下留情。」属下有些畏惧地回答。 「那人族有没有找她屠鸢？」鬼王问道。 下属头更低了道：「据属下所知，没有。」 鬼王眼神瞬间变得狠戾，「好啊，屠鸢可真是下了一手好棋，让我们为她冲锋陷阵，她自己倒是隐匿得很好。好啊！」 鬼王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冰冷诡异。 「好了，你们最近也别去兴风作浪了，休息一阵，我们也不能总是自己往前沖，把我们的友人落下了不是。」鬼王冷冷地笑道。 第32页 「是，王。」 下属没有告诉她的是，他们之前派出去的鬼做出的事情也已经收不回来了，甚至一些情况特殊的，早就已经暴露了自己，若是此时让他们停下，恐怕等同于让那些小鬼们彻底灰飞烟灭！ 但是此时鬼王正是愤怒之时，下属连话也不敢多言一分，便急忙行礼离开了鬼王殿。 这个鬼王上任不久，一开始再是低调不过。 只是自从妖王来拜访妖族一次后，她便仿佛换了一个人，表现得野心勃勃，将本在休养生息的小鬼们一个又一个地放出去，为祸人间。 下属离开后立刻将鬼王的命令传了下去，至于那些在外的小鬼们是否听命行事，她管不了也不会管。 毕竟也不是只有人族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一说法的。 …… 苏融等人乘坐的大船已经靠岸，几人结伴下船。 「苏融，我们待会下船可要好好尝一尝这通州的风味美食。」收司徒棠兴致高昂地道。 龙翎笑着打趣她：「你就知道吃！」 司徒棠也不反驳，只是道：「人生在世，若是连吃都不晓得了，那还能晓得什么？」 龙翎道：「自然是其他事。」 「其他事自然重要，但若吃不饱，我连做事的力气都无了。」司徒棠回他。 两人如同五道书院刚入学的稚龄学子相互争执对错，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让过谁。 苏融心中好笑，将视线往周围移去，就见到清弦正一脸专注地看着吵架的二人。 那眼神竟是极为羡慕。 苏融问道：「怎么，你也想去吵一番？」 清弦闻言回头望向她，语气中有些气愤的样子道：「你懂什么？」 说完便直接往前走去了。 苏融一脸疑惑，她怎么惹到清弦了？ 平日里，他不是一向性子极好的吗？ 而自己也不过随口一问，也是因为看他眼神实在像是羡慕司徒二人，难道这也有错？ 罢了，男子心海底针，也不是她能明白的。 只是心中这般想法，脚下却是下意识地往前走，跟上清弦。 码头人多，若是他一人走散了恐怕是要哭的。 她拨开人群，走到清弦身旁道：「你是要去哪里？」 「随便！」 「可这若是走远了今夜无处落脚算谁的错？」 清弦脚步一顿，下一刻却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那模样，明显是在赌气。 苏融无奈，望了望身后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司徒棠二人，提步跟了上去。 只是相比于急躁往前的清弦，她倒是显得是真的清闲。 两人走至半路，清弦忽的停下脚步。 他走到路旁的一家馄饨铺，找到一个空的桌椅坐了下来。 苏融勾唇跟了上去，道：「饿了？」 清弦看了她一眼，道：「我们走得有些快了，需得等等林珑他们。」 苏融闻言轻挑秀眉，笑道：「清弦公子真是思虑周全。」 清弦知道她是讽刺自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万万不及苏女君。」 「今日你是怎么了，可是又水土不服不舒服了？」苏融索性也不和他争些口头上的好处，转而问道。 「没事。」清弦的语气尚有一丝僵硬，他是没有想到苏融突然的服软。 今日看到司徒和龙翎两人斗嘴，虽是你争我吵，眼中却是对对方的在意和喜欢，他便有些羡慕。 苏融虽总是喜欢捉弄自己，她却是真的捉弄，眼中只有兴味，没有在意。 一想到这，他不禁有些羡慕司徒二人的情感。 而正在他感动生羡之时，苏融却问出那样一个问题。 虽只是随口一问，话中却是满满的不在意和戏嚯，他心中难得对她有些气愤。 难道自己表现得还不明显吗？ 他一个男子，同她一同当街闲逛，连面纱都没有佩戴，平日也是跟在她身后嘘寒问暖。 这人却仿若未见，甚至还取笑自己。 这让他如何不气不恼。 他觉得之前的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越想清弦便越是委屈，眼眶中也含上了一层薄雾。 他忙低头垂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般脆弱的模样。 却突然感受到头顶有一丝温热。 而后耳边传来女子无奈又温柔的声音：「这又是如何了？若是委屈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打回去！你不要听人说男子就要忍让这种话，那是那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清弦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住盈满了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想说欺负自己的人是她，话到嘴边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他受了委屈自己自会讨回去，哪里需要她帮忙！ 他冷冷道：「把手拿开！」 「呵。」苏融口中溢出一声笑意，揉了一把他的乌髮，将手放下去。 「想吃馄饨了？」她问清弦。 清弦想了想，好像腹中是有些飢饿了，于是点头道：「嗯。」 苏融闻言沖店家招手道：「店家，来一碗馄饨。」 清弦闻言抬头看她：「你不要吗？」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哦。」 清弦正吃着馄饨，苏融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吃馄饨。 第33页 市集人声嘈杂，几人结伴入了馄饨摊，其中一人道：「大姐，咱们还回镇上吗？」 为首的女子身形娇小，却身姿笔挺，眼神炯炯。 她回道：「自然要回去。」 「可，不是说镇上最近一直在闹鬼吗？我……」 「老三！闭嘴，母父在家等着我们多年，咱们怎可过家门而不入？」女子严肃道，「况且我们姐妹三人都是大女子，又岂会怕那劳什子牛鬼蛇神？」 那老三诺诺几句，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饭桌上的气氛却是冷沉不少。 苏融和清弦闻言相视一眼，苏融伸手止住他欲起身的动作，自己走到三个女子那一桌。 她坐到她们空下的那个长条板凳上，问道：「几位大姐，我是路过的游人，正准备前往小镇闲住几日，刚刚听你们说镇上有鬼，可是当真？」 为首的女子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没有的事。」 苏融猜到她们不会直接将实情告知自己，便道：「实不相瞒，小妹师承茅山道人，习得一些捉鬼的术法，听闻镇上有鬼，不知能否尽绵薄之力。」 那大姐还未开口，老三便忍不住道：「你所言可是属实？」 「自然。」苏融语气闲淡又坚定，不由令人信服。 那老大看着苏融周身打扮也不像那骗人的术士，却也实在和道人不符。 她一袭烟青长衣，衣角领口无不精緻，再加上一张昳丽得比男子还要夺目的脸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道人模样。 反倒像是那些金贵的大家小姐，出门游歷，一听到什么坊间传闻便好奇得不得了，生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不过这个女子眼里倒是没有好奇，或者说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尽管倒映着自己姐妹的模样，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湾空空难以窥见底的深井，深邃冰冷。 老大收回打量的眼神，垂下眼睫。 这样的女子她也见过，那是她们阙凤朝的大将军。 不，她们大将军都没有她这样淡漠得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神。 她一直没有说话，身旁的两姐妹却有些心急了。 她们听闻家中传信，说是镇上真的有鬼，每每子时出现丑时离开，镇上不少人家出了事，却连鬼的影子都没瞧见。 三姐妹这些年跟着大将军的队伍在外行走，倒是练出了些胆量，可对于鬼神之事，仍然是敬而远之的。 因此对于家乡的灵异怪事，她们心中也是有些忌惮的。 没等老大说话，另外两姐妹就道：「我们今日就要回镇上，不若道长跟我们一同回去？」 第十八章 苏融闻言看了眼清弦，见他点头后才对三姐妹道：「好。」 那姐妹三人见苏融的动作，跟着朝清弦那边望过去，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惊艷。 那男子气质脱俗，即使坐在有些嘈乱的馄饨摊前，都自有一番清风朗月的风度。 老二笑看着苏融，揶揄道：「那位莫不是道长的夫郎？」 虽然阙凤朝有规定修道之人不能娶夫生子，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每年总能查出一些不干净的道观，她们都见怪不怪了。 而苏融这般一个风流贵女模样，虽声称自己是修道之人，却也难说背地里是什么样子。 不过她们也不在乎这个，这女子信誓旦旦，估计是有几分本事的，只要她能解决镇上的大麻烦，其他的她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苏融闻此却皱了皱眉头道：「不要胡言。」 老二老三相视一眼，心中认定苏融的不要胡言是让她们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于是她们点点头表示明白。 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而坐在另一张桌上的清弦心情也是复杂难言。 在听到有人说自己是苏融的夫郎时，他心中有一瞬的欣喜和羞涩，却在听到苏融的否定时瞬间落入谷底。 他到底是奢望了。 即使从来知道苏融对自己没有那种心思，却学不会不多想。 「清弦，你想什么呢？」苏融见清弦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唤道。 果然清弦一副刚回神的模样，愣愣地点了点头，就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见此情状，旁边的三姐妹越发觉得苏融二人是一对。 毕竟这男子对这道长明显就是小夫郎听妻主的话的模样啊。 不过他们这样的关系，却是最好进双溪镇却不令村人不满的。 双溪镇虽然离码头不远，但却和平常靠码头人流为生的小镇不同，镇上百姓都异常排外。 百年前一位女子经过双溪镇时对镇上男子心生喜欢。 可那位女子是个薄情人，喜欢的男子不止一人，暗中和多个男子交往密切，致使村中芳龄男子中不少对她钟情万分，甚至不惜答应为了她离开双溪镇，随她远走他乡。 女子对于那些男子却是没有几分真心的，她家中尚有夫侍，双溪镇的男子不过是她排遣寂寞的玩物罢了。 待她游玩够了，甩甩手就离开了双溪镇，没有带走一个男子。 这些男子自然万分痛苦，其中甚至有人已经有了那女子的骨肉。 而女子离开后，真相也随之大白。 男子们这才知道，原来那个总是说只爱自己一人、要带自己离开小镇的人，竟然对这么多人也许下过同样的誓言。 第34页 据说，那个身怀有孕的男子更是直接选择了自缢而亡，死得凄绝…… 而建下双溪镇这个名为小镇实为小村的人却是一对妻夫，之所以给村子起名双溪镇也不是因为镇上有小溪经过，而是因为双溪谐音双喜。 这是妻夫二人心中的一个美好的期望，期望夫妻二人永结同心，百年欢喜。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渊源，小镇虽不收过路的单身女子，对于结伴而来的妻夫或是单身男子却是欢迎的。 单身男子又多久居深闺不会随意出门，自然镇上便渐渐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便是只收结伴的妻夫进镇子。 那老三将镇上的过往详细告知后，苏融和清弦便也明白了她的话外之意。 恐怕他们想要进去镇上，还得有一个新的身份才是。 苏融想了想，对身旁的清弦道：「你若是觉得不自在，那我们不进去就是。」 在镇子外面她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他们进不去，让那鬼物出来便是。 清弦却摇摇头，轻咬下唇道：「我，不介意的。」 苏融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只有羞涩却无牴触，便点点头，欲要跟着三姐妹进镇上。 忽的，她感觉到手中滑入一抹温热，是清弦牵住了她的手。 她见此转头看向清弦。 就见平时端的是一副清冷高贵的清弦公子正两眼灼灼地看着自己，小声道：「我见大街上的妻夫皆是十指紧扣，或是相互搀扶的。」 苏融想了想仿佛确实如此，于是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走了几步，她又将清弦的五指岔开，从他的指缝滑过，与他十指相扣。 苏融也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仅是两手相触有些不够。 于是便顺着自己心意将他的手紧紧和自己的扣在一处。 男子的手细嫩纤长，如温凉的白玉，入手温润；又如枝头散落的细雪，让她忍不住握紧，仿若她一不留神，细雪就会落入银白的大地，再也找不见属于她的那一片晶莹。 一回神苏融却是有些好笑，清弦又怎会属于她。 她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跟着三姐妹回到她们的家。 一顿寒暄之后，夜悄然而至。 苏融二人因是以妻夫的名头进来的，便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一间房中。 清弦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正吹熄案上烛火的苏融，一时有些恍然。 女子倾身弯腰，黑顺的长髮顺着她的肩头滑下，莹白的面容在暖融的烛光中仿若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衬得斯人如玉，温暖宜室。 清弦不自禁抓紧身下鸳鸯戏水式样的床单，家中阿叔说只有这套床套是没用过的，于是给两人铺上了 此情此景之下，令他心中更加砰砰然不得安宁。 许是察觉到了清弦的紧张慌乱，苏融望向他，声音是难得的轻柔和煦：「若是不熄了这烛光，那鬼物恐怕不会主动到来，你若是害怕，就站到我身旁来。」 清弦点头，没有反驳他不是害怕鬼物。 只快走几步站到苏融的身侧，顿了顿，又伸手挽住她的手臂。 苏融没有在意那只挽着自己的手，而是想着今日晚饭时三姐妹的母父所透露的情形。 他们说那鬼物一开始只是一晚挑一户人家进行恐吓，后来也不知怎的，越发变本加厉，演变成了不拘时日，没有规律地挑镇上夜间熄了蜡烛的人家进行迫害。 甚至从一开始只是恐吓到后来变成了残害。 而据倖存的村人所言，每日见到的鬼物长相都不相同，但鬼物的模样又依稀有些熟悉，很是奇怪。 苏融拧紧秀眉，什么鬼能够每日变作不同模样呢？ 不对，熟悉？ 「苏融，我，我刚刚将东西落在床上了，需要去拿一下。」清弦有些不好意思道。 他如今无法同从前那般在夜间视物，又对农家的房间不甚熟悉，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继续挽着苏融的手。 熄了烛火后，房中一片漆黑，苏融垂眸注视着那双晶亮的双眸，不自禁弯起红唇。 「我带你去。」她道。 「嗯。」 清弦点头，跟在苏融的身后。 只是他只顾着看身前的苏融，却没有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了苏融垂到地上的衣摆，直接被绊得朝前方倒去。 两人前方就是农家的土炕，苏融眼疾手快地变换姿势，让自己承担垫子的角色，给清弦坐人肉垫子。 清弦的脸正好则埋在苏融的脖颈之间，鼻尖甚至能触碰到苏融柔软的耳垂，凉凉的，软软的。 苏融身上冷清的兰香味顺着肌肤传入他的鼻息，令他忍不住深深嗅闻。 反应过来后却是羞涩万分，他觉得自己就仿佛是个登徒子，在轻薄良家少年郎。 脸哄得一下就红了，暗自庆幸房中漆黑一片，苏融不会发现自己的窘迫姿态。 却闻得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清弦公子可是捨不得起来了？」 她的手在情急之时护在了他的腰间，此时却好似若有若无地摩挲着他腰上的软肉。 随着她的动作，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从腰间开始发热，无法抑制地想要更加贴紧她。 却感受到苏融手伸到自己腋下，将自己从她身上一托而起，随即被她放在床的一旁。 忽的，一道喋喋之声在黑暗中响起，清弦立马从混沌中醒神，将视线投到屋中那个「人」身上。 第35页 他心下一急，下意识挺身而起，与那鬼物缠斗起来。 连苏融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速度。 直到发现清弦动作间有些受限，她从空间掏出一柄长剑，对清弦唤道：「清弦，接着！」 清弦回头，没有问为何突然多出一柄剑，只是稳稳地接住，将心思放在对付眼前的鬼物身上。 有了长剑的加持，清弦慢慢地占据上风，他砍断那「人」的一条手臂，在它怔愣之际从它头顶直噼而下。 那「人」口中发出一道尖利的嘶吼，变成两半朝地上扑去。 而清弦从始至终面色淡然沉冷，他将手中长剑收回之时却发现有一缕青烟从噼成两半的身体中飞出，悬在半空。 几息之间就化成了一个人形。 或者说，这才是这个鬼真正的模样。 一只缢鬼，或者叫——吊死鬼。 它满脸青白狰狞，一条长及两寸的舌头从它的口中延伸而下，晃晃悠悠地吊在身前，满身煞气，看来已经害死了不少人。 苏融和清弦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不正常之处。 从前自杀而亡的人死后化为鬼后，会承受濒死时的苦痛直到他们找到替死鬼，也就是杀害其他人让其成为自己的替身，自己则可以逍遥法外。 可鬼族百年前下了新的规定，所有自杀而亡，怨气过大死后化身为鬼的人，都会承受百年苦痛之后获得一次轮迴的机会。 但是条件是这些鬼没有去找替死鬼，也就是没有去残害正常人。 若是这些鬼去害人，那么只能永永远远承受痛苦，直到它飞灰湮灭为止。 同之前在五道庙的男鬼一样，这个鬼也很是没有道理。 为何不安生地等着轮迴，非要去害人呢？ 第十九章 「苏融，你看！」清弦忽然道，眼神震惊地看着鬼物隆起的肚腹，心中有了某种预感。 「这是不是之前那姐妹口中的被女子抛弃后怀了孕自杀的男子？」清弦问道。 苏融没有应声，而是将视线投到那浮在半空的鬼物。 便见它听到清弦的问话时，眼神瞬间从空洞转为狠戾，就要朝清弦俯冲而来。 苏融见状伸手将清弦扯到自己身旁，缢鬼正好从他身侧一擦而过。 清弦被苏融拉得脚下有些不稳，抱着她的腰才勉强稳住身形。 来不及多想，他就看到那具朝着自己飞过来的缢鬼。 他松开苏融，拔剑就朝那缢鬼刺去。 可缢鬼脱离那具身体后反而行动更加自如，在半空中飘来盪去，清弦一时根本碰不到它。 他有些着急，却忽然被苏融抱在了怀里。 随即他的身体一飞而起，朝着那鬼物追去。 鬼物见状自然不会等在原地，它穿墙而过，瞬间不见了踪迹。 清弦看了眼苏融，厉声道：「追上去。」 「好，那你准备好。」 「嗯。」 最后两人在镇外的一口枯井旁追到了缢鬼，那枯井上方有一颗高大的松树，树枝上有一根看不见的白条随风摆动。 二人对视一眼，明白这就是缢鬼自缢的地方了。 苏融带着清弦一跃而上，他即刻拔剑对向缢鬼。 两人虽是第一次合作，却也默契十足。 清弦挥舞着长剑对抗缢鬼长舌化作的鬼气，便听到苏融道：「砍它的舌头。」 没有问为什么，手中已经下意识按照苏融的指示刺向了缢鬼的长舌。 缢鬼身下的舌头扭曲几下，眼见着就要长出新的来。 「砍断它的头。」苏融再次道。 清弦闻言飞身上前，一剑落下，缢鬼的头颅也咕咚落地。 苏融随即便带着清弦落在平地上。 她松开清弦，自己走到缢鬼身旁，手指挥动，不过几息之间，那鬼便彻底没了动静。 「你做了什么？」清弦问。 「超度。」苏融随口回道。 清弦不信，苏融也没有解释。 她一个魔怎么会超度，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 只是她的所为也不好跟一个凡人过多解释。 在凡人心中，对着鬼物念几句经不就是超度吗，自己这样应该像模像样吧。 可清弦并不是凡人，他虽然没有看清苏融的动作，却也知道应是与超度无关的。 只是他毕竟没接触过苏融使用的魔族术法，自然也就没有认出来那是魔族的搜魂之术。 是的，苏融对这缢鬼进行了搜魂。 上次的五道庙里的男鬼她没放在心上，可再一再二就有些不正常了。 心念一动便对其施了一道搜魂之术。 只是这鬼魂早已死去百年有余，他的记忆早就模煳。 苏融根据它零散的记忆大概拼凑出了这缢鬼应该就是那姐妹口中的男子之一了。 除了这件事，更加令她侧目的却是这鬼物记忆中剩下的两道命令。 其中一道命令它杀人，一道命令它停手。 那杀人的命令是强制执行的，可这停手的命令却不是。 后者像是随意发出的消息，遵循与否发号施令者概不负责。 而对于缢鬼这类杀了人后没了退路的鬼而言，停手远远不如去给自己找个替死鬼来得好。 这大概就是这个缢鬼今夜被两人吸引来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第36页 上头下了命令，它若是不想飞灰湮灭，那就要给自己找个替死鬼。 而正好镇子里就自己和清弦的房间没有点烛火，它便找上了门。 苏融最后看了眼身体分为两半的缢鬼，毫无波澜地放出一道焰火将其焚烧个干净。 「你……」清弦见此一时失语。 脑海中浮出一个念头，苏融真的简单吗？ 苏融只是平静转身，将火焰重新点燃，笑道：「不过是一根火柴罢了。」 「那这把剑呢？」清弦抬手，将那柄长剑置于苏融身前。 要知道，普通的剑根本砍不到鬼，更不可能杀了一个修行百年的厉鬼！ 「行走江湖，谁还没有几个压箱底的宝贝，」苏融伸手欲要接过长剑，却发觉清弦握得很紧。 她也不强抢，淡然道：「这不过是我那师父死前送我的门派宝贝，你若是喜欢……」 清弦神色一紧，便听她接着道： 「却也是不能送给你的。」 清弦脸颊微微鼓起，有些气恼她的无赖。 「你若是骗我……」清弦勐地将剑扔给苏融，没有将话说完。 他还是捨不得，若是骗就骗吧，至少他愿意相信。 苏融没有问他为何话说一截，只是抬眼望向远处，轻声道：「清弦，天亮了。」 清弦一怔，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远处山峦隐在清晨浓浓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仿佛画家笔下清淡隽永的山水画。 又似含羞的山鬼，以雾为纱，以水为镜。在晨间的山林中整理梳妆。 山林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鸣声，秋日南飞的燕儿带着剪刀似的尾翼掠过平静的湖面，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走近了看，还能看到被惊到的鱼儿四处飞窜，带起一阵灵动的长纹。 清弦回头望向苏融，漂亮的眼眸中盪起微波。 比起这山中百景，他更想同身旁之人永远如同今日一般，守望每一个日升日落。 「苏融……」他喃喃出声。 「嗯？」她偏头望向他，眼中有他，亦有万千山景。 清弦扬起嘴角，终是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回去了。」 「这么快？」 「有点困了。」清弦回道。 「那走吧。」苏融转身先一步走去。 清弦脚步滞在原地，果然，还是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他摇摇头，想要摇走自己莫名其妙的悲春伤秋。 只怪秋色太浓，秋景惑人，令他也多愁善感了起来。 回到镇上时正好与前来找他们的龙翎二人相遇。 龙翎见到清弦，眼前一亮，急忙地朝这边本来。 清弦笑道：「慢点，这么急作何？」 龙翎抱怨道：「还说我急，还不是你们走那么快，让我和阿棠一顿好找。」 「抱歉。」清弦道。 龙翎闻言忙道：「其实也没有找很久，不用感到抱歉的。」 龙翎心中惶恐，他顶天了也只是龙族一个不受宠的小王子，哪里受得起神界太子的歉意。 清弦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正要回他，就听到苏融道， 「林公子，司徒来找你了，我和清弦先走一步。」 说完便拉着清弦朝农家走去。 「司徒小姐来了吗？」清弦问道，他怎么没看见。 「你不是说困？」苏融反问。 此话没头没尾，却令清弦心头一跳。 她这是在关心自己？ 他眼中漾起笑意，将被苏融拉着的手张开握住她的，快走几步同她并肩。 一回到农家屋舍，两人就受到了农家妻夫和三姐妹的热情招待。 他们昨晚也听到声响了，今日一早还在两人房中看到了之前死在镇子外面的那个男人尸体，心中对于苏融二人又敬又感恩。 还有一丝丝说不出的畏惧。 苏融挥手拒绝了他们的热情招待，只道：「内子需要休息，庆祝便不必了。」 内子？ 清弦这下觉得两人相握的手都烫了起来，甚至是身子都有些发热。 他不知道作何反应，只会愣愣地跟着苏融朝里走，脚下都有些踉跄。 「热？」苏融见他满脸通红，问道。 「嗯？」清弦抬头看她，没听清她问什么，脑海中还是她刚刚唤自己的称唿——内子。 「你刚刚，叫我什么？」清弦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畏惧地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只是这一刻，他的心间仿佛住进了一只小鹿，在他的心间左沖右撞。 苏融却毫无波澜，只是道：「这不是之前就定好的角色吗？」 「吧嗒——」清弦的小鹿死了，他垂下头道：「哦。」 苏融看不懂他忽然的情绪变化，只道：「到了，你进去休息吧。」 「等等。」清弦下意识道，没有放开两人相握的手。 「怎么？」 「你能不能陪我？」清弦不敢看苏融的眼睛，只是道：「我对这人生地不熟，一个人睡有些害怕。」 苏融定定地看着他，就在清弦以为苏融不会答应时，便听见她语气无奈道：「啧，走吧。」 「啊？」清弦抬头，「你同意了？」 「谁让你是我『夫郎』呢？」苏融道，「夫郎」二字说得极重，带着些调侃的意味，却令清弦心间一跳。 第37页 苏融索性也没有松手，牵着他走到床前道：「喏，睡吧。」 「那你就在这，对吗？」清弦看着她，小声询问。 未等苏融回答他又道：「秋日天寒，若是……若是你冷了，可以……」 「我不冷。」苏融打断他，「你管好自己就好。」 「好。」清弦低头垂眸。 他正要褪下鞋袜，看了眼苏融后动作微滞，随即平静地脱下西鞋袜及外衣躺进被窝，安心睡了过去。 …… 「清弦。」 「清弦，醒醒。」 清弦在睡梦中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睁开眼时，却瞳孔一缩。 他怎么回了神界？！ 「别害怕，清弦，是我。」 清弦终于听清了这道声音，他喃喃道：「父后？」 「嗯。」天凰身披圣光出现在清弦面前，一如从前的尊贵高华。 「天帝说提前让你回神界。」他道。 清弦闻言一怔，大声道：「不，时间还未到。」 「傻孩子，你总是这般，让你回来你便回来便是。」天凰道。 他怎么能回去，他还有事情没做，清弦心中满是抗拒。 同时他也清楚神界两位尊贵神明的性子，断不会让自己忤逆他们的。 他犹豫良久后道：「可否让我将手中之事处理完？您教导过我的，做事万不可有始无终。」 天凰嘆了口气，终是道：「那你去吧，最多再等你在人间待三日。」 这是他求了天帝好些时日才得来让他早些归来的恩典，若是耽搁久了，许是要真的在人间待三月了。 清弦还想争辩，嘴角嚅动声音微弱，最终成声的却是：「好。」 三日，那就将自己的心意告知苏融再走吧。 毕竟，待他离开之后，他们也许再也没有再见之日了。 第二十章 苏融坐在桌旁，一手支着额头闭眼浅寐。 忽然，鼻尖嗅到一丝血腥味。 她瞬间睁眼，眼神锐利地朝四周探去。 她的视线掠过床上的人儿后，忽的愣住。 血腥味的源头仿佛是——清弦？ 苏融起身，朝床边走去。 清弦显然睡得很不安稳，双眉紧皱，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楚具体的字句。 他的鬓髮被细汗沾湿，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振翅的蝴蝶，惊慌地想要出逃。 苏融猜想他是被梦魇住了，也不好在此时叫醒他。 只是见他状态惊慌，她想了想伸手握起清弦抓在青灰棉被上的手。 真软，苏融心想，明明看上去骨节分明，未曾想握在手中却仿若无骨。 而清弦从虚空中恢復意识时，便感受到身体中有一股热流直往外涌，而后身下一凉。 他睁眼，和坐在床边握着自己手的苏融视线相对。 一时相对无言。 见他醒了，苏融立即将手放开，背在身后。 「咳咳，你刚刚是不是做了噩梦？」她道，背后的手虚虚地握着。 「嗯？算是吧。」清弦想了想答。 而后他忽然闻到了从自己身上传来的血腥味，脸色瞬间凝重。 苏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但我好像……流血了……」 「哪里受伤了吗？」苏融手指动了动，又放下。 「我，我也不知道。」清弦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惊慌，望向苏融，「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他总不能当着苏融的面掀开衣物看自己身下吧。 苏融见他脸色有些不好，也没有追问，只道：「我就在门口，若是有事叫我一声便是。」 「嗯。」清弦点头，握紧了身下的床单。 等苏融走出房间并关上门后，清弦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心又提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果然发现自己下身的裤子上出现了点点血迹。 心中一慌，他一时竟顾不得男女之防，颤声叫道：「苏融！」 门很快被推开，苏融迈步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她看着清弦，只见他神色脆弱，脸色苍白，一副遇到了极其可怕之事的模样。 清弦颤抖着抓住了苏融的衣袖，道：「我，我……好像生了大病。」 「？」苏融疑惑地看着他，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就见他雪白的衣裤上沾了不少鲜红的血迹，看上去很是可怖。 苏融心也跟着一跳。 她见清弦心神不定满脸慌乱的模样，伸手揽过他的肩，将他拥在怀中，一手轻抚他的嵴背，无声的安抚着。 作为一个魔，她自然是没见过凡间男子来月事的，而清弦作为一个神仙，从前仙体洁净，也没有这样的烦忧。 他在凡间待了一个多月，同凡人一般食五谷杂粮而生，身体中沉淀的杂物通过这种方式排放出来而已。 可这两人从未经歷过这般事，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苏融甚至有些想动用魔力来替他医治。 只是想到清弦只是凡人，恐承受不起她精纯的魔力，这才作罢。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大夫。」苏融道，手拍了拍清弦的头。 「嗯。」清弦点头应道，但手指却仍然没放开苏融的衣袖，他的十指修长莹润，此时紧紧抓着她的衣袖，隐隐泛白。 第38页 清弦眼中已经有了些许水光，苏融没忍住一时心软道：「那我让别人去寻大夫，马上就来行吗？」 清弦点点头，这才妥协。 「你身体有其他不舒服吗？」苏融问。 「好像还有一点点腹痛。」清弦回道，他低眸，动作轻微地朝苏融身上蹭。 其实很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只大手在绞着他的肚腹，又仿佛是有人拿着剪子，狠狠戳在他肚子里。 「知道了，那你在这乖乖等着，不要乱动，我去叫人。」苏融柳眉轻折，柔声安抚。 「好。」清弦听话地坐好，一动不敢动。 毕竟，他刚刚动了一下，血又流出了一点…… 一盏茶的功夫，大夫就到了。 老大夫皱着眉头给清弦把脉，脸色很是不好看。 无他，实在是身旁这位女君存在感太过强势，压得她有些忐忑。 细细把脉后，大夫松出口气，正想出口解释清弦的情况，又见房中突然乌泱泱地走来一批人，她视线在这些人身上转了转，最后低着眉目对苏融道：「这位女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到这句话，苏融眉头皱得更紧。 什么病还不能当着病人的面说？ 难道真是什么绝症？ 但还是挣了挣一直被清弦抓得紧紧的一只手，安抚他道：「我很快就回来。」 清弦点点头，让她离开，顺便对房中关切自己的其他人道：「你们也先出去吧。」 一直站在一边的龙翎有些不情愿，但他也明白清弦如今不需要自己，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后就跟着司徒棠离开了房间。 很快房中只剩清弦一人，他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脉，什么也没看出来。 过去这么长时间，他一开始的慌乱也已经平歇许多。 刚刚只是他一清醒就遇到那样的事，一时慌张，再加上身边有苏融，他便有些下意识地表现出来自己内心的害怕和对她的依赖。 可时间久了，他也冷静了。 莫说凡间的疾病等他回了神界自然就会痊癒，就算真的好不了，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解脱。 只要他死了，那那些责任就没有了吧？ 神族太子泽被苍生的责任，无数臣民对自己的殷殷期望，母皇父后的求全责备，都没有了吧，其实也还不错？ 只是，死了……就真的看不到苏融了。 可他们本来就要面临离别不是吗？ 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思绪像是捲成一团混乱的线球，绕啊绕，绕啊绕，最后被一声「吱嘎」的开门声打断。 他循声望过去，是苏融。 很奇怪。 她的神色有些不寻常，一贯冷淡随意的苏融竟然有些脸颊泛红。 难道自己真的有什么绝症了？ 「苏融，你直接说吧，我是什么病，我能接受。」清弦淡淡道。 苏融脚步一顿，忆起刚刚大夫对自己说的话。 「这位女君，你家夫郎只是来月事了，您也不必太过担心，男子每月都会来一遭的，过几日就会大好。」 「您夫郎身子不错，不会有什么事的。」 苏融道：「大夫说你无大碍，只是来月事了。」 「月事？」清弦眼中茫然，那是什么？ 苏融没想到清弦竟是这种反应，一时有些奇怪。 照那大夫所言，人族男子不应该对这种事情很是熟悉和了解吗？怎么清弦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还好，清弦博览群书，终于想起了自己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的人族男子生儿育女的过程，大致明白月事是如何一回事了。 明白过后他松出口气，原来不是什么绝症啊。 他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而后又想起自己如今身上血流不止，对苏融道：「那能否再麻烦你帮我打点热水，我需要洗一下身子。」 苏融见此也轻舒口气，还好不用她解释。 她抬臂，将一直放在身后的双手放到身前，露出一把白色的长条物。 苏融道：「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清弦问道。 「月事带。」苏融答道，想到什么她惊讶地看着清弦，问道：「你不会不知道怎么用吧？」 清弦当然不知道，可他口中说的却是：「这有何难？」 苏融闻言立刻将东西放好，对他道：「那就好，我先出去了。」 「那你记得打水。」清弦道。 无论是苏融还是清弦，脸上都没有多少羞意。 对于清弦而言，这就是男子的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特徵，他顶多为了自己在苏融面前掀了被子和衣物感到羞耻，却不会因为一个月事而过于羞愧。 而苏融一个魔头，连男女之间媾和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当做活春宫来看的魔族太女，自然也不至于因为男子来个月事就有多羞涩。 她虽然没有真的和男子有过什么肌肤之亲，但是却也见过不少。 毕竟她们魔族一向放得开，她都已活到这个岁数，若是那起子事儿都没见过，恐怕要让人笑话的。 当然，没有人敢笑话她就是了。 …… 清弦收拾好自己，就看到苏融端着一碗汤水推开房门。 「苏融，那是什么？」许是身子虚弱，清弦说话时都带了点娇柔的音调。 第39页 只是苏融听不出来。 她淡淡道：「哦，刚刚大夫说你若是腹痛就喝点红糖水，会好很多。」 清弦闻言却是皱起了鼻子，「我不想喝。」 苏融将红糖水放到桌上，「这个不是药，不苦的。」 「不好闻。」清弦道，他都闻到了，那味道怪怪的。 「那你肚子还疼吗？」苏融问。 清弦沉默了片刻后道：「不疼了。」 「真的？」 「嗯。」清弦肯定道。 比起喝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痛一下也没什么的。 苏融见此也懒得勉强，便道：「随你。」 「哦，差点忘了说，刚刚司徒说我们再在这里住几日，等你身体大好再走。」苏融道。 「走？去哪？」清弦问。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地不就是这里吗？ 第二十一章 「双溪镇旁边有一个小镇，是滁州的游赏圣地，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苏融解释道。 「其实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今日就可以出发。」清弦忙道，身子都有些前倾。 「急什么，时间有得是，你先好好休息。」苏融将他推回去坐好，又替他将茶壶里的冷茶倒掉，准备去换点热水进来。 「……」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是他和她的时间只有三天了啊。清弦心想。 「我不需要休息了，真的！」清弦趁着苏融还没有走出房间，真诚道。 苏融转头，见他满脸都是期冀，最终找了个折中的法子：「今日你就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出发。」 说完她走出房间，没有给清弦再讨价还价的余地。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打开。 清弦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书籍转头看去，见是来人是龙翎，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苏融呢？」 「她好像有事出去了，让我将这壶茶给您送过来。」龙翎道。 他将茶壶放好，又有些不放心地看向仿佛正在认真看书的清弦，问道：「您今日是怎么了？」 「无事，来月事罢了。」清弦回道。 「啊，这件事我来之前天后殿下有跟我提及，我却忘了，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龙翎心中十分羞愧。 清弦嘆了口气道：「龙翎，你是否发现自从来了人间，你便总是在同我道歉，我也不知你发生过何事，变得如此……冒失，但我马上就要回神界，到时你若仍然冒冒失失，恐怕我无法像上次那般护你周全了。」 龙翎心中一凛，同时捕捉到了清弦话中的意思，惊讶地问道：「您要回神界了？」 「嗯，父后命我三日后回去。」清弦淡声道。 龙翎抬头看了清弦一眼，心想，能不能不回去？ 但他知道这不是他能决定的，甚至也不是清弦自己能决定的。 又想到还在等着自己的司徒棠，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清弦将手中的那捲书放回储物容器中，看向龙翎，眼神中带着关切道：「我知道你不愿同司徒女君分开，这些事你自己决定，若是你实在不愿跟我回去，那便留在这里也可以。」 龙翎闻言立马道：「太子殿下，龙翎曾立誓誓死追随殿下，绝不离开。」 「龙翎，你有自己的人生。」清弦淡声道，语气平静淡然。 只要眼前人不是心上人，他永远都能理智冷静。 「不，殿下，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早死于龙族暗无天日的龙宫之中了，我绝不会离开您。」龙翎激动道，「您是不要龙翎了吗？！」 清弦见龙翎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龙翎，我希望你幸福。」 「跟着殿下就是龙翎最大的幸福。」龙翎毫不犹豫道。 清弦没有再回他，他的眼神落到窗外萧瑟的秋景中，看着曾经生机勃勃的树叶发黄髮红，随着秋风静静地飞旋而下，最后落入尘埃。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清弦道。 龙翎看了眼他，终是行礼离开。 夜里苏融回来时，清弦还保留着龙翎离开时的动作。 着一身单衣，坐在窗前凝视着窗外。 苏融走到他身旁，问道：「这天都黑了，还在看什么呢？」 「看树。」清弦看了她一眼，笑道，「曾经这里的树木定然是郁郁葱葱的，而今却凋零得七零八碎，只剩伶仃几片枯叶还吊在枝头上。」 「嗯？怎么突然看起了树？」苏融不解。 「只是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初见之时，山中树木还净是深绿的模样，那绿色浓得似墨，仿佛要滴下来似的。」清弦道。 「这倒是，确实挺快的。」苏融肯定道。 「只是可惜那绿树变成了枯枝。」清弦道。 苏融察觉他今日似乎有些低闷，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小小年纪想这么多作甚？」 「你若是喜欢那绿树，明年再去看便是。」 「人间四时更替，四时之景不同是常事，每个季节都有其独特之处，与其忧愁于夏景不在，不如用心珍惜欣赏这秋景。」 「免得你到了冬日又感嘆秋景不在了。」 清弦抬头看她，苏融站在自己身侧，嘴角含着清淡自在的笑意，静静地看着院中那只剩枯干的不知名树木。 微弱的烛光下，她的面容清晰又模煳，神色淡然且无谓。 第40页 她永远都是这样，自在随意得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使她停驻，包括自己。 清弦不知不觉间从望着院里的枯树发呆变成望着苏融发呆。 苏融自然是感受得到的，她心中有些莫名，不知道清弦这是怎么了，突然开始悲春伤秋，他从前也不似这般多愁善感的人啊。 不过她也没有打扰他，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清弦定定地看着她发呆时，她心中竟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情绪让她下意识没有出声，甚至转了转头，将自己认为自己最好看的一面摆在了清弦面前。偷偷红了耳尖。 这样的沉默直到清弦主动搂住苏融的腰为止。 苏融觉得自己的腰有些痒，忍不住就后退，让清弦的手落了空。 清弦呆呆地看着她，委委屈屈地道：「苏融~我肚子疼。」 「你肚子疼抱我作甚？」苏融问道。 「你暖和，抱着你我的肚子没有那么痛了。」清弦看着苏融道。 「真的？」苏融有些不信。 「真的！」清弦肯定地点头。 「那，你别抱我，我给你揉揉吧。」苏融道，她不习惯别人抱她的腰。 清弦抿抿唇道：「好。」 而后他主动蹭到苏融怀里，让苏融抱着自己。 「你，这……」 「这样暖和。」清弦眨眨眼睛，笑着道。 反正只有三日了，那就让他好好放肆一下吧。 「行吧。」 苏融抱着清弦坐到床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轻轻地揉着。 「苏融，」 「嗯？」 「其实，你可以重一点的。」 「啊？好。」 苏融将手贴在清弦的肚子上，隔着衣物感受到他柔软的腹部，她的手指顿了顿，而后又平静地给他揉肚子。 苏融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清弦将自己往她怀中靠了靠，很舒服。 其实今日他腹痛了一日，但是他想起自己之前拒绝了苏融给自己泡的红糖水，也不好意思再说疼。 最重要的是，今日苏融拿走水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除了她，清弦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是以他一直忍到现在。 在苏融一下又一下轻重适中的力道中，清弦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等他的唿吸平稳后，苏融将他抱起，放到床上。 清弦的手还抓着她的衣袖，像是一个小孩子，带着依恋和脆弱。 苏融不觉柔了眉眼，轻轻将衣袖从他手中扯出，给他盖好被子。 睡着的清弦神色柔软，不似平日里的倔强逞强，莹润白皙的小脸在灯光下甚至能看到浅浅的绒毛。 苏融勾起手指，手指关节轻轻触上他的脸侧，触感柔软细腻，她却仿佛被烫到，迅速收回手。 「苏融~」清弦嗓音糯糯，似醒非醒。 「嗯？」 没有人应答，夜已经深了，苏融走到窗边软塌坐下，一手支额，闭眼浅寐。 …… 第二日吃过午饭，一行人便出发前往银铃镇。 银铃镇同双溪镇大不相同。 两个镇子虽相隔不远，却一动一静，差别迥异。 相比于双溪镇的靠山而生，银铃镇更多的反而是靠往来游人而生存。 据说银铃镇中有一神奇花树，开花时节在深秋之际，花叶火红绚烂，仿佛燃烧的焰火，盛放在银铃镇北部。 每年一到秋季，就有不少游人慕名而来，往来的迁客骚人带来的名声和经济收入，养活了整个银铃镇成千上万的百姓，以至于银铃镇的村民奉其为神明，甚至还有一个关于这火花树的传说。 一行人走走停停，司徒棠对这些民间轶事了解颇多，此时便一一同众人说来。 「相传这银铃镇曾经有仙人隐居其间，镇上一稚子无意闯入其隐居之所，于是仙人与小镇之间便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细线将其联繫起来。」 「自此往后，稚子偶尔就会去找仙人玩耍，有时更是唿朋引伴，一群孩童在院中叽叽喳喳。」 「许是仙人也怕寂寞，非但不拒绝孩童的亲近，反而非常喜欢她们。」 「渐渐地，仙人藉由孩子们也和一些村民有了来往。」 「仙人同银铃镇的村民相处得非常融洽，村民们遇难她有时也会出手相助。」 「百年后，曾经的孩子们都离世后，仙人心中怅然，选择离开银铃镇。她离开前便施法为银铃镇留下了这一片火树银花。」 说完后，司徒棠眼神感慨，回头问苏融等人道：「你们说，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龙翎沉默，没有回答。 而清弦则从头至尾都没有在意这个故事，他的心神一直落在身旁的苏融身上。 在司徒棠说故事的时候，苏融的神色淡淡，仿佛听见又仿佛从未入耳。 他心念一动，低声询问：「苏融，你觉得有神仙吗？」 身旁女子脚步未停，眼神落在远处那片繁华的「火树银花」之上，细碎的额发随着晓风轻扬，清弦仿佛听到一声带着笑意的回答：「有啊。」 她的唇畔勾着一抹笑，清淡又随性，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翻不完的书页，留给阅者无限遐想。 清弦正想问她，她想不想成为神仙，就感受到自己脸被扯了一下。 第41页 很轻，但是女人指尖温热，仿佛直直烫入了他的心底，令他的心忍不住一颤。 「又想什么呢，一副小老头的模样。」苏融的声音仿佛双溪镇的流水，清冷又低沉，带着和青石摩擦过后的微微磁性。 清弦一愣，脸颊微红地侧过脸：「谁是小老头？」 「你啊。」 「才不是。」 他有些郁闷，两颊的软肉微微鼓起，精緻翘挺的鼻尖也皱着，苏融看着却觉得，好像有点可爱？ 她笑着揉了揉清弦毛茸茸的乌髮，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我说错了，你不是小老头，是我眼神不好。」 事实证明清弦真的很好哄，也可能是根本就没有生气，他唇角漫上笑意，又很快压了下去。 …… 「苏融，我好累啊，还有多久到？」清弦转头问道。 「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好吧~」语气疲倦，加上他因为月事有些苍白的小脸，看上去确实有些柔弱。 苏融皱眉，走到清弦身前，弯腰道：「上来。」 「？」 「你不是说累了吗？」苏融转头对他道，「上来，我背你。」 清弦即将出口的拒绝咽了下去，他其实还可以走，只是下意识对着苏融抱怨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背自己。 若是别人他一定想都不想就拒绝，可是这是苏融，是他想要亲近的人。 如果错过这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清弦漂亮的眼睫轻垂，抬手搭上苏融的肩，而后两手交叉，牢牢地圈住苏融的脖颈。 隔得近了，他仿佛又闻到了苏融身上清淡的兰香，和在雨中闻到的味道又有些不同，带着秋日干燥的冷感，像是秋风吹散了雨雾，将香味送入他的鼻尖。 他将头埋在苏融肩上，小声道：「我沉不沉？」 「还行。」苏融道。 司徒棠和龙翎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远远望去只看得到两个相依的身影，苏融道：「我们赶上他们。」 「别。」 「嗯？」苏融转头，眼神有些疑惑。 「你看不出来吗？」清弦道。 「你说司徒和林珑？」苏融嘴角笑意肆意，「当然看得出来，不过这跟我们追上去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想当他们的蜡烛。」清弦道。 清甜的气息洒在苏融耳边，润润的，柔柔的，苏融觉得她的耳朵有些痒。 她轻咳一声道：「行了，你别说话了。」 「啊？」 「睡觉也行，不要在我耳边说话。」苏融又道。 清弦不知道苏融为什么这么说，但他听话地将头埋进苏融的肩膀上，闭眼浅寐。 清弦的髮丝和他的脸颊一样柔软，紧紧地挨着苏融的修长的脖颈，触感温软。 苏融偏头，却发现没什么用，他的髮丝依旧会蹭到她的脸上，脖颈上。 刚才是自己让他睡的，现在把他叫醒她岂不是很丢脸。 算了，她走快点吧。 第二十二章 苏融背着清弦缓缓前行。 山路蜿蜒曲折，伴着黄昏艷丽的残阳渐渐延伸，一眼也望不到头。 清弦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一开始并无几分睡意，许是苏融身上的香味太过舒缓绵延，渐渐地，他的眼皮有些发沉。 等他醒来时，银铃镇已清晰在望。 夕阳在银铃镇的上空悬挂，秋日有些萧瑟的晚风唿唿地刮着，吹得人有些冷。 清弦还未完全清醒，下意识便用脸颊轻蹭苏融的脖颈，引得苏融脚步微顿。 「醒了？」许久未开口说话，苏融的嗓音有些沙哑。 「嗯。」清弦糯糯地回道。 「前面就是银铃镇？」他有些恍惚地问道。 「嗯。」苏融点点头。 快到银铃镇门口时，清弦闷闷道：「你放我下来吧。」 秋风颳过，本就不大的声音彻底被大风裹挟着带走，只余不甚清晰的嗡鸣。 「嗯？」苏融偏过头朝后，欲听清身上人说的话。 可话没听到，却感受到一抹温软从自己侧脸划过，像一片羽毛，轻柔地落下，又蹁跹着离开。 相比于苏融的怔愣，清弦却是瞬间红了脸颊。 他刚刚本想靠近苏融耳边，把话再说一遍，却未想苏融正好侧过脸。 他的唇瓣正好落在了苏融的脸侧。 饶是他再如何不拘小节，也无法对这样的亲近淡然视之。 他急忙从苏融的背上滑下来，一言不发地缀在她身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苏融怔愣片刻，转瞬间便恢復常态，偶尔还能回应司徒棠不时的发问。 只有藏在髮丝后的耳尖悄悄地在变红。 苏融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男子亲到，尽管只是意外。 不过她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的，那得多丢脸啊。 传出去她堂堂魔族下一任接班人，却连一个男子都未亲近过，岂不让魔族那些胆大包天的魔们笑话？ 「到了。」司徒棠扬声道，「我们先去吃一顿饭，而后再逛镇子如何？」 龙翎点头道：「好。」 苏融也跟着点点头，之后大家的视线便转向清弦，等着他的回答。 清弦还没从刚刚的尴尬中回神，此时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双眼疑惑，面露不解。 第42页 苏融屈起手指轻轻敲他的头道：「司徒问你要不要先去吃饭。」 清弦忍住没有去摸苏融碰过的地方，点头道：「我都可以，你们决定吧。」 司徒闻言笑笑，手腕一转，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摺扇被她展开，「这样，我听闻银铃镇有一食物唤作火花面，其面颜色红艷，据说是火花碾出的汁水浸泡过的面粉制成，入口筋道爽滑，食之令人神清气爽。」 「我们今日既然来了，不尝尝岂不是可惜？」 苏融听后没有什么感觉，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只有龙翎十分捧场道：「真的吗？这么神奇？我们快去尝尝吧。」 司徒棠牵过他的手，笑得嘴边的酒窝乍现。 清弦没眼看地别过头，却正好与苏融的视线相对，他脸一红，若无其事地四处打量。 「好看吗？」苏融问。 「啊？」 「你看得这么认真，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吗？」她仿佛是认真在问询，又仿佛只是随意一问。 「没什么，我只是看看。」 「哦。没什么就看路。」苏融目视前方，语气清淡。 镇上虽已步入黄昏，可人潮却半点没少，反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看着清弦半点不顾脚下的样子，她都怕他一下被人撞到。 清弦闻言不说话，只是走到她身边，伸手扯住她的衣袖：「人太多了，我怕走丢。」 苏融看了眼他葱白的指尖，到底什么也没说。 镇上卖火花面的摊子倒是不少，几人选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整洁的，走了进去。 「老闆，四碗火花面。」司徒棠扬声沖店内道。 很快店小二就从里面小跑到几人面前，笑道：「几位客官可是来参加火花节的？」 「火花节？」龙翎疑惑。 「是啊，今日是我们银铃镇一年一度的火花节，到时场面可热闹了，几位可以好好游览一番。」店小二又热情问道，「几位客官有什么忌口吗？」 司徒棠闻言对店小二道：「吃碗面能有什么忌口？」 「客官有所不知，我们银铃镇往来便捷，各式各样的游人来到这，带来她们家乡的食物食材，我们这边的大厨便取其适者添入火花面中，如今我们这里的火花面是各种口味不一而足，总有一款适合您。」 店小二激动地解说着，眼神中带着切实的骄傲与热爱，显然不是第一次和人介绍家乡的美食。 司徒棠很是好奇，便要了份她家乡口味的火花面，龙翎和她要了份一样的。 苏融没什么很想要的，便道：「来一份最原始的味道的吧，就是原本银铃镇的口味的，有吗？」 店小二听此倒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来这里的许多客人，大多因为好奇或是思乡，会选一些特别的口味，像这位姑娘一样直接点一份原味的倒是不多。 不过她也乐得见此，忙道：「有的有的，我们这无论做再多其他口味的，也不会丢了咱们银铃的根！」 苏融不明白店小二突然的激动是为何，但也没有询问的想法，只偏头问清弦：「你想吃什么？」 清弦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想了想道：「和你一样吧。」 苏融点头，对店小二道：「他和我一样，他的少放辣椒。」 「好的嘞，马上来。」 店小二笑着看了眼苏融和清弦，心想这位女君对她夫郎可真好，不过这小郎君生得这般好看，对他宠着些也正常。 清弦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在苏融说他的要少放辣椒时，小声道了声谢。 她竟然记得他不吃辣…… 很快火花面端了上来，颜色鲜艷，面汤鲜美，面条筋道。 店家也是大方的，面的分量很多，满满一大碗盛上来，保管来客吃得尽兴。 苏融吃完自己的那份后，见清弦还剩下小半碗，问道：「吃不下？」 清弦沾了水光的红唇抿起，点头。 苏融道：「吃不下就算了，不要勉强。」 清弦眨眨眼，小声道：「浪费不好。」 苏融看了他一眼，轻啧一声，将他的碗端到自己面前，「我帮你吃，行了吧？」 清弦这下脸红得格外明显，她怎么能吃他剩下的食物呢？！ 他连忙伸手想要将自己的碗拿回来，可是苏融动作快，已然神色自然地吃了起来，仿佛她眼前的面本来就她的一样。 司徒棠那边自然注意到了，但是无论是她还是龙翎都没有说话。 司徒棠早就看出来清弦对苏融有意，而苏融待清弦……也算是特殊，毕竟她还从未见过苏融吃旁人剩下的食物。 何况两人生得都是霞光凤姿，很是相配。 司徒棠眼中带笑，揶揄道：「你们吃完了吗？集会快开场了吧？」 「好了。」苏融停下筷子道。 …… 夜晚的银铃镇很是热闹，到处可见卖各色物件的小摊，吃的玩的不一而足。 只闻突然一阵银铃声穿梭于人群之中，引得满街行人都朝一个方向赶去。 苏融一行并不知其所以然，却也就要跟着人群走去。 街道很宽，但耐不住全镇以及镇外游客一齐的涌入，转瞬就变得十分拥挤。 磨拳擦踵之间，几人隐隐有被挤开的趋势。 苏融回头，就见清弦一张素白的小脸上满是严肃紧张，想要跟上，却又屡屡受挫。 第43页 她想也没想，直接伸手，将他从人群中带出来。 「苏融！」清弦大声道，人太多了，他只能大声喊。 「我在。」苏融应声。 「我找不到林珑他们了。」 「没事，等人少些我们再去找他们。」苏融道。 虽是这样说，但其实她早就打了一道追踪的法术在司徒棠身上。 司徒棠定是和林珑在一起的，找到其中一人也就足够。 不过现在人群拥挤，逆流寻人不是理智之举，苏融也不想去挤。 起先苏融牵着清弦的手带着他挤，渐渐就变成清弦被苏融半搂在怀中，用手臂将他与人群隔离开来。 清弦的背后是女子柔软的前身，耳后是她清浅的气息。 行走之间，还能感受到苏融腰间的玉笛敲打在他的腰后。 他不适地想要挪开身子，被苏融的手臂阻止：「现在人多，你先忍忍。」 清弦顿时不再乱动，只是待在她为他留出的天地里，跟着她朝前走。 还好百姓们的目的地不远，是种了大片火花树的山坡。 夜间的小山上却亮如白昼，清弦望着眼前的盛景，终于明白为何这树唤作「火树银花」了。 大片大片的火花树林，一片银白和火红相互交织，远方漆黑的天幕上挂着一轮银白的明月，天上地下，仿佛相互映衬相互成就。 人群四散开来，苏融和清弦便也朝里走去。 苏融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看就走。 走近就发现原来所谓的「火树银花」竟是人为的，橙红色的火花树上被洒了一层银白色的粉末，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清冷的光辉。 而树下欢腾喧闹的人们以及红得似火的开得热烈的火花，又为这满园的「火树银花」带去一片华彩，仿佛清净的幽潭注入蓬勃的活水，瞬间生动起来。 有提着篮子的阿爷走到苏融两人面前，笑意和蔼暖融：「这位夫人，我这里有处理干净的火花，送你一朵。」 「咱们银铃镇的火花，若是有情人相赠，往后日子定会红红火火，百年好合。」 苏融不想接受这份好意，阿爷却以为她是害羞，直接将一束火花塞到她怀里，瞬间消失在人群之中。 苏融握着这把火红中带着银色星光的花束，有些无奈。 她随手将花递给清弦，语气恬淡随意：「那阿爷怕是搞错了，这我拿着也无用，你想要吗？」 清弦欣喜于自己和苏融在旁人眼中是一对，也欣喜于苏融要将花送给自己，却在听到她的话后有些踌躇，没有接过那束花。 「你也不想要？」苏融把玩着手中的花道，「那等找到司徒她们，把花给她便是。」 清弦闻言瞪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花道：「我要！」 他的神情不像是高兴，但又将花紧紧抱在怀里，苏融看着好笑，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你还是小孩子吗？」怎么这么霸道？ 清弦看着苏融，她以为他是想要霸占这束花，却不知他想要霸占的是她的心。 他想要她如同自己手中的鲜花，永远属于他。 可是她像风又像雾，捉摸不透，把握不了。 如今她短暂的停留于自己身旁，他却连握紧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一握她就散了，再也找不见。 漆黑的夜空中爆发一阵巨响，灿烂的烟火在夜幕盛放，一朵凋零又一朵盛放…… 伴着这起伏的炮声，清弦轻轻靠近苏融，在她耳边轻声道：「苏融，我心悦你！」 第二十三章 苏融长剑轻挑, 将学子手中的细剑甩至场外，少女黯然垂首，默然不语。 「下一个。」 苏融仿佛未见少女的低落, 冷声开口。 「夫子, 没有下一个了。」一位学子颤颤巍巍道，握着长剑的手臂还有些隐隐作痛。 苏夫子自半旬前回书院后, 就变得越发冷冽。 虽然从前的夫子也爱和学生对打以精进学生的武功，却从不会同如今这般寡言少语，脸上不见半分笑意。 惹得她们半句都不敢多说, 只想快些下学。 苏融视线从排成一圈的学子当中扫过，语气清淡冷漠：「周晨，你的下盘不够稳，回去扎一个时辰马步。」 「许桃, 你的手没有力气, 剑都拿不稳怎么打赢敌人。」 「张意，你……什么都要练, 明日若还是今天这样，就加练！」 「……」 诸位学子垂首看地, 不敢反驳。 苏夫子不在山中, 没人逼着她们练武, 确实有些松散了。 「这节课就到此为止。」 苏融将长剑收入剑鞘，雪白的银光乍现，瞬间消失。 她转身离开校场, 烟青色的劲装勾勒出她纤秾适度的身形，山风绕过, 带着青丝飞舞, 腰间的玉笛也随风轻轻摆动。 秋风带着些凉意, 让人无端回想起那日少年在她耳边倾诉的场景。 火花树林飞扬的花叶，烟花此起彼伏的震吼，秋风不知疲倦地穿梭……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嗓音温柔又郑重，还有被秋风裹挟着的小心翼翼。 在漫天飞舞的火花花瓣中，苏融望见少年眼中盛放的烟火。 当时，她的心有一瞬的加快，却又随着烟火沉寂。 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回他道：「清弦，我不喜欢你……」 第44页 她的掌心覆上温热的潮湿。 在清弦没有看到的地方，她的另一只手有片刻轻颤。 苏融知道她没有给到清弦想要的回答，她也不可能给他他想要的回答。 …… 风有些凉，五道山上的落叶积满了山中小径，树枝上残留几片带着些微绿意的老叶还在挣扎着，不肯向时间低头。 苏融推开院门。 小院还是从前的模样。 院中的槐树入目金黄，满地残叶，像是精心铺陈的地毯，连树下的藤椅上都被它所肆意霸占。 苏融挥手拨开槐树叶，躺倒在泛黄的秋景之中。 院中清净得很，和很久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从前享受的清净，如今却只觉乏味。 苏融心想，许是没多久她就要倦了。 「咯吱，砰……」院门被人粗鲁地推开，带着激烈地碰撞声。 「苏融！你知道林珑他们去哪了对不对？」司徒棠推开门，目光急切渴盼，怀着满腔的期冀。 神情比之刚得知清弦二人不见时，多了几丝疯狂。 …… 犹记得那晚苏融拒绝清弦后，两人面色如常地和司徒棠他们汇合，几人找了家客栈住宿一晚，想着第二日回程。 可是第二日，清弦和林珑竟不告而别了。 如同他们的出现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司徒棠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苏融却只是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疯狂。 「苏融，林珑他们不见了，他们两个小男子，怎么会突然不见的，是不是出事了？」司徒棠眼眶发红，着急地询问。 苏融平静道：「他们回家去了。」 「什么家？」司徒棠道，「之前林珑还说他和清弦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们会回哪去？」 「昨日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离开？是不是遇到歹人了？」司徒棠越想越着急，往外跑去。 苏融本想说不用着急，他们不可能丢的，可是司徒棠早就等不及，转眼就不见身影。 当听到清弦和林珑不见了的那一刻，苏融也有瞬间担忧慌乱，可是她很快就平静下来。 过去的种种缠绕心间，苏融恍然。 清弦和林珑都不是普通人，两人虽是一副普通人模样，可是那浑身气度，不经意流露出的上位者气势都做不得假。 他们也不像寻常男儿家处处柔和恭顺，反而行事不拘小节，处事大方利落。 更重要的是，清弦那能让自己养了十多天才养好的伤，又岂是简单伤口。 虽然她并不清楚具体是为何所伤，却也知晓恐怕不是凡物。 司徒棠关心则乱，看不见林珑的异常，以为他们都只是普通男子。 而她自己，在清弦二人没有突然离开前，也未曾细思过二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终究只是过路人，何必去劳累己身。 而司徒棠自那日后便彻底不见踪影，她用魔力探看后才得知，她仍是没有放弃寻找。 只能说凡人总被痴情误啊…… 苏融没有继续留在客栈中等司徒棠，而是独自一人回了五道书院。 山长念着往日的情分留下了她，只道平日里多注意，别吓到山上孩子们。 她笑着答应，她本也不喜欢张扬。 只是山中日子清淡乏味，到底不是久居之地。 她只是还没有想好下一个目的地而已。 此时司徒棠匆忙闯入打破她半旬的清净，她也表现得有些无所谓。 毕竟面对失意之人，她总是有几分宽容的。 但此时面对司徒棠喋喋不休的追问，她也是有些无奈。 「我说了，我不知道。」苏融重复道。 「你怎会不知道，你与林珑一样，都不同寻常，你们是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司徒棠抓着苏融的手，眼眶通红。 她已经找遍自己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不到林珑。 「唉，」苏融没有挣开她，「你既然知道他们不同寻常，又怎么是你可以找到的呢？」 「而且，司徒，你觉得你和林珑真的合适吗？」苏融认真地问道。 「你是人，可他呢？」 「他可能是仙是妖是神，你就算找到他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终将会有分开的那天。」 司徒棠浑身一僵，松开抓着苏融的手，失力般垂在身侧。 苏融知道她会想通的，便也不再多说，起身准备离开。 太阳快要西落，天色眼见着变得绚烂起来，像是要燃尽这一日最后的光亮。 凡人的爱情大概也是这样，燃烧过光和热，余晖再美，也有落下的时候。 司徒棠却突然伸手，阻拦苏融前进的路。 「还有事？」苏融挑眉。 「我还是想要找他，不论他是仙，是妖，是神，哪怕是魔，只要我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不就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了么？」司徒棠抬眸注视着苏融，「你说是吗？」 苏融：「……」 不管他是什么，反正不是魔…… 「你说是就是吧。」她无所谓道。 「那，你可以帮我吗？」司徒棠又问。 「帮你什么？」 「我想修仙！」司徒棠道，「待我飞升，我便可以去找他了，不是吗？」 「你以为，飞升是说说那么简单？」 第45页 凡人若想飞升，不说要经歷多少磨难苦痛，光是那成百上千年的孤寂就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为了一个男子，值得吗？ 她疑惑便也问了出口。 「值得！」司徒棠认真道，「若是没有遇见他，我可能也会认为不值得，可是现在，我觉得与他重逢便是最最要紧的事。」 「可是几百上千年后他还会不会在那里等你都说不准。」苏融又泼了一盆冷水。 司徒棠苦笑道：「那我至少不会后悔我从没有为我们的爱情付出过努力。」 苏融轻啧一声，牙有点酸。 她随手变出一粒丹药，递给司徒棠。 「这是洗髓丹。」 「你年纪太大，若想要修仙，要先洗去体内杂质，若明日你还能活着来见我，再同你说修仙的事。」苏融淡声解释。 司徒棠接过丹药，满目感激之色，「多谢你，苏融。」 苏融面无波澜：「不必谢我，若是你坚持不下去，就是命丧黄泉的下场，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吃下它。」 司徒棠看着掌心不大的丹丸，陷入沉默。 「也不必在我这想，天也不早了，我要休息。」苏融毫不留情地赶客。 司徒棠心中松散些许，也能露出些笑意道：「谢谢你。」 她又开口道：「苏融，你真的不想去找一找清弦吗？」 「我想你定是有这样的能力的。」 苏融叱她一眼：「不要管不该管的事。」 「唉，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希望你不要错过重要的人。」司徒棠温声规劝。 苏融秀眉微蹙，浑身气质逐渐冷冽，不似之前的随性散漫，反而是有些凌冽。 司徒棠能够感受到从苏融身上传来的无形的压迫感，像是多年前他进宫面圣时感受过的皇帝的威压，甚至女皇的威压还不及她眼前的女子。 她敛眸，到底不再说些什么。 司徒棠走后，苏融飞身落在屋檐之上，遥遥望向远处皎洁的玉盘，眼神清冷无波，似在望月，又似在望向月亮之后的人。 半晌，她取出腰间玉笛，置于唇边。 悠扬的笛声如曲折悠远的巷陌，当行人以为走到尽头之时，却忽然发现身旁又有道路乍现，而来时的路却被黑暗吞噬，早已望不见出口。 绕啊绕，绕啊绕，不知何时是能见柳暗花明…… 一曲终了，院中残叶毕落，金黄的槐叶在明月清辉映衬下格外柔软轻盈。 苏融收回玉笛，小院之外，万物酣眠，不曾闻过一丝笛音。 她想，等解决完司徒棠的事，就回去吧。 人间，着实乏味得很。 …… 第二日，苏融推开院门就看见一女子坐在门后，随着推门的动作直直的朝地上倒去。 苏融伸手扶住司徒棠的手臂，将其从地上拽起：「没死？」 司徒棠牵起一抹虚弱的笑意，回她道：「没呢，你答应我的能兑现吗？」 苏融没说话，只是将她扯进院中，而后随手扔到竹椅之上。 洗髓后人的身体会有几日的虚弱期，苏融都没想到司徒棠会来得这么快。 「咳咳咳，你答应过我的，若是我撑过去，你便领我修仙。」 苏融不紧不慢地把玩着玉笛，闻言冷冷道：「我可没答应。」 她一个魔，领人修仙，这怕是最荒诞不经的笑话。 「什么意思？」司徒棠勐然支起身子，像是恨不得朝苏融扑去。 「你昨日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苏融伸手抵住她的肩膀，将一本泛黄的书扔到她身上。 「你自己去参透，我没法教你。」 说完她就要迈步走出小院。 「等等，苏融，我看不懂。」司徒棠拿着书，有些慌张地看着苏融。 「哪里看不懂，不就是你们人间的字吗？」苏融眉宇轻折，有些不耐道。 她记性不错，这本书应该是之前一些修仙者跟她们魔族干上的时候落在魔域的，她觉得有趣就捡回去了。 只是她一个魔头，哪里需要练这些繁琐的仙法，于是就随手放置在空间中，没有再拿出来过。 好在她不是那种乱扔乱放的魔，不喜欢一片狼藉的空间，她的物件素来规整，这才还能找出来给司徒棠用。 若是换作她们魔族其他魔捡到这种不大的物件，恐怕早就陷没在堆积如山的杂物中找不到踪影了。 司徒棠捧着这本书，心道，这些字她是都识得没错，可他们组合在一处她实在看不懂啊。 比如这所谓气沉丹田，何谓气？田又是何处？ 这所谓席地打坐，打坐要如何打，难道像那些观中道士那般吗？ 可是她从来都没见过那些人真的得道，这合理吗？ 司徒棠此时头顶仿佛冒出无数问题，却没有人解答。 苏融被她问得愣住，她们魔族修炼是六界中最简单的，增长修为就靠打架，在打架中顿悟，在打架中精进，若是安静地坐着修炼，她也着实不会。 「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回来。」苏融对司徒棠道。 「啊？你要去哪？」 「去跟山长请辞。」 「啊？」 苏融还没解答她的疑惑，就已经提步离开院落朝外走去，徒留司徒棠一人翻着手中的书页暗自纠结比划。 第46页 …… 「什么？你又要走？」山长惊讶地看着眼前身姿挺拔劲瘦的女子，实在想不到她为何突然回来又突然离开。 「抱歉山长，我有些事要去做，不得不离开。」苏融神色诚恳道。 对于五道书院的山长，苏融心中多少都存着些感激之情，尽管她是个情绪匮乏的魔。 苏融从储物空间取出一枚玉简递到山长手中：「日后若是您有难，只需将其捏碎，我便会赶到祝您一臂之力。」 山长握紧玉简，嘴唇有些轻颤：「苏融，上次那事是我对不住你……」 「山长，于我而言，洒脱轻松最重要，没有人能勉强到我什么，那件事您并没有做错，我也没有觉得您有什么对不住我的。」苏融嘴角含笑，眼中一片坦然，她是真的没有觉得山长有错过。 山长闻言，背过身擦干泪，开口道：「你走吧。」 「嗯。」 苏融应声，转身离开。 司徒棠终于等到苏融，激动道：「苏融，你找到办法了吗？」 「嗯。」苏融点头，眼神清淡。 「待会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去无恙山。」苏融挥手将整个书架挪入储物空间。 她动作不快，但是一挥手就是一片的收拾法子，硬是让效率提升不止一倍。 「无恙山是何处？」司徒棠抱着书跟着苏融走。 「你们凡间的修仙大宗无恙宗就在无恙山上，」苏融道，「我教不了你什么，把你送到山上你自己拜师问道便是。」 「你为何教不了我？」司徒棠疑惑。 苏融停下手中动作，偏头似笑非笑地凝着司徒棠，莫名让她感受到一股凉意。 「懂了吗？」苏融道。 「什么？」 「修仙那群人，向来标榜着与人为善，你看我是么？」 「……不是。」 司徒棠眼神复杂，其实苏融也不是不与人为善，只是她的与人为善是有条件的。 她同苏融相处也有些时日，自然知道她这个人，哦，她好像不是自己这般凡人，总的而言便是，她的心是冷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司徒棠好像只见过她对着清弦露出过真心实意的笑意。 其余时候，她也笑，只是那笑意不打眼底，更多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伪装。 懒散随性，不过是勐兽休憩时偶尔展露的温和，可别忘了，勐兽永远是勐兽，不可能成为温和的兔子。 见司徒棠貌似懂了，苏融也不再多言，继续收拾东西。 突然，她仿佛望见空间有一个很熟悉的物件，一把小玉琴。 她将琴拿出来打量几许，才发现是之前清弦哭着要买的那个玉琴，玉质粗糙，但好在造型精緻，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诶？这不是清弦公子的玉琴吗？怎么在你这？」司徒棠注意到苏融的动作，跟着也看见那柄玉琴，疑惑地问道。 「你见过？」苏融抬眼问她。 「之前清弦公子不是每日都戴在身上？我见过几次。」 司徒棠也不是真的好奇，说完转身就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苏融视线落在玉琴上，眼神幽深，什么也没说。 她重新将玉琴放回原处。 仿佛看见那人偷偷摸摸将玉琴放到自己包袱中的模样，应该是像一只小猫，脚步轻盈，不然怎会连她都没能发现。 可能此时她也未曾发现，她的唇瓣正悄无声息地勾起，眼神渐渐温柔下来。 …… 另一边，神界。 「清弦，和魔族联姻这件事，你考虑得如何？」天后神情端严，从前在清弦眼中是冷漠，现在他也能从中看出些许温柔。 许是上次他托龙翎为自己送银两一事，让清弦恍然意识到，这位神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后，竟也是有温情的。 他低下眉眼，久久没有回答。 他没有同从前的许多次一般，一口回绝父后的要求，但也无法忽略自己心中对联姻一事的抗拒。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天后问道。 「没有！」清弦心头一跳，断然回道。 天后是过来人，怎会不明白清弦的少年心意，但是与魔族联姻势在必行。 之前是魔族也没松口，两方都有试探之意。 可如今魔尊突然主动谈及此事，无论是天帝和他，还是神族的众神，都是求之不得。 他们不想和魔族交战，魔族那群魔就像是疯子。 别的族群一旦开战，便是越战越馁，损失惨重。 只有魔族，每次战事正酣，他们打得尽兴之时，就见成片成片的魔将突然修为飞涨，愣是死死将他们压制住。 好在都是友谊战，不至于真的产生伤亡，但这种事多了，其他五界都不愿和魔族打，当他们进阶的垫脚石。 而若是他们神界和魔界联姻，意味着两方捆在一条船上，日后便是姻亲关系。 魔族便从强大的敌人，变成强大的队友，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放眼神界，能和魔族下一任魔尊联姻的，又只有神界下一任天帝——清弦。 当然，除非魔界的太女殿下自己看上其他的神。 想到这里，清弦眼前一亮：「父后，是不是只要那魔族太女爱上其他仙子，儿子便能不同她联姻？」 天后自然也知道，却道：「咱们两族一向没什么交集，她上何处去喜欢其他仙子？」 第47页 「你不要想些不切实际之道，过段时日魔族就会派人过来，你最好在那之前想好，不然你母皇那里你也知道。」 「知道了，父后。」清弦一副受教的模样，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想好一套美人计。 届时魔族一到，他便派神界几位有名的貌美男神守在沿途，总有一款会让那魔族太女看上。 而他自己，只要不失神族的体面就好，打扮自然不必。 清弦将龙翎叫到身边：「过几日你将神界十大美男请到府上，说本宫有事找他们。」 「是。」龙翎没有多问。 「你下去吧。」清弦淡淡道。 龙翎走后，清弦下意识触摸腰间，突然想起玉琴已经被他放到苏融行李中。 在苏融拒绝他的那一刻，他也与自己达成和解。 其实当时他也没有想要苏融接受自己，只是那一刻夜色太美好，烟花太绚烂，他没有忍住心中磅礴的情意，吐露了出来。 在说出来之后，他也有些后悔。 他和苏融始终不是一路人，他们註定无法长久，他甚至害怕苏融接受。 还好，她拒绝了他。 也是那一刻，他认识到，自己必须要放下了，没有未来的坚持像一个笑话。 更重要的是，他承受不起，得到后再失去的痛苦。 收拾好心情，清弦走到书案后落座。 还有许多公务，他没有时间想那些儿女情长。 神界四季如春，窗外暖阳融融，细碎的光透过镂空雕花的木窗潜入房内，浅浅地笼住少年认真的眉眼，像是春日烂漫的画作。 只是少年眼中，沉着一湖寒水，刺得光线都不禁轻轻颤动。 第二十四章 「苏融, 你的恩情司徒棠铭记于心，涌泉之恩无以为报，在此立誓, 日后苏融有任何需要我司徒棠的地方, 尽管吩咐，我万死不辞！」 司徒棠站在山前, 郑重对苏融承诺。 「嗯。」苏融无可无不可地应声道。 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有需要司徒棠相助的时候，但她懒得打击她。 「无恙山规矩多，不过你应该能够适应良好, 我就不多说了，就此别过。」苏融转身离开，瞬间消失在原地。 苏融走后，无恙山守山弟子神情一凛, 他们发现门中法阵西南方向有所异动。 等他们赶到时, 就见一人正往山上走来。 「来者何人？」 「本人司徒棠，是前来无恙宗学习仙术的, 不知可否上山？」 …… 苏融送完司徒棠之后便朝魔域行去。 魔域入口与无恙山背道而驰，处在极北的荒山之中, 而且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 一方入口掩映在白雪皑皑的山脉之间。 山之巅地之崖, 有一黑山立于其间。 一道青色的魔气汇入其间, 而后山摇地动，片刻后归于沉寂。 而起先山外之人也消失无影。 苏融入魔域后便径直回魔城，许久没有回来, 她对自己养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有些想念。 可刚到魔城门口，就发现里面吵作一团, 七嘴八舌仿佛市井商贩聚集之地。 「咳咳。」 苏融轻咳两声, 声音不大, 藉由魔气传遍整个大厅，大厅顿时一静。 「少主？」渠长老激动地瞬间移动到苏融身边。 对于魔族人而言，比起唤苏融太女，他们一般都叫少主。 一是因为苏融本就是他们的少主子，另一方面也是他们心甘情愿认她为主的表现。 苏融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抬眸望向聚到一块的大大小小的魔问道：「怎么回事？」 渠长老满脸羞愧，低着头回道：「是老身的错，没有看好翊儿让他跑了。」 「可他如今修为尽失，又是一个男子，老身实在放心不下，所以麻烦各位老搭档，想要让她们帮我找一找翊儿。」 苏融眉头轻皱，「为一个人，这么大动干戈？」 她走到大厅正上方的高座前坐下，动作间气势凛然。 回到魔域的苏融和凡间的她又有所不同，那时的苏融是松弛的，像是一只慵懒睏倦的白虎。 而处于魔族的苏融像是白虎睡醒过后，气势敏锐凌厉。 她冷声道：「孤若是没记错，那渠翊也是几万岁的魔了，他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渠长老连忙下跪道：「请少主开恩，老身就这一个孩儿，实在是，实在是……」 「行了，你要找就找，但魔族的魔兵魔将不是为你一家服务的，」苏融白皙流畅的下巴轻点，「左护法，孤记得你那里是有一队将士是还未分派公务的，让他们去！」 被点名的左护法神情严肃冰冷，上前一步道：「恐怕不行。」 「嗯？」苏融挑眉看向她，等着她的解释。 「魔尊外出之前吩咐，这一队魔兵是要和少主一同前往神界的。」左护法不苟言笑地回復。 「魔尊外出了？」 「是。」 「让孤去神界？」 「是。」 「神界那群神仙，迂腐无趣，不去。」苏融把玩着手中玉笛，冷声道。 「怕是不行，这是魔尊吩咐的，这里还有一份她给您的留言。」左护法取出一枚玉简，示意苏融。 苏融秀眉轻折，挥手取过。 第48页 她娘一向不靠谱，这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事。 她还未打开，就听见渠长老颤颤巍巍道：「少主，我家翊儿的事……」 「城中其他没有差事的魔兵你调一队去。」苏融道。 「多谢少主。」渠长老自己手中没有兵权，能得一队魔兵已是感激不尽。 「你们都下去。」苏融开口，声音沉冷。 众人再无多言，纷纷退下。 待殿内安静后，苏融向玉简中注入魔气，顿时几行字如同波浪蔓延开来。 「融融，我和你老父亲外出游歷去了，走前给你和神族太子定了庄婚事，届时左护法会和你一同去神界，和他们交换信物。」 「还有，我把魔尊印鑑给你，你以后就是魔族的魔尊了，不用来找我们，等你成亲，我们自然会回来。」 「娘亲留。」 苏融：「……」 她现在回凡间还来得及吗？ 她收起呈现在身前的印鑑，面无表情地收回玉简。 …… 半月后。 「魔尊，今日是去神界的日子，您现在出发吗？」侍者小心翼翼道。 却见上座的女子仿若未闻，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柄刻刀，神情专注地雕刻着什么。 侍者不知道魔尊前几日为何突然命他们去取魔域寒潭中的清灵玉。 清灵玉世间罕见，整个六界也只有魔族寒潭底下沉着一块。 万年前魔尊取出来给自己刻了个玉笛，被老魔尊罚跪在殿前一天一夜。 许是魔尊起了逆反心思，硬是将成年魔手臂大小的清灵玉雕成手掌大小，她都心疼，可魔尊却连眉头都未皱过。 苏融并非没有听见侍者的话，她将手中的玉和刻刀放回空间。 「左护法准备好了？」她冷声问道。 「是，左护法正在前厅等您。」 「嗯。走吧。」 侍者战战兢兢地跟在苏融身后，不敢多言。 她听闻魔尊此去是为解决老魔尊给她订的婚约，她虽然想要她们魔族有一个新的男主人，但是她可不敢违逆魔尊的命令。 别说她一个小小的侍者，没见左护法对魔尊的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苏融得知自己被订婚后，便将左护法叫到书房，问她此事原委。 了解一番后，她点头道：「孤知道了，你去把信物拿过来。」 左护法是一个耿直的大女子，闻言道：「魔尊吩咐属下看好信物，不能给少主。」 苏融平静地拿出魔尊印鑑：「现在我才是魔尊。」 左护法见到印鑑，神情一肃，垂眸交出信物。 苏融细细打量着这个所谓的信物。 是个小物件，但是其中价值不用多言。 毕竟是一个清灵玉髮簪。 她那抠门娘亲都捨不得让她用一块，却用清灵玉做了一根髮簪，可见对这门所谓的亲事何等看重。 可她看重苏融却不是。 她嘴角笑意邪肆，转眼间清灵玉化为齑粉。 左护法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主要她也没想到苏融竟然会毁掉清灵玉。 传说魔域清灵玉，活死人肉白骨，可使佩戴之人神台清灵，精进修为。 左护法砰的一声跪下，扬声道：「少主，这是大逆不道！」 「哦？什么时候，我们魔族也讲究『道』了？你好好给我说道说道。」她嘴角笑意未减，只是那双惑人的桃花眼中像是两块浸于寒潭中的清灵玉，冰冷无情。 总有些魔，忘了她是个魔，不是人，更不是神。 左护法浑身一颤，头颅抵地，双手死死握成拳，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她能感受到苏融的怒气。 苏融是魔族万年不遇的天才，魔气精纯，修为高深，根本不是左护法可以反抗的。 许久苏融开口道：「我会去神界。」 左护法没有开口，就听见少女声音清冷冰凉：「去退婚。」 …… 苏融走到前厅，果然看到左护法已经等在门口。 对于任何一任魔君而言，左护法都是一个不错的追随者，坚定忠诚。 可是她也同样不懂变通，习惯于因循守旧，不是变才。 苏融上前对左护法道：「出发。」 「是。」左护法沉声回道。 …… 另一边，清弦对龙翎道：「那些男神仙都请来了吗？」 「他们已经到了，按殿下的吩咐守在魔族会经过的路上。」龙翎道。 「嗯，你去盯着，不要出差错。」 刚说完，就听外面小仙子叩门：「太子殿下，魔族那边来了。」 「知道了，本宫即刻便到。」清弦冷声应答。 等清弦到崇明殿时，就见殿中交织，好不热闹。 他带着龙翎迈步进门，殿中瞬时一静。 众纷纷朝门口望去，眼中或感嘆或惊艷，不消多言。 天帝扬声笑道：「魔尊，这便是小儿，清弦。」 清弦循着天帝的目光朝左下方第一个座看去，见到坐在席间神情冷淡慵懒的女人时，他置于袖间的手指忍不住轻颤。 「苏融？」他呢喃出声。 女人却是头也未抬，只悠然地提起酒器朝酒杯中满上一杯清酒，起身对天帝道， 「天帝，实不相瞒，本尊今日前来只为一事。」 第49页 「你说。」天帝笑容可掬。 「本尊之前与贵太子的婚约并非本意，今日来此是为解除婚约。」 她的声音清冷无波，神色淡然随意，从始至终没有往他这看过一眼，仿佛清弦从前无比熟悉的那副模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好像更冷清了。 天帝神色瞬间一变，「这，恐怕不妥吧……」 「姻亲是结亲，不是结仇。」苏融冷淡坚定。 天帝环视一周，将视线定在清弦身上，道：「魔尊不若和小儿相处一番再决定，小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华修为都是上乘……」 苏融此时终于将视线落在所谓神界太子身上，她眉眼微扬，嘴唇微动。 清弦以为她一定是毫不犹豫的拒绝，毕竟在凡间两人都相处那么多天，她都是拒绝，这日又怎会不同。 片刻后，却听见她道：「好啊。」 女子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眼尾上扬，清灵的嗓音轻扬，是他熟悉的声音，却他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第二十五章 苏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瞥见清弦那一刻, 她不禁有一瞬恍惚。 脑海中晃过一丝念头：好像哪里都有他。 而当天帝问完那句话后，清弦脸上展露的失落和苦涩让她下意识便将应许之言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后，她却也并不想拒绝了。 许是清弦此刻眸中的惊喜和欢喜太过于耀眼, 又许是神界的酒水过于醉人, 让她有些恍惚。 顺水推舟般的，她此时便已经和清弦一同走在神界仙气缭绕的蜿蜒迴廊之间。 「你们神族确实不一样, 比我们魔城好看许多。」苏融笑道。 这倒也不是夸张，神界四季如春，景色宜人, 放眼可见花团锦簇，鸟语花香。 而魔族位于群山之中，常年不见天日，这也是魔族热衷于战斗的愿因之一。 生活无聊, 矛盾就容易起。 最开始魔族没有法制, 没有君主，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战斗。 胜者为王。 如今魔族虽已秩序井然, 不再会通过武力解决问题，可崇武的风尚已经融入魔族的血肉之中, 难以剔除。 就像万年前灭绝的食人族一般, 即使受到教化, 仍忍不住想要食人血，啖人肉，最后被人族联合神族将其压制在无极之巅。 最后因没有食物而逐渐消逝…… 清弦正想回答, 却瞥见沿途朝这边摇曳着走来的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是神界有名的小仙男，也是他安排勾引魔尊的男神。 他用余光瞄一眼苏融, 见她没有看向那边, 小心翼翼地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 面色间也带上几分异样。 「清弦？」苏融见他神色有些奇怪, 随口问道：「身子不适？」 清弦脸微红，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没有，只是想告诉你那边更好看。」他伸手指向百花仙子对面。 「是吗？」苏融盯着他通红的脸，就望见他身后急切想引起自己注意的某个神仙。 她眉梢微挑，又问一遍：「是吗？」 清弦自然点头，他刚刚下意识挡住苏融的视线，动作熟练得仿佛回到从前在凡间时，挡住其他男子投向她的目光。 虽然苏融对男子好像一直没什么兴趣，他也不愿意让她被其他男子觊觎。 当然苏融对什么有兴趣，他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清弦羽睫轻合，带着微不可察的黯然。 「想什么呢？」苏融笑道，习惯性地捏了一把他的脸。 而后轻轻皱眉，脸上的肉怎么少了这么多？ 下意识的，苏融想，以后得把他的肉养起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才惊觉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清弦作为神界太子，哪里轮得到她养。 想到这，她扬唇道：「倒是没想到，你竟然是神界太子。」 清弦眼神一紧，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解释什么，我不也没告诉你我的身份吗？」苏融笑得潇洒，「况且男子在外有点戒备心是好事儿。」 她神色坦然，没有半点说谎或者介怀的模样。 清弦垂眸，她总是这样。 洒脱又淡然，清冷又温柔，引得他不住地沉陷其中，却发现她仍立于岸上，平静地看着他在湖底挣扎。 这一次，他不要再被骗了。清弦想。 苏融忽然望向一处，偏头对他道：「那处有人。」 「嗯？」清弦顺着她的话转身，就看见姻缘司的上仙正对着这边招手。 他到底是接手过不少姻缘的，还特意模仿去姻缘司的男神们，摆出些好看的动作，衬得他愈发身形优美，温柔小意。 清弦的脸却青了，这也是他安排的人！ 他听说姻缘司的男神执悟最是招女仙喜欢，和多个女神仙相恋过，最后他和那些女神分手后，她们对他的评价都是顶顶的好，从不说他半句不是。 因为这样，执悟在一众环肥燕瘦的备选男神中被清弦选中，还特意安排在离崇明殿近的地方，无论魔尊走哪条路都一定能够看见他！ 可是现在，清弦却感到有一只小虫在他心间撕咬，不疼但是膈应。 从两人从崇明殿出来后，就遇见了好几个男神仙，每一个还都是直勾勾地盯着苏融。 第50页 一个两个苏融可以理解为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魔好奇，可这短短一段路，她都已经遇上不止三个了。 崇明殿门外遇见过的，清弦特意挡住的，装作不经意路过的，还有这一位格外大胆的…… 这…… 「怎么回事？」苏融问道，嗓音有些低沉，听不出情绪。 清弦回头，扯出一抹笑意：「什么？」 苏融双眼有些探究地盯着清弦，仿佛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来。 苏融从小生存的环境便是危机四伏，她善于观察，对一些目光也格外敏锐。 刚刚路过的几人中，都有些明目张胆想要引起她的注意，而新遇见的这位则是更加明显。 她懒得猜，干脆直接问身旁的人。 她觉得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而清弦的眼神告诉她，他确实知道，甚至可能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人。 清弦在她面前一向不太会掩藏情绪，而此时他眼中郁闷和后悔都快化为实质了。 清清楚楚地暴露在苏融面前。 「你做的？」苏融无奈问道。 清弦侧过头，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不想和我联姻？」 她又问。 「不是！」清弦回道，有些着急的模样。 「那是想？」苏融挑眉。 清弦瞪了她一眼，又将头偏回去。 「明明是你不想和我成亲。」他声音很小，但对于苏融而言，听清他的话并不是什么问题。 她嘆口气，眉眼严肃下来，认真对身旁男子道：「清弦，我们谈谈。」 清弦抬头，直视着苏融的双眼，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全然的认真与正式，他回道：「好。」 …… 清弦将苏融带到他的书房，两人相对而坐，神色皆有些沉重。 苏融先开口道：「清弦，你……是想要联姻的吗？」 清弦低眸看着桌面，没有回答。 苏融没有追问，而是换一个话题道：「你为何答应联姻？」 清弦手指摩挲着桌面，指甲深深扣入木质桌面的缝隙里，带出一丝木屑。 许久，他开口：「我没有选择。」 「我是神族太子，她们都想要我联姻，这是我的责任……」 「不是。」苏融打断了他的话。 苏融的话不快不慢，像是一把小锤重重地敲打在清弦的心间，令他眼眶发热：「清弦，这不应该是你的责任，你有责任承担神族的未来，却没有责任牺牲你千千万万年的光阴在不爱你的人身上。」 「你不爱我吗？」清弦沙哑着喉咙问道。 「……」苏融有些迟疑，她爱他吗？ 应该是不爱的，于她而言，情爱皆是不必要之事。 再说她上万年都不曾动过心，怎么会在短短几月时光里爱上一个男子。 苏融沉默，清弦却已知道答案。 「那，如果我说，尽管这样我还是想要和你联姻呢？」 他不知何处升起的勇气，许是此时的苏融太过温柔，此时的阳光也太过温暖，他忍不住带着期冀问她。 「清弦，我可以和你联姻。」苏融道，语气认真。 「但是，我也许给不了你想要的。」 清弦垂眸，他想要的，只有对面之人。 即使得不到心，有人也是好的……吧？ 他吞下漫上心头的苦涩，指尖刺入掌心的软肉中，鲜血淋漓。 他笑道：「没关系，神族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 对面男子脸色苍白，眼中溢满泪水，薄唇咬得死紧，仿佛在用他全身的力气说出这段话。 苏融嘆口气，提起衣摆起身。 清弦的视线定定地望着书桌边缘，心中苦涩难堪。 即使这样还是要被拒绝吗？她厌倦自己这副模样，干脆离开了吗？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力气，马上就要衰竭…… 眼前的人走开，阳光失去阻碍直直地刺在他的脸上，他忍不住闭上眼，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落下来。 清弦抬手咬住中指和食指关节，抑制住满腔的呜咽，就这一次，让他软弱一下，最后一次，他保证。 忽然，他被揽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之中，头顶传来苏融温柔的轻嘆，他再也忍不住，伸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痛哭出声。 苏融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攥紧的布巾，有些闷疼，她将鼻尖抵住他柔软的细发，温声道： 「我起身不是要走，只是想来看看你的手，疼不疼？」 她早就看见了，从他用指甲扣桌子，到用指甲掐自己，这人好像不知疼似的。 尖尖的木屑刺得指尖冒出血丝，还没好又被他掐得更加严重。 她当时只想着起身阻止他，却未想到他突然哭得撕心裂肺。 小太子哭的时候都不敢出声，倔强得很。 「疼~」他回道，语气中夹杂着鼻音，有些软。 「疼还那么用力作甚？」 她拉过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细细地为其涂药。 阳光仿佛格外喜欢她，连落在她身上的细丝都那样温柔，他的心也好像被这样的温柔软化成温暖的流水在体内流淌。 「苏融，你会和我成亲吗？」他小心翼翼道。 「会。」 她抬头，细碎的光揉碎在她眼里，灿烂明媚。 第51页 …… 苏融从神界回来，大厅座上有一对中年模样的夫妻正满脸怒意地坐在高座上。 老魔尊气愤地沖自家老伴儿道：「你看看那个死丫头，她竟然把清灵玉给掰碎，还要去退婚？看我待会儿不把她掰碎！」 「小月你消消气，你还不了解融融吗？她最好自由，咱们当时确实做得不对，不应该没经过她同意就给她把婚定下来。」旁边男子温柔哄劝，语气不急不缓。 「我还不是看着神族那个小太子确实不错么？一表人才，比苏融还小一些呢，做事滴水不漏稳稳噹噹，别提多讨人喜欢。」 「正好那神界老太想要咱们当靠山，我要她宝贝儿子才不亏嘛。」 齐柒有些好笑又无奈地看着自家妻主，也就她这么想。 他无奈劝道：「此事还是等融融回来和她商议，看看接下来如何办吧。」 「还商议什么？她都跑去退婚去了，还有什么好商议的？真是气死我了！」 齐柒听到殿外的声响，眼前一亮：「融融回来了！」 而老魔尊则是双眼一瞪，喝道：「你还知道回来，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把婚事退了，我跟你没完！」 苏融姿态闲适慵懒，半分不受老母亲的话语影响。 她随意找个空位坐下，没等她魔尊娘的魔气打过来，慢悠悠道：「可惜让你失望了，我没退婚。」 老魔尊手中的魔气还没来得及收回，直直朝着苏融扔了过去。 她侧身躲过，身后摆件应声而碎。 苏融无奈道：「您老怎么总是这般冲动？」 「你刚刚说，没退婚？」老魔尊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她这个女儿一向说到做到，这还是第一次没达到目的就罢休，实在不寻常。 「嗯，没退，您重新准备一份信物吧，过几日送到神界去。」她起身就要走。 走着她忽的脚步一顿，回头道：「算了，信物我自己来。」 第二十六章 两界最后和和美美地将亲事定了下来。 而苏融的信物却还没送过去。 老魔尊不管这些, 成婚重要的是婚契，信物只是他们魔族的传统，什么时候给都没事儿。 只是现如今有一件事, 却是更加让老魔尊忧心。 「我同你爹外出游歷的这段时间, 见到不少小鬼在人间为非作歹，你知道这事吗？」老魔尊问苏融。 苏融脑海中划过她在人间的一些经歷, 回道：「我应是见过。」 「那你是怎么想的？」老魔尊又问。 「……这件事，我认为不仅是鬼族，还有妖族。」苏融沉思后道。 「妖族？」老魔尊摩挲着身下座椅的把手, 凌厉的眼眸尽是沉思。 「是，我不认为只有鬼族参与此事，妖族在其中充当何种作用，我虽尚未查清, 却也绝不简单。」 「而且, 他们一切行动都聚集在人间，这到底是幌子, 还是人间有什么值得他们企图的，这些都需要弄清楚。」苏融面色冷凝, 周身气息凛冽。 魔族点头, 「你派几个人去鬼族打探一番, 至于妖族……那边先放一放。」 妖族近些年与其他五界都断了往来，说是要先谋求本族发展，谢绝其他几界探望。 「我自己去！」苏融道。 「再过一旬就是你成婚的日子, 你去了谁去成亲？」老魔尊想，还是那个不省心的臭丫头。 「我会赶在成婚前回来。」苏融面无波澜, 语气坚定。 老魔尊定定地望着她片刻, 最终松口道：「早去早回。」 「嗯。」苏融淡淡回。 …… 鬼族所处甚远, 许是因为里头住着的都是死去的人类，鬼族的入城手续也极为复杂。 苏融处在离鬼城不远处，静静观察着那些鬼兵兢兢业业地查看来访者令牌的模样。 令牌，她自然是有的。 除了妖族不和其他几界通行，其他各族都是不拒绝外族人入界的。 而苏融作为魔族魔尊，手中的令牌更是非凡。 一旦她拿出自己的令牌，恐怕鬼族鬼王都要被惊动，那她这趟也就白跑了。 苏融放下交缠于胸前的双臂，转瞬消失在原地。 身形一闪，就已经入城。 鬼城清冷的很，入目一片漆黑，只见一只只奇形怪状的鬼在其间游行。 苏融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身形飞快地在其中掠过。 她的目的清晰，径直朝鬼族王城而去。 还没到王城之内，她却突然听到打斗之声。 她本准备当作未见，却仿佛在其中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苏融不禁驻足。 另一边，处于打斗之中的清弦并没有发现苏融。 他前几日在处理公务时，发现人族有上百起遭到恶鬼骚扰的事件，以至于众神纷纷上告。 天帝思索良久，最终决定将此事交予他来处理。 而清弦自从那日苏融走后，就一直心神不宁，脑中总是浮现出那日她抱着自己的场景，完全无法静心处理公务。 念及此，他索性起身，准备到鬼族看看。 如果真是鬼族的阴谋，那他们鬼域中定有一些迹象可循。 匆匆赶来鬼城，却没想到进来后正好便遇上巡逻的鬼兵，和他们缠斗起来。 鬼兵势众，且向来难缠，他一时便被他们给拖住不好脱身。 第52页 虽尚且还能应对，却在他们的车轮战中有些体力不支。 正在他应付身前难缠的小鬼时，忽而感受到身后传来森冷的鬼气。 他心中一凛，却来不及应对，只好做好生生受着的准备。 却不想忽然落入满是清新兰香的怀抱。 随即身后传来鬼兵悽厉的嚎叫…… 「苏融？」他没有回头，却下意识唤出心底那个名字。 「是我。」她低声回答，「不要分神。」 闻言清弦神色一穆，重新将注意放回到身前成群的小鬼身上。 这一次，他再不是站在苏融身后任由她保护自己，而是与她后背相贴，共同御敌。 清弦心神微盪，而后全神贯注地应对起鬼兵来。 两人配合默契，尽管是第一次合作，却仿佛相依万年的搭档，一个眼神便能清楚感知对方的意思。 苏融道：「我们撤！」 这些小鬼难缠得很，两人这趟还有正事要做，不好再耽误下去。 清弦点头，两人默契地朝同一方向攻去。 突出重围后，苏融拉着清弦的手往王城掠去。 「苏融，我们要去王城吗？」清弦有些不确定。 「刚刚攻击我们的鬼兵一直没再增加。」苏融没有多说，清弦却瞬间明白了她话中深意。 刚刚两人和鬼兵缠斗许久，那群鬼兵却只在苏融没来时增加过几轮，之后便一直是那一波没有增加。 明明城外出事，城中的鬼兵隔得这么近，支援却这般慢，那么只能说明城中也有需要他们保护的对象。 能让满城官兵这般重视，即使城外治安遇险，也不拨出人手继续相救的鬼，只有鬼王。 而鬼王一般也不会需要这么多官兵时刻镇守，那就只能说明鬼城中来了贵客。 这位贵客能得到鬼王如此重视，恐怕和苏融清弦他们来这趟的事情有些关联。 苏融本来还以为得在鬼城耗个几日才能有所收穫，却未想正好遇见鬼族的大阵仗，她的眼神都明亮几分。 苏融两人飞快赶到王城。 果然，王城中守卫极其森严，光是守门鬼都是刚刚缠斗两人的一两倍数量。 苏融转头对清弦道：「你可以吗？」 清弦点头，眸光坚定。 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城中，没有惊动守门的鬼兵半分。 确认安全后，便运功朝王城最中央的主建筑飞去。 两人无声地落在建筑房顶，准备探听屋内的消息。 苏融发现她探出的魔气受到莫名阻碍，什么也听不到。 她转头看向清弦，他正好抬头看她，显然和她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结界。清弦无声道。 苏融点头，收回魔气，掀开房顶的一片砖瓦。 清弦见状朝她靠近，和她一同朝里望去。 苏融看着屋内正在商议的两个大人物，眉梢轻挑。 看来她想得没错。 屋内坐着的正是鬼王灵雎和妖王屠鸢。 清弦震惊地抬头，欲找她商量一番，未想却正好撞入苏融明亮的桃花眼中。 方才精力集中于屋檐下之人身上，便不觉得有何异样，此时才发现，两人竟然靠得这般近。 他抬头就能看到她，前倾就能吻到她…… 他耳根一红，连忙偏头，小声道：「里面有妖王！」 「嗯。」苏融平静地道。 「你早就知道？」他惊讶地问苏融，连羞涩都顾不上了。 妖族和鬼族密谋这等大事在前，也容不得他再多想一些杂事。 苏融点头：「有过猜测。」 「我们先离开这里。」苏融道。 现下这种情况，他们也听不到里面说什么。 得知鬼族同妖族有牵连，他们这趟也没有白来。 一直待在主城房顶，很容易会被巡逻的鬼兵发现。 清弦一点头，就被苏融半搂着朝黑夜中飞去。 他有些不习惯被人怀抱着前行，却贪恋她怀中的温暖。 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将自己埋入她的怀中。 苏融感受到他的动作，抱着他的手臂微紧，却也没有推开他。 她刚刚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忘了他也是神族顶尖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她带。 只是现在，看样子小太子并不想自己飞。 她目视前方，唇角轻勾。 等二人离开鬼城后，苏融将清弦放下，静静地看着他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裙。 「你为什么来鬼城？」苏融开口问道。 「你呢？」清弦反问。 「应该和你一样。」苏融道。 清弦忍不住勾唇，为两人的默契心生愉悦。 又自欺欺人地想鬼城这一带都是漆黑一片，对面之人应该看不见自己的羞态。 苏融想了想问：「你为何会被那些鬼兵缠上？」 以他的修为，实在不应该被那些东西缠上才对。 清弦有些郁闷道：「我之前收到过鬼族送来的礼，是鬼族宝物制成的木簪。 「今日侍子替我绾髮时，不知怎的选了这一根。」 「当时我也没注意，直到遇上鬼兵才恍然想起。」 「我连忙将其收入储物空间，可是已经晚了，他们已经看到我了。」 清弦有些肉眼可见的郁闷，却听到身前女子有些愉悦的笑意，他抬头瞪她。 第53页 「苏融！」他重重道，一字一顿。 苏融收敛嘴边的笑意，揉了一把他柔软的髮丝道：「把那簪子扔了。」 「为什么？」 「你还想留着？」苏融语气漫不经心，眼中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想。」他语气坚定，鼻尖轻轻耸动，看上去有些可爱。 「嗯。」苏融点头，伸手牵过他，边走边道：「回去再扔，别又把那群鬼引过来了。」 清弦点头，视线却定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久久没有回神。 「回去后把这一身鬼气洗干净，难闻死了。」 「你不是也一样？」清弦毫不留情地回她。 「你为什么要我扔簪子啊？」 「小太子，你知道送人簪子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 「回去自己想。」 一只飞鸟停在他们头顶的树干上，轻轻吟唱。 没有月亮的夜晚，也一样美好…… …… 从鬼族一来一回，几日时光匆匆而逝，再过几日就是苏融两人成亲之日。 这桩婚事，无论是魔族还是神族都万分重视。 毕竟是六界之中数一数二的两大族联姻，不仅关乎于本族，也令其他四界为之震动。 本来两界没有联合时就已经实力稳居六界前二，现今他们还要结成亲家，让他们如何不忌惮。 只是内心再拒绝，在婚礼这一天，人情也还是要做到位的。 五界最高掌权者纷纷前来恭贺，一片融洽景象，守在殿中翘首以盼新人的到来。 第二十七章 婚礼这日, 魔界一改平时的暗沉单调，变得喜气洋洋。 苏融更是五更就被魔侍唤起，准备接亲事宜。 新郎新娘身份特殊, 两族协商许久, 最后决定在魔族完婚。 成婚三日后，清弦和苏融便白日各自办公, 夜间择一处居住。 毕竟两人都不可能为了对方，而将全族事务抛之脑后。 …… 苏融去接亲前，老魔尊将她叫到书房, 细细叮嘱。 「本尊知道你对于这桩婚事不太看重，但既然决定娶神族太子，便不可慢待他，两族是结亲, 不是结仇。」老魔尊神色严肃地对苏融道。 「孩儿明白。」苏融点头应道。 她和老魔尊相处一向针锋相对, 老魔尊看不惯她过于懒散的性子，她也觉得自家母亲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喜欢打她个措手不及。 但无可否认的是，魔族在母女两的治理下, 欣欣向荣, 这足以证明, 两人在某些方面是一致的，甚至是以对方为骄傲的。 只是两人都不善表达，习惯于用不在意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 老魔尊挥挥手道：「你去吧, 礼数都做到位了，别让其他几族笑话咱们魔族没规矩。」 苏融笑意轻扬：「知道。」 而另一边, 神界, 也有一段相似的谈话。 天后立在正梳妆的清弦身后, 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道， 「清弦，你是神族太子，就算是进入魔界，也切不可做出失礼之事。」 「嫁过去之后，更是要体贴妻主，照顾公婆，不要教人看轻神族。」 「虽说之前协商结果是成婚后不必跟随任何一方居住，你也不能让魔尊独自一人住在一处，时日一久，她免不了找一些消遣，到时你哭都没用。」 「你是神族太子，你母皇又将妖鬼之乱那件事交给你做，你要明白这不仅是看重你，更是在考验你，你切不可让她失望……」 「父后！」清弦冷冷出声制止天后继续说下去。 「我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数，您不必多言。」清弦语气冷淡，其间却夹杂着失望与哽咽。 「父后……在您心中，我到底是什么？」他忍不住低声问道。 天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你这话是何意？」 「您可曾，将我当成您的儿子，而不是一件器物？」清弦平静地看着眼前明镜倒映出来的男人。 享受尊位多年，他的脸上尽是不容侵犯的威严，即使有温和，也仿佛是吝啬的施捨。 就连对他唯一的孩子，也是这般。 他无法从神界尊贵的天后眼中看到一丝关心，只有温和的冷漠。 「我何时没有将你当成我的儿子了？」天后震惊于清弦的问题，「若我没有将你当成我的孩儿，我何苦辛辛苦苦培养你，又何苦严格要求于你？」 天后震惊又失望地看着清弦，连自称都变成了「我」，少了份端庄，像是一个真切地爱着孩子的父亲。 可是清弦已经被他伤怕了，他咽下眼中的哭泪，面无波澜道：「父后，时辰快到了，孩儿该换婚服了，您先离开吧。」 天后定定看着他，明镜中两人眉眼相似，却一个冷清，一个茫然。 清弦说完没有再在意仿佛大受打击的天后，起身让侍子更衣。 没过多久，苏融便到了。 龙翎在门外朝着让苏融作催妆诗，苏融不肯，他就不让她进。 苏融实在无法，她本就对于诗词歌赋没有兴趣，更别提让她作诗，还是催妆诗！ 苏融无奈，低声对龙翎道：「我有上好的紫水晶宝石，你们龙族不是最喜爱这等漂亮物什么，我把它给你，你让我进去如何？」 龙翎眼神一转，笑道：「你先给我。」 第54页 苏融也不是愚蠢的，但是新婚之日她乐得散财，便将紫水晶交予他道：「这下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龙翎见到紫水晶眼前一亮，可嘴却一点没松，摇头道：「这可不行，我方才只是说考虑，没有说一定答应你。」 龙翎心想，当初你让我家殿下那般难过，还不让他替他家殿下讨回一二吗？ 想着他脑中一转，就要出一新招为难苏融。 屋中的清弦紧张地握着玉如意，心随着门外人上下飘荡，落不到实处。 而后，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门口，大步向他走来。 今日她着一身大红喜服，裙摆的祥云纹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明曦的光芒自她身后升起。 佳人如玉，踏光而来。 苏融走到他面前，笑意温和地朝他伸出手：「走吗？夫郎。」 清弦眼眸明亮，笑意灼灼，起身撞入她怀中，苏融稳稳地接了个满怀。 「小太子，新婚之日，新郎不得下地。」苏融在他耳旁轻笑道。 清弦脸颊微红，却仍旧固执地抱着她，「那你把我抱起来。」 「好。」她温声道。 清弦想，今日的阳光真的过分温柔，不然他为何会在苏融的嗓音中听出宠溺的意味。 没有想明白，他就被苏融拦腰抱起。 女人手臂纤细却有力，抱着一个他也丝毫不吃力，反而游刃有余。 一出门，便是满堂欢喜热闹，清弦有些害羞，将头埋入苏融怀中，不肯露出来。 却忘了自己头上戴着繁重复杂的髮饰，坚硬的凤钗令他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挺身，将下巴置于苏融肩上。 苏融目视前方，好似没有察觉怀中人的一系列动作。 可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她动了动手，给他留出更多的动作空间。 夫郎太好动，她只能由着他。 苏融将清弦放入花轿中，而后赶轿的飞马长鸣，迎着天际奔去。 飞马速度很快，恰好赶在日落前抵达魔域。 魔族人群鼎沸，六界齐聚一堂，一片繁荣景象。 飞马渐渐放慢速度，稳稳地落在魔城大殿门外。 苏融赞许地抚摸马头，飞马得意地沖她扬头。 她笑容可掬地走到轿门前，轻敲轿门：「清弦，到了。」 里面传来一声细若蚊蝇的应声，苏融便拉开骄帘，将他从轿中抱了出来。 魔殿前铺了一层厚厚地中空地毯，依着礼仪，新人将从其上走过，拜堂成亲。 苏融将清弦放在地毯上，旁边的小侍递来一柄圆圆的红扇，苏融示意清弦拿着。 清弦自然知道，他好歹也是被教导过一番成亲礼仪的。 只是他依旧会因苏融的体贴而欢愉。 两人朝堂中走去时，清弦用余光瞟着身旁的苏融，心中满是欢喜。 今日过后，他们便成为妻夫，日后千千万万年，他们相依相随。 只要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心跳飞快。 另一边的苏融也有些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成亲，就算平日里多理智的人，都难免心中忐忑。 往后余生，她即将和身旁的人共度。 堂间清风绕樑而过，苏融的青丝随风扬起，温柔地从清弦肩旁拂过。 清弦眉眼弯弯，不由想到两人初见的那日，她为他打伞，山间清风将她的髮丝吹到他肩上，有幽兰的清香在他鼻尖萦绕。 「一拜！」 「二拜！」 「对拜！」 二人转身相对而立，清弦的目光隔着羽扇朝苏融望去，一对莹莹的水眸中尽是笑意。 苏融一怔，而后回他一笑。 清弦慌忙垂眼，倾身行礼，红扇下的小脸通红。 「送入洞房！」 堂上老魔尊夫妇相视一笑，齐柒在老魔尊耳旁道：「妻主，我们明日何时动身？」 老魔尊牵过他的手：「喝完女婿的茶就走。」 齐柒满意一笑。 苏融只知道母亲不着调，却从未想过自家温柔的父亲在其中充当何种角色。 …… 苏融将清弦送到两人的婚房后，将一旁的魔侍谴离，而后温声道：「我待会儿还要出去，你若腹中飢饿，桌上有小食，可以先垫垫肚子，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 「我不饿。」清弦道。 「还举着扇子？」苏融看了眼他手中的扇子，问道，「累不累？」 「……还好。」 「那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苏融道。她还需要参加前殿的应酬。 「嗯。」清弦小声应道。 苏融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脚步稍停，温声道：「清弦，今天你很好看。」 清弦握扇的手紧了紧，没有应声。 苏融喉间溢出笑意，提步离开房间。 从此往后，他是她的夫，她自当珍之重之。 …… 一直到夜色如墨之时，苏融才回到房间。 坐在床边的清弦闻声抬头，与她视线相对。 红烛艷艷，烛下美人温软清丽，苏融有一瞬晃神。 而后她扬唇对清弦道：「适才我见房中桌上的食物你一点未动，是不喜欢吗？」 「不是，我只是……想与你一同吃。」 苏融溢出一丝轻笑，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将清弦带到桌前坐下。 第55页 「我们先喝合卺酒，然后再吃点点心？」苏融开口问道。 桌上之前苏融让人送来的饭食已有些凉了，她用魔力又重新热了热。 清弦点点头，脸颊红润。 两人执起酒杯，交臂而饮。 空酒杯被放回桌上，木质的八仙桌和精美瓷器的碰撞声有些沉闷，清弦心间微盪。 他有些紧张，却听苏融道：「不饿？」 「嗯？」他转头，水润的眸子因为酒水的浸润越发朦胧，此时呆呆地看着她，像是懵懂的小鹿，干净漂亮。 苏融想要捏他的脸，但是顾忌到小太子脸上的妆容，按捺下自己的欲望。 「哦，你们神仙是不是都已经辟谷了？」她好奇地问。 「……没有。」 他们也是会有口腹之慾的，只是确实很少。 「若是不饿，就洗漱洗漱歇息吧。」苏融放下手中碗筷，对清弦道。 歇息？ 清弦唿吸一紧，愣愣地看着她。 第二十八章 作为神仙, 一个清洁术法便可以达到洁净的效果。 清弦却仍然认认真真地沐浴洗漱。 一直到帘外没了声音，他才从桶中出来。 轻手轻脚，不敢带出一点水声。 他穿上一身红色单薄寝衣, 从屏风后走出来。 见到床上微微隆起的弧度时, 他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没有穿鞋，清弦赤着脚走到床前, 小心翼翼地躺倒苏融身旁，唿吸又轻又缓。 确认身旁人应该睡着了，他转过头, 用眼神描摹着她清丽的容颜。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这个令他欢喜令他难过的魔头，她有一双纤细柔美的眉毛，卷翘浓密的双睫，挺鼻如峰, 唇若丹霞。此时她闭目沉睡, 在明亮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他一时看得入迷，直到女子翻身, 将他搂在怀中时，他才醒过神来。 「怎么还不睡？」苏融的声音有些酣睡后的沙哑, 说话时气息温热又缠绵。 清弦有些恍惚, 他们好像真的是一对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夫。 妻子会温柔地问夫郎, 为何还未入睡。 那夫郎应当如何，清弦不知道。 「苏融，今日是我们成婚的日子。」清弦不知为何, 突然说道。 「我知道。」苏融闭着眼回他。 「嗯，我能亲亲你吗？」清弦愣愣地问。 苏融睁眼, 视线中小太子唇瓣红润, 带着刚洗漱完的水润, 漂亮的眸子羞涩又期盼地看着她，她的心不自觉就软了下来。 「好。」她听见自己道。 而后她倾身覆上他的红唇。 先是温柔地碾磨，而后试探着探入。 小太子没有经验，几下就被吻得唿吸发紧。 苏融起身覆到他身上，手臂支撑在清弦身体两侧，未等他反应过来，再次吻了上去。 她细细地吻着清弦柔软的唇瓣，一手支撑，一手掀开清弦单薄的寝衣。 「嗯……」清弦想要往后退，却被苏融轻松攫住纤腰捞回来。 「害怕？」苏融问他，嗓音低沉，夹杂着不加掩饰的欲/望。 清弦没有回答，只是红着脸不敢看她。 苏融纤长的玉指扯开他腰间细带，玉手灵活。 清弦身体颤抖，死死咬住唇瓣，紧闭着的双眼眼睫剧烈颤抖。 苏融望他一眼，停下动作，重新躺到一旁。 她伸手搂住清弦，温声道：「睡吧。」 清弦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她，两行清泪斜着流进柔软的枕间。 苏融摸了摸他的脸，感受到满手湿润。 她将小太子抱到怀中，轻声哄道：「怎么这么爱哭？」 她又没怪他。 「抱歉，我……」 「不怪你，」苏融道，「害怕就慢慢来，没关系。」 「呜，苏融，你怎么这么好？」清弦抱住苏融的腰，将自己埋在她怀里。 苏融没想到这在小太子眼里就是好了，她笑道：「你是我的夫郎，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毕竟她老娘对她老爹，宠得更加过分，苏融觉得自己只是尽到一个妻主的本分罢了。 清弦闻言没有再说话，心却直直地落到山底。 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夫郎，任何一个人，无论是魔是神还是妖，只要是她的夫郎，她都会像对自己一样对那个人好。 他好像刚被送上云端，又被推入地狱。 他松开苏融，转身背对着她闭上眼。 苏融见状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经过这一遭，她的身体也恢復平静，闭眼就睡了过去。 听着身后人沉缓的唿吸声，清弦直到天将明时才睡过去。 …… 窗外天色微亮，门外就响起魔侍小心翼翼地声音。 清弦睡得浅，瞬间惊醒过来。 他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嫁到魔界，身旁躺着他的妻主。 门外魔侍还在说着什么，他转身面对着苏融，伸手推了推她。 「苏融，起床了。」 「嗯？」苏融嗓音懒散，眼都未睁开。 「今日要去给公婆敬茶。」清弦小声道。 苏融不以为意：「再睡会儿，他们还没醒。」 「可是，刚刚有侍子说老魔尊在前殿等着了。」清弦道。 苏融不情不愿地睁眼，将他搂到怀中吸了一口。 第56页 她发现清弦真的又软又香，比以前养的那只狸奴还软。 清弦在原地，满脸通红。 他听见苏融道：「起来吧，这么早，估计是我娘想早点走。」 「啊？」清弦疑惑地歪歪头，窗外的光落在他眼里，格外漂亮。 苏融勾唇，捂住他的眼睛道：「他们两喜欢到处游歷，不爱待在魔域里，等会儿敬完茶你就见不到他们了。」 「哦。」清弦点头，额头碰到了她温热的掌心，他连连后退。 苏融将他捞回来：「再退就要摔下床了。」 清弦脸更红了，偏过头不接话。 「呵——」苏融唇间溢出一道笑意，眸中映着小太子通红的小脸，她心想，其实成亲也不错。 …… 两人收拾好出现在前殿时，就见老魔尊夫妇打扮精心地坐在上座，一脸和蔼地看着他们。 在公公满是笑意的眼神下，清弦刚刚褪下的红晕有重新爬上脸的趋势。 苏融牵过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揉了揉，小声对他道：「别害怕。」 「嗯。」清弦轻声应道。 齐柒对这个新女婿也非常满意，容貌上乘，身姿修长端正，和他的女儿正好相配。 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以后小孙子会是怎样漂亮的娃娃了。 想到这里，他看清弦的目光更加柔和亲切，等他们妻夫两一走进，他就迫不及待对身旁的妻主道：「妻主，你看咱们女婿多好看。」 老魔尊骄傲道：「那可不，你也不看是谁挑的。」 齐柒笑着叱了眼她，又从腕上取出一枚玉镯，朝清弦递过去。 正好和清弦递来的茶遇上，他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好喝！」 「清弦是吧，本宫日后叫你清清可以吗？」他期待地望着清弦。 清弦有些不好意思，正要点头，就听见旁边自家女儿果断的声音：「不行！」 「为什么？」 苏融没说话，她老母亲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都是过来人，她自然是懂自家臭丫头对她夫郎的独占欲的，之前她还说不想联姻，现在还不是喜欢得不得了。 她也不说话，就等着看自家女儿面红耳赤的解释。 却未想到苏融淡定道：「您这样称唿我的夫郎，娘亲会吃醋。」 她将话头抛给她看好戏的老娘，自己无事一身轻。 而后她又道：「清弦，还不给娘敬茶？」 「啊？哦。」清弦将齐柒给的手镯收好，端过另一杯茶递给老魔尊。 老魔尊话被堵住也不生气，笑容可掬地接过清弦敬的茶。 喝完茶后，她递给苏融一枚玉简，朗声道：「日后若是苏融这个臭丫头欺负你，你就捏碎玉简告诉本尊，本尊给你报仇。」 清弦笑着看向苏融，眼神得意。 苏融没说什么，只是弯了弯唇。 齐柒见此更加开心，又对苏融道：「融融你日后定要好好对清清，你们小辈过得好，我们在外也安心。」 「嗯。」苏融点头。 清弦眼神亮亮地看着她，刚刚公公叫她「融融」，有点可爱。 几人聊了没多久，魔侍就开始上早膳。 苏融对清弦道：「我们这有用膳的习惯，一日三餐。」 「那你之前在人间还不吃早饭。」清弦笑着道。 苏融叱他一眼，伸手就要捏他的脸，却被人半道打了回去。 是她爹。 「做什么呢？我和你娘都在你就想动手，我怕你是想上天？」齐柒声音柔柔的，话中却满满都是威胁。 清弦看着为自己抱不平的公公，一旁坐着笑看着他们的婆婆，心中一片温暖。 甚至有一刻，神界都仿佛离他好远好远。 「我没有，您看错了。」苏融讨饶，无奈地解释。 清弦也帮忙道：「爹爹，苏融真的没有打我。」 齐柒听完后放过苏融，却对清弦道：「怎么还叫苏融呢，你们都成亲了，该换个称唿了。」 清弦耳根发热，偷偷瞟苏融，等着她开口。 却见苏融也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他脸颊轻鼓，亏他刚刚还帮她说话了呢。 不过，不叫苏融「苏融」，那叫什么？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称唿，瞬间红透了脸。 苏融见状知道小太子脸皮薄，准备开口帮他躲过这一局，就听见他小声道：「妻主。」 小太子声音软软的，和从前那种冷淡的少年人声音有些不一样，入耳却好像有小钩子，苏融觉得她的耳朵有些痒。 她轻咳一声，道：「再叫一遍？」 清弦却偏过头，假装没有听到。 苏融笑意浓厚，也不再逗他，而是牵着他入座。 齐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愧是他的女儿女婿，太般配了。 老魔尊见自家夫郎这副模样，无奈地摇摇头，给他剥了颗鸡蛋放到他碗中道：「吃饭。」 「嗯嗯。」齐柒点头，即使已经十几万岁了，举止却简单轻快，仿佛还是少年。 清弦有些羡慕地看着公婆，相伴数万年，却仍然这么幸福美好，真好。 却见一双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的碗里也多了一枚剥好的鸡蛋。 他转头，身旁女子正在喝粥，晨曦勾勒着她的侧脸，像是给她镀上一层浅金色的柔光。 第57页 注意到他的目光，苏融偏头对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神疑惑，仿佛在问：怎么了？ 清弦勾唇，柔声道：「多谢」妻主。 第二十九章 送走老魔尊夫妇后, 苏融和清弦便有些相对无言。 苏融想了想，大小算有个假期，便问清弦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清弦垂眸认真思考片刻后, 有些苦恼道：「公务算不算？」 苏融无奈地敲他的头道：「不算。」 「那我就不知道了。」清弦将她的手拉下来, 小指虚虚地勾着。 苏融早已习惯他的碰触，倒也没觉得什么, 暗自思考着怎么解决这几日的假期。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苏融又问。 清弦依旧摇头。 他从小就以做好神族太子为己任，不该想的他从不想，不该做的他更不会做。 从小到大, 唯一的离经叛道，便是爱上了一个离经叛道的人。 他的眸光定定地注视着苏融，眼中是满溢的深情。 可惜他目之所及之人正认真地思考有什么可去的地方，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忽的, 苏融唇角扬起, 对清弦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清弦没有问哪里，只是点头。 他喜欢她眼中的光芒, 像是漫天星子，璀璨夺目。 苏融反手握住清弦的手, 带着他朝一个方向飞去。 …… 清弦看着眼前广袤的银色世界, 惊嘆道：「这是魔域？」 苏融道：「算吧, 这是魔域入口处的一座山巅。」 清弦点头，放眼望去，眼前一片银白, 只有星星点点错落的黑色遍布其上，应是几颗扛过严寒的枯树。 有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鸟停在了树干上, 树上的雪被压得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为这苍茫的大地添上几缕生机。 鸟儿浑身上下只有腹部是白色, 小小一只，瘦弱得很的样子。 清弦走到树下，惊奇地注视着这荒野中唯一的生灵。 他小声道：「苏融，你快来看！」 他怕她再不过来鸟儿就要跑了。 而苏融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清弦眼看着鸟儿即将飞走，心中遗憾苏融不能看到这般景色。 就见那只鸟儿飞旋几圈，最后落在苏融的肩上。 清弦惊讶地看着她，「它认识你？」 「嗯。」苏融点头。 「这是嘟嘟，一只迷路的小黑白，我刚好和它撞上，就被这个小傢伙缠上了。」苏融变出一捧饲料，餵给黑鸟吃。 「我可以餵它吗？」清弦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苏融手中的啄食的小鸟，满眼羡慕。 苏融闻言笑着看他，「把手摊开。」 清弦依言摊开两只手掌，平放在胸前。 苏融用一只手将小鸟挪到他手上，而后用将饲料倒在小鸟身下。 清弦看着乖乖在自己手中啄食的小鸟，眼中尽是惊喜和喜爱，「它好乖啊！」 「嗯。」苏融笑着点头，而后看了眼满眼都是小鸟的清弦，心道：你也很乖。 「苏融，这饲料是如何制作的啊？」他好奇地问她。 「我让属下去凡间买的鸟饲料，如何制作的你要去问店家。」 「这样啊。」清弦点点头，发现小鸟从他手里飞走了。 「苏融，它飞了……」他转头向苏融求助。 「没事，这小傢伙没良心得很，吃饱就跑，习惯就好。」苏融道。 「哦。」清弦将手中剩下的饲料放到树杈中间的小洞里，「这样以后它饿了就可以自己找吃的了。」 「嗯，挺好的想法，免得我还要惦记着别饿死这个小傢伙了。」 苏融道，又在洞中添了一把饲料。 小鸟愉悦地在他们头顶转悠几圈，就往远处飞去。 清弦看着远走的小鸟，感嘆道：「真好。」 「若是一直都是这样多好。」 他目光怅然，心中又想到了鬼族和妖族的所为，一时心中烦闷。 「在想什么？」苏融见他情绪忽然低落，问道。 「我在想鬼族的事情，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为什么要去伤害人类呢？」清弦语气有些闷。 苏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眼中神色淡淡：「有些人，是永远不懂得满足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所图可能远不止是凡间？」清弦一惊，瞬间捕捉到苏融话中深意。 「有可能。」苏融道。 「若是只有鬼族，顶多是想要得到些利益，但是妖族掺和进来，就不一定了。」苏融道。 「那我可以怎么做？」清弦眼神迷茫，他能做些什么呢？ 开战吗？ 可是在对方没有露出马脚时贸然开战，只会让他们自己处在被动的地位，到时甚至可能成为不知真相的其他几界讨伐的焦点。 这等于是在给自己树敌。 若是真的开战，神族又有多少胜算？ 神族看上去光鲜亮丽，却早被安乐的日子吞噬掉了斗志，许多曾经的大将都不再有一战的雄心。 这些事，除了神族自己，没有人知道。 其他几界还以为神族是万年前至尊的存在，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神族已经从内里腐坏了。 「慢慢来，你先从你能下手的地方开始。」苏融回他。 「可是，哪里是我能下手的地方呢？」清弦迷茫着。 第58页 「现在的神族，你想来也清楚，就像是一盘散沙，一旦外界有任何威胁，还没等敌人打入，神族自己就散了。」苏融一针见血道，「你需要做的，就是聚沙成塔。」 「我可以吗？」清弦追寻着苏融的视线，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以。」苏融毫不犹豫道。 「魔族永远是你的靠山。」她语气坚定有力，清弦心中震撼。 「苏融……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苏融看着他，认真道。 清弦迎上她的目光，倾身抱住她的腰身。 苏融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抱了过来，但是软软的小猫谁不喜欢，她欣然地回抱住他。 她心想：要不要真的养只猫？感觉猫应该都很软，还很暖。 …… 苏融他们回到魔城，就听到魔侍上报导：「魔尊，有位神仙来找主君。」 听到「主君」一词，清弦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突然出现在殿中的龙翎扬声道：「殿下！」 他才知道，原来刚刚魔侍口中的「主君」竟是自己。 不过没等他多想，龙翎就走到了他面前：「殿下，属下有事找您。」 「何事，可是人间又有事情发生？」清弦严肃道。 清弦这几日忙于婚礼，便将龙翎放在神界，让他替自己处理一些公务，遇到要紧事再来找他。 因此此时龙翎的到访让他心也提了起来。 「不，不是……是我自己有件事想要找您。」龙翎道。 「我是想要下凡一趟，」龙翎小声道，「不过您放心我已经将公务大致处理完了，只剩下一些我无法裁决的留在您的办公所，等您裁定。」 「你为何此时要去凡间？」清弦有些疑惑。 龙翎看了苏融一眼，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殿下成亲那日，苏融以一个消息交换了进去清弦房间的资格。 那个消息是，司徒棠为了能够见到他，跑去修仙了。 他知道这件事后便心神不宁，连夜处理完殿下交代的公务，赶到魔族，请求殿下允许他去凡间。 他也知道之前是他自己要求留在殿下身边的，对于自己现在突然的变卦也有些羞愧。 可是听到司徒棠竟对自己用情至此，他觉得自己也不能空空等待她的付出，总是要为两人的爱情做些什么。 终于，他鼓起勇气道：「我想去凡间看阿棠。」 说完后他就有些忐忑地等待着清弦的回覆。 若是殿下不答应，他只能偷偷…… 「可以。」 龙翎震惊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 「你去吧，只是到了人间注意不能过多使用仙法，更不能对凡人使用。」清弦嘱咐道。 「好的，多谢殿下！」龙翎感激地跪下，沖清弦道。 清弦扶起他道：「祝你一切顺利。」 龙翎眼眶微红，郑重地对清弦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 清弦看着他奔走的背影，心中感慨，希望他如愿。 龙翎走后，清弦问苏融：「是你告诉他司徒女君的情况的吧。」 虽是问句，语气却肯定。 「是。」苏融也未遮掩。 「司徒执着于他，应该让他知道。」苏融道。 闻言清弦微愣，那我执着于你，你又是否知道呢？ 恐怕是知道的，只是她从一开始就说过，她不爱他。 他在心中轻嘆一声，终是没有问出口。 外出一趟，天色也渐晚，清弦想起龙翎说的等他去裁定的公务，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他对苏融道：「我想回神界一趟。」 「去办公务？」 「嗯。」 苏融无奈地感嘆：「你可真是对公务爱得深。」 清弦抿唇，没有反驳。 他其实不爱，但是那是他的责任。 就像她并不爱他，却因为责任对他好一样。 「行了，我跟你一起过去。」苏融对他道。 清弦疑惑，不解她为何也要去。 「不然呢？让你新婚第一日就独自回神界？明日六界恐怕就会传我两感情破裂的传闻了。」苏融笑意闲淡，眼神带着揶揄。 清弦只好跟上她，只是这次他率先一步飞身而去，没让苏融抱自己。 苏融挑挑眉，看着空空荡荡的手臂，竟然有一丝不习惯。 只是没等她多想，她家夫郎就跑得很远了。 她无奈，只好加速追赶上去。 「你跑这么快作甚？」 「天色晚了，我想早点回去。不然公务处理不完。」 貌似挺有道理，苏融暗自点头，没有多想。 第三十章 两人到达神界时, 神界已接近入夜。 按照礼数，两人理当前去拜见天帝天后。 苏融看了眼清弦，等着他的反应。 清弦也才反应过来, 一时有些懊悔自己适才的冲动。 他昨日方同天后有过争执, 今日又要见面，想来也有些不舒服。 可是来都来了, 守门的神兵也见到了两人，一时也不好退缩。 清弦挺直腰背，对前来的神兵冷声道：「不必多礼。」 「太子殿下深夜回宫, 是否要小的通传一声？」 「不必，本宫自己去就是。」清弦眸色浅淡，威严而不可置喙。 第59页 苏融见到这样的清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平日里像是一只娇弱中带着点高冷的兔子, 今日倒是有几分不同。 清弦注意到苏融的眸光, 却也没有偏头看她，而是自顾自朝前走去。 苏融眉头轻折, 这下她再如何迟钝也知道小太子是不高兴了。 只是，他为何不高兴？ 仔细想来, 今日好像也未曾发生任何事情, 难道是不舍龙翎的离开？ 苏融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 龙翎毕竟是同清弦相伴多年, 看得出来两人情谊很深，龙翎为了一介凡人离他而去，可能小太子不开心也是正常。 不过, 想到他与龙翎关系亲密，苏融竟有些烦闷。 有那么好的关系吗？值得新婚第一日就闷闷不乐。 苏融唇间溢出一声不耐烦的轻「啧」, 提步跟上清弦的脚步。 听闻苏融两人来了, 天帝天后连忙出来相迎。 毕竟, 这不止是媳妇来看岳父岳母，他们媳妇的身份摆在那，自然不可怠慢。 经过一段客气周全的寒暄，天帝开口问道， 「你们今日缘何回了神界？」 清弦正要回答，就听见苏融道：「新婚第一日，本尊陪着清弦四处走走，正好路过神界，于是进来看看您二位。」 天帝嘴角抽搐，显然是不信她说的话的。 当权者多疑，心中不免联想颇多，却顾忌着苏融的身份，强压在心底。 面上却是一片和蔼：「好好好，清儿从神界嫁走，我们当母父的也是十分挂念的，这回来了便干脆今日在神族留宿吧？」 天帝语气中带着疑问，还是将选择权交给了苏融两人。 苏融同清弦对视一眼，对神座上的妻夫点点头道:「那便叨扰了。」 「哪里哪里，回自己家哪是叨扰，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便是。」天帝笑得慈爱，可心中如何想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清弦眼神复杂地看着苏融，没想到她三言两语就将两人过来的真实原因遮掩过去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自己是为着公务回来的，只是一旦这么说了，难免有人会在背后说他闲话。 新婚第一日就托着妻主来娘家办公，若是女子那是心系苍生，但对男子，就没有那样好听了。 他们会说他任性骄纵，甚至说他不受妻主喜爱，不然怎会新婚第一日就被赶回娘家。 苏融和天帝告辞后，就见身旁的小太子又开始神游天外了，她无奈地勾唇，伸手牵过他的柔夷。 「龙翎离开你就这般难受？」她低声问道。 「啊？」清弦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自龙翎离开你便魂不守舍，是不捨得了？」苏融又问道。 清弦轻抿薄唇：「不是。」 苏融闻此，疑惑地挑眉，那是为何？ 唉，男儿家的心思实在难猜，男神仙更甚。 「笃行宫？」苏融看着眼前宫殿的牌匾，轻声念道。 「这字不错。」苏融评价道。 清弦闻言有些羞涩，这上面的字是他多年前随手写的，龙翎拿来刻了个匾挂在他的宫殿门前。 从前不觉得什么，如今被人这般细细打量，还是他的心上人，他难免有些羞涩脸红。 苏融看清弦的模样，挑眉道：「你写的？」 「嗯。」他低声回应。 「果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苏融笑着调侃他。 清弦想到之前天帝在殿前对苏融夸赞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模样，脸更红了。 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哪日有空，可否让我领教一番夫郎的琴棋画呀？」 清弦抿唇，不说话。 「谁要给你看？」清弦闷闷道。 「噗嗤，不给我看你想给谁看？嗯？」 清弦抬眼，直视她，无比认真道：「苏融，你能不能不喜欢我就不要撩拨我？」 每次都是这样，给他一种她对自己是特殊的的感觉。 可每当他沦陷其中之时，她又无比冷漠地推开他，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他也会累的，他不喜欢这样。 苏融一怔，见他表情痛苦地看着自己，一时有些心慌。 只是她的心慌表现在面上，就是更加冷凝的神色和气势，令清弦更加心痛。 他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睁开，苦涩地笑笑。 他大概是第一个，新婚第一日就惹怒妻主的人了吧。 他低垂着眼眸，从苏融身边走过。 「为什么呢？」苏融低声问。 「你我不是在婚前就曾谈过吗，我并不……并不爱你，但我会做到妻主应该做的事情，」 「在我看来，维护夫郎，这是我应该给你的体面。」 「若是你这般介意，日后我会注意的。」 苏融声音低沉，像是冬日沉沉流过的冰河，夹着细碎的冰块，尖锐地插入清弦的心中。 他闭眼，任由泪水纵横。 是啊，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只是她太温柔，温柔到他忘了两人的谈话，温柔到他开始贪婪，开始想要更多。 「你回去吧。」清弦冷淡道。 「……」苏融双拳紧握，弄不清自己心中的憋闷从何而来，但最终还是道：「好。」 她本想说她如果离开对他名声不好，却没有说出口。 第60页 在他心里，自己这样的行为好像给他带去了困扰。 苏融在心中嘆口气，她何时这样为一个人着想过，却原来还是她错了。 罢了，以后注意一点，她一个魔头，确实不应该处处为旁着想。 这都是什么事？ 她心中暴戾的情绪逐渐开始肆虐，上万年没有犯过的毛病又有爆发的迹象。 苏融神色冰冷，瞬间消失在神界。 清弦一直背对着苏融，直到她感受到她离开，他才露出深藏的脆弱和痛苦。 他踉跄着走入自己的宫殿，面无表情地擦干脸上的泪，拿起一份奏摺慢慢批阅。 另一边，苏融回到魔界，浑身的魔气压抑不住地开始外溢。 一旁的魔侍想要跟着她，被她一道魔气拦在门外，而后宫殿大门也随之紧闭。 魔侍手捂着伤口有些担忧地朝宫殿望去，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魔尊不是去了神界吗？为何回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殿中的苏融从宫殿一处结界进入一道密室，密室中布满冰霜，其间有一处圆盆状的冰湖，湖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苏融却仿佛未见，直接用魔力破开冰湖跃进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会没有控制住，这病已经快要一万年没有再犯过了。 万年前她练功一时不察，急火攻心，导致体内魔气乱窜。 从那以后她的魔力开始了一段很长时间的失控。 后来她娘修筑了这处冰湖，每当她魔气失控便来到冰湖深处，以此平復乱窜的魔气。 随着时日渐长，她的魔气越发精纯，修炼越发精进，这种情况也基本没有出现过。 再后来，她心性日渐淡漠，这病更是再也没有復发。 可今日却突然发作，实在是有些奇怪。 不等她多想，魔气再次在她体内肆虐。 相比于万年前，如今她的魔气更加强大精进，这意味着冲撞的魔气也越发难以控制。 苏融额角青筋毕现，平时莹白的肌肤变得通红，仿佛有什么要破口而出。 苏融咬牙恢復理智，尽力冷静地梳理体内盘根错节般的魔气。 短短半个时辰，满湖的厚冰悉数融化，冰湖渐渐失去效用，苏融才累极倒入湖中。 乌青的髮丝散落在湖壁边缘，苏融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躺倒在湖边，唿吸微弱。 …… 苏融寝宫内。 「魔尊，您这情况多年未曾出现，怎么今日突然復发？」魔医替苏融细细把脉后，担忧地问道。 苏融没有回答。 魔医忍不住念叨：「魔尊吶，您这情况暂时还是好生休养，切忌动怒，属下现今还未找到彻底治癒您的法子，您平时也要多保重身体啊！」 「嗤，这话你万年前也是这样说的，现在也没有找到法子，要你何用。」苏融冷漠道。 魔医脸色一红，尴尬道：「这不是未见过魔还能入魔的么。」 她说话音量很低，但耐不住她家魔尊是个耳力极好的人，闻言苏融冷眼看着她：「没用。」 魔医连忙跪下，不敢多言。 其实她从小跟着苏融长大，对苏融的畏惧之意比魔族许多人都要少些。 在她心里，苏融是主亦是友。 只是畏惧之意少不是没有，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仅仅万岁就能安然无虞地从万魔窟中走出来的魔，没有哪个魔族会认为她简单。 魔族也不是一直这般平和的模样，从前总是今日那里出事，明日这里造反。 小小的苏融就跟着老魔尊上战场，愣是被魔界其他魔取名「小魔头」。 大魔头自然是老魔尊。 魔医见过苏融可爱稚嫩的模样，对她多了些心疼，自然语气中也带着关心和劝导。 只是她也确实能力不足，无法寻得良方。 苏融偏过头，淡淡道：「起来吧。」 这事也不怪她，她自己确实是魔族第一个「入魔」的人。 毕竟，急火攻心，对于别的魔而言，恐怕是功力大涨的机会，却没想到到她这，竟成了阻碍。 想着想着，便听到殿外有人通传道：「魔尊，主君回来了。」 第三十一章 听到通传, 苏融才恍然已经到了清晨。 她淡声对床边跪着的魔医道：「你下去吧，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主君也不能说吗？」魔医问道。 苏融瞥她一眼，魔医心领神会, 恭声道：「是。」 魔医走后, 苏融转身面朝墙壁，一副睡熟的模样。 而魔医出门时和清弦正好碰上, 她躬身行礼：「主君。」 「嗯。」清弦语气淡淡，「你是何人？」 「呃，属下是魔族医者。」 「医者？医者为何在这？苏融病了？」清弦的语气瞬间便有些焦急起来。 尽管昨夜反覆告诫自己不要再陷进去, 今日听闻她找医者仍会担忧。 清弦手指微微摩挲着，等待魔医的回答。 「呃，不曾，魔尊只是唤属下前来调一调香料, 她说房中香料过于沉闷了。」魔医低眉顺眼, 不敢抬头看。 「是吗？」清弦有些怀疑。 而后又想，他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都说不要再在意她了。 「罢了，你下去吧。」清弦挥手, 耸起的肩膀也微微塌了下去。 第61页 魔医连忙拱手, 脚底抹油一般离开魔殿。 清弦听到房中苏融的声音：「什么人在外面？」 他迈出半步, 又收回脚，缓缓走过去。 苏融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冷声道：「回来了。」 「嗯。」清弦额头轻轻一点, 没有多言。 苏融从头至尾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若无其事地穿衣洗漱。 「吃过早膳了吗？」苏融淡声问道。 清弦闻言鼻头泛酸, 闷闷地回：「没有。」 神族没有用膳的习惯。 「嗯。」 她没有叫他一起吃。 清弦的心落入谷底。 他不由苦笑,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和她界限分明。 只是为何真的界限分明了, 他的心还是这样痛。 他有些后悔了，只是他的骄傲让他不愿承认。 苏融收拾完，看到站在房中间的清弦，冷淡道：「让一让。」 清弦一怔，往旁边让去。 她走了？ 清弦低着头，眼眶发涩。 苏融其实也不好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偏要这样相处。 果然，成亲就是麻烦。 她回头时，就看见小太子站在角落里，头埋在胸前，身子微微颤抖着。 没来由的，她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密密麻麻的银针，一下一下地扎着她。 这种痛楚比起魔气失控轻太多，却让她无法忽视。 她脚步顿了顿，终究是提步朝那人儿走去。 走到他跟前时，语气不耐道：「没吃早饭怎么不跟上？」 「啊？」他勐然抬头，眼角的泪将落未落。 苏融下意识抬手，想到什么又收回去。 心里尽是烦躁。 「还不走？」 清弦脚像是钉了钉子，既然不耐烦理他，为何又要叫他一起。 为了所谓的体面吗？他不需要！ 「不想吃，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清弦哑声道。 他已经尽力在压抑住语气中的颤抖，只是心好痛，痛得他发颤。 他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泄露出他掩藏不住的痛苦。 苏融定定看他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寝殿。 从这日开始，两人便开始了不冷不热的相处状态。 婚假很快结束，清弦回神族处理政务，苏融在魔族处理魔族事务，两人谁都没提过要去找对方。 天后看着两人孩子这种状态，带着人敲响了清弦的房门。 「请进。」 「父后？」清弦疑惑地问，「您怎么来了？」 「你以为本宫想来？」天后屏退宫人，语气冷硬地回道。 清弦抿唇，没有开口。 不过是成了个亲，他好像反而成了孤寡之人。 苏融不要他，同父后也闹僵了，龙翎也走了，身边真的一无所有了。 「清弦，你和魔尊是怎么回事？」天后嗓音威严，眼神严厉地看着他，仿佛今日他不作出回答，他也不罢休。 清弦低眸在公文上不紧不慢地批阅着，淡淡道：「没事。」 「没事你们两地分居？没事你回来这么多天她也没来看你一眼？」 「从那天你新婚第一日就回神界我就察觉到了，我以为你能处理好，结果你就处理成这个样子？」 「你让我别管你，好，我不管你，可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有半点为人夫的模样吗？」 天后气急，身体都有些轻颤。 清弦也没有好到哪去，修长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手中细瘦的笔桿。 「我这样挺好。」他压抑住颤抖的声音，平静道。 「好好，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毕竟你如今翅膀硬了，但是日后吃到苦头，不要回来找本宫哭！」 「我不会的。」 「清弦，你……」天后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宫殿华丽的大门被人用力关上，清弦浑身脱力一般倒在书桌上，泣不成声。 维持着这个动作，一直到宫殿变得漆黑一片，他怀中用来联繫龙翎的玉简嗡嗡作响，他才半梦半醒般坐起来。 一手扯出怀中玉简，果然正微微发热。 他心中一紧，龙翎若不是出事了？ 他连忙将灵气灌入玉简，就听到龙翎传来的声音：「殿下，五道书院出事了，您能过来一趟吗？」 清弦闻言连忙起身，带得书案上的公文散落一地。 片刻后，偌大的宫殿便只剩沉默的灯烛在默默燃烧。 与此同时，苏融也接到了山长的求助。 她在离开五道书院时曾给山长留了一枚玉简，此时玉简被人捏碎，那抹残存的魂力回到苏融的身体中，也带回了五道书院的消息。 原来前些时日滁州发了大水，许多百姓丧生。 而五道庙处在半山腰，虽有山崩现象，但未曾伤其根本，甚至有许多山下百姓逃到书院避难。 等到水灾过去，滁州百姓为预防灾后的疫病做准备时，却突然有几户人家离奇死亡。 一开始百姓以为是疫病来了，惶惶不安，后来却发现不是疫病，而是有鬼。 滁州各地出现一种长三四丈，遍身绿色，眼中出血，口中吐火的鬼 。 刚挨过水灾，又遇到鬼怪，百姓纷纷叫苦不绝。 而山长之所以捏碎玉简，实在是因为死伤过多，连一向偏安一隅的五道书院都有学子遇害了。 第62页 山长无法，这才想到找苏融求助。 苏融看完这些消息，面色冷凝，深沉的眼眸中净是冰冷的杀意。 对于苏融而言，五道书院是她护着的，既然有人伤了五道书院，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当即召来左右护法，让她们代理魔族事务，自己则动身赶往人间。 苏融到的时候，五道书院挂满了白幡，她没有多想，以为是为学子所挂。 直到进门后看见跪了满地的学子和大堂中间的棺木，才恍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加快脚步朝堂前走去。 突然有人拦住了她的路，「你是谁？」 对方语气蛮横，身材有些发福，直直地拦在苏融面前，她只好停住脚步。 「我是苏融，山长叫我前来有……捉鬼。」苏融冷淡中多了一丝急切，她现在需要尽快见到山长。 「苏融？」拦住苏融的男人眼神复杂又恐惧地望着她，「你怎会是苏融？是了，你同她长得一模一样，这么多年，竟然一点未曾改变……」 他有些神神叨叨，苏融没时间与他多耗，伸手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扯到一边。 男人还在念叨着什么，苏融却已没有心思管了。 因为她望见了灵堂前的灵牌上的名字，那个熟悉的名字，是山长！ 「山长怎么了？」苏融沉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满堂的啜泣声。 山长生前对山中学子颇为爱护，如今她离世，学子们沉痛难言。 沉浸于哀痛中的学子没有听到苏融的问话，直到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阿融？」 苏融闻声转身，就见司徒棠和龙翎站在门外，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嗯，」她应声，「这是怎么回事，山长怎么……」 司徒棠闻言眼中一痛，扶着门框的手青筋毕露。 「前几日我听闻五道书院出事，紧赶慢赶来到这里，就听闻山长已经遇害。」 「什么时候的事？」苏融沉声问道。 「昨日。」司徒棠回答，眼神有些期冀的望着苏融，她知道苏融不简单，此时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司徒棠虽修炼多年，却难以应对这满城的鬼怪。 而龙翎却是来人间之前，为了防止自己使用神力不当，自己封印了一部分神力，此时若想完全解决此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他也已经传讯告知殿下，想必殿下应该也快到了。 只是，「魔尊，我家殿下为何未与你一同抵达？」 苏融闻言将视线转到龙翎身上，秀眉轻折：「你通知了他？」 「嗯，我昨日同妻主一道来的书院，来这之后就给殿下传了讯。」龙翎答道。 苏融想，从魔族来人间和神族来人间用时差不多，想来清弦也快要到了。 而且，按照司徒棠他们的说法，山长应是昨日去世的，而她收到的消息，应该也是山长死前弄碎玉简所致。 她眸光愈加深邃，山长之死，看来也与那鬼怪脱不了干系。 「龙翎。」男人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此时凝滞的氛围。 而在场的学子，在司徒棠出现时就被山中的老师安排着离开了灵堂，此时灵堂中便只剩苏融四人。 清弦走到距离苏融三步以外便停住脚步，转头问龙翎道：「怎么回事？」 「山长死了，应该是被江魈害死的。」龙翎道。 而后他又将滁州的事情详细地跟清弦说了一遍，苏融也跟着重温了一次。 她察觉到其中一个信息，正要开口，就听见清弦问出了她的疑问。 「你放才说，修仙门派中派下来援助的修士也不见了？」 「是的，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按道理一般的小鬼完全不至于掳走修士，可那些修士确实离奇失踪了。」龙翎回道。 清弦心中飞快地思考着其中的关节，就听到苏融道：「我去滁州城里看看。」 而后就发现她已经站到了自己身旁，转头对他道：「你是留在山中还是一起？」 「一起。」清弦下意识道。 说完他指尖颤了颤，到底也没有拒绝。 苏融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剩下两人：「你们呢？」 司徒棠道：「我留在山中，以免再有学生出事。」 「嗯。」苏融点头，看向清弦。 第三十二章 五道山下小镇上, 狼藉一片。 被水灾泡腐的木板遍地都是，街道两旁从前商贩聚集之地，如今只有沿街的乞儿尚在, 张着双双绝望的眼睛, 凝视着过路之人。 清弦心生不忍，想要从储物袋中拿出些吃食救济, 却被苏融握住了手腕。 他不解地偏头，眼中有着纯然的怜悯和同情。 苏融面无波澜：「现在不是时候。」 「你将食物分出去了，我们今日也走不了了。」 清弦扫过乞儿渴望的眼神, 也恍然明白过来，低声道：「抱歉。」 「不必。」苏融淡声道。 很快，两人走到隔壁的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是滁州城集中焚烧死去之人尸体的场所。 滁州巡抚有令，命百姓将离世的亲人送往此处集中处理。 这实在是无奈之举, 百姓们心中再不愿也只能照做。 小镇门口有守门的士兵, 据说是朝廷派下来的人。 第63页 见苏融二人要进去，连忙拦下他们。 「这位女君, 进镇子最好带上遮脸的布巾，你和你夫郎若是没有准备, 就来拿两个。」官兵语气和善, 许是以为苏融两人也是来弔唁死去的亲人的, 眼神中带着怜悯。 苏融从善如流，从她们手中接过布巾，转身就要给清弦戴上。 清弦轻轻眨了眨眼, 小声道：「苏融，我是神仙。」神仙不会染疾的。 苏融动作微顿, 正在给清弦系布巾带子的手指也微微弯曲, 不过一瞬后又恢復自然, 若无其事道：「你没有听见那人所说的吗？进城就要戴。」 「哦。」清弦低垂着眉眼，轻声应道，抬头方便苏融的动作。 她的手指偶尔触碰到他的脸，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苏融替他戴好后，又给自己也戴上一个，系带的手指灵活细长，仿佛飞舞的彩蝶。 忽然她感觉自己耳旁微热，便听见清弦在她耳边道：「苏融，我们和好吧。」 苏融手指微颤，转头和清弦目光相对，小太子眼中带着清甜的笑意，一扫之前的沉郁。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其实苏融自己都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说好，她们为什么需要和好？ 只是看见小太子有些雀跃的背影，她也不知不觉间唇角上扬。 走在前面的小太子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等她过去。 待她走进，苏融听见小太子语气又低又软：「苏融，你能牵着我走吗？」 「嗯？」她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她的靠近。 清弦点点头，将手伸到她面前。 苏融一怔，而后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两人双手相触的那一刻，苏融感觉到自己这些时日有些空寂的心顿时被填满，她的眉眼舒展，眼神却复杂地望着已经转过身往前走的清弦。 她其实能感觉到，自己对待清弦是不一样的，这个不同，好像已经不止于他是她的夫郎了。 她会因为他不高兴而不高兴，会因为他开心而开心，甚至，她想要他永远都开心顺遂。 只是，这种情感，到底是爱还是其他，她自己也还有些犹豫。 望着眼前狼藉的小镇，苏融在心中道：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许是察觉到她的速度慢下来，清弦轻轻拉她的手：「怎么了？」 苏融摇头道：「没事。」 「哦，那你快点走，马上天黑那些尸体就要被焚尽了。」 「好。」 …… 焚烧尸体是在一个偏远的空地上进行的，周围几乎看不见人家。 但是遍野的哭泣哀嚎却是那般清晰可闻。 清弦还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场景。 他见到过那些在庙中求神拜佛之人，他们动作神情无不虔诚，眼神中也满是渴望和希冀。 但却和这里的人不一样，这里的人或大哭或啜泣，眼神中都是一片沉痛和悲绝。 还有人在角落跪地祈求，口中念念有词，眼中的哀伤灼热得清弦眼眶发热。 苏融一手揽过他的肩头，温声道：「还好吗？」 「嗯。」 他闷声应道，依赖地往苏融身上靠了靠。 苏融无言地揽紧他。 她心中嘆气，却也知道，小太子迟早有一日要见到这样的场面，作为神界至尊，不能不知民间疾苦。 突然，苏融眼神一厉，朝正在焚烧尸体的火堆中看去。 火堆中即将燃尽的尸体中忽然冒出一缕极细的火红的烟，混在漫天的浓烟中，很容易被人忽略。 可是苏融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不只是眼睛看到，她还感受到了从那具尸体中传来的一丝妖气。 而清弦也感受到了，相比于苏融，神仙对于妖族的气息更加排斥也更加敏感。 他神色凝重地面向苏融，「我刚刚感受到了……妖气。」 「嗯，我知道。」苏融道。 她牵着清弦，走到外围尸体家人身旁，「这位夫郎，方便问一下您的妻主是如何离世的吗？」 那位夫郎一惊，连连后退，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清弦见状忙上前道：「抱歉打扰您了，我们是奉命前来调查滁州水灾一案的人，见您妻主正值壮年，为何没逃过水灾之难呢？」 许是见清弦是个男子，那位夫郎的神情放松了些，哭噎着道：「我家妻主不是死于水灾，而是那该死的江魈！」 「我家本以为逃过水灾就平安无事了，谁料一日夜里，妻主说要去茅房，可却一去不回。」 「我心中担心，出去寻她，就，就，就见她死在了家中堂前，死状可怖。」 「呜呜呜呜……」 清弦抚了抚他的背，轻声道：「你如何知道是江魈害的呢？」 「镇上有不少人见到了那恶鬼，我便也知道了，呜呜呜……」 清弦安慰他许久，才回到苏融身旁，和她相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些沉重。 看来，这里的事情恐怕已经不是江魈那么简单。 「苏融，我想去妖族看看。」清弦沉声道。 「先处理掉江魈。」苏融回他。 「好。」他微微沉吟便应了下来。 确实需要先解决江魈，一步一步来。 解决江魈对于苏融和清弦都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将它们引到一处去。 第64页 若是逐个击灭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斩草除不去根。 两人思索良久，清弦忽然道：「我有办法了！」 苏融转头，看着他。 「那鬼不是最爱大补之物吗？我乃天生神体，不是最补了么？我到时收敛住自身的气息……」 「不可。」苏融断然拒绝。 「你都没听我说完。」清弦轻声抱怨，声音软糯，像有一只柔软的小爪子在挠苏融的心。 「听你说完也是不可，你是想以身涉险，你可曾想过若是那鬼气真的入侵你的体内，又岂是简单的事？」苏融语气严厉，态度坚定。 「可是也不一定鬼气会入体嘛~」他抬眼小心地朝苏融看去，就见她面色严肃，显然不打算退让。 「一旦鬼气入体，后果是什么你清楚吗？」苏融无奈地问。 「昂~」他小声应道。 他哪能不知道，神体确实对于鬼族是大补之物，可鬼气对于神体也无异于大害之物。 一旦鬼气入体，痛苦不言而喻。 可是，除了这个方法，也确实没有办法将满城江魈引到一处了。 「苏融~妻主~你答应我好不好，就这一次。」 苏融万万没想到清弦竟然会对自己撒娇，她感觉自己靠近清弦的那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了。 他的气息又软又柔，轻轻的洒在她的耳边，带起一阵灼烫的温度。 她伸手将清弦拉到身前，一手揽着他的腰阻止他乱动，沉声道：「答应你可以。」 「但是，一旦有任何鬼气试图探入，就不要再继续下去。」 「知道了。」清弦被苏融抱得满脸通红。 他刚刚也不知道是为何，下意识就向她撒娇，要知道他可从来都没有跟别人撒过娇。 不过，效果好像不错。 他抬眼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天快黑了呢。」 苏融退后半步，与他拉开一点距离，而后应道：「好。」 两人见今日焚烧尸体的官兵有离开的迹象，干脆就决定在这里引那江魈过来。 苏融走到角落，静静地看着清弦一点一点将身上的气息收敛干净，她的手也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 一炷香时间后，果然有三两小鬼游荡过来。 但是还不是江魈，清弦没有动用法术便轻松将它们解决了。 又过了许久，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些江魈正在靠近，却不知它们在顾忌着什么，盘旋在四周没有过来。 清弦转头朝苏融看去。 苏融眼神落到刚刚烧完尸体的骨灰堆里，抬手示意。 清弦点点头，就听见苏融道：「不要分心。」 说完她将腰间的玉笛取下，置于唇边，轻轻吹响。 清弦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听到苏融吹笛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笛声轻轻在山间涤盪，吹笛之人神情平静淡漠，仿佛有无形的光芒从她周身溢出。 江魈也像没了顾忌，纷纷朝清弦涌来。 不过几息之间，这一处山间盆地就被江魈占领了。 苏融停下动作，朝清弦飞身而去。 「苏融！」 「你怎么样？」 清弦没有回答，因为已经有不少江魈朝他们飞来，他匆忙应对。 两人一神一魔，配合起来竟也默契无比。 清弦在两人打斗空隙取出一法器，将江魈的鬼魂收入瓶中。 一片哀嚎声过后，世界恢復平静。 清弦将法器收回后，脱力地倒在苏融身上。 「怎么了？」苏融扶着他，语气焦急。 「有鬼气，我……抱歉。」 抱歉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还是让鬼气乘虚而入了。 苏融将他打横抱起，面色冷凝，红唇嚅动，却到底没有说他半句。 第三十三章 「苏融, 殿下怎么了？」 守在书院的龙翎见到苏融，焦急地上前去，却发现清弦被她抱在怀中, 昏迷不醒。 他心中担忧, 语气也很是急切。 「鬼气入侵，你看着书院, 我将他体内的鬼气催发出来。」苏融语速极快地做安排。 龙翎点头，「你放心。」 苏融将清弦抱到自己从前住过的竹舍，却发现时隔多年, 原来的住所已经变成新学堂，里面住满了前来避难的百姓。 现在让他们离开显然不是可取之举，她脚步微顿，飞身朝魔族奔去。 苏融以远超平时数倍的速度运转魔气, 终是在她魔气濒临失控的界限中及时赶回了魔界。 「清弦？」苏融语气中带有一贯少有的焦躁, 双手紧紧地抱着手中人儿，仿佛抱着稀世珍宝。 「苏融, 我，有点痛。」许是听到苏融的声音, 清弦低声回应, 气息微弱。 他的额头已经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脸色几近透明。 苏融闻声安抚道：「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她的额头也冒出层层冷汗，眼眸中再不见平日的懒散随性,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和急切，甚至还有藏得极深的恐惧。 她几个闪身来到密闭的冰室中, 动作轻柔地将清弦放置在冰床之上, 摆成盘腿而坐的姿势。 自己则绕到他身后, 准备运功驱散清弦体内鬼气。 忽而，她动作一滞。 她是魔，而清弦是神，平日里还好，可是现今虚弱的清弦根本承受不住她强势的魔气。 第65页 苏融双眉紧蹙，双手垂在身侧，冰凉的冷气贴在她的手掌，她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焦躁，仿佛有一团火把在心中灼烧。 蓦地，她想起自己腰间的玉笛。 清灵玉！ 想到什么，她从储物袋中取出早就准备好却一直忘记送出的玉琴，用魔气将其腾空在二人之间，随即朝清灵玉输送魔气。 魔气经过清灵玉转化为纯正的灵力，朝清弦的体内而去。 灵气在清弦体内与残存的鬼气进行搏斗，一方虚弱乱窜，一方源源不绝。 终于，清弦身体一震，一团黑红的鲜血喷出，而后缓缓地倒在苏融的怀中。 苏融将玉琴收回，抱起清弦前往寝殿。 …… 魔族日照时间很短，白日仅有两三个时辰会有阳光照射。 苏融坐在窗前，静静地摩挲着手中的玉琴。 小小的玉琴被她反覆打磨得无比光滑，琴身透亮，甚至能够窥见内里流动的浮光。 窗外细小的光线透过纱窗缝隙熘进来，轻轻绕过屋内简洁的陈设。 苏融的目光顺着光线移动，最后落在躺在床上的清弦身上。 他睡得很沉，光中细碎的飞尘伴着他清浅的唿吸跳动，连他眼下的青影都被照得极为清晰。 苏融起身走到窗前，替他挡住扰他清梦的日光。 清弦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又重新陷入酣梦。 苏融伸手，在空中描摹着他的模样轮廓，静静地梳理着有些繁杂的思绪。 他对她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苏融忆起那日，她得知清弦受伤之时，瞬间落空一拍的心跳。 忆起见他面容苍白时，她心中泛起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忆起得知他无碍之后，心中陡然落地的巨石。 还有这几日见他一直昏迷不醒时，时不时的惊惧。 她想，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的，只是一直将其掩于深处，等闲难以窥见。 「唉。」她轻轻嘆气，纤长的手指终是落在清弦瓷白的脸颊上，仿佛是她的心也忽然有了归依。 「清弦，我心悦你。」苏融低低地诉说着，嗓音温柔缱绻。 而陷于睡梦中的人儿，却并没有听见自己盼了无数日夜的字句。 他只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许是觉得脸旁的手指有些粗糙，扰了他的好眠。 苏融无奈收回手，手指在他发梢停留而后离开。 「咚咚——」屋外传来几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自从那日魔尊从凡间将主君带回来起，主君就未曾甦醒过。 这几日魔尊大人神色从所未有的严峻，她们做事也不由愈发小心，就怕撞在魔尊的气头上。 不过苏融虽然担心清弦，却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杀魔的人。 除了脸色难看些，其他倒也还算正常。 魔侍静静等在门口，见苏融出来后，低声报告：「魔尊，方才龙翎仙长传来消息，说是滁州秩序已基本恢復，百姓感念您和主君大人的恩情，纷纷要为您们立庙参拜。」 苏融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除了有些稀奇之外，便也没有其余感觉。 「你告诉龙翎，让他别让百姓大动干戈，立庙什么的，更是不必。」苏融语气干脆地道。 「是。」魔侍垂首回应。 「对了，你让右护法带几个手下分别去鬼族和妖族看看，有任何情况汇报给本尊。」苏融面容冰冷，削薄的唇瓣微微抿起。 有些事情，也到该处理的时候了。 「是。」 「切忌不要打草惊蛇。」苏融补充。 之所以让右护法去，便是因着相比于左护法，右护法更懂变通，不会一个劲往上莽，让她比较放心。 既然鬼族和妖族联合行事，那他们两族必然是万分谨慎的，只有保持敌明我暗的情况，对他们才更有利。 「属下明白。」魔侍沉声应道。 「嗯，下去吧。」 魔侍离开后，苏融又轻声推开门走进寝殿，就见清弦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朝自己望着。 明眸含雾，别有一番朦胧之美。 「醒了？」她嘴角微微上扬，脚步不自觉加快。 「嗯。」清弦点点头，眼神有些呆萌。 「感觉如何？」苏融快步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腕细细把脉。 清弦感觉手臂被人抬起，瞬间清醒过来。 「还好，」他感受一番，「很舒服。」 苏融瞟了他一眼，笑道：「你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夜间都没有好好休息？」 清弦被她问得有些慌乱，下意识眨眨眼，迴避她的目光。 「其实还好，只是太忙忘记睡觉了。」 「再忙也不能几日几日不睡，就算是神仙也受不住，知道吗？」苏融好声好气道。 清弦闻言鼻头一酸，实在是她的语气太过温柔，仿佛真的在担忧着他。 「嗯。」他的回应中带着闷闷的鼻音，苏融不解。 她走近在床边坐下，凝视着他的眉眼，温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神界的人欺负你了？」 即使知道神界无人敢欺他，她仍是有些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有~」 清弦低着头，委委屈屈的模样看得苏融有些心疼。 她忍住想将小夫郎拥入怀中的念头，温声问：「那是神界的床板太硬不舒服？」 第66页 「日后你忙完我就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清弦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 「不好？」苏融皱眉，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好。」清弦急急道。 苏融见他神色生动了些，眉眼也舒展开来，伸手温柔擦干他溢出来的眼泪，笑道：「今日天不早了，就不回神界了，好吗？」 「嗯。」清弦点头，柔软的肌肤蹭在她的手指上，触感温软。 苏融收回手，手指搭在丝质薄被上，下意识摩挲着。 好像还有他脸上的温度。 「苏融，」 「嗯？」 我好喜欢你。「……没事。只是觉得你真好。」清弦笑着道。 「你是我夫郎，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苏融笑意温柔，眼中都是他。 你还是我心悦的人，她在心中补充道。只是羞于将心意坦白。 「嗯。」清弦莞尔，没有再多问，只是眼中多了一丝释然。 其实这样也不错，她是一个不错的妻主，他也不应该再多奢求什么了。 「清弦，我，有一样东西忘记给你了，现在补给你。」苏融突然道，被髮丝遮挡的耳根泛着浅浅的粉意。 「什么？」清弦疑惑。 「这个。」苏融拿出玉琴，递给他。 清弦有些惊讶，难道是他放在她包袱中的玉琴？ 当时他放的时候只是想要和苏融做个了断，如今她将玉琴还回来，他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想到短短不到半年，已是物是人非。 只是接过玉琴时，他却是微微怔愣：「这，好像不是我给……我的那一枚。」 「嗯，这个是我做的，」苏融偏过头，脸颊发热，「送给你。」 「啊？」清弦震惊，「你做的？」 苏融点头，「这是用清灵玉做的，和我身上的玉笛是同样的材质，据说佩戴清灵玉有洁净灵气之效，你」最好每日戴着，「你可以试试。」 「和你的是同种材质？」清弦握紧了手中玉琴，轻声问道。 「嗯，本来是要用作两族联姻的信物的，但我做得慢，便到现在才送给你，你……可还喜欢？」 「喜欢！」清弦笑着道，漂亮的眼中净是闪烁的星子，明亮耀眼。 苏融松了口气，还好他喜欢。 之前见他仿佛格外喜欢那枚玉琴，便想着做个一模一样的送他。 从前不觉得什么，自从发现自己心意后，便格外担心他觉得自己不够用心，只依葫芦画瓢。 不过如今看他模样，应该是真的喜欢。 清弦正认真地打量着手中的玉琴，好奇地问道：「它能用来弹奏吗？」 「可以。」苏融轻声应着，视线却落在了他头顶微微翘起的几根髮丝之上，伞骨般的手指蠢蠢欲动。 好软，好想摸。 第三十四章 苏融同清弦聊了一会儿后, 便被魔侍急急唤走，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清弦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着。 此时听到一声沉闷的开门声, 双眼睁开又合上, 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苏融没有注意床上人儿的心思，径直脱去衣物, 简单施了一个清洁术便准备睡觉。 视线落在床上睡着的人儿时，忽的动作一顿。 她放轻手脚，闪身落入里侧, 侧躺下去。 而后便感觉到一具柔软的身子靠到自己的怀里。 她下意识放慢唿吸，伸出双手抱住他。 「嗯~」清弦小声地呢喃，仿佛睡梦中的呓语。 苏融温声问道：「冷吗？」 她刚刚从外边回来，身上难免有些凉。 可怀中柔弱无骨的身躯, 非但没离开, 反而又往她怀中拱了拱。 苏融本以为他是冷，却在看见他眼睫轻颤时, 无声勾唇。 她满足地将他抱入怀中，没有再问。 两人心照不宣的亲密。 …… 第二日, 清弦的身子已经大好, 便要回神界处理公务。 他想到什么, 问苏融：「人间的事已经解决了吗？」 苏融替他将腰间宽带摆正，语气闲适恬淡：「解决了。」 清弦被她弄得腰有些痒，往后退开几步。 「怎么了？」苏融问他。 「没什么。」清弦摇头, 脸颊微红。 「要我送你去神界吗？」 「不……」 「还是我送你吧，毕竟路途遥远。」苏融点点头, 煞有其事道。 清弦偏偏头, 显然没理解她话中的路途遥远。真的……有那么远吗？ 不过他也没有问, 直到苏融一手揽过他的腰，将他从地面带起时，他才忍不住道： 「苏融，我自己可以。」 「都已经上来了，就这样吧。」 「啊？」 「不要说话，影响我看路了。」苏融一本正经道。 「这……也能影响？」 「当然。」 清弦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将心中的腹诽之言说出口来，还让苏融听见了，一时也有些尴尬。 不过，今天的苏融怎么这么奇怪？ 「你怎么没带我给你的玉琴？」他听见苏融问道。 两人的身量差不多，此时他又被她抱在怀里，刚开始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两人隔得实在是太近了。 「嗯？」没听见清弦的回答，苏融疑惑道。 第67页 「呃，我怕弄丢了。」毕竟也算是两人的「定情信物」，即使她对他应该没有那般「情意」。 「丢了我再给你做一个便是。」苏融神色淡淡，珍贵的清灵玉在她口中仿佛是一块石头。 「再说，那好歹是我们……我们两界联姻的信物，你不戴着旁人会以为我们婚姻不和。」苏融又道，耳尖泛红。 清弦无奈，旁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信物是什么好吧。 不过他也不想反驳她，只道：「我回去便戴上。」 「嗯。」 即使苏融有意放慢速度，却还是很快就见到云层中庄严的神界众殿。 「到了。」清弦道。 「嗯。」 两人落在平地上，清弦道：「你今日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一个「回」字令苏融心中轻快，便爽快道：「行。」 「那，再见？」 苏融皱眉，心想神界和魔界还是隔得太近了。 她点点头，对清弦道：「去吧，不要太累了，记得休息。」 清弦被她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些茫然，不过仍点点头道：「知道了。」 苏融静静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乌黑的长髮如柔滑的锦缎垂至腰间，身姿修长挺拔，行走间若风若云，渐渐隐没在万丈云层之中。 才刚分别，她便有些不舍了。 思绪不自觉地游离到从前，那些他看着自己背影的日子，心中泛起细密的疼痛。 「清弦！」她朗声唿唤，却没有人回应。 她忘了，他已经走远了。 不过还好，他还会回来。 清弦走着走着，隐隐约约仿佛听见苏融的声音，他摇摇头，笑自己不过几万岁便有幻听之症了。 …… 苏融回到魔界后，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宁。 一旁侍候的魔侍也觉得今日的魔尊甚是奇怪。 才一个时辰未过，魔尊就问过不下三次主君是否回来这个问题了。 可是，主君不才刚离开不久么？ 苏融从公务中抬起头来，又想问清弦回来没，却被窗外的光束打醒，换了个问法： 「什么时辰了？」 「正午。」魔侍回道。 苏融思索片刻后道：「你去将准备好的饭食打包一下。」 「是。」魔侍不敢多问，连忙下去吩咐。 正午了，清弦没有用膳的习惯，她给他送饭去。 苏融嘴角带笑，眉眼飞扬。 啊，她可真聪明。 不一会儿，魔侍就将打包好的饭菜送了过来，苏融打开看一眼，点点头。 「你下去吧，本尊去神界一趟，有事找左护法。」苏融淡声吩咐。 「是。」 苏融提着饭盒，飞身离开。 苏融猜得没错，清弦确实没有吃午饭的习惯。 此时他正纠结于之前同苏融说过的整顿神界之事。 神界的框架结构早已歷经上万年，不是他能够轻易动摇的。 但是如今形势有变，许多职位其实并没有设立的必要，反而导致神界无所事事的神仙过多，人心涣散。 而另一方面，一旦飞升成神，无论是下届小仙歷劫后飞升，亦或是人族修士飞升，大多都会从神界谋取一官半职，让她们得以发挥才能。 那要怎样能够既不减少职位，又能将散乱的神仙团结起来呢？ 清弦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此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说话谈论之声，沉声问道：「门外何人？」 仙侍回道：「殿下，魔尊大人来了，说要见您，可是今日您说不让人打扰……」 「让她进来。」清弦吩咐道，只是心中也有些怪异，苏融怎么来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夫郎，你这小侍怎么回事，我难道是旁人吗？别人不能进来，我为何也不能进？」 苏融语气熟稔地抱怨，却令清弦一愣：「你叫我什么？」 苏融将饭盒放下，将清弦桌面上杂乱的奏摺一一收拾好，堆在一起。 「夫郎啊，怎么，你不喜欢这个称唿？」苏融抬眼看他，「那我叫你清清？」 「别说，清清也挺好听的。」 清弦脸庞微红，道：「那，还是上一个吧。」 她叫他「清清」时，尾音好像被她吞了，听起来就像是在叫他「亲亲」，让人耳尖发麻。 「也行，」苏融无所谓道，「你喜欢哪个就叫哪个。」 「……」清弦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抬头看着认真将饭菜从饭盒中端出来的苏融，眼神中充满疑惑。 「苏融，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奇怪？ 「我怎么了？我没怎么呀。」苏融理所当然道，「给夫郎送饭不是应该的么，你不喜欢？」 清弦抿抿唇，终究顺应自己心思道：「喜欢。」 声音很细，苏融却听清了。 她笑道：「你喜欢就好。」 「不过你以后也不要总唤我苏融，听起来有些生疏，不像妻夫，像是陌生人。」苏融将碗筷递到清弦手边，悠悠道。 「那我叫你什么？」清弦疑惑。 「看你喜欢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你叫我妻主的。」苏融笑着看向清弦，等着他的回应。 清弦回看过去，饭菜的香味在两人之间漂浮，由他喜欢的糖醋鱼的味道。 第68页 蒸腾的香味让他红了脸，终于，他开口道：「妻主。」 苏融唇角笑意瀰漫，心间甜软，「嗯，吃饭吧。」 「好。」他笑着回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苏融眼神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什么呢？ 清弦没有多想。 他只知道，他很喜欢今天的苏融。 两人吃完饭后，苏融提出要出去散步。 「可是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清弦有些犹豫。 「你觉得你吃得撑吗？」苏融严肃地问。 「好像有点？」 「既然吃撑了还不散散步，你是想长肉吗夫郎？」苏融语气严肃，像是真的为清弦的身材担忧。 清弦顺着她的话认真想了想，问道：「我要是胖了你会不要我了吗？」 「……那自然是不会的。」苏融毫不犹豫道。 「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就被苏融从书桌前提了起来：「走一走，就当陪我了。」 「那我的公务怎么办？」 「我陪你加时办公。」 「我不想加时。」 「那我帮你看？」 「你说的。」 「只要你不介意，我是没问题的。」 「不介意。」他的公务本就不是什么大秘密，最大的秘密不过就是妖鬼那些事儿了。 而这些事情，身边这个女人恐怕比他还要清楚。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刚刚困扰自己的事情，于是问道：「苏融，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刚刚才说的，要叫我什么？」苏融目视前方，表示不接受这个称唿。 「……妻主，我有个事情想问你。」清弦脸颊有些发烫。 苏融却好心情地勾唇：「你说吧。」 于是清弦将神界的事情简单跟她描述了一下，又问道：「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吗？」 苏融笑道：「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抓住你们神界的弱点对付你们？」 清弦怔愣一瞬，却是笑着回她：「你不会。」 苏融挑眉，语气慵懒愉悦：「嗯，你说得对。」 第三十五章 苏融收回玩笑的心思, 认真替清弦进行分析。 「依你所言，神界之所以散乱是因为神仙多但用的地方少，可我却觉得是神仙多, 却没有想做实事的神仙。」苏融淡声道。 「嗯？」 「其实许多散仙或者人族之所以想要修炼成神, 都不是为了维护天下苍生，更多的是为求得长生不老以及闲适自在的生活。」 「因此, 当这些本就有所图之人飞升之后，听到还需要做事，当然会心生懒怠。」 清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听见苏融接着道： 「其实要解决这种人心上的问题，便要从人心上着手。」 「比如？」清弦问。 「比如让她们意识到，这个世界其实并不稳定，她们屁股下面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 恐怕会有很多神仙心生不满。」清弦有所顾忌道。 「没错, 但是我们也可以让很多神仙踌躇满志。」 「怎么说？」 「你听说过魔族的官职机制吗？」苏融反问他。 清弦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魔族的竞争机制简单又残忍，胜者为王, 败者为寇，「可是, 这个好像不太适合神族。」 苏融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头, 笑道：「我让你照搬魔族的制度了么？」 清弦捂着脑门, 娇声道：「疼~」 「那我给你揉揉。」说着苏融便将一手覆在清弦摸着额头的那只手上，就着他的手，轻轻揉了揉。 清弦脸颊爆红, 猝不及防之下，连忙将手从额头抽了出来。 「你做什么？！」 「不是额头疼？」苏融理直气壮。 「可是, 可是……」清弦控诉地看着她, 小脸通红, 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原因。 「好了，现在好好给你揉，还疼不疼？」苏融嗓音清灵中带着些微磁性，像是山间的风，又像是流淌的清溪。 而她的动作温柔，温热的手掌与他的前额相贴，像是冬日的暖炉，令人眷恋。 「不疼了。」清弦声音很低，像是有些羞涩。 「既然不疼了，我刚刚说的都听懂了吗？」苏融又问。 清弦抬眼，撞上她温柔带笑的目光，眼角轻扬：「懂了，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苏融手掌移到他的发顶，终于揉到了一把小夫郎的秀髮。 「走吧。」 「去哪？」 「你不是还有公务吗？」 「哦哦。」 整个下午，两人都待在一起。 书桌前只有一张长椅，坐两人也绰绰有余，只是…… 清弦感受到苏融的右臂和自己的左臂碰到一起，一动一静，毛笔落在纸页上的轻响，配上两人手臂衣物的摩擦声。 在午后日光的氤氲下，有看不见的情愫在茁壮成长。 苏融发现清弦有一个习惯，那便是喜欢将看完的公文随手放置。 奈何她看不得凌乱，只好停下手中的笔，替他将弄乱的奏摺公文重新按时间摆放好。 「你不要动！」清弦道。 「嗯？」 「本来我还记得它们哪一份是什么的，你一帮我摆，我就不记得了……」清弦越说越小声，有些心虚地看着苏融。 第69页 啊，她会不会嫌自己太乱了。 可是他平时很爱整洁的，只是习惯最后再整理公文而已。 毕竟有时候在看这一份时，又要翻上一份，与其一次次整理，不如最后一起整理来得快嘛。 「我按时间给你放的，你要是拿的话便按时间顺序找就好了。」 「好吧。」他还是更想要自己之前那样的…… 「唉。」苏融嘆口气，看他的模样就猜到了他所思所想。 越和她家小夫郎相处，苏融便越发现，小夫郎实在是太好懂了，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 殊不知清弦只对她这样。在其他人面前，神界太子怎么能是喜怒都展现得一干二净的呢？ 苏融将那些公文奏摺按原来散乱的模样放好，无奈道：「这样行了吗？」 清弦翻了翻，确实是自己记忆中的位置，抿唇一笑：「可以了。」 苏融见状拍了拍他的脑袋，偏头忙自己的去了。 算了，大不了她不往那边看就是。 两人忙活一下午，终于在晚膳时间之前处理好了所有事务。 清弦整个人都有些懒怠，习惯性往旁边靠。 平时他旁边都会摆一个枕头，供他休息，可今日他身边的……只有苏融。 直到自己倒在苏融肩膀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想要坐直身子。 却未想到苏融直接伸手揽住他的腰，柔声道：「累了？」 他索性也不动了，回道：「有点。」 「那你休息一下，等你休息够了带你回家。」 听到「家」这个字，清弦愉悦地勾唇，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在她肩膀上睡了过去。 苏融偏头，眼神静静地描摹着他的睡颜，眼神宠溺温柔。 担心他睡得不舒服，便一手拦腰一手托起他的膝盖将人抱到自己腿上，以一种环抱的方式抱着他。 许是真的太累了，清弦动了动在她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色昏黑，清弦仍然没有睡醒的迹象。 她想着时间不早了，便准备这样抱着他回魔界。 出清弦的宫殿时，正好撞上来探望清弦的天后。 苏融抱着人不好行礼，便简单地朝天后点头。 天后看着他们亲密的模样，眼神欣慰，也不在意什么礼数了。 「这么晚了，不如留在神界休息一晚？」天后问道。 「不了，魔界还有事情要处理，本尊带清弦先走一步。」苏融道。 天后哪能不知道苏融下午就来了，此时要回魔界恐怕就是不想在神界待而已。 不过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着笑给她让路。 苏融点点头，迈步离开。 …… 回到魔界时时辰已经很晚，天色漆黑，不见一点星子。 苏融将清弦抱到寝殿，打算将人放到床上。 清弦却眉头轻皱，伸手抱住她的脖颈：「不走~」 苏融勾唇：「不走，你先放开好不好？」 一向乖巧的小夫郎也有叛逆的一面，撅着嘴就是不动。 若不是他的眼睛还闭着，唿吸也平和，苏融都要以为他又在装睡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苏融嘆道。 她简单施了一个清洁术，便脱掉鞋子躺到床上，和他相对而眠。 两人隔得极近，苏融甚至能感受到清弦温热的唿吸打在她的脸上，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渐渐地，她的身子都有些发热。 她无奈地笑，倾身吻住眼前红润的唇瓣。 小夫郎的唇瓣很软，还有些弹弹的，她忍不住舔了一下，而后抑制不住地想要更多。 她撬开他的唇齿，和他的香舌一同起舞。 「嗯~」许是被吻得难受了，清弦口中溢出一声呢喃，一手抬起试图推开苏融的脸。 苏融清醒过来，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又看了看眼前睡得香的清弦，认命的起身洗漱。 等到苏融走后，清弦才缓缓睁开眼。 其实，刚刚苏融吻上他的时候他就醒了。 只是他不敢睁眼，直到后来实在唿吸不上来他才伸手推开她。 想到刚刚的那个吻，清弦面色涨红。 她为什么会吻他？ 这一次，不是他要求的，是她主动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清弦的心便像是被泡在了糖罐中，甜得想要化掉。 他不由回想这一日苏融的不一样，她主动来给他送饭，主动陪他一下午，还主动抱他、亲他。 清弦完全无法抑制住自己朝她也喜欢自己这个念头里狂奔，就算她说过不会爱他，可是，人是会变的啊，魔也不例外吧？ 他的眼神像是揉碎了漫天繁星，璀璨得不可思议。 而后，他听见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醒了？」 「还是没睡着？」 第三十六章 清弦第一次想, 要是此刻有一处洞，他一定钻进去！ 可是这里没有洞，他只能自欺欺人地用被子将头蒙上, 他看不见苏融, 苏融也就看不见他。 只是想像终归只是想像，某人无情地扯开他的被子, 躺了进去。 「你不是还有一床被子吗？」清弦糯糯地问。 「呵，这时候就知道还有一床被子了？」某人明嘲暗讽。 第70页 「哼~」他转身，表示听不见。 苏融无奈地笑笑, 伸手从身后抱住他。 苏融的手臂有些烫，清弦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就听见身后人问他：「不想睡？」 「没有。」他闷声回道。 虽然清弦并不知道苏融话中的意思，却不代表他听不出来她语气中的危险成分。 「想睡就别乱动。」 「！？」他好像懂了。 清弦想要偷偷往里面移，刚移除不到一手臂距离, 便被人温柔地揽了回去。 「睡觉, 不动你。」 女人声音慵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清弦觉得自己被她耍了，生气的嘟着嘴, 不再动弹。 只是刚刚回来的一路上睡得太久了, 他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静静地看着寝殿中的雕花墙壁, 听着身后规律的唿吸声，羞涩和激动褪去后，渐渐睡意也开始蔓延。 他转身, 将自己埋到苏融怀里，依恋地抱着她, 沉沉地睡过去。 …… 一转眼又是几日过去, 右护法那边没有消息, 苏融和清弦便将精力放在整顿神界这边。 上次和苏融聊过之后，清弦便想着要在神界推行百官竞争制度。 不同官位有不同的酬劳，职责越大酬劳也就越多。 同时，还准备设立一些激励方式，奖励为神界做出贡献的神仙。 一旦获奖，奖励丰厚。 而在实行这个制度之前，清弦需要做的，便是让早已习惯懒散的神仙们接受这一制度。 清弦决定双管齐下。 他在朝会时，向天帝提出一个非常严苛又合理却一定不会被神仙们接受的制度建议，等神仙们反驳后，他再据理力争，表现出想要促成这一改革的模样。 随后，他又请来神界喜欢做些词谱写曲的神仙，通过他们的笔墨，让神仙们意识到外界带来的压力，因循守旧不是良方，而是在缓慢地自我毁灭。 没有种族不会消亡，就像千万年前的食人族，一夕之间消失于天地之间。 清弦和苏融走在神界的尚书苑外，听着门内抑扬顿挫的讲说，热烈的讨论，一时有些怅然。 清弦茫然道：「妻主，我这样做，对吗？」 过了这么久，清弦已经能够熟练地叫出那个称唿了。 苏融牵着他的手，语气平淡却有力：「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害怕失败。」 「那若是我失败了呢？」清弦转头，眼神迷茫。 「那便从头再来便是，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苏融笑着道，眼神包容且宠溺。 清弦看着她，怔了怔，而后张开双臂扑到她的怀中。 苏融一手轻抚他的肩背，轻轻地吻他的额头：「不用害怕，相信自己，你做的很好。」 「多好？」 「我想把你抓回魔族做小军师。」 「真的？」 「当然了。」苏融笑道，「你以为魔族的军师很简单吗？那可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呢！」 「那我失败被母皇罢黜了就去给你当军师好不好？」 「扫榻相迎。」 清弦眼中的担忧变成浓浓的笑意，就听见苏融道：「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家了？」 「好。」 夜里，清弦有些睡不着。 这次倒不是为了改革一事，而是另有原因。 他觉得自己同苏融的感情越发亲密，可是苏融和他却仍没有夫妻之实。 苏融会牵他抱他也会吻他，却除了偶尔笑闹，从未有与他做那事的想法。 他曾听人说，女子生性风流，对于喜欢的男子，更是会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清弦自认容貌身材样样不差，苏融却对自己没有半分兴趣。 其实，她根本就对自己没有感情吧。 可是，之前她对自己的好，难道又是逢场作戏吗？ 他不信，因为他知道苏融不是那样的人。 她若是真的那般不喜欢自己，根本就连做戏的心思都没有，更何况对自己那般好呢？ 越想清弦越是不解，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日苏融醒来时便看见清弦眼下的青影。 他本就皮肤白，一点点颜色落在瓷白的小脸上也格外显眼。 「昨晚没睡好？」苏融喉咙带着清晨尚未澄清的沙哑。 「还好。」清弦抿唇，没有说实话。 苏融眉宇轻折，猜不透他的心思。 「那先吃早膳，如果有事要跟我说。」 「嗯。」 吃完早膳后，清弦拒绝了苏融送他去神界的要求，而是自己飞身前去。 苏融有些奇怪于他的举动，但又确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好依他去。 清弦来到神界后，第一时间不是像往常一般静坐办公，而是联繫龙翎。 「殿下？您有事吗？」龙翎有些担忧地问。 「嗯。」清弦郑重地点头。 龙翎神色也瞬间严肃起来，就见自家殿下红了脸道：「龙翎，你身旁没有旁人吧？」 龙翎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没有。」 「司徒棠也不在？」清弦不放心地问。 「她最近在闭关修炼，她说她有把握这次闭关后飞升。」 「那挺好。」清弦点点头，真心为他们高兴。 「那殿下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龙翎问道。 第71页 清弦想起自己要问龙翎的事情，一时有些脸热。 「咳咳，本宫遇到一位神仙，他向我求助，我也不太懂，于是来找你问问。」 「您说。」龙翎道 「就是，那位神仙问，他和他的的妻主，他们相处很亲密，却迟迟不和他……和他行夫妻之事，是不是，是什么原因呢？」清弦脸色爆红地问完，都不敢看龙翎。 可是他身边只有这一位好友，实在没人可以参考了。 「殿下说的是魔尊？」龙翎问道，神情中带着促狭。 「没有」清弦试图掩饰。 可龙翎同他相熟多年，怎会连这种事都看不出。 更何况清弦那张通红的脸，早就将答案宣之于面上了。 「好吧，殿下您说不是便不是。」龙翎笑道。 到这个地步，清弦也知道他已经全猜出来了，索性直接承认道：「是。」 龙翎勾唇，仔细想了想才开口。 「殿下，让我说，您可以试试用美□□之。」龙翎笑得别有深意。 「你不要胡言乱语！」清弦脸色又红了不止一度，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殿下，您听我细细说来，这可不是胡言乱语……」 和龙翎交流了一上午，清弦的脑子都有些发晕。 真的，是他说的那样吗？ 「谁说的？怎样？」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清弦勐地弹起，大声道：「你怎么来了？！」 苏融无辜地举着手中的饭盒道：「给你送饭啊。」 「倒是你，怎么这么大反应？不希望我来？」苏融皱眉，眼眸深邃地盯着清弦。 「哪有？」清弦道，「我只是正好在想事情，你突然就到来，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他说着还肯定的点点头，红润的脸颊上被她养出来的软肉白中透粉，看上去有点好捏。 苏融伸手，轻轻捏了捏，笑道：「这回就放过你，先吃饭吧。」 清弦如蒙大赦，立马端起碗筷就开动，「今日的菜好丰富啊，好好吃！」 「呵。」某人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他的鬼话。 「你昨日才说不爱吃鸡蛋羹，我让你吃你还不情不愿，今日怎么就好吃了？」苏融眼神促狭地问道。 「这不是突然意识到这鸡蛋羹有营养，你都是为了我好嘛。」清弦笑笑，大大的眼睛中满是真诚，红唇上沾着点油光，光泽饱满。 苏融视线转到眼前的饭菜上，又舀了一勺鸡蛋羹放到他碗中，道：「既然想通了就多吃些，有营养。」 清弦鼻头轻皱，但想到自己刚刚撒的谎，又只好不情不愿地吃了下去。 表情如同奔赴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役一般勉强。 苏融心软，将自己的饭碗和他的交换过来，笑道：「不勉强你。」 清弦脸色瞬间阴转晴，眼神亮亮地看着苏融道：「谢谢妻主，你真好！」 苏融夹起一道清弦喜欢的菜放到他碗中，语气无奈又宠溺：「行了，吃饭吧。」 清弦抿唇轻笑。 两人正吃着饭，忽然间苏融神色一变，放下碗筷。 「怎么了？」清弦抬头问。 苏融从储物袋中取出魔界的通讯石，它正在发着莹莹的光：「右护法那边有消息。」 「有事发生？」清弦担忧地问。 苏融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将魔气输入通讯石，接收信息。 「尊上，妖族最近频频聚集，恐怕是有大动作，」右护法的声音从通讯石中传出，「不过我看，鬼族好像一直迟迟未有动作。」 苏融沉思片刻，回道：「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再汇报。」 「是。」右护法回道。 「你怎么看？」结束通信后，清弦问苏融道。 「鬼族，我们可以去看看。」 「你怀疑鬼族不想和妖族一起干了？」清弦问。 「妖族所图甚大，鬼族可能之前并未意识到，现在反应过来，便有些犹豫。」苏融接着道， 「这个时候我们就是要去点燃鬼王心头的那星星之火。」 苏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明亮的桃花眼中深不见底。 片刻后，苏融启唇：「我先回魔族部署，准备就绪后便去鬼族一趟。」 清弦立刻道：「我同你一起去。」 见苏融犹豫，他眼神坚定，再次道：「我想同你一起去。」 苏融嘴唇微动，最后却还是妥协：「好。」 第三十七章 「尊上, 鬼城四周守备森严，不好强攻。」为首的魔将向苏融汇报导。 苏融等人已经来到鬼域，魔兵魔将都在等待苏融的吩咐。 没过多久, 苏融便下达命令：「摩枭, 你带人守在鬼城之外，我去城中看看。」 「尊上您独自前去吗？」魔将担忧地问。 苏融正要点头, 就感受到她的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清弦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期冀又担忧地看着她，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她在心中嘆口气, 对魔将道：「本尊同主君一同去。」 「是。」 清弦跟在苏融身后，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鬼城之中。 鬼城防守严密，对于苏融二人而言却如入无人之境。 神族和魔族是六界的佼佼者，而苏融两人又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这些所谓的防备对于有备而来的他们而言, 确实有些不够看。 第72页 「妻主，你说鬼族设这么多守卫, 到底是防谁的？」清弦眼中神色冷然深沉，话语尾音上扬, 带着点明知故问的味道。 苏融回眸, 浅淡的眉眼中带着清浅的笑意：「你也发现了？」 鬼族恐怕不是在防别人, 而是在防着他们昔日的好盟友妖族。 清弦点头，莹白的小脸在月光的勾勒下越发熠熠，他上前牵住苏融的手。 「妻主, 我们现在就去找鬼王吗？」 「嗯。」苏融点头，带着他朝王城掠去。 身边的景色漆黑平淡, 一座又一座青色的屋舍从他们身旁掠过, 清弦却只看得到握着他手的那个人。 他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两人成婚之前的那个晚上, 她也是这样，带着他在黑夜中穿梭。 只是那时的她不会同今日这般，握着他的手时，将五指与他的相交，两人十指紧扣。 一切念头不过几息之间，很快他们就到了王城。 两人没有在门口逗留，而是同上次一般，轻车熟路地来到鬼王的宫殿。 此时宫殿中一片漆黑，却仍有轻歌曼舞的靡靡之声从中传出。 清弦转头望向苏融，见她面色冷然，没有半分变化。 心中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而有些好笑。 他一贯知道苏融不是爱好男色之辈，却还是忍不住去探究她看到这些美人时的态度。 「我们就这么进去吗？」清弦理清思绪后问。 「不。」苏融道，「不能让妖族知道我们来找过鬼王，我们动作不宜太大，这殿中人太多，不方便见面。」 「那我们在这等着吗？」 「不必。」苏融回他，双手结印，一道魔气直直朝大殿正上方的鬼王跃去。 其实对于一界之主而言，无论是擅闯她的领地亦或是神鬼不知地偷偷来到她身边，都是极大的冒犯之举。 可是苏融和清弦如今也没有其他方法。 妖族的计划一定是筹谋多时，暗中只怕也是派人盯着其他几界的。 苏融此次出来特意没有带任何亲信，而是领了一对魔兵就低调前来，便是有这样的原因在。 左护法待在魔城中替她坐镇，对外便宣称她在神界陪夫郎。 而清弦也在神界安排了一人假扮作他的模样，替他处理「公务」。 两人之所以敢直接来找鬼王，更是因为鬼王那出了名的胆小鬼身份，让她们笃定鬼王在面对他们两个强敌时，会选择忍让。 果不其然，鬼王收到消息后便撇下美人来到门外。 看到苏融他们时，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连连招手，不知所措。 苏融飞身站到鬼王面前，抬手行礼道：「本尊深夜叨扰，希望鬼王不要介意。」 『什么深夜，他们鬼界明明还是白天！』鬼王心想。 不过她很快收敛情绪，紧张道：「你们怎么进来的？为何来找我？你们这种行为是违反六界规约的！」 见鬼王面色苍白的模样，苏融面无波澜道：「不是鬼王您违反六界规约在先吗？本尊同夫郎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鬼王顿时脸更白了，眼前两人妇唱夫和，他们的实力又是六界顶级，今日就是十个他也不一定能够从他们手中逃出去！ 「放心，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清弦神色冷淡清贵，「我们是有事与你相商。」 「什么事情？」鬼王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实在是被有事相商搞怕了，之前那大妖屠鸢就是这样骗了她，害得她如今都小心翼翼，连城门都不敢开。 清弦和苏融对视一眼，实在无法想像这样一个胆小鬼怎么会有与虎谋皮的勇气的。 「可否借一步说话？」苏融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胆小鬼鬼王吓得一颤，这才想起要高声唿救，就听见苏融道：「你最好不要大声嚷嚷，不然本尊可就不保证不会动手了。」 她的声音很淡，语速很慢，只是一点一点地朝鬼王释放着魔气，浅淡却沉重的威压朝鬼王压来，鬼王连声妥协，表示不会声张。 不怪她一个鬼王这般胆小，实在是天生如此，更何况她实力也确实敌不过身前二人，若是连自知之明都没有，她还能有什么？ 「二位跟我来。」鬼王上前一步，替二人引路。 「二位若是不介意，请到本王的书房一叙，此处不适合谈话。」 「可以。」苏融面无表情地回道。 她伸手捞过一旁清弦的手，带着他跟了上去。 「魔尊，清弦太子，到了。」鬼王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只是眼中却情绪翻涌。 苏融没有在意，和清弦提步迈入书房。 就在鬼王提剑朝她们砍来之时，清弦一道灵气朝他挥去，鬼王手中的剑一颤，生生转了个弯，钉在了一旁的墙壁之上。 「好了，比试结束，谈事情吧。」清弦冷淡道，语气不容置疑。 鬼王面色难看，闷头收了剑，最后的倔强也被清弦打飞了。 「你们找本王何事？」 「哦，来找你聊聊你的老朋友屠鸢。」苏融拉着清弦，随意找了把椅子落坐，淡淡道。 「你说什么，本王听不懂。」鬼王压抑着恐惧道。 「是吗？可是妖王仿佛对您很是熟稔呢？」苏融把玩着腰间玉笛。 清润的白玉在指节之间盘旋环绕，衬得她五指更加莹白纤长。 第73页 「你们也去找她了？」鬼王眼神一变。 「没有。」苏融道。 「只是您知道的，六界之间还是友好往来才好，于是派了些小魔去妖界沟通感情去了。」苏融语气闲淡，卧底在她口中倒成了友好的使者。 『放屁！妖族那个女人岂会让魔进她的老巢？』心中腹诽，鬼王口中却是道：「本王同妖族没有关系。」 「你当然和妖族没有关系了，你们只是单纯的岌岌可危的同盟关系罢了，鬼王，本尊说得对吗？」苏融眼中带笑，却冰冷得可怕。 鬼王一颤，胆小鬼的属性令她又有些手脚发颤。 她见苏融已经将自己调查得一清二楚，眼一闭蛮横道：「就算这样，那又如何？」 忽略她惨白的脸和颤抖的声音，倒是很有点一族王者的威严。 苏融点点头，「不如何，只是想必你也清楚自己在屠鸢那里的作用了吧？」 「那，你可知道她的所图呢？」她接着问。 鬼王一怔，问道：「她不是想要妖族有更多地盘吗？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将算盘打到我鬼族上面来，本王继位这么多年，还没人能从本王这里抢走鬼族的底盘。」 苏融挑眉，她说的倒也没错，鬼王在六界除了胆小鬼的「威名」外，就是有名的铁公鸡了。 不过「妖族可不是只想要你鬼族一点地盘，屠鸢想要的，是整个六界！」 「什么？！」鬼王灵雎一惊，「你不是在同我说笑？」 六界岂是她一个小小妖族想要就要的？ 「她一个妖族当然不行，但是她不是来找你了么？她不是和你一同要吞了人界么？」苏融轻描淡写道。 鬼王此时才真正开始将之前屠鸢让自己做的事情串联起来。 屠鸢邀请她一同瓜分人族，她心动了，便被骗得损失了不少大小鬼。 等到鬼族式微，她胆小鬼的特质作祟，不敢继续博下去，这才对妖族开始提防，回头却发觉自己早已深陷泥沼，难以脱身。 可是，如果稍稍改一下屠鸢之前对自己的说辞呢？ 将吞併人族改成吞併她鬼族甚至六界，仿佛也不是那么不可能？ 鬼族失势，妖族吞併鬼族，带着鬼族一齐向人族发难。 神界不得不出兵帮助人族，待神界空虚无暇他顾之际，妖族趁乱吞併最弱的精灵族。 精灵族擅长灵攻，更擅长冶炼制器…… 其实，若不是神族和魔族联姻，打了妖族一个措手不及，妖王也不会那般着急，更不会过早的暴露野心，她也不会这么早就发现过来，对妖族心生提防。 所以，妖族所图，真的不止是人族！ 鬼王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对妻夫，不知该说什么？ 「想清楚了？」苏融问她。 「嗯。」鬼王艰难地承认道，「幸好你们两族联姻了。」 「可不是么。」说到这个，苏融可就不困了，她嘴角上扬，眼中的骄傲毫不遮掩。 鬼王懒得看她这模样，经歷这样一番心路歷程，她也冷静许多了。 「如此，你们来找我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鬼王，今日同你说了这么些，想必你心中也想清楚了。」清弦开口道， 「若是你现在及时止损，不再和妖族同盟，本宫保证神族届时一定对鬼族多加庇护。」 「魔族……也会，」清弦看了看苏融，有些犹豫地补充道。 苏融看向鬼王，对清弦的话肯定的点头：「本尊主君的意思，就是本尊的意思。」 「你们鬼族生前大多为人，是在人族活动最方便的存在之一，妖族之所以找上你们也是有这样的原因所在，既然这样，先让屠鸢失去她的左膀右臂再说。」苏融补充道。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等她狗急跳墙之时便是。」苏融勾唇。 就算屠鸢计划得再好，总是难免有所差池的，而越是着急，越是破绽多出。 事情聊完了，苏融转身对着清弦：「夫郎，回家吗？」 清弦浅浅一笑，点头将手搭在她的手上。 第三十八章 鬼城无论白日亦或是夜晚, 都是一派荒凉漆黑之景。 一些有情趣的小鬼会去人间顺几根蜡烛，点亮家中一点零星的光。 清弦拉着苏融立于鬼族上空，静静地看着城中穿梭的大大小小的鬼。 大部分的鬼都是老态龙钟的模样, 但仍有一些以白布遮掩, 形貌年轻的小鬼经过。 「妻主，这鬼族竟也有戴帽帷的鬼！」清弦既好奇又觉得有意思。 「哦, 那是因为这些鬼大多死于非命。」苏融语气平淡。 清弦一惊，他这才想起自己看过的鬼族的一些记录，神情也有些无奈怜悯。 并不是每一个鬼都值得怜悯, 对于有些鬼，真的只能无奈嘆息。 生前为非作歹，死后面目可憎。 但仍有一些被迫选择自杀，被人无辜杀害等, 这样的人, 死状也是极其可怖。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鬼族好像也会划分等级, 这些带着帽帷的鬼，恐怕就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级了。 两人本不紧不慢, 直到苏融的通讯石亮起。 「尊上, 鬼城外有大批妖族聚集, 甚至，属下依稀看到了妖王，他们这波恐怕来者不善。」魔将汇报导。 第74页 「知道了, 不要打草惊蛇。」苏融语气冷凝，神色冰冷深邃。 看来, 这一次终于要会一会这位野心勃勃的妖王了。 其实六界关于这任妖王的传说都不少, 毕竟人族和妖族的后代, 竟然登上了妖王的宝座，怎么都是一桩令六界震惊之事。 据闻妖王屠鸢弒母登位，残忍弒杀，暴戾成性，硬生生将本来老实本分的妖族，变成六界嫌恶的存在。 不为其他，只是妖族虽不让其他几族入妖界，自己却总是偷摸着在六界之间游荡，甚至乐于挑起事端。 从前苏融只觉得妖族举止上不得台面，自从知道他们的企图后，便发自心底的厌恶。 并不是说她有多良善，只是妖族所图颇大，显然有要危及神族和魔族之意。 既然如此，便怪不得她见一个杀一个，见一群杀一群妖了。 苏融还没见到屠鸢，倒是先听到了她那噁心的喋喋声。 倒是一点都不遮掩。 苏融和清弦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染上几分沉重。 妖王的实力一直是一个谜。 她继位后，大开杀戒，但都是在妖族的地盘上，对于外界而言，妖王是一个只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存在。 而苏融和清弦成亲那日，妖王坐于席间，外表和凡人别无二致，唯有双眸血红，为她添上一抹妖异。 两人思索间，便听到一声妖媚的女声：「哦，这不是魔尊和神族太子殿下吗？怎么今日出现在了鬼城了呢？」 虽是疑问句，可她话语间却没有多少惊疑，反而很是成竹在胸。 苏融眸色漆黑，深不见底。 「这不是巧了吗，本王也正好要来拜访鬼王。」妖王自说自话道，「说来自从魔尊和清弦太子成亲后，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呢，可真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啊。」 清弦面色沉冷，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举止妖媚的屠鸢。 「怎么，你们妻夫好像都不是很欢迎本王啊，是本王长得不好看么？」屠鸢笑得很开心，顺便还摸了摸自己的脸。 「妖王模样如何自己心里没数。」苏融淡淡道。 妖王得意的神情一僵，被人下了面子，她很不开心。 「魔尊殿下可真是会说话。」妖王咬牙切齿道。 「承让。」苏融漆黑的眸子平淡地看着妖王，眼中无波无澜，但是屠鸢就是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轻蔑。 呵，若不是她今天要先处理那个胆小鬼，她一定要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厉害。 只是「你们来找鬼王所为何事？」 苏融闻言唇角微扯，「一点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哦？」妖王挑眉，明显不信。 她的探子明明告诉她，苏融和清弦在神界，怎么突然就来了鬼族了？ 忽的，她心中灵光一闪，一种可能性跃然而出。 她面色瞬间凝固冷沉下来，狠厉道：「你们知道了？」 苏融没有回她，清弦只站在苏融身旁，像是一个隐形人。 可两人笃定的姿态，平静的眼神，无一不在告诉屠鸢，他们早就知道了她的计划，而他们今日之所以来鬼族，恐怕也与她有关。 又想到今日鬼王的不寻常，她的面色更加暴躁。 「说！你们知道什么了？」 「你觉得我们应该知道什么？」苏融依旧面不改色。 正在两边胶着之时，鬼王出现了。 她听闻妖王和苏融他们在城外对峙，本是不想现身的。 只是心中突然想到，此时借着苏融等人还在，彻底跟妖王划清干系，不是比她独自一人面对好得多。 左右衡量许久，她叫上大波鬼兵，来到城门上。 「屠鸢！」鬼王出声喊道。 妖王视线移到她身上，见她那哆哆嗦嗦的模样，轻蔑一笑。 「唤本王何事？」 「屠鸢，本王决定弃暗投明，你现在最好速速离去。」鬼王苍白着脸道。 屠鸢闻言狠狠地瞪着鬼王，把后者吓得退后一步。 「你想退出，就可以退出的吗？」屠鸢冷厉道。 「妖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存在了？」清弦眯起眼，冷冷地道。 屠鸢狠辣的眼神收敛一分，看了看清弦和苏融，又看了看鬼王身后的鬼兵，仿佛胸中有大火焚烧。 她虽然怒气鼎盛，却不是无脑之人，若是和他们硬碰硬，自己只会损失更多。 想到这，屠鸢神色收敛，嘴角轻勾：「本王只是来探望探望鬼王，看你们闹的，既然不欢迎本王，本王走便是。」 说完她就带着妖兵转身想要离开。 清弦上前一步，却被苏融拉住手臂扯到身旁。 「不急。」现在和她对上只会是两败俱伤。 清弦神色复杂，终是点点头。 目送着妖王一行离去，鬼王松了口气。 她朗声对苏融两人道：「魔尊，今日幸好有你们在，只是，可否给鬼族一点支援？」 她的鬼兵数量虽然多，但是实力确实挺符合他们的形象的，磕碜。 唉，鬼王心中嘆气。 苏融闻言，对守在一旁的魔将道：「你们留在鬼族。」 「是。」 鬼王瞬间眉开眼笑，热情地对苏融道：「多谢魔尊，日后常来玩儿啊。」 苏融抬手挥了挥，带着清弦瞬间消失。 第75页 鬼王也不可惜，至少她要到了魔族一堆大将不是。 回程的路上，少了那些跟着来的魔将，清弦便干脆让苏融拉着自己飞。 「妻主，我有些困了。」清弦道。 刚刚一度精神紧绷，如今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疲累。 苏融闻言一手揽着他的腰，道：「马上就到了。」 「还有很久。」她别想骗他。 小夫郎乌黑的长髮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双颊红润，一双漂亮的眸子倦倦地看着她，仿佛能看到水光。 苏融无奈又宠溺道：「那是要我背你还是抱你？」 清弦认真地想了想，抱着苏融的手臂道：「背我。」 苏融低笑，上前一步，在他身前弯腰：「上来。」 清弦乖乖地伏到苏融的背上，脸颊贴着她的脖颈，唿吸清浅。 想来真是累了，他很快就在苏融的肩上睡得香甜。 温软的小脸贴着她的，让苏融的心都痒痒的。 没有回神界，苏融直接带着清弦回了魔城。 魔宫中，魔侍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魔尊背着主君回来，嘴角的笑意那叫一个温柔。 不愧是他们主君，也只有他能够在魔尊背上酣睡了。 魔侍心中思绪纷杂，面上却很快收敛，恭敬地守在门口。 苏融将清弦背入寝殿后，声音轻柔地对肩上之人道：「清清，到了。」 许是这声音太过温柔，清弦非但没有被叫醒，反而更加依恋地蹭了蹭苏融的脖颈，又继续睡了过去。 苏融莞尔，索性不再打扰他。 而是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轻轻替他掖了掖被子。 「妻主~」清弦软软地唤她。 「嗯？」苏融低声应道。 「妻主。」 原来只是睡梦中的呢喃，苏融轻笑，俯身在他唇边落下一枚轻吻。 时辰还早，魔族还是白日，苏融也没有睡意，便走到一边的书案旁静坐处理魔族事务。 魔族从前乱的时候，事务很是繁杂。 后来苏融和她娘，也就是上一位魔尊，对魔族大刀阔斧地改革，局面才得以改变。 百千年后，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如今的魔族，真正需要苏融时时上心的大事基本没多少，小事她一般会授权属下去办，自己倒也过得轻松。 当然，这也是上任魔尊能够经常外出游歷的重要原因之一。 苏融将前段时间落下的公务处理完后，突然又想起妖王的事情。 现在的妖王显然有所顾忌，但却又仿佛并不害怕他们知道她的所图。 那么，她到底会有什么倚仗呢？ 而另一边，妖王也在盘算着如何对付苏融。 「妖王殿下，妾可助您一臂之力。」一男子突然闯入妖殿，柔柔地跪在地上道。 「哦？」妖王眼神深邃地看着座下的男人，语气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第三十九章 清弦醒来时窗外日光已渐渐西落。 他抬手遮挡住有些刺眼的光晕, 半晌才彻底清醒。 下意识地，便开始逡巡苏融的身影。 残阳的光芒格外柔和，女子坐于书案后, 神色沉静又慵懒, 像是一笔随意挥就的水墨画。 她是画中人，亦是作画者。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 苏融淡声问道：「醒了？」 她的视线仍然未离书页，许是那书中自有颜如玉，让她都捨不得移开眼。 清弦垂眸, 独自消化自己突如其来的小气性。 苏融其实在他醒来时就已经注意到了，房中就彼此二人，他唿吸的一丝变化，她都能注意到。 余光中见他神色懵懂可爱, 她的心忍不住有些痒。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 苏融没有立马动身，而是装作平静的模样。 无人知道其实她的心思早已不在手中书本之上。 待到发现清弦神色有异, 她才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 「饿了？」她问。 「没有。」他答, 语气有些沉闷。 苏融心中茫然：「那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嗯。」他闷声回道。 清弦本来还等着苏融哄他, 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手心, 而后手腕上也搭上了有些温凉的指尖。 「？」他歪歪头，现在轮到他不知所措了。 「不是不舒服？」苏融挑眉。 「不是那个不舒服……」清弦没有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无意识间又有点钻牛角尖了。 「我没事了。」他抿抿唇, 轻声道。 苏融伸手触他的额，声音温和：「好像是无碍, 不过若是真有什么不舒服, 记得跟我说。」 「嗯。」清弦点点头。 两人相握的手指没有分开, 这样的肌肤相亲对于两人而言都已经无比纯熟。 「已经傍晚了么？」清弦视线投向窗外，声音柔软。 「嗯，还用晚膳吗？」苏融问。 于他们而言，食物本就不是必需之物，因此她也不勉强他吃饭。 「用一点。」清弦回道。他有点想念魔族的食物了。 「好，我让人传膳。」苏融揉揉他的乌髮，温声道。 只是还没等到苏融出声，魔侍就前来通传了。 「尊上，渠翊大人回来了。」门外的魔侍声音压得极低，是担心主君还未醒来，便下意识压低声音汇报。 第76页 须臾，屋内传来苏融的回应：「嗯，本尊待会儿过去。」 苏融捻指，若不是渠翊自己回来，她都快忘了这号人了。 「渠翊是之前在书院那个男子？」清弦敏锐地问道。 苏融抬眸，对上清弦关心的眉眼，点点头：「是他。」 「渠翊大人？他在魔族地位貌似很高？」清弦不由得有些好奇。 想当初，他还将渠翊当成过情敌，不过现在看来，苏融从未在意过渠翊。 虽然，她应该也不在意自己就是了。 「现在不是了。」 清弦听到苏融如是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苏融揉了揉他的头，没有细说。 当初渠翊对清弦下手，她便将他一身修为全废，废人在实力为尊的魔族没有地位可言。 不过这些就不必和他过多解释了。 「我先去看看，待会儿饭菜来了你自己先吃。」苏融叮嘱他，随即转身离开寝殿。 清弦眉眼中难掩失落，不知为何，明明苏融对自己很好了，可是他仍是不满足。 甚至，她对他越好，他想要的越多。 他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 苏融走进魔殿，就见到渠长老训子的画面。 她冷眼看着这仿佛做戏的场景，信步拾阶而上，在高座前落座。 随后她视线才落到跪在魔殿中央任由渠长老训斥的渠翊身上。 「够了。」她冷声开口。 渠翊哭哭啼啼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目光有些怯怯地望向苏融，随即朝她磕头道， 「魔尊，属下知错了，希望魔尊能够原谅属下。」他的头磕得砰砰作响，苏融目光却依旧平淡寒凉。 「魔尊，属下离开魔族后，遇到了妖族，妖族手段残忍，属下痛不欲生。」 「然而心中念着老母，拼尽全力从妖族逃了出来，」 「经过这些事，属下也没有任何奢望，只期盼能在魔族好好侍奉母亲。」 「魔尊，恳请您答应属下这个请求。」 一旁的渠长老听到渠翊的这一番话，老泪纵横。 而苏融依旧面无波澜，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渠翊的这番话。 他的神情确实再真诚不过，举止也算是真情流露。 只是苏融本就不是轻信他人之人，更何况还是前科累累的渠翊。 不过想起之前答应过渠长老找渠翊，现在人自己回来了，她也不至于将他赶出去。 于是道：「渠长老，你将他带回去，无事不要出渠院。」 苏融的话语冷淡中带着威压，摆明了是不允许渠翊到处乱走之意。 但是对于渠长老而言，苏融能答应留下渠翊她已知足，忙下跪行礼：「多谢魔尊，属下一定看紧渠翊，不让他出渠院半步。」 苏融神色沉冷，随手挥了挥，示意他们离开。 她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 她的小夫郎定还在等着自己吃饭，她得赶快回去。 等她回去时，饭菜果然还半点未动。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她心中依旧漫上暖暖的情意。 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清弦身旁坐下，默不作声地将菜夹到他碗中。 他像是刚发现她回来了，目光怔怔地看向她，而后展唇一笑。 「怎么？不认识妻主了？」苏融停下动作，问他。 清弦摇摇头，「只是有点累。」 「那吃完饭早些休息。」苏融也没有多想，柔声道。 清弦垂眸，听到休息一词他便又想到了之前同龙翎的聊天。 美人计吗？ 他羽睫轻颤，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银箸。 「想什么呢？」苏融见他一脸恍惚的模样，眉间皱起。 「你。」他下意识回道。 「嗯？」苏融闻言勾唇，笑意盎然地瞧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清弦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瞬间脸颊涨红。 「没，你听错了。」他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苏融也不失望，只是又夹了一道菜放到他碗中，「嗯，那就吃饭吧。」 「嗯。」清弦抿唇，有些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让她继续问下去，还是像现在这样，装作无事发生。 夜间，清弦梳洗完毕后，就发现苏融已经睡下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就着烛火的微光打量着她。 其实她真的长得很好看，乌髮红唇，肌肤胜雪。 尤其是她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望着他时，总让他误以为，她也喜欢他。 情不自禁地，他倾身吻上她的眼，一触即离。 他抿嘴一笑，满足地躺到她的身侧，而后将自己埋入她的怀里。 他喜欢她拥着自己的感觉。 虽然苏融的手臂纤细，他却知道，那纤细的手臂下，是如何蓬勃的力量。 他莞尔，之前的郁闷仿佛轻易被驱散开来，而后沉沉睡去。 直到感受到身旁之人平稳的唿吸，苏融才缓缓睁眼。 侧身抱着他，感受怀中人的温度。 自从明了自己的心意后，她便无数次想要将他完全占有。 可是她却不敢确定，对于这种事，清弦心中是否已经做好准备。 明明再肆意不过的魔头，面对心爱之人时，也开始有了顾忌。 第77页 加上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两人都很忙。 算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一夜无梦。 时光荏苒，转眼便又过去几日，六界奇异的平静。 一日，清弦照旧前往神族处理公务，苏融则是在魔族和属下商议应对妖族之策。 不知为何，苏融觉得胸口有些无来由的烦闷。 底下的几个大魔，谁也不服谁，争论不休。 她忍不住皱眉，神情不耐：「你们若是要吵，本尊便先离开，让你们吵个够，如何？」 底下一个个大魔瞬间收敛神情，到底是不敢再吵。 「对付妖族这件事，虽是紧迫，却不能病急乱投医。」苏融沉声道。 「你们认为事情不严重，守好魔族便是，又怎知那妖族的算盘没打到我们头上呢？难道要等到人家杀到门口再应战吗？」 「你们有的说要直接战，可知妖族已经上万年没有同我们有过交集，人家的实力，我们一无所知。」苏融厉声斥道。 「罢了，今日就到此为止。」苏融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待属下都离开后，她纤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玉笛，片刻后终是迈步离开魔殿。 今日自清弦离开后，她便一直心中不安。 不行，她得去看看她的小夫郎。 苏融一路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神族。 不知为何，离神族越近，她的心反而越慌。 直到她推开清弦的宫门，发现其中空无一人时，压抑的魔气瞬间肆虐。 守门的仙侍被魔气吓得不敢靠近，站在角落低头不敢言。 「清弦呢？」苏融压抑着问道。 「不，不知。」仙侍胆小仙力弱，小声回道。 苏融也不再管他，迈步朝里走去。 清弦的书案上还有打开未合上的奏摺，上面的批文写了一半便被人放在一旁没理。 苏融皱眉，这实在不像清弦会做的事情，至少，他也应该将奏摺盖上再走。 除非，真的遇上了十万火急之事。 她眉心一跳，魔气再也压抑不住。 第四十章 清弦这日同平常一般, 上完朝会后便回到宫中处理公务。 直到正午时分，他用来和龙翎通讯的法器突然大亮。 接通后便听到龙翎焦急中带着哭音的求助：「殿下，司徒今日没有一丝徵兆突然开始渡劫。」 「可是这雷劫却格外兇勐, 司徒抗不过来, 便叫来了魔尊。」 「我，我们没想到魔尊她的魔气受天道压制, 一时竟然被这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伤到，」 「对不起殿下，都是我们的错, 可是，可是如今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您能过来吗？」 龙翎焦急地重复着问他能否过来，声音都有些发抖。 而清弦早在听到苏融出事时就已经扔下手中狼毫, 勐地站了起来, 心中狂跳无法平静。 「你们在哪？」 「索灵山脉。」 「我马上过来，你们照顾好苏融。」 「嗯, 多谢殿下。」 清弦顾不得通知殿外侍子，直接施法离开了宫殿。 等苏融到来之时, 偌大的宫宇之中, 便只有人去楼空。 她一时不察, 加之情绪波动过大，体内游走的魔气再次肆虐。 而这次较之前几次更甚，气急攻心之下, 苏融感觉自己肺中沉痛，一口淤血从口中喷出。 此时的她只觉周围的一切仿佛化成无数重影, 眼前模煳一片。 可是清弦仍然没有找到, 她放心不下。 苏融闭眼, 拿起一旁的砚台朝自己狠狠掷去。 剧烈的疼痛使她的神志暂时清明，眼前的重影慢慢聚合，汇成一幅深黑的旋涡，有熟悉的声音从中传来。 「魔尊殿下，您的主君在本王手中，」旋涡中渐渐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苏融瞳孔一缩，压抑的魔气又开始四溢。 是清弦！此时他正昏倒着被吊在悬崖之上！ 「他如何了？」苏融急切地问道。 「放心，没死。」妖王喋喋的笑声从旋涡深处传来，「现在你需要独自来到索灵山脉见本王，若是被本王发现你带了些其他东西，你的主君就不一定能够有命再见到你了。」 苏融神情冰冷，周身瀰漫着沉冷的怒气，「你不要动他！」 「只要魔尊您信守承诺，本王一定留他一命。」 「我马上过去。」苏融声音沉肃。 「没问题。」 又是一阵令人厌恶的笑声过后，旋涡消散，宫殿门前的身影也显露出来。 天后满脸苍白地站在门口，神情痛苦：「清儿，我的清儿，苏融，你快去救他！」 苏融叮嘱道：「不要轻举妄动。」 清弦还在妖王手上，他们如今只能按她说的做。 天后点头，他明白，但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既然敢欺负他的孩子，妖族，他何曾惧过？ 天后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拿着令牌来到神族军务处。 …… 另一边。 妖王半分没有藏着掖着，苏融刚刚赶到，便看到站在悬崖边的妖王，以及她手中握着的绳子。 绳子另一端，是已昏迷过去的清弦。 「清弦怎么了？」苏融额头青筋凸现，手中聚起一团魔气。 屠鸢见此，笑得放肆。 第78页 「别急啊，魔尊大人，我这就将你夫郎放下来。」她笑着就要松手。 「住手！」苏融急声道。 屠鸢手中的绳索牵着清弦，她不敢保证一旦屠鸢松手，清弦会如何。 因为从开始到现在，她没有感受到清弦身上有任何神力的迹象。 「哦？」屠鸢勾唇，「看来魔尊大人并不想和您的夫郎相聚啊，那，本王便助你一臂之力吧。」 说着她的五指松开，眼见着就要将清弦放下去。 「住手！」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苏融惊异地转头，就看到天后率领神族将士立于半空中。 她神色严厉，「你来作甚！」 天后哪被小辈这样喝斥过，他面色冷沉，加上又担心清弦，便全然忽略了苏融的话，而是率领仙兵仙将急急赶来。 苏融没有等他的回答，连忙转身，想要制止屠鸢的动作。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屠鸢真的会干出杀害清弦的事情。 当她转身，就见屠鸢对自己笑得得意，握着绳子的手慢慢地摇晃。 苏融心头一颤，见她要松开清弦，想也不想便发动魔气欲阻止她的动作。 磅礴的魔气朝屠鸢掠去，却在半途中消散于无形。 「哈哈哈哈哈哈」屠鸢笑得猖狂，「没想到吧苏融，你的魔气根本奈何不了我，怎么，还要试试么？」 「苏融，你怎么回事？！」天后也在身后急急开口。 苏融没有理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屠鸢。 从始至终，屠鸢都没有一丝慌张，她早该想到的，屠鸢必是有备而来。 而六界之间，可以消解魔气的，据她所知唯有一物——融魔珠。 融魔珠仅有一颗，珍贵非常。 若是她没记错，这个东西是被精灵族保管的。 魔族先祖曾受过精灵族救命之恩，于是将此物相赠。 能让那个精灵的后代，免于魔气所伤。 可是，这个东西为何会在屠鸢手上。 难道，精灵族…… 她皱眉，心中思绪翩飞却无法得到集中。 清弦还在屠鸢手上，她面色紧绷，一直关注清弦的情况，不敢有半丝放松。 「苏融，你说，若是神族太子的筋脉具断，再也无法修炼了，该是什么样的盛景呢？」屠鸢打破僵滞的沉寂，嘴角笑意邪肆。 苏融还没回答，天后便已容颜失色：「你敢！若是清儿出了事，本宫一定踏平你妖族！」 「啧啧啧，天后殿下不要着急，本王不过是说说而已，您一把年纪了，悠着点。」屠鸢神情淡定，甚至还能和天后说笑。 苏融冷冷地看着屠鸢，没有出声。 「屠鸢，你确定要同二族作对？」天后启唇威胁道。 屠鸢抬眸将视线投向天后，「其实，我也不想的，可是本王爱妾苦苦哀求，本王实在是不忍美人落泪，这才找来太子殿下给他解乏而已。」 当然，除了她没放在眼里过的渠翊，更重要的是，废了清弦，于她大事有利。 蛰伏上万年，她早已经等不及要看到结果了。 既然还要等等，她收些利息总不算过分吧。 屠鸢手指好整以暇地绕着手中绳索，神情漫不经心。 而此时的苏融面色愈发冷凝，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清弦，身体朝屠鸢移动。 事已至此，先确保清弦安全为重。 此时她的魔气受阻，若是想要远攻恐怕是无法，可是，她也不是一定要使用魔气的不是。 那边天后厌恶地看着屠鸢，「魔气使不出，本宫就不信神力奈何不了你！」 屠鸢勾唇，瞥了一眼清弦道：「神力？您确定不考虑考虑太子殿下再出手吗？」 天后神情一滞，却又注意到苏融的动作。 他手中神力倾泻，没有犹豫，直直地朝屠鸢击去。 屠鸢既然敢做出此事，那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 她虽然没想到苏融竟然不顾神界太子的安危将此事告知神族。 不过她也不怕，她的法器不止融魔珠。 握紧手中法器，屠鸢将视线投向清弦，笑着道：「可惜，不能看到神界太子殿下醒后的风姿了。」 她可是餵了好东西给他吃了呢。 屠鸢一笑，毫不犹豫地松开手，而后全力抵挡住天后的一击。 苏融见状飞身上前，拉过她手中的长绳，而后赤拳击向屠鸢的心脉。 「苏融！」屠鸢尖声道。 她没有想到，无法使用魔气的苏融动作竟然还是这般迅速。 一时不察之下，只好急急护住心脉，用身体承受天后那一击。 苏融本意也不在于屠鸢，飞身而过，将清弦揽入怀中。 灰尘过后，场中已没有屠鸢的身影。 索灵山脉位于魔族与神族交界之处，景色半是绚烂半是苍茫。 苏融立在山崖前，唇色苍白。 她抱着清弦的双手有些颤抖，确定他气息尚存，才心有余悸般的倾身吻上清弦的鬓髮。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苏融！清儿如何？」天后急急赶到苏融身旁，想要查看清弦的情况。 「清儿没事吧？」见苏融没有回答，天后又问。 「现在还不知道，只是筋脉应是没有受损。」苏融回道，神色沉郁。 第79页 她在抱起清弦时，就已探查过一番，没有筋脉断裂的情况，只是，她心中隐隐还有些不安。 「那他为何还没醒来？」天后松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担忧。 「先带他回去。」苏融冷声道。 天后率领一众将领离开神族，动静闹得不小，连天帝也被惊动。 此时，她正带着神仙们守在天门，神情威严沉冷。 她实在没有想到，妖族竟然敢对神族太子下手。 这简直就是将神族的颜面踩在脚下。 其他神仙们的脸色也不好看，又想起之前清弦推行的新政，一时心境复杂。 偌大一个神族，竟然让小妖有了可乘之机，他们神族，也是要好好反省一下了。 其中还有一些刚刚飞升的小神仙，他们正是之前清弦改革的主力军。 此时，他们对清弦的安危很是担心。 清弦如同是这些新神仙的信仰，若是他真的出事，他们心中的信念之石恐怕会轰然倒塌。 众人翘首以盼，直到看到苏融一行人的身影慢慢靠近，心中的石头才轰然落地。 还好，只要太子殿下平安回来就好。 「魔尊，太子殿下如何了？」有人上前问道。 「暂时还不知，医官在吗？」苏融视线在人群中逡巡而过。 「在的在的。」有医者立刻站出来道。 「跟上。」苏融吩咐道，抱着清弦大步朝宫殿走去。 没有看到儿子的天帝却也松了口气，回来了就好。 她转身对还守在一旁的众仙道：「诸位爱卿先回去吧。」 众仙见此也不坚持，拱手告辞。 如此一来，最后站在清弦床边等待医者出结果的，便只剩苏融以及天帝天后妻夫二人了。 没过多久，刚刚得知消息的龙翎也匆匆赶来，一脸焦急地询问道：「殿下如何了？」 天后伸手拉住他，面容担忧：「此时还不清楚，医官正在医治。」 「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龙翎眼眶通红，他才离开多久啊，殿下就出事了。 「唉。」天后沉沉地嘆气，到底没再说什么。 出这样的事情，对于神族而言也是莫大的欺辱，对于他这个做父亲的，更是羞愧万分。 正低落着，便听到屋内仙侍大唿：「殿下醒了！」 第四十一章 「醒了？！」 龙翎闻声飞快朝里屋奔去, 天帝落后众人一步，被人群落在了后面。 她进去时就见苏融和清弦之间气氛有些不对。 接着便听到，清弦冷声对苏融道：「你方才道, 你是我妻主？」 「是。」苏融点头, 肯定道。 却见清弦仍是满脸防备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依赖和喜爱, 只剩冷漠和戒备。 苏融心中闷闷的，问一旁的医官：「他……这是怎么了？」 医官拱手回道：「太子殿下的一身修为尽失，恐是被人餵下了初灵草所制成的丹药。」 「而, 而太子殿下的记忆，应是该药药性太强，迫使太子殿下的某些记忆丧失……」 「什么？！」天后听到清弦修为全失、记忆丧失的消息，脸色大变。 「还能医好吗？」苏融没管天后, 沉声接着问医官。 医官面色苍白地回：「这, 臣不敢保证。」 「那他的修为呢？」天后忙问。 「臣这里暂时没有初灵草的解药，该药药性复杂, 制成恐怕还需些时日。」 此时，天帝缓缓开口：「还要多久？」 「臣不知……」 那头天帝天后对医官盘问不止, 苏融则是脚步沉重地走到清弦床边。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 眼中布满茫然恍惚, 不消细看便能望见其中的满目晶莹。 苏融知道，他不是为了那些遗失的记忆痛苦，而是醒来发现自己修为全失而茫然无措。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 拥住此时脆弱的清弦。 可对方却飞快往后退去，眼中含泪却依旧冷冷地看着她, 无声拒绝。 苏融心中一痛, 小心翼翼道：「清弦？」 清弦抿唇, 没有回她。 转头对愣在床边的龙翎道：「龙翎，前日母皇说要将我一身修为封住，送我下凡，现在我们是在哪里？」 龙翎一进来就听说殿下修为和记忆全失，又见苏融面色难看，便也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此时清弦一问，他才勐然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他先看了一眼苏融。 果然，她的脸色和受了伤的清弦差不多白，甚至更甚。 他嘆口气，殿下怎么就正好忘了与魔尊相处的这些时光呢？ 许是龙翎一直没有回应，清弦面色更冷了。 莹白的小脸冷冰冰的，像是千年难化的冰山，周围的气息也渐渐冷凝。 这才是清弦，没有遇见过苏融的清弦。 冷漠、无趣、拒人于千里之外。 「龙翎，回答我的问题。」他再次出声，已是带了些冷意。 「殿下……现在已经，呃，不是那个时候了。」龙翎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正在踌躇，便听到苏融嗓音艰涩道：「你，只是忘了我？」 苏融紧紧盯着清弦，生怕错过他一丝情绪。 她清醒明白地看到，他在听到自己的问题后，茫然了一瞬，便又恢復冷漠。 第80页 「抱歉。」他说，语气冷淡。 苏融感觉耳边仿佛一下嘈杂起来。 天地天后盘问医者的声音，屋外仙侍们的议论声，虫鸟的鸣声……不一而足，她却又觉得，四周真的过于安静，才使得她夫郎的声音这般明亮，令她的心都有些泛疼。 「我……」苏融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即便千万次强调她是他的妻主又如何，在他心中，她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她垂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只知道，她的心要痛死了。 痛的她恨不得跑到妖族大开杀戒，将妖族整族灭了。 而后，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清弦正细细跟天帝等人解释自己并无大碍。 声音清冷坚定。 骗人。苏融有些恍惚地想。 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握得很紧，唇瓣血色几近于无，额头鬓髮上还有细细的冷汗往外冒。 哪里是并无大碍的样子。 此时的清弦，仿佛一只刺猬，竖起满身尖刺面对外界。 可是尖刺下方，却满是柔软和戒备。 「别想了。」苏融放轻声音道，「既然记不起来，就不要勉强。」 清弦愕然地看着她。 她怎么知道，自己试图想起来？ 突然失去记忆和修为，对于清弦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种境况，不知为何受伤，不知为何成了个废人，不知为何……多了个妻主？ 醒来后，他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直到看见大步迈进的女人，心中仿佛瞬间被填满。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不知道是什么，便下意识有些慌张。 而对引起这种情绪的那个人，他心中戒备，却又好像忍不住想靠近。 但是最后理性战胜感性，他避开了她。 不是没有看到她眼中的受伤，可是却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除了记忆，令清弦更加茫然不知所措的是他的修为。 这是他的倚仗，他数万年努力的成果，可却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神界太子，怎能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 越想这些他的头便开始隐隐作痛，仿佛被人用重物击打，又仿佛被尖刺刺穿。 只是在面对外人时，他下意识伪装自己的疼痛，装作不在意，装作没关系。 却没想到，有人看出来他的脆弱痛苦。 他怔愣着，便感受到自己被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听到她声音温柔地道：「修为是可以恢復的，记忆想不起来我们便用新的填补上，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 女子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像是刻入过他的灵魂之中。 他忍不住在她怀中放松下来。 满身的疲倦袭来，他眼皮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融小心地将清弦安置好，对其他人道：「出去说。」 「清儿出了这般事，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甫一出门，天帝便率先出声。 天后望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他也不愿意让人知道清弦修为尽失之事，不仅仅是因为太子之位，而是如今的神界并不安全。 清弦修为尚在时，妖族就敢对他下手，若是再知道他失了修为，只怕会更加猖狂。 「我要带他走。」苏融淡声道。 「不行！」天后断然拒绝。 「可以。」天帝态度截然相反。 两人话一出，场面又是一静。 「天后，如今神界不一定比外界安全。」天帝嘆气道。 「我知道，可，臣妾实在无法安心的让清儿待在臣妾看不见的地方。」 「魔尊会护好他的。」天帝话虽是对天后说的，眼神却直直地盯着苏融，等着她的回答。 「请二位放心，我一定护好清弦。」苏融语气郑重坚定。 第一次，她对除了清弦以外的人自称「我」。 此时的她，就像是人间媳妇向岳父岳母保证会照顾好他们的儿子，眼神坚定诚恳。 天后再是不舍，也拗不过天帝和苏融二人，只好点头。 但是还是有些顾忌地道：「你们魔族，也不安全。」 要对清弦下手，一是要确定清弦在神界，而是要确定苏融不在神界。 而要做到这一点，内鬼无论在魔界还是神界都有可能做到。 因此，两界确实都不够安全。 苏融眸色深沉，「我会带他去别的地方。」 「哪里？」天后又问。 「抱歉，并不方便告知。」苏融道。 天后见此，只好不问。 没过多久，天帝和天后便都有事离开了。 而龙翎则是自己主动向苏融告了个别。 他看得出来，苏融只想她自己留在这里，陪着殿下。 待众人都离去后，宫殿也静了下来。 苏融走到床边，默不作声地守着清弦。 见他手还放在被子外边，便伸手握住他的。 她眼眶渐渐有些晕红。 怎么，突然就忘了她呢？ 是不是她对他太不好了，所以他谁都没有忘记，就忘了她。 苏融鼻尖泛酸，平生第一次有想哭的冲动。 怎么就这样了呢？ 她在心中不停地盘问，却不知该问谁。 最后，她也只是隔着被子抱住熟睡的清弦，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他。 第81页 …… 清弦再醒来时，却发现身边的环境有些陌生。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嗡嗡的。 「嘎吱——」 开门声起，而后是有些熟悉的声音：「醒了？」 他没有回答。 很快，女人走到床边，将什么东西放到床边的小桌上，声音沉闷。 「醒了就起来吃药好不好？」 她的声音温柔，像是在哄劝幼稚的孩童。 莫名的，清弦还是没有作声。 而后，他便听到那声音主人再次开口道：「我怕你苦，买了好些蜜饯，你起来把药喝了好不好？」 「你忘了我……没有关系，可是不喝药修为也难以恢復的。」 听到苏融话中的艰涩，清弦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里也闷闷的。 一直没有等到他回应，苏融索性将人带被子从床上捞起，一手枕着他的头，一手餵药。 「你做什么！」清弦面色涨红，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搂在怀中。 「餵你喝药。」苏融道。 她发现，对待失意的夫郎，有时候也是需要强硬一下，不然两人难道一辈子相敬如宾么？ 想都别想。 「那我自己喝。」清弦想要伸手接过药碗。 苏融却躲开他的手：「你我本是妻夫，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喝药，乖。」说着，她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唇边。 清弦被她一个「乖」字愣在原地。 为何，他感觉从那一句话中听出了宠溺之意。 下意识地，他开口道：「我们，从前感情很好吗？」 问完他就有些后悔，咬着唇瓣不敢作声。 却听到头顶一声轻笑，她回道：「当然了，我们两情相悦，成亲后相濡以沫，恩爱非常。」 见他没反应，苏融问：「你不信？」 不信。清弦心想。 他怎么会喜欢一个魔。 虽然两人相处时间很短，但苏融又半分没有遮掩，他轻易便可以看出她身上缠绕的魔气。 只是，自己身体对于她的熟悉却也是他无法忽视的。 一旦见到她，他便轻易会放松警惕，身体的戒备会放松。 甚至，在被她抱着时，他不会有半分牴触，反而只想往她怀中钻得更深些。 第四十二章 清弦乖乖地喝完药, 口中便被人送进一颗蜜饯。 他含了一会儿，才咀嚼着吞下。 「我们，感情真的很好？」清弦又问。 「当然。」苏融回答, 将药碗放到一旁, 伸手揽住他，「你若再不相信, 我就要吻你了。」 清弦没有挣扎，他也不想挣扎。 其实他已经信了。 他从小对旁人防备就很深，可他却对身前这人没有半分牴触。 就比如现在, 他只想懒在她怀中，抱着她，离她越近越好。 「那，我的修为丢失是因为什么？」 他抬头, 眼神中有些依恋。 苏融一怔, 而后眼中带上了笑意。 她将他抱紧些，柔声道：「妖王屠鸢绑架了你, 给你下药废了你的修为。」 她没有隐瞒他的想法，如实说道。 「那她为什么绑架我？」清弦又问。 「此事说来话长, 你醒来也有些时候了, 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那你一边晒太阳一边和我说。」 「好。」 苏融直接将清弦拦腰抱起, 走到门外槐树下的竹椅下坐着。 而后她调整一下姿势，让他更舒服地坐在自己怀里。 「没有多的椅子了吗？」清弦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没有。」苏融坚定道，「而且, 我们本是妻夫，亲近一点不是寻常之事吗？」 「可是……」 「没有可是。」 某人馋小夫郎已久, 根本不想和他分开坐。 「行吧。」小夫郎扁扁嘴, 往她怀中靠了靠。 苏融嘴角上扬。 小夫郎怎么这么乖, 这么软，她的心都要化了。 要是能够亲亲就好了。 算了，慢慢来，不能把小夫郎吓跑了。 「若是凉你就告诉我，如今入了冬，外面冷。」苏融随手拿出一张毛裘，将清弦裹得厚厚的。 「我不冷。」清弦道。 他虽然修为没了，可好歹是仙体，哪那么容易受寒。 不过，他心里却莫名有些甜。 因此虽不冷，也没有让苏融将毛裘拿走。 苏融将清弦抱在怀中，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清弦将妖王的事情弄清楚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屠鸢身上的法器……」 「你说融魔珠？」 「嗯。」清弦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很奇怪，只是相处短短时间，他却觉得自己的心都系在了这人身上。 「不足为惧。」苏融道。 这倒不是她说大话。 融魔珠已是数万年前的物件，如今想要解除它的影响虽然仍然有些障碍，却也不是不可能。 苏融的桃花眼中映着冬日清冷明净的阳光，璀璨明亮。 她嘴角还蕴着几分笑意，笃定耀眼。 明眸皓齿，似灼灼春光。 清弦眼前一晃，忽然觉得，若是从前的自己心悦于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第82页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苏融低头，笑着问他。 「嗯，你方才说我们两情相悦，那我们是如何认识的呢？」清弦脸色有些烫，但还是鼓足勇气发问。 他只是觉得，既然两人相爱，那他将她忘了，对她也太不公平了。 苏融听到这个问题，微微怔愣。 他们两人的初见，苏融以为自己会记不清楚，却未曾想，那段记忆在她脑海中竟那般鲜明。 初见时，少年倔强清冷，却又大方沉着。 那日细雨纷纷，万物都有些朦胧。 只有他，一举一动清晰鲜明。 「怎么不回答我？」清弦的语气带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撒娇之意。 苏融闻言回神，想了想道：「那时你突然出现在山道上，一袭白衣出尘，漂亮得像个小仙子……」 苏融嗓音柔和地在他耳边诉说着，清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梦中，他看到了一个女子。 身着烟青色长衣，打一把浅色油纸伞，笑意温柔隽永，正缓缓向他走来…… 见小夫郎又睡了过去，苏融拢了拢他身上披着的毛裘。 忽的，她眼神微动，慢慢朝他靠近。 她吻上了那片淡粉色的唇瓣，细细临摹着，仿佛带着无限的耐心和温柔。 睡着的人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了，便张嘴想要获得稀缺的空气。 灵活的小舌趁虚而入，邀它的同伴一同起舞。 良久之后，苏融不舍地离开清弦的唇瓣，浅浅地亲了亲他光滑饱满的额头。 待平復过后，才将人抱回屋…… 苏融关好房门，轻声离开小屋。 在她走后，结界沉默地守护着这座小屋。 若是清弦还有记忆，便会认得，小屋景色同五道书院中的别无二致。 这其实是苏融在交界地带的一处荒山特意辟出的一片空间。 她将此处布置得与五道书院一样，也是想着也许清弦看到这些熟悉的情景回想起些什么。 …… 「尊上，今日捉到一个小魔，在魔城外鬼鬼祟祟。」魔兵押着有气无力的小魔，面无表情地向苏融汇报。 「哦？」苏融眼都没抬，只是摩挲着手中玉笛。 「尊上，这小魔已经承认是她向妖族通风报信了。」魔兵又道。 苏融眼神冰冷深沉，平淡地觑着底下瑟瑟发抖的小魔。 「你做的？」苏融冷冷道。 小魔浑身颤抖，却强撑着回道：「是。」 「拖下去，关到水牢。」 「尊上，不杀他吗？」有魔兵忍不住问道。 苏融冷冷地扫过开口的魔兵，后者一颤，再不敢多言。 「既然你这么关心他，就和他一起关入水牢吧。」苏融语气平淡，却无人敢反驳。 魔兵连连求饶，苏融摆摆手让她下去。 等人被带走后，左护法问苏融道：「尊上，属下认为此次事件背后还有内鬼。」 苏融不置可否，只是任她继续说。 「能够在魔城甚至魔宫中传消息给妖族，那个魔不应该如此弱。」 「所以呢，你觉得是谁？」苏融勾唇，问道。 「属下，还不知道。」左护法道，「不过，尊上应是有怀疑的对象了？」 苏融将视线投到殿外，冷声道：「这段时间，盯紧渠长老那。」 左护法一惊，脑海中映出一个人的模样。 「尊上，您是怀疑……渠翊？」 苏融没有回答，左护法也不好再问，只能点头表示知道。 …… 小屋中，清弦醒时下意识便用目光逡巡着苏融的身影。 可是屋中一片宁静，根本没有人。 他扁扁嘴，有些不开心。 「嘶——」 他的嘴，怎么这么麻？ 越发委屈了，清弦光着脚就要下床找苏融。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很想见她，其他都不在意。 可是找遍了这栋小屋，都没有找到苏融。 而且，苏融在大门外设了结界，他也出不去。 清弦心中茫然，她果然是个骗子。 刚还说心悦自己，现在就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 越想越委屈，越想他眼眶越红。 其实清弦在失了修为和记忆后，心中本就积攒着无限的恐慌和无措。 作为神族太子，修为一点不剩，一个人族修士许是都可以杀了他。 加之他丢失了一段记忆，这个世界于他而言，突然多出许多未知。 对于这一切，他茫然又害怕。 可是自甦醒后，便有个苏融一直陪着他，又是哄又是抱，将他心中的害怕压抑了下去。 而如今他找不到苏融了，心中的恐慌也被无限放大，生生要将他淹没。 苏融之于现在的他，便是全世界。 他蹲在地上，突然就感受到了漫天的寒意，好冷。 苏融，你在哪？ 而此时的苏融刚忙完魔族的事情，心中记挂着清弦，便急忙赶回了小屋。 打开门，所见画面令苏融心尖一痛。 她连忙上前，将蹲在地上的清弦抱到怀里，柔声问：「怎么了？」 听到苏融的声音，感受着她的怀抱，清弦再也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你不在，我害怕。」 第83页 失去记忆的清弦无比坦诚。 他信任苏融，便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苏融面前。 面对这样的清弦，苏融满是心疼，但也庆幸。 庆幸他没有因失忆而将自己包裹起来。 也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他一开始的戒备而选择退缩。 不然，失忆的小夫郎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信任她。 她抱着他坐下，用手暖着他冰凉的脚。 清弦已经哭累在她怀中，抽抽搭搭的，一双手却紧紧抱着她，像是生怕她突然离开。 「我刚刚是去处理一些事情去了，不是要把你扔下。」 「下次我去哪都跟你报备好不好？」 「嗯？」 清弦摇头：「你不能带着我一起吗？」 苏融闻言思索片刻，道：「好，以后我去哪都带上你。」 「嗯。」清弦满意了，将眼泪擦在苏融身上，乖乖地倚在她怀里。 「清清。」苏融唤他。 清弦被这个称唿弄得红了脸，却仍小声应道：「嗯？」 「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苏融道。 从刚刚的事情中，苏融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一点。 清弦刚刚醒来，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个突然大变的局势。 现在的许多事情，对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因为陌生和未知，他心中难免恐慌，甚至将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虽然她开心于清弦对自己的依赖，却明白清弦不是菟丝花，不应该依附于她而活。 他是清弦，他应该是骄傲的，自信的，笃定的。 她希望他能够活得开心自在。 「我先带你去逛逛凡间好不好？」苏融道，「只是不能以你真实的面貌示人，可以吗？」 清弦点头，双眼明亮。 苏融忍不住，倾身吻上他的眼睛。 而后她的嘴唇下移，和清弦的嘴唇相隔毫釐。 「我可以吻你吗，夫郎？」 清弦有些慌张，还未回答便感受到一片温凉贴在自己唇上。 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听见身前的人温柔的呢喃：「清清，你好甜。」 第四十三章 清弦缩在苏融怀中, 白日里睡够了，此时精神得很。 「苏融，我们什么时候去凡间啊？」清弦双眼亮亮的问道。 苏融有些不满意清弦对自己的称唿, 但也明白凡事不能操之过急。 「今天天色都快黑了, 明日去。」苏融道。 「行吧。」清弦瘪瘪嘴，有些失落。 「不开心了？」苏融见他这样有些好笑。 「没有。」他答, 只是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嫌这里无聊？」苏融又问。 清弦往她怀里拱了拱，闷声道：「也没有。」 「好吧，我本来还想带你去附近逛逛的, 看来不必了。」苏融装作遗憾道。 清弦一下挺直身子，眼神晶亮：「我想去~」 「可是，你刚刚还说这里不无聊的，那我们就在这待着吧。」苏融淡淡道。 清弦委屈, 他低垂着眉眼：「其实,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无聊。」 「嗯？」苏融心中一跳，觉得今日的夫郎真的太甜了。 「但是, 能和你一起出去玩就更好了。」清弦打量着苏融的神情，大大的眼睛眨呀眨, 像是在说, 去玩吧去玩吧。 他的眼睛本就生得极美, 此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苏融觉得自己完全招架不住这等美色。 她笑着妥协道：「好。」 清弦开心地搂住苏融的脖颈，蹭了蹭她。 苏融想, 他怎么跟只小猫似的，总爱蹭她。 不过, 她也喜欢就是了。 她将清弦打横抱起, 来到房间将他放到床上。 而后一手握住他细嫩的玉足, 便要给他穿鞋。 清弦一惊，将玉足从她手中抽出来。 苏融抬头，入眼便是羞得满脸通红的小夫郎。 她明知故问：「怎么了？」 「你，你不能摸我的脚。」他道。 「哦？为什么不可以，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再亲近的事都做过，怎么给你穿鞋不可以呢？」苏融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毕竟她哪里做过她嘴里那种亲近的事。 只是清弦却是不知道的，他的脸顿时又红了几度，偏过脸不敢看她。 苏融忍住唇间的笑意，重新将那只玉足捉回来，将它藏在蚕丝布鞋中。 等鞋穿好后，她站在一旁，对清弦道：「好了，走吧。」 清弦却没动，盯着自己的两只脚，心想，还是不穿鞋好。 「想什么呢？」苏融将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清弦便抿抿唇，到底没提出想让她抱。 两人走出结界，入眼是一片青黑交杂的黑山，一眼都望不到头。 清弦的脸色一下变得雪白。 只是苏融正欣赏深夜还在叽叽喳喳的飞鸟，一时没注意到清弦的神情。 他自然地牵住清弦的手，将其握在手心：「你冷吗？」 等了一会儿，她没有听到回应，疑惑地回头，就见清弦满脸仓皇地站着，额头薄汗淋淋。 「怎么了？」她连忙问，「哪里不舒服？」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第84页 苏融上前将人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削薄的嵴背，小心安抚着。 「清清，是不舒服吗？」她再次柔声问道。 「头疼？」 「我没事。」片刻后，怀中人小声道。 「你这怎么像没事的模样，我们先回去。」说着苏融就要牵他回去。 「我真的没事。」清弦又道，伸手拉住了苏融。 他拉着苏融的手轻轻晃了晃，面色仿佛也恢復了寻常。 苏融定定地看他片刻，而后道：「那你跟我说说刚刚是什么原因。」 清弦垂眸，没有回应。 苏融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僵持在原地。 夜晚各种飞禽走兽出没，这里又地处荒山野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苏融发现，清弦与她相握的手在颤抖。 她实在无法和他对峙下去，她都要心疼死了。 「好了，我不问了，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不要勉强自己。」苏融道。 「山中景色确实不错，过几日大概会有场大雪，到时候带你来看雪。好不好？」 清弦眉头微皱，不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苏融觉得自己对清弦真是有无限耐心，若是换作旁人这么作，她直接将人扔在这不管了。 可是现在看着倔强的清弦，她只觉得心疼。 终于，她听到清弦小声道：「我想和你一起走走。」 「好。」苏融无有不应。 「苏融，我小时候被母皇扔在山中过。」他突然开口，声音浅淡无波。 苏融一怔，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然后，我在山中独自过了几夜。」 「夜晚的山林，到处都是野兽，我当时……有点害怕，我想让母皇把我接回去。」 「可是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人来接我。」 苏融听不下去了，她转身抱住她的小夫郎，柔声道：「对不起。」 怀中人摇摇头：「你不用说对不起的。」 「其实这些事都过去好久了，久到我都以为我自己忘了。」可是原来，我从来没有忘过。 「苏融，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 他本来想说，他已经足够强大了，不用怕山中野兽了。 可是话未说完，才想起自己已经修为全失。 于是后半句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嗯，不用担心，今日妻主带你去看看这山间不一样的景色可好？」苏融温声道。 「日后你再想起夜间的山林，我希望你记忆中都是它美好的模样。」 说着苏融抱着清弦朝一个方向掠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到达一个山洞入口。 苏融将清弦放下，牵着他朝里走。 清弦始终没有问这是哪里，他们要去往哪里。 很奇怪，他对于苏融，总是毫不犹豫地信任。 许是，因为没有失忆的他，真的很爱她吧。 想到这，清弦眸光黯淡。 要是他没失忆多好。 「到了！」清弦听到苏融惊喜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抬头，入目便是满满银白的光点，像是漫天银河，璀璨夺目。 「这是什么？」他惊喜地问。 苏融见他终于神情生动起来，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一种小虫子，我只在这里看到过，而且只有冬日里才会出现，我们运气真好。」苏融笑道。 「索灵山脉周边常年严寒，算什么运气好。」清弦嘟囔道。 「嗯，你说得对，所以日后你想看随时都可以来。」苏融回他。 忽然，一直小虫飞到二人身边，盘旋一周，又悠闲地离开。 「它们都不怕我们的吗？」清弦惊讶道。 苏融伸手，一只小虫便落入她掌心：「这些小傢伙，可能根本都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也对。」清弦点点头，颇为认可。 这之后，苏融又带着清弦去了她私藏好酒的地方，清弦喝得酩酊大醉后两人才打道回府。 回到家，苏融将清弦安顿好，施了个清洁术便准备上床睡觉。 谁料清弦直接将她往外推。 「你是谁？」他眯着睡眼问道。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苏融调侃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清弦的额头一点一点的，模样有些可爱，看得苏融心中温软得不可思议。 「你快说话，笑什么？」清弦还在一本正经地询问。 苏融笑着朝他靠近，一手抓住他挥舞着的双手，将其锁在头顶。 「放开我！」清弦不舒服，便想要挣扎。 苏融自然不会轻易放人，而是靠近他问道：「我是谁？看得清楚吗？」 清弦闻言愣愣地盯着她，片刻后小脑袋一点，笑得又软又甜：「妻主。」 苏融心中一颤，下意识将他的手松开来。 「你想起什么了吗？」她轻声问道。 却感受到一具温软的身体倒在了自己怀中，双手还紧紧抱着她的腰，朝她怀里拱。 「清清？」苏融换他。 可这个称唿落在小酒鬼耳朵中却变了味道，成了「亲亲？」 「好。」他一本正经地点头。 而后挺起身，朝苏融吻去。 许是夜色昏暗，又许是喝醉酒的人准头不好，他亲在了苏融的下巴上。 第85页 力道不轻不重，只是某个小酒鬼不知足，又啃了一口。 苏融勾唇，问他：「好吃吗？」 小酒鬼认真想了一下，摇头：「不甜。」 「那给你吃甜的好不好？」苏融诱哄道。 「好。」小酒鬼很乖，大魔头笑得意味深长。 大魔头低头，吻住小酒鬼。 窗外的月色温柔地撬开竹窗，盘旋在相拥的两人身旁。 月光缓缓轻移，像是生怕扰了这一场掺杂酒气的温柔。 第四十四章 清弦这一觉睡得很香, 除了他的头莫名有些疼之外，一切都很好。 醒来时，他发现苏融不在身边, 秀气的鼻头微微皱起, 有些不高兴。 昨日她明明答应今日带自己去凡间玩儿的。 「醒了？」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苏融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 「醒来就把醒酒汤喝了。」她道，「昨日让你少喝点你也不听，现在头还疼吗？」 苏融将碗放到一旁, 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许是刚刚从外面进来，苏融的手很凉，清弦被这凉意激得清醒了几分。 脑海中也不由得蹦出昨晚的一些画面。 他抱着酒罐子不放的样子，他主动抬头吻她的画面, 还有……他拉着她不让她走的画面。 昨晚苏融本来想着安顿好醉酒的小夫郎后, 回到隔壁的房中休息。 却没想到已经躺下的人突然起身，紧紧地抱着她, 语气控诉道：「你去哪里？」 她一时不察，还没反应过来, 便听到他又道：「不准走。」 语气又软又霸道, 愣是让她无法往下接。 不过, 苏融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会对着自家夫郎正人君子。 既然他让自己留下，她也索性脱去衣物躺在他身旁。 哪知醉酒的清弦是个不安分的, 整个人都盘在她身上，还时不时动一动。 她整个晚上都憋着一股火, 身边是软玉温香, 却只能看不能动。 其实也是她自己不愿意, 让两人的第一次在如此潦草的环境，甚至其中一方记忆都不完全的情况下进行。 因此虽然两人心意相通，却也迟迟没有进一步。 清弦此时又躁又有点小兴奋，他双眼亮闪闪地盯着苏融，眼中的期待不言而喻。 苏融躲开他的眸光，转而端起汤碗递给他：「先把这个喝了，我有事和你说。」 清弦没有接，皱皱鼻子退后一步。 难闻。 「现在头还疼么？」苏融挑眉。 「不疼~」清弦心虚地回道。 苏融信他便有鬼了，她舀了一碗汤吹凉后便递到他嘴边：「张嘴。」 语气不容置疑，清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汤匙，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一个画面。 画面中的一切和如今都有些相似，女人也是这般，端着汤药，强硬地让他服下。 只是如今的苏融，语气中多出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好像是，温柔？ 「我不想喝……」他还想挣扎一下，「这个闻起来好怪。」 苏融闻言耳尖微红，心虚地别过头。 她第一次做醒酒汤，味道可能真的不能说好。 「其实只是闻起来不好，喝起来应是正常的。」 「真的？」清弦追问。 「嗯。」某人不太诚恳地点头，毕竟具体什么味道她也没有试过。 「那好吧。」清弦妥协道，「只喝一点点。」 苏融闻言皱眉，却也还是点头道：「好。」 清弦上前嘬了一小口醒酒汤，眉眼舒展，味道出乎意料竟然真的不是很怪。 接下来一口接一口，一个餵一个喝，画面倒是极为和谐。 只是苏融腰间不断闪烁震盪的玉佩终是将这份和谐打破了。 苏融没理，清弦伸出手，却犹豫了一下，没有帮她拿玉佩，而是道：「你的玉佩亮了，可能有急事。」 他觉得玉佩这种私人物品，他不应该轻易去碰苏融的。 尽管如今两人好似很亲密了，清弦失去的记忆还是成了两人无法忽略的隔膜。 苏融又舀了一勺汤道：「不急。你先喝完再说。」 清弦闻言只好加快喝汤的速度。 他不想给苏融添乱。 苏融见此眼中漫上笑意。 他怎么这么乖。乖得她有点想揉揉他，只是可惜现在没有空闲的手了。 很快一碗汤见底，苏融将汤碗放到一边，取下玉佩。 看完消息后，她的面色渐渐沉重，很是难看。 清弦见此，很快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中虽有些可惜今日计划被打断，却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他将手覆在苏融的手上，担忧地问：「事情很棘手吗？」 苏融将他的手反握在手心，宽慰道：「还行，不过，我们今日可能不能去凡间了。」 清弦摇摇头，笑意柔和：「没关系的，下次再去。」 苏融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柔软一片。 她将他搂进怀中，感慨道：「我家小夫郎真好。」 清弦抿唇，悄悄粉了耳垂，应道「嗯。」 苏融视线却正好对着他小巧的耳垂，亲眼见到其从白的几近透明，瞬间带上淡淡的粉意。 她勾唇，吻上他的耳垂。 第86页 清弦害羞地朝苏融怀里缩，一张小脸跟着变得粉扑扑的。 「你昨天说好会带着我一起的。」清弦声音很小，但是吱吱清晰。 苏融自然不会再在这事上食言，欣然应道：「带上你。」 「只是只能带上你的一缕神魂，放入储物空间中，可以吗？」 清弦闻言，也明白苏融的一片苦心，他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 此时清弦修为全无，若是人间还好，他只要易容，那些没有修为之人察觉不出来。 但神界之人眼神毒辣，若是被有心的一些东西注意到，恐怕又是一场事端。 虽然苏融自认为可以保护好他，却仍然不敢轻易将人置于险境。 因此，最好的方式，便是将他暂时藏起来，直到他恢復。 不过神魂这东西，可以依附在物件之上，也可以存于储物袋之中，只要小心一点，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融考虑到这点才答应带着清弦一起，不然她再心疼他独自一人无聊也不会答应带着他的要求。 毕竟，她无法忍受上次的事情再次发生在清弦身上。 清弦乖乖地任由苏融帮他拨出一缕神魂，脸颊通红。 毕竟，剥离神魂的过程中，苏融的神魂进入他的识海，难免与他的神魂相互交集。 这是同圆房一般亲密的举动啊。 他都没有想到苏融会採取这样的方式，明明，明明有更加简单直接的方式的啊。 清弦紧闭着的羽睫忍不住的颤抖，每每苏融的神魂和他的相触时，他便忍不住自己想要颤慄的感觉。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受，既刺激又有些舒服，想要永远抓住，又有些害怕捉到。 苏融也好不到哪去，她是主要出力的人，五感也被无限放大，对于那些细枝末节的感受更加清晰。 可是神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只能专注不能分心。 若是硬要她形容此时的感受，那大概便是痛并快乐着吧。 毕竟，这是她自找的。 她自然知道还有其他的方式，但她完全抵挡不住和小夫郎亲密接触的诱惑。 既然肌肤相亲如今不合适，那识海相融解解馋还不行吗？ 待到一缕神魂被完整取出，清弦已经浑身无力地被苏融拥在了怀中，而待在苏融空间中的那缕神魂，更是羞得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苏融心满意足，将怀中的小夫郎的身子安置在屋中，锁好结界后便赶往神界。 此次给苏融传消息的不是别人，而是天帝。 因为清弦出事，她老人家的工作量瞬间提升，每日伏案批奏摺好不痛苦。 而今晨批奏摺时，突然发现一小仙呈上来的奏摺中提到一事，心中大惊。 原来人族近日不知为何，大量修士失踪，其中还有好些是一些大宗门的嫡系弟子。 天帝怒不可遏，这可是她们神界的后备军，她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更何况，人族本来就是神界的责任之一，神仙有义务保护信奉她们的人类。 天帝看完奏摺后，思虑良久，最终决定将苏融叫到神界，共同商讨对策。 听说苏融曾经在凡间待过一段时日，想是对凡间一些事情了解也不少。 而且，如今清弦出事，神族乱作一团，她到底有些精力不足了。 于是思来想去，她还是向苏融传了讯息，希望她看到后能够来神界共商对策。 苏融看到天帝的消息，得知修士失踪后，脑海中不期然出现之前她和清弦去滁州除鬼时经歷的事情。 当时她便想着要解决此事，只是后来清弦受伤，她便无暇顾及此事，匆忙回了魔界。 再后来，她也就忘了这件事。 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不仅没有被解决，反而越发严重了。 她面色冷沉，迅速朝神界赶去。 …… 崇明殿，天帝将那份奏摺递给苏融，淡声道：「你先看看这个。」 苏融接过后细细浏览，她放慢速度，好让空间中的清弦也能跟着看一遍。 「你可有应对之策？」天帝问。 「暂时还没有。」苏融也不夸大，直说道。 她确实还没有想到任何对策。 「那，你可有怀疑的方向吗？」天帝再次问道。 苏融捏着奏摺，拇指微微摩挲着纸面，片刻后道：「这件事，许又和妖族有关。」 「哦？」天帝疑惑。 空间中的清弦也竖起了耳朵。 「我只是想了想，有何人需要掳走大量修士？掳走修士后又要做何事？」 「最后发现，可能只有妖族最是合理。」 苏融解释道：「妖族修炼不易，许多妖千百年还难得升阶。可此时妖族要向其他五界宣战，那么战事不可避免。」 「因此屠鸢一定想要让妖族修为飞涨。」 「而能让修为飞涨却危害最小的法子，只有吞噬他人的修为。其中，人族修士的修为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上去的，吞噬起来害处更是小，几近于无。」 随着苏融的解释，天帝的神情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胸中的怒气几乎要压抑不住。 妖族实在是太过猖狂，竟然做出此等违背天道法规之事。 「苏融，依你看，那些修士还救得回来吗？」清弦小声问苏融，声音空空荡荡的，还能听到回声。 第87页 没办法，苏融的空间实在是又大又空旷，以后有机会多给她添置点东西。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他竖着耳朵等待苏融的回答。 第四十五章 苏融也没有忽略储物空间中的清弦, 听到他的问话后，想了想用心音回他： 「如果我们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些修士应该还在, 只是其中不少人恐怕已经废了。」 清弦闻言眉眼黯淡下来, 已经废了？ 这句话让他莫名联想到了自己。 他如今，是不是也是一个废人了。 苏融, 也是这样想他的吗？ 他的脑海有些空白，不知游荡到了何处。 之后苏融和天帝又商量了许久，清弦再也没有发出声响。 苏融正和天帝商量如何救出那些修士, 没有来得及注意到清弦的异常。 …… 「您的意思是，派人去妖族救人？」苏融皱眉，思索着天帝所言的可行性。 「朕只是有些担忧，若是不早些救出那些修士, 任由妖族发展下去, 恐他们的势力会越发猖狂啊。」天帝慨嘆道。 苏融沉默，她心中也是清楚的。 「这件事, 本尊有一个人选。」苏融沉思后道。 「谁？」 「鬼王灵雎。」 天帝皱眉：「那个胆小鬼？」 苏融点头，「虽然灵雎确实胆小, 但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个特点, 让屠鸢对她很是轻视, 防备也不是很深。」 「到时让灵雎出面拖住屠鸢，我们的人便可以施行救援。」 天帝沉思片刻，随机道：「那你看来, 谁能担当救人的任务呢？」 「这就看您了。」苏融没有接下这个摊子。 一是因为屠鸢有法子让魔族的魔力使不出来，魔族到了那也不好施展。 二是之前清弦对神族做的一系列改革措施, 也是时候来看看成效了。 天帝面色却有些不好看。 她今日之所以叫苏融来,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要魔族替神族打先锋。 哪里知道苏融直接将烫手山芋又扔给了她。 天帝张了张嘴, 想要反驳。 苏融却快她一步：「本尊现在便去找灵雎，想来她是不会拒绝的。」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半点没有犹豫。 天帝一转眼就连她的背影都见不着了。 索性也只好开始盘算神族有哪些神仙可堪此用。 起先经过清弦那件事，神族比之从前已是团结许多，只是还缺少一个可以让他们完全集合起来的契机。 现在这件事，也是一个机会，让这一团散沙，聚沙成塔。 天帝脑中清明许多，急急召集神仙们商议大事。 而苏融这边也还算顺利。 灵雎一开始确实是拒绝的，但是她能坐上鬼王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全然靠胆小。 有勇有谋还是要的。 加之她平时极会用人，手下对她也是忠心耿耿。 她想了想，应了下来。 左右屠鸢也不敢当众杀了她。 既然性命无碍，她也不介意收下苏融的这个人情。 毕竟若是平时，想要魔族欠鬼族人情，基本是不可能之事。 等到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苏融缓缓朝索灵山脉而去。 回到小屋，将清弦的一缕神魂归位，苏融便启唇问道：「你怎么了？」 她一开始确实没有发现清弦的不对劲，可是时间长了他一直没发声，她自然能够发现其中异常。 难道是身体不适？ 可是也不对啊，她的空间她自己知道，虽然空旷，但舒适程度也是没得说的，怎么会不舒服呢？ 苏融回来的路上一直思考着原因，最后猜想他可能是觉得空间中太无聊？ 算了，她选择直接问。 清弦坐起身，抿抿唇，小声问道：「你会不会嫌我是个废人啊？」 苏融嘴角抽了抽，总算明白小夫郎是哪里不对了。 也不敢说他钻牛角尖，连声解释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可是，你刚刚说那些失去修为的修士是废人，我如今也修为尽失，我……是不是，也是废人啊？」说完他抬头，眼神直直地盯着苏融，等着她的回应。 若说一开始他确实有些自怨自艾，那么从听到苏融刚刚那句喜欢他之后，他就变成了刻意的矫情。 他就是想要再听一遍她的回答，最好是，她再说一遍，那四个字。 「怎么会？」苏融立马明确立场，「你和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清弦嘟着嘴，闷闷不乐。 苏融勾唇，上前抱住他：「因为，你是我心悦的人啊。」 而后她靠近他，温热的唿吸喷洒在他的耳边：「如何，我的回答还和您心意吗？夫郎？」 她的声音柔柔的，尾音低沉悦耳，像是古琴流泻出的旋律，令他的耳垂有些发麻。 他不好意思地将苏融往外推，嘴边还否认着：「我满意什么？你走开~」 可他的声音又软又小，没有一点气势，反而像是撒娇。 苏融忍不住，亲了亲他的侧脸，轻笑道：「看，外面下雪了。」 「！」 清弦连忙抬头朝窗外看去，果然看见外面正在下雪。 鹅毛般的雪花飞舞着落下，密密麻麻，纷纷扬扬，将天色完全淹没。 第88页 她听见身旁人温柔的声音：「现在雪还小，你先睡会儿，等雪积到脚踝了再带你出去玩，好吗？」 清弦确实有些累，神魂离体的损耗到底是大的。 若不是有苏融在身边对他动手动脚，他恐怕早就睡过去了。 因此他也没有拒绝苏融的提议，乖乖滚到一边躺好，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明亮的眼眸朝苏融望去。 其中的意味清清楚楚，他想要她陪着睡。 苏融勾唇，伸手掀开一侧的软被，躺在他的身旁。 随机她便感受到小夫郎颇为熟练地滚到自己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便睡了过去。 苏融没有睡意，只是目光柔和宠溺地看着熟睡的人儿，眼中情意缱绻温柔。 清弦醒时已是第二日，窗外的大雪已经停了。 他不想起，朝身旁人怀中拱了拱，惬意地小声哼哼。 苏融看着他这个模样，轻笑出声。 伸手将被子朝上拢了拢，又将人抱得更紧。 冬日的早晨最是适合窝在被子里，苏融也没有叫醒他的想法。 可是清弦心中惦记着玩雪之事，自己挣扎着睁开了眼。 「苏融~」他眼前朦朦胧胧的，像是蒙了一层雾。 「嗯？」她轻声回应，嗓音温柔。 「外面的雪停了吗？」 苏融朝外看了一眼，回他：「停了。」 「那雪积得深吗？」 「……不若自己起来看看？」 清弦的小脑袋点了点，表示可以。 收拾好后，两人走出门。 门外早已是银装素裹，飞鸟掠过，树林仿佛被翻动的书页，轻柔的沙沙声响起。 清弦兴奋地跑到小院中，葱白修长的手指拢起一捧清雪，细细揉搓着。 银色的世界里，少年身着雪色长袍，手握细雪，眼中是纯然的欣喜与喜爱，如同流淌的琥珀，清澈湛然。 乌黑的发，红润的唇，成就了苏融眼中的五彩缤纷。 苏融站在堂前，心想，唇红齿白，肤白胜雪，说的也不外乎如是了。 她怔愣着，忽然一捧细雪在她胸前绽放。 而罪魁祸首则站在不远处，朝她笑得肆意。 苏融勾唇，那笑意莫名有些邪肆，随即便见她伸手捞起一捧雪，团成团，朝那个张扬的小人儿掷去。 清弦睁大眼，瞬间朝一边闪躲。 成功躲开一击，他笑得格外得意，举起新团好的雪球就要开始新一波的攻击。 几轮下来，清弦累了，整个人挂在苏融身上，懒得动弹。 苏融笑，伸出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脸，激得他直往一旁躲。 两人闹开了，也顾不上谦让，新的一局战火蓄势待发。 等到战火熄灭，两人坐在苏融清理干净的竹椅上，享受着难得的闲适。 「苏融，我想堆雪人。」清弦忽然眼前一亮，又兴致勃勃地对苏融道。 苏融自然不会拒绝他。 两人找到一块没有遭他们毒手的空地，准备下手。 「我们堆两个雪人吧，一个你一个我。」清弦一边堆雪一边念叨。 苏融笑着帮忙，边回答：「好。」 没过一会儿，清弦神色开始纠结，随即耳尖也开始泛红。 他假装不经意对苏融道：「你觉不觉得两个不够啊？」 「怎么不够？」苏融坏笑，「你还想要哥哥弟弟不成？」 清弦听懂了她的意思，气恼的抓了一捧雪扔在她脸上：「你要是敢给我找哥哥弟弟，我就灭了你！」 苏融笑着配合他：「不敢不敢，有你一个就够了。」 清弦这才满意，将头靠在苏融的肩上，小声在她耳边低语：「那你想要几个宝宝呀？」 苏融万万没想到这个问题，手中轻颤，一捧细雪落了满怀。 她怔怔地转头，看向清弦，不知该说什么。 少年眼神晶亮地看着他，眉如远山黛，鼻樑高挺，嘴唇……殷红，苏融眸光愈发深邃。 她倾身，吻上那一片红唇。 清弦还没等到回答被被人深深吻住，还没反应过来，璀璨的星眸轻轻眨了眨，而后缓缓闭上。 他双手拥住身前的人，陪她沉沦。 「你想要几个？」含着笑意的女声打破无边的空寂。 「不知道。」 不知不觉间，白净明亮的天空又下飘起细雪。 雪花柔柔地落在二人身上。 一屋，一槐，一桌，一椅，漫天飘雪，雪中二人。 第四十六章 苏融将清弦抱起, 朝屋中走去。 清弦紧紧缠着苏融的脖颈，吻得难捨难分。 一路的风雪也平添几分暖意。 屋门被苏融随意踢开，而后她将清弦放在床上, 低头吻回去。 屋中渐渐瀰漫出热气, 与窗外熘进来的冷气相遇，相互交融碾磨。 「等, 等一下，苏融~」清弦伸手，试图推开身上的人。 苏融脑中的弦早已崩断, 直接将他的双手抓住，置于床栏边，低头细细密密地吻着。 直到她的嘴唇触碰到一点冰凉的涩意，恍然抬头, 发现清弦已经满脸眼泪。 苏融收敛住自己的动作, 眼神有些滞涩。 清弦的神色中虽也有几分悸动，更多的却是胆怯与抗拒。 此时他偏着头, 一向明亮的眼眸中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再也不见清亮。 第89页 苏融怔然, 温柔地抱住他, 像是对待一个脆弱的瓷器, 神色中尽是心疼。 她怎么能忘了，他才失去记忆。 就算对她有依赖，却远远没有到能够彻底释然, 将自己交给她的地步。 清弦任由苏融抱着自己，带着粉意的小脸埋在苏融怀中, 抽噎着道：「对不起, 我, 我没有准备好。」 苏融心疼地揉揉他的发，轻声细语道：「没关系的啊，是我不好，是我太着急了，不哭了好不好？」 清弦被人一哄，心中的夹杂的许许多多不知名的情绪愈加上涌，埋在苏融怀中放声大哭。 苏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抱着他，让他自己慢慢平復。 「苏融，我，我不是故意的。」清弦边哭边道。 「嗯，我知道。」苏融安抚地拍拍他。 她知道，他只是还没有办法适应，他丢失了从前的记忆，心中总是会有惶恐的。 无论是谁，突然发现自己人生中的某一部分变成了空白，都会害怕的。 「苏融~」他哼哼唧唧地喊她。 「我在。」苏融柔声回他。 清弦抿抿唇，安心地在她怀中睡去。 苏融看着已经哭累睡过去的人儿，温柔地亲了亲他，而后起身离开。 清弦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 习惯性地朝身旁摸去，却触手冰凉。 清弦一下便醒了过来，光着脚朝门外跑。 打开门后，他倏地瞪大眼睛。 只见院中石桌旁，苏融正认认真真地将看上去颜色极好的饭菜摆到石桌之上。 女人一身青衣，身姿纤细挺拔，腰间一根玉带正正好束出她的腰肢，衬得她愈发纤细劲瘦，而那藏在乌髮间，偶尔展露的莹白，更是无言的诱惑。 清弦喉结上下滚动，随即便见她忽然回头，朝他展颜一笑。 那一瞬间，清弦仿佛看见春日百花盛开，百花却都不及她一人绚烂。 他看到她快步向自己奔来，而后他便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 耳边响起女人熟悉的念叨：「怎么又不穿鞋跑出来？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这般不注意身子……」 他任由女人将自己抱回房中，拿出鞋袜细细为他穿好，才牵着他走出房门。 「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他惊讶地看着身旁的女人，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会做菜。 苏融闻言笑得得意，「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随即她将他带到一边坐下，夹了一份红烧鲫鱼放在他碗中：「试试看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他认真回道。 苏融笑着用筷子点他：「你还没吃呢。」 「不吃我也知道。」他糯糯地道。 苏融只笑，心情很好的模样。 清弦偷偷看她一眼，确定她没有因为中午的事情不开心。 心中也松了口气，将碗中的鱼肉送入口中，小心咀嚼。 「再试试这个，」苏融又给他夹了一块鸡肉，「这个是我的拿手菜，八宝鸡。」 清弦口中的尚未咽下，闻言便将鸡肉跟着往口中塞。 苏融这一块夹得有些大，他一口塞得满满的，像是一只啃松果的小松鼠，可爱极了。 苏融勾唇，见他吃完便又投喂，自己反倒没吃什么。 清弦被苏融餵得饱饱的后，便躺在竹椅上歇息。 还趁苏融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小嗝。 至于苏融有没有注意到，那便不重要了。 苏融将碗筷收拾好，用魔气引水洗干净后，出来便见到清弦躺在竹椅上，神情享受的模样。 她好笑地摇摇头，走到他身旁，将刚刚吃饭的石凳挥至身旁，随即坐下。 「不舒服？」苏融见他有些倦懒的模样，问道。 「……吃撑了。」清弦小脸微红。 苏融闻言轻笑出声，而后伸手覆上他的肚子，轻轻给他揉搓着。 「这样好点了吗？」苏融问他。 清弦没说话，他觉得苏融给他揉肚子，感觉怪怪的。 但他又不好意思也有点不想拒绝，便干脆不说话。 苏融也不逗他，只耐心地给他揉肚子。 突然，清弦注意到了苏融腰间的玉笛，好奇地凑近看。 「苏融，你这是枚玉笛吗？」 「嗯。」苏融点头，「你也有。」 「我也有？」清弦震惊，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种精緻又好看的小玩意儿。 「嗯。我给你刻的。」苏融淡声道。 清弦闻言眼睛瞪得极大，「真的吗？」 「我可曾骗过你？」苏融好笑地看着他。 清弦想想这几日的事情，摇头：「没有。」 「那便是了，我这玉笛和你的玉琴乃是一对儿，是我们的，咳咳，定情信物。」 不知为何，说到后面，苏融觉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定情信物？」清弦脸噌地通红，都不敢和苏融视线相对。 见他这般模样，苏融心中反而坦然了。 「不信的话，你找找你的储物空间，应该是在里面的。」苏融建议道。 清弦闻言果然开始翻自己的储物空间。 相比于苏融空间的空旷有序，他的便稍显凌乱丰富了。 只是就算如此，也能一眼便望见放在空间正中间位置的那柄玉琴。 玉质透亮晶莹，其间仿佛有水流淌而过。 第90页 他将玉琴从空间中取出，惊讶地望向苏融：「这是，清灵玉？」 「嗯。」 「它能用来弹奏吗？」清弦好奇地问。 苏融听到这话，却忽的有些恍惚。 「苏融？」清弦见她久久没有回答，疑惑地唤她。 「嗯？可以的。」苏融道。 「你刚刚在想什么？」清弦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你当初收到玉琴时的模样，当时的你，也问了同样一句话。」苏融笑道，眼神怀念。 当时她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心意，看着拿着玉琴爱不释手的清弦，只觉得他又软又可爱。 现在，她觉得他更加可爱了。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令她欢喜。 清弦闻言，脸色却有些黯淡下去。 越是和苏融相处，他就越想要回忆起从前的记忆，他想知道，他是如何与身前之人相遇相知相爱的。 那一定是他最最珍贵的记忆啊，值得他永久铭记、时常翻阅、想到就会笑出声的记忆啊。 可如今他记得全世界，却独独忘了自己最爱的人。 想到这，他的心便一阵绞痛，面色也跟着有些发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苏融见他突然面容苍白，心中担忧。 「没事，只是有些难过。」清弦坦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难过什么？」 「我忘了关于你的记忆……」 闻言苏融握着玉笛的手微微颤了下，她只觉心中仿佛被人用剑尖狠狠刺过，痛得她心尖发颤。 她从未说过，其实她也好难过…… 可最后，她也只能抱紧清弦，安慰他：「会记起来的。」 「如果想不起来呢？」清弦红着眼眶问道。 「不会的，医官之前说了，她能做出解药的，只是过程繁琐，需要耗些时日罢了。」 这些话，苏融既是用于安慰清弦，其实亦是在安慰自己。 清弦点点头，精巧的下巴磕在苏融肩上，一点一点的。 「不如，我们合奏一曲吧。」清弦提议道，「我们从前合奏过吗？」 苏融凝滞半晌，才道：「没有。」 「那这是我们第一次合奏，是属于我们新的回忆。」清弦眼中闪耀着点点星光，明亮异常。 苏融浅笑：「其实，我们相处每一天的记忆，都是新的记忆。」 清弦闻言笑意更甚，兴沖沖地将玉琴置于石桌之上。 忽然，他动作一顿，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苏融：「苏融~我不会变大它。」 苏融轻笑，挥手便将玉琴化为正常大小：「现在可以了？」 「嗯嗯。」清弦点点头，笑着打量着身前的玉琴。 此时夕阳已落，月影清疏，两人立在槐树下，悠然合奏着。 笛声悠扬缱绻，琴声铮然铿锵，奏在一处却又奇异的和谐。 两人仿佛合奏过无数次，不经意间便是十足的默契。 冬日的夜晚逐渐温柔，清弦抬头望向身旁沉浸在乐曲中的苏融，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半晌，曲声渐渐沉寂，玉笛与玉琴落于一处，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流光溢彩。 苏融低首，同清弦的视线相对，两人眼中皆是满盈的爱意。 片刻后，苏融弯腰，长手搂住清弦的细腰，将人捞到怀中。 「你做什么？」清弦面色微红，但经过几日的「耳濡目染」，他也渐渐有些习惯这样的接触了。 就在他羞涩间，听到身前人温柔的轻笑：「亲吻我的小月亮。」 第四十七章 昨夜睡得有些晚了, 以至于今日清弦起得很是不情不愿。 苏融眼带笑意，注视着赖床不起的某人，语气漫不经心：「既然某人不想起床, 今日我便一人去逛凡间去了。」 说完她便静静地等着, 唇角轻勾。 果然，某人直愣愣地坐起来, 像只僵硬的小木偶，呆呆地转头看她。 「我也要去~」他的嗓音带着点撒娇的软糯，苏融的心也随之软成一片。 她屈身, 双手从他的腋下绕过，轻轻松松地将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我还没洗漱。」清弦点点脑袋，还有些睏倦。 「嗯，我帮你。」苏融应声, 将人抱着走到屋外, 打水给他洗漱。 冬日雪光清冷，两人立在堂前, 做着许多神仙看来极为繁杂不必要的事情，打水, 擦脸, 做饭…… 温馨宁和, 如同一对凡间妻夫。 爱情，大概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 只要身边是那个人，就好。 用完早饭, 苏融从房中拿出一套地图摆在石桌之上。 「你随机投掷一枚短箭, 箭落在何处, 我们便去哪里。」苏融对清弦道。 清弦闻言接过短箭，脑海中飞快闪过一段画面，却未等他抓住一丝线索，便倏然消失。 他眉头轻皱，有些懊恼。 「怎么了？」苏融探了探他的额头，问道。 「无事，只是刚刚脑海中有些画面闪过，不太清晰，我没看清楚。」清弦回道。 苏融闻言揉揉他的头，笑道：「不着急，慢慢来。」 清弦抬头望着她，轻声应道：「嗯。」 苏融勾唇，弧度优美的桃花眸中波光潋滟。 清弦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画面，微风细雨间，一双温和又冷淡的桃花眸平静地睨着他，清淡朦胧的声音在他耳旁环绕，却叫他听不真切。 第91页 他眨眨眼，画面消失于无形。 他心中闪过一丝茫然，有些分不清那个画面是虚是实。 没等他再多想，便感到温暖熟悉的怀抱包围了他，清淡的墨兰香萦绕周身，女人清淡慵懒的音色在耳旁响起：「怎么，不会投箭了不成？」 清弦怔然，这个声音仿佛和幻想中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又仿佛有什么不一样。 他抬眸，正想出声询问，却被苏融的动作打断。 她正握着他的手，一起掷短箭。 边投箭还边笑言：「既然夫郎忘了，为妻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她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环抱着他的腰，两人贴得极近，清弦唿吸轻微，仿佛怕扰了什么。 「泽明县，我还没有去过呢。」苏融嗓音清越，像是流淌的溪涧，舒缓清弦有些燥热的身心。 「苏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下雨天吗？」清弦想起脑海中的画面，轻声问。 「是，怎么了？」苏融半分未曾迟疑。 她记性一向不错，而对于和清弦初见那日的画面，更是在她脑海中清晰如昨。 清弦在她怀中转身，双手环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胸口，瓮声瓮气地道：「刚刚好像想起来了一点。」 「是吗？」苏融眼中漫上笑意，「都想起什么了？」 「很少，就记得那日你站在雨中看着我的样子了，你的眼睛很好看。」清弦回道。 苏融眼角微弯，很是开心。 …… 泽明县正处于多雨的初夏。 两人到时，结结实实和一场瓢泼大雨相遇。 苏融本想提议换个地方，就见清弦已经欢欢喜喜地小跑闯入雨帘之中，在雨中朝自己挥手。 「苏融，这样真的好舒服！」 他的声音被大雨淋得有些模煳，苏融却仍能听出他的喜悦与惊喜。 她勾唇，索性同他一道。 有些事，一个人做有些傻，两人做，便是浪漫。 两人牵着手在雨中漫步，空荡的街道巷口深处，还有小孩子热热闹闹地嬉戏声。 没玩多久，苏融的通讯石响了。 两人走到人家屋檐之下，打开通讯石。 其中传来天帝的声音：「魔尊，出事了，朕派去妖族的将士有去无回啊！」 苏融的神色瞬间冷凝，她转头对清弦道：「抱歉，我们得回去了。」 清弦也明白事情恐怕很严重，神色焦急：「我能同你一同去神族吗？」 「此次不行，不方便带你去，我先将你送回小屋，便要赶往神族。」 清弦神色有些失落，却也没有纠缠，只道：「那你回来将事情同我说一遍。」 苏融自然说好。 她将清弦送回索灵山脉，便孤身前往神族。 神族派的人全军覆没了？ 妖族，到底还有什么底牌。 「怎么回事？」苏融脚步未停，直接来到崇明殿，问天帝道。 「据仙将传来的消息来看，是妖族有干扰搜寻法器的东西。」天帝道。 「我们派去的仙将们在半途中，突然便无法感应到那些修士的灵气了，于是迷失在了路途中。」 「一炷香后，他们就彻底同这边失去了联繫。」 天帝的神色也很是难看。 她本以为这次稳操胜券，一定能够将那些修士解救出来，却未想到会碰到这种情况。 「鬼王那边呢？」苏融皱眉，问道。 「不知，同她一直也没有联繫上。」天帝沉声，语气很是不好。 「许是鬼王那边暴露了，妖王直接开了干扰法器。」苏融冷静分析。 「那现在呢，我们该如何？」天帝问她。 正在此时，有仙侍通传：「陛下，老魔尊和老魔尊主君请见。」 「老魔尊？」天帝疑惑地看向苏融，不明白为何老魔尊突然来神族。 苏融自然也不知道自家神出鬼没的母父为何会来这里。 「还有其他人吗？」天帝扬声朝外问。 外面的仙侍回道：「有，应该是精灵。」 苏融皱眉，眸色幽深，精灵么？ 传说中擅长器物的精灵族，苏融恍然大悟。 此时天帝已经迎了上去，老魔尊妻夫俩昂首阔步地入了大殿。 瞥见殿中的苏融，老魔尊横眉一瞪：「臭丫头，本尊听闻你竟然让你的夫郎受伤了？一个大女子，竟然连自己的夫郎都保护不好，你还有什么用？」 苏融无奈，「您先说您为什么来神界吧。」 老魔尊还想开口，被她夫郎拽住，示意还有要事要处理。 而同时，天帝也开口问道：「敢问您身后的是？」 众人的视线跟着投向老魔尊妻夫身后的「人」身上。 一袭简单的水蓝色衣裙，衬得他身姿修长笔直，及腰的髮丝纯白中泛着淡淡的金色，眼眸如海，湛蓝纯粹。 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的那双捲曲的耳朵，长且卷，一眼便可辨认出他的身份——精灵族人。 苏融皱眉，问老魔尊：「娘，这人是？」 「哦，精灵族族长。」老魔尊语气平淡地回应，「本尊之所以来这，便是将他带到你们这里的。」 「精灵族长？！」天帝震惊，「朕若是没有记错，精灵族族长怎么在这？」 而且就这个男子一身柔弱精緻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一族之长的样子啊？ 第92页 「你自己说。」老魔尊头也未抬，淡声对精灵族长道。 「精灵族长」屈身行过一礼，而后开口道：「玉璃见过诸位，之所以以这种方式同你们相见，是因为现在在精灵族中的那个精灵族长是妖王派人假冒的，他不过是妖王的一个傀儡罢了。」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也严峻了些。 精灵族长竟然是假的，还是妖王屠鸢的人，这个消息确实是在座之人都不愿听到的。 而后精灵族长继续道：「先前屠鸢窥视我族至宝，提出以物易物，我不愿，便将妖族之人赶了出去。」 「未料过了几日，妖王屠鸢竟然独自潜入我族，欲要偷窃我族至宝。」 「我发现后与其打斗时被他推下山崖，落入湖底。」 「许是她以为我死定了，便没有追查，只是做了一个同我一模一样的精灵，让他代替我的位置。」 精灵族长眼圈微红，神色冷凝沉郁，「我不敌屠鸢，只好苟且偷生，不敢与其正面碰撞，却实在无法忍受她一次又一次将我族的宝物用于伤害其他无辜之人。」 「于是我打算埋伏到妖族，杀了屠鸢，却行动失败，被她发现。」 「若不是承蒙魔族友人路过相救，我的命恐怕也就没了。」 老魔尊夫郎齐柒见他微微颤抖的模样，心疼地拥住他道：「好孩子，我们不会任由屠鸢为非作歹的。」 精灵族本就生得极美，而精灵族的族长就更甚了。 此时美人垂泪，连天帝都有些动容，她承诺道：「你放心，精灵族和神族千万年交好，神族不会坐视不管的。」 而苏融则是面色沉冷，久久未言。 她只是在思索，既然如今精灵族的族长是妖族之人，那屠鸢手中那些宝贝就得到了解释。 精灵族修为普遍不高，却擅长制作法器。 因此一直是五界之中有名的「兔子」族，毕竟狡兔三窟嘛。 有些精灵，恐怕都不止三窟。 如果不是屠鸢主动找上门迫使这精灵族长应战，恐怕屠鸢都抓不住他。 她抬头将视线投到容貌昳丽的精灵身上，淡声问道：「你们族中有哪些宝物？」 「啊？」精灵族长被她问得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见了他直接就问他精灵族有什么宝贝的。 「不要误会，只是想要知道妖族大概有哪些底牌罢了。」苏融沉声解释。 精灵恍然，大方一笑道：「没事，我记忆中被屠鸢抢走的宝物有……」 精灵族长对这些宝物如数家珍，苏融边听边在心中合计，一时也有些震惊于精灵族的深藏不露。 不过既然妖族手中有这么多东西，他们也无法贸然就去进攻。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从长计议。 第四十八章 老魔尊夫妇将精灵族长玉璃送到神界后, 聊了一会儿便打道回魔族了。 走前齐柒特意将他在外游歷时所得的灵药留给苏融：「这是给清清补身子用的，你回去后记得熬给他喝。」 苏融见此也不客气，接过灵草便道：「谢谢爹爹。」 齐柒笑得和蔼：「行了, 你忙你的去吧。」 苏融点头, 目送他们离开。 而老魔尊夫妇二人回到魔界时，正好遇上四处走动的渠翊。 齐柒挑眉, 静静地看着渠翊一脸慌张地朝自己这边小跑而来。 渠翊一路小跑，到夫妇二人面前后便曲膝跪地，行礼道：「见过太尊上, 太主君。」 齐柒淡淡地睨着他，没有回话。 渠翊跪了片刻不见回应，轻咬下唇，神色难堪道：「太尊上, 属下可以起了吗？」 老魔尊看了眼夫郎, 什么也没有说。 齐柒这才开口道：「起吧。」 待渠翊佝着身子欲要起立时，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到魔界的。」 渠翊一愣, 低声回道：「属下回来好一段时日了。」 「哦？」齐柒挑眉，「为何回来。」 渠翊闻言嘴角笑意微滞：「魔界是属下的家, 属下自然是要回来的。」 齐柒停顿许久, 才淡淡开口：「是吗？」 「既然回来了, 那最好安分守己，以前那些事就不要再做了。」齐柒平淡地看着他，淡淡的威压蔓延开来。 渠翊下意识便重新跪下, 战战兢兢地开口：「属下定当守好本分，不逾矩。」 「嗯。」齐柒点点头, 便搀着老魔尊离开了, 一眼也未曾回看渠翊。 渠翊屈辱地咬唇, 心中暗恨。 他的眼神渐渐阴狠，站直身子朝一处离去。 老魔尊笑看着自己的夫郎，问道：「不喜欢他？」 齐柒哼了一声：「我一贯便看不上他的行事作风，爱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那之前为何不见你说他？」老魔尊好奇地问。 「之前不是咱们女儿还未娶夫么，我也就懒得管这些人，反正融儿自己有分寸。」 「现在融儿成亲了，我的乖乖女婿又是个老实讷言的，我若不打点着些，若是让这些没眼色的人欺负我的好女婿怎么是好。」 齐柒理直气壮地解释着，老魔尊宠溺地笑笑，随他去了。 她对于渠翊的行为没什么看法，不过因为渠长老救过自己一次，她也便对这个小儿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苏融一贯是拎得清的，也不需要她们替她盯着。 第93页 「不过，」齐柒忽然沉声道，「我不觉得这次渠翊回来是一个简单的事。」 「嗯？」老魔尊转头疑惑地望着他。 「他当初离开魔族时走得决绝，如今突然回来，我只能想到两个原因。」 「要不就是在外头混得太差，要不就是有所图。」 老魔尊看着自家夫郎，笑道：「你是不是想多了，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孩子？」齐柒冷哼一声，「他可是比我们融儿都小不到哪里去呢。」 「而且魅魔一族，心眼一贯不少。」 他又叱了老魔尊一眼，眼神泠泠泛着冷涛。 老魔尊无奈道：「都是年轻时的事了，我和那个魅魔真的什么都没有！」 「呵。」齐柒挣开老魔尊的手，顾自朝前走去。 老魔尊心知自己惹到了夫郎，连忙上前哄人。 这些热闹自是不消多说。 另一边，苏融正要离开神界，忽然想到什么，半路又折返回去。 她一路走到炼丹房，找到之前替清弦医治的医官。 见其正匆匆往外赶，苏融启唇唤住她：「医官？」 「呀，是魔尊大人，下官正要去找您呢！」医官连连拱手道。 「什么事？」苏融折眉，「是否是已经配好解药了？」 医官摇摇头，涨红了脸道：「下官做到最后几步，才发现有一味重要的药材忘了放，可是下官这里又实在没有这味药，因此才急着去找您的。」 「实在惭愧，那味药少见，平时也用不上，只是这初灵草的解药却非他不可。」 「若是没了它，下官恐药性过烈，太子殿下承受不住啊。」 苏融皱眉，问道：「什么药？」 「三灵草。」医官声音有些惶恐，「这味药乃是生长于无极之巅，曾经食人族最后的消亡之地。」 「如今食人族灭亡，这味药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苏融放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神情冷凝。 许久后，她才道：「本尊知道了，本尊会将药寻来的。」 「这，还请魔尊大人尽快。」医官话音有些轻颤，实在是苏融此时的气势太过冷冽，她一界小小医官属实承受不住。 「其实，没有这味药也……」无妨。 医官嘆声气，没有将后面的两个字说出来。 因为苏融已经迈步离开了炼丹房。 罢了，她做好二手准备便是，三灵草又岂是随便能被人寻得的。 苏融之所以匆匆离开，倒不是因为现在就要出去寻药。 而是她用来联繫清弦的通讯器大亮，她心中担忧，便匆忙离开炼丹房，朝索灵山脉赶去。 待她回来后，却发现清弦好端端地立于堂前，遥望着她。 苏融一时失语，却也捨不得说他。 只是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刚刚龙翎突然联繫我了。」清弦道。 「什么事？」苏融上前，握住他有些凉意的双手。 「他说他们打听到了人族修士的消息。」清弦道。 「什么消息？」 「龙翎说，那些人族修士中有人向外界发出了求救信号，被其所在的宗门接收，此时他们正要设法救援。」清弦眉头微皱，有些不贊同那些宗门的冲动之举。 苏融也有些不贊同的，「现在救援？那不是给妖族送人头？」 「那怎么是好？」清弦担忧地问她。 「我去找司徒一趟，你——」苏融有些纠结，就听见清弦斩钉截铁道： 「我同你一起去。」 「就跟上次一样，用神魂便是。」 苏融妥协，牵着他朝里屋走去。 …… 苏融来到无恙山，直接找到司徒棠。 此时的司徒棠，早已经成为无恙山当之无愧的大长老了。 她同其道侣更是修仙界有名的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只是苏融二人却没有心思打听这些事情，苏融带着清弦直奔司徒棠的落霞峰。 无恙山为每一位长老都安排了一处山峰，供其静修。 司徒棠见到苏融，也不惊讶，只道：「你可算来了。」 她知道龙翎给清弦传讯一事，便也猜到苏融会来一趟，便一直等在山口，等她来。 「现在情形如何？」苏融走到一旁的红木椅上落座，动作间潇洒从容。 「传讯的人是合欢宗的一位长老，现在合欢宗正到处寻求其他各派相助。」司徒棠道。 苏融挑眉：「他们是现在就想要动手？」 「是。」司徒棠面色沉重，「我其实也知道现在绝非好时机，可是各个宗门早已群情激奋，已经不是我可以阻拦的了。」 苏融沉吟半晌，道：「那些修士是如何得知妖族关押修士的具体位置的？」 「那个传讯的修士传讯用的是追踪符。」司徒棠解释道。 「可以追踪她的位置？」苏融问道，垂眸沉思。 「嗯。」司徒棠点头，而后又道， 「只是不知妖族有没有发现她，继而将修士们转移。」 「不会。」苏融断然道，「时间太短，人太多，一时运走这么多人，妖族没有这个能力。」 「之前小翎说妖族法器众多……」司徒棠拧眉，有些犹豫。 「他们要将修士运走，不仅仅是『运』，更需要找到一个好藏人，好施法的地方，这才能满足他们的狼子野心，运人不易，寻址更难。」苏融淡声道。 第94页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救人？」司徒棠抬眼看向苏融，惊讶道。 她以为她会说拖延一下那些修士的，毕竟龙翎同她说过神族发生的事情。 苏融道：「既然连地方都确定了，还犹豫什么，省得夜长梦多。」 「既然这样，等他们找上无恙宗，我便跟师姐说一声，不要拒绝合作的邀请。」司徒棠道。 她的师姐便是无恙宗如今的掌门——明英仙尊。 本来两人是打算在合欢宗找上门时，劝她们三思而行，如今看来，是要加入了。 司徒棠看着眼前这个许多年未曾见过的友人，恍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而她还是从前那般模样。 清冷随性，仿佛万物都不放在眼中。 只是她才刚发出这个感嘆，就见眼前的女子忽的柔了眉眼，笑意明媚。 司徒棠一愣，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是苏融也很快收敛了神色，起身对她道：「你这是否有供人休息的单间，我一个人待会儿。」 单间自然是有的，司徒棠好奇地看着她，神色奇怪。 「怎么了？没有？」苏融挥挥手，「既然没有我便自己去寻个地方就是。」 司徒棠连忙道：「有的，我带你去。」 两人走到半路上，司徒棠没惹住，对苏融道：「我知道清弦公子最近出了事，你一人在外不要随意沾花惹草，不然他恢復记忆后定不会饶了你的。」 苏融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司徒棠还是这么能脑补。 「我怎么沾花惹草了？」 「你，你方才忽然发笑，满目柔情，一看便是陷入爱河的模样，可如今清弦公子又将你……将你忘了，谁知道你方才是想起了哪个小公子。」司徒棠一脸谴责地看着苏融，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说完，司徒棠许是担心苏融动手，匆忙推开一扇门后飞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而正待在苏融储物袋中，将这些话听了个完全的清弦则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万万没想到，苏融也有这一日。 苏融听见某个害她风评被害的「罪魁祸首」肆无忌惮的笑声后，咬牙切齿道：「等着，『小公子』！」 清弦笑得张扬无畏，根本不怕某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第四十九章 两人没有过多打趣, 毕竟还有正事要做。 「苏融，你确定要直接和妖族开战吗？」清弦有些担忧道。 「也不是，只是这次也确实机会难得, 若是这次我们放过了, 那只怕日后很难再次找到那些修士被关押的准确地址了。」苏融折眉，神色严肃下来。 「嗯, 我明白，但是我有些担心。」清弦虚虚地握住自己的手，心里有些空落。 「担心什么？」 「此次我们并未带任何兵将, 而那些人族修士虽然在人族是数一数二，对付妖族却有些为难，」清弦神色有些冷凝，「这样一来, 相当于你一人对付不知数的妖族, 我，实在有些担忧。」 苏融闻言却是莞尔, 对于夫郎的关心很是受用，不过她也捨不得他一直忧心下去。 「你放心, 我不是愚蠢到直接单枪匹马就同妖族对着干, 再说了……」 苏融的笑意逐渐意味深长, 清弦不解地出声问：「再说什么？」 「再说了，我也是有家室的魔了，怎会无所顾忌地往前闯, 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呢。」 苏融说起这种话来面不改色，可怜了清弦, 即使是神魂的状态, 都忍不住全身发热。 最后也不过时憋出了一句：「谁要和你白头偕老？」 语气软中带娇, 没有半分气势，反而像是在撒娇。 苏融自然也听得出来，笑容越发放肆。 她的手有些痒，心中遗憾，没有办法抱着小夫郎亲亲揉揉。 不论苏融这边如何，合欢宗的人果然带着一众修士来到无恙宗了。 无恙宗的掌门对于飞升没有执念，反而对于经营宗门很是用心，以至于在她在位的这些年，无恙宗隐隐有了众多门派之首的趋向。 合欢宗的长老有些担忧，在上山途中反覆思考如何能得无恙宗相助。 毕竟兹事体大，稍微有任何差错，那便是整个宗门跟着遭殃的大事。 每个宗门的未来都是在门中修士身上，谁都清楚此行很有可能会折损不少修士，甚至有去无回。 但合欢宗长老也无法因此放弃此次行动。 不仅仅是因为本门弟子落难求助，更重要的是，向他们求着的是门派首徒，门中宗主之女意欢欢。 掌门仅此一女，对其甚是看重。 意欢欢本人也十分出色，一直是门中人最看好的下一任掌门人，她出事了，门中皆义愤填膺，恨不能取而代之。 也正是因此，对合欢宗而言，此行不得不行。 无论是为了意欢欢，亦或是合欢宗这个宗门，亦或是天下苍生。 而其他各派，亦是如此。 他们不能放弃门下弟子，同时也有肩负天下苍生的宏图壮志。 那些修士，是宗门的未来，亦是苍生的希望，人族的希望。 众人携着这般信念，很是有一股气沉山河的气势所在，莫名有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雄浑。 不过当众人站在无恙宗的会客堂，见迟迟没有得到召见时，终于冷静了下来。 第95页 他们开始担忧无恙山是否会同他们同行，而更加担忧的，则是他们的实力能否与妖族一战。 正当屋中人言逐渐沸腾时，无恙宗的弟子终于来了。 「诸位，掌门有请。」 合欢宗长老面上一喜，挥挥手领着众人朝前厅走去。 一顿寒暄过后，合欢宗长老面色尴尬地对掌门道：「明英仙尊，想来您也已经知道我等今日为何前来，敢问无恙宗是否愿同我等携手解救那些落难的修士？」 合欢宗长老说完便低头瞅着光洁的地面，思考若是无恙宗不同意，她该如何说服她，就听见上首传来回应：「当然。」 明英仙尊语气严肃：「我等仙门之人，怎能眼睁睁看着同门有难却袖手旁观，此次行动，我无恙宗必全力相助！」 顿时，底下个门派的弟子都眼前一亮。 有了无恙宗的帮助，此行的成功机率也大大增加，他们顿时信心飞涨。 随即又听见明英仙尊道：「届时我会派门中优秀的弟子与尔等同行，尔等且稍候。」 众人自然不会不同意，只是有人上前道：「仙尊，事情紧急，还请尽快。」 明英仙尊理解地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很快无恙宗便找来一批弟子来到大殿，其中就包括了苏融。 而司徒棠是领队。 按照仙门惯例，一般弟子外出歷练，总会有一位长老领队。 但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领队竟然是司徒仙尊。 他们可是听说司徒仙尊已经临近飞升，竟然没有在峰中潜心修炼，反而跟着他们一同去妖族！ 可见无恙宗此次是真的倾力相助，其他宗门不由得对他们肃然起敬。 尽管此次行动许多门派出手相助，但也念着可能有去无回，许多门派根本不敢派本门的核心人物出战。 而今日无恙宗一出手便是司徒仙尊这般人物，令他们心中大定的同时，也有些自惭形秽。 甚至有些长老开始偷偷传讯回宗门，跟他们说了此事，请求再派些高手前来相助。 这些便不消多言了。 此时苏融站在队伍中央，即使衣着简便，其周身的气势与不凡的容貌也很容易将她同周围弟子区分开来。 加之苏融是一个生面孔，不少无恙宗的弟子以及其他门派的弟子都对她多看了几眼。 只是碍于此时有要事在身，没人提出疑问。 一刻钟后，众门派集结完毕。 由合欢宗带路，一同朝关押修士的地界赶去。 修仙之人，对于缩地成寸的术法都多少有些涉及，赶路倒是极快。 一个时辰左右，就赶到了目的地。 彪兽山。 此山位于精灵族同妖族的交界处，由于两族都属于热爱在山林中修炼的种族，彪兽山一向热闹。 可是今日众人到来时，却发现此处反常的寂静。 苏融眉宇紧皱，心中不由提起警惕。 才刚刚到外围就已是这般空寂了，内围恐怕是有些大傢伙在的。 而一些有过外出修炼经歷的修士也不由提起精神，他们也发现此处有些不对劲了。 无恙宗众人处于队尾的位置，司徒棠同苏融走在一处，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苏融，这里有些不对劲。」 「嗯。」苏融面色严冷。 「你有什么发现吗？」司徒棠问。 苏融没有回答。 她的发现实在是一时半会儿和她说不清楚。 而且，司徒棠对于妖族和精灵族并不了解，同她解释也是件麻烦事。 她只是忽然想到，之前听说过精灵族造出过一件法器，能够监测闯入精灵族地界的生命体。 若是妖族在此处也设防了的话，那将是会是一件棘手之事。 苏融的猜测没有错，妖族也确实拿到手了那件法器。 只是妖族之人对于精灵族法器运用不是很熟练，到如今还只能测量出方圆几里的距离，刚好能覆盖那些被关押的修士。 至于更远的地方，妖族只是派了些大妖守在周围，防止有人闯入。 苏融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过了片刻，众人里中心越来越近，而苏融的神色也越来越沉。 终于，她脸色舒展——到了。 这附近的气息终于发生了变化。 此处除了山林中固有的风息刮过草木娑娑声之外，还多出了几缕不正常的气息。 这几缕气息沉重阴冷，还带着隐隐的威压。 她对司徒棠递出一个眼神。 司徒棠会意，挥手示意众人暂停脚步。 其他人纷纷看向她，不明就里。 苏融替她开口解释：「此处应该有大妖。」 此言一出，修士们纷纷拔剑的拔剑，拿武器的拿武器，做好作战的准备。 无人敢怠慢。 这个地方他们谁都不熟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苏融见此没说什么，而是率先朝前走去。 隐隐的，她成了队伍的领队。 合欢宗的人有些奇怪，但见司徒棠对她很是敬重的样子，便也老实跟着。 忽而，山中疾风大作，树木沙沙作响，地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蛇虫与地面相摩挲的声音。 众人面色一变，皆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第96页 而苏融则是听到了清弦的声音：「苏融，让我出去。」 「你出来作甚？」苏融声音严肃，带着点厉色。 「我可以帮你。」清弦声音坚定，「我是神魂状态，妖族无法察觉，许是能帮上你们。」 苏融皱眉，道：「你能触碰外物？」 「我可以。」清弦道。 他一向是神体一同淬鍊的，修为没了，神魂的实力却未曾消失。 苏融道：「先等等。」 清弦还想要开口，便见苏融勐然前沖而去，一柄长剑从大妖胸膛刺过，一击毙命。 干净利落，未曾沾染一丝妖血。 苏融沉眉：「知道夫郎厉害，但也要相信你妻主我也不是吃素的。」 说完她再次沖向战局，同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怪斗了起来。 清弦有些懵懵地，一时之间才恍然，自己刚刚是被妻主保护了？ 他心中不知为何，软软的，涨涨的，一时复杂难言。 他索性找到空间中苏融为自己添置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观战。 确实，他只需要相信她就好。 他喜欢的人，从不会让他失望。 只是他看着自己接近透明的双手，心中不由得想，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被苏融护得严严实实，与外界相隔绝。 可是他是神界太子，不是一根菟丝花，等着别人呵护。 这件事情过后，他便也该去神界一趟了。 第五十章 几个大妖, 对于苏融而言确实是轻轻松松之事。 不过片刻，林中大妖便只余尸首还未消散了。 随同前来的修士皆震惊地望着苏融，却又忌惮着她周身凌冽的杀气, 不敢多问。 只是神色更加尊敬, 下意识朝她围拢而去。 「司徒仙尊，不知这位大人是何人啊？」合欢宗长老小心翼翼地问司徒, 她不敢去打扰苏融，便只能找司徒棠了。 「老朽眼拙，不知为何, 怎么看这位大人都不像修仙之人，请问他是师从何门何派啊？」 又有一人跟着问道。 司徒棠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地说一句：「英雄不问出处。」 众人神色一肃，下意识将苏融同一些隐世大能联繫在一起, 神色更加崇敬。 苏融没有在意这些窃窃私语, 将这些妖族的尸首检查一遍后，便挥手将它们烧了个干净。 「诶！」有专研此道的门派欲要阻止, 却根本赶不及苏融烧妖的速度。 当然，更重要的是, 刚刚看完苏融的实力之后, 他们也就不敢多拦罢了。 苏融闻言转头, 冷凝的桃花眸淡淡地瞥了一眼说话之人：「何事？」 那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讪讪道：「无事无事，只是脚下踩了点不干净的东西。」 苏融点头, 没有多想，随即道：「估计马上就是那些修士所在之处了, 大家注意周围, 切勿大意。」 众人对她所言无有不信, 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苏融见此不再多说。 这些跟着来的修士都是各派中中等偏上的弟子，虽然不是顶好，但也不至于过于鲁莽。 她率先朝前走去，司徒见状对其他人道：「继续行进。」 于是队伍再次动起来，缓缓朝目的地行进。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树林肉眼可见地愈发茂密阴凉起来。 山林中也越发沉闷清寂，像是没有一丝生气。 忽然，队伍中一位弟子惨叫一声，瞬间倒地不起。 人群立时喧譁起来，几人上前轻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而后摇摇头，神色怜悯又害怕。 既怜悯他人的遭遇，亦担忧自己的命运。 「怎么回事？」 「发生了何事？」 「我刚刚看到有一枚银针刺入了他的身体，他瞬间毙命。」 「银针？那是哪来的？」 不少修士开始窃窃私语，苏融折眉，快步走到死去的修士面前，打量着她的模样。 那银针应该是藏有剧毒，她皱眉对围观的众人道：「小心一点，针上有毒。」 「什么？有毒？」 此话说完，开口的人也倒了下去，同先前一人相同的死法。 此时，苏融听到空间中清弦沉声道：「苏融，这可能是一个阵法。」 「阵法？」 「嗯。」清弦点头，「被害的修士恐怕是无意中触碰到了阵法的关键之处。」 「什么阵？」苏融直接问道。 清弦回道：「我无法立时确定，你顺着这里最高的几棵树转一圈，我看看再说。」 「嗯。」苏融点头，顺便对其他人道：「我先去四处看看，你们站在此处不要动。」 说完她便按照清弦所言，找到林间最高大的树木，就要动身。 「等一下！」清弦突然开口道。 「嗯？」 「为了避免误踩机关，你飞身巡视即可。」清弦解释道。 苏融没多说，直接照做。 从高处观察这块林地，果然有不对之处。 这山林本是两族交界地带，山的东西两面泾渭分明，而今却有了些不同。 东西相交之处以木为墙，形成了一处封闭的圆，其间大小树木纵横交错，很是繁杂。 苏融对阵法符咒不感兴趣，她向来信奉实力是一切的王道。 第97页 此时见到这些，脑海中难得空白一片。 只闻空间中清弦淡淡道：「果然……」 「什么？」苏融问。 「这应该是上古阵法囚仙阵，今日能够在这里见到，真是……」让他有些兴奋。 同苏融不一样，清弦爱看书，更爱钻研一些符咒阵法，此时见到上古阵法，心中波澜四起，恨不能自己出去破阵。 「如何解？」苏融不懂他的激动，直接问道。 清弦眼神晶亮，声音都带着些激动。 苏融自然听出来了，心想，回去给他寻些阵法解闷。 不过此时自然是破阵更重要，两人一个解说一人行动，速度十分迅速。 「你先找到西南方向那颗枝干有些稀疏的树，砍倒它。」 「而后是正西……」 「好了，接下来便是阵眼了，」清弦摩挲着手指，缓缓道：「是那棵青松。」 「砍它？」苏融挑眉。 「嗯。」清弦点头。 青松一倒，山的正中忽然现出一道小径，隐隐有光从中溢出。 众人惊嘆，随即便纷纷转向悄然落地的苏融，面色复杂。 这到底是哪一位大能，莫说修为实力高深莫测，连这诡谲的阵法都手到擒来。 不过越是这样，众人便越对她上心几分。 之前看她好像是在无恙宗的队伍之中的，莫不是无恙宗某位不世出的长老？ 一时间，无恙宗在众门派心中的地位又上了一层。 而苏融却在和空间中的清弦说话：「没想到你竟然对阵法这么了解。」 清弦闻言得意地抬起下巴，而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矜持地点点头道：「还行。」 苏融轻笑，虽然她没有看到小夫郎此时的模样，但莫名的，她就是觉得他此刻一定像只骄傲的小孔雀，灵动又漂亮。 她不禁有些手痒，想抱。 司徒棠走到苏融身旁，低声问道：「我们现在进去吗？」 苏融回神，抬头朝小径尽头望去，仿佛能听见声声低嚎。 她眸色渐深，沉声道：「你带一半的人守在外面，一半人随我进去救人。」 司徒棠有些担忧地问：「你可以吗？」 苏融听后轻轻瞥了一眼她，眼神冷静沉稳，让人心中一定。 司徒棠松出口气，道：「那好，你注意安全。」 苏融点头，任由司徒棠前去安排人手。 待清点好人后，苏融便率先带人朝小径深处走去。 不知行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处极其巨大的空地跃然于眼前。 空地是类似于盆地的结构，盆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以苏融等人的视角，可以望见牢笼中或沉默冷寂或挣扎不休的修士们。 跟着苏融来的人中，有人认出了处在牢笼中的同伴，瞬间有些激动，就要御剑朝盆地中央飞去。 苏融没有阻止，只是看着那人被盆地上空的结界弹回，狠狠撞在山间岩石之上。 「噗——」 那人勐地吐出一口血，显然伤的不轻。 经此一出，没有人敢妄自行动了，纷纷将视线投向苏融，等着她的指示。 「这里有结界。」苏融淡声道。 「我们知道，只是还请前辈破解一二。」有人站出来道。 苏融也不想耽误时间，直接飞身盘旋于结界上空，施法笼罩住整片结界所在的范围。 半刻后，结界应声而碎，如同琉璃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 未等众人感嘆，便听到苏融淡声道：「救人。」 这下他们便没了忌惮，纷纷御剑直朝牢笼飞去。 千年的玄铁也不是无法攻克之物。 能来这里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本领或者压箱底的宝物，开牢笼也就没有找苏融帮忙。 苏融乐得轻松，只是立于空中，静静地看着她们行动，时不时添上一句： 「莫要叙旧，抓紧时间。」 此言一出，地上那些抱着同伴痛哭流涕的修士终于反应过来，急急朝出口赶来。 没空听这些被抓的修士的故事，苏融就要将人往外面带。 就见有守在外面的修士朝里面飞来，大声求救：「前辈救命啊！」 苏融折眉，一手抓住那人臂膀，稳住她的身形后道：「外面怎么了？」 「外面，外面来了一个长相极美的男子，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修士急急忙忙地解释道。 「你们自己走出去，我先去外面看看。」说完苏融便飞身离开，瞬间消失在原地。 苏融赶到小迳入口处，果然见外面正在酣战。 她一眼便注意到人群中的男子——他生得和那个精灵族长一模一样。 她敛眸，想到了老魔尊带回来的人。 看来，这就是那个冒牌货了。 而「精灵族长」看到苏融后也是大惊，停了动作就要朝她飞来。 苏融挑眉：看来这人认识她。 「魔尊？」「精灵族长」开口道，语带迟疑。 「嗯。」苏融回应，语气平淡。 司徒棠皱眉，朝苏融看去。 而空间中的清弦更是瞬间竖起耳朵，紧紧盯着外面的情况。 「你为何会在这里？」「精灵族长」又问。 苏融不想回答，直接道：「让开。」 第98页 「精灵族长」自是不会让，他拧眉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将那些人带走的。」 「哦？」苏融冷冷地勾唇，「那你可以试试。」 「精灵族长」脸色很是难看，率先出招便要朝苏融攻击。 可是他的动作在苏融眼中却是破绽百出，连带着苏融也越发相信现在被安置在神界的精灵族长应该是真的了。 毕竟就算她从未和精灵族长交过手，也知道一族之长不至于对于本族术法如此生疏迟钝，破绽百出。 她手中聚气，黑中带紫的魔气如一团烈焰，瞬间朝「精灵族长」飞去。 第五十一章 「精灵族长」连忙闪躲, 却未料到苏融这一击并非要他命，而是直直地朝他的脸上飞来。 魔气在他周身盘旋，令他脱身不得。 「精灵族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 顺着魔气运行的方向环行。 须臾后, 他狼狈地摔倒在地上，随即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原因无他, 屠鸢给他的那层皮被苏融轻易剥了下来，现在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最真实的他的模样。 一个丑陋无比的傀儡小妖, 妖力平平，却精于模仿之道。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屠鸢才会选中他成为「精灵族长」的替身。 此时傀儡被人夺去了那层皮，恼羞成怒, 狠狠地朝苏融袭来。 苏融自是无惧, 她四两拨千斤便破解了傀儡的招数。 而后向傀儡发出致命一击。 傀儡也是不要命的打法，见苏融这里打不过, 就暗中朝其他人攻击。 而他的目标，是司徒棠。 司徒棠本还在观摩二人作战, 欲从中吸取作战经验, 却未料那傀儡竟直直朝自己打来。 她一时匆忙, 险些应对不及。 幸而苏融时刻关注着傀儡的动向，在它出手时，便忽的出现在司徒棠身前, 接住了傀儡的一击。 司徒棠怔然地望着身前的苏融，不禁想, 这就是天人合一吗？ 苏融的动作行云流水, 仿佛于天地之间已尽可畅通无阻, 而她的魔气更是玄妙难言，快得令人看不清轨迹。 渐渐地，司徒棠仿佛进入另一片天地，她只身遨游其中，世间的玄妙奇特仿佛离她很远又很近，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她四肢百骸中奔流。 苏融将傀儡击毙后，便发现司徒棠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据说，修士在这样的境界中最容易感应到天地，从而得以进阶。 看来，司徒又要升阶了。 忽而，苏融听到空间中清弦道：「苏融，司徒女君像是要飞升了。」 「飞升？」苏融挑眉，她倒是没想到司徒竟然就要飞升了。 想来司徒在人间这几百年应是没有浪费一点一滴。 「不错，你看天边聚拢的黑云，像是飞升雷劫。」清弦又道。 苏融抬头望去，笑道：「还真是。」 说完她转身沖其他修士道：「剩下的路应是安全了，你们带上自己的人先行离开吧。」 在场的修士自然是有些不愿意，她们都担心回去时会有什么意外，毕竟这里还是妖族的势力范围之内。 合欢宗长老站出来发言，她倒是没有说他们害怕，而是道：「我们若是离开了，司徒仙尊呢？老朽观司徒仙尊此时模样，怕是有所体悟，不好打扰啊。」 苏融淡声道：「司徒这有我，你们先走。」 「呃……」合欢宗长老有些犹豫，似还有些顾虑。 苏融见此，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朝她扔去一枚玉简：「若是有事，捏碎玉简，我立刻赶到。」 众修士这才答应，御剑离开。 修士们离开后不过一炷香时间，天边的天雷已是蓄势待发之势，而因龙族有事暂时离开的龙翎也匆匆赶到此处，面露急色。 「魔尊，司徒如何了？」龙翎急急地问。 苏融瞥他一眼，淡声回道：「她要飞升了。」 「飞升？！」龙翎不可置信道，「怎会如此快？」 明明他离开时司徒还全然没有飞升的迹象的。 「应是有所感悟。」苏融回他。 龙翎顾不上管什么原因，急急朝司徒棠身边奔去。 因为一道天雷已经朝司徒棠噼了过去，龙翎急忙上前欲要替她一击。 司徒棠此时也醒转过来，眼眶通红地沖龙翎道：「翎儿，不要过来！」 可是龙翎此时还如何会管她说什么，他只想让司徒少受些苦。 龙翎紧紧抱着司徒棠，以自己的身体替她挡雷劫。 司徒棠尽管已经修炼多年，但到底还是凡人，而龙翎则是修炼上万年的白龙，轻易就将她压制下去，使她动惮不得。 又是一道天雷，苏融嘴角溢出鲜血，他死死咬着牙，不肯退开。 司徒棠趁她虚弱的档口，翻身而起，受了下一道雷劫。 飞升雷劫，总共七七四十九道，两人相拥着，想要硬生生地挨了过去。 苏融站在一旁，眉宇紧皱。 「苏融……」清弦在空间中唤她，语气担忧。 苏融自是听得到，她挥手，替司徒棠挡住一道天雷。 之后她又帮了几次，但是天雷本就是凡人飞升所不可缺失的一步，对他们而言，天雷是祸，亦是福。 只要撑过去，便是彻底脱胎换骨，飞升成神。 第99页 一味的让旁人相帮，反而坏了飞升之人的机缘因果。 眼见还剩几道天雷，苏融用魔气将奄奄一息的龙翎从司徒棠怀中拖出来，扔到一边。 随即又对司徒棠道：「接下来的，你要自己受。」 司徒棠点头，感激地看了眼苏融。 她感激苏融帮她，更感激她将龙翎拖了出去。 她可以陨落于此，却不愿看到心爱之人因自己而受伤。 苏融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为她护法。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雷散开，一束金光破开云层，照向司徒棠的方向。 司徒棠知道这束光不仅是带自己飞升，更有疗愈之效，是以拖着有些破败的身子，挪到龙翎身边。 他替她受天雷之苦，亦应陪她共享这万丈荣光。 司徒棠紧紧抱着龙翎，身子甚至有些颤抖。 苏融见此，神色有些复杂，索性转过身没有再看。 她想她的小夫郎了。 清弦也一样。 他小声道：「苏融，若是今日渡劫的是我，你也会同龙翎一般吗？」 苏融沉默片刻，郑重道：「会，但我更希望，我能护你一生再无灾难。」 清弦一愣，感受到自己的神魂正在发烫，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陌生的画面，他试图看清楚，却仍是徒劳。 半晌，清弦才道：「等司徒女君飞升后，你带我回索灵山脉吧，我想要回自己的身体中了。」 苏融以为他是累了，没有多问，只道：「好。」 而后却听到清弦继续道：「还有，我想要以我自己的身体回去神族一趟。」 苏融听到这个要求，却没有立即答应。 清弦也没想她会立刻答应，随即道：「我知道你是担忧我的安全，可是如今这情况，屠鸢发现修士被放走、傀儡被杀都是迟早的事，我不能再这样被你保护下去了，我需要尽快找回我的修为，而这件事，不是整日被你护在索灵山脉可以做到的。」 苏融沉默，她何尝不知道，可是她还是捨不得，捨不得让她涉身险境。 「苏融，我记得我刚刚醒来时，医官说过能够配出解药的，你带我去找她好吗？」清弦语气恳切。 苏融心神微颤，想起之前医官同她说过的话，柔声同清弦商量：「上次我去寻过医官，她说还缺一味药，待我寻到那味药材，再带你去神族可好？」 「苏融，我想去看看我还未处理完的公务。」 「我可以带回来给你。」 「苏融，我是神族太子。」清弦语气郑重，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他是神族太子，他不可以更不愿意永远被人保护在身后，他想要尽自己所能做些什么。 苏融嘆口气，妥协道：「届时你不可以离开我一步。」 「好。」清弦笑着回她。 苏融无奈，心想到时候自己看紧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事的。 两人商量的同时，司徒棠那边也已经成功受完飞升礼，即将在天门大开时飞升上界。 直到司徒棠两人彻底不见踪迹，确认安全离开后，苏融才带着清弦朝索灵山脉飞去。 …… 清弦收拾妥当后，站在苏融身侧，嘴角带笑望着她，眼中情绪一览无余。 「清弦，你真的想好了吗？」苏融忍不住再问一遍，即使知道清弦就是那般倔强之人。 而身旁之人则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认真道：「苏融，我只是失忆了，却不是傻了，自然会管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不让你担心的。」 苏融道：「你最好如此。」 清弦眼中带笑，身体还往旁边靠了靠，挽住苏融的手臂：「你带我飞。」 苏融失笑，知道他藏在动作间的撒娇讨好之意，心软得一塌煳涂，忍不住偏头亲了亲他的唇。 两人匀速朝神界赶去，刚落地，便收到魔族传来的消息：尊上，我们派去无极之巅的魔兵的命牌都碎了。 命牌，顾名思义，是魔们的生命之牌。 而命牌碎了，只能说明那些魔已经没了。 苏融皱眉，回他：接下来先不要再派兵前往。 那无极之巅上的三灵草她必是要找到的，只是她也不能看着自己手下为此丧命。 这样看来，只有她自己走一趟了。 「怎么了？我方才为何看到了无极之巅？那不是消亡的食人族居住之地吗？你派人过去做什么？」清弦一连数问，苏融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清弦却很快自己反应过来了：「难道，他们是去为我找你之前说的那味药材的？」 苏融否定道：「不是，只是让她们去找一物抵抗妖族的。」 「你知道的，妖族此时手中的法器众多，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派她们去寻些材料做法器罢了。」 清弦眼神怀疑，当下却没有再多说。 苏融若是没有解释这么多，他可能还会相信。 可她越是这般多言，越是不可信。 他虽与苏融相处时间不多，却知道她不是喜欢过多解释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中怀疑，却点点头，装作自己信了的模样。 没等苏融多描补一下，便听到一声清灵中带着柔软的女声从前方响起：「太子殿下？」 清弦见到来人，虽是看上去神色有些疑惑对方的来意，但眼中却带着几分清浅笑意。 第100页 苏融见状，皱了皱眉问清弦道：「她是谁？」 第五十二章 说话间, 那女子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先是看了眼清弦，笑道：「太子殿下, 好久不见。」 清弦唇角笑意轻松, 回她道：「确实有些时日未见了，不过你上次没有被你母亲罚得很厉害吧？」 闻言女子似乎有些懊恼, 道：「殿下别提那件事了，若不是因为它，我早就来神界找你和龙翎玩儿了。」 最重要的是, 在她不在的时间里，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竟然已经嫁人了！ 莫竹青瞪了一眼苏融，眼中的不满昭然若揭。 清弦这才反应过来，没有给两人作介绍。 他拉了拉苏融, 对她道：「苏融, 这是莫竹青，青丘狐族狐帝的七女儿。」 「竹青, 这是苏融，魔族魔尊。」 苏融见他这般介绍, 伸手握住他的手, 道：「只是魔族魔尊？」 清弦转头看她, 见到她眼中神色，显然是不满意自己对她的介绍。 想到什么，清弦红了脸颊, 而后对莫竹青道：「还是我的……妻主。」 苏融眉眼舒展了些，虽仍然有些不满足, 他唤那个莫竹青「竹青」, 唤自己就是连名带姓的「苏融」。 他失忆前, 可是乖乖软软唤自己「妻主」的。 只是清弦高兴于见到老朋友，也无暇去顾及苏融的一点点小情绪，径直和莫竹青聊了起来。 「你今日怎会来神界？」清弦问道。 「我这不是被我母亲放了出来，便马不停蹄来找你们了么。」莫竹青笑着回道，眼中神色温和。 「你和龙翎如何了？」莫竹青又问。 「挺好的，恐怕你最近就要喝到龙翎的喜酒了。」清弦眼中带笑，满是促狭。 莫竹青惊讶道：「这么快？他同谁成亲啊？」 「一个刚飞升的女仙，不过说起来，你都没能喝上我成亲的喜酒，想来也有些遗憾。」清弦忽而道。 莫竹青一愣，神色怔忪，过了一会才道：「真的，有些遗憾啊。」 「谁让你带着龙翎一起烧山来着。」清弦叱她一眼，「当时你尽带着他瞎闹了。」 「你不也经常和我们一起『瞎闹』，只是那次确实是我们拖累你了，还害你被罚入凡间。」 清弦摆摆手，笑道：「没事的。」 这时，一旁的苏融总算有了插话的余地，她笑着对清弦道：「原来你是这样才去人间的。」 未等莫竹青询问，清弦便想起来苏融之前说的二人相遇之事，惊道：「所以是当初我被罚下凡，这才同你相遇的吗？」 苏融肯定地点点头，与此同时，莫竹青更难受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贪玩竟将清弦拱手让人了。 苏融笑笑，揽住清弦细瘦的肩头，将人朝自己身边带带，而后对莫竹青道：「你来神界也是来看龙翎的吧，我想他此时应该在群英殿。」 莫竹青本想说不着急，却听苏融又道：「此时去龙翎应是正好有空，再过一会儿司徒下值，估计就没时间同你叙旧了。」 清弦闻言对莫竹青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你快去找他吧。」 听到清弦都这般说了，莫竹青也不好再赖在这里，只好跟二人道别离开。 等莫竹青走后，苏融便旁敲侧击地问道：「你怎会和青丘狐族这般交好？」 清弦想了想道：「少年时一次机缘巧合遇上了，觉得竹青挺有意思的，久而久之就玩到一起去了。」 竹青？还有趣？ 苏融敛眉问道：「她有趣，那我呢？」 「你？」清弦疑惑她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道，「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融追问。 「她是那种率性真诚自然之人，和她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能够让人跟着开心起来。」清弦回得认真。 而后又给苏融举了几个例子，似是担心她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而苏融听着却是脸色都有些发黑。 率性？真诚？自然？还是从小玩到大？ 他记得与莫竹青从小到大的趣事，却连她是谁都要别人告知。 越想苏融脸越黑，身上都有些冒黑气了。 这下清弦总算注意到了，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苏融抿唇，冷声道：「无事，到你书房了，你去忙吧。」 「你呢？」清弦皱眉。 「我在殿外守着。」苏融道。 「你不进去？」 「不了。」说完苏融直接替他将书房门打开，将他推进去，而后关上大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待清弦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殿内了，而身旁没有苏融。 他奇怪地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安的感觉。 总觉得，刚刚苏融有些不高兴，是他的幻觉？ 苏融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也不敢将清弦的安全抛之脑后。 她索性撑着清弦书房的窗台，一跃而上。 她人靠在身后的窗户上，时不时注意殿内的动静，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又转头望天。 而处于殿内的清弦却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想到方才殿外苏融对自己说话时的语气，生硬不快，肯定是有什么不开心之处。 又回忆二人方才在路上的谈话内容，左思右想也不得其旨。 第101页 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斟酌一遍，最后一个看上去最不像真相的答案忽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莫不是，苏融吃醋了？ 清弦眼中一亮，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从他受伤初初清醒时起，苏融便一直对自己无有不应，这还是第一次她对他说话语气冷硬。 而且，回顾刚刚一段时间，唯一能引起这种反应的，便只有莫竹青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清弦心中就像有只小蚂蚁在啃他的心，他忍不住想去问问苏融，她是不是吃醋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心便又甜又软，还有一点点忐忑。 过了一会儿，清弦终于忍不住起身，朝殿外走去。 而在清弦起身的那一瞬间，苏融也提起心神，以为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从窗台上跳下来，就要朝里面走去。 是以清弦推开门，就见苏融站在门口，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他扬眉笑道：「苏融，你方才，是不是吃醋了？」 苏融皱眉，道：「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清弦探究地靠近苏融，她伸手将他的上身搂在怀里。 「放开我。」 「不。」苏融摇头。 「那你回答我，你方才是不是吃竹青的醋了？」清弦笑得有些得意。 「还叫她『竹青』。」苏融又道。 「那不然呢，我要叫她什么？」清弦装作不解的模样，问她。 苏融没说话，将头偏向一边，显然是让他自己想。 「我想想啊，你是不满我唤她『竹青』，还是别的？」清弦转向她，眼中笑意满满。 「你还好意思笑。」苏融捏了捏他圆润小巧的鼻头。 「痛。」清弦娇气地朝苏融身上蹭。 苏融笑道：「痛就有鬼了，我明明没使力。」 「就是痛。」 清弦眼眸清亮，踮起脚与苏融平视，吻了吻她的唇。 「亲亲就不痛了。」 苏融好笑，心中那一点郁闷也散开了，她倾身攫住眼前的薄唇，声音有些模煳道：「以后不要叫我苏融。」 「嗯？」 苏融松开他的唇，在他而后轻声道：「要唤『妻主』才是，小夫郎。」 噌地一下，清弦的俊脸绯红一片，他缩了缩头，想要从苏融怀中逃出去。 可苏融的手臂虽纤细，却也能将他抱得紧紧地，半点不让他逃走。 「害羞了？」苏融挑眉，「可是你失忆前一直是这么唤我的，总不能因为你失忆了，便不承认了吧。」 清弦不说话，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等了许久，苏融以为今日是听不见了，想要放开他时，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道：「妻主。」 又软又甜，是她记忆中的声音。 苏融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忽然便填满了，还是被蜜糖填满的。 她眼角笑意飞扬，吻上清弦的唇瓣。 耳鬓厮磨一阵后，苏融才将清弦放开。 两人牵着手走到殿内，清弦走到书案前坐下，苏融则是坐在对面笑看着他。 忍了许久，清弦终于道：「你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坐着。」 「为什么？」苏融一手支额，笑意明媚。 「你这般看着我，我无法处理公务。」清弦无奈道。 苏融漫不经心地回道：「那就不办了。」 清弦瞪她一眼，义正言辞道：「不行，你去那边坐着。」 他伸手朝离书案有些距离的窗前指去，那里正好有一个软塌。 苏融也不再逗他，乖乖起身走到那边，只是眼神还紧紧盯着清弦。 最后果然换来小夫郎恼羞成怒地声音：「不要看我了。」 苏融这才收敛，拿起空间中的公务处理起来。 之前魔兵出事一事她也需要处理，还有给清弦找药一事。 清弦想要尽早恢復记忆，她也自然不会不应。 只是之前医官说，没有三灵草清弦会要受更多苦…… 苏融面色沉沉。 思索良久，苏融抬头望向另一边正认真办理公务的清弦。 他身姿挺拔，端坐如松，时不时眉宇轻皱，莹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殿门尚未关闭，阳光从殿外洒入大殿，他的轮廓在光线中越发朦胧。 但在苏融眼中，他是这世间最真切的存在。 许久，苏融才开口道：「清清，过几日我要离开一趟，到时你乖乖待在索灵山脉可好？」 第五十三章 清弦闻言先是下意识红了脸,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听苏融唤自己「清清」，可他仍然会脸红不止。 而后才反应过来方才苏融话中的意思。 他惊道：「你要去哪？」 「魔族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很快就能解决。」苏融道。 清弦却微微皱眉, 并不相信她的话。 若是很好解决的事情, 她根本就不会让自己单独待在索灵山脉。 他犹豫片刻后又问：「我能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苏融敛眸，没有回答。 清弦垂下眸子, 表情有些失落。 自他醒来起，苏融便对他有求必应，他还是第一次在她这里碰壁。 这种感觉……有些闷闷的, 心里也有些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但却下意识地选择逃避，选择退后。 第102页 其实对于清弦而言，清弦虽然对自己很好, 他却不敢全心全意地交託于她。 就算已经成亲又如何, 在他们的世界，多的是没有感情的妻夫。 甚至有些妻夫, 成亲只是为了双修以提升实力。 清弦此时对于苏融的隐瞒是不满的，因此也下意识忽略了自己对苏融的那份亲近, 只是一味地相信两人之间并不亲密。 而另一边, 苏融之所以不将她是为清弦寻药一事和盘托出, 除了担心清弦知道后阻止她去无极之巅，更多的却是她本身便不是一个喜欢将付出宣之于口的人。 这一点，苏融像极了老魔尊。 光线渐渐昏暗, 两人一人端坐着处理奏摺，一人懒散地倒在软塌上, 看似互不干扰, 其实两人的心都落在对方身上。 苏融能够看出清弦不开心于自己的隐瞒, 但她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直到月上枝头。 苏融走到书案前，将一旁的烛火点燃：「天都暗了，怎么也不知道点燃烛火。」 「不用你管。」清弦语气冷淡，颇有些生人勿进的样子。 苏融点烛灯的手一颤，很快又恢復平静，她冷声道：「什么叫不用我管，你是我夫郎。」 「你还知道我是你夫郎？你什么都不同我说，我仿佛被你放在一个罩子中，同外界隔离开来。」清弦抬头对苏融道，「你说是为我好，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又如何能相信你给的一切就是安全的呢？」 清弦抬头直视着苏融，瓷白的脸颊同微红的眼眶在烛火的掩映下越发惊人。 苏融怔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啊，她以保护之名将清弦护在一方小世界，可却忘了对于清弦而言，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啊，苏融想到这个词，忽而心脏一阵刺痛。 怎么会是陌生人呢？ 「清弦……」苏融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唤他，却没了下文。 「苏融，我不是需要被悉心呵护的娇花，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有我的职责要承担，我不能一直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关于我的病，我想医官会给我一个答覆的，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自己再次立于危险之中。」 苏融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站在烛火旁，静静地听着清弦的话。 等到清弦说完，她才勉强勾唇道：「没关系，你既然不喜我多管你，那我便不管你就是。」 「日后有什么不满，也可以直接和我说。」 她退后几步，又道：「那我便先离开，你……你随意。」 说完她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清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只是茫然地望着苏融的背影，眼角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苏融出门后，便在清弦的院子中停留了一阵，直到她的手下赶到，她认真嘱咐过后才提步离开。 也许，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尽管因他而伤，却仍不愿他有碍…… 苏融离开神界后便径直赶往无极之巅，寻找三灵草。 …… 苏融离开的第二天，清弦找到了医官。 「医官，本宫的修为何时能恢復？你可有找到药方？」 医官犹豫片刻，想到自己终归是神界之人，便没有隐瞒清弦，而是将事实全盘托出。 「你说你已经找到药方了？那为何不早拿给本宫？」清弦有些怒气。 「这，这是魔尊要求的，」医官不敢停顿，继续道，「因为其中有一味药材还未找到。」 「什么药材？」清弦折眉，白玉般的手指紧紧扣着座椅把手。 「三灵草，传说是生长在无极之巅。」医官回道。 「无极之巅？食人族从前的领地？」清弦倒是听说过这个地方。 「正是。」医官点头。 清弦眼眸微垂，冷声问：「便没有其他可替代的药材了么？」 「其实，殿下，若是您服用不含有三灵草的汤药也能恢復修为，只是，过程会很痛苦，非常人能忍。」 清弦闻言勐地掀开眼睫，神色严肃：「你说的可是真的？不需要三灵草也可以？」 医官点头，目光落在脚下精緻的地板上，不敢抬头和清弦相对。 「殿下，此法不宜轻易尝试，一旦您没能撑过，便是身消神灭了。」医官劝道。 「不必劝了，你午后便将药带来，本宫自有定夺。」 清弦明眸深邃，决然郑重。 医官对于这件事不敢定夺，便偷偷去找了天帝。 神界最威严尊贵之人，闻言只是略加思考便道：「既然他执意如此，你照做便是，神界未来的天帝，怎会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 医官讷讷无言，终是拱手辞去。 也罢，既然他们一母一子皆是这般看法，那她一个小小的医官，照做便是。 至于那魔尊，唉，医官嘆口气，将心神放在熬药之上。 医官从笃行宫离开后，苏融便收到了属下传来的消息，得知清弦召见过医官。 苏融收回玉简，抬眸看向远处盛放的三灵草，以及守在一旁的庞然大物。 若是她没有记错，那应该是早已经消亡的食人族。 他们竟然还有后代！ 难道食人族当年并没有灭绝？那为何这些年都未曾听说过？ 第103页 苏融只是思索一瞬，便将思绪收拢到三灵草上。 她没有惊动貌似食人族的那个生物，轻手轻脚地转到另一边，准备摘取三灵草。 既然清弦已经找到医官，那肯定也知道了药材之事。 她要尽快取回三灵草，好加入汤药之中。 只是尽管苏融已经尽量放轻动作，守在一旁的巨兽仍然醒转过来。 它本是镇守这三灵草的，对于外来气息便格外敏感。 它们食人族，经歷灭族一事之后，对于外人，警惕性早已远远超乎外界预料。 食人兽的一双橙黄色的眸子冷冷地凝视着苏融，随即蓄力，朝她冲撞过去。 苏融朝一旁跃去，躲过它的攻击。 食人兽一身臃肿，速度却半点不拖后腿，快得只能看见些微残影。 苏融不得不集中精神同它对决，一边还要担心时间不够耽误给清弦送药。 食人兽生长于极寒之地，一身毛皮厚实坚硬，即使是魔气打在其上，也只是让其退后几分，却没有虚弱的迹象。 苏融拧眉，边应付边观察着食人兽的弱点。 从以往的经验而言，表皮防御极强的兽类的眼睛都是它们的弱点，苏融望向食人兽的双眸，手中凝出一把短刃，直直朝食人兽的眼睛刺去。 却未料到食人兽双眼长期受雪光刺激，慢慢自己形成了一层厚厚的保护层，短刃没有将其噼开，反而传来断裂的脆响。 苏融心中一震，此时的食人兽已经被苏融惹怒，动作比之之前更加勐烈而迅速。 苏融闪躲不及，被其锋利的指甲划破了手臂。 伤处很深，鲜血潺潺流出。 苏融神色未变，冷静地躲过一道接一道的攻击，终于，她的视线定在食人兽的耳朵之上。 那双耳朵相较于食人兽身上其余部分，显得格外单薄一些，还有一点不同，便是其上覆着一层厚厚的坚冰。 苏融心中暗忖，若是她将那冰敲碎，会是怎样的图景？ 想到便做，苏融再次凝出短刃，这是她比较趁手的武器，随即便一跃朝食人兽的耳朵刺去。 食人兽的身材臃肿，手臂倒是短小，没有办法抓住已经腾空而起的苏融，它以为她又是要来砍自己的眼睛，不禁有些轻蔑。 却见她越过它的眼睛，朝更上方行去。 它急急躲避，却已经晚了，苏融一把带着魔气的短刃直接戳开坚冰，刺入耳洞之内。 渐渐地，短刃变成长剑，朝更深处刺探。 食人兽的耳膜被刺穿，鲜血从洞口喷出，若不是苏融闪得快，都要被染上污浊。 只是尽管如此，还是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落在她月牙白的衣摆上，仿佛冬日的腊梅，在这无极之巅的冰雪世界中，倒是有些应景。 她没有管气息奄奄的食人兽，径直走到三灵草旁，摘下两三株走人。 她不贪心，此处一片三灵草，便任有缘人得了便是。 若是这食人兽未死，继续守着这几株草，也与她无关。 苏融摘完三灵草后，转身匆匆朝神界赶去。 希望她回得及时，清弦还没有喝药。苏融心想。 她沾染了血气的眉梢具是冷意。 当她携着还沾着泥土的三灵草匆匆赶到笃行宫，推开殿门后，就见清弦正端坐于书案之后。 闻声他抬起头，澄净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微微歪头，语气疑惑：「你的事办完了？」 苏融喉头哽咽，许久后才回道：「嗯。」 第五十四章 傍晚光线已经有些昏黄, 落在清弦的面容上，却连半分暖意也捨不得留下。 他的面容苍白，尽管嘴角眉梢都融着几分笑意, 却无法掩盖身体由内而外散发的虚弱与疲惫。 一贯明亮澄澈的水眸此时黯淡无光, 薄薄的唇瓣紧紧抿着，倔强苍白。 苏融双手成拳, 努力挤出笑意：「你已经恢復了？」 清弦勾唇，应声道：「被你看出来了啊，我本来还想装一下的。」 苏融浅淡一笑, 什么也没说。 却见清弦突然起身，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越来越快。 而后，他定在她的身前, 两人之间距离不足半步。 「你去无极之巅了？」清弦问道。 苏融眼神微动, 随即点头。 清弦的眼泪瞬间如同决堤的河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不应该跟你说那些话的, 对不起。」 「不怪你。」苏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眼神温柔。 清弦抓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她：「苏融，你疼不疼啊？」 苏融勾唇, 上前亲亲他的额头，温声道：「不疼。伤得本就不重, 那些血都不是我的。」 「真的吗？」清弦抬头问道。 「真的。」 即使苏融这般说了, 清弦才放下心, 清亮的眸光直直落在苏融身上，不愿移开。 「清弦。」苏融嗓音沙哑。 清弦应声抬头，刚刚挺过药效的身体还很虚弱，此时身心放松下来后便有些支撑不住的晃荡。 薄暮的暖光落在他面容上，脆弱又惊艷。 苏融连忙伸手扶住他，清弦便顺势落入她的怀中。 「苏融，」 「嗯。」 「妻主。」清弦嘴角的笑意渐渐放大。 第104页 「嗯。」 「妻主，你可是说过，你与我两情相悦的？」清弦眸光愈发明亮灼人。 苏融在他的目光中忍不住想要偏头，耳垂也微微发热。 她轻咳两声，逗他道：「我何曾说过？」 「你难道是不想负责不成，你……我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不承认？」清弦佯装生气道。 苏融本来搂着清弦腰的手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眼睫轻颤，稳住心神扶住清弦。 「你怎么不说话？」清弦环着苏融的脖颈，笑道，「莫不是害羞了？」 「清弦，不要你一恢復记忆，就将昨日之事都当做未发生过。」苏融抿唇，努力做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昨日？昨日发生何事了？」清弦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恍若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苏融信他就有鬼，但却无法欺瞒自己，看到这样的清弦，她的心中高兴得早就将之前的难过掩过了。 她索性也不再想之前的事，看着眼前又乖又软的小夫郎，顺着心意吻上他的薄唇。 苏融的唇瓣上仿佛仍残留着无极之巅的雪气，冰冰凉凉的，激得清弦下意识后退。 却又被苏融毫不留情地捞回来，接着亲过去。 既然他都说她亲过抱过了，她不多亲点抱点，岂不是亏了。 苏融一把将清弦打横抱起，身后的殿门随即紧闭。 「你，做什么？」清弦的唇已经被吻得红润光亮，格外诱人。 苏融看着他，勾唇道：「睡觉。」 「？？？」 「！！！」 清弦睁大眼睛，唿吸都有些紧张。 虽然，但是，是不是太快了。 他手指紧紧抓着苏融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 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苏融流畅的侧脸弧度，秀气的眉骨，高挺的鼻樑，以及泛着水光的红唇，也不知沾到的是谁的…… 清弦脸色爆红，看不下去了，连忙低头。 随即他便听到上方传来一身浅笑，温柔却带着微微的苏意，令他心间微颤。 说是睡觉，苏融便认真将清弦放在床上，还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则拿起另一床被子躺在他身旁。 清弦震惊地看着她，疑惑道：「你不是说睡觉吗？」 苏融点头：「是啊，睡吧。」 「……」 苏融闭上眼睛，嘴角满是笑意。 他才喝完药，身体还虚弱着，她怎么会真的对他做些什么。 只是看不过他身子不舒服还逞强办公，心中不舒服，便将他抱回床上。 而且，从无极之巅赶回来，她也有些身心俱疲。 不过，总算，他没事。 想到这里，苏融不禁有些心疼。 不知道，他一个人是如何挺过去的。 另一侧，清弦怔怔地看着苏融的睡颜，一时也没有睡意。 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挺不过去的。 只是那药效来得快，倒是先去掉了他脑中的负累，他的记忆比他的修为早一步恢復。 他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对苏融的执着，他以为的单方面的情意与付出，在他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才明白原来不是这样。 原来苏融也是心悦他的，她会给他做饭，陪她堆雪人，抱着他入睡，还会吻他…… 原来她的情意，也是那般绵延深厚。 只是从前的他一叶障目，固执地以为这场姻缘中只有自己在追逐。 因为记忆的恢復，他仿佛全身都有了力量。 他才刚刚得知两人是相爱的，怎么能忍受刚窥见希望就被迫掐断希望呢？ 于是他咬紧牙关，生生地挨过那段痛楚，只想着能够与她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终于，他挺过去了。 也从医官口中得知她要替自己寻药一事，又是担心又有些甜意。 未等完全恢復，便打理一番端坐于书案后，只希望她回来时能够看到他无碍的模样。 却未想她也察觉到了他强撑的伪装下的虚弱，强硬地将他抱回了床上。 清弦嘴角噙着满满的笑意，悄悄掀开自己的被子，迅速钻进一旁苏融的被子里。 苏融本也还没睡熟，知道他进来了，也只是转个身，将人抱个满怀，声音慵懒柔和：「乖，睡觉。」 清弦乖乖闭上眼，躺入她怀中。 苏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见清弦睡得熟，便也没有吵醒他，只是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处理一些事务。 出去时正好看见仙侍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便叫住他问道：「发生何事了？」 「见过魔尊，」仙侍行礼道，「此时竹青上神正在前院等候，说是有事找太子殿下相商。」 苏融眸色渐沉，淡淡道：「本尊过去见她。」 仙侍不敢反驳，只能应是，随即走在前面带路。 苏融脚步不紧不慢，闲闲地缀在仙侍身后，看上去很是平静。 只有前面的仙侍才知道，魔尊周身的气息有多冷。 笃行宫到底是太子住所，占地也是极广，仙侍却还是第一次觉得从后院到前院的这条路这么长。 终于到了前厅，仙侍行礼退下，脚步都快了许多。 莫竹青听到动静，转身却见到苏融，浓密的眉毛紧紧皱起。 「怎么？竹青上神看上去并不想见到本尊。」苏融上前道，姿态闲适。 第105页 「看，这仙侍也不知道为上神上点茶。」说着便扬声招来仙侍，命其前去沏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 莫竹青暗暗咬牙，却碍于她到底是清弦的伴侣而不好说什么。只能自己生气。 「不知竹青上神大清早来笃行宫所为何事啊？」苏融一手执起茶杯，一边问道。 莫竹青冷硬道：「本上神是来找清弦的。」 「哦，你来找本尊夫郎啊？那可不巧，他昨夜累着了，现在还未起来，实在是不方便和您见面，您看，要不改日再来？」苏融眉眼带笑，静静地看着莫竹青。 莫竹青脸色通红，被气的。 「之前听闻魔族新尊上放浪形骸，不拘小节，未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苏融勾唇，也不生气，只道：「多谢夸奖。」 莫竹青手臂青筋若隐若现，一副有火发不出的模样。 苏融笑得更加开心了，她最喜欢看别人这种郁郁无法发泄的模样，最好这幅模样还是因为自己。 在莫竹青这里，苏融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她挑眉道：「既然上神无事找本尊，那本尊就不送了？」 话也未曾说几句，便开始赶人，还是赶狐帝心爱的幼子。 莫竹青长到几万岁，也只在苏融这里受过这般气。 她索性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同她的气急败坏相比，苏融便显得有些优哉游哉，极为自在了。 等莫竹青离开后，她便走到笃行宫的小厨房里，准备给清弦做几样小食当早饭。 只是偌大一个笃行宫，却连点好的食材都没有。 苏融不免感嘆这神族，可真是活得够「神仙」啊。 还好她储物空间中时刻存着些食物，这便又派上了用场。 …… 清弦是被食物的清香馋醒来的。 醒来时，就见苏融坐在床边，笑看着他。 他还未彻底清醒，却是先一步红了脸。 他拉起薄被盖住自己发烫的脸，闷声道：「你为何在这？」 苏融笑容宠溺地将他的被子扯下来，而后将他整个人抱起来。 刚刚醒来的清弦身上格外软，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赖在苏融身上。 「起来了，我给你做了早饭。」苏融声音极为温柔，双手熟练地给他穿衣服。 说来这项本领，还是在清弦失去记忆的时候练就的。 那个时候的清弦仿佛格外懒，什么时候都是软软地，什么都要苏融来。 苏融自是乐意宠着他，便也学会了许多。 清弦吸吸鼻子，眼前一亮：「妻主，我怎么闻到了生煎的味道？」 「我给你做了几个，待会儿就给你吃。」 清弦点头，期待地问：「还有吗？」 苏融看得好笑，问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皮蛋瘦肉粥？」 「红烧肉？」 「八宝鸭？」 「没有，只有白粥。」苏融不为所动道，「你病才刚好，有些东西以后再说。」 「行吧。」清弦本也是说说，意思就是告诉苏融他喜欢吃这些东西。 反正他是不担心吃不到的。 苏融怎么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却也愿意惯着他。 待清弦洗漱好后，她便将他牵到桌子旁，上面的食物令清弦眼前一亮。 「我就知道妻主最好了！」清弦说完看都未看苏融一眼，直接便坐到桌前便开吃了。 已经恢復记忆的清弦在苏融面前，坦然大方，全然不再在意所谓的礼数。 因为他已经明了苏融的心意，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苏融勾唇，在他身旁坐下。 第五十五章 苏融说是没有准备很多, 但也摆了大半个八仙桌。 她念及清弦虽是大病初癒，却也不似凡人那般肠胃虚弱。 虽然需要禁口，却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能吃。 是以她准备了鸡丝粥, 又用胡萝蔔、鸡蛋等物做了素馅的生煎包, 还有一些少油少盐的小菜。 早饭过后，清弦便拉着苏融一起散步。 清弦走几步便要回头看看苏融, 仿佛是在确定她还在。 苏融见状干脆上前牵住他的手，和他并肩而行。 清弦抿唇轻笑，转头看着身旁的女子。 她一袭青衣, 风姿洒脱，衣袂飘飘，不像是魔，反而更像这神界的谪仙人。 却见「仙人」忽然转头, 那双明媚的眸子中是不加掩饰的爱意与温柔, 清弦心念一动，转身吻住她的唇。 苏融初时有些震惊, 却在感受到唇上温热的濡湿后，化被动为主动, 勾住他的后脖加深了这个吻。 清弦感受到苏融突然加剧的侵略性, 一时有些害怕地想缩回去。 可苏融怎会允许, 灵活柔软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唿吸交缠，肌肤相抵。 许久之后, 双唇分离，清弦闭眼, 平復着自己的心跳和唿吸。 他感觉苏融的唇在他眉心停留, 而后在鼻尖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他抬头, 主动迎合这苏融的碰触，却听到一声低哑的轻笑。 睁眼就见苏融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看着自己，一时本就红润的肌肤更加添了一层绯色。 「你笑什么？」清弦有些羞恼。 「没笑什么。」苏融道，「你乖，要亲我们回去再继续，这还是在大路上呢。」 第106页 清弦一瞬间又气又羞又怒，羞恼地钻进苏融怀里。 不管，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便看不见他。 苏融轻笑，今日才知道小夫郎尽是个贯会掩耳盗铃之人。 她搂着清弦的细腰，眼神宠溺。 忽而，道路另一边有人朝这边走来，苏融眯起眸子，没有作声。 来人走近后矮身行礼道：「见过魔尊。」 清弦听见声音，连忙从苏融怀中退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只是那满脸通红的模样，任谁都看出来两人感情甚笃。 「你是？」清弦皱眉，这人怎么有点像之前那个山里的精灵族长？ 苏融靠近他，在他耳边解释道：「他才是精灵族长。」 清弦恍然点头，一时有些赞嘆。 这位精灵族长比他们在山中遇到的那位，简直便是珍珠之于鱼目。 他的面容精緻清灵，气质脱俗纯净，就连身材也是纤秾合度，婉转动人。 清弦看着都有些眼前一亮，真不愧是六界最为纯净善良的种族啊。 苏融见清弦的目光像是要黏在玉璃身上，伸手将他搂在怀里，才开口对对面的玉璃道：「有事？」 「我有事想要寻天帝一趟。」 玉璃神色有些急切，像是想到什么，又对苏融道：「这件事玉璃本也是要找您的。」 清弦夹在中间，看看玉璃又看看苏融，抱紧了苏融的瘦腰。 苏融觉得自己腰间有些痒，垂头看了眼紧紧抱着自己的人儿，什么也没说。 随即她又望向玉璃，问道：「什么事？」 「便是那冒牌货如今已经离开精灵族，我族群龙无首，我有些担心他们的安危，所以还请您们能够相护一二。」 苏融皱眉，倒不是她不想相帮。 只是此时精灵族算是被妖王控制之地，她想要插手也不是很方便。 她想了想问玉璃道：「你可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联繫上族人，且让他们相信你才是他们真正的族长的吗？」 玉璃纠结地望着苏融，点点头。 这是他保命之物，他其实有些不想说。可如今情况非同往昔，他也不好再遮遮掩掩。 「那好，你尽快联繫你的族人，若是他们能同我们里应外合，便也可以早一日解决掉妖王。」 「如此，那我现在便回去联繫族人。」玉璃闻言急切道。 苏融点点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眸深沉。 待玉璃走后，清弦才对苏融道：「你方才那般同精灵族长建议，是否是要提前战事？」 「是。」苏融道，「算算时日，也是时候解决掉屠鸢了，不然恐她又生事端。」 「上次我们带走人族修士定是已经惹恼屠鸢了，她应该也会想着要反击，既然如此，我们索性一鼓作气，将她拿下。」 「嗯。」清弦点头，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些事情，真的让他有些疲惫了，早些结束，也是好事。 苏融托着他的腰将他抱起，朝笃行宫而去。 路上，清弦淡声道：「妻主，接下来，我们便要去找我们能够争取到的力量，一同去对付那屠鸢了。」 「嗯。」苏融没有否认。 「神界能堪大用的神将，依你看来，有何人呢？」 苏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我以为你早有成算。」 清弦睁眼看着苏融精緻的侧颜，低声道：「可是，我还有些担心。」 「相信自己。」苏融亲亲他，安慰道。 清弦使力，将自己整个人埋在她的怀里，嘆气道：「真想这一切快些结束。」 苏融有些心疼他，他肩上的责任，除了这乱糟糟的神界，还有天下苍生。 神族太子，绝不只是荣誉，责任才是其真核。 在他日后的岁月中，将永远与麻烦相伴…… 刚回到笃行宫，便碰上了前来寻苏融的魔侍。 清弦从苏融身上下来，朝殿内走去，而苏融便留在殿外跟魔侍谈事。 「尊上，老魔尊让您赶快回去一趟。」魔侍道。 「可是魔族出事了？」苏融拧眉。 「此事不便多说，还请尊上速速回宫。」魔侍低头道。 苏融看了眼殿内，清弦已经在看今日新呈上的奏摺了。 她转向魔侍，冷声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本尊马上便回去。」 「是。」 …… 苏融踏入殿内，清弦闻声抬头：「怎么了？」 「魔族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去一趟。」苏融道。 「啊？何事？严重吗？」清弦担忧道。 「暂时不知，娘让我速速回去。」 「那你快去看看，我批完这些奏摺便去找你。」清弦道。 「好。」 苏融匆匆赶到魔族，就见她娘和爹正坐在主位上，而台阶下方，跪着瑟瑟发抖的渠长老和一脸倔强阴毒的渠翊。 苏融皱眉，心中明白事情恐怕和渠翊脱不了干系。 老魔尊自然看到了苏融，对她道：「渠翊私通妖族，这事，你来处置吧。」 苏融闻言倒也不惊讶，淡定地点头，侧耳听一旁的魔侍将事情的大致情况说清楚。 原来是苏融等人救走修士后，妖王按捺不住，联繫安插在魔族的渠翊想要对魔界下手，却未想到被老魔尊夫妇捉个现形。 第107页 这也多亏了之前苏融父亲因为怀疑渠翊而特意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才在他出现异常时及时得到消息，做出反应。 苏融将事情原委弄清后，便不紧不慢地走到渠翊身前。 没有管他眼中的怨毒，淡淡道：「你如何同屠鸢联繫？」 渠翊紧紧抿嘴，什么都不说。 苏融也不在意他犟不犟，对一旁的魔侍道：「将他带去水牢，本尊慢慢审。」 「是。」 渠翊被魔侍拖下去，一旁的渠长老想要求情却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红着眼不敢说话。 事已至此，能够保住她自己已是不易，至于渠翊，他惹得祸事不少，这次这个烂摊子，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苏融没有管渠长老，跟老魔尊夫妇示意便离开魔殿，朝水牢走去。 既然好好问他不说，就不要怪她了。 水牢。 六界都有牢房，水牢更是常见。 被关在水牢中的犯人，身心皆备受折磨，却想死也死不得。 更别提渠翊这种已经生了魔骨的，死对他而言更是艰难。 同样，他的痛苦也更甚旁人。 苏融一身青衣，随意地靠在水牢门口，一双桃花眼静静地看着渠翊，神色冷淡又凉薄。 许久后，渠翊看着已经去了半条命，苏融才启唇道。「说是不说？」 渠翊怨毒地朝她看来，眼中满是恨意。 他几近咬牙切齿道：「苏融，昔日我爱你如狂，你却待我冷淡残忍，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意的。」 苏融闻言却是平淡依旧，连眼神都未多给一分：「哦？是吗？」 「你可要想好了。」苏融勾唇，笑容凉薄又残忍。 渠翊止不住打颤，他知道苏融是什么样的人，惹了她不会有任何好处。 可是他早就将苏融得罪死了，现在与其再得罪一个疯子屠鸢，不如只得罪苏融。 至少，他不用受两份罪。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苏融。 从前苏融念在渠长老的份上，多次对他手下留情，这一次，她却是要动真格了。 苏融直起身，朝身后挥手示意道：「上小菜。」 「是。」 随着魔侍一声应答，千千万万的小虫被送入水牢之中，随即从四面八方朝渠翊涌去。 渠翊眼神惊恐，想要逃走。 可他整个人都被牢牢捆在水牢之中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虫子啃噬他的身躯。 「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苏融！苏融，放过我吧！苏融！」 苏融眼神淡漠，朝身后挥了挥手。 虫子奇蹟般地四散开来，却还在水中游荡。 「说吗？」苏融淡声道。 渠翊眼神惊恐，满身的血腥味在水牢中弥散。 他还在犹豫，就见苏融再次抬起手，刚刚消停一会儿的虫子又捲土重来。 「苏融……苏融……我，我说，我都说，你让他们停下！啊啊啊啊！」 苏融面容平淡，对这一切没有半分动容，「说吧，说完它们就走了。」 第五十六章 「苏融, 你……让它们停下！」渠翊面色狰狞，青筋毕露。 此时，魔侍来到苏融身旁, 低声道：「主君回来了。」 苏融眼中一闪, 示意她让那些虫子停下。 随即转头对渠翊道：「你现在不说，就不用说了。」 渠翊被她的眼神吓得一颤：「我, 我跟屠鸢是靠她……给我的一件……法器联繫的，那件法器……只有我能……能使用，其余人……的魔气, 遇之器碎。」 苏融听罢，也不再管他，径直朝外走去。 渠翊目光麻木，仿若失魂, 已经没有力气去在意苏融听到后的反应。 而苏融走到水牢之外, 对守在门口的魔侍道：「别让他死了，留他有用。」 「是。」 苏融说完径直朝魔殿飞去。 远远便见着清弦站在门口, 朝这个方向眺望。 她加快脚步，落在他身前。 「我听说了渠翊的事, 怎么样？他说了吗？」清弦关切地问。 苏融眼神柔和下来, 上前牵着他的手朝殿内走去, 边走边将渠翊的话复述给他听。 「那你是想让他给妖族传假消息吗？」清弦听完后问道。 苏融道：「是也不是。」 「我并不能确定渠翊说的是否为真，若是真的，那可以让他来传假消息, 若是假的……」 清弦一怔，接着道：「若是假的, 那他便是在用假话拖时间, 拖时间的目的, 无非两个。要不就是等人来救他，要不就是等人来杀他。」 苏融肯定的点头：「渠翊被抓到时，手中正拿着一件器物，我让人拿过来。」 「嗯。」 很快，器物便到了苏融手上。 这件器物看上去很是普通，就是一个漆黑的砚台状，朴实无华，无论是苏融还是清弦，都未曾见过。 苏融摩挲着器物外壁，凝眸沉思道：「有个人许是知道这是何物。」 「精灵族长？」清弦也想到了同一个人。 「嗯，精灵族擅器，许是这物什就是从他们族中传出的也未可知。」苏融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吗？」 「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再去吧。」苏融道，「至于渠翊那边，我已派人时刻盯着，若有异动第一时间找我。」 第108页 「行吧。」 经此一事，两人都没有多少心思用晚膳了。 苏融坐在书房里，手中还是那块「砚台」状的器物，思绪繁杂。 不论今日渠翊所言是真是假，他们都不会放过屠鸢。 只是屠鸢手中奇门怪状的器物层出不穷，便为两方的战局添了许多不确定因素。 或许，她应该要找精灵族长一趟。 至少，对屠鸢手中的底牌有个大致了解。 妖族长在蛮荒之地，资源稀少，尽管对其他各族抢掠不断，却也不至于因此而丰饶起来。 那么他们若是想要拥有令全族提升的法宝，只能从外处得到，精灵族是他们此时最便捷的选择。 苏融缓缓起身，站在窗边凝视深沉平静的夜幕，面容冷肃。 忽而，她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 闻到那人身上传来的熟悉清香，她不由放松了身心。 清弦抬手环住苏融劲瘦的腰身，将头倚在她的肩上，满是依赖地蹭她。 苏融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享受此时的宁静。 「阿融，其实这件事无论渠翊所言是真是假，都不必担忧。只要你我联手，管他是妖族还是其他，都不足为惧。」 苏融一怔，随即恍然勾唇。心道，她倒是钻牛角尖了，还不如清弦想得通透。 他说的没错。 若是硬碰硬，他们妻夫二人，修为实力远胜屠鸢。 若是比法宝器物，他们多年累积也不是不能对付。 与其担忧些莫须有之事，不如速战速决。 想通后，苏融瞬间身心通畅起来。 她就着这个姿势转身，将清弦拥入怀中。 「难怪凡人都言『先成家后立业』，夫郎真是个宝贝。」苏融笑道。 清弦被她说得有些脸热，羞恼地瞪她。 却不知他一双盈盈水眸仿佛化作无形的小钩子，引人遐思。 苏融的视线从他的眸子转向他妃色的粉唇，闭眼温柔地印了上去。 她的吻难得温柔又细緻，没有急着攻城略地，而是先轻柔地描摹着，舔舐着，试探着，一寸都未曾放过。 许久后，她才发出前进的信号。 许是担忧身前之人憋坏了，她好心提醒：「清清，接吻是可以唿吸的。」 清弦羽睫轻颤，趁着她说话的空隙轻轻吸了一口气，便给了苏融可乘之机，直接将香舌送入他的口中。 温软与温软碰撞，勾缠。 清弦感受到清幽的兰香仿佛包围了他，由内而外，他忍不住抱紧苏融，想要同她更近一些。 苏融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热情，毕竟，身前有些坚硬的触感不容忽视。 清弦慌乱地退后，脸颊爆红。 「我……我不是故意的，不，不是……」他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慌乱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苏融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勾回，一手支起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是妻夫，你若是这般便害羞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清弦眨眨眼，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于苏融而言，却像是无形的勾引。 在她差点忍不住时，门外传来魔侍的叩门声：「尊上，渠翊那边有些不好。」 苏融面色有些黑，冷冷启唇回应：「本尊知道了。」 清弦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可他如今的情况…… 他贴着苏融，不知所措。 活了上万年的小太子，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从前他清心寡欲，从未泄过元阴，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现在这般状况，有些事情恐怕也做不下去了。 苏融抱起他，飞快朝寝殿而去。 「苏……苏融，我们不去水牢吗？」清弦慌乱地问。 「你这样的情况，能去水牢吗？」 清弦红了脸，「可是，」 「我帮你。」 「怎么帮？」清弦单纯地问。 苏融轻笑一声，将他带到寝殿，放在床上：「马上你就知道了。」 苏融的手灵活地勾开他的衣带，不疾不徐地往下走，最后握住他的不可说。 不知过了多久，清弦气息才渐渐平復平復。 苏融用手帕擦净手指，对他道：「你好生休息，我去去就回。」 清弦拉过棉被盖过自己的脸，也不应她。 苏融轻笑，知道小夫郎是害羞了。 俯身拉开被子，轻吻他的额头，道：「我走了。」 清弦闭着眼，脸通红地回道：「知道了。」 苏融勾唇，笑容宠溺。 苏融匆匆赶到水牢时，脸色已恢復冷淡，向一旁的魔侍询问：「他怎么了？」 「渠翊，仿佛有濒死之象。」 「濒死？」苏融心下微沉，渠翊怎么会突然濒死？ 被叫来的魔医替渠翊看完后，拱手向苏融禀报：「渠翊本身就是气数将近，却好像被什么吊着命，而今日，吊着他命脉的东西，仿佛突然没有了，是以他也怕是活不成了。」 苏融点头，神色冰冷。 看来，渠翊回来便是抱着死志的，而他的续命之物消失，也说明妖族很可能已经知晓渠翊被抓之事。 他们如何知晓的暂且不论，但这般直接且明目张胆地弄死渠翊，是否又是什么信号？ 第109页 苏融脑海中飞快闪过些什么，她还未来得及抓住，便听到魔侍的惊唿：「尊上，渠翊死了！」 苏融垂眸，就见躺在地上的渠翊彻底没了气息。 片刻后，她淡声吩咐：「找个地将他埋了吧。」 「你通知渠长老一声。」苏融想了想，对身旁魔侍到。 「是。」魔侍应道。 此时，右护法匆匆赶来，她从前一直不在魔族，今日才回来。 一回来便得知此等消息，便连忙赶了过来。 「尊上！」右护法唿道。 苏融淡淡看她一眼，眼中神色冰冷，无言威慑。 右护法连忙收敛神色，却仍有些惊惶地望着渠翊：「这，这，渠家的小子死了，那妖族会如何？」 「本以为可以反向弄个卧底，没想到他如此快便死了。」 苏融始终没有开口，任由右护法满脸遗憾地抱怨着。 她皱眉，提步离开水牢。 「尊上……」右护法试图唤她，却只能见到一个冷绝的背影。 右护法转头又看了眼渠翊，眼中虽有可惜，更多的却是冷漠，对生命真正的漠视。 苏融没有回寝殿，而是只身去了书房。 渠翊从回魔族到如今的死亡，都太过蹊跷，她需要仔细琢磨一二。 大概渠翊是在离开魔族后才和妖族搭上关系的，那时的他虽然筋脉具断，但苏融素来有分寸，根本没伤及他的性命。 可方才魔医说他本就将死之人，那他离开魔族后肯定又遇到过什么事情。 而后估计是被妖王所救。 渠翊的性子不是会屈居人下的，他很可能主动向妖王请缨回的魔族。 那妖王是真的信任他让他回来，还是别有意图呢？ 毕竟，谁都知道魔族固若金汤，派渠翊回来，到底是想要个探子，还是开个口子…… 苏融拧眉沉思。 忽而，她想到什么，从空间中拿出那方砚台。 若是，那屠鸢一开始便是骗渠翊的呢，她要他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 苏融一惊，将砚台放在桌上，朝其输入魔气。 果然，砚台未碎，一缕黑烟从中溢出，随即空中出现屠鸢的面容。 第五十七章 「屠鸢。」苏融冷声道。 「魔尊, 喜欢我给你留的惊喜吗？」屠鸢笑容阴翳。 「惊喜？你是指，你现在人在神界这件事？」苏融神情冷静，她从屠鸢出现那一刻便意识到了此事, 因此并不奇怪。 「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 你现在赶过来，也晚了吧。」屠鸢笑得越发猖狂。 「是吗？」苏融勾唇，「那我们, 拭目以待。」 「不愧是魔尊啊，死到临头了都还是嘴硬得很，不过，很快你就知道好看了。」 苏融冷冷地看着她, 挥手便将这黑烟尽数打散。 书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清弦着急地对苏融道：「妻主，神界传来消息, 妖族打过去了。」 「我知道，我去清点魔兵, 一起过去。」苏融道。 「好, 那我也去通知司徒。」 「不急, 我已事先通知过她，想必她已经有所准备。」 「你什么时候通知的？」清弦问道，「你早有所觉？」 「只是渠翊落网得太过容易, 便多了个心眼，通知了天帝以及司徒。」苏融道。 「那现在神界？」 「现今神界中已经有神族将士和鬼族将士守着, 人族修士应该是在赶去的路上, 精灵族那边就要看玉璃的了。」苏融解释道。 清弦这才放下心来, 有了这些人，妖族就算再如何厉害，也无法以一族之力对付其他五界的。 苏融没有将魔兵尽数带去，只是带了右护法以及她的手下，其余人都留在了魔族。 原因无他，清灵玉数量有限罢了。 自从上次苏融被屠鸢的法器牵制后，她便潜心研究，终于找到了应对之策。 那便是清灵玉。 清灵玉能将魔气转为纯正的灵气进行攻击，只是可惜清灵玉拢共也就那么多。 再说，以屠鸢的小人行径，保不齐还会派人袭击魔族，她需要留一些魔兵魔将以及清灵玉在魔界，以防屠鸢偷袭。 毕竟之前屠鸢利用渠翊，恐怕已经对魔族有了些了解。 以她的野心，偷袭也不是做不出来。 将一切安排好后，苏融便和清弦带着一群魔兵朝神界赶去。 此时，神界。 司徒棠因为苏融主动推荐的缘故，被天帝委以重任，成为此战的先锋。 她也没有让天帝失望，沖在前方，英勇无畏。 之前清弦想的将领也是司徒棠，她刚从人族飞升上界，还带着满腔的热血和抱负，这种人在战场上，很容易成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士。 让清弦犹豫的便是，司徒棠作战经验并没有那么多，而且与妖族作战危机重重，万一有个好歹，他也不好向龙翎交代。 而此时的龙翎，却同司徒棠并肩一处，浴血奋战。 鬼族支援的小鬼便在战局中充当纠缠的角色。 鬼族无肉身，刀砍不灭，水淹不死，从战场的缝隙中穿梭，替神族拖住了不少妖兵。 但妖族这边，却也丝毫不落后。 第110页 妖兵法宝众多，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备都是上好的法器。 屠鸢悠哉地被人抬着轿子坐在战局后方，笑容诡谲。 苏融他们赶来时，就见到战局胶着，两方势均力敌之象。 而方才还同神鬼二族数量相当的妖族将士，再看到魔兵后，迅速分化，竟然凭空多出一倍之人！ 这是□□之术？ 不对，这些分出的妖兵面容诡异，周身散发着黑气，不像是分神，倒像是——傀儡！ 清弦转头对苏融道：「这些都是傀儡，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不死之身。」 苏融冷静分析：「管它们是不是不死之身，我们直接将他们的主人杀了不就好了。」 清弦一怔，随即勾唇。 倒是没错。 另一边，屠鸢看到苏融二人到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随即倏地朝下飞去，加入到战局中。 有了妖王的加入，妖族士兵瞬间士气大涨。 苏融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朝中间飞去。 身后的魔兵拿出清灵玉，远远不绝的魔气变成锋利的灵气，化为刀剑朝妖族砍去。 魔族来了，这边神界的战士也大受鼓舞。 六界何人不知，魔界尚武，越打还越厉害。 一时间战场战鼓齐鸣，冲锋的吶喊声一片，战局再次升级。 苏融如同一缕残影游走于战场之中，所过之处，具是妖族士兵的尸首。 终于，她和前来应战的屠鸢相遇，二人对视一眼，朝着外部飞去。 苏融喜欢速战速决，幻化出一把弓箭，直直朝前方的屠鸢射去。 屠鸢亦非善类，躲过一击后便是磅礴的妖气朝苏融袭来。 苏融半点不惧，取出一枚未用过的清灵玉，以之为盾，将其幻化成巨大的屏障，磅礴的魔气从中迸发而出，径直与屠鸢的妖气相抗衡。 屠鸢见之色变，想要再次掏出什么，却被绕到身后的苏融直接打飞了空间法器。 「苏融！」屠鸢厉声叫道。 苏融却不管不顾，一击发出，将屠鸢钉在半空中，动惮不得。 屠鸢无力再拿出什么东西，苏融便干脆用魔气朝她打去。 相比于灵气的纯净包容，魔气则更加霸道侵略，屠鸢面容狰狞，血迹从四肢百骸中流出，已是难敌之势。 可她若是这么容易认输也就不会发动这么大的战事了。 只见她全身大震，无数个屠鸢忽然出现在半空中，将苏融团团包围。 苏融面色冷厉，一道道魔气从周身呈辐射状盪开，直直朝屠鸢的傀儡们砍去。 这些傀儡虽然没有屠鸢十成功力，却也至少有五成。 他们有的被击中，有的闪躲开来，仿佛有了人的意志。 苏融见状却是眸子瞬间冷沉，要制出这般通人性的傀儡，只怕屠鸢不仅用死人制傀儡，还加入了不少活人炼制！ 不然，如何会有这般鲜活的神态举止？ 她心中怒火肆意，体内的魔气也开始汹涌，瞳孔渐渐由深黑转向血红。 磅礴的魔气在她体内激越，压抑后瞬间被释放，千万倾的魔气震盪着横扫而过，无数傀儡瞬间灰飞烟灭。 屠鸢被击倒在地，震惊地抬头看着苏融，眼神惊恐。 没了，她辛苦经营许久的宏图伟业，竟然这般被人夷为平地。 屠鸢踉跄着站起来，就见苏融神情恍惚，那一双血眸雾气蒙蒙，像是一具冰冷的剑冢，其中藏匿着千万杀气与煞气。 屠鸢想要逃，趁着苏融的魔气还在余震之中，飞快朝角落跑去。 清弦眼疾手快地朝她攻击而去，灵气化为利刃，从屠鸢的喉间割过，伤可见骨。 屠鸢彻底没了唿吸。 底下的妖族本就被苏融的魔气震得死伤泰半，此时又群龙无首，没过几下便慌忙撤离。 一场战事来得快去得快，只留下一地断肢残骸，支离破碎。 所有人都以为苏融方才是在作战时进阶了，才有那般横扫千军之势逼退妖族的，只有清弦面露担忧，急急朝苏融飞去。 「苏融！」清弦盯着清弦血红一片的瞳孔，神情担忧。 那里面没有他熟悉的温柔，只有一片冰冷弒杀。 不对劲，清弦想要靠近她，却瞬间被她的魔气逼退。 魔气霸道冷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残酷。 清弦止住脚步，痴痴地唤她：「妻主，我是清弦，妻主……」 苏融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他一眼，那双眸中冷淡依旧，仿佛失去所有的情绪。 清弦心中大震，不管不顾地朝她奔去。 他不要，他好不容易才和她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让她爱上自己，他不要她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杀器。 每每朝她行进一步，那冷刃般的魔气便会割伤他一分，可他不管，只固执地朝她走去。 此时，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朝这边看来，却也不敢靠近。 「魔尊是不是疯了，若是她伤了太子殿下怎么办？」 「魔尊若是真的发疯，又不是你我能够挡住的，快快收拾战局，离开为好。」 「怎能看着太子殿下有难而不顾？」 「自身性命难保，又何谈顾及别人。算了，老朽也不管你，先走一步。」 那年轻的神仙担忧地看着僵持的二人，却也迟迟不敢走近。 第111页 眼见着清弦离苏融越来越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天帝飞身上前，拉住一意孤行的清弦，欲将他扯回。 「放开我！」 「你不要命了？看不出苏融是入魔了吗？」 清弦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甩开天帝的手，执着地朝前方迈去。 天帝见管不住他，就想要动手将其噼晕，却见苏融忽然向自己瞥过来，冷冷地看着她举到一半的手。 天帝连忙收手，却还是被苏融一击推开。 只有一人，她允其靠近。 清弦目光亮亮地看着苏融，唤道：「妻主，你知道是我对不对？」 他加快脚步朝苏融奔去，这一次，没有半分阻碍。 他牢牢环住她的腰，将头埋入她的颈窝，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方才真的很害怕，害怕苏融将他忘了，害怕苏融不要他了，害怕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杀器。 幸好，她还是他的妻主。 血色的眸子渐渐转黑，苏融抬手，拥住怀中颤抖的人儿，声音沙哑道：「不哭了，乖。」 说完她眸子忽而黯淡，闭眼昏死过去。 清弦抱着忽然倒下的苏融，惊慌失措地朝四周唿救。 第五十八章 清弦从未有如此害怕过, 他的心仿佛被放在油锅中煎熬。 唿喊声渐渐低弱，不是他嗓子嘶哑，而是心中过于疼痛导致的失声。 他惊慌地抱着浑身染血的苏融, 从未有一刻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 还没有人来救他的苏融？ 他惊慌地朝四周望去，见那些人朝这边奔来, 可他还是嫌他们太慢。 他的苏融都流了这么多血了，他们为什么不能快一点。 清弦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身上渐渐溢出黑气, 是要入魔的趋势。 他身上佩戴的清灵玉轻轻震盪，清越的琴声与苏融怀中的悠扬的笛声相和，无形的灵气透过清灵玉朝清弦和苏融而去。 清弦被乐声激醒，才恍然恢復冷静。 踉跄着起身, 将苏融背在背后, 朝神殿飞去。 快点，再快点…… 他目光坚定, 仿佛只有唯一的信念在支撑着他。 终于，他赶到了。 仙侍急急唤来医官为苏融诊治。 清弦紧紧抓着苏融空闲的另一只手, 莹白的玉指微微颤抖。 苏融, 你千万不能有事。 笃行宫中闹哄哄的, 之前参战的各族将领都来了，神色关切地询问苏融的情况。 外面的仙侍应付困难，清弦却仿若未觉。 他的眼中只有仍然昏睡着的苏融, 心中的巨石上上下下，反覆摩擦着胸腔的软肉。 医官们相视一眼, 小步朝清弦走来。 「如何了？」清弦表面神色冷静端容, 只有从前那清越的嗓音像是含着沙子, 艰涩沙哑。 「殿下，魔尊的情况有些少见，似是入魔。」一医官开口道。 「入魔，怎么会？」她本就是魔，如何还会入魔？ 医官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病人，心中也有些犹豫，直到魔医匆匆赶来。 魔医本在魔族当值，被魔侍匆匆从魔族拉了过来。 她径直被带到笃行宫，为苏融进行医治。 清弦看到魔医，忽而想到曾经在魔宫遇到过她，莫非那次，她就是在给苏融医治？ 难道苏融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清弦的眼眶发红，心中自责自己的疏忽。 他同苏融日日在一起，却从未发现她竟然有入魔迹象。 魔医替苏融把脉后，走到清弦身前，拱手行礼。 清弦阻止她的动作：「直接说。」 「是。殿下这病是多年顽疾，只是这次因为同妖族大战再次发作了。」魔医道。 「那她最近可復发过？」清弦问道。 魔医略作思考，念及苏融说过不让自己告诉旁人，可如今也算人尽皆知，说与主君应是无碍。 她这才开口道：「确实是发作过。」 「何时？」 「大约是您与尊上成亲后不久，那日她忽然从神界回来，便是此病发作了。」魔医坦诚道。 清弦一怔，所以，上一次是因为他？ 他有些踉跄地走到苏融身旁，身体无力地伏倒在苏融身上，泪水无声滑落。 一旁侍奉的仙侍见状，引着医官们离开了寝殿，只余清弦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苏融眉头紧皱。 她怎么听见清弦在哭？ 她知道自己又入魔了，也还记得那时清弦的执着，不顾一切地抱住入魔的自己。 她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亲亲他，告诉他她没事，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她做不到，光洁的额头冒出丝丝细汗，终于，她睁开眼，眼前出现片刻朦胧。 恢復意识的那一刻，她也听到了清弦伏在自己身上呜咽。 苏融心中万分心疼，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抬起手，摸摸他了。 「乖，不哭。」嗓子嘶哑，其中的爱意却汹涌。 清弦勐地抬头，牢牢地抱住她，将自己埋在她怀中。 开始的呜咽变成嚎啕大哭，无尽的自责还有对她的担心，快要将清弦淹没。 苏融亲了亲他的乌髮：「不哭了，我已经没事了。」 「你骗人！呜呜呜，明明那些医官都说你是入魔之象。入魔之象怎是轻易能好的，它只会长久地折磨你。」清弦不信她的话。 第112页 「真的，没有骗你。」苏融轻轻抚摸他的背，「我本就是魔，入魔不过是情绪激盪后魔气的爆发而已，情绪平復后就好了。」 清弦闻言抬头看她：「那可以医好吗？」 苏融神色微滞，她不想骗他，只是嘆息一声道：「清清，这个不影响我的生活的。」 清弦的眼泪再次决堤。 他不想要她此生都要受到心魔的影响，连生气高兴都要有所顾忌。 「乖，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的。」苏融只好安慰他。 她其实一直也没有将这个病当成一回事，不过是入魔，她还不至于控制不住。 今日战时她的魔气之所以爆发得那般厉害，其中不乏有她自己纵容的结果。 她不喜欢拖延，与其和屠鸢多做纠缠，不如干脆将魔气释放，尽早解决这场战争。 只是没想到，她一时冲动的决定，竟会让夫郎这般担心。 苏融也不由得有些后悔。 此时，门外传来仙侍的声音：「殿下，魔医求见。」 清弦挺身坐起，擦干眼泪对外扬声道：「让她进来。」 「你可是有医治之法了？」清弦问道。 魔医尴尬道：「入魔无药可解，只是，臣想到一个法子也许可以抑制发作时的痛苦。」 「你说。」清弦下意识挺身道。 苏融见状，有些好笑却又心疼，忍不住起身伸手搂住他的腰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清弦动了动，没有挣脱。 魔医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官司，只道：「不知殿下可听说过三灵草。」 清弦闻言看了眼苏融，而后点头道：「听说过。」 「传闻此药对抑制作用极强。」魔医道，「若是能得这三灵草炼化成丹药，许是能够抑制住狂躁的魔气，只是……」 「只是什么？」清弦问。 「只是这三灵草万分难得，据说生长在无极之巅……」 「三灵草本尊这就有。」苏融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从空间中取出三灵草。 「这！真是三灵草！」魔医大惊。 「你自去琢磨去吧。」苏融下了逐客令。 魔医也急着去配药，匆匆行礼便朝外小跑离开。 魔医走后，清弦转身依恋地抱着苏融，软声道：「你之前吓死我了。」 苏融轻抚他的背，温声道：「我知道，不会有下次了。」 其实她发病真的不频繁，若不是怕夫郎担心，根本用不上什么三灵草。 她与这魔气相伴多年，早已摸清楚了，只要她不过分动怒，不过分动用魔气，根本发不了病。 但清弦显然还是不放心，此后便开始整日监督苏融早睡早起，甚至一日三餐药也不落下。 苏融现在一见到清弦端着点什么东西就口中发苦。 她可怜巴巴地眨眨眼：「夫郎，我不想喝药，我都已经大好了，不信你今晚试试？」 清弦叱她一眼，半分不听，直接舀了一勺药便要餵她。 「我不喝。」苏融偏过头，态度鲜明。 身后却突然没了声响。 苏融有些疑惑，试探着转头朝后看，就见小夫郎红了一双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 她连忙转身哄人：「怎么又要哭了？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清弦吸吸鼻子，控诉道：「你总是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苏融知道惹到了他，连忙将人抱在怀里，一手还接过药放在身旁：「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聊什么？」清弦闷声道。 「我知你是担心我再次发病伤身，可是算上在人间的日子，我同你在一起这般久，我可曾经常发病过？」 「再者说，你担心我日后忧怒皆不由自己，可是你可曾见我喜怒不放肆过。」 「我一向率性而为，这不也好好的吗？」 「医官说我只是入魔之象，却也没能确定我是否是真的入魔，许是我的魔气比旁人更甚，平时不用时需要收敛着，用时便可取之不尽呢？」 「所以，你真的不必过于担忧，我保证，一定不会不顾身体，一定能够好好地陪你一生一世。」 苏融说完，清弦早已在她怀中泣不成声。 他所有的不确定以及害怕，苏融都顾及到了，他心中的巨石也终于尘埃落定。 苏融替他将眼泪擦干，见他又有落泪之势，干脆吻上他的眼睛，吞下他将落未落的那滴泪。 她的吻温柔地从他的眼睛往下，经过脸颊、鼻尖，最后落到红唇之上。 清弦缓缓闭眼，张开唇齿主动迎合她的到来。 淡淡的甘甜在两人口中漾开，一人前进，一人迎合，将两人未言的心意一一倾诉。 许久，苏融才放开清弦，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以免他腿软摔倒。 清弦将头埋在苏融颈窝，静静感受她的体温与香味。 苏融亲了亲眼前红润欲滴的耳垂，牢牢地抱紧怀中的人。 最后，苏融还是喝了那碗药，但也说好，这是最后一碗。 清弦含笑应下，亲了亲她还沾着药汁的粉唇。 苏融眸色一深，放下手中瓷碗，将人抱在怀中狠狠亲回去。 动作间，苏融的手碰到清弦腰间的玉琴，动作一顿。 第113页 她忽然道：「清清，改日去凡间一趟吧。」 「嗯？」清弦迷濛着双眼，不解地问，「为何？」 却只听到一声轻笑，便又被人堵住了唇…… 第五十九章 两人在房内待了不久, 就听到仙侍通传，说是司徒将军在前厅，有事来寻他们二人。 司徒棠自从那次大战后, 便被提拔为神界威武将军, 地位颇高。 苏融替怀里的清弦细细整理好衣物，又亲了亲他红润的脸颊, 抱着人往外走。 「你放我下来。」清弦红着脸道。 苏融勾唇，颠了颠他：「你确定？」 清弦点头，神色坚定。 苏融可惜却也无法, 只好将人放下。 清弦笑着看了她一眼，与她十指相扣。 苏融勾唇，眼角眉梢具是笑意。 二人牵手朝前厅而去，脚步悠然自得。 不过片刻, 便抵达前厅门口。 只见司徒棠正在厅中左右踱步, 见他们来了，眼前一亮。 苏融见到这幅模样的司徒棠, 微微挑眉。 今日的司徒棠一身深红长袍，嘴角的笑意快要蔓延至眉梢,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意。 苏融调侃道：「司徒将军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司徒棠喜色毫不掩饰：「我家夫郎有孕了, 我打算为他在神界补办一次婚礼, 这是特意来给你们送请柬的。」 清弦闻言震惊道：「龙翎怀孕了？他怎么都没同我说？」 司徒棠解释道：「这实在不怪他，这段时日他身体欠佳，我便让他多休息, 这些事情我来做，这不, 今日我就来找你们了。」 清弦皱眉, 有些担忧：「他身体欠佳？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吗？我这里有些养身的补药, 你待会儿给他拿回去。」 司徒棠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 清弦笑道：「龙翎同我相伴多年，在我心中，他便是我亲弟弟。」 「日后若是你敢欺负他，本宫一定饶不了你。」清弦想了想又补充。 司徒棠连连应是：「太子殿下放心，我必不负他。」 清弦莞尔，让身后的仙侍前去库房取补药。 司徒棠来得快去得也快，说是家中龙翎还在等她回去，半点也耽搁不得。 清弦自然也没有多留她，只是在司徒棠走后，便频繁暗示苏融，话里话外都是孩子。 连处理公务时都有了其他话题。 「妻主，龙翎比我小近千岁，他都要生孩子了啊。」 「唉，刚生下来的小孩都是又软又可爱的吗？」 「妻主，你喜不喜欢孩子啊？」 他边说边观察苏融的神情，却见她只是专心批阅奏章，心中冒出星星点点的火气。 什么嘛，他们二人都成亲这么久了，连那种事都没有做过，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若是从前他会以为她是不喜欢自己，所以不碰自己。 可是经过这些事，他也明白苏融对他是真心喜欢的，那她为何还是不碰自己。 莫非？ 清弦一眼难尽地朝苏融腹部以下的方位望去，神情有些犹豫。 若真是他想的那样，说出来苏融会不会觉得丢脸啊？ 那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吗？ 罢了，他本来就只是喜欢苏融，做不做那种事都不会影响他喜欢她。 清弦在心中安慰自己。 可是，他的思绪还是不可抑制地朝着某些方向飘远。 而一旁的苏融也不是没听出来清弦的话中意。 又结合今日司徒棠的请柬，蓦然想起，二人还缺一个洞房花烛夜。 既然是第一次，那必定是不可以随意的，她想要让夫郎有一个难忘的夜晚。 想着想着，笔下的批文渐渐变成了：计划一，计划二…… 勐然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确定这份奏章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后，她松了口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毁尸灭迹」。 妻夫二人，在天朗气清的午后，不约而同地考虑起圆房之事来。 夜间，清弦特意认认真真的梳洗过后，早早就躺到床上，心中忐忑又期待。 尽管白日里已经有所察觉，但他仍想试试苏融的反应。 女子不似男子，那种反应也没有男子明显，无法从外在看出她是否动情。 因此清弦翻了一下午的话本，总算摸索出一些女子动情时的规律。 又忆起话本里的男主会穿一些特别的衣物，勾起妻主的注意。 太子殿下骨子里到底有些清高，做不出那事。 但还是将自己仔仔细细地打理一番，只等着晚上的正事。 可是，他从戌时硬生生等待亥时，都还是未见苏融回来。 他的心情也从开始的忐忑期待，变成了气愤委屈。 才成亲多久，就彻夜不归，莫不是外面有人了？ 以前听闻魔族在情爱一事上素来随意，莫不是，她…… 可是，她不是对男子没兴趣吗？ 那她不回来，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 骗子！苏融这个大骗子！ 先前还说心悦他，现在就让他独守空房了。 越想越委屈，清弦的眼眶气得通红，圆润漂亮的眼眶中也蓄满了眼泪。 苏融回来的时候，就见小夫郎躺在床上，漂亮的眼眸中一片空洞，两行清泪从发梢落入玉枕之上，冰冷无声。 第114页 她心中一跳，连忙上前搂过他，却未想清弦一个闪身避开了她的怀抱。 「清清？」苏融不知他是为何，满脸无措。 「清清，是发生何事了吗？」苏融焦急地问。 清弦没有看她，只是冷冷地偏过头，眼泪未停。 「怎么了？可以同我说说吗？」苏融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将人搂在怀里。 「是不是今日我回得太晚了？让你担心了？」苏融问，「我保证以后都不这么晚了好不好？」 清弦抽抽鼻子，闷声问道：「那你这么晚回来，是去做什么了？」 苏融明白他是在生气自己回来晚了，放下心面不改色道：「司徒明日要成婚了，心中忐忑，让我去陪陪她。」 「她又不是第一次成婚，为何需要你陪？」清弦问。 司徒棠同龙翎在人间便已经成过亲了，只是司徒觉得凡间的婚礼办的不够盛大，想要给龙翎再补上一个。 苏融被清弦问住，但她也不慌，继续道：「这如何能一样，明日司徒可是要见龙翎的娘爹的，可不是格外紧张吗？」 「那你为何也未曾同我说一句就走了？」害得他在这里担心。 苏融愧疚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日后若再有这种事，一定提前同你说，不让你担心。」 「所以夫郎，可以不生气了吗？」苏融亲干他脸颊上的泪，问道。 「嗯。」清弦软软地应声，将整个人都埋在她怀里。 怀中的小夫郎又软又甜，苏融深深吸了口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欲、望。 抬手拍拍他瘦削的嵴背，柔声道：「累不累？」 「嗯。」清弦糯糯地应道。 「那睡觉吧。」 天色深黑，清弦也确实又累又困，软软地躺在她怀里，很快便睡了过去。 苏融却还下床洗了个凉水澡。 …… 第二日，司徒棠和龙翎大婚之日。 清弦昨夜睡得晚，早间便有些起不来。 可龙翎成婚，清弦作为龙翎的上司，还需要作为娘家人早些出现的。 因此他迷濛着睡眼，硬是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苏融见此自然是跟着起床。 她倒是比清弦清醒许多，抱着小夫郎亲了亲，便转身给他穿衣服。 清弦迷迷煳煳地，却下意识勾起嘴角。 「妻主，你是在将我当孩童养吗？」清弦软软地问。 苏融颳了下他的鼻头：「别瞎说，我明明是在养夫郎。」 清弦满意了，笑得眉眼弯弯。 苏融见状笑容宠溺，任劳任怨地给小夫郎打水洗脸。 一边洗脸一边还不忘给他念叨：「今日司徒大婚，到时酒宴上肯定乱糟糟的，你切记不要乱跑，跟在我身边，知道吗？」 清弦向来不在意这些，他又不是保护不了自己。 但是听到苏融的话后，还是乖乖点头道：「知道了。」 「还有，你不能饮酒，若是有人让你喝酒，你便让她找我。」 「好~」 「人群拥挤的地方不要去，你皮肤嫩，别被磕着碰着了。」 「好~」 苏融见他乖乖巧巧的模样，心间只觉有小虫在抓挠，痒痒的。 终于，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小夫郎嘟着的红唇。 果然，很甜。 因为要去参加婚礼，两人没有在房中多加磨蹭。 等两人赶到龙族时，龙翎还在梳妆打扮。 苏融在门口等着，清弦则在侍子的引路下来到龙翎房间。 「龙翎。」 龙翎见清弦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清弦快走几步扶住他，温声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说完他有些欣慰地看着龙翎，有一种自己弟弟长大了的怅然。 「殿下……」龙翎红了眼眶。 他在凡间出嫁时，没有亲人在身旁，只是简单同司徒拜过堂便成了夫妻。 今日他才真正体会到，嫁人时的千万种感受。 在见到清弦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澎湃的情绪仿佛有了归处，一时哭得不能自抑。 清弦轻声开口：「今日是你成亲的日子，怎么还哭了？」 「殿下，我捨不得你。」 清弦勾唇笑道：「是不是傻，难道你成亲后就不来笃行宫了吗？你就不再神界当差了吗？」 「不……」 「日后多的是时间相见，快别哭了，若是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龙翎闻言脸色微红：「殿下，我的妆哭花了么？」 「嗯，让我看看……还行，还是很好看。」 龙翎松口气，一开始繁杂的心神也平静下来。 就看见清弦盯着他的肚子，有些出神。 「殿下？」 「嗯？」清弦回神，问道，「你有孕多久了？」 龙翎红了脸，小声道：「二月有余了。」 「那你竟怀着孕上了战场！那医官可有说你身子如何？」清弦皱眉。 「没事，医官说我自幼身子便硬朗，孩子也没事，只是有些孕期反应罢了。」龙翎一手抚摸着肚腹，嘴角笑意温柔。 清弦有些怔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龙翎，温和柔软，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他不禁有些羡慕，随即心中涌上淡淡的失落。 第115页 他这辈子，恐怕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第六十章 完结章 参加完婚礼回来, 清弦累得倒头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地方。 下意识地，他喊道：「妻主？」 而后开门声起, 他听到一声温和的应答：「我在。」 女子逆光而立, 光芒从她身后升起，仿佛她正从光中走来。 瞬时间, 清弦知道自己在哪了。 他眼眶渐红：「妻主，为何带我来这？」 苏融端着一份鸡丝粥进来，闻言笑意神秘：「秘密。」 「你前日夜间不在家, 是在布置这些？」清弦问道。 凡间与神界时间流速大不一样，如今凡间恐怕已过了千百年，又怎会有同从前一般无二的景致呢？ 而且这一次同他失忆时不同，他有了修为, 能够清楚地感知到, 这里不是索灵山脉，而是真实的人间。 苏融想了想, 认为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大方点头。 清弦勾唇道：「那我倒要看看, 魔尊大人忙了一夜的成果到底是什么秘密。」 苏融亲了亲他的唇, 笑道：「吃完带你去看。」 「好。」清弦点头, 「你餵我。」 「好。」 吃完早饭，苏融便牵着清弦朝山下走。 走着走着，路上忽然下起了小雨。 细雨如丝, 伴着初秋的凉风，倒是有些冷意。 苏融弯腰蹲在清弦身前, 转头笑意明媚：「这位小公子, 上来吗？」 「好啊！」清弦笑着应她。 雨渐渐大了些, 但不影响视线，苏融专心看着脚下的路，而她背上的小公子，正专心地看着她。 「小公子，你可是看上了本小姐，想做本小姐的夫郎？」苏融笑着转头问。 清弦笑意越盛，倾身向前吻住她的唇，轻轻咬了咬，语气嚣张道：「那你愿意吗？」 「小公子都已经占了某的便宜，还问某愿不愿意，难道是不想负责不成？」 「我可不是那种亲了不认的人，明日就带你回家见你岳父岳母。」 苏融笑看着雨幕下笑意张扬的小夫郎，眼神温柔宠溺：「好。」 两人一路慢慢悠悠，来到山下时正好雨停。 苏融将清弦放下，牵着他道：「快看那边。」 「什么？」清弦疑惑地转身。 就见清朗天幕上出现一道长虹，他转眼看向身旁之人，却正好与她的目光相对。 两人相视一笑，苏融倾身吻住他。 她的唇带着雨后的凉意，沁凉沁凉的，又有丝丝暖意从两人唇舌处蔓延。 他顺着心意勾住她的脖颈，感受着她的温柔，丝丝兰香在他的口中漫开，带着清新的甜。 许久后，苏融才放开他，用唇描画着他如画的眉眼，无比的满足漫上心头。 「清清，接下来，我们去下一个目的地。」 「下一个？」清弦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苏融带着飞上天空。 此时已经看不到长虹的存在，只有鳞次栉比的屋舍在他的视线中翻飞。 等他再次落在地面，入目便是满眼繁华热闹，蒸腾的热闹烟火气充斥着他的感官。 清弦眼中漫上笑意，环抱住苏融的手臂。 「妻主，你是要带我重走旧路吗？」 苏融勾唇，没有回答。 只是牵着他朝集市之中走去。 两人走到卖糖画的摊贩处，苏融对摊主道：「可否为我和夫郎做一个双人的糖画？」 清弦震惊地看着苏融，一时有些恍然。 耳边传来摊主热情的应和声，他却仿若未觉，只是愣愣地看着苏融。 对方察觉后，转头问他：「不喜欢？」 清弦摇头：「你怎知……」 「秘密。」 苏融笑意神秘，可其实答案很简单。 只要爱上一个人，便会不由自主地揣摩他的心思，想他所想，思他所思，将两人共同的回忆拿出来反覆琢磨。 她会去在意记忆中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才恍然发现，自己竟将对方的一个眼神都牢记于心。 她记得他眼中曾经露出过的遗憾和可惜，便忍不住想要帮他填补。 有人会说，人生怎会没有遗憾。 但她只想尽她所能让她所爱之人，一生圆满。 「糖画做好了！」 苏融回神，接过糖画，画上两个小人相依相偎，笑得甜蜜。 「吃吗？」苏融递给清弦。 清弦接过糖画，却是拿在手上爱惜地看着，捨不得吃。 「妻主，糖画太好看了，我捨不得吃。」清弦睁着明亮的眸子，纠结地看着苏融。 苏融揉揉他柔软的细发，柔声道：「吃吧，以后若是想要我再给你做。」 「你会？」清弦震惊地问。 「你家妻主有什么不会？」苏融笑容嘚瑟，惹得清弦用手肘轻轻打她。 她装作吃痛，揉揉自己的手臂。 清弦立马心疼地看着她，眼中都是担忧。 苏融趁机亲了亲他，清弦发现自己被骗，追着她打。 追着追着，苏融忽然停步，转身将清弦抱了个满怀。 雨后初霁的小镇，连空气中都带着潮湿的甜意，女子笑意温柔地看着怀中的男子，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都显得格外温柔了几分。 第116页 清弦一手将糖画举在身旁，静静地享受着充满兰香的怀抱，还自以为没人察觉地吸吸鼻子。 随即他便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本来我还在发愁，不知道给你买什么味道的香包，现在看来，是不用买了。」 清弦脸一红：「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夫郎不是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吗，那日后我天天让你闻，都省了香包钱。」 「哎呀，这在大街上呢……」清弦不好意思道。 「嗯，我懂，这些话，只能闺中说。」苏融勾唇。 清弦的脸更红了。 两人又逛了逛，苏融带着清弦看镇上的杂耍，听评书，吃零嘴……一路上玩得不亦乐乎。 离开集市后，清弦手中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吃的玩的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不若将这些放到空间去吧，拿着不累吗？」苏融问他道。 清弦摇摇头，「不累。」 「可是，我们还要其他地方要逛呢，你若是拿着这些东西，不好赶路。」苏融又道。 清弦瘪瘪嘴，勉为其难地将这些宝贝放入储物袋中。 随即双眼亮亮地看着苏融，像是在问她接下来做什么。 他可太期待接下来的行程了，好久没有这般痛快地玩过了。 苏融见状搂过他的腰，将人抱在怀里，朝南方飞去。 苏融的怀中暖暖的，被她抱着的清弦不由有些昏昏欲睡。 「困了？」苏融边前行还边关注着他。 「有点。」清弦点头，朝她怀中拱了拱，柔软的髮丝蹭在她的颈窝。 「困了便睡会儿，等你醒来时就到了。」苏融柔声哄道。 清弦终于耐不住困意，抱着她的脖颈沉沉睡去。 只是心中还记挂着苏融带他出游一事，没睡多久就醒来了。 醒来后发现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夜间几点星子静静地散发着微光。 他倒也不慌，许是知道苏融不会就这般将他丢在外面。 果然，在他醒来后，周围的一切都明亮起来。 清弦这才发现，自己周围是他曾和苏融一起看过的「火树银花」。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苏融正朝他走来，手中还握着一捧火花。 他没有注意花是否美好明艷，他的眼中只容得下那一个人，那个坚定朝他走来的人。 他伸手，搭在她递过来的掌心中，而后被她带着站起来。 脚有些发麻，他踉跄着朝她倒去。 她勾唇，一把将他接住，搂在怀中。 「夫郎这是等不及了？」 清弦被她勾住的心神这才回到原处，借着她手上的力量站稳后，问道：「为什么来这？」 苏融嘴角笑意明媚：「来给你送花啊～」 她将火花朝前递给他，问道：「喜欢吗？」 忽然间，他脑海中迴荡起很久前那位老爷爷的话：「咱们银铃镇的火花，若是有情人相赠，往后日子定会红红火火，百年好合。」 「清弦，我想同你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永久好合。」 苏融的话同脑海中的声音重合，令清弦红了眼眶。 他未开口，忽而身边传来巨响，他循声望去，便见漫天烟花绽放，璀璨艷丽。 百枝然火龙衔烛，七彩络缨凤吐花1。 他的耳边传来女子温柔地低语：「清弦，我心悦你。」 清弦一怔，转头望去，女子的眼中盛满了繁华璀璨的火树银花，亦装满了……他。 他的心像是被点燃的焰火，随着这一声温柔的低语升上了天际，绽放出最美的烟花。 他感受到苏融低身吻掉他掉落的眼泪，她的唇瓣温凉依旧，从他的脸庞划过，最后攫住他的红唇。 双唇相贴，温热与温热相互碰触，绽放无限繁华。 清弦渐渐已失去了方向，只知道循着身前人而行，贴紧她，与她融为一体。 她将他抱起，不知朝何处飞去。 他也不在乎，只想缩在她怀里，感受她的温度。 许久之后，他感受到两人落在地面，她一边吻着他一边将他带到房中。 开门那瞬间，满目红海似乎要将他的心房淹没，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想更多地感受她。 感受她温柔又肆意的碰触，亲吻落在他身体的每一处，欲望几乎将他燃尽。 满目的大红几乎将他的胸腔灼烧，他听见她的声音落在耳旁：「补你的洞房花烛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