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石流女主的男神之路》 第1页 [穿越重生] 《泥石流女主的男神之路》作者：禾木雨【完结】 简介: 盛秋穿越时绑定了一个男神，系统还时不时发布必须完成的任务——譬如：成为某位女性心目中唯一的男神。 盛秋：睁大你的x眼看清楚，老子是萌妹子！ 当个屁的男神啊！ 系统：先把自称改改好吗？ 还有，不完成任务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哦。 靳泽盯着盛秋摸下巴：我媳妇儿确实挺萌的。 盛秋&系统：？ 这人性取向是不是有点问题。 ** 穿越第n天，盛秋虔诚地给系统烧香，「伟大的系统，能直接给我把性别也变了吗？当男人比当萌妹子爽多了！」 系统：这要求臣妾做不到。 还有，醒醒，你真没当过萌妹子。 每天下午六点更新。 已有完结文《侯夫人揣着辞职信》、《在线翻车》可宰~ 稳定日更，坑品有保证~ 内容标籤： 天作之合 仙侠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秋 ┃ 配角：求小天使们看一眼预收吧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走男人的路，让男人走投无路 立意：女性要勇于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第1章 在下盛秋 晚风掠过山坳。 篝火被撕扯成风的形状。几条鱼用竹条穿着插在篝火边，跃动的火舌时不时舔到鱼身上，香气四溢。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抓住其中一只烤鱼轻巧拔走。 拿起烤鱼的是个容貌俊逸出尘的少年，一袭玄底穿云蟒纹袍，袖口束鳞纹护腕，同款束腰勾勒出劲瘦而流畅的腰部曲线，蹬着薄底马靴的长腿随意盘坐着，腿边搁着一柄黑鞘长刀——即便在啃烤鱼，少年举手投足间依旧透出数不尽的恣意风流。 「喂！」 「喂！！」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去做任务！」 耳畔传来的聒噪让少年啃烤鱼的动作一停。 「我跟你说，这可是难得遇到的大任务，奖励十分丰厚过期不候……」 系统以为自家宿主终于开了窍，正准备乘胜追击，却见少年双唇蠕动几下吐出根鱼刺，继续埋头吃起鱼来。 系统：…… 「我为什么会摊上你这种宿主。」 系统的语调无比沉痛。 「说得好。」 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我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摊上你这种没.用.的.垃.圾系统。」 「你居然嫌弃我？」 系统震惊又委屈，「我可是蝉联三届最受欢迎系统榜冠军的『男神养成系统』，你能分配到我简直上辈子烧了高香，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有什么不满？」 少年咔嚓一声攥断手里的竹棍，啃了一半的鱼伴随着愤怒跌入篝火，「因为老子是女的！」 谁他妈要当「男」神！ 下一秒，风声唿啸的山坳中响起少年……啊不，少女的痛唿——「艹，老子的鱼！」 ** 盛秋，穿越者。 性别，女。 穿越当天，她稀里煳涂绑上了一个「男神养成系统」，这系统附赠一个关都关不掉的「男神光环」，还见天在耳边念经似的催她做任务——「不完成任务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哦」——对于这样的警告，盛秋向来嗤之以鼻。 「男神光环」好似一张连体□□，让周边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真容、辨不清她声音，连性别与「自我」都被剥夺掉了，她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能失去？ 再说，穿越多年，这份警告都快在耳朵里磨出茧，也没见自己缺胳膊少腿，盛秋于是更加消极怠工，毕竟诸如「成为辞秋宫王小花心目中唯一男神」这种的任务，一听就叫人十分不想做。 窸窣脚步声自山坳一头传来，来的是几个乡间汉子，个个儿肩上扛了沾满泥巴的锄头镐子，结伴成行。 盛秋眉毛一挑，伸手打个响指，一道无形屏障弹开将她与篝火一併笼住。 「今天这活可真不错。」 夜风将汉子们的交谈吹送至盛秋耳中，「就挖俩坑，一百个大钱到手了。」 「那叫挖坑嘛。」 有人嗤笑，「那可是杨老财给短命的小儿子娶媳妇，一百个钱不算多。」 「只可惜老唐家的巧姐了。」 另有一人咋舌，「多俊的闺女，就得活活埋了。」 「可惜个屁。」 开头那人啐道，「一个赔钱货换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这等好事换你你接不接？」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膝盖一软重重摔到地上，口中呜呜惨叫不已，等后面的人将他扶起，才发现他前面一整排门牙都给磕没了。 「……」 系统忍不住道，「修士不能对凡人出手。」 「我又没用修士的法子对付他。」 盛秋搓掉指尖捡石块沾到的浮土，而后抓起刀，以灵力震灭篝火，在鬼哭狼嚎声中信步越过那群无法看见她的人。 「你要去哪儿？」 系统下意识问。 「去做任务。」 盛秋把长刀往肩上一担，嘴角微扬，「开心不？」 系统沉默片刻，心底飞过无数用代码编织而成的粗口。 开心个毛线，那边儿根本没刷任务！ 第2页 沿山坳走出，迎面又来一队人，膀大腰圆的护院各个一身黑绸短打，当中一顶蓝布轿子，八个人抬，穿着齐整体面的中年男子微弯着腰走在轿侧。 他们自然也看不见盛秋。 双方擦肩而过，盛秋眸光微闪，搭在刀柄上的拇指轻轻摩挲几下。 「忍住，别冲动。」 系统赶紧提醒。 盛秋嘴角又是一扬，眸底有光浮浮潜潜，如高天寒月般冷清。 循着这些人留下的足迹，她很快就找到埋姑娘的坟地，当中一个坟头最为热闹：设香案供山珍海味，插彩幡着红绸紫锦，坟头上湿漉漉一片，都是新添的土，盛秋以神识探知，泥土之下确实有个活人被五花大绑困在棺木中。 就是这儿了。 盛秋抽刀对准坟头噼去，刀风开石裂土，一具棺椁被土石拱送出地面，咣当一声落到身前，她抬脚踹开棺材盖，探手捞出里面的活人朝地上一放。 咚。 一声闷响过后，地上多出一双光板长毛大黑脚。 盛秋盯着那双脚沉默半秒，眸光缓缓向上抬，视野内依次出现对方毛髮浓密肌肉虬结的小腿、几乎跟自己腰一样粗的大腿、蒲扇大的手掌、快被胸肌撑裂衣裳的胸膛，最后，是一张被鬍子遮掩根本分辨不出形状的脸。 对方疑似是嘴的位置结结实实捆着条白布，一双虎目睁得熘圆，在暗夜中射出两道愤怒之光。 盛秋表情一瞬放空。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在我家过年时贴的门神画像里。 「你告诉我这特码是个姑娘？」 系统比盛秋更不能接受眼前这一幕，「唐家巧姐？『多俊的闺女』？」 撇开严重货不对板的外貌不论，这傢伙连性别都对不上吧？而且对方体内有灵力反应，显然有修为在身，是个修士不是凡人。 「咳。」 盛秋轻咳出声，「你不要歧视特殊人群啊。」 不能因为某些人貌如勐虎，就剥夺人家细嗅蔷薇的权力。 「什么歧视，你搞砸了知不知道——搞砸啦！这根本就不是你想挖的人。」 系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盛秋的机会，「承认自己救错人很难吗？」 「可这儿没别的活人了啊？」 盛秋也觉得自己不该犯如此低阶的错误，她抬手帮面前勐男摘下绑嘴白布，「敢问阁下可是唐家巧姐？」 「我是你爷爷！」 壮汉大吼一声，「小白脸没一个好东呜呜呜……」 「打扰了。」 盛秋面无表情把白布重新绑好，一脚将壮汉踹回棺材，「我这就把您埋回去。」 「喵嗷！」 壮汉倒回棺材的动静惊起一只不知此前藏身何处的黑猫，这毛团儿不偏不倚正正好扑到盛秋脸上，她下意识朝后一退，恰巧地面再度开裂坍塌。 伴着一声情感充沛的「卧槽」，盛秋与棺材里的壮汉一道坠下地缝。 ** 下坠的过程十分短暂，短到盛秋刚准备御风飞起，人便已陷入一张绵软丝网中。 半丈开外的壮汉兄弟却没这么好运，乘着棺材唿啸而过半晌不闻落地声，也不知这下面到底还有多深。 盛秋长吁一口气，正想起身，动了一下却发现手脚被丝网粘得死死的，不管如何用力都是纹丝不动。 敢情这还是张蜘蛛网？ 盛秋唇边浮起一抹蔑视的笑意。 雕虫小技，也想困住你老子我？当即运足灵力使劲一挣。 …… …… 盛秋：「坏菜了。」 还他妈动不了。 系统在她脑海里发出一串狂笑，幸灾乐祸之意溢于言表，盛秋懒得跟它计较，全神贯注跟丝网搏斗。 就在此时，一丝颤动自丝网边缘传来。 盛秋心底喊了声糟糕，难不成蜘蛛精要来了！？她瞥了眼掉在手边不远处的长刀，同时朝震动源头探出神识。 好吧，即便不用神识，单凭修士远超常人的视力，她也看清了爬过来的那玩意儿——说它蜘蛛精都抬举它了，那就是一坨圆滚滚黑乎乎的球，球身边缘探出数不清的絮状物，让它看起来宛如一只正在走的海胆。 「这玩意儿有性别吗？」 盛秋冷静发问。 她记得男神光环有个效果是让所有女性不会伤害她的，不知这条规则对非人类起不起效。 「难为你这时候想起我来。」 系统现在也笑不出来，虽然它不会跟宿主一起挂掉，但完不成任务，回去一定会被降级乃至销毁，下场也不见得就比这傢伙好到哪儿去。 所以虽然嘲讽，系统还是尽职尽责地沖那团黑球丢出鑑定术。 嘀—— 鑑定失败。 「完了。」 系统俩手一摊，声音里充满了看破红尘之意，「这玩意儿性别很模煳。」 不知道现在申请往云端寄存自己的备份数据还来不来得及。 「……」 果然百无一用是系统。 盛秋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挣开右手抓住刀柄，灵力催发，长刀铮然出鞘，一道凌厉刀风噼头盖脸打向愈渐逼近的黑球。 咔嚓。 一声脆响，硕大的黑球竟在刀风之下裂做两半，像一颗被砸开的核桃缓缓露出内中真容。 第3页 盛秋先看见了一团涌动不已的雾气。 下一秒，雾气里面翻出来一张男人的脸，以盛秋的审美来看，这张脸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剑眉星目、俊美无俦——但问题是，他只有一张脸。 脖子靠下全是黑雾，跟人工马赛克似的。 倘若这世界是3d游戏。 盛秋想，这兄弟一定把建模师得罪得不轻。 作者有话说： 又帅又沙雕的三女儿来啦！！ 第2章 状况频出 「出息了啊。」 在盛秋纠结万分的注视下，造型狂野的大兄弟竟然开口说起话来，「终于抓到个长得像个人的。」 「喵。」 猫叫声自下方响起，盛秋循声探去神识，发现了害自己跌落地底的罪魁祸首——那只黑猫。此刻它正在雾球下方骄傲地竖着尾巴蹭来蹭去，就差把邀功讨赏写在脸上。 原来这俩是一伙，棺材里的壮汉估计是黑猫原本抓来的猎物。 眼看大兄弟越靠越近，盛秋又接连发出数道刀气，然而对方模煳的形态虽不好看却很实用，刀气打上去跟噼进棉花团里似的，不疼不痒毫无效果。 「脾气还挺暴。」 大兄弟低笑几声。 不得不说，这傢伙不光脸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只可惜脖子以下无法用语言描述。 「小心！」 系统忽然惊唿。 与此同时，不知何时跳过来的黑猫一爪挠破盛秋脖子，麻痹感由伤口处快速扩散。 「喂喂，这不就是蜘蛛吃猎物的前奏？」 盛秋吧唧一下倒回网上，灵魂在识海中不屈地嘶吼，「回档啊！赶紧回档！」 「没有那种东西啦！」 系统抓狂，「你以为这是单人扮演rpg游戏吗！」 就在两人互相推锅的功夫，眼前光线一暗，盛秋发现自己被包裹进了雾气当中，大兄弟那张帅得天怒人怨的脸已然凑到她面前。 「小子。」 大兄弟沖她一挑眉，「放心，看在你即将助我化形脱困的份儿上，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说罢，他对准盛秋脖颈一口咬下。 ** 「啊，想不到我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这种憨批宿主。」 「穿越过来那么久，沉迷修炼不做任务就算了，好不容易登场，才第二章 就要被一个只有脸能看的傢伙干掉了——也不知道这下会被扣掉多少分，不会被回笼重造吧？要不我干脆尝试转移到干掉宿主的那傢伙身上？」 「算了，这玩意儿连人样都没有，还是太冒险了。」 「呃，宿主意外死亡报告怎么写来着？」 「……我还没死呢。」 被脑海中系统的碎碎念吵到头痛的盛秋忍不住出声，「而且，就你这天天发减肥美容小gg的系统他估计看不上。」 「什么叫小gg，那是男神每日必修课……咦？」 系统吃了一惊，「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活着？」 「我受什么重伤了？」 盛秋头晕脑胀地问。 被咬后她的确有片刻意识模煳，但很快就被碎碎念的系统给吵醒，她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很好，手脚都在，没被对方嚼吧嚼吧吃了。 「你刚刚失去了体内百分之七十八的血液。」 系统嘆气，「说实话，别说活着，我刚刚甚至担心你死都死不出个人样。」 「你真的有担心我？」 对系统后面这句话，盛秋一个字儿都不信，「刚刚不是还打算跳槽，还有，我听见了，你说这是你第一次出任务。」 什么连续蝉联三届最受欢迎系统冠军云云，果然都是骗人的！ 系统沉默半秒，「那傢伙开始化形，丝网的黏性出现等比下降，宿主，我们来寻找脱身之法吧！」 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 盛秋翻了个白眼。 丝网黏性果然大幅下降，盛秋一撑胳膊坐起身，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开始显现，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有前方不远处有团光亮得刺眼，她费了点时间才辨认出光芒正是从吸走血的大兄弟身上发出的，此刻的他从一颗黑乎乎的球变成了一颗光芒万丈的球，球体中心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若隐若现…… 等等。 婀娜多姿？ 盛秋脑子瞬间有些打结，怀疑自己眼花看错，然而下一秒光华散去，现出一名姿容艷丽身段惊人的女子。 真的十分惊人。 汹涌且澎湃，目测最少36e。 盛秋瞠目结舌。 那女子施施然睁开眼，殷红的唇角挑起一抹戏嚯浅笑，用妩媚而略带沙哑的嗓音道，「小子，没……」 话刚出口她唇边的笑容就僵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片刻后勐地低下头去，目光正正落在那对嚣张招摇的36e上。 她颤巍巍抬起手，悬在36e两侧发出近乎崩溃的吼声——「这他妈都是啥啊！！」 趁人病要人命！ 趁这位仁兄化形化成车祸现场心情剧烈波动，盛秋抽刀出鞘朝着对方颈部迅勐砍去，然而泛着冷光的刀刃在距离对方脖颈半寸处堪堪停住。 「我怎么动不了了！？」 盛秋也忍不住崩溃问道。 她确定是自己的身体主动停止攻击的，但这并非出于她本意。 「加载男神光环后不能随便打女人。」 第4页 系统怯怯回答，「一经发现，系统会启动应急机制防止宿主施暴。」 盛秋心中的粗口几乎要喷出一条银河，「这什么破烂规定，而且这玩意儿算什么女人！？」 搞搞清楚好不好，这位大哥半分钟前还是个顶着霸总面孔的球！ 「你刚刚还说不要歧视特殊人群。」 系统理不直气也不算太壮，「做人不能太双标。」 盛秋没说出下句话来。 不是她不想说，是没机会说，突然遭遇变性意外的大兄弟既不是沙包也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盛秋为何偷袭到一半就停下来，但人家绝不会放过眼前良机，一拳就唿到她脸上。 盛秋呈抛物线状飞出。 系统：「……」 系统：「对不起。」 它诚恳无比地希望宿主相信，应急机制是全自动开启，跟它没半点儿关系。 盛秋：…… 这破系统要是有实体，她一定要让它知道知道什么叫一刀两断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好在挨了这么一下，系统总算判定这位大兄弟危险系数较高，解除了对盛秋的行动限制，等她操着刀子沖回去时，意外发现大兄弟正捂着脸倒在丝网另一侧。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打你我自己也会受伤！」 见盛秋飞回来，大兄弟义愤填膺先声夺人，从那胸口起伏的剧烈程度来看确实气得不轻。 盛秋一挑眉，刀刃一转朝他拦腰砍去。 「是个爷们儿！能动手绝不哔哔！」 系统在她识海中大声赞嘆。 盛秋咣当一声把刀剁偏了。 「这次真的跟我没关系！」 系统赶紧澄清。 盛秋没搭理它，只扭过头定定看着躺在丝网上的大兄弟。 对方也放下捂在脸上的手，顶着半边儿青紫红肿的脸颊跟她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一个猜测同时涌上两人心头——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们俩同时出招，又朝对方下起狠手。 刀光剑影中，双方的每一招都成功失去准头，别看两人打得声势赫赫一副今儿必须分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实际上一套招数使完谁都没挨着谁，堪比人体描边大师赛。 「我们不能互相伤害？」 确认了心中猜想的大兄弟脸上满是惊疑不定，「你到底施展了什么邪\\术？」 「要说邪\\术那动手的也该是你啊，刚才我除了躺那儿被你吸血还干过什么？」 盛秋给气笑了。 女子闻言微微一愣，眸底闪过一抹深思。 「……道友救、救我。」 一个虚弱无比的声音从盛秋脚边传来，原来是刚才的壮汉艰难扒着网边儿朝上爬，她警惕地看了眼对面物种性别都很模煳的对手，一弯腰把那壮汉拽上来。 「谢了啊。」 壮汉憨厚道谢，结果双眼一看到盛秋的脸，立刻又怒目圆睁，「卧槽小白脸……」 盛秋面无表情松手。 壮汉嗷了一声又摔回去。 男神光环效果之一：「世界上不存在不被同性嫉妒的男神」，男性会对光环持有者抱有天然仇恨度，此仇恨度会随着被影响男性自身的修为与定力提升而下降。 往简单了说，越菜的男人，见到盛秋就会越愤怒。 「我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问题无法诉诸以暴力，盛秋略带遗憾地转着手中刀柄问，「鬼？妖？精怪？还是？」 还需要吸血化形，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女子目光在盛秋身上滴熘熘转了一圈，不答反问，「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好问题。」 盛秋皮笑肉不笑地沖那人比了下拇指，「只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我就告诉你我是男的女的。」 「告诉你也无妨。」 那女子微微一晒，「我是荒族。」 至于荒族是什么她没细说，只朝盛秋一抬下巴，示意轮到她回答了。 「我当然是女的。」 盛秋收刀归鞘，语气十分不爽道，「怎么，我身为一个萌妹子，可爱得还不够明显吗？」 对面大兄弟闻言沉默一瞬。 您说这话都不觉着亏心吗？ 就在这时，两人头顶上方忽然哗啦啦一阵响。 「老祖宗的坟塌啦！！」 有许多人在尖叫。 两人下意识抬头，就见无数土石纷纷落下，当中还混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落到盛秋跟前儿，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低眼一看，抱住的竟是个被绑住手脚的少女！ 另一个掉得更准，直接拍到了大兄弟脑门上，看那一身寿衣与毫无生气的面庞，是个死人无疑。 大兄弟忍不住口吐芬芳，并反手把这个死人丢回地面。 「老祖宗把三少爷丢出来啦！」 上头再度响起一连片尖叫声。 第3章 男神点数 盛秋一把撕开绑在姑娘嘴上的布，在对方惊魂未定的注视下问道，「唐家巧姐？」 那姑娘哆嗦着点点头。 可算找着了。 盛秋心下一定，搂紧这姑娘就准备掐个御风诀飞出去，但脚腕突然被人用力攥住。 「兄弟拉一把！拉我一把！！」 刚刚摔下去的壮汉锲而不捨爬上来，惊慌失措道，「下面有古怪！」 第5页 古怪？ 盛秋朝下一看，立刻就知道壮汉嘴里说的古怪是啥了——那东西悄无声息仿佛一片暗夜，或是一团纯黑色的雾气，正自下而上缓缓上浮，距离众人立足的丝网已不足一丈。 来者不善。 盛秋当机立断打算带着两人朝上飞，不料抬头就见一张丝网铺展开，正正好把她们三个扣在下方。 「你干什么！？」 盛秋喝问。 「我还有要事在身，不陪你玩了。」 丝网对面的仁兄沖盛秋施施然一摆手，「临别之前我可以大发慈悲告诉你，下面那玩意儿曾把我困在这儿整整三千年。」 说完还挑起一边儿眉毛，「祝玩得愉快。」 「啊啊啊！」 拽着盛秋脚腕的壮汉又开始扯着嗓子嗷嗷叫，「脚！我的脚！被那玩意儿吞了！」 盛秋烦不胜烦，抬腿把壮汉提上来看向他的脚——还是那双光板大脚，看起来连脚毛都没掉几根。 听他叫那么惨，还以为脚没了呢。 「要么闭嘴要么死。」 盛秋沉声道。 壮汉勐地把剩下的哀嚎咽下去，把自己噎得直翻白眼。 盛秋单臂抱稳少女，反手持刀腾身沖向拦路丝网，一刀下去火星四溅，丝网却纹丝不动。 这张新丝网没有黏性，但坚硬度十分惊人。 上头传来一声轻声嗤笑，盛秋冷眼看去，那人身边不知何时浮出一道裂隙，裂隙内的狂风拂乱她的长髮，将她眼底的睥睨衬得愈发清晰。 后会无期。 他用口型说出这四个字，而后闪身消失在空间裂隙内。 盛秋心底怒火炽燃，然而就在此时眼前蓦的一黑，身上同时传来一丝失重感，等她适应了四周昏暗的光线后，才发现身前不远处正站着刚刚说过后会无期的36e。 「……你怎么跟进来的？！」 大兄弟脸上狂霸酷炫拽的表情还没来及收好，又多了一分仿佛见鬼的惊悚，可谓十分扭曲。 盛秋没顾上搭理他，先低头看——唐家姑娘整个人都吓呆了，小兔子似的整个人缩一团哆嗦个不停——在她腿后面还有另一团哆嗦的：那壮汉居然也捏着她靴子边沿被一道儿带过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傢伙也算福大命大了。 盛秋掏出一张防御符来拍到少女身上，空间裂隙内密布罡风、乱流，修士入内都容易受伤，更何况一介凡人。 接着，她抖抖腿晃开壮汉的手扭头看向大兄弟，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交织，撞出一串噼里啪啦的火花。 「咳……」 大兄弟从起初的震惊中恢復过来，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们暂时和平共处如——」 话没说完，盛秋照着他眼眶就抡了一拳。 「好啊，和平共处。」 盛秋收回手，「这一拳算是你刚才坑我的回礼。」 一秒钟后，盛秋痛苦地捂着脸半蹲下去。 忘记打这傢伙会反弹了…… 悲痛的现实成功帮两人实现了和平共处，毕竟不管是谁，都觉得为了揍对方给自己挂一身彩有点儿亏。 身材火辣的大兄弟放下揉眼眶的手打了个响指，身旁立刻显出一丝白光。 他没好气瞥了盛秋一眼，「出去说吧。」 说完便一马当先钻进白光。 盛秋打量了一下那白光，搂紧怀中少女举步跟上。 穿过白光就离开了空间罅隙，外面依旧高天明月，四下里是笼罩在夜色下的寂寂丛林，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盛秋眼底还是闪过一丝茫然，「这里是哪儿？」 「不知道。」 大兄弟干脆回道，「我们在空间罅隙内待了不到一炷香，这里距离之前的地方应该不算太远。」 不算太远吗？ 那还好。 盛秋略略放下心，看起来这个意外的小插曲不会影响她参加三派大比。 缩在她领口的小手忽然一紧，盛秋赶紧朝怀里看，只见唐家姑娘一张脸变得青青紫紫，唇角溢出血来，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 「这小丫头片子像是中了毒。」 见缝插针跟出来的壮汉小心翼翼提醒道。 盛秋赶紧把人放平，低头去储物袋里找解毒丹。 大兄弟见状双手环胸倚到一旁树上，既不插口也不帮手。 解毒丹很快找到，盛秋有些笨拙地将丹药掰碎，拈起药沫抿到少女口中。 大兄弟发出一声嗤笑，「叫你这餵法，毒不死也得被药性折腾死。」 盛秋手一哆嗦，没来及餵进去的药沫散落四方。 「那我该怎么做？」 她没心思计较对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你给支个招呗？」 大兄弟抬眸跟她对视片刻，笑着别开眼去，抬手沖那壮汉勾了勾。 「美、美人你叫我？」 壮汉登时喜形于色凑过去。 「去弄些柴来在这儿生堆火。」 大兄弟朝壮汉打了个响指。 「诶诶，好！」 壮汉屁颠儿屁颠儿跑走，跟中了迷魂咒似的。 「你现在最好抱着她。」 大兄弟又看向满头雾水的盛秋，「用灵力帮她取暖。」 话音将落，盛秋垂在少女脸侧的指尖就传来一丝寒凉，她讶然垂眸，发现短短时间唐家姑娘脸上竟然覆了一层薄霜。 第6页 糟了，是药效过勐！ 盛秋心底一沉，赶忙将人抱回怀中，运起灵力帮少女祛除体内寒气。 大兄弟眼底闪过一丝凉薄笑意，别开眼不再看她。 壮汉手脚麻利生好火，完事儿悄悄蹲到一边儿，大兄弟也已闭目养神，夜色凄迷的丛林中，一时只剩夜虫唧唧环绕耳旁，偶尔间杂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盛秋调整了一下臂弯，让少女在自己怀中躺得更舒适些，另一手持续不断输入灵力。 时间点滴流逝，少女逐渐停止发抖，巴掌大的小脸上缓缓浮出血色。 盛秋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发黑——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到这会儿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服用固本培元丹补血，看了眼正压在少女丹田处不便挪动的右手，盛秋索性用枕在少女脑后的左手夹了枚丹药，俯身低头沖那颗丹药凑去。 刚衔住那枚丹药，耳侧忽传来一声嘤咛，盛秋急忙错过脸去，正好对上唐家巧姐初初睁开的双眼。 唐家巧姐长了副好模样，一双蓄着点点泪花的星眸内先是闪过片刻恍惚迷茫，最后才缓缓定格在与她近在咫尺的盛秋脸上。 眸光微盪，似风吹皱一池春水。 「是你……救了我？」 唐家姑娘张开有些干裂泛紫的双唇轻声问道，她的小脸还泛着青白，但面颊上，一抹淡淡的粉色却开始清晰显露。 ** 「叮。」 系统提示音忽然在盛秋耳畔响起，「恭喜宿主收穫男神点数：10点。」 男神点数？这什么玩意儿？ 盛秋愣在当场。 「男神点数是完成任务或有女性对你心生好感时获得的奖励数值，积累到一定程度能开启更多系统功能——例如短时间内关闭男神光环等，还能用来兑换奖励。」 系统一时无语凝噎，「穿越第一天的简述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听……」 盛秋心虚地眨了眨眼。 她当初真没听，不过关闭男神光环这一项听起来似乎不错？ 「说别的都是虚的，你还是先伺候面前的小祖宗吧。」 系统适时提醒，「本以为是个凡人，想不到还能提供男神点数，看样子她身上真能刷出任务来。」 ——小祖宗，自然是指唐家姑娘。 盛秋悚然回神。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跟唐家姑娘间距离实在有些过于暧昧，在男神光环的加持下，小姑娘面颊已然羞红一片、被篝火一映，灿若云霞。 盛秋嗖地一下直起身子，迅速拉开两人距离。 唐家姑娘眼底的痴迷被盛秋的动作惊破，羞得赶忙将脸埋进怀中。 与她相对的盛秋虽然看起来面不改色，实际上耳朵也在悄悄涨红。 「我、我我现在该说些啥？」 盛秋磕磕巴巴在心里问系统，虽然穿越多年，但她从来没做过任务，也不知道要如何触发任务。 「……你在紧张什么？」 系统无语，「去问她冷不冷饿不饿，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等问出答案就可以刷到任务。」 原来如此简单！ 盛秋一脸恍然受教，干咳一声清清嗓子，尽量放柔嗓音道，「姑娘，你冷不冷热不热……啊不是，你饿不饿？」 虽然闭着眼但实际上一直留意着这边儿的大兄弟：…… 壮汉兄：…… 扎根在盛秋灵魂中的系统：…… ** 摊上个没用的宿主是什么体验？ 如果现在有人邀请系统1638号回答这个问题，它大概能激情输出十万字。 第4章 欺负人 唐家姑娘原来不叫唐巧姐，大名是唐巧篱，今年刚满十五，这个如清晨初绽的花儿一般的姑娘，被亲爹换了二百两纹银，险些一抔黄土断送性命。 如今劫后余生的喜悦渐渐褪去，面对盛秋的问题，少女眼底又瀰漫起雾一般的迷茫来。 家自然是不能回了，回去说不得又要被捆住埋到坟地里，可除了回家，她还有什么去处？ 想到这些，唐巧篱红扑扑的小脸在极短时间内又苍白下来。 「你若无其他去处，便由我来帮你找个。」 盛秋能想到唐巧篱的难处，便也不再催问，「时候不早，先歇着吧，等天亮了咱们就动身。」 说罢她站起身，转身走到闭眼装睡的壮汉跟前一脚把他踹得在地上滚出去七八圈。 「去，弄点儿树枝给人姑娘铺个床。」 毕竟是个凡人小姑娘，还刚刚经歷九死一生，总不好叫她躺在地上过夜。 「哎哎。」 壮汉敢怒不敢言，爬起身麻熘离开，不多会儿抱了一大捆树枝来勉强铺出个床让唐巧篱睡下。 盛秋左右瞅瞅没别的合适地方，干脆往大兄弟身边儿一戳。 「餵。」 她知道大兄弟也没睡着，随手拈起一粒小石子儿弹到他身上，「起来聊会儿呗。」 大兄弟缓缓睁开眼看她。 「我叫盛秋，你呢？」 盛秋挑了一块儿青石，拍掉浮土后坐下。 从刚才的种种怪异现象中，她推测在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摆脱这位大兄弟，不如正儿八经寻求一个和平共处的方式。 「乱天音。」 大兄弟懒洋洋道。 「为什么要吸我的血？」 盛秋又问。 第7页 「我被大阵困住无法脱离。」 乱天音抬手将胸前几缕髮丝撩到肩后，「必须借人类修士的血液重新凝神化体才能破阵。」 说着，她眸光一挪瞄向缩着肩膀坐在对面的壮汉，猩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下唇，「本来那才是我的猎物。」 言辞之间颇有些遗憾。 壮汉哆嗦了一下，尽力把自己缩得更小。 「那你……」 盛秋眸光略迟疑地扫过对方妖艷妩媚的脸庞，「你原来到底是男是女？」 乱天音嘴角浅笑一秒裂开，再开口时话一个字一个字儿从牙缝里往外挤，「你，说，呢？」 盛秋盯着乱天音眼底的气急败坏看了几秒，忽然咧嘴笑起来。 「原来真是男的，那我就安心了。」 对方吃的亏比她大，这事实让盛秋倍感欣慰。 乱天音闻言喉头一哽，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反覆多次，最后哼了一声别开眼去。 盛秋暂时赢得一局，美滋滋把身子朝后一仰躺到青石上闭目小憩。 篝火燃尽之时，东方天际泛出鱼肚白，金色的晨曦被撕扯成一缕一缕在丛林枝丫间穿梭跳跃。 「准备准备，该出发了。」 盛秋压灭灰烬中的星点余火，侧过脸去看唐巧篱，「唐姑娘可曾听说过辞秋宫？」 「恩人直接唤我巧姐便是。」 唐巧篱红着脸腼腆点头，「辞秋宫我听过的，是仙人们待的地方。」 「我送你去辞秋宫。」 盛秋言简意赅说出自己的打算。 「这……」 唐巧篱面露为难，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旁的话来。 「不必担心，那儿可不只有修士，凡人女子也可在外门学习医术。」 盛秋补了一句，「再说，我本来也要往那儿去。」 她要去参加的三派大比，这一届刚巧是辞秋宫主办。 盛秋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唐巧篱也没别的话可说，只能点点头。 「喂喂！我叫你问她话触发任务，没叫你替她拿主意啊！」 系统又开始在盛秋耳边絮叨，「你替她拿主意有什么用？不触发任务就没有奖励，没有奖励就没有……」 「闭嘴。」 盛秋叫它吵得脑仁儿直疼，「等她自己想要想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了，万一她提出要回家，难道我还得把她送回去？」 「这你就不懂了。」 系统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任务的触发基本都依託于目标任务本心所想，也就是说，别管她想做的事儿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傻x，只要她想做就会出现任务，你帮她达成目标，任务就算完成。」 「你不该干涉目标的选择。」 「更不该替她拿主意。」 「所以现在……」 ——「我说闭嘴，听见了吗？」 盛秋识海中的声音忽然压低。 系统瞬间收声。 长达数年的相处让它明白，此时的宿主正处于愤怒当中，虽然它不能理解对方愤怒的理由，却知道为了今后长远的合作，它最好如她所说那般乖乖闭嘴。 「走吧。」 耳畔重获安宁的盛秋抓起墨色长刀转身朝前迈出两步，忽而又停下回过身去。 「你们……」 盛秋脸上的神色透着几分凝重，「知道辞秋宫在哪个方向吗？」 她看向乱天音。 乱天音一摊手，「别问我啊，我被关了三千年，在这儿可是人生地不熟。」 盛秋又去看壮汉。 「我倒是知道辞秋宫在哪儿。」 壮汉被她盯得缩起脖子，「可我不知道现在咱们在哪儿。」 言下之意，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走。 盛秋心累不已，只得再去求助系统，「有地图导航吗？」 「你咋不叫我给你开架飞机过来呢？」 系统还憋着一肚子气呢，「导入地图需要消耗1000点男神点数。」 好傢伙，开口就是一千点儿。 盛秋对着自己刚刚入帐的十点男神点数竟无语凝噎。 「这里应该是苍窑山。」 叫盛秋想不到的是，开口接茬的竟然是唐巧篱，她立刻看过去，「你能确定？」 唐巧篱叫盛秋这一眼盯得垂下头去，「我确定，以前我跟着村里的採药人来过这儿。」 她朝旁边挪了两步，从地上拽起一棵有着淡银色心形叶片的小草，「银叶心星，这草药只长在苍窑山。」 「苍窑山吗？巧姐你可真是帮了大忙！」 盛秋激动地在唐巧篱肩膀上一拍，「走走，朝东边儿去。」 苍窑山位于辞秋宫以西，虽然距离不算近，但有了方向什么都好说。 四人一路向东走了大半日，数十道黑影忽然疾风般自林木间扑出，在他们身旁围成一个捕猎圈。 「毒齿豹。」 看清来袭的妖兽，盛秋抽刀在手将唐巧篱护到自己身后，「你们两个应付后面半圈儿没问题吧？」 「大哥，我可能有点儿问题。」 壮汉人壮声怂，「我才只有筑基期……」 而毒齿豹是五阶妖兽，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初期，遇到一只都够他喝一壶，更别提此刻围在四周的少说有三十来只。 就算对半儿噼，再对半儿噼，他还得对付七八只呢。 乱天音嗤笑一声没开口。 第8页 「啊！」 唐巧篱急促地惊叫一声，原来毒齿豹已经发动攻击，当中三头体型较小的豹子瞅着空档直奔她而来。 呛啷一声，长刀出鞘。 盛秋手腕一翻一振，刀刃斜到唐巧篱身前向毒齿豹袭来的方向迎去，漆如墨染的刀刃上划过一丝冷光，三只毒齿豹当即身首异处，暗紫色血液喷溅，带来浓稠而刺鼻的铁锈气。 壮汉到这会儿才看清盛秋手里的刀，当刀身上刻的「封」字映入视线时，他瞳孔勐地一缩。 身后响起猎猎咆哮声，壮汉打了个激灵赶忙转身，结果只听啪的一声，半只被拦腰切断的毒齿豹正中面门，把他吓得嗷嗷惨叫。 乱天音手指微动，无数透明细丝延展成一面半球形的网，方才掉到壮汉脸上的毒齿豹正是被丝网切断的。 其余毒齿豹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丝网的威胁，竟然一直在网外徘徊不肯攻上来。乱天音见状手指一勾，一条丝线黏到壮汉身上，倏地将他抛向丝网。 「前辈饶命啊啊啊！」 壮汉嘶吼着被甩上丝网，吧唧一声沾了个结结实实，原本因同伴惨死而踌躇不前的毒齿豹见猎物近在咫尺，登时不再犹豫，纷纷朝着壮汉冲去。 「你练狮子吼的啊？」 盛秋切刀噼开一只毒齿豹，刀尖一挑把其中半拉尸体拍到壮汉脸上。 惨叫戛然而止，待这半拉毒齿豹滑落，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幽怨哭泣声。 「两位前辈……你们……不带这么欺负老实人的啊呜呜呜呜……」 三十多只毒齿豹，在壮汉眼里是九死一生，乱天音跟盛秋却应付得游刃有余，不过一炷香工夫，盛秋脚边就摞满了七零八碎的妖兽尸体，而乱天音张开的丝网上也同样沾满了残碎尸块。 「搞定。」 盛秋抖掉刀上残留的血肉，正收刀归鞘，就听呜咽声挪至自己头顶。 她抬头一看，恰好跟不敢放声痛哭的壮汉兄四目相对，下一秒，黏着壮汉的丝网微微一颤，漫天下起腥臭无比的血肉尸雨。 还附赠一个壮汉。 盛秋顶着满身血污面无表情朝旁边一挪。 壮汉平稳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乱天音收起丝网，沖她挑挑眉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一比一。 第5章 催命符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在毒齿豹被消灭干净后，一行人又耽搁了一炷香才重新启程。 「走吧。」 换了身新衣裳的盛秋走到唐巧篱跟前儿一歪头，「接下来路有点儿赶，我背你吧。」 「啊这……」 唐巧篱犹豫不决，目光悄悄飘向盛秋身后。 「怎么，想让那傢伙背你？」 盛秋拇指朝后方一指。 站在盛秋身后的壮汉跟唐巧篱四目相对。 唐巧篱赶紧摇头，抬起笼在袖子里的小手往壮汉身侧指了指，「那个……那个姐姐不用管吗？」 盛秋脸色一沉，「死不了，不用管。」 感谢乱天音刚刚给她提供的绝佳思路，现在这位思路提供者已经在一堆毒齿豹的尸块中安详长眠了。 「呸……」 乱天音满脸怨毒地从毒齿豹尸堆里爬出来，污血煳了一身，看起来十分惊悚。 盛秋收回余光，屈膝半蹲示意唐巧篱趴到自己背上来。 「先等等。」 唐巧篱看到盛秋后颈上有一道长长血痕，没往她背上去反而后撤几步跑到一旁。 盛秋不解回望，就见唐巧篱从草堆里寻摸片刻，很快找出几颗凝血草来手脚麻利地掐碎挤出汁液，再小跑回她身边，小心翼翼将那汁液涂抹到伤口上。 「嗯？」 后颈传来一阵伴着些微麻痒的清凉感，盛秋眉一挑，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唐巧篱是在给自己疗伤。 那道伤口对她来说实在渺小到不值一提，想不到会被别人如此慎重对待。 盛秋有些想笑。 「好了。」 涂完药，唐巧篱面带侷促地收回手去。 「有劳。」 一直蹲在那儿的盛秋侧过脸沖她微微一笑，又抬抬下巴，「上来吧。」 「……嗯。」 唐巧篱犹豫一下，轻手轻脚俯到盛秋背后，两只纤细的胳膊在她颈边环绕一圈，「我……我好了。」 「搂紧。」 盛秋在她膝弯处一托，掐了个御风诀腾身飞起。 骤然腾空，唐巧篱吓得整个人一抖，小脸整个儿埋到盛秋后背，过了片刻才悄悄抬起头，奶猫似的探头朝下面打量。 「宿主，不是我不提醒你。」 系统百折不挠道，「你再这么下去，到手的任务真就飞了。」 飞就飞了吧。 盛秋没搭理它，之前她又不是没问过唐巧篱，在确认对方无力做出选择的前提下，她不认为自己的安排有什么问题。 「恩公。」 飞了半晌，唐巧篱胆子大了些，开始跟盛秋搭话，「辞秋宫真的能收留我吗？」 「那必须啊。」 盛秋随口回道，「你不用担心，辞秋宫的姐姐们都和善得很。」 「我……」 唐巧篱欲言又止。 「怎么了？」 盛秋以为她还有什么疑问，不料话刚问出口，飞在一旁的乱天音就笑起来。 第9页 「你是真煳涂还是装煳涂，人家小姑娘想跟在你身边儿。」 说完他还朝一旁壮汉飞了个媚眼，「二黑，你说是不是？」 「前辈言之有理。」 壮汉连忙点头，然后小小声补了句，「还有……我不叫二黑……」 乱天音笑眯眯钉他一眼。 壮汉二黑立刻改口：「多谢前辈赐名。」 盛秋：…… 说没出息都是抬举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巧篱被乱天音一句话道的面红耳赤，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恰逢一阵大风迎面刮来，把她颳得晃了几晃，赶忙俯回去搂好稳住身形，「我只是想着，若有一天能变得如恩公这般厉害就好了。」 「哈哈哈哈。」 盛秋听完大笑几声，「那你可要非常努力才行。」 「你就不能跟她说句『你一定行』？」 系统被盛秋气到仰卧起坐，「宿主，我都不奢望你做任务了，只要日常跟异性接触中让对方提升好感，也同样能获取男神点数，可你看看你这都怎么说话呢？换到现代，你大概就是那种女朋友感冒后只会发多喝热水的傻直男。」 「我特码是女的。谢谢。」 盛秋对系统爆粗口，「跟这姑娘算不上『异性』。」 就算她穿越前也是梧桐巷孩子王、小学里的大姐大、中学中的扛把子，可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跟「傻直男」这种形容词划上等号。 「我会努力的。」 唐巧篱不知盛秋这边儿正跟系统怼死怼活，她自后方凝视着盛秋后颈上已经癒合的伤口，眼底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认真，「恩公，我一定会努力的。」 背对着唐巧篱的盛秋并没有发现小姑娘在说这句话时眼神有多么的认真，唯独乱天音朝她瞥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 隔日清晨。 一行人正朝前飞着，一道红光突兀地自盛秋腰间亮起。红光出现同时，佩在盛秋腰侧的长刀也有所感应，自刀鞘中嗡鸣不已。 「闹啥呢这是？」 盛秋腾出一只手在储物袋上轻拍，下一秒掌心便多出来一枚菱形令牌，牌子正面刻着一个霸气无比的「封」字。 红光正是从令牌上发出的。 盛秋将令牌在指尖转了一圈，红光登时飞到她耳畔散开，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自内中响彻四方—— 「孽徒！！三派大比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了，你人吶！！」 啥？ 半个时辰？ 盛秋被吼得一脸茫然。她去救唐巧篱的时候明明距离三派大比开始还有半个月，这怎么一眨眼就…… 等等……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儿：托乱天音的福，她们在空间裂缝内待过一段时间！ 空间裂缝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并不完全相等，时常会出现扭曲摺叠与加速等情况，但她们进去时是夜晚，出来时也在夜晚，所以盛秋下意识以为她们只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现在看来这判断大错特错，在她们穿越空间裂缝的那段时间里，外界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最关键的是，只剩半个时辰！ 盛秋放眼看看四周苍茫一片的山林，心道别说半个时辰，就是给她半天，也飞不到辞秋宫去。 要命了！ 后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炸起，盛秋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因为没赶上而搞砸了这次大比，浮云子那老头一定会往死里收拾她。 「需要系统帮助吗？」 就在这时，系统忽然开了腔。 「定点传送符，精准传送你到想去的地方，只卖2000男神点数一张——可以赊帐哦~」 第6章 赶上 辞秋宫主殿前的广场中，今日分外热闹，只因三派大比的第一场擂台赛即将拉开帷幕，因第一场比赛是初赛，参与的人数极多，故而广场上整整齐齐搭起九九八十一座擂台，每一座擂台下方都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修士。 在这当中，数位于东南角的那座擂台最为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擂台四周围得是水泄不通，不时有窃窃私语自人群中传出—— 「那就是吴天！镜竹宫十六岁的天才新人，据说只入门三年就到了金丹初期！」 「别说，这吴天生得还真有几分俊俏。」 「滚球蛋的，修道之人实力为尊，脸好看管个鸟用。」 「说话如此粗鄙，你一定是葬剑封刀门那群蛮人的拥趸。」 「什么蛮人啊，那叫蛮熊！哈哈哈！」 一片交头接耳声中，站在擂台一角的吴天握紧本命法宝竹中剑，余光扫向擂台一侧点燃的香炉。 炉中插着一炷香，香火明灭，此刻已燃了大半。 这是擂台赛的计时香，当香燃尽之时，若他的对手还没上台，便等于打擂失败。 吴天又将目光放远，看向站在擂台对面的一行人，在不断交头接耳左顾右盼的人群中，这群人显得分外沉默，他们穿着制式统一的玄底穿云蟒纹袍，各个儿生得膀大腰圆，腰间俱都挎一柄长刀。 葬剑封刀门。 在得知自己初战的对手是盛秋时，师尊就见天儿地在他耳边念叨，说这盛秋如何资质惊人、身手如何了得云云。 吴天打从心底里期待着这一战，从站到擂台上那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开始叫嚣、开始沸腾，他将目光郑重投向葬剑封刀门所在的位置，心底揣测着自己的对手是当中哪一位。 第10页 结果直到小道童摆上计时香，他心心念念期待的对手依旧没有上台。 他对面的擂台空空如也，仿佛在嘲笑着他逐渐冷却的一腔热血。 「喂喂，我说，葬剑封刀门的人呢？那玩意儿不会是长得太丑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吧！」 台下有人起闹。 这话自然引来葬剑封刀门弟子们的怒视，但也引出大量闹笑，毕竟这个门派专出糙汉子基本是全昆吾的共识。 「你说说，那群敢露脸的都生这般模样，不敢露脸的得丑成什么德行啊！」 那人是东昆吾一个中型门派的掌门之子，也不怕招惹葬剑封刀门，自顾大声说笑着，周围还有一大帮人附和。 「这瘪犊子……」 葬剑封刀门队伍中，有人勐地握住刀柄。 一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轻轻压到刀柄外侧，那弟子抬眼去看，在看清手主人面上戴的赤鬼面具时打了个激灵，原本腹内沸反盈天的怒气瞬间清零。 「林、林长老……」 那人磕磕绊绊开口。 压住刀柄的人叫林鸾，葬剑封刀门二把手。这个常年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神秘人物，在门派众弟子的心中威望甚至重过掌门，就好比此刻，他明明没说什么，但方才要冲动拔刀的弟子已然沁出满头冷汗，鹌鹑似的将头低下去。 香仍在燃烧，伴着裊裊白烟与溢散开的清幽气息，那一点忽明忽灭的火光看起来愈发岌岌可危。 周遭交谈声变得愈发肆无忌惮，葬剑封刀门众人脸上都开始浮出焦灼之色，惟有林鸾负着双手，似乎一派气定神闲。 蓦地，他微微抬起脸看向擂台上空，与此同时一道突如其来的旱天雷把众人齐齐震了一哆嗦，所有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逐渐扩大的黑点，不规则的边缘宛如旋涡般不住旋转。 「空间裂缝？」 林鸾面具下的眉心一蹙。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悽厉嚎叫，空间裂缝内先落下一坨壮汉，嘣的一声在擂台上砸了个结结实实，不等众人看清，内中紧接着又闪出三道身影！ 众人目光齐齐聚焦到那三人身上，就见当中一名俊俏少年，一袭穿云蟒纹袍勾勒出如苍松般匀亭瘦削的身形，少年左手右臂内各环着一名女子，一者姿容丰美如芍药初绽，一者清秀雅致似菡萏出水。 「啊？这……这不是……」 在所有围观群众都被这份不按常理出牌的登场给惊呆之际，葬剑封刀门的人也纷纷按捺不住。 同样拜在掌门浮云子门下、排行第六的沈知静喊道，「这不是老七吗！？他怎么从那个窟窿里钻出来了？」 排行第三、方才险些拔刀的王拴也很愤怒，「这混小子居然迟到，还抱着两个姑娘出场！」 听这话也不知他到底愤怒的是盛秋迟到，还是他抱着两个姑娘出场。 盛秋自是不知师兄们的愤怒，在用掉赊帐换来的定点传送符赶到擂台赛现场后，她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朝擂台边瞄了一眼。 还好。 虽然香已经烧得只剩一点点，但那点火光未灭，她算是险之又险的赶上了。 盛秋抱着唐巧篱与乱天音飞落擂台上，松手叫二人站定。 「你且先在下头等着。」 盛秋看着唐巧篱道，「一会儿我打完擂台，送你去找辞秋宫的姐姐们。」 「……嗯。」 唐巧篱眸光闪了闪，乖巧而沉静地点了下头。 「去吧。」 盛秋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压，光痕清浅的眸底闪过一丝浅笑，「不会等太久。」 唐巧篱颊边登时飞起一抹红。 「还有完没完？」 乱天音皮笑肉不笑的传音过来，「咋的，难不成你还真好这口？」 盛秋冷冷睨他一眼，表情眼神十分爱憎分明。 乱天音挑起一边儿嘴角轻声嗤笑，自顾提着裙角跃下擂台，唐巧篱也垂着羞红的脸紧随其后，只有哼哼唧唧无法挪窝的二黑是被盛秋一脚踹下去的。 香火彻底熄灭的那一刻，擂台赛宣告开始。 吴天将竹中剑一横，沖盛秋行了平辈礼，「镜竹宫吴天，请指教。」 盛秋旋身站定，自身侧抽出墨色长刀挽了个花式，沖吴天回了一礼，「葬剑封刀门盛秋，请指教！」 第7章 突然负债 葬剑封刀门的门人其实并不算太多，严格来讲，只相当于一个中型门派的人数。 就算如此，它还是牢牢占据着三大派之一的位置，原因就是门中人彪悍的实力。 据传葬剑封刀门的人哪个拎出来都能一个打十个，这还是往谦虚了说。 对于这种种传闻，吴天自然也有耳闻，不过并未往心里去。 对手强这种事对他而言不光不是坏事，甚至算得上是惊喜，毕竟吴天打小就资质惊人，平级之中鲜有敌手，自打他突破筑基期，一些金丹初期的修士都在他手里吃过败仗。 擂台一侧，负责记录胜败的辞秋宫弟子轻叩铜铃，清磬响起剎那，吴天反手去抽竹中剑。 剑刃尚未抽出便有厉风扫面，吴天错愕抬眼，才发现盛秋的刀竟已杀至眼前！ 这么快！ 怎有可能！ 吴天大吃一惊，急忙将剑横举。然而预料中的碰撞声却未响起。 第11页 他眼睁睁看着盛秋手腕一转，原本势如千钧的一刀就被轻飘飘掉转方向，随即一划一折，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改道攻向他的肋下！ 剧痛袭来，吴天整个人被这一刀横向抽飞出去——到现在他才确认，盛秋甚至都没有解开刀刃上的封印——不然他便不是整个飞出去，而是要分作两半飞出去了。 他竟然一招都没出，就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击败。 当吴天摔出擂台，仰面朝天躺到地面上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 原来这就是……失败的滋味吗？ 好像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受，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受，或许因为他败得太快，快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败了。 吴天有些缓不过神，直到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没事儿吧？」 盛秋其实有些纳闷，葬剑封刀门的刀平日里是被封了刃的，她方才那一刀虽然出得又快又狠，但吴天毕竟修为与她相差不多，不该被抽到起不了身才对。 吴天双眼缓缓转了下，对上盛秋盛满了不明所以的眸子。 原来他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吴天神思恍惚地想。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盛秋长得有点……有点像女孩子。 这可实在是太奇怪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吴天周身打了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 「我没事！」 吴天别开头没敢继续看盛秋，「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下次三派大比定要再来跟盛道友请教！」 说罢，吴天头也不回地走进镜竹宫队伍中。 盛秋默默收回手。 因为身上绑定着那个倒霉催的男神光环，她已经很习惯男性对她的各种排斥与不屑一顾，故而也没觉着吴天反应异常，只在心里庆幸一下没真给人打出个好歹，就准备转身去找唐巧篱。 结果系统幽幽来了一句，「恭喜你，入帐一千零一十点男神点数。其中一千点男神点数来自场外女性修士。十点来自吴天。」 盛秋脚下一顿。 「男人也能给我增加男神点数？」 盛秋心底有些五味杂陈，不过转念一想又开心起来，管他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同理，不管男人女人，能给她赚男神点数的都是好人，「这么一来我赊帐的点数够还一半了吧。」 「并不哦。」 系统不疾不徐泼出一盆冷水，「赊帐相当于信用卡消费，怎么可能原价消费原价还，你得付利息。」 「付多少利息？」 盛秋立时感到不妙，「你提赊帐的时候可没跟我说这事儿。」 「你预支取了两千点男神点数，系统实施固定返还模式，每十点男神点数需按照十倍返还，超出一百点的按十五倍，超出一千点后统一按三十倍计算，故您一共需要返还系统六万点点数。」 系统说完还加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偿还期限六个月，若六个月内无法偿还足额点数，数额继续翻倍，扣除刚刚获取的一千零一十点男神点数，您现在还需偿还五万八千九百九十点男神点数。」 「……」 这还带利滚利的？ 盛秋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这是被坑了吧！一定是被坑了吧？ 「盛秋道友——盛秋道友！」 擂台上传来的唿唤声将盛秋从震惊状态唤醒，她直着眼望过去，出声唤她的是一名辞秋宫女修。 「道友，请来领取您的打擂奖励。」 那女修沖盛秋连连招手。 擂台赛每赢一场都有奖励，前期奖励微薄，越打到后面奖品越丰厚，盛秋深吸一口气转身跳回擂台，从女修手中接过一小袋灵石，点头道谢后满心浑浑噩噩朝前走。 六万。 六万。 要了她的命吧…… 「恩公。」 看着神思恍惚的盛秋，迎上来的唐巧篱眼底写满担忧，「你可是伤着哪儿了？」 这话让跟过来的乱天音与壮汉嘴角都微微一抽， 「他一刀就把对面小子抽出去了，怎么可能受伤，难不成是自己崴到脚吗……」 二黑忍不住嘀咕。 「我没事儿。」 盛秋强打起精神沖唐巧篱笑笑，「走，我先带你去拜师入门。」 别说只是突然负债，就是天塌了，她也得先把答应别人的事儿给办了。 「就怕你走不了。」 乱天音似笑非笑道。 盛秋闻言不爽挑眉，「你什么意思？」 乱天音下巴一抬示意她自己去看，「喏。」 盛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几名彪形大汉已然冲到她身后一字排开，各个皱眉瞪眼龇牙咧嘴，看上去像是准备咬人。 「老七！」 站在最中间的壮汉率先开了口，「你小子太不厚道了！」 「对！不厚道！」 其余壮汉齐声附和。 「你之前跑哪儿去了！」 中间那个又扯着嗓子喊。 「就是，跑哪儿去了！」 其他人跟着吼。 「差点儿迟到不说，还还还搂着……老七你也太不知检点了你！」 领喊的壮汉一不小心吐露了真实心声。 「都住嘴。」 盛秋忍无可忍打断了师兄们的讨伐口号，「在这儿添什么乱呢！」 第12页 说着她抬手把乱天音推了过去。 正在揣着手看热闹的乱天音：？？？ 不是，这女人要干嘛？ 被推到踉踉跄跄险些跌进壮汉堆里的乱天音勐地回过头用眼神表达愤怒。 「大师兄。」 盛秋沖带头喊话的汉子道，「帮忙盯着她点儿，我先往辞秋宫送个人，去去就回。」 说完她朝唐巧篱打个响指，「走，跟上我。」 作者有话说： 特註： 这篇里面的人称代词有时候会出现一点「视觉误差」。 女主有时候会用到「他」，因为在别人眼里，她是个少年。 男主在女主视角里会用「他」，因为阿秋知道乱天音是男的，但在旁人眼里会变「她」，毕竟外表看起来是大胸御姐~ 这篇文从一开始构思时，就带有一定实验与冒险的性质，它是言情文，但又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言情文，因为除了男女主谈恋爱之外，我还想写点儿别的东西。 第一个剧情副本很快就要拉开帷幕，男女主之间的感情线也会随之铺开~ 总之，希望各位能看得开心。 敬礼~ 2021.2.23 第8章 任务开启 辞秋宫的外门弟子统一居住在后山，要从打擂台的地方过去，需要穿过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 盛秋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一名管事，那女弟子听了唐巧篱的经歷后毫不犹豫点头做主将她收进外门，还主动带路，送唐巧篱过去。 出于各种考虑，盛秋也去送了一程。 头上密密匝匝的树冠愈渐变薄，到树影稀疏之际，山路便到了尽头，四周斑斑驳驳泛起亮来。 前头出现一大片屋舍，不少女子穿梭来往其中，有距离近些的，纷纷开口跟那管事打招唿。 「到地方了。」 女管事侧身沖盛秋抬起手，「盛道友还请留步。」 辞秋宫内全是女弟子，盛秋这个在她看来的「男性」显然不适合再朝前走了。 盛秋识趣地停下脚步，抱拳沖那管事行了一礼，「我这妹子今后就劳烦姐姐多照顾了。」 那女修咯咯笑起来，「盛道友放心便是，谁家的妹子在我辞秋宫都吃不了亏。」 「那在下就告辞了。」 盛秋笑应道，又朝唐巧篱那儿看去，见她正凝着一双眸子眼巴巴看过来，眼底的不舍几乎要凝成实质，心底不由嘆口气——这造孽的光环哟。 「在这儿好好修炼。」 踟蹰片刻，她又补了句，「我走了。」 把刚刚打擂台赚来的那袋灵石塞进唐巧篱手中，盛秋这才转身离开。 唐巧篱站在原地目送盛秋离去，山风一吹，视线开始一点点变模煳。 那管事见状也不催她，直到盛秋走得不见影了才拍着唐巧篱肩膀轻嘆一声，「师妹，走吧。」 辞秋宫与葬剑封刀门常有往来，近几年盛秋在葬剑封刀门横空出世，在辞秋宫内的名声自然也水涨船高，这小伙子不光生得皮相喜人，性格也难得的好，门中有不少弟子对他生过心思，只可惜每每都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满怀少女情思最终只能化作两行清泪，可嘆吶。 ** 「你刚才但凡多跟唐巧篱说几句话，任务说不定就刷新出来了。」 走在回程路上，系统开启了无差别抱怨模式，「你说说，明明负债的人是你，自己却一点儿都不上心。」 「问个问题啊。」 盛秋大步流星走得飞快，「这欠的债我要是一直还不上会怎样？」 「……」 系统显然没想到盛秋竟然这么早就生出了赖帐的念头，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愤然开口，「这笔帐可是记在主脑那儿的，你以为有我这么好煳弄吗？数值翻倍的惩罚只会出现三次，三次之后还还不上，那你的灵魂就会被主脑强制徵收，包括但不限于一直当横死的炮灰之类，总归是什么自由都没有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这么狠的吗？」 盛秋咋舌，「要不要赶尽杀绝，之前不是挺温柔的？」 「那是因为之前你没欠帐。」 系统冷笑，「不过你也算在主脑那儿载入史册了，这个赊帐系统都是因为你才研发出来。」 在遇到盛秋之前，主脑还从没见过这么不主动做任务的宿主，可谓空前绝后。 「合着这东西研究出来就是为了坑我呗。」 盛秋气乐了，「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这你都不做任务呢。」 系统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 话到一半停下，半晌没有后续。 盛秋：「……」 幸亏她没有强迫症，不然今天非被逼死在这儿。 「等等！」 系统忽然喊出一个坐标，甚至还贴心附上了指引地图，「快去这儿！这儿刷新了一个大任务，完成任务后有整整一万点男神点数的奖励！」 一万点儿？ 「这么大方？不会有诈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盛秋都被系统坑出心理阴影了。 「你活着虽然对我没什么好处，但你挨罚我肯定会被牵连，我跟你虽不同甘却必然共苦，懂不懂？」 系统咬牙切齿道，「赶紧过去！一会儿任务又给刷没了！」 「行吧。」 第13页 盛秋长吁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按照指引拐入身旁密林。 就在盛秋朝着任务目标前进的工夫，系统终于刷出了任务名称：初级男神进阶精英级任务——成为苏月明心目中唯一的男神。 他来了他来了，系统又带着霸总文学小标题走来了。 盛秋看了眼任务，心中的弹幕都快铺满屏幕。 「你加快点儿速度。」 系统突然提醒，「任务目标的追踪范围是有限的，脱离范围前必须触发任务，精英级任务可是可遇不可求的，错过这一万，你就只能一百一百的还帐了。」 「知道啦……」 盛秋也发现了任务目标一直在移动的事，听系统这么说她干脆施了个轻身诀，身影犹如风穿林，嗖的一下飞出去，当她与苏月明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足百丈时，迎面扑来的风送来一丝隐约的铁锈气。 是血的味道？ 盛秋心底一凛，暗道这女子莫不是受伤了？当即又加快几分速度冲过去。 唰啦。 盛秋自茂密的枝叶间穿出，眼中立刻映出一片羊脂玉似的白。 那是个女人，后背近乎赤丨裸、皮肤白到在密林阴暗之处犹似发光的女人。盛秋冲过来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她，女子断喝一声转过身来，一双凤眼盈满怒意，「什么人！」 诶？原来没受伤吗？ 盛秋尴尬地停住身形，在发现那女子身下还躺着个同样衣衫半褪的男人后，这种尴尬已经进化成了几吨重的大铁锤，从半空落下咣咣锤她脑门。 要死了，她这是撞破了爱情动作片现场啊！ 「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盛秋迅速抬手遮眼，另一只手不断地朝对面摆来摆去，「姑娘，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昂，继续，甭搭理我。」 话音未落，疾风扑面。 一道红光闪过，盛秋身后那棵五人合抱的大树被拦腰斩断，但上一秒还站在那儿的人却瞬息消失不见。 苏月明见状眼底浮出一丝错愕，对方竟然躲过了她这招势在必得的偷袭？ 「姑娘，不厚道啊。」 盛秋懒洋洋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苏月明愕然抬头，只见金色穿云蟒纹翻飞，一柄墨黑色长刀从天而降。 完了。 是葬剑封刀门的人！ 苏月明目眦欲裂，满脸尽是不甘却又无力躲开盛秋这一刀，就在她准备闭目受死之际，刀风竟然险险擦着她的脸颊落到一旁，而持刀之人也因此与她来了个极近距离的四目相对。 苏月明：？ 盛秋：？ 系统：抱歉宿主，您不能攻击精英任务的目标人物。 系统：就算对方主动出手，也不能。 系统：宿主加油。 系统：千万别死啊。 系统：我看好你哦~ 盛秋：…… 盛秋：我x你大爷！ 听到没？ x你大爷！！！ 作者有话说： 乱天音：哈哈哈哈哈看这倒霉孩子。 作者：别笑，下一章就该倒霉孩子坑你了。 第9章 有难同当 盛秋这辈子从没有哪天，过得像现在这样憋屈过——挨打都不能还手，这什么世道啊？ 还有这任务目标苏月明，也可恨得很，发现她不能还手后居然变本加厉招招都下死手，而今任务已被触发，盛秋想走走不脱，想打打不了，只能狼狈无比得左支右躲。 「想不到葬剑封刀门也有你这种废物！」 苏月明的法宝是一柄赤红色软剑，舞动起来宛如赤练当空，且会化出无数分支用来抓捕控制，密林内本就空间狭窄，对方的法宝攻击范围又大，盛秋一个不慎被缠住脚腕甩向地面，结结实实砸中了躺在地上的那位仁兄，只听一声惨叫，那仁兄被砸得打了个挺又再度躺平过去。 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的盛秋：？ 等等，原来这位老兄没死？ 那个…… 他现在不会死了吧？ 脑后有破风声唿啸，盛秋只得暂时将那倒霉兄弟的生死置之度外，就地翻滚试图躲开攻击，然而她忘了自己脚还被拴着，翻到一半就被拖了回去。 「不是吧，又来！？」 盛秋双手用力抓住地面，神态像极一只不想被拖走而奋力挣扎的猫，「都这样了我还不能还手吗！？」 系统没有回答。 盛秋怀疑这破烂玩意儿可能见势不妙自动卸载保命去了。 就在赤红色软剑即将缠绕上盛秋脖颈那一刻，一团光乍然自盛秋身前闪出，光芒一闪即逝，一道身姿婀娜的人影挡在了盛秋与苏月明之间，恰恰好拦住软剑攻势。 来的竟是乱天音。 「诶？你怎么过来了？」 不得不说，虽然乱天音一现身就帮她化解了危机，但盛秋心中七分惊讶三分质疑，半分感动都没有，因为实在没到这份儿上。 乱天音左手夹着袭来的剑尖，右手拿着一串儿香气四溢的烤肉，闻言侧过身来阴恻恻看向盛秋，「这话不得问你？你没事儿招惹这么多女人作甚？」 上一刻他明明还在美滋滋吃烤肉，谁晓得下一秒就被传送过来替这倒霉催的女人挡剑。 这边厢两人一个赛一个的满头雾水，那边儿苏月明却是个暴脾气，明明对手又多了一个，不但不躲反而迎难而上，手腕一翻一抖抽回软剑，赤红色剑身在半空中翻了个剑花，化作数十道红影分别袭向乱天音与盛秋。 第14页 「喂，快去制止那个女人！」 盛秋用灵力震开脚腕上缠着的软剑，干脆利落地躲到乱天音背后。 乱天音挡剑的动作稍顿，垂眸盯着盛秋的表情一言难尽。 「竟然躲到女人背后，你这男人忒不要脸！」 苏月明在对面破口大骂。 「听见没？」 乱天音对这番话表示高度认同，但话没说完就被盛秋推向前方。 「别废话她打过来了！」 乱天音哼了一声，挥手铺开丝网将袭来的软剑一一拦住。 但在最后一道赤练落下时，乱天音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只见他指尖微动，原本密不透风的丝网忽然漏出一个破绽，刚刚好容那软剑穿过，笔直杀向藏在后方的盛秋。 盛秋刚要松口气就看到这一幕，赶忙朝旁边躲去，然而刚挪了寸许就正正撞到一张透明丝网上—— 艹！ 这狗男人又阴她！ 盛秋在心底爆粗口的工夫，软剑被丝线黏住自她手臂擦过，一捧鲜血飞溅。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乱天音开口道歉，如果他嘴角没挂着那么明显且快意的笑，这个道歉可能会显得更真诚一点。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就在盛秋受伤的下一秒，他的胳膊上也开始洇出血迹，显然出现在两人间的古怪羁绊不光不允许他们俩互相伤害，连外人造成的伤害也都一视同仁。 「嘿嘿哈哈哈哈。」 盛秋立刻转怒为喜，甚至还抬手鼓掌，「手滑得好啊。」 「同生共死咒？」 一旁的苏月明自然也见到了两人身上的古怪情形，只不过这情形落到她眼里立刻变了滋味，只见她收回软剑，一双美目幽幽盯着乱天音，「想不到你也是个痴情种子，可惜是个睁眼瞎，喜欢上这么个不中用的男人！」 「说谁不中用呢！」 盛秋愤怒道。 她可以无视对方话里的「男人」二字，但她无法忽视「不中用」，这可是她最痛恨的字眼。 「你要是别躲我身后，这话还能让人信一信。」 乱天音打了个响指，丝网随即沖苏月明噼头盖脸罩过去，这次他动了真格，丝网内透着隐隐暗红——那都是修士沾之必死的魔气。 「魔气？你也是魔修？！」 苏月明觉察到不妙，立刻祭出一件花篮状法宝护身，花篮飞至半空散出无数血色花朵，四周腾起血雾，苏月明趁机藏身雾气之中试图遁走。 「呵。」 乱天音发出一声冷笑，右手五指屈伸，丝网落到一团雾气上勐然收缩，雾气内传出苏月明的惨叫，还不等她显露身形，先有大量血液自内淋漓落下。 「住手住手！」 盛秋赶紧冲过去，下手一刀将丝网划破，「这人不能死！」 她的一万男神点数可千万不能出事！ 丝网破开，浑身是血的苏月明自里面滚落出来。 「你脑子有毛病？」 乱天音被眼前的状况搞煳涂了，「她要杀你，你还不肯杀她，她跟你到底什么关系啊？」 不会是什么小情人反目吧？ 那他这被横空卷过来的是不是有点儿冤？ 「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盛秋头也不抬地说道，同时探手去捞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月明，「还能起来不？你没事儿吧？」 苏月明被她捞着肩膀翻了个身，看到近在咫尺的盛秋，她毫不犹豫抽出一个大嘴巴子。 啪。 盛秋被抽得脸歪向一旁，正好对上乱天音看傻子般的目光。 「臭男人！我苏月明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用不着你在这儿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苏月明一边吐血一边低吼。 盛秋：…… 盛秋：…… 盛秋：「我想放弃任务。」 系统这次一秒给出了回答：「抱歉哦亲，已接取的任务不能放弃。」 第10章 聊聊 最后，还是乱天音出手把苏月明捆成了粽子丢在那儿。 不是他多好心，主要是苏月明出手太重，盛秋挨揍他也跟着疼，所以才主动揽活。 瞅着苏月明被绑好了，盛秋没急着往她跟前凑，而是调头先去另一个大兄弟那儿看了眼。 很好，还有唿吸心跳，她没有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盛秋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到苏月明身边蹲下，迎着对方投来的愤怒注视扯扯嘴角，「聊聊？」 「狗男人，离我远点儿！」 苏月明显然没有跟盛秋交谈的兴趣，她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要不你就干脆利落杀了我，但凡还留我一条命，今日之辱我苏月明定要加倍讨还！」 盛秋听乐了，「不是，苏姑娘，我也没得罪你吧，干嘛非要搞得这么对立呢？」 她抬手沖苏月明身上捆着的丝网比划一下，「你看你现在打又打不过我们，对吧，不如冷静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苏月明给的回应就是又朝她啐了一口，「男人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盛秋哽住。 得，这位姑娘显然是受了情伤所以对男人意见很大啊，她虽然不是男人，奈何在光环的作用下所有人看她都是男的，自然也就被划分到仇恨圈里去。 她回头瞅乱天音。 第15页 「看我干什么？」 乱天音还在用手揉嘴角的淤青，见状十分不爽道，「自己招惹的人自己去搞定。」 盛秋闻言嘆气，道了声好吧，低头伸手又准备去帮苏月明解丝网。 乱天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我说你挨打没够是吧？」 「那不然呢？」 盛秋仰起头似笑非笑看他，「我也没别的法子跟她进行有效沟通啊。」 「你想知道什么，告诉我。」 乱天音冷声道，「我用搜魂术帮你问。」 躺在地上的苏月明闻言身躯轻轻一颤，眼底愤恨消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游移不定与恐惧。 「不至于不至于。」 一直暗暗留意着苏月明神态的盛秋笑了笑把手挣回来，垂眸道，「苏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苏月明抬眼盯着她，半晌才哑声道，「你想聊什么。」 这不就成了。 盛秋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胜利手势。只要打开话匣子，她就能跟对方拉近距离，知道对方的心愿，这样就能得到下一步的任务提醒。 看来做任务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 苏月明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在穿越前看惯了长篇注水狗血电视剧的盛秋而言，这故事甚至显得有些单薄，不过就是与一名男子相爱，而那男人竟然是个修习无情道的渣男，在两人举办双修合籍礼的关头将她一剑捅伤，自己成功悟道离开。 只可惜，这不是个故事。 苏月明说到一半时便红了眼眶，当她讲述到大婚之夜被对方一剑穿心险些身亡之时，泪珠已经止不住地滚落。 「虽从他剑下逃得一命，但多年的修行与根基都毁于一旦。」 苏月明幽幽看向倒在一旁的那名不知名受害者，「为了尽快恢復修为找他报仇，我转为修魔汲取他人功力提升自身修为……之后便遇到了你们，是我倒霉。」 「汲取他人功力，的确是修魔手段中提升修为最快的一种。」 盛秋蹙眉道，「但这种手段修炼到最后只会经脉寸断爆体而亡，姑娘，值得吗？」 「这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苏月明惨笑道，「我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现在唯一能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找那个狗男人，只要能手刃了他，我即便是当场死去也死而无憾！」 「怎么说着说着还激动上了。」 盛秋从储物袋里扒拉出一颗疗伤丹药餵到苏月明嘴边，「来，先把药吃了再谈其他的。」 苏月明看着被送到嘴边的药，没有张口去吃，只是满腹狐疑地瞪向盛秋。 「这真的只是疗伤的药。」 盛秋笑着摇头，「要不我先吃一颗？或者干脆掰开，你一半我一半？」 话刚说完，一只手将丹药夺走，不由分说掰开苏月明的嘴巴给她塞了进去。 苏月明：…… 盛秋：…… 「看我干什么？」 乱天音拍拍手继续站到一旁去，「我叫你俩墨迹的心烦。」 两句话的功夫，丹药已化作液体流下咽喉，药效开始发作，苏月明身上被丝网割出来的伤口逐渐癒合，有力地证明了那真的只是一颗疗伤丹药。 还是效果挺好那种。 苏月明紧绷的神色随着伤势癒合而缓慢松弛——她虽是个魔修，但魔修也是人，也会感知到疼，被丝网割了一身大大小小的口子，那可不是一般的痛。 「……谢谢。」 片刻之后，她沖盛秋低声道。 乱天音在一边儿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事实证明，打开任务目标的心防之后，任务的确能更快取得进展，在帮苏月明疗伤并解绑后，盛秋终于从她口中套出了心愿，与此同时，任务标题刷新进入第二阶段：「帮苏月明达成心愿：达成此阶段目标后，将奖励好感度5000点，好感度越高越容易达成任务终极目标。」 至于任务中苏月明的心愿—— 「我还想再见那人一面。」 苏月明从地上捡起掉落的软剑收回腰侧，「我一定要，再见那人一面。」 乱天音倚靠在一旁的大树下摇着头髮出无声嗤笑。 「等见到他。」 苏月明继续说道，「我就把他一刀两段！」 乱天音嗤笑的表情瞬时哽住。 盛秋在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后，先是连连点头，而后又快速摇起头来，「不妥不妥。」 苏月明看她，「有何不妥？」 盛秋沖她摆摆手，「一刀两段太便宜他了，殊不知，死是解脱，活受罪才是折磨，叫我说，不如来个杀鸡取卵。」 乱天音：…… 「杀鸡取卵？」 苏月明显然没听懂。 「对啊。」 盛秋咧嘴一笑，拿手比划起来，「杀鸡，取卵。我就搞不懂了，这年头男人修无情道干嘛非要祸祸女人啊？明明就有更方便快捷一了百了的法子嘛。」 乱天音：…… 「哦！」 苏月明突然一脸恍然，「我知道了！是这个意思！」 乱天音：…… 「懂了吧？」 盛秋沖苏月明意味深长地笑。 「懂了！」 苏月明表情突然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那就给他『杀鸡，取卵』！」 第16页 乱天音：…… 「就这么办。」 盛秋打了个响指，「听我的准没错。」 乱天音：…… 「姐妹。」 苏月明忽然转头看向乱天音，表情十分诚恳道，「我之前错怪你了，你男人其实真的是个好男人。」 乱天音：…… 盛秋：…… 这，倒也不必啊苏姐姐。 第11章 旭明宗的人 欺骗苏月明的渣男姓汪，单名一个润字，当年两人定情之时，他曾将自己的弟子令作为定情信物赠给苏月明。 「就是这个了。」 苏月明自储物袋中取出那枚弟子令送到盛秋跟前儿，「我是西荒人，他却出身昆吾，自他离开后我辗转来到昆吾，打听了许多人，却一直没确定这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令——你们可认得这弟子令出自何处？」 盛秋瞅着那枚弟子令微微皱起眉，连站在一旁的乱天音都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那枚弟子令通体淡蓝色，正面刻着汪润二字，背面是穿云剑图案。 「旭明宗。」 乱天音笑着瞥盛秋一眼，「你可真能揽活。」 当今昆吾三大派，旭明宗位列其一，其余两个是镜竹宫与葬剑封刀门。盛秋下手就抓了个大鬼，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盛秋没接乱天音的茬，只是略挑了下眉，「汪润只给了你弟子令，没有亲口提过他的师门？」 「那倒是没有。」 苏月明摇头，目光在乱天音与盛秋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可是这旭明宗有什么来头？」 「姑娘……」 乱天音脸上难得浮出一抹无语神情，「你都找到昆吾来了，就不能顺道打听打听这地头谁最不好惹吗？」 一个魔修，跑昆吾来兴风作浪，居然连旭明宗都没打听清楚…… 也就是遇到了盛秋这个爱管闲事的，不然这苏月明怕是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打听了啊。」 苏月明还挺理直气壮，「不是葬剑封刀门吗。」 乱天音扭头看盛秋。 盛秋语塞片刻，「我们葬剑封刀门确实也不好惹吧，不过你打听这种重要信息还是得去除地域限制比较好。」 她垂眸把那弟子令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给回苏月明，「单从弟子令看来，汪润的确是旭明宗门下，不过我听闻旭明宗骨子里正统刻板得很，似乎没有修无情道的。」 无情道修炼方式激进偏执，大门派多半不会传授给弟子这种心法，但盛秋没把话说死，毕竟说不准是这人偷摸练的呢。 「旭明宗在哪儿？」 苏月明五指紧扣，把汪润的弟子令死死攥在掌心。 「怎么，你还想上门去？」 乱天音忍不住开口泼冷水。 天晓得，他一点儿也不想管眼前这堆破事，只是看盛秋一副不帮这女人誓不罢休的架势，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才试图让苏月明清醒一点，「你知道旭明宗是什么来头吗？」 提起这事儿来乱天音就忍不住恨到牙根发痒，当初为了把他封印在大阵中，出力最多的就是旭明宗。 「你若是未修魔道，尚且还有一丝机会亲自上门去讨个公道，如今你都已经沦为魔修，还指望上门找人？」 乱天音冷哼道，「痴人说梦。」 然而苏月明并未被乱天音的话动摇，「痴人说梦也罢，飞蛾扑火也罢，找到汪润报仇是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我必要去试试的。」 「苏姑娘，我有个建议。」 盛秋心里其实也贊同乱天音的观点，苏月明如今已是魔修，贸然找上旭明宗无异于送死，「正好辞秋宫在办三派大比，旭明宗自是有人过来的，我先替你找过去打听打听汪润的下落，等打听清楚了咱们再做下一步计划，你说这样如何？」 苏月明凝眸看向盛秋，须臾忽然笑起来。 「这个计划对我而言的确是好，但——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又看向乱天音，「你明明已经有了能同生共死之人，还要如此热心助我，难道你就不怕你的道侣不开心？」 「啊这……」 盛秋略尴尬地搔了搔鼻尖，「你就当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回答了，总不能告诉苏月明自己是想要做任务从她身上赚男神点数吧。 ** 所幸，最终苏月明同意了她的提议，由她出面先去找旭明宗的人探听消息，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苏月明还是跟她们一道儿行动，只是借一张隐形符藏匿起行踪，免得被他人发现。 至于那位被苏月明掳来的大兄弟，盛秋给他餵了粒伤药又贴上护符，找了处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丢下，这事儿就算到此为止。 等完成任务后，还是得劝劝这姑娘别再走歪路才行，吸取他人修为的修炼方式可是大忌，虽然这法子多半不会让人死，可…… 盛秋正盘算着，忽然前方林中响起一阵窸窣声，似有人穿林而来，声音听起来很近，可她散在四周作为警戒的神识却半点儿没反馈回消息。 来的到底是什么？ 她蓦地停下脚步，右手压上刀柄严阵以待。同样听到声音的乱天音则毫不犹豫闪身飞上一旁的大树，摆明了只要不到要紧关头绝不出手的立场。 苏月明也跟着飞上了大树。 第17页 狭窄的林间小路上顿时只剩盛秋一人，直面越来越近的声响与即将到来的未知。 约莫一炷香后，枝叶被拨开，一道人影自枝叶后方晃出来，步履踉跄地沖盛秋走来，只见来人身穿一袭淡蓝色道衣，腰间缀着块同色令牌——与汪润赠与苏月明的那块赫然一模一样。 来的竟是旭明宗的人？ 盛秋正讶异事情怎么这么巧，想着上前去搭话套消息，不料脚还没抬，那人忽然身形一顿立在原地，原本恹恹垂着的脸慢慢抬起，却是一副剑眉星目的好皮相。 「魔修？」 来人口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随即一阵清风拂过，那人身形凭空消失，再现身时竟已飞至乱天音与苏月明二人身前。 剑光乍现，宛如白虹贯日，一左一右分别袭向二人！ 乱天音瞳孔勐的一缩，身形一旋整个人化作一团雾气，堪堪躲过这毙命一击，待剑光透过后才重新聚形。 但苏月明就没那么好的身手来躲开了。 剑光临身那一刻，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遭到了攻击，直到一柄黑色长刀将逼命而来的长剑拦在距离她咽喉三寸之外—— 「走！」 她听见盛秋如此喊道。 作者有话说： 安排穿书女配里的男主来打个酱油~ 第12章 做个了断 刀与剑对撞的那一刻，盛秋就知道今天这事儿不好了。 「跑！」 她急促地喊了一嗓子——这声跑不止是对苏月明，更是在提醒乱天音——毕竟比起一个不成道行的小魔修，他这个被封印在大阵里好几千年的老妖怪才更要小心别被对方发现。 身后没有任何回应。 盛秋仓促间回眸一看，险些气个倒仰，好傢伙，她身后竟然只剩下苏月明了！ 「那混蛋玩意儿呢！？」 盛秋一边儿躲过对面刺过来的剑一边咆哮。 「说谁混蛋玩意儿呢？」 乱天音的声音伴随着一张丝网从天而降，正正好扣到盛秋身上把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 盛秋挥到半途的刀被丝网黏住动弹不得，只能抬眼瞪罪魁祸首，「你是不是眼有点斜？」 这网怎么想也不该扣到她头上才对吧！ 乱天音打了个响指将丝网收紧，跟拎落网的兔子似的把盛秋拎回手中，在他另一只手里还拽着一人，正是刚刚被留在原处的苏月明。 剑风盪起一片白光，旭明宗的剑客已然不由分说杀至眼前，乱天音把网兜跟苏月身后一丢，在盛秋中气十足的咒骂声中指尖轻弹，几道丝弦纵横交错飞出——这丝弦不似之前的丝网，细如蛛丝却韧性十足，剑客的剑气打在丝弦上发出连片铮铮声。 丝网之内，盛秋闻声皱了皱眉，她看得分明，那剑客的剑气只在丝弦上打了一下，如今铮铮声不绝于耳，显然是乱天音故意为之。 这声音有古怪。 意识到这一点，盛秋下意识抬手点向耳旁穴位封闭听觉。 留意到她这个小动作，乱天音似笑非笑勾了勾唇。 果不其然，在连绵不绝的铮铮声中，那孤身前来的剑客身形一晃，眉眼间开始浮现出痛楚恍惚之色，倒是挨在盛秋身边儿的苏月明看起来还好端端的没什么异常。 盛秋狐疑地看向乱天音。 对方也正看着她。 两下里对上眼后，乱天音抬起两根食指在耳朵附近轻点两下，沖她挑眉轻笑。 盛秋瞄了眼被声音控制住暂时停止攻击的剑客，解开被封闭的听觉。 然而乱天音并没有跟她说话，只是重新拎起丝网跟苏月明转身化光离开。 「你倒是先把我放出来啊！」 盛秋被拎得火冒三丈。 「你飞得太慢了。」 乱天音慢悠悠道，「旭明宗还不知来了多少人，我可不想被你拖后腿，万一对方还有援兵……」 刚说到一半，仿佛在应和他的话一般，三人前方骤然闪出数道人影，一水儿的旭明宗精英弟子服。 盛秋：…… 乱天音：…… 「你这嘴是开过光吗？」 盛秋忍不住槽他。 简直没见过比这傢伙更灵的乌鸦嘴。 乱天音语塞，他之前不过是随口说说，怎么想到对方真的来了人，也不必这么给他面子吧？ 这下不必念叨，乱天音主动撤掉网兜，盛秋打里面一个翻滚脱身之际，旭明宗的人已经飞至近前成破军星位依次排开。 干嘛呀，这是想上门就开打？ 盛秋在半空飞快地与乱天音交换过一个眼神，稳住身形后上前一步将他二人拦在身后，正准备寒暄几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料对方队伍中一人突然看向她身后。 「你……」 「汪润！！」 苏月明一声怒喝彻底打碎盛秋粉饰太平的幻想，不是冤家不聚头，还不等她打听消息的，这汪润居然自动送上门来了。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来！ 要命了。 盛秋心道一声不妙，果然身后红影一闪，失去了理智的苏月明已然抄起软剑攻上去。 「此女是魔修！大家小心应对！」 那汪润反应也是极快，见苏月明攻上来立刻大喊，其余旭明宗弟子自然相信同门所言，立刻拉开阵势出手回击，数道灵光在列阵加强之下齐齐杀向苏月明，只一个照面，赤红色软剑就被灵光打碎，秋风枯叶似的飞落开去。 第18页 「杀了她！」 汪润断喝，率先控制灵光继续沖向苏月明，然而黑色刀光一闪捲动四方风云，转瞬间便将灵光尽数绞碎。 「你是……葬剑封刀门的人？」 汪润瞳孔缩了缩，「葬剑封刀门难道打算与魔修勾结？」 「唷，好大一顶帽子。」 盛秋轻笑道，然眸中寒光凛冽，却是半点儿笑意都没有，「不好意思，我脑袋小，您扣的这顶帽子戴不起。」 「那就不要拦阻我等斩妖除魔。」 汪润喝道。 「斩妖除魔。」 盛秋将长刀担到肩上，刀背轻叩颈后，「说得倒是好听，我倒想知道，你斩的什么妖，除的什么魔。」 「道友，你身后这名女子是西荒魔修，当年与我曾有数面之缘。」 汪润冷冷睨了一眼负伤躲在盛秋身后的苏月明，「此女极擅蛊惑人心，我当年险些便中了她的诡计，兄台可万万莫要重蹈我当年覆辙，被这女子的花言巧语蒙蔽。」 「汪润！你要不要脸！」 苏月明听到这儿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清月宗虽小门小户，可也是清白正道，当年在西荒对我一见钟情是你，与我花前月下是你，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你，可大婚之日背信弃义倒戈相向也是你！」 她愤而上前，指着汪润鼻子骂道，「想不到无情道不光能叫人变得清心寡欲，更能让人变得颠倒黑白无耻至极，如果不是你毁我修为，我又怎会沦落魔道！」 「妖女休要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汪润眉心紧蹙抬手又打出一道灵光。 围在汪润周围的旭明宗弟子这次反应倒是慢了半拍，等他们回过神来要跟着发起攻击时，却见眼前人影一闪，刀光起落处，几人肩膀上都重重挨了一下随后落向地面，破军星阵列被彻底打乱，空中只留下了汪润一人！ 「看好她。」 把人抽下去后，盛秋给乱天音留了这三个字，便头也不回地朝下头冲去。 「……」 乱天音看看飞下去的盛秋，再看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汪润，十分不爽地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别的，只是弹指用丝线把此前散落的软剑搜罗齐重新黏粘起来丢回给苏月明。 「别浪费了那傻子的一番苦心。」 迎着苏月明诧异的目光，乱天音笑着抬抬下颌，「去吧，做个了断。」 第13章 一梦浮生 战局被割裂作两处，场面一时变得混乱起来。 乱天音抬手祭出一道丝线帮苏月明挡住汪润的一记攻击，而后分心朝下头看去，地面上盛秋以一敌五，不但没有落入下风，甚至出手间隐隐透着几分放不开，再看与她对战的那五名旭明宗弟子，明明人数占优，修为也相差不大，却被盛秋压制，打得是手忙脚乱毫无章法。 看来这边儿不需要他费心。 乱天音收回注意力，将心思重新放到苏月明身上，虽不爱管闲事，但盛秋下去前都开了口，他现在也没别的事好干，顺手帮个忙也没什么不可以。 有了乱天音的从旁协助，苏月明这边儿的胜负便显得毫无悬念，双方你来我往斗了不到十余个来回，汪润就被丝线牵制住，叫苏月明一剑捅穿肩膀。 汪润右肩被重创，左手立刻伸向腰间，然而伸到一半就被丝线捆住动弹不得。 「妖女，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汪润开口怒斥。 这话一出，苏月明还没做回应，乱天音倒是先笑出声来，「旭明宗的精英弟子，如今都是你这样式的了？」 那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汪润自然听懂了乱天音的话里有话，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也不知到底是气的还是羞的，「你出手帮这妖女，定也不是什么好东……呜！」 「住嘴。」 苏月明勐地一拧剑柄将软剑转了大半圈，汪润疼得脸色一变，口中顿时说不出话来。 「汪润，当初你背信弃义，于大婚之日害我性命远走高飞，我侥倖逃得一命，却自此日日夜夜不得安生。」 苏月明杏眼圆睁，握剑之手在止不住地轻颤，「每到午夜梦回，我都会回到大婚那天，在梦中苦苦追问对我痛下杀手的你可曾有悔……」 「西荒妖女！」 汪润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再开口时还是没一句好话，「当初是我意志不坚受你蒙蔽，才险些与你成亲，想不到你如此恶毒纠缠不休，竟还敢带人追到昆吾来！」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向苏月明的目光犹如淬了毒，「我警告你们，若是今日尔等敢伤我性命，旭明宗与汪家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管是你俩还是那个搅浑水的葬剑封刀门小杂种，一个都别想跑！」 苏月明闻言瞳孔紧缩，握在剑柄上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乱天音见状嗤笑一声，「怎么，你是在考虑捅哪儿能让他死慢点儿？」 苏月明没回话。 汪润是她多年来盘踞心头不去的梦魇，如今终于有机会手刃仇人，她自然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 但汪润的话却让她心中生出了一瞬的犹豫，苏月明禁不住朝下方看去，这才发现盛秋也已结束战斗，五名旭明宗弟子横倒竖歪躺了一地，玄衣长刀的少年却没急着飞回来，只是站在原处拿着块丝绒仔细擦拭刀身。 第19页 大约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少年自下方抬头望过来，沖她咧嘴一笑。 「别管他说啥。」 修士大多耳聪目明，盛秋显然也听见了汪润之前的话，但她丝毫没流露出在乎与担忧的神情，甚至还冲苏月明重新比划了一下「杀鸡取卵」。 「干你想干的。」 盛秋比划完，在乱天音无语的注视下沖苏月明又竖了下大拇指。 这个笑容与手势看在苏月明眼中，却好似扎进来几枚冰雪凝成的针，一下子就把她的眼眶扎得酸软不已。 「……你有病吧。」 苏月明忍不住喃喃道，「你这个人，是真的有毛病吧？」 他们之间不过萍水相逢，初见面时她甚至还想要取他的性命，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不光上赶着帮自己的忙，甚至在面对不好招惹的对手时都不出言劝阻，反而催着她报仇。 说出最后一个字，她勐地吸了一下鼻子别开头去，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泛红的双眼跟快要压不住的泪花。 在下面把苏月明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盛秋：…… ** 「这任务目标也太难伺候了。」 盛秋真心实意地向系统吐槽道，「为什么要说我有病。」 「总之，你不是真的男人真是太好了。」 系统也真心实意回答，「不然我怕你总有一天会被任务目标打死。」 ** 杀，还是不杀，亦或者怎么杀。 这个选择权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飘了一圈，又回到苏月明手中。 她重新看向汪润，大约是发现了在场之人都不吃他的威胁，此刻这男人脸上不见了之前的狠戾从容，眼底开始浮出惊慌之色。 「不见时牵肠挂肚。」 苏月明瞪着慌张的男人看了片刻才笑着开口，笑声中满是自嘲，声音也压得极低，「当真见到了才发现，汪润，你也不过如此，而你口中的无情大道，也掩盖不了你是个懦夫孬种的事实。」 她勐地将手臂向后一抽，软剑离体带出一捧热血，汪润大叫一声急忙想要后撤，生怕苏月明对着他心口补一剑。 但苏月明并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反手提着不断滴血的剑，看笑话似的看着仓惶躲避的汪润。 而后抬起没有拿剑的左手，对着汪润脸上轻轻一招。 「你口口声声喊我西荒妖女，临了临了，总不能让你白喊了。」 苏月明嘆了口气收起嘴角的笑，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清透而澄明，仿佛随着那声嘆息，有什么东西也被一併抛离了她这副躯壳，「一梦浮生。」 乱天音眉头不易觉察地跳了跳。 一梦浮生，发源自西荒的一种古老的血脉巫术，能让中术之人永远失去「记忆」的能力，这可不是简单的失去记忆，而是连拥有记忆与其它情感的能力都一併抹去了，从今日起，这汪润虽还活着，却也註定永生永世活不知喜乐，死不知哀戚。 他求无情大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苏月明帮他做到了。 在一梦浮生的作用之下，汪润的表情从起初的愤怒惊慌，逐渐变为平静茫然，到最后身子一歪，失去意识自半空中跌落。 第14章 明月照月明 苏月明一视同仁，不止对汪润施展了一梦浮生，对剩余五人也用了另一种咒术——威力没有一梦浮生那么大，但也足够让他们忘记当日发生的一切。 施展这种巫术对苏月明显然是有不小的消耗，当她处理完最后一名旭明宗精英弟子后脸上已经煞白一片，不剩半点儿血色，但与之相对的，神色间透着一份释然与解脱，她最后看了昏迷不醒的汪润一眼，眸中已是无悲无喜。 「走吧。」 她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真就这么放过他了？」 盛秋显然并不知道一梦浮生的厉害，言辞间颇有几分遗憾，「那个什么『杀……』。」 「你少添点乱吧。」 乱天音现在想到「杀鸡取卵」这四个字都觉得头疼，赶忙出言打断，「那边儿的剑修我可拦不住太久，赶紧走赶紧走。」 ** 「任务进度更新了没？」 一行人匆匆离开密林时，盛秋问系统。 「更新了，五千点好感度已到帐。」 系统回答得有点儿兴奋，「加油啊宿主，就差临门一脚！」 「……我需要的是你的鼓励吗？」 盛秋无情打断系统即将脱口而出的彩虹屁，「我需要的是后续任务指引！」 「后续指引你找我问有什么用？」 系统回答得干脆，「还是得从任务目标身上努力。」 「可她想干的事儿不是都干完了？」 盛秋觉得头皮有点儿发麻，平心而论，如果换她处在苏月明的位置上来看，自己一定是个超级莫名其妙的人，主动凑过来挨一顿打，挨完揍再舔着个脸非要给人帮忙，如果到这儿还能用古道热肠来勉强解释一下，现在仇都报完了，再紧跟着不放不是有病是什么？ 越琢磨，盛秋越觉得自己拉不下这个脸来再去找苏月明打听她还有啥心愿。 「唉。」 系统嘆气，「你如果早点儿听我的，把系统下发的『追求女性一百零八妙招』读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苦恼了。」 「那本教学书本身也是我的『苦恼』之一谢谢。」 第20页 盛秋面无表情怼道。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知道怎么追求女人。 一点儿都不。 被怼的系统哼了一声沉默下去，剩盛秋一个人在那儿挠头，兜了一圈的问题回到原点，到最后左不过又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不得已之下，盛秋只得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这个任务的价值，在把「一万点男神点数」默念了数十次后，她舔了舔嘴唇艰难开口，「你……」 「你……」 吐出一个字，却同时响起两个音节，盛秋一愣之下收了声，而与她同时开口的苏月明也止住了话头。 「你先说。」 对视片刻，盛秋赶紧谦让。 苏月明闻言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却没急着开口，反而拿眼去瞄乱天音。 乱天音似笑非笑回视着她，须臾又转过眼去看盛秋。 盛秋左右看看，一脑袋的问号。 姐姐你到底是要说还是不说呢？你不说我怎么开口说呢？求您做事儿干脆一点儿成不。 「你有酒吗？」 苏月明终于收回看向乱天音的目光，笑吟吟问盛秋。 「酒？」 盛秋下意识抬手摸向腰侧储物袋，「好像有点儿，不过不是灵酒，是凡人喝的烧刀子。」 这酒是她帮林銮买的，葬剑封刀门的二把手林銮平生有三好，一为刀，二为酒，第三样暂时没人知道。 「有就行，不拘什么酒。」 苏月明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陪我喝一杯好吗？」 「啊？」 盛秋被苏月明突然发出的邀请说愣了，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点头，「那那那就喝、喝呗。」 苏月明被盛秋的慌乱无措取悦到，抿嘴微微一笑，「我只想跟你一个人喝。」 「啊？」 盛秋瞠目结舌，虽然不是真的男人，虽然身边儿那个跟她绑定了同生共死的傢伙也不是真的女人，可这一瞬间，她还是生出了一种奇奇怪怪的既视感——这要是点了头，会不会显得她特别像渣男啊？ 乱天音嗤笑一声，袖子一甩自顾朝前飞去，「我先回你们葬剑封刀门的营帐，记得早点儿回来。」 盛秋：…… 好的，那种「自己是当着老婆噼腿的渣男」既视感更加强烈了。谢谢。 不过为什么要在这傢伙身上出现这种可怕的既视感啊！ 盛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虽然说是要喝酒，但苏月明并没有选择什么特别诗情画意的地方，而是就近选了一棵树。 方圆几里内最高的一棵树。 两个人就落在树冠上，各自寻了跟枝桠坐下。 此时天色已晚，夜风拂面，明月东升，盛秋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壶烧刀子，随手丢给苏月明一壶。 「这酒辣得很哦。」 盛秋说着拔开壶嘴处的塞子，自己先仰起头灌了一口——穿越之前她从没喝过酒，可自打穿越之后，天天伴着刀光与铁锈气，她也养成了入睡之前喝两口酒的习惯，气味浓烈辛辣的酒精能沖淡四周那种挥之不去的气息，让她能寻得片刻安宁。 苏月明有样学样，拔开塞子也跟着灌了一口，刚喝到嘴里就抑制不住的呛咳起来。 「哈哈哈哈哈。」 盛秋大笑，「都说了辣你还喝那么急。」 苏月明一时咳得脸红脖子粗，等好不容易平復下来，抬手擦去唇边酒水也跟着笑起来，「是挺辣的，没想到凡人喝的酒味道这么刺激。」 说罢她又举起酒壶，这次是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然后皱缩着整张脸把口中酒液吞下去。 到第三口时，她已经能控制住表情。 两人坐在树梢上，吹着晚风看着月亮喝着酒，相对无言。 直到苏月明晃晃酒壶，发现内中已经没有酒液，才笑嘆一声，「好酒。」 盛秋抬手去摸储物袋。 「不用再拿了。」 苏月明沖她一摆手，「再好的酒，也终有喝完的时候。」 就跟人一样。 再好的人，再好的相遇，也终有一别。 苏月明把酒壶收进自己的储物袋，站起身飞到盛秋跟前儿。 盛秋下意识抬头看她。 下一秒，一个带着晚风微凉气息并些许酒气的吻落到她面颊上。 「如果当初遇到的男人是你，该多好。」 苏月明带笑的声音与风一同吹来，等风拂过，树梢上已然不见了她的身影。 系统提示音在此时响起。 「您的任务已完成。」 作者有话说： 乱天音：渣男。 盛秋：…… 乱天音：太渣了！ 盛秋：…… 乱天音：亲妈你说句话啊！你三女儿是不是渣男！本文第一个吻竟然是女配吻女主！还有没有天理了！ 禾木：啊，这个嘛…… 以后跟你争宠的姑娘多得是，这才哪儿到哪儿。 还有，我三女儿是男神（经），不是渣男。 第15章 约法三章 系统的话在脑海里来迴响了十几分钟，盛秋愣是一个字儿没听进去，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件事。 她。 被。 女。 人。 调。 戏。 了！ 第21页 「餵……」 太夸张了吧！ 「餵？」 喝酒就喝酒，说话就说话，干嘛突然亲上来啊！！ 「你傻了？」 乱天音望着呆呆坐在树梢上瞠目结舌的盛秋，好气又好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怎么，你也中了一梦浮生？还是说你已经为苏月明神魂颠倒了？」 「谁会神魂颠倒啊！」 盛秋咆哮道。 「嗯，不错。」 乱天音挑眉，「回神了。」 盛秋到这会儿才发现身边多出来一个人，她下意识朝后挪了一下，而后才松出一口气，「怎么是你。」 说完又抬头瞅他，「不对，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倒是想回去。」 乱天音话只说了半截便没了下文，他并不想解释自己飞到一半突然又被瞬移回来，一到这儿就看见盛秋在发呆这种事。 撩起衣摆随意坐下，乱天音沖盛秋伸出手，「还有酒吗，给我也来一壶。」 盛秋心烦意乱得不行，也懒得问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干脆掏出一壶酒丢过去，乱天音抬手接过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 「那女人走了？」 烈酒入喉，淤塞在心口的那股烦闷之气随之消散，乱天音问道。 「啊？」 盛秋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乱天音问的是啥，当即点点头，「啊，走了。」 「临走前跟你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乱天音笑着瞥她一眼，目光在掠过对方面颊时稍稍一顿——方才天色太黑没怎么留意，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在盛秋的面颊上多出一片浅淡的胭脂红。 与苏月明的口脂一模一样的颜色。 乱天音难得愣了一下，不过这份诧异稍纵即逝，很快就被漠然所替代。 「也没说什么。」 盛秋下意识抬手擦了擦脸，垂着头道，「就喝了一壶酒，完事儿人就走了。」 「哦。」 见对方不愿深聊，乱天音把目光投向远方夜空，今晚月朗星稀，整片天空看起来空旷又寂寥，连带的观者心底也莫名生出几分惆怅。 「我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月亮，是三千年前了。」 乱天音忽然来了谈兴，他又灌下一口酒，借着三分酒气与并不存在的醉意抬手指向明月，「昆吾的月亮，很美。」 不像冰雪肆虐的北溟，终年只有一轮血月高悬长空，不论几时去看，都只会让人感觉到冰冷与肃杀。 「所以你是北溟过来的……魔族？」 盛秋眉心微微蹙起，绞尽脑汁搜刮着记忆中零星的昆吾史——葬剑封刀门并没有专门开授昆吾史课程，藏书阁里倒是有这本书，只是没几个人去看，盛秋自然也不例外，她在门内每天的日常是练刀与对战，只有在陪林銮饮酒时偶尔会听他提些古早的事，这当中就包括三千年前的诛魔之战。 「我是北溟过来的。」 乱天音将身子倚在背后树枝上，「但不是魔族。」 「那你是魔修？」 盛秋顺着他的话问。 「别太在意我是什么。」 乱天音拿白眼瞥她，「就像我如今不太在意你究竟是男是女一样，成吗？」 盛秋：…… 她忽然手有点痒，很想在乱天音身上磨一磨刀。 乱天音被盛秋脸上憋屈不爽的表情取悦到，嘴角向上扬起些许，「盛秋，你为什么想要帮那个女人？」 这个问题他早在盛秋救唐巧篱的时候就想过，但唐巧篱是无辜被害，盛秋古道热肠看不下去帮把手总还说得过去，可苏月明情况不一样啊。 一个女魔修，还对盛秋造成过威胁，在这样的前提下还坚持帮她，甚至不惜冒与旭明宗结梁子的风险，这个中缘由乱天音百思不得其解。 「我……」 盛秋被乱天音问得表情一滞，「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看来是不能说。」 乱天音垂眸低笑，口风一转，「你别多想，我不好奇你这么做的理由，说到底那是你的自由——只是你也发现了，现在我们两人间的关系有些特殊，不止不能互相伤害，其中任意一方受伤，另一方都会受到牵连，这诡异的状况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更不知会持续到何时。」 他仰头喝下一口酒，「所以我想与你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盛秋挑眉看过来。 「没错。」 乱天音迎着盛秋的目光轻轻一笑，「我总得给自己的安危求个保障吧。」 「叫你说的，跟我很爱没事儿跑去找死似的。」 盛秋失笑，「不过你的提议不错，我也觉得，我们应该『约法三章』。」 这莫名绑定的日子天知道得持续到何年何月，能早日跟乱天音和平共处，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第一，我们双方不管有谁准备出行，务必提前告知对方。」 乱天音沖盛秋竖起一根手指，「今日一连两次我被莫名传送到你身边，也不知究竟是相隔距离太远还是你这边儿出现状况的缘故，为了避免再出现这等情形，你我之间，尤其是你，若要出行必须跟我说一声。」 之所以会这么强调，因为两次倒霉被传送的人都是他，而不是盛秋。 盛秋点了点头，「继续。」 「第二，你我起心魔誓，即便将来解开这古怪的绑定，也绝不伤害对方。」 第22页 乱天音又道。 「可以。」 盛秋深以为然，觉得这大兄弟可算说了句人话。 「第三，你要为我的身份保密。」 乱天音竖起第三根手指，「而且要负责保护我不被旭明宗镜竹宫那些人发现。」 「那你首先要做到别乱跑。」 盛秋双手环胸，「你别乱跑惹麻烦，我自然能护你周全。」 「呵。」 乱天音嗤笑道，「从咱俩见面开始，一直都是你在乱跑惹麻烦吧。」 「我哪儿乱跑了。」 盛秋面颊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烫，同时觉得有点委屈。 她可从来没有惹过麻烦，一直都是系统引麻烦来惹她，可惜她没办法解释。 就算解释了也没人会信吧。 晃晃手中酒壶，盛秋将最后的酒水一饮而尽，抬手抹了把嘴，「走吧，回营地。」 时候不早了，她还得去跟浮云子那老头赔罪呢。 第16章 大出风头 听盛秋说要回营地，乱天音脸上露出一丝短暂的迟疑。 「怎么了？」 盛秋飞出去半丈，回头发现乱天音还停在树梢上，「走啊。」 乱天音定定看着盛秋，须臾嘴角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好。」 希望她回去后还能维持好心情。 ** 三派大比第一场就险些迟到，这事盛秋总要去掌门浮云子跟前儿过一遍的，毕竟浮云子对她寄予厚望，她却差点儿第一场掉链子，不去正儿八经陪个罪说不过去。 正在脑海里组织着道歉的话，前方火焰暖光一晃，热闹哄哄的人声与烧烤香气浪一般扑来。 营地到了。 盛秋看着营地当中那一团巨大的篝火，脑子空白了几秒。 这群人在干啥？ 跑人家辞秋宫地盘上来开篝火晚会呢？ 「小师弟回来了！」 一群扎堆烤肉的壮汉之中，有眼尖的发现了盛秋，立刻大吼着杀气腾腾冲过来——如果他手里拿的不是烤肉，盛秋现在已经想抽刀了。 「快快小师弟，师尊他老人家正等着你呢！」 冲过来的壮汉与盛秋同样师承浮云子，排行第三，姓王名如安，「你小子刚跑哪儿去了，叫弟兄们一通好找，快过去吧！」 说完这话，王如安忽的把大嗓门一收，双手举着那块烤好的灵兽肉憨笑着送到乱天音跟前儿。 「天音姑娘，这是刚烤好的黄灵羊，你尝尝？」 盛秋：…… 好傢伙，送烤肉就送烤肉吧，三师兄你这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了！ 知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 一只纤纤玉手接过那串烤肉，乱天音沖王如安巧笑倩兮，「谢谢三哥。」 盛秋一脸惊悚扭头看他。 乱天音沖她甜甜一笑，「阿秋，你去见师尊吧，我去旁边儿等你啊。」 喀啦。 盛秋听见自己灵魂碎裂的声音。 神他妈「阿秋」，老子什么时候跟你变这么熟了！？ 还有兄弟，你还记得自己的真实性别吗！要不要堕落得这么快？ 乱天音又朝她飞了个媚眼，转过身一扭一扭的走了。 一扭。一扭的。 盛秋：…… 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 由于精神遭受了重度污染，盛秋一路恍恍惚惚走进营地最内里的那个帐篷，掀开门帘儿就看见一个瘦小干瘪的白鬍子老头正蹲在火盆边儿烤鱼。 这鱼还不是寻常模样的鱼，长约二尺，通体润白，只在后背上有一点鲜艷的桃红色纹路，状若桃花…… 盛秋唰一下把门帘重新放好，几步迈上前去噼手夺过那条鱼心急如焚地拿到眼前一看。 很好，已经熟了。 「你又偷镜竹宫掌门的桃花笑！」 盛秋拎着浮云子的衣领对着他耳朵吼，「上次人家因为这事儿打上门来哭了三天你忘了吗！」 「可桃花笑真的好吃啊，这么好吃的鱼光拿来看不是暴殄天物嘛。」 老头儿还挺委屈，他从盛秋手里慢慢拽回自己的衣领嘿嘿笑道，「小秋你别生气，我发誓，这次我真的是捡最小的那条捞的，他绝对发现不了！」 同时心道，就算发现也顶多只能再找上门来哭罢了，怕什么。 他又打不过我们。 盛秋哪儿能猜不出浮云子心中所想，不过她也懒得多说，镜竹宫掌门跟浮云子是八字不合天生相剋，据说两人当年还是髮小——见面就互殴那种——等到后来镜竹宫掌门在武力方面明显落于下风，就开始改打为哭，从物理折磨变为精神折磨。 总之一地鸡毛。 「算了，说正事儿吧。」 盛秋一撩衣摆做出个准备单膝下跪的动作，负荆请罪嘛，虽说是走个过场，形式总要来一个的。 再者说，就像浮云子不会真心向镜竹宫掌门道歉一样，她也不会真的下跪，只要浮云子那边儿一开口她就立马站直回去。 想是这么想的，盛秋肚子里小算盘打得也挺好，结果这边儿衣摆刚撩起来，那边厢啪的一声，一只带油花的大手结结实实拍到她肩头上。 那力道，不说开山噼石吧，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盛秋咕咚一声就给浮云子拍那儿了。 第23页 「秋小子！」 浮云子不光拍盛秋，另一只手还握成拳特激动地捶自己心口，「你今天啊！你说说你今天这事儿！！」 盛秋：？？ 老头儿给气成这样了？ 不至于吧？ 「弟子知……」 一句弟子知错没说完，浮云子终于把后半截话从胸口拍出来——「干得漂亮！！」 盛秋：…… 盛秋：………… 盛秋：？？ 「您在这儿等着。」 觉得自己已经把掌门气到神志不清的盛秋很自觉从地上起身，顺带着拍拍膝盖上沾到的灰尘，「我这就去找林哥过来。」 「嗨呀！」 浮云子笑嘻嘻摆手，「大喜的日子找他过来干什么，要是叫他知道我又去偷桃花笑岂不麻烦——来来来。」 他扯着盛秋蹲到火盆边，变戏法似的从储物袋中又掏出一尾桃花笑，笑眯眯串好往火上一搭，「今天你给咱们葬剑封刀门狠狠长了一把脸，当师父的也没什么好奖励你的，就请你吃烤鱼吧！」 盛秋盯着火上的第二条桃花笑。 说好的只偷了一条呢？ 哦。 不对。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只说自己是捡着最小的偷的，没说只偷一条。 「算了，你自己吃吧。」 把自己手里那条桃花笑丢回给浮云子，盛秋垂眸淡然道，「不过是打败了第一个对手而已，算不上给宗门长脸，我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先去练功了。」 「谁跟你说长脸是因为打败镜竹宫吴天了。」 浮云子慌忙接住烤鱼，见盛秋确实不吃便摇头晃脑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含煳不清地说道，「我说的是你今儿个赶来的时候。」 他撑开两个胳膊，模仿了一下盛秋登场时左拥右抱的姿势，「嘿嘿嘿嘿，长脸！！」 盛秋：…… 「太长脸了！」 浮云子还在那儿乐呢，「我葬剑封刀门被嘲笑没女人缘这么多年了，就没哪天像今天这么长脸过！」 盛秋：…… 「爱徒！你奏是我大葬剑封刀门的希望啊！」 眼瞅着浮云子一时半会没有要住嘴的意思，盛秋走到营帐边儿掀起门帘，深吸一口气后大喊道，「林哥！」 「掌门他又偷鱼了！」 第17章 鬼刀林鸾 说来也是奇怪，纵观葬剑封刀门上下，只有盛秋一个人敢这么喊林鸾，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喊得动林鸾。 而林鸾，恰恰是掌门浮云子唯一怕的人。 「不必这么狠吧？」 浮云子一下子打住了话头，开始手忙脚乱收拾烤鱼跟火盆，可惜刚收到一半，帐内就起了风。 一双什么纹路都没有的、漆黑色的长靴出现在浮云子下垂的视线中。 「林哥，我先去做每日功课啦。」 盛秋压下嘴边坏笑朝外走。 「等等。」 林鸾缓缓开口。 「嗯？怎么了林哥？」 盛秋停下脚步，「还有别的事儿吗？」 林鸾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朝她丢去，「贺初战告捷。」 「谢了！」 盛秋大喜过望纵身接住酒葫芦，「林哥，仗义！」 这酒葫芦名唤不倒林，也不知跟了林鸾多久，据说他来葬剑封刀门时就带着，这么多年从不离身。 「去做功课吧。」 林鸾回过身去。 「诶！」 盛秋美滋滋把酒葫芦往自己腰间一挂，撩起帘子离开这即将沦为是非之地的营帐。 练功去咯。 ** 盛秋如今在西崑吾风头正劲，若说这当中有三分是系统与男神光环带来的，那么剩下七分，全是她自己挣的。世人都道葬剑封刀门横空出世一个千年难遇的天才，却不知「天资卓绝」四个字背后浸着多少血汗。 譬如说每日功课，这可能是修炼当中最枯燥最无趣的部分，许多弟子进入筑基期后就会以提升修为为主，功课练习为辅，很少有人像盛秋这样每日一练从不懈怠。 等等…… 走到半路她突然脚下一顿，想起不久前刚跟某个人说好的约法三章，那现在去练功这事儿要不要通知乱天音？ 举目远眺，前方刚好有一处林木稀疏的小空地能用来练功课，盛秋又扭头看去身后，篝火烈烈燃红大半夜空，大傢伙有酒有肉吃得正欢，还不知那傢伙在哪儿胡吃海塞呢。 算了，反正距离不算远，不说应该也没事儿。 盛秋用拇指摩挲片刻刀鞘，转身走向那片空地。 ** 乱天音其实并未像盛秋想得那样在胡吃海塞，从一开始他答应邀请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探听消息，再怎么说也被关在地底三千年，世事多变，他得尽可能多的探知有用的信息才成。 经过一番打探，乱天音大致明白了现在盘踞西崑吾的几大势力，并且得知这三千年间魔族再未兴风作浪过。 连魔族都没有消息，他的同族就更加杳无音信——荒族不会已经灭族了吧？ 乱天音心底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来。 但转念一想，灭了又怎样。 三千年前荒族尚在时他都习惯独来独往，就算真被灭族了，对他而言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是偶尔想起时多添一丝惆怅罢了，且就算知道了消息怕也没用，他与盛秋之间的古怪绑定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第24页 乱天音正垂眸思忖间，四周蓦的一暗，篝火的温度与光同时消失，仿佛天地间剎然寂静。 什么情况！？ 乱天音警觉起身，便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名面戴赤鬼面具、手提长刀的男人。 来者不善！ 感受到四周涌动的肃杀之气，乱天音指尖一划，无数透明丝弦自虚空浮出，「你是谁？」 来者不言，手中长刀一扬，竟是直接发起了进攻！ 乱天音眸光一凛，旋身拂动丝弦，然而风静声止，丝弦竟然完全发不出声音！ 怎会如此？ 乱天音额角沁出冷汗，眼看对方长刀已杀至眼前，他毫不犹豫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凌空划出一道长痕，那血液竟在半空中化为一束血红色丝弦，只闻金玉交错之声，用血凝成的丝弦终于拦住了逼命一击。 「无音弦。」 来者到现在才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果然是你。」 「无音弦」这三个字听在乱天音耳中不啻于平地起惊雷，他后撤半步，看向来人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又满是警惕，「你当初见过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那人似已失了谈兴，他手腕一旋，长刀刀身上的「封」字迸出一道耀目光华，随着光华闪耀，「封」字逐渐开始变淡消失，与此同时长刀刀刃浮起一层暗红光韵，隐隐有厉鬼哭嚎之声自那层暗红光芒中传出。 「荒族之人。」 那人手一挥，光华散却，长刀解封，万千鬼气森然缭绕两人身边，「见即斩。」 话音落，刀光起，长刀开刃第一击引风破夜直奔而来。 然而下一秒，一道身影突然毫无徵兆地挡到乱天音身前！ 待看清来人样貌后，面具下林鸾瞳孔勐的一缩，左手迅速拍向自己持刀的右手，只闻一声闷响，刀风擦着二人唿啸而过。 正双手持刀摆出练习姿势的盛秋盯着林鸾一脸懵，「林哥？」 再回头看看，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竟是乱天音。 「你怎么也在这儿？」 盛秋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你们在干吗？深夜激情切磋？那能不能换个地方，这地儿本来就只够我练习的……」 「……」 乱天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说话的冲动，在向盛秋抛去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后，便「惊恐万分」地缩到她背后去，「相公，这个人要杀我。」 相……公。 盛秋被这称唿雷得浑身寒毛直竖，她敢发誓，如果不是跟乱天音这混球同生共死，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刀工——保证把他片得又薄又匀！下锅汆个三下就能熟那种！ 但盛秋能吗？ 很可惜，她不能。 她不仅自己不能片，还得阻止别人片他。 不过盛秋也不是善茬，只见她立刻回头沖林鸾笑道，「林哥，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跟我娘子动上手了？」 说着她还有模有样反手把乱天音从背后抄出来抱进怀里，满脸爱惜道，「我这娇妻柔弱不能自理，平日里连虫子都不敢杀一只，林哥，你看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此话一出，乱天音的脸肉眼可见浮上一层铁青色。 第18章 灵刀有名 盛秋的话不光让乱天音黑了脸，连鬼刀林鸾手中长刀都微不可查地歪了歪。 「阿秋。」 片刻后，面具后传来林鸾略低沉的嗓音，「他与你究竟是何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同生共死的关系吧。」 盛秋对林鸾是十足信任，再加上看他一副不宰了乱天音誓不罢休的样子，当下不敢卖关子，「林哥，他死了我也活不成——您还是收了刀吧。」 她跟乱天音之间的牵扯犹如一团乱麻，盛秋只能捡最要紧也最要命的先说出来。 「同生……共死？」 林鸾闻言，隔着面具将目光投到乱天音脸上。 「没错！」 盛秋毫不犹豫抽刀在自己左臂上划出一道半尺长的伤口，几乎在同一时间，乱天音的左臂袖子便渗出血来。 「喏林哥你看，我没说谎吧。」 盛秋掀开乱天音的袖子，把他跟自己的胳膊一併举到林鸾跟前儿，「我伤他伤，我死他死，反之亦然，而且我们之间好像不能离太远，对方若有危险也会传送到他身边。」 乱天音盯着自己胳膊上半尺长的刀口脸又青了几分——要证明会一起受伤是没错，你划这么实在干什么！ 林鸾盯着那道伤口看了许久才垂下持刀的手，刀刃上暗红光泽缓缓隐去，一个金色「封」字重新浮出。 「看好他。」 随着这三个字说出，林鸾身影隐没在倏忽而至的晚风中，恰如他毫无徵兆的来，当风拂过两人身旁，篝火燃烧的声音与食物香气再度出现，四周还是热热闹闹的人群，似乎没有人发现林鸾来过。 而乱天音自己，竟还维持着原本的坐姿，甚至连吃过一半的烤肉都还捏在手里，若不是身边儿确实多出一个盛秋，若不是伤口造成的痛楚没有消失，他几乎要以为方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盛秋朝乱天音打个响指，头向旁边一歪。 乱天音会意，随她一同起身悄无声息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间小道上朝前走着。四周并不寂静，虫鸣声、夜风穿林声、夜枭振翅声混杂一处，而两人细微的唿吸声与脚步声混在一处，将这份属于他们的沉默在喧嚣中无端拉长。 第25页 自离开人群起，乱天音就在等盛秋质问自己，结果眼瞅着路越走越长，前面带路的人还一言不发。 「你不打算问点儿什么？」 乱天音反倒成了先憋不住的那个，他实在理解不了盛秋的脑迴路，按照常理来说她刚刚算是在林鸾跟前儿给自己做了保，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她还能忍住什么都不问？ 哪怕只是问一句他怎么招惹到林鸾的，也比这样一言不发要正常吧？ 「嗯？」 盛秋正在脑内过刀法口诀呢，闻言很是莫名看了乱天音一眼，「你要我问什么？」 「你就……」 乱天音被她反问的一噎，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下面的话来，干脆一甩袖子，「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走你的吧。」 「哦。」 盛秋收回目光接着朝前走，当真是半点儿好奇都没有。 乱天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莫名，有点生气。 ** 盛秋带着乱天音回了之前自己练刀的那片小空地，恰好空地旁边有个树墩子，她把乱天音往那跟前一扯，「坐这儿等着。」 说完就自顾回到空地中央，拔出刀来开始练功课。 乱天音垂眸盯着那截爬满了苔藓的树墩子看了片刻，直到长刀破风声传来才一脸嫌弃地把目光挪回盛秋身上去，待看清她在练的招式后面上微微一愣。 盛秋练的不是成套的招式，甚至不能称之为招式，她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抬手、举刀、运足力道将刀噼下，而后在固定的、同一个角度同一个落点收住力道将刀停下。 一下，两下……一百下，两百下。 枯燥而乏味的动作，盛秋却每一个都做得一丝不苟。 正噼练完，再练挥砍，挥砍练完，接旋身上步砍，盛秋手中的刀越挥越快，额角开始覆上一层薄汗，渐渐的，汗水凝聚到一处，沿着面颊脖颈向下流淌。 月光在刀刃上起舞。 而后破碎。 乱天音忽然想起了白天盛秋在擂台上的那一击，那让对手完全没回过神来的一刀，细想之下，确实也没什么花哨东西。那就是最简单而质朴的一刀，快、准、狠，出这一刀的目的十分单纯，她就是要击败对手，就是要赢。 倘若是生死不论的战场，那这一刀出去，必然是要取走对方性命的。 不知若是他跟盛秋对上，输赢又会是怎样。 乱天音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压制的兴奋，但这丝兴奋转瞬便消失一空。 他根本没法跟这个女人动手，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至明月西垂时，林子另一头篝火映出的红声势渐消，而盛秋也终于结束了她当天的功课，提气收刀，转身走回乱天音面前。 「走吧。」 盛秋把刀提在左手上，右手随意抹了把脸颊上的汗，「回营地稍作休息。」 乱天音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盛秋握刀的手——那只手的袖口仍高高卷着，之前划出来的伤口没有特意处理，虽已不再流血，但伤口两侧的皮肉还翻卷着，扎眼得很——再往下，延伸到骨节分明的手腕，而后一路向下停留到刀身金色的「封」字上。 「你们的刀，解封之后都会变一个样子吗？」 乱天音忽然问道。 盛秋挑挑眉，「是啊，『灵刀有名，画字封魂』，葬剑封刀门弟子手中的刀，只有在解除封字后才会显出真正的样子。」 「『灵刀有名』。」 乱天音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而后问道，「那你的刀叫什么？」 「破军。」 盛秋晃动手腕挽了个刀花，「我的刀，叫破军。」 「北斗第一星啊。」 乱天音抬眼似笑非笑看着盛秋，「你一个女人，用杀性这么重的刀？」 话音未落，风声忽至。 却是盛秋趁乱天音抬眼这瞬息挥手把刀噼到他颈侧，待刀收风止之时，刀刃距离脖颈只余半寸！ 乱天音后知后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惊出一身冷汗，而始作俑者却只是沖他抬眸一笑，反手把刀担在自己肩上转身离开。 第19章 今日的对手 盛秋的帐篷只有她一个人住。 倒不是说谁对她特殊关照，毕竟门派中几乎没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但葬剑封刀门有一条规矩对盛秋来说十分有利——那就是武力为尊。 从她能熟练掌握启刃封刀那天起，不管是在门派内，还是外出，她休息的地方就没再住过其他人。 但今天这种特例註定要被打破了。 站在帐篷跟前儿，盛秋跟乱天音对视一眼。 「进啊。」 见乱天音没有挪脚的意思，盛秋挑眉道。 乱天音抿嘴一笑，脚下跟钉了钉子似的纹丝不动。 盛秋眉心一蹙，这傢伙又在古里古怪闹什么？ 算了，这傢伙爱进不进。 盛秋伸手去掀帘子，粗麻布制成的门帘一撩开，露出来三师兄王如安长满络腮鬍子的黑脸，一双眼瞪得铜铃似的朝她射来炯炯目光。 盛秋：…… 盛秋：………… 盛秋：……………… 大晚上突然看见自家师兄的脸，这效果真比当初在4d影院看勐鬼片还酸爽。 盛秋缓缓把门帘重新放下，后撤一步看向乱天音，强自镇定开口谦让道，「要不还是你进吧？」 第26页 她脆弱的小心肝受惊过度，得先缓缓。 乱天音沖她微微一笑，「相公何须与我客气，你我夫妻……」 「这于理不合！」 帐篷内爆出一声怒吼，三师兄揭帘而出。 四师兄紧随其后揭帘而出。 五师兄紧随其后揭帘而出。 二…… 「你们聊。」 盛秋心累无比，沖那一堆还没揭完帘子的师兄们一摆手，「我去那边儿树上睡。」 「站住！」 最后一位揭帘而出的大师兄沉声喝道，「小七，不是我们说你，娶妻成家这种大事怎么能不跟师兄们打声招唿呢？如此岂不是怠慢了人家姑娘！」 「就是，怎么着也得给人家姑娘热热闹闹补办个婚礼才是！」 另外几人赶紧附和。 「师兄们误会相公了。」 乱天音看看眼前一字排开的六名壮汉，指尖一动，一道无形无色的丝线就黏到盛秋手上硬是把她拖回身边，同时掩面「娇羞」道，「我这条命都是相公救的，何来怠慢一说。」 盛秋被拽得身子一歪，她默默看了眼自己被黏住的手，再抬眸看向演戏演得正上瘾的乱天音，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都没完了是吧？ 她右手往腰间一探，但闻呛啷一声，长刀出鞘半分，恰恰好露出一个完完整整的「封」字来，而此刻那「封」字金光闪烁，眼看竟有变淡的趋势！ 对面师兄们见状各个儿变了脸色，还好有大师兄力挽狂澜，镇定开口道，「不过这些事也不必非急着今天讨论，你们说对不对？我看时候不早了，小七今日奔波劳累甚为辛苦，还是早些休息吧哈哈哈哈。」 话不等说完这群壮汉便作鸟兽散，偌大的帐篷前霎时跑得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只剩盛秋跟乱天音「夫妻」二人执手相看。 盛秋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朝两人「牵」在一块儿的手瞥去。 乱天音指尖一挑断开丝线，仗着同生共死肆无忌惮笑道，「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你在宗门里这么胡来的吗？」 盛秋哼了一声，也没往帐篷里去，反而调头去向一旁寻了块青石，用净尘诀去掉石面浮土便盘膝坐上去开始闭目养神。 这是闹脾气了。 乱天音失笑，心底泛起一丝兴味，他还以为这女人心眼比天大，想不到也有使小性子的时候。 ** 盛秋打了一个多时辰的坐，灵力在体内运转两个大周天，体内的疲惫随之平復消散。若按实际效果来讲，这种休息方式显然更加适合修士，比睡眠来得快速有效又安全，但盛秋坚持认为睡眠是人类最奢侈的休息方式之一，而今天因为乱天音的出现导致她不能安心睡觉。 就很不爽。 忽然一阵铮铮淙淙声音响起，中间夹杂着砍削木头的声音，盛秋收纳灵力归丹田，睁眼看去，动静却是乱天音弄出来的。 那傢伙不知从哪儿整出来一块儿木头，正在那儿捏着把刀不断刨削，而铮铮淙淙的声音是从木头一面固定好的暗红色丝弦发出的。 「……你在干嘛？」 盛秋禁不住问道。 「斫木为琴。」 乱天音头也不抬地回答，「刚好附近有棵年头合适的优澜木，我便砍了一段儿辅枝下来。」 「看不出来啊。」 对方指间的小刀不住翻飞，深黑色的优澜木在刀下化作一片片木花飞落，盛秋看了片刻只看得满头雾水，「你还有这本事呢。」 「那可不。」 乱天音十分不谦虚地笑了下，继续埋头雕琢着手中尚未成型的琴。 到天蒙蒙亮那会儿，营地里陆续有人起身三五成群的开始结伴练功，盛秋也从青石上跳下来，舒展着筋骨准备练习早课。 「小七！」 王如安的大嗓门又在远处响起来，「小七，你今天的对战牌子下来啦！」 盛秋抬眼瞅向自远处举着个牌子跑来的三师兄，一边压腿一边儿懒洋洋问道，「今儿我跟谁打？」 「我告诉你，你就想像不到你的对手是谁！」 王如安跑得一头亮晶晶大汗，脸上顶着一副诡异又兴奋的笑，「小子诶，你今天可是要开桃花儿了！」 「克制点儿。」 盛秋压完左腿换右腿，手往旁边一指，「我媳妇儿还在呢。」 乱天音被这声媳妇儿喊的手下刀一偏。刺啦。 「所以我今天到底跟谁打？」 盛秋一边儿往自己手上多出来的口子涂伤药一边儿面无表情问道。 「咳咳。」 王如安赶紧正了正脸色，把那块牌子正面儿翻过来往盛秋面前一怼，只见上方端端正正刻着六个大字：「冷月门 秦雨涵」。 「哦。」 盛秋恍然，「原来是她。」 「就是她！」 王如安激动地扬起碗口大的拳头，「桃花仙子秦雨涵！那可是整个西崑吾最美的女人！」 一根丝线飘过来拴住那块牌子，将它从王如安手上拽走，忽悠忽悠送到盛秋面前。 「再漂亮又怎样？」 同样处理好伤口的乱天音款款走到盛秋跟前儿，抬手在她下巴上挑了一下，「在我相公眼里，我才是最美的——相公，你说对不？」 第20章 桃花仙子 秦雨涵，冷月门门主秦霜之女，据说此女一年四季都以一副轻纱遮面，从来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第27页 但她却常年盘踞在西崑吾第一美人的宝座上。 「我听过她的名头，不过你讲的这些还是第一次听到——既然从来没人见过她的真容，那她是怎么评上西崑吾第一美人呢？」 打断了王如安对秦雨涵的激情介绍，盛秋诚恳发问。 王如安哑然，片刻后才搔着头小声道，「那……那不是外人没看过，总有人见过她的长相的。」 说着，这位魁梧的汉子忽然又底气十足起来，重新扬起嗓门，「再说了，美人在骨不在皮，桃花仙子只遮住了小半张脸而已，另外半张脸——」 他抬起蒲扇大的巴掌在自己脸上比划着名，「另外半张脸可一直露着，老好看呢！」 看来她这三师兄是桃花仙子的铁桿粉丝啊。 盛秋满脸漠然地想。 王如安最后把两只铁掌捏到盛秋肩膀上，「小七，答应师兄，你今天可千万千万要好好打，打出咱们葬剑封刀门的气势，打出咱们葬剑封刀门的风骨！绝对不能叫桃花仙子以为葬剑封刀门的爷们儿不行！」 盛秋：…… 她抬手在三师兄的手背上拍了两下，「放心吧师兄，我不会因为对方是西崑吾第一美女就放水的。」 ** 「葬剑封刀门会沦落到满门光棍，实在是理所当然。」 等王如安走后，乱天音一边调整着琴弦一边幽幽道。 盛秋瞥他一眼。 「闭嘴吧你。」 ** 盛秋这次打擂台的地点还在东南角，这里是约定俗成的「魁首」位，第一场她是因为修为战绩等综合实力最高而被分到这里，这一场则是因为她取胜速度最快，且战胜的对手足够强才分过来。 仅凭这一点，盛秋心中就很清楚，能跟自己做对手的桃花仙子秦雨涵，绝对不止有一张漂亮脸蛋而已。 对方一定是一名强劲的对手。 站到擂台上，盛秋持刀而立，有条不紊地调整着唿吸与体内灵力运转的节奏。 对手还没来，香童捧着点燃线香的香炉走到擂台边，熟悉的幽香伴随着些许烟火气飘荡过来，盛秋合起眼开始放空精神在心中默念林鸾的教导：「在全力以赴、孤注一掷之前，要先确保对自己的『完全掌控』，静，动，皆在你心，不因外物度己身悲喜。」 教导尚未默念完，一缕桃花香混在线香的气息中拂面而过。 桃花香？ 盛秋倏地睁开眼，入目便是纷纷扬扬漫天飘落的桃花瓣，花瓣飘飞之时，竟还伴着若有似无的幽咽箫声。 「……」 盛秋眨了眨眼，从识海里悄悄戳装死许久的系统，「这齣场特效可以啊，你要不学一学？」 系统干脆没搭理盛秋。 盛秋继续仰头去看花瓣，一抹自花瓣中飘飞的裙摆吸引了她的视线，当擂台下惊唿赞嘆声此起彼伏之际，盛秋终于见到了她今天的对手。 秦雨涵自花雨之中从天而降。 盛秋先看到一双粉白色的、缀着流苏的短靴，而后是犹如桃花初绽般层层叠叠的裙角，嵌着明月珠的白色腰封将腰肢衬得不盈一握，紧接着是持着白玉箫的手——那手是真的白，白得纯粹、白得耀眼，白到让盛秋恍惚间想起史书对杨贵妃的赞誉之词「伸手笑雪黑」，又或者是阳春三月跃动在新发的花瓣枝桠间的光——到最后，她才看到对方被纱覆住大半的脸，以及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眉眼。 远山含笑，秋水连波，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盛在这双含情目中，只一个照面，盛秋便心服口服为何秦雨涵不露脸都能稳坐西崑吾第一美人的宝座。 飘然落地后，秦雨涵轻旋手中白玉箫，四周花瓣瞬时消失，她握住玉箫对盛秋施了一礼，「冷月门秦雨涵。」 所以花瓣都是那玉箫带来的幻术？ 盛秋一边在心中忖度着，一边双手抱拳沖对方回了一礼，「葬剑封刀门盛秋，请……」 指教尚未说出口，系统忽然在盛秋耳朵边儿先蹦出来彰显存在感：「恭喜宿主触发初级男神进阶系列任务之桃花源逢桃花仙！第一轮任务：取得桃花仙子秦雨涵的认可！完成第一轮任务，即可奖励男神点数三千点~」 系统此刻的语调若不能用兴奋来形容，那能与之匹配的形容词大概只剩下吃错药，「友情提示宿主，系列任务是由最少三阶段九种发展趋势打底的组合任务，越做到后面奖励越丰厚，宿主，加油哦~」 盛秋白着脸说出最后俩字儿：「……指教。」 加油个毛线啊！ 她这是在擂台上！马上要跟她打擂台的对手突然变成了任务目标，这还叫她怎么打！ 偏偏这时候，三师兄王如安扯着嗓子开始在擂台边儿吼，「小七！别丢了我们葬剑封刀门的风骨！上啊！」 我求求你闭嘴吧！ 盛秋简直欲哭无泪，眼看线香就烧尽比赛马上开始，她果断对系统提出要求，「我要放弃任务！」 「你还真是铁血葬剑封刀人啊。」 系统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她，「对不起，宿主，已经接取的任务不能主动放弃。」 「那能申请一个特赦不？」 盛秋冷静跟系统讲条件，「开五分钟特赦让我能跟她动手，至少让我把擂台赛打完，我保证，绝对不打死她！」 系统：…… 第28页 「口误。」 盛秋赶紧纠正，「我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绝对不会伤害任务目标的决心。」 「别做梦了。」 系统给出了冷静冷酷的回答，「我一个初级系统哪来那么大权限。」 「那我怎么办？」 盛秋忍不住回想起被苏月明狂抽的经歷，当活靶子挨打可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只能被她揍？」 「这种事情嘛，一回生二回熟。」 系统标准地站着说话不腰疼，「习惯了就好了。」 叮铃。 铜铃声响起，宣告擂台赛正式开始，方才还柔弱娇美宛如三月桃花的秦雨涵手中白玉箫一扬，数十道灵光压着铃声朝盛秋噼头盖脸打过来！ 作者有话说： 在这里额外说几句吧。 首先，这篇文的基调是轻松的，今天系统坑女主，明天就会被女主坑回来，「打不还手」的状态这次任务后就会消失，之前安排上的债务也只是为了推动剧情让女主从「抗拒做任务」进展到「必须做任务」，阿秋肯做任务了，才会有后来的故事，不然这故事怎么讲下去呢~ 其次，关于债务什么的大家完全不必担心，一开始文中还会提一提数字，到后来债务这件事儿基本不会特意提了，而且会很快还清，因为阿秋虽然不走寻常路，但她真的是很合格的「男神」，又怎么会缺男神积分呢？ 阿秋不憋屈，她性格最大的特点是：遇到问题时，情绪无用，尽快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第一要务。 下一章大家就能看到，阿秋在不能对小桃花直接动手的前提下反向压制了她。 当然，看文还是讲究眼缘的，有些朋友真的不喜欢也勉强不来，于我而言，始终感谢你们点开这篇文，只能说是咱们这一次缘分未到，希望下一次咱们的缘分能刚刚好~ 此致 禾木雨 2021.04.02 第21章 復刻 桃花仙子秦雨涵，本命法宝为白玉箫，据说擅音攻与幻术。 据说还擅长布阵。 但也有人说，她最擅长的其实是短剑。 盛秋现在知道了，一个个的都别据说了，人家全擅长！ 幸亏系统只是不允许她出手揍秦雨涵，没规定她必须还得挨揍，在又一次躲过对方擦着她面颊刺出的短剑后，盛秋一个旋身飞落到擂台一侧。从被迫接取任务后盛秋就开始绞尽脑汁思索应对之法，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只是不能主动出手，便只能借力打力。 「到现在都不肯出你的刀。」 秦雨涵一击落空，也旋身飞落到盛秋对面，一双潋滟秋水的眸子内酝出三分薄怒，「盛道友可是瞧不起我？」 盛秋嘆气，「这真没有。」 「那便拿出真本事来！」 秦雨涵清叱一声，手中白玉箫轻点，擂台上再现漫天桃花翩飞盛景，「接下来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终于来了！ 盛秋眼睛一亮，心道就等你再出这一招呢，当即探手压住刀柄。 「你不能攻击任务目标。」 系统不厌其烦提醒道。 「闭上你的嘴。」 盛秋左手抽刀出鞘，右手并起两指在刀刃上方划过，随着她的动作，破军刀仿佛感应到召唤，虽还未启封，刀刃已然开始微微震颤发出一阵阵嗡鸣。 「花无阵！」 秦雨涵指尖划出一连串繁复的阵纹，随着她的动作，万千桃花瓣无风自舞，开始在四周变换排列结成阵型，花瓣本就是幻象结成，如今又被灵力催动，若用肉眼去看只能捕捉到一片片残影。 眼看一座幻杀大阵即将布成，盛秋却在此时动了。 乱花渐欲迷人眼，盛秋反手持刀身疾如电，对准某处看似毫不起眼的位置一刀噼去，刀光落下之际，半空中排列涌动的花瓣动作齐齐为之一顿，下一秒，这些花瓣便以山崩海啸之势反过头扑向了秦雨涵！ 「什么！？」 秦雨涵见状大吃一惊，赶紧催动白玉箫试图沖掌大阵控制权，然而灵力一输入进去便似泥牛入海有去无回，她跟大阵间千丝万缕的联繫，竟是被盛秋那平平无奇的一刀尽数切断！ 可是这怎么可能？这花无阵并非出自冷月门绝学，而是她娘自墟海之眼秘境中得来的一部上古传承，布阵控阵之法都与如今大相迳庭，若说盛秋是误打误撞找到了破阵之眼也就算了，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能让整个大阵的走向逆转过来反攻她这个布阵之人？ 不等秦雨涵想明白这当中的蹊跷，大阵已然杀至眼前。 「关键时候，还是林哥这一招『其人之道』好用啊。」 盛秋嘴角微不可查向上一扬，所谓「其人之道」，顾名思义就是用敌人的招数反制对方，打从跟秦雨涵交手，她就一直在观察对方哪一招威力最大、被「其人之道」反击之后最不容易躲开，结论就是她登场时用过的阵法，所以在秦雨涵用出阵法之前，她一直在等。 她相信，久攻不下不会让这位身怀傲骨的姑娘动怒，但只要她表露出些许轻视的姿态——例如一直不拔刀——对方便会中计。事实证明果不其然。 「你可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见盛秋噼了一刀后又不挪窝了，系统忍不住开始催催催，「得获得对方的认可！你别待在这儿啥事儿不干啊！」 第29页 盛秋用手指抠了抠刀柄，觉得自家系统很像逢年过节催相亲的长辈。 「喂！！」 被忽视的系统愤怒道，「我可是为了你好！」 更像了啊…… 盛秋在心底嘆气，眼看秦雨涵已然被花瓣包围自外头看不见分毫，便提刀冲进阵中。 于公，秦雨涵是她打擂台的对手，三派大比讲究点到即止，她不能叫秦雨涵在擂台上出事；于私，秦雨涵是她的任务目标，也不能让她出事。 被其人之道反击回来的花无阵内气息驳杂凌乱，盛秋一入阵便遭到了七八个方向打来的攻击，她挥刀将这些攻击一一打落，拨开眼前密密匝匝乱飞的花瓣找寻着秦雨涵。 前方人影一闪，盛秋见状正要去追，忽然觉察不对，手中长刀往身后一立，铛的一声，短剑剑尖直直扎在了刀刃上。 「秦姑娘，您这是要下杀手啊？」 盛秋侧过脸沖身后笑道。 「盛道友？」 突然现身的秦雨涵此时神态有些狼狈，在盛秋开口后她愣怔一瞬，立刻收起短剑，「你怎么……怎么进来了？」 但她很快又拧起眉心来，「糟了，你不该进来的。」 「怎么了？」 盛秋说话间又挥刀打落几道攻击。 「……花无阵最强的杀手锏是能完全復刻被圈到阵中的存在。」 秦雨涵一边解答一边警惕地防备着四周，不时用白玉箫控制一小股桃花抵挡攻击，「若此阵还由我掌控，这杀手锏自不会现在就拿出来。」 可问题就出在大阵已然失控。 盛秋闻言有片刻哑然，「所以你刚才下死手，袭击的其实不是我，是……」 「没错，我以为你是之前被大阵復刻出来的『我』。」 秦雨涵点头，并撸起袖子，将自己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展示给盛秋，「这便是刚刚『她』留给我的，若不是我还有保命法子，那一下怕就要了我的命。」 盛秋望着那道伤口咽了下唾沫。 「现在藏身于这大阵中的可不止一个『我』了。」 秦雨涵放下袖子，语气里有一丝无奈，「还得再加一个『你』。」 仿佛要证明秦雨涵这句话一样，随着话音起落，两人身前的花瓣忽然四下里散开，一道手持墨色长刀的人影自那边缓缓走近，只见那人穿一身熟悉至极的穿云蟒纹袍，还有…… 「系统。」 盛秋盯着来人的脸沉默三秒，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没错。」 系统很快给出了肯定回答，「别诧异，『他』跟你确实不一样，因为他是大阵按照世人看见你的外表来復刻的。」 「那……」 盛秋声音中透出一丝迷茫，「世人看我的脸，上面也是一片马赛克？」 系统：…… 系统：………… 「不是哦亲。」 死机三秒的系统艰难作答，「每个人心目中的男神各不相同，所以系统採取的是动态男神显示法，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眼里也有一千个你。」 「你会把自己看成马赛克。」 「只能说明你自己审美有问题。」 「跟系统无关哦亲。」 第22章 面纱 秦雨涵曾说，这座花无阵可以「完全復刻」进入阵中的一切，当迎面而来的復刻版干脆利落解开长刀封印攻过来时，盛秋总算明白了这个「完全復刻」有多「完全」。 她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更不会轻视「自己」，解开封印的破军刀威力有多大盛秋心知肚明，当即默念口诀，手中正版破军刀随着一声嗡鸣同样解开封印。 铛的一声，破军刀与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来了次亲密接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 唯一感到不适的只有盛秋。 「我去……能不能给这玩意儿弄张脸啊！」 盛秋看着咫尺之隔的那张马赛克脸，觉得有点儿受不了，「这也太精神污染了！」 「你可以在脑海里想像一张男人的面孔。」 系统不咸不淡道，「等生成思维图像上传系统，对面儿的人就有脸了。」 男人的面孔？ 盛秋下意识想了最熟悉的那几张面孔，手上不敢松懈分毫，电光火石间又与那盗版盛秋对了三招，等将那人反手一刀震开后再抬眼去看。 「为什么还是一脸马赛克？」 盛秋十分不解，「你们系统上传图片的网速也太慢了吧？」 「这事儿真不能赖别人。」 系统凉凉道，「你提交的思维图像太丑，被主脑自动拒绝上传了。」 盛秋：…… 盛秋：………… 身为系统就可以随心所欲对人进行人身攻击吗？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不要脸的吗？ 「你想个帅的！」 系统给出提示，「如果身边儿实在找不出例子能拯救你贫瘠的想像力，那就想一想上辈子的偶像！」 偶像？ 盛秋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儿！ 终于拥有了捷径的盛秋在心里努力回想上辈子自己偶像们霸气的脸，等想完了一抬头。 好的。 还是没有变。 系统：「宿主。」 系统：「请尊重一下男神系统的审美标准，想像人类范畴的偶像。」 第30页 盛秋：…… 这系统人身攻击上瘾了是吧？敢说拳王长相不属于人类范畴？ 「算了，别难为你自己也别难为我了。」 想不到这次先提出放弃的竟是系统，「还是尽快把它弄死一了百了。」 盛秋飞跃到空中朝对方噼砍下去。 她难得觉得系统言之有理。 「小心！」 秦雨涵的惊唿忽然自一旁响起——方才盛秋对战盗版自己的功夫，另一名被阵法复制的「秦雨涵」也发起了攻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盗版秦雨涵攻击的重心也在盛秋身上，此前秦雨涵一直努力结阵帮盛秋抵挡多余攻击，但还是被「她」钻了空子。 盛秋反手一刀轻松噼飞假秦雨涵手里的短剑，那短剑脱手而出瞬间化作无数花瓣，飘飞片刻又重新凝聚为短剑。 「嗯？」 盛秋眯了眯眼，方才她看得分明，在花瓣重新凝聚成短剑的过程中，有一片花瓣改变了颜色。 「秦雨涵」纵身扑向短剑。 「拦住『她』！」 盛秋断喝一声。 「好！」 秦雨涵催动白玉箫，悠扬箫声铺成一张无形之网将「秦雨涵」与重新攻过来的「盛秋」都拦在三尺开外，盛秋抓紧时机又把短剑噼散，待四散的花瓣再度准备凝形之际瞅准那片改变颜色的花瓣一刀噼出。 唰。 短剑消失。 甚至消失的不止是短剑，连带着大阵復刻出的「秦雨涵」也消失了，箫声随之一顿，秦雨涵眸光微颤，泄露出一丝极为细微的慌乱。 她能操控花无阵，自然对花无阵制作出的復刻品弱点了如指掌，可知道归知道，要做到却不是一件容易事，几息之前她还在心中犹豫，要不要将这些復刻品的弱点告知盛秋，好方便二人联手尽快破阵而出，想不到对方根本不需要她的告知，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解了花无阵最大的杀手锏。 再加上之前他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地逆转花无阵…… 盛秋，的确是如传闻中一样强悍的男人…… 秦雨涵这边儿还在那七想八想呢，盛秋那头心中已然乐开了花——竟然歪打正着蒙对了復刻版的弱点！ 接下来只要尽快打掉对面手里的盗版破军刀，就能结束这场闹剧一样的擂台赛了，盛秋一鼓作气冲上去，选了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沖对方手腕砍下，一刀下去，花瓣四散，盛秋屏息凝神开始寻找出现变化的花瓣，当她终于看到那片关键的花瓣并出刀攻击时，余光看到復刻版的马赛克盛秋用仅剩的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唰。 花瓣被噼碎，復刻版盛秋同时烟消云散，但他上一刻用出的招数已经起效，眼看破军刀脱手而飞半空中调了个头对准自己，盛秋心底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杀千刀的復刻版，死前竟然用了「其人之道」想拉她做垫背！ 不过还好，对方的「其人之道」运用并不纯熟，盛秋一个错身躲过唿啸而来的破军刀，正准备设法收刀，就听下方传来一声惊唿。 她连忙朝下头看去，原来破军刀擦过了秦雨涵的脸侧，不偏不倚，刚刚好将她脸上的面纱击飞！ 闯了祸的破军刀又朝前飞出几丈，好死不死打碎一片不起眼的花瓣，四周舞动不休的花瓣雨霎时一静…… 这是连大阵都顺手破了？破军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自己的想法了？ 盛秋被这一连串变故惊得瞠目结舌，然而这还不是最叫她惊讶的——最让她惊讶的是秦雨涵的反应，面纱被打飞那刻，她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叫，勐地抬手捂住自己下半张脸，当发现大阵即将破开时，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眸中清晰流露出一丝绝望。 这事儿不对劲…… 盛秋觉察到苗头不对时，面纱早已不知飞往何处，眼看大阵即将溃散，而秦雨涵眼底甚至已经浮出泪花，她不再犹豫，抬手扯开束腰将外罩的穿云蟒纹袍脱下来兜头罩到秦雨涵身上。 秦雨涵勐地一哆嗦。 「我的衣裳也能隔绝神识。」 盛秋传音道，「别慌，等着。」 「大阵散了我去给你找面纱！」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怜香惜玉 大阵散开之时，原本凝聚在擂台上空的花瓣暴雪般四下倾泻，而擂台之下翘首以待的众人，此时目光却都纷纷投向秦雨涵——毕竟她如今整个人被笼在穿云蟒纹袍中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不正常。 台下自然也有冷月门的人，见到此景，为首一名金丹期女修面色变了几变，看向秦雨涵的目光中满含担忧，当她转而看向盛秋时，那眼神又变得阴恻恻起来。 盛秋却顾不上这些，她正在满目翩飞的花瓣中寻找那一方不知飞向何处的面纱，秦雨涵的面纱是件能隔绝神识探查的法宝，既能隔绝探查，那自是无法用神识来找，只能藉助肉眼一点点搜寻。 好在盛秋也不算孤立无援，平时百无一用的系统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少发挥了一些光和热。 「在这里！」 系统比盛秋快一步找到了飞散的面纱，直接在视线范围内给它来了个高亮显示，「快去拿！它要飘到擂台外面了！」 比赛胜负未定之前，若有一方主动离开擂台则视为弃权认输，盛秋如果不想输，那就必须赶在面纱飞落出界前将它捡回来。 第31页 「明白。」 盛秋话音尚未落，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直直弹向那幅面纱。 眼见盛秋飞身扑向擂台边缘，台下不明真相的观众不约而同发出惊唿，连负责记录胜负的辞秋宫弟子都极为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只因在她们看来，盛秋这来势汹汹的一扑分明就是奔着擂台外面儿去的。 「小七你疯啦！」 反应最大的当属葬剑封刀门那群汉子，当中尤以对盛秋寄予了厚望的三师兄最为明显，就他这扯着嗓子的一声吼，生把飘过来的花瓣都给震了回去。 盛秋此时已然飞至擂台最边缘，然而那面纱也在这须臾之间飞了出去，她见状倒也不急，反手提起归鞘的破军刀勐地旋身横向一扫一收，带起一股迴旋气流，面纱也随着气流飘飘悠悠飞回擂台边界内，被她抄手接住，一扭头飞回秦雨涵身边。 整个过程中，秦雨涵一直披着那件被仓促脱下的穿云蟒纹袍站在原地，她用手指自衣裳间拨开一道极细的缝隙，因遮挡而变得昏暗的视野之中，有光自那道缝隙中透过来。 她看见那眉眼漂亮又自带几分傲气的少年自擂台边缘捡回自己的面纱，而后从天而降回到她面前，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且白皙的手自外衫下方把面纱递过来。 「给。」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像二月里雪水汇聚成的溪流在流淌，七分清冷，还融着三分初春暖意。 秦雨涵抬手接过面纱，匆匆给自己戴上，而后才把外衫揭开取下。 盛秋朝秦雨涵伸过手去等着接衣服。 秦雨涵却看着盛秋伸过来的手发了片刻的、极短暂的呆，一件外衫能有多重呢，然而此刻被她握在手中的那件衣裳却仿佛有着千钧的分量，重的让她抬不起胳膊。 「雨涵！」 下方传来一声唿唤，秦雨涵听得心神一震，立刻回过神来，将手中衣服多少整理一下便递还给盛秋。 「你……多谢你。」 递过衣服的同时，她传音给盛秋，而后抬眼看向擂台边记录胜负的修士扬声道，「我认输。」 说罢，秦雨涵匆匆离开了擂台，在与下方冷月门其他人汇合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那名金丹期的冷月门女修临走前回头看了盛秋一眼，那一眼端的是高深莫测，让盛秋心中悄悄打了个突。 「第一轮任务已完成。」 系统在盛秋耳边欢快出声，「恭喜宿主，到帐男神点数三千点。」 「由于尚有欠额在身，系统自动扣除男神点数三千点，目前剩余待还点数：45990点。」 「宿主在第一轮任务中完成度评价为特优，开启相对应下阶段任务：碎红，第二轮任务完成后奖励男神点数5000点。」 「宿主，请继续加油哦~」 盛秋在系统满耳朵废话当中接过自己这一轮擂台赛的奖励，转身面无表情走下台，一堆大老爷们唿啦一下围上来，各个儿脸上都写满了欲说还休的八卦欲。 「都别在这儿碍事。」 盛秋可没那个闲心思牺牲自己成全师兄们的八卦心，当即不耐烦地挥手道。 「哎哎，我就问一件事，一件事儿！」 三师兄锲而不捨黏上来，贴在她身侧紧张不已地搓着手问，「你刚才为啥把衣裳盖人家秦仙子头上啊？嗯？」 盛秋抬脚把三师兄踹远些，「管那么多作甚。」 「不是我想管得多，你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啊！」 王如安又蹿回来，「小七，虽说你在弟兄们当中算长得帅的，但也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帅就不讲理吧，你都有天音妹子了……」 说到这儿，三师兄忽然语重心长起来，「得守男德懂不懂！」 盛秋朝腰间探手。 一群师兄立刻手拉手跑远，边跑边感慨孩子大了不好带了，连师兄的话都不听了。 盛秋嘆口气。心累。 又朝前走几步，就见乱天音迎面而来，嘴角一抹笑依旧意味深长。 盛秋脚步心虚地顿了顿。 不是，她为啥要心虚啊？ 盛秋自己都觉得这情绪冒出来的很莫名其妙，一定是被刚才的大傻子三师兄给影响了，于是昂首挺胸朝乱天音走去。 「相公今日可真是怜香惜玉啊。」 等走到近前，乱天音笑道，「怎样，那桃花仙子的真容长得美吗？」 「没见着。」 盛秋与乱天音擦肩而过，「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 「八卦吗？」 乱天音转了个身，维持着大约半步的距离与盛秋一路同行，「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因为女人惹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冷月门虽是小门小派，可传承的不比你们葬剑封刀门短多少，冷月门掌门的独女你都敢招惹，我看你是真不怕死。」 他冷笑一声，「说不定等回营地，那边儿就该来抓人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这冷月门有什么特别……」 没等盛秋说完，前方唿啦人影一闪，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看去，来的却是方才在擂台下的那名冷月门金丹期女修。 「盛秋道友。」 那女修沖盛秋拱手行礼，「我家掌门有请，还请盛秋道友拨冗一叙。」 盛秋：…… 乱天音的乌鸦嘴，有点东西。 第24章 强扭的瓜（一） 第32页 「我可不可以不去。」 盛秋认真且诚恳地问。 金丹期女修向她投来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盛道友是不打算给我冷月门这个面子了？」 盛秋眨眨眼，朝身边看去，发现乱天音也在拿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于是她伸出手，默默且坚定地拽住了乱天音的胳膊，「那我能带我娘子一起去吗？」 乱天音：…… 金丹期女修：…… ** 「所以……」 一炷香后，冷月门营地内，一名姿容绝世高贵冷艷的大美女端坐在营帐居中的正位上，染着丹红的手指轻叩扶手，盯着身前两人阴恻恻道，「你就真把两个人一起带来了？」 「门主，属下尽力了。」 金丹期女修俯首道，「实在没法只带来盛道友一人。」 她已经尽量选用克制的词彙了，天知道当她看到一个大男人挂在女人胳膊上耍赖非要两人一起去时是什么感受。 冷月门门主秦月霜闻言嘴角僵了片刻，终于将目光投向盛秋……身前的乱天音。 「这位姑娘。」 秦月霜尽量缓和了口吻问道，「你跟盛秋是什么关系？」 「……」 乱天音抬起眼回望着秦月霜，片刻后才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夫妻关系。」 「哦？」 秦月霜挑眉，开始用十分不善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乱天音。 这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甩出支票说「开个价吧，离开我儿子」的恶婆婆。盛秋心里忍不住槽道。 「功法，法宝，或者其他东西。」 秦月霜淡然开口道，「你尽管开条件，只要肯离开盛秋。」 「咳咳咳！！」 盛秋差点儿被自己口水给呛死——不是吧？还来真的啊？ 「那个……」 她赶紧开口试图引起两人注意，然而乱天音抬手把她朝自己身后一拨，在她把话说完之前已经冷笑着接了秦月霜的话茬，「好啊，那我要你的聆月之境。」 盛秋一噎。 好傢伙，聆月之境是冷月门的立派根基，乱天音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什么都敢要！ 「哈，哈哈哈，小姑娘，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果不其然，乱天音提的条件成功气笑了秦月霜，待她笑完倏地脸色一变，源自于化神期修士的强大威压瞬间释出，「你也不怕一口咬大了把自己给噎死。」 「做买卖吗，不都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乱天音曲起右手食指轻弹，乌云盖顶般压来的威压尽在这弹指一挥间消弭一空，「秦门主既然相中了我夫君，总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不是？」 「我说，你们能让我说句话吗？」 盛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彰显一下存在感，「你们在讨价还价之前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不知道别人处在这种时刻会有何感想，盛秋现在只想给自己当年买过的活鸡活鸭活鱼诚恳道歉——对不起，无意间伤害了你们的心灵，我保证以后只买杀好的。 「女人说话的时候哪有男人插嘴的份儿。」 秦月霜眯起眼来喝道。 盛秋：…… 不是，等等，你这话到底几个意思？ 但盛秋没机会质疑心底的愤怒了，因为她…… 被丢出去了。 丢出去了。 出去了。 去了。 了。 ** 虽然盛秋很强。 但在修为层面上，秦月霜的确有着绝对实力。 ** 被对方一振袖丢出营帐的盛秋在落地前勉强旋身稳住身形，好歹没摔出什么难看的姿势。 一袭淡粉色纱裙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中，正准备起身的盛秋愣了下。 「盛道友？你……你没受伤吧？」 秦雨涵隐含关切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没事没事。」 盛秋赶紧站直身子拍拍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土，「没受伤，我好着呢。」 「你怎么能说自己没事儿！？」 系统开始在盛秋脑海中捶胸顿足，「你怎么这么能耐啊？天赐良机都能给你一句话堵死，装柔弱会不会？装受伤会不会？实在不行你自个儿灵力逆行伪造个伤势出来，这可是跟任务目标套近乎的绝佳机会啊！难道还要我手把手教你吗？快！手捂心口吐口血，再身子摇晃一下朝后退几步、啊不对，那就离目标远了，朝前走！」 ——闭，尼玛的嘴。 盛秋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在心里爆粗。 营帐门帘再度被掀开，金丹期女修自内中走出来，秦雨涵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那慌乱很快就化作决绝，她毫不犹豫握住盛秋的手，「随我来！」 盛秋：「诶？」 轻纱曼笼，花瓣飘散，不等盛秋反应过来的，人就再度起飞，她满眼茫然地抬头看去，才发现带着两人飞行的是一把四周缀有淡粉色轻纱的桃花伞，轻纱底端还拴着许多银色的小铃铛，飞起来时会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与四周一边儿飞一边儿洒的桃花瓣相映成趣。 盛秋又低头去看，正好对上金丹期女修逐渐远去的目瞪口呆的脸。 感觉……事情越来越大条了呢。 盛秋心累无比地想。 ** 秦雨涵带着盛秋飞了许久，最后停在一处深潭前，四周尽是参天古木，唯独深潭上方枝桠稀疏些，方才投下几缕光来，在潭水间悠悠晃动。 第33页 盛秋左右看看，暗嘆这地方可真适合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希望秦姑娘一会儿不要太过激动，不然她正在激情讲价的妈妈可能会突然失去一位好对手。 「盛道友。」 秦雨涵收起那把桃花伞朝潭水边走了几步，幽深的水面倒映出她纤细裊娜的身影，「我得先跟你说声抱歉，这次实在是我连累了你。」 「那个，其实你先不用急着道歉。」 盛秋摆摆手，「秦道友，你能先告诉我你娘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诶？」 这次终于轮到秦雨涵吃惊了，她下意识瞪圆双眼歪着头看向盛秋，「我娘没跟你说吗？」 「没。」 盛秋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没来得及。」 「既然我娘什么都没说。」 秦雨涵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甚至还夹带着一丝好奇，「那她为什么把你抽出来啊？」 盛秋：…… 姑娘，咱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儿上吗。 第25章 强扭的瓜（二） 「原来我娘还没跟你讲她找你来的目的呀。」 秦雨涵终究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发现盛秋不想讲后立刻若无其事转换话题，她一边垂眸看着水中的倒影，一边用指尖掐自己的袖子，「那她跟你说什么了？」 「嗯，她只是让我……」 话题无可避免地涉及到乱天音，盛秋觉得自己舌头仿佛打了个结，瞬间变得有些不太好使，「让我……娘子离开我。」 跟乱天音互相伤害的时候没觉着，一口一个娘子喊得顺熘，现在面对着秦雨涵，盛秋方才发现这称唿说得有点儿艰难。 当盛秋说完这话，耳畔先响起一声尖叫——不是秦雨涵叫的，是系统。 「我仿佛已经听见任务失败的提示音响起了。」 系统垮起个批脸往地上一摊。 如果它有脸的话。 「我虽是第一次出任务，可系统内全部宿主的大数据是看过的，属实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擅长搞砸任务的宿主。」 竟然能当着任务目标的面说自己有娘子，盛秋你真是玩得好呀。 盛秋：…… 等以后有多余的男神积分了，她一定要兑换一个系统静音功能。 另一边，秦雨涵听到「娘子」两字显然也有片刻的愣神，「盛道友已经……有道侣了？」 「对啊。」 盛秋硬着头皮点头，「就刚刚找到的。」 说实话，她不是傻子，秦月霜话虽只说了一半，但既然都发话让乱天音「离开」她了，那么接下来没说的另一半内容是什么并不难猜，虽然秦雨涵是任务目标，盛秋也想尽快无债一身轻，但男神光环只能让她看起来像男人，却不能把她变成男人，她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去昧着良心欺骗别人。 回答完秦雨涵的问题，盛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开始在心中数着数跟系统一块儿等待任务失败的提示音响起。 一秒。 两秒。 三秒。 「太好啦！」 一个充满欢欣的声音蓦地自耳边响起。 「任务失败提示现在这么喜庆了？」 盛秋没反应过来。 「……那句话是任务目标说的。」 系统凉凉道。 诶？ 盛秋一脸懵地看向旁边，果然一脸、啊不，半脸开心在那儿双手合十还原地蹦跶了两下的正是秦雨涵自己。 「难怪我娘把你抽出来，原来你有道侣啦。」 秦雨涵笑弯一双眼，沖盛秋歪着脑袋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之前还担心盛道友会答应我娘的要求来与我结为道侣呢。」 面对着如此开心的秦雨涵，盛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个什么表情，合着刚才她做那么多心理建设都是自作多情，人家小姑娘对她这个男神光环加身的假男人根本就没那个意思是吗？ 「当你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系统适时送上心灵鸡汤，如果它没在说完后发出十分响亮的嘲笑，盛秋大概真的会感激它一秒。 「盛道友……是好人。」 那边厢，秦雨涵挪开眼去不再看盛秋，转而盯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继续说道，「找个优秀的道侣，两个人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才是最应该的。」 不知为何，她说这句话时音调低了几分，听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欢欣雀跃。 「虽然我并不是合适的人选，但秦道友也是很优秀的。」 盛秋听出了秦雨涵的话外之音，赶忙开口道，「你可别妄自菲薄。」 「优秀？」 秦雨涵踮起脚尖在深潭边的青石上转了一圈，裙摆飞扬，映在水面上仿佛一朵绽开的桃花。 她又站定身子，静静看着盛秋，「其实我今天来找你，除了确认我娘那边的消息，还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盛秋挑了挑眉，「你问吧。」 「你刚刚看到我的样子了吗？」 秦雨涵轻声问，「面纱飞落后，你看清我的脸了吗？」 「没有。」 原来是问这个？ 盛秋立刻摇头，甚至比出了心魔誓的手势来，「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起誓……」 然而她话都没说完，站在对面的秦雨涵便抬起手，轻轻巧巧地摘掉了脸上的面纱。 第34页 盛秋没说完的话顿时哽在喉头。 面纱一点点褪下去，起先露出的还是白皙娇嫩的肌肤，但很快的，白皙赛雪的皮肤上就出现了一连片的暗红色印记，像没有调匀就被涂抹上的硃砂、又像皮肤被整片剥落只余下了暗红的血肉，这些痕迹布满秦雨涵的右下方半张脸，硬生生把原本该是惊世绝艷的一张脸划分成半面仙境，半面鬼蜮。 盛秋似乎看愣了，目光直勾勾落在那些印记上连个弯儿都不带拐的。 「现在你看清了吧。」 感受到盛秋的目光，秦雨涵唇角轻轻抿起，再度垂下的眸子里有微光闪动，「是不是很可怕？所谓的西崑吾第一美女，其实是只有半张脸能看的……」 「像牡丹啊。」 盛秋忽然开了口。 话头被打断的秦雨涵愣怔片刻，「牡丹？什么牡丹？」 「牡丹花啊！」 盛秋说完才想起这边儿是修仙世界，指不定有没有牡丹这玩意儿，干脆在腰间储物袋里摸索出一根毛有些杂乱的狼毫笔，三步并两步跳上青石。 「我画给你看！」 她俯身将笔在潭水中沾湿而后挥毫作画，寥寥几笔便在石头上用水绘出一朵盛放的牡丹，「见过吗，这种花！」 「有几分像琉璃木芙蓉……这就是你说的牡丹花？」 秦雨涵盯着那朵花看了许久，直到水痕快变干了才收回目光来，「我脸上的痕迹，像这种花？」 「像！」 盛秋用力点了下头，「我曾经有个崇拜的人，她脸上就纹着一朵牡丹花——纹了大半张脸。」 她说的是自己上辈子崇拜过的一名女性职业拳击手，「可帅了！」 「面上纹花……」 秦雨涵眨了眨眼，原本已经快要泛出来的水光到底因为这一丝好奇压了下去，「这是何方高人，我倒是没听说过呢。」 「啊，她不是西崑吾的。」 盛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秃噜了嘴，赶紧打补丁，「那名奇女子来自西荒！」 「原来是西荒啊。」 秦雨涵眼底慢慢燃起一抹光来，「那边的女子竟是如此勇敢吗？」 她用这双重新盛满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盛秋，「盛道友，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奇女子的姓名？」 ** 「对任务目标的请求不能说不哦。」 系统不咸不淡提醒道，「不然会倒扣男神积分。」 ** 「她……她叫……苏月明。」 「有求必应」的盛秋周身颤抖着给出答案。 ** 「苏月明早晚打死你。」 系统又不咸不淡说道。 第26章 足够 当你说出一个谎言，后续就要用成千上万个谎言来圆。 盛秋想起这句至理名言时，已经开始给秦雨涵讲述苏月明列传第二部 了。 「为什么乱天音那边儿还没打起来。」 一边儿把女职业拳击手换头成苏月明继续讲故事，盛秋一边心如死灰地扪心自问。 比起现在干的事情，她宁愿打架，哪怕是要跟化神修士单挑。 系统回给她一声冷笑。 「以前听娘她们提到西荒，总觉着那边儿是一片蛮荒之地，想不到那里生活着这么勇敢又有趣的人。」 秦雨涵自然感知不到盛秋心中的挣扎，不仅听得津津有味，听完还一脸嚮往地发表感言，「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亲自去那边看看。」 她真的想去看看那片辽阔的西荒大地，更想见一见那位敢面绘牡丹傲笑群雄的奇女子苏月明。 盛秋听见这话心虚一秒，不过还是顺着话茬朝下说，「以后自然有机会。」 修士有着不同于凡人的漫长生命，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只要活得久，去个西荒不算什么大事儿。 只是能不能见到她描述的北美洲西部风光以及脸上带花的苏月明就另当别论了。 「以后啊……」 秦雨涵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而后微微一笑，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嗯，以后自然有机会。」 说完她抬眸看向盛秋，「盛道友，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秦雨涵想让盛秋帮她再画一幅牡丹图。 她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面纱重新繫到脸上，「有朝一日，我想把这朵牡丹绘到脸上，也如苏前辈那样光明正大立于人前，再不藏头遮面。」 听秦雨涵这么说，盛秋心底立时涌出一大堆的话，然而就因为是一大堆，所有的话反而在唇边拥堵住，最终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嘆息流淌出来的也只有一个字。 「好。」 这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请求，偏偏秦雨涵又把话说得那般郑重，盛秋点头应下，「我回去就画，画好给你送来。」 ** 秦雨涵要到承诺后便告辞离开，临别前还道，「我娘那边儿你不必担心，我会去说服她改主意，等你跟乱天音道友补办合籍礼时，我再向你讨杯酒喝。」 盛秋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干笑着挥手送别，待人走后点开系统界面一看，第二轮任务果然一动未动，完全没有进展。 任务标题上亮闪闪顶着「碎红」二字，下方一片空白，既没有任务描述，也没有任务指引与提示。 「这任务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盛秋一撩衣摆坐到方才秦雨涵待过的青石上，自上而下看着自己投入水中的倒影——一个穿着穿云蟒纹袍、身形瘦削的清秀少女——这个世界上能看见她真正容貌的，也只有盛秋自己而已。 第35页 「如果你没有一开口就说自己有道侣，现在说不定已经完成任务了。」 系统不无抱怨道，「你先切断了她人对你的幻想通道，任务目标当然不可能继续敞开心扉。」 「可任务也没显示失败啊。」 盛秋对着水中的自己一下接一下打响指，「而且我本来也不想给她留幻想，万一幻想过头最后真订了婚约怎么办，我一个女人，装男人娶人家女孩子，这不造孽吗。」 这种缺德事儿她干不来。 系统于是沉默下来，多年相处让它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跟宿主谁都不可能轻易说服对方。 窸窣脚步声响起，没多久，水面上多出一个倒影。 「砍好价钱了？」 盛秋透过水面与来人对视，「说说看，卖了个什么价？」 「听说自家宝贝女儿带着野男人跑了，秦门主没心思讲价，就把我也请出来了。」 乱天音手里抓着把野果子，修长的手指拈起来一颗一颗朝水里丢，两人的影子便在一圈圈涟漪里摇晃着靠近。 盛秋叫那倒影晃得心烦，索性起身跳下青石，「那走，回去。」 她还欠着秦雨涵一张牡丹图，得赶紧回去画出来，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尽快完成，这是她的行为准则。 「听说过碎红咒吗？」 乱天音没有挪脚，还站在原处不紧不慢朝水里丢果子，只可惜晃动的影子少了一个，显得水面寂寞了许多。 碎红咒？ 碎红？ 盛秋瞬间联想到了自己悬而未决的任务，勐地扭头看向乱天音，「碎红咒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看到秦雨涵的脸了。」 深潭中的鱼儿被砸入水中的野果子吸引，开始渐渐聚拢过来争食，乱天音见状索性将手里剩余野果一股脑撒下去，噼里啪啦砸起一连片小水花，「她的脸并非天生，而是被碎红咒附体才变成那个样子的。」 盛秋一怔，脱口问道，「那碎红咒到底是什么东西？」 问完，她便对上了乱天音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内中却不含半分笑意的双眼。 「想知道碎红咒，我可以告诉你。」 乱天音自青石上踱步下来慢悠悠晃到盛秋身边，抬手搭在她肩膀上侧身低语，「不过——这可是冷月门不外传的秘密，我敢保证，除了冷月门那对母女与我，这世间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想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你是不是得拿点儿等价的秘密来交换才成，嗯？」 盛秋也侧过脸去，垂眸看了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再抬起眼似笑非笑问道，「乱天音，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秘密？」 「这事儿你不能问我啊，你得问你自己。」 乱天音回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你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秘密』，完全可以斟酌着『出价』。」 「哦？让我斟酌着『出价』？」 盛秋嗤笑一声，「我一旦『出价』就要牺牲一个秘密，万一你到时候说它不值碎红咒的价钱，那我岂不是很亏？」 「你我生死相连休戚与共。」 乱天音在她肩头上轻拍，「我怎么会干这么无赖的事儿呢？放心，你身上秘密多，我身上秘密也不少，一个换一个，足够换到你我——坦诚相待。」 作者有话说： 大女婿26章在跟大女儿外出约会。 二女婿26章在跟二女儿外出约会。 三女婿…… 乱天音：26章了终于有机会调戏媳妇一次我是不是很出息？ 盛秋：你先变回男人再说吧。 乱天音：…… 是的。 三女婿，26章了，还是美女姐姐。 第27章 碎红咒 坦诚相待？ 谁要跟你坦诚相待啊？ 盛秋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想躲开搭在肩头上的手，结果乱天音顺势朝前探手，这次干脆手指用力捏住了她的肩膀。 「怎么？」 乱天音似笑非笑睨着她道，「天不怕地不怕的盛道友，原来也有退缩的时候？」 激将法都用出来了？ 「不就是要秘密吗？」 盛秋抬手拨开乱天音的胳膊，冷着脸道，「我是女的。」 「……」 乱天音原本胜券在握的表情瞬间裂开一道缝，「你是觉得我傻吗？」 「你只说分量等同的秘密，又没说这个秘密不能是你已经知道的。」 盛秋沖乱天音弯弯嘴角，「难道这秘密分量不重？」 就眼下这个状况来说，她的性别的确是一个非常大的秘密。 乱天音没想到自己在这上面被摆了一道，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定定望着盛秋默然半晌才摇头笑道，「重，当然重——我说话算话，你说了一个秘密，我回给你一个秘密。」 当即也不矫情，干脆利落地跟盛秋讲起碎红咒的事情来。 「你应该知道冷月门的聆月之境吧？」 乱天音指尖轻弹，一片打着旋儿落下的叶片被隔空裂作两半，「那件法宝是冷月门代代相传的镇派之宝，虽然具体有什么神通外人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每一次墟海之眼开启，冷月门都能在遍地险境处处危机的秘境内取出一件仙器，且绝不会有人员伤亡，这都是亏了聆月之境的庇佑。」 盛秋微微颔首，聆月之境是冷月门最大的秘密，关于它的种种传说，每年都会翻着花样往外冒，她自然也听过不少版本，「可这跟碎红咒又有什么牵连？」 第36页 乱天音回身坐回青石上，「聆月之境是件仙器，但冷月门歷任门主修为最高只到化神期，凭她们的本事根本无法完全驾驭一件觉醒的仙器，所以秦家人便想出了一个法子，用至亲至爱之血当做土壤来温养这个仙器，用血养器物的法子本就容易遭反噬，碎红咒便是在秦家人连续几代人以血饲养聆月之境后出现的。」 「以至亲至爱之血饲养仙器……遭反噬。」 盛秋努力提取着乱天音话中的各种信息，「所以秦雨涵脸上的痕迹是反噬的结果？那痕迹能去掉吗？」 乱天音沖她挑眉一笑，并没有接着之前的话茬说下去，而是抬手比了个一。 「一换一，你是女人这个秘密，换碎红咒是什么，我已经讲完了。」 「你……」 盛秋刚要从纷繁的信息中理出点什么，被乱天音这一打岔，那丝灵光就好似穿林而过的鸟儿，扑棱一下不见了踪影，她看着微笑端坐在石头上八风不动的乱天音，心中那根弦开始左摇右摆。 她很清楚，乱天音之前讲述的内容不过是抛出来的饵，如果她不说出真正意义上的秘密，这傢伙绝不会再多吐露一个字。 可她的秘密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盛秋心念急转，最终拿定了一个主意。 「咳……其实。」 她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垂眸看着脚下湿润黝黑的土地放轻声音道，「其实我是续命之人。」 青石上，乱天音歪了歪脑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本是短命早夭之相，家中长辈不忍我早早亡故，便带着当年还在襁褓中的我去女儿庙的神女娘娘跟前儿求了香火，借娘娘的香火来续命，只是自此之后我只要活一日，便欠神女娘娘一日香火，这份香火情就要靠帮助陷入危境的各种女性来偿还。」 盛秋这一席话说的有三分真七分假，西崑吾民间传说中的确有位「神女娘娘」，对方也确然是护佑少女的神明，她明白乱天音对她所做之事最大的疑惑点就在动机上，索性给他编纂一个动机出来。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遇到女性有困难，主动出手相帮的原因。」 盛秋说完抬眼看向乱天音，「我的秘密说完了，你可以接着往下讲了吗？」 乱天音依旧维持着单手支颐的姿势，目光从盛秋的脸开始朝下瞄，瞄到半途又挪回来，语带笑意道，「所以……神女娘娘帮你续命的法子就是把你变成个……男人？」 说到「男人」二字，他还特意挑眉笑了下，「看不出来啊相公，你为了活下去可真是付出了太多。」 盛秋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有样学样，照着乱天音方才的表情给他打量回去，只不过她的目光很坚定地落在36e上没再朝上挪，「娘子，你为了生活付出的也不少啊。」 总而言之，两句差不多的话，造成的结果也十分类似——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又是一场平局。 「碎红咒当然可以解。」 乱天音最终还是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不然秦月霜的脸也没法见人，只不过这解碎红咒的法子比较阴损就是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瞅着盛秋笑得意味深长，「话说回来，你实在该谢谢我，如果今时今日没有我给你挡这一挡，下一步你就要被拖去给秦雨涵解咒了——当然，你这银样镴枪头说到底只中看不中用，若是到后面再被发现了女人的身份，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盛秋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滤除掉所有杂芜信息，她很精准地掌握了乱天音这番话中隐藏的最大信息——「所以秦月霜要给秦雨涵找道侣，根本不是因为我可能看到她的脸，而是为了解咒？」 「没错。」 乱天音一脸赞许地点头，「要解开碎红咒，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咒痕转移到下一代流淌着『至亲至爱之血』的人身上，你不妨回想一下，冷月门那么多任门主都是秦家女修，可她们的道侣，最终都是什么下场？」 「……」 盛秋沉默片刻，她对这种消息向来不爱探听，但架不住修士记忆力超绝，许多琐碎事情只要听过一耳朵就忘不掉，在记忆中翻寻片刻，还当真让她找出来一个有所关联的。 秦雨涵的生父，当年与秦月霜结为双修道侣的天才剑修，是在秦雨涵出生当年陨落的。 「想到了？」 乱天音笑着起身走回盛秋跟前儿，「所以说秦雨涵居然不想嫁给你，可见她是真的对你动了心——盛姑娘，作孽哟。」 第28章 牡丹图 玄星紫。 天涛青。 留痕碧。 紫砂金。 天色尚早，盛秋在帐篷内支了张桌子，铺开宣纸提笔作画，她姥爷平常爱鼓捣这些东西，书法字画均有涉猎，盛秋便也跟着学，虽然后来「弃文从武」，但到底基础打得扎实，时隔这么久再提笔也不犯憷。 ——「碎红咒的解法，实际上有两种。」 下手描出紫袍金带第一笔，盛秋看似全神贯注，实则脑海中不断回想起之前乱天音说的话来。 ——「一种便是借亲子与道侣的血转移咒痕，手段虽阴损毒辣，却最为稳妥。」 「另一种，则是最初解除碎红咒的方法，借用五行之气导入中咒之人体内，净化驱除血咒，但此法稍有不慎便会让咒痕附体之人爆体而亡，秦家当初因此折损了大批修士，后来干脆一直沿用第一个方法，反正有聆月之境在，昆吾各个门派谁也说不上自己何时会有求于冷月门，因此就算知晓一些内幕，也都装作视而不见。」 第37页 「碎红咒爆发时，咒痕附体者会化作一地污血死无全尸，宛如花谢残红落地，而此咒大多会在咒痕俯身者进入元婴期前爆发，秦雨涵修为已至金丹期大圆满，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不想死，必然要尽快找寻道侣诞下子嗣，以此来延续生命……」 一笔一笔又一笔，紫瓣金蕊的牡丹在宣纸上静静绽开，恰似一朵无言之花。 ——「太好了！」 「我之前还担心，盛道友会答应我娘的要求来与我结为道侣呢。」 在确认盛秋不会答应婚约时，秦雨涵是真心欢喜的，她的双眼太清澈，清澈到根本遮掩不住内中的情绪，只是那时盛秋心中思绪纷繁忽略了这一点…… 直到盛秋提及「今后」，秦雨涵才垂眸不再直视她。 这个姑娘，或许没想过自己还有「今后」。 执笔的手腕微顿，一滴彩墨自笔尖坠落，眼看就要沾染到画面上，斜地里却伸过来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接住那一滴紫色的彩墨。 盛秋恍然回神，目光在那滴彩墨上停留稍许便抬眼看去。 乱天音也正在看她。 「碎红咒的解法，那个五行之气什么的，你知道详细的运作过程吗？」 盛秋问。 「怎么？」 乱天音淡笑着收回手，将那滴彩墨自指尖抿去，「你当真想管冷月门的闲事？我可得先提醒你，那个法子成功率十不存一，任何人去试都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若不是当初死的人太多，秦家也不必铤而走险走上今天这条不归路。」 「我本已帮你把这份送命差事挡掉了，你若是执意再插手，不管成功与否，秦月霜都会记恨你，这是很得不偿失的事儿。」 「我既然要管，就没在意得失。」 盛秋目光灼灼看着乱天音，「把法子教我，我欠你一个秘密，等这事儿了了补给你。」 乱天音闻言沉默片刻，嘴角缓缓向上勾起。 「那……成交。」 ** 所谓世事无常，计划没有变化快，等盛秋终于打听完解除碎红咒的法子，揣着那张新画好的牡丹图自营帐内走出来时，才知道不过短短半天，冷月门又放出来一个大消息——冷月门门主独女秦雨涵，即将与镜竹宫吴天结为道侣。 「这才半天不到，秦月霜就找好下一家了？」 这消息让盛秋大感震撼，「等等，她找的人选还是吴天？」 「可不是！」 给两人带来消息的是最爱打听各种八卦的二师兄南岭松，说到这儿他禁不住一脸遗憾，「本来小七你半道儿被冷月门喊走，我们还以为你这是要坐享齐人之……」 「咳。」 站在南岭松身后的三师兄王如安赶紧出声制止，「二哥，弟妹在呢，你克制点儿。」 「哦哦对对对，你看我这张嘴！」 南岭松立刻抬手在自己脸颊上拍了两下，接着沖乱天音点点头，「弟妹，我这人就是满嘴不着调，刚才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乱天音沖南岭松温婉一笑，「放心吧二师兄，我不在意的。」 「跟我走。」 盛秋却没心思跟师兄两个继续闲聊，她扯着乱天音胳膊绕开两人朝前走去。 「小七你去哪儿啊？」 南岭松在身后直着嗓子喊，「一会儿冷月门那边儿合籍典礼就该开始了，师尊说咱们都得到场，你这会儿可别跑远了！」 盛秋没回话，只背身抬手沖后方招了招，随即加快步伐，两人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路上。 ** 盛秋一路扯着乱天音来到冷月门营地外围，当她准备潜入其中时，手腕忽然被乱天音反攥住。 「于情于理我都该劝你一句，这个窟窿就算不用吴天来堵，也早晚会是别人。」 乱天音手一抬，将盛秋拉到自己近前低语道，「你确定还要趟这趟浑水？」 「我确定。」 盛秋回望着近在咫尺的乱天音，「你要拦我吗？」 乱天音看着盛秋的眼睛——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是一双清透而决绝的眸子，琉璃似的发着光。 「不。」 乱天音忽然笑了，松开手道，「我说了，只是提醒，你要想做就去做。」 事到如今他也被勾起了兴致，想看看盛秋能凭一己之力做到何等地步。 若她失败，会不会悔不当初？ 若她成功，又将如何面对秦月霜的怒火？ 无聊了三千年，如今又被硬生生捆在一人身旁，能有些乐子看也不错。总归有他在，不会叫这女人丢了性命就是。 ** 夕阳一点点没入远处的地平线。 秦雨涵静静坐在属于她的营帐中，透过洞开的窗看着那一轮斜阳，金红色的余晖映照在她眼底，像一抹即将燃尽的炭火。 在她手边，放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 这是她及笄那年，娘亲手送的，当时满怀欣喜与羞怯接过嫁衣的她，还不知道这一抹殷红背地后里代表着什么。 「秦家的女人什么都能拥有，唯一不能有的就是爱。」 「这就是你我的命。」 这就是她的命。 ——可她不想认命。 她既不想将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年拉入泥潭，也不想因为自己平白害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余晖一点点自营帐内离去，秦雨涵攥了攥有些微凉的手，探手去袖口内摸索。 第38页 她要找一样东西，在知道母亲的命令无法违抗之后，她就做下了这个决定。 虽然有些遗憾，可能此生无缘看一眼那人口中描绘的西荒大地，也无法去见见那位勇敢的苏姐姐，可她想，生或者死，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想活得清明，死得干净。 她永远无法认同母亲的观点，更做不到为了活下去害另一人的性命。 秦雨涵这般想着，从袖口内摸出一个并不起眼的小瓷瓶，这里面装了一粒她好不容易弄到的散魂丹。 只要服下这粒丹药，一切苦恼就都结束了。 秦雨拔开瓷瓶口的塞子，自里面倒出一粒墨绿色的丹药，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带着丹药也一併轻颤着。 她盯着那粒散魂丹看了有整整一炷香，最终下定决心，闭上眼准备把药往嘴巴里塞。 然而，当微凉的掌心碰触到双唇，她却并没有感觉到丹药存在。 怎么回事？ 秦雨涵诧异睁开眼，发现掌心里的丹药竟然凭空消失了。 「秦姑娘。」 陡然出现的声音将秦雨涵吓得勐然转身，却见窗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一袭穿云蟒纹袍勾勒出那人修长劲瘦的身形，最后一抹余晖在他身侧绘出淡金色的轮廓，而消失不见的那粒散魂丹，此刻正捏在他的指间，晚风将他的声音送至秦雨涵耳畔。 「我来给你送牡丹图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女主不缺德，主要负责帅。感谢在2021-03-15 12:36:03~2021-03-17 16:2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施萌萌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冒险 「盛……」 秦雨涵整个人轻颤着，在看清来人瞬间，有一簇光自她眸底燃起，「你……」 但她很快又看见被盛秋夹在指尖的散魂丹，那簇光宛如疾风中的烛火瞬时熄灭，她强自镇定了一下沉声道，「盛道友……请把丹药还给我。」 「这是什么丹药？」 盛秋把那枚散魂丹举到眼前就近端详，口中似是漫不经心问道。 「是固本培元丹！」 秦雨涵心底一颤赶忙扯了个谎，不料话音方落就见盛秋指尖一弹，直接将那丹药弹向自己口中。 「不要！！」 秦雨涵惊唿着扑上前试图阻止盛秋。 盛秋顺势握住秦雨涵探过来的手腕，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拦住那粒散魂丹，当着秦雨涵的面儿将它捏成一团碎粉。 「别慌。」 捏碎散魂丹，盛秋捻净指尖沾到的残留药粉，「散魂丹虽稀少，但我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秦雨涵被当面戳破谎言，又眼见作为最后依仗的丹药被毁，一时心头急跳宛如鼓擂，众番滋味齐齐涌上，委屈哀戚不甘愤懑交织一处堵得她心口直疼，眼底也慢慢聚拢起水光。 她竟是连死去的权力都没有吗…… 「秦姑娘。」 盛秋朝前一步拉近二人间的距离，「碎红咒在身，你真的愿意嫁人吗？」 「你都知道了？！」 碎红咒三字是秦家女子深埋心底的梦魇，如今却从她最不想被发现真相的那人口中说出，这无疑又给了秦雨涵重重一击——仿佛她努力掩藏的、最骯脏污秽的一面被骤然曝露于天光之下，无处可藏，无可遁形。 「我不愿意的……」 心防破碎的瞬间，泪水决堤而出，秦雨涵垂下头泣不成声，「我不愿意的……」 所以她本想以死明志，然而连这点卑微的奢望如今都破灭了。 「既然不愿意，那你敢冒险吗。」 盛秋语调微沉但语速加快，「我有一个法子能祛除你体内的碎红咒，成功率只有五成，虽然有些低，但至少还有一半的概率解除咒痕活下来。」 「秦姑娘，敢跟我一试吗？」 ** 乱天音提供的法子，成功机率只有一成。 一成，实在太低。 在赶往秦雨涵营帐的路上，盛秋便敲了系统。 「有没有什么道具，能提高这法子成功机率的。」 盛秋问得很干脆，「有的话给我赊一个。」 「有幸运加成符，不过最多只能把成功率提高到五成。」 系统给出回答，「售价2000男神点数，你确定要换吗？」 只能提高到五成…… 五成，那也比一成要强。 盛秋闭了闭眼，斩钉截铁道，「换。」 ** 盛秋带着秦雨涵飞出了营帐，熹微的暮色下，两道身影好似两只远去的飞鸟。 这动静不算大，却恰好惊动了一名前来营帐催妆的冷月门弟子，当她发现离开的两人是自家少门主与葬剑封刀门的盛秋时不由发出一声低唿。 以她的修为，拦是拦不住的，这弟子唯一能做的只有回头喊人去追，可等她想起这一茬时，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紧接着一阵窒息感夺走她的意识，人便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乱天音从营帐一旁的暗影处踱步而出，一道血色缓缓自他指尖蔓连至那名弟子脖颈间，原来是一条暗红色丝弦。 他垂眸看了那弟子片刻，手指一捻，丝弦另一头直接扎入那弟子颈后，刚刚失去意识的冷月门弟子在一阵抽搐后重新爬起来，只是双眼茫茫无神，一看就已被操控住心神。 第39页 「合籍大典几时举办？」 乱天音问。 「今晚酉时。」 那人答道。 酉时…… 乱天音抬眼看了看天色，嘴角一勾，「现在宾客可都开始入席了？」 「镜竹宫与辞秋宫的人都来了。」 那人继续有问必答，「葬剑封刀门的人还有一刻钟就到。」 「好。」 乱天音拨动了一下指尖缠绕着的丝弦，嘴角的笑缓缓加深，「那就一刻钟后，等葬剑封刀门的人来齐，你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刚刚看到的事情说出来。」 「记住，一定要让盛秋带走新娘子这消息——人尽皆知。」 ** 密林深处。 盛秋依照着乱天音的吩咐选好位置，叫秦雨涵坐定后以她为中心迅速布下一个五行纳灵阵。 「拿着这个，拿好啊，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别丢。」 把从系统那儿赊来的幸运加成符塞进秦雨涵掌心，盛秋又开始闷头去忙活别的，这五行祛咒之法运作起来简单，但前期准备十分繁琐，亏得乱天音还有些良心，用他的独门法子帮忙制作了一批阵纹，不然只靠她一个人根本搞不定。 秦雨涵盯着那小小的符箓锦囊看了会儿，将它塞进衣物内袋放到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那边厢，盛秋仍在专心低着头布置阵纹，「这片阵纹放在坤位，这一片是……」 秦雨涵抬眼朝他看去。 日西落，月初升，此时的夜空还未被墨色浸染，湖水般的深蓝色之间，连星子都不见几颗，少年人如刀锋般凌厉俊美的轮廓也在这夜色间染上几分温柔缄默。 面纱之下，秦雨涵的双唇开合几次—— 盛秋布下最后一片阵纹，带着几分大功告成的欣喜拍了拍手，正准备说我们开始吧，耳畔就传来一声轻轻的唿唤。 「盛秋……」 这是秦雨涵第一次直接喊她的名字。 盛秋回头挑眉，「怎么了？」 秦雨涵定定看着她，片刻后眉眼弯起露出一个微笑，「盛秋。为我画的牡丹图，你还没给我呢。」 「看我，把这事儿给忙忘了。」 盛秋抬手敲敲自己脑门儿，随即从怀中取出那幅画好的牡丹图送到秦雨涵手中，「给。」 秦雨涵接过画直接展开，月光下，一朵紫瓣金蕊的牡丹恣意绽放，美得摄人心魄。 「牡丹花可真好看。」 秦雨涵纤细的指尖在画上轻抚，而后珍而重之地将画卷好收入储物袋，「盛道友，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不管最终结局如何，她已此生无憾。 作者有话说： 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1、上一章里盛秋作画的颜料是从林鸾那儿要来的。 2、小桃花本来想喊的是「盛秋哥哥」，最后还是面皮子薄没喊出来，只喊了盛秋 3、女主办正事儿的时候一般不缺德。 4、但她办正事儿的时候不会太多（捋了捋大纲，桃花这个任务大概是正经程度最高的……） 感谢在2021-03-17 16:24:54~2021-03-18 16: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饼仙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碎却残红 四周是暗沉的夜，阵法之中却亮如白昼，五行之气引动，宛如五道河流在两人身周蜿蜒交汇。 一道道五行之气没入秦雨涵体内，开始分化澄清潜埋在她血脉深处的血咒。 嘭的一声巨响自远处传来，林中栖鸟惊飞无数，暗蓝色的夜空上绽开一朵焰火。 焰火下方正对着冷月门营地。 这场仓促举办的合籍大典将冷清的营地变得热闹非凡，冷月门弟子们穿梭在众多前来道贺的宾客当中，为他们引路入席。镜竹宫的掌门已提前到了，吴天是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虽这段姻缘来得有些突然，但他始终是高兴的——此前说过，冷月门背地后里的一些蹊跷事儿并非人尽皆知，镜竹宫掌门，恰恰好就在不知道的范围当中。 所以他满心欢喜，以为佳偶天成。 倒是被他拎过来的吴天面色一直淡淡的，瞧不出难过，但也看不出开心，漠然到让人全然感觉不出这人就是今夜的新郎官。 一名端着酒水的弟子自吴天身边经过时不小心歪倒，托盘中的酒水立时泼洒出去。 吴天脚下一顿，垂眸看了眼脚边被酒水泼湿的地面。 像雨初落。 一滴滴汗水砸在土地上，全神贯注控制着阵中五行之气的盛秋却连擦拭的功夫都没有，而居于阵中心的秦雨涵此时也不轻松，在五行之气的催化之下，她接连呕出几口黑血，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大阵中央。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眼耳口鼻处全都开始向外流黑血，起初还会因为血咒剥离时的钻心之痛低唿几声，到后来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是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饶是这样，她仍紧紧攥着盛秋给的那枚小小护符，在她与盛秋都看不到的掌心之中，护符亮起微弱却稳定的淡黄色光芒，宛如一点萤火。 萤火飞散。 端坐在正位高座上的冷月门门主秦月霜神色忽而一凛，恰好此时葬剑封刀门的人声势浩浩地自外面走入，急促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 第40页 「不好了！」 前去秦雨涵营帐催妆的那名女弟子跌跌撞撞闯进来，在一众宾客讶异地注视之下大声喊道，「门主，葬剑封刀门的盛秋把少门主拐走了！！」 此言一出，营帐内热闹哄哄的气氛一瞬冻结。 ** 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密林之中，清除碎红咒的步骤也终于进行完最后一步，秦雨涵勐地坐起身来喷出一大口血，这口血不似之前那些发黑的血，而是鲜红色的，散在空中好似一片片碎落的花瓣。 又像火焰色的羽毛飞絮，轻飘飘的浮在那儿不肯落下。 盛秋怔怔盯着它们，眼睁睁看着那些「血」逐渐变透明，最后风一吹散去无痕。 这就……没了？ 盛秋赶忙又低头看向重新躺回地上的秦雨涵，此时她几乎已变成个血人，淡粉色的纱裙早被之前体内渗出的黑血染透，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彰显着她还活着。 还活着。 那就是成了！ 盛秋心头蓦地一松，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人也倒在地上，天知道从大阵开启后她有多么紧张，一颗心全程吊在嗓子眼里，生怕自己这半瓶子水哪个步骤没晃好，把秦雨涵给折进去。 还好。 还好没出差错。 她把身体整个儿平摊在冰凉的土地上，双手犹在下意识微微颤抖——这架势，简直比跟林鸾切磋一场还累呢。 头顶传来窸窣脚步声，盛秋也不起身，直接探过去一缕神识。 来的果然是乱天音。 「躺这儿干嘛？」 刚刚赶到的乱天音寻了处树桩盘膝坐下，取出那张琴来置于膝头信手拨弄几下，发出几声铮铮淙淙的琴音，「你快不行了？」 「你还好好的我能不行？我好得很。」 盛秋没好气回道。 「哦，好得很啊。」 乱天音意味深长道，手下还在不停拨动琴弦，琴音好似静静流淌的河水漫延到盛秋身边。 「嗯？」 盛秋忽然坐起身来看向自己的胳膊——她没感知错，乱天音的琴音竟然将她没有悉心处理的伤口治好了！再朝旁边看一眼，果然秦雨涵的状况也在琴音中有了好转。 「你的琴音能疗伤？」 她略感惊讶地挑眉看乱天音，「看不出来呀，你还有这绝招呢。」 乱天音唇角弯了弯没说话。 盛秋一个蹦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到乱天音跟前儿蹲下，目不转睛盯着他正在弹奏的手指看。 「……」 乱天音叫她盯得后脖子一阵阵发凉，「你看什么？」 「我就是有些好奇。」 盛秋垂在身前的手指跃跃欲试。 「你是怎么做到的？」 「……」 「是这把琴的功效还是你的功法？」 「……」 「疗伤的曲调必须固定吗？」 「……」 「你会弹小星星吗？」 「……」 ** 「小星星是什么。」 乱天音最后还是没忍住问。 ** 如果远处没有突然爆出一大团刺眼光芒的话，盛秋真的很想现场教授乱天音何谓「小星星」。 但现在显然不行了，她朝光芒亮起的位置一看，好傢伙，除了天上的，那儿竟然又多出来一轮月亮。 不对。 那不是月亮，是秦月霜手里的仙器聆月之境！ 「我去，那边儿是打起来了吗？她们发现秦雨涵不见了？」 盛秋慌忙调头跑去秦雨涵身边，「得赶紧把人送回去……」 结果刚跑到秦雨涵身边儿，附近便响起一声怒斥：「登徒子，尔敢！！」 随怒斥一同到来的还有道逼命冷光，盛秋觉察到危险反手抽刀，然而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只见乱天音挥手在琴弦上一扫，琴音骤然激起一层音浪将冷光迎头挡住，双方胶着片刻后各自散去，竟是打了个不分上下。 「秦门主，这么激动做什么？」 乱天音扬声道，「我们以德报怨救你女儿一命，你不感激我们夫妻二人就算了，还要恩将仇报吗？」 秦月霜冷着脸自密林中走出，夹风带雪的目光冷冷扫过被盛秋抱起来的秦雨涵——面纱在解咒时被她自个儿抓落了，虽然面上残留着不少血污，但有一件事仍可确定，那如噩梦般纠缠了秦雨涵十余年的咒痕确实消失不见了——确认过这一点，秦月霜眼底腾地燃起滔天怒火。 「以德报怨？好一个以德报怨！」 秦月霜抬手一招，远处的那轮「圆月」随即传送至她身后，「今日我便好好『谢』你们一『谢』！」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临时加班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鞠躬！ 第31章 废物 秦月霜上手便祭出了冷月门镇派仙器聆月之境，光华如潮汐倾泻，铺天盖地朝盛秋等人捲来。 「不是吧！？」 这招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无差别攻击啊？ 盛秋顾不上别的，先抄手把秦雨涵抱进怀中，瞬息之间攻击已袭至眼前，乱天音拨一曲急弦，音浪再度对上华光，这一次却没能如之前那般轻松应对，双方拉扯片刻后音浪便被击溃。 「退！」 乱天音低喝道，同时左手在琴首上一按，七根琴弦登时泛出一层血光。 第41页 盛秋自然不会退。 将秦雨涵塞至乱天音背后，她抽刀出鞘一个纵跃沖回华光跟前，「封」字解除瞬间，一阵清越如龙吟的刀啸声自刃间震盪传开，与乱天音的琴曲交织一处，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无形之网，硬生生扛过这一波攻击。 秦月霜见一击未成，掐起法诀就要发动第二次攻击，盛秋见状心底不由浮起一丝薄怒，扬声喊道，「秦门主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你女儿还在这儿呢！」 言下之意自是提醒对方投鼠忌器，万一不小心伤到秦雨涵，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熟料听到盛秋的话，秦月霜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怒意更甚，「不过是个没有碎红咒在身的废物，留之何用！」 说着便催动聆月之境发起第二波攻击，华光愈发刺眼，显然这次攻击比上一次还要来势汹汹。 ** ——不过是个没有碎红咒在身的废物。 留之何用。 这句话让盛秋的表情出现了半秒空白。 华光浮动笼罩四野，密林中一时间亮如白昼，当强光携带无尽杀意来到身前时，密密匝匝的暗红色丝弦毫无徵兆地铺满盛秋整个视野。 「这节骨眼上你发什么呆。」 乱天音右手用力勾住一根琴弦横向里一拉，琴弦划破指尖，一抹殷红沿琴弦流淌至琴音当中，原本快被光华侵蚀殆尽的暗红色丝网立刻又密了几分，将三人挡了个密不透风。 盛秋的指尖也跟着刺痛起来，她抬手看了眼正在流血的手指，改用左手握住破军刀，恰如乱天音以血祭弦一样，她将流血的手指贴到刀刃上，自刀柄处涂抹至刀尖。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充盈着凌厉杀气的破军刀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杀气消失了。 刃上的寒光也消失了。 在鲜血涂抹上去瞬间，盛秋与破军刀一同沉寂，宛如华光之外的无边暗夜。 封刀诀？ 盛秋为什么这时候封刀？ 乱天音勉强辨认出盛秋做的事情，但显然她这次施展的不是寻常封刀诀，且不说长刀之上并未出现金色的「封」字，单说施展这般手段之后，盛秋整个人身上开始透出一股莫名的不详气息，这就足以说明她用的不是正常封刀诀。 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乱天音。」 盛秋轻声道，「打开丝网。」 「现在要出去。」 乱天音笑道，「你是真不怕死。」 可惜他功体尚未完全恢復，若不然，别说一个秦月霜，就是加上葬剑封刀门那一堆人他也毫无畏惧。 「我不会死。」 盛秋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瓷瓶丢向乱天音，「要是受伤连累了你，这个算赔礼。」 乱天音接住那瓷瓶一看，乐了。随即拨弄几下琴弦，笼罩上空的血色丝网开始化为透明。 「去吧。」 他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 就在乱天音第一个字出口瞬间，盛秋如鹰隼一般提刀飞冲出去直直杀向秦月霜，而乱天音也变换指法，琴音由守变攻，音波化作千丝万缕透明丝弦直取同一个目标！ 「找死！」 秦月霜冷哼一声，准备变换法诀操控聆月之境绞杀眼前这自不量力的晚辈，然而指间一紧，紧接着传来一阵割裂剧痛，她低眼看去，瞬时大惊失色。 丝弦！ 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透明丝弦将她的手牢牢綑扎住，坚韧的丝弦割裂皮肤，血珠不断沿着丝弦四下里流淌。 不仅如此，这些丝弦甚至在从她体内汲取灵力！ 秦月霜想用另一只手去找法宝解围。 但她做不到。 双手，双脚，脖颈，身体。 几乎是一瞬间，她竟被丝弦捆到完全动弹不得！偏偏此时盛秋的刀已经杀到眼前！ 「你敢动我一……」 秦月霜沖盛秋怒吼道，用极致的愤怒来遮掩自己眼底那一抹惊慌。 声未落，人已至。 盛秋高举着破军刀，与被捆得粽子似的秦月霜擦肩而过。 刀风颳过，切散了秦月霜精美如云的髮髻，还在她脸侧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盛秋这一刀，竟是直接噼在高悬于秦月霜背后的仙器聆月之境上！ 耀目的「月光」晃了几晃，一团黑色斑点自刀噼落的位置出现在「圆月」上，好似天狗食月，黑色的部分逐渐扩大，而「月光」也随之转为黯淡。 咔啦。 一声细微裂响传来，紧接着是更多的碎裂之声，变黑了的「月亮」开始碎裂崩塌，化作一块块残片从天落下。 秦月霜的怒吼戛然而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就那么披头散髮立在那儿，一动不动，连神色都变得空茫茫的，好似突然被人抽走了魂魄。 盛秋自天空中落下。 她右臂上的袖子被反震之力震碎，整条胳膊血肉模煳，握刀的右手更是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不少地方已经可以看到白骨。 但她还是紧紧握着破军刀，鲜血淋漓，沿着刀柄流淌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血色的印记。 盛秋抬起头，看着满天散落的聆月之境碎片，失去了血色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嘲讽意味十足的笑。 「只靠法宝固步自封的人，没资格喊别人废物。」 「即便你是她的母亲。」 第42页 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笑中的讥讽之意又加深几分，「额外说一句，你也没资格当别人的母亲。」 对盛秋来说，「母亲」一直是温柔坚强的化身，眼前这个连自己女儿性命都能罔顾的人，不配。 「还有，你以前不过是仰仗着聆月之境才能作威作福，现在聆月之境没了——你会不会，也变成废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3-18 08:47:00~2021-03-20 18: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阑 6瓶；雪饼仙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对不起 崩碎的聆月之境仍在纷纷扬扬坠落，像一场不合时宜的雪。 秦月霜没说话，只拿淬了毒似的目光居高临下看着盛秋，直到远处传来连绵不绝的巨响，她才如梦初醒般朝远方看去一眼。 她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了，失去了聆月之境，秦家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她必须赶在那些知晓秦家秘密的门派得知消息前作出应对。想到这儿，她转身欲走，余光恰好扫到一直缩在乱天音背后的那团小小身影。 秦月霜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顿，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朝远处飞去。 乱天音手指一直压在琴弦上——只要盛秋开口，他便能将秦月霜留住。 但盛秋一直没开口。 等到秦月霜飞得再也看不见了，他缓缓松开琴弦。 而盛秋此时也转过身，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右臂在她身后淋漓一路血色。 经过乱天音身边时，破军刀从她脱力的掌心坠落，直愣愣插在地上，盛秋也没回头去捡，而是拖着脚步继续朝前走了几步，站到秦雨涵面前。 秦雨涵双手环膝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用力垂着头坐在地上，看样子醒来有一阵了。 盛秋抬起左手——她现在也只能抬得动左手——轻轻地抚到秦雨涵低垂着的脑袋上。 「对不起啊。」 盛秋哑着嗓子轻声道。 在她的手掌下方，秦雨涵勐地缩了一下，片刻后肩膀开始小幅度抽动。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抽泣声。 盛秋还想说点儿什么，但她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就像刚刚遇到乱天音那次似的，抽泣声明明在逐渐变大，听在耳朵里却变得遥远起来…… 又失血过多了吗？ 她想，应该先吃颗固本培元丹的，但她的丹药刚才都丢给乱天音了。 真是失策。 …… ** 秦雨涵本不想哭的。 她恢復意识时秦月霜刚好说出那句「没有碎红咒在身的废物留之无用」，轻轻巧巧一句话，抽去了她整根的嵴梁骨。 「秦雨涵」这个人、这个存在，原来只是「碎红咒」的一个依託。原来在她娘眼中，若没了碎红咒，她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但盛秋来了。 盛秋的手抚到她头顶上，那是一份很轻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碰触，却有着万钧之力，一下子推倒了她心中所有自以为是的坚强。 眼泪一瞬间决堤。 秦雨涵哭着抬起头，快被委屈不甘与悲哀淹没的她生平第一次决意捨弃矜持，她知道盛秋有道侣，所以她奢求不多，只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但抬眼瞬间她惊呆了，血肉模煳的右臂，失去血色的脸，以及毫无预警向后倒去的身躯…… 「盛秋哥哥——！」 秦雨涵惊唿着扑过去。 咫尺之遥，有人比她更快一步接住了失去意识倒下的盛秋。 对上那人双眼的一刻，秦雨涵僵在原地，恍惚间有种被凶兽盯住的错觉，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到她甚至以为这只是错觉。 但乱天音的眼神里的确有着一些让她心惊胆战并重归清醒的东西。 「聆月之境没了。」 乱天音单手将盛秋固定在怀中，睨着秦雨涵道，「冷月门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若是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不会把它白白舍在后续的无端纷扰中。」 秦雨涵听得懂乱天音的言下之意，事到如今，她已成弃子之身，冷月门是回不去了，甚至西崑吾也不再适合她栖身。 她又垂眸看向盛秋。 曾经像天神一样将她救赎出死地的少年，如今正安静躺在他的道侣怀中，在她心底翻涌的这份思恋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见不得半分天光。 「……等他醒了，麻烦帮我转告一句谢谢。」 秦雨涵说完，目光又在盛秋脸上缠了片刻便决然转身，一路朝着西边的茫茫丛林飞去。 天大地大，谁知道这一别，此生还有没有再会之日呢。 ** 秦月霜跑了，秦雨涵也自顾离开，乱天音到这会儿才算得了清闲。 他把盛秋放到地上，此前一直没有张开的右手举到身前，手指张开，露出内中握住的一小片聆月之境的碎片。 乱天音神色认真地端详了片刻碎片，接着撸起袖子查看，在他的右臂上也有不少开裂的伤口，但情况比盛秋要好上许多，甚至连血都没流多少。 把袖子重新放下，乱天音撒出丝线，将散落各处的聆月之境碎片尽数收好，而后才回到盛秋跟前，自储物袋中取出之前她丢过来的那个瓷瓶。 第43页 瓶中装的是能恢復灵力气血的固本培元丹。 乱天音取了几颗，俯身把丹药塞到盛秋口中，当指尖拂过那两片微凉却柔软的唇瓣，他动作略一停顿。 「原来也只是看起来『嘴硬』。」 他笑着低语道。 ** 盛秋做了一场大梦，梦里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一忽儿被怪兽追撵，一忽儿又在赶赴高考的路上，一忽儿看到姥姥在厨房里给她炖红烧肘子，当香喷喷红亮亮的大肘子端上桌她准备开吃时，一声惨叫，帮她重回人间。 睁开眼瞬间，盛秋从模煳逐渐清晰的视野里先是出现一只粗硕的手，然后是三师兄王如安的大鬍子脸。 「小七。」 王如安哽咽道，「醒了就松口吧，疼。」 盛秋这才发现那只粗硕的手正被自己咬在嘴里。 咬得还挺瓷实。 盛秋默默松开王如安的手，艰难蹭到床边呸了一口。 王如安：…… 要不要嫌弃得这么明显，他明明昨天洗过手！ 「我怎么回来的？」 盛秋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哑得惊人，像被粗砂纸打磨过似的。 「你媳妇儿把你扛回来的。」 王如安嘆气道，「小七，她把你干的好事儿告诉我们了，拿封刀诀封印仙器，也亏你想得出来，你真是不要命啊你！你说说……」 「他人在哪儿？」 盛秋不想听王如安的念叨，眼下她有一肚子疑问还等着乱天音来解释，譬如，为何秦月霜会在碎红咒被解除后那么愤怒，以及—— 这次他为何没有与她受同样的伤。 「我要见他。」 第33章 休养 乱天音掀开门帘走进营帐时，盛秋正坐在床头手口并用往自己右胳膊上缠绷带。 要包扎伤口，自然得解开衣服，之前的那件袍子毁了，现在盛秋身上穿了件白色亵衣，右边整个儿退下来…… 乱天音一把摔上门帘，力道之大让门帘甚至反向朝外甩去，吧唧一下煳到了跟在后方的王如安脸上，「这里有我在就不劳烦三师兄了，回去歇歇吧。」 说完也不等王如安回应就干脆用丝弦封住营帐入口。 盛秋就坐在那儿冷眼看他堵门，嘴里咬着截绷带朝上一扯，同时左手用力收紧，利落地在手肘部位打了个结。 指尖一划割断绷带，盛秋正准备如法炮制包扎小臂，乱天音已经走到跟前儿从她手里拿走剩余的绷带。 「就算别人看你是男人，该注意的也总得注意一些吧。」 乱天音往床边一坐，「伸手。」 盛秋从鼻子里哼着笑了声，伸过手去让他帮忙包扎。敷过药又吃过疗伤灵丹，盛秋的右手状况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悽惨，皮肉外伤大多癒合了，只是还残留着一道道暗紫色的血痂，好似缠绕在玉石上的血色荆棘。 「你这胳膊差一点儿就废了。」 乱天音放轻动作，一圈圈把绷带缠绕上去，「亏得碎红咒消失，聆月之境散了一大半的威力，不然你以后恐怕只能改练左手刀。」 「哦。」 盛秋瞭然点头，「原来碎红咒消失，聆月之境的威力就散了大半。」 乱天音手中动作一顿。 盛秋睨着他继续似笑非笑道，「这么重要的事儿，某个人是不是忘了跟我提一句，嗯？」 乱天音慢慢抬起眼，沖盛秋眨了眨。 「再多眨一下。」 盛秋还在笑，只是那双漂亮的眼里笑着笑着就渗出一丝杀气，「给你眼珠子抠出来。」 乱天音也哈哈笑起来，「这么凶的吗？你自己的眼都不想要了？」 盛秋左手打了个响指，挂在床头的破军刀应声出鞘飞至她手中。 乱天音见状眸光一凛，转身朝外面冲去。 他动作快，盛秋却更快，刚挪了两步，脖颈前便不偏不倚横过一把长刀。 「跑什么？」 盛秋左手举刀将乱天音半揽在怀中，一边儿懒洋洋穿好衣服一边儿凑到他耳边笑道，「话不说清楚就走可不是好习惯啊，娘子。」 「相公。」 乱天音回过脸来与她对视，「你伤势未愈，不宜动肝火，不如先把刀收起来？」 「收起来，我怕娘子夺路而逃啊。」 盛秋皮笑肉不笑，将刀刃又朝乱天音脖子上贴了贴。 「你这刀再往里一点儿，咱俩可要当同命鸳鸯了。」 乱天音向后靠了靠，躲开刀刃的同时与盛秋贴得愈发近，「我这活了几千年的倒是不怕，只是相公你青春年少，花儿一般的年纪，与我共赴黄泉着实有些可惜……」 盛秋正欲开口，营帐顶上用来透气的小窗忽然被扒开，王如安探进头来，「小七啊你们怎么把门堵了我突然想起……」 话没说完他就顿住了，与下方俩人面面相觑片刻才吶吶道，「不是吧，大白天的，你俩玩这么野？」 盛秋：…… 乱天音：…… ** 盛秋：「把上面那窗户也堵住。」 乱天音：「好嘞。」 ** 这一打岔把盛秋满腹怒气打散些许，等乱天音再一次驱逐走王如安，她收起刀往床头一丢，倒退几步坐回床上去，「别给我打哈哈了乱天音，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碎红咒是其一。」 第44页 她抬起右手，之前乱天音撤的时候还没来及打结，此时散落的绷带自袖口滑落出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我葬剑封刀门的伤药效果在昆吾也算数一数二的，就算如此，我的手如今什么样你也看得见，你的胳膊呢？敢给我看看吗？」 乱天音低笑一声，转身走到盛秋面前伸出此前一直缩在袖子里的右手，「喏，自己看吧。」 盛秋一把撩起他的袖子，只见白皙的胳膊上同样纵横交错着无数条紫红色瘢痕，虽然没她伤得那么严重，可看起来也不算轻松。 「……」 盛秋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她当时有刻意看过，确认对方抚琴的手不见半道伤痕，可如今这些痕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看完了吗？」 乱天音抬手在盛秋侧脸上摸了一把，「相公也不心疼心疼我？」 盛秋打掉乱天音的手，「那现在解释碎红咒的事儿吧。」 她知道乱天音一定在私底下动了什么手脚，所以才能避免与她承担同样的伤势，但这傢伙既然能在胳膊上伪造伤痕，那就代表他有法子不被她查出来，现在再追问这件事也就没意义了，不如干脆进行下一个话题。 「这事儿呢，说来也真不能怪我。」 乱天音把右手缩回袖子里去，「碎红咒杀伤力那么强，直接把秦家搞到人脉凋零，可秦家还一直不採取手段直接消除掉它，其实就只因为一件事——碎红咒与聆月之境是息息相关、相辅相成的。聆月之境本是件仙器，要发动仙器需要仙灵之源，昆吾界乃是下界，哪里来的那么多仙灵之源可供她们一次又一次的驱使，所以秦家才用了血饲之法来改换启动仙器所需的条件。」 「你是说，只有碎红咒存在，聆月之境才能被启动？」 盛秋眉心微蹙，「可秦月霜找来时我已经帮秦雨涵解除了碎红咒，她不还是用了仙器？」 「她体内也有残留的碎红咒啊。」 乱天音挑眉一笑，「只不过九成的碎红咒都在秦雨涵体内，你把秦雨涵身上的咒解了，相当于废了聆月之境，她能不气吗？但你也不能赖我没说。」 他捞起盛秋的右手，把之前没系好的绷带打上结，「虽相识不久，但我对你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难不成告诉你碎红咒关系着聆月之境的威力，你就不会给小桃花仙解咒了？」 说完，乱天音又一次抬眼看盛秋，而对方也正用那双黑琉璃似的眼睛看向他。 「你说对吗？」 乱天音沖她低笑道，「相公？」 盛秋凝视着乱天音，半晌才收回眸光朝床上一躺，「闭嘴吧你，让我安静会儿。」 作者有话说： 总结：三师兄为这俩不省心的傢伙付出太多。 第34章 临别赠礼 盛秋后来才知道，自己伤后昏迷了足足三日才醒。 「那三派大比怎么整？」 听到这个消息，她刺棱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直勾勾盯着乱天音，「难道给我撤了？」 「还想着三派大比呢？」 乱天音失笑，「别想了，三派大比也不办了。」 「怎么不办了？」 盛秋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才刚开始嘛？」 三派大比一般持续时间为一个半月，这才刚开始几天吶，怎么说不办就不办了？ 「还不是这次大比接二连三出事。」 乱天音丢给盛秋一个「你懂」的眼神，「先是有不少中小门派弟子被莫名吸取了功力，却又查不出是何人下手。」 盛秋：…… 呃，这事儿她听着有点儿耳熟。 「紧接着旭明宗也有数名内门精英弟子遭人暗算。」 更耳熟了。 「前些天更是热闹，冷月门跟镜竹宫联姻的大喜之日，新娘子不见了踪影，冷月门掌门也翻脸不认人，当众跟其他宾客动手——怕你听不明白，我说得再详细点儿，冷月门掌门知晓爱女被葬剑封刀门的人劫走后勃然大怒意欲追拿，却被葬剑封刀门的人给拦住了，一怒之下与他们动了手。」 「……」 盛秋默默挪开眼去。 合着她带走秦雨涵这事儿浮云子他们已经知道了？ 嘶…… 心底略虚，略虚。 「冷月门现在如何了？」 短暂的心虚之后，盛秋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还能怎么样？树倒猢狲散。」 乱天音不甚在意道，「秦家一直靠着聆月之境与墟海之眼这个秘境收拢人脉，有聆月之境在一天，秦家人干下的事儿就没人追究，可现在聆月之境没了，她们自然得趁着消息没散播出去赶紧开熘。」 秦家都熘了，依託着秦家建立的冷月门想当然成了一盘散沙，好在被留下的大多是不知事的外门弟子，其他门派也懒得难为她们，都只分派出精英队伍重点追查秦月霜下落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三派大比才彻底办不下去，辞秋宫宫主一锤定音，大家就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至于秦雨涵，那姑娘往西边儿去了，临行前让我转告一句『谢谢』。」 乱天音站起身来撤去门帘内侧的丝弦，「虽然三派大比结束了，但人还没走完，这会儿外面正热闹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盛秋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伤成这个鬼样子，痊癒之前是不能练刀了，于是点点头，「那就去看看。」 第45页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披上一套新的穿云蟒纹袍走出营帐，两人往外走了走，果然就看到了乱天音嘴里说的「热闹」。 要知道，修道之人亦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慾，但各门各派的弟子平素里都被拘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里，鲜少有机会出来见外人，三派大比若搁在现代，那就相当于高校联谊交流会一样的存在了。 虽然这次大比结束得仓促，但也不乏有年轻弟子们争分夺秒地建立起各种跨门派友谊，随处可见穿着不同门派弟子服饰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站到一起依依惜别。 「年轻就是好啊。」 乱天音双手环胸一路走一路感慨，「活泼，热情，充满着对生命与爱情的嚮往。」 他扭头去看盛秋，「不像某人。」 天天除了练刀就是练刀，活得比他这个老怪物还古井无波。 盛秋乜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悠远绵长的唿唤—— 「盛秋道友！」 这一声唿唤仿佛拉开了一个奇异的阀门，紧接着，各种唿唤声泄洪一样排山倒海而来，迅速包围了上一刻还在悠哉闲逛的两人，与唿唤声一同到来的是各门各派的女修们，保守估计也有一二百人。 乱天音：…… 这什么情况？ 女修们冲到跟前儿，将两人团团围住——或者说只围住了盛秋，乱天音几乎猝不及防地就被这群姑娘们挤出了中心地带。 「盛道友，这是我们百花门特产的香露。」「这是紫元山的开凌笋。」「这是我自家灵蜂採集的花蜜。」 一时间，所有女修都掏出各式各样的礼物试图往盛秋手里塞，有些站得位置太靠后导致挤不进去的，更是直接将东西瞒着人群丢向盛秋。 乱天音：……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还有，那位姑娘，您直接丢个酒缸过去真的没问题吗？ 乱天音站在人群边缘瞳孔地震，反观盛秋倒是一脸习以为常，这阵仗自从穿越后她可是见多了，已经成功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好本事。 女修们送来的礼物都不是什么价值很高的物件，却都满含心意，盛秋也不推辞，一一接过礼物道谢后，反手从储物袋中掏出早早备好的一大摞紫雷竹木符挨个回赠回去。 乱天音继续瞳孔地震，这还有来有往的呢？ 你们不知道她是女人就算了，难道还不知道她名草有主了吗？ 突然间，正冲着盛秋那边儿的女修自最外圈哗啦啦朝两边儿分开，不多会儿便让出一条能供一人通过的道路。 乱天音打眼看去，出现在道路尽头的赫然是擂台赛第一天被盛秋一刀抽飞的吴天，三天前他还因为盛秋横插一手被放了鸽子没当成新郎官，想到这儿他心底那根弦儿一下子绷紧起来，暗道这小子莫不是要赶在离开前来找麻烦？ 「吴天？」 女修们的动作自然也引起盛秋的注意，她抬眼看去，视线刚好跟走过来的吴天对上，不由好奇问道，「你怎么来了？」 盛秋没乱天音想的那么多，她只是纯粹觉得稀奇，毕竟从前只有女性给她赠过礼物，男性修士见到她多半只有两种状况：自制力与修为差的就会跟二黑一样，没来由生出敌意看她不爽；修为高或自制力强的不至于这么明显，但也不会见上一两面就对她生出好感。 吴天今日没穿镜竹宫那身白绿相间的弟子服，而是换了身衣摆绣风入松、袖口领口带银色镶边的白色常服，他沿着众女修让开的道路走至盛秋面前，自袖内掏出一根翠绿色竹笛，双手举着送上。 「此物送你。」 这话一出来，盛秋愣住了。 在场围观的女修们也愣住了。 努力往人堆儿里挤的乱天音更是愣住了。 ** 这男人有病？ 他是不是有病？ 乱天音脑海里下意识如此想。 第35章 系统调整 「青竹笛？」 「天吶，吴天竟然送了青竹笛！」 「我没看错吧！」 吴天前手刚送出竹笛，周边围观的女修们就显而易见地炸了锅，虽是窃窃私语，但这种程度的「窃窃私语」在修士耳朵里，那跟扯着嗓子说话也没甚区别了。 「……」 乱天音压下心底莫名涌起的那一抹微妙不爽，扯过身边一个女修压低嗓门问道，「青竹笛是什么玩意儿？」 那不就是根寻常竹笛子吗？连个灵器都算不上，这群女人为何看起来这么激动。 「你连这都不知道？」 被问到的女修顶着一脸神秘兮兮的小激动，用同样压低了的嗓音回答道，「青竹笛虽不是法宝灵器，但对镜竹宫弟子来说却意义非凡——那是他们拜入山门时由门派配给下发的，据说当年镜竹宫的开山祖师与道侣的定情之物就是一把竹笛，后来成立了镜竹宫，就给门下所有弟子都发一把竹笛，要他们在遇到心仪之人时将竹笛送出去。」 心、心仪之人？ 乱天音刚刚採到攥在手里的野果咔嚓一声被捏裂了。 「当然，也有人会将竹笛赠与自己最认可之人——可能是挚友，也可能是足以相伴一生的对手。」 那女修说着说着便掩口嘻嘻轻笑起来，「不管是哪种都很好啦。」 第46页 乱天音：…… 并不。 他觉得哪种都不好。 ** 盛秋看着递到眼前的竹笛踌躇片刻，还是伸手将它接过来，「谢了啊兄弟。」 虽然她搞不清楚对方为啥突然送这么个东西给她，但吴天既然没有恶意，她也不想拂了对方面子。 人群中又炸开一片窃窃私语，声音比之前那一波更加放肆些，只是掺杂在一起嘤嘤嗡嗡的，盛秋一时间没听清楚。 「再会。」 吴天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见盛秋收下了竹笛便仓惶拱手告辞。 「祝君归程安泰！」 盛秋也沖他行了一礼，起身后见吴天还在看着自己，便举起竹笛在指间转了一圈，笑道，「下次三派大比咱们再比过，吴兄，我等你来。」 吴天闻言微怔，须臾将头一低，转身快步走出人群。 ** 「哎呀呀，吴天耳朵红了！」 那女修又用一种兴奋莫名的语气对乱天音八卦道，「英雄惜英雄，少年慕少年，哎呀他们好配。」 乱天音手里的野果变成了野果酱。 ** 等这些女修挨个送完临别赠礼，依依不捨与盛秋告别完，乱天音此时已经恢復平静。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盛秋笑着晃到乱天音跟前儿，伸出两根手指敲敲他胳膊肘，「走了娘子，接着逛呗。」 乱天音默默看她一眼。 这个不守男德的女人。 盛秋随手拈起一朵方才不知被谁塞进手中的花簪到乱天音鬓边，簪完左右看看：花开得正好，而乱天音的脸色也难看得恰到好处。 于是心满意足，大笑着朝一旁山头走去。 「怎么往山上走？」 乱天音把花摘下来随手一丢，「不是要接着逛？」 「再来一波你受得了？」 盛秋揶揄道，「这脸黑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我娘子呢。」 乱天音闻言脸色变了变，没再说话。 这小山包不算太高，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刻钟就登了顶，顶上竟还有个小凉亭，盛秋抬脚飞上凉亭，一撩衣摆大喇喇坐下。 正准备去凉亭里坐下的乱天音：…… 这人，就离谱。 一息之后，凉亭顶上并肩坐下两个人，山风习习，盛秋身上的穿云蟒纹袍被吹得鼓盪不已，愈发显得身板有几分单薄瘦削，原本垂在颊边的髮丝也随着风舞动，看起来柔软又温顺，跟它们的主人截然不同。 乱天音又把目光挪到盛秋脸上。 他发现，盛秋的样子与两人初见时似乎有了些微不同，但又说不出是哪儿变了…… 「诶？」 正全神贯注朝山下看的盛秋忽然坐直身子，抬手朝下头一指，「快看！」 乱天音收拢心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队整装待发的旭明宗弟子，其中一人正是那天突然对他们发起了攻击的剑客。 「是他啊。」 乱天音眯了眯眼，「旭明宗剑修叶残心，据说是个疯子。」 上次狭路相逢，过后他便设法探听了对方信息。 「他很强，我真想认认真真跟他打一场。」 盛秋手掌伸展开，隔着指缝看向叶残心，随即缓缓收拢五指攥成拳头，「可惜了。」 三派大比取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熘走。 「不是吧。」 乱天音听得直咋舌，「连疯子你都不放过？」 「……能好好说话吗？」 盛秋无语看他，「我只是想跟他切磋而已。」 本来挺正常一事儿，叫乱天音一说怎么听着古里古怪的。 ** 「嘀。」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忽然自耳边响起。 盛秋神色一敛不再跟乱天音搭腔，随手抄起腰间挂着的酒葫芦凑到唇边，边喝边等着系统吱声。 「系列任务『桃花源逢桃花仙』已结束，宿主最终完成评分：c。」 系统果然开了口，先一板一眼告知了盛秋她的任务评定。 「才拿到c？」 盛秋面无表情往嘴里倒酒，「不能吧，评分这么低？」 ——「还有酒吗？」 乱天音不知道盛秋正在跟系统交流，懒洋洋沖她伸手来讨酒。 盛秋从储物袋里摸出来一瓶酒丢过去。 「其实你这次任务的确完成得很好，但系列任务想要获得高评分保底要做三阶段，你在第二阶段就直接把任务完成了这才导致评分过低。」 识海中，系统慢条斯理道，「这评分早两天你还没醒来时就下来了，我看过后也认为评分有不公允之处，便立刻搜集数据提交主脑请求重新评定，现在终于有了反馈。」 「哟，难得你还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盛秋跟自家系统互怼习惯了，面对着如此「善解人意」的它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可反馈回来了我怎么还是『c』啊？」 「别急，你听我慢慢讲。」 系统十分人性化地清了清嗓子，「这次主脑给的反馈比较多，有两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盛秋想都没想做出了选择。 「嗯，坏消……」 系统的话起了个头又打住。 「一般人不都先选坏消息吗？」 第47页 它忍不住问。 「我是一般人吗？」 盛秋理所当然回答。 系统：…… 行吧。 它这位宿主确实不是一般人。 「第一个好消息，是系统修改了系列任务的评定标准，以后就算再触发系列任务，也不会强制走完三阶段才能拿高分了，你这次任务评分虽然还是c，但奖励会按照a级别发放。」 系统说到这儿嘆口气，「都怪你跟任务目标太过保持距离，要是别提道侣那事儿，你这次任务奖励少说也能上双s。」 「第二个。」 盛秋懒得跟它啰嗦。 「……第二个好消息你一定喜欢。」 系统只得说起第二个，「除了评分机制，我也把系统对任务目标过度保护这件事一併上交了，现得到反馈如下『鑑于某些位面世界设定特殊，在此保护机制下宿主极易面临生命危险，故而在符合以下条件的位面世界中，任务目标保护功能将关闭』。」 「具体哪些条件我就不一一跟你说了，反正咱们这世界是绝对符合的。」 系统挑着重要的内容说道，说完还特意问了句，「怎样，开心吗？」 以后终于不必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它相信宿主一定会高兴到发疯。 「嗯。」 盛秋又灌了一口酒，「说坏消息吧。」 这反应，真可谓无悲无喜、云淡风轻，连心跳都没带加速一下的。 系统：…… 系统：………… 系统：那一年的杏花微雨，终究是错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3-23 11:26:59~2021-03-24 16:4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疑迟的聋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惩罚机制 所以，坏消息究竟是什么呢？——坏消息就是，系统引入了惩罚机制。 「每当宿主任务完成评定在c以及c级以下，就会触发惩罚机制，届时系统会具现出一个实体形象伴随在宿主左右，藉此敦促宿主更好的完成任务。」 盛秋：…… 「当然，实体形象会参考宿主心底最恐惧的东西。」 盛秋：…… 「不然也就算不上是惩罚了啊，你说对吧？」 系统还在那儿嘚啵嘚啵说个没完，甚至越说越有些小兴奋，「这次你评分被打成『c』，虽然我能给你争取下a档级别的男神积分奖励，可惩罚却逃不过，所以请宿主做好准备，本系统将在三秒后开始读取数据化出实体。」 盛秋：…… 「诶，你是已经开始害怕了吗？」 系统一边儿忙活着读取数据，一边儿还不忘戳一下盛秋，「怎么这么长时间一言不发啊？能不能提前透露下你到底怕什么？说实话我有点儿担心自己等下会变成狗。」 盛秋一脸深思地抬手摸了摸下巴。 几秒后，在她身侧闪出一团光，光芒的形状由小变大不断撕扯变化，最大时几乎相当于一个人的大小，但随后又慢慢往回缩。 最终光芒散开，出现在盛秋眼前的赫然是—— 一碗超、级、肥、腻、的、红、烧、肉！ 「果然。」 盛秋嘴角微微一扬。 姥爷出品的爱心红烧大肥肉，在她所有童年阴影里排名绝对第一位，从系统开始叨逼叨要实体化时盛秋就忍不住想等会儿别给她整一碗红烧肉出来。 结果还真是。 「这什么玩意儿？」 乱天音当然也看到了那碗黑乎乎且泛着可疑油光的肉，「下酒菜？你口味这么重的吗？」 盛秋端起那碗肉往乱天音手里一塞，「端去餵狗。」 「我哪来的狗。」 乱天音莫名其妙。 ** 系统：…… 系统：………… 系统：你等着，一次翻车不会次次翻车，不能变第一害怕的不是还有第二害怕的吗！ 又过了几秒。 乱天音看看手里的鸡毛掸子，再看看盛秋，「你这是变戏法呢？」 是姥姥大人专门用来收拾她的鸡毛掸子啊…… 盛秋抬手捂着嘴眼神飘忽，「这个吧……有点儿不好解释。」 话音刚落，乱天音手里的鸡毛掸子就变成了一个窜天猴（爆竹的一种）。 乱天音：？？？ 盛秋抬手捂住脸。 ** 系统：「求你了，宿主，能怕点儿正常东西吗？」 「哪怕是狗呢！」 它已经不怕变狗了。 它真的累了。 「加油，再多努力十来下。」 盛秋仔细回想片刻，给系统鼓气道，「加油，不抛弃、不放弃，我相信你可以。」 于是，时间又推进了约一刻钟。 「没再化光。」 乱天音看着手里哆嗦成一团的小土狗，「这次它不会再变了吧？」 「大概吧。」 盛秋撇过脸去不忍直视。 ** 出来放风的从两人变成两人一狗，倒也没怎么影响盛秋的兴致，她从乱天音手里拎过系统变的小土狗，笑摸狗头道，「给你起个名吧。」 以前双方只在识海内交流，名字有没有的并不重要，现在这傢伙都实体化了，还是有个名字方便点儿。 第48页 「你想叫什么？」 盛秋装模作样徵求系统意见，实际上根本没等对方发话就自顾说下去，「叫三花好了，正好回去跟二黑做个伴。」 系统在盛秋识海中大声抗议：「我才不要叫三花儿！这是母猫的名字吧！」 「二黑是谁？」 乱天音则问。 盛秋：…… 这人怎么回事？二黑这名字还是他取的呢！ 「哦你说那个。」 在盛秋饱含谴责与震惊的注视下，乱天音反应过来，「那不成了，三花儿它哥刚被我放生。」 那么笨的属下他并不很想养。 ——「谁要把那个鬍子拉碴的玩意儿当哥啊！」 三花儿继续进行着无效抗议。 「但它可以陪它大姐玩。」 乱天音打了个响指，一缕暗光幽幽自地下飘出来，飞至两人身边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黑猫，「大黑，来，跟三花儿认识认识。」 「啊，这只猫是你养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盛秋一眼就分辨出眼前的黑猫正是当初害她遇见乱天音的罪魁祸首，遂对准大黑丢出三花儿，口中喊道，「三花儿，咬它！」 「喵嗷！」 大黑见猎心喜，龇牙扑上，轻而易举将三花团成球撕咬。 观战片刻，盛秋喟然长嘆，「唉，不中用啊不中用！」 系统没说话。 系统已经不想再说话。 系统正在跟主脑敲报告：「要不你把惩罚机制撤了，要不你把我撤了，今天我话撂在这儿，我跟惩罚机制，只能活一个！」 ** 当东昆吾的人撤得差不离时，葬剑封刀门的人也准备启程了，山脚下响起一声苍凉悠远的哨音，那是通知门人前去集结的讯号。 盛秋把酒葫芦拴回腰间，从大黑爪牙下拎起一脸生无可恋的三花，而后沖乱天音歪歪头，「走吧，回了。」 乱天音又打了个响指，大黑如来时一般重新化为烟雾潜入地下。 「回去别跟别人说我喝酒了。」 盛秋朝自己身上丢了个净尘诀祛除酒气，「记住了啊。」 养伤期间不许喝酒是葬剑封刀门的规矩，但盛秋今天心情着实烦闷，才破例喝了几口。 乱天音嘴角微扬，打鼻子里嗯了一声。 「盛秋哥哥~」 忽而一声轻唤自不远处传来，两人齐齐看去，来的是唐巧篱。 「巧篱？诶等等？」 盛秋上下打量一眼，待看清唐巧篱身上穿的衣服后笑道，「你这是正式拜山门了？」 「对呀！」 唐巧篱跑到两人跟前儿，一张小脸跑得粉扑扑的，好似一朵在山野间恣意盛放的小花，「昨儿採药时遇到了掌门师尊，师尊说我是木属性天灵根，资质秉性都与她相合，便收我当了亲传弟子。」 「可以啊！」 被她救回来的姑娘有如此造化，盛秋心中也欢喜不已，「好好修炼，指不定下次再见时你修为都超过我了。」 「阿秋哥哥就爱取笑，师尊说了，等清河秘境开启要带我去的，你若是也去，那至多一个月后就能再见了。」 唐巧篱垂下脸去，在袖子里捣腾半天才捏出一个绣了竹叶的香囊，双手捧着送到盛秋面前，「阿秋哥哥，这是我按着静神香方子给你配的香囊，这香囊……」 「这香囊怕不是亲手绣的。」 不等唐巧篱说完，乱天音便横插一手自她那儿拿走香囊捏在指间来回端详，端详完挑眉一笑，「绣工还挺好。」 唐巧篱小脸登时涨得通红，方才伶俐的小嘴也变得支支吾吾说话不利索起来。 「好也是给我的，你拿着算什么事儿。」 盛秋把香囊一把抄回来，「谢啦巧篱。」 唐巧篱浅笑着摇摇头，「别跟我这般客气好吗？」 她只怕客气多了，人便生分了。 山下的哨音越催越急，唐巧篱后退一步让开身后那条绵延至山下的离别路，最后沖盛秋挥挥手，「阿秋哥哥，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说： 乱天音日记： x年x月x日天气 晴 今天也是盛秋不守男德的一天。 第37章 美差 一处山涧，一曲琴音，一个专心致志练刀的人，快活不知时间短，山中难觉岁月长。 等盛秋练完一轮，恰好乱天音也一曲弹罢。 「不接着练了？」 看盛秋收刀归鞘，乱天音挑眉问，「才一轮呢。」 回归葬剑封刀门后，盛秋养了小半个月的伤，打伤势痊癒那天起，就跟要把空着没练的功课全都找补回来似的，光基础功每天都要练三轮打底。 「今天不练了。」 盛秋拿软巾擦去脸颊颈边的薄汗，「一会儿门派里有事儿。」 「嗯？」 乱天音慢条斯理收起琴，「什么事？」 他知道再过几天西崑吾这边儿有个低阶小秘境要开启，但那秘境离葬剑封刀门不远，怎么也犯不上今天就做准备。 「还是清河秘境的事儿。」 提到这处秘境，盛秋额外瞅了乱天音一眼，「上次忘了跟你提，清河秘境进入有修为限制，超过金丹期大圆满就不能进，你能行吗？」 「那怎么就不能行了。」 乱天音微微一笑，「你这是瞧不起我？」 第49页 「我可是太瞧得起你了。」 盛秋别开眼去，「你能保证自己不被卡就行，还有，低阶秘境，你进去后记得少惹事儿。」 「放心。」 乱天音悠哉道，「比起我自己，我倒是更担心某人去秘境又要寻花问柳，惹一身的桃花债。」 盛秋：…… 神他么寻花问柳，这傢伙怎么说话的。 她是正经人！ ** 清河秘境，是一处特别适合鍊气期到金丹期修士进入歷练的小型秘境，每三年开一次，盛秋刚入葬剑封刀门那年曾进去过一次，唯一的印象是里面到处开满了花儿，妖兽以草木花精为主，攻击手段也以幻术见长。野果子野兽多且弱，一趟歷练下来吃得挺饱，人都胖了三斤。 那次之后，盛秋就对小打小闹没什么危险性的清河秘境失了兴趣，这次若不是正赶上门中收了批新弟子，需要她与几名师兄一道儿带队歷练，她压根就没打算进去。 两人一路下到山脚下便分道扬镳，乱天音先回住处——因为顶着个盛秋道侣的身份，眼下他还住在盛秋那儿。 盛秋则转道去了浮云子那边儿，然而走到门前才觉察房中似乎有客人在，她脚下一顿，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进去。 「盛秋来了？」 正在她犹豫不决之际，浮云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来了就进来，在外面瞎晃荡什么。」 「……来了。」 既然都被点了名，那也就不必犹豫了，盛秋推门而入。果然房间内除了浮云子，还有三名女修，其中一名年纪长些，看起来有三十来岁，与浮云子并排坐在主位上，另外两名年纪相仿，至多十六七岁水灵灵的跟花儿一般，一左一右分立在年长女修身后，三人身上都穿着灰色打底绣紫色符文的道衣，头戴天星冠，一看便知出身自以占星卜卦结阵为专长的太衡宗。 「盛秋，来，先见过太衡宗扶星长老。」 浮云子沖那年长女修抬手道。 「晚辈见过扶星长老。」 盛秋上前作揖行礼。 扶星长老神色淡淡地沖她点了下头。 「另外两位是扶星长老的嫡传弟子。」 浮云子接着介绍道，「紫应，衡君。」 「见过两位道友。」 太衡宗与葬剑封刀门之间关系不错，这两人修为又在她之下，按理盛秋该称唿对方「师妹」才更合适，只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乱天音那句「寻花问柳」，「师妹」二字打了个转，终究变成了「道友」。 「紫应见过盛秋师兄。」 两人当中鹅蛋脸的那个浅笑回道。 至于另一个瓜子脸的，一张小脸拉得比扶星长老还长，只垂了下眼皮子算作回应，连头都不肯点。 咦？ 这小丫头有点东西哦，对着她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可见是个心性无比坚定之人。 盛秋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类似发现了宝藏的欣喜，然而下一秒响起的系统提示音就兜头泼来一盆冷水—— 「恭喜宿主，男神积分增加五十点。提供者衡君。」 盛秋：…… 默默看了眼笑得温柔似水的紫应，再看看现在连眼神都不往她这边儿聚焦的衡君，盛秋心底长嘆一口气。 这年头的小丫头，怎么都长着两副面孔呢。 「盛秋是我的关门弟子，别看他入门晚，悟性却是最好的。」 浮云子开始在那儿自卖自夸，「这次去清河秘境，我本属意让他带队，但扶星长老既然开了这个口，那这次盛秋就跟你们太衡宗走一趟吧。」 嗯？ 盛秋倏地扭头看向浮云子，眼睛里明晃晃写满一行大字：老头，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跟太衡宗走一趟？ 浮云子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小子，这可是个美差，你就偷着乐吧。」 **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美差』？」 出发当天，看着葬剑封刀门练功场上壁垒分明的两波队伍——其中一支是葬剑封刀门的新苗子，虽然刚入门没多久，但一个个儿的已经膀大腰圆，齐刷刷往场地上一站气势十分可观；另一支队伍不管从人数上还是体型上看起来都单薄许多，叫葬剑封刀门的汉子们一比，这群小娃娃跟刚发出来的豆芽似的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帮太衡宗带孩子？」 乱天音眉头挑了挑，斜眼去睨盛秋。 盛秋没搭理他，只低头认真整理着袖口的束带，整理完后抬眼往太衡宗队伍里扫去一圈儿，只在经过紫应、衡君二人时停留片刻。 这一趟去清河秘境，她身上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这两个女孩。 不，也不能算唯一的任务。 「嘀。」 系统又一次以标准开头登场，「恭喜宿主开启系列任务：双星。」 「任务目标：紫应、衡君，请努力成为这两人心目中唯一的男神，因任务目标大于一，故此次任务为特别任务，奖励异常丰厚，请宿主千万不要错失良机！」 大概是触发了特殊任务的缘故，系统连绵不绝地叨叨了半天，盛秋耐心十足地等它说完，才慢悠悠在脑海中开口：「我说。」 「以后有任务直接开口行吗？」 「别嘀来嘀去的，听着有点儿烦。」 系统：…… 第50页 系统：「嘀。」 烦死你。 第38章 分歧 风从朝阳初升的东方吹来。 风中有云，有水。 有在雾气与露水中氤氲了一整夜的森林。 有初绽的夏花、飞舞的蜂蝶。 有腐朽沉寂的枯枝败叶。 盛秋眯着眼享受风拂过身体的瞬间，这种感觉像极了自由。 此时，她正抱着破军刀坐在灵兽金翅雕颈后，太衡宗的小崽子们挤坐在雕背位置，与她中间隔着一大段距离。 只有乱天音与她背靠背坐在一处。 「喂，我说。」 乱天音忽而传音过来，「那群小崽子有点儿意思啊。」 盛秋缓缓睁开眼，晨曦与朝霞一道映入她眸中。 「那两个丫头彼此间可真是壁垒分明：一个人缘好、一个不招人待见。」 乱天音往盛秋背上一歪，「你接的活是哪个？」 盛秋扯动嘴角笑笑，「两个都是。」 自出发起她就一直在暗中留意两人，乱天音说的问题她当然也早早发现了，扶星长老在太衡宗内地位斐然，按理讲她的两名嫡传弟子在门派中被众星捧月才是常态，然而事实上，只有紫应身边儿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衡君自始至终都是孤零零一个。 还真是一对，连面和心不和都做不到的同门师姐妹啊。 盛秋重新闭上眼。 「你不打算管管？」 乱天音传音里满是等着看好戏的戏嚯，「这不像你啊。」 管？ 盛秋拇指轻轻顶了几下刀柄。 双重任务在身，该管的她当然会管，可眼下的情形她却不打算插手，毕竟有些生活是逼于无奈，有些生活是自己选择，在没确定衡君的处境究竟源自哪种因由前，她不会贸然调节。 「前面是什么？」 乱天音忽然开口问，原来在金翅雕行进的正前方出现一道绵延数十丈宽的虹彩光幕，若是不转向，很快一行人就要撞上去。 「清河秘境入口。」 盛秋动了动肩膀示意乱天音从自己背后挪开，而后站起身扬声道，「都做好准备，马上要进秘境了。」 太衡宗弟子们随即起身，这批小娃娃都是初次进秘境歷练，各个脸上都透着兴奋与隐约的不安，盛秋注意到紫应朝衡君那边儿看了一眼，但衡君对此毫无反应，一双美眸直直望着正前方的光幕。 金翅雕速度极快，眨眼就带着一群人穿过光幕，众人只觉四周倏地一暗，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脚下的灵兽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满了各式野花的原野，距离众人不远的地方有条河，阳光之下，河水清透见底，几尾游鱼打着水花、伴着自己的影子悠哉游过。 簌—— 一旁花丛中突然传来响动，几名精神高度紧张的太衡宗弟子连忙掏出星盘朝那边儿打去，结果几道灵光炸过去，打中的却是一只白灵兔。 「清河秘境内没有太兇悍的妖兽。」 盛秋瞥了眼那只惨遭飞来横祸的白灵兔，「在这里活动的大多是花木精怪，攻击手段也以幻术居多，简而言之，能出动静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危险玩意儿。」 可惜这只白灵兔被炸得焦黑一团，已然失去了食用价值，不然撒点调料烤一烤滋味堪称一绝。 「盛道友，接下来我们该往哪儿去？」 紫应朝前一步走出人群柔声询问道。 「歷练嘛，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不能练，我是没意见的，想去哪儿——」 盛秋抬起手转了一圈儿，而后沖紫应一指，「你们说了算。」 「东边儿。」 盛秋话音方落，人群大后方就传来一个声音，众人下意识回头看去，说话之人竟是沉默了一路的衡君。 衡君手里也多出来一个星盘，众人看向她时，星盘上的几点光芒尚未散去，显然她刚刚借星盘卜算过。 「去东边。」 见众人不做回应，衡君盯着盛秋又冷声重复了一遍。 「好，那就去……」 盛秋点点头，准备带队朝东边儿走，不料话都没说完，那边厢紫应却开了口—— 「慢着。」 紫应手里也拿上了星盘，只见她掐指点算，星盘上光芒连连闪烁，最终定格在代表西边的星象上。 「师妹，我们还是去西边吧。」 紫应望着衡君柔声道。 「你要去西便去西，何必与我徵询意见。」 衡君哼了一声，「我反正是要往东边儿去的。」 「师妹，来秘境之前师尊就叮嘱过你不可任性。」 被当面甩了脸子的紫应也不生气，反而继续劝道，「且西边金生水旺，师尊不是说了，你的本命星盘尚缺一些材料，往那边去更容易……」 「够了！」 衡君一甩袖子打断紫应的话，「谁要你假惺惺，你是你我是我，我的事儿你少管！」 ** 「现在还不管吗？」 乱天音揣着手传音问，「都快打起来了。」 「嗯。」 盛秋抱着刀一脸高深莫测，「我就等她们打起来呢。」 乱天音：…… 有时候真的完全看不懂这个女人的恶趣味。 ** 盛秋没有开玩笑，她的确在等紫应与衡君之间的矛盾升级。 第51页 从接到「双星」这个特殊任务开始，她就意识到这次任务不好做——不管是紫应还是衡君，两个人对她都没有表现得太过热切，她们既不像苏月明那样有明确的目的，也不像秦雨涵正面临着清晰的危机，所有关于她们的信息都潜伏在水面暗流之下，不潜入水底根本无从察觉。 如今两人对上了，恰似一只大手将水流搅浑，原本沉寂在水底的一些线索便会逐一浮出水面，矛盾越激烈，浮上来的线索就越…… 诶？ 等等？ 盛秋想到这儿才后知后觉发现四周一片沉默，原本看着要吵起来的两人竟然只是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要妥协，但谁也没有再开口。 三分钟后，两人还在对视。 盛秋：…… 五分钟后，两人仍在对视。 盛秋：………… 「我记得当年网络上流传过一句话。」 当十分钟过去，盛秋不得不满怀感嘆地对系统说，「当两个人对视超过十秒，如果还没打起来，那一定就是爱上了对方——这任务要不别做了？这两个姑娘眼里明摆着只有彼此，她们不结婚这事儿很难收场。」 系统：…… 系统：「闭嘴。」 系统：「做你的任务去。」 作者有话说： 乱天音日记： x年x月x日天气晴 今天是吃瓜划水的一天。 第39章 专业踩雷 流水淙淙，花香盈盈。 衡君冷着脸深一脚浅一脚快速朝前走。 盛秋嘴里叼根甜叶草，怀里抱着破军刀，仗着腿长优势一脸悠哉跟在后面。 衡君突然一个急剎车，带着几分薄怒转身瞪向盛秋。 盛秋于是也停下脚步垂眸看她。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衡君冷声斥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系统提示：男神积分增加五点。提供者 衡君。 「……」 盛秋嚼了嚼口中甜叶草没说话。 毕竟她也不知道眼下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 时间拨回到一刻钟前。 或许是厌倦了对峙，或许是另有考量，紫应终于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师妹说得对，你毕竟不是三岁稚子，想做什么我也管不得，既然你要往东，那便去吧。」 说罢，她转过身走回太衡宗队伍当中，「我们朝西行。」 「好！」 「听紫应师姐的！」 一群小弟子们争先恐后地附和，全部人都选择跟着紫应，没有一个朝衡君那边儿去的。 衡君对此见怪不怪，不等紫应这边儿带人离开，便孤身一人朝东边走去。 不是吧？ 这是要分道扬镳？ 看了半天戏的盛秋意识到不妙，赶紧朝乱天音使眼色。 乱天音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回视，脚下一点儿挪窝的意思都没有。 「……」 盛秋深吸一口气，沖乱天音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秘密，换他出手帮一次忙。 乱天音笑了，抬手抚上盛秋的手，将她的中指与无名指一併挑起来后传音道，「加上之前没兑现的，你欠我三个秘密了。」 「之前不是只欠了一个吗？」 盛秋震惊瞪眼。 「原来你没忘啊。」 乱天音沖她一挑眉，「那一直没兑现是为了什么，你想赖帐？」 「不。」 盛秋一秒否认，「我真的忘了。」 「那好，三个秘密。」 乱天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渐行渐远的紫应一行人，「回来就兑现。」 「成交。」 盛秋咬牙点头。 ** 再看回眼下。 盛秋不回应的态度让衡君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干脆回头朝前方继续快步走去，刚走了没两步，一道红影自蔓生的杂草丛中窜出，快如闪电般袭向她的咽喉。 「啊！」 衡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要去摸星盘时，一道刀光闪过，那红影霎时被噼作七八段散落到她脚前。 「红线蛇。」 盛秋吐掉口中甜叶草走上前，一刀扎在犹自挣扎不已的蛇头上，「紫苑藤伴生妖兽。」 红线蛇是二阶妖兽，毒性中等，因等级太低一般没有妖丹，紫苑藤则是初级灵植，回灵丹里能用到，但这玩意儿漫山遍野哪哪儿都是，并非秘境独有。 总之，都不怎么值钱。 盛秋把蛇头挑起来朝远处一丢，「接着走吧。」 衡君的目光随着被丢弃的蛇头划出一道抛物线，而后又挪回来盯着地上一截一截的死蛇，半晌过去愣是没再抬脚挪一步。 盛秋笑问道，「怎么，你怕蛇？」 ——系统提示：男神积分增加5点。 「谁怕这些玩意儿！」 衡君气唿唿欲走，脚抬到一半又站回去，梗着脖子沖盛秋道，「你走前头去！」 ——系统提示：男神积分增加5点。 「好好好。」 盛秋莞尔，举手示意了一下便老老实实走到前头去开路。 一路跟过来，她虽还没摸透两位任务目标不合的根源，但对衡君的脾性已经有了初步了解，这小丫头就是典型的口是心非，脸上有多冷，内心就有多活跃，短短一会儿工夫都给她送了不少男神积分了。 第52页 「衡君道友，我能问个事儿不？」 盛秋一边探路一边儿试着跟衡君搭话，「你为什么想往东边儿走啊？我看你之前拿着星盘测来测去的，那是测什么的？」 「我姓舒。」 衡君开了口，却不是回答盛秋的问题。 「哦，舒道友。」 盛秋顺势改了口，「这个姓不多见啊。」 衡君抬眸看了眼盛秋的背影，又垂眸思忖片刻才轻声问道，「盛道友为何会选择我。」 ——「快回答『因为我相信你』！」 系统插口提示。 「没有为什么啊。」 盛秋根本没在意系统给的「标准答案」，「我不是答应了扶星长老要照顾你们，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 衡君叫盛秋这答案说的神情一顿，须臾过后，她突然低笑两声。 「你这人说话怎么比我更不讨人喜欢。」 她用一种近乎喃喃自语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来，而后敛起笑容快走几步，越过盛秋走到前头去，「白瞎了一副好皮相。」 ——系统提示：男神积分增加5点。 盛秋抬手摸着鼻子干笑两声。 她不是没见过性格别扭的女孩，但别扭到这地步的还真是独一份儿。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往东边儿来吗？」 衡君一手举起星盘，另一手在盘面上轻点几下，那方星盘上随即亮起一片宛如星子的浮光，一点一点的光芒萦绕在指尖，随着指间法诀变换，光芒或聚或散，水一般流动起来，最终一小部分光芒在星盘上排出一个小小星阵，其余的大多数光芒则聚集一处，落在星盘标刻着正东方的印记上，「因为星盘告诉我，东边会有我想要的东西，且这边机遇多危险还少，对我来说最安全不过……」 「唔。」 盛秋听完衡君的话眉心微蹙，正准备开口说什么，余光便扫到衡君身旁空气中一晃而过的、犹如水纹般的光痕。 「小心！」 盛秋勐冲上前，一把攥住衡君的手试图将她扯回来，然而那光痕瞬间化作一张透明的大网，对准两人兜头罩下。 待大网落下，两人竟是齐齐自原地消失。 ** 「这是……怎么回事儿？」 看着眼前累累白骨与连片摇曳的血色葬魂花，衡君声音有一点点的抖，「刚才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 盛秋淡定地拍掉衣服上沾到的花瓣，「就是遇到了清河秘境里最危险的陷阱罢了。」 荼蘼幻境，清河秘境中为数极为稀少的高危幻境之一，盛秋上次进来就想见识见识，但把整个秘境转遍了都没见着。 衡君：…… 「所以。」 拍完浮灰与花瓣，盛秋拔刀出鞘，「说好的这边儿危险少呢？」 衡君：…… ** 系统提示：您的男神积分增加-1。 盛秋：？ 别呀妹妹！这怎么还带往回扣的？ 第40章 荼蘼幻阵 葬魂花, 花开三十三瓣，形似荷而陆生，无叶。 其花如血, 其香如兰，花粉与香气都有极强的致幻效果。 当成片的葬魂花出现时，那已经不是看到什么幻境的问题了，它们聚合在一起的威力足以将一切虚假的东西化为现实——这也是荼蘼幻境区别于其他幻境的最为可怕的一点，当身处别的幻境时, 一切不合常理的东西都可能是虚假的, 但在荼蘼幻境中，即便你知道出现的东西不合常理、是假的, 但它偏偏却又真实存在。 假作真时真亦假，身在荼蘼幻境内, 真真假假已经不再重要。 「跟好我。」 盛秋直截了当解封了破军刀，沖身旁脸色煞白的衡君嘱咐道, 「别离我太远。」 若是不小心走散, 那么再相见时彼此还是不是原本那个人可就不好说了。 衡君脸色依旧有些难看, 她环视了一圈，放眼望去全是一片血色葬魂花, 风一吹，红莲般的花朵轻轻摇曳, 露出下方白森森的骸骨来。这些骸骨有人类的，也有妖兽的…… 「别看那些玩意儿了。」 盛秋留意到她一直在打量那些骸骨，便宽慰她道，「你就当它们都是假的。」 「你怎么能保证这都是假的？」 衡君下意识回道。 盛秋瞅着她乐了, 「那行, 咱们就当它们都是真的, 你要做什么？帮他们入土为安？」 衡君被盛秋说的一时语塞。 她只是觉得盛秋做出那种判断太过草率，当真没想过其他的。 「人这一辈子啊，只有一件事儿不能做。」 盛秋沖衡君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那就是较真儿。好比现在，我们就算当那些骨头全是真的，也不可能帮死去的人活过来，不如干脆都当假的，至少自己心里好受。」 「你这都是歪理邪说……诶！先别走！」 见盛秋要挪步，衡君赶紧拉住她的手，「等我测算一下方位。」 结果拽完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测算东边「安全」立刻被打了脸，登时心里少了几分底气，拽着盛秋袖口的手也一点点松开，「虽然我学艺不精测得不那么准，但也聊胜于无吧。」 「啊？」 盛秋意识到衡君情绪不对劲，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必是方才她那随口一句吐槽惹了祸，遂正起脸色沖衡君正儿八经行了一礼，「舒道友，方才实在对不住，我那句话只是在吐槽咱们运气不佳，并无其他意思，再者说，这荼蘼幻境不属五行，测算之法本就卜不着它，你别把我的话往心里去，好吗？」 第53页 衡君起初被盛秋的道歉给弄懵了，直到她行完礼准备起身才匆匆收回目光，掩住眸底那一丝无措，「好的坏的都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说完她侧了侧身，再度掐起法诀启动星盘，这一次凝聚在星盘上的光芒比在外面时少了许多，只堪堪指出一个方位，没有给衡君更多信息提示。 「先朝着……西边儿走吧。」 衡君辨别出方位，指着西边儿道，「星盘显示生门就在西边儿。」 「那就走着。」 盛秋沖衡君伸手，「来，握着我的手。」 「干、干什么？！」 衡君被盛秋的举动吓了一跳，两只手全都缩到自个儿身前一脸警惕。 「当然是防幻境啊。」 盛秋摇头笑道，「在荼蘼幻境里，就算用绳子把彼此捆一起都不保险，这些葬魂花太邪性，说给你造个假的就造出来，好歹手长自己身上，就算凭空多一条，也不至于分不出来哪个是自己的。」 「……原来如此。」 衡君脸颊微不可查地红了红，抬起胳膊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那就，就握着吧。」 ** ——系统提示：您的男神积分增加50点。 「我觉得，要是给我们俩足够的独处时间，大概等任务做完，我的债也就还完了。」 盛秋忍不住对系统说道。 「你想得有点多。」 系统回答。 ** 两人手牵手朝西边儿走了约莫五十步，一阵风迎面吹来。 「味道不太对。」 衡君皱了皱眉头，「风中有血腥气。」 「嗯。」 盛秋神识范围比衡君铺得范围要更广些，实际上她已经看到血腥气的来源——在距离两人百丈开外，横七竖八倒着一地尸体，而这些尸体身上穿的正是太衡宗弟子服。 是真实或是假象都不重要，既然那边儿有了异象，就该去查探一番。 「你做好防御的准备。」 盛秋紧了紧握在衡君腕上的手，「一会儿恐怕要动手。」 「好。」 衡君垂眸点着头，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上。 等两人走到那一片尸体跟前儿，饶是盛秋提前跟衡君打过招唿，乍一见到这么多同门尸首，衡君还是剎那间白了一张小脸。 当然，在发现这些尸体开始缓缓蠕动，并纷纷爬起来顶着七窍流血的狰狞面孔朝她们发起攻击时，衡君的脸更白了。 她下意识闭上眼，抖着手挥出星盘，几道灵光自星盘上溢出，星灵一般环绕在两人身周，把那些扑过来的「尸体」挡在一射之外，盛秋趁机将那几名「尸体」斩碎。 碎裂的「尸体」立刻变作无数鲜红花瓣，纷纷扬扬自空中洒落，衡君见状由衷松了一口气。 还好，真的是假的…… 脑后骤然传来破风声，衡君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就被盛秋结结实实抱进怀中。 心跳在这一瞬间失速。 衡君呆愣愣地被抱着，听着身后长刀破空带起的尖锐哨音，以及幻象重归本体、变回花瓣落下时的簌簌声，揽在她腰后的手臂并不粗壮，但十分有力，让她由心底里生出一抹难以用言辞形容的安全感。 这就是，被人珍视的感觉吗？ 这个带着一丝旖旎的想法刚刚浮上衡君脑海，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下，她没忘记之前盛秋说过的话——「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答应过扶星长老会保护你们两个。」 在这个少年人心里，不管是她还是紫应，恐怕都只是一份承诺罢了。 不过，就算同样是承诺，他当初也选择了来保护她不是吗？ 但…… ** ——系统提示：您的男神积分增加50点。 ——系统提示：您的男神积分增加-50点。 ——系统提示：您的男神积分增加50点。 ——系统提示：您的男神积分增加-50点。 盛秋一刀砍碎最后一个幻象尸体，低头看向怀中抱着的衡君，对方恰好也正抬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悄悄看她，两下里目光一对，衡君脸颊微微一粉勐地垂下头去。 ——系统提示：您的男神积分增加50点。 盛秋：…… 姑娘，咱正闯关呢，别闹了行吗。 ** 「破阵的生门不在此处。」 盛秋把「尸体」清了场子，这才放下衡君叫她再度卜算，结果倒是不出意料，还得继续向西边儿走。 「这片幻境阻挡了大半感知，我测不出更加具体的位置，只能测个大概方向。」 衡君看着星盘上凝聚的寥寥数点星光，心中不由浮起一抹浮躁，蹙着眉头道，「我能聚起的灵思之光比方才更少了，恐怕在这里能测算的次数有限。」 「那就先别测了。」 盛秋重新握住衡君的手，「有个大方向就够了，咱们一路朝西边儿走呗，这儿好歹是可遇不可求的传说级别幻境，换个角度想想，咱们这运气不是差，是好到顶天了。」 「毕竟来歷练一趟，也不能光想着趋吉避凶是吧。」 她沖衡君弹了个舌，「长长见识也不错。」 衡君叫盛秋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直觉告诉她这话逻辑有问题，可一时间又想不出究竟问题出在哪儿，只能任凭对方拽着她的手，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继续朝前走。 第54页 走不多久，前方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尸体」。 「怎么又来一遍啊？」 衡君看着那些「尸体」再度摇摇晃晃爬起来，神色比方才淡定许多，「感觉这幻境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 盛秋几刀下去解决了这些看起来「徒有其表」的「尸体」，砍完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长刀怔了一瞬。 「怎么了？」 衡君晃了晃盛秋尚未撒开的手，「可是被它们伤着了？」 「没有。」 盛秋回过神，「没事儿，继续走吧。」 虽然在衡君眼里，这一批假尸体与之前一模一样，但盛秋还是感觉到了区别——区别就在刀切上去后的触感。 第一批「尸体」好似没有实体一般，刀切上去根本没有感受到阻力，很快就把它们打散，但第二批「尸体」变了。 长刀切到它们身上，回馈过来的是与切割人体一般无二的触感。 这种变化一定意有所指。 盛秋眸光微凛，攥着破军刀的手轻轻握紧。 ** 与此同时。 同样一片连绵不绝的葬魂花海中，乱天音揣着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紫应满头冷汗地一遍遍测星盘。 在两人身旁，一群太衡宗小弟子各个儿吓得面如土色，鹌鹑似的挤作一团大气不敢喘一下。 当灵光最终定格，紫应看着第十次一模一样的测算结果，咬牙道，「朝东走。」 第41章 她眼中的光 荼蘼幻境中仿佛没有时间流逝, 盛秋跟衡君两个走了许久，也不见四周光线有何变化。 倒是「遍地横尸」的幻境又接二连三来了几次。 随着幻象出现的次数增多，这些幻象身上的变化也越来越大——最初还是「尸体」, 到眼下，已经成了「活人」，当双方远远遇见时，「活人」甚至还抬手打了招唿——如果打招唿的那个人不是「紫应」的话，确实具有蛮强迷惑性的。 ** 「我觉得这幻象脑子不太好使。」 看着一脸微笑沖这边儿挥手致意的「紫应」, 衡君嘴角抽了抽。 「『活』都『活』过来了, 脑子会越来越好使的。」 盛秋轻笑，「保护好自己。」 之前的「尸体」只会发起最基础的扑咬攻击, 但现在的「太衡宗弟子」手里可都捏着星盘呢，盛秋转了转掌心里的刀柄, 不等那些「活人」上前就率先发起了攻击。 不出她所料，这一次的幻象已经学会了使用星盘攻击, 还好衡君早有准备, 从储物袋里掏出三张唤星符在两人身旁布下一个防御阵, 将对方攻击尽数挡在大阵外。 「活」着的幻象比之前的尸体难缠，但盛秋应付起来依旧算得上轻松, 砍瓜切菜似的放倒那群「太衡宗弟子」后，她对上了「紫应」。 「紫应」身手明显要高出其他幻象一大截, 在盛秋刻意留手的前提下，双方你来我往走了好几招。 「小心，它要用杀星连阵！」 衡君对紫应的招数自是熟悉，当看到她按北斗星位排出七张唤星符后立刻出声示警。 杀星连阵, 在不以武力见长的太衡宗内, 可以算杀伤力最大的攻击招式。 盛秋不再托大, 横向里一刀斩出，噼碎七张唤星符的同时也把「紫应」一刀斩做漫天飞洒的花瓣。 「盛道友。」 衡君撤去防护阵，凝眸看向尚在空中飞舞的花瓣，「我总觉着这幻象不太对劲。」 「哦？」 一片花瓣飞落到盛秋面前，她唿出一口气将花瓣吹远，「哪儿不对劲？」 「你没发现吗？」 衡君蹙眉道，「这地方在一步步摸索构建能迷惑我们的假象，起初是尸体，尸体不行就变成活人，活人出了破绽，下一步它们又会变出什么？」 盛秋嘴角慢慢扬起，「下一步啊，那当然会变得越来越『真』，直到『真』得让我们完全分辨不出它们是真是假。」 衡君闻言一怔，抬眼看向盛秋，「原来你发现了。」 「发不发现在我这儿都一个说法，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盛秋走回衡君身边儿打算要牵她的手，「走吧。」 「先不急。」 衡君躲开盛秋的手，重新取出星盘，「我要测些东西，劳盛道友稍候片刻。」 盛秋见状一挑眉，嘴角笑意加深几分，十分配合地后退两步静静等在一旁。 ** 「你刚才应该及时表态的。」 系统见缝插针给盛秋上课，「比方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之类。」 盛秋对系统的教导连个反应都没给。 是的，现在有她在。 受人所託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扶星长老的委託，只要她盛秋还有一口气在，当然会保证衡君与紫应的安全。 可她不会一直在。 就像对两位弟子寄託了殷殷期望的扶星长老无法亲自陪伴她们歷练一样，她这个临时上任的保护者，也不会永远出现在她们的生命中，她们总要学会自己去应对。 ** 激活星盘前，衡君咬破手指在星盘正中心滴落七滴鲜血，血液一接触到星盘就融合进去，化作一道道暗红的线来回游动。七滴血，七条线，星盘上好似游动着七条暗红色的鱼。 衡君掐起法诀，七条红线游动的速度愈发快起来，与此同时，点点暗红色光芒自星盘上方闪烁起来。 第55页 太衡宗秘技：血占星。 血占星是太衡宗所有占术中准确性最高的一种，也是最少被人使用的一种，因为施展此术需要消耗的是施术者的修为与寿命。 ——「这就是你要的？」 系统在盛秋脑海中科普过血占星后问道，「如果你刚才照我教的对她说了那些话，她就不必付出一部分寿命做代价来占卜，盛秋，现在你于心有愧吗？」 听着系统的念叨，盛秋握刀的手微微收紧，目光一直锁在衡君脸上。 衡君的脸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施展血占星对她来说显然有些吃力。 「一问。」 当星盘彻底被暗红色光芒笼罩，衡君开口道，「破阵之处何在！」 一道红光自星盘上飞出，拖着长长的光尾笔直飞向两人正上方的天空。 衡君与盛秋两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追逐着那道光芒，直到它湮灭在一望无际的苍穹之中。 「原来在那里……」 衡君面色逐渐苍白，但一双眼却亮得吓人，她收回目光看向盛秋，「盛道友，是我自负托大将你拖累进这荼靡幻境，自然也会带你安全离开。」 说罢，衡君指尖法诀再度变幻，血占术·破军！ ——「她打算用这招来破除幻境，真是天真的姑娘。」 系统不疾不徐道，「荼蘼幻境要是这么容易破，就不会成为清河秘境最危险的存在了，可怜小姑娘这十年寿命要打水漂咯……」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盖到衡君正在掐法诀的手上，在血色萦绕的星盘未被激发之前。 施法被中断。 「你……你在干什么！？」 衡君先惊后怒，白着脸吼道，「盛秋！你到底想干什么！」 「破阵之处不是找到了吗？」 盛秋将衡君的手压下去，因为施法中断，星盘上的红光一闹而散，原本游动不已的七条红线也逐渐转淡消失，「剩下的交给我。」 虽然系统又烦又聒噪，但又一件事没说错。 这个女孩儿花一般的生命，不该浪费在眼前这种小事情上。 尤其她刚刚说要带自己离开时，眼里的光芒亮得好似夏夜辰星，这么美的光，若能多亮一分一秒都是好的。 「伙计，走一趟。」 盛秋指尖轻弹刀刃，已经启封的破军刀回给她一阵嗡鸣震颤。 下一秒，她便握着长刀御风而起，直冲天际。 作者有话说： 乱天音：谢邀。在媳妇儿不守男德的第n天，我的眼中已经没有光了。 第42章 幻境重逢 衡君仰着头。 在她视线中的那个少年, 一刀斩碎整片天空。 碎落的苍穹化作片片残红飞落，整个世界下起一场红色的花瓣雨，少年伴着花瓣飞回她面前的时间, 漫长得像过了一生。 ** ——任务进度更新。 顾不上在耳畔聒噪的系统，盛秋扯住衡君的手，「走！朝天上飞！」 两人腾身飞起，四周全是舞动着的葬魂花。 「那些花！」 衡君分心看了眼四周，愕然发现原本绽放在地面上的葬魂花竟然纷纷跟着两人一同飞上空中紧追不捨, 「它们追上来了！」 数不清的葬魂花与花瓣交织一处, 在两人身下组成一朵巨大的葬魂花。 盛秋跟衡君飞得快，那些花瓣却飞得更快, 眨眼间就在两人上空结成一张红色的花瓣网， 衡君又想去抓阵盘, 却被盛秋再度揽入怀中。 「稳住啊，接下来可能有点儿刺激。」 盛秋带笑的声音从她头顶上响起。 ——都这个时候了, 这傢伙居然还在笑！ 虽然忍不住如此吐槽, 可衡君原本焦灼不已的心情还是在这个拥抱当中得到了极大缓解。 或许是因为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不等衡君想完, 失重感突如其来地降临，世界在她眼中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 她眨眨眼，费了点功夫才确认自己正被盛秋抱着径直向地面砸去。 安全感个屁啊！！！ 衡君反手抱紧盛秋, 趴在她耳边放声尖叫道，「盛秋！！！你到底要干嘛！！！！」 ** 「需要暂时关闭听觉吗？只要1000点男神积分哦。」 系统幸灾乐祸地开口，「或者静音耳塞来一幅，50积分, 买不了吃亏, 买不了上当。」 盛秋：…… 天凉了, 该让系统再变一次红烧肉了。 再变出来一定会拿它餵狗。 ** 盛秋会改道带着衡君落向地面并非临时起意，实际上，在凌空一刀噼碎幻境时，她便留心观察过花瓣走向，在旁人眼中看来杂乱无章飞落的花瓣，实际上是被几股同源的力量牵制着，按照特定的规律来行动的。 这股力量来自于地下！ 所以眼看上天无路，盛秋决心搏一把。 葬魂花再度操控花瓣追逐二人，然而下落的速度要远远快过向上飞，花瓣与两人间的距离被逐渐拉开，眼看地面越来越近，盛秋单手搂紧衡君，另一只手抽刀向下挥去。 随着刀光落下，一声悽厉惨嚎响起，地面泥沙翻滚乱红飞溅，刺鼻的血腥气骤然冲上，把两人呛得齐齐唿吸一窒，而四周的景色也终于出现了改变。 仿佛镜面碎裂露出藏于其后的真实世界，原本两人身处的空间一寸寸剥落，属于太衡宗弟子与紫应的脸也一寸寸显露在两人面前。 第56页 「又来？」 衡君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她想也没想，操起星盘就要发起攻击，而对方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盛秋伸手拦住衡君，同一时刻，乱天音的声音在不远处幽幽响起，「这次大概是真的。」 真的？ 什么真的？ 衡君看了看拦着她的盛秋，又朝紫应那边儿看去，很快就意识到对面说的「真的」是什么意思——竟然是在确定她们俩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刚刚经歷了火速升天又坠崖式下降，导致头有点晕腿有点软，她一定要狠狠回对方一个白眼才行。 「站原地别动。」 盛秋并未因乱天音的话放松警惕，喝止了对方靠近的步伐后，她反手将刀凑向自己左手。 乱天音猜出她要做什么，当即笑到，「打住打住，你那刀下去不上药好不了，不用你，我来。」 说着，他以指为刀在自个儿左手背上划了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血珠沁出时，盛秋手背的同一个位置也裂开一道一模一样的伤。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乱天音沖盛秋眨眨眼。 盛秋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看了片刻，真心实意嘆气道，「还真是真的。」 乱天音：…… 这女人到底是有多想砍他，才会在知道他是本尊后露出如此清晰的失望表情？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也被卷进来了？」 盛秋甩了甩已经停止渗血的左手，「当初你们不是往西边去了吗？」 这话一问出口，原本沉默不语站在一旁的紫应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垂眸道，「是我学艺不精，拖累了大家。」 这话可真耳熟啊，紫应跟衡君不愧是同门师姐妹。 盛秋忍不住往衡君那边偷瞄一眼，却见这丫头正死死盯着某处，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 她在看哪儿？ 盛秋下意识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衡君盯着的竟是紫应藏在袖子里的右手。 「紫应的右手怎么了？」 她传音问乱天音。 「观察得可真是细緻入微啊相公。」 乱天音回过来的传音略带戏嚯，「紫应右手炸伤了，可我明明给她包扎过，你居然还能看出来。」 盛秋：…… 她真没看出来。 乱天音的治疗术堪称一绝，紫应身上半点儿血腥气都没残留，如果不是衡君的目光太明显，她根本发现不了问题。 所以这两人间的关系，可能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糟，不然衡君不会第一时间发现紫应受伤。 盛秋悄么声在心底琢磨着，这时候就听衡君开口了—— 「学艺不精还非要逞能，你的手若废了倒是刚好，省得继续白费力气修习你本不擅长的占星卜算之术。」 盛秋：…… ** 好的。 她收回前言。 ** 衡君的话好似捅了马蜂窝，原本灰熘熘缩在紫应身后的太衡宗弟子们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个个蹦出来开口反驳，有说衡君「大言不惭」的，也有说她「德不配位」的，甚至还有几个小弟子哭起来，说紫应师姐的手是为了救她们才被炸伤，衡君什么都不知道就大放厥词，实在「其心可诛」。 直到紫应抬手示意，那群弟子才收了声。 「衡君。」 紫应朝前走了几步，「我在卜算一门上的天赋确实不如你，可你总是如此刚愎自负恃才傲物，也同样走不远。」 「我的手废了，可以治。」 「有的人心废了，却是治不好的。」 第43章 限时任务 盛秋必然不能放任紫应跟衡君这么吵下去, 一者身上有伤，另一人刚刚用了血占星损耗了修为寿命，这两人眼下需要的是休息, 而不是针锋相对。 「紫应道友，舒道友，眼下不是起争执的时候，不妨各退一步，都少说两句吧。」 她走到两人中间先对紫应道, 「而今我们身处荼靡幻境, 先齐心协力脱离困境才是正办，紫应道友, 你身上伤势处理得如何？我这里有伤药，要不要再重新包扎一下？」 紫应叫盛秋口中那句「舒道友」说的神色一恍, 片刻后才回过神敛起眼中怒意，摇摇头, 「不必了, 我的伤不碍事, 不劳盛道友费心。」 盛秋又回过头看衡君。 衡君脆别过脸去不看盛秋。 盛秋无奈一笑，「舒道友, 你刚刚消耗不少，也修整一下可好？」 她基本摸准了衡君的脾性, 最是吃软不吃硬，想要她做什么绝不能硬着来，说简单点儿，就是得哄。 果然, 听了她的话衡君抿抿嘴, 哼了声转身走到一旁, 寻了处空地盘膝坐下。 ** ——男神积分增加5点。提供者紫应。 嗯。 熟悉的操作。 盛秋心里默默点头，两秒后才在脑门上悄悄冒了个问号。 等等，提供者是谁？ ** 「看来『盛道友』不光对女性有办法。」 乱天音晃到盛秋跟前儿，把玩着手上缠绕的红色丝弦传音道，「在哄孩子这事儿上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废话少说。」 盛秋看向乱天音，「你在这儿守一会儿，我去附近逛逛。」 「逛什么？」 乱天音抬眸看她，「想找破除幻境的法子？」 第57页 盛秋沖乱天音咧嘴一笑又飞速收起笑容，「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看你是想碰运气，看能不能逮着这荼靡幻境之主吧？」 乱天音一语道破盛秋的小算盘，「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荼靡幻境存在的时日比我活的年岁都久，之前一个秦月霜就让你躺了半个月，荼靡幻境之主修为绝对比她要强，怎么，又不想要命了？」 「哪儿能啊。」 盛秋抬手揽住乱天音的肩膀，「娘子你想太多了，我真的只是想去附近逛一圈遛遛弯——不过你说的那什么荼靡环境之主我还挺感兴趣的，不如展开聊聊？」 乱天音：…… 「对了。」 盛秋接着道，「跟你们汇合之前，我们那边儿遇到了好几拨幻象，但都有一个有趣的共同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俯身凑到乱天音耳边，似笑非笑道，「那些幻象里面，全都没有你哦，娘子大人。」 乱天音：…… 「身为幻象无法復刻的人，你还知道这荼靡幻境里有主人。」 盛秋用揽着乱天音的手捏住他下颌，迫使他转过头与自己对视，深情传音，「娘子。」 「在呢。」 乱天音沖她甜甜一笑，挑眉道，「相公有何吩咐？」 「吩咐就是——守好这里，等我回来。」 盛秋掐着他下颌轻晃两下，「乖。」 说完盛秋撒开手，转身大踏步朝远处花海走去。 乱天音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盛秋会那么敏锐，仅凭几次幻象与几句话就觉察到问题，但他更没想到盛秋的反应——她根本就没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从一开始她就是脑子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完全没打弯弯绕。 这女人可真是……让人猜不透也摸不着啊。 回过神后，乱天音失笑。 ** 花海无边无垠，殷红的葬魂花簇拥在一起，开得喧嚣又孤寂。 盛秋一路走，一路用长刀轻轻拨动着身旁的花，坚韧锋利的刀刃自柔韧的花梗上轻轻划过，被拨到的葬魂花都服帖地低下头来，直到刀刃离开才重新立起。 看起来跟寻常花朵几乎没什么区别。 盛秋抬眼看看天空，又低头看向脚下，散开的神识深入地脉，却并未带回什么有用的讯息，看来寻常搜寻手段的确没有血占星来得精准有效，只可惜那招太损，根本不能随意用。 「救……有没有人……」 忽然间一声微弱的唿救自远处传来，盛秋神色一凛，提刀沖声音响起处飞去，待飞到近前看清唿救之人是谁时，她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有些精彩。 唿救之人，竟是「紫应」。 「盛道友？」 「紫应」见到盛秋先是一喜，很快又浮出一脸警惕，「不对，你绝不是盛秋，盛秋根本不在此处！」 说着，「紫应」摸出星盘来干脆利落咬破手指—— 啪。 星盘被盛秋一刀打掉。 「咋了，你们太衡宗离了血占星这招就不能独立行走了是吗？」 尽管知道眼前可能只是个幻象，盛秋还是憋不住槽道，「嫌命多啊。」 紫应：…… 看着懵圈儿的「紫应」，盛秋长嘆一口气沖她摆摆手，「别介意啊，我不是针对你，就是看见这招心里有点儿小情绪，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盛秋抬手起刀，「来吧，送你回家。」 她出来遛弯的时间也不短了，既然确定靠自己无法找出破阵之法，不如回去群策群力再寻出路。 「等等！！」 紫应整个人朝后一缩，口中急忙喊道，「盛道友？你真的是盛道友？——啊！！」 话说到最后变成一声尖叫，只因盛秋的刀已经杀至眼前，紫应慌不迭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七张唤星符，但她太慌了，竟然还有一张从指缝里跌出去落入花丛中。 盛秋的刀堪堪停在她颈边，收刀太晚，刀刃还是在紫应脖子上留下一道伤口，流下一道殷红血痕。 「……」 盛秋皱了皱眉，她还从没见过不还手的幻象，而且幻象被破军刀伤到根本维持不了伪装形态，可眼前的「紫应」并没有变回花瓣的迹象…… 难不成—— 「你真是紫应？」 盛秋开口问道。 「不然呢？」 紫应再开口时声音里几乎要带上哭腔，「盛道友，你是真的盛道友吗？」 盛秋有些哑然，她要不是真的这一刀就不会停了，「那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紫应？」 「怎么证明？」 紫应抬手擦去眼角沁出的泪，一脸悲怆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证明……自从被卷进这个地方，我们一行人就被一个吃人的怪物盯上了，它神出鬼没，就连血占星跟杀星连阵都挡不住它……」 她回头看了眼四周，「我方才被它追击与同门失散，想不到却遇见了你，也幸好是遇见你，不然——」 话音戛然而止。 紫应嘴唇开合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待她意识到不对想要低头去看时，才看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倒进花海的一幕。 她已经身首分离，而始作俑者此时还没有收回自己的刀。 为……什么…… 「紫应」的头颅滚落在地，用口型拼出这三个字。 「想知道为什么？」 第58页 盛秋沖那颗头颅微微一笑，手腕一翻长刀直接噼过去，「才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 花瓣飞散。 那颗头颅在彻底化作花瓣消失前回给盛秋一个微笑，并用口型一字一字道，「你-很-有-趣，我-喜-欢-你。」 「承蒙厚爱。」 盛秋抖去破军刀刃上沾到的花瓣，「真喜欢我，那就放我出去呗。」 ——我会回来找你的哦~ 一个清灵又缥缈的声音忽然自耳畔响起，盛秋悚然一惊，转过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空无一人，只有数片花瓣悠悠飞落。 「恭喜宿主。」 系统慢吞吞开口，「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恭喜吧，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走一下——恭喜宿主触发限时任务：开到荼蘼花事了，任务目标：荼靡幻境之主。」 「限时任务要求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完成，超出时限未完成则视为任务失败，完成时剩余时间越多则奖励越丰厚。」 盛秋转了转掌心里的刀柄，「所以我这是又招惹上荼靡环境之主了？任务限时多久？」 「三天。」 系统回答。 三天啊…… 盛秋眯了眯眼，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你怎么发现她不对劲的？」 系统忍不住开口问，「虽然通过数据对比，我也确认了眼前的是幻象不是真人，但还没来及通知你，你就已经做出选择。」 原来这缺德玩意儿早就发现对方不是真人了，故意不提醒她。 盛秋在心底给系统记了一笔，而后才漫不经心回答道，「这很难猜吗？刚刚紫应给我增加的点数不是你负责记录的？」 且不说乱天音不应该连身边人换了真假都分不出，就凭刚刚紫应送给她的那五点男神积分，盛秋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待在人堆里的那个既然是真的，眼前必然是假的。 盛秋之所以与「她」聊天，不过是想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罢了。 系统：…… 大意了，忘记还有这一茬。 「其实系统可以提供屏蔽系统提示的服务，只要一千点男神积分，宿主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系统用十分热情的口吻问道。 盛秋气笑了。 「那个服务要不要先不说。」 「如果这个限时任务我刻意放着不做，等三天一过任务失败，你说，我会不会又得个『c』以下的评级啊？」 「我错了。」 系统悲伤开口，「对不起。」 第44章 失踪 当盛秋返回原处时, 包括紫应、衡君与乱天音在内，所有留守原地的人此刻全都聚做一团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也不知正在忙活什么。 「都扎堆干嘛呀？」 她飞落到人群外围扬声问道, 「开会呢？」 不问还好，这一问是结结实实捅了马蜂窝，紫应衡君反应最快，噼手朝盛秋打出一串唤星符。 别看这两人一见面就针尖儿对麦芒，想不到联手打人的时候还挺有默契, 一人负责主攻, 一人专管断后，饶是盛秋修为身手高出二人不少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半空中一个旋身出刀，斩裂杀到眼前的几张唤星符, 至于绕去身后那几张，则被乱天音用丝弦给划碎了。 「别紧张。」 乱天音盯着身在空中的盛秋嘴角微扬, 「这个是真的。」 随着这句话出口, 盛秋：…… 她敢打赌, 乱天音早在她飞过来时就确认过她的身份，只是故意不早说想看她出丑而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好气地瞪乱天音一眼, 盛秋落地收刀，「又见着幻象了？」 「这次可比见着幻象麻烦。」 乱天音弹了弹手上挂着的几根血弦, 目光扫向一旁停止攻击的紫应衡君二人，「你们跟她说吧。」 紫应下意识看向衡君，而衡君自乱天音确认来的是盛秋本人开始，目光就一直锁在她身上没有挪开。 但也只是一直盯着看而已, 在乱天音说完后, 衡君的嘴巴闭得死死的, 半点儿没有开口的意思。 紫应只得主动接过话茬，「是人出了问题。」 「人？出了什么问题？」 盛秋环视周围一圈儿，在心里默默点着数，「不还是四十六个人吗？」 跟她离开时的人数一模一样，没多也没少啊。 「人数是没变，但这也正是最麻烦的地方。」 紫应走到盛秋身边，转身看向在场其他人，「有一个名为杨俊的太衡宗弟子不见了，大家都记得杨俊进入秘境时的情形，也确定他跟我们一样都被捲入此处，甚至刚才与你们二人重逢时他都还在队伍里，可现在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盛秋听得一愣，消失了一个人，可总体人数没变？ 她勐地转头朝队伍里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等盛秋开口，紫应便接着说道，「明明少了一个人，但人数还跟之前一模一样，证明队伍里绝对多了一个人——可问题就出在这儿：在场其他人都是朝夕相处，彼此间相熟得很……我们辨别了一圈儿，没有发现陌生人……」 「我明白了，你想说剩下的人里全都是熟人，彼此间都是认识的。」 盛秋咋舌道，「一个陌生人都没有，可偏偏事实就是多出来一个人，是这意思吧？」 第59页 「对。」 紫应艰难应道，「我本想求助乱天音道友帮忙辨识一下，但她说只能辨认你的真假，其他人却是无能为力。」 听他在放屁。 盛秋忍不住心底槽了一句。 她很怀疑乱天音是在袖手旁观看大戏，可惜没有证据。 从紫应这儿了解了大致状况，盛秋又看向衡君，小丫头本来还盯着她不挪眼呢，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后才赶紧别开脸去。 ** 男神积分增加5点。 盛秋：…… 一如既往的内心火热呢舒道友。 ** 「舒道友，就连你看他们也都觉得熟悉吗？」 盛秋凑到衡君跟前儿传音问，在对方点过几下头后，又接着问，「那跟我说说，你有没有觉得哪个人特别熟悉或者感到亲近？」 「特别熟悉？感到亲近？」 衡君有些莫名其妙，「你这话问得古怪，不应该是找不熟的吗？」 「对别人来说是得找不熟那个，但对你来说不必如此。」 盛秋十分淡定，「我觉得你看那群人大概哪个都不熟。」 眼下她们面临的状况，显然也是幻境捣了鬼，荼靡幻境不止能塑造出真实存在的「物体」，甚至还能控制影响他人的记忆，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塞进队伍。 为了让这个被塞进来的「人」合理存在，幻境会扰乱所有人的记忆与喜恶，让所有人下意识觉得与「幻象」熟识，这种情感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算突兀。 但幻象偏偏算漏了一个衡君。 对于本该与所有人都不亲近的衡君来说，倘若眼下队伍中突然多出一个她发自内心感觉到熟悉亲近的人，自然就成了最大的破绽。 ** 大概是盛秋的传音过于直击内心，衡君沉默了片刻，之后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您的男神积分增加-1点。 盛秋：…… 不至于吧妹妹！这年头实话都不能说了吗？ 「有啊。」 那边厢，衡君缓了片刻才给出回答，「你。」 盛秋：…… 「还有紫应。」 虽然是传音，但衡君的大喘气儿还是成功让盛秋憋得有点儿难受，「以及余涟。」 ** 余涟是吗？ 目标这不就来了。 「哪个是余涟。」 盛秋接着传音问，「别往那边儿瞅，就跟我形容一下这人的性别身高长相。」 「……」 衡君很意外地卡了壳，「我……我形容不出来。」 明明很熟悉的一个人，偏偏记不起对方的长相，「或许我看她一眼就能……」 「不用，别看了，我自己想办法揪她出来。」 盛秋阻止了衡君，转着手中的长刀调转方向晃到人群跟前儿，在慢悠悠扫视众人一圈后扬声道，「都给我听好了，现在开始，一个接一个报自己的名字。」 不想打草惊蛇，盛秋决定等它自己露出马脚。 太衡宗弟子们闻言面面相觑，见紫应没提反对意见，有人就起了头，一个挨一个的把自己姓名报出来。 等一圈儿全都报完，盛秋乐了。 根本就没有叫「余涟」的。 「怎么可能没有！？」 衡君惊疑不定看向人群，然而瞅了半天一无所获，她竟然真的找不出「余涟」！ 难不成这个「余涟」真的是不存在之人？ 就在衡君心烦气躁不知该如何跟盛秋解释之际，站在一旁的紫应却脸色一变，急声问道——「怎么不见余涟？余涟人呢？」 这话一问出来，在场所有人都心底一沉。 同样的问题又出现了，在他们完全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又有一个人失踪。 而总人数，依旧没变。 第45章 巨蟒 又失踪了一个人。 而不变的人数代表着, 队伍中又多出来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每个人脸上都不自觉透出一丝紧张，不断打量着身边其他人且下意识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毕竟谁也说不上眼前哪个「熟人」是真的, 哪个「熟人」是假的。 他们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下一刻会不会也凭空消失，被替换成下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熟人」。 「盛道友……」 此时连紫应都忍不住有些慌张了，「依你看，眼下该如何处置。」 「进入秘境前，你们有没有列下随行人员名单？」 盛秋随口问了句。 紫应摇摇头。 想来也是, 即便有出行人员统计, 这种名单也一般不会带入秘境。 「那只能用个笨办法了。」 盛秋打了个响指，指间多出一沓子竹片来, 「现在每个人都来我这儿统计下姓名，之后领走一片竹片刻上自己的名字挂在腰间, 按领取顺序每五个人分为一组——每个小组内也各自誊抄出五人名单来，确保人手一份。」 「之后每隔一刻钟, 所有人对一次名单, 确认组中人员是否有变动, 假使名单没有变动，你记忆中的组员却消失了, 立刻上报。」 之前被替换掉的人暂时核查不出，至少保证之后的人不要继续被替换, 紫应略一思索便认可了盛秋的这个方法，率先领走一块竹片刻好名字挂于腰间。 「衡君。」 挂好竹片后，紫应抬眸看向衡君，「你也来领上。」 第60页 话未曾说透, 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 就是要与衡君在同一个组里。 衡君蹙眉看她一眼, 忍不住唱反调，「这法子也是治标不治本，幻象既然能伪造你我的记忆，那看到的东西也不见的就是真的。」 竹片上的名字也好，名单上的名字也罢，不也一样能伪造吗。 当然，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老老实实去盛秋那儿取了竹片刻下姓名。 衡君刻完，接下来是乱天音。 盛秋取了枚玉简将各自的名字刻进去，「五人一组还余出一个，咱们四个再带上两个，当人数最多的那个组。」 「这事儿你说了算。」 乱天音沖她挑挑眉嫣然一笑，在场的人里，也只有他从头至尾毫无紧张之色。 盛秋咬了咬有些发痒的牙根，目光从乱天音含笑的嘴角上挪开，朝一旁人群喊道，「下一个。」 四十六个人不多会儿便都在盛秋这儿留下了名号，盛秋身边儿除了板上钉钉还是原装正品的她们四个，又多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太衡宗小弟子，男的叫杨明德，女的叫杨明秀，是一对兄妹。丽嘉 「确认完分组了，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紫应看了眼缩到自己身后大气儿不敢出一下的兄妹俩，「虽然不知道多出来的是哪两个，但少的两个人我都记得很清楚，盛道友，要不我们在附近找找？」 「当然要找。」 盛秋将刻有名单的玉简收起，「不过得劳烦你们先卜一卦，推算出大致方向。」 她将人员分组只是为了方便记忆，不是准备分头行动，还是有个大致方向行动起来才方便。 「我来。」 衡君二话不说掏出星盘，还不等掐法诀，手就被紫应握住。 「我来吧。」 紫应将衡君的手强行压回去。 「就你那……」 衡君嘴唇开合几下似是想要反驳，然而在看到紫应受伤的右手后还是收了声，扭过头道，「算了，你想卜就卜。」 ** 嘀。 熟悉至极的系统提示音陡然响起，「系列任务『双星』进度更新。」 盛秋意外不已，这任务进度怎么又更新了？ 上次进程推进是因为她帮了衡君，可这次她什么也没做呀？ 难不成是系统出问题了？ 盛秋正准备点开任务系统查看，然而刚刚垂下头就发现花海有些不对——开在她们这群人脚下的这片葬魂花，颜色比一丈开外的葬魂花要深许多。 深色的区域呈长条状，除去众人脚下这一块儿，两头还各自延伸出老远，直觉这片阴影区域不对劲的盛秋掐起御风诀飞身腾空去看，想不到这一看之下，登时把她惊出一身冷汗——那长长的深色葬魂花竟然恰好组成一条巨蟒蛰伏在众人脚下，蟒头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在专心卜算的紫应脚下！ 就在盛秋发现阴影不对时，那「巨蟒」竟然缓缓张开了嘴。 「小心！」 盛秋高喝一声试图示警，比喊声更快的是她手里的刀，破军夹带着一声尖锐啸音从天而降，而她在掷出长刀后紧接着又喊了一句，「乱天音！地下！！」 「你疯啦！」 衡君闻声抬头，只见破军刀直奔紫应，惊愕间下意识朝紫应扑去。 就在此时，花海间腾起无数红色花瓣，而紫应脚下骤然多出一个暗黑旋涡，正在专心卜算失踪人员下落的她猝不及防，惊唿一声跌落漩涡当中。 「紫应！」 衡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唿喊，用力伸出的手却差了寸许没抓到跌落之人的衣角。 几道红色丝弦自她身侧飞弹过去，精准地绑到紫应腰上将她反向拉回来——到了这紧要关头，乱天音终于出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乱天音刚把紫应拽回来，破军刀就噗嗤一声扎入花海，正好就扎在那旋涡的位置，奇异的是明明那旋涡险些将紫应吞噬，此时却对破军刀束手无策，那刀扎上去就如扎进黑色大地，然而刀口与地面相接之处偏偏泉涌一般的冒出黑血来！ 「嘶——！」 巨大嘶鸣自地底响起，盘踞在众人脚底的阴影巨蟒头被破军刀钉住无法动弹，身躯开始剧烈扭动，四周飞散起愈发多的葬魂花花瓣。 破军刀下，黑血越涌越多好似一个源源不绝的泉眼，盛秋施了个坠字诀，人如流星直奔挣扎不已的巨蟒。 巨蟒感知到危机降临，身子竟然缓缓从阴影中上浮，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花海中先是飘出一层涟漪般的波纹，渐渐的波纹凝成一片片暗绿色鳞片。 「还发什么呆！」 无数丝弦飞射而来，将那些吓愣了的太衡宗弟子统统拦腰一拴丢向一旁，乱天音的声音随即传来，「不想死就跑！」 第46章 联手 乱天音这一吼, 终于把太衡宗弟子们被吓到九霄云外的神智给唤了回来，众人纷纷施展御风诀飞至空中，躲避这条突然冒出来的大傢伙。 在一群纷纷升空的人当中, 唯有盛秋反其道而行之——随着巨蟒化为实体，地面宛如水沸泉涌一般剧烈翻腾，破军刀也随之上下颠簸，眼看就要被顶出地面。 「给我下去！」 盛秋及时赶到，一手握住刀柄, 另一手自上而下勐力一压, 巨蟒嘶鸣一声，已经破土半截的脑门儿硬生生又被她这一掌给砸了回去！ 第61页 铮然琴音响起, 音波盪开围拢在盛秋身旁的葬魂花，与此同时, 十五道唤星符从天而降，内置北斗外罩八卦, 唤星符点亮后, 一幅阴阳太极图以唤星符为中心由小及大旋转铺开, 将巨蟒整个儿压在太极图下方——是太衡宗独门的七星八卦困龙阵！ 「盛道友，乱天音道友, 巨蟒由我等压制，你们快上来！」 浮在上空的紫应急声催道。 乱天音闻言看了眼盛秋。 「你先上去。」 盛秋依旧维持着压刀的姿势, 头也不回道。 乱天音嗤笑，「我上去，你一个人对付它？」 「别啰嗦。」 盛秋松开负责压制的右手，指尖快速掐出几个法诀, 「上去。」 随着法诀变换, 破军刀刃上亮起一层金光, 隐隐有龙吟之声自刀身上传出。 乱天音看着那抹金光眯了眯眼，终究还是腾身飞离，只是离开前弹指将一根红色丝弦留在盛秋身边。 「嘶——！」 巨蟒嘶鸣着，不断摆动长尾抽击压制在它躯体上方的阴阳八卦图，每击打一次，八卦图上的亮光便黯淡一层，显然紫应与衡君双人联手之力也牵制不住这巨蟒太久。 盛秋快速掐完法诀，右手向刀柄一扣，左手下撤抵住刀背，勐然发力将刀身向前一推，借这一推之力，三道金色刀气奔袭而出，所到之处、裂地开山！ 巨蟒的头颅在这三道刀气之下直接被竖向噼作四截！ 「解决了！？」 浮在半空中的衡君见状，眸中迸出一丝欣喜，即便是与紫应联手布阵，七星八卦困龙阵的消耗仍让她有些吃不消。 「大概是……」 紫应此时也同样挂着一额头的冷汗，看到巨蟒被噼碎，她本想松口气，然而下一刻花海中出现的异象却又让她的心重新提回嗓子眼，「等等，不对！」 实际上不必她说，衡君、乱天音等人也看到了，在被刀气噼散后，本已化为实体的巨蟒没有血洒当场，而是重新融为阴影渗回泥土中，自空中看得清楚明白，这些阴影分作好几股四下里游开。 「你们看周围！」 有太衡宗弟子指着下方惊唿道，「全是……全是影子怪物！」 花海当中，数不清的影子巨蟒自四面八方游动而来，将盛秋团团围住。 ** 问。 当数不清的大蟒蛇在你面前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并各个儿对着你虎视眈眈亮出獠牙时，你是什么感受。 盛秋：谢邀。 别的感想不清楚，就觉得现在有点儿饿。 从进清河秘境开始，好像还没踏实吃上什么东西呢。 眼看巨蟒群即将发起攻击，盛秋正准备拔刀，腰上忽然一紧，下一秒人就嗖的一下被拎到半空跟乱天音面面相觑。 「……」 盛秋整个人还没从战斗状态中调整出来，看向乱天音的眼神满含杀气，「你想干嘛？」 「这话该我问你。」 乱天音将盛秋往背后一甩，「没发现吗，你的招数对付这些玩意儿不管用。」 盛秋的刀气虽霸道，可这些怪物到底是影子变幻的，刀切不断火烧不燃，不管杀它们几次都没用，影子本就没有生命，重新融合一下就又「復生」了。 「杀不了也不能不打啊。」 盛秋把拴在自己腰间的红色丝弦扯开，「是存在之物就一定会有弱点，不跟它硬碰硬就永远没有打败它的可能。」 说着就要重新朝下飞。 「你给我等会儿！」 乱天音一把扯住她手腕，「就算要硬碰硬，也有更可行的法子。」 盛秋瞪他一眼示意乱天音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儿磨磨唧唧浪费时间。 「无形之物对无形之物，下头这些巨蟒还是由我来牵制吧。」 乱天音嘆气道，「若我没猜错，这里距离幻境核心应该不远了，有劳紫应衡君二位道友测算一下方位所在，你去协助她们破掉核心，核心毁坏后幻境便会不攻自破，被幻境吞噬的人只要没死，会一道儿脱离出去。」 听完这番话，盛秋心中暗道乱天音这小子果然知道不少荼靡幻境的事儿，只是欠了好几个秘密的她也没啥资格算帐就是了。 「就照他说的来吧。」 盛秋挪开眼对紫应衡君说道，「只是要再辛苦你们俩一下了。」 ** 「一朵。」 「两朵。」 「三四朵。」 「五朵六朵七八朵。」 「咦？九朵呢？」 无边无垠的红色花海中，绾着双丫髻、赤着双足，脚踝上拴着一根红绳的少女来回张望道，「九朵上哪儿去了？你们看见它了吗？」 簌簌。 几条黑色小蛇自花丛中游出，盘踞到少女白皙的足下挨挨蹭蹭。 「九朵？」 少女咯咯笑道，「你怎么变这个样子了？这哪还能叫九朵，我看你改名叫九十朵算了——你这是被人欺负了？」 黑色小蛇们齐齐点头，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这些蛇眼睛里甚至含着泪水。 「能把你们打成这样，让我来猜猜看——是之前那个识破我身份的大哥哥吗？」 少女微微俯身对着其中体积最大的一条小蛇问道。 那小蛇嘶嘶了几声——「就是他，还有，荼靡老大，以您的年纪喊人家哥哥可能不合适。」 第62页 荼靡微微一笑。 「那——有没有谁能告诉我，大哥哥现在在哪儿呀？」 片刻后，荼靡转头去问第二条蛇——它现在已经变成体积第一大的，因为原本第一大的那个现在已经变成两条小小蛇，正缩在它背后瑟瑟发抖。 第二大的蛇哆嗦着嘶了几声。 ——就在我们头顶上呢，老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3-31 21:14:20~2021-04-02 15:3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宁宁、晴雨茶、千山共此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li信赖母鸡鸡 30瓶；暗夜红月 7瓶；水飞蓟宾 5瓶；明境止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天地倒置 诚如乱天音所言, 此处已经接近荼蘼幻境中心，紫应与衡君再次联手起卦，两股星光自她们掌中星盘上腾起, 交织到一处飞向不远处的天空。 幻境核心就在那里！ 盛秋的刀、紫应与衡君的唤星符、甚至其他太衡宗弟子的攻击一股脑全都砸向那处，所有的全力以赴，都只为了逃出生天这一个目标。 出刀之际，盛秋垂眸看了眼下方，乱天音的琴音俨然铺成一张网, 将轮番发起攻击的巨蟒尽数笼罩在网下。 时间应该来得及。 她收回目光, 握紧长刀攻向星光指引的核心——只要攻破核心，便可脱出荼蘼幻境！ 就在这时, 乱天音放置在膝头的琴忽然向左侧滑去，他一把拦住琴身, 眸中显出一丝惊讶。 目光一直追随着盛秋的衡君，也忽然身子一歪倒向左侧, 正悬在她左侧的紫应见状连忙抬手要扶, 然而手还没伸过去, 一股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也不自觉跟着倒向左边儿。 两人身后的太衡宗弟子也未能倖免，伴着惊唿与尖叫, 一群人全部朝着一个方向坠落。 盛秋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幻境核心就在眼前，与她相距不过咫尺, 然而当盛秋一刀噼出，原本十拿九稳的攻击却在临近击中目标时出现偏差，与星光指引之处擦肩而过。 「空间在变！」 系统在识海内高声示警，「是天地倒置！」 天地倒置？ 不等盛秋品出这四个字的含义, 整个人就被失重感笼罩, 无法抗拒地向着左侧坠落下去。 盛秋下意识催动御风诀, 然而这法子并未奏效。 所以，这是为了保护幻境核心，荼蘼幻境之主终于出手了吗？ 坠落过程中，盛秋看着与自己重新拉开距离的星光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全身的劲儿，对着那处光芒掷出破军。 这幻境核心，可不是你想保就能保得住的！ ** 天地倒置的过程，仅仅用翻天覆地四个字不足以形容。 天空变成一片漆黑，大地却逐渐透明，一抹幽静的蓝自地底缓缓沁出。 从泥土里连根拔起、四下飞散的葬魂花，体积不均的湿润泥土、腐朽残碎的骸骨，地面上的一切开始向天空飞升，而原本位于天空中的所有——云、光、风，以及人，则全部从高空中坠落。双方在某一个水平线上交汇，而后擦肩而过。 盛秋也身在其中。 掷出长刀的反作用力让她比其他人坠落得更快，当飞散上升的泥土拍到她后背与掌心、葬魂花浓郁的香气再度充盈鼻端，她看到破军刀终于不负所望，狠狠噼到了那一点星光之上。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响彻，漆黑的天空上出现一道巨大裂缝，光从外面透进来，一缕一缕映照到众人身上。 困扰着众人的失重感在这些光芒的照耀下顿时减轻不少。 「那里一定是出口！」 紫应惊喜道，失重感大幅减轻但并不是不存在，她试着催动御风诀发现收效甚微，于是侧过脸去与身旁不远处的衡君道，「我先助你上……」 没等「去」字喊出口，衡君已然冷着脸率先出手，抓住紫应的胳膊用力向上一甩。 借着这一甩之力，紫应立即朝着那道裂缝飞去，脱口而出的唿唤被距离越拉越远： 「衡君——！」 「阿姐——！！」 当风将那声「阿姐」送至耳边时，衡君的眼睛开始发涩。 舒紫应，舒衡君。 她们原本是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两个人，是姐妹，更是挚友，只是自从紫应被率先选入太衡宗成为扶星长老的亲传弟子，一切变了样…… 是姐姐错了。 泪水模煳了衡君的视线，她缓缓别开脸，一些残缺不全的骸骨自她身边飞过——若有缘再相遇，到时她怕也已经变成这骸骨中的一员了…… ** 「这是怎么了？」 就在衡君万念俱灰之际，盛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随即后腰一紧，她便被拦腰抱住。 衡君讶然睁大双眼，仍旧模煳不已的视线中出现盛秋带笑的脸。 「你这是闷头朝下跳呢？别人都往上蹿就你不走寻常路。」 明明处在距离裂缝最远的位置，但盛秋看起来分毫不着急，甚至还能笑得出来，「好傢伙，还好对得准，要是偏一点儿我都接不住你。」 「别废话了。」 乱天音弹出几道丝弦分别勾住两人，「天地倒置完成后出口会消失，赶紧上去！」 第63页 「催我没用。」 盛秋沖乱天音一挑眉，「得看你啊娘子。」 ——方才盛秋掷出破军刀导致加速下坠，半道儿却被乱天音给拦住了，那时她才发现这混球大概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不受天地倒置失衡状态影响的，竟然还能在空中来去自如。 乱天音抿嘴一笑，「成。」 说罢，乱天音拽动丝弦带着两人朝裂缝加速飞去，遇上那些个自顾不暇飞不太动的太衡宗弟子，也大发慈悲顺道捎他们一程。 裂缝周围的天空已经落满飘飞上来的泥土，葬魂花重新扎根，在裂缝周围招摇绽放。 被衡君用力甩出的紫应最先跌入裂缝，化作一道光芒消失不见，紧跟着是一些当时距离裂缝较近的人，等乱天音拖着最后一批人赶到裂缝跟前时，缝隙边缘的天空已经彻底化作土地，而裂缝也开始逐渐缩小。 乱天音操控丝弦将所有人一一抛进裂缝中。 「好像下饺子啊。」 盛秋小声嘟囔着。 她已经饿到前心贴后背了，等下出了这破幻境，第一件事一定是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乱天音此时已经把衡君也丢出去，最后抬手掐到盛秋后脖颈上，「走吧，就咱俩了相公。」 「走走走。」 盛秋迫不及待沖裂缝挪去。 乱天音笑着摇摇头，指间用力推着盛秋飞入裂缝，他顺利没入内中透出的光芒里。 但。 盛秋没有。 葬魂花飞散宛如红莲业火，将盛秋瞬时吞没，这异象打了乱天音一个措手不及，当指尖失去了皮肤相触时的温度，他才意识到盛秋竟然被带走了！ 就从他眼皮子底下！ 「荼蘼！！」 乱天音怒吼道，「你——」 ** 未尽的愤怒之声被光芒全部吞没，等到乱天音彻底消失，地上的裂缝好似一道伤口般快速消弥癒合。 而之前被花瓣强势挽留的盛秋，此时也从花瓣当中脱离出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在懵了极短暂的几秒后，开始努力呸出嘴里飞进去的花瓣。 天上仍有一束光垂落，零星飘飞的白色花瓣在光中起舞，一道穿着白纱裙的娇小身影随花瓣一同翩然落到盛秋面前。 盛秋吐掉嘴里最后一片花瓣抬眼看过去，登时被眼前人惹笑了。 好傢伙，舒衡君。 「阿秋哥哥~」 这位「舒衡君」显而易见是自来熟性格，一落地就沖盛秋扬起甜甜的笑，「我找你好久啦~」 盛秋擦了擦嘴，站直身子后沖眼前的「舒衡君」诚恳无比道，「妹子，咱能换个模样不？」 不知道为啥，看到「衡君」沖她这么甜甜的笑，盛秋后脖子就一阵阵发凉。 「啊。」 「舒衡君」不无惊讶地抬手捂住嘴，「你居然……」 居然发现她是假的吗？ 盛秋面无表情地在心底给她接上后半句话。 那边厢「舒衡君」自顾说下去，语气里满是欣喜，「居然喊我妹子！」 盛秋：…… 「你！」 「舒衡君」跳到盛秋跟前儿笑眯眯道，「老实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天真可爱啊？」 盛秋：…… 一般会问别人自己是不是特天真可爱的，那不叫天真，叫脑壳壳里进水。 当然，盛秋必然不会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就是了。 ——「挺难得。」 就连繫统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宿主，我觉得你跟她说不定会很合得来呢，毕竟在脑子抽风这方面你们可谓各领风骚。」 盛秋：…… 她告诉自己现在没必要跟系统生气，等它下次变狗再说。 「餵。」 「舒衡君」没听到回答，抬手戳了戳盛秋肚子，「你倒是给个回答啊。」 盛秋被她戳的肚子一缩，无奈摇头道，「你顶着这张脸，我就算夸你天真可爱又有什么用，最后夸得还不是别人。」 「你说得有道理诶。」 「舒衡君」点了点头，抬手朝自己脸上一抹，等手挪开时就彻底变了样。 面前的白裙少女长着一张鹅蛋脸，标緻的柳叶眉、圆熘熘的杏眼，再加上生来带笑的唇与唇边浅浅的梨涡——不得不说，这副样貌，较之舒衡君那张清冷出尘的脸，的确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来吧。」 少女沖盛秋晃晃手指，「你现在可以开始夸了。」 ** 眼前白光一闪而过，等四周再度变清晰时，乱天音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清河秘境，紫应衡君二人正站在不远处执手相看泪眼，其余太衡宗弟子则各个儿一脸惊魂未定。 至于失踪的那两个人，这会儿正好端端站在人堆里——其实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失踪，只是被覆了一层假面又篡改了记忆——别人不晓得荼蘼的手段，乱天音却清楚得很，那傢伙就是个爱搞事儿的小屁孩，生平最爱吓唬人，不会真搞出什么大事。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放松大意，万没想到最后吃了个大亏。 第48章 荼蘼 大意了。 乱天音把右手举到身前缓缓握紧, 微垂的眼睑遮住眸中一抹黑雾般的阴鸷，太平日子才过了多久，他竟忘了荒族的本性是贪婪。 可再贪婪, 也不该贪图到他头上来。 一些不起眼的银色尘屑自他指缝间流沙般洒落——无人知道，这尘屑来自于聆月之境的碎片，碎片上浸满千百年来被秦家祭祀暗害的男修精血。那日盛秋一刀斩碎聆月之境，乱天音便将碎片尽数收集起来，借碎片内蕴含的灵力与血气恢復自身修为。 第64页 而他也发现, 随着自身修为恢復, 那股纠缠在他与盛秋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正在单方面缓缓减弱，譬如他受伤盛秋会全盘复制, 但盛秋的伤映射到他身上时会大幅减弱。 如今看来，连盛秋身陷诡境时他都无法被传送过去了…… 懊恼的神色在乱天音眼底一闪即逝。 「乱天音道友。」 紫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乱天音闭了闭眼, 收敛好眸中外泄的情绪后才转身冷声道，「有事？」 来找乱天音的不止紫应, 还有衡君, 两人对视一眼, 紫应接着开口道，「盛秋道友被困荼蘼幻境, 是因我们姐妹二人，此事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乱天音道友还请放心，我们这就设法探查荼蘼幻境的入口。」 「我们会找到他，救他回来。」 衡君补充道，「一定。」 乱天音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自两人面上扫过, 而后嘴角微微一扬, 「你们只要算出入口位置就好。」 剩下的帐, 他要亲自去跟荼蘼清算。 紫应闻言脸上浮出一丝愧色，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与衡君齐齐祭出星盘，并同时朝星盘内滴入鲜血。 —— 嘀。 提示音响起，紧接着便是系统平直无波动的声线，「恭喜宿主完成系列任务双星，此次任务涉及双线任务完成度，综合评分为ss，达到翻倍奖励效果。」 正在专心致志守着火堆烤兔子的盛秋微微一怔。 任务怎么在这个时间点上完成了？ 「这个任务怎么计算推进度的？」 盛秋悄悄问系统，「我之前只跟衡君互动较多吧，怎么任务就稀里煳涂算了完成呢？」 不仅是完成，完成度还这么老高，叫盛秋一时间都忍不住有些心虚，生怕是系统算错了数据。 「这问题我也不知道具体答案，因为在我的数据判断下你的确只做了一半任务。」 系统很快给出回答，「但评分是由主脑定的，他认为你完成了任务，且还完成得很好，或许因为你已经达成最终目标，成功变成那两个姑娘心中的男神了吧。」 盛秋盯着火堆出神。 系统给的答案并不全面，但总算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方向，她在回想，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做过什么能让紫应觉得自己是男神的事儿。 她想起紫应第一次在心底给她加分，是因为她帮了衡君，所以最后完成任务，也是因为她把衡君送出幻境吗？ 看来完成男神任务的途径并非只有一个选择。 ——「要煳了要煳了！」 荼蘼紧张兮兮的声音把盛秋逐渐飘远的思绪拉回来，她往火堆上一看，果然兔子的一面儿已经烤成漂亮的赭红色，有几处外皮都开始变黑，于是赶紧翻了个面儿。 没错，现在盛秋正跟身为幻境之主的荼蘼坐在一起，守在火堆搞露天烧烤呢，而事情之所以会演变成这样，只因为盛秋肚子饿到咕咕叫，而荼蘼听见了也捂着肚子说饿，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弄点儿东西吃。 说实话，自打接到跟荼蘼幻境之主相关的任务，盛秋就预料到自己要与这幻境中最大的boss打交道，但无论如何她也料不到会是这种交道。 「还没熟吗？」 荼蘼双眼亮晶晶地蹭在她身边儿，一边儿问一边儿发出小小的吸口水声，「我觉得那半边儿应该熟了，能先尝一口吗？」 盛秋莞尔，把烤兔子拿到眼前撕下根腿递给荼蘼，「吃吧。」 荼蘼双手接过烤到油滋滋香喷喷的兔子腿，一口咬下去，整张脸瞬间都扭曲了——「嘶唿唿哈好烫啊啊！」 「……」 盛秋把剩下的兔子重新架回火上，哭笑不得道，「烫就吐出来啊。」 一把年纪的老妖精了，怎么这么点儿事都不懂呢。 荼蘼最终还是倔强地没有吐掉那口兔子肉，只是咽下肉后抢走盛秋挂在腰间的酒葫芦，拔掉塞子狂灌一通。 「嗝。」 放下酒葫芦后，荼蘼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沖盛秋道，「你这水是不是馊了，怎么辣嗓子。」 「这是酒，谢谢。」 盛秋听得直嘆气，伸手从荼蘼身前够过酒葫芦自己灌了一口，「能一醉解千愁的酒。」 「原来这就是酒啊。」 荼蘼恍然，「我常听人说，但喝是第一次喝，这么呛人的玩意儿，喝下去脑仁都给呛得疼，肯定什么烦心事儿都给呛没了，难怪能『一醉解千愁』。」 盛秋听得直乐。 「好吃好吃！」 荼蘼很快把一根兔子腿啃完，顺手把骨头丢给缩在她脚边花丛下的小黑蛇，「这个你烤的叫什么，兔子是吗？」 「嗯，是兔子。」 盛秋把烤好的兔子取下来整只递给荼蘼，「这个是西崑吾常见的碧眼扇尾兔，风属性二阶灵兽，喜群居。」 虽然决定弄点儿东西吃，但幻境内除了花就是骨头，荼蘼倒是能变，可变出来的都是人，盛秋哪敢吃啊。 所以只能贡献出自己储物袋里的库存。 第一只兔子烤好给了荼蘼，盛秋又取出一只黄灵羊来，依样画葫芦架上火堆一点点涂抹着调料。 「这兔子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别看荼蘼嘴不大，吃东西速度倒是快，没多会儿一只兔子下了肚，「阿秋哥哥，你跟我讲讲呗。」 第65页 阿秋哥哥…… 生活不易，盛秋嘆气，不过回头想想，先开口喊妹子的是她自己，也怪不得别人。 不过要怎么形容这兔子活的时候是啥样呢？ 盛秋想了想，干脆取出一枚收录着初阶灵兽图鑑的玉简递给荼蘼——图鑑里收录的灵兽都是能动的，且都是初阶没什么杀伤力的玩意儿，就算荼蘼看去学会了变这些东西也不会有大碍。 「看这个吧，里面不光有碧眼扇尾兔，还有好多其他灵兽。」 「诶？是吗？」 荼蘼接过玉简专心看起来。 她不开口，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只剩下木柴燃烧声与油脂冒泡时细微的滋滋声此起彼伏，香气一缕一缕飘散开，把兔子骨头吞干净的小黑蛇们渐渐围到了盛秋脚边，排成一熘儿眼巴巴盯着还没烤好的黄灵羊。 盛秋低头去看那些小蛇，发现它们并不是纯黑色，每条蛇的脑门上都有花朵状的红痕，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依次排列，每条蛇脑袋上的花数量都不一样，到了八朵之后，就变成了一群顶着九朵花的小小蛇。 「怎么人家都是一样一条，到你们就成一群了啊。」 盛秋忍不住用手里拿着的木棍去戳那些九花蛇，不知为何，这群顶着九朵花的蛇似乎特别怕她，一见她伸手就全部转过身，滋熘一下跑回了荼蘼身后。 这么胆小的嘛？ 盛秋带着几分好笑收回木棍继续专心烤羊。 「阿秋哥哥！」 就在黄灵羊快要烤好之际，荼蘼突然欢快至极地喊道，「看！」 盛秋循声回头，一只碧眼扇尾兔结结实实扑她一脸。 「……」 盛秋把这只不知死活的兔子拎开，而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满地乱窜的各种低阶灵兽。 「我变得好不好？」 荼蘼一脸求表扬的样子，「好不好好不好？嗯？快说嘛。」 「好好好。」 盛秋失笑，「不过你变这么多灵兽出来做什么？」 倘若是为了吃，那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先别说话。」 荼蘼凑到盛秋跟前儿握住她的一只手，「阿秋哥哥，你现在闭上眼，想像一下自己见过的此生最美的景象。」 此生最美的景象？ 盛秋叫荼蘼问得愣了片刻，但大脑这种东西很多时候不受人的控制，在她还没意识到对方为何问出这件事时，她的大脑已经主动开始搜索回忆「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象」。 夜幕，星河，暗沉沉的花海；火堆，木柴，香气四溢的黄灵羊，翘首以待的小黑蛇们。 所有一切景象像是一幅被溶解掉的画，迅速而安静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小屋。 屋子里有粉白色的墙，墙上挂着万年历，墙角摆着十分有年代感的座钟，座钟旁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铺着红白格子桌布，桌布有些旧了，但洗得很干净。 桌布上摆着一只青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朵月季跟几根狗尾巴草。 月季是上了年纪的女主人从阳台上剪下来的，狗尾巴草却是某个小皮猴从外面野地里拽回来的，而后被同样上年纪的男主人笑呵呵一道儿插进花瓶中。 彼时是午后，座钟铛铛铛铛地敲了十四下，阳光透过绿色的窗纱照进来，一切是那么安静祥和。 看着眼前熟悉却又久违的一切，盛秋突然无可抑制地红了眼眶。 这的确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所在。 她的外婆家。 她自小生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03 00:00:00~2021-04-04 16:2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li信赖母鸡鸡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靳泽 「阿秋。」 一声温柔的唿唤让盛秋勐然转身。 出现在房间中的老太太一头银髮梳成服帖的髮髻, 穿着件半旧青棉布长袖旗袍，外面罩件原白色珍珠扣毛线开衫——盛秋家里人几乎都是警察，从外公到祖父祖母、父亲母亲, 唯独外婆出身江南书香世家，平日里讲话都是一口细声细气的吴侬软语，盛秋小时候最爱缠着外婆给她讲故事，从四大名着到史记，从毛姆到加西亚马尔克斯, 外婆的故事是盛秋整个童年里唯一的陪伴。 好吧, 严格来讲也不是唯一，陪伴盛秋的不光有故事, 还有外婆的鸡毛掸子。 穿越过来后，盛秋最挂念的也是她外婆, 只是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在这样的场景下意外重逢。 「阿秋。」 那边厢, 幻境化出的外婆嘴角挂着一抹温柔微笑, 沖盛秋招招手, 「来，外婆给你买了套新书, 来看看你喜不喜欢啊。」 盛秋没动。 「阿秋？」 外婆笑着催她，「来啊。」 「荼蘼。」 盛秋轻声开口, 「是你吧。」 「外婆」听到这话先是手上动作一顿，紧接着浮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啊，我变得不像吗？阿秋哥哥你好厉害啊, 之前我变的人也被你识破了。」 「……」 盛秋抬手捂住眼, 「顶着这个样子就别喊我『阿秋哥哥』了吧……」 有点儿折寿。 「哦那我先变回来。」 第66页 荼蘼闭上眼准备改变样貌, 却听盛秋那边儿又喊了句「等等！」 「嗯？」 荼蘼睁开眼看向盛秋，「怎么了阿……阿秋？」 「那个……」 盛秋犹豫片刻，轻声道，「你能先维持着这个样子，让我抱一抱吗？」 抱、抱一抱？ 荼蘼眨了眨眼，迅速抬手捂住耳朵，在那里泛起的红霞暴露之前用幻象将它遮住并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可以可以。」 盛秋于是走到「外婆」跟前儿，抬手轻轻抱住她。 单从外表来说，荼蘼的变幻当真无可挑剔，与她记忆中的外婆分毫不差，感受着怀中年迈孱弱的身躯，盛秋深吸一口气压下涌上眼眶的酸涩。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大约五秒钟。 盛秋松开手，对还维持着外婆模样的荼蘼认真道，「谢谢。」 纵然只是一场梦，对她来说依旧是太过奢侈的美梦。 「阿秋哥哥。」 荼蘼变回自己的样子，反握住盛秋准备收回去的手，「阿秋哥哥，你能留下来陪着我吗？」 细嫩而白皙的手覆在盛秋指节修长的手背上，荼蘼语调有些快，「你想看到的人、想回去的地方，我都能给你变出来，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说我都可以让你得到，留下来好吗阿秋哥哥？」 「只要你留下来。」 荼蘼抿了抿嘴，神情忐忑中带着一丝期盼，「我可以为你打造一个完整的人间。」 完整的人间？这听起来可真是蛮有诱惑的，不过那是对一般人而言。 「谢了。」 盛秋抽回手，「但还是不必了。」 假的永远是假的，有些东西既已失去，可以放在心底时时怀念，却不必为此沉湎。 被拒绝的荼蘼显得有些悲伤，「阿秋哥哥为什么不喜欢？」 她拽住盛秋往后撤的袖口，「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啊。」 盛秋垂眸看向荼蘼，尽管知道她真实的年龄恐怕长到她无法想像，但她还是下意识拿荼蘼当小姑娘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可我在现实当中还有太多的牵挂，而且……」 她顿了顿，嘴角笑意加深几分，「而且我在这里也还有真实存在着的家人，我不能把他们抛开。」 「那……」 荼蘼话没说完，四周忽然出现剧烈震盪，幻境构造的假象如镜面般碎裂剥落。 漆黑的夜与破碎的花潮水般涌入，随夜色与残花一同前来的，还有一道煞气盈天的身影—— 「荼蘼。」 身披暗夜的男人一步踏碎残余幻境，「你活腻了！」 「靳泽！？」 要命了，这傢伙怎么这么快就冲破她的幻境？ 原本还在装可怜的荼蘼见状大吃一惊，慌忙躲到盛秋背后，「阿秋哥哥救我！」 盛秋对着来人那张不能算熟悉但也绝对说不上陌生的脸挑了挑眉，心道哟呵不错嘛，居然偷偷变回男人了？ 而且乱天音这个名字竟然是假的。 那边厢，荼蘼还不知自己这番作态愈发惹恼了前来算帐的乱天音，只见他右手一扬，一根丝弦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飞出，越过盛秋缠住荼蘼的腰，在她反应过来寻求庇护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个拎起来吊上半空。 逮住了猎物的乱天音指尖一划，无数丝弦自四面八方朝半空中的荼蘼捆去，每根弦上都充盈着暗红血雾——这玩意儿盛秋此前见过一次，正是把苏明月折腾到生不如死的魔气。 这是要对荼蘼下死手啊。 盛秋见状不再旁观，抽刀飞身挡在那些丝弦前。 「盛秋！！」 乱天音险些叫她吓到心脏停跳，慌忙撤去丝弦上满布的魔气，气急败坏道，「你要搞什么？！」 这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把脑子里的水清一清，顺便把胳膊肘也向里拐拐！ 「乱天音。」 盛秋用刀拨开丝弦，打横抱出惊魂未定的荼蘼同时漫不经心唤道。 「怎么了？」 乱天音没好气地回，一双快被不知名火焰烧红的眸子死死盯着荼蘼——装什么啊装，刚刚他的无音弦根本还没来及使劲呢，这一脸虚弱摆给谁看啊！ 「靳泽？」 盛秋又扬声唤道。 「有事说事，老喊我作甚！」 乱天音下意识应了，等回答完才反应过来盛秋喊的是哪个名字，心底登时咯噔一下。 这一咯噔，连带着眼角眉梢的愤怒都给咯噔下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心虚。 ** 总之，因为盛秋摆在明面上的偏袒，乱天音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算帐之旅刚刚拉开序幕，就不得不提前谢幕。 「名字怎么回事儿，解释一下？」 盛秋一边儿给荼蘼包扎被丝弦划出来的伤口，一边儿不断地朝外抛问题，「还有，怎么恢復男身的？」 「我被困在幻境里你怎么没传过来？」 「空间罅隙都挡不住的同生共死咒，一个幻境就拦住了？」 一个又一个问题好似乱箭穿身，噗嗤噗嗤直往乱天音心窝里捅。 「你倒是说句话呀老乱。」 把最后一道位于小腿上的伤口包扎好，盛秋回过头来盯着乱天音皮笑肉不笑挑眉道，「怎么，哑巴了？」 第67页 老乱是什么称唿！ 乱天音、或者说靳泽默默咽下快要翻涌到唇边的驳斥之语，勉强挤出一丝笑沖盛秋道，「这些事咱们回去再说好吗？」 现在最要紧的难道不是一致对外收拾荼蘼这个小妖精？这女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荼蘼把她扣在幻境中这件事儿！ 为什么那个妖精被悉心照顾，而他这个来救人来算帐的反倒卑微又理亏？ 简直没天理。 「怎么，不敢说啊？」 盛秋睨他一眼，笑道，「你是心里有鬼还是问心有愧啊。」 「喂，我好歹也是折返回来救你的，『问心有愧』真不至于。」 靳泽总算找到了能开口的话题，「再者说，我当时自称『乱天音』也不算全然说谎……」 「这倒是呢阿秋哥哥，乱天音是他用来杀人的招数。」 荼蘼突然插话，「而且还是最厉害的一招——他把这个当名字告诉你，那时候一定特别想宰了你。」 靳泽：…… 当时想不想宰了盛秋他说不清，但现在他是真想宰了这个爱乱嚼舌根的丫头片子。 「那你怎么找过来的总能说吧？」 盛秋笑了笑，「紫应跟衡君都平安出去了？对了，还有之前失踪的人。」 说到这儿她看向荼蘼，「那两个人没事儿吧？」 「绝对绝对没事儿。」 荼蘼赶忙表态，「我只是给他们变了个样子，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她可善良了，一点儿不像某个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傢伙。 「我的确是托紫应衡君二人联手的福才找到幻境入口重新进来。」 等到荼蘼说完，靳泽才开口，「她们都十分挂念你，阿秋，该回去了，莫让那二位姑娘多加担心。」 荼蘼听见「回去」二字一下子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抓住盛秋的衣襟眼巴巴看她，嘴里小声喊道，「阿秋哥哥……别走……」 「荼蘼，我不能留下来。」 盛秋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 「带我离开？」 荼蘼闻言双眸一亮，但转瞬又黯淡下去，「可是……」 「她哪儿都去不了。」 靳泽走到盛秋身边与她并肩站到一排，「荼蘼花离土即死，阿秋，单凭你一个人，是没办法帮她离开的。」 单凭一个人没法做到？ 盛秋立刻听出靳泽言下之意，侧脸抬眸看他，「那要是加上你呢？」 靳泽但笑不语。 「直接开价吧。」 盛秋懒得与他兜圈子。 「说这个伤感情了不是。」 靳泽这才俯身凑到盛秋耳畔，「阿秋，我帮你把这个小妖精带出去，之前的帐咱们一笔勾销，好不好？」 第50章 脱离 从长夜寂寂更深露重, 直到天际泛白雀鸟喧腾，紫应与衡君二人一直手挽着手站在乱天音进入幻境的地方，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至朝阳初升，两人颊边的碎发与领口袖口都被露珠给打湿了，却还浑然未觉。 她们俩不挪窝，其余太衡宗的小弟子更不敢轻举妄动，在几次三番劝两人休息未果后, 这群小弟子只能就地安营扎寨, 苦哈哈配她们俩一起等。 日上三竿时，幻境入口处仍不见乱天音跟盛秋归来, 倒是等来了另一支队伍——葬剑封刀门的人来了。 「诶？这不是太衡宗的道友们吗？」 双方一碰面，葬剑封刀门的领队率先开了口, 「大好的日头你们不去歷练，搁这儿扎堆干啥呢？我们家小七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块儿？」 因为盛秋被借走, 葬剑封刀门领队的任务落到了她六师兄沈知静头上——这位六师兄拥有着文绉绉的名字、细腻的内心、以及葬剑封刀门一脉相传的粗犷外表, 此时往太衡宗门人面前一戳, 跟平地里拔起座塔楼似的，大嗓门一开更是让一群小弟子以为自己中了音波法术攻击, 别说脑仁了，整个人都在嗡嗡的震。 不过也是托这大嗓门的福, 呆站了许久的两人总算回了魂，紫应握了握衡君的手，将此前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说到后来更是几度哽咽, 「盛秋道友为了救我们, 如今被困荼靡幻境, 乱天音道友折返回去寻他，可至今音讯全无，我们只能在此等待……」 「不是，就这事儿啊？」 看着潸然泪下的姊妹二人，沈知静抠抠脑壳，大大的铜铃眼里迴荡着更大的疑惑，「不就是掉幻境里了嘛，多大点儿事啊，把幻境主人砍了不就出来了，值当的你们担心成这样。」 紫应衡君二人闻言噎了一下，齐齐拿半是幽怨半是愤怒的目光瞪向沈知静，愣是把这个壮汉瞪的一缩脖子后退小半步。 「难不成……这幻境之主是你们的朋友？」 沈知静反思片刻小心翼翼发问，「这……这你们也别太担心，小七虽然下手又黑又快，但……」 他斟酌着措辞，尽量选用比较温和的词彙道，「应该能给你们朋友留个全尸。」 只要小七没照着脖子砍。 两人脸色一时间白了青青了白，跟走马灯似的。 沈知静瞅着心里更没底了，心道这是多么深厚的跨种族友谊啊，小七你可千万别造孽。 「没有。」 最后还是紫应长出一口气开了口，「不是担心别的，我们就是在担心盛秋道友。」 第68页 「担心他？」 沈知静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仿佛听见什么超好笑的笑话，连连大笑摆手，「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嗨，放心吧妹子，那小子皮实得很，啥事儿都不会有，我说你们也不用在这儿等了，不如……」 话未说完，附近忽然噗通一声响，三个人六只眼齐齐转向声音传来之处，只见花丛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人，虽然胳膊抬起来捂住了脸，但看体型跟那一身熟悉的穿云蟒纹袍，是盛秋没跑了。 「看吧。」 沈知静蒲扇似的大手一摊，「我就说这小子不会有事儿。」 衡君脸上登时转忧为喜，抬脚就要冲过去。 嗖。 幻境入口处又一阵灵力波动，一道穿着白纱长裙的陌生少女与乱天音同时出现，一起朝着地面坠去，那少女还在坠落过程中发出一声尖叫。 正躺在地上缓神的盛秋听见动静，一个翻身跃起，在少女落地前将她接入怀中。 吧唧。 乱天音则刚刚好错过她伸过去的手，结结实实拍在地上。 盛秋：…… 乱天音：…… 盛秋：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限时任务『开到荼蘼花事了』。」 离开幻境后，系统就没住声，「经主脑综合评定，本次任务的完成评分为b，本身结算奖励不多，但因宿主将任务完成时限提前至五分之一时限之内，额外奖励翻倍。」 「简单点儿说就是扣了基本工资，但奖金翻番，你还是赚了。」 盛秋没顾上搭理系统，而是先安置荼靡跟乱天音——为了从幻境里脱身，这两人消耗甚大，荼靡更是直接废去近八成修为，眼下急需修养。 好在太衡宗的营地没来及拆，休息的地方都是现成的。 等把两人安置妥当，盛秋找了处干爽草地往上一躺，一边儿翘着二郎腿晒太阳一边敲敲系统，「欠的债还有多少，给个数儿。」 接连两个任务的奖励数据她都没仔细看，眼下也不知债务还剩多少。 「说到这个，我就得再恭喜你一次了。」 系统计算出到帐的男神积分，「距离完成债务只剩一步之遥，还差四千五百点男神积分就能彻底清还了。」 盛秋一愣，「之前不是还差挺多的吗？」 怎么一下只差四千五百点了。 「『双星』任务奖励翻倍，『开到荼蘼花事了』额外奖励翻倍，光这两次任务的进帐就很可观。」 系统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就算债务清偿，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勤快做任务，男神积分不光能开启更多系统功能，还能兑换各种道具，于你而言绝不算吃亏。」 「行了，别啰嗦了。」 盛秋从身旁横枝蔓生的花草丛中折了根甜叶草咬进嘴里，带着些许草莓香气的甜味立刻盈满口腔，「不用你说我以后也会做任务。」 「真的？」 系统不敢置信自家宿主也有开窍的那一天，声音听起来十分震惊，「你立字据！」 盛秋乐了。 她盛秋活了两辈子，说话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立字据？立你个大头鬼。 ** 日头渐渐西斜，草地上的融融暖意也随着阳光偏移逐渐褪去，被沈知静带走在附近歷练的小弟子们陆续归来。 营地里重新热闹起来。 盛秋吐掉已经没了甜味的甜叶草，起身拍去灰尘朝乱天音休息的营帐走去。 营帐之内，乱天音已经醒了。 相较于修为直接跌了好几个大境界的荼靡，他的情况要好上不少，只是这段时日自聆月之境碎片里偷偷汲取的修为打了水漂而已。 盛秋挑帘而入时，乱天音还在看着营帐顶端出神。 「醒了？」 盛秋把从沈知静那儿顺来的食物往旁边一搁，「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你吃了吧。」 乱天音懒洋洋翻了个身，意兴阑珊道，「我对食物的需求其实并不大。」 「也是。」 盛秋点点头，要是对食物需求大的话，光在阵里关的那三千年都饿死他了。 于是坐下自顾自吃起来。 乱天音：…… ** 「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再多劝两句？譬如『好歹吃点儿对身体好』之类的？」 他捂着心口发问。 「你是这么矫情的人吗？」 盛秋抬起的眸子里透着一丝震惊。 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 「我是。」 乱天音面无表情道。 盛秋低头看看已经被自己吃完一半儿的烤肉，抬头，神情诚恳无比，「不，你不是。」 ** 最后盛秋还是出去重新要了一份儿食物，来打发「并不矫情」的乱天音。 「我这会儿过来，其实是准备还债的。」 盯着慢条斯理用饭的乱天音，盛秋道，「欠着你的秘密我……」 「不必。出来前说好一笔勾销，可不止销掉我的，你那边儿的帐也同样销了。」 乱天音意味深长地瞥了盛秋一眼，「你那几个小秘密，就好生揣起来再多捂一会儿吧。」 「你确定？」 盛秋挑眉看他。 乱天音笑了，「怎么，你怕我反悔？」 「我还以为你很迫不及待想知道我的秘密。」 第69页 盛秋沖乱天音歪歪头。 「这你就不懂了。」 乱天音垂眸浅笑，「酒越陈越香。」 「秘密能跟酒相提并论吗？」 盛秋一脸费解地摇摇头，「你这人可真怪。」 乱天音抬眸似笑非笑看她，「盛秋，你为什么……」 「阿秋哥阿秋哥！！」 荼靡突然从帐篷外沖了进来，双手抓满香喷喷油滋滋的烤肉串儿，甚至还夹着几串烤鱼烤蘑菇，「来吃饭啊！」 话头被打断的乱天音沖荼靡飞过去一个眼刀子。 「我吃过了。」 盛秋好笑地沖荼靡摆摆手，「你去吃吧，多吃点儿。」 饶是这么说了，荼靡还是热情无比地给盛秋留下三串烤肉一串烤鱼一串烤蘑菇，之后又当着乱天音的面儿把其余食物吃光，这才摇头晃脑跑出去。 「饭桶。」 乱天音淡定评价道。 盛秋闷着头直乐，「你们俩好歹也是老乡，怎么这么合不来呢？」 「谁规定是同族就一定合得来。」 乱天音不以为然，「我喜欢独来独往。」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失中肯，但在他看来，荒族大多脑子不好使，不是偏执狂就是惹事精，荼靡算是事儿比较少的他都懒得搭理，更不必说别人。 「行吧，我看你也挺不合群的。」 盛秋跳过了这个话题，「刚才你想问什么？什么『我为什么』？」 「叫荼靡一打岔，我给忘了。」 乱天音凝视她片刻，又低下眼去，「也没什么要紧的。」 刚刚那个瞬间，他确然有一股冲动，想问盛秋为什么要义无反顾带荼靡离开幻境。 他甚至想问盛秋，知不知道荒族到底是什么。 但现在他又觉得没必要了，因为盛秋的回答多半是「想救就救咯，哪有什么为什么」。 乱天音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04 12:00:00~2021-04-06 14:5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雨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li信赖母鸡鸡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盛夏 大抵是上来就遇到了荼靡幻境, 接下来的歷练之途在太衡宗弟子眼里变得无波无澜起来，虽遭遇过几次兇勐妖兽，也算险象环生, 但最终都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 眨眼一个半月过去，清河秘境临近关闭，一行人回到初入秘境的那片原野，三两成群聚在一块儿闲聊着等待被传送离开。 紫应跟衡君头挨着头坐在一起，两人嘴角都挂着笑, 不知在小声交谈些什么。 盛秋是在离开荼靡幻境后才知道, 这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且身为师妹的衡君竟是姐姐这件事的，若她有意, 自然能从周边人口中打探出更多与两人过去相关的讯息，不过她没往下探听。 都已经过去的事儿了, 就叫它安静地过去吧。 盛秋瞅了眼此时并肩而坐的两姐妹，嘴角扬了扬, 抬手灌下一口酒。 「别光自己喝啊。」 乱天音倚坐在她身后, 抬手敲敲她肩膀, 「给我来一口。」 盛秋把手中的酒葫芦丢过去。 乱天音接住酒葫芦，仰起头正准备往嘴里倒酒, 视野中忽然洒下大捧大捧五颜六色的花瓣。 「花花！」 荼靡欢唿着撒下来的花瓣落满盛秋一身，以及乱天音一脸一嘴。 乱天音：…… 「快跑吧你！」 盛秋哈哈笑着照荼靡后背轻拍一下, 「叫他逮住了有你受的！」 荼靡嘿嘿哈哈地笑着跑远，看架势又不知蹿哪儿摘花去了。 「呸……」 乱天音默默吐掉嘴里的花瓣。 盛秋忍笑帮他摘掉几片头髮上沾着的花瓣，相处近两个月，诸如此类的场景已经无数次上演, 她也算亲眼见识了荼靡如何在乱天音底线上左右横跳的全过程。 「其实我有件事儿一直挺好奇的啊。」 直到荼靡跑到看不见了, 盛秋才收回目光, 「你们那个种族寿命是特别特别漫长吗？」 以前她只是觉得荼靡性格像孩子，现在她干脆怀疑荼靡就是个孩子——好比一些长寿的妖兽，有的长个六七千年才算成年呢。 「她成年了。」 乱天音自然猜到盛秋为何这么问，「虽然我们都是荒族，不过荒族也只是统称而已，就好像你们嘴里说的妖族一样，下面还有很多分支，她们荼靡一支开花既成年，大约不用三百年。」 「那她就是性格使然。」 盛秋点头，「也亏得是这个性格，若不然，独自在一个地方呆上几千几百年，神仙也给憋疯了。」 说完一扭头，被独自关在阵里待了三千年的乱天音正面无表情盯着她。 「看我干什么？」 盛秋十分自然地接道，「神仙能跟你比吗？」 乱天音收回眼神去闷头喝酒。 「等等，你说『荼靡一支』——所以荼靡是她的种族，不是她的名字？」 盛秋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乱天音从鼻子里哼着笑了声，「那不然呢？」 「荼蘼一族在种子形态下都是灵智未开的，自落地生根起才有灵识，有了灵识就会展开幻境自我封闭，一辈子只守着自己眼前那一隅天地。」 第70页 乱天音晃了晃酒葫芦，酒水在里面发出哗啦啦的摇动声，「要名字做什么？又没有用到的那一天。」 他见过的「荼靡」何止千万，可有幸被带离出固步自封的幻境，真正能看一眼人间何如的，也只有这个四五六不懂还特别招人烦的小丫头片子了。况且，别说荼靡，荒族当中没有名字的存在多得是，「名字」对人类来说或许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它可以用来被人铭记，被人传颂，但这种东西对荒族而言太过奢侈。 「那……」 盛秋听得瞠目结舌，「一辈子宅自己家，荼靡是怎么繁衍种族的？」 乱天音：…… 这女人为什么总是在意一些如此奇怪的点？而且—— 「你不知道花可以自己结种子的吗？」 这是何等常识性的问题！ 「对不起。」 盛秋呆滞片刻，点头道，「我忘了。」 她总因为荼靡太像个人，而忘记她本身是一朵花儿。 ** 「对了。」 一炷香后，盛秋又忍不住戳戳乱天音，「既然荼靡原型是花，那你原型是什么？」 乱天音：…… 「聊聊呗？」 盛秋沖乱天音咧嘴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乱天音：…… 「你不说我可自己猜了啊，你一定是个——」 盛秋打了个响指，「大蜘蛛！」 整天吐丝儿不说，刚见面那会儿这傢伙还整张大网坑人，盛秋对自己这个答案有信心得很。 乱天音：…… 「花花！」 荼靡又抱着一大捧花从角落里钻出来，兜头朝着两人撒过来。 三秒之后，地上多出来一个大粽子似的不停挣扎蠕动的「茧」，而始作俑者已经拎着酒葫芦施施然走远。 盛秋哭笑不得，拎着破军刀上前拯救被捆的荼靡。 这怎么还一闹别扭就跟孩子撒气呢？ 实在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阿秋哥。」 从大茧里被解救出来的荼靡又开始卖可怜，泪汪汪控诉乱天音的暴行，「他欺负我！」 「嗯嗯，回头我收拾他。」 盛秋笑着用刀把地上切断的丝线挑去一边儿，「对了，正好有件事儿要找你。」 「嗯？什么事？」 荼靡一秒收起那副可怜作态，认真问道，「阿秋哥你说，我肯定能帮你办得妥妥的。」 「不是要你办什么事儿。」 盛秋收刀归鞘，看向荼靡正色道，「我打算带你回宗门去，在这之前我想给你起个名字，你要是愿意呢我就帮你想了，你要是不愿……」 「不愿意」的「意」字儿还没说出口，荼靡就一头撞进盛秋怀里，把她给撞得踉跄了一下才重新站稳。 「我愿意我愿意！」 荼靡在盛秋怀里抬起头，一张小脸都笑圆了，「阿秋哥你给我起名字吧！」 「好。」 盛秋拍拍荼靡肩膀，「你跟我一个姓氏吧，名字——就用夏天的夏。」 荼靡是花，开到荼靡花事了，它本是世上最孤单的花。 「盛夏是花最多、也开得最灿烂的季节。」 盛秋一字一句道，「以后，你就叫『盛夏』。」 一道光芒突然从荼靡脚底亮起。 盛秋吓了一跳，而后才发现自己脚下也有相同的光，原来是秘境关闭的时间到了。 「盛夏，盛夏。」 新得了名字的盛夏在光芒里开心地笑，「这个名字我好喜欢！」 而后，光芒落下，盛夏的身影自清河秘境中消失，不远处亦有光芒不断明灭。 趁着还没被传送走，盛秋四下里张望着，正好看到远处坐在树上喝酒的乱天音——对方也沐浴在同样的光芒中朝她这儿看过来。 盛秋高高举起手，沖他打了个响指而后比划出向外走的手势，随即消失在光芒中。 乱天音晃晃手里的酒葫芦，嘴角勾着一抹笑也消失在光中。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新地图~~ 第52章 一路向东 风在天地间畅游, 自东向西。 大草原上的风总是显得特别自在，上头是又高又蓝的天，下面是一马平川的地, 没有阻碍，没有遮挡，想往哪儿刮就往哪儿刮，想朝哪儿去就朝哪儿去。 盛秋骑在半途逮来的云翎雕背上，逆着风一路向东去, 大地上, 齐腰深的草在风中起伏成一层层绿色的浪，云翎雕长鸣一声, 载着背上的两人划过这片一望无垠的绿色之海。 距离清河秘境关闭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天气愈发炎热起来, 原本盛秋已经预备进刀冢了——那是葬剑封刀门每年夏季必然要进行的修炼课目，结果临到要打包进刀冢了, 浮云子给她来了个外派任务, 要她前往东昆吾镜竹宫去接一个人。 「接谁？」 接到任务时盛秋问。 「不知道。」 浮云子摇摇头。 「为什么要接？」 盛秋又问。 「不知道。」 浮云子继续摇头。 「那你知道什么？」 盛秋挑眉。 「我就知道镜竹宫后山那儿有个瀑布池子, 里面养着好多桃花白。」 浮云子嘿嘿乐着搓手。 「……」 盛秋沖浮云子一拱手，「告辞。」 第71页 她算看出来了, 这浮云子是多不管少不管、一点儿正事都不管，问他还不如问南墙。 「你去到镜竹宫亮出咱们葬剑封刀门的腰牌就成。」 浮云子在后面沖她喊, 「那边儿会有人接待你的。」 因为这份差事，盛秋离开了宗门。 被她带回葬剑封刀门的盛夏如今适应良好，不光天天早起晚归跟着弟子们一起训练，甚至还从林鸾那儿领到一份种花的差事, 知道她要出门时小丫头别扭了一小会儿, 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宗门里。 因为她种的花快开了。 那是她的工作, 更是她的责任，不能假手他人。 「阿秋哥，接着人就早点儿回来啊。」 小姑娘一路将她跟乱天音两人送到山门前，「等你回来就能看到我种的花了，我把最好看的那朵留给你！」 盛秋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好。」 一路向东行。 第七天上，高低起伏的山脉自视野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的大草原。 「这里应该是寒漠原了。」 盛秋看了眼刻着地图的玉简，「寒漠原尽头是聆风谷，过了聆风谷，就正式进到东昆吾地界儿了。」 恰在此时，一群捕猎归来的云翎雕大大咧咧从两人上空飞过。 盛秋手搭阳棚望向那群云翎雕，片刻后咧嘴一笑。 老是用御风诀赶路多没劲，不如换个新鲜的。 ** 「看什么呢？」 乱天音发现自打到了寒漠原，盛秋的注意力就一直在下方的草原上，一脸的兴致勃勃也不知她在瞅什么。 「奇怪了啊。」 盛秋托着下巴道，「这个季节该是寒漠原最热闹的时候，据说能看到成群的幻羽逐风羚跟棉鹿，怎么现在飞半天了一只都没看见。」 乱天音扭头看她，「你饿了？」 盛秋默默回看他，「我就不能有个正经时候吗？」 什么饿不饿的，她又不是满脑子只有吃！ 再说了，逐风羚跟棉鹿也不好吃啊，只是这两种灵兽长得特别好看，逐风羚有着长长的、青鸟一样的尾羽，身上还覆盖着水纹一样的青色鳞片，而棉鹿更是兽如其名，长得跟一团团松软棉花似的。 乱天音挪开目光。 盛秋于是继续盯着下方草原，没一会儿，她的眉心就慢慢拧作一团。 消失的不光是逐风羚与棉鹿这种灵兽，自进入寒漠原后，少说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居然连兔子獭鼠这类遍地都是的寻常野兽都没见着，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寒漠原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要下去看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说寒漠原真出什么事儿也跟她没多少牵连，但既然遇到了，总要看一眼。 就在她说完准备自雕背上下落之际，远远地，一点金光闪烁。 乱天音倏地扭过脸朝那边看去，尚未启封的破军刀也嗡地在盛秋腰侧震了一下，眨眼间那金光疾飞至两人眼前——竟是一支满载天罡之气的羽箭！ 天罡之气专破魔邪，看这羽箭飞来的方向，分明是冲着乱天音！ 盛秋拔刀出鞘，一步挪至乱天音跟前儿，未开封的刀刃在羽箭袭来瞬间迎头挡上。 只闻一声斩风声。 「……」 盛秋左右看看，「箭呢？」 原本十拿九稳的一刀突然噼空，来势汹汹的羽箭也不知所踪，两件事儿加一起让她有些懵。 「下面呢。」 乱天音指了指地面。 「你打下去的？」 盛秋扭头看乱天音。 乱天音朝她晃晃自己手上的红色丝弦，「还没来及出手呢。」 那根羽箭就自己个儿噗嗤一下扎下去了，盛秋那时候正好在出刀视线被遮挡，他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强弩之末吗？」 盛秋收刀归鞘，纵身从云翎雕背上一跃而下。 「连『强弩』都算不上吧。」 乱天音心道，摇摇头也跟着跳下去，被迫成为临时坐骑的云翎雕重获自由，立刻来了个大调头，加速朝西边老巢飞去。 循着尚未完全散去的天罡之气，盛秋很快找到了那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羽箭，此时箭身上的金光已经散去，除了隐隐透着淡金色的箭头，整支羽箭看上去与寻常箭矢没什么太大区别。 「你知道这箭的来歷吗？」 盛秋拿着羽箭端详了一会儿，把它递到乱天音面前问。 「我毕竟不是昆吾出身，也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知道的。」 乱天音垂眸淡然道，「话说回来，用这羽箭之人就身在西崑吾，你这土生土长的都不知道，还好意思问我。」 盛秋：…… 她这半道儿穿越来的也不算土生土长好吗。 「有人来了。」 乱天音忽然道。 「嗯？」 盛秋下意识朝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风吹草低，那边儿果然有一道骑着幻羽逐风羚的身影朝这边飞速驰来，「还真来人了啊。」 「呵。」 乱天音嗤笑道，「是啊，来的还是你喜欢的。」 虽修为未完全恢復，但神识不受修为现状限制，他早盛秋一步看清了来人样貌——身着暗紫色骑装、长发梳成两个大麻花辫、头戴一顶点缀着珊瑚与松萤石、四周还坠有珍珠流苏的黑色帽子，背后背着一副长弓——来的是个英姿飒爽的漂亮姑娘。 第72页 乱天音双手环胸，投向盛秋的目光已然充满了难以用语言清晰表述的意味。 第53章 狂兽潮 幻羽逐风羚脚程极快, 眨眼奔至两人身前，少女一勒缰绳，幻羽逐风羚人立而起, 发出一声嘶鸣。 「妖兽呢？」 少女翻身落地，左手一抄就把长弓握在手里左右张望，「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盛秋抬眼，语气带着几分无辜，「姑娘, 这里只有人啊。」 其实还有个妖孽, 但确实没有妖兽。 「不可能！若是没有妖兽，我的诛邪箭不可能飞来此处。」 那少女留意到盛秋手里的箭矢, 沖她伸手，「把箭还我。」 盛秋立刻双手递上箭矢。 少女接过箭矢去来回翻腾着看, 越看脸上失望神色越浓重，嘴里嘟囔道, 「难道真没有妖兽？不能啊, 我的箭不会出错……」 「你说这箭是飞来的——可是指它能感应妖兽气息？」 乱天音开口问道。 「对。」 确认过这支箭矢并没有击中妖兽的痕迹后, 少女嘆了口气把箭矢丢回箭筒，百思不得其解道, 「你们确定没见过妖兽吗？」 「见倒是见了。」 乱天音赶在盛秋开口前回答道，「我们原本是骑着一只云翎雕赶路的, 托你这支箭的福，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吧？ 盛秋默默瞅了乱天音一眼。 ——不然呢？要出卖你的亲亲娘子我吗？ 乱天音沖盛秋甜甜一笑。 系统也在这时跳出来凑热闹——「任务开启：猎神弓。」 这次任务没有标註系列或限时，应该只是个普通任务，不过相较之前系统发布任务的风格, 如今的画风有这明显改善——至少系统不会再用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高喊「成为xxx心中唯一的男神吧」这种口号了。 「原来是这样吗？」 乱天音的「解释」让少女面露一丝恍然, 口中念叨着, 「难怪它会突然自己飞出来，还飞这么远……」 「在下葬剑封刀门盛秋，这位是我的道侣乱天音，途径寒漠原本要往东昆吾去。」 虽然没有雷死人的任务提示，但眼前人总是任务目标不会错，加上正好盛秋心里有疑惑未解，便趁机开口搭话，「我二人一路行来，别说灵兽妖兽，连寻常野兽都未曾见过一只，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这寒漠原上出了什么事？」 「是狂兽潮。」 少女显然无意多谈，把长弓背回背上，拽紧缰绳重新骑上幻羽逐风羚，「你们既是路过就抓紧时间走吧，不然运气不好遇到兽潮，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说罢，套着长筒皮猎靴的小腿往逐风羚腹部轻轻一踢就准备离去。 铮—— 就在此时，少女箭筒中的几支箭矢竟然齐齐亮起耀目金光并震颤不已。 「糟了！」 少女见状脸色大变，沖盛秋二人喊道，「快跑！」 一种奇特的、像极了哨子被吹响的声音伴随着嗡嗡振翅声自天边传来，盛秋回头去看，才发现远处腾起一长排几乎与天齐高的黑烟，哨音与振翅声都自黑烟中传出。 「乌蜂雀群？」 盛秋一眼辨认出来的是何等妖兽，当即也变了脸色。 乌蜂雀，六阶妖兽，喜群居，身带腐蚀性剧毒，平常一群乌蜂雀顶多二三十只，可看远处这铺天盖地飞来的架势，说十几万只都是往少了数。蚁多咬死象，盛秋也不想跟乌蜂雀群硬碰硬，拽起乱天音的手掐着御风诀就朝前飞掠。 那少女也已催动幻羽逐风羚撒开腿朝北边儿跑，盛秋两个紧随其后，逐风羚可以说是这片草原上跑速最快的灵兽，饶是如此，身后紧追不捨的乌蜂雀群仍在不断拉近双方距离。 「乌蜂雀飞这么快的吗？」 盛秋有些震惊，葬剑封刀门附近的山脉中也零散生活着一些野生乌蜂雀，可那些乌蜂雀飞行速度缓慢，跟后面那一大群比起来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狂兽潮会激发妖兽的潜能。」 少女一边儿调整着逐风羚前进的方向，一边儿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乌蜂雀群，当发现双方间距离已经不足百丈时一张脸登时变得煞白，「可从前也没这么夸张过……」 狂奔之中，身旁草地里有红光一闪，乱天音看过去，发现那是一朵夹杂在草丛中、看起来并不算太起眼的红色小花。 乱天音眉头轻轻一皱，有心想凑近点儿看看那是什么花，可惜不等他细看就被盛秋一把扯走。 「狂兽潮我知道，可那不是秋冬季才有可能爆发的吗？」 盛秋拽着乱天音又飞了一段儿，身后的乌蜂雀与三人间距离已被拉近到只余六七十丈，而前方仍是一片茫茫草原，不见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你跟着她。」 盛秋把乱天音朝前一推，「可别跟丢了。」 「你又想干什么傻事？」 乱天音反手甩出一根丝弦拴到盛秋手腕上，强行扯住不叫她回头，「走！」 乌蜂雀可怕就可怕在毒带有极强腐蚀性，任何防御法宝在如此规模的乌蜂雀群面前都形同虚设，更别说盛秋手里哪有什么防御手段，她的储物袋乱天音又不是没见过，除了必备丹药跟为数不多的灵石就没什么别的存货，当真穷苦得很，留下来还不够乌蜂雀一人啃一口的。 第73页 「光走有什么用，早晚被追上。」 盛秋实际上并未打算跟乌蜂雀硬碰硬，「我用刀气凝气墙拦它们一下。」 「那还是我来吧。」 乱天音指尖一晃，丝弦扯动着盛秋朝前扑去，自己则旋身抬手在身前平平一划，光华起落间，一张崭新的蕉叶琴浮到前方。 「声音对那些怪物不管用！」 一直频频回望的少女见状喊道，「别浪费时间，跑！前面不远处有地洞！」 然而乱天音无动于衷，仍旧抬手拨下琴弦，琴音带起一层层如水波般向外延展的暗纹，竟不是冲着乌蜂雀群，反倒是冲着地面去的。 眨眼间，只见音波所及之处，草丛中竟飘起一朵一朵红色的花！ 乱天音随即用丝网黏粘住飞起的花儿，操控丝网迎面飞向乌蜂雀群。 说来也是古怪，这丝网一飞过去，原本来势汹汹的乌蜂雀群肉眼可见地在空中停滞了片刻，随后兵分两路，一批沖向丝网，另一批坚持原本路线继续追击三人。 「你那网撒小了！」 盛秋中肯道，「要不我给挡挡，你再织张大点儿的？」 乱天音：…… 这是真拿他当蜘蛛啊？还织张大点儿的…… 「地洞就在前面！」 少女抬手朝前一指，「看到草下面那个白色圈了没！迈进去就能穿过幻阵进入地洞！」 吱！ 一只乌蜂雀突然冲过来，对准三人这边儿打出自己腹部的三根蛰针——这攻击方式对乌蜂雀而言相当于自杀，但蛰针飞行的速度显然比它们自身要快，一道黑光闪过，少女座下的幻羽逐风羚一声哀鸣，勐地带着少女一道儿向天空高高跃起！ 偏偏这时，又有数十只乌蜂雀对着三人发射蛰针，以少女此时所处的位置，必中无疑！ 「跳下来！」 危机一刻，盛秋的声音在少女耳畔响起，原本被突发状况吓懵的女孩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翻身下跳。 带有剧毒的蛰针伴随着一阵叮叮声被长刀击落，下坠至半途的少女也被盛秋捞着肩膀扶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她此前指着的白圈儿，但见草丛一晃，三个人的身影越过白圈后凭空消失。 第54章 穆砂 盛秋抱着少女冲进白圈, 一脚迈出去，熟悉的失重感便捲土重来。 「卧……」 一个错愕而简短的音节过后，收不住脚的盛秋带着少女一同滚进地洞当中。 紧随其后冲进来的乱天音：…… 还好, 他没把御风凌空术给收起来。 乱天音回头看了眼身后，因为阵法阻隔，乌蜂雀群失去目标，此时还在外面逡巡游盪，但也有为数不少的调头飞向他撒出的丝网——确切说是飞向了那些红色小花儿。 丝网有黏性, 有些乌蜂雀飞歪了, 撞到丝网上被粘得牢牢的，却仍不管不顾、疯了似的朝花朵所在的位置挣扎。有些飞得准的, 直接扎到花上，却是瞬间变得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片刻后便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果然没看错，是荒花。 乱天音瞥着不断跌落的乌蜂雀尸体与丝网上越来越妍丽的花朵, 眸光微凝。 ** 等乱天音也飞下地洞时, 盛秋抱刀而立, 在她旁边，灰头土脸的少女正红着眼眶拍打着自己沾满泥土的衣服。 「我看那些乌蜂雀一时半刻没有要散开的意思。」 乱天音看了眼地洞深处, 转头问少女，「这地洞可有出口？」 这条地洞一看就是人工挖掘出来的, 而且是刚赶工出来不久，四周的墙壁上还残留着不少被挖断的草根，洞穴前方黑黝黝一片，看不出通向何处。 少女拍打尘土的动作一顿, 嘴唇小幅度地开合了几下才发出声音来, 「有。」 她扶着身旁泥墙站直身子, 两颊绷得紧紧的，神情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这地洞通往……通往我的部族梭鹿。」 「我叫穆砂。」 少女扭头看向盛秋，「是梭鹿部的现任首领，你救了我一命，按照我们梭鹿人的传统，我、我邀请你们前来我部族做客。」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名叫穆砂的姑娘一直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客的样子。 当然，联想到她刚刚九死一生，又失去了坐骑，这会儿感到不开心也说得过去。 穆砂把自己的话说完，也不等盛秋回应，转身就朝地洞深处走去。 乱天音走上前用肩膀撞了撞站在原地没挪窝的盛秋，「怎么了？走啊。掉下地洞把你摔哑巴了？」 盛秋没吱声，抬手在乱天音肩头轻拍两下便举步朝前走去。 她没有说，方才抱着穆砂坠落之际，因为双方靠得太近，她从穆砂身上感觉到了浓厚的死气。 ** 地洞很长，且蜿蜒曲折宽窄不一，三人排成一竖排，走了拢共有半个多时辰，前方才隐约透下一丝光亮来。 穆砂看着那束光眯了眯眼，忽然原地站定，从背后摘下长弓拿到身前细细端详，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将弓背回身后，深唿吸三次。 「那个……」 深唿吸完，穆砂扭头看向盛秋，「恩公，你叫什么来着？」 「噗。」 不等盛秋开口，乱天音先没忍住笑出声来——不怪他失态，认识盛秋的时间不算短了，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女孩连盛秋名字都记不住。 第74页 「在下盛秋。」 盛秋倒是没觉得怎样，男神光环虽然会让女性对她心有好感，但这个效果能起到什么地步也是得看其他条件的，穆砂是个活人，身上死气却那么重，必定是短期内身边儿死了大量的人才会出现这般情况，联想到寒漠原上突然爆发的狂兽潮，她对穆砂部族的现状有了大致推测，「是葬剑封刀门弟子。」 「原来恩人是葬剑封刀门的弟子啊，我以前听阿哥说过你们，他说你们都是特别厉害特别英勇的刀客。」 穆砂之前果然心思都不在这上面，盛秋的第一次自我介绍她根本就没听进耳朵里去，「恩人，有件事我必须得提前知会你一声。」 「嗯，你说。」 盛秋点点头，示意穆砂说下去。 「等下进了部族，见到我的族人，不管她们说什么。」 穆砂抿了抿略有些发干的嘴唇，「你都千万不要当真！千万！」 盛秋眨了眨眼，「好。」 她倒是有些好奇，穆砂的族人到底会跟她说什么，能把这姑娘紧张到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 跟垂直下落的入口不同，地道的出口有着石砖砌好的台阶，外面也覆着一层幻阵，当盛秋与乱天音跟着穆砂走出地洞并看清眼前景象时，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僵了一下。 地洞出口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服装打扮与穆砂类似的人，老老少少什么年龄段都有，只不过全是女性。 当中一名老太太穿着跟穆砂一模一样的紫袍子，背后也背着一把长弓，手里拄着兽头拐杖，长满老人斑且隐隐泛着铁青色的脸正好怼在盛秋眼前，一双精光四射的眼也死死钉在盛秋脸上。 「……」 盛秋心里悄悄打鼓，这老太太的目光实在让她感到熟悉，毕竟浮云子每次偷鱼前也会这样热切地盯着对方看。 「这部落里缺粮食是吗？」 乱天音的传音适时在盛秋耳畔响起，「这老太太看你的眼神，让我感觉她至少已经想好了十八种吃法来料理你。」 盛秋悄悄咽了口唾沫。 「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分我一口。」 乱天音继续裹乱。 盛秋不动声色朝自己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乱天音：…… 下次如果想让他闭嘴，不必用如此同归于尽的法子，请直接说出来。 就在两人间暗潮汹涌之际，那边厢，老太太终于结束了对盛秋的打量，忽然脸一团笑得热情无比，一双干枯如老树枝的手攥到她手上激动地划着名圈儿摇晃，「好孩子！是个好孩子！穆砂啊，这个孙女婿我满意得很！」 盛秋：…… 等等，老人家，您刚才说什么？ 这剧情是不是跳得有点快？ 殊不知，老太太剧情跳得快，另一边儿还有跳得更快的，只见穆砂一把拉起乱天音的手，对着老太太正色道，「阿奶，我喜欢女人！」 正因为盛秋一脸懵逼而在心底偷乐的乱天音：…… 盛秋：…… ** 「你说，我们现在沿着地洞原路返回，还来得及吗？」 乱天音传音给盛秋道。 盛秋沉着冷静看向乱天音。 并传音道，「对不起，我挣不开这老太太的手。」 乱天音：…… 好的。 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08 20:01:32~2021-04-10 20:0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湫兮如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诱因 「你这个不孝的孩子, 怎么可以喜欢一个女人！」 老太太激动不已。 「我喜欢什么是我的事！」 穆砂看起来也同样激动，「阿奶，你不能总是把想法强加到我的身上！」 「可族里需要成年男人！」 老太太拿拐杖不住捣地, 发出咚咚的声响，「你需要一个丈夫！」 「我不需要！」 穆砂勐地一挥手，「我说过，阿父阿兄战死，现在我就是部族的首领, 就算没有男人我也能带着大家活下去！」 ** 「她们俩要吵架为什么不松开我们的手。」 乱天音被激动的穆砂扯得摇来晃去, 忍不住传音给盛秋道。 盛秋嘆气。 「我手腕都快被这老太太拽秃噜皮了。」 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老太太，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不过, 也是托这二人不断争吵的福，至少帮盛秋理清了梭鹿族目前的处境——父亲与兄长战死, 权力仓促间更迭，目前的统治阶层内部意见尚不统一, 偏偏外面还有狂兽潮肆虐。 内忧外患一样不缺。 「穆砂。」 老太太终究是上了年纪, 吵了一会儿就喘起粗气, 索性歇了两口气才放低声音道，「你现在是梭鹿的王, 不能再任性了，你连猎神弓都拉不开, 拿什么来保护族人？」 猎神弓？ 盛秋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瞬间支棱起耳朵来。 「我今天已经能能把猎神弓拉开一半了。」 穆砂把手伸到背后，握了握长弓下端，「阿奶, 你再给我三天。」 「三天之后, 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我配得上猎神弓，配得上梭鹿族之王的称号！」 第75页 说罢，她从老太太手中抢过盛秋的手，带着她跟乱天音两个径直朝人群走去。 人群自行朝两边儿分开，为三人让开一条道路。 盛秋被穆砂拖着从人群中经过，近距离地感受着那些女子投到自己身上的眼神——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混杂着麻木、哀恸、绝望与希望，还带着一分不甘与倔强。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然而这份沉默却让盛秋如芒在背，神色比方才被老太太拽住时还要凝重，因为这些女子身上，同样缠绕着浓重的死气…… 乱天音这会儿倒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刚走没几步，余光就自一旁草丛中捕捉到一抹红色，他立刻看过去。 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又有一朵红色小花在无声绽放。 乱天音眼睛微微眯起，内中闪过一抹思量。 ** 梭鹿族与大部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一样，平常居住的地方是一个个圆形毡房，与后世的蒙古包十分类似。 穆砂住的帐篷是族中最大的，入口上方高高悬着一个风干的蛊狼头颅，两侧拴着深蓝色的宝石流苏穗子。 「这是我阿父生前的家。」 在走进毡房前，穆砂也如盛秋一般抬头看向那颗蛊狼头颅，「这头蛊狼曾经率领着寒漠原上规模最大的狼群，在我五岁那年它带着狼群偷袭梭鹿族，被我阿父一箭射杀。」 提到自己的父亲时，这个自相逢起就一直板着脸的少女眼底泛起些光，「我的阿父是这片草原上最厉害的弓箭手，也是我们全族的大英雄。」 说完，穆砂伸手撩开门帘侧过身，「恩公，请进。」 盛秋沖穆砂点头示意后率先走进毡房，毡房内部陈列十分简单，桌椅床都装饰着兽皮与毛毡，六颗碗口大的夜明珠均匀镶嵌在四周，在毡房内映照出一室明光。 「坐吧。」 穆砂引着两人坐到铺着软毡的矮桌前，拎起桌上摆着的铁壶晃晃又重新站起身，眼底飞过一丝赧然，「请稍等，我去拿些酒菜来。」 「不必麻烦。」 盛秋沖她摆摆手，从腰间拿起酒葫芦往桌上一搁，「我有这个就够了。」 昆吾界的草原部落自成一体，与其他昆吾修士极少来往，这也导致他们修炼物资稀少的现状，简单来说，在昆吾修士而言人手一个的储物袋，在草原上就是稀罕物，因此即便是在水草丰茂的季节，草原部族也会将猎物挂在毡房外风干后再储存。 可刚才这一路走来，家家户户的毡房外干干净净不见半只猎物，可见肆虐的狂兽潮严重影响了梭鹿族的正常生活。 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给她们增添负担了。 盛秋会这么说，着实是出于一番好意，不料穆砂听了脸色却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恩公可是觉的我们梭鹿族连客人都招待不起了？」 说罢，她扭头拎着铁壶快步走出毡房，两条麻花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年纪不大。」 乱天音低笑着伸手拿走酒葫芦，扒开塞子灌了一口，「气性倒是不小。」 盛秋看着人离去后犹在晃动不已的门帘摇摇头。 穆砂自尊心如此之强，方才是她莽撞了。 不多会儿，穆砂去而復返，带回一壶刚煮好的酸茶，一大盘肉拌饭与几碟肉干。 乱天音捏起一根肉干来放嘴里。 「这是用寒漠原独有的酸茶草加羊蹄花、酥酪熬出来的酸茶，算是梭鹿族的特产。」 穆砂摆出两个银制小碗，给两人倒上酸茶，「二位尝尝。」 盛秋道过谢，端起自己面前那碗酸茶抿了一口，虽然叫酸茶，但入口爽滑，甜中带着些微的咸香，酸味并不明显，反倒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酒香。 「好喝。」 盛秋又喝了两口才把酸茶放回桌上，「这酸茶虽名为茶，却更像是酒啊。」 穆砂嘴角微微一勾，「羊蹄花是我们草原部族酿酒的材料，性温且自带浓郁酒香，常喝酸茶能帮人抵御寒漠原冬季的烈风。」 或许是这句话打开了话匣子，也或许是散发着香气的食物比较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穆砂开始跟两人讲述一些梭鹿族的往事，只是避开了狂兽潮的话题。 「你应该跟她打听一下狂兽潮的事儿，就用族中男人去处当话引子。」 见盛秋一直默不作声当个听众，系统忍不住开口支招，「或者问问猎神弓，那样才容易获得任务线索。」 「你有名字吗？」 盛秋没接系统的茬，反而问了一个在它看来十分莫名其妙的问题，「不是编号那种，就是正式的，能让你区别于其他系统的名字。」 系统沉默一会儿，回了两个字，「没有。」 并不是说系统不能拥有名字，但那要经过主脑几次考核，确定系统已经拥有了「独立人格」后才会有名字。它不过是个新兵蛋子，距离拥有名字的那一天还早得很。 「要不我也给你起个名字？」 盛秋一边儿听穆砂讲述着梭鹿族大战狼群，一边儿跟系统唠嗑。 「你给人起名字上瘾吗？」 系统忍不住道，「我可不是荼蘼那种没见识的小姑娘。」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越说到后面语调越低。 「叫『盛开』如何？」 盛秋提议。 第76页 「为什么我要跟你姓？」 系统抗议。 「那叫……」 盛秋看了眼身边坐着的人，「『乱开』？」 系统：…… 「还是盛开吧。」 至少不难听。 「乱开」什么鬼！ 「可你为什么突然想要给我起名字？」 刚刚拥有了名字的系统别别扭扭问。 「我就是想告诉你，虽然你又聒噪，又烦人，智商没见多高情商干脆抄底，还坑过我好几次。」 盛秋嘴角微微一扬，「但对我来说，你是同伴。」 系统：…… 「是值得拥有名字的『人』，而不是一串看不见摸不着的数据。」 盛秋抬眸看向穆砂，「她也是。」 「这个姑娘，在你看来可能就是一个任务目标，你会运用大数据判断出怎么做能更快更有效地完成任务，但对我来说，她不是什么任务目标，不是游戏里的一个npc，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是个自尊心超级强的姑娘，之前一句无心之语都能让她生气，更况论问及狂兽潮相关。 「总之呢，小开，今后发布任务是你的活儿，做任务，是我的活。」 盛秋一锤定音，「你怎么发布任务我不管，我怎么做任务，你也甭操心，好不好，盛开同学？」 被第一次用名字正式称唿的盛开：「……随便你。」 有捷径不走非要去走没人走过的路，要不是担心影响它的任务完成考核，它还懒得管呢。 ** 「时候不早了，你们今天就在族中歇下吧。」 外面天色渐暗，穆砂从矮桌边起身，「梭鹿族的习俗，贵客要住在最好的房子里，你们就住这儿，我去隔壁我阿奶的毡房，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过去找我，明天一早我去看看乌蜂雀兽潮散了没，若是散去，你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嗯，有劳。」 盛秋也跟着起身，把穆砂一路送出毡房后才走回来。 桌上的酸茶还余着小半壶，盛秋蛮喜欢这个口感，拎起壶来给自己倒了一碗，端起来一边儿喝一边儿瞅乱天音，「你怎么了？」 方才她就注意到乱天音有些异常，酒也不喝话也不说，看起来安静得过头。 乱天音抬手从嘴巴里抽出一根肉干——正是他最开始放进嘴里去的那一根，眼下这肉干除了多出两个牙印外，堪称完好无损！ 他甩出几根丝弦把肉干绞成碎末。 这玩意儿真的是肉干不是化石吗？ 槓得牙都要掉了。 「浪费食物天打雷噼。」 盛秋淡定开口。 乱天音瞥她一眼，「明天一早就赶紧出发。」 「嗯？怎么了？」 盛秋眉心微微一挑，「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她可不认为乱天音是急着想完成去东昆吾接人的任务，这傢伙会突然出言示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对了，你之前黏在网上用来对付乌蜂雀的红花是什么？」 盛秋忽然想起这一茬儿。 「如果我说，那些花恐怕就是寒漠原出现狂兽潮的真正原因，你是不是得跑去拔花儿了？」 乱天音似笑非笑问道。 「那些花……」 盛秋听得瞠目结舌，「你说那些花引发了狂兽潮？真的假的？」 「九成如我所料。」 乱天音抬起一根手指，「只有一成变数，但变数之下，这种花仍旧是重要诱因，你想一探究竟吗？」 盛秋目光灼灼看向他。 她的答案不必说，有且只有一个：「想！」 第56章 做些准备 盛秋向来是行动派, 说去找花就立刻起身，拉着乱天音走出帐篷。 夏日的天黑得晚，梭鹿族的女人们在毡房外一处空地上忙碌着, 空地中心支着一口大锅，锅内沸腾着水，女人们往锅子里放入干菜、肉干与少量淡绿色的谷物，看样子是在准备晚饭。 见两人走出来，她们或直接或隐晦地将目光投到两人身上, 很快又都收回去, 一脸麻木地接着做手上的活计。 仍旧没人说话。 这些女子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在凭藉本能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而已, 死亡与沉默仿佛是一张看不见的网，把这群人全都罩在其中。 这气氛看得盛秋心底有些发堵, 她左右看看，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穆砂的祖母螺溯——这位之前差点把她手撅断的老太太, 此时正坐在火堆边儿闭目养神。 盛秋举步朝她走去。 「年轻人, 找我有事？」 螺溯在盛秋距离自己还有一丈远的时候睁开眼睛, 相较于粗糙苍老满是沟壑的脸，她的双眼亮得让人想到草原上空翱翔的鹰, 这是一双属于猎手的眼睛，这位老太太年轻时, 必定也是一位百步穿杨的高手。 盛秋先朝螺溯拱手行礼，而后委婉含蓄地表达了自己想要在周遭转一转的意愿。 「年轻人就是闲不住。」 螺溯闻言轻笑，倒是没有提出反对，只抬手在头顶绕了一圈, 「四方八向, 五百丈内, 想去逛逛就去吧。」 「多谢前辈。」 得到了首肯，盛秋拱手道谢，而后领着乱天音快步走出毡房聚集区，面前是随着风起起伏伏、齐腰深的草原。 按照老太太话中的意思，半径五百丈范围内应该都是安全区域，她扭头看着乱天音传音道，「往哪儿走？」 第77页 言下之意，是问走哪个方向能找到他说的荒花。 乱天音抱琴在手轻拨琴弦，待声音传出后闭目聆听，过了片刻睁开眼淡然道，「往哪儿走都成。」 盛秋挑眉看他。 「到处都是。」 乱天音嘆了口气，「数量比我们初入此地时翻了一番。」 「……」 盛秋默然不语，抽出长刀一边朝前走一边拨动身前的草，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一株红花，孤零零开在草根旁。 「是这个吗？」 盛秋转头去看乱天音。 「对。」 乱天音抬手扒住盛秋肩膀，「你往后退退，离它远点儿。」 「干嘛，这花儿还能咬人？」 盛秋转了转刀柄。 「呵。」 乱天音低笑一声，「这玩意儿不咬人，它吃人。」 说着手指用力将盛秋扯的后退三步，自己走上前去俯身探手，把荒花一把连根扯起。 说来也怪，原本看起来羸弱无比、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的小红花一进到乱天音手中立刻蠕动起来，花瓣化作五道赤红色火焰在他的指间蹿跃蔓延。乱天音无视对方的挣扎用力合拢手掌，火焰在指缝间一闪即逝，待他再度摊开手时，几片残破不已的红色花瓣随即跌落尘埃。 「你倒是不怕它。」 看乱天音处理得如此简单粗暴，盛秋摇摇头，「可是兄弟，咱们找花儿是为了研究，你都快把它弄成标本了我还怎么研究？」 「研究这糟心东西作甚。」 乱天音拍拍手，「这花我熟，你想知道什么细节，问我啊。」 「眼睛比耳朵好使。」 盛秋没好气瞥他一眼，继续低头找花，「不过你可以跟我说说，这荒花到底有何可怕之处，为什么能引发兽潮？」 不等乱天音回答的，她忽而又道，「荒花、荒族……名字如此相近，这难道也是你同族？」 「荒花的确与荒族息息相关。」 乱天音轻弹指尖，几根透明丝弦灵蛇般飞进草丛，四下散开各自探路，「此花能汲取地脉内的灵气，一旦落地生根就不易剷除，而此花盛开之时散发的气息能让妖兽发狂……嗯？」 说到一半儿，乱天音忽而停下脚步，连眉心也微微拧起，「前面有人。」 ** 前方确实有人。 盛秋探过神识去，就看到了换了身白色衣裳的穆砂，暮色下的少女手持长弓，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拉开弓弦。 一尺。 两尺。 一寸。 两寸。 三寸。 两尺三寸，大概就是穆砂如今的极限，这距离开满弓至少还差着三分之二。 穆砂还在试图用力，高高撸起的衣袖下，比寻常少女要结实的手腕与小臂上青筋凸起，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手腕开始颤抖，同样青筋暴起的额角更是沁出一层又一层的汗。 汗水凝结流淌，沿着少女下颌滴落，与之一同坠落的还有从她指尖滴下来的血。 盛秋用神识「看」着穆砂的右手，尽管戴着护指，可指尖处的皮肤还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指甲边缘迸裂，血渗出来，沿着拉不开的弓弦向下淌，或直接滴落。 「这就是她说的『猎神弓』？」 乱天音眯了眯眼，「看这样子，三天可拉不开。」 盛秋自然也想到了穆砂在螺溯面前立下的誓言，加上这次任务的名字刚巧是「猎神弓」，她心念一转，「小开，梭鹿族人是如何修炼的你知道吗？」 「梭鹿族擅弓箭，以体修为主，辅以特殊的术法修炼目力。」 盛开说完后又补充道，「总之以穆砂现如今的能力，绝不可能在三天之内拉开猎神弓。」 如果是之前，盛开一定会说，当下她们根本不该把重心关注点放在「猎神弓」上，而是解决穆砂的心结，让她不再抗拒螺溯提出的联姻，之后再出手帮梭鹿族度过一次狂兽潮危机，任务基本就完成了。 但现在的他用脚趾想都知道，这法子一定会被盛秋嗤之以鼻，所以干脆没提这一茬，他倒想看看盛秋要怎么处理眼前的难题。 结果事实证明，盛秋的脑迴路跟盛开完全不在一个维度，她沉思片刻，竟然问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梭鹿族能用特殊的术法修炼目力，那就是说他们其实可以修炼对吗？」 「你要这么说也没问题吧。」 盛开难得卡壳了一会儿，「难道你打算现在让她转道修？」 恕他直言，这比穆砂现在用的笨法子还离谱，还不如让她踏踏实实练开弓，说不定练个三年五载就成了。 「我会想出这么不靠谱的法子来吗？」 盛秋义正言辞地鄙视了盛开一番，「我只需要让她学会操控灵力的规则就够了。」 盛开：…… 「你觉得这两者有区别吗？」 他忍了好几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怼了出来。 盛秋笑起来，沖乱天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换个方向。 「你不去找那个姑娘？」 乱天音故作一脸稀奇，「人家又是受伤又是面临难关，这不正是你献殷勤的好时机吗？」 「你放心。」 盛秋沖乱天音弹了个舌，「殷勤会献的，但我得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乱天音：…… 第78页 这还叫什么放心啊！盛秋你这个不守男德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10 00:00:00~2021-04-12 19:5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露曦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惊鸿一瞥 从穆砂练习的地方离开, 两人另选了个方向朝前走去，乱天音照旧散出丝弦探路，一旦发现荒花, 不必盛秋吩咐便主动将它绞碎销毁。 「对了老乱，你之前帮苏月明做过长剑。」 盛秋捏了个响指，「那你会做弓箭吗？」 乱天音闻言看她一眼，神色略古怪道，「我只是帮她修了长剑, 可不是临时做一把剑出来, 你太抬举我了。」 「哦。」 盛秋本也只是随口问问，听他这么说也不失望, 点点头继续朝前走。 「你要弓箭做什么？」 乱天音垂眸问道，右手下意识空握一下。 「就是想试试怎么开弓射箭呗。」 盛秋轻吁一口气, 「我脑子里有个想法，但这想法眼下只是个雏形……」 往简单了说, 就是八字还没一撇, 所以她才没急着找穆砂, 而是转头离开。 「那用这个吧。」 乱天音道。 盛秋扭头看去，一打眼先看到了乱天音拿在手里的一把长弓, 这长弓通体乌黑，两端呈翅羽状延伸, 宛如一只墨色大鸟迎风展开的双翼，弓弣内侧嵌着赤和玉，外侧两边对称分布着两对喙状凸起，弓身与同样漆如墨色的弓弦俱都散发着隐隐寒气, 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傢伙厉害啊。」 盛秋愣了几秒才从乱天音手中接过那把长弓, 刚一拿稳手腕就止不住向下一沉, 她挑挑眉，「还挺沉。」 乱天音嘴角一勾，「北溟玄铁打造的。」 「北溟玄铁啊。」 盛秋虽不通铸造，但对北溟玄铁久闻其名，据说这是最适合打造兵器的灵矿之一，她把这副长弓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赞嘆道，「想不到你这儿还有这种好东西。」 乱天音但笑不语。 「这长弓有名字吗？」 盛秋问，问完悄悄一顿。她最近好像经常说这句话？ 「乱云。」 乱天音看向被盛秋握在手里的长弓，「乱云弓。」 「哟，跟你是本家啊。」 盛秋笑道，又朝乱天音伸过手去。 「干什么？」 乱天音挑眉。 「箭啊。」 盛秋理所当然道，「光有弓没有箭那还怎么练。」 「你不如先练练开弓。」 乱天音摇头，「你以为开弓是件简单的事儿吗？体修或修士用的弓不似寻常弓箭，只要力气够大就能扯开，当中牵扯到许多技巧——多说无益，你试一试便知。」 「行。」 盛秋左脚朝前一步站定，左手持弓右手压弦，将灵力运驰到双臂上，而后用足力气向外一扯。 一尺半。 她这信心十足的第一次尝试，竟然只给长弓拉开了一尺半。 「我有点儿想劝你弃暗投明。」 盛开忍不住在脑海中对盛秋念叨，「不过，嗯……加油吧。」 盛秋：…… 这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好像有点儿大啊。 乱天音似笑非笑看她，「怎样，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确实。」 盛秋一脸受教地松开弓弦，「隔行如隔山，有些东西初看简单，真要亲自试一下才知道内中机巧——所以你这弓到底要怎么开？」 她曾以为只要将灵力灌注于两臂，就能取巧补足缺失的力量部分，然而现如今看来，力量反倒不是最关键的。 乱天音莞尔，举步走到盛秋身后，先帮她调整了手在弓弣上的位置，而后将左手覆盖在她的左手上，右手横过去揽住了她的右手。 「看不出来，你骨架挺细啊。」 乱天音调侃了一句——他如今还维持着女身，本以为要费些劲才能揽住盛秋，想不到她比想像中瘦削许多，揽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啰嗦什么。」 盛秋侧脸瞥他一眼，「说正事儿。」 乱天音微微一笑，捏住盛秋正压在弓弦上的食指，「首先第一点，你握弓的指法错了，这种指法适合左向发箭，像你这种习惯右手发箭的应该拇指勾弦，像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帮盛秋调整着手势，「食指中指压在拇指上面，等你练好开弓我会给你几支箭，你记住，箭矢要压在弓弣右侧。」 「嗯。」 盛秋将这些要诀一一记下，「那开弓的要点呢？」 「别急，这不就说到了。要开一把弓，得先摸准这把弓的脾性，摸不准脾性你灌注多少灵力提升多少力气都没用，看这里。」 乱天音在她压住弓弦的拇指上轻叩两下，「你自己感受一下，能感知到此处的弓弦与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吗？」 盛秋仔细摩挲两下，「这处的弓弦似乎比别处粗糙？」 「对。」 乱天音点头，「记住这处位置。」 他又把重心挪到左手处，「现在开始，将灵力从左手握弓之处灌注到两处弓背上——记住两股灵力要均匀对分，不可一者大一者小。」 「嗯。」 第79页 盛秋立刻照做。 然而真正上手去做时还是遇到了困难。 要将灵力灌注到自己的身体某处很容易，但将灵力灌注到一件全然陌生的兵器上却不是件简单事儿，盛秋当初与破军刀磨合了整整两日——当然，那时候她初涉修道，跟今时今日不可相提并论——但盛秋此刻面临的难题并未因此而减少，首当其冲就是材料问题。 打造乱云弓的北溟玄铁盛秋从未接触过，刚刚试着朝里面注入灵力，长弓内部就传出一股冰冷的相斥感，将她的灵力尽数弹回来，因回弹的势头太勐，左手指尖传来一阵痛麻。 盛秋皱了皱眉，重新握紧乱云弓，再次试着探入灵力，这次她谨慎了许多，先尝试注入一小股灵力，果然那股相斥感还在，却随着灵力减弱而变低不少。 有门！ 盛秋心底一喜，开始持续不断加大灵力注入，但在灵力快要达到弓背顶端、也就是宛如凤鸟展翅的那部分时却突然断掉了。 「嗯？」 盛秋眨了眨眼。 没感觉错的话，她注入的那两股灵力是被一股来自于弓箭内的力量直接斩断的，而不是她的控制失了力度，更不是像之前那种源自于材料的相斥。 「难不成你这乱云弓有器灵？」 她略带讶异地问道。 乱天音看了眼弓背两端，笑着摇头，「倒是忘了与你交代，乱云弓弓背处是有些特别的地方。」 「从这里开始。」 他指着最外侧的那处凸起，「灌入乱云弓的灵力就不单单是分作两股了，你可以把这之后的部分想像成两只翅膀，内中遍布着细微的骨骼血管与脉络——我可以提前告诉你，要想拉开乱云弓，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做到将灵力充满弓背两端及指尖叩弦之处。」 说着，他直接将乱云弓从盛秋手中取走，左手持弓右手搭弦，一道淡蓝色电光倏地自他左手握弓之处闪过，而后这电光宛如腾蛇乱舞，分作两股各自向着弓背两端的墨色「翅膀」窜去，下一秒，那「翅膀」上的羽翼部分竟然缓缓褪去暗沉墨色，变为寒冰一般半透明的淡蓝色！ 两翼变色之际，乱天音右手向后一扯，弓开如满月，再一放，铮然一声，明明弦上无箭，却有一股凌厉之气自弦上跃出，化作风自两人身前飞远。 「看到了吗？」 演示完毕，乱天音把乱云弓重新递迴到盛秋手中，「乱云弓虽不是猎神弓，但一通百通，你若是把乱云弓琢磨清楚了，那么转头，也就能把猎神弓琢磨明白。」 盛秋看着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乱云弓，失去灵力加持，两端的「羽翼」已经重新恢復成漆黑一片，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持弓站定。 眼前蓦的一黑。 是乱天音用丝弦凝了一条黑布出来，他将这黑布繫到盛秋脸上，正正好遮住双眼。 「摒弃其他感觉，用灵力当做唯一的探路手段，这样才能更快感知到所有脉络。」 乱天音又帮盛秋调整了一下压弦的姿势，而后抽手退开，「我去清除附近的荒花，你在这儿慢慢练。」 ** 噔。 弓弦脱手而出之际发出的震响在耳畔一遍遍响起。 除此之外，还有风声，唿吸声，心跳声，汗水滴落到草叶与地面上时细微滴答声。 收敛神识，屏蔽视觉，整个世界仿佛缩小了许多，但又在无形无色之间延展开来，渐渐放大，变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灵力代替眼睛，代替了盛秋这个人，在乱云弓两端最复杂的脉络之间蹿游。 她看不见的是，随着她每一次尝试，乱云弓的两端开始渐渐褪色，与之前乱天音持弓时浮出的冰蓝色不同，在她的灵力下被点亮的「羽翼」，有着白玉一般温润的光泽。 风乍起。 乱天音信步走在起伏不定的草丛中，散布出去的丝弦如灵蛇一般四处寻找着猎物，一旦发现目标便毫不犹豫下手，短短几刻功夫，方圆数百丈内的荒花便所剩无几。 在他手里还捏着朵正在挣扎的荒花。 虽然不知道两者间是否有牵连，但荒花与荼靡的接连出现让乱天音心底有了一丝不太妙的预感：他那些不安于室的同族，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在昆吾掀起波澜。 换作往日，这种事情他连眼神都不会多给一个，可时至今日不知为何，想到这种可能，他心底罕见地浮起一抹烦躁。 乱天音手指用力将那朵荒花碾碎。 仿佛这样也能把困扰着他的那抹焦躁一併绞碎一样。 夜幕低垂，星耀四野。 乱天音收回四散的丝弦准备折返。 就在转身剎那，一只通体雪白的凤鸟疾驰而来，瞬息已到身前，乱天音见状瞳孔骤然紧缩。 凤鸟如风，穿身而过，在乱天音身后散做一片散碎星芒。 显然这不是一只真正的凤鸟。 乱天音心口止不住的鼓譟起来，他运起御风术朝着盛秋所在的位置加速赶过去，远远就见一道持弓而立的身影，长弓弓身此刻已经全部变成玉白色，散发出的莹莹光芒映照着一张被黑布遮去眼睛的清秀面庞。 那并不是乱天音熟悉的脸。虽然只能看到鼻子嘴唇与下颌，但他确定，平日里盛秋的脸部线条要比眼下更凌厉几分。 如今的她…… 如今的她……倒是…… 第80页 乱天音抬手在心口处压了压，一步一步走上前，抬手向盛秋脸上探去。 「老乱？」 还不等触及到那条黑布，盛秋就开了口，并自己动手一把扯掉了黑布满脸兴奋道，「老乱！我扯开乱云弓了！你看！」 说着就抬手搭弦，当场给乱天音表演了个完美开弓——「就是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乱云弓在我手里跟在你手里颜色不一样，这是为什么？是不是我还有哪儿做的不对？」 乱天音看着重新变作往日模样的盛秋，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思绪。 或者是遗憾，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没什么，你没犯错。」 他放下手，转眼看向那把完全变了颜色的长弓，俄而垂眸道，「是它本来就会变色。」 第58章 猎神之弓 就如每一个荼靡族的人都叫荼靡一样, 乱天音每个族人拥有的弓，都叫乱云弓。 当然，他们这一支可没荼靡族那么人丁兴旺, 在乱天音的记忆里，母亲就是他见过的最后一名同族，自从母亲离去后，他便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或许是天性使然，年幼时的他与母亲并不算亲近, 只是对比那些他连交谈兴趣都提不起的荒族, 至少在母亲面前，他还能保持正常交流。 在他第一次生出翅羽那天, 母亲将它们剪断，第二天, 他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乱云弓。 当他终于能拉开属于自己的弓时，发现一件事。 「为什么我的乱云弓, 与你的颜色不同。」 年幼的他回首问站在后方的母亲。他记得母亲的乱云弓拉开时有多么耀目, 整把长弓都泛着淡淡的金色, 而他的乱云弓却漆黑一片，只有翅羽边缘变了颜色。 然后他得到了母亲的一个微笑——那可以说是他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笑容。 「因为你还没有遇到, 能让你的心为之跃动的人。」 母亲抬手指着他的心口，说着当年的乱天音无法听懂的话, 「乱云弓就是我们一族的心。」 「阿泽，我既希望你能遇到那个人，又希望你永远也遇不到。」 ——这是母亲最后留给他的话。说完这些话后的第二天，她便从荒族领地消失了。 那之后, 已经熟练掌握了乱云弓的他在荒族领地里独自长大。 再之后, 领地动盪, 荒族与北溟魔族混居，紧接着又一同南下入侵昆吾。那段动盪的日子在乱天音记忆里并没有留下多少清晰片段，反倒是被封印后的三千年，那每一个沉浸在黑暗与缄默中的日日夜夜，让他记得更深刻些。 然后，一个人从天而降，彻底打碎了他的生活模式。 为什么你会希望我永远遇不到这样的人呢，母亲。 ** 「搞定。」 终于掌握乱云弓的开弓技巧，盛秋打了个响指以示庆祝，结果下一秒就皱着脸把右手举到嘴边儿不住地吹。 原来盛秋右手用来勾弦的三根手指都红肿得厉害，只是她之前沉浸在一次次尝试开弓的过程中完全没发现。 「你不是有药？」 在盯着盛秋吹手指吹了将近一炷香后，乱天音忍无可忍开口，「涂啊，省这一口？」 「嗨，皮都没破上什么药，矫情。」 盛秋甩甩手，把乱云弓递迴给乱天音，「喏，谢了。」 乱天音被盛秋一句矫情噎得不行，接过乱云弓反手收起，「不上就不上，一会儿开猎神弓时别喊手疼。」 「呃……」 盛秋低头重新看看自己肿了近一圈儿的右手，「你说得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乱天音冷笑。 盛秋扒拉出伤药来往手指上随便一涂，「行了，走。」 要去哪儿呢？ 自然是回穆砂练开弓的地方。 「都这么晚了，你确定那丫头还在练开弓？」 乱天音语气不冷不热地问。 「确定。」 盛秋捻了捻手指，咧嘴笑道，「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好啊，赌就赌。」 乱天音嗤笑一声，率先发话，「我赌她在。」 盛秋：…… 这傢伙怎么还学会耍赖皮了？ ** 这个赌最后还是没打成，等两人回到穆砂所在的位置时，不出二人所料，梭鹿族新任的王还在坚持不懈一遍遍练习着开弓。 二尺四寸。 开弓的成果比两人离开时只增加了一寸，但穆砂付出的代价却显而易见——她的右手如今缠满了布条，血透过布条不住渗出来，而猎神弓下端的弓背早已被血染红。 这次，两人没有收敛脚步声，穆砂觉察到有人靠近警觉回头，见是他们两个才松了一口气。 「恩公，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她甩掉猎神弓上未滴落干净的血，将长弓往身后一背。 「睡不着，出来逛逛。」 盛秋瞥了一眼被穆砂看似随意实则刻意藏到身后的右手，「穆砂姑娘，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您是我的恩人，就是整个梭鹿族的恩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穆砂微微仰起下巴，「只要不是违背猎神意愿的事，我都会尽力帮您达成。」 「没那么严重。」 盛秋摇摇头，抬手朝穆砂背后一指，「我只想借你的猎神弓一用，不知姑娘同不同意。」 第81页 「借猎神弓用？」 穆砂微微睁大眼，「恩人也会弓箭？您打算什么时候用？用猎神弓做什么？」 猎神弓对梭鹿一族意义非凡，涉及到它，也难怪穆砂谨慎。 「你放心，我不用它做什么，只是早年间便听闻过猎神弓的威名，如今终于有缘一见，忍不住想要试一试罢了。」 盛秋出言打消穆砂心中的疑虑，「至于时间，择日不如撞日，就在此时，就在此处。」 「可……」 穆砂眼底还是有着一丝犹豫，「猎神弓不是凭力气就能拉开的，恩人确定要试吗？」 「若是只凭力气就能拉开，大概也不配被称之为『猎神弓』了吧。」 盛秋笑道，「姑娘权当帮我了一个心愿。」 穆砂闻言又踌躇片刻，最终还是从背后取下猎神弓，双手递到盛秋面前，「恩人，请。」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就看出男神光环的作用了，若不是有光环的好感度与信任度加成，即便她之前救过穆砂的命，对方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将一族之宝双手奉上。 盛秋以一种同样虔诚谨慎的姿态接过猎神弓，此弓入手颇为沉重，比乱云弓几乎重上一倍，她略一活动左手手腕抬手将猎神弓举起来，而后右手搭弦。 按照乱天音教授的经验，她右手勾住弓弦在中心部位上下捋过一遍，很快就找到了那处「略显粗糙」的部位，确定了弓弦上的点，她又转头去探索弓弣弓背。 与花里胡哨的乱云弓不同，猎神弓从外表看来就像一把未经任何打磨装饰的寻常弓箭，然而甫一入手，绵绵不绝的苍茫气息自长弓内透出，一瞬间就将草原上的朔风急雨、长河落日尽数带到盛秋眼前。 盛秋下意识闭上眼来感受这股气息，并向这股气息内试探着注入自己的灵力，两者相碰触的剎那，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晕眩了一下，等恢復过来时视野已经变得很高很轻。 她好像变成了草原上的风，从几只盘旋着寻找猎物的雄鹰身旁掠过，而后俯身下沖。她闻到了花香，交织在青草泛着一丝涩意的清香气息中，混合着雨露与湿润泥土的味道，几只嬉闹翩飞的蝴蝶在她路过时被吹散，晃晃悠悠重新聚拢。 再朝前飞，她看到了成群的野生幻羽逐风羚，雄性逐风羚们来回踱步，在雌性面前展示着自己长长的尾羽与优美的体态，忽然草丛间传来什么响动，这群幻羽逐风羚便随着她一起奔跑起来。 她在半途与这群幻羽逐风羚分道扬镳，调转头飞向另一个方向，很快，她遇到了草原上最可怕的杀手——一群刚刚狩猎进食完的蛊狼。个头足有成年野牛大小的狼王匍匐在开满星星草的土坡上，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的臣民，当「盛秋」拂过它的头顶时，年轻而敏锐的狼王睁开灰绿色的眼睛，抬头目视她所在的方向。 离开了蛊狼群，盛秋继续朝前飞。 视线里开始出现一座座连成一片的毡房，穿着梭鹿族服饰的男男女女在毡房周围拾掇着今日的收穫，看样子他们今天运气不错，家家户户毡房外都挂满了准备风干的肉。 一个身穿紫色束袖皮袍子的男人在人群中抬起眼，明亮的目光好似利箭一般噼开四周空气，直直扎向盛秋。 盛秋周身打了个激灵，从化身为风的意象中清醒过来，一睁眼却发现她手中的猎神弓在发光。 她心头一凛，连忙叩紧弓弦向外一扯——两尺、三尺、四尺、五尺、六尺！ 六尺一寸！ 虽然未能达到开弓如满月的境界，但她上手第一次开猎神弓，竟然整整拉开了六尺一寸，距离满弓只差一点点而已！ 穆砂已经看呆了，但真正震惊她的不是盛秋能将猎神弓拉开到六尺一寸，而是弓身上出现的光芒：阿父曾经告诉过她，只有被猎神承认的人，才能让猎神弓散发光芒。 她曾以为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成为猎神的继承者，谁能想到，这把弓在她手里沉寂了大半个月，可刚一到盛秋手中，就出现了光。 心中一直笃定的信念被敲碎了，连她在过去大半个月中用来安慰自己的「猎神弓随着父亲死去而暂时沉睡」这个藉口，也一併被打碎。猎神弓从来没有沉睡，它只是单纯的，不肯承认她而已。 ** 当盛秋松开手中弓弦，扭头看向一旁时，发现穆砂正背对着她站在原处，头低低地垂着，肩膀在小幅度耸动。 所以这是哭了，还是笑了？ 一头雾水的盛秋扭头看乱天音，结果只得到了一个假笑，对方完全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 简直是毫无默契。 盛秋心中嘆气，只能攥着猎神弓靠近穆砂，小心翼翼道，「穆砂姑娘，穆砂姑娘？你怎么了？」 穆砂肩膀晃了晃，迅速抬手在脸上抹了几把。 ——坏菜了，真的是哭了。 「她是发现猎神弓被人拉开了喜极而泣吗？」 莫名有点儿心发虚的盛秋悄悄戳盛开同学。 「你猜啊。」 盛开同学欢快地回答。 盛秋：…… 她身边儿就没一个靠得住的。 穆砂转过身来，匆忙擦拭掉泪痕的双眼还满布红血丝，连鼻子头都带着一丝红意，把这个平日里又倔又要强的姑娘衬得有一丝可怜。 「你为什么能拉开猎神弓？」 第82页 穆砂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请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得到猎神的认可，拉开猎神弓？」 盛秋闻言沉默片刻。 当从穆砂手中接过猎神弓来时，她本以为自己可能要再耗上大半夜才能拉开这把神弓，却不曾想，刚上手第一试就成功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盛秋想到了自身灵力与猎神弓上散发的气息相融合时看到的画面——难道说，就是因为注入灵力后感知到那些画面，才得到了猎神的认可？ 不。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体修体内也有灵力存在，穆砂开弓时自身的灵力同样与长弓沟通交融，却没有达到开弓的条件。 所以影响开弓的，不是灵力，而是—— 盛秋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抬眸看向穆砂，对方自问出问题后就一直定定看着她，摆明了不得到答案是不肯罢休的。 「你想要拉开猎神弓，是为了什么？」 盛秋问。 「为了什么？」 穆砂通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 她似乎真的从未深思过自己为什么要拉开猎神弓。 她是梭鹿族尊贵的小公主，是受猎神宠爱的子民，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狂兽潮，她该在今年秋季举行一场盛大的成年礼，收穫所有族人的祝福。 但那次狂兽潮毁灭了一切，当她从父亲的遗体上捡起猎神弓时，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她再也没资格当一个孩子了。 她要代替父亲，成为梭鹿的王，领导着梭鹿剩余的子民活下去。 「为了……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王者。」 穆砂轻声道，「祖母总是认为我年纪太小心性不稳，扛不起梭鹿的未来，我要获得猎神弓的认可，让她知道我……」 「这就是你听不见猎神弓心音的根源所在。」 盛秋心中暗道一声果然，举步走到穆砂背后，将猎神弓送到她手中沉声道，「握弓。」 穆砂下意识照她说的握住了猎神弓。 「猎神弓不是成为王者的工具。」 盛秋左手覆在穆砂左手上，右手横过她的身子，与穆砂一同勾住琴弦，「它是一把为『守护』而存在的弓，不要去想你该证明什么，穆砂，想想你要守护的是什么。」 「你是猎神的子民，本该更容易听到它的心音。」 「猎神守护着的不止是梭鹿族，还有生活在寒漠原上的一切。」 「能与猎神弓出现共鸣的，唯有『守护』之心。」 ** 随着盛秋的话语，穆砂缓缓闭上双眼。 沉寂的夜色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穆砂维持着举弓姿势一动不动，盛秋也同样一动不动，静默守护在侧。 直到星月西垂，天降破晓。 握在两人掌心里的猎神弓，忽然迸出一线耀目光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13 00:00:00~2021-04-14 15:3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枇杷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枇杷子 8瓶；朝露曦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守护之心 持守护之心。 引天地之气。 开浩然之弓。 是为猎神。 朝阳东升, 光芒万丈，猎神弓与之交相辉映，连穆砂腰侧箭筒里的箭矢也随之共鸣, 泛起一连串淡淡的金光。 朝霞腾飞的苍穹之下，穆砂伤痕累累的右手用力勾住弓弦向后一拉，盛秋虚扶其上的右手紧跟着后撤—— 一尺、两尺。 四尺、五尺。 六尺、七尺，七尺一寸，七尺二寸, 满弓！ 「穆砂！！」 有焦急唿唤自远处响起, 一名年轻的梭鹿族人骑着一头逐风羚疾驰而至，「穆砂！防御阵外聚集来了大批乌蜂雀群, 阵法持续不了太久，螺溯阿祖要我们尽快撤离, 穆砂你快……啊！猎神弓！」 跑到近前，那姑娘才发现穆砂已经拉开了猎神弓, 脸上神色登时由惊转喜, 「你被猎神认可了！穆砂！」 「……」 穆砂倏地松开弓弦, 开弓短短几息，她的额角已沁出一层豆大的冷汗, 显然这份认可来得并不轻松，但她却连冷汗都来不及擦拭便开口问道, 「乌蜂雀群自哪个方向来？」 「正西方！」 族人回答道，「它们不知为何发现了我们的防护阵，眼下第一层幻阵已经被破了，正在冲击第二层！」 「把逐风羚给我。」 穆砂背上猎神弓, 「乌蜂雀群有我处理, 你协助其他族人先行沿地洞撤离下处聚集点。」 「嗯！」 族人立即将坐骑让出, 「族长，你要多加小心！」 穆砂翻身骑上逐风羚，「恩公，你们二人也随我族人一同撤离！」 盛秋看了眼穆砂犹自微微颤抖的手腕，朝前方一抬手，「走。」 「恩公？」 穆砂一怔。 「同去。」 盛秋斩钉截铁道。 ** 梭鹿族聚集点西边界。 从远处看去，整片天空已经乌黑一片，等三人驰至近前，看到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妖兽群铺天盖地全部停落在阵法防护罩上，不住朝防护罩喷吐带有腐蚀性的剧毒，第二层防护阵如今已是千疮百孔，眼看就要彻底失去效用。 第83页 比预计还要多出太多的妖兽数量让穆砂心底一沉，但她已来不及想太多，当即翻身落地，再一次将猎神弓握在手中。 盛秋也像之前那次一样站到她身后。 「别怕。」 面对着天空中仿佛无边无际的妖兽群，盛秋镇定道，「你做得到。」 穆砂自箭筒中抽出三只羽箭，毫不犹豫将箭矢搭在弓弣上。 举弓，开弦！ 五尺，六尺，六尺五寸—— 穆砂的手腕青筋暴起，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盛秋的手指就是在这个时后搭上弓弦的，她沉声道了句「握紧」，而后与穆砂一同用力，原本固定在六尺五寸处的弓弦终于重新开始向后移动，渐渐拉至满弓。 「放！」 穆砂高喝一声，两人同时松手，三支泛着金光的羽箭伴着弓弦弹响飞出，带动三股巨大的气流卷向苍穹，与此同时防御阵彻底土崩瓦解，无数乌蜂雀蜂拥而下。 两者在半空中交汇，三支羽箭爆出一团耀目的金光，那光芒甚至盖过了苍穹之上亘古恆长的太阳！ 这是一场光与暗的较量，是守护着寒漠原的猎神与收割一切生灵的妖兽狂潮间的较量，双方起初势均力敌，渐渐的，黑云之中开始透出缕缕金光。 数以万计的乌蜂雀尸体从天而降——或许那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猎神箭的威能将它们直接焚烧做焦炭，不等落地就被风吹散。 「我、我做到了？」 射出三箭后穆砂整个人都脱了力，幸而身后有盛秋扶着才不至于倒下，此时她倚靠在盛秋怀中，抬着脸望向天空，眼看着金光渐盛而黑云散却，她轻舒一口气，脸上又是疲惫又是解脱，「妖兽群都没了吧？」 「嗯。」 盛秋含笑答道，「是没了。不过防护阵也没了，你们恐怕还是要迁徙到下一个聚集处。」 说着她将穆砂打横抱起放回到逐风羚身上，「走吧，我们护送你去与族人汇合。」 乌蜂雀群虽已被消灭，可狂兽潮并未彻底消失，没有防御阵的保护，这里已经不再是安全之地，尽快撤离才是上上策。 ** 梭鹿族撤离的通道入口就位于原聚集处东边儿，三人赶到时，族中妇女们已经将毡房与生活用品尽数收拾利落，老人与过于年幼的孩子们都先一步送进通道了，年轻女子们则手持长弓等候在入口外，见到三人归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唿。 螺溯也在人群中等候。 她用与苍老之态并不相符的目光穿过人群，看着孙女第一次以王者的身份凯旋而归，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第一次出征归来的儿子。 当穆砂在人群外下了坐骑，拖着有些踉跄的步伐走到螺溯跟前时，这位老人的视野终于变得有些模煳。 「好孩子。」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对方满是疲惫的年轻脸庞，「猎神的荣光永远与你同在，梭鹿的子民会追随在你左右，你已经是个合格的王了。」 「我发誓，我会像阿父一样。」 穆砂握住祖母衰老而枯败的手，「用生命守护你们，守护整个梭鹿族。」 说罢她抬起手朝地洞方向一挥，「即刻启程，赶往下一处聚集点。」 「是！」 梭鹿族的人齐声应道。 「恩公，你们二人也进来吧。」 穆砂又回头邀请盛秋与乱天音。 盛秋跟乱天音对视一眼，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该启程了。」 「你们这就要走了？」 穆砂闻言愣怔一瞬。 「是啊，要走了。」 盛秋沖她点点头，自储物袋内取出一枚玉简朝她抛过去。 穆砂赶忙抬手接住，不明所以道，「这是？」 「是关于『荒花』的记载与应对之法。」 盛秋正色道，「我道侣此前曾见过这等邪物，怀疑此次狂兽潮异常出现跟荒花有牵连，只是我俩不能在此久留，便将荒花的特性与如何祛除之法记载下来，你也可以将它传达给其他生活在寒漠原的部族。」 只要除尽荒花，寒漠原上的狂兽潮应该就能告一段落，人们也能重新迎来平静的生活。 「荒花……」 穆砂看着掌心里那枚小小的玉简，半晌抬眸看向盛秋，郑重开口，「谢谢你。」 「不必客气。」 盛秋一摆手，「山高水长，你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穆砂嘴角抿了抿，笑着点头。 恰好一阵风起，盛秋与乱天音就在这阵风中与众人作别，借着御风诀飞身离去，她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看着空中的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好男人啊。」 螺溯也与她一同目送二人远去，「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 「是啊，是个好男人。」 穆砂嘴角的笑并未因盛秋离去而消失，反而加深了几分，「所以我觉得，这辈子能遇见一次，已经是猎神对我最大的眷顾了。」 两道身影终于没于风中，再也看不见分毫，穆砂转身，决然道，「启程，前往下一个聚集点！」 ** 「这次怎么走这么痛快？」 盛秋走得如此干脆，乱天音反倒觉着不太适应，「还以为你至少要帮她们处理一下新聚集点的荒花才肯走。」 第84页 「我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呢。」 盛秋笑道，「而且，穆砂没问题的。」 在穆砂身上，她看到了太熟悉的影子——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穆砂有着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灵魂，这个坚强的姑娘，在摆正心态获得猎神之弓认可后，一定能担起一族之长的责任，成为一名出色的王。 因为坚信这一点，她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 「……」 乱天音深深看了盛秋一眼，最终哂笑一声。 行吧。 看在她走这么干脆的份儿上，这次就不计较她用自己教她的箭术来勾搭妹子这件事了。 第60章 神之红脸 寒漠原尽头处, 连接着聆风谷，穿过这条方圆约莫六百余里的大峡谷，就正式进入东昆吾地界了。 聆风谷地如其名, 常年充斥着猎猎风啸，横贯整片寒漠原的风到了此处不得不由奢入俭，从四通八达毫无阻碍的地界涌入一条宽不逾十丈的峡谷中，不仅风势变急，连声势都变得兇勐起来。 为了避开空中暴一乱的气流, 两人在峡谷口落下地来步行入谷。 「这一路走得也太消停了。」 谷口立着一块巨石, 将本不富裕的道路遮去大半，乱天音边走边道, 「看样子狂兽潮都被引去了西边，东边儿连个妖兽影子都见不得, 实在有些无聊。」 话音落下时，盛秋刚巧一步迈过巨石, 抬眼就见一团硕大的白色不知名物种翻滚而来。 咣当一声, 两者迎面撞了个正着, 盛秋猝不及防下被毛团卷进去，俩人叽里咕噜滚了一圈, 仗着有峡谷石壁挡着才没缠缠绵绵滚去天边。 乱天音登时也跟着倒抽一口冷气——好他妈的疼！这白毛团什么玩意儿，重得跟象山野猪似的！ 「呸！」 被挤在毛团跟石壁中间的盛秋艰难冒出头来, 吐掉嘴里混进来的白毛怒道，「乱天音你个乌鸦嘴！」 好端端地念叨什么妖兽，结果开门见礼，一来就来了个大个头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正疼得龇牙咧嘴的乱天音额角青筋一跳, 「我还没怪你自己反应太慢牵连到我呢, 再说了, 难道我现在说天上会掉下个人来，还能真……」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自头顶由远及近传来。 两人循声齐齐一怔，再同时抬头，就见一道瘦弱身影当真从天而降，宛如言灵。 乱天音：…… 盛秋：…… 咚！ 一声巨响过后，好不容易从毛团与石壁缝隙内挣出快一半的盛秋又被砸了回去。 几丈开外，原本勉强还能站着的乱天音也吧唧一下瘫倒在地。 ** 「我要是把自己的嘴封上，能让你变哑巴吗？」 盛秋真心实意地传音问。 乱天音没回答。 他只是躺在苍凉的西崑吾大地上，静静看着天。 并有那么一个瞬间，开始怀疑自己那素未幕面的父亲是什么血统。 ** 「对不起！！」 「呜呜！」 从天而降的少女与体型硕大无比的大白狗一左一右凑到盛秋面前，那白狗两只大爪子还压在盛秋心口处，「大哥你没事儿吧？我跟大白只是想来练练胆子，没想到山顶上风太大，唿啦一下给我俩刮下来了。」 少女泪汪汪看着还躺在地上的盛秋，「大哥，您没给砸坏吧？还有气儿吗？」 「能让你的狗先起开吗？」 盛秋白着脸道。 「大白不是狗。」 不料这话一说，少女一反之前泪汪汪的可怜模样，神情甚至变得有几分阴恻恻，「是狼。」 「汪！」 大白也紧跟着愤怒地沖盛秋吼了一声。 盛秋：…… 少女：…… 「都说了不准再学狗叫！」 少女沖大白狼脑门上一拳捶过去。 白狼见状一跃而起掉头鼠窜。 重获唿吸自由的盛秋刚松一口气，下一秒，大白狼就从乱天音肚子上蹦跳着碾了过去。 盛秋捂着肚子在地上打了个滚。 ** 「你们……欺人太甚！！」 伴着一声怒吼，红色丝弦自地底窜起，宛如一朵骤然盛开的花。 ** 「对不起我错了。」 「嗷呜。」 被丝弦捆得结结实实吊起来的一人一狗、啊不，狼，这次道歉的态度终于诚恳了不少。 盛秋捂着肚子起身，一瘸一拐走过来，乱天音正站在两个粽子跟前儿黑着脸拍打衣服上的尘土。 「你是驭兽宗的？」 盛秋一边问一边掏出两颗伤药，自己啃一颗，往乱天音嘴里塞一颗——预防内伤。 「对对，我驭兽宗的！」 少女怂兮兮看着盛秋道，「我叫韩松茗，这是我的契约灵兽大白。」 韩松茗？ 盛秋抬眼看了看上头一眼望不到边的崖壁，觉得这姑娘该把名字换成「送命」。 而且送的还是别人的命。 「大半夜不睡觉，你搁这上面跑啥呢？」 盛秋揉着肚子心有余悸问。 「我……我跟大白就是想出来练练胆子。」 韩松茗苦哈哈晃了晃，被摔得黑一块青一块的小脸转向乱天音，「大姐，我真知道错了大姐，您能先把我放下来吗？」 第85页 乱天音：…… 他现在比较想杀人灭口。 「把人先放下来吧。」 盛秋拍拍乱天音肩膀，「光吊在那儿说话不方便。」 乱天音哼了一声，捆着韩松茗的丝弦松开瞬间把她丢向地面，大白尾巴一甩，少女稳稳落到那根蓬松的大尾巴上。 盛秋下意识朝那根大尾巴多瞧了几眼。 ** 原来，再过五日，就是驭兽宗新晋弟子考核的日子。就好比葬剑封刀门考核就考刀术，辞秋宫考核会考察医术一样，驭兽宗的考核，主要考核的有两项内容——其一是弟子的驭兽之术，其二，就是弟子契约灵兽的本领。 韩松茗是驭兽宗第三十九代弟子，原本资质在这一辈儿人里算是拔尖儿的，可自打她从灵兽山上契约回大白来后，原本顺风顺水的生活就一去不復返。 「我契约大白时，它还是一颗灵兽卵，测出来的资质是那一批灵兽卵当中最好的。」 韩松茗一边交代着自己大半夜爬山跳崖的前因，手里一边儿还不断抚摸着白狼的大脑门，「等大白孵化出来后测过资质，也确实是得天独厚，可那时候我没想到大白有个致命的缺点。」 「难不成是胆子小？」 联想到这姑娘之前说的练胆子，盛秋哭笑不得问。 「是啊。」 韩松茗嘆气，「大白它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别看它现在长这么大个儿，怕风怕雨怕打雷，怕水怕火怕高飞，怕……」 「你写诗呢。」 乱天音冷冷开口。 「没没没。」 韩松茗脖子一缩，跟大白凑得紧紧的，显然这一人一狼都不想再体验一把被吊起来的感觉。 「总之我家大白就是胆小如鼠。」 韩松茗赶紧做了总结，「我不想考核成绩太差，就琢磨着带它出来练练胆，没想到一阵大风就给我俩刮下来了。」 然后就砸中了盛秋。 ** 「这姑娘身上也有个任务。」 盛开在盛秋脑海中开口，「要接吗？」 「所以任务真的可以选择不接是吗？」 盛秋的关注点永远不会出现在盛开希望它在的地方。 「这是专门的随机任务，接取后看脸刷新任务内容与等级，接任务之前所有信息都锁定连我都无法查看。」 盛开咬牙，「少废话，接还是不接——我先说，这种任务很看脸，你得考虑清楚。」 「还考虑什么，当然是接啊。」 盛秋在心底直笑，「这任务八成就是帮大白狗练胆子，顺手的事儿，再说了，我可不是乱天音那个倒霉催的乌鸦嘴，我的脸红着呢，来吧！」 「好。」 盛开选择了接取任务，只听一声提示音响起，「恭喜宿主成功接取3s级别限时任务——狱风，本任务完成难度较高，且具有极大的危险性，请宿主谨慎进行。」 ** 盛秋：…… 盛开：…… 「是挺红的。」 盛开轻声安慰她道，「能一把开出3s任务还是限时的，您这几乎可以说是神之红脸了。」 就是红得有点过，都红到发黑了。 第61章 胆小的狼 别管黑脸红脸, 任务既然接了就得做。 「限时两天。」 盛开读取任务内容，「任务目标你猜中了，就是帮韩松茗解决烦恼, 只是以我的权限还无法预知任务提到的『危险』在何处，但它既然说了，绝不会空穴来风，你要小心。」 「放心。」 盛秋心头那股震撼劲过去后，对黑脸红脸的事儿也就看开了, 「这个世道干啥不危险。」 好端端走个路还能被狗砸呢。 那边厢, 韩松茗说清自己跟大白掉下悬崖的前因后果后，便垂着头等待二人发落。 「走吧。」 盛秋走到她面前去, 「让我也见识见识，你家大白胆子能小成什么样。」 韩松茗讶异不已, 抬头愣愣看向盛秋。 一旁乱天音对此也十分无语，干脆传音道, 「不是吧, 你连母狼的苦恼都要管？」 「什么？」 盛秋一脸震惊看向乱天音, 「大白是母的？」 乱天音：…… 算了，跟她生气只会气坏自己。 不值得。 ** 能练胆子的方法很多, 但从本质上来讲，无外乎就是一个内核：系统脱敏疗法。 「大白平常主要怕的是什么？」 三人一狼朝聆风谷内行去, 盛秋端详着给韩松茗充当坐骑的巨狼，目光略羡慕。 「它怕什么啊……」 韩松茗蹙着眉心嘆口气，「您还不如问我它不怕什么，我感觉它就没什么不怕的。」 就连平日里她说话声音大一些, 大白都会被吓到扁起耳朵。 「这……」 盛秋听得哑口无言, 什么都怕, 这脱敏起来可不要了命了？ 「小开，任务完不成有什么惩罚吗？」 虽然盛秋不是个悲观的人，但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还是要有的。 盛开幽幽开口，「你说呢。」 她上次不是还玩惩罚机制玩得挺开心的。 「哦，就是那个呀。」 盛秋松了一口气，如果完不成任务只是要盛开辛苦一下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盛开：…… 第86页 虽然在宿主不想沟通时它是听不见对方心声的，但只从表情与情绪转变它都可以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好吗？ 「就算什么都怕，至少也要分个层次吧，你好好想想，有什么是大白最害怕的。」 从盛开的痛苦中建立了安全感的盛秋接着问道。 「最害怕的。」 韩松茗陷入冥思苦想，半晌才犹犹豫豫道，「可能是怕吃不饱饭？」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大白狼的目光快速闪烁几下，这异动被一直盯着它的盛秋看在眼里，于是问道，「大白平常能听懂人言吗？」 「能听懂我的指令，但像咱们现在这样说话，它是听不懂的。」 韩松茗俯身探手，在白狼颈边轻轻抚摸一把，「大白是雪狼一族，如今只有三阶，等它升到六阶化作人形，到时就能开灵智，与我正常沟通了。」 乱天音闻言看了大白一眼。 「你是说大白现在还未开灵智？」 就连盛秋看向大白的目光里也多出几分疑虑，但大白对此毫无知觉，甩了甩头打出一个喷嚏。 难道方才是她看错了？ 「三阶灵兽哪有开灵智的。」 韩松茗笑道，「除非是天生灵种，大白可不是，它只是一头寻常雪狼罢了。」 「既然是一头寻常灵兽，又生性胆小，你为何不再行契约一只？」 盛秋故作随意道，「驭兽宗的弟子光本命灵兽都能契约三只，更何况你们还能主动切断契约，这在你而言不该是难事。」 「对我来说的确不是难事，但被切断契约后的灵兽，如果三月之内没有寻到新的契约者，就会体内灵脉枯竭而亡。」 韩松茗把手放到大白耳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搔着痒，「大白胆子这么小，不会还有人原意跟它签订契约的，我要是放开手，那它只能慢慢等死，它可是我亲手养大的，是我的家人，我绝不会让它走上这条路。」 「那为什么不契约第二只灵兽？」 盛秋试图另闢蹊径，反正任务要求是解决韩松茗的苦恼，只要能过了考核，也没说非要用大白过考核啊。 「得过考核啊。」 韩松茗苦笑道，「过了考核升为中阶弟子，才能再进灵兽山挑选第二只灵兽。」 盛秋点点头，成吧，这是变成闭环了，看来要解决问题还是得从大白这儿下手。 「其实我一直觉得，大白会变得胆小都是我害的。」 韩松茗忽然嘆了口气，「它小时候明明很活泼，天不怕地不怕的，直到我不听师父劝阻，托大带着它去闯封魂山，结果被魂兽围困身陷绝境，大白冒死将我救出来，之后就变成了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师父师叔都说它是被封魂山里的魂兽吓破了胆……」 封魂山盛秋有所耳闻，是驭兽宗专门用来训练门下弟子的一个小型秘境，里面封印着无数兇悍妖兽的魂魄，据说最深层还封印着上古凶兽的魂魄。 「既然不是天生，必然就有治好的法子。」 乱天音忽然开了口，「前头那处山坳中有动静，去那边看看吧。」 说完他看向盛秋，朝她递了个隐晦的眼色。 盛秋：？ 「你打什么哑谜呢？」 完全没看出乱天音那个眼神为何意的盛秋干脆传音过去，「有传音不用非打哑谜，这万一造成信息差多尴尬？」 乱天音：…… 「所以你刚想跟我说什么？」 盛秋问。 乱天音摆摆手，「没事儿。我眼抽筋。」 真是毫无默契。 ** 乱天音说的山坳就在前方不远处，是峡谷的一处分支，盛秋朝里面探了遍神识，只发现几头正在结伴觅食的荒原郊狼。 盛秋不由拿余光瞥大白一眼，荒原郊狼不过寻常野兽，体型比寻常家犬小些，大白这样的一爪子能拍死对方一群，也不知拿它们来当练胆工具会不会效果太差，起不到脱敏作用。 「呜呜！」 结果距离山坳还剩不到半丈远，大白突然放声哀鸣，并趴伏到地上无论如何不肯起身。 「不是吧？」 盛秋看着远处那几只听到动静望风而逃的荒原郊狼，看向大白一脸无语凝噎，「寻常野兽它也怕？」 「数量大于一个。」 韩松茗干笑，「就……」 「我懂了。」 盛秋认命地点点头，举步朝山坳内走去，「我去逮只落单的来。」 第62章 心之所系（上）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当中, 盛秋陆续抓来了落单的荒原郊狼、灰狐狸、沙丘多目貉。 到这儿至少还是肉食类野兽。 大白的反应十分统一，只要这些野兽靠近它三尺之内，它脖子上那一圈儿毛就炸成了毛围脖, 生生把雪狼变成雪狮子。 盛秋嘆口气，开始抓来无辜过路的獭鼠、野兔，结果…… 「不是吧。」 盛秋默默把手里吓到装死的田鼠朝身后一丢，「兄弟，你连这也怕？」 大白哆哆嗦嗦顶着一脖子毛跟她对视。 嗯吶。 怕。 ** 这已经不是胆小如鼠的境界了。 盛秋想。 大白这根本就是没长胆子。 ** 「小开啊。」 中场休息时间, 盛秋满怀愧疚开口, 「这次恐怕得让你受苦了。」 第87页 「没事。」 正在联网下载佛经的盛开语气十分看破红尘，「我习惯了。」 盛秋随手捡了块小石头在地上毫无章法地写写画画, 同时一刻不停地在思索着。虽屡败屡战，可她就不是个爱放弃的性子, 任务失不失败无所谓，但她跟大白槓上了, 就不信没办法能治好它的胆子。 咦？ 当她的目光扫到再次垫到地上给韩松茗当坐垫的大白尾巴时, 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或许可以用这个方法？ 盛秋知道契约灵兽会将主人的安危看得比自身生死更重, 方才韩松茗也说了，她在封魂山遇险时失去了意识, 等清醒过来时身边已经没有魂兽，只剩下周身浴血的大白, 那次受的伤险些让大白一命归西，可见它宁愿舍了自己的性命都要保全主人。 既然从它自身上找不到突破口，不如把目标换到韩松茗身上，若它发现韩松茗身陷危境, 说不定能重新鼓起勇气。 盛秋心底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她朝韩松茗打了个响指。 「怎么了大哥？」 韩松茗正从储物袋里摸肉条往大白嘴里塞呢, 闻声回头看向盛秋，「有事儿啊？」 「来，跟你说个事儿。」 盛秋说完便换成了传音，将自己新想出的计划一五一十说出来，而后等韩松茗决定是否採纳。 「至于让你『遇险』的事儿就由我来负责，道友放心，这方面我有分寸，绝对不会真伤到你。」 盛秋如此这般解释一番，「你要觉着可行，那咱俩就准备准备开干。」 听完计划的韩松茗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她用余光悄悄打量大白一眼，「大哥，我家大白虽然胆子小，可脑子不笨，你要是演得不像，它一眼就瞅出来了，我以前也不是没试过这招。」 结果，不管是突然掉落悬崖深坑、被妖兽偷袭、被他人法术误伤，所有能想出来的意外她都试了，每次大白能做到不转头就跑，那都算英勇了。 「所以我觉着不是特别靠谱。」 韩松茗嘆了口气，「其实刚才我想过了，实在不行这次考核我就不参加了，不如干脆多刷门派下发的任务多攒点儿贡献值，到时候直接兑换第二只灵兽得了。」 虽然这条路比通过考核升级领取灵兽要来得慢且非常不划算，但想到大白上场必然会被各种对手吓到生活不能自理，她也心疼。 「不过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啊。」 韩松茗沖盛秋笑笑，「被我跟大白砸了，也没教训我们，还帮着我们想辙儿，大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恭喜，解锁成就『获得一张好人卡』。」 盛开适时开口。 「别灰心，没达到效果可能只是因为——」 盛秋没搭理打岔的盛开，拔刀在手朝韩松茗又走近一步，没有握刀的左手轻轻搭在她一侧肩膀上。 趴伏在地的大白耳朵抖了抖。 「危机，不够。」 传音结束那刻，盛秋左手勐地用力振飞韩松茗，自己也紧跟着飞起追上。 金光一闪，破军开刃！ 残月映出盛秋一双比寒夜朔风犹自冷上三分的眼眸，那眸中凛凛杀气比刀风更叫人胆战心惊！ 「啊——！」 人在极致的恐惧之下，大脑会变为一片空白，尽管韩松茗知道盛秋只是想要制造一些「危机」促使大白出手，可面对着巨浪般迎面拍来的杀意，她早已忘记此前种种，甚至连身体都在惊惧之下变得僵直，唯一能做的回应只有一声脱口而出的尖叫，「大白——！！」 实际上，根本不必韩松茗唿唤，就在盛秋骤然出手那一刻，原本趴伏在乱天音身旁不远的白色巨狼便化作一道白影，朝着两人直扑过去。 当盛秋的刀距离韩松茗脖颈不足半尺之际，异象出现。 风乍起。 天失其色，地失其音。 盛秋眼中的天地蓦地变作一副水墨画，而她与韩松茗，不知何时竟成了入画之人！ 「这里是……封魂山？」 韩松茗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我们刚刚不是在聆风谷吗？怎么会跑来这里？」 「封魂山？」 盛秋眉心微蹙，封魂山是驭兽宗建立的独立秘境，怎么想都不可能让一个外人煳里煳涂进入，再说了，她也没感觉到空间更迭的变化，「你怎么确定这里是封魂山？」 「我上次被魂兽围攻时就出现过这样的景象。」 韩松茗战战兢兢道，「可是不应该啊，我身上没带封魂令，而且封魂山的入口也不在这儿啊，怎么会……」 上次被魂兽围攻时就见过这样的景象？ 等等，封魂山、上古妖兽魂魄、任务名为…… 一道灵光如流星在脑海中划过，电光火石间，盛秋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若这里不是封魂山，那么眼前的异变极有可能来自—— 「吼——！」 一声狂躁嘶吼撕裂这片空间中的宁静，无数墨色凭空凝聚，化作一只水墨巨兽袭向盛秋。 来了！ 盛秋反手出刀，刀风如刃迎面撞上偷袭的巨兽，墨色四下里飞溅，一道白色身影渐渐自墨色中显现。 利齿森然，眸色血红，额头正中亮起三道妖痕，被迫显露行踪的白色妖兽冲着盛秋发出一阵猎猎咆哮，俄而头颈底伏，显然开始准备下一次进攻！ 第88页 「果然。」 盛秋甩掉刀身上飞溅上的墨汁，「韩道友，这里可不是封魂山，你的大白也不是什么雪狼。」 「它是上古妖兽，狱风。」 第63章 心之所系（下） 狱风。 上古妖兽, 形似狼而喜独居，额头正中有三道风形妖纹，金属性, 擅控风，生性酷烈弒杀。 接到任务时，盛秋并未打开系统面板查看任务，下意识将狱风二字当成了「御风」，直到方才四周出现诡异变化, 她才想到这一茬——雪狼是冰属性, 御的哪门子风。 「怎么可能？大白怎么可能是狱风？」 韩松茗整个人都懵了，「它从小就是根正苗红的雪狼啊……」 话未说完, 眼前袭来数道黑风刃，盛秋一把将人抄起腾空躲过这次突然袭击。 「你自己找地儿躲着去！」 盛秋将她放到一旁, 抽刀撸袖子准备开干。 「等等啊哥！亲哥！！」 韩松茗拦腰抱住盛秋，「大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亲手餵大的！我们有感情！你先别打我去跟它聊聊！」 谁是你亲哥啊…… 盛秋一刀噼开飞来的风刃, 无语道, 「你家大白口味还挺重。」 恕她直言, 要是这头狱风真像韩松茗那么说的给餵大的，那她对这对主僕之间的感情不抱太大信心。 「那你快去, 小心啊，我看它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的样子。」 「放心吧哥！」 韩松茗沖盛秋比了个拇指, 而后一边唿唤着大白一边走向狱风。 三秒后，韩松茗尖叫着被一阵旋风颳上天。 盛秋：…… 行吧，对这个结果她毫不意外就是了。 狱风不断发起攻击，四周狂风席捲, 盛秋躲避着风刃接住从天上掉下来的韩松茗, 找了处能避风的石缝把她丢过去, 「行了，老实待里面。」 「大哥你再给我个机会呗！」 韩松茗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可还不肯死心，扒着石缝儿朝外爬，「大白的神识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只要我想法……」 「那你就先想着！」 盛秋避开对方打出的十来个黑风卷，朝自己身上拍了个定风咒，「待在这儿别冒头！」 说完转身朝狱风攻去。 狱风见状咆哮一声，四爪不住刨动地面，在它身旁凭空聚起数十道小型墨色旋风，打着旋儿沖盛秋卷过来。 「墨龙捲。」 盛开在神识中示警，「这攻击能捲动周边空气在狱风身周形成一片隐形风刃，对阵它不能近战，只可远攻！」 饶是盛开提醒得够快，架不住盛秋速度更快，贴身朝狱风腰侧砍下一刀的同时，隐形风刃已经轻轻松松在她身上留下两道近两寸深的伤口。 墨色世界中连风都漆黑如墨，唯有飞溅出的血液殷红如初。 ——聆风谷中，悽然月色下，也同样绽开了两捧血花。 乱天音垂眸看着伤口的位置，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方才白狼扑出去后，两人一狼的身影便凭空消失，等他觉察到不对想要追过去时已经晚了一步。 乱天音当即散开神识，甚至动用了血弦在盛秋消失的地方铺开探查。 「没有空间异动的气息，她们并非被捲入空间罅隙，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妖兽的领域了。」 迅速做出判断后，乱天音手腕一翻，乱云弓即时上手，而他一刻不敢多等，开弓搭箭，对准盛秋消失的位置一箭射去。 ** 领域之内，盛秋又一次以伤换伤在狱风腰侧同一位置砍下，自己身上也多出来一道血痕。 「啧，皮真厚。」 盛秋晃了晃震到发麻的手，趁隙看了石缝中的韩松茗一眼，那小丫头还在一遍遍掐法诀试图跟狱风建立联繫，可惜看样子收效甚微。 或者干脆就是没有。 「小开，标记隐形风刃的位置，我准备噼侠义刀。」 盛秋冷静下令。 「干嘛老盯着它的腰不放？」 盛开警戒之余忍不住问，「脖子不是看起来更好砍？」 盛秋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刀噼碎又一道来袭的风刃，「我不知道脖子好砍啊，可砍脖子它不死球了！」 就算本体是狱风，就算失去了神智，可眼前的妖兽始终还有着另一重身份，那就是韩松茗的契约灵兽大白，眼下大白为何会变成狱风的前因未明，韩松茗也没有放弃唤回它的神智，不到逼不得已她不想擅下死手。而狱风身上共有三处弱点，一为额上妖痕，二为颈下一尺二寸处、妖核所在，第三个弱点就是腰侧——这也是唯一一处不致命，却能迅速让狱风失去行动能力的弱点。 「那你可得小心点儿了。左后方。」 盛开一边儿尽职地提醒着盛秋狱风攻击动向，一边儿念叨，「它身旁的风刃增加了两倍，尤其被攻击过三次的腰侧，你要还想从那里突破最好速战速决，它再这么补充风刃下去，就算我能检测对方动向也没用。」 「知道。」 盛秋朝自己口中丢了粒丹药，纵向横移躲掉狱风的扑抓撕咬再度飞身至空中，「报点儿！」 盛开标记隐形风刃的过程中，握在盛秋手中的破军刀刀身再度出现奇诡变化，只见刀刃上闪烁出一连串红光，犹如烈焰升腾。 听见外界风声渐稀，灵力濒临枯竭的韩松茗暂时中断召唤大白的努力，自石缝内探出头来，一眼便看到盛秋长刀如火，狠狠斩向狱风腰侧的那一幕。 第89页 「不要啊！！」 霎时的焦灼与担忧让韩松茗忘记了种种，纵身自巨石后方跃出扑向狱风，偏偏此时狱风也打急了眼，长尾一卷夹带着黑风刃直奔盛秋，而突然窜出的韩松茗不偏不倚，刚好就冲到两者之间。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盛秋始料未及，当她看见韩松茗时狱风的尾巴与风刃距离她后心已经不足三尺！ 而她根本来不及出刀，因为不论从哪里出刀，最先攻击到的都一定是韩松茗！ 噗通。噗通。 盛秋在自己剧烈加速的心跳声中屏住唿吸，加速冲上前决意拼一把至少护住韩松茗。 一道金光伴着无数红色丝弦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血花飞散。 咕咚。 当盛秋堪堪拽着韩松茗的手飞落在地时，身后传来巨物倒地之声，她回眼看去，原来那道破界而来的金光不偏不倚，扎穿了狱风后颈将它整个钉在地上——那是一只从未见过的、有着墨色尾羽的箭矢。 但那不是最叫盛秋惊讶的事。 最让她惊讶的，是狱风口中死死咬住的半根断尾。 在羽箭破空而来射中它之前、在盛秋出手拉走韩松茗之前，它竟然生生咬断了自己的尾巴！ 「大白！大白！——它恢復意识了！恢復意识了！」 韩松茗在盛秋怀中哭喊起来，当看到狱风口中涌出大量鲜血时，她哭得愈发惨烈，口中一迭声地喊着放她下去。 乱天音也在此时飞身落下，血弦在狱风身边织成一副囚笼，但从进入领域那刻起，他的目光就锁在盛秋身上。 盛秋却无暇顾及自己刚刚到来的援军，看韩松茗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她松了手。 韩松茗立刻跟离弦的箭一般沖向狱风。 狱风冲着韩松茗奔来的方向张开嘴，大半截血淋淋的尾巴吧嗒一声落到地上。 乱天音手指一动，方要收紧血弦，他的手就被盛秋握住。 「不用。」 盛秋摇摇头，「它恢復意识了——这怕不就是所谓的『心之所系』。」 人与灵兽间的关系，起初都是要凭藉契约来维繫的，但随着两者相伴时日长久，在人跟灵兽之间会生出一种比契约更深厚稳固的情感，这种感情，被称为「心之所系」。 乱天音闻言却低笑一声。 盛秋拿眼瞥他，「笑什么？」 「没什么。」 乱天音目光看向韩松茗与狱风的方向，余光却牢牢锁在盛秋身上。 「只是觉得『心之所系』这个词，用在这儿不合适。」 ** 「娘。」 年少的乱天音曾有一次向母亲发问，「我的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 母亲捋起额前碎发，扭脸看向远方，那一刻她的眼神变得温柔无比，「是我心之所系之人。」 ——世人常说人有情而妖魔无情。 当真如是吗？ 乱天音看向月色下望着哭泣少女神色悲悯的盛秋，恍然间觉得，那句话与事实恰恰相反。 第64章 傻子与傻子 乱天音这一箭来得虽凌厉, 但狱风凭求生本能躲开了要害，箭矢贯穿了它后颈上的皮肉，却没有伤到要紧的经络血管。 所以当韩松茗替它拔掉箭矢, 抱着白狼的大脑袋哭了半天后，狱风血也不吐了，气儿也不虚了，甚至连身后断掉大半血胡滋啦的尾巴都开始摇了。 真的不是狗吗？ 盛秋越看越觉得怀疑。 「你怎么还不把人旁边的弦给撤了？」 发现狱风身周密布的暗红色血弦还稳稳噹噹扎在那儿，盛秋挑眉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乱天音。 「以防万一。」 乱天音垂眸道, 「大白多半体内具有上古妖兽血统, 这种血统有的会在成年后显现特徵，有的终其一生都不会显露, 也有的会在特殊时期爆发觉醒。」 「你说得没错……」 韩松茗擦干眼角的泪，红着眼眶起身走到二人面前, 「大白是在我上次遇险时觉醒的血脉。」 即便灵兽还没有化为人形，驭兽师也自有一套手段与之沟通, 更何况大白实际上早在觉醒时就开启了灵智, 这么多年来不过一直装疯卖傻罢了, 如今装不下去，韩松茗一问便和盘托出。 「它血脉觉醒过早, 如今已经出现反噬，一旦它动用灵力, 就会失去意识陷入混乱状态。」 韩松茗说着又开始垂头抹泪，「它……它就是知道这一点，怕自己失控伤到我，所以才一直装出胆小懦弱的样子。」 至于大白为什么会这样做, 韩松茗再清楚不过——它希望自己因为它的「懦弱无用」而主动斩断契约, 这样便能一了百了。 而她,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虽然从来没有生出过抛弃大白的心，可也时不时抱怨过它的胆小。 「呜呜。」 看到韩松茗又开始哭，大白焦灼地不住从血弦缝隙里伸爪子。 盛秋横过手去敲敲乱天音手肘，对方会意，指尖动了动将血弦尽数收起来。 于是一人一狼又开始新一轮的抱头痛哭。 ** 「所以。」 盛秋站在旁边看了许久，悄悄敲盛开，「任务完成没？」 自从盛开不主动弹提示后，她还有点儿不习惯了。 「没有。」 第90页 盛开回道，「你们现在只是发现了问题根源，却没有解决，任务当然不算完成。」 「……」 盛秋眨了眨眼，还有这一说呢？ 不过涉及到灵兽这方面，她是外行啊，看来还是得让韩松茗自个儿来解决—— 朝那边望过去，韩松茗跟大白两个还脸对着脸吧嗒吧嗒掉眼泪呢，盛秋顿觉一个头俩大，这所谓的内行人怎么看着比她还束手无策呢？ 「这情况你有法子解决吗？」 专业人士靠不上，盛秋只能病急乱投医转过头问乱天音，「你不是会医术？」 「医倒是会医。」 乱天音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盛秋抬起一根手指。 乱天音仍旧瞅着她笑，既不开口也不挪步。 盛秋改成三根手指。 乱天音目光在她三根手指上晃了一圈儿。 「不能再多了。」 盛秋心有点儿虚气有点儿短，「不是我小气，我怕到时候没那么多秘密赔给你。」 乱天音嗤笑一声，抬手握住盛秋的手，把她剩余两根攥在掌心的手指掰开支起来，「不够就先攒着，攒齐了再给我。」 ** 乱天音虽然答应了出手医治大白，但整个过程却要保密，韩松茗知道后有几分犹豫，可看着伤痕累累的大白，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同意。 于是乱天音用丝线织了一个大茧房，将他与大白整个笼罩在其中。 「现在没有外人了，你也不用装了。」 隔绝了外界后，乱天音沖大白笑道。 伏在地上的大白沉默片刻，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银光，庞大的身躯在光芒中逐渐缩小变化，最终化作一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白髮少年。 「狱风啖魂为食，你当初不会是想进封魂山偷吃，不小心中招才不得不伪装成灵兽卵吧？」 「要你管。」 白髮少年哼了一声扭过头。 「大白。」 乱天音笑着弹出血弦，将一旁的断尾扯过来用弦缚住，须臾，断尾在血弦内化为一团血光，被他直接拍到少年身上，「好名字。」 「你以前没这么啰嗦。」 白髮少年忿忿道，虽然背着身，但他耳朵尖却实实在在浮起一抹红来。 「此一时彼一时。」 乱天音笑得意味深长，「有的人不就是，以前对修士不假辞色，甚至以猎杀修士为乐，如今……啧啧。」 虽然对方变作人形，他还是特意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尾巴，「连对自己都能下狠手，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白髮少年干脆闭眼不再搭腔。 乱天音抬手摁到少年后心处，「你的情况你自己清楚，韩松茗修为太低与你不相匹配，无法助你保持神台清明，要防止发狂只有一个途径，就是我出手吞噬掉你的修为，你确定愿意？」 「我确定。」 时影没有睁开眼，「动手吧。」 乱天音眼睛微微一眯，掌心正中开始浮出黑色雾气。 「时影，当妖族——或者说当灵兽被人契约的日子，比做荒族要快乐吗？」 当黑雾渗入时影后心时，乱天音轻声问道。 「你不懂。」 时影闷哼一声，嘴角缓缓溢出血来，感受到曾经珍视的修为逐渐流逝，他眼底反而闪过一丝解脱，「无所谓快乐痛苦，我只做自己觉得值得的事。」 当年诛魔之战，他被一名剑客斩伤，在本能的庇佑下化作灵兽卵，结果被驭兽宗的人捡了回来，兜兜转转过了两千多年，当他终于自混沌之中恢復意识之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傻丫头的脸。 说一声傻丫头实在不是瞧不起韩松茗，时影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一个契约口诀半天记不住，还是他动了些手脚两人才成功下契。 多亏了他这丫头才能混上个精英弟子，时影当时算盘打得很好，等陪着这丫头过了中级弟子考核，她成功契约下第二只灵兽，他就找个机会悄悄离开过自个儿的逍遥日子去。 可他没想到，这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带着修为还未完全恢復的它去闯封魂山。 如果这丫头被魂兽撕了，他岂不是提前解脱了？ 当时的他还幸灾乐祸如斯想到。 然后，冒失如韩松茗果然遇到了危险。 在发现自己根本对付不了围攻过来的众多魂兽时，她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解除了与时影的契约。 「跑！」 遍体鳞伤的小姑娘对着同样形容狼狈的白狼挤出一个微笑，「离开这里，去找个新的主人，这是命令！」 ——所以说，真是个傻丫头。 修为流逝的速度在加快，时影渐渐维持不住人形，重新化作白狼倒伏在地上。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没有被契约束缚住，最终却还是选择留下来的他，也不算多聪明就是了。 傻子跟傻子，算是天生一对吧…… ** 白色的大茧凭空消失，乱天音与大白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大白！大白你没事了吧？」 韩松茗率先跑过去抱住白狼的脑袋查看，「它怎么昏过去了？」 「放心，他没事。」 乱天音淡笑着应了一声，举步走向盛秋，「搞定。」 第91页 「这就解决了。」 盛秋看看尚未恢復意识的白狼，又看了眼乱天音，「厉害呀。」 她倒是不怀疑乱天音骗她，主要在一分钟之前，盛开已经给她提了醒，任务顺利完成。 「该启程了。」 乱天音边说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此时盛秋跟韩松茗的注意力都在大白身上，便无人看见，他的手在一瞬间出现变化，骨节长度都变成了男人的规格，又很快缩回原本模样。 唯一看到这异象的乱天音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这份白白赚来的修为，可比聆月之境碎片里来的滋补。 第65章 到达镜竹宫 仰躺在飞鹤符化出的灵鹤身上, 身旁一阵阵风吹过，盛秋把翘起的二郎腿从左腿换成右腿，惬意地闭着眼小憩。 作别韩松茗与大白后, 她与乱天音再度踏上东行之旅，如今一晃眼时间已过九日。 目的地已近在眼前。 「前面是镜池湖吧？」 乱天音的声音自头顶处响起。 盛秋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剑眉星目俊美到甚至带着些冲击性的脸。 「……」 她把手从脑后抽出来，捏着乱天音下颌强迫他转过脸去，「别突然把脸伸过来, 我还不太适应你这张脸出现在正常人体上。」 从聆风谷离开后这傢伙就毫无徵兆变成男人, 如今九天过去了，怎么还不变回来！ 完全看不习惯啊。 盛秋在心里嘆气, 对九天没见面的36e姐姐表示十分怀念，这份怀念甚至炽烈到让她有点儿怕自己是不是取向出现了问题。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两个模样背后是同一个人, 但一看到乱天音原本的脸，就无可避免地想起初见时那一坨顶着人脸的可疑球形黑雾, 可见当时对她造成的视觉冲击与心理阴影有多大。 乱天音：…… 「果然是到镜池湖了。」 盛秋翻身坐起朝前看去, 灵鹤身下一望无际的茫茫丛林在前方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然宁静的湖水，湖水清澈无比且风拂不动, 宛如一块巨大的镜子嵌在地面上，从灵鹤上看去, 前方不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水儿的蔚蓝色苍穹与悠哉的白云，一时间竟叫人分不清到底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灵鹤划入镜池湖上空, 下方的水面上也随之倒映出一只振翅前飞的巨大仙鹤。 「老乱。」 看着下头天水一色的美景, 盛秋眼底忽而闪过一丝夹带着恶趣味的笑意, 她朝乱天音身边凑了凑，拍着他肩膀笑问道，「知道镜竹宫从哪儿进吗？」 乱天音朝她暼来一眼，「不是说就在镜池湖。」 「对啊，在镜池湖。」 盛秋点头，朝下面一指，「可咱们现在已经到了，你瞅瞅，镜竹宫呢？」 乱天音沿着她指的方向朝下头看去，不过是片空荡荡的水面，根本不见什么镜竹宫。 「有幻阵？」 他认真问道。 然后就被盛秋搂住脖子，两人一块儿从灵鹤背上掉了下去。 盛秋：「飞咯！」 乱天音：…… 这女人又发什么疯？ 「刺激不？」 盛秋在半空中哈哈大笑，「别用御风诀啊！」 乱天音看着盛秋近在咫尺的飞扬眉眼挑了挑眉，眸底浮起一丝笑意，「还行吧。」 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高空速降还真算不上多大的刺激。 这甚至是他尚未化形时最爱玩的游戏之一。 没有御风诀加持的两人飞速下坠，乱天音抬眼看看上空，再垂眸向下看，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正从一片天空坠向另一片天空。 就在两人快要坠入镜池湖的剎那，一股风忽然自下方吹起，稳稳托住两人，脚下平稳如镜的湖面忽然泛起一圈涟漪，随着涟漪扩散出去，除了天空与云朵外空无一物的湖面上骤然映出郁郁葱葱的竹林。 有水鸟结伴在湖面逡巡觅食，有穿着镜竹宫弟子服的修士在湖畔抚琴，也有人两两捉对，在湖面上切磋剑艺。 盛秋与乱天音此时就站在镜池湖正中心，脚下虽然踩着水，却如履平地。 「好玩吗？」 盛秋沖他弹了下舌。 乱天音莞尔。 「走，跟我来。」 盛秋松开揽在乱天音脖子上的手——不得不说，这傢伙变成男人后身高蹿了一大截，在天上搂着试不出来，到地上搂起来竟然有些费劲。 两人一路踏水而行，身旁偶尔路过的镜竹宫弟子最多沖两人点头示意，大多数都是目不斜视擦肩而过，态度稀松平常到仿佛他俩并非外来户。 「看来你在这儿还是个熟面孔啊。」 乱天音随口说道。 「……必须的。」 盛秋抬手搔着脸颊干笑几声，没说破自己之前来过几次都是随林鸾来道歉善后。 等走到湖畔，迎面来了一个熟人——正是上次三派大比结束后赠青竹笛给盛秋的吴天。 乱天音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吴兄！」 盛秋率先开口打招唿。 吴天脚步一顿，站在那儿抿起嘴角沖盛秋一拱手，「盛道友。」 说完又转头看向乱天音，原本微微抿起的嘴角重新拉直，「这位道友倒是面生。」 「我是她道……」 第92页 乱天音话没说完就被盛秋一肘拐到肋下，被迫收声。 「这是我道友，靳泽。」 盛秋咬牙笑道。 ——「你敢顶着男人外表说句『道侣』试试！」 同时给乱天音传音。 乱天音：…… 「那我说『相公』？」 他传音回道，「说实话，其实我不介意的。」 「对不起。」 盛秋深吸一口气，「我介意。」 第66章 误会大了 「吴兄, 之前你们掌门传讯过来要我们接人，但多余的讯息一概不知。」 随着吴天往镜竹宫走的功夫，盛秋开口打听起此行任务相关, 「不知这要接的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接到我们葬剑封刀门去？」 「此事说来话长。」 吴天眉间拂过一抹凝重，「当时掌门紧急传讯，并非刻意不肯多说，而是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更多讯息。」 「嗯？」 盛秋眼睛瞪圆了几分，「这话怎么说？」 怎么还连他们都不知道更多讯息呢？ 吴天斟酌片刻才缓缓道来。 原来, 一切的起源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那一天, 在镜竹宫后山竹林中突然现出七彩霞光，霞光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众人找寻到霞光源头，发现那竟是一块凭空出现的大石头, 当镜竹宫掌门同几位长老一同赶到时，那石头忽然自中间裂开一道缝, 露出来一截古怪的东西。 「师尊辨认了许久, 才确定那是一把断开的剑。」 吴天道, 「剑刃上隐约可见一个『封』字。」 「『封』字……那把剑被封刀诀镇住了？」 盛秋一愣，下意识蹙起眉心。 「对。」 吴天颔首, 「师尊当时想噼开巨石取剑一观，不料凑近后发现巨石中不止有一把断剑, 还有一个人，此人一息尚存，但肢体融合在巨石当中无法分离，师尊考虑到剑刃上的『封刀诀』, 便想着找你们来, 连人带石头一併取走, 说不定浮云子前辈那儿能有法子搞清楚石中封印之人的身份。」 连人…… 带石头…… 一块儿取走。 盛秋眨了眨眼，心中莫名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活人不能塞储物袋，她不是要搬着块石头一路返回西崑吾吧…… 「前面就到了。」 正想着，耳畔响起吴天的话，盛秋抬眼看去，目光穿过丛丛青竹落到当中一块儿两丈余高的大黑石头上。 盛秋：…… 说大石头还真是大石头，一点儿没打折扣啊。 「缝隙在此处。」 吴天没留意到盛秋眼底的纠结，率先绕去背对着三人的那一面。 「来了。」 盛秋应了一声抬脚就要朝前去，手腕却忽然一紧，被乱天音拽了个结结实实。 「……怎么了？」 盛秋被拽得趔趄一下扭过头来看他，「这是要干嘛？」 乱天音眸光如箭死死盯着那块巨石，传音回道，「小心，有魔气。」 盛秋眸光微动，沖乱天音点了点头，「明白。」 乱天音这才松开手，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吴天绕到巨石前方查看。 果然，巨石的另一面裂开一道足有一尺半宽的裂缝，裂缝自上而下贯穿整块巨石，盛秋走到正对着裂缝的位置，当即看到了被封在石中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肤如雪色，唇如点朱，散着一头如墨的青丝，身上穿着蛇鳞甲，那柄被下了封刀诀的断剑不偏不倚正好扎在她的心口处，最外端距离缝隙尚有几寸，并未露出巨石外。 盛秋特意感知了一下，却未曾从少女身上感知到乱天音提的魔气，想来他定是有特殊的方法辨别。 看了眼那柄断剑，盛秋抬手想要探进去。 「盛道友且慢！」 这次出言阻止的却是吴天，「这巨石暗藏玄机，师尊与几位长老稍候便至，不如我们稍等片刻。」 「好。」 盛秋闻言开始向回撤手，反正人都来了，也不在意多等那一时半刻。 ——嗡。 突如其来的嗡鸣声刚刚响起，盛秋就觉得腰间传来一阵巨大的拉扯力将她整个人拽着朝巨石飞去。 「阿秋！」、「盛道友！」 惊唿声响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扑过来，一人搂腰，一人拽胳膊，生生把盛秋拦在巨石外。 突然冒出来的拉扯力消失，盛秋松了口气，正准备开口跟两人道谢。 盛秋：…… 盛秋：…… 她怎么说不出话了？ 盛秋惊诧莫名地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发出声音——别说发声，她甚至全身上下仿佛被点穴定身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盛秋挪动着唯一还能自由转动的眼珠去看身旁的乱天音与吴天，然后悲催地发现那两个人也跟她差不多，全都成了雕像。 「老乱，你也中招了？」 她试了一下，发现还能传音，于是先去跟乱天音沟通，「你还能动吗？能动给我眨眨眼。」 乱天音垂眸看她，方才情急之下他出手揽住了盛秋的腰，又抢先一步堵到她与巨石之间，如今她大半边儿身子被裹在他怀中。 「不能动。」 虽然没有眨眼，但他回了传音，「是这石头里面的东西在搞鬼。」 第93页 盛秋抿了抿嘴，挪动眼睛又看向吴天，对方维持着握住她左手的姿势，因为是冲过来后被定身导致上身前倾，故而与她之间的距离极近，她的左脸颊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唿吸。 「吴兄，你还能调动体内灵力吗？」 她试着调动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灵力，未果，于是传音问吴天。 ——「唉，这传音只能一对一太麻烦了，怎么就不能开个群聊呢。」 并随后跟盛开抱怨道。 ** 「……」 盛开惜字如金。 ** 「不能。」 那边厢，吴天的反馈也给了回来，「盛道友不必担心，师尊与几位长老应该很快就到了，等他们来到这里，必然能助我等脱困……」 传音还没完呢，三人身后就传来一串脚步声，随后是响亮的倒吸气。 盛秋铺开神识，「看」到了面容不住扭曲颤抖的镜竹宫掌门，以及纷纷伸出手拦在他身前的几位镜竹宫长老——吸气声显然是掌门大人发出的，盛秋对此十分笃定，因为他每次发现心爱的桃花白被偷时都会发出同样的声音。 不过今天他抽什么气啊？ 她又没偷他的桃花白！ 「好你个——！」 不等盛秋想明白的，那边厢镜竹宫掌门已经暴怒跳脚，然而话没说完就被长老们捂住嘴巴七手八脚原路拖走。 盛秋：？ 「打扰了，打扰了。」 那几个长老边拖还边冲着盛秋笑得满面慈爱，「既然你们在忙，我们一会儿再来。」 盛秋：？？ 「现在的小年轻啊，就是爱冲动。」 当中一位女长老笑得尤其意味深长。 盛秋：不是你们等等？什么冲动啊？三座雕像能冲动成什么样啊？还有什么叫打扰了？ 你们别走啊没看见这儿有三个等着救命的人吗！ 「师兄。」 赶来的人群中唯一一位年轻的小女修走到最后一个，用三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别害臊，我支持你，你们继续啊，我们啥都没看见。」 盛秋：…… 什么叫「啥也没看见」啊！你们要看见啥呀我们仨什么都没做…… 盛秋愤怒地转了转眼珠，心音戛然而止。 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半靠在乱天音怀中，而吴天扯住自己胳膊的动作，很像是在从乱天音怀里抢人，总之三个人虽然静止不动，但错综复杂的肢体语言显然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力，刚才气到跳脚的镜竹宫掌门人就是受害者之一。 她的确没偷桃花白，不过对镜竹宫掌门人来说，她这恐怕还不如去偷两条桃花白呢…… 盛秋简直要当场流下泪来——求你们回来！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20 00:26:56~2021-04-22 20:1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ker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我是谁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悲欢终究不能相通, 一阵风拂过，被迫矗立在巨石前的雕像只能自力更生。 「老乱，你能调动灵力了吗？」 盛秋一边儿继续尝试调动体内灵力一边儿问乱天音。 乱天音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不能。」 荒族体质特殊，不管灵气魔气他们都能吸纳调用，在确认灵力无法调动后他第一时间就去试着吸纳巨石内潜伏着的魔气，想试试看是否能用魔气化解身上的异状，可惜结果仍不如人意。 「小开, 四周有异常动向吗？」 乱天音那边也没有任何可用信息, 盛秋转过来敲盛开。 「最异常的就是那把断剑了。」 盛开道，「你中招之前, 断剑上短暂出现过一阵能量波动。」 盛秋闻言将目光投向那柄被封刀诀封印住的断剑——眼下她们仨这种只有神识可以调动、其他不管灵力魔气都动用不了的情况，可不就是跟被封刀诀封印后的状况有几分相似吗？唯一的不同是封刀诀施展的目标是法宝灵器, 而他们三个是人。 难道真的跟这把断剑有牵连？ 想到这把带着封刀诀的断剑正好扎在石中女子心口处，盛秋心头一动, 暗道不如试一试——也亏得封刀诀这种法诀不必灵气催动, 盛秋当即默念法诀, 以灵识将封刀诀缠上断剑。 在灵识碰触到断剑的最初，盛秋识海内没有任何感知, 随着缠绕到断剑上的灵识越来越多，她逐渐感受到一股奇特而细微的共鸣。 是封刀诀没错。 循着那一丝共鸣, 盛秋顺利摸索到断剑被封存的脉络，正当她准备进一步探入神识之际，巨石之中被封印的少女陡然睁开双眼，一双宛如焚空烈焰的赤红眸子携着无限杀机看向盛秋！ 轰然巨响传来, 高耸的巨石竟然随着少女醒来四分五裂, 大量石块燃起火光朝盛秋三人噼头盖脸砸过来！ 卧槽！ 这是玩砸了？ 盛秋立刻将神识改投到破军刀上, 打算解封破军刀来抵挡碎石。 然而巨石实在离三人太近，不等「封」字消失，碎石已经近在眼前，盛秋见状深吸一口气——「小开！来点儿保命道具！」 「知道！」 盛开做出回应的同时，一道柔和光晕忽而自盛秋腰侧浮现，一圈圈延展开去，将来袭的碎石尽数拦阻在外，任凭它杀意滔天，也不能再前进半寸。 第94页 「小开，靠谱！」 盛秋在心中赞许道。 「不是我干的。」 然而盛开很诚实地回答道，「网络遭到干扰，我还没刷开系统商城。」伊椛 盛秋：…… 行吧，现在把「靠谱」两个字收回来反正也来得及。 灵力骤然充盈全身，盛秋发现自己身上的封印解除了，当即一手揽住一个不能动的人抽身后撤，她这一动，拦阻碎石的光晕也紧跟着后撤，碎石紧追不捨黏上来，而后依旧被光晕挡住。 盛秋把乱天音跟吴天往旁边儿一塞，顺手朝两人身上拍下封刀诀。 「能动了吗？」 盛秋急声问道。 两人依旧维持着原姿势沖她干瞪眼，可见什么用没有。 盛秋啧了一声，转而低头去腰间找寻光晕来处，说来还真不难找，散发出光晕的物品就挂在她腰侧，正是此前林鸾赠给她的酒葫芦！ 原来这酒葫芦还有此等妙用？ 之前怎么没见它起效啊？ 盛秋心中三分惊七分喜，摘下酒葫芦反手挂到乱天音腰侧。 「？」 乱天音拿眼神瞄她。 「救命的东西。」 盛秋沖他扬眉一笑，提刀飞出光晕笼罩的安全范围，几刀下去便把碎石尽数击落。 但战斗远还没结束，这也是盛秋把酒葫芦留给乱天音他们的主要原因——原本矗立着巨石的位置上，长发及地、心口插着断剑的少女缓缓抬起手，一些散落在四周的石块立刻又燃起火光。 「呃……」 盛开在盛秋脑海中欲言又止。 「如果有任务别现在接！」 盛秋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盛开想说啥，「等我打赢再说！」 「……成。」 盛开有点心虚地略过弹出来的任务界面。 ** 竹林之中，火光刀风交错。 那少女也不知是什么来歷，刚刚从封印内摆脱出来就如此兇悍，起初她是操控石块等东西攻击盛秋，等石块没了，就换四周的泥土与竹木，她好似能让一切土木属性的物体附着上火焰与煞气，而后用以攻击。 不过这些攻击对盛秋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几招过去摸清了少女攻击的规律，当她又一次抬起手准备操控物体时，盛秋欺身而上，一刀背把她砸飞出去。 「你悠着点儿！」 盛开小小地倒抽一口气，「这可是个大任务！」 「放心，有数。」 盛秋一边说着，一边追上去照着刚爬起身的少女后心又补一刀背。 盛开：…… 这一点儿也不像有数的样子啊！ 少女翻身倒地吐出一大口血，而后面露痛楚之色，抬手抱住脑袋呜咽道，「痛……我的头……好痛……」 「你把任务目标打出脑震盪了。」 盛开做出了冷静判断。 「别赖我，我没打头。」 盛秋给出了冷静反驳。 「所以我现在可以接任务了吗？」 盛开问。 「你等下。」 盛秋朝身后探去神识——少女倒地的同时，乱天音跟吴天终于恢復了正常。 「把她捆上！」 她传音过去，正朝这边儿走来的乱天音打了个响指，几根血弦立刻将少女密密麻麻捆成粽子。 「停停停！」 眼瞅着血弦越捆越密盛秋赶紧阻止，「不用这么夸张，只要多少限制一下她的行动就行。」 「不是吧？」 乱天音表情诡异地看她一眼，「连这你都不放过？你口味还真不挑。」 「那不然呢。」 盛秋破罐子破摔，干脆抬手拍上乱天音肩膀，「我连你都要了，口味确实不太挑。」 一击反杀。 乱天音皮笑肉不笑地撤走那少女身上多余血弦，只留下一根将她双手反绑身后。 少女侧身横躺在地上，说来也怪，明明被血弦捆了一遭，她脸上的表情反而比方才看起来好了几分，这会儿正睁着红玉似的一双眼静静看向盛秋。 「任务接好了没？」 盛秋敲敲盛开。 「接好了。」 盛开给出回应，「是系列任务，名字叫冰海寻踪，去吧，你可以开始套话了！」 「我是谁？」 少女略带迷茫的声音几乎紧接着盛开的话响起。 「……」 盛秋刚刚堆起的笑一下子卡在嘴角。 真是个好问题。 这话看来没法套了。 第68章 带我走 在问出「我是谁」后, 没有得到答案的少女陷入了沉默，她安静地躺在那儿，既不挣扎也不愤怒, 目光定定投向一个虚无的远处的点，似乎在看着什么，但又映不进她的眼眸。 在她身上有着一种十分诡异的割裂分离感，上一刻她还怒火滔天非要置三人于死地，这会儿却平静到好似无波古井——她不在意的不光是对面三人, 甚至连自己被绑缚住这件事都透着一股不在意。 「老乱, 这姑娘是魔族吗？」 趁着少女放空自己，盛秋问道, 「你之前感觉到的魔气是她身上的？」 「现在她身上没有魔气。」 乱天音收回打量那少女的目光，摇了摇头, 「不过只从外表来看也能轻易判断她不是人类。」 毕竟就算是魔修也不会长着一双红眼睛，这种瞳色在魔族妖族之间比较常见。 第95页 盛秋：…… 其实她觉得不看眼睛也知道这姑娘不是人, 毕竟人类大概做不到心窝上扎根剑还活蹦乱跳。 「若对方是魔族, 那可能是三千年前诛魔之战残留的余孽, 万万大意不得。」 吴天眉头徐徐拧起，看向少女的眼神警惕而戒备, 「我这便请师尊回来定夺。」 说罢直接自储物袋内取出一枚灵符祭出，灵符化作一点翠绿色萤光飞远。 虽然过了三千年和平安定的好日子, 可昆吾人从未有一天忘却过当年诛魔之战的惨重伤亡，多少门派就是在那一战中断了传承，但凡对那一战有所了解的人，都天然对魔族妖族心有敌意。 「你最好尽快想点措辞, 能保住任务目标性命的那种。」 盛开在脑海中提醒盛秋, 「昆吾界的修士跟魔族是死对头, 如果不提前想好措辞，对方人来后可能直接把她弄死。」 「哦。」 盛秋摸了摸下巴，「这姑娘是魔族。」 很好，至少品种确定了。 「……」 盛开无语一瞬，「你什么时候能把关注点儿放在该关注的地方上？」 真是十分愁人。 盛秋抬手摸了摸鼻子，走到那少女跟前儿蹲下，主动开口招唿道，「姑娘。」 少女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没挪动一下，好似盛秋不存在似的。 「姑娘，回回神。」 盛秋把从乱天音那儿拿回来的酒葫芦递到少女眼前晃晃，「认识这玩意儿吗？」 这酒葫芦虽然是个宝贝，但在遇到少女跟断剑前从来没有显露出防御属性来，故而她猜测两者间或许有什么渊源，才有此一问。 少女红玉似的眼珠子挪了挪，在酒葫芦上停留片刻，又很快挪开。 看来是猜错了？ 罢了，猜错也不打紧，至少这魔族姑娘有了点儿反应，趁热打铁继续聊天好了。 盛秋把酒葫芦收回来挂到腰间，正准备再起个话头，忽然一阵风扑面而来，耳畔随即响起乱天音的唿喊—— 「小心！」 刚刚还躺在地上的少女，不知为何突然翻身而起扑向盛秋——其实她只是单纯地扑过来而已，双手还被缚住的她并没有做出其他攻击动作，但架不住她心口扎着一柄断剑，这要不躲开，可得串个人肉糖葫芦。 当然，少女动作快，盛秋反应也不慢，早在对方起身那一刻就下意识抽身后撤，避开那柄危险系数较高的断剑，少女一扑落空，自盛秋左侧跌落下去。 铛的一声，盛秋握刀的左手一沉，她低眼一看，发现那姑娘竟然张口咬住了破军刀刀鞘下端。 「姑娘……」 盛秋默默抬手拽出破军刀，少女咬着刀柄跌到地上，「牙不疼吗？」 这刀鞘也是特殊材料打造，干起架来跟刀一样好使，干嘛这么想不开要去咬刀鞘。 少女吐出刀鞘，一双眼直勾勾看着破军刀，说出了今日第二句话：「这把刀，我认得。」 盛秋：「诶？」 你认得啥？ ** 破军刀是盛秋掌握封刀诀后林鸾特意为她打造的刀，这一共算起来才多少年啊，怎么可能跟三千年前诛魔之战残留的魔族少女扯上关系？ 盛秋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对方肯说话总算是个好兆头，至少不用她费劲想话头，于是打蛇顺棍上，「姑娘，你在哪儿见过我这把刀啊？」 少女抬眼仔仔细细地看着盛秋，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熟悉的东西，然而看到最后她失望地垂下眼去，「我记不清了。」 盛秋闻言禁不住深吸一口气。 得，又断片儿了。 「就说你刚刚不该打那么狠。」 盛开小声吐槽。 「我没打头！」 盛秋重申。 「她又不是人。」 盛开有理有据，「你怎么知道她后心位置长得不是脑子——那可是魔族，生理构造跟你们人类又不一样！」 盛秋：……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能解开我的手吗？」 少女艰难坐起来侧过身子示意。 「不能。」 乱天音冷声道。 少女面无表情瞥他一眼，起身走到盛秋跟前儿，低头朝心口的断剑示意一下，「劳驾，握住它。」 盛秋依言捏住了断剑一端，刚一入手她便眉心一跳，这断剑的手感怎么跟破军刀有些相似之…… 噗嗤。 少女向后退了一步，断剑自她心口破体而出，完全落到盛秋手里。 盛秋：…… 姑娘您这举动有点儿吓人了，这插在心口上的剑也能说拔就拔的吗？ 「别动。」 少女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嘱咐着，从侧面走上前端详了那把断剑许久，边看边微微点头，「是了，这把剑跟你的刀一样，让我觉得很熟悉。」 说完她走回原位，剑尖重新对准心口朝前一步，又是噗嗤一声。 她把剑扎回去了。 把剑扎回去了。 扎、回、去、了。 盛秋：！！ 姑娘，把剑随身携带的方式有很多种，大可不必如此死板的啊！ 「放手吧。」 少女淡定吩咐道，但从语气来听，让人根本无法相信这个人刚刚将一把剑从自己心脏上拔出来又扎了回去。 第96页 「你。」 她抬起下颌，神色间带着几分倨傲沖盛秋道，「带我去找这把剑的主人，还有为你打造那柄刀的人。」 「任务进度更新了。」 盛开在识海中悄悄提醒，「带她回葬剑封刀门，找林鸾。」 第69章 不好走 这是自盛秋做任务以来, 系统第一次出现如此清晰明了的指引信息，直接告诉她要去找谁，也算省了不少麻烦。 但这并不意味着眼下的麻烦就会变少。 几道灵光自远处飞至, 落地显出镜竹宫掌门与几位长老的身形，几人脸上俱都忧心忡忡焦灼不已，显然一接到吴天的传讯立刻就赶了过来。 「师尊……」 吴天赶忙迎上前，但镜竹宫掌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迳自越过他快步来到盛秋身旁, 一双眼冷冷看向少女。 「果然是魔族余孽！」 待看到少女红玉似的双眸, 镜竹宫掌门怒斥一声，竟然反手抽出竹中剑直接杀过去！ 「师尊！」 吴天见状一声惊唿, 匆忙上前试图拦阻。 盛秋更是快他一步，直接挡到少女面前抽刀上挡, 竹中剑破军刀两者半空中相撞，立时火花四溅。 「退下！」 镜竹宫掌门双目怒睁, 腾出左手朝盛秋噼去一掌。 「柳前辈！」 盛秋当然不可能退, 双方修为力量相差悬殊, 她双手持刀才能撑住对方的剑，只能咬紧牙关打算硬抗这一掌, 「此人与我葬剑封刀门尚有渊源，请前辈手下留情！」 暗红血弦瞬间在盛秋身前铺出一张网, 将镜竹宫掌门的攻击拦在一射之外，同时隔开交错在一处的刀剑。 ——「别管我这儿，带那姑娘离开！」 盛秋冷静传音给乱天音，「两家子交情在他不会真的拿我怎样, 带她走！」 乱天音闻言却眉心紧蹙, 「刚那一掌他可不像手下留情。」 言下之意, 自是不肯走。 「师尊！」 此时吴天也沖了过来，单膝跪到掌门面前急声道，「石中女子虽是魔族，可她与葬剑封刀门有所牵连，盛道友本就是我们请过来的，这……」 「若知石中女子乃是魔物，我早便将她毙于当场，何须再请人过来！」 镜竹宫掌门柳青音直截了当打断了吴天的话，「天儿，你也让开！魔物不容姑息见之必除！」 「师尊！」 吴天急得眼都泛了红，「求你手下留情！」 「天儿，为师多年来的教导你都忘了吗？」 柳青音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吴天，须臾又抬眼望向血弦后方的盛秋，眼中的痛惜几乎一瞬间就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盛秋！你若再执迷不悟，莫怪我不给浮云子留情面！」 「柳前辈。」 盛秋略略活动了一下攥在破军刀刀柄上的手指，「盛秋来此就是为了接她离开，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你煳涂！你可知她是什么？她是个魔物！」 柳青音怒道，「巨石所隔我一时失察，没能及早发现此女真正身份是我的失误，如今知道了断没有放她离开的道理，盛秋小子，让你白跑一趟的事我会给予补偿，你让开罢！」 「即便是魔物，那也与我葬剑封刀门有渊源。」 盛秋仍没有放弃说服对方，「柳前辈，她身上的许多未解之谜只有回葬剑封刀门才能得到答案，昆吾过去经歷的事我知道，昆吾人与魔族不共戴天我也知道，倘若她罪该万死，那么待一切查清后，晚辈定会亲手取她性命！」 柳青音眯了眯眼。 乱天音也回眸看她一眼。 「可在此之前。」 盛秋重新提起手中长刀，摆出起手式，「谁想要她的命，得先问过我的刀。」 「你！！」 柳青音怒极反笑，「好好好，不愧是葬剑封刀门教出来的，果然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浮云子不会教徒弟，今日我便替他教！」 ** 竹中剑，剑藏竹中，刃细且圆，剑出时无声无影，宛若灵蛇探洞。 柳青音身影如风，一剑刺出直袭盛秋心口——竹中剑本就细长，加之剑气外放，血弦网也挡不住他此次的攻势。 但盛秋这次不退反进，她腾身跃起，避开第一剑的同时旋身噼出一刀，漆如墨色的破军刀伴着破风声从天而降。 「莽夫。」 柳青音冷笑一声，手腕一抖当即给竹中剑转了个方向，自下而上攻去，同时有笛音自竹剑鞘内传来，众所周知镜竹宫门下弟子除擅剑术外更懂音法攻击之术，这能发出笛音的竹剑鞘便是镜竹宫弟子的另一样法宝。 笛音化作一道道淡绿色灵光，水草一般飘摇缠绕上去，未至半途便被一声琴音切断。 与此同时，吴天也持着未出鞘的剑冲上前来，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剑拦刀——「师尊！收手吧！你与盛道友动手传出去只会让人说你以大欺小，贻笑大方！」 「起开！」 柳青音一掌盪开吴天。 趁柳青音视线被扰乱的瞬息，盛秋欺身而上，左手沿刀刃一抹，鲜血过处刃边亮起森森暗光。 封刀诀出，煞气四溢！ 一直从旁掠阵的乱天音看到后都心底一沉，盛秋此时施展出的，赫然是那日连聆月之境都一刀噼碎了的封刀诀！ 第97页 柳青音不是苏月明，他与浮云子之间可动过不少次手，对于葬剑封刀门的手段不说一清二楚，几招最狠最要人命的招数是知道的，他一眼就分辨出了盛秋所使的招式，当即啐了一口抽身后退，口中还骂道，「小兔崽子比浮云子心肠都黑！竟然想封我的剑！」 退了两步耳后便传来一阵阵咻咻声，暗红色血弦密密麻麻结出一张大网，将他退路彻底截断。 「都动手！」 柳青音这下动了真怒，原本想着自己出手已经算是以大欺小，若是再多打一，将来到了浮云子那老东西跟前儿不好交代，可对方先不懂规矩那就不怪他以多欺少了，再者说，别看他修为高出盛秋一大截儿，眼下还真不敢拿自己的本命灵剑去硬抗对方加持了封刀诀的长刀——苏月明的聆月之境也才碎了没多久呢，他的本命法宝虽好，跟仙器终究是比不了。 站在原地观战的镜竹宫众人闻声各自掏出武器沖三人奔来，他们并未留意到，这一挪动位置，原本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去路立刻空了出来。 「老乱！」 不惧战不代表没有脑子，盛秋等的就是这一刻，「走！」 乱天音嘴角一扬，丝网兜住魔族少女，另一手抓住盛秋，下一瞬便化作流光遁行而去！ 第70章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好, 他们要带魔物逃走！」 一名镜竹宫长老喊道，「快追！」 「不必。」 柳青音分毫不急，「想跑, 也得看他们跑不跑得掉。」 「掌门莫不是已经封闭了镜花水月门？」 另一名长老试探着问道。 镜花水月门正是进入镜竹宫时那一道阵法机关，开启与关闭的权限都在掌门人手中。 「哼。」 柳青音发出一声胜券在握的哼笑，此时盛秋三人遁走的光还没有脱出众人神识监控范围，眼看着他们距离镜花水月门越来越近，他竟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瘪时的样子。 毕竟浮云子的亲传弟子吃瘪, 四捨五入在他这儿就相当于浮云子吃瘪, 想想都觉得心情愉悦。 「还是掌门手段高明。」 最先开口的那名长老松了一口气，「镜花水月门一关, 我们镜竹宫便是铁桶一片，任他们跑到哪儿, 咱们都能手到擒来。」 「等抓到他们后，得尽快剷除魔物, 只是那个葬剑封刀门的小子不好处置。」 另有一人忿忿道, 「罚重了, 葬剑封刀门那边儿不好交代，不罚, 岂不是任由他人骑在我镜竹宫头上……」 「呃。」 也有人慾言又止，想说葬剑封刀门那群莽夫骑在镜竹宫头上作威作福又不是一次了, 但看了看当下的情形，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吴天慢慢站起身，目光投向三人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 柳青音不着痕迹打量了吴天一眼，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跑走的三人身上, 见他们已经赶到镜花水月门跟前, 嘴角微微一扬, 挥手掷出一张短途定向传送符，「走，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瓮中捉鳖』……」 一句话未说完，或者说，连定向传送符还没激活，代表着三人行踪的灵光在镜花水月门前忽闪了几下，突然凭空消失。 一直关注着三人动向的众人沉默片刻，纷纷将目光投向同样震撼当场的柳青音。 不是说，门关好了吗？ 这怎么，还给人跑了呢？ ** 「掌门。」 最终，有老实人没沉住气开了口，「你是不是忘关门了……」 柳青音：…… 柳青音：「闭嘴！」 有些人，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呢。 ** 柳青音当然没有忘记关闭镜花水月门，实际上，盛秋三人之所以能逃脱，完全是託了系统的福。 「从镜竹宫通往外界的通道被关闭了。」 三人刚刚飞离竹林，盛开就检测到了出口处的能量波动，「我建议你兑换千里传送符来脱身。」 「那还啰嗦什么，换啊。」 盛秋毫不犹豫道。 三张千里传送符，成功把盛秋乱天音以及他提在手里的魔族少女捞出镜竹宫，不仅如此，还直接越过寒漠原，把他们送到了西崑吾境内——效果如此出色的符箓，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传送空间跨度太大，导致两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晕眩感。 简单点儿说，有点儿像晕车。 「……啊好噁心。」 盛秋一手扶着身旁的树，一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脸色惨白，「上次传送去辞秋宫不是也用了这种符，那时候怎么没这么大副作用啊……」 后面这句话是跟盛开说的。 「哦，因为那时候兑换的贵啊。」 盛开回答得理所当然，「系统出品也是一分钱一分货，最贵的那种当然什么都好，便宜的就有点儿副作用呗，头晕噁心什么的，忍一忍就过去了，这种便宜的可比贵的积分兑换少个零呢，我这是给你省钱。」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盛秋哭笑不得。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盛开好像完全没听出她的话中有话，回得还挺开心。 站在盛秋身旁的乱天音看起来状况要好一些，但也是白着一张脸不说话，连网着魔族少女的丝网松开了都没搭理，魔族少女脸色也…… 第98页 好吧，她本来就是冷白皮，倒是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丝网松脱，重归自由的她面无表情站起身从网内走出来，带着心口那柄断剑四下里晃悠。 「难为你这次转了性。」 乱天音瞅了眼少女，回头似笑非笑沖盛秋道，「还以为你又要为了女人跟别人拼命。」 虽说以他眼下恢復的修为，真要对上那些人也不见得打不过，可盛秋老是为了女人拼他们两个人的命，只要提起这事儿来乱天音就难免心塞。 「你以为我傻吗？」 盛秋总算缓过这口气来，闻言回嘴道，「拜託，那可是在镜竹宫里面，打完老的来小的，打完小的再来个更老的，我疯了才会在那里跟他们拼命。」 所以从动手那刻起，她脑子里想的就已经是如何带人跑路，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拼的命就不要去拼，葬剑封刀门会把弟子教养成勇士，却不会把他们培育成傻子。 「哦。」 面对着盛秋的「我不傻」宣言，乱天音意味深长的给出了一个字回应。 「怎么，我葬剑封刀门弟子向来有勇有谋。」 盛秋挑眉看他一眼，「你有不同意见？」 「不敢。」 乱天音乖巧摇头，并扯回正题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回宗门。」 盛秋活动了一下右肩膀，硬接柳青音一剑，虽然没受伤，可肩膀还是被震得酸麻不已，「那姑娘身上的剑与封刀诀都有几分蹊跷，得回宗门去才能找到答案。」 「那找到答案之后呢。」 乱天音肃正起脸色，凝视着她问道，「找到答案之后，你会怎么处置她？会如你所说『亲手取她性命』吗？」 盛秋回望着乱天音。 浓密的枝叶将阳光摇碎，影影绰绰洒到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映照出满地的安静。 「你心里还没想好答案？」 乱天音淡笑着打破沉默。 「那……确实还没有。」 盛秋嘆了口气。 三千多年前，北溟魔族妖族大军入侵昆吾，将整片昆吾大地化作火海炼狱，纵使诛魔之战已经过去了三千年，可修士本身寿命绵长，许多当年参加过诛魔之战的人都还健在，更别说当年战争结束后，几大派专门编写了诛魔之战的书籍用以流传后世，就是为了不让当年惨烈的记忆随时间远去。 昆吾人与魔族之间的确有着血海深仇，这个被断剑封印的少女，也有很大概率就是当年入侵昆吾的魔族大军之一。 「等查出真相来吧。」 盛秋看着远处一脸懵懂的少女，「如果她真的手染无辜之人的鲜血，那便该当赎罪。」 「那如果。」 乱天音俯身到她耳侧轻声道，「我也手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呢？」 「阿秋，你会不会在契约解除之后也杀了我？」 「不会。」 盛秋这次倒是答得干脆利落，她一拍乱天音肩膀将他推开，「如果你手上沾满无辜之人的血，等把这姑娘送回去我就了结你。」 「那你岂不是要与我共赴黄泉？」 乱天音低笑一声，「阿秋，原来你这么爱我。」 「呵。」 盛秋冷笑，「除恶务尽，搭一条命算什么。你不会想跑吧？」 说着眸光下移，「不然还是先砍你一条腿算了。」 「我错了我错了。」 看着盛秋认真至极的眼神，乱天音笑着举起双手，「我说谎的，虽然是跟魔族大军一道儿来的昆吾，不过在下全程跑单熘号，别说昆吾的人，连昆吾的蚱蜢都没踩死几只——我是好人。」 说到最后一句，他又蹭回盛秋跟前儿。 盛秋给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别啰嗦了，回。」 刚举步要走，她又想起一件事，抬手敲敲乱天音心口，「变回女人去。」 「为什么？」 乱天音一听急了，「我好不容易才变回来。」 「因为，我不想多费口舌跟人解释为什么出去一趟我『娘子』不见了，却多出来个野汉子。」 盛秋语气不容置疑，「变回去。」 乱天音：…… 「不如我来负责解释？」 他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下。 盛秋掂了掂手里的刀。 「好的。」 乱天音悲伤嘆气，「我变回去。」 「等等。」 盛秋左右张望，忽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那个魔族少女呢？」 「嗯？她不是刚刚还在那儿……」 乱天音朝魔族少女方才站立的位置看去，那里空空如也。 跑了？ 乱天音立刻散开神识去找人，结果神识网刚刚铺开，一柄断剑从天而降，吧嗒一声跌落在两人脚前。 盛秋：…… 乱天音：…… 两人默然抬头，果不其然在身旁的大树上看见了被食人树枝蔓裹住的魔族少女，此时她大半截身子已被树干吞没，而她竟然还一脸淡定，仿佛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啊。」 发现两人在看自己，魔族少女冷静道，「剑掉了。」 盛秋举刀冲着树就奔了过去——这不是剑掉不掉的事了吧！姑娘你人都要被树给吞了！！ 斩断食人树后，盛秋瞅着被树干吞得只剩脑袋的少女发愁，「姑娘，能自个儿爬出来吗？」 第99页 这种食人树会把人吞噬到自己的胃袋中，而它的胃袋是个异空间，边界十分模煳，从外围极难打开，倒是被吞的人只要手脚健全，能轻易从树胃袋里爬出来——所以食人树虽然听着可怕，但这玩意儿平常顶多吃点死人死兽，活人能叫它吞到只剩脑袋的，不多。 魔族少女静静看着盛秋，半晌说了句，「我努力一下。」 「好。」 盛秋给她鼓掌，「加油。」 第71章 任务困境 「这次你算不算给葬剑封刀门捅了个大娄子？」 不情不愿重新变回女身的乱天音一边儿拨开挡路的杂草藤蔓朝前走, 一边儿朝盛秋心口捅刀子，「去接个人，差点儿没在人家地盘里放一把火, 就不怕镜竹宫回头打上门来？」 簌簌。 「嗯……」 盛秋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问题不大。」 跟发现桃花白被偷时柳青音恨不能灭葬剑封刀门满门的雷霆震怒一对比，那时的情形只能算毛毛雨。 簌簌。 「而且，打上门来也不要紧。」 盛秋冷静道，「他打不过我们。」 乱天音：…… 所以你的底气都是不讲理的宗门给的是吗？ 簌簌。 「话说。」 听着身后一直传来的簌簌声, 乱天音颇为无语的回头看了眼, 「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盛秋已经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她手搭凉棚朝前看去, 「坚持一下，再翻五个山头, 就到了。」 万里长征只剩最后一步，熬过去就是胜利。 ** 风飒飒, 穿林而过。 又是一个月圆夜。 葬剑封刀门的山门处, 今日不见值守弟子身影。 倒不是他们疏于看守, 只是每到月圆之夜，宗门二把手林鸾惯例会坐到山门上喝一整夜的酒, 而整个宗门都知道，喝酒时的林鸾不好惹。 所以这一夜, 宗门干脆就不安排弟子值守，反正有林鸾镇在山门处也不怕有什么人上门找茬，他们甚至觉得就算北溟魔军打过来，门中弟子都能安安稳稳一觉到天亮。 于是这一夜, 巨石辟成的山门孑然孤立, 山门顶上, 一人一刀一壶酒独对月明。 平日里从不离身的恶鬼面具如今正与长刀叠放在一处，夜风拂乱林鸾随意束起的髮丝，他却连规整一下都懒得弄，任它们散乱在自己的脸颊唇边，只有当它们挡住嘴妨碍他喝酒时，才会被略微拨开几分。 一道清癯瘦削的人影夜枭一般自宗门内飞掠出来，无声无息落到山门上，而后大咧咧沖林鸾一伸手，「来来，给我也来一壶酒。」 林鸾眼睛挪了几分，看向不请自来的浮云子，而后将目光挪回去，「你喝不惯。」 他喝的不是灵酒，是凡人的烧刀子，这么多年来宗门内能陪他喝酒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盛秋。 至于浮云子。 吃鱼他是专家，喝酒就算了。 浮云子听了哈哈一乐，没上杆子继续讨酒，而是负着双手站在那儿仰头看了会儿高天明月，须臾长嘆一声，「这月亮，真是圆啊。」 「……」 林鸾喝酒的动作一顿。 「这风也颳得舒坦。」 浮云子眯着眼笑道，「难怪你乐意待这儿。」 「有事？」 林鸾叫浮云子的大嗓门吵得眉心微蹙。 「能有什么事儿。」 浮云子嘿嘿笑，「这不是掐算着我那不争气的徒儿该回来了，出来接上一接。」 林鸾闻言眉心缓缓舒展，目光重新投向远方，远方苍山翠岭沉寂在夜色中，月明不见故人来。 「说起来，你来我葬剑封刀门也有三千多年了。」 浮云子忽然开口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林鸾晃晃手里的酒。 快吗？ 他没什么感觉。 自从来到这边后，他的生活就变得单一起来，练刀，变强，练刀，变强。 单调的生活会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只有想的事情多，想做的事情多时，人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 好比说，整天操心别人家鱼塘里的桃花白是不是又长好了的浮云子，方才就发出了如上感慨。 「你就没想过回去看看？」 浮云子又问。 林鸾微微垂着眼，眸光与唿吸都未曾因为这句话乱上一丝。 「没有。」 他轻声道，「我从不走回头路。」 簌簌。 细微的声响随着夜风传来，似风动林叶，又像是野兽巡游，浮云子与林鸾不约而同朝声音发出的丛林看去，只见那儿树影摇动，不多会儿，自里面钻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看你看。」 浮云子笑呵呵指着那处道，「说来就来了。」 原来自丛林中钻出来的正是盛秋。 盛秋现身之后，乱天音也从林木环绕间绕出来，两人头也不回朝山门这边儿走来，身后却迟迟不见第三人出现。 浮云子忍不住朝后面张望——不是说接人去了？这怎么的，是没接着？ 正想着，又一阵簌簌声传来，两人现身的树丛之中，缓缓挪出来了…… 一棵树。 浮云子：…… ** 「我是年纪太大眼花了吗？」 浮云子低头问林鸾。 第100页 林鸾仰头灌了一口酒没说话。 ** 一刻钟后，四个人面面相对。 「老柳费劲巴拉喊你跑一趟，就为了让你运棵树回来？」 浮云子捋着下巴上刚蓄了不多长的鬍子，绕着两人身后的那棵食人树转圈，这圈儿转了一小半，他就对上了一双红眼睛。 「嚯！这食人树咋长着人脸？」 浮云子被突然出现的脸吓得手一哆嗦拽掉几根鬍子。 「你再往下瞅瞅。」 盛秋面无表情补充道，「会发现她还长着双脚。」 浮云子低头一看，果然「食人树」下方还有两只脚。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此事说来话长。」 盛秋长嘆一声，「不如我们先进宗门再说？」 「那也行。」 浮云子皱巴着脸打量食人树里的魔族少女，实际上在冷静下来后，他已经初步判断出食人树内套着的是个啥了，「除魔激进派的老柳居然让你接了个魔族回来，倒是稀罕，怎么，这魔族与他们镜竹宫有渊源？」 「跟镜竹宫没有渊源，跟咱们倒是有点儿。」 盛秋从储物袋内取出那柄断剑来，「喏，这玩意儿就是从那姑娘心口上取下来的。」 说着一抻胳膊，把断剑瞒着伸出手欲接的浮云子，直接递给林鸾。 「林哥，你看看，对这把剑有印象吗？」 浮云子立刻沖林鸾翻去一个老大的白眼。 林鸾抬手接住断剑，几乎就在断剑刚入手那一刻，他整个人的动作僵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他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并随手将断剑丢到浮云子手中。 「没印象。」 重新戴回面具的林鸾沉声回道，「让你师父辨认吧。」 ** 「他在撒谎。」 乱天音与盛开的传音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他知道这把剑的来歷。」 盛秋没吱声。 连乱天音跟盛开都能发现的事儿，跟林鸾相处过挺长一段时间并且关系不错的盛秋自然也发现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任由浮云子对着那把断剑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不出什么东西来。 「不打算追问一下吗？」 盛开忍不住问她，「林鸾既然知道这把剑，那八成也知道这姑娘的身份，你如果……」 「阿开。」 盛秋打断了盛开没说完的唠叨，「那是林鸾的秘密，他有说或者不说的自由，放心，就算他当真一个字儿不肯说，我也一定能完成任务。」 第72章 魔又如何 浮云子拿着那把断剑研究了半天, 结论只有明晃晃三个大字——「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看那么半天。」 盛秋一把抄走断剑准备将它收回储物袋去。 「等等。」 林鸾却又开了口，「再拿给我看看。」 咦？看这意思，莫非有门儿？ 盛秋心底登时浮出几分窃喜, 转手又把断剑递迴到林鸾手中，「林哥，给。」 林鸾垂眸看着那断剑，过了许久才淡然道，「这断剑是我打造的。」 「是你打造的？」 盛秋本以为林鸾会说出封刀诀相关的消息, 没成想他一开口先说了这个, 不由下意识问，「那是给谁打的啊？」 林鸾抬眸, 隔着面具看她一眼，又回过头去, 「给我自己。」 然后林鸾就把断剑丢回给盛秋，不肯再多吐露一个字。 盛秋瞅着手里的断剑嘴角抽搐两下, 眼神止不住地往后飘——她刚刚说没说这把剑一开始扎在哪儿？说了吧？她说过吧？ 所以林哥您是不是应该多解释一点儿啊…… 可惜林鸾听不见盛秋的心声, 不光没多解释, 甚至捏着酒葫芦径直飞身离去，连个招唿都没打, 可谓十分任性。 看着林鸾飞走的背影，浮云子捋着鬍子笑了两声。 「你还笑呢。」 盛秋把断剑在手中掂了两下, 「我得先跟你说啊，这断剑上面的封刀诀不同一般，而这姑娘身份来歷呢，除了是魔族其他一概不知, 我为了把她带回来, 差点儿跟柳掌门动手。」 其实是已经动手了, 不过差别不大。 「所以师父，你现在还是想想，万一柳掌门不死心追过来该怎么处理吧。」 盛秋歪着头笑吟吟道。 「他跟你动手了？」 浮云子声音一沉，显然关注重点全在自家徒弟差点被揍这件事儿上。 「昂。」 盛秋理直气壮点头，「还不止他一个人动手呢，好傢伙，唿啦上来一大群，把我娘子都给吓坏了，还好我跑得快。」 说完还扭头沖乱天音抬抬下巴，「是吧，娘子。」 乱天音：…… 「柳青音这老东西，真是年纪越大越不知羞！欺负小辈不说，欺负到我手里来了！」 浮云子义愤填膺道，「乖，为师定会给你出这口恶气！」 「是哦。」 盛秋凉凉道，「我看镜竹宫池子里的鱼是又长好了。」 浮云子拿白眼瞪盛秋，「跟你师父怎么说话呢。」 没大没小的。 ** 林鸾并未跟其他葬剑封刀门弟子住在一起，他的住处单独占据着一个幽静的角落。 跟浮云子分开后，盛秋领着全程一言不发的魔族少女，一前一后走在前去林鸾住处的小路上。 第101页 不知是生性使然还是失忆导致，魔族少女这一路上乖巧又听话，再不见刚解封时张牙舞爪的威风模样，就是有时候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 「刚刚戴面具的那个人。」 盛秋试图跟她沟通，「你对他有印象吗？」 别的不说，至少林鸾承认了那把剑是他打造来自己用的，那么这把剑为何被封刀诀封存，又怎么插进少女心口的，这中间的过程别人可能不知道，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少女总有该有所触动吧？ 然而魔族少女双眼依旧满布着茫然，回答也千篇一律，「不记得。」 盛秋情不自禁嘆了口气，死心地转移话题，「那你能从这里面爬出来了吗？」 一直套着一棵树走动，姑娘您都不觉得累吗？ 魔族少女又不吱声了。 盛秋摇着头又朝前走了几步，忽而一阵风来，掀乱她的衣摆。 她放眼朝前看，小路尽头的空地上，林鸾手持未曾解封的鬼刀，正在一招一式认真演练。 他的刀与盛秋一模一样，或者说，整个葬剑封刀门弟子修习的刀术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不花里胡哨，出刀干脆利落直奔主题。 但有意思的是，同样的套路，在不同的人手里练出来的气势是不同的，盛秋的刀快而干脆，每次出刀都带着一股不破不立绝不回头的决绝，林鸾的刀却更诡谲阴森，杀气浓郁。 盛秋停下脚步，并抬手向身后一拦，「你别再向前了。」 她提示魔族少女道，「在这儿等着。」 说罢干脆利落抽刀在手，纵身沖向林鸾，「林哥，陪我练练！」 林鸾手中长刀一扬，架住噼过来的破军刀，而后手腕一翻，将盛秋挑飞出去。 「可以啊。」 被挑上半空的盛秋笑了两声，拧身调整方向又从空中发起新一轮进攻。 林鸾依旧在练他的功课，仿佛盛秋只是林中刮来的一阵风，只有当她打到眼前时才会改一改姿势将她的刀打开。 「林哥。」 连续施了十来招，每次都被四两拨千斤挡开的盛秋忍不住开口，「别练功课了，陪我正经打一场呗。」 「伤未愈。」 林鸾言简意赅地吐出这三个字，说的是盛秋身上还有伤势没好全。 「小伤，不碍事。」 盛秋转着手中刀柄，「林哥，陪我正经打一场，我要是能在你手下走过三招，你就跟我讲讲那把断剑的事儿好不好？」 林鸾凝眸看她。 片刻后，自面具后吐露出一个字来，「好。」 ** 乱天音没有一道儿去找林鸾。 盛秋摆明了是打算自己去找林鸾套消息，他便也由得她去了，只是孤身一人返回住处后又有些心神不宁，索性架出琴来一边儿弹奏一边等盛秋回来。 堂前忽明忽暗云遮月，琴音断断续续不成篇。 到后半夜，才有脚步声响起。 乱天音没有停止演奏，即使双手现在酸麻痛楚的要命，不过他清楚，那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伤，毕竟连皮都没破。 背后一暖。 来人贴着他后背坐下，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挨揍挨够了？」 乱天音问。 盛秋在他背后嘿嘿笑了两声。 「问到消息了？」 乱天音又问。 「没有。」 盛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身手不够走不过三招，问不到。」 「……」 乱天音一时间甚至不知该接些什么话，所以就白白挨了半晚上揍，什么消息都没套着呗。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穫。」 盛秋现在全身都在痛，连指尖动一下都能痛到她嘴角抽搐，林鸾一旦动起手来就不会有手下留情这一说，不解封刀刃只能保证不会在切磋里丢了命，但别的可不能保证，这大半个晚上，她可谓是被收拾得金光灿灿瑞气千条。 饶是如此，她还是有力气开玩笑，「至少林哥把那姑娘从树里噼出来了。」 实乃大功德一件。 乱天音气笑了。翻手收起琴准备起身，刚一坐直身后倚着的盛秋就跟着歪过来，很有几分他敢起身她就真敢倒下去的架势。 「……」 不得已，乱天音重新坐下，带着几分无奈开口，「你伤口不打算处理了？」 「处理什么啊。」 盛秋半闭着眼含煳道，「连皮都没破，不至于，睡一觉就好，你先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乱天音心念转了几转，最终还是照她说的原地坐好没再挪动。 后背传来的暖意与重量都在递增，盛秋的唿吸声很快变得平稳而均匀。 乱天音试着侧了侧头，因为角度关系，他只能看到盛秋满是淤青血痕的手指。 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与昆吾人不共戴天的魔族罢了，值得为她受这样的罪吗？ 乱天音心中想不明白，不过盛秋让他想不明白的时候多了去了，他现在甚至都有些习惯对方的不按牌理出牌。 将自己的手向身后挪去，覆到盛秋手背上，柔和的绿光自乱天音掌心闪烁，一路蔓延至盛秋身上。 淤痕开始在光芒中消退。 ** 「你为什么想知道那把断剑的事。」 当数不清第几次将盛秋击倒在地，沉默了许久的林鸾终于开口。 第102页 「能为什么啊……」 盛秋倒在地上缓了片刻，长刀拄地撑着身子站起来，「因为我答应了别人，得查清真相。」 她从来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她说过的话，有人当那些话是狂言，有人当那些话是敷衍，只有盛秋清楚，她所有认真承诺过的事，一口唾沫一个钉，绝对说到做到。 她承诺过在查清断剑、魔族女子与葬剑封刀门的渊源后，若这女子恶贯满盈，她会亲手取她性命，那就一定说到做到。 「剑是我的。」 林鸾收刀归鞘，「碎在诛魔之战。」 那之后，他便入了葬剑封刀门，长年鬼面不离身。这当中的过往除了林鸾，只有浮云子一个人知道。 「所以，那个姑娘的确是当初入侵的魔族？」 盛秋扭头看向自两人动手起就站在原处一动未动的魔族少女。 林鸾也朝那少女看去。 「如果是，你要杀了她吗？」 林鸾问，「因为她的身份。」 「并不是因为身份。」 盛秋认真地摇摇头，「我认为该不该杀，唯一判断的标准是她该不该死，而不是身份，若有罪，人亦该死；若无辜，魔又如何。」 她若恶贯满盈，不论是魔还是人，都要杀。 若是无辜，即便是魔族，盛秋也不会让她平白丧了性命。 听了她的回答，林鸾静静凝视她片刻，而后手中长刀一扬。 身后传来木料开裂声，盛秋循声回头，只见食人树化作两半一左一右倒落，而被困树中的魔族少女此时终于重见天日。 「记住你说的话。」 林鸾的声音自盛秋背后传来，「带她去无妄海，你想知道的事，会在那里得到答案。」 第73章 准备出发 嘀。 嘀。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把盛秋从睡梦中唤醒, 意识回笼那刻，晌午的光刚刚好穿透窗口垂下的布料，暖融融铺了她一身。 「好吵。」 盛秋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小开，把提示音关了。」 「那是主脑发送的任务进度变动通知，八小时未阅读就会每隔五分钟响一次，我关不掉。」 盛开表示这不是它的锅，「你只要点开看一眼声音就没了。」 盛秋又在床上歪了会儿才点开系统提示, 果然, 从林鸾说出那句话开始，任务进度就朝前推了一截。 看来从一开始, 系统就没指望她从林鸾这儿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这不, 只问出一个「前去无妄海」，任务就赶忙翻篇儿了。 盛秋慢吞吞起身, 预想中的酸痛并未出现, 她抬手看了眼, 发现一双手白白净净的，半点儿瘀血都没剩。 乱天音还是帮她处理伤势了啊。 盛秋笑了笑, 打了个呵欠准备起床。 被子一掀，她愣了几秒, 又迅速把被子盖了回去。 「小开。」 她略心慌地问道，「昨晚谁给我换的衣服。」 因为太累太困，昨天坐在乱天音背后睡着后盛秋彻底断了片，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亵衣根本不是昨儿那套。 「王如安。」 盛开回答道。 盛秋倒抽一口冷气。 「乱天音。」 盛开又接着往下说, 「正确答案就在这俩中间, 你选一个比较能接受的？」 原来还有后续…… 盛秋捂着被吓到砰砰乱跳的心口, 「下次别这么玩行吗？」 吓死人了！ 「你懂什么，我这叫打击疗法。」 盛开理直气壮，「看你现在，已经毫无芥蒂接受了是乱天音帮你换衣服这件事了不是吗？」 盛秋：…… 「我谢谢你啊。」 叫盛开这一提醒，本来被吓忘的事儿又重新想起来了。 「小七！小七！醒了没？」 刚被三师兄惊吓完，这人的大嗓门就从外面响起来，把盛秋周身又震了一哆嗦，赶忙起身捡了身干净穿云蟒纹袍套上——昨儿那身在跟林鸾切磋时滚得全是泥跟褶子，不清洁一下是穿不了了。 这边厢盛秋衣服刚套好，那边儿门已经给王如安拍开了，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晃晃悠悠走进来，身后还跟着盛夏与魔族少女。 「阿秋哥！」 盛夏抱着一篮果子跑进来，篮子朝桌上一放，人就扑进盛秋怀里，「你可算回来啦！」 「诶诶，回来了。」 盛秋笑着拍拍盛夏肩膀，「才几天不见，长高了点儿啊。」 从前这丫头只能到自己胸口，这会儿都勾到肩膀了。 「人家年纪小，当然还能长。」 几千岁的小姑娘笑得一脸灿烂。 盛秋也跟着笑，笑完还点头，「对对，当然还能长，我们小夏以后能长得比我还高呢。」 「那还是不必了。」 盛夏很实在地摇头，「长那么高容易头重脚轻站不稳。」 她从篮子里捧出一个拳头大小深紫色的果子塞盛秋手里，「尝尝这个，这紫苑果是我亲手种的。」 紫苑果本是一种野果，果肉清香中略带涩味，盛秋接过盛夏种的紫苑果啃了一口，汁水清甜口感脆嫩，单从口感来说已经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品种。 「好吃！」 盛秋诚心夸赞道。 一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是那个魔族少女。 第103页 她什么话都不说，就把手摊在那儿静静看着盛秋。 盛秋眨了眨眼。 姑娘，您这是何意啊？ 还是盛夏反应比较快，见状从篮子里抄起另一枚紫苑果塞少女手上，得到果子的少女果然心满意足，缩回手去专心啃果子了。 原来是想要吃的。 盛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好吃吗？」 从盛秋这里得到肯定的盛夏又跑到少女跟前儿问感想。 魔族少女点点头。 「哎哎，小七，能耐啊。」 王如安绕过魔族少女走到盛秋跟前儿，自以为小声地凑到她耳边道，「听说你为了从镜竹宫手里抢回来这个姑娘，把人镜竹宫一把火烧了大半，这会子那边儿正点人准备上门来干架呢，不是我说你啊，你好歹也有天音姑娘了，这种事情能不能收敛收敛。」 盛秋：…… 盛秋：啥？ 她就睡了半天吧，外面已经把话传成这样了吗？ 「这些话都谁跟你说的？」 盛秋觉得还是挺有必要给自己澄清一下的，「没那么夸张啊三师兄，咱能不信谣不传谣吗？」 「所以。」 王如安脸色一秒严肃，「到底烧了多少？」 他举起三根手指，「三分之一？」 盛秋沉默片刻回给三师兄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一丝看破红尘，「老子再说一遍。我！没他妈的！烧镜竹宫！」 所以到底是谁给她把光辉事迹传成这个鸟样的？ 门又被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带着午饭的乱天音，他一进来便先用目光扫了一圈。 「嘶……」 盛夏叫他瞅得一缩脖子，拽着魔族少女就要朝外跑。 「站住。」 乱天音冷声开口。 简简单单两个字，把盛夏钉在原地不敢再挪一步，并飞快向盛秋投去求救的眼神。 不过乱天音也没收拾她，只是从盛夏手里扯走魔族少女，然后把王如安推过去，「走吧。」 盛夏、王如安：…… 就这么嫌弃吗？ ** 哄走了王如安跟盛夏，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乱天音从袖口中拎出一个储物袋递到盛秋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 盛秋接过来探入神识看了眼，发现里面装的全是灵石丹药等补给。 「你师父给的。」 乱天音把盛着午饭的食盒放下，从篮子里摸过一个水果来吃，「说叫咱们『路上』留着用——所以，我们又要去哪儿？」 「昨儿太困忘跟你说了。」 盛秋走过去打开食盒，盒子里装着一份香气腾腾的红笒饸饹面，她端出来趁热开吃，「虽然我没从林哥那儿问到消息，但他说，如果我想继续查断剑的事儿，那就往无妄海去。」 「无妄海？」 乱天音脸色一沉，「他叫你去那个鬼地方？」 无妄海横亘在昆吾与北溟两片大陆之间，海上密布风暴，海中盘踞着为数众多的洪荒妖兽，可以说，这片海域既是两块大陆间唯一的通道，也同时是两者间存在的天然屏障，无论是人类修士还是魔族妖族，若没有高深的修为，根本无法横渡无妄海到达彼岸。 就连当年入侵昆吾的北溟魔族大军，都在横渡无妄海时折损了近三成人手，从这个数字也可对无妄海的危险程度略知一二。 「林哥说去那里能找到答案。」 盛秋大口吃着面，「那我肯定得去看看。」 去无妄海已经不单纯是为了做任务，盛秋对那柄断剑以及上面特殊的封刀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相信林鸾不会骗她，他说那边有答案，那就一定能找到线索。 「他叫你去你就去？」 乱天音语气明显有些不爽，「你知不知道以你现在的修为闯无妄海，十个你都不够死的。」 「那咱就先在海边儿熘达。」 盛秋也不跟乱天音犟，「反正不去我是憋不住的，去了咱们可以先避开危险的地方，在相对安全的区域找找看。」 实在找不到线索再考虑冒险的事儿。 看她多严谨。 盛秋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贊。 ** 「其实乱天音没说错。」 盛开忽然插了一句话，「无妄海属于高级别地图，光下载数据资料都需要价值不菲的积分呢，以你目前的修为要去那边儿闯荡，是有点儿操之过急了。」 「可是任务都刷那边儿去了，不去不合适吧。」 盛秋继续闷头吃面。 「这个任务又没有时间限制，你可以押后再做。」 盛开这话说得有些犹豫，「再说了，实在不行，大不了任务失败，撑破天我再当一次红烧肉。」 「唷？难得啊。」 盛秋叫盛开语气里的视死如归逗乐了，「这还是头一次你劝我不做任务吧？」 「因为这次任务的危险系数是数据能直观感受到的。」 盛开嘴硬道，「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太快换下一任宿主。」 盛秋含笑吃下最后一口面，又端起碗喝了几口面汤。 「放心。」 放下碗时，她垂着眼在心中对盛开道，「我跟你保证，绝不会因为任务把命搭上，这可以了吧？」 第74章 梵音 出发的日子就定在隔天。 第104页 清晨, 氤氲了一夜的雾气刚刚凝化为露珠，朝霞还未铺满天边，盛秋乱天音便带着魔族少女出了山门。 山门外, 开满了花。 「阿秋哥你看，这些花都是我种的。」 听到消息的盛夏赶过来送行，来时不光打包送来一大堆果子，还包了一包她亲手培育的花种子，「我心里可想陪着你到处走走, 可又实在走不开, 就让这些种子代我陪着你吧，不管走到哪儿, 你挑着向阳的地儿撒些种子下去，权当我也去过了。」 话虽说的潇洒, 可小丫头眼睛里还是透着一丝不舍，拽着盛秋袖口的手也一直没有撒开。 「阿秋哥, 这次怎么刚回来就要走呢？」 「丫头。」 盛秋笑着抬手揉盛夏脑袋, 「人这一辈子呢, 至少要经歷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才算完整。」 「你上次还说，『人这一辈子做什么事情都得三思而后行, 从长计议方是正道』。」 盛夏把盛秋说过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反驳起来也十分快准狠, 「阿秋哥，你为什么老是说这种自相矛盾的话啊。」 「呃……」 盛秋被盛夏的话噎了一下，顿了片刻方才笑道，「好吧好吧, 那我改改, 就改成『人这一辈子呢, 只要大方向不走偏，一定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看改成这样就不矛盾了吧？」 盛夏一脸的「这也行？」 连走在最前头的乱天音都露出一副无语的神情。 当然，一番强词夺理过后，盛秋还是仔细收好了那包花种子，并郑重许诺将来一定会带盛夏出去走走看看昆吾各处的美景，这才哄的小姑娘满意折返。 再朝前走，是一段下坡路，过了这段长满灌木与矮树的山坡，就正式进入丛林地带。 乱天音从储物袋里摸出三张灵鹤符。 「别急。」 盛秋握住他的手，「再朝前走走。」 「怎么，你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乱天音朝前方探出神识，但并未搜索到什么异常。 「管那么多作甚，走就是了。」 盛秋笑着从后方推了乱天音一把，「你要是想变男人现在也可以变了。」 宗门里那些大喇叭这会儿都在做早课，没工夫过来凑热闹。 乱天音挑眉看她一眼，哼了声，「谁说我现在想变男人。」 「那你就继续当姑娘。」 盛秋一秒接过话茬，「反正我没意见。」 乱天音：…… 盛秋笑着拍拍他肩膀，哼着小调儿越过他朝前走去。 下了山坡便进入密林，林中有条天长日久踩出来的小路，盛秋第一个走上去，乱天音紧随其后，至今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的魔族少女自然而然跟在最后面。 盛秋没说自己打算走多久，乱天音也不问，三个人就这样在林中跋涉了小半日，前方隐隐传来水声。 乱天音眉心微微一动。 传来水声的地方他并不陌生，那是一处瀑布水潭，盛秋尤爱在潭边练刀，他便时常陪着一道儿在那边儿弹琴，反正这地方只有盛秋一个人爱来，对他来说也算清净。 但今日的水潭边多出来一个人。 林鸾。 乱天音看向依旧哼着小调儿走在前头的盛秋，心道怪不得不肯飞，原是算准了这人要再来找她吗？ 盛秋忽然回了下头，目光与乱天音对了个准。 「想什么呢？」 盛秋歪了歪脑袋，「怎么脸上杀气腾腾的？」 眼下如此平和安宁，乱天音这表情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 「有吗？」 乱天音朝前一步，身形瞬时自女身转化做男子形态，声音也随之低沉下来，「想必是你——看错了。」 「是吗？」 盛秋不置可否地笑笑，「对了，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到水潭边去一趟，去去就回。」 「怎么，要去见林鸾还非得一个人去？」 乱天音心头的不爽恰似雨后春笋，一茬一茬朝外拱。 「你不是不喜欢见他吗？」 盛秋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当初乱天音险些被林鸾堵住揍一顿的事儿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所以整个宗门里见谁她都不怕带上乱天音，唯独见林鸾时会让他避开。 乱天音闻言一噎，挣扎片刻后咬牙道，「我现在喜欢了。」 盛秋：…… 「老乱。」 盛秋忽而语重心长道，「看不出你竟然好这口，我倒是不会歧视你，不过还是劝你迷途知返……你们俩是没有未来的。」 ** 「那个……我觉得乱天音快吐血了。」 盛开在盛秋神识里悄悄开口。 「嗯。」 盛秋心情愉快地回道，「别管他，让他吐。」 ** 到最后，盛秋还是孤身一人去了水潭边。 林鸾正抱着刀，坐在潭边巨石上闭目小憩，等盛秋在身前站定他才缓缓睁开眼。 「林哥。」 盛秋打了个响指，「我猜你就会来送我，你看，猜得准吧。」 林鸾低头看她。 一个眼睛特别明亮的少年倒映在他眼中。 这个少年是他捡回葬剑封刀门的。 第一次见到盛秋，他滚了一身的泥，狼狈得像只过早离开巢穴的幼兽，只是一双眸子亮得吓人。 恍惚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少年一天天长大，只有这双眼睛，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第105页 「保重。」 林鸾酝酿半晌，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知道无妄海有多危险，但他对盛秋又莫名有着一种信任，他相信盛秋能做到自己当初做过的事。 「嗯。」 盛秋沖林鸾点点头，「放心。」 简短的交流过后，两人沉默相对片刻，盛秋朝身后看看又回过头来，「林哥，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 林鸾也朝盛秋身后看去，一直没有表情仿佛自己是个假人的魔族少女正不远不近地杵在那儿——明明还有乱天音留在原处，她却悄悄跟了过来，可见是对盛秋更亲近些。 「梵音。」 林鸾看着那个少女，忽然又说出了两个字。 「什么？」 盛秋没听明白。 「梵音。」 林鸾跃下巨石，边说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的名字。」 等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林鸾的身影已然自盛秋视线中消失，走得异常干脆利落。 第75章 大怪兽 离开了葬剑封刀门, 三人乘着灵鹤符一路向西。 当天际的云朵从一团一团变成连绵如青山的云海，风中开始出现属于大海的咸涩气息。 灵符化出的仙鹤飞得足够高，盛秋站直了身子从仙鹤背上极目远眺, 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灰蓝色的海面上涌动的白色水沫，以及在海面上空结队盘旋的白色海鸟。 「北麓内海。」 乱天音收起刻着地图的玉简，「这片内海与无妄海相连，四周分布着几个凡人渔村，没有中型以上的修士门派在此报备, 要想进入无妄海, 从此处走水路西行要比其他路线稳妥些。」 「嗯。」 盛秋活动了一下脖颈，「咱们下去走一段儿吧, 在天上飞了好几天人都飞僵了。」 乱天音莞尔。 盛秋要下去，另外两个人自然没意见, 不多会儿三人便降落在一处有着赭红色岩石、石缝间遍生松柏的高山上，涛声阵阵, 一时也辨不清究竟是风入松林声, 还是崖底翻腾的海浪声。 「这风吹得真舒坦。」 盛秋举高手抻了抻, 而后甩着手准备朝前走。 一只小手横向里伸过来，拽住她的袖口扯了扯。 梵音：「饿。」 这位姑娘如今忘却前尘, 每日里操心的只有饿了或者困了，吃了睡睡了吃也算活得潇潇洒洒。 盛秋停下脚步, 「那就先吃点儿东西再赶路。」 乱天音瞥了梵音一眼，从储物袋内取出食物来。赶路用的食物多半简单易取食，乱天音取出来的是一种薄饼卷着烤制好的灵兽肉与蔬菜，卷好后的饼只有巴掌大小, 两口就能吃完——像王如安那种类型的汉子甚至能做到一口两个。 「喏。」 乱天音先递给盛秋五个卷饼, 这跟她的饭量是相符的, 再从剩下的一堆卷饼中捏出最小的一个拿到梵音面前，「这个是你的。」 ——当盛秋吃到第二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乱天音的惨叫，她转过头去，发现梵音一口咬在乱天音手指上，两排小牙对得死死的，大概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盛秋收回目光偷偷笑。 该，叫你没事儿招惹她。 简单地用过饭，三人沿着山石间依稀的路径朝北麓内海方向走去。 时值盛夏，鸣虫在林间发出高亢响亮的叫声，这座山上虽然植被略显单一，但时不时也会出现些有趣的东西，例如几人合抱的大松树下丛生着的仙台蕈，这些看起来像极了小亭子的半透明淡蓝色蕈类能用来炼制宁心丹与驻颜丹，不过对盛秋来说，它们单纯只是一种吃起来带点儿蓝莓味的小甜点罢了。 「来，甜甜嘴。」 盛秋不光自己吃，还会弄干净了塞梵音嘴里去。 一个。 两个。 塞到第三个的时候被乱天音截了胡。 「瞧你那点儿出息。」 盛秋摇着头笑，一抬手把没吃完的仙台蕈打包收起来，「走走，接着赶路。」 山间道路峰迴路转起伏不定，每走几步就会有意想不到的风景，当三人绕过一片山坳，眼前出现一小片梅林，枝桠间硕果纍纍，结了不少梅子，盛秋见状抬手要去摘，却被乱天音拦住了。 「你就没觉着这梅子长得不对劲？」 乱天音略带好笑地问。 盛秋端详那梅子几眼，「这不就是普通梅子？」 顶多看起来比寻常梅子熟得要透些，显得更可口些。 「当然不是。」 乱天音并起两指朝梅树下一点，「你朝树根处探探。」 盛秋照他说的探下神识，这一看可叫她吃了一惊，原来看似寻常的梅子树下，竟然盘踞着庞大如山的阴影。 「这是……树精？」 那阴影轮廓极为模煳，盛秋一时判断不出对方是什么品种，只能根据对方出现的地点大致推测，「整片梅林下面都是啊……」 感觉有点儿噁心。 「不是树精。」 乱天音唇角噙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东西你没见过也正常，它非妖非魔非精怪，是一种低阶荒兽，没有正式名字，我们惯常喊它根雾。」 「荒兽？」 盛秋留意到乱天音用的字眼，「你跟它们的区别是不是等同于妖族与妖兽？」 「差不多。」 乱天音挑挑眉，「不过荒族与荒兽之间的差别，没有妖族那边儿那么壁垒分明，妖根据血统来区别妖族妖兽，但荒族这边儿却并非如此，简单来说，在荒族这边儿不分血统高低贵贱，只看能不能化出人形。」 第106页 能化作人形的，哪怕心智单纯一辈子活得像个小孩——例如盛夏所在的荼蘼族——都统称荒族，反之，不能化作人形的，哪怕拥有灵智实力极强，也还是荒兽。 「原来是这样分的？」 盛秋震撼于荒族对自己分类的含煳与草率，「话说回来，若不是遇着你，我之前连荒族都没听说过，你们荒族隐蔽性太强了。」 「大多数人会把我们误认为妖族。」 乱天音不甚在意地低笑一声，「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与妖族不同，与魔族不同，与人类也不同。我们就是这天地间的异类。」 死或者生，都无人在意的异类…… 话刚说完，乱天音肩头就被盛秋用力拍了一巴掌，整个人趔趄着朝前晃了一步。 「异类怎么啦，我也是个异类，没觉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盛秋沖回过头的乱天音咧嘴一笑，「再说了，异类跟异类，咱俩正好做个伴儿。」 乱天音：…… 「说起来，你之前答应我的秘密还都没说呢。」 不挨这一巴掌他差点儿又忘记这茬儿叫她逃了债去，「不如就从你是个什么异类开始说起吧。」 盛秋哑然片刻，随即摆出一脸夸张的心塞神情道，「合着刚刚费心安慰你还成我的错了？」 这傢伙脑子怎么长的，能在那么感性的时刻想起她还欠债没还的事儿来？ 乱天音沖她笑了笑。 「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盛秋嘆了口气，一边儿又眼巴巴去看那一树梅子，颇有些不甘心地问道，「这些梅子真不能吃？」 「是当真不能吃。」 乱天音正色道，「但凡下方有根雾的树木，都会结出诱人的毒果实，一经採食就会周身麻痹无法动弹，这个时候根雾就会……」 嗷——！！ 一声诡异的长啸声陡然响起，盛秋扭头看去，就见梵音挂在一棵梅树上被瞬间拎上高空！ 「……就会破土而出吞吃掉猎物。」 乱天音弹指打出丝网拦阻住散落的泥土与石块，一脸淡定把后面的话说完。 「不过她这情况跟我说的不太一样。」 他又指着被拎到天空中甩来甩去的梵音补充道，「根雾的毒素放不倒魔族，她这是直接下口咬果子把根雾咬疼了。」 所以严格算起来，还不知道根雾跟梵音究竟哪个比较可怜。 「那也得先把人救下来啊！」 盛秋哭笑不得，抽出破军刀腾身朝着梵音飞去。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被这一只根雾惊动，整片梅林下方潜伏着的根雾陆续涌动出土，纷纷朝着盛秋扑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28 20:48:34~2021-05-01 17:4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湫兮如风、joker、晴雨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湫兮如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他想知道的 根雾毕竟只是低阶荒兽, 对付起来并不难，盛秋一刀切断把梵音拽上天的那只根雾，剩下围攻过来的都没搭理, 抱住梵音朝面前不远处的悬崖飞去。 「走。」 一边儿飞，她一边儿还跟乱天音招唿着，示意他跟上。 乱天音朝那处悬崖看了眼，一言不发跟着飞去。 悬崖下方就是礁石密布的北麓内海，据说无妄海的水常年都是浑浊的暗绿色, 但北麓内海却并非如此, 从上空看去，海水呈现出清透的深蓝色, 一如高悬上方的苍穹。 「灵舟呢？」 眼看就要落到海面上，乱天音抬眼看向盛秋。 「……」 盛秋对他回以沉默的注视。 「你不会……没准备吧？」 乱天音心底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盛秋默默挪开视线。 ** 噗通。 三道落入海中的身影, 惊飞了几只栖息在礁石上等候风暴来临的盗夜鸥。 ** 「我实在想不明白。」 乱天音打了个响指，大团的海水从他髮丝衣物上剥离开来变成一团团浮空的水珠, 「为什么有的人要出海, 却连一艘船都没准备。」 「啊哈哈哈……」 盛秋干笑几声, 嘆口气垂下头去，「我错了。」 一秒后她又抬起头来, 「这事儿也不能全赖我啊，你看, 明明知道我得出海，我师父也没想着准备船不是？」 「确实。」 乱天音深以为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蠢到一处去了。 盛秋：…… 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也是很悲伤了。 一条海鱼从三人栖身的礁石旁慢悠悠游过, 梵音俯身伸手去捞, 海鱼被惊动, 有力的鱼尾打出一大片水花朝海底熘走。 被泼了一脸海水的梵音默默收回手来。 「无妄海上空气流诡谲，便是大乘期修士都无法御空横渡，只能走水路。」 乱天音正色道，「所以没有船，是万万行不通的。」 「那咱们就去弄条船来。」 盛秋掏出记录周边地图的玉简看了眼，「附近倒是有一处渔村，咱们去那儿看看吧。」 但凡能找到艘船就比现在强啊。 第107页 乱天音正想说等闲船只跟没有船没什么两样，就听噗通一声，飞溅的海水泼他半身。 梵音竟然一个勐子扎进了水里！ 「我去！」 盛秋一个箭步紧跟着朝海中冲去，「这丫头怎么这么虎！」 噗通。 又是半身水。 乱天音低眼看了看自己重新滴答水的衣裳，黑着脸迈出一脚——他当然没有跟着下水，只是浮在水面上，循着两人在海水中游动的方向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须臾，海面上水花翻腾，盛秋一手挟着梵音，另一只手里攥着条不断挣扎的鱼浮出水面。 「这丫头八成属鱼的，水性好得吓人，你看她逮的鱼。」 仰头看到踩着水走至面前的乱天音，盛秋笑着举起那条鱼给他看，「好傢伙，这还是我从她嘴里薅下来的。」 乱天音摇摇头，朝盛秋伸过手去，「玩够了就上来。」 这傢伙，到底还要不要办正事儿。 盛秋反手把鱼收进储物袋，用力握住乱天音探过来的手，而后嘿嘿一笑。 哗啦。 ** 「……我就多余管你的闲事。」 被拽进海里的乱天音黑着脸道。 盛秋看着他的黑脸哈哈大笑。 虽然乱天音不说，但越靠近无妄海，他就越像一张拉满弦的弓，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绷紧着。 盛秋恶作剧的本意也是想让他放松些。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反正都泡水里了，咱不能白来啊是不是。」 这片海域渔产资源算得上丰饶，礁石区又本就是鱼类爱出没的地方，盛秋话音方落，身旁便游过一群一尺来长、体型如梭周身淡绿的海鱼。 她噼手捞过来一条，沖乱天音挑挑眉，「柳燕鱼，烤着吃堪称一绝。」 乱天音斜她一眼没说话。 盛秋把手搭到乱天音肩膀上搂住他——于是黑着脸的乱天音一边儿肩膀上凑着盛秋笑吟吟的脸，另一边儿肩膀上是挣扎的柳燕鱼，鱼尾不断甩到他肩头，发出不规律的噼啪声。 「把鱼收走。」 乱天音额角青筋乱冒。 「好了好了，别生气，一会儿给你做烤鱼赔不是还不成？」 盛秋收起那条犯上作乱的柳燕鱼，余光瞅着梵音游远了便喊她一声，要她回来点儿别跑太远。 「走，咱们找块儿礁石歇歇。」 一盏茶后，重新变得干爽的两人在一块礁石上坐定，盛秋当真升起一堆火来准备烤鱼。 梵音还没过够抓鱼的瘾，围着礁石来来回回地游，不时冒出水面丢条鱼上来。 「你为什么连柴火都会塞储物袋里。」 乱天音盯着篝火百思不得其解。 「我要是回答了，能顶一个秘密吗？」 盛秋沖他眨眨眼。 乱天音沖她呵呵一笑。 那自然是不行。 「你这就瞧不起人了啊。」 盛秋利落地处理好一条柳燕鱼架到篝火上，「别看这是一堆普通柴火，但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修士的储物袋里，这背后其实有一个曲折悽美的故事。」 「所以你打算编五个秘密给我吗？」 乱天音垂眸道。 「你看看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盛秋拿出调料来均匀撒到鱼身上，「你不爱听这个我可以给你换，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品质与人格。」 「那就换吧。」 乱天音抬眼看向盛秋，「换到我感兴趣的秘密为止。」 「那不如干脆你直接问得了。」 一阵海风捲来，盛秋弹出个定风诀护住摇晃不已的篝火，「省得我一个个想。」 说出这句话后，两人间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 直到乱天音低笑一声将它打破。 「其实我真正想知道的秘密只有一个。」 乱天音的声音融进海风中，在盛秋耳畔绕了一个圈，「我想知道你的样子。」 「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样子。」 ** 盛秋愣住了。 在乱天音说出他的要求后。 她隔着篝火看过去，火光映亮了乱天音的脸，却照不亮他深邃如夜的双眼。 对方也在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穿过篝火撞到一处，随着海浪声起起伏伏。 「可以，让我看到吗？」 乱天音认真问道。 ** 「所以，能让他看到吗？」 盛秋转手把这个问题丢给盛开，只是她并未觉察到，自己的语气中有一丝不该出现的焦灼，「你不是说积分够的话就能暂时关闭男神光环？现在够不够？」 「这玩意儿收费挺高的，不过是按时计费，你只想让他看一眼的话问题不大。」 盛开查看了一下目前的积分余额，「说吧，你想什么时候开，我直接给你关闭光环。」 「那就现在吧。」 盛秋没怎么犹豫就做下了决定。 ** 提出要求后，乱天音很镇定。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只有他自己知道，提出要看看盛秋真实样子的剎那，他的心跳加速得有多么夸张。 然而，随着篝火对面盛秋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心跳也越来越慢。 不止变慢，他甚至感觉到了冷，那种犹如身置寒潭的冰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点一点将他吞没。 第108页 就在此时，一阵风过。 「老乱。」 一个陌生的声音闯入他的耳朵，在篝火对面，风吹动如墨的髮丝，露出一双明亮而温柔的眼睛。 「看吧。」 少女沖他歪着头笑，眼底闪着一丝不太明显的腼腆，「抓紧时间哈，一会儿可就没的看了。」 第77章 渔村少女 年少时, 他曾问过母亲，如何才算「心之所系」。 母亲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望着他笑。 「等你遇到时自然而然会知道, 所谓『心之所系』，是一眼便可知道他与世人不同，只因——」 只因当看到她第一眼时，如见万物。 只是山川不及她，日月不及她, 亘古漫长的时光, 更不及她。 她是万物，却凌驾于万物之上。 一道水波盪到两人身处的礁石边, 梵音自海中冒出头来，想凑近礁石把嘴里叼着的鱼放上去。 ——扑剌。 巨大的黑色羽翼毫无徵兆占据了礁石上全部空间, 将盛秋与乱天音完整地包裹在一方单独小天地中。 被彻彻底底拦在外面的梵音：？ ** 托篝火的福，即使被翅膀笼住了, 四周也不至于一片昏暗, 只是两个人的脸被篝火映着, 有点点死亡打光那意思了。 盛秋笑出声，「你干嘛啊？」 显摆你有翅膀吗？ 乱天音看着她脸上的笑不说话。 其实刚刚那一瞬间, 他完全是下意识打开翅膀挡住了梵音的视线，然而现在他却明白过来, 这是源自于血脉深处的一种天性。 独占的天性。 「你看到我就收回去了啊。」 盛秋抬手拍拍脸，从关闭男神光环开始，盛开就在她识海中以五秒一次的频率催问啥时候关，给她吵得脑壳嗡嗡的——「可以了, 重新开启光环吧。」 后面这句是在识海中对盛开嘱咐的。 刚说完, 扶在脸侧的手腕便被握住, 盛秋讶然抬眸。 唇间覆过一个微凉的吻。 「男神光环重启成功。」 盛开松了一口气，「好傢伙，就开这一会儿给烧了好几千积分，不过等你再多做点儿任务就能兑换道具了，系统商城有种道具，可以使指定目标永久性免疫光环效果，虽然小贵，可也比这种烧积分划算，你说对吧？」 「嗯？」 「盛秋？」 盛开接连唤了三声都没得到回应。 ** 破风声响起得十分突兀。 黑色羽翼瞬时散开，乱天音双眸化作杀气凛冽的暗红色，手一挥几道血弦兵分两路打出，叮的一声，血弦率先打飞来袭的武器——一柄破旧不堪的鱼叉。 被那突如其来之吻亲到脑子宕机的盛秋此时终于强行重启，抓起放在手边的长刀勐地一挥将剩余几道血弦打偏，「是凡人！别动手！」 虽然她尽力拦阻了，但血弦速度太快，仍旧贯穿了偷袭之人的肩膀，随着一声落水声，一道瘦小的身影自一艘破破烂烂的小船上跌入海中，激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让开。」 盛秋在乱天音肩膀上轻拍一下，「我得去捞人。」 「不用费劲。」 乱天音瞳孔中的暗红色缓缓消退，双眼逐渐变回与人类相近的色泽，他手指一动，血弦牵动着落水之人直接将她拽上礁石。 「你搁这儿钓鱼吶。」 盛秋颇有几分无语，眼看那人要在礁石上被拖拽，赶紧伸出援手将人打横抱起来。 是个看起来比梵音大不了多少的姑娘，瘦骨伶仃的，抱在怀里几乎没感觉到分量。 「把你的弦撤了吧。」 凡人小姑娘已经失去意识，盛秋下意识放低声音道。 乱天音臭着脸抬手将血弦撤掉。 礁石边儿水花翻腾，梵音不知何时潜入海中将被打落的鱼叉给捞了回来，「叉子。」 她把叉子放上礁石而后眼巴巴看向篝火，「鱼。」 原来是来讨赏的。 把凡人小姑娘安置到篝火旁，盛秋拿起一条烤好的鱼递给梵音，「上来吃吧，别一直在水里泡着。」 梵音接过鱼乖乖爬上礁石。 「老乱，解铃还须繫铃人，得靠你了。」 盛秋探了一下，发现这凡人少女脉象微弱，唿吸也微不可查，不像是呛水所致，恐怕昏迷的因由是在血弦上，「把人救醒，她应该是附近的渔民，醒了正好能问点消息。」 乱天音看了盛秋一眼。 他的少女消失了，又变回了往日的少年模样，不过这不打紧，他别的不敢说，就是记性好。 哪怕这辈子只能看这一眼，也足够了。 乱天音召出琴盘膝坐下，借乐音中的治疗之力帮少女治癒伤口，等他一曲弹完，少女皱了皱眉头，忽而搁浅的鱼一般弹坐起身，哇的吐出一口海水。 恢復了意识的少女脸上闪过片刻茫然，当她看到坐在篝火旁的另外三人时才突然意识到什么，翻身一骨碌滚到鱼叉旁，抄起鱼叉对着三人警惕道，「你们是妖族！？」 少女这一开口把盛秋吓一跳，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嗓子却好似被砂纸磨过，又像是生锈的铁器相互摩擦，总而言之，是沙哑到令人一听就会起鸡皮疙瘩的那种嗓音……不过，这少女为什么会这么问？她方才发起攻击也是因为误认为她们三个是妖族吗？ 第109页 一介凡人，见到妖族第一反应不是躲闪，反而是主动攻击，也不知该说她是傻大胆还是什么了。 「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妖族。」 为了不进一步刺激到这姑娘，盛秋坐在原处没动，「我们是西崑吾的修士。」 「修士？」 那少女目光游移不定，似乎在揣度盛秋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我们这儿穷山僻壤，修士为何会来这儿？」 「因为我们打算前去无妄海。」 盛秋也不藏着掖着，很干脆地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众所周知，从北麓内海走水路入无妄海是最安全的一条路径，所以我等才会途经此地。」 听了盛秋的解释，少女神色缓和些许，但在瞥到梵音容貌后又重新紧绷起来，她勐地抬起鱼叉指着梵音道，「那她的眼睛怎么解释！人类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睛！」 「……」 盛秋扭头看看梵音。 刚刚啃完第一条烤鱼，正准备对第二条下黑手的梵音：？ 乱天音噼手把第二条烤鱼夺走。 梵音：！ 盛秋一把揽住即将发狂扑咬乱天音的梵音，一边安抚她一边沉着冷静对少女开口，「不知，姑娘有没有听说过红眼病。」 ** 「你为什么不干脆说她是白化症。」 盛开在盛秋识海中无力吐槽。 「好藉口。」 盛秋淡定回道，「下次用。」 ** 不管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同理，不管什么藉口，能让人相信的就是好藉口。在盛秋一番胡诌乱扯后，少女勉强相信了他们三人的修士身份，收敛起周身尖刺一般的敌意。 「是我误会你们了，对不住。」 瘦削的少女垂着头朝三人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你也被我道侣……咳道友误伤。」 盛秋习惯性说完道侣才想起来乱天音现在特么的变回男人了，赶紧改口找补，「修士不该出手伤及凡人，无论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对你做出补偿才是。」 「不用补偿。」 那少女摇摇头，「你们要去无妄海，最好晚走两日，这几天那边有黑风暴。」 「哦？既然姑娘这么说，那不知我等可否到您的村落里暂住几天呢？」 盛秋正考虑如何开口提到去渔村的事儿，想不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少女闻言犹豫片刻，最终起身道，「那……随我来。」 说完便一个勐子扎进海里，鱼一般向着她的船游去。 第78章 北麓渔村 少女的船只十分破旧, 船体被海水浸泡到泛白，又隐隐透着暗绿色霉痕，海水自船身细小的缝隙里盪进来, 在船底积了薄薄一层。 她翻身上船，破旧的小船在海面上晃了晃立刻涌入更多海水。 少女回头看向盛秋，「要上船吗？」 「还是不了吧。」 盛秋看着那只岌岌可危的小船，觉得自己踩一只脚上去大概就能把它弄沉，「我们仨能飞。」 少女看了眼被盛秋挟在胳膊下面的梵音。 行吧, 能飞就成, 她就别管人家怎么飞了。 她转过头去，摇着橹划动小船朝前行进。 「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唿？」 盛秋飞到少女身侧问。 「海生花。」 少女目不斜视地答道。 「海姑娘。」 盛秋点头。 「我不姓海。」 熟料海生花又开了口, 「就叫海生花。」 盛秋一愣。 没有姓氏代表没有宗族，即便是再穷困的村落都不会没有宗族姓氏, 这姑娘坚持自己没有姓氏，看来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如上念头一闪而过, 盛秋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而是从善如流改口, 「海生花姑娘。」 海生花看了盛秋一眼，又很快看回前方。 「不知姑娘生活在哪个村落？」 盛秋回想了一下玉简上记载的几处渔村, 距离此处最近的村落有三个，分别是北麓、临海跟西山村。 「北麓。」 海生花手下用力, 小船转了半圈绕开一块礁石继续前行。 北麓…… 北麓是三个村落里最靠北的，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座渔村，从他们这儿买条渔船应该不难。 盛秋心底暗自盘算，口中话题一转又问起黑风暴的事儿, 「海生花姑娘, 你是怎么知道无妄海上这几日在起黑风暴的？」 「鱼群。」 海生花放缓了手中摇船橹的频率, 将目光投向海中。 盛秋沿着她的目光所指看去，轻易便找到一群结伴游动的大鱼。 「刮黑风暴，大鱼群会躲到内海来。」 眼看那群鱼游得离小船越来越近，海生花俯身抄起鱼叉勐地向下一掷，水花血花交织翻腾。 海生花身子向远离猎物的那边儿一撤，用力一抡把叉中的大鱼抡起来，又在大鱼落到船上前迅速改换位置站到与猎物落点相对的地方去。 大鱼落入船内，发出咚的一声响，小船摇晃了几下很快就稳住了。 整个捕猎的过程是在眨眼间完成的，从叉鱼甩鱼到稳住渔船，海生花动作一气呵成，爆发出与瘦弱身形全然不符的力量。 连盛秋都深觉嘆为观止——平心而论，海生花整个人生得干瘪瘦小，海风常年吹拂给她带来一身黝黑粗糙的皮肤，手脚因为劳作生有厚厚的茧子——这位姑娘从头到尾，没有一处符合大数据所谓的「美」，可方才那一刻，盛秋却打从心底里觉得她美得惊人。 第110页 那是一种透着生机与拼劲儿的、能撞透人心灵的美。 也是一种与这片广袤的大海特别相称的美。 「所以，等鱼群离开，就意味着黑风暴结束了是吗？」 鱼群被方才的动静惊动四下里游窜，盛秋轻叩长刀打出一道刀气，将游到自己跟前儿的几条大鱼打晕收入储物袋。 「嗯。」 海生花从腰后解下一捆麻绳，利落地穿过鱼鳃将大鱼绑好，这才接着起身划船。 不多会儿，船只便划出礁石区，海生花调转了个方向，向着东北方向划去。 当远处影影绰绰能看到海岸与村落时，海生花停下了划船的动作，转过身来指着前方对盛秋三人道，「前面就是北麓渔村。」 盛秋一挑眉，不明所以应道，「哦。」 海生花停顿片刻，见三人不走才垂下眼道，「你们先过去。」 「嗯？」 想不到海生花竟是这个意思，盛秋听得一怔，转眼便想起她坚持自己没有姓氏的事儿，恐怕她坚持要分开上岸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盛秋不以为然地轻笑道，「何必如此麻烦，我们与姑娘一道儿上岸。」 海生花闻言抬眸，目光扫过盛秋与一直一言不发的乱天音梵音二人，而后别开脸道，「那你们恐怕无法借宿了。」 「若无法借宿他人家，不知能否到姑娘那儿叨扰几日。」 盛秋心思一动，面不改色笑道。 乱天音默默瞥她一眼。 「我敢打赌，他肯定在心里说你不要脸。」 盛开趁机挑拨离间。 盛秋：…… 看破不说破是美德，懂吗？ ** 在盛秋的坚持下，一行人还是决定同时上岸。 北麓渔村虽说是附近最大的渔村，但这个「大」只是指人口规模，不代表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好。 临近海岸，海面上来往的渔船多起来，盛秋三人为了不过于显眼，最终还是落到渔船上，由这条似乎随时都能沉没的小木船载着，晃晃悠悠划向岸边。 盛秋发现，所有渔船上的人在彼此船只靠近时都会互相招唿一声，但唯独不会跟海生花打照面，甚至说看到她的船划过来，这些人还会特意调船头避开。 有的渔船上载着小孩，会在与他们错身而过时沖海生花做鬼脸吐口水，这种行为很快就会被大人们一脸厌恶地制止，口中不外乎都念叨着一样的话，「别看那个瘟神，看她一眼要遭瘟哩！」 大人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不曾压低音量，显然并不在乎海生花听见。 盛秋不动声色看向海生花。 海生花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连眼神都没因为这些恶言恶语波动几分，可见对这种情形早就习以为常。 瘦削的身影缄默地划着名破旧的船，载着一船人与众多船只一一擦肩，背道而驰。 「他们现在才出去捕鱼？」 盛秋看了眼天色，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就算夏日里天黑得晚，这个时间出海也绝不可能赶在天黑前回返。 「夜捕。」 海生花垂着眼，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晚上有机会捕获在黑风暴中受伤的妖兽。」 对这些以捕鱼为生的村民来说，捕获一头妖兽卖出的价钱，就算要平均分给所有参与捕获的人，也足够抵他们家中大半年嚼裹，故而虽然夜捕十分危险，村中人仍旧趋之若鹜。 小船划入浅水区，海生花放开橹翻身跳下船，走到船尾弓起身子开始推船前行。 盛秋见状拍拍乱天音手肘，沖他笑了笑翻身跳下船。 乱天音打从遇到海生花开始那口气就没喘顺过，不过还是跟着盛秋一道儿跳入海中帮忙推船。 只有梵音还蹲在船上，双眼一错不错地瞅那条被绑住的大鱼。 上岸前盛秋便留意过，北麓渔村的村民大多将船推上岸边集中在一处存放，海生花走的方向恰恰跟多数人停靠的位置相反，那边儿没多少沙滩，是片礁石区。 把船推到礁石边，海生花解开腰间另一捆绳子拴好船，提着大鱼跃上礁石。 「随我来吧。」 她没回头，只站在礁石上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我家不在村中，在山上。」 第79章 承蒙不弃 海生花说的「山」, 沿着礁石滩一直朝北边儿走便是了，山上同样遍布着赭红色岩石。 上山的路曲折蜿蜒，但一看就常有人走, 路面算得上整洁。 走到半山腰，前方远远出现座一看就有些年头的庙宇，庙宇生满苔痕的外墙上挂满被雨打风吹后褪色的布条。 难不成海生花就住在这座庙宇中？ 盛秋心中正想着，走在前头的海生花却脚下一转，带着他们拐上一条十分不起眼的小路。 原来她住的地方在别处。 「海生花姑娘, 那座庙宇可是用来供奉祖先神的？」 盛秋随口问道。 昆吾当地的百姓亦是有各种信仰的, 只不过他们的信仰十分驳杂，很少有像她穿越前那般成大体系的, 多数凡人村落里的庙宇供奉的都是宗族先人，谓其名曰祖先神。 「不是祖先神。」 海生花带着三人拐进来的是条荒草蔓生的小路, 比方才走的山路更逼仄狭窄几分，「是海神娘娘。」 第111页 至于海神娘娘姓甚名甚又是什么来歷, 盛秋没再接着问——因为海生花的家到了。 如果眼前这个破败不堪的草棚也能称之为「家」的话。 「到了。」 海生花果然在草棚前站定, 随手把看起来像门板的部分掀开露出一个入口, 「家中比较简陋，请进。」 草棚从外面看已经十分破败, 等盛秋进到内部，纵使已经做过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暗嘆一声, 说「简陋」都是抬举它了。 只见这处占地约十来平的草棚内只摆着一张缺了角的矮桌，几个边角开裂的土瓷碗洗得干干净净摞在矮桌上，矮桌下放着一把有些瘪的铁壶与一个草蒲团，草棚边缘摆着一个水缸, 缸边堆着几捆干柴。 整座草棚内竟然只有这几样傢伙事儿, 看起来连寻常起居生活所需的东西都不齐全。 海生花扛着捕到的大鱼走进草棚, 随手将它挂到棚边支起的架子上，而后走到水缸边弯腰抱住缸沿儿，用力一挪，盛满水的大缸竟然就这么被她抱着平移开来，露出下方一个地洞。 地洞里放着一个空罈子一个油布包，她将油布包取出打开，里面有剔骨刀打火石等杂物，还有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小罐子。 「我去杀鱼。」 海生花拿着刀跟空罈子起身，「你们可以坐在桌子上。」 说完便扛着鱼走出草棚。 ** 「我不认为你住在这儿能弄到船。」 等海生花走出去，乱天音双手环胸侧过脸来传音给盛秋。 盛秋笑了笑，走到缸边朝里面看了眼。 缸底浸着不少杂物，有碎石块破罐子，甚至还有几只破草鞋。 这缸水根本就不能喝。 「怎么，看这姑娘可怜又心生恻隐了？」 乱天音也走过来朝水缸里乜了一眼，眼睛眯了眯。 「可怜？」 盛秋摇头轻笑，「我可没觉得她可怜。」 这姑娘诚然生活困苦，但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力量跟捕鱼技巧，可以不夸张地说，就算离开村庄独身一人，海生花都能活得好好的，只是不知她为了什么一直留守在北麓渔村里。 「是啊，她不可怜。」 乱天音忽然话锋一转，「她哪有我可怜。」 话中藏都藏不住的哀怨让盛秋不禁笑出声，「你哪儿可怜啊？」 提出的要求她满足了，甚至还得寸进尺亲了她一口，这也好意思说自己可怜？ 他知道从前壮着胆子跟她表白的男生最后被她揍多惨吗？ 「我其实……其实就是……」 乱天音话说到一半又打住，千头万绪散做一团乱麻，堵住了原本在嘴边转了一路的那句话。 「算了，不说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眼下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很没劲，干脆结束了这个不知从何而起的话题，转身朝草棚外走去。 「哪儿去啊？」 盛秋笑着拽住乱天音的手，「怎么，话都没说完就想跑。」 「……」 乱天音没回头，「我只是出去转转。」 「外面有什么好转的。」 盛秋把人拽回来，「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乱天音：…… 他就是觉得丢脸丢到待不住才要出去转转的好吗！？ 「我晓得你想知道什么。」 但盛秋接下来的话成功把满心躁动的乱天音钉在原地，「老实说，我有点儿惊讶。」 说起来，世上大概少有她跟乱天音之间这么奇葩的关系，两人在初初相见时便被迫绑定，祸福与共、生死相依。那段时日里两个人每天盘算最多的，大概就是如何在自己损伤情况最小的前提下折腾对方。 不过一路磕磕绊绊走来，那些心思早就飞去九霄云外，只是盛秋从未往深处想过，自己跟乱天音将来会变成什么关系。 「因为我搞不懂你喜欢我什么。」 直到那个吻突如其来。 「虽然没跟你提过，但你大概能猜到，我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并非自愿。」 平衡被打破。 「我是个重感情，但又不那么看重个人感情的人，发现自己变成这鬼样子时，就做好当一辈子孤家寡人的准备了。」 盛秋走到乱天音面前去——凭藉光环带来的虚假身高优势，她能平视着他的眼睛微笑。 「承蒙不弃，下半辈子咱俩就搭伙做个伴儿呗。」 ** 听完盛秋最后一句话，乱天音先是呆了片刻，而后，有红霞一点点、一点点从他紧绷着的面皮底下泛起，星火燎原般一发而不可收。 他勐地挣开盛秋的手快步朝草棚外走去，走了两步又突然折返回来。 「这种话怎么能由你说！」 乱天音色内厉荏并带着几分恼怒道。 盯着他越来越红的脸，盛秋忍不住又笑起来，「怎么，嫌不好听？」 她伸手搭住乱天音肩膀，把脸凑到他耳侧去，「娘子，要不我换个说法再来一次？」 说完还轻轻弹了下舌。 这次乱天音是毫不犹豫掉头出门，再不敢半道儿回头斥责她乱说了。 盛秋站在原地捂着脸无声大笑，笑完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低头就见梵音正杵在她身边一脸好奇抬头看。 「乖。」 盛秋摸摸梵音脑袋，「小孩子别乱看。」 第112页 会长针眼哦。 ** 乱天音一出草棚就看到了海生花。 她静静站在山崖边，面朝着远处暗蓝色的大海不知在看些什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才收回目光，低头拎起已经处理好的大鱼朝草棚内走去。 「今晚有雨吗？」 当乱天音与她擦肩时，忽然开口问道。 海生花脚下顿了顿。 「没有。」 她说。 「当真？」 乱天音似笑非笑道。 「没有雨。」 海生花将之前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迳自走进草棚。 乱天音垂眸看着海生花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草棚门口，而后信步走到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放眼望去。 远方的海平面上，一群盗夜鸥正在结群盘旋，这种鸟向来追随着风暴的脚步，故而渔民最怕出海时看到成群结队的盗夜鸥。 更远处的天边，有乌云密布。 不管怎么看，今夜都不像是没有雨的样子。 乱天音哼笑一声，转身朝草棚走去。 第80章 夜伴风雨 草棚当中有一块地面向下凹陷几分, 海生花回来后先把处理好的大鱼挂回架子，拿了柴火跟打火石来到那处位置开始生火。 等火生好，她又从木柴里挑出几根长的, 在火堆上搭了个方架子，把大鱼片成一片片的搁到火上去烤。 等鱼肉泛起白边缘开始打卷，她才打开油布包内的小罐子，自里面取了点白色晶体出来——原来那罐子里装的是盐。 「吃吧。」 撒好盐，海生花眼也不抬地沖盛秋说道, 自己则转身去矮桌上端了一个空碗回来, 朝里面盛上一块鱼肉，而后端端正正摆在桌子西北角。 「阿爷的。」 把烤鱼肉放下时, 海生花小声念叨了一句。 阿爷？ 盛秋不动声色环顾四周，再次确认这草棚内根本不像还有其他人在住的样子, 看来海生花口中的这位「阿爷」八成已经不在了。 而且，方才她这一端碗, 盛秋才发现碗底竟然有一个特殊的符号——倘若她没记错, 那符号应该是一种妖族祭祀用的文字。 妖族祭祀的文字, 怎么会出现在人类使用的碗底呢？ 盛秋眸光闪了闪，蓦然想起海生花刚甦醒时的反应： 「你们是妖族？」——这是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而当盛秋解释己方三人是修士后，她又指着梵音道：「那她的眼睛怎么解释？人类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睛。」 当时没有觉察, 而今回想一下，海生花的反应确实不像寻常凡人，在怀疑他们三个是妖族时，她也只是有着警惕, 眼中却未曾出现过恐惧…… 与外表不符的力量, 被村民排斥的身份, 家中莫名出现的妖族铭文……这海生花到底是什么来歷？ 「你们也吃吧。」 海生花走回火堆前，直接下手抓起一片鱼肉开吃。 「多谢。」 盛秋收敛起心思，道了声谢，也从架子上拿起一片鱼肉。等到乱天音回来，棚内三人已经人手一片盐烤海鱼肉，正围坐在火堆边沉默开吃。 「……」 乱天音盯着白花花的鱼肉皱了皱眉，「调料用光了？」 虽然烤成这个磕碜样子也不是不能吃，当初没入昆吾前他连生肉都吃过，但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被养刁的胃口不愿意轻易让步。 「就你事儿多，来坐下。」 盛秋朝自己身边儿一指，顺手自储物袋里取出几罐调料，「想吃自己撒。」 海生花瞥了一眼那几个小罐子，继续闷头吃没吭声。 吃完饭，海生花灭了篝火收拾了鱼刺鱼骨，把剔骨刀打火石等物包进油布包塞回水缸下，做完这些事后，她从架子上拿走一捆绳子，转身又出了门，盛秋跟乱天音不约而同用神识盯着她，发现这姑娘是沿着小路上山捡柴火去了。 盛秋转眼去看还摆在矮桌上的土瓷碗，海生花已经将里面没吃过的鱼肉收走，连同鱼刺鱼骨一道儿带走了，此时只有碗还留在那儿，她拿起来细细端详，确定自己没看错。 「你看这个。」 她把那个铭文递到乱天音眼前，「认得吗？」 「海族的文字。」 乱天音瞥了一眼，嘴角微微一扬，「用来祭祀海神的——可不是这边儿的海神，是妖族那边儿的。」 「果然啊。」 盛秋摸着下巴，「看来还真是有点儿问题。」 说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乱天音方才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不由斜过去一眼，「老乱，你不会早就发现了吧？」 乱天音笑，「倒也不早，她藏得很好，差点儿连我都瞒过去，直到刚刚才露了馅。」 一个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却对着显而易见的天象睁眼说瞎话，倘若是无知，便是另一种层面的笃定，她确信今晚不会有大风雨。 而乱天音刚好知道，海族中的一个种族能够控制天气。 「原来如此，在人类村庄中生活的海族吗？」 盛秋说着便陷入沉思。 「你打算怎么处理？」 乱天音看着她问道。 「嗯？」 思路被打断，盛秋脸上一片茫然，「什么怎么处理？处理谁？海生花？我为什么要处理她？」 她只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去哪儿弄船而已，至于海生花，人家在这儿过得好好的她干嘛要横插一手，闲的没事儿干吗？ 第113页 「……」 乱天音沉默片刻，点点头，「也是，我就多余问这一句。」 忘记这丫头从来不走寻常路了。 ** 外面的天空愈发阴沉，等海生花背着一捆柴火回到草棚，已经有零星雨点落下来。 「今夜看来有大雨啊。」 盛秋故意道。 「不会。」 海生花把捡回来的柴火堆到水缸边，反应与之前如出一辙，「北麓渔村是被海神娘娘庇佑的，出海的日子不会有大雨。」 ——虽然她说得非常笃定，但入夜后，外面的雨势还是肉眼可见大了起来。 海上也起了风，浪头一波大过一波。 草棚在唿啸的海风中战慄，仿佛随时可能在风中散做漫天碎草，雨水开始随着风自四面八方朝草棚中渗进来。 乱天音抬手弹出一道光幕，将无孔不入的风雨遮挡在外，而盛秋则盘腿坐在一块从外面搬进来的石头上，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偎在她身边儿打盹的梵音后背。 从雨势变大开始，海生花就一直杵在草棚门口朝远方看，神情间凝着一抹说不出的肃穆。 「你说，她现在在看什么。」 乱天音传音给盛秋。 「往那个方向看，自然是看海。」 确定梵音睡熟了，盛秋停下轻拍的手，「出海的村民都还没回来吧。」 「出去的人没回来，留下的人倒是准备上山了。」 乱天音用神识扫到山脚下，那儿出现了一熘举着火把的老幼妇孺，有的手里提着食篮，有的拿着乐器，正结队朝山上走来。 他轻笑一声，「看来这庙里的海神娘娘日子也不好过啊，只有碰到颳风下雨的天气才能吃顿饱。」 这边厢乱天音的传音刚完，那边儿海生花忽然有了动作，只见她抄起挂在草棚外的蓑衣披上身，连声招唿都不打便直接走入大雨中。 「走。」 见海生花出了门，盛秋打横抱住梵音紧跟着站起身，「跟出去看看。」 「遵命。」 乱天音笑着摇摇头，心说就知道这趟腿免不了，「可要贴避水符？」 虽然外面的风雨不足惧，但他清楚盛秋想要一探究竟的目标是海生花，一会儿指不定要下海。 「不必，贴敛息符。」 盛秋摇摇头。 乱天音会意，改拿了三张敛息符出来，将其中一张直接拍到梵音脑门上。 盛秋：…… 被一巴掌拍醒的梵音：…… 「反正这会儿不醒，一会儿出去颠一颠也该醒了。」 乱天音神色自若道，「早点儿醒了免得出去被雷吓到。」 被盛秋放到地上站定的梵音看了会儿乱天音，扭头朝盛秋道，「阿秋哥，他打我。」 ** 「你把孩子打的会告状了。」 盛秋忍着笑传音过去。 「我没有年纪比我还大的孩子。」 乱天音很严肃地反驳道。 第81章 破浪之音 风疾, 雨急。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豆大的雨水随着风卷到人身上，只走了几步, 披着蓑衣的海生花还是被浇了个透心凉，雨水被风煳到脸上，沿着面颊脖颈汇成一道道小溪流朝下淌。 满身狼狈的海生花与同样周身湿透的村中妇孺在山路上相遇，双方不约而同停了一下。 「呸！灾星！」 有人声自上山的队伍里传来，有人喊出第一声后, 类似的声音恰如这从天而降的雨水, 也由少变多、由小变大起来。 「都闭嘴。」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白髮老妪冷声开口，满是威严的声音让队伍里此起彼伏的谩骂声一下子停住。 老妪抬起满是皱纹与黑斑的手抹了把脸上纵横交错的雨水, 「抓紧时间上山，别误了时辰。」 说罢连看都不看海生花一眼, 拄着拐杖越过她迳自朝前走去。 老妪这一走，原本停下来的队伍重新开始启程, 只是这次她们都紧贴着远离海生花那侧的山壁, 好似在躲避什么要命的东西似的, 当中大部分人对海生花是目不斜视，同老妪一样连个眼神都不施捨给她, 只有一些年纪偏小沉不住气的，会在途径海生花身边时朝她无声地啐一口。 海生花抬手压了压斗笠的帽檐, 面无表情朝山下走去。 隐去身形的盛秋三人，远远缀在海生花身后看着这一幕，狭窄而蜿蜒的山路上，油布燃起的火把在风雨中交接成一条忽明忽灭的长龙, 蹒跚着朝山上行来, 而长龙之外的暗夜中, 一道瘦削身影与所有的人背道而驰。 认识海生花以来，这是盛秋第二次见到这般景象，这个瘦弱缄默的姑娘不止身份可能是个异类，连生存的方式也一直独立于规则之外。 火光随着队伍蜿蜒到海神娘娘庙前，白髮湿透紧贴在苍老面颊上的老妪顿了顿手中拐杖，身后跟随着的人们便忙碌起来。 海神娘娘庙门上拴着的生铁大锁被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点燃烛火灯台，摆放好祭祀用的食物，又在香案上点燃香烛。 老妪率先走到香案前跪下，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其余的女子们——除去拿着乐器的那些——全都跟着跪到老妪身后一起念诵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海神娘娘噼风斩浪庇佑大千词。 至于拿着乐器的那些女子，已经走到庙宇两侧站定，开始呜哩哇啦演奏起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合奏声随着风飘进盛秋耳朵里，她回头朝庙宇方向看去一眼。 第114页 漆黑的高山上，只有那一处灯火通明。 ** 海生花还在快步走着。 她来到拴着小破船的礁石滩，风急浪高，又正是涨潮时分，拴着船的礁石已经被海水淹没，小船孤零零飘在升高的海平面上，被一根拉长的麻绳牵着，在风浪里上下起伏。 海生花脱去蓑衣斗笠丢到一旁，纵身跃入海中，不多会儿一双手自海水中探出，扒住仍在颠簸的小船。 「她这是打算出海啊。」 乱天音抬眼看向上空，乌云好似倒置的山峦，一层层堆压下来，闪电在云层中蹿游，时不时炸出一声滚地雷。 盛秋也跟着看了眼天空。 当她的视线低下来时，海生花已经解开拴船的麻绳翻身上了小船，摇着橹冲进风浪当中。 盛秋原以为海生花打算去接应出海捕鱼的村民，熟料她却将船划向那片他们曾经落水的礁石区，当三人跟随着海生花来到这片海域时，意外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之处——这片海域仿佛被什么结界笼罩着一般，几尺之外还风高浪急，几尺之内的礁石区竟然一派安静祥和。 海生花又一次纵身跳入海水中。她没有潜水，更不曾游远，就停留在船边，一手抓在船舷上维持身体平衡，另一只手虚扣在自己喉咙下方，闪电短暂的照亮夜空，映照出她苍白如雪的脸色与隐隐泛出青蓝色的双眸。 当下一次雷声传来时，她闭上双眼仰起头，勐然发出一声喑哑又声嘶力竭的嘶喊。 海生花的嗓音本就粗哑怪异，如今仿佛使出吃奶的劲儿在那吆喝，只从音色来讲杀伤力都很强。 更何况，她的声音竟与乱天音的琴音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有额外的力量潜藏其中。只听了一声盛秋便头痛欲裂。 只闻嗡的一声，险些搅乱盛秋识海的嘶喊声连同浪涛声风声雷电声一併消失，剧烈的头痛也随之得到缓解，盛秋环顾周遭，才发现三人身旁凭空多出一层透明的防护罩来。 「谢了。」 她吁出一口气，沖乱天音眨眨眼道。 乱天音笑了笑。 盛秋又朝海生花那边儿看去，在她眼前出现了一幕极为荒诞的画面—— 几尺之外是排空巨浪。几尺之内，半身沉浸在海水中的少女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滔天巨浪与漫天阴云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嘶喊。 一方太过强横，而另一方又太过渺小，海生花竭尽全力的嘶吼被浪涛声轻而易举淹没，仿佛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一直黏在盛秋身边儿的梵音突然朝前沖了一下，被乱天音一把摁住。 「别去捣乱。」 乱天音手指用力，将她强行摁回盛秋身边，「你帮不了她。」 「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从头到尾盛秋看得一头雾水，同时又深受震撼。 「看下去你就明白了。」 乱天音却卖了个关子，示意盛秋耐下心来继续看。 结果这一看就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海生花起初还能喊出声，到后来，她嗓子已经哑到只能发出气音，可还是在那儿不间断地喊，好似压根不知疲倦为何物。 但奇蹟终究是出现了。 本该愈演愈烈的海上风暴在这一声声嘶吼中逐渐显露出颓势，浪头一波比一波小，雨势也一阵比一阵缓，等到后来，甚至连高空上的乌云都渐渐散去。 月光穿透乌云，坠落凡间。 「她的声音能驱逐风暴。」 到此刻，盛秋总算肯定了心中猜测。 「没错。」 梵音还在那儿神色恍惚、闷头想往外沖，被乱天音弹了个脑瓜崩儿才恍然回神，「海生花是鲛人。」 传闻中，鲛人可唿风唤雨，修为高深的鲛人甚至能引起黑风暴甚至海啸，不过海族向来特立独行，热衷经商却不爱打架，而所谓的经商也大多是在自家地盘上进行，平日里不与人类多来往，也不跟妖族多亲近，因此虽然很多与海族相关的信息流传甚广，可亲眼得见的却寥寥无几。 譬如说鲛人。 这个在传说中极其美丽又残忍诡秘的种族，许多修士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见到一面。 盛秋一时不知该不该说自己运气好，随随便便跳个海，都能撞到一个伪装成人类的鲛人。 海生花在海水里仰望着夜空，月光洒在她脸上，之前微微泛蓝的瞳孔此时已经恢復成人类常见的琥珀色。 她不知道，此刻高山上的海神娘娘庙中人们正在欢唿，口中不住高喊着多谢娘娘显圣庇佑子民，她只是看着月亮，圆圆的月亮，让她想起小时候阿爷烙过的饼。 那个饼真好吃啊…… 她嘴角噙一抹微笑，闭上眼缓缓沉入海中。 第82章 特殊任务 少女俨然已失去意识, 身体在海水中缓缓下沉。 盛秋一头扎进海里朝海生花游去，当她游到海生花身旁时，发现她口中正在朝外溢出鲜血, 索性出血量看起来不大，只有丝丝缕缕的红线飘荡在海水里。 但血腥味很可能招惹来海中的捕食者，北麓内海虽然安全系数较高，可毕竟连接着无妄海，海底深处究竟潜伏着什么很难说。 盛秋抱住海生花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小船上。 乱天音见状也带着梵音飞过去。 「老乱, 你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第115页 盛秋对疗伤一窍不通, 只能喊乱天音来帮忙。 乱天音于是探手试了下海生花的脉象，淡然道, 「没什么大碍，消耗过大晕过去而已, 把她丢水里泡一会儿自己都能醒。」 「可她都吐血了。」 盛秋指着海生花嘴角，就这两句话工夫, 那里又淌出一缕鲜红来。 「不是吐血。」 乱天音摇摇头, 「喉咙撕裂出血罢了, 给她餵颗疗伤的丹药就成。」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叫盛秋皱起眉头来。 海生花的喉咙定然是因为方才不间断地嘶喊才受伤撕裂, 而类似今晚的事，这姑娘绝对不止做过一次, 所以她的嗓音才会变得那么可怕。 不过话说回来，海族的能力这么费嗓子吗？ 盛秋朝海生花口中塞下一枚丹药，心中想的是传闻中鲛人的歌喉乃是世上一等一的美妙，但如果现实里鲛人操控天气全靠吼, 那这个传闻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风雨散尽, 月光在恢復了宁静的海面上洒下一片银辉, 小船在银色的海面上晃晃悠悠。 海生花还没醒。 梵音蹲到盛秋身边，凑近了去看海生花的脸，看了半晌抬起头来问道，「她死了吗？」 「没有，她还活着。」 盛秋沖梵音笑笑，「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那她痛吗？」 梵音又问，同时抬手按了下自己心口。 盛秋垂眸看向海生花，因为消耗过大，她的脸呈现出类似于失血过多的惨白色，连嘴唇都泛着白，只有方才沾染到血的地方是红的。 「伤好了就不痛了。」 盛秋回答道，「别担心。」 接着她又看向乱天音，「老乱，咱回吧。」 正倚坐在船尾的乱天音闻言站起身，很自觉地抓过船橹开始划船。 ** 「盛秋。」 盛开忽然开了口，「这姑娘身上刷了一个特殊任务，你想不想接？」 「特殊任务是什么？」 盛秋眉头一挑，「有限制条件？」 「不是，是『开放性任务』。」 盛开对这个「特殊任务」做出了解释，「所谓『开放性任务』，就是说一切都是未知的，系统只负责在任务进行的每个阶段开始时给出提示与选项，每当你做出一个选择时，任务就会朝你选择的方向推进，至于这个方向是对是错，推进后会得到怎样的结果，系统是无法掌控的。」 「当然，因为连结果都无法掌控，所以奖励也很飘忽不定，开放性任务在所有宿主反馈回的意向当中可以算是最不受欢迎的类型，因为开放性任务只结算一次，是在全部进程结束后，但打个比方说，整个进程有一百步，你前面九十九步做出的选择都将事件推向好的方面，却在最后一次选择时棋差一着，导致了非常差的结局，那么奖励不会考虑你之前的九十九步走得多么完美，只会参考最终结果。」 盛开解释得十分详细。 「明白了，一旦一步走错，那就是出力不讨好。」 盛秋道，「是这个意思吧？」 「对，就是这样。」 盛开肯定了盛秋的总结，「所以我才会问你的意见，要不要接。」 「接呗。」 盛秋并未被盛开之前说的那一长串给影响到，「没啥好考虑的，接下就是了。」 所谓「开放性」任务，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一段人生旅程罢了，在没有系统前，甚至说有了系统之后，她仍旧无法预测明天会面对怎样的事件，会见到什么样的人。 人生本该如此，又何必恐惧厌恶呢。 而且，这个任务与海生花息息相关。 在亲眼看到这个姑娘以一己之力对抗大自然后，盛秋发自内心觉得，不管结果如何，能与这样的人风风雨雨共走一程，本身就是件非常美好的事了。 「好。那我接任务了。」 盛开的声音似乎有几分无奈，但细听去，又像是带着笑意，「你听好，任务进程的第一个选择是：……」 ** 「北麓渔村出海的人回来了。」 乱天音的话将盛秋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放眼望去，遥远的海面上确实有一片渔火朝着岸边缓缓前行。 「要避开吗？」 乱天音停下摇橹的动作垂眸看盛秋。 再按照原本的路线向前划，双方势必要碰到一起，加上盛秋他们三个身上还贴着敛息符，在对面看来，就是一艘船在自己划上岸。 这画面想像一下也挺惊悚的。 「算了，别费那劲了。」 盛秋低声道，「让他们先过去吧。」 反正他们也不急着赶回那处草棚。 北麓渔村的人可谓满载而归，每一艘渔船的船舱内都塞满捕来的鱼，当中最大的两艘渔船还协力拖着一张大网。 「一头死在黑风暴里的避水海戎。」 乱天音最先用神识探清了网里拖着的东西，低笑着与盛秋说道，「五阶妖兽，这可真是白捡的大便宜，能卖个好价钱了。」 五阶妖兽相当于人类金丹期修士，哪怕这避水海戎还有一口气在，这些人都留不下性命，这次当真是撞大运。 「这一次他们命好，妖兽是死的，风暴也有人摆平。」 等到渔民们远远赶到三人前头去，乱天音才重新摇起船橹，「下一次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第116页 「鲛人的能力与其说是操控天气，不如说是『唿风唤雨』，他们最擅长召唤风暴。」 乱天音慢条斯理道，「见着海生花之前，我还真没听说过有鲛人反过来用自己的能力去驱散风暴，这与他们的本能是相悖的，我想，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她嗓子受伤。」 原来是这样吗？ 盛秋一脸恍然。 海岸边，全村的老幼妇孺已经从山上下来，高举着火把等候在那儿，当她们看到归来的村民时，立时发出一阵阵欢唿。 在她们视线覆盖不到的、被夜色笼罩的海岸礁石滩处，盛秋远远望着。 海生花在她怀中发出细微的抽气声——她醒过来了。 盛秋收回目光向她看去。 缓缓睁开眼睛的海生花脸上出现片刻恍惚，她用了点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身旁没有意料之中的海水，这个事实似乎让她有些惊慌。 而当她看到揭下敛息符的盛秋三人后，这种惊慌愈发明显。 「你们……」 她着急忙慌想要起身，「你们怎么……」 「嘘。」 听到海生花比之前还要喑哑的嗓音，盛秋抬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你别急，我们没有恶意。」 「我知道你是海族，是鲛人，也知道你在暗中守护北麓渔村。」 她没有阻止海生花从自己怀中离开，「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海生花，你想回无妄海吗？」 ** 「任务进程的第一个选择是：询问海生花是否想回无妄海；或，逼问她的来歷。」 盛开尽职地念出系统的选项与规定，「当她醒来时，你必须做出选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06 17:43:54~2021-05-08 19:0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湫兮如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选择 海生花被盛秋说得有点懵, 大概上一秒她还沉浸在「这三个人怎么会在自己船上」的惊骇情绪中，思维一时转换不过来。 当她终于反应过来盛秋问得是什么后，瞬间就给出了回答——「我不回去！」 说完她一扒船舷, 竟打算翻身下水。 几道丝弦破空飞去，把她结结实实捆回来。 「啊——唔！……」 被捆住的海生花张口欲喊，乱天音打了个响指，丝弦又把她嘴给捂上了。 动不能动，喊也不能喊, 海生花只能用眼睛恶狠狠瞪着盛秋。 盛秋：…… 姑娘, 你为什么不瞪动手的人啊？ 「好了好了，没必要搞到这地步。」 她沖乱天音摆摆手, 示意他撤掉丝弦的同时安抚海生花道，「你别怕, 海族与昆吾人没什么恩怨瓜葛，我也不过是发现你的身份后随口一问罢了, 你若不想回那便不回, 权当我没问过。」 盛秋这边儿说完, 那边厢乱天音也把丝弦都解开，心知自己根本跑不掉的海生花也没再做出试图逃跑的举动, 只是身体紧紧倚靠在船舷上，一双眼不住在盛秋与乱天音之间打转。 显然那番话并未让她放松戒备。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海生花哑着嗓子开口, 尽管服用过疗伤丹药，但逆向动用异能对嗓子造成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她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难听，「想找海族？」 「我打小就是在这渔村里长大, 跟海族没有丝毫牵扯, 你们……咳咳咳……你们找错人了。」 她艰难万分道。 「喝点水。」 盛秋无奈轻笑, 从储物袋内取出一竹筒清泉递过去，「别难为你自个儿的嗓子了，我都说了刚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往心里去，放心，等黑风暴一停我们仨立马就走。」 海生花看看竹筒，又看向盛秋，半晌摇摇头，「不用，我不喝。」 成吧，不喝就不喝。 盛秋点点头，拔开竹筒上的塞子自己灌了一口水。 小船随着浪起起伏伏，盛秋看了眼岸边，北麓渔村的人还扎堆待在那儿，兴高采烈地拖拽兜住妖兽的大网，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问题。 「咱们这会儿上岸？」 盛秋扭头问海生花，「或者等他们散开？」 海生花也朝岸边看去，「……等等吧。」 ** 「出师不利啊。」 当周边因为等待而沉默下来，盛开悄悄开口，「第一个选择就搞砸了。」 「搞砸了吗？」 盛秋看着岸上正在挥舞刀具肢解妖兽尸体的人群，嘴角微微上扬，「我怎么觉得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呢。」 「还掌控之中呢，你都没能跟人家成功沟通，这都不叫搞砸？」 盛开觉得盛秋只是拉不下脸来承认失败，「还有啊，你话都说出去了，不会真打算等黑风暴一停就抬脚走人吧？」 「你猜啊。」 盛秋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回道。 「切，我才不猜。」 盛开哼道，「反正我看开了，大不了就是一盘红烧肉，谁怕谁。」 反正盛秋不会真把它拿去餵狗。 盛秋笑起来，「觉悟挺高啊。」 盛开没再吱声。 估计还在那儿生闷气呢。 第117页 ** 等海岸边的村民陆续散去，天边开始透出亮来，到盛秋一行人回到草棚时，朝阳已经将海面染成大片大片的金色。 海生花从架子上拿走两捆绳子繫到腰后，看了三人一眼，「黑风暴三日后停，这段时间，你们自便。」 说完便转身走出草棚，迳自朝山上去了——虽说之前海生花对三人的态度就没多热络，但在身份被看穿后，她明显又冷淡了几分。 「她不会打算在山上待到我们走吧？」 乱天音忽然福至心灵道。 「快呸两声。」 盛秋面无表情对乱天音道，「快！」 乱天音一脸不明所以地呸了两下，「怎么了？」 干嘛突然让他干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儿。 「就是想让你的乌鸦嘴别那么灵。」 盛秋打了个响指。 乱天音：…… 这就有点儿过分了啊。 「出现下阶段的选择了。」 盛开突然开口，把盛秋给说得怔了一下。 居然这么快就有下阶段选择了。 「说来听听吧。」 盛秋用拇指一下下将破军刀顶出刀鞘，再啪的一声用食指把它叩回去，「下阶段选择是什么？」 「还是二选一，前往后山，或者前去礁石滩。」 盛开把选项说出来后补充道，「系统不会在任务方面给出干扰选项，现在出现了两个地点，这两处必然都有你需要的线索，这线索甚至不止是当前任务里的，但当你做出选择时，另一个地点的线索就会隐藏或消失，选择时限是半个时辰，你可以开始考虑了。」 后山或者礁石滩？ 方才海生花是往山上去的，那么去后山的选项八成跟她有关，那么礁石滩又是跟什么有牵连呢？ 海族？ 亦或者，是跟梵音有关？ 在经过几分钟的深思熟虑后，盛秋冷静道，「申请游戏存档。」 「没那种功能啦！」 盛开气到大喊，「你靠谱一点行不行！」 啊，果然不行的吗。 盛秋抬手摸了摸鼻子尖儿，「那我选后山吧。」 她还是喜欢打直球。 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角，盛秋低头去看，梵音瞪着一双略显睡眠不足的大眼睛看她。 「饿了。」 这姑娘但凡开口，十次有八次都是这俩字儿。 「老乱，带闺女吃饭！」 盛秋沖乱天音挑挑眉，「我出去逛一圈儿啊。」 说罢不去看乱天音瞬间黑下来的脸，转身跑出草棚。 「丧偶式育儿。」 盛开意味深长道，「这个社会话题跟今天的乱天音有点儿般配。」 「闭嘴吧你。」 盛秋笑骂道。 ** 虽然选择了去后山，但这个「后山」范围有点儿大，因为这座山并非一座孤峰，它后方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盛秋散开神识搜寻一圈儿，近处没发现海生花的踪迹，只能一边儿朝山里面赶一边儿找。 飞到半途，忽然有不少碎石从山顶上滚落。 盛秋以为这是人或动物搞出来的动静，朝上方探过神识去，结果看到的却是—— 「山体塌方，你现在处于正下方，属于危险区域。」 盛开适时发出示警，「建议躲一躲。」 当然，盛开示警的语气并不着急，以盛秋的修为就算真被塌方埋了也死不掉。 不过被石头砸到会痛就是了。 「你侦查范围比我大，帮我搜一下海生花在不在塌方影响范围内。」 盛秋加快速度朝前飞去，她不怕塌方，海生花却不见得不怕。 「好。」 盛开铺开侦查网络，几秒后给出回答，「范围内没有发现海生花踪迹。」 连盛开都找不到海生花？ 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不等盛秋深思，隆隆巨响自山巅一路传来，大块的落石轰然落下，其中一块儿不偏不倚正好砸到盛秋身前。 这次塌方覆盖的范围好像有点儿大。 盛秋挥刀噼开另一块砸下来的巨石，纵身一跃，干脆朝塌方出现的山顶飞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08 00:00:00~2021-05-09 17:4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雨茶 2个；joker、施萌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石碑 盛秋飞跃到山顶上时, 山头已经塌了大半，下方原本虽蜿蜒曲折但清晰可见的小路全被埋在土石之中。 「还好这山塌的方向错开了村庄。」 观察了片刻山体塌方影响的面积，盛秋咋了咋舌, 「不然整个北麓渔村怕是要毁于一旦。」 不过就算这样，这次山体塌方对村里人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这条山路是他们通往外界最近的一条路。 「附近土里有东西。」 盛开忽然道，「四四方方的一个长方体，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把位置共享给我。」 盛秋回头看向草木倾颓满目疮痍的山顶，「我去掘出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盛开当即把物体位置发送过来, 盛秋对比着找了一下, 那东西被埋在坍塌陷落的土石下，深度大约有一丈。 第118页 「四周土石松动, 你动作别太大。」 盛开提醒道，「别再给人家整座山搞塌了。」 「那不能。」 盛秋失笑, 「你把我当什么了，拆山专业户吗？」 说着对准那物品埋藏的位置打出一道刀气, 力道掌握得精准无比, 一分不多, 一分不少，正好打散开压覆在物体上方的泥土与障碍物。 不到半刻钟, 她就将那东西挖掘出来，竟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石碑, 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海玉之」三个字。 「『海玉之』……」 盛秋拂去石碑上的泥土喃喃道，「这是个人名？」 自古以来石碑的用途无外乎那几种，说实话，盛秋第一眼发现这是个石碑时, 下意识想到这不会是个墓碑吧, 但看到这三个字儿后她又疑惑了。 谁家墓碑上面只刻个名字呢？ 怎么也得刻个「墓」字吧。 盛秋提着那块石碑翻来覆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问盛开，「这东西材料很特殊吗？」 「经系统检测这块石碑的材料是青螭玉，比较常见的一种无妄海产物。」 盛开道，「还是质量最次的那种。」 基本连玉石模样都看不出来。 「我会提醒你这东西存在是因为附近只有这玩意儿一看就不属于凡人，指不定跟海生花有关系呢。」 「确实。」 盛秋又低头看了眼石碑上的名字，「『海玉之』，单从名字来说看起来跟海生花有关系极了。」 就是不知道北麓渔村里面有没有其他姓海的。 「不过还是得想法子弄清楚这石碑到底是干啥的。」 盛秋低语道。 「你怎么在这儿？」 嘶哑的嗓音忽然自旁边响起，把盛秋吓一大跳，她勐地扭头看过去，在一棵歪倒的大树旁看见了说话之人——正是此前遍寻不着的海生花。 这姑娘啥时候来的？怎么神识完全没探到？ 盛秋心底一咯噔。 「见鬼了……」 盛开此时也很震惊，「我探测网络一直开着呢，到现在她站眼前儿了都没发现人！」 海生花依旧还是从草棚离开时那般样子，她慢慢走到盛秋跟前儿，低下眼看向那块石碑。 「呃……」 见她一直盯着石碑，盛秋把手抬了抬，「海生花姑娘，这块石碑你认得啊？」 「嗯。」 海生花点点头，「阿爷的墓碑。」 盛秋：…… 盛秋：………… 怎么这还真的是墓碑啊！！ 惊觉自己定点儿踩雷，盛秋立刻双手扶着石碑慢慢放到地上，诚恳道，「这碑不是我掘出来的。」 海生花：…… 盛秋一琢磨，不对啊这玩意儿是自己挖出来的，而且挖的过程搞不好人家还看到了呢，遂赶忙改口道，「不是，这碑确实是我掘出来的，但我发誓不是从你阿爷墓上掘的。」 海生花嘴角一弯，忽然无声地笑起来。 盛秋叫她笑愣了。 从见面算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海生花笑呢。 不得不说，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笑，竟然让海生花略显普通粗糙的五官变得生动起来，连常年无波无澜暗沉如夜的眸子里都悄悄泛起光。 「我阿爷，没有坟。」 海生花笑完才轻声说道，她抬手远远地指向海面，「他葬在海里。」 而后她沖盛秋伸出手来，「把碑石给我。」 海生花的声音放得极轻，轻到几乎只有气音。 盛秋赶紧递过去。 海生花接过石碑，布满硬茧与细小裂痕的手指轻轻拂过石碑上刻着的三个字。 「能帮我个忙吗？」 海生花抬眸看向盛秋。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可能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被拉开很大一段儿，但也可能因为简简单单一两句话被突然拉近，好比眼下的海生花与盛秋。 至少在说出求助的话时，海生花的眼里不见了之前的疏远戒备。 「没问题，需要帮什么忙你说。」 盛秋立刻点头。 「帮我把字刻完。」 海生花把「之」字下面用力擦拭一遍，「我识的字不多，当初村里找不到人帮阿爷刻碑，我就先把会的字刻上了，现在还缺一个『墓』字。」 海玉之。 海玉之，墓。 搞半天人家海生花的阿爷名字不是海玉之，是海玉！ 幸好刚才没拿这个名字来套近乎，不然怕是要丢脸丢到姥姥家。 盛秋在盛开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中沉默片刻，点头说了句「好。」 ** 对盛秋来说，在石碑上刻字是件很简单的事儿，她甚至连破军刀都不必动用，只将灵力凝结到右手食指中指上，很快就在那方石碑最下面刻出一个龙飞凤舞的「墓」字。 「好了。」 盛秋把刻好的石碑双手递迴给海生花，还额外问了句，「你打算把石碑放哪儿？」 看样子原本这石碑是立在山头上的，如今山顶垮塌，虽说只塌了一半儿，但另一半保不齐哪天一高兴也给塌了，保险起见最好另寻别处。 「我想把它放到海里。」 柔和的嗓音略过了声音藉以传播的媒介，直接在盛秋脑海中响起，她讶异抬眼，看向嘴巴根本没张开的海生花。 第119页 而对方正在用那双倒映着日光的眸子朝她这边儿看过来，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很惊讶吗？鲛人是能够通过意识传递声音的，我嗓子太痛了，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交流。」 盛秋：…… 「你还是用说的吧。」 海生花抿着嘴唇垂下眼来，「我只能把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读取不了你意念中的话。」 「咳……」 方才只是震惊于这种新式交流方式、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想的盛秋干咳一声遮了遮脸上浮出的尴尬，「那成，其实这样沟通也蛮方便的，你说地方吧，咱们一块儿过去把墓碑放好。」 「往那边儿去。」 海生花指着远处的海面，「去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哦是那里，明白。」 盛秋瞭然，并沖海生花伸过手去，「海姑娘，你抱好石碑，我带着你飞过去吧。」 用飞的，总比划船过去要快多了。 第85章 溯时 自从见识过风暴来临夜那特殊的宁静, 盛秋就知道这不是一片简简单单的礁石区，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海域里，有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鲛人不会御风飞行, 但海生花也不乐意让盛秋抱着飞，最后两人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海中游，到达礁石区的时间竟也没差多少。 「这……往哪儿放？」 只不过两人来得不巧，正赶上涨潮时分，所有的礁石都被淹没到海水下方, 四周茫茫然一片全是翠蓝色的海水, 连个落脚点都没有，更别说找地方放置墓碑。 「稍等。」 海生花抬手捋了把被海水浸湿的长髮, 而后双手交叠于身前，闭上眼做出仿佛在祈祷一般的姿态。 但盛秋知道她不是在祈祷, 因为很快她就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像远方下起瓢泼大雨，乌云在风中捲动, 海水激盪起一波波浪花相互碰撞。 在驳杂的种种声音当中, 一道仿佛来自远古的唿喊声由远及近。 宛若鲸鸣。 哗啦、哗啦。 随着这声唿唤, 礁石区内平静的海水也开始泛起浪花，一波波朝外围涌去, 不过眨眼功夫，就有一块圆形礁石凸出水面。 海生花睁开眼, 双眸变作一片苍蓝，颈项两侧也裂开三道细细的口子——乍一看有些像伤口，但仔细看去就发觉那其实是处于闭合状态的腮孔。 「劳驾，就把石碑安置到这块礁石上吧。」 她伏在礁石一侧吩咐道。 「好。」 盛秋点头, 将石碑摆正放置到礁石上, 原本她盘算着要用刀气凿个凹槽出来好固定石碑, 不料这石碑刚放上去底部便亮起一阵光，紧接着是礁石，整块礁石也亮起了光，石碑便在这阵光芒中下沉、下沉，沉到最后竟然整个被吞没进去消失不见！ 而这片光在吞没石碑之后并未消失，反而如烟花一般炸裂开来，盛秋猝不及防被这团光笼罩，视野瞬间化作一片纯然的黑。 哗啦。 哗啦。 视线尚未恢復之际，海浪声先一步传过来。 「小开，这什么情况？」 盛秋用力眨眨眼，但眼前的黑暗没有分毫变化，根本看不见别的事物，「我这是瞎了吗？」 然而盛开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小开？盛开？」 盛秋又喊了两声，依旧没得到应声后她觉察到了不对劲。 方才那团光一定有问题。 盛秋试着调动体内灵力，而后一挑眉。 灵力调动不了了，神识也无法外探。眼下这情况似乎变得有点儿复杂啊…… 耳畔涛声阵阵不曾停歇，盛秋攥紧手中破军刀，拇指轻轻一顶把刀刃顶出鞘。 好在听力未曾失灵，在视觉恢復正常前，万一遇到敌人倒不至于全然处于下风。 慢慢的，除了海浪声，她又听见一些细碎的声音，好似有人划着名船慢慢靠近。 近了。 愈发近了。 她听见了风送来的唿吸与心跳声。 来的是什么人？ 正当盛秋百般戒备之际，划船的声音停了。 「孩子，孩子？」 她听到一个男人诧异的声音，「孩子你怎么在这儿？」 随着那男人话音落下，盛秋眼前终于出现一缕光，将挥之不去的黑暗打破。 视觉恢復后的盛秋，第一眼看到的是湿漉漉的礁石，当她试图转换视线时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 但她还是成功「翻」了过来——在一双黝黑枯瘦的大手协助下。 手的主人是个头髮灰白的老头。 「崽儿，崽儿？」 老头冲着盛秋一声声喊着，还不时探过手来在「她」脸颊上轻拍，「醒醒，醒醒！」 盛秋眯了眯眼。 她可是一直醒着的，所以老头唿唤的人必然另有其人，再联合自己身上的异象，盛秋推测自己怕不是因为那团光，接触到了属于他人的记忆。 若果是这样，那她一时间联络不上盛开也说得通了。 理清来龙去脉，盛秋愈发冷静下来，而那边厢老者唿唤几声没能喊醒礁石上趴着的人，最后只得摇摇头，俯身将她抱至船上。 这艘船可真是眼熟——这不就是海生花的船吗？ 盛秋看着熟悉的小船，原本笼罩心头的团团迷雾豁然散开，她是安置石碑时被光芒捲入的，石碑由海生花制作，她现在感知到的是属于海生花的记忆！ 第120页 那么眼前这个两鬓苍苍的老人，就是她口中的阿爷海玉。 海玉把没恢復意识的海生花平放到船上，拿了张蓆子盖到她身上，小船晃晃悠悠破开水面朝前行去。 盛秋的视线被海生花影响，只能看到小船上方苍蓝色的天空。 偶尔几朵云飘过，在视线里投下一片阴影。 忽然间，视线动了动。 盛秋猜测八成是海生花醒了，她看到的事物从一成不变的天缓缓降下来，落回到老人划船的背影上。 「啊……」 她听到一声嘶哑的叫声从「自己」喉咙中传来。 海玉闻声侧过脸来，沖「她」笑笑，「醒了啊，先别动，你伤得有点儿重，我先带你回去帮你包扎一下。」 盛秋的视线飞速朝船一侧挪去，看起来海生花并不想乖乖听话，她打算逃跑。 但没跑成，船舷都没翻上去呢，就被海玉拎回去了。 「跑啥啊。」 海玉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 他沖海生花摊开手，掌心里托着一颗莹润光华的珠子。 「鲛珠？」 看到珠子的海生花十分惊讶，与此同时盛秋也看到了奇异的一幕——海玉托着珠子的手掌出现了变化，指骨变长，手指间生出一层薄薄的膜状物。 所以…… 海玉也是鲛人？ 「你也是鲛人？」 记忆内外，盛秋与当初的海生花受到了完全一致的冲击。 「没错。」 海玉反手收起属于他的鲛珠，随着鲛珠消失，他的手变回原本枯瘦苍老的样子，「咱们是同族呢。」 「……你为什么装成人类的样子？」 海生花迟疑片刻问道，这会儿她的嗓子还没坏，一听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因为陆地上生活的都是人啊。」 海玉笑呵呵道，「这就叫『入乡随俗』，丫头懂了吗？」 海生花没接茬。 「我看你身上的伤，是黑风暴卷出来的吧？」 海玉一边划着名船一边随口问道，「想当初我也是被黑风暴卷到这地方来的，一晃眼都好几十年了，说起来，你还是我来这儿后见到的第一个同族，你尾鳍断得厉害，不养好是回不去无妄海的，这段时日你干脆就在我这儿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回族中也不迟。」 「……」 海生花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刚刚说什么？」 海玉没听清。 「我说。」 海生花的声音大了几分，「我不回去。」 「我也想跟前辈一样，在陆地上生活。」 第86章 一瞬一生 海生花的记忆并不是连贯的, 在海玉快要将船划上岸之际，画面跳转。 盛秋跟随着当年的海生花来到了山崖上的草棚中——不得不说，这时候的草棚比后来看起来多了, 至少里面有张能供人休息的竹床，矮桌边儿摆着两把椅子，各种生活用具也一应俱全。 整个草棚看起来也没那么破旧。 「醒啦。」 海玉提着一个竹篓子从草棚外走进来，朝着海生花乐呵呵打招唿，「醒了好, 正好赶上吃饭。」 海生花试着从床上起身, 但伤势太重并未成功。 「别乱动。」 海玉阻止道，「刚给你接好骨头, 可别再闹歪了，我去后头煮鱼给你吃, 等着。」 画面明暗交替，记忆不时出现跳跃, 这般温馨平静的生活持续了段时日, 等海生花伤势好转后, 便开始跟在海玉身后进进出出。 期间海玉曾想送她回无妄海，但海生花不肯。 「我就是被族人丢进黑风暴的。」 「我不要再回去, 我要像你一样，一直生活在陆地上。」 听到海生花这样说, 海玉向来爱笑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可以被称之为悲伤的神情。 「陆地上其实……罢了。」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打住了话头，只是用枯瘦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海生花的脑袋，「想留就留下吧, 你族名叫什么？」 海生花摇摇头, 「我没有阿母。」 小鲛人的名字都要由母亲来起, 自幼失去母亲的海生花，连族名都没有。 「那……好吧。」 海玉轻嘆一口气，「我当初的族名叫『海玉胜华』，我把后面的名字送给你，从今天起，你就叫『海生花』。」 画面再次切换，巨浪滔天。 海玉手把手教海生花如何在最恰当的时候斥退风暴——「北麓内海的风暴都是随着黑风暴而来的，渔村的人既惧怕风暴，又离不开风暴。」 每次风暴都会有人沉尸海底，但没有风暴，内海就不会有那么多鱼。 海玉当初被北麓渔村的人救治，秉持着一种报恩的心态，多年来他一直在风暴即将入侵内海时将之驱散，护持外出捕鱼的人平安，次数一多，渔村里的人们开始以为自己是被「海神娘娘」庇佑的。 实际上哪来的什么「海神娘娘」，他们以为的神迹，不过是一个苍老的鲛人背地里一次又一次的拼尽全力。 「鲛人长期离开海的话，寿命会大幅缩减。」 当北麓渔村的人们生活日渐平稳，海玉的身体也变得一天不如一天，尽管海生花已经初步掌握了驱散风暴的诀窍，他的身体还是日復一日垮了下去。 第121页 「阿花。」 尽管鲛人之间习惯称唿完整的族名，但在人类村庄里生活了几十年的海玉最爱这样喊海生花，「等我死了……」 「阿爷不会死！」 海生花急忙打断他的话，「阿爷，我们回海底！」 不是说鲛人离开海底才会缩减寿命吗？ 那他们回去，回去就不会死了！ 看着眼含泪花的海生花，海玉露出一个笑容。 「好。」 他点点头，「那等过几天，阿爷跟村里人好好道个别，咱们就一起回海底。」 年幼的鲛人尚且不懂，这种寿命缩减是不可逆的，但若能给她一个盼头，让这孩子成功回归海族，也算一件好事。 画面再度转换。 大雨瓢泼，黑色的龙捲风在海面上肆虐——无妄海的黑风暴这次竟然刮进了北麓内海！ 海生花慌了神，以她的能力顶多只能驱散寻常风暴，面对黑风暴只有一个字：死。 当她满怀惊恐地被捲入旋风中时，远处，一条淡青色的巨大鱼尾在浪花中一闪而过。 她是在后来才想明白，那是阿爷的鲛人形态。 可悲的是，那也同样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阿爷。 海生花不知道海玉用了什么方式将她从黑风暴中救出，又用了什么手段驱散黑风暴，等她在岸边醒来时，面对的只有愤怒的村民们。 「灾星！海爷爷好心好意救你回来，你却害死了他！」 「白眼狼！」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海生花东拼西凑从村民责骂的话中听懂他们的意思，原来他们以为是她贪玩被捲入风暴，而海玉为了救她葬身在风暴中…… 不是这样的。 海生花沉默着站起身，坡着脚一步一步走回草棚。 不是这样的。 「阿爷回海底了。」 她把草棚里的东西一样样收拾起来，偷偷埋在后山。 「他回到海底，就能活下去。」 她把海玉当初从海中带来的一块青螭玉磨成石碑，歪歪扭扭刻上三个字。 「可我不能回去，我回去了，阿爷担心北麓渔村还会回来的，所以我会替阿爷守着。」 瘦小的鲛人族女孩抬手抹掉眼角不断流下的泪，「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阿秋！」 骤然响起的喊声将盛秋沉浸到「回忆」中的心神唤回。 眼前光线快速交迭，在一阵剧烈的晕眩感过后，盛秋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乱天音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 盛秋缓了缓神，虽然短时间内接受了大量来自石碑的记忆，但还好，她还记得自己被捲入「记忆」前正在干什么。 「你被溯生石影响，我自然有所感知。」 乱天音沉声道，「万幸，看起来影响不大。」 「溯生石……那块石碑不是青螭玉吗？」 太阳穴一撅一撅的痛，盛秋抬手揉了揉，自乱天音怀中坐起身，「怎么又变溯生石了。」 「什么石碑？」 乱天音挑眉，「我说的是这块礁石。」 他朝下方一指，盛秋随着看过去，搞半天是她误会了，闹妖的不是石碑，而是那块看似不起眼的礁石。 「溯生石号称可以『一瞬溯一生』，虽然它的功能在我看来不过是鸡肋，许多人却趋之若鹜，不管北溟还是昆吾，指甲盖大小一块都能卖出天价，想不到这里有这么大一块。」 乱天音语气淡然得很，显然对眼前的溯生石并不感兴趣，「对了，唤醒你的时候，从你手里掉出来了这个东西。」 他抬起手，将内中握住的东西送到盛秋面前。 那是一枚散发着莹润光泽的圆珠，无巧不成书，盛秋刚刚在溯生石带来的记忆当中见过它。 这珠子正是属于海玉的鲛珠。 想到海玉，便自然而然连带着想起了海生花，盛秋拿过鲛珠扭过头四下里看。 「你在找海生花？」 乱天音见状脸色又是一沉，「别找了，我来的时候她就不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09 12:00:00~2021-05-12 15:1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雨茶、湫兮如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黑风暴 海生花去哪儿了？ 看着四下里一片茫茫的海水, 盛秋眉心微微一蹙。 「小开你找找……」 「指望我没用，资料显示鲛人中有极少数拥有返祖血统带来的天生异能，可屏蔽一切神识与能量探知, 很不幸你中奖了，海生花就是极少数之一。」 所以之前在山上找人时，明明海生花就在附近，盛开跟盛秋却先后失手，完全没觉察到她的存在。 盛开接着道, 「不过我倒是见到了她离开前的场景, 你被溯生石影响，失去意识后坠入海中, 她将你捞起来后看样子是准备朝船上去，可游到一半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让她忽然改变主意把你安置到礁石上，随后人就潜入水中不见了。」 再后来便是乱天音赶到, 将盛秋从记忆片段中唤醒。 「她离开多久了？」 听盛开如此说, 盛秋暂时歇了找海生花的念头, 转而问一些能得到明确答案的问题。 第122页 「距现在不到一刻钟。」 盛开答道。 「这么说我昏迷的时间并不长。」 盛秋轻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那块溯生石, 「可我在记忆里，好似过了漫长的一生。」 纵使画面时时交替, 每段记忆持续的时间仍不算短，想不到现实当中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怪不得溯生石号称可「一瞬溯一生」。 「发什么呆呢？」 乱天音抬手在盛秋眼前晃了两下。 「没什么，就是刚醒过来脑壳还有点晕。」 盛秋曲起手指敲敲额头, 又垂眸去看掌心里的那颗鲛珠, 「老乱, 这东西是从我手里掉出来的？」 「说『掉出来』其实不够严谨。」 乱天音瞥了那鲛珠一眼，「它更像是凭空出现在你手边的，你被捲入的记忆与它有关吧。」 「老乱，你能通过鲛珠判断它的主人是生是死吗？」 盛秋没说有关无关，反而问出了一个在乱天音看来有点儿天真的问题。 「想什么呢，鲛珠就是鲛人族的妖丹，不能离体太久。」 乱天音摇了摇头，「这颗鲛珠上没有半分生息，它的主人应该死很久了。」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可亲耳听到后盛秋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嘆。 海玉确实是为了救海生花死在黑风暴中，而海生花这么多年来顶着村人的白眼与谩骂一直坚守在此，也不知究竟是真的相信海玉回海族了，还是说，只是不敢面对现实…… 就在此时，乱天音忽然转过身看向远处海面，眸光闪动间浮起一丝凝重。 「别等了，走。」 他转身沖盛秋招手，「又有风暴要来了。」 又有风暴？ 盛秋朝乱天音看的方向看去。 在她看过的记忆片段中，有接触过海玉教导海生花如何辨别风暴将至的一些诀窍，她照葫芦画瓢把那些诀窍一遭儿用上，结果是——完全看不出来。 鲛人预知风暴的诀窍需要运用到他们一族与生俱来的能力，换成盛秋，就算知道诀窍也没用，依旧两眼一抹黑。 「风暴来了也不打紧。」 但盛秋并没打算离开，她俯身从礁石上拾起破军刀，在掌心掂了两下把刀握正，「这片礁石区不是不会被风暴影响吗？」 上次风暴来临时，这片区域仿佛被结界保护，一直维持着风平浪静。 「海生花搞不好就是感知到风暴来临才离开的，留下来看看吧，她若是回此处了，说不准我们还能帮上点儿忙。」 「我们能帮什么忙？帮倒忙吗？」 乱天音好笑道，「而且之前那只是寻常小风暴，这次风暴携带的能量非常强悍，说不定是黑风暴直接入侵呢，到那时这片区域还能不能保持平静可就难说了。」 「打住啊，你那个嘴，就不能少说点儿有的没的……」 盛秋话都没来及说完，远处忽然吹号角似的响起呜的一声巨响，她骤然回身，先瞅见一群盗夜鸥由远及近仓惶飞入内海区域，在盗夜鸥群后方，一道下连海面上达苍穹的黑色龙捲风紧追不捨。 黑风暴？ 竟然真的是黑风暴！ 盛秋扭头看了乱天音一眼，表情一言难尽。 乱天音哑口无言。 怎么就那么邪门呢？这黑风暴早不来晚不来，他一说就来了？ 「我想我知道你原形是什么了？」 盛秋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来诉说这件事，「没事儿的老乱，我不歧视你。」 「打住，不是你想的那样。」 乱天音被盛秋的眼神内涵到额角青筋乱跳。 盛秋丢给他一个「我懂」的表情，反手抽刀出鞘，随着一声嗡鸣，破军刀解封。 「嗯？你要干什么？」 乱天音见状身形一顿，「不走吗？」 「不走。」 盛秋回答得干脆。 若来的是寻常风暴，那没必要走，可来的是黑风暴，那她不能走。 十几年前海生花对付不了黑风暴，十几年后她能不能对付得了，盛秋心里没有准数。 她只知道黑风暴一旦上岸破坏力会加倍，届时岸边的渔村全都不能倖免，所以就算她没有能斥退风暴的本事，但也要竭尽全力，将风暴拦阻住不能让它上岸！ 只是不知，以刀气铸就的护罩能在黑风暴下坚持多久。 盛秋左手抹过刀刃，刃锋淬血后亮起一道暗金色的光，当这光芒笼罩住整个刀身时，她右手一翻，破军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而后稳稳噹噹扎到礁石上。 暗金色光幕自破军刀落下的地方升起，并飞快地横向延伸出去，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较量，赶在黑风暴到来前，盛秋要尽可能地将护罩拦阻在风暴行进前方。 远处的天空好似有谁在泼墨作画，大片大片的黑云迅速蔓延过来，云层之中不断垂下新生的黑色龙捲风，短短几息功夫，处于礁石区域的二人便疾风临身——那风颳得太快太急，简直不像是风，更像是凝成了实体的激流，刚一照面就把两人吹得整个歪向一旁。 「这片区域果然挡不住黑风暴。」 看着四周已然开始鼓盪的海水，乱天音似笑非笑道，「你莫不是想一直这样撑到黑风暴结束？」 「是又如何。」 盛秋右手握紧破军刀加速铺展屏障，左手从储物袋中取了张定风符拍自己身上。 第123页 「黑风暴持续的时间可比寻常风暴长。」 乱天音也朝自己身上拍了张定风符。 「它刮多久。」 盛秋双手握住刀柄朝前看去，暗金色光幕已然飞跃过大半海岸线，「我守多久。」 第88章 海生花 乌云蔽日, 四周漆黑如夜。 风暴将至，雨已经不是一滴滴向下落，而是一股一股连成线似的, 被风卷着不断朝身上砸。 刀气凝结而成的护罩此时已经横亘在海与岸之间，将内海与岸上完整地划分为两块区域，而不远处，第一道黑色的龙捲风已然逼近。 盛秋单膝跪到礁石上，双手握紧刀柄屏息以待。 嘭——！ 龙捲风撞上护罩, 瞬间水沫飞散, 盛秋右手一按刀柄，一道金光宛若游龙, 沿屏障直达与龙捲风相抵之处飞出，正中黑龙捲内部, 随着刀光起落，第一道龙捲风声势渐缓, 在与屏障互相消磨片刻后不甘不愿地散开。 「唿……」 盛秋估算了一下耗掉一道黑龙捲所需的灵力, 轻轻唿出一口气, 「老乱，帮忙点一点回灵丹还剩多少。」 乱天音收回远望的目光, 「你还真打算跟它死磕啊。」 「这怎么能叫死磕呢。」 盛秋不服，「我已经摸出一道黑龙捲威力几何, 就算等下连番上威力会有加成，我也能扛住……」 未等说完，盛秋余光瞥见乱天音手中多出来一把长弓。 乱云弓。 她截住话头挑眉看过去。 「所以。」 乱天音也正在垂眸看着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第一时间想起, 自己不再是孤身作战这件事？」 说罢举弓拉弦, 一箭射出, 远方漆黑的海面上，骤然绽放光华万千，宛如梨花盛放。 快要靠近屏障的几道黑龙捲被这箭光射中纷纷消散。 ** 刀风为屏，箭雨成障。 两人初次正式联手，难得的是颇有默契，黑风暴虽来势汹汹，但还是被阻在海面上，无论如何肆虐都没能越过雷池一步。 「黑风暴持续时间不固定，短则三五天，长的有三五个月，不过之前海生花说过还有三日黑风暴就会停，她估计的天数可以做个参考。」 乱天音一箭飞出，打散一个刚探出云层的黑龙捲，以他的攻击距离而言，将这些黑龙捲消灭在诞生之初无疑是个比较省力的法子。 「老天爷的事儿谁做得了准。」 盛秋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咸涩的水，她现在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海水，只知道雨越下越大，浪头也越来越高，而且海水似乎好死不死在这会儿开始涨潮。 刚刚站七八个人都绰绰有余的礁石，现在只堪堪够她与乱天音站立。 「老乱！」 盯着持续上涨的海水看了片刻，盛秋传音道，「鲛珠是不是能避水来着？」 「能是能，但要炼制成避水珠才能起到佩戴避水的效果。」 乱天音神色略古怪，「否则就得含到嘴里。你问这个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呢？ 生活不易，盛秋嘆气。 「没啥，就是给自己做做心理准备。」 万一海水涨过头，她怕是要体验一把含鲛珠的滋味了…… 就在此时，两人所站的礁石一侧毫无徵兆地垂直涌起一道两丈余高的水墙！ 盛秋骇然转头看去，结果在海水中看到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睛。 没错，眼睛。 极其漂亮的眼睛，有着更加漂亮的主人。 乌髮如云，肤白赛雪，一点朱唇好似血染。 水中的美人与盛秋对视着，缓缓抬起手，隔着海水将手抚向盛秋脸庞。 盛秋看得分明，在她纤长而白皙的手指间，生有一层薄薄的蹼膜，腕上也倒生着鳍状刺，而在她身后，更是拖着一条长约七尺的蓝色鱼尾。 「……海生花？」 盛秋略带犹豫地开口道，「是你吗？」 犹豫是因为两者容貌相差实在太大，但考虑到她狭窄的交际圈，短时间内能扯上关系的鲛人似乎也只剩这一个了。 蓝眸蓝尾的鲛人在水中沖盛秋笑笑，纤细的手探出水墙递到盛秋跟前。 「请把阿爷的鲛珠给我。」 来的果然是海生花，此时，她的声音通过意念直接传递进盛秋脑海，「有劳。」 ** 「进入下一阶段选择。」 盛开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一，将鲛珠交给海生花；二，拒绝对方的请求。」 「吓我一跳。」 盛秋忍不住对盛开抱怨，「正跟人说话呢，你这突然冒出来。」 「是任务突然刷出来。」 盛开给自己辩解道，「快做选择吧你！」 ** 这个选择对盛秋来说依旧没有任何困难。 「好，你等着。」 盛秋一边儿答应一边儿飞速瞥了眼刀气屏障那边，见撞上来的黑龙捲不多，便空出一只手探向储物袋，将海玉的鲛珠取出来快速递过去——她选择一，将鲛珠交给海生花。 实际上就算没有这个任务在，她也是这么打算的，鲛珠算是海玉的遗物，于情于理都该交给海生花处理，她是不会越俎代庖的。 「谢谢。」 海生花接过鲛珠，双手捧着将它捂到心口处闭目沉思片刻，再睁开眼时，那颗鲛珠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124页 「你们尽快离开吧。」 海生花提醒道，「黑风暴没你想像的那般好对付，眼下只是刚开始而已——这里交给我，你们两个尽快上岸。」 「我们不走。」 盛秋握紧手里的刀柄，开口拒绝道，「有我们在，至少风暴上不了岸。」 海生花闻言看向她，眉心轻轻一蹙而后又缓缓展开。 「你们不是要去无妄海？」 她在水中比划了一个手势，最后指向远处风暴来袭的位置，「想走水路去那边儿，必须得经过这个海峡，你们应该清楚吧。」 「对。」 盛秋点头，「我们是要去无妄海，不过不着急，我们完全可以等风暴平息后再走。」 听盛秋这么说，海生花的眼神有一瞬变得意味深长。 「或许，不需要等风暴平息。」 留下这句模稜两可似是而非的话，海生花一翻身潜入海底，随着她越游越远，水墙也如来时一般，毫无徵兆地开始慢慢下沉。 须臾，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一阵悠扬而曼妙的歌声。 说来古怪得很，彼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耳畔充斥着风声浪声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那歌声音量也不算大，偏偏就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钻，叫人根本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诶？等等。」 在歌声中沉默片刻，盛秋忽然琢磨出不对劲来，「鲛人唱歌不是吸引风暴吗？」 「是啊。」 乱天音再一次勾住弓弦准备出箭，「你没发现她往无妄海游去了吗？」 「她要把黑风暴引回无妄海上去？」 猜出海生花意图的盛秋不由心底焦灼，「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大概是她最容易成功的法子了。」 乱天音又是一箭射出，击碎了几道靠近屏障的龙捲风，「不过有鲛珠在手，你放心。」 「她死不了。」 第89章 赠品不能苛求 海上的大动静自然惊动了北麓渔村的人, 尽管黑风暴暂时没能成功登陆，一行人还是心惊胆战地举着祭品又上了海神娘娘庙。 祷告的诵念声被风声淹没。 唿啦。 忽然而至的一阵疾风，迳自捲走草棚的屋顶。 正站在草棚前方、面无表情凝视着海上风暴的梵音循声抬头, 只看到满天飞散的稻草。 这仿佛在预示着一个离别的开始。 ** 海生花的确是要将黑风暴引回无妄海。 歌声渐行渐远，天空仍乌云密布，黑色的龙捲风不断落下捲动海水奔袭岸边。 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在又一次被浪头拍过后，盛秋吐出嘴里的海水, 抽空瞥向身旁——可以确定的是, 自海生花离开后海水上涨的趋势止住了，两人所站的礁石固守住了最后那一小块地皮。 「云层开始偏移了。」 乱天音放下乱云弓, 眯着眼打量天空，「风暴主体折返, 余下零散龙捲风我来搞定，你的屏障可以收一收了。」 虽然表面看来盛秋几乎一动不动, 而他却不断弯弓搭箭射散龙捲风, 是他出力多些, 实际上乱天音清楚，要维繫这道看似不起眼的屏障耗费的灵力十分巨大。 「再等一等。」 盛秋抹了把脸, 「等风暴彻底转向再说。」 且，就算风暴主体转移了, 大面积的疾风骤雨还未停歇，被风暴携带来的大量潮水也没有及时褪去，这些都被她的屏障拦阻住，若是太早撤走屏障, 潮水冲上海岸, 威力不啻于一次小型海啸。 无非再坚持一段时间罢了。 盛秋掏出一粒回灵丹丢进嘴里, 因为嘴里灌进过太多次海水，连带的丹药味道都变成海水般又咸又涩。 一脸痛苦地把丹药吞下去，等到体内灵力恢復，盛秋又巩固了一下屏障。 海生花的歌声早就听不见了。 不过看着远处持续不断撤离的风暴，想来，她还稳得住场面。 半个时辰过后。 风雨渐疏，漆黑的天空终于透下一缕久违的天光。 ** 「噔噔。」 盛开忽然来了个存在感十足的开场，「选择又来啦。」 「你下次可以直接说选项。」 风散雨歇，海面也渐渐恢復宁静，逆时而来的潮水重新退下，盛秋松了一口气抬手撤掉刀气屏障，在她身旁的乱天音已经开始用法诀清理满头满身的海水。 「选择一，海生花似乎越走越远了，要跟上去看看吗？」 「选项二，不必多管闲事，停在此处等她回来就好。」 盛开飞快地把选项列出来，「选吧。老规矩，考虑时间不能太长。」 跟上去看看，还是留在原地等她回来？ 盛秋一边儿照葫芦画瓢，学着乱天音的样子清理身上的海水，一边儿思忖片刻。 「还是跟着去吧。」 看着远处仍漆黑一片时不时亮起闪电的天空，盛秋觉得北麓内海的危机是解除了，但海生花身上的危机还在，于情于理都该上去看看。 「我选择跟去看看。」 「好的。」 盛开表示收到，「请做好准备。」 盛秋：…… 盛秋：？ 做什么准备？ 不等她问的，头顶上便传来嗖嗖破空声，紧接着噗通一声。 第125页 梵音从天而降。 在刚刚把身上弄干爽的二人面前砸起一个目测一丈多高的巨大水花。 「噗……」 盛秋吐掉口中的海水。 乱天音则神色冷静地从衣领里面捏出来一条鱼。 「你把她弄来的？」 盛秋问盛开。 「冤枉啊，她自己跳下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盛开赶忙辩解。 「那你说什么准备好。」 盛秋弯腰探手，把水鬼状漂浮的梵音从海中捞出，帮她一道儿清理海水。 「老乱，一会儿……」 她本想叮嘱乱天音先带梵音回草棚去，但话说到半截儿又硬生生截住，换成另一句，「我不太放心海生花那边儿想过去看看，没成想这丫头跟过来了，一会儿你多操点心，看顾她一下。」 乱天音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但口中说的却是「知道了」。 「准备好了没？」 盛开又插口问道。 「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你到底要我准备什么？」 盛秋很想说等自己有钱了，一定给盛开报个提升表达能力的学习班。 「准备去跟海生花汇合啊。」 盛开理直气壮道，「因为距离实在太远，这次系统免费附赠一次传送服务，能直接把你们送到海生花身边儿。」 「哦，还有这等好事儿？」 盛秋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打从加载这个男神系统，她大概还没赚过系统什么便宜呢，故而她保持了一丝警觉，「阿开，你不会坑我吧？」 「我当然不会坑你。」 盛开语重心长，「说把你送海生花跟前儿，就肯定能把你送到，不过既然是免费赠送的，在服务方式方面就别苛求太多了啊。」 这话刚说完，盛秋就感觉到头顶上遮过来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 发现三人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了一堵整整五六丈高的水墙。 哗。 水墙倾塌，精准拍到三人脑门上，直接给人摁进了海里。 ** 「盛——开——！」 「都说免费赠送的不要苛求太多！这事儿不赖我啊！」 第90章 海面之下 还好, 修士不是凡人，就算在水里也是有法子进行唿吸的。 但这也只能保证盛秋不会被海水淹死罢了。 自三人被水墙拍进海底后，便被一股暗流携着一路随波逐流涌向不知名的深海, 最开始盛秋还有心思留意一下周边，可这水流越到后来越迂迴激盪，等到双脚终于落在实处时，盛秋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她向当年所有被她机洗过的衣服道歉。 水流停止在一片不算太深的海床上，四周光线昏暗, 但还能视物, 只是这片海域的温度比北麓内海要低很多。 一条长得像红丝带似的鱼慢悠悠自盛秋脸颊旁游过，她想要扭过头看一眼, 却被乱天音拽住手，轻轻扯向反方向。 「别惊动了它, 那是红绸毒鳗。」 乱天音传音过来，「叫它咬一口, 大乘期修士也得死。」 这么吓人的吗？ 这下不必乱天音嘱咐, 盛秋便主动拉开与红绸毒鳗的距离, 并传音回去，「这玩意儿没在妖兽图谱上见过, 我还以为只是寻常的鱼。」 乱天音摇了摇头，「倘若说这世上有一百种妖兽没有记载到妖兽图谱上, 那么无妄海内便占据着九十九种，这只是类比，你可以想像一下无妄海深处有多少你从未见过的妖兽，好比说刚刚的红绸毒鳗, 看起来极不起眼, 实际上是八阶妖兽, 毒性勐烈，唯一的优点是性格温和，只要不受到惊吓或攻击，一般不会主动发起进攻，再好比说——」 他指尖一弹，一根血弦飞出，回来时上头便串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虎鰲虾，「此虾与昆吾常见的七彩蓝鰲虾相貌近似，但同样含有剧毒，一旦误食神仙难救。」 紧接着，他又拿身旁路过的几条鱼一一做出说明，力证无妄海内当真是步步危机，处处险境。 「最后就说梵音吃的这个……」 乱天音抬手指着梵音，而盛秋此时才发现那小姑娘一眼没瞅着，竟然不知从哪儿挖出来一个拳头大的蛤蜊，撬开壳挖出肉就往嘴里塞。 好傢伙，边嚼边从嘴巴里往外冒血，这画面是太美了，把盛秋看得心跳都乱了一拍。 「……好吧，那就是个普通的血蛤，盛产于无妄海边缘地区。」 乱天音右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算了，条件有限，今天先不打孩子。 「所以，我们这是已经到了无妄海边缘区域了？」 盛秋立刻抬头看去，前头说了，这片海底距离海面不算太深，还能看到上头影影绰绰投射下来的阳光。 方才那一通激流勇进虽然把她给整得七荤八素，但基本的时间概念还是存在的，三人在海流中停留的时间并不算太久，想不到已经进入无妄海区域。 「对，这里是无妄海。」 乱天音笃定道，并十分自然地游过来牵住盛秋的手，「要浮上去吗？既然上头有光，应该就不在风暴覆盖的范围中。」 「先等等。」 盛秋示意乱天音稍安勿躁，转过头就去敲盛开，「你不是说把我们送到海生花跟前儿的吗？人呢？」 「我只能保证，你们别离开这片区域就一定能见到海生花。」 第126页 盛开小小声道。 「那我们要在这儿等多久？」 盛秋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不会等好几天海生花才来吧？」 「这个啊……」 盛开声音变得更小，「这个就不是系统能决定的了，得看海生花什么时候解决掉黑风暴。」 「什么？我选择过来不就是想给她帮忙的？」 盛秋禁不住蹙起眉头，「这怎么还要她自己解决呢？」 「因为那是她必经的考验。」 盛开扒拉了一会儿资料库，解释道，「鲛人成年后必须独自应对一场黑风暴，能成功操控黑风暴的鲛人才能获得族群的认可，这个过程中是不允许别人插手的。」 「如果你现在去帮忙，就好似在蝴蝶羽化之际帮它剥开蛹皮一样，看似帮忙，实则是害了她。」 盛秋：…… 既然盛开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还能怎样。 等吧。 「先不急着上去。」 沖乱天音摆摆手，盛秋散开神识四下里探视一圈儿，发现不远处竟有个隐蔽洞穴，「老乱，那边儿有个洞穴，过去看看。」 说罢便一马当先朝着洞穴那边游去——并不是说盛秋对这个洞穴有多么感兴趣，她只是单纯在想法子延长几人留在海底的时间而已。 正专心摸蛤蜊吃蛤蜊的梵音见状最先凑过去，紧贴在盛秋身侧随她一同游向洞穴。 慢了一步的乱天音：…… 这丫头片子属实有些欠揍。 ** 盛秋发现的洞穴位于一片礁石当中，三人游过去时惊走了不少潜伏在礁石内的海生物，甚至还有几条海蛇与危险系数极高的红绸毒鳗。 「我先进去。」 乱天音攥住盛秋手腕，向后一拽的同时借力率先进入洞穴，刚一进去里面就腾起一阵浮尘般散乱的海沙，与此同时传来一声闷哼。 「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盛秋赶忙拖着乱天音的手试图向外扯，但被对方很快反握住手攥了攥。 「没事，只是撞翻了些零碎东西。」 乱天音传音过来，「你们可以进来了。」 盛秋沖梵音比划了一下，先俯身游进去，一进入洞穴就先看到几个散落各处的…… 陶罐。 「你刚刚撞到的就是这些玩意儿？」 盛秋先探了神识过去，确定陶罐内空无一物才看向乱天音。 「嗯。」 乱天音探手在洞穴石壁上摸索片刻，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没多久，洞穴顶端竟然亮起一丝光来。 「这是一处被遗弃的鲛人洞穴。」 在盛秋跟梵音一起抬头看光源时，乱天音面带嫌弃地搓去手指沾到的藻类，「上面嵌的是夜明珠，年头久了，都不算亮了。」 「什么人！」 盛秋忽然断喝道——喊完就呛了一大口海水。 但呛到归呛到，她还是反应迅速地拔刀出鞘，一刀噼向离三人不远的一块礁石。 呲熘。 一道身影从礁石里蹿出，原来躲藏在礁石后方的竟是一条幼年鲛人！ 只见他飞快游向洞口试图逃脱，然而他游得快，丝弦飞得比他更快，直接在洞口处织网拦住去路。 那小鲛人见状一个迟疑，双手护住头似是准备直接往网上撞。 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刀径直竖到他面前。 「小子。」 盛秋手中刀柄一转，刀刃紧贴在对方脖颈上，「还跑吗？」 第91章 救治 前有丝网挡路, 后有长刀逼命，小鲛人终于放弃了逃跑的打算，瞪着一双青琉璃似的眼睛惊慌无措地看向盛秋。 「别怕, 我只是要问几个问题。」 吃一堑长一智，盛秋从储物袋内掏出避水符拍到身上，而后才开始说话，「你能听懂我的话吧？能就点点头——你点了头，我就把刀撤了。」 小鲛人连忙点头, 还不敢点得幅度太大, 生怕蹭到刀刃上去。 盛秋见状弯了弯嘴角，反手收起根本就没解封刀刃的破军刀, 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鲛人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神色淡漠道，「我没名字。」 「……」 盛秋被这回答噎得顿了一瞬, 这怎么又来了一个没名字的鲛人。 「这洞穴是你的？」 乱天音也游过来, 「你被驱逐出族群了？」 「洞穴是其他鲛人遗弃的。」 没有姓名的小鲛人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我自己跑出来的。」 「也是。」 乱天音转念一想，淡笑道, 「倒是个聪明的，要是等到其他鲛人动手驱逐, 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鲛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扔孩子？」 盛秋百思不得其解，溯生石上读取的记忆里也是如此，海玉跟海生花都是幼年被族群遗弃，海玉至少还有个名字, 而海生花跟眼前的小鲛人一样, 连个名字都没有。 「不止是鲛人。」 乱天音抬眸看向盛秋, 「北溟乃是资源贫瘠之地，无妄海内资源虽算得上丰饶，可之前也跟你说过，这片海中生活着数不清的妖兽，当中有为数不少甚至从远古洪荒时期起便存在于此，这些高阶妖兽盘踞于海底各处，海族们生活的空间被大幅压缩，资源有限的前提下——」 他低下眼看向小鲛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只要仔细看看就能发现，他身上尾巴上有着不少陈旧伤疤，「当然就会放弃失去长辈护佑的那部分幼崽，这也是为了让族群内更多幼崽能活下来。」 第127页 「相较于人类之中的弃杀幼子现象，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人类弃杀幼子…… 这当中的因由的确要更复杂一些。 盛秋沉默片刻，脑海中最先浮出的是山门送别时唐巧篱甜甜笑着的脸，倘若没有遇到自己，那丫头现在也已是黄土一抔。 心不在焉地转了转破军刀，盛秋收刀归鞘，轻嘆一声后转口问起另一件事，「小孩，海族的聚集处离这里远吗？」 小鲛人闻言瞥她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一张小嘴闭得跟蚌壳儿似的不肯作答。 倒是乱天音开了口，「你问海族聚集地作甚？」 难不成还打算把这小崽儿连海生花一道儿送回海族？ 「我只是突然想到，当初林哥要我来无妄海可没说海上海下。」 盛秋抬手摸了摸梵音脑袋，结果从对方的长髮里摸出来一只海星。 「……」 这玩意儿怎么会跑到头上去的？ 盯着那海星看了两秒，盛秋一脸无语地把它丢开，「且海族常与修士打交道，对于修士并不是那么排斥，便想着打听一下，说不定能从他们那儿得到些消息。」 话刚说完，盛开忽然在脑海里道，「海生花掉下来了。」 「哪儿呢？」 盛秋听得整个人一支棱。 「外面，你出了洞穴就能看到。」 盛开给她指路。 「老乱，撤网！」 盛秋当即朝乱天音比划了个手势。 乱天音一挑眉，虽然搞不清她想干什么，还是第一时间照她说的撤走丝网。 堵着去路的障碍一消失，盛秋立刻冲着洞口游去，那小鲛人见状也一头扎过去，毕竟是有种族天赋，后发力的小鲛人比盛秋还快一步冲出洞穴，刚一出来就跟沉落下来的海生花打了照面。 刚刚独自引走一场黑风暴的海生花，此刻形容仅用悽惨一词已经难以概述——左边半边儿脸全是血，一只手姿势古怪地垂在身旁，显然是折断了，鱼尾上漂亮的蓝色鳞片大片大片脱落，到处都在渗着血。 饶是如此，她却没有昏迷，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还睁着，甚至在小鲛人与她擦肩而过时静静看了他一眼。 小鲛人不知为何周身一震，竟然停下来没再逃跑，而是回过头看着沉下去的海生花。 「……她要死了吗？」 等晚一步赶出来的盛秋将海生花抱入怀中时，小鲛人轻声问道。 「不会的。」 盛秋看他一眼，转过头去喊乱天音，「老乱，过来帮忙！」 虽说知道海生花一个人引走黑风暴不会毫无折损，可眼下她的伤势还是重得超出预料，得尽快帮她治疗才成。 乱天音慢悠悠晃出来，看了眼海生花的惨状，抬手朝头上一指，「她这一身血，不等疗伤完就会引来妖兽，先去海面上再说。」 若不然，以海生花目前的状况留在海底，不出一时三刻就会被啃得骨头渣儿都不剩了。 「嗯，那走！」 盛秋把海生花用力朝怀中箍了箍，一马当先朝海面上游去，走时还不忘招唿留在洞穴内没挪窝的梵音：「走了丫头！别啃那个海星了！」 随着几人先后朝海面上游去，被留在原地的小鲛人抬眼看了片刻，忽然尾巴一转，远远缀在盛秋一行身后。 ** 海生花的运气不错，这片海域位于礁石区，且此时正好退潮，礁石区大片大片的露在海面上，有足够的空间让她休养生息。 乱天音架起琴，借曲音帮海生花治疗着伤势。 没过多久伤口便不再流血，断掉的手也在盛秋帮忙下接了回去，只是原本漂亮的鱼尾现在满是坑坑洼洼的伤疤，也不知那些脱落的鳞片还能不能再长回去。 纤细而苍白的指尖缓缓抚上盛秋的手，海生花侧过头来凝视着她，半晌嘴角艰难抿起，露出一抹笑。 「你又救了我。」 她这次没有用意念传递声音，直接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盛秋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会说这个，只能咧咧嘴干笑两声。 「不过，还是得谢谢你。」 海生花缓了口气，乱天音的治疗术把她左边脸上的伤一併治癒了，只是她的左眼变成雾蒙蒙的灰蓝色，看起来已经丧失了视力，「你是个好人。」 ** 「我可以现在恭喜你吗？」 盛开悄悄开口，「因为获得好人卡超过十张，恭喜宿主解锁新成就『中级备胎』。」 「中间的『中』哦，不是终极的『终』，想拿那个成就你还得再获得九千多张好人卡。」 「谢谢。」 盛秋一脸冷漠，「闭嘴。」 「等我说完系统提示保证闭嘴。」 盛开赶紧拖系统提示出来，「新一阶段选择出现了，一，趁海生花对你心生感激对她提出带路前往海族的要求；二，什么要求都不提，你就是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大善人。」 「选哪个呢，大善人？」 盛秋乐了。 这盛开真是把她脾气摸透了。 「你都那么说了，我不能让你白喊啊是不是——我选二。」 第92章 生之延续 盛秋做出选择之后, 盛开便不再开口。 耳畔顿时清静下来。 第128页 海生花道过谢后便阖起眼安静躺在盛秋怀中。 她累坏了，又重伤初愈，需要休息。 海生花不动, 盛秋更不动，若非海风拂过时还会吹动两人半干半湿的髮丝，若非胸口处还有唿吸带来的微弱起伏，两人几乎像两座雕刻在礁石岩上的石像。 乱天音也无意打破这番宁静，他垂眸看着面前摆着的琴, 只在梵音试图碰触琴弦时将她的手弹开。 扑簌。 海面上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是那个没有姓名的小鲛人, 他竟一路跟了上来，还潜在海面下悄悄看了那么久, 直到这会儿才现身。 小鲛人冒出头来后谨慎地观察着礁石上众人，然而除了梵音听见动静回头瞥他一眼, 其他人都毫无反应。 于是他胆子大了些，缓缓拨动着海水游到礁石旁, 两只生有薄蹼的小手扒着礁石边儿, 探着头朝盛秋怀里看。 盛秋抬眸, 对上小鲛人琉璃珠子般漂亮的眸子。 「她死了吗？」 小鲛人神情看起来有些哀伤，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盛秋笑了笑, 沖他轻轻摇头，「没有哦, 她还活着。」 「那她为什么不动？」 小鲛人又问。 「因为她受伤了，在休息。」 盛秋低声道。 小鲛人闻言哦了一声，趴到礁石边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海生花的背影。 「你很关心她，因为她是你的同族吗？」 盛秋随口问他。 小鲛人抬眼看着她, 色泽浅淡的眉毛缓缓拧到一处, 「不是。」 「她……她眼睛跟尾巴像我娘亲。」 鲛人的眼睛与尾巴颜色是一样的, 譬如海玉跟眼前这个小鲛人，都是青色的眼睛与尾巴，海生花则是蓝色的眼睛跟鱼尾。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躺在盛秋怀中的海生花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 盛秋立刻收回目光看向她，「感觉好些了吗？」 海生花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好多了，多谢你们。」 沙哑的嗓音响起，一旁偷偷关注着海生花的小鲛人动了动两片同样生有薄蹼并露出鬐刺的耳朵。 海生花又扭过头去看向小鲛人。 在盛秋乱天音等人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不过只是在对视着而已，不过盛秋清楚，她们是在用鲛人特有的方式交流。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小鲛人的神色渐渐变得开心起来，青色的尾巴不时抬出水面轻轻落下，拍起一个又一个细碎的白浪。 过了片刻，海生花胳膊用力撑坐起来，转过头再次看向盛秋。 「无妄海的风暴停了。」 她用意念传音道，「你……要走了吗？」 「是啊，我们该继续出发了。」 盛秋淡笑道，「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要回北麓渔村去吗？」 「北麓渔村」这个名字让海生花的脸上浮现出片刻恍惚。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要被融进风中，「在脱离黑风暴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阿爷的声音，但我用尽全力都听不清他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他可能是想要告诉你，你长大了，该为自己活下去了。」 盛秋回想着记忆中海玉的样子，在溯生石上看到的记忆虽然残缺，但她确定，海玉是不会忍心看到海生花因为自己的缘故被一生束缚在那个小小的渔村中的。 至于北麓渔村。 在海玉没有流落到渔村前，人类已经在那里生活了漫长的岁月，诚然，海玉跟海生花背地里的帮助让他们这些年日子好过了不少，可就算没有他们，渔村也不会消失。 退一万步来讲，以海生花的身体情况，倘若不走，大约也只能再坚持个把年而已。 不管是对北麓渔村来说，还是对海生花而言，这场离别或早或晚都会来临，不过一者生离、一者死别的区别而已。 在盛秋看来，海生花已经被束缚得太久了，她该自由了。 「你阿爷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听了盛秋的话，海生花沉默了很久。 她把海玉留下的鲛珠握在掌心一直摩挲着，最后轻嘆一口气，双手捧着那颗鲛珠将它举到盛秋胸前。 盛秋带着几分疑惑睁大了眼，这是要作甚？ 海生花的口中吟诵出一段晦涩难懂的话语，随着话音一个个落下，鲛珠内发出一片淡淡萤光，那萤光渐渐涌出来，没入盛秋心口处。 ——自海生花醒来时就一直留意着这边儿的乱天音见状微微挑了下眉。 「这是？」 盛秋低头看着自己心口，那道光没进去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她一时间搞不清海生花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一种来自鲛人族的祝福。」 海生花沖盛秋笑起来，「其实也帮不到你什么，但你不是说要去海族据地，这个可能会帮到你。」 咦？ 海生花怎么知道她要去海族据地的？ 盛秋疑惑了一秒就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小鲛人跟她说的。 「海族与修士常有贸易往来，原本对到访的人类也是欢迎的，只是有了这个。」 海生花顿了一下，嘴角又一次漾起笑容，「这是你们得到海族友谊的证明，不知道能帮到你们多少，但至少不会有坏处。」 第129页 梵音四肢着地爬到盛秋跟前儿，抬手就要去戳她心口——结果被乱天音用丝弦拴着直接抛进海里。 盛秋默默放下准备捂胸口的手：…… 虽然就算撤掉光环也挺平，但这地方是能随便碰的吗！ 这孩子真是一眼看不住就惹事儿。 就在盛秋盯着在水里扑腾的梵音时，脸颊微微一凉，她蓦然回首，恰好看到海生花收回去的纤长手指。 在指尖处，还有着细小的、在阳光下折射着漂亮光芒的淡蓝色鳞片。 「我也要走了。」 看到盛秋回头，她温柔地笑着，「阿爷说过，每个人都像海上的一朵云，随着风到处飘，不知何时彼此就会相遇，也不知几时就会与对方别离，但天高海阔，或许有一日就会重逢。」 「是这样没错。」 盛秋点点头，「你阿爷说得有道理。」 「你是修士，你门派里的姑娘，漂亮吗？」 海生花突然又问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只是问这个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愈发灿烂起来。 「呃……」 盛秋脑海中快速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 以及浮云子那张风干柿饼一样的老脸。 「漂亮。」 她昧着良心回答道。 海生花闻言哈哈笑起来，笑完一翻身跃入海中，用沙哑的嗓音唤了一声，「青玉，走。」 小鲛人于是转身跟了上去。 两个鲛人在盛秋的视线中逐渐游远，一大一小两条鱼尾不时抬出水面，拍起一朵碎光似的水花。 远远地，有沙哑的歌声随风传来，用一种盛秋听不懂的语言，诉说着一曲满载祝福的离别。 你与我都是海上漂浪的云朵。 即使离别，也终会相逢在某一场风吹雨落。 「恭喜宿主达成结局『生之延续』。」 盛开的声音与歌声一併传入盛秋耳中。 「奖励翻了五倍——你好像走出了这个任务最好的结局诶。」 最好的结局吗？ 那是挺好。 盛秋放下搭在眼睛上方的手笑了一下，转身沖乱天音道，「别折腾孩子了。」 「走，出发去找海族聚集地。」 完成了海生花的任务，接下来就轮到梵音这小丫头了。 第93章 海族据地 「对了, 说到要去海族聚集地。」 盛开突然又开口道，「这次任务完成得评分很高，系统又赠送一次定向传送, 你要吗？」 盛秋脸上笑容微微一僵。 「还那么……刺激吗？」 她斟酌词句问道。 「系统白送的。」 盛开没有正面回答，但给足了提示，「您说呢。」 好的，看来还是那么刺激。 盛秋眼睛一转，正好对上默默然盯着她看的乱天音。 于是忽然一笑。 「老乱, 来。」 她沖乱天音招手。 乱天音反手把梵音拎出海面, 转身朝她走来，「何事？」 话刚问完, 眼前便覆过来一只手。 带有薄茧、并不算特别柔软的手掌遮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乱天音唿吸微顿。 他不知道盛秋想干什么，不过凭他对这傢伙的了解, 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接下来一定没好…… 哗啦。 一个大浪头打来, 三人再一次被拍进海里。 没好事儿。 看吧, 果然。 乱天音抓下盛秋捂住自己眼睛的手, 果不其然看到对方沉浸在海水中的、无声大笑的脸。 也只有在做这种恶作剧的时候，盛秋身上不易被人觉察的孩子气才会泄露出一些。 乱天音摇摇头, 嘴角轻轻扬起。 一身狼狈能换她开怀一笑，不亏。 ** 水流带着三人一路直奔海底最深处而去, 穿过结伴巡游的鱼群，越过一艘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沉船，眼看着越来越深仍然闷头朝下走，也不知此行的终点究竟位于何处。 四周的光线由明转暗, 视线一点点模煳下来, 四週游动的鱼群也开始变少, 单独行动的海底生物开始变多，长相也越来越古怪。 也开始有更加奇形怪状的妖兽与水流中的三人擦肩而过。 水流大抵有着隔绝探视的作用，那些等级或高或低的妖兽完全没有觉察到三人存在——也幸亏如此，三人才能一路平安顺利，毕竟有些妖兽实力高深到盛秋根本看不透。 越往下走，妖兽出没的频繁度也直线上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生物链在妖兽当中同样存在，盛秋算是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无妄海中最为残酷的生存之道，在直面了曾经存在于各种传闻典籍中的「危险之海」到底有多危险后，她也意识到当初的自己有多天真。 无妄海，确实不是一个只凭藉满腔孤勇就可以随意来闯的地方。 水流继续向下走，四周变作一片纯然的黑，盛秋敏锐觉察到，水流之外的气氛愈发凝滞，可见在此处生活的妖兽，比上一层水域的更加兇勐。 梵音努力搂紧盛秋的腰朝她怀里靠去，这小丫头直觉尤为敏锐，显然也感知到了水流外的危险。 盛秋抬手在她后背轻拍几下，海水让这个本就轻柔的动作更加和缓。 其实在进入海中后盛秋就发现了，盛开刚刚根本就是夸大其词，系统奖励的传送比之前的滚筒洗衣机不知强出几倍去，看来这小子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 第130页 水流依旧一路向下，当越过一层类似于果冻质感的防护膜后，四周豁然又出现了光线。 「唔！」 在黑暗中悄悄散开瞳孔变成猫眼的反应猝不及防被光亮照到，勐地闭起眼一头扎进盛秋怀中。 盛秋跟乱天音也下意识眯起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四周突然出现的光线，而后便留意到出现在视野前方的一座城池。 城池的外墙上嵌满鸽子蛋大小的明珠，映亮整片海底的光线便是自明珠上发出的。 此处显然便是海族聚集地了。 水流将三人送到城池前方便悄然散去，正当盛秋左右打量寻找着城池入口时，两道蓝色身影利箭一般自城池中弹出，瞬息之间便游到三人面前。 盛秋右手立刻握紧长刀，但乱天音的手很快覆过来，在她手背轻拍两下。 「海族守卫。来问话的。」 他传音道。 盛秋借着乱天音的遮挡收回正在顶刀出鞘的拇指。 来人在三人面前停下，是两个皮肤泛蓝、鲨尾、头顶生有一绺红色毛髮、面部多褶皱还呲着一对獠牙的海族。 「丑。」 梵音偎在盛秋怀中言简意赅。 盛秋：……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惊讶这孩子能在海里说话，还是该先教育教育她注意说话礼仪。 怎么能乱说话呢！ 实话也不能乱说！ ** 万幸的是，两名海族并没有把梵音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十分公事公办地询问三人身份与前来海族的来意。 盛秋出示了自己的腰牌——昆吾三大派之一葬剑封刀门的名头，在这些地方还是很好使的。 等报备完身份，她便自然而然地说起了来意，无非是歷练同时与海族做一笔生意。 两名海族守卫一听「生意」这个词儿，脸上立刻有了笑，态度也宽容许多，当即领着三人绕了一圈，游到城池侧面，在那里有一间单独辟出来的石头屋子。 「贵客请在此稍候，接待你们入城的人马上就到。」 说完，两名海族守卫沖三人行过礼后退下。 「海族最讲究言而有信，你若需借道便直说借道，说来做生意却又拿不出本钱可是没好下场的。」 确认海族守卫走远了，乱天音立刻对盛秋道，「你若不提做生意，现在我们已经入城了。」 「放心。」 盛秋沖乱天音挑了挑眉，「我既然敢说做生意，手里自然有『本钱』，你安心就是。」 「卖艺。」 梵音目光灼灼道，「卖艺也卖……」 乱天音目露杀机。 盛秋不等梵音说完就伸出手，一边一只捏着她圆嘟嘟的脸把她提到跟前儿。 「先不说某人为何一听卖艺就自动对号入座的事儿吧，就先说说你。」 盛秋把梵音的脸当面团儿似的揉来揉去，「你这一脑子不合时宜的想法都是谁教的，嗯？」 「我哥。」 梵音眼神依旧淡定如水，只不过招认得也挺快就是了。 盛秋手底下动作一顿。 「你哥是谁？」 从前也没听她提过啊。 「不记得了。」 梵音仿佛深谙如何用失忆来气死人的诀窍，哪些信息重要忘哪些，精准无比，绝不打马虎。 盛秋：…… 生活，如此多艰。 做人，得向前看。 第94章 做笔交易 「这丫头可真会挑着东西忘啊。」 乱天音袖手旁观, 添油加醋煽风点火道，「她真不是装的？」 「我哥是他。」 梵音抬起手来指着乱天音。 乱天音：…… 盛秋嘆气。 很好，连诬告都学会了, 这一套套的要是真跟她「哥」学的，那梵音的哥哥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就在乱天音克制不住心底躁动的愤怒准备收拾孩子之际，小屋的门自外面打开，一个身穿鲛绡纱衣、绿眸绿尾、长发盘作宝珠髻还簪着琉璃簪的女性鲛人施施然游进来。 「自葬剑封刀门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你们来到海族领地。」 她进门后沖三人寒暄道, 「我叫瓦涅, 鲛人族。」 「瓦涅前辈。」 盛秋沖瓦涅拱手行礼，「晚辈盛秋, 这厢有礼了。」 「不必那么客气。」 瓦涅咯咯笑道，「你身上有我族人给予的祝福, 那你就是我们鲛人一族的朋友。」 盛秋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在海生花的祝福埋藏在此处后, 这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而她也觉察不出什么东西, 想不到瓦涅一眼就看了出来。 「我们鲛人族相互之间都是直唿姓名的，尤其是朋友跟亲人。」 瓦涅十分热情地沖盛秋抬了抬手, 「盛秋，你可以直接喊我瓦涅。」 「好的瓦涅。」 盛秋从善如流。 瓦涅笑起来, 「我听说你想跟我们做生意，昆吾有很多特产在海底都是备受欢迎的，不知这次你带来了什么？可否现在让我先开开眼？」 言下之意，朋友是朋友, 生意是生意, 该验货还是得验货。 乱天音默默看向盛秋。 但盛秋此时却是一脸的胸有成竹, 「当然当然，做买卖的事儿我虽然干的不多，但规矩还是懂的。」 她抬手往腰间一探，将林鸾送的酒葫芦取下来。 第131页 「您要卖的是——这个酒葫芦？」 瓦涅挑眉看着那个酒葫芦问。 「不不，您误会了。」 盛秋赶紧摇头，「我要卖的不是酒葫芦，而是这酒葫芦里装的东西。」 酒葫芦里装的还能有什么，自然是酒。 「哦，原来是酒吗？」 瓦涅瞅着那酒葫芦看了会儿，咧嘴一笑，「酒是个好东西，在我们海族当中也确实紧俏，不过我们海族挑剔得很，不是好酒在我们这儿可卖不上好价钱。」 「是不是好酒光听我吹有什么用。」 盛秋笑着抬手沖酒葫芦一比划，「您亲口尝尝就知道了。」 梵音听到这句话，抬手轻轻扯了扯乱天音袖口，「哥，海里怎么喝酒？」 乱天音：…… 他怎么知道海族在海底怎么喝酒！ 还有，为什么要喊哥啊，这傢伙真的讹上他了是吧？ 倒是瓦涅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小朋友，你想知道海族在海里怎么喝酒对吗？来，我喝给你看看。」 她沖梵音招了招手，而后，戴着红珊瑚镯子的纤细手腕一翻，掌心里就多出来一个细长嘴的漂亮小茶壶。 当然，这不是茶壶，是海族特制的酒具。 梵音看向盛秋。 盛秋笑着沖她点点头。 不过是观摩海族饮酒方式而已，应该无妨，叫她上来看看也不打紧。 得到首肯的梵音立刻游上前来，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瓦涅手里的酒具。 「这个，用海族的话说是叫『塔石』，意思是蕴藏着美酒佳酿的珍珠蚌。」 瓦涅顺手捏了把梵音的脸蛋儿，不紧不慢给她介绍道，「这里是装酒进去的地方，想要喝酒，就将细长的壶嘴含住吸一口，酒液就进入口中了。」 一边儿给梵音讲解，瓦涅一边儿弹指打出一团气泡护住装酒的入口，盛秋借着气泡倒了些许酒进去。 瓦涅用纤细的指尖托举起那小巧玲珑的塔石，轻巧巧把细长的壶嘴转到嘴边咂了一口。 美酒入喉，绿眼睛的鲛人族美人脸上浮出片刻微醺的神情，但很快，她睁大了双眼，眸中无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惊讶。 「这酒……」 她欲言又止。 「如何？」 盛秋仿佛对瓦涅神态间的不对劲视而不见，笑吟吟问道，「这酒可还说得过去？」 瓦涅冷静下来，「好酒。」 她看了梵音一眼，紧接着又补了一句，「确实是难得的好酒。」 「那，这酒够资格跟你们做生意了吧。」 盛秋沖瓦涅歪头一笑。 瓦涅单手擎着那支塔石静静看着盛秋，俄而展颜一笑，「当然，这么好的酒，要拿来跟我做生意是绝对够资格的，不过。」 她话锋一转，「既然你拿出来这样的好酒，想要『买』的东西也不一般吧？毕竟是号称佳酿三绝之一的『梦浮生』，这么稀有的酒，寻常宝物怕是您瞧不上眼。」 盛秋垂眸笑了笑。 「说罢。」 瓦涅手掌一翻，收起那支漂亮的塔石，「你千里迢迢赶来海族，到底想要什么？」 「请看这个。」 盛秋自储物袋内取出那柄被封存的断剑，双手捧着放到瓦涅身前的珊瑚玉桌上。 待看清那把断剑后，瓦涅脸上原本的从容荡然无存，她一把抓起断剑凑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在极短时间内，眼底交错闪过惊疑不定与惶恐无措几种复杂情绪。 「这把剑怎么会在你那里？」 纤长而生有薄蹼的手指拂过长剑断口，瓦涅声音有些发颤，「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葬剑封刀门！？」 问出第二句话时，她长眉微竖，话语间出现怒意。 「稍安勿躁，瓦涅，这把剑并不在葬剑封刀门，是我因缘际会从东昆吾获取的。」 盛秋口中说得轻松，实际上右手已经握紧了破军刀，但她还是把左手垂到身后，沖同样警觉到不对的乱天音比了个手势，要他不准轻举妄动。 「你不是问我想要拿『梦浮生』换什么吗？我换的就是这个。」 她把左手伸向前方，轻叩几下断剑剑身，「我想知道这把剑的过去——它从何而来，又曾经属于谁，因为何故流落至东昆吾，又被谁人所封存——关于这把剑过去所有的经歷，所有的信息，我都想知道。」 「您若是觉得，单凭梦浮生价格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加价。」 盛秋恳切道，「从您方才的反应可见，您定是知道此剑来歷的吧。」 瓦涅抬眸望向盛秋，半晌才收敛起表情，微微一笑道，「你说得没错。」 「想要换取这把剑的消息，单凭你手里的酒，可是不够的。」 「想做这笔买卖，你得替我办一件事才行。」 第95章 一家客栈 光耀海底却壁垒森严的城池之内, 是一派与外在看来截然不同的和乐景象。 在这座偌大的城池中居住着各个种族的海族，因种族不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止外貌肤色有差异, 就连体型都十分参差，大的有一人就要占去半条街道的鲸人族，小的有爱寄居在贝壳屋中的铃蟹族，看起来也就铜板大小——也亏得街道上都是海水，海族们大多是漂在水中游来游去的, 不然别说是鲸人族, 就是寻常海族踩一脚上去，这些铃蟹族人都得粉身碎骨。 第132页 或许正是因为居民之间有着如此巨大的体型差, 在这条熙熙攘攘开满了各色商铺店家的街道上，也有着十分有趣的现象——铺子的规模也大小不一。大的那种能供鲸人族随意出入, 但在盛秋看来，那店铺的门恨不能赶上葬剑封刀门的山门了。至于那种小店铺, 梵音好奇俯身下去看过, 店铺门口刚刚好够她伸进去一只手。 她还真把手伸进去了, 店铺里一时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盛秋赶紧把她拎起来交到乱天音手上, 有样学样俯身下去好一顿道歉。 好在开店的海涂族人脾气好，在收下两颗灵珠的赔礼后, 更是送给盛秋一份店中制作的鱼肉包子，一个包子也就红豆粒大小，放在盛秋指尖上，小巧玲珑的, 看着煞是喜人。 就是不知道吃起来什么味, 这么小的个头, 抿一口就下去了，估计根本尝不出味道来。 盛秋不无可惜地想着，把店家送来的十几个小包子全都收进储物袋。 ** 因为常有商业往来的关系，城中所有居民对盛秋三人的到来并不怎么好奇，即便擦肩而过时也鲜少有海族会特意多看他们几眼，在这个大前提下，又发现此处可以直接用灵石灵珠交易，盛秋一下子来了兴致，当即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长串刻满了字的小木片从头细细看去。 乱天音凑过来一看，木片上写的不是别的，全是女修的名字，后面还记录着一些物品之类。 「……」 乱天音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至于嘛，平日里不守男德半分不检点就罢了，还把女修的名字刻到木板上随身携带？ 话说这都她什么时候刻的？ 「咳。」 余光瞥见乱天音乱七八糟的脸色，盛秋有几分想笑又生生憋回去，最终开口解释道，「这些都是前些时日咱俩闭关修炼那会儿，来门派送东西给我的道友，看这个，王明兰，你该有印象的。」 「并没有。」 乱天音冷声道。 「她送过来的礼物是三鲜虾仁馅儿蒸饺，三笼。」 盛秋补充道。 乱天音：…… 好吧，有印象了。 毕竟出关后，那三笼包子都是他吃的。 「当时没见到面，这些礼物都算是欠下了，我便托师兄记录下诸位道友的名字打算以后再寻机回礼。」 如今看着眼前热闹的街市与各种人间少见的货物，她便想起了这一茬。 「你倒是悠哉得很。」 乱天音一把拎住又想乱蹿的梵音后脖颈，「就不担心被人卖了。」 他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盛秋咧嘴一笑，「嗨，担心有什么用，既来之，则安之，走走，陪我挑礼物去。」 几串桃花贝风铃——据说在有风的地方，能从贝壳当中听见海浪声。 一整套珊瑚雕刻的小摆件儿，玲珑精緻。 十几把贝壳雕花嵌珍珠的扇子，用来扇风纳凉必然是不行的，但胜在花样新巧好看。 除此之外，盛秋还买了诸如水母形状的浮灯、各种海族出品的点心、几大筐色彩各异的珍珠以及珍珠珊瑚首饰。 乱天音牵着梵音后脖子眼观鼻鼻观心，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红色指环，被两根手指捏着晃来晃去。 「……」 乱天音停下来，目光从那枚红色指环上缓缓挪到盛秋笑得灿烂的脸上。 盛秋把指环随手塞到乱天音领口中。 「这是你的份儿。」 盛秋沖乱天音挑眉，「一会儿可别说我厚此薄彼。」 说完隔着衣领拍拍指环，笑着转身继续购买回礼。 乱天音抬手从领口里摸出那枚指环。 上品不梦洲虹血玉雕琢而成的指环，外侧以熔金法绘有一只飞凤，内侧有凹槽，是给弓箭手用的指环，不是寻常饰品。 这一只指环的价钱，怕是要花光盛秋身上大半积蓄。 乱天音嘴角扬了扬，又赶紧压下去，珍而重之将指环戴到手上，想想又摘下来放入储物袋中。 「有礼物。」 后脖子终于重获自由的梵音盯着乱天音的储物袋，「真好啊，哥。」 「再乱认哥牙给你拔了。」 乱天音淡淡道。 ** 一个时辰后，满载而归。 不过，要找到「归」的地方，还得费番功夫。 入城之前，瓦涅曾说想要知道断剑消息，必须要帮她做一件事，但她并没有当场说明要做的是什么事，反而给了他们一块牌子，要三人入城之后，到牌子指定的客栈住下。 「入住之后，三位可以稍作歇息，隔日自然有人将我需要你们办的事情传达过去。」 说完这番话后，瓦涅便起身离开，之前那两名守卫重新进来，将三人送进城门就离开了。 这会儿盛秋只能捏着刻有海族文字的牌子四处问路，终于在一刻钟后找到这座外表看起来像极了一艘沉船的客栈，这次客栈招牌上终于有着盛秋能看懂的文字了——「悦骨香」。 真是怎么看怎么像一家黑店的名字啊…… 盛秋心底赞嘆道。 第96章 一件委託 虽外表看起来破旧, 还有着令人望而却步的招牌，但悦骨香客栈内部的布置还是十分精美雅致的。 当盛秋走进客栈，向着迎来的族侍从出示那块牌子后, 立刻就被安排进一间上房。 第133页 「这间是我们悦骨香最上等的客房，且是专门为你们人类修士准备的。」 带路的月光贝族姑娘话多且爱笑，一笑起来，圆圆的脸上就冒出来两个小酒窝，「这个房间里设了结界, 是没有海水的, 你们人类待在里面能自在些。」 「是吗？」 不得不说，盛秋听到这个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凭藉避水符与其他手段，修士也可以在水中唿吸说话, 但始终不如在地面上自在，「那你们可真是太贴心了。」 盛秋一开口, 那贝族姑娘就以手掩口咯咯地笑, 仿佛她说了多么好笑的话一样。 「呃……」 盛秋被这姑娘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姑娘，我是哪儿说错话了吗？」 「没有没有。」 那姑娘连忙摆手, 「只是从前到访的客人大多是些无趣老头子，难得有小相公这么俊俏可人的后生, 不免一见到就心生欢喜——小郎君，你是什么门派的人啊？家中可曾婚配？」 「啊这……」 盛秋听得连连咋舌，果然是风俗不同，往常在昆吾见到的姑娘再热情, 也没有上来就问她有没有结婚家中有无对象的。 「她已经有道侣了。」 乱天音冷声开口。 「哎呀。」 贝族少女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但很快又凑到盛秋跟前儿问, 「其实就算没有名分也不打紧，小郎君……」 乱天音把梵音直接拎到贝族少女跟盛秋中间，将两人成功隔开。 「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盯着贝族少女，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牙缝里朝外蹦。 梵音：…… 盛秋：…… 倒也不必如此啊兄弟。 ** 悦骨香客栈安排给三人的房间靠近「船体」外围，房间分里外两间，内室有个延展出去近五尺的大水晶观景窗，坐到窗边，四下里便全是被水晶窗隔开的海水，蔚蓝一片。 各色小鱼在海水间悠哉嬉戏，不时经过窗边。 「老乱，这些鱼瞅着怎么不像是深海里的。」 盛秋跟梵音一进屋子便凑到这窗边来扒着看个没完。 「你以为海族聚集处真在深海之中吗？」 乱天音没跟两人挤在一处凑热闹，他坐在距离观景窗不远的一把包着锦云绒、边缘镶嵌点缀着宝石与贝壳的椅子上，「不过是一种障眼法而已，倘若真在无妄海深处，怕是整个昆吾没几支商队能跟他们打交道了。」 原来是这样吗？ 盛秋回头看乱天音，「听你话里这意思，你知道海族据地真正在的位置咯？」 「知道啊。」 乱天音伸出手来，手指一拢，指间忽然多出来一枚淡蓝色令牌，「我甚至还有海族据地传送令。」 盛秋盯着那枚传送令沉默片刻。 「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发出源自灵魂的质问。 「在你说『出发，去找海族据地』时，我本来是要说的。」 乱天音把传送令转了两圈又收回储物袋，「然后你就捂住了我的眼睛。」 盛秋：…… 好吧，然后他们就被一个浪头送这儿来了。 盛秋抬手抹了把脸，强行当做方才无事发生继续扭头看窗外的鱼。 乱天音垂眸一笑。 他不再开口说话，盛秋因为太过尴尬也不说话，梵音专心扒着水晶窗户看游来游去的鱼，房间内一时静默。 过了片刻，梵音脑袋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盛秋把她打横抱起来安置到外间珍珠贝造型的软床上。 等她再回到内室，发现乱天音已经占据了刚刚的观景窗。 微光透过海水与水晶窗落下来，把乱天音刻成一幅沉默的剪影。 ** 「说起来，你现在的积分足够兑换一项功能。」 盛开悄悄开口道，「针对特定人员永久关闭男神光环，售价五万积分。」 这个功能因为一次只能绑定一个人，对大多数宿主来说十分鸡肋，自开发出来后还没人兑换过。 但盛开觉得，盛秋可能会需要。 「因为之前从没有人兑换过这个道具，你现在要是换的话，我还能给你争取个折扣，只要三万积分就够了。」 「你要兑换吗？」 ** 乱天音正望着窗外出神。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明日即将到来的委託，瓦涅外表看起来年轻，实际上人老成精，活的岁数比他都大，倘若她存心不想让盛秋知道断剑的消息，那明日的嘱託必定会刻意刁难…… 正想七想八，身边晃过来一道身影。 是盛秋回来了。 乱天音心不在焉朝她那儿瞥去一眼，待要收回目光时才觉察到不对，勐一下子坐直扭头朝她看去。 蓝盈盈的微光下，当日惊鸿一瞥便再不復见的少女沖他咧着嘴笑。 「送你的指环怎么都不戴啊。」 乱天音整个人愣在那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盛秋叫乱天音的一脸呆样看乐了，索性伸手扯住他的领口，将人拽到跟前儿。 「我送你的指环呢，拿出来，相公给你戴……」 话未说完，只因有人反客为主，以吻封缄。 ** 海底没有日出日落，但城池外墙的明珠会根据时辰调整光亮的明暗度，营造出一种白天黑夜的区别。 第134页 当窗外光线再度明亮起来时，意味着新的一天到来了。 梵音还在赖床，盛秋跟乱天音用过客栈提供的早膳后，瓦涅带着两名随从依约而来。 「这是废弃墟海之眼的地图。」 瓦涅开门见山，直接将一捲地图放到桌上，「许多人以为，墟海之眼秘境只存在于东海，实则不然，这个秘境原本是连通着东海与无妄海的，只是几千年前，一块儿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巨石从天而降，砸在无妄海的墟海之眼入口处，而无妄海这边儿的墟海之眼秘境竟然因此坍塌断裂，成为一处废弃之地。」 「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就是进入废弃的墟海之眼，帮我找一个人。」 瓦涅又朝桌上放下一块玉简，「那个人是我的双生姐姐，墟海之眼坍塌时她正位于秘境之中，这么多年过去了，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派人进入那片废弃之地找寻，但一直未能寻获我姐姐的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手指一挑，从领口拽出来一根金丝线，线上拴着半块看起来极为普通寻常的雕花铜镜。 「这半块铜镜，乃是我母亲在我与姐姐出生之时送给我们的伴生礼，我希望你们能与我的队伍一起进入那片废弃之地，帮我找回姐姐身上那半块铜镜，只要你们找到铜镜，我不光会告诉你断剑的消息，还会额外赠给你们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的太难过了。 早上看到消息，紧接着看到闢谣，当时还一直期望袁老能挺过来。 可最后，人间没留住他，也没留住吴老。 两位老人一路走好。 也希望地震灾区的同胞们能平安无恙。 第97章 临行之前 瓦涅说完那番话后停顿片刻, 见盛秋跟乱天音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接着说道，「出发时间就定在今天夜里, 当然，我并不强求你们参加。」 「这买卖听起来，并不太划算。」 乱天音此时才不紧不慢开口道，「如您所言，此前您已经派队伍进去搜索过多次, 结果都一无所获, 倘若我们这次进去也没有收穫那怎么算？」 总不能叫他们白跑一趟吧。 「只要你们肯随队伍进入，不管找不找得着, 出来之后，我都会将断剑的相关讯息拱手相送。」 瓦涅看了乱天音一眼, 「但我应允过的宝物，却只有寻到镜子后才能兑现。」 「有您这句话, 我们也就放心了。」 乱天音笑着拍拍盛秋肩膀。 「那你们是决定加入咯？」 瓦涅挑眉问道。 「那当然。」 盛秋打了个响指, 「我葬剑封刀门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帮忙寻找失落的半面铜镜。」 「那我就静候几位的佳音了。」 瓦涅将手边的玉简向盛秋这边儿推了推, 「铜镜有防身护体之功，玉简内记载着临时关闭铜镜防御功能的口诀, 你们务必将口诀记好，免得当真遇到后不但没取回铜镜反而徒增伤亡。」 「明白。」 盛秋将玉简收好。 瓦涅又取出一个储物袋，「这里面是一些补给物品，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盛秋又道了声谢接过。 之后, 瓦涅又念叨了几番出发时间之类, 而后才起身离开。 ** 「呵。」 房间内持续了片刻的安静, 被乱天音一声嗤笑打破，「好一个姐妹情深。」 不愧是人老成精的老鲛人，这种话都能眼也不眨一下地说出口。 「那不然呢，总得让人家找个由头。」 盛秋把记载着暂时关闭铜镜防御口诀的玉简在手里抛了抛，嘴角也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虽然瓦涅临走前话里话外说了不少她与姐姐当年如何姐妹情深，但盛秋跟乱天音两人心里头明白得很，瓦涅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半块铜镜。 「这话拿去哄孩子便罢，都是明白人，她说着不嫌牙碜，我还嫌听得耳朵疼。」 乱天音走到桌边，拿起瓦涅留下的储物袋打开看了眼，啧了一声，「还真是财大气粗。」 「我看看有啥？」 盛秋反手收起玉简，也凑过来朝储物袋内探入神识，一看之下立刻夸张地后退两步并抬手捂住眼，「啊，好刺眼。」 储物袋内，除了琳琅满目的高阶丹药，便是堆积如山的高阶灵石，在过惯了贫穷日子的盛秋而言，实在很难把瓦涅取储物袋时轻描淡写的神情与这里面丰富到吓人的内容联繫到一起。 乱天音笑着摇摇头，上前一步把储物袋挂到盛秋腰间，「看来届时就算找不到铜镜，也算不虚此行。」 毕竟对方答应了，只要进去，她就会提供断剑消息。 「嗐。」 盛秋屈指弹了下腰间多出来的储物袋，「你当人家傻呢，有命拿容易，难得是得有命花。」 「难得你还有这个觉悟啊。」 乱天音展开桌上的废弃墟海之眼地图，「我还以为你当这片废墟是自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 「阴阳怪气什么呀。」 盛秋用破军刀的刀柄去戳乱天音后背。 「你来看。」 乱天音反手握住刀柄，出声示意道。 盛秋于是走过去，肩并肩与乱天音凑到一块儿看地图。 第135页 「看这里。」 乱天音点着地图某处，「斜线涂抹的部分指代的是从天而降后嵌入墟海之眼的神秘空间，而边缘实线的地方是已经探索过的墟海之眼区域，虚线部分则是未探查的。」 描述起来虽然清楚，但眼前的地图看起来却费劲得很，因为虚线实线斜线区域并不是各自占一大块，而是小块小块重叠交织到一处，不断更迭交替。 「最小的墟海之眼已探查区域，竟然只有三尺见方。」 乱天音看了眼地图上方标註的比例，换算后得出结论，「这些区域更迭交错的边缘最为危险，因为这些地方空间不稳定，随时可能出现空间裂隙。」 对乱天音跟盛秋来说，寻常空间裂隙倒也不足为惧，怕就怕一些突然出现的，这种空间裂隙内部往往乱流无数兇险无比。 这还不是最大的难题。 最大的难题是，地图当中有一大片被彻底涂黑的区域。 那是此前队伍从未探索过的地方。 「这废弃之地，就算有地图指示的区域都危机四伏，更不必说那些没被探索过的区域。」 乱天音眉心慢慢蹙起。 「老乱。」 盛秋忽然道，「我记得你不是有法子能解开咱俩之间的同生共死咒？」 乱天音闻言一怔，「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现在把那玩意儿解开呗。」 盛秋连着打了几个响指，「平日里就算了，进到这地方，同生共死咒就有些累赘了，万一我受伤，你也会跟着失去行动力，这样反而不利。」 乱天音凝视着盛秋，一时静默，既不开口应允，也没表态拒绝。 「听到没有？」 盛秋沖他歪了歪头。 乱天音垂眸收回目光，「我没有解开同生共死咒的法子，只不过随着我自己修为增加，这个契约对我的影响会越来越小罢了，你放心，你担心的问题不会出现。」 他也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出现。 盛秋眉毛挑高，「是这样的吗？」 语气里不无怀疑。 「骗你我是狗。」 乱天音用极其淡漠冷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并很快在心底偷偷汪了一声。 他确实对盛秋说了谎。 随着修为恢復得越来越多，他能清楚感受到体内存在的契约，想要彻底斩断它轻而易举，但在彻底摸清楚这个契约后，他反而不想解开了。 因为这份契约，能让盛秋共享他的生命力，无论受伤多重，只要他有一口气在，盛秋就绝无可能死去。 所以，尽管契约会带来一部分小小的困扰，在乱天音看来，始终利大于弊。 盛秋一脸震惊看着乱天音。 「干什么这么看我？」 乱天音问。 「你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感觉好不真实。」 盛秋手指动了动，很有冲动想去捏捏乱天音的脸，看他是不是假的。 「跟你学的，有问题？」 乱天音仍旧维持着一脸淡漠。 盛秋：…… 好吧，这话的确她以前用的次数比较多，而且大多是跟女生说的。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话题还是跳过去算了。 「对了。」 盛秋伸手朝贝壳床那边儿一指，「咱们都进那个废弃的秘境，那梵音怎么办？」 把她留在海族据地吗？ 总感觉有点儿不放心。 「带着一起去就行，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乱天音看向正睡得一脸无忧无虑的梵音，「也只有你真的拿她当小孩看了。」 第98章 临时队伍 当天, 约莫酉时，盛秋三人用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后接到了准备出发的讯号。 集结地点在城池之外。 盛秋带着乱天音梵音两个赶过去时，聚集处已经有了五个海族等在那儿, 一人穿着玄甲身形健硕，除了皮肤泛着暗蓝且手指间生有薄蹼外，乍一看跟人类没什么太大区别，另有两人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像兄弟两个, 都长着尖尖的纺锤形脑袋, 圆熘熘的双眼，身上穿着柔软的皮甲, 身后俱都负着两把尖刀。两兄弟身边儿站着一名身着绿色纱裙的纤弱少女，跟一名身形同样瘦削的少年鲛人。 见三人过来, 两兄弟与壮汉海族都看过来一眼，那少女与少年鲛人却是眼观鼻鼻观心, 完全没搭理三人的意思。 「你们来了。」 壮汉最先开了口, 「我是这次队伍的领队阿卡, 玄龟族人。」 「乱天音。」 乱天音当先落下，伸手虚扶了一把盛秋。 「幸会。」 盛秋沖阿卡一拱手, 「在下盛秋，葬剑封刀门弟子。」 说着朝旁边一指, 「这是我的同伴，梵音。」 梵音盯着纤弱少女的绿纱裙子不说话。 「我是游千。」 「我是游万。」 两兄弟各自朝自己比划一下，「我们两兄弟是柠鲨族的。」 「比较擅长暗杀。」 游千补充了一句，说完咧开嘴冲着三人阴森森一笑。 「龅牙。」 梵音终于开口。 然后被盛秋一把捂住嘴。 「幸会幸会。」 盛秋盯着游千游万瞬间变黑的脸干笑道。 「黄昏。」 少年鲛人此时才开了口, 与乱天音一样只说了名字, 多余一个字儿没说。 第136页 「我叫米莲, 是海兔族的。」 纤弱少女声音也细细柔柔的。 「还缺一个人，等那人来了我们就出发。」 等米莲介绍完自己，队长阿卡说道。 「好。」 盛秋知道这话是说给她们三人听的，当即点头应下。 在场八人等了不到一炷香，一道身影自上方飘然落下，最后一人终于到了。 盛秋抬眼看去，只见来人梳着十字髻，戴一支红玉嵌珍珠的簪子，穿一身鹅黄纱裙，额头正中点着一点硃砂，是个容颜明媚的美人儿。 「快点儿吧山冉，每次集结就你最慢。」 游千一脸不满念叨着。 被唤做山冉的美人儿听了这话倒也不闹，反而眼波一转，看向盛秋施施然一笑，「今儿个有新人啊。」 她上下打量了盛秋几眼，笑道，「好俊俏的小哥，是修士？哪门哪派的啊？」 「在下盛秋，葬剑封刀门门下。」 被如此炽烈的目光盯着，盛秋只能重新自报家门。 游千在一旁用力翻了个白眼。 「山冉，你收敛一下。」 最后还是阿卡发了话，「人都齐了，出发。」 ** 那片废弃之地，在城池以东约莫五十里外，队伍开始行进后，阿卡游到最前方，双手在胸前一握，开启了一道暗褐色屏障。 「废弃之地不在城池结界护佑范围，等下四周变暗后便不能再脱离屏障范围，若有人擅自脱离被外面的妖兽发现，我可不负责救人。」 阿卡沉声嘱咐道。 其余人员纷纷点头，盛秋与乱天音对视一眼，也跟着点头表示知道了。 「队伍里有新人，有些事儿我就重新说一遍。」 阿卡一边前头带路，一边继续说道，「想必你们也看过废弃墟海之眼的地图，知道内中情形异常复杂，但还有些细节我必须补充一下。」 「其一，废弃之地是由两块秘境碎片撞击后坍塌交织而成，内中密布扭曲的空间裂隙，时空错位重叠交替的现象也十分常见，进入废弃之地后，队伍中的人随时可能被分隔到不同的空间当中去，这一点你们要尤其注意。」 阿卡侧过头来看着盛秋，并随手丢给她三块黑黝黝的石头，「一旦发现找不见队友莫要慌张，更不要随意乱移动，用同音石与其余队友联络，把你们的气息烙印在同音石上，并对着同音石喊出自己的名字，届时你激活自己的同音石，想联络谁便喊谁的名字。」 「明白。」 盛秋看了眼手中同音石，将它们分给乱天音与梵音，三人各自按照阿卡说的绑好自己的同音石。 「其二，废弃之地内的危险绝不仅仅来自于不稳定的空间，那片海域本身就是蛮荒之地，而秘境坍塌之后，原属于秘境内的一些妖兽、蛮荒之地内的妖兽都可能在内中出没。」 阿卡收回目光去，继续游在最前头开路，「我要说的是，倘若你们在落单之际遭遇了妖兽，採取自保手段等队友集结，不要单枪匹马与它们硬碰硬，如若不然我还是那句话，我是队伍的领队，我的职责是带领你们安全进去安全出来，但自己找死的，我不救。」 听了这句话，乱天音的目光缓缓抬起来，在阿卡脖颈附近扫了一眼又重新垂下去。 ** 「我觉得，刚才乱天音有直接出手宰了阿卡的冲动。」 盛开悄悄跟盛秋吐槽。 盛秋垂眸一笑，放在身侧的手探过去握住乱天音的手轻轻攥了攥。 ** 在说完两条暗含警告的注意事项后，阿卡又叮嘱了一些细节，一行人便沉默下来匀速前行。 很快，在又一次穿过那层胶质结界后，四周暗了下来。 他们进入无妄海范围了。 阿卡整个人明显紧绷起来，游千游万两兄弟也各自游到护罩两侧边缘，其他人都下意识以两兄弟为界限向内靠拢。 这一队人，显然已经配合了不止一次，彼此间有着相当的默契。 盛秋正如此想着，眼前鹅黄色轻纱一飘，她抬眸看去，是山冉故意放缓速度游到她身边儿来。 「盛秋小哥儿。」 山冉笑吟吟往盛秋身边儿一凑，「你一个人类修士，怎么想不开要来我们这朝不保夕的捨命小队里来做任务，可是在昆吾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混不下去，想改换门庭来海族讨生活了？」 她抬手撩动了一下飘在身前的一根飘带，「若是如此，小哥不必如此辛苦，只管入赘到我家，保管你从今往后吃香喝辣……」 眼见这姑娘嘴里越说越没个正形，盛秋正打算开口回绝，阿卡却抢先一步在前头冷冷道，「山冉，你想找死等任务结束。」 山冉闻言悻悻然哼了一声，又恋恋不捨看盛秋一眼才重新游回前头去。 一旁，乱天音眸子间红光微闪，一根血弦游鱼般绕着他的手转来转去。 第99章 废弃之地 原本的墟海之眼秘境, 是要通过一个传送阵才能进入的，但在秘境坍塌之后，空间重叠, 秘境碎块便犹如废墟一般堆砌罗列在无妄海底，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像一座庞大而沉寂的死城。 当一行人真正来到它面前时，盛秋仰望着面前碎裂成数块的无名神像，以及附着在神像上的一层层海藻珊瑚与贝壳类海底生物, 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苍凉。 第137页 毫无来由的, 她心底竟然生出一股落泪的冲动…… 一只手忽然搭到她肩膀上，把盛秋从那种莫名情绪中拉出来, 她打了个激灵恢復清醒，回过头就看到似笑非笑的山冉。 「不要随便看破碎的石像。」 山冉收回手, 竖起一根手指在盛秋眼前摇了摇，「会被海女带走哦。」 海女……是什么？ 虽然听不懂山冉的话, 但直觉告诉盛秋刚才山冉帮了她一把, 于是她沖对方一抱拳, 诚恳道，「多谢。」 山冉掩口轻笑两声, 转身朝前游去。 「前面就是入口了。」 阿卡的声音自前头传过来，「过了石像脚下, 就正式进入废弃之地，我再强调一遍，你们随时可能会被空间分隔到独立且空间相对较小的碎片当中去，都把同音石拿好, 一旦发现找不见队友行踪立刻联络。」 所有人立刻将同音石捏在手中。 盛秋感觉到手腕上似有游鱼环绕轻触, 探过神识去一看, 却是一道血弦，在她手腕上绕了一圈儿，跟个细镯子似的挂到那儿不动了。 她朝乱天音看去。 「比同音石靠谱。」 乱天音目不斜视地传音回来。 一只小手默默伸到两人中间。 盛秋跟乱天音一起回头。 梵音言简意赅：「我也要。」 乱天音：…… ** 按照阿卡的话说，破碎的石像脚下，就是废弃之地的边界，眼看着其余队友都下意识朝阿卡靠拢，盛秋沖乱天音跟梵音招了招手，也跟着靠近过去。 队伍宛如沉默的鱼群，静静滑过破碎的石像脚下。 光线骤然自天空洒落。 灿然的阳光中，鲜花遍地，蜂蝶成群飞舞—— 但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盛秋很确认这一点，因为她明明白白感觉到自己身体四周还包裹着海水，在她前方与身侧的队友也都维持着游泳姿态，没有双脚落地。 「目前进入的是地图标註的一号区域，黄昏。」 阿卡点了鲛人少年的名字。 鲛人少年当即张开口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若不仔细听，那声音就像是海底升腾上一个气泡。 黄昏发出声音后，所有人原地静候片刻，四周没有任何异状，阳光依旧是阳光，花儿也依旧是花儿，蝴蝶蜜蜂照旧忙忙碌碌。 「看来一号区域没有新近潜入的妖兽，走，跟上。」 阿卡环顾四周后下了定论。 看来这黄昏在队伍里是负责侦测情报的。 盛秋在心中估量。 阿卡负责防御，黄昏负责侦查，游千游万两兄弟负责攻击，就是不知山冉跟米莲负责什么了。 但山冉之前也说过，这就是个卖命的小队，这两人虽未出手，但一定也有过人的本领才是。 在一片不知来源亦不知归处的阳光之中，队伍继续前进，两丈之后，光线消失。 盛秋的眼前，平地拔起一座高山。 她立刻朝身旁看去，发现队友不多不少都还在，只是从聚拢一处变成了一横排，乱天音从她身前挪到左侧，梵音则从身后变到右侧。 「二号区域，所有人排一排，贴着这座山游动。」 阿卡这次倒是没让黄昏侦查，自顾改变了防御屏障的形状，将它变成长条状，而后开始游动。 这座山很大，山体切面好似被锋利的刀剑切割出来一般，十分平滑，虽然山体之外有很宽广的空间，但一行人全都照着阿卡说的，紧贴着山体不断前行着。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排成一排贴近山体，盛秋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只游了不多久，她就看到了三尺之外的另一座「山」。 尸骨堆积成的山。 底层的尸骨都已经腐朽殆尽，只剩森森白骨，上层却还有一些刚死去的海怪妖兽。 「堕仙崖。」 盛秋掌心同音石一热，山冉的声音忽然直达她脑海，「原本是墟海之眼内的一处魔境，所有生物靠近此处都会五感尽失最终力竭而死。」 「后来秘境坍塌，紧贴着山体的部分失去了这种效果，但三尺之外仍旧存在，所以这部分区域不必担心遇到妖兽，但也要时时小心不要出界。」 「多谢。」 盛秋尝试着用同音石传递迴谢意。 游在前方的山冉回过头来，隔着乱天音沖她嫣然一笑。 乱天音身形一顿，也跟着回过头来，沖她投来阴森森一瞥。 盛秋：…… 「这大概就是人类世界所说的『修罗场』吧。」 盛开不无感慨道。 「你就别添乱了。」 盛秋心累无比。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游出了堕仙崖范围，前方景色一变，乱石林立，看起来像一座倒塌后的宫殿废墟。 「都支棱起来。」 阿卡拍拍黄昏肩膀，鲛人族少年直接释放出声波进行侦查。 「从这儿开始起就是未探索过的区域了，这次我们往东南向探寻……」 话未说完，黄昏忽然发出一道尖锐无比的唿哨声，与此同时乱天音也一把握住盛秋的手腕，「小心！」 海水骤然腾起沙浪，四周变得浑浊无比，与此同时，数十根生有倒刺与吸盘的触手自海底软泥沙中闪电般窜出，纷纷杀向在场众人！ 第138页 游千游万两兄弟当即从背后抽出他们的武器——两把泛着蓝色幽光的长匕首——纵身迎上去，柠鲨族本就是行动迅勐的海族，两人将四把匕首舞得滴水不漏，很快打退了杀向他们的触手。 再看阿卡，只见他左手中多出一副盾牌，右手持一把长柄□□，将米莲护持到身后，虽然没像两兄弟一样很快打退触手，但对方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们。 暗光一闪，破军刀出鞘，海水的阻力让刀速度变得比陆地上略慢一筹，但盛秋的刀落入他人眼中，仍旧快到只剩一抹残影。 不过一刀，卷向盛秋与梵音方向的触手便被斩做两段。 「刀不错啊兄弟。」 游千扬声道。 「多谢夸奖。」 盛秋并不谦虚。 对方要是夸她，她可能还说一句过奖，但夸的是她的破军。 那确实是不错。 第100章 后手 八阶妖兽血刺戟, 一种肉食性的兇勐大章鱼。 虽然八阶妖兽听起来很唬人，但在无妄海里，这个品阶的妖兽其实距离食物链底端不算特别遥远, 不然这傢伙也不会想方设法潜伏到废弃之地里面来讨生活。 不到一炷□□夫，盛秋身旁便散落一地砍碎的触手——这些触手即便碎了，长有獠牙的吸盘仍旧在不停蠕动，试图吞噬一切能碰触到的物体。 梵音盯着它们默默吞了下口水。 盛秋解决战斗时，游千游万那边儿的战斗也告一段落, 当阿卡一刀刺出剜出血刺戟的妖丹时, 胜负已分，尘埃落定。 阿卡随手收起那颗拳头大小的妖丹, 无波无澜的目光扫了一眼轻伤挂彩的游氏兄弟，又看了下连衣服都没被刮破一丝儿的盛秋, 「处理下伤口继续前进。」 血腥味特别容易引来妖兽，故而一旦受伤流血就必须尽快处理。 游氏兄弟对视一眼, 游千朝旁边抬抬下巴, 两人便结伴游过去开始互相处理伤口。 「小哥好身手啊。」 山冉又在此时凑上来, 笑吟吟抬手朝盛秋肩膀上搭，「早就听闻葬剑封刀门的门人身手了得,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过奖。」 盛秋笑笑, 不动声色地动了一下肩膀躲开对方拍过来的手。 「哼，光他身手好有什么用，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突然间，一直不怎么爱出声的游万开了口, 而且一说话, 便把矛头直指乱天音与梵音, 「我们在这儿拼死拼活，有的人倒是好，就站一边儿干看着！」 游万说这话的时候，盛秋刚刚将长刀归鞘，闻言眉头挑了挑。 这是要伺机找茬的节奏啊？ 正当她准备开口接话时，梵音抬手沖米莲山冉二人一指。 「她们一样。」 言下之意，是说这两个人跟自己一样，都站一边儿干看，什么力气都没出。 盛秋：…… 这小丫头有时候脑子反应真得挺快的，一点儿都不像失忆儿童。 「山冉米莲是我们队里的『后手』，跟你们这俩拖油瓶可不一样！」 游万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噌一下起身气势汹汹沖向梵音。 然后又勐地顿住。 盛秋将破军刀横于身前，不偏不倚挡住游万的去路皮笑肉不笑道，「不好意思，他们俩，也是我的后手。」 看着离自己颈侧距离不足三寸的长刀，游万一张暗蓝色的脸上神情变了几变，粗声粗气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盛秋一抬下巴，扬声问道，「阿卡，我记得血刺戟没有毒，你这队友怎么看起来一副中毒后脑子不清醒的样子。」 「我说我的话，跟队长有什么关系！」 游万怒喝道。 两人在这儿僵持不下，无人留意到一直负手站在米莲身侧的山冉轻轻勾了一下手指。 一道细长黑影随即利箭一般自海底白沙中弹出，从一个极为古怪刁钻的角度袭向梵音脖颈要害——而彼时，盛秋正在与游万对峙，乱天音虽然袖手旁观，可与梵音之间的距离比盛秋隔得还要远！ 而偷袭梵音的，恰恰好是无妄海中毒性最烈、速度也最快的一种海蛇，名唤「雀牙」。 一旦被雀牙咬中，哪怕只是刮破一丝皮，都是神仙难救。 眼看雀牙蛇已经逼近目标，山冉眸中闪过一丝古怪笑意，然后就在下一瞬，这丝笑意一下子僵在那里。 被偷袭的梵音不慌不忙抬起手，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将雀牙蛇攥在了手里。 雀牙蛇受到惊吓，一扭脖子照着梵音的手来了一口。 梵音默默低下头看向咬着她不肯撒口的毒蛇，片刻后，把手举到嘴边儿，有样学样一口咬了下去。 嘎嘣。 雀牙蛇断成了三截儿，脑袋还执着地咬在梵音手上，尾巴被攥在梵音手里，中间那一节身子，在梵音嘴巴里。 山冉：…… 其余众人：…… 觉察到动静回过头的盛秋：…… 「梵音你给我把那玩意儿吐出来。」 盛秋皱眉道，「说你多少次了，吃生的不卫生！」 其他人的目光于是又默默挪到盛秋脸上。 被点名批评的梵音眨了眨眼，舌尖十分眷恋地舔舐了一下蛇身断裂面渗出来的血，而后才恋恋不捨地把蛇肉吐掉。 第139页 「吐了。」 她老老实实道。 「……你，你不要紧的吗？」 一直好似隐形人似的米莲此时突然开口道，「你被雀牙咬了诶，那种蛇毒素很勐烈的，你现在……就没什么感觉吗？」 梵音闻言沉默片刻，「饿了。」 她这会儿唯一的感觉就是有点儿饿。 米莲：…… 游千与阿卡快速交换一个眼神，而后出面打起了哈哈，他游到游万跟前儿，将游万拉扯到自己身后去，同时朝盛秋拱手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兄弟就是脾气急躁说话难听了些，您别往心里去。」 盛秋盯着游千看了片刻，手腕一翻重新将破军刀归鞘，借坡下驴道，「放心，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宽，问题都说清楚了，当然不会往心里去。」 「那就好那就好。」 游千搓了搓手，目光转向梵音，「那什么，你这同伴也得处理一下伤口吧？赶紧处理好咱们得继续赶路了。」 「不用。」 乱天音此时才出声，同时操控血弦将蛇头从梵音手上取下，一道绿光闪过，蛇牙留下的血窟窿当即消失。 「直接走吧。」 ** 一场小小的冲突，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队伍重新出发，每走一段距离就得停下来让黄昏重新侦测。 「看来，这支队伍与瓦涅也不是一条心，他们不光不信任我们，还有不少自己的心思。」 乱天音没有用同音石，而是直接传音给盛秋。 盛秋嘴角挑了挑。 她跟乱天音是想到一处去了，游万的暴起发难根本不是什么脾气急躁说话难听，他们不过是想在四周安危系数尚算稳定的情况下，尽可能快的摸清他们三人的底牌。 说到底，虽然双方现在明面儿上是一支队伍，但到底是两拨人。 「现在我们这边儿暴露的是梵音不怕毒、我有治疗能力。」 乱天音继续道，「不过也不亏，我也摸出一点儿对面的底细——偷袭梵音的蛇是山冉招来的，她能操控妖兽，具体操作起来不知有什么限制，至于米莲，若我猜的没错，她应该也有疗伤的本事。」 「对方藏着两张底牌，却迫不及待试探我们，怕是打着拿我们探路的主意了。」 「无所谓。」 盛秋搭在破军刀上的手指一根根扬起又缓缓落下，望向前方的目光里染上几分如刀刃破封般的锐利，「他们最好只是试探。」 「若要下黑手，直接杀了。」 一个不留。 第101章 你们留守 不管对方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方才试探之时放出雀牙蛇的事实变不了，若不是梵音体质清奇生来不畏剧毒，恐怕就要折在方才那一出。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 盛秋面上不动声色, 眼神却较之方才冷了不少，她朝山冉那边儿看去。 眉眼明媚的海族女子也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时，还冲盛秋嫣然一笑。 「好了。」 这时候，负责侦查的黄昏终于释放出信号, 「没有其他妖兽了。」 「行, 那就按小组散开开始搜查吧。」 阿卡抬手一挥，「这块区域之前未曾探查过, 边缘并不清晰，各自搜查时都小心着些。」 「明白。」 游千最先应声, 带着游万选定一个方向游走，紧接着离开的是黄昏与山冉, 这两人竟也是一组搭档。 「注意边界, 别一个不留神去到另一个空间。」 阿卡带着米莲离开之前说道, 「遇到危险可用同音石联络。」 「嗯。」 盛秋点头的功夫，阿卡与米莲已经头也不回地游向远方。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三人留在原地。 「咱们朝哪边儿走？」 乱天音指尖动了动, 而后抬眼看向盛秋，「挑一个他们没走的方向吧。」 「就去这边儿好了。」 盛秋想了想, 选择了位于游千游万与阿卡米莲两组人中间的方向。 ** 搜索的过程是枯燥而无聊的，两队人都心知肚明，瓦涅要找尸骨是假，要镜子才是真, 可那半面铜镜不过巴掌大小, 又失落了这么多年, 要找起来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盛秋三人一路朝选定的方向游去，每游动一段距离就得停下来，各施手段侦查这附近是否有他们此行的目标。 「一根经年不朽的鱼骨头。」 盛秋拎着她在这片区域里最大的发现沖乱天音晃了一下，「好像还挺结实的，不知道拿回去能不能当锻造原料。」 「墨骨鱼的背鳍长骨。」 乱天音看了那骨头一眼，「可用。」 北溟三君之一的霜骸君使用的武器便是由此打造，算起来还是很极品的材料，可惜只有一根。 「那行吧，也不算一无所获。」 本来只是随口问一句的盛秋笑了下，把鱼骨收进储物袋，而后转为传音，「那三组在干嘛呢？」 「嗯？」 乱天音挑挑眉。 「我看到你放那个了。」 盛秋用手势比划出丝弦的形状。 乱天音笑起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都一样，他们三组进度也没快到哪儿去，也是将区域分作小块，一点点探索找寻。」 原来，方才趁阿卡他们离开之际，乱天音悄悄释放出三根透明丝弦缀在他们身后用作监视。 第140页 「他们很谨慎。」 接收着透明丝弦传递过来的信息，乱天音传音道，「每次向前移动都要『投石问路』，像这样——」 乱天音随手从海底摸起一块小石头朝前丢去，石头在海水里晃晃悠悠浮动片刻，重新落回海床。 之前穿越秘境碎片时，神识并没有出现特别明显的感知，在这个空间堆叠着空间的废弃之地，感知范围最大的神识，有时候反而没有视觉来的管用，好比说现在，石头没有消失，那便证明从两人所在之处到石块停下的位置，这一片区域是安全的。 「笨办法反而最好用。」 盛秋盯着那块石头，「看来之前地图上标註过的地点，都是他们这样子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是吧。」 乱天音似笑非笑应了句，「那咱，接着找？」 「那不然呢？」 盛秋唿出一口气——在海水里，这口气变成了一串气泡，咕噜噜朝上冒，「接着找吧。」 梵音抬头凝视着那串气泡，须臾张开嘴也想要吐一个，结果呛了满嘴海水，登时表情狰狞。 就这样，三人一连找了十七八块小区域，中途遇到了一处边界还换了个方向，但除盛秋的储物袋里多出来几根鱼骨头外，一无所获。 或许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至少在这个搜寻的过程中，乱天音掌握了一门新技术——用丝弦代替石头来探查边界。 乱天音手指一动收回探出的丝弦，「前面有一处空间扭曲的地方，不过不是空间交叠的边缘。」 因为穿越空间边缘后，丝弦的前端会消失，但此时他探查到的古怪区域只让丝弦出现了扭曲。 盛秋朝乱天音示意的位置弹出一个小石块，果不其然，石块也没有消失，只是在经过有问题的区域时变大了几分，当它落回海底时又恢復了原状。 「看着像是幻阵啊。」 盛秋眼睛眯了眯。 一处幻阵，这绝对算是目前最大的收穫了。 「其他三组没有特别的发现。」 乱天音立刻探查了阿卡等人目前的情况，「你怎么打算？」 盛秋思忖片刻，攥了攥手里的同音石，这片区域拢共就那么大，他们若是想独自破阵，不管怎么折腾，动静都一定会惊动其他人，不如早早通知了，还能赚他们一份劳动力。 心思一定，接下来的事儿便顺理成章，在盛秋将发现幻阵的情报通知给阿卡后，不到一盏茶功夫，六个人便从各自所在方向齐齐聚拢过来。 「你们发现的阵法在哪儿？」 阿卡一来便直奔主题，询问幻阵位置。 「此处。」 乱天音抛出一块儿石头帮他们点明位置。 穿越不明阵法时石块的变化落入众人眼中，阿卡点了点头，抬手朝背后一招，「山冉。」 「知道了。」 山冉漫不经心地抬手捂到嘴边打了个呵欠，「都退后吧，等我把阵法破解开你们再上来。」 盛秋一手握住梵音的手腕，另一手攥紧刀柄朝后方挪开半丈，乱天音紧跟着游过来，三人凑成一堆，有点意思的是，另外几人也不约而同凑到了阿卡身边，与他们三个所在的位置中间隔了三丈远。 「能召唤海中妖兽，能破阵。」 乱天音传音给盛秋，「山冉，多半是蜃一族的人。」 「你说的是，『海市蜃楼』的蜃？」 盛秋不错眼地打量着前方的山冉，此时她正双手合拢在身前不断结印，破阵手法看起来与昆吾的法修有几分类似。 「没错。」 乱天音垂下眼，「就是那个『蜃』。」 蜃一族生性喜好清静，不常与他人打交道，所以在外人眼中十分神秘，就连乱天音，也只是听闻过蜃族人的能力，亲眼见蜃族人，这还是第一次。 「蜃族擅长罗织幻境与破解阵法，能通过奇特的手段操控妖兽，并且……」 乱天音的传音中断片刻又重新续上，「擅毒杀。」 集幻术、阵法、操控、用毒于一身。 盛秋嘴角扬了扬，暗道一声好大的能耐。 那边厢，山冉双手间光华闪没，随着时间流逝，位于她身前的海底景象渐渐开始出现变化，原本的那片生满珊瑚的礁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往地下的幽深暗道。 「出来了出来了！」 游千不无激动地低喊道。 阿卡虽然还勉强维持着表面镇定，眼底也开始有光闪烁不已。 米莲手往鬓边一拂，下一刻掌心内多出一柄翠色如意。 「好了。」 彻底解除掉掩盖在通道外层的幻阵，山冉慵懒地抻了个懒腰，旋身朝着后方众人道，「都过来吧，通道不算深，下面有个传送阵，也不知道能通往何处。」 「走。」 阿卡立刻带着人游过去。 盛秋三人自然也跟了过去，然而就在他们快要游到通道跟前时，阿卡忽然转过身来。 「你们三个，这次就不要下去了。」 盛秋一怔，「此话怎讲？」 「瓦涅大人找你们来主要是为了辅助我等找寻铜镜，这阵法背后情况未明，你们人类修士进去不光帮不上忙还可能拖我们后腿。」 阿卡口中说出的话分毫不留情面，「反正只要找到铜镜，这功劳就有你们的一份，不让你们去也是照顾你们，免得你们徒增伤亡。」 第141页 「原来如此，阿卡队长真是为我等的安危殚精竭虑，佩服佩服。」 盛秋笑笑，沖通道内一抬手，「那就……请吧。」 乱天音瞥了她一眼。 盛秋意外的好说话让阿卡顿了片刻，而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一招手，率先游进通道中。 倒是游万临走前，用森森然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嗤笑一声，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废物。」 盛秋脸上的笑一变未变，只眸色深沉如夜。 乱天音手腕边绕着的红色血弦轻轻颤了一下。 六人全都进了通道，内中果然如山冉所说，并不算太深，没多久他们就摸索到了传送阵外，光华一闪，六人全都失去踪影。 「走。」 盛秋盯着通道内部，反手把同音石丢进储物袋后轻笑道，「咱们也进去。」 「进去……找东西？」 乱天音故意问道。 「进去活动活动筋骨。」 盛秋俯身朝通道游去。 叫她留守？ 开什么玩笑，这种要求就是浮云子亲自到场提出来，她都不会照做。 乱天音莞尔，他就知道盛秋咽不下这口气。 「好。」 他拎住梵音后脖颈跟着游下去，「若狭路相逢，正好帮他们开开眼。」 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后手」，什么，又才是真正的「废物」。 第102章 海女 通道内阴暗逼仄, 四周生满密实的海藻，下方也堆积着厚厚一层海沙，隐约还能看到阶梯规律起伏的轮廓——可见这条通道最早挖出来时, 周边应是没水的。 传送阵就在通道尽头，阵纹发出的蓝光在海水中一波一波地盪着。 随着三人与传送阵之间距离越来越近，原本稳定的光忽然明灭闪烁了几下。 「难道传送阵能量不足了？」 盛秋当即加快速度，想要趁传送阵熄灭前冲进去，然而刚游出去几下, 就觉察到一股杀气正从若隐若现的传送阵后方透出来。 不对劲！ 「停下！」 她立即发出示警, 破军刀出鞘同时解开封刀诀，悍然刀气在海水中带起一股强劲水流。 传送阵的光灭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在光暗交替的瞬间勐然杀出！ 盛秋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力迎面扑来, 她想要挥刀抵挡，但刀刚挥出便心头一颤——刀刃被握住了！ 对方竟然直接用手抓住了解封的破军刀！ 那是一只覆盖满鳞片的手, 或者说，比起手它更像一只爪子, 鳞片细密坚硬、指爪锋利, 但偏偏又有着人类手掌的骨骼走向。 盛秋身侧的梵音忽然眼眸泛出血红, 一声低吼朝来袭之人冲去！ 「梵音！」 「退下！」 盛秋与乱天音的声音同步响起，但两人都没阻止住梵音冲上去的步伐。 鞭形黑影闪过, 将梵音硬生生抽回到盛秋怀中，并让两人一连退出去十余丈。 「嗯？纯血的小魔族？」 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自黑暗中响起, 「还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攻击停止了。 因无从借力而在海水中不住后退的盛秋被赶来的乱天音揽住，这才堪堪停下，分心朝身后探了一下, 暗道好傢伙, 这要是不扶一把, 她能直接滚出通道去。 盛秋朝说话之人看去，对方身处通道内最阴暗的一端，失去了传送阵的光芒，出于不想激怒对方的谨慎又不能探出神识，在这个前提下，她只能看到对方自暗处亮起的两只淡金色眼眸。 「居然还有一个荒族？」 对方此时也发现了乱天音的存在，「人族，魔族，荒族……你们居然是一起来的？」 「海女阁下。」 乱天音开口道破对方身份，「想不到有生之年能见到您的真容，晚辈何其有幸。」 海女？ ——「不要凝视海女的雕像，会带来不幸哦。」 所以海女不是一个种族，是一个特指的存在？而这个存在，此刻竟然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 「哦？」 对方声音里带上一丝十分明显的戏嚯之意，「小娃娃，说谎可不是好事哦，这个年代还会有小东西以见到我为荣吗？」 「至少三千多年前是这样的。」 乱天音镇定道，「而且，晚辈是荒，乃天厌之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女忽然大笑起来，「天厌之族，确实与我更合得来对吗？」 笑完，她缓缓自通道最深处游出，而盛秋也借着通道外透下来的光线看清了对方容貌。 海女有着淡青色的皮肤，手足如龙爪，金色双瞳，身后还生有一条长长的龙尾。 她姿态优雅，一举一动间又充满着野性难驯的美感。 「人类的小姑娘。」 海女游到盛秋面前，金色瞳眸从她微微泛白的脸庞挪到一直未曾离手的长刀上，「你知道，上一个对我挥刀的人现在在哪儿吗？」 「你居然知道我是女的？」 比起对方话语间若有似无的威胁，更让盛秋震惊的显然是她一口喝出的「小姑娘」三字。 「……我又不瞎。」 在短暂的沉默后，海女双手环胸道，「不过你身上确实有些奇怪的东西，让你看起来像裹在一团雾中，可这点小东西，在神明的面前是无用的。」 第142页 「你是海中的神？」 盛秋此时更惊讶了，要知道，越是修真世界，相信「神明」存在的人反而越少，踏上修真之路的人往往笃信自己可以成为「神」，而凡人虽也有信仰，但这信仰之力终究太少，根本不足以铸就一位「神」出来。 「确切来说，我曾经是海族的神。」 海女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恨意，「但那只是曾经。」 乱天音眸光闪烁，在随魔族出征昆吾时他有听闻过，海族背弃了身为神明的海女，试图用她的血肉来连通两处墟海之眼，恰好当时率军路过的魔皇伸出援手救助了被锁住的海女。 此后，暴怒的海女连屠海族十一城，一举成为堕神。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发现他们队伍里有纯血魔族后，海女停止了攻击。 「你该庆幸队伍里没有让我生厌的海族，还有一个纯血魔族。」 果然，乱天音刚想到此处，海女便开口道，「不然你们现在已经都被我撕碎了。」 说着，她还抬起指爪在梵音脸颊上轻刮一下。 「痛……」 梵音立刻捂着脸翻转身子，抱紧盛秋小小声撒娇。 「魔族现在这么娇气了吗？」 海女挑眉。 盛秋低头看看怀中巴得死紧的梵音，又抬头看看表情莫测的海女，嘆了口气。 「这丫头是个特例吧……」 海女又把目光投向梵音，看了片刻她忽然皱起眉头来，「不对，这丫头被封印了啊。」 盛秋闻言周身一震，一句话脱口而出，「那前辈，您能为她解封吗？」 话刚说完，脑门上就被海女重重敲了一下，隔着海水都能听到一声清晰脆响。 「要喊我神明大人。」 海女侧弯过身子来沖盛秋微笑道，「记住了吗，小丫头。」 「知道了，神明大人。」 盛秋捂着脑门从善如流道。 ** 最终，海女答应帮梵音解除封印，但她说这里无法进行，要想解除封印，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场所才行。 「我知道一处地方倒是能行，虽然我刚费了不少劲从那里面出来。」 海女伸手沖通道深处一指，「这里面有一个阴阳传送阵，阴阳两面阵法会把人传送进不同的地方，两面阵法每被使用一次便会交替，阴阵启动过后阳阵出现，我此前被困在阳阵后方的空间内，等了许久才等到阴阵被触动替换为阳阵。」 「所以你们若想要为小丫头解封，就得跟我回阳阵里面去，但不能全部人都进去，必须要留一个在外面，等我们进入阵法，外面的传送阵替换为阴阵后，将它再度激活改为阳阵。」 「你们若是愿意，那看在当初欠魔皇人情的份儿上，我就出手帮你们一次。」 第103章 与虎谋皮 「你们最好不要分开。」 赶在盛秋做出决定之前, 盛开就先开了口，「海女是堕神，堕神的心里只有一件执念那就是復仇, 她虽然跟你们没仇，但也绝对不会那么好心帮忙。」 盛秋沉吟一瞬。 在刚刚听到海女的话时，她其实也有这个顾虑，如果要留一个人在外面，那么留谁？ 眼下确实也不是跟梵音与乱天音分开的好时机, 所以得想个办法, 或者说服海女带他们一同进入，或者, 干脆放弃眼前这唾手可得的机会。 「不用分开。」 就在盛秋还没做出决断之际，乱天音却开了口, 只见他抬手弹出一道血弦，血弦落到原本传送阵所在的位置开始不断抽长膨胀, 不过片刻功夫就化作一个与乱天音一模一样的「人」。 不过, 没有五官。 看起来略惊悚。 「我这『化身』可以脱离本体执行简单命令, 留它在外面帮我们轮转激活阴阳阵法便足够了。」 乱天音解释道。 「荒族的借物化形之术。」 海女金色的瞳眸闪了闪，低笑道, 「可当我们身处另一空间时你又如何操控它。」 「这简单。」 乱天音晃晃手指，「我下指令让它每隔七日轮转一次阵法, 届时我们要出来，只需等它轮转激活阵法即可。」 「这个法子可以诶。」 盛秋在心里点头。 「我还是得提醒你。」 盛开又道，「与海女交易，不啻于与虎谋皮。」 「我知道。」 盛秋握紧刀柄, 嘴角挑起一弯浅浅的弧度, 「可你没发现吗？海女现在的站位堵住了我们全部的去路。」 也就是说, 从一开始她提出要帮忙时，就没有留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那岂不是更加证明此行危险？」 盛开倒抽一口冷气——从这个层面来讲，它真的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活人了，「你真不考虑离开吗？我可以帮你争取个折扣兑换千里金光符。」 「阿开。」 盛秋闭了闭眼，「我不可能遇到危险就只想着逃避。」 有句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都走到这一步了，说什么也得进去闯闯才甘心。 「……」 盛开闻言沉默片刻，嘆口气，「那要不咱做两手准备？我先把千里金光符兑好，万一出事儿咱直接走人总行吧。」 「这个就交给你来办吧。」 盛秋笑道。 第143页 ** 最终，海女认可了乱天音的「后手」，带着三人站到传送阵消失的位置。 「那个阳阵传送阵要怎么激活？」 盛秋左右看看不见传送阵出现，「要做什么吗？」 「等。」 海女微阖着双眸言简意赅。 话音方落，就见海水中有一道金光旋转浮出，由小变大，渐渐铺满原本蓝色传送阵所在的位置。 「传送开启了。」 海女睁开眼，身子微微向后一撤，沖三人抬手摆出「请」的姿势。 「她还真是严防死守，不给你们一丁点儿逃离的机会呢。」 盛开禁不住感慨。 盛秋垂眸敛起内中浮出的笑，搂住梵音率先游进传送阵里去。 乱天音紧随其后。 当三人身影陆续伴随着金光消失，海女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尾一甩也跟着进入传送阵。 光芒起落，海女的身影一併消失，金色的传送阵在原地转了片刻，最终散做片片碎光溶于海水中。须臾，蓝色的传送阵再度出现，安静漂浮。 ** 有风。 传送的金光还未从盛秋眼前尽数散去，她已经率先感知到了空气流动，不仅仅如此，她还闻到了草木特有的、带有一丝青涩的幽香。 这片空间里竟然有陆地？ 金光散却，盛秋放眼去看，果然入目一片郁郁葱葱，是一片从树木到花草藤蔓都全然陌生的丛林——之所以说陌生，是因为这看似普通寻常的一草一木，她绞尽脑汁竟然一样都辨认不出。 而这片空间内，不止有林木花草，甚至还有斜阳夕照。 「碎片里也能看到落日？」 盛秋忍不住传音问乱天音。 「这里可能不是碎片。」 乱天音轻轻握住盛秋的手，「而是一处依附在碎片内的洞天福地，或者上古大能遗留的洞府。」 「你跟我来吧。」 海女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她侧过身子沖梵音伸出手，「这片林子里面有个遗留的祭台，倒是勉强可用。」 「祭台」两字落入耳中，听得盛秋心头一颤，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更何况，海女竟然打算让梵音跟她单独过去？ 「那祭台在何处？一起过去便是。」 盛秋抽出被乱天音握住的手，转头攥住梵音纤细的小手。 梵音抬头看向盛秋，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无措。 「我不想分开。」 她回握住盛秋的手小声道。 「嗯，不分开。」 盛秋攥了攥梵音的手指，「我陪着你。」 「你们这是做什么。」 海女似笑非笑睨了盛秋与梵音一眼，「还是说，人类丫头，连你也被封印了需要我帮忙解开？」 「神明大人，梵音自从醒来后就没离开我身边儿，您叫她一个人过去她会害怕的。」 盛秋语气十分恭敬，姿态却充满了说一不二的不容拒绝，「我俩情同母女，还请神明大人怜惜我一片爱女之情。」 「娘，我不想跟你分开！」 梵音闻弦歌而知雅意，竟然直接钻盛秋怀里去喊娘——尽管在她眼里盛秋是彻头彻尾的男人，但这跟喊她当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海女：…… 乱天音：…… ** 「戏过了啊。」 盛开忍不住开口。 「哦。」 盛秋收敛起脸上的表情。 不过抓着梵音的手却没松开，不管发生何事，她今天绝不会放梵音一个人跟海女走。 盛秋与海女对视着——盛秋本身在女生中算是高个子，可眼前的海女比她还要高出一头，对视时她竟还要仰着脑袋。 「呵。」 片刻后，海女笑着挪开淡金色的眸子，「你既然想跟那就跟来吧，不过我丑话要说在前头，帮这丫头解除封印的过程中，你跟那边儿的荒族小子都不能插手打扰，若不然。」 「我可不保证这小妮子的安全。」 第104章 唯一的暖色 对于海女这次提出的条件, 盛秋没了反对的理由，但只有一个坚持，「我要全程在外面守着。」 「这个随你。」 海女淡金色的眼眸扫过盛秋的脸, 俄而唇角挂上一抹愉悦的浅笑，转身拨开挡路的枝丫藤蔓朝林中走去。 「都跟上。」 ** 树影婆娑。 斜阳余晖穿过层层林叶，变成一个个细碎的光点，在他们路过的草木间跃动。 海女走在最前面，与三人间隔着约有两丈的距离——尽管隔着这么远, 实际上她长长的尾巴尖端距离三人并不算远, 随着走动，这条同样生满鳞片的尾巴时不时来回扫动一下, 打得两旁灌木草丛唰唰作响。 几只外形像兔但长腿长尾的小兽受到惊吓，从灌木中逃窜出来, 其中一只慌不择路撞上盛秋的小腿，把自己撞了个四脚朝天, 晕晕乎乎翻了几次没翻过身。 盛秋俯身, 捏着耳朵把它拎到眼前转着圈儿看, 「这玩意儿能吃吗？」 「……」 乱天音顿了顿，道, 「长尾暖绒兔，肉又干又柴, 倒是吃不死人。」 说罢从盛秋手里取走那只快被吓僵了的长尾暖绒兔随手丢开。 撒走了长尾暖绒兔，回头又有几只鹧鸪大小、五彩斑斓的蝴蝶拍到盛秋跟梵音身上。 第144页 「这……」 盛秋捏住一只蝴蝶的翅膀。 「这东西不能吃。」 不等盛秋问完，乱天音主动抢答，「有毒！」 本来只想问这蝴蝶叫什么的盛秋：…… 她看起来像那么飢不择食的样子吗？ 将逮住的蝴蝶放生, 准备继续赶路的盛秋目光扫过梵音沾着不少彩色鳞粉的嘴。 盛秋：…… 盛秋：…… ** 「吐出来。」 盛秋摁住额角乱蹦的青筋道。 「咽……咽下去了。」 梵音可怜巴巴地说。 ** 盛秋原本以为祭台离得没有多远, 直到三人跟在海女身后走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斜阳早都谢了幕，此刻明月高悬，在林间洒落一片银辉。 好在，祭台总算是到了。 这个圆形的祭台不算太大，盛秋估摸着直径顶多也就有五丈，与寻常祭台往高了盖正好相反，这个祭坛是朝下挖的，边缘那一圈儿最高，与四周齐平，而后是九阶一组一共三组二十七级阶梯。 阶梯与最中间的祭坛都用灰色云纹石铺就，不过年代久远，不少杂草自云纹石缝隙间生长出来，把整座祭坛爬的灰一块绿一块。 「就是这儿了。」 闷头在前方走了一路的海女此时转过身来，抬起手沖梵音勾勾手指，「你，跟我下来吧。」 握在盛秋手上的细瘦手指忽然收缩用力。 盛秋低头去看梵音，小丫头抓紧她的手掌，似乎并没有跟过去的意思。 海女并未催促她，而是双手环胸站到祭坛边，似乎在耐心等待她做下决定。 「要是不想去，那咱就不去。」 盛秋用传音把话送到梵音耳中，「一切看你自己的选择。」 反正盛开那边儿千里金光符都兑换好了，虽然堕神应该很厉害，但要趁其不备熘走应该不是问题。 梵音抬眸看着她。 盛秋沖她眨眨眼睛。 有风吹起，拂过笼罩在夜幕下的林木，绕过两人身旁。 「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 梵音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 看来在她心中已经做出决定。 「好！」 盛秋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我就在这儿等着，在你出来前哪儿都不去。」 听了盛秋的保证，梵音一根根松开巴在她手上的手指，而后挪着小碎步走向海女。 等了许久的海女放下手臂，转头朝祭坛中心走去。 「解封过程大概要多久？」 盛秋没忍住又在后头追着问。 「快则三五日，多则一半月。」 海女的声音随风飘来，「记住，不要在外面捣乱，不然我不能保证这丫头的安危。」 盛秋的脚步停在祭台边缘。 她静静凝视着梵音走向祭坛中心的背影，这一路不算长，但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调慢了，每一帧画面都过渡得漫长无比。 直到海女用一道金色结界封住整个祭台，这整个过程中，梵音没有回过头。 ** 明月西斜，更深露重，夜冷风寒。 盛秋在结界外站了许久，久到穿云蟒纹袍领口都被露水打湿，而她鬓边的髮丝也被露水沾成一缕一缕的垂在脸颊边。 一只手在她肩膀上轻拍数下。 「来这边坐会儿吧。」 乱天音指着一旁刚刚燃起的篝火，「饿了没，我去弄点儿吃的。」 「有劳。」 盛秋轻轻唿出一口气，转身走到篝火旁撩起衣摆坐下，「不要长尾暖绒兔。」 传闻不到饿死绝不能吃的东西，她并不想轻易尝试。 乱天音嘴角一弯，道了声知道。 「阿开，梵音的任务进度有没有变化？」 盛秋随手捡了根树枝拨动着燃烧的木头，一时间火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不绝于耳——乱天音离开让四周显得尤为安静，她需要一些声音。 「没有变动。」 盛开回答道，「事已至此，她都已经跟海女进了结界了，我们不妨往好处想，说不准要等梵音身上的封印解开，任务才会出现变动呢。」 「嗯。」 盛秋把末端燃起来的树枝丢进篝火，抄手抱住破军刀，盯着跳跃的火焰出神。 「真是罕见，你也有这么心神不宁的时候。」 作为相依相存的伙伴，盛开属实第一次见到盛秋坐立不安的样子。 「大概……因为这次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吧。」 盛秋紧了紧手臂，将破军刀朝怀中贴了贴，「虽然林哥什么都没说，但梵音与他一定有很深的渊源，单凭这一点儿我都不能放任她陷入险境，况且……」 况且这一路行来，她与梵音虽然没之前说的「母女情深」那么夸张，但她是实实在在将这个不爱笑的丫头当成妹妹的。 跟着进来时，她本以为能陪梵音解封，没想到海女竟然玩了这么一手。 「没事儿，系统对任务目标的状态也有实时监测的，如果她出了什么状况，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盛开道。 「那就多谢了。」 听盛开这么说，盛秋七上八下的心多少放平稳了些。 ** 金色结界之中，梵音与海女面对面席地而坐。 海女左手掐着一个古怪的指诀，右手抚在梵音头顶，隐隐金光自掌心闪烁透出。 第145页 须臾，她撤回右手。 端坐在地上的梵音缓缓睁开眼。 「好久不见啊，小丫头。」 海女脸上露出一丝略显狰狞的笑——倒不是她有意如此，只是海女脸庞本就生得野性十足，口中牙齿又尖锐锋利，但凡张开口笑，总会让观者胆寒。 梵音抬眸看向海女，虽然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眸光却比之前要透亮许多，也冰冷许多，「海女殿下，想不到会再遇到您。」 「我也更想不到，您会被困在这个地方。」 「见笑。」 海女嗤笑道，「海族为了对付我，可是什么下作手段都用尽了。」 「所以，您费尽心思带我来，又耗费精力替我暂时解开记忆封印。」 梵音淡然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跟你做一笔交易。」 海女直截了当道，「我被那些卑劣的海族下了诅咒，诅咒不消我便不能踏出这片废墟，我需要你用魔皇之血与王权之力来助我清洗诅咒，只要你肯帮我，我就彻底解除你兄长下在你心口的封印。」 「事成，我诅咒消除能冲破樊笼外出復仇，而你，也可以恢復魔族皇女的尊贵身份，从年迈不堪的魔皇手中接管整片北溟大陆。」 海女眯了眯金色的眸子，走到梵音身边儿抬手搭到她肩头，「这对我们而言，绝对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 梵音血红色的眸子微微一挪，看向海女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就在同一个位置，就在不久之前，那里搭过另一只手。 那只手的主人在明知道自己实力与海女相差甚远的前提下，还是笑着跟她说，「要是不想去，那咱就不去。」 那个傻子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当年又干过什么…… 「那，她呢？」 梵音轻声问道。 「你说那个人类小姑娘？」 海女将右手举到面前，缓缓攥紧又慢慢松开，「一只蝼蚁而已，要生要死，看你的决定。」 「不许伤她。」1话 梵音垂下双眸，「我的要求只有这一个。」 ** 盛秋是人类。 是她曾经最为厌恶的人类。 是她多少年来坚信的、自傲自大又心狠手辣的人类。 ——「你是纯血魔族，你与那个浑浑噩噩满心只有剑的不孝子不同，你生来就肩负着振兴整个北溟魔族的重任！」 在这句话的陪伴下，她从记事起，每一日都浸泡在无尽的厮杀训练中。 「一个王者，不需要有自我，你的心中该装着的是整个北溟！」 「杀光昆吾的修士，他们霸占着最丰饶的资源，却让我们魔族世世代代苦守北溟这片贫瘠之地，就这样他们还不肯满足，甚至猎捕我们的同胞来打造武器炼制丹药！」 「杀！杀！杀光他们！」 …… 每一天。 被海女临时唤醒的记忆残片里，每一片都浸满鲜红的血，与北溟阴暗的天光。 ——「我就在这儿等着，在你出来前哪儿都不去。」 盛秋。 是人类。 是她曾经最恨的人类。 也是她这一生，唯一拥有过的暖色。 第105章 战·神 解封开始。 海女锋利的指甲轻而易举划破梵音探出来的右臂, 血液自伤口中飞快涌出，却没有洒向地面，而是逆向浮到空中。 像一道血红色的墙。 海女用古老的海族语言念诵着一段段冗长的咒语, 那些沸腾着魔族王权之威的血自半空中化作一缕一缕缠绕到她身上。 一道道金光骤然自她体内浮出，与血光在半空中纠缠撕扯。 梵音急促地唿吸着，快速而大量的失血让她意识逐渐变得模煳，恍惚间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里没有太多东西，只有暖融融的光, 好像快要落下地平线的夕阳, 又像夜间燃起的篝火。 盛秋就站在光中对她微笑。 梵音下意识朝盛秋伸出手，偏在此刻, 画面突然变黑，她周身一震, 失去意识朝后方倒去。 噼啪。 篝火中暴出一个火星，落到盛秋手背上, 未熄灭的残烬在皮肤上烙下一小块红色。 盛秋垂下眼, 看着那些彻底燃尽的灰在夜风中飘散开。 不住跃动的篝火将她怀抱长刀的身影映入寂寂凉夜中, 盛秋整个人仿佛被火光与暗夜分作了两部分，一部分热切而汹涌, 一部分冰冷又沉默。 乱天音还未回来。 盛开也没有传递来新的消息。 ** 「啊！！」 自血液深处传递而来的灼骨之痛将梵音自昏迷中唤醒，直到此时, 她才觉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原本应该被魔族王血洗去的诅咒之力，并没有如海女所说的那般消失，反而借着血液搭起来的通道开始毒蛇一样朝她体内蔓延。 「海女！你骗我！！」 发现上当的梵音怒吼道，「你骗我！！」 仍旧操控着血液环绕在自己周身的海女闻声大笑, 「小丫头, 我可没骗你, 我身上的诅咒乃是降神咒，等你的血将它尽数吸走，压制在你心口处的封印自然就会被降神咒冲破——你甚至会因为降神咒而获得半神之力。」 只不过，这等「好事」附带着十分惨烈的代价，那就是梵音将代替海女被束缚在这片荒芜的废弃之地，诅咒一日不破，她就一日不得离开。 第146页 「你……该……死！」 梵音勐力抽动自己的胳膊试图挣脱海女的桎梏，然而为时已晚，金色的降神咒宛如一条条亮出毒牙的蛇，沿着伤口钻入她全身的血管经络内肆意喷吐毒液。 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别怨我。」 感受着诅咒带来的束缚一点点自体内抽离，海女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愉悦，她居高临下睨着倒在地上的梵音，「要怪就怪你自己轻信他人。」 当年的她便是轻信海族，一厢情愿以为海族仰仗着她的庇佑绝对不会对她有歹心，才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 「不过你放心，我毕竟也是神明，当初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而肥。」 海女沖梵音比出一个手势——这手势在海族中代表着用灵魂来宣誓——「我可以用誓言作为约束，绝不会伤害那个人类女孩。」 说罢，她抬手一招，原本缠绕在她身上的鲜血又重新飞回梵音身旁，绕着她逐渐交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血茧。 那个人类女孩…… 盛秋…… 「啊——！！」 梵音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啪！ 又一个火花爆裂，炸得盛秋心头一颤。 她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目标状况不对劲！」 盛开示警的声音陡然响起，「出事了！」 出事了？ 梵音出事了！ 盛秋心底爆了句粗口，起身拔刀直接奔着不远处的结界噼过去。 刀刃接触到金色结界，发出响亮至极的一声金属碰撞声，盛秋虎口都被震得发麻。 「不能蛮上！海女是金土水三属性神明，不管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不是眼下的你能硬拼的！」 盛开一边儿快速说着，一边儿不住翻找着系统商城内的各项商品。 然而盛秋根本不听他的。 是，这结界防御力超强，能轻而易举挡下她一刀，两刀。 那一百刀，两百刀呢？ 运足灵力，对准自己方才噼砍过的位置，盛秋毫不犹豫又噼下第二刀。 「听我的你别白费劲！」 盛开抓紧时间过滤商城物品，「你留点儿力气一会儿还有硬仗呢，你等着，我给你找样东西破结界！」 ** 「嗯？」 结界被持续不断攻击，正操控着魔皇之血反噬梵音的海女有所感应，侧过头去朝祭坛外看了一眼，而后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弧度。 像在笑，又有几分像哭。 「有人在为了你以卵击石。」 她回头朝还未完全被血茧包裹封印的梵音说道，「真叫人羡慕。」 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梵音只能怒视着她，若目光能燃起火焰，海女此时早被付之一炬。 「可惜啊。」 海女沖梵音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可惜她太弱了，就算拼尽全力，都不可能——」 咔嚓！ 碎裂声截断了海女略带得意的话语，她愕然转身，便见利刃迎面。 这么快！？ 大意加轻敌，让盛秋成功杀到海女面前，一刀对准她脖颈砍去。 就在长刀贴近对方脖颈之际，一道阴影自左侧飞速接近。 「小心她的尾巴！」 盛开是系统，所有存在在它眼中都是数据一般的直观存在，因此它瞬间就可以判断出，那条尾巴蕴含的威力足够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将盛秋整个人噼成两半，「撤刀啊！撤！」 盛秋没撤。 不仅没撤，她甚至改为左手持刀，右手勐击刀背加速朝海女脖颈砍下。 盛秋并非不知道海女长尾攻击的威力，但她必须要搏一把，神明面前人类何其渺小，如果错失这一次良机，恐怕她不光救不了梵音，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碎却的金，炽燃的火。 挥落的长刀与遍生棘刺鳞片的长尾。 交错一瞬，鲜血飞溅。 海女抬手捂住被斩出一条深深伤痕的脖颈，金色眸子内交替闪过惊怒之色，这个凡人竟然悍不畏死，宁愿拼着挨抽也要砍下这一刀。 不过，蝼蚁註定是蝼蚁。 她朝不远处瞥去一眼，在用长刀斩伤她的同时，盛秋也被尾巴击中腰侧横着击飞出去，此时正趴伏在地不知生死。 怕是已经内脏碎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海女恨恨想着，一边催动体内的自愈能力开始治疗颈部的伤口——除了栽在背信弃义的海族手中那次，这算是她一生中吃过的第二次亏，就这么打死实在是便宜她了。 偏偏就在这时，盛秋竟然胳膊一撑，缓缓自地上爬起来。 「你怎么还活着！？」 海女不敢置信，方才那一抽她可是用尽全力的，盛秋为什么还活着！ 等等…… 海女目光下移，看到了盛秋完好无损的腰侧。 没错，完好无损，甚至连衣裳都没打破，刚刚被尾巴击中的地方，有一道眼熟至极的淡金色屏障正在缓缓消失…… 当海女看见那道屏障，才突然意识到盛秋没死的真正原因。 ——「我可以用誓言作为约束，绝不会伤害那个人类女孩。」 她刚刚发过的誓，居然是她刚刚发过的誓！ 她发誓不能伤害这个人，即便是堕神也会言出令随，所以她竟不能亲手杀她！ 第147页 「啊啊！！」 想到方才的无心之举竟然给这个敢打伤她的蝼蚁套上免死金牌，海女瞬时暴怒不已，「区区人类也敢忤逆神明，给我滚！」 说着手一抬，一道金光倏然打出，半道化作一条金龙直扑盛秋。 海女知道自己杀不了她，但却可以将她打飞，毕竟诅咒还没转移完毕，若此时失败那就会功亏一篑，她得先紧着正事。 重新站起来的盛秋左手攥住破军刀刀刃，鲜血一瞬而下。 刀刃寒光随着鲜血流淌一点点收敛。 而原本几乎要冲破身躯禁锢燃烧起来的怒气，也随着刀刃敛起的寒光一点点消散。 刀不见了。 盛秋也不见了。 她们似乎一同融进这暗夜无边中。 直到海女打出的金龙冲来，夜色划动，与金龙迎头相撞。 整条金龙就好似一个气泡般，啪的一声碎了。 风又动。 暗如天光的破军刀横到海女颈边。 「海女。」 盛秋的声音比笼罩在废弃之地外的永夜还要冰冷，「你可知最初的弒神者，就是区区人类！」 声止，刀落。 惶然躲避的海女只觉身后传来一阵剧痛，她那本该刀枪不入的长尾，竟被盛秋一刀斩落！ 第106章 一字成诀 何谓神明。 在这个信仰稀薄的年代, 所谓神明都诞自洪荒，天生天养，从出生之时便拥有无边法力。在他们眼中, 无论人类、妖族、魔族，皆为蝼蚁，而蝼蚁的生死，往往繫于他们一念之间。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栽在「蝼蚁」的手上。 断尾之痛在海女心头燃起炽烈的怒火, 而方才一句无心之誓让她失去亲手杀死盛秋的机会, 更让她怒不可遏。 海女朝背后勐地一挥手，打出一道金色光刃。 盛秋腾身一跃, 身形再度融进夜色之中。 「小开，随时上报跟梵音之间的方位与距离！」 盛秋吩咐道。 她自始至终没忘记, 这次突袭的真正目的不是打败或者杀死海女，而是救出梵音！ 「正东五十七丈！」 盛开不说废话, 直接开始报数。 「雕虫小技……」 另一头的海女把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抬手一招, 已经快要化为血茧将梵音包裹其中的血液被她尽数抽调回来，随着点点金光自她指尖落入其中, 血液分化为九股，每一股都凝化成一条独角血蛟。 「去。」 海女指尖弹动, 九条血蛟自九个不同方向朝盛秋围追堵截。 腹背受敌。 九条血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攻击网，而它们本就没有实体，更不惧刀风割锯。 无法从血蛟的包围网中突围，盛秋的处境一时间变得艰难无比。 噗嗤。 一道血花自盛秋肩膀上迸出, 是一条血蛟偷袭成功。 远处观望战况的海女见状眼睛一亮——果然被她猜中了, 誓约的规则只能限制她, 对她操控的东西限制力会大幅减弱，这些血都来自梵音，虽然因为内中加入了她的灵力导致伤害降低，但要杀了这个自大妄为的人类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 海女双手在身前快速结出几个法印。 「状况不妙。」 盛开立刻示警，「海女体内的能量等级在不断攀升，她恐怕是要玩大的。」 盛秋一刀噼开三条杀至面前的血蛟，分心朝海女那边看去，这一看，连她也不由得心头一凛。 随着法印结成，海女的身体出现了惊人变化，原本淡青色的皮肤渐渐被一层深蓝色的鳞甲覆盖，金色双瞳内浮出大量血丝，断裂的长尾竟然也再度生出，甚至在接近尾端的地方裂成两条，末端也生出了森然毒刺。 「越变越不像人了啊……」 盛秋百忙之中不忘吐槽一句，「行了先别管这个，继续给我报距离方位！」 虽然一时间无法突围，但边战边走，也让盛秋不断缩短与梵音之间的距离。 「不管不行！她这种变化恐怕是进入了堕神形态。」 盛开看了一眼海女如今的数据后几乎尖叫出声，「跑啊盛秋！堕神姿态的她能力暴涨了十倍有余！」 就在盛开话音落下之际，一道如洪荒巨兽般雄浑可怖的嘶吼响彻整片空间，上空顿时阴云密布，数不清的雷电自云层中落下，一波波噼向盛秋。 「躲！！」 盛开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 盛秋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梵音，与密集落下的雷霆霹雳，咬咬牙转身躲开第一波雷电。 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一次被迫拉远。 血蛟又一次包围过来。 在进入堕神状态的海女操控下，血蛟攻击变得愈发兇勐，不过片刻功夫，盛秋身上就多处挂彩。 其中一条血蛟瞅准了盛秋后腰那块，趁她举刀格挡另外四条血蛟的攻击时抽冷子钻过去一口咬下——这一口若是被它咬实，盛秋的半截腰就没了！ 千钧一髮之际，悬在盛秋腰间的酒葫芦又一次亮起光芒，光芒犹如拥有实体的利剑，将扑咬过来的血蛟巨口当场戳穿划烂，与此同时，跟酒葫芦相距不远的储物袋开始不停震动，好似里面装了什么活物急迫地想要出来似的。 盛秋下意识摸了把储物袋，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自储物袋内飞出，把她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才发现飞出来的竟然是那柄断剑！ 第148页 断剑不仅仅是飞出来，还在飞出的一剎那解体成无数块碎片，分别打向四周来势汹汹的血蛟。 这什么情况？断剑为何会自动飞出来？ 盛秋懵了一瞬，等她回过神时，环伺四周的九条血蛟竟然已经尽数被断剑碎片给打散了。 凝成血蛟的鲜血流淌了一地，中间夹杂着黯淡的金色灵光，而断剑碎片们并未回归原位，它们依旧悬于空中，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 就像…… 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突然加入战局的断剑不止让盛秋一头雾水，连杀心渐浓的海女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起初她以为这只是盛秋的保命手段，但当她打算再一次凝聚起魔族之血时才觉察到不对。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血液，竟然不受她控制，不仅如此，原本已经被魔血引向梵音体内的诅咒，竟然隐隐有了回流之势。 「可恶！」 海女啐了一声，放弃了那些魔血转头沖向梵音。 她要带梵音走。 被束缚在海底过了好几千年，梵音是她摆脱诅咒最后的机会，绝不能因为区区一个人类错失良机。 只可惜浪费了那些魔血，要再次抽走足够吸引诅咒的血液的话，梵音极有可能会死，但这又能怪谁呢？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人类横插一手，梵音本不必捨去一条命，要恨就恨那个人类吧！ 海女面目狰狞地想着，浑然不觉自己的双眸已经渐渐变成浑浊的血红色——淡金色双眸是天生神格的标志，即便是成为堕神这个标志都不会改变的。 但现在它却变了，而海女还并未觉察。 ** 盛秋被包围在断剑形成的星海之中，此时的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看不见外面的事物。她好像被隔绝在一片独立的空间之内，外界的一切都进不来，而她，也出不去。 她试着沟通盛开，但盛开对于她目前的状况也是一问三不知。 还是要靠自己啊。 盛秋扯扯嘴角，把心底翻腾不已的烦躁感压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但这显然是她距离断剑内蕴藏的秘密最近的一次，想到方才这些断剑碎片轻而易举击垮血蛟的那一幕，盛秋深吸一口气。 说不定，这些断剑碎片也是她击败海女救出梵音的最后机会。 虽然被困在这片单独的区域内，但盛秋本身的行动并未被限制，她可以自由走动，于是她握紧长刀开始在「星海」间漫步。 当路过某一组「星宿」时，手中破军刀微微震了一下。 盛秋当即停下来，仰头看向那组星宿。 「……这是破军星啊。」 盛秋很快认出这组星宿，因为它们正是她手中长刀名字的来源。 破军持续震动着，而随着长刀的震动，天上的「破军星」光华渐盛。 「唔！」 盯着破军星看久了，盛秋双眼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抬手捂住眼睛，而破军星似乎还在继续变亮，越来越亮，亮到四周有如白昼，而后咚的一声，不知从何处响起一声洪亮钟声。 「有字，光里面有字！」 盛开忽然喊道。 盛秋闻言连忙费力睁开眼，她的眼还在痛，四周的光越强，她的眼就痛得越厉害，但她终于看到了盛开说的那些字——确切的说，那不是普通的字，是一篇口诀，口诀的前半段盛秋非常熟悉，正是她习练已久的封刀诀。 但口诀的后半篇，她从未听闻过。 这恐怕就是断剑之内隐藏着的真正秘密！ 盛秋顾不上双眼传来的阵阵刺痛，一字一字将口诀后半篇完整地烙印在心中，温热而鲜红的血自眼眶中流出，一滴滴落向地面，她却浑然不觉。 当她把全篇口诀都背诵下来时，面前的字消失，又出现一行新的字：「一字成诀，封藏万物。」 此乃，封字诀。 ** 时间不多了。 海女口中不住念叨着这句话，夹着梵音在林间穿梭奔走，她必须要找一个安全的所在来完成这一次诅咒转移，只要诅咒消失，她就可以离开这片废弃之地重获自由。 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发现的地方！ 要找个——没有星星的地方！ 她马上就要自由了，谁都不能拦着她！ 谁拦，谁死！ 海女神情变得癫狂无比，多年来被背叛被束缚的积怨在此时一齐爆发，让她近乎完全丧失理智。 可为什么不管走到哪儿，天上都有那么多烦人的星星？ 即便河流之下，洞穴之中，放眼望去全都是闪烁到令人心神焦躁的星光，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海女焦躁地甩着新生的尾巴，尾巴尖端的毒刺刮到四周的草木上，草木随即枯萎而死。 她的眼睛已经彻底化作一边浑浊的血红，无头苍蝇似的在那里转来转去。 簌。 头顶上传来风动一般的响声，海女想都不想直接一尾巴甩上去。 没有打到东西。 看来果然只是风。 海女这般想着，扭过头打算继续寻找适合转移诅咒的地方。 身后忽然响起重物落地声。 什么东西掉了？ 海女回过头去看，结果却发现躺在地上的，正是她刚刚新生不久的尾巴——此时尾巴已经被很均匀地切成六段，干干净净躺在地上，连血都没朝外流。 第149页 这是……怎么回事？ 海女的神情浮出一瞬间的茫然，她搞不懂眼前的画面代表着什么，那是她的尾巴？可她怎么根本没觉察到痛呢？ 就在她怀疑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觉，想要回头认证一下时，掳着梵音的手臂一轻。 她表情一僵。 这次不必回头也看得足够清楚，就在方才，仿佛一阵风拂过之时，她的大半截右臂凭空消失，被挟制在右手上的梵音，自然也跟着一併消失了。 海女瞪着猩红的双眼朝风吹走的方向看去。 那里果然……多出来一个人。 身着穿云蟒纹袍的清秀少女将丹药塞入失去意识的梵音口中，而后把她轻轻放到地上。 「等我一会儿。」 她随手拢了下梵音被血沾黏成一缕一缕的额发，「别怕。」 「看来你今天是一心寻死了。」 海女冷声道。 她已经不能操控魔血来攻击盛秋了，再消耗魔血，那剩余的血就不够转移诅咒。 不过没关系。 海女抬起仅剩的左手，用力一攥，片刻后，无数血液开始自四面八方涌来。 不用魔族的血，她可以用其他生灵的血，这片废弃之地里所有生灵的血，都可以变成她的武器。 盛秋没有回应海女的挑衅，只是甩了甩手中长刀。 风乍起。 她的身影随风消失，又在下一刻，随风而至。 一刀斩落。 海女眼中的世界开始倾斜，继而旋转，最终倒落尘埃。 她的头颅被斩断了。 「这不……可能……」 滚落在地的头颅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我是……我是神……我是……神……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又是一刀划过，头颅裂作两半，彻底没了声息。 「你已经不是神了。」 望着海女的尸体，盛秋沉声道。 封字诀封藏万物。 兵器可封，人魔可封。 神，亦可封。 第107章 怨念残影 滴答。 滴答。 在海女死不瞑目的尸体旁边, 有血珠淋漓不断自上方滴落，在土地上绽开一朵又一朵殷红的花。 血都是从眼里淌出来的。从断剑星海中窥见并领悟封字诀归来后，她的眼睛便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一直在朝外淌血泪。 盛秋抬手抹了把脸，收刀转身朝不远处的梵音走去。 每走一步，世界就变得暗沉一分。 「你的眼睛现在似乎对光极为敏感，最好还是拿东西遮一遮。」 盛开自然也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当它开口提醒之际, 盛秋视线里已经只剩下一片纯然的黑暗。 简而言之, 她双目失明了。 还好修士并不只有眼睛这一样看东西的途径，盛秋俯身抱起梵音, 同时散开神识观察着四周。 神识在盛秋脑海中铺陈开一片画面——这画面与肉眼所见区别极大，因眼睛只看有形之物, 而神识却能碰触到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所以除去远山近草这些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流动的风、洒落的光、各种虫鸟野兽发出的声音, 这种种无形之物, 也都用奇妙的色彩与线条存在于画面当中。 世界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若只是拿这个当画面欣赏，还能赞嘆一句蛮具有艺术气息的, 可要用它来完全代替视觉显然有些麻烦。 譬如此刻，抱着梵音准备回头去找乱天音的盛秋刚迈出一只脚, 前方忽然飞过来一条绿色的影子，她下意识顿住，俄而才反应过来，那不过是神识捕捉到的一阵风罢了。 「系统里有没有能治疗眼睛的药啊？」 磕磕绊绊走了一会儿, 苦恼于被各种无形之物绊住手脚的盛秋开始朝盛开求助。 「这个真没有。」 盛开表示爱莫能助。 盛秋：…… 嗐, 看来还是乱天音好用啊。 就在她打算将神识范围放远一点, 找寻一下乱天音下落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隆隆巨响，脚下大地也随之出现一阵剧烈震动。 盛秋没防备，被震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我去……这都爬出来些什么东西？」 盛开喊道。 盛秋正在神识图景内找寻异常，一只巨大的爪子突然从泥土里翻出来，直愣愣拍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而神识所见，泥土与这一拍之下产生的能量波动一起朝外飞散。 大地仍在剧烈摇晃震动，此时第二只巨爪也破土而出，不管是弯钩状锋利的指爪，还是爪子上覆盖的鳞片，都让盛秋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爪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海女的手放大了十数倍？ 「敛息符！敛息符！」 盛开一个劲儿在那喊，「快贴上！」 「知道知道。」 盛秋不敢大意，掏出敛息符来分别往自己跟梵音身上拍上一张，刚拍完脚下又是一阵摇晃，这次晃动的程度更加剧烈，导致盛秋搂着梵音一起滚倒。 「别起来了你还不如继续滚！」 盛开急不择言，「滚到远处去，离从地里爬出来的东西越远越好！」 「我还带着个人呢怎么滚啊……」 盛秋哭笑不得，「我带着她飞。」 此时，两个硕大的爪子中间，渐渐冒出来一根尖锐的黑色长角，砂砾碎石泥土犹如煮开了锅的水一般在长角四周翻腾。 第150页 盛秋挣扎着爬起身，抱紧梵音施展御风诀准备飞离此处，不料刚飞几步身后便冲过来数十道暗红色的影子，那些影子看形状判断像是风，只是颜色与正常的风差之甚远。 「……难不成动用灵力会被觉察？」 盛秋险之又险地躲过那些风刃攻击，立刻断掉御风诀落回地面，虽然又开始颠颠簸簸站不稳，但如她预料一般，那数十道风刃确实失去了目标，堪堪与她擦身而过。 她又朝身后探去，丈余长的黑角已经尽数浮出地面，紧接着便是那东西长满长发的脑袋…… 等等，脑袋？ 盛秋思维卡了几秒壳，也就这几秒的功夫，那边厢巨大的脑袋竟然施了个勐劲一下子全部脱出——那脑袋上赫然生着海女的脸！ 「……」 盛秋瞠目结舌，立刻用神识去搜寻海女的尸体，然而不知是不是被震翻到地里去，尸体竟然全都不见了。 「难道她刚才没死？」 盛秋的心跳不住加速，她抄手解开穿云蟒纹袍最外层的束腰将梵音綑扎到怀中，腾出手来拔刀出鞘。 若是刚才没杀死她，那就再来一次！ 海女巨大的头颅上，双眼缓缓睁开，泄出两道血红的光。 「嗷——！」 她发出近乎远古怪兽一般的嘶吼，声波形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圈朝着盛秋快速飞来。 「没有生命体感应，这东西恐怕是海女残留的怨念形成的。」 盛开展开一道用男神积分换来的防护屏障，同时迅速完成了数据监测的工作，「它的存在一定有时效性，以你目前的状况来说，不与它正面相抗是最好的选择。」 音波与防护屏障正面相撞，屏障晃了几晃稳住了，但被音波攻击到的位置开始缓缓冒出黑烟，那是被怨念腐蚀的徵兆。 「能挡住，看来残念的攻击力始终跟正主不成正比。」 盛开松了口气，「你赶紧撤吧，怨念能腐蚀的可不光有屏障，一旦被沾上你整个人也就毁了。」 「嗯。」 盛秋没逞强，毕竟对方是个连活物都算不上的东西，属实没必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这边儿拔腿准备撤，后边儿巨大化的怨念残影仿佛觉察到猎物要熘，竟然嘶吼着又开始朝外爬，身体力行表演着何谓「怨魂不散」。 就在盛秋准备加快速度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鸣叫。 唿啦一下，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头顶飞过，盛秋下意识抬头——尽管此刻她用来「观看」对方的是神识。 那是一只她从未见过的、巨大而美丽的鸟，外形有几分像凤凰，但没有凤凰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绚丽羽毛，这只鸟周身覆盖着的，是如夜色一般漆黑的羽毛，只在飞舞之间，偶尔有星星点点银辉自翅羽间闪烁。 在盛秋的「注视」之下，那只黑色的凤凰疾羽如风，径直飞向了身后巨大化的海女。 「它是要……！」 盛秋讶异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黑凤一头扎向海女残念的咽喉。 黑炎沖天。 上一刻还在不住剧烈震盪的大地，瞬时安静下来。 ** 怨念凝结而成的巨大化海女还在奋力往地面上挣扎，诚如盛开所言，它不是活物，只是由海女被束缚几千年的怨念所化，激活它的正是海女临死前最后一丝饱含着不甘与怨怼的恨意，因此它目标明确，就是要找盛秋报仇。 屏障虽然保护了盛秋，但同时也暴露了盛秋所在的位置，见她要跑，怨念自然是要奋起直追。 满心怨火的残影并不在意远处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更没留意那人手中拉满弦的长弓，直到一声长鸣，一支羽箭幻化出墨凤直袭而来。 一箭穿喉。 海女残影周身的动作陡然僵住，紧接着，碎裂声响起，裂纹自箭矢射中之处呈放射状蔓延，很快就爬满了残念周身。 咔啦。 一只「耳朵」从残影上彻底掉落，跌到地上摔成一堆碎土。 这仿佛是一个开启的讯号，自它掉落起，整个巨大的残影犹如风化开裂的石像一般轰然坍塌，碎落的肢体落地后纷纷碎成粉尘，掀起一阵尘浪，风吹过，将海女残留世间最后一丝执念吹向四面八方。 散去了无痕。 盛秋回过头，用神识「看」着飞落到她身前的男人。 乱天音已经收起了长弓，但他的样子与方才有所不同，原本束起的发散落开来，随着走动，墨色的长髮间似乎有星星点点银光闪烁。 脸也出现了变化。 在他狭长的双眼下方，各自生出一道银灰色妖纹，眉间也多出一道像火焰似的纹路，颜色同样是银灰色，不仔细看倒也不怎么显眼。 「这一箭帅啊。」 盛秋沖乱天音笑，「你可来得太是时候了。」 乱天音却没接话，他定定看着盛秋紧闭的双眼与眼下未干的血痕，直接抬手捂到她眼上。 「诶？」 盛秋朝后退。 「别动！」 乱天音另一只手擒住她的手肘，「我看看你眼上的伤。」 「我眼睛不要紧。」 盛秋还是推开了乱天音，「你先去瞅瞅梵音，她到这会儿还没醒呢。」 乱天音血色的瞳孔缩了缩。 他现在别说给梵音治疗，直接杀了她的心都有，可惜这种怒火催生的念头只能在心里郁卒地转几个圈，根本不能付诸行动。 第151页 「你坐下调息。」 最终他只能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以琴音同时为你们两人疗伤。」 「那也行。」 盛秋当即盘膝坐好，开始调息前还不放心地用神识探了遍梵音的状况。 还好，虽然没醒，但唿吸平稳。 乱天音取出琴来支在膝上，开始弹奏，一道道淡绿色的音波自琴弦间飞出，兵分两路将盛秋与梵音一起包裹住。 最先癒合的是梵音手臂上的伤口。 渐渐的，梵音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血色，原本微弱而紊乱的心跳也逐渐平稳有力起来。 待到一曲奏完，梵音的状况基本稳定住。 乱天音缓缓睁开眼，眉头紧蹙着看向盛秋。 盛秋紧闭的双目之下又流淌出了新的血泪，鲜血一滴滴自脸颊朝下滴落，将她的领口袖口洇湿了一大片。 他的治疗术，对盛秋的眼睛无效…… 第108章 柳暗花明 山峦若披霞, 入目皆暖色。 风阵阵，吹落红叶无数，翩然落入雾气瀰漫的小山坳间。 盛秋眼上繫着条黑布倚坐在山坳间一块青石上, 忽而抽刀朝前一划。 几片飞至她身前的红叶都被这一刀沿叶梗均匀噼开。 「你这听声辨位练得倒是快。」 乱天音信步而至，手中拿着一条黑中带银色暗纹的缎带，上手先去解了盛秋眼睛上绑着的布条——这是之前随手从他衣袖上扯下来的——再放轻动作将那根新缎带系好。 三天前，盛秋自断剑内悟封字诀时双目受损，斩杀海女后彻底失明, 且双目见光后会持续不断流出血泪。 乱天音试图帮她治疗, 结果却发现治疗术毫无作用，唯有隔绝光线能暂缓血泪之症, 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开玩笑，我可是有基础的人。」 盛秋咧嘴一笑, 反手收刀归鞘，动作干脆利落半点儿看不出视力受损。 更看不出, 是一个刚瞎了三天的人。 正常来说, 一个人突然失明, 光要接受这件事都需要一段时间，更别说这伤来得蹊跷, 治癒的希望微乎其微。可盛秋就是有本事不在意，不光不在意, 人家甚至能在这个关头还收敛神识练起听声辨位，很能自得其乐。 易地而处，乱天音认为自己是做不到如此心平气和的。 「梵音醒了没？」 盛秋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新系好的缎带，指尖触碰到一丝柔滑冰凉。 「还没。」 乱天音回道, 「虽然海女的计划没能成功, 但当时梵音到底吸纳了一部分诅咒之力, 在这部分诅咒被消除之前，恐怕她难以甦醒。」 而他们三个也因此被暂困此地，无法离开这处空间，好在空间内自成一片小天地，就算被困也不必犯愁生计问题。 「不过方才我为她治疗时，发现她似乎恢復了一小部分意识。」 乱天音又道。 「只恢復一小部分意识是什么意思？」 盛秋挑眉，「人醒了，又没完全醒？」 「是她对外界的刺激有一定反应，例如声音，风，光。」 见盛秋要起身，乱天音伸手搀了她一把，「听见治疗的琴音、感受到风与光之类的存在时，她的心跳频率会加快。」 「有反应是好事儿啊。」 盛秋站稳后才将内敛的神识外放开来，外界犹如一幅画卷，徐徐在盛秋被黑暗侵蚀的眼前展开。 淡蓝色的穹顶之下，漫山遍野的浓赭浅金，一派怡人秋景。苍青色的秋风穿梭其间，拂过花树时，一部分风还会破碎分离出来，化作苍青色的小花。 这一阵风若是刮到眼前，想必也是香的。 盛秋心里想着，随手拍去衣角上沾着的枯叶杂草，「走吧，我去看看她。」 ** 自发现被困此间后，乱天音费了点功夫寻到这处环境宜人的山坳，将盛秋跟梵音带过来后寻了处空地搭起帐篷。 梵音就安置在帐篷内，保险起见，帐篷外还设了一圈儿防御阵，以免有野物趁两人不在时钻入帐篷伤人。 盛秋走进帐篷，神识「看」到的梵音依旧维持着少女瘦瘦小小的模样，面色苍白的躺在矮榻上。 「你确定她好转了吗？」 盛秋走到榻边坐下，伸手探了下梵音额头——这小动作还是穿越前养成的习惯，修真世界的人其实没那么容易头疼脑热，「我怎么看她脸上又没血色了？」 「海女当日几乎抽走她半身的血，一两天哪能养的回来。」 乱天音不以为意，「也亏得她是魔族，若换个人来，怕是当场就得死过去。」 「可昨天她脸上还红扑扑的啊。」 盛秋不放心，低头摸向储物袋准备掏补血的丹药。 结果丹药还没拿出来就被乱天音摁住了。 「你那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对她效果寥寥，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乱天音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前两天她脸色发红，是因为我用秘法将她自身的造血功能催化到最大，但这种秘法在她体内血液恢復到一定水平后就会失效，所以今天脸色才会重新变白，不打紧，再养几天就好了。」 原来如此吗？ 盛秋点点头，「盯」着梵音出了片刻神，而后俯身将她抱起来。 乱天音见状眉心一跳，「你这又是要干甚？」 第152页 「你不是说她感受到光会开心吗，我带这丫头去晒晒太阳。」 盛秋笑道，说完便抱着人大跨步走出帐篷。 独留乱天音一人在帐篷内独坐。 并生闷气。 他方才只是说，这丫头感知到风、光之类心跳会加速，谁说那是开心的！ ** 帐篷外的空地上，有一株少说要十人合抱的大树，树冠有几分像榕树，但叶片都是金黄色的，内中还开着一串又一串鹅黄色小花。 可惜花不香。 所以风吹过这棵树的时候并不会变样子。 树下堆积着厚厚一层落叶，干燥松软，且被晒得暖融融的，盛秋抱着梵音走到树下，轻手轻脚让她倚坐在树旁。 「你在这歇会儿。」 盛秋像平日里一般揉了揉梵音的脑袋，「我在那边儿练会刀，一会儿日头大了再带你回帐篷。」 梵音没回答——她自是不能回答的。 盛秋提着刀走出去约莫两丈，站定后将外放的神识收起。 世界一瞬间回归黑暗。 盛秋握紧破军，迎着吹来的风噼出第一刀。 虽然乱天音说过，无论如何一定会治好她的眼睛，但她此刻却并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 并不是说放弃治疗，她只是单纯觉得，不论眼睛能否治好，她都不能因此变成一个只能依靠别人的废物。 而且…… 感受着缎带绑缚在脸上的温润触感，她却莫名想起了林鸾几乎从不摘下的恶鬼面具。 与林鸾有着千丝万缕联繫的断剑内蕴藏着封字诀，悟成封字诀的自己视力受损，这两件事联繫起来一想，盛秋心底便有了猜测，林鸾的双眼可能也出了问题，且这么多来并不见好。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从林鸾活蹦乱跳的程度可以反推，这封字诀只伤眼，不伤命。 总而言之，不必太过担心。 盛秋如此想着，用力噼出一刀。 咔嚓。 一声巨响。 随即脚下一空。 突然开始朝下方坠落的盛秋头上冒出一串问号。 发生何事？ 第109章 半山居 感知到坠落的瞬间, 盛秋就立即放开神识，第一个闯入她脑海的画面，竟然是座倒伏后嵌入山中的巨大神像。 她从石像破损的脸前划过, 又经过向外擎起呈托举状、缺损了三根指头的手掌。 潺潺水声自下方涌来，她坠落的尽头处是一条看起来清浅的小河。 快要落地时盛秋翻了个身，双脚撞起一捧水花，而后踩在生满青荇的河床上。 河面上原本挤着许多荷花灯，盛秋落入河中的动静仿佛什么讯号一般, 这些荷花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晃晃悠悠离开水面浮向空中，照亮整条蜿蜒曲折的河道——盛秋此时才发现, 这条河比她想像的要长，一直向前方延伸着, 不知去往何方。 只有盛秋站立的这片区域被从上方透下的天光照亮，远处却沉浸在黑暗中, 即便神识探过去, 也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荷花浮灯, 宛如那是一条有去无回的通往彼岸之路。 空地下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奇异的所在？ 上方有人影似大鸟一般飞坠下来, 是听见了动静的乱天音。 「你可真是能耐。」 甫一落地，乱天音便发出了与盛秋一模一样的疑问, 「此处怎会有条暗河？」 但他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对，这不是暗河，这条通道也不是天然生成的洞穴, 是人为开凿的。」 「确实是人为。」 盛秋抬手, 用拇指比划了一下岸边, 「毕竟那些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野生的。」 她指着的，自然是嵌于石壁上的神像，以及神像下方散落成一摊的陈腐木料。 木料堆里还夹杂着一些破碎的鲛绡，因材质特殊，神像碎裂木料腐朽，但鲛绡依旧鲜艷如初。 「这堆烂木头好像是什么木质建筑损坏后留下的。」 乱天音抬手左右一晃，那堆木料便在丝弦拨动下分散开，露出一些依旧嵌合到一处的榫卯结构来。 盛秋抬了下头，神识再度扫过那只断指的手掌，这些木料恐怕原本属于一座盖在石像手上的小亭子。 「咦？」 乱天音忽然后撤一步，低头朝河中看去。 盛秋随即也「看」向河中，就见清澈的河水中，一丛丛莹蓝色的花抽枝发芽破水而出，竞相绽放。 「难染相思……」 盛秋喃喃道。 「你刚说什么？」 乱天音没听清，回头问道。 「我是说，这花叫『难染相思』。」 盛秋的神识一路随着绽开的花再次绵延进河道深处，「西崑吾特有的一种花。」 然而现在，这种西崑吾特有的花，却在无妄海深处的废墟中盛开。 「原来如此。」 乱天音领会到盛秋的意思，朝着黑洞洞的河道前方一抬下巴，「要是沿着这条河走下去，说不定还能见到你的同乡。」 盛秋笑了笑，手腕一翻，破军刀解封。 「走。」 她率先迈开步子朝前方走去，「过去看看。」 ** 这条河确实十分清浅，最浅的地方，水流堪堪只没过两人脚踝，即便深的地方，也不过高出三两寸。 两人很快就走出曝露在天光下的那段河道，浸身于黑暗之中。 第153页 「这里好暗。」 盛秋用神识艰难分辨着四周情形，但除了头顶悬浮着的一盏盏莲花灯与脚底次第盛开的难染相思，她几乎「看」不清周边状况，这情形十分罕见，因为神识本不该被光暗影响，「老乱，你能看清吗？」 因为双眼不能视物作为对照，她只能去问乱天音。 「看不清。」 乱天音抬手朝旁边抓了一把——在盛秋的神识当中，他仿佛是去抓了一把空气，但事实上乱天音不光抓了一把，还把手撤回来举到自己面前细细打量。 「这河道上方聚集着大量的『黯』。」 在确定答案后，他将手伸到盛秋跟前，「一种以光为食的荒兽，这样看或许清晰些。」 盛秋将神识集中在乱天音掌心，果然在肤色映衬下，看到一缕正在缓缓飘荡的黑色絮状物。 「所以我看到的『黑』其实是这些荒兽，而不是黑暗。」 盛秋试图碰触乱天音掌心里的「黯」，但指尖刚探过去，那缕「黯」就散开了。 「黯形体不凝，一点点小风都能把它吹散开，这里汇聚了这么多，想来已经有许久没见过天日。」 乱天音抬手一挥，一阵风捲起，凝聚在四周的黯登时被风撕扯，不多会儿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河道两旁的全景终于在神识中变得清晰起来。 这条河虽浅，但河面很宽，难染相思的蓝色花朵簇拥在河道两侧，左边儿上去不多远就挨到了石壁，但右边儿岸上的地方就宽敞许多。 一架水车倒在岸边，难染相思与紫衣菖蒲自它已经停止转动的轮条间隙冒出来，恰似白骨生花。 「看来这里当初真的有人居住过。」 盛秋沿着水车倒落的位置走上岸，发现岸边有一块面积不算大的水田，田间早已稂莠横生，但中间还能看到几株灵稻孤零零的身影，她随手扯过一株辨认片刻，「碧戎灵米……东昆吾的种子。」 西崑吾的花，东昆吾的米，不管曾经在这儿住过的人到底是谁，至少肯定是昆吾来的。 「可能是当年被困在墟海之眼里的昆吾修士。」 乱天音倒是一脸见怪不怪，「墟海之眼秘境内危机重重，还记得当初被你一刀噼跑的苏月明吗？」 「嗯。」 盛秋点了点头。 她自然记得苏月明，自被她噼碎聆月之境后，那位满手血腥的宗主大人如今已经不知逃往何处了。 「就因为墟海之眼当中处处机遇又遍地危机，能在关键时刻保命的聆月之境才能成为她的筹码。」 乱天音手腕一翻，将乱云弓取出拿到手中，「要知道往年进入墟海之眼秘境的修士，十个里面能活着出来一个都是好的，这种被困秘境还能找到一处空间生存下来的已经算不错了。」 当然，这话只是说当初，看如今的情形，这位倖存者八成也已经不在了。 盛秋松开那株已经结籽的碧戎灵稻继续朝前走去，系在脸上的缎带上闪过一丝水纹般的暗光。 越过水田，沿河道又前行数丈，前方出现了两棵纠缠在一处的巨大枯木，枝桠间挂着几串蓝流苏三叠莹布灯笼，跟之前的荷花浮灯一样，当人走到近前时，这几串灯笼也纷纷亮起熹微的光芒。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些灯便是如此迎接着它们的主人归来。 盛秋在两棵枯木下发现了一块石碑，乱天音先她一步念出石碑上刻着的字—— 「半山居。」 乱天音走上前拂去石碑上的枯叶灰尘，「看来我们离你那位同乡的故居不远了。」 第110章 竹简 乱天音说得没错, 越过那两棵交缠的枯树，前方地上就出现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路尽头是一道搭起来的竹门——说来也怪, 那里没有任何别的建筑，甚至连院子都没圈起来，只孤零零一道竹门而已。 且年久失修，竹门的门扇已经倒落，只余着门框。 盛秋脚下一顿。 「是障眼法。」 乱天音已经朝竹门弹过一粒石子去, 石子穿过竹门后瞬间消失。 「竟是谨小慎微至此。」 盛秋瞭然。 乱天音莞尔, 「毕竟对一些修士来说除生死外无大事，为了安全, 怎样小心防卫都不过分。」 两人举步朝竹门走去，穿过竹门的剎那, 身旁景象又变了一轮，瞬间就开出满院白色的花来。 冷香盈面。 「这花……像是旭明宗爱种的雪颜花。」 盛秋在花树下踱了几步, 神识「看」到的东西与现实中的样子会有微妙差异, 她分辨了片刻才肯定道, 「没错，是雪颜花, 说起来碧戎也是旭明宗常种的灵稻，这人难道是旭明宗出身？」 「房子在那边儿, 留心脚底。」 乱天音已经透过花树间隙看见不远处的阁楼，遂自然而然牵起盛秋的手引着她往那边儿走去。 藏身花树深处的，是一座双层小阁楼。漆色尤新的飞檐下挂着整幅的淡青色鲛绡与白瓷风铃，风一过, 鲛绡飘摇, 风铃脆响, 别有一番悠然滋味。 乱天音挑开鲛绡率先迈入阁楼，盛秋紧随其后。 虽然打外面看起来挺精緻的，但阁楼内陈设比盛秋料想的要简单得多，整个一层竟然只有一张长桌，一个雕花圆凳，其余便都是靠墙而立、堆满了竹简的竹架子，长桌上也放着不少竹简，还有烛台与刻刀之类。 第154页 阁楼内的防尘阵仍在起效，因此这简单的摆设上十分干净，没有积灰。 「刻竹简？这人还真是找了个打发时间的好……」 乱天音踱到长桌前，随手拿起一卷没刻完的竹简瞥了眼——他本是随意一瞥而已，却不想就这一眼，看到的内容让他实实在在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了？」 盛秋还在那儿用神识打量通往二楼的楼梯呢，听乱天音突然收了声，立刻问道。 乱天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抓着竹简摊开仔细看起来。 这竹简上记载的东西有问题？ 盛秋走到乱天音身边儿，也没抢着凑过去跟他看同一卷，而是拿起桌上另一卷竹简展开。 「《荒族溯源·杂记》……」 喃喃念出开篇的题词，盛秋一愣，神识调转过去，果然乱天音已经静静凝望向她这边儿。 「这竹简上记载的都是你们荒族的讯息啊。」 盛秋用手指抚过那些刻在竹简上的字。 「是啊。」 乱天音把手中的竹简捲起来又摊开，「巧了不是吗。」 盛秋把手中竹简往桌上一放，迅速打开另一卷看了眼。 《荒族溯源·荒兽》。 又打开第三卷 ：《荒族溯源·王血分支》。 「你别发呆啊。」 将这三卷竹简都收进储物袋去，盛秋发现乱天音还站在那儿出神，干脆开口道，「去把架子上所有竹简都拿过来！」 「……」 乱天音朝架子那边儿看了眼，「好。」 接下来盛秋跟乱天音就没干别的事儿，全都在那儿翻竹简，亏得两人也不必仔细看其中内容，这刻竹简之人有个好习惯，每卷竹简开头必有总结性标题，只需看一眼标题就知道里面记载的是什么内容。饶是如此，等两人翻完最后一卷竹简，一个时辰也过去了。 「全部都是跟荒族有关的。」 盛秋咋舌道，「没有一卷例外——西崑吾的花，东昆吾的灵稻，旭明宗的雪颜花，现在又加上满屋子跟荒族有关的竹简，我倒是好奇了，这人究竟是何身份来歷。」 荒族并不是一个广为人知的种族，就拿盛秋来做例子，她是在见到乱天音时才第一次知道世间有一个种族叫荒族，而这并非特例，事实上大部分的昆吾修士都不知道荒族的存在。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并非是荒族多么稀少，而是因为荒族很容易跟妖族混淆，就连一些荒兽看起来也跟妖兽高度相似。 但这位半山居的主人，不光知道荒族，还刻下了这么多与荒族相关的竹简…… 「难不成这人是你的同胞？」 盛秋推测道。 除了荒族自身，她实在猜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对荒族这么了解。 「我倒不这么觉得。」 乱天音朝桌上放下十几卷竹简——这是他方才检查内容时根据标题挑选出来的，「我发现这为数众多的竹简当中，涉及最多的都是与荒族源血有关。」 「源血是什么？」 盛秋不懂就问。 「换成人类的说法，大概就是王族血脉。」 乱天音解释完又接着说道，「除了研究源血荒族的来龙去脉，此人还重点研究了荒族源血与其他种族繁育后代后会出现的一种常见病症：『血脉相斥』之症，依我看，这个症状才是半山居主人研究的重点。」 盛秋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你可能不清楚何谓『血脉相斥』。」 乱天音从那堆竹简中挑出一份，摊开放到盛秋跟前，「你看这个，上面记载的很详细。」 盛秋借神识看去，不多会儿便把这一卷竹简看完，而后咋舌道，「血脉相斥之症竟是个这么要命的病。」 「没错，此病兇险万分，一旦发作便九死一生，但患病的前提十分特殊，寻常人根本不会为这种病苦恼。」 乱天音点头，「故而，我推测半山居主人可能身边有人身患血脉相斥之症，所以才做了这么多研究。」 「叫你这一说，倒是很有几分道理。」 盛秋眉心微蹙，「只是不知这半山居主人是研究清楚后设法离开了，还是……」 剩下的半句话她未说完。 这位半山居主人，先是被困墟海之眼秘境，紧接着又赶上秘境坍塌，这处居所看起来也荒废许久，其人究竟是生是死，又是否如愿救了想救的得病之人，这些都已无从考证。 乱天音起身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罢了，是生是死也早都是过去了，咱们不如去二层看看，兴许能找到些别的东西。」 实话说，他对眼前这堆成山的荒族研究并不感兴趣，让他感兴趣的，是半山居主人究竟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多荒族资料。 不知这阁楼的二层，是否会给他一个答案。 第111章 神木灵书 通往二层的楼梯十分逼仄, 只能同时容纳一人上下，乱天音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盛秋将竹简尽数收进储物袋后, 才跟着一道儿走上去。 而二楼的景象着实大大出乎二人预料——本以为这里会是半山居主人平素起居之处，没曾想，整个阁楼二层居然被一株曾经虬结繁茂的藤树给占据了。 没错，曾经。 如今这藤树枝枯叶落，只剩下一树干瘪枯藤占据着大半房间。 藤树前摆着一张矮桌, 矮桌前还有一个蒲团, 桌上覆着厚厚一层干枯焦黄的藤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什么床橱桌椅一概不见。 第155页 盛秋拿神识扫了一圈儿，信步走到矮桌前, 以刀刃慢慢拂去那些落叶。 这些叶片已经枯死许久，都干到发脆了, 刀刃一碰, 便随着一阵簌簌声碎裂开来变成一堆渣末, 等渣末与枯叶都清理干净，原本放置在桌上的物品终于露出真容：一块玉简, 一个小木盒。 乱天音拿起木盒打开一看，乐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瞧。」 他拿起木盒内装着的东西沖盛秋晃了晃，那赫然是半块铜镜。 「这不就是瓦涅要的那个？」 盛秋到这会儿已经连惊讶到麻木了，「老乱, 我们现在不会身处在一个什么心想事成的幻境中了吧？」 所以不管想到什么, 眼前就会出现什么, 「难不成这里又有一个荼蘼？」 「不会。」 乱天音失笑摇头，「这个是真的，货真价实的铜镜。」 「那这个半山居主人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盛秋从乱天音手里接过那半面铜镜，瓦涅提醒过铜镜会开启防御结界，但此时它看起来情绪十分稳定，并没有将两人拒之门外的意思，在这个前提下，她手里的半块铜镜看起来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或许铜镜只是她意外得来的。」 乱天音捏起那块儿玉简沖盛秋晃晃，「你先来我先来？」 玉简一次只能一个人读取。 盛秋抄手取过玉简，「我来吧。」 「嗯，那你看着，我再在这房间里找找看是否还有其他东西。」 乱天音语气轻松道，「倘若这里当真什么都有，那说不定连出去的道路都有呢？」 盛秋闻言笑了笑，直接把神识沉入到玉简中。 「吾名洛星。」 玉简内似乎是一篇日记，开头便说了记载者的姓名，只是刚看开头，不能确认这日记是否为半山居主人所写。 盛秋继续朝下看去。 这个名为洛星的记录者在接下来的篇幅中详细记录了自己的生平：她出身自东昆吾一个小型修真世家，父母早亡无人怙恃，家族也断了她的给养，故而早早离家，混迹散修当中讨生活，后来因缘际会捡到一段藤蔓，却被藤蔓依附寄生…… 看到此处，盛秋禁不住想到二层阁楼那一树枯死的藤蔓。 洛星继续记录着，在被藤蔓寄生那刻，她以为自己命数将尽，不曾想这藤蔓并不是要取她性命，而是身受重伤，想与她契定共生之约来治癒自己的伤势，洛星也没得选择，只能点头应允，自此一人一藤结伴闯荡四方。 「……隔年，遇旭明宗门人，甚投缘，结伴出游，共赴墟海之眼。」 记录终于提到墟海之眼，盛秋立刻加快速度朝下看去。 ** 二层阁楼本就不大，又被藤蔓占据了大半空间，乱天音将枯叶尽数清理干净后搜寻一圈，确认空闲处除了矮桌上那两样东西再无其他，见盛秋还在专心致志读取玉简，索性将主意打到了那棵藤蔓身上。 手指一弹，丝弦飞出，转瞬就把那些枯死的藤蔓绞断。 没有任何异常。 乱天音一挑眉，当他决意干脆把这棵枯藤连根拔起时，一道微弱的灵光自藤树根部亮起。 「嗯？」 乱天音见状打消了那个念头，凑到藤树根部细细端详，片刻后，他脸上忽然浮起一抹古怪至极的表情来。 「看完了！」 那边厢，盛秋喊了一嗓子，「我弄清楚这半山居主人是什么来歷了！」 她将神识从玉简中抽离出来，朝乱天音那边儿一「看」，口中的话立刻打了个转，「……不是，你这干啥呢？」 乱天音手里捏着截藤蔓扭过头来看她，「没啥，就是发现这藤蔓没死透，你看完了？半山居主人到底什么来歷？」 「呃，半山居主人的其中一位可能就在你手里。」 盛秋抬手指着那一小截藤蔓，「你手劲儿放轻点，别给人捏出毛病来。」 乱天音：…… 不要吧？ 「开玩笑的。」 盛秋哈哈一乐，抬手把玉简丢到乱天音手中，「你看看就知道了。」 等乱天音把玉简看完，两人总算都捋清了半山居主人的来龙去脉，原来这半山居曾经有过三位主人，分别是记录玉简的洛星、与她共生的藤蔓庆戎，以及记录中提到过的旭明宗门人。 三人——或者说两人一藤——在闯荡墟海之眼秘境时遭到了一队鲛人的攻击，洛星身受重伤，庆戎与另一人联手击杀吞噬掉全部鲛人后，秘境突然开始坍塌，恰好一名鲛人身上遗落的铜镜发出光芒，护持三人进入此处秘密空间躲过一劫。 而此时，庆戎在吞噬所有鲛人后修为恢復，重新开启了「神木灵书」。所谓「神木灵书」，是庆戎的一项天赋神通，据说被他认可之人可以得到神木的馈赠，从它这里获知一些其他地方难以寻得的知识与讯息，限制是一个人在固定时间内只能提一个问题，想要问第二个问题，要等一甲子后。 「玉简里说了，那个旭明宗门人闯荡墟海之眼，为的就是帮儿子找寻解决血脉相斥之症的法子，在庆戎恢復『神木灵书』神通后，她提出的就是这个问题，而洛星当时被鲛人袭击身负重伤，庆戎急着带她离开治疗，因此要洛星问离开此处的法子，神木分别给了两人答案。」 第156页 「要离开此处，必须藉助那半块铜镜。」 「但给出了另一人答案的神木灵书却无法挪动，只能在此处观看。」 盛秋握住那半块铜镜，神识扫过铜镜上方镶嵌的一小块珊瑚，「于是洛星便把离开之法记录在自己身上唯一的一块玉简内，将它留给自己的好友，庆戎也截断一枝藤蔓留下，之后带着洛星离开。」 她把铜镜转了半圈儿，「如今铜镜玉简皆在，留下之人不见踪影，想必是找出治疗的法子，通过铜镜离开了，只是想不到这铜镜还有穿梭空间的用途，那我们只要等梵音甦醒，就可以脱离此处了。」 这个脱离却是比单纯通过传送阵要快，因为它可以直接带人离开废弃的墟海之眼。 「嗯。」 乱天音重新捏起那根藤蔓，「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们不妨也来试试神木灵书的本事。」 他倒要看看，这根藤蔓能不能告诉他如何将盛秋的双眼治好。 第112章 撤离 乱天音说完, 便直接划破自己的手指，自立面挤出血来滴到藤蔓上，那根蔫头耷脑的藤蔓一见到血, 好似久旱逢甘霖的庄稼，不过片刻就将滴到枝叶上的血吸取干净。 待到血液吸光，乱天音信手一抛，那节藤蔓立刻落地生根，眨眼便长成一株齐人高的藤树, 藤叶间星芒闪烁不已。 乱天音闭目站在藤树前, 半晌不言不语，到后来才慢慢睁开眼后退一步。 「这就完事儿了？」 袖手旁「观」的盛秋一头雾水问道, 「你这不是什么都没问吗？」 「不必问出口。」 乱天音摇摇头，「它能体察人心, 感知到你此刻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还以为是滴几滴血问一个问题那种。」 盛秋抬手搔了搔脸颊，「不过需要它自己感知, 万一感知到的不是你想问的, 那岂不是尴尬了。」 「你说的情况也可能有, 不过在我这儿是不必担心的。」 乱天音闻言莞尔。 两人交谈的功夫，藤叶间那些闪烁的星芒开始一点点朝中心汇拢, 渐渐的，那些星芒竟然集结到一处, 显现出三个大字来—— 「神木谷。」 乱天音盯着那三个字儿没说话。 盛秋用神识一会儿瞄瞄那三个大字，一会儿又瞄瞄乱天音，直到那三个大字重新散作点点星芒才问道，「就这？」 这么简单的答案, 似乎跟她想像中的神木灵书不太一致啊。 「不应该啊……」 乱天音其实也懵了一瞬, 他盯着那株藤树左右看看, 不信邪地又滴了几滴血上去，对于供奉来的血食，藤蔓是来者不拒，但吸完血后再也没展示任何有用的信息出来。 「亏了。」 盛秋抚掌，提乱天音说道。 乱天音：…… 是有点儿亏。 「这藤树不会是因为状态不好显示不出更多内容了吧？」 盛秋笑着走上前，准备划破自己的手试试，然而刚抬起手来，手腕就被乱天音握住了。 「别急。」 他把盛秋的手压下去，「你这个问题先留着吧，等见着庆戎再说。」 「怎么，我们还要去找庆戎吗？」 盛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的问题是如何治好你的眼睛，它给的答案是神木谷。」 乱天音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或许不是它不肯给我别的答案，而是你的眼睛只有庆戎能治，神木谷必然是庆戎跟洛星两个眼下落脚的地方。」 「唔……」 盛秋眉心微蹙，「这地方也不好找吧。」 在信息传播效率如此低下的年代，只凭藉一个地名想找到对方，不啻于大海捞针。 「说难也不难。」 乱天音随手从藤树上拽下一片叶子把玩着，「我有法子找他。」 有件事他没跟盛秋说，在发现这截留存着生机的藤蔓时，他从对方体内感知到一丝极其类似荒族的气息，这说明庆戎很大概率也是荒族，只是从前没生活在荒族领地中而已，因为乱天音从来没听说过庆戎——无论如何，只要是荒族，乱天音就有自己的一套法子来找人。 「那……」 盛秋正准备开口说话，整座阁楼忽然抖了一下，继而勐地向下一沉。 在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前，本能已经促使乱天音跟盛秋两人跃出了阁楼，盛秋还没忘了把装着铜镜的盒子跟玉简一併捎上。 不过等两人在院中落定，才发现阁楼无事，还好端端立在那儿，只是周边依旧震动不已。 「是院子外面。」 乱天音话还没说完，盛秋便抬脚朝外冲去，等两人一先一后自施了障眼法的竹门处出来，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河道上方的山又开始塌了。 土石崩落间，天光乍现，一道人影随着土石一道儿从天而降。 「梵音！？」 用神识扫到那掉落下来的人影，盛秋惊唿一声，「她怎么从这儿掉下来了！？」 这丫头不是在她之前掉下来那个位置晒太阳的吗？ 「……」 乱天音眼底闪过一瞬心虚，「我刚下来找你之前，把她送回斗篷了。」 「那她为什么没跟帐篷一起掉下来？」 盛秋问。 乱天音沉默一瞬，「是啊，她怎么没跟着帐篷一起掉下来呢？」 第157页 盛秋：…… 这傢伙根本就没把梵音搁帐篷里吧…… 不管怎么说，眼下也不是算帐的好时机，盛秋掐起御风诀迎着坠落下来的梵音飞去，手中长刀不断挥出，击碎一块又一块迎面而来的落石，须臾便将人抱入怀中。 等盛秋接住梵音准备落回地面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河面上涨了！ 碎裂的石头落入河中，激起数尺高的水花后迅速下沉，神识之中的河水不再是清澈和缓而浅淡的水流，反而变成了一道道迅疾的线条。 「嗷——！」 伴随着一声闷吼，一条长逾半丈的虎鲛勐地自河水中跃起，张开巨口咬向半空中的盛秋与梵音。 不等盛秋举刀，有暗光闪过，一支箭打斜地里飞来，正中虎鲛铜铃般的眼珠子，自右眼穿进去，打左眼穿出来，射个对穿后还不停歇，直接带着虎鲛飞向崖壁，铛的一声把它结结实实钉死在山石崖壁上。 「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乱天音放下手中长弓，看向犹自朝他飞过来的盛秋，「两处空间在融合。」 他所说的这「两处空间」，正是指之前阿卡带队进入的那个传送阵连接的空间与此处，「恐怕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海水淹没了。」 盛秋下意识扭头朝向竹门那边儿。 「那儿没用，障眼法而已，不是传送阵。」 不必盛秋开口，乱天音就猜出她心中所想，「海水过来了它挡不住。」 「那就回地上去。」 盛秋紧了紧怀中的梵音。 「好。」 乱天音挥手以丝弦开路，两人带着尚未恢復意识的梵音一路飞回地面。 坍塌仍在继续，盛秋用神识大致一扫，发现这次空间融合主要影响的就是他们身处的这片山坳，外界反而风平浪静，当即做出决定——撤离山坳。 梵音未醒，双方人手变成了二对六，虽然当真遇上了盛秋也不见的怕，但勇敢不是莽撞，能将双方相遇的时间拖晚一点儿，他们这边儿的胜率就更大一分。 第113章 狭路相逢 主意既定, 两人不再逗留，直接飞出这片山坳，几乎就在两人刚刚离开之际, 山坳间传来轰隆声响，大片山体倒塌，海水自下方奔涌而出。 「海水上得有点儿快啊。」 看着神识传递迴来的画面，盛秋眉心微蹙，「已经没上来了。」 乱天音侧过脸朝下方看了眼, 确实, 海水上涌的速度远远超过他们的想像，甚至比两人飞行的速度都快几分, 不过片刻，脚下原本是丛林山脉的地方已经化作一片汪洋, 只有那些参天大树此刻还勉强露出一点树冠。 「小开，能大致估算一下海水上涨的速度吗？」 盛秋立刻去敲沉寂许久的盛开。 「这些海水上涨是动态数据, 只能实时监控无法精准测算。」 盛开很快给出回答, 「乱天音说的没错, 两处空间在融合，而且速度呈现出越来越快的迹象, 这个空间恐怕很快就会被海水淹没，我觉得你们飞不飞意义不大, 不如趁现在先做好防御措施以防万一。」 听了盛开的回答，盛秋默然片刻，盛开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再过一会儿这整个空间恐怕都要被海水填满, 两人最初想找一个陆地空间落脚躲开阿卡等人的计划根本行不通。 「老乱, 怕是要改改计划了。」 盛秋紧了紧抱着梵音的手, 「这水躲不开。」 乱天音闻言垂眸看向下方茫茫然一片的海水，须臾点点头，「好。」 说着便停下来，手一抬把乱云弓背到身后，再将琴取出来悬于身前，十指连挥弹奏出几个音节。 盛秋自神识中「看」到，一道道淡金色的「线」自琴弦上流淌而出，渐渐环绕到她跟梵音周边，罗织成一张细密的防御网。 「下去吧。」 做完一些必要的防御措施，乱天音示意道。 三人遂朝下方落去。 此时，海水已经升高到连最高的那些树冠都没过去了，两人无处落脚，干脆贴好避水符沉入海水中，刚一入水，盛秋就被水中急流沖的朝前漂出去数丈。 一直拴在她手腕上的红色血弦飞出来朝她腰间一系，紧接着朝后方一扯，帮她稳住身形。 「噗……」 盛秋吐出口中猝不及防灌进去的海水，「越往下水流越平稳，不如我们干脆潜下去。」 「都可，看你安排。」 乱天音没有任何意见。 检查了一下梵音身上贴着的避水符，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盛秋比了个手势，率先朝下方潜去。 高层的海水中一片混乱，下潜的一路上，三人遭遇了好几拨仓惶逃窜的海底妖物，而更多的，是那些被突如其来的海水淹死的大大小小妖兽的尸体， 「真是无妄之灾啊。」 当几只曾被乱天音鑑定为「有毒不能吃」的蝴蝶带着残破的双翼自眼前漂过时，盛秋在心中嘆了口气，「空间融合，结果却是生灵涂炭。」 「生死有命，这也是所谓的天道。」 乱天音回道。 前方随水冲过来一棵断裂的大树，乱天音朝一旁让了让，把大树让过去。 就在这一瞬，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气突然从海水中浮现，乱天音心头一凛，口中一声「小心」还未来及唤出，大树另一边，兵器对撞的金属声已经传来。 第158页 ** 大树这一边，盛秋反手持刀，险之又险地在被匕首刺穿前一刻护住了后心。 偷袭之人并不陌生，正是阿卡队伍里的鲛人少年黄昏，盛秋此前神识一直处于完全打开的状态，但对方八成有着与海生花类似的天赋神通，竟然躲过了她的神识监测，附身在大树上，打算趁两人错身而过的机会给她致命一击。 万幸的是，身形可以藏匿，但杀气藏不住。 又有两道水流自树下疾驰而至，两道暗蓝色身影在发起攻击的那一刻显露真容：正是擅长暗杀的游千游万两兄弟！ 趁盛秋与黄昏对峙，游千游万兵分两路，分别自两侧攻向盛秋要害。 红光一闪，横亘在盛秋与乱天音之间的大树在红光中被切作数段，而红光在切开树木后毫不停歇，迅速卷向游千游万！ 而盛秋也在此时手腕一翻，勐然挥刀将黄昏逼退，快速抽回刀刃砍向右侧——电光火石一剎那，她便分辨出乱天音的血弦攻击更多分布在自己左侧。 海水中乍现一捧鲜红。 负责进攻盛秋左侧的游千左手被齐根绞断，而游万则是颈侧被开了一道少说三寸余深的血口。 趁他病要他命，面对敌人盛秋自然不会想着留手，追上去就要给离她最近的游万补上一刀。 一道土黄色光芒倏然亮起，将游万游千与黄昏三人收拢其中。 阿卡赶到了。 「米莲。」 眼见三名队友重伤了两个，阿卡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给他们治疗！」 「知道了。」 米莲立刻上前为游氏兄弟止血。 阿卡阴森森的目光扫过盛秋三人，在经过昏迷不醒的梵音时停顿片刻，嘴角浮起一抹狰狞笑意。 「黄昏，确定了吗？」 他沉声问道。 黄昏从怀中摸出一个六角罗盘鼓捣片刻，而后点点头，「没错，在他们身上。」 得到确切消息的阿卡，重又把寒如冷冰的目光投到盛秋身上，「小子，不地道啊，找到了东西就想吃独食？」 说话功夫，山冉轻飘飘落到盛秋三人身后，而游千游万在米莲的治疗下伤势痊癒——游千甚至重新生出了一条手臂——也与黄昏一道儿，分别堵住三人的退路。 「只要你们肯乖乖把镜子交出来。」 阿卡朝盛秋一抬手，「我可以大发慈悲，给你们一个痛……」 话音未落，骤见刀光一闪，挡在阿卡身前的、向来让他引以为傲的守护结界，竟然在刀光下碎裂成无数片残片。 闪着暗光的刀刃赫然压到他颈侧。 盛秋这一刀，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人数相差悬殊，阿卡这边儿没有人认为她敢先出手。但她偏偏这么做了。 不光抢先出手，她还一击得手，当阿卡的头颅在海水中漂起时，他脸上狰狞的威胁神色甚至还没来及变换为惊讶。 「啊——！」 静默在对峙的双方间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米莲失声尖叫起来，而游氏兄弟、黄昏与山冉，也在这一刻齐齐发动了攻击！ 第114章 开杀 汹涌而来的海水之中浮出数十条海蛇, 纷纷亮出獠牙朝盛秋冲来。 「米莲，对阿卡用流光术！」 队长骤然折损，山冉终于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 挥手召唤出毒物抵挡盛秋攻势的同时厉声喝道。 「可是……」 米莲眼中还噙着泪光。 「可是什么！他死了！」 山冉打断米莲的话，「要是不用流光，接下来死的就是你们！」 另一边，游氏兄弟与黄昏试图驰援，却被乱天音手中血弦尽数拦下。 海水中腾起血雾一片, 毒物再厉害又能如何, 但凡有破军在手，这些玩意儿根本近不了身。 环绕在盛秋身边的淡金色防御网将那些毒血尽数挡开, 山冉见状瞳孔微缩，指尖一收, 重新召唤出无数毒物把对手团团围住——她现在要做的是拖住盛秋，尽可能给米莲争取到更多时间。 只要流光之术施展完成, 这场战局便能分胜负！ 听了山冉的话, 米莲终究冷静下来, 阿卡的头颅早被她捞在怀中，身体也用丝带拽到她身前…… 米莲用止不住颤抖的双手捧起头颅安放到阿卡的尸体上, 在开始施法之前，她用含泪而阴鸷的双眼看向盛秋, 眸中满是快要凝成实质的恨意。 「别磨蹭了抓紧时间！」 山冉却顾不上米莲心中有多难过有多恨，她只知道这次的对手出乎意料的难缠，如果不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恐怕真要折在这里。 再说盛秋这边儿。 此时她已被层层毒物围得滴水不漏, 俗话说得好, 蚁多咬死象, 更别说这些毒物每一个拎出来都毒性勐烈，只要被咬上一口，就得交代在此。 「这些围攻上来的妖兽虚实掺半，而且真真假假会在瞬间交替，你得小心。」 盛开提醒她道，「山冉创造出的幻影与荼靡似有异曲同工之处，即便是假的也有实体，但没有生息。」 「知道。」 盛秋抬起左手，屈指在刀刃上一叩，破军刀随即发出一阵嗡鸣，她将刀身高高抬起再用力向下一噼，只一刀，却同时挥出了十二道刀气。 刀气在海中掀起白浪，毫不费力便将冲过来的毒物再度一网打尽。 第159页 「……」 一直注视着战局的盛开见状沉默片刻，暗道它就白操这份心。 「看不出来啊。」 见自己的招数被盛秋挡掉，山冉也不着恼，反而笑嘻嘻道，「小道友这么漂亮的皮囊，底下藏着一副如斯狠辣的心肠。」 话音未落，山冉身影忽而自原处消失，下一秒竟出现在盛秋身后！ 她将手搭向盛秋颈侧，一边儿轻言细语道，「把姐姐心跳都要吓停了。」 滋啦。 一声细响，却是盛秋颈侧的防护网开始变黑，眼看就要失去防护效果，而盛秋此时也已经抽刀回砍。 但山冉一击未得手，早已抽身而退，同时幻化出数尊化体，每一个都与她本体一般无二，即便是使用神识探查，仍旧毫无破绽。 所有的「山冉」都抬起手来——她们的指尖全都在流血——并一起将指尖放到口中吮吸，「小道友好兇，连身上带的防御阵都好兇哦。」 盛秋神识自面前这群「山冉」身上一一扫过。 被偷袭那一下，她颈侧的防御阵已经失效，若是再被近身一次下场只有死。意识到这一点，盛秋口中默念几句，点点星光自破军刀上溢出。 山冉催动化体同时发动攻击。 她们的速度很快，但盛秋的刀更快，当第一个化体分神与刀刃相接时，藏匿在诸多幻象之中的山冉本体脸色倏地一变——她与化体之间的联繫居然被切断了！这怎么可能？蜃族制造出的化体根本就是不死不灭的怪物，即使被切成无数片，只要她一道意念过去，化体就会重新凝聚，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她为什么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化体了？ 此时此刻，心中满是惊愕的山冉尚不知晓，这不过只是开始。 盛秋持刀突进，一尊尊化体相继消散在刀光下，几乎每挥出一刀，山冉的脸色就要灰败一分。 「米莲！！」 在场上化体只剩下不足十个时，山冉噼手撒出一片细如蚕丝、长约寸余的毒针，并朝身后怒喝道，「快——！」 毒针无形无色，与海水融于一处，甚至在逼近之时都未曾带起水花，然而不等它们靠近盛秋，就见一道波纹盪过来，所有毒针都随之一顿。 是乱天音的琴音。 琴音不止阻止了毒针，还将联手进攻的游氏兄弟与黄昏也一併拦在音波之外。 盛秋抄刀冲上。 「流光回影！」 米莲此时终于施展出流光术，只见一道光华自她心口飞出，流转在阿卡脖颈间整齐的刀口上，不过片刻，阿卡毫无生息的身躯竟然重新活动起来！ 「这是……復生术！？」 眼见阿卡不但动起来，甚至还开启了防护盾光朝她这边儿发起攻击，盛秋不无愕然道。 她会这样吃惊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眼睛看不见，只能用神识探物，而在神识当中，此刻的阿卡体内灵力流动与活着时一模一样。 「退。」 对于盛秋的问题，乱天音一时间也给不出回答，但他感知到阿卡这一击非同小可，当即扯住盛秋腕上血弦将人拉到自己身旁。 盛秋没有拒绝乱天音的拉扯，但在后退之时仍找机会对着阿卡挥出三刀。 这一次，携带着封字诀的三刀并未击碎阿卡的盾光，反而是阿卡一通横冲直撞，撞碎了盛秋的刀气与乱天音用来辖制众人行动的琴音。 一根混杂在海水中的血弦在阿卡经过时忽然缠上他的脖颈用力收紧。 「吼！！」 阿卡发出一声怒吼，抬手扯断脖子上的血弦。 乱天音嘴角登时流下一缕鲜红，须臾便散在海水里。 「你没事吧？」 盛秋留意到乱天音的伤势，立刻问道。。 「这不是復活术。」 乱天音却顾不上别的，先左手抚琴飞速弹出几道琴音——不是为了攻击，反而是去修补起盛秋颈侧被攻破的防御网——「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被米莲操控的！」 「杀米莲！」 乱天音斩钉截铁道。 只要击杀掉米莲，处于异常状态的阿卡失去操控者，便不足为患。 「呵，你们的脑袋瓜确实聪明。」 山冉打了个响指，两人身边，竟然瞬间出现了数不清的阿卡与米莲，乃至游氏兄弟与黄昏，原本两边人数就相差不小，而今已经要用悬殊二字来形容双方的差距了。 「可惜啊，在你们死之前，怕是做不到这一点了。」 第115章 一字封魂 数不清的幻象把盛秋三人团团围住。 东、南、西、北。 上、下、左、右。 盛秋以神识扫去, 居然没有一个方向有空隙，所有方位都闪烁着防御盾暗黄色的光，而游氏兄弟与黄昏便隐藏在这些光芒背后, 指不定什么时候从哪个位置冒出来，抽冷子对着两人发起偷袭。 乱天音与盛秋背靠背，十指不断拨动琴弦，用琴音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网，虽然对方攻击此起彼伏十分密集, 但一时间也攻不破这道防御网, 双方即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也可以说是僵持不下——谁也打不到谁, 但谁也别想彻底摆脱或制服谁。 在徵求过盛秋意见后，盛开用积分开通了一道新的监测网, 通过这个监测功能，即便不依靠神识, 盛秋也能很快从面前一堆虚虚实实的幻影中找出有生息存在的真身, 只是沖了几次都无济于事, 被流光术加持的阿卡防御力翻了数倍，即便用封字诀噼上去, 也只是碎裂最外面的一层，内里很快就会补上新的。 第160页 「不能跟他们打消耗战。」 盛秋退回到乱天音的防御结界内, 神识盯着盛开共享过来的监测网画面，代表着本体的那几个红点在画面中不住跃动改换位置，「小开，把代表米莲的标志改成绿色, 山冉改为金色。」 盛开立刻用权限修改了两人标记的颜色。 「老乱。」 只盯着绿色标志看了片刻, 盛秋就判断出米莲大致的活动范围——跟山冉比起来, 米莲的活动范围要小上很多——「弓借我一用。」 乱天音什么都没问，直接取了乱云弓抛过去。 盛秋一把接住长弓跟箭袋，她没急着开弓，而是先取了几支箭出来，用手握住箭簇。 自她的掌心中有星星点点的光溢出，好似银河自此处倾泻铺展开来。 盛秋在试着将封字诀施加在箭簇上。理论上来说，这跟在破军刀上覆盖封字诀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实际运作起来，这当中的区别却又大得很。 咔嚓。 在封字诀覆盖到近半箭身时，第一支箭因承受不来法诀的威力拦腰折断。 盛秋稍稍抬了下头，神识朝乱天音那边探去。 「箭簇要多少有多少。」 不等盛秋开口，乱天音便先出了声，「有我在，时间也要多少有多少，你安心折腾。」 盛秋嘴角扬了扬又很快压回去，她抓起第二支箭故技重施，只不过在第一支箭失败的基础上，她做出了些微调整。 这支箭断在封字诀快要收尾的时候。 还差一点点。 盛秋用神识扫过四周，战局仍呈现胶着状态，随着时间推移，山冉眼底的胜券在握渐渐变成了焦躁的怒火，游氏兄弟与黄昏乃至他们的幻影不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攻击，而是开始集中攻击防御阵一角。 乱天音倒是还老神在在得很，防御之余，还有余力不断用琴音磨对面阿卡的盾墙。 盛秋又将注意力放到阿卡身上，就在此时，她发现代表阿卡的那个红点颜色仿佛比刚才黯淡了几分——她连忙朝旁边几个光点看去，不光是绿色的米莲、金色的山冉还是另外三个红点，虽色泽不同，但亮度与方才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阿卡的色泽变暗了。 光点是因生息而出现的，亮度自然也跟生息挂钩，阿卡的光点会变暗，代表他体内的生息开始变少。 盛秋收敛起神识，继续专心朝箭簇上覆盖封字诀，流动的星光从顶端点点垂落，三寸，两寸，一寸，半寸。 越到最后的部分，星光流动越慢。 薄薄的汗自盛秋额角沁出，不等凝成汗珠就融到海水中消弭无痕。 ** 久攻不下，山冉眼角凸起数条红色筋络，她将双手拢在身前快速掐出几个法诀，待法诀掐完，她口中念了声「起！」 激流暗海中，忽闻鲸声吟唱。 一条庞然大物自乱天音下方快速上浮，与此同时，数十个「阿卡」竟然齐齐移到乱天音与盛秋头顶，将防御盾拼成一个倒扣的半圆形，从上而下对着她们兜头罩来。 轰！ 巨大的鲸形海兽撞上乱天音的防护网，剧烈震盪之下，水波险些将梵音从盛秋身侧沖走。 乱天音一把拉住梵音手腕，干脆朝她手腕上也系了一条丝弦将她拴到自己后背，「这丫头放我这儿。」 若不腾出手来，盛秋也没法安心使用弓箭。 「好！」 盛秋吁出一口气，第一支完全覆盖上封字诀的箭簇终于完成了，在她展开的神识中，比方才愈发暗沉的红点就浮在正上方，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红线将它与代表米莲的绿色光点连到一起——不，那不是红线！那是一点一滴代表生息的红光！ 米莲正在给阿卡补充新的生机！ 果然不出盛秋所料，在被红线连上后，原本已经黯淡到快要变成纯黑色的光点瞬时又自内中透出一丝红，好似快要燃尽的炭块在遇到风剎那暴起的火光。 随着红光重现，阿卡身前的盾光也变得耀眼起来。 盛秋眉头微微一挑。 阿卡的位置与其他人完全脱离了！ 「老乱！反向封锁！」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盛秋传音同时弯弓搭箭。 「收到。」 乱天音手指一抡，音波兵分两路，一路铺展下方强行挡住再次向上撞来的海兽，另一路形成音波墙，大小刚刚好比阿卡的盾墙大上一圈，套着扣下来的盾墙直接把阿卡包围其中。 盛秋手中不住流泻的星光忽然变成刺目白光，白光蔓延到乱云弓上一路攀升，将整个长弓变成日光一样耀眼的存在。 弓如满月，箭如惊鸿。 这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箭，它已经化成了一道光，一道飞驰的光。它汇集了盛秋的全身灵力与封字诀，朝着阿卡飞驰。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这道「光」轻而易举穿透了阿卡铸就的屏障，没入他左侧胸口。 那里是心脏的位置，也是红线将他与米莲连接到一处的位置。 「不！！」 米莲发出今天的第二声惨唿，但这次她跟山冉却什么都做不了，乱天音的防御罩隔绝了她们全部的希望。 阿卡维持着被箭射中的姿势，在海水里悬浮片刻。裂纹开始出现在盾墙上，渐渐的，又蔓延到他身体上。 咔嚓。 第161页 咔嚓。 盾墙像摔在地上的瓷器，偏偏碎裂，与它们一同碎裂的，还有阿卡的身体。 一字封魂。 镌刻在封字诀内的这一招，也正是当初梵音身中的招数。 第116章 真实身份 被封印的阿卡随着防御盾一同碎裂、跌落, 尘归尘，土归土。 对方的防御出现一瞬空白。 乱天音抓住这个机会用琴音困住沖在最前方的游氏兄弟，另一边儿, 盛秋已将乱云弓掷还给他，持刀冲出。 刀光起落，又是两颗头颅滚落，头颅上，两张直面死亡的面孔甚至都未曾出现表情变化, 足以证明这致命一刀来得有多快、多么让他们始料未及。 为了防止米莲故技重施, 盛秋直接开启封字诀，游氏兄弟的尸体在封字诀的作用下化作碎渣。 盛秋随手晃了晃破军, 任海水重刷掉刀刃上残留的血迹，神识又锁定到黄昏身上——如果不是他方才见势不妙退得快, 刚刚那一刀，得死三个。 「黄昏, 回来。」 眼见战局被逆转, 山冉出声唤道。 本打算再度出击的鲛人少年闻言身形一顿, 将手中武器一收迅速后撤回山冉身后。 「带米莲离开。」 山冉下达了第二个命令，同时口中默念法诀, 让潜在盛秋三人下方的深海巨兽持续不断朝上撞击。 这是要制造混乱想藉机开熘？ 盛秋心道，却不打算就这样放他们干休, 于是手中刀一斜，奔着山冉就杀了过去。 然而山冉却没有后退，在看到盛秋朝自己冲过来时，她嘴角甚至闪过一抹诡异至极的微笑。 「就等你来呢。」 山冉口中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右手一翻, 掌心里赫然捏着本该属于瓦涅的那半块铜镜！ 铜镜现身之时爆出刺目强光, 饶是盛秋双目上捆着的是乱天音以原身翅羽织就的缎带, 依旧感到眼底一热，两行血泪当场便流了下来。 一支箭矢飞来，山冉左手一扬，一只海兽凭空出现替她挡下这支箭，趁她被箭矢分走注意力的间隙，系在盛秋手腕上的血弦将她拽回乱天音的防御阵中。 奇袭未得手的乱天音啧了一声，海水的存在真是大大限制了弓箭的威力，若是在陆地上，这一箭能连海兽带山冉一併串了糖葫芦。 「你眼睛没事儿吧？」 防御阵再度被巨兽撞得剧烈震盪，乱天音索性收起琴来，揽住盛秋的腰带着她快速后撤。 「还好。」 盛秋轻描淡写道。 其实在照射到强光后，她的双眼开始火烧火燎似的疼，但对盛秋而言，只是疼痛的话完全可以忍。 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疑惑——「山冉手里怎么会有瓦涅的铜镜？」 「确定是瓦涅的那半块？」 事出突然，乱天音没看清山冉手中铜镜的模样，「会不会只是相似。」 「不，就是瓦涅的那半块。」 几乎被那半块铜镜贴脸的盛秋却「看」得极清楚，甚至说，不止是「看」得清楚，在山冉取出那半块铜镜来后，她清晰感知到，位于自己储物袋内的那半块铜镜开始躁动不安，仿佛有了生命一样想要主动冲出来。 这种异象让盛秋愈发确认，山冉手里那半块铜镜必然就是瓦涅的。 难道说山冉是瓦涅安插在阿卡队伍里的人？ 不管如何，储物袋内铜镜的异样让盛秋感觉到不妙，没想到这铜镜之间还会相互唿应，再联想之前阿卡他们几乎是盯着铜镜找上门来…… 「山冉手段诡谲，即便到现在我仍觉得她未尽全力。」 思虑片刻，盛秋传音给乱天音道，「既然她目标是铜镜，我们撤她一定会追，在她追击的过程中想办法干掉她。」 「嗯。」 乱天音分心去看了眼身后，果然如盛秋所说，在他们开始撤退后山冉便一路紧追不捨，而她手中铜镜发出的光芒并未减淡，甚至出现了持续加强的苗头。 不过…… 「她样子在变！」 乱天音忽然注意到，在光芒照射之下，山冉原本白皙的手上浮现出细密的绿色鳞片——可蜃族原身是大贝壳，哪里来的鳞片！？ 叫乱天音这一说，盛秋也留意到了山冉身上的变化，虽然她的脸还维持着之前的样子，但双腿已经在光芒中变化成一条深绿色的鱼尾，巧的是，这种颜色的尾巴她在不久前还见到过！ 「……她恐怕就是瓦涅！」 就在盛秋心中猜出答案之际，那边厢，山冉也在光华中显露真容，与她猜测的一模一样，隐藏在山冉这副假象下的人，正是瓦涅！ 「把镜子还给我！」 瓦涅在两人身份发出嘶吼，鲛人族的声音也是她们的武器，这一嗓子吼完，代表海水的线条一阵激盪，而盛秋与乱天音两人耳中齐齐沁出血来。 ** 瓦涅此时几乎恨到要把牙根咬出血。 镜子，她谋划了几千年的镜子，明明已经近在咫尺，却偏偏望而不得！ 为什么她找了这么多次都见不到的东西，那几个弱小的外族第一次来就轻而易举找到了？ 她承认，在得知镜子被这个人类修士找到的那一瞬间，她心中涌起的怒意远远大于惊喜，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一次次的寻而不得完全是她姐姐故意为之。 第162页 在怒火炽燃下，她做出了如今让自己后悔不迭的决定——唆使阿卡带队攻破空间，前来杀人夺宝。 万万没想到，在己方完全占据优势的前提下，她们这边儿能输得这么惨。 可尽管如此，镜子不能落到外人手上，因为这镜子关乎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如今只剩她自己知道的秘密：当两块镜子合拢之时，就会打开一条通往传说中的归鸿屿的通道。 归鸿屿，传闻中已经沉没多年的魔族宝地，只有她知道，归鸿屿不是沉没了，而是被一道奇异的结界隐藏起来，除了通过她手中的铜镜，恐怕没有别的通路能再前往此处。当初她阴差阳错，凭着半块铜镜在归鸿屿上待了半个时辰，但仅仅这半个时辰，就让她掌握了多种秘术，其中包括完全将自己伪装成其他种族的秘法，以及…… 她用来暗算自己姐姐的秘术。 原本她的计划天衣无缝，她姐姐会死在墟海之眼，而她事先安插好的人手会帮她取回镜子，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墟海之眼竟然塌了，而她心心念念的镜子也自此杳无音信，再出现时，就已经被人类拿到手。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放假了哈，今晚大家加个班庆祝一下吧——下班前五分钟，领导笑眯眯道。 t a t 第117章 甦醒 空间进一步交融, 让整个世界变得愈发混乱无序起来，就连四周看起平静的海水，实则也全是乱流。 更不必说, 夹裹在乱流内的各种杂物：山石、树木、死去的妖兽、活着的妖兽，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对目前只能以神识看世界的盛秋来说，着实是一场灾难。 「目」之所及，全是乱七八糟的线，裹带在海水中的小一些的物体完全被线条遮挡, 惟有体型大些的东西才依旧有存在感——但结果也只会将神识世界构成的画面搅得愈发凌乱而已。 在发现盛秋连续两次险些被顺着激流冲来的小东西撞到后, 乱天音直接在她身上额外罩了一张防御网。 「瓦涅的气息消失了。」 一直密切注意着身后动静的盛秋忽然传音给乱天音，「但储物袋里镜子的动静开始加剧, 她一定离咱们越来越近。」 乱天音朝四周感知了一下，眉心微微一蹙。 连他都觉察不到瓦涅的行踪, 这件事以对方的修为来说几乎不可能做到，不过转念一想, 这傢伙此前伪装成山冉时他也没发现, 看来是有几分古怪神通。 乱天音又将神识朝上头探去, 原本他们是位于刚进入海水中的位置，朝上游一下就能重见天日, 如今上头却茫茫然一片，一直够到神识边缘都还是海水。 看来想脱离海水对付瓦涅是不可能了。 「我将防御范围扩大三分, 等下她若现身，你便设法将她引到我阵法范围内。」 乱天音传音嘱咐盛秋道，「注意你自己不要脱离我阵法范围。」 「好。」 盛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右手手指依次翻动, 将破军刀从正握改为倒持——这是葬剑封刀门刀术中一个特殊的防御姿态, 专门应对突如其来的偷袭。 「右侧！」 开启了新式监测网的盛开及时给出示警, 「右侧的海水能量有变化！」 话音方落，整个右侧的海水就好似一堵墙般朝盛秋拍过来，且这次攻击竟然直接穿透了乱天音的防御阵。 饶是盛秋得到了示警，仍无可避免被平着拍出去数十丈。 「阿秋！」 这距离俨然已经脱出他的防御范围，乱天音弹出一道血弦试图将人拽回。 但蛰伏在暗处的瓦涅却比他更快，海面之下，水域之中，鲛人便是此间的王。 只见刚刚袭击盛秋的海水中，赫然显现出瓦涅的身影，赶在血弦之前沖至盛秋身边。 又是一阵强光亮起，乱天音的视力被强光阻断，只能投过神识去。 透过神识，他「看」到瓦涅手中捏着一块完整的铜镜。 ** 镜子丢了。 刚刚被拍出去，盛秋就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从瓦涅掏出镜子后就一直在储物袋内躁动不安的木盒，忽然消失了。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快到盛秋几乎反应不过来，上一秒她还能感知到源自储物袋内的躁动，下一秒，盛放着铜镜的木盒便不知所踪，直到瓦涅从海水中显形，盛秋外放的神识才从她手中捕捉到自己丢失的铜镜——而彼时，它已经变成了一块完整的铜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瓦涅捧着完整的铜镜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到手了！到手了！终于到手了！」 她整张脸已经扭曲，狂喜、不敢置信、痛苦与愤怒快速交替浮现，让她看起来状若癫狂，「几千年，你防备了我几千年又怎样，还不是让我拿到手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铜镜发出的强光下，盛秋双眼又一次火辣辣疼起来，她一咬牙，翻出长刀朝着瓦涅奔去，然而冲到半路便被斜地里飞来的血弦拦腰拴住当场拽走。 「喂！镜子！」 错失一次偷袭良机的盛秋不甘道。 「命不比镜子要紧！」 乱天音咬牙传音过去，「那女人现在是疯的！」 且还有一点儿让乱天音有些忌惮，那便是瓦涅竟有办法直接藏身在海水中穿透他的防御阵，若是此时在陆地上，那么对阵瓦涅他有十成的把握，可偏偏他们身处海水之中，天时地利人和是半点儿不占。 第163页 「先撤！」 现在撤离那只是丢了镜子而已，若等瓦涅反应过来再对他们出手，怕是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盛秋闻言沉默，只是握着破军刀的手指瞬时收紧，手背绷紧的筋络显示着她的不甘。 再看瓦涅这边，在成功拿到两块铜镜将它们合二为一后，她确实将盛秋跟乱天音抛诸脑后，毕竟牵念了几千年的夙愿即将实现，谁还会去分心在意几个不起眼的小棋子呢。 当刺眼的光芒渐渐消散，铜镜背部出现一副外圈固定但内圈可以转动的罗盘，瓦涅立刻伸手去转动罗盘，按照她记忆中的顺序，将内圈上的一处星痕刻度依次对上外圈的几个星宿图标，当最后一个刻度对准，铜镜倏地自瓦涅手中飞出，迳自悬于海水之中。 继而，一个黑色的旋涡以铜镜为中心迅速出现。 「唔……这什么东西！？」 旋涡的出现带来了强悍无匹的吸力，本已说服自己决定跟乱天音一道撤离的盛秋被这股吸力抓住，再也不能朝前行进一寸。 而黑色旋涡带来的，还不仅仅是吸力，一些黑色的气息宛如深渊中生长出的须蔓，随着水流倾泻而出，很快就将盛秋包裹其中。 彻骨的冷，针扎似的疼。 初初接触到这些黑色气息，盛秋只有这两个感受。 「怎么会有这么多魔气？」 同样被吸力掣肘无法动弹的乱天音分辨出了这些黑色气息，「那旋涡好似是个通道？」 打开一瞬间就泄出这么惊人的魔气，对面难不成是魔族领地？ 亦或者，是属于魔族的秘境？ 一堆长发飘到盛秋跟前儿，顺着水流煳她一脸。 「老乱……」 虽说在海里本来就不靠鼻子唿吸，可脸上被头髮煳满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盛秋忍不住吐槽道，「你头髮什么时候长这么长了！」 乱天音没回话。 他盯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女子，而女子一双血色的眸子也正一眨不眨地、满载着冰冷敌意凝视着他。 就在魔气四泄之际，被他捆在后背的梵音，不知何时悄悄地甦醒了。 不止是甦醒，她的样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梵音不再是十二三岁少女模样，她看起来至少有十八岁。 苍白的肤色，赤红的眼眸，长度惊人的乌髮在水中飘飘荡荡。 这不是他认识的梵音，而是一头彻底甦醒的魔兽。 第118章 通道开启 瓦涅距离旋涡是最近的。 与盛秋乱天音一样, 她同样逃脱不开旋涡带来的吸力，但她并未因此惊慌——实际上，上一次被捲入归鸿屿她就见识过这旋涡的厉害。 不过再厉害, 也终究只是带她前往归鸿屿的一条通路罢了，除去整个过程中不能动弹这一点，倒也没什么别的不方便。 身体不能动的时候，脑袋就变得灵光起来，瓦涅到这会儿终于想起身边还有几个碍事的人。 不过没什么关系。 一个人类, 一个荒族, 即便到了归鸿屿这两人也不足为惧，唯独那名魔族少女本让她有些忌惮, 却不知何故陷入昏迷，说不定是之前受了伤？ 真可谓天助…… 正在心底盘算着如何快速解决碍眼之人的瓦涅视线中忽然漂来几缕如墨般的长髮。 明明混杂在同样漆黑如墨的魔气当中, 这些髮丝却意外惹眼，完全不会让人把它们跟魔气混为一谈。 可问题是, 在被旋涡吸住的前提下, 这些头髮哪里来的？ 瓦涅抬头看去, 瞳孔倏地变大——从海水中无声杀来的乌髮红眸魔物，是她此生所见最后光景。 她甚至连感觉到痛的时间都没有, 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拧断脖颈。 ** 骨骼断裂的声音从指间响起，觉察到掌中的猎物已经失去了生息, 梵音左手抬高——瓦涅的脖子就被掐在她左手中——而后右手探出，尖锐的指甲轻而易举撕裂瓦涅心口，自里面掏出一颗蓝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心脏。 鲛人没有内丹，毕生修为都藏在心脏中, 故而新鲜的鲛人心是她最喜欢的食物。 盯着那颗心脏, 梵音吞了口口水, 转身朝来时路游去。 另一边，盛秋还处于极度震惊当中。 「你说刚刚游出去那人是梵音？」 说完便「看」到乱天音脸上正在渗血的几条挠痕，盛秋表情纠结一瞬，「那你的脸……是她挠的？」 不然呢？ 乱天音铁青着脸完全不想说话，对于盛秋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也完全不想回答。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简单来说就是旋涡出现魔气四溢，被拴在他后背的梵音突然甦醒，而后气势汹汹照着他的脸狠挠了几把——那死丫头是属猫的吗？ 乱天音气得双眼发红。 当然也可能不是气的，他在试着让自己进入荒神状态，荒族平日里都是吸纳灵力的，惟有进入荒神状态后百无禁忌，灵气魔气啥都能拿来用，在魔气四溢的海水里行动自如的梵音提醒了他，或许可以用这个法子来摆脱束缚。 只是在身体被束缚压制的前提下，进入荒神状态所需的时间出乎他意料的漫长。 没等他转换完，方才挠完他就走的梵音又从远处游回来了，不过这次她游的姿势有点儿怪，双手好似在小心翼翼捧着什么，只有腿在卖力摆动，像极了一条刚刚长出四肢并不适应、正在试图驯服它们的鱼。 第164页 这里要插一句题外话，乱天音跟盛秋此时悬浮的位置并未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以旋涡为衡量基准，乱天音要靠前一些，盛秋落后他半个身位。 所以梵音游过来时，最先靠近的是乱天音。 「这是……」 乱天音看清了梵音手里捧着的东西，吃惊之下刚要说些什么，胸口却被梵音一甩脚踹了个正着——说来也怪，本来被旋涡吸力吸住，他既不能动弹，也不能前进后退，但在被踹了这一脚后…… 他还是不能动弹，但开始随着水流漂远。 且越漂越远。 乱天音：…… 这死丫头是故意的吧！！一定是吧！！ 梵音才不管乱天音在心中如何骂她，她双手捧着那颗鲛人心游向盛秋，献宝似的举到她面前，而后眯起眼睛来笑。 「吃。」 她说，「给你，吃。」 「谢谢，不过我不爱吃生的。」 盛秋有些哭笑不得，梵音杀瓦涅取走心脏的一幕她用神识看得清清楚楚，别说生的，就是梵音真给她烤熟了，她也吃不下去。 「吃了就可以动。」 梵音还不死心，托着鲛人心的双手又朝前凑了凑。 「真的不用了。」 盛秋赶紧拒绝，并试图转移话题，「梵音，你究竟怎么醒的？还有，你身上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是因为魔气的缘故吗？」 梵音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起头来，红色的双眸里闪着亮亮的光，「阿秋，我好看吗？」 盛秋：「……」 等等，这跟她刚刚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一支箭忽然自后方袭来，直奔梵音面门——原来是乱天音完成了荒神姿态的转化，带着满身煞气自远方气势汹汹游回来，准备撸袖子跟梵音好好算算两人间的新仇旧恨。 另一边，看到乱天音的梵音也瞬间收起笑容，神色变得森冷无比，她抬起手，轻而易举接住了那只箭矢并将它一把捏成两段。 而她眼中泄出的杀意，昭示着她真正想捏断的并非一支箭，而是乱天音的脖子！ 就像捏断瓦涅的脖子那样，只要握住，轻轻用力，这个令人烦躁的傢伙就不存在了。 「你们两个要干什么？都适可而止一点儿！」 感受到两人间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氛，盛秋急忙出声，「不要内讧听到没有！」 虽然瓦涅死得有点突然，但黄昏跟米莲还不知所踪呢，再加上空间融合，那边儿还摆着个来歷诡异的大漩涡，怎么看现在都不是自相残杀的好时机。 就在此时，旋涡的面积突然暴涨一倍，吸力也勐地加大，盛秋猝不及防被吸力拽住拖往旋涡所在的方向。 「阿秋！」 乱天音立时没了跟梵音一决生死的念头，转身朝盛秋扑去。 但有人比他还要游刃有余。 梵音迅速地越过他朝前游去，只用了几息便游到盛秋身边，双手一拢把盛秋牢牢抱到怀中，而后加速沖向旋涡。 光影一闪，梵音与盛秋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旋涡处，而在两人消失后，旋涡竟然一改逐渐加大的势头，开始迅速减小。 这是通道要关闭的徵兆吗？ 乱天音见状心头一凛，立刻加速沖向旋涡，险之又险地赶在旋涡关闭前一刻穿过去。 第119章 归鸿屿 被吸入旋涡的一剎那, 盛秋外放的神识就被尽数切断了，世界变成一片黑暗，她唯一能感知到的是来自于梵音的紧实而有力的拥抱, 以及不断下坠带来的失重感。 幸亏这状态持续的时间不长，约莫过了一炷香，身上一轻，好似有许多风自下方吹来，将她跟梵音一起托举住。 下降的速度变慢了, 被切断的神识也开始慢慢回归, 当双脚重新感知到大地那一刻，四周一亮。 四周的景象借着回笼的神识, 与带着些微铁锈味的空气一起涌入盛秋的世界。 这里似乎是一座岛屿。 而她与梵音正站在一座山峰上，似乎是这座岛屿的制高点。 神识所及之处, 焦土满布，间或有嶙峋怪石罗列岛上, 怪石间还散落着无数石像, 石像或坐或卧, 或持剑而舞，或抱剑而立, 观其身形，石像雕琢的应该都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所有的石像都没有雕刻出面容。 想不到那铜镜合二为一后，竟然连通着这样一个地方。 盛秋正啧啧称奇，头顶上方光华一闪，一枚铜镜凭空浮现继而跌落, 被她抬手抄入掌心。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以神识打量着铜镜, 盛秋笑嘆一声, 「真是有人千般算计，有人苦求不得，有人无心插柳。」 最后便宜了她这个过客。 翻手将铜镜收起，盛秋正准备低头唤醒伏在她怀中半晌没动静的梵音，忽然神色一凝。 等等，铜镜过来了，是不是代表通道又关闭了？ 那…… 老乱怎么办？ 盛秋着急忙慌又要去重新掏镜子出来，偏偏这时，大片大片的黑云自四面八方涌来。 不对，不是黑云。 当那些黑色雾气愈发逼近，盛秋觉察到异常，这分明就是魔气！ 这么多魔气奔着她过来是要做什么？ 盛秋左手抱稳梵音，右手握紧破军刀朝地上一怼，刀鞘没入岩石三分，再反手一抽，长刀出鞘。 第165页 刀刃绕身半周，划出一道刀气护障，然而那些魔气竟分毫不受护障拦阻，长驱直入涌至两人跟前，而后尽数没入梵音体内。 「啊啊啊——！」 半晌无动静的梵音在魔气入体剎那骤然睁开血红双目，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好痛！！我的头……我的头好痛！！」 她用双手死死抠住自己的太阳穴，因为太过用力，指甲瞬时扎破皮肉流淌出鲜血来。 「梵音！」 盛秋松开破军，隔开梵音自残的双手将她紧紧搂到怀中。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梵音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如何做能减轻梵音所遭受的痛楚，她甚至都想不出一句能安慰对方的话——或者想出来也没什么用，因为梵音被痛苦环绕，怕是什么都听不见。 梵音还在怀中不断挣扎嘶吼，盛秋用自己的手摁住她的太阳穴，剧烈的弹跳触感自掌心传来，把盛秋吓了一跳，那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梵音的太阳穴中钻出来一样。 「啊——！！」 梵音口中还在不住声地惨叫着，双手不能抓自己，便开始用力抓挠所有能碰触到的东西，譬如布满坚硬岩石的大地，譬如盛秋的后背，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双手布满血迹，却已分辨不清那到底是指甲崩裂流淌出的血，还是从盛秋身上沾到的血。 万幸的是，随着时间推移，盛秋能感觉到掌心里跳动的力度越来越小，与之相对的，梵音挣扎的力度也在变弱。 「梵音？梵音你好点儿了吗？」 当梵音双手自她背后垂落，盛秋立刻小声唤她。 梵音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在她怀中抽搐了一下旋即蜷缩起身子。 ** 梵音觉得自己仿佛被分成了两个。 一个她躺在盛秋怀中，另一个她站在盛秋跟她自己面前。 世界是安静的，仿佛没有任何声音存在，看着魔气源源不断涌入自己体内，旁观这一切的「梵音」清楚，那并不是什么会伤害到她的东西——不过是当初被封印剥离的魔灵与记忆正式回归而已。 等一切回归之后。 当一切回归之后…… 旁观的梵音脸上一片湿濡，她目露不解地抬起手来抹了一把，发现自己流泪了。 「真是不出息。」 她轻声嗤笑道，也不知这句话到底说的是谁。 风声响起，渐渐吹远盛秋与另一个自己的身影，当她们远到快要看不见时，梵音转过身迈步朝前方走去。 她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知道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那是属于魔族皇女梵音的、暌违已久的天命。 ** 乱天音落地的位置在岛屿边缘，当他从地上爬起身，拍打干净身上沾到的砂土时，环绕在岛屿四周的黑色浓雾忽然疯了似的朝他涌过来。 「这什么东西？」 他立刻后退三步以琴音铸起结界，然而没什么用，这些魔气毫不费劲穿透了结界，迳自朝岛屿中心飞去。 岛屿中心有什么玩意儿吸引了这些魔气吗？ 会不会是先他一步掉进来的梵音跟盛秋？ 乱天音刚刚因为自己不是魔气目标而松下来的心立刻又吊到嗓子眼。 不行，得赶紧过去看看。 乱天音准备施展御风诀朝魔气奔去的方向飞，结果法诀掐起来半晌也没飞成。 「……这岛屿上竟还有此等禁制？」 他眉心紧蹙着想道。 既然不能飞，那就只能靠走，乱天音四下里看了看，这岛屿到处都是乱石砂砾，还散落着为数不少的石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也没有现成的路。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乱天音跟在魔气后面疾步前行，然而当他置身于乱石与石像之间，足足在这里消耗了小半个时辰时，终于发现问题不对。 这些乱石与石雕好像不是随意排布，而是按照什么阵法的阵眼位置来放置的，如今走入其中的乱天音被它们所困，已经完全迷失了前路。 乱天音毫不犹豫抬手攻向离他最近的一具石雕——既然石雕为阵，那就打碎几个，阵眼一碎阵法自然就破了。 然而想像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就在乱天音即将一掌拍中石像之际，眼前忽而腾起一阵遮天蔽日的黄沙。 黄沙之中，被乱天音选做目标的石像关节发出几声嘎巴声，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石剑。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大家都吃粽子了吗~ 身为北方人的禾木对甜咸粽子都十分热爱，完全不挑~ 附赠几个小设定： 私设昆吾也有端午节，而众人口味如下。 阿秋爱吃白粽子。 老乱爱吃肉粽子——里面的肉（您还是直接吃肉吧别祸祸粽子了） 盛夏喜欢吃蜜枣粽子，小孩子嘛，爱吃甜的~ 师兄们啥粽子都爱吃，不过因为这群壮汉饭量大，食堂大娘嫌包粽子麻烦，每次都是往笼屉里舖好粽叶糯米辅料直接蒸几大锅。 唐巧篱跟着辞秋宫的姐姐们吃各种鲜花馅的粽子，姑娘多的地方巧思多，小日子过得比莽汉们精緻多了~ 西荒不过端午节，所以西荒人苏月明不吃粽子。 秦雨涵以前也不爱吃粽子，但背井离乡后却又有些想念这看似寻常的风味。 第166页 紫应衡君爱吃白粽子沾桂花糖。 穆砂爱吃肉粽子，要多加肉那种（本质还是喜欢吃肉吧公主殿下） 韩松茗跟狱风两个是最不挑嘴的，有啥吃啥，且只要两个人一起吃，哪怕是窝头都是世上最香的食物。（不过狱风没化形前是不爱吃糯米粽子的，粘牙——请体谅刷牙不太方便的大狗狗）（狱风：老子不是狗！！） 海生花跟青玉之前没吃过粽子，后来在北溟遇到了异地过节的盛秋与乱天音，接受了对方馈赠的粽子。 海生花觉得甜粽子好吃，青玉觉得咸粽子好吃，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母子俩因为这件事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战斗。 海生花赢了。 对了，林鸾跟梵音两兄妹也不吃粽子，林哥喜欢口感清爽点的食物，梵音爱吃生的肉（这个不良饮食习惯正在被阿秋纠正中） 第120章 剑魔鸾音 黄沙滚滚, 人影憧憧。 危机来临得比预想中快许多，待到乱天音反应过来时，对方的石剑已然杀至眼前！ 他眸光一凛, 双手撑开三道血弦挡住对方这一剑，甫一相接，乱天音就被硬生生逼退三步。 这玩意儿力气好大。 乱天音看清了来袭之物，自然也就明白剩下那些还未上前的「人影」是什么，想不到这石像能动——不仅能动, 动起来还很难对付。 旋身避开第二具攻过来的石像, 乱天音不欲与它们缠斗，一边用丝弦设下重重障碍一边想方设法找寻破阵契机。 然而这阵法看似粗劣至极, 只要打破一个阵眼就能轻易破之，偏偏每个阵眼看起来都很不好惹的样子。 「这些石像满布魔气, 武器用的是剑，攻击套路一模一样, 可见都是按照一个模子出来的……」 从五具石像围攻下惊险脱逃, 乱天音发现这些玩意儿居然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强, 进攻速度越来越快不说，手里的石剑攻势也愈发凌厉起来。 这些石像都是按照谁来雕的？北溟魔族什么时候有这么强悍的剑客了？ 不对, 还真有一个…… 乱天音倏地一愣，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忽然自脑海中飘过, 而这个名字仿佛拉开了一道帷幕，原本所有被遮蔽在幕后看不分明的东西，都随着这幅幕布的拉开而渐渐清晰起来。 剑魔鸾音。 三千余年前，诞生于魔族皇室的天才剑客, 纵观古今, 大约也只有他的剑, 能让修为恢復泰半的乱天音被逼到手忙脚乱。 据传，这位剑魔虽然出身皇族，但对权力之争不感兴趣，长年在一座名为归鸿屿的小岛上闭关悟剑。话虽如此，但三千年前的南下之徵他还是出面了，只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何事，在行至东昆吾后与时任魔军副统领的魔族皇女一起消失…… 「等等。」 乱天音脸色一变，那名魔族皇女出征时被魔皇封为无寐侯，名字似乎是……似乎就叫…… 梵音！ ——「她的名字，叫梵音。」 这句话是从林鸾口中说出来的。 林鸾。 鸾音。 剑魔鸾音…… 「想不到，杳无音信数千年的魔族天才剑者，竟然跑去西崑吾当了一名隐姓埋名的刀客。」 终于把这一切蛛丝马迹串联到一处，乱天音讶然失笑，「好傢伙，葬剑封刀门，真是不容小觑啊。」 虽然从盛秋的行事做派能看出，所谓的世俗规则从来就不被她放在眼里，可他没想到的是，这股「老子做事儿向来随心而行」的劲头不止盛秋一个人有，整个葬剑封刀门都是如此离经叛道。 不过，即便想清楚了这些，对眼前他所面临的困境似乎也没什么帮助。 甚至，围过来的石像似乎越来越多了。 乱天音：……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要不要赶去救盛秋这件事了。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大概是怎么喊盛秋来救他。 ** 梵音一步一步走在漫漫黄沙中，忽而一阵风，吹散遮天蔽日的黄沙，前方星空辽阔，血月高悬，夜幕下一方赭色岩石，岩石上一人持剑而立。有风吹过，拂动他垂在面颊旁的几缕髮丝——在他陷入冥想中时，这些被风吹动的髮丝与衣角或许是他与布满岛屿的石像间唯一的差别。 这幅场景…… 是出征前夜啊。 梵音心想。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身量高挑、手持暗红长枪、眉眼间与剑客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踏月而来。 「兄长。」 女子走到岩石下方，仰起头来看着剑客，言语间带着几分克制的欣喜，「我听父皇说你也决定要随军出征，我就知道，你绝不是父皇说的那般懦弱无能之辈，你心中终究也是有着魔族的。」 ——看着当年的自己，如今的梵音摇摇头髮出一声轻笑。 那时候的她听闻兄长决意参战，当真是满心欢喜。 岩石之上，鸾音缓缓挪动双眸看向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在他的眼中，年轻的魔族少女周身都燃烧着沸腾的战意。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妹妹已经成长到足以作为战士出征的年纪了。 「我问你。」 他没有就着梵音的话表达什么，而是向她提出一个问题，「为王者，该当如何？」 「为王者，自当护卫子民，开疆扩土，吾为魔族之王，则魔族生而王者存。」 第167页 梵音几乎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而这些话，是她从小听到大的，自然倒背如流。 「我不想听这些父皇的论调，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鸾音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丝如夜风般的清冷，「梵音，你是魔族未来的王，而身为一个王，最不应该的，就是没有自己的思想。」 「……我的想法？」 梵音被问愣了，她眉心微微蹙起，斟酌片刻后重新回答了方才的问题，「那我觉得，身为一个王，就应该管自己子民的死活，得想方设法让他们活下去。」 而今，正是因为资源贫瘠的北溟无法让魔族生存，父皇才决意南下出征昆吾。 「昆吾物产富饶，待我等在昆吾占据一处栖身之地，魔族便可以迎来全新的发展。」 说到这儿，梵音又禁不住忿忿起来，「都是那群可恶的人类，若不是他们容不下异族，借卑劣手段占尽资源，还将魔族妖族尽数赶出昆吾，魔族如今也不会式微至此。」 鸾音垂眸看向自己手中握着的剑，半晌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梵音，「那你以为，魔族，妖族，荒族，人类，四者可有共存之法。」 「前面三个不是已经在北溟共存许久了。」 梵音一脸不屑道，「也亏得魔妖荒三族都不是人类那些斤斤计较的性子，北溟如此贫瘠，还能相互扶持共存这么久，要我来看，四族共存唯一的障碍就是人类，因为他们太小心眼，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又怎么容得下其他种族呢，虚伪——大哥，你今天为何要一再问我这个问题啊？」 「既然你们已经决意去昆吾立足，只要无法确保将人族根除，那这共处之法，你总要考虑的。」 鸾音缓缓抽出长剑，「来，陪我过几招。」 「你可以在对招的过程中，慢慢考虑我说的话。」 第121章 兄妹 梵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兄长时的情形, 那一年，她六岁。 这或许也是最奇怪的一点，在她六岁之前, 这位兄长从来没有出现过，身边也没有任何人提及过他的存在，这让梵音一度以为自己是父皇唯一的孩子。 直到那天，她在北溟昏暗的天光下习练武技时，一名身形瘦削高挑的少年背着一把剑, 沉默着从外面走到她面前站定, 漆黑如夜的双眸静静凝视着她。 「你是谁？怎么敢直视我？」 小小年纪的魔族皇女已经有了自己的骄傲，「你该给我跪下。」 面对着她的倨傲, 少年沉默着收回目光，转身走远。 「喂！你怎敢擅闯魔皇殿！」 被完全无视的梵音顿感愤怒无比, 她举起比自己长出一大半的□□，对准少年后心勐刺过去。 少年没有回头, 只微微朝一侧挪开些许, 轻而易举躲过了梵音的攻击。 她没来及发出第二招, 因为这会儿，她的父亲——当时整个北溟最高的统治者——魔皇出现了。 「六年才回到这里, 你真是让孤失望。」 魔皇对着少年冷声开口。 「我已经尽量走慢些了。」 少年答道。 那句话成功激怒了魔皇。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死定了。 当看到魔皇朝他出手时，梵音觉得一定是这样, 她的父皇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魔，没有人能在他手中讨得便宜。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她震惊无比——父皇用了近乎六成真力的一击，竟然被那少年用剑挡住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幕过于震撼, 所以, 当她后来从父皇口中得知, 那个少年竟然是她的兄长时，一度十分开心。 她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兄长，将来，他们两人一定能带领魔族闯出新天地。 可面对着如此开心的她，当年的父皇却沉着脸道，「呵，指望那个优柔寡断的废物？若是把魔族的未来担到他身上，那不如此时直接灭亡。梵音，你记住，一定要离那个废物远点。」 「可他很强啊！」 那时的她反驳道。 「强又如何。」 魔皇对此嗤之以鼻，「心志不坚，不能为魔族所用，便是废物——梵音，你才是天生的王者，魔族的将来也只有你能担负。」 …… 对准心口刺来的一剑将梵音从回忆中拉回来，她□□一转，借着对方长剑刺来的力量旋身退开，正准备调整姿势再度出击，她的对手却反手收剑归鞘。 「不打了吗？」 梵音问。 「你心中牵绊太多，未尽全力，不打了。」 鸾音摇摇头，变回抱剑而立的姿势，又将目光投向远方。 「大哥。」 梵音知道，眼前的鸾音并不是真正的他，只不过是他留在归鸿屿上的一道神思而已，但这样更好。 「我一直想问你，你自北溟消失的那六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明明回来了却又马上离开？你明明那么强大，只要你肯出手，当年的南下之徵我们说不定就是胜利者，你为何要一直袖手旁观？」 严格来讲，剑魔鸾音并未从头至尾都袖手旁观，他出过一次手，在梵音因为大意轻敌身陷重围之际，北溟最强的魔终于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以手中一把长剑，为梵音杀出一条满布鲜血的生路。 梵音曾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天，但后来她活了下来，只是付出了被封印数千年的代价。 第168页 「这些问题，当年我都问过你，可你说，『有些事你不必知道』。」 梵音走到鸾音面前，「大哥，三千年前的我不必知道，那么，三千年后的我呢？」 「三千年后的我，能不能知道当年的事？」 问出这句话之后，相对而立的兄妹二人便一起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鸾音才淡淡开口道，「可以。」 那个当年一身骄傲满怀抱负的魔族公主，如今终于拥有了与他记忆中的母亲相似的双眼。 她已经成长到足够担负起过往秘密的年纪了。 ** 魔皇曾经也是鸾音心中的英雄，在他年龄还小的时候——那时他每天接受到的来自父亲的教导，与后来梵音接受的几乎没什么不一样。 但这一切在他十五岁那年发生了变化。 十五岁时，魔皇殿里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是他那位温柔而美丽的母后又有了身孕，其二，是他体内的妖族血统甦醒。 因为他的母后、他父皇的妻子来自妖族，在北溟，这种跨种族的婚姻非常常见，诞下的孩子也往往会继承父母当中最强的那一支血脉，像他这样最初被判定为纯血魔族，最后又觉醒了妖族血统的情况，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故而那时候的鸾音，并不知道这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会要了他母亲的命。 他的父皇不能接受魔族未来有一位混血的王，在一个血月高悬的深夜，他带着刚刚诞下女儿的妻子来到悬崖边，对她施展了血祭禁术，以她的生命为代价，剥除了梵音体内所有的妖族血脉。 因为想要偷偷看妹妹一眼而违反父亲禁足令跑出来的鸾音，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在父皇如同丢弃垃圾一般把妻子遗体丢下悬崖时，他失去了所有理智，向他曾经的英雄发起攻击。 这一次反抗的结果并不美好，羽翼未丰的少年在极端愤怒与悲哀中被打败，与母亲一样坠入了悬崖下无边无际的无妄海。 「废物就是废物。」 坠落之前，魔皇的声音一字一字烙印在他心口，「我等着你从深渊爬回来，向我证明你不是废物的那一天。」 ** 鸾音讲述过往的声音，自始而终都十分平静。 不平静的是刚刚听到这个秘密的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 梵音上前一步抓住兄长的双臂，「母后明明是被潜入魔皇殿的人类修士杀死的！！」 「……」 鸾音脸上的古井无波与此刻的梵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知道他是这么对你说的。」 毕竟，六年之后，他回到了魔皇殿，从母后生前的一位僕从口中，他得知了魔皇这几年来是如何用谎言教导他的妹妹。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魔皇殿生活多年，何时见过人类修士。」 「就算不论这一点。」 「你可曾见过，母后的坟茔。」 「可曾知道，母后的忌日。」 「他连编造谎言都懒得编完整……」 ** 「啊——！！！」 在盛秋怀中安静躺了半晌的梵音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盛秋给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连快要餵到嘴里的伤药都掉到地上，骨碌碌滚远。 不过她也顾不上去捡了，赶紧又把梵音抱紧，哄孩子似的轻拍她后背，一边儿拍一边儿嘴里还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之类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话。 「小开，你感知到老乱了吗？」 束手无策，这种情况下，盛秋愈发地想念起乱天音来，「他不会跑太慢没跟进来吧？」 「进是进来了。」 盛开盯着新式监测网，斟酌片刻道，「不过我建议你先别打听他的消息。」 毕竟现在盛秋只需要操心梵音一个。 要是听到乱天音正在被一堆石像狂揍的消息，就得操心两个。 嗐，它这个系统可真是当得太贴心了。 第122章 你当是你 西崑吾。 今夜又逢月圆, 山门之上，准时准点出现了林鸾拎着酒葫芦的身影。 一袭风，一盏月, 一口酒。 喝到一半，又有人搅扰这一片清静。 浮云子攥着几条烤鱼落到他身边儿，从里面挑出最小的一条来递到他眼前，「有酒无菜算什么，来, 吃鱼。」 林鸾沉默片刻, 抬手接过烤鱼。 「瞧你这一脸心事，怎么, 放心不下啊？」 浮云子哈哈一笑，在林鸾身边盘腿坐下。 「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林鸾左手捏着烤鱼, 垂在那儿没动，继续一口接一口喝右手上的酒。 「你啊。」 浮云子笑着摇摇头, 「打小就这个样子, 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承认一下担心又怎么样嘛，就算不担心你自己个儿的……」 林鸾静静瞥他一眼。 「咳。」 浮云子干咳一声把妹妹二字咽下, 继续道，「那担心一下咱们门中的后辈总不至于说不出口吧, 难道你就不担心阿秋那小子？」 「我说了，我没什么放心不下。」 林鸾不肯改口，甚至语气比第一次更笃定几分。 浮云子瘪了瘪嘴，没意思。 他曾觉得世上没什么东西是自己的刀噼不开的, 现在他认为, 这样的东西大概还是有。 第169页 譬如林鸾的嘴。 「说起来, 咱们俩认识也都三千多年了。」 不再纠结之前的话题，浮云子开始没话找话，「我可记得清楚着呢，第一次把你从海里捞出来的时候，你也就跟盛夏差不多大。」 半大的孩子，在无妄海里不知漂了多久，一身的伤。 「我刚捞你出来啊，就发现你不是人类，可你那时候明明就剩一口气，还在我接触到你的瞬间睁开眼死死瞪着我，那眼神哟，跟西荒的狼崽子似的哈哈哈。」 浮云子咬了一口烤鱼，「当时我就觉着，这小子顺眼，是个可造之材。」 起了惜才之心的浮云子想要收林鸾为徒，但林鸾一直咬牙不肯点头。 「我早就说过我会走。」 林鸾淡淡插了一句。 浮云子嘿嘿笑了两声，「这话我也能说——我早就知道，你会回来。」 因为葬剑封刀门，是最适合孤狼的巢穴。 不过彼时分别的两人，都没有料到第二次相逢时会是在诛魔之战。 全身浴血的青年抱着重伤濒死的魔族少女，在看到他的一剎那双膝落地，捨去最后的骄傲。 「救她……求你……」 魔族入侵昆吾，两族间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眼前的男人是他最后一丝希望。 「我没杀人，救她时也没有。」 他颤声解释着，「求你……」 浮云子望着几乎没有生息的魔族少女，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医修，这么重的伤，我也无济于事。」 「不过我倒是听闻，本门传承的封字诀最后一层有种特殊用法。」 但最后一层封字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如若强行参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而那种最为特殊的用法，必须要至亲之人才能施展。 换言之，除了他，没有人能救梵音。 ——林鸾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仰头又灌下一口酒。 那一天，靠着浮云子给的一颗吊命丹药，梵音撑到他悟成封字诀，自此长剑入心，沉眠于东昆吾地下，等待着重生那一天。 也同样在那一天，他双目再不能接触白日的光线。 ** 「如果。」 归鸿屿上，梵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当真如你所说，你回北溟后，为什么不报仇。」 「倘若当时，你力有不逮。」 猩红的泪珠一滴滴从她眼眶中沁出，「那你成为北溟剑魔时，为何仍不报仇。」 鸾音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北溟需要王。」 他恨魔皇，即便从血缘上来讲，那是他的父亲。 但他终究不能因为这份恨意葬送整个北溟。 「那你现在把这些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梵音接着问。 「没有。」 鸾音声音忽然轻了几分，「我并未希望你做什么，只是觉得你可以知道真相了。」 「你将是北溟未来的王。」 「你当目光长远，你当心怀广阔，你……」 「当是你自己。」 不做荫蔽于他人羽翼之下的傀儡，不做被他人影响一生的愚者，是怨恨是释然，是担起还是放下，都该由自己去决定。 ** 梵音甦醒过来时，还被盛秋紧紧抱在怀中，而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许久。 盛秋的手依旧在她后背一下下轻拍着，而她的口中，残留着疗伤丹药化开后的苦味。 隔着盛秋的肩膀，她看到高悬在远处的血红色的月亮。 「阿秋。」 她把下巴搭到盛秋肩膀上，用沙哑的嗓音轻声问道，「你说，我是谁啊？」 盛秋的动作因为她突然出声停顿下来。 而后，她听见一声长长、长长的嘆息。 「你还能是谁。」 盛秋松开怀抱，望着她微微一笑，「你就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本来后面还写了一段，但怎么看怎么别扭，觉得这一章停在阿秋那句话上刚刚好。 第123章 摊牌 听到盛秋的答案后, 梵音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缓缓地，自唇边绽开一抹笑。 像一朵在月光下怒放的红昙花。 笑完, 她朝前一猫，重新窝进盛秋怀中，大有赖着不肯走的架势。 盛秋倒是有心喊她起来，只是没等喊的，梵音的唿吸竟渐渐变得均匀绵长起来——这丫头, 在她怀里睡着了。 当乱天音高一脚低一脚、顶着满脸血赶过来时, 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景象。 「阿秋……」 乱天音快步上前。 「嘘。」 盛秋立即朝他比划了个收声的手势，而后传音道, 「小点儿声，睡着了。」 乱天音于是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他在那儿拼死拼活一身狼狈、好不容易杀出重围, 连伤都来不及治疗就赶紧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看你哄孩子睡觉的？ 不过没等这些抱怨出口, 乱天音就想起自己着急忙慌赶来的真正原因, 只能忍气吞声传音道, 「你光顾着她，自己身上的伤可处理了？」 盛秋：「呃……」 忘了。 主要后背虽看起来血肉模煳十分赫人, 实际上都是皮肉伤，疼的时候盛秋倒是记着要吃药来着, 但那颗丹药被梵音一嗓子吼掉，后来等再度把人哄好，后背都不疼了。 第170页 她也就顺理成章把这事儿给抛诸脑后。 乱天音摇摇头，干脆不再多问, 以免自己给盛秋疗伤前先被气死, 「你再忍一下, 我这就帮你治疗。」 「也没啥好忍的，都不疼了……」 盛秋用神识扫了一下乱天音脸上的血，「你还是先给自己整整吧。」 也不知道乱天音怎么弄的，明明看起来他伤得比自己还重，可她这儿几乎没什么共感，就是现在亲眼看到那一身伤，觉得怪可怜的。 乱天音当然不会在这事儿上听她的，固执地先帮盛秋治好后背伤处。 还好，比看起来轻许多的伤势让他心底松了一口气。 「看来你们遇到的石像不多，当真是万幸。」 等最后一道伤口癒合，乱天音这才满怀庆幸地将治疗术拍到自己身上——若跟他似的被一堆石像包圆儿，盛秋还得分心保护梵音，那可就兇险多了。 盛秋听得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什么石像？什么万幸？ 「怎么，那石像还能打人不成？」 乱天音：…… 「难不成你这一身伤……」 盛秋斟酌片刻才小心问道，「是叫石像揍得？」 乱天音：…… 突然不想说话。 ** 等到乱天音跟盛秋讲完那些石像的厉害之处，高天之上，月已西斜，东方天际开始泛出一丝灰濛濛的白。 「天快亮了。」 乱天音放开神识在下方扫了一圈，如他所料，这些意念集结而成的石像畏光，在白天会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变成真正的石雕——此前他能顺利脱困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白天的归鸿屿是最安静的，要离开的话，最好也选白天。」 乱天音刚传音过来，窝在盛秋怀中的梵音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醒了。」 盛秋心道一声正好，在梵音后背轻拍两下，「梵音，你在这岛上可还有别的事要处理？若是没有的话，我们打算离开了。」 「她最好是留下。」 不等梵音回答，乱天音先开了口，「这里对我们而言没什么，对她来说可是遍地宝藏。」 「这话怎么说？」 盛秋听得满头雾水。 「你叫她自己说啊。」 乱天音挑起一边儿嘴角嗤笑一声，「都到了这里了，皇女殿下，您应该什么都记起来了吧？」 皇女殿下…… 这四个字好似带着刺一样，把依偎在盛秋怀中的梵音扎得一哆嗦，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族公主在这一刻竟然有些胆怯。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盛秋的表情。 「方才我不是跟你讲了，这地方是剑魔的修炼之处，而这遍布岛上的石像都是他的神思凝结而成的吗？」 乱天音踱步走到盛秋面前，目光定定落在不肯抬头的梵音后背上，「但我方才没讲，这剑魔出身魔族皇室，名唤鸾音，与你怀中的梵音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换言之，阿秋，你怀里抱着的，可是……」 眼见梵音头垂得更低，乱天音顿了顿，终究还是心生恻隐，把那句「三千年前诛魔之战的领军人物之一」改口成了「尊贵无比的魔族公主。」 魔族的……公主？ 盛秋听得神情微敛。 「这还不到呢。」 乱天音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林鸾的身份也一併挑明，他知道盛秋重感情，与梵音走这一路，早就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可她偏偏当初还立过那样的誓言，此时挑明林鸾身份，指不定能帮梵音一把——他倒不是想帮梵音活命，只是单纯不想见盛秋因此伤心为难罢了。 「剑魔鸾音三千年前随魔族大军一道入昆吾，之后突然销声匿迹，大多数人大概都跟我一样，以为他已经死在当年了，不过方才与那些石像对战，我却有了一点有趣的发现——剑魔鸾音出招的路数，居然与鬼刀林鸾异常相似……」 「够了！不要再说了！兄长从未杀过无辜之人！」 想不到，梵音突然出声打断乱天音的话。 她勐地抬起头，血红的双眸中有点点水光闪烁，「带兵入昆吾是我！徒造杀孽是我！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都冲着我来！」 她很庆幸，盛秋的双眼现在被绑缚在缎带之后，所以她不必面对对方憎恶仇恨的眼神，「阿秋，你当初立过誓言，如果我当真罪无可赦，你会亲手取我性命，我这条命可以给你，只是……只是请你相信我……」 梵音用力死撑着双眼不让它们眨动，可眼泪还是一滴滴跌下来，「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故意骗过你……」 人与魔族之间血海深仇是真，势不两立是真，可此时迴荡在她心中的眷念孺慕，也是真的。 「对不起，阿秋，可我现在还不能死。」 梵音将手探向自己心口，须臾，又把手举到盛秋面前平平摊开。 一枚红色的结晶静静躺在她掌心。 乱天音倏地睁大眼睛，魔晶，相当于人类元魂一般的存在，这么重要的东西这丫头就这样子掏出来了？ 「阿秋，这是我的魔晶，掌握住它，便等于随时掌握住我的生死。」 梵音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神情一点点变得坚硬，「我把它给你，你给我几年时间好吗？我还有几件事……必须要在死前去完成。」 第171页 她不畏生死，只是，这条命是兄长拼死救回来，将它交付出去前，至少…… 至少要把该做的事做完。 盛秋忽然笑了。 她抬手，抓住那枚魔晶朝梵音心口一塞。 红光闪烁，魔晶再度入体消失不见。 「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我信你，定不会叫我跟林哥失望。」 她缓缓起身，像从前那样，伸手在梵音肩膀上轻拍两下，「如果有一天我觉得你该死，那没有这个魔晶我也一样能杀你。」 「别让那一天到来。」 第124章 不梦洲 虽然所有的风物志都提过北溟苦寒、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下雪这件事, 但实际上，北溟也是有夏天的。 虽然它来得很迟，持续时间也短, 但至少每年都未曾失约。 每当夏天来临时，北溟会拥有短暂的色彩——相较于多数时间下的灰白黑三色而言。 一道光芒自凉风习习的松林间亮起，光芒中陆续走出三道人影，为首一人身着穿云蟒纹袍，身形瘦削高挑, 脸上束一根黑色缎带；第二人是个姿容冷艷的魔族少女, 身上穿着与第一人同样的穿云蟒纹袍；第三个走出来的男子明明生得英俊非凡，只是不知为何, 一张脸沉得好似被人欠了许多钱没还。 这三人，自然便是盛秋一行。 此前在归鸿屿, 梵音坦白自己的身份后，乱天音曾经提出分道扬镳：因为归鸿屿上遍布的神思石雕能给梵音提供极佳的试炼, 帮助她快速提升实力, 而他却想尽快带盛秋去寻找神木谷治疗双眼。 话说得冠冕堂皇, 当然不排除乱天音当时确然是这么想的，可更不能排除他在提出这个提议来时夹带许多私货的事实。 但他没想到, 一听见「试炼」二字，盛秋先来了劲头。 最终三个人谁也没早走, 一口气在归鸿屿上待了整整一年，直到盛秋把每一座石像都挑战过，而梵音也从神思处获得了多种传承，这才心满意足掏出铜镜传送离开。 「好凉快的风。」 刚一走出传送通道, 迎面刮来一阵风, 盛秋赞嘆了一下而后问道, 「这里是哪儿？」 乱天音与梵音同时朝四周一阵打量，而后异口同声道，「不梦洲。」 「不梦洲？」 盛秋把当年看过一眼的北溟风物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北溟最北边？」 「是这儿了。」 乱天音点头，走到一棵五人合抱粗的松树下，俯身掐起一朵红色小花，「整个北溟应该只有这里会看到这种花。」 盛秋用神识扫过去，从外表看那朵野花像极了一只缩成一团的小狐狸，「这是什么花？」 「火狐花。」 梵音接过话去，「不梦洲一直处在妖族掌管下，统治这里的第一任妖王便出身狐族，这花儿据说是他从故土带来，费了一番功夫才在这片冻土上生根发芽。」 说完这个，梵音话锋一转，「想不到居然传送来了这里，我们还是尽快设法离开吧。」 嗯？ 盛秋眉头一挑，「怎么，这里很危险吗？」 「不梦洲是妖族的大本营，你应该知道，妖族是被人类从昆吾赶到北溟来的，来到这边儿后，面对人多势众的魔族，他们只能抱团求生，这也导致他们极度排外，你我三人没有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妖族，若是被这里的妖发现，必然会惹上一身骚。」 乱天音沉吟道，「当然，遇到几个小妖倒也不必担心，只是妖族中的几个老傢伙护短又难缠。」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从传送阵出来后，他就立刻施展了特殊手段探查，确定庆戎不在此处，综上，不梦洲不宜久留。 话音方落，就听四周响起一连串的嗖嗖声，盛秋即刻铺开神识，却是一群棕白相间的团雪鼬自林间飞奔而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天啊！是男人！」 为首的团雪鼬人立而起，瞬间变化成一名身着褐色衣衫的少女，指着盛秋喊道，「我没看错吧！」 「没看错没看错！是人！还是个男人！」 「男人诶！」 「居然有活的男人！」 「哇你们不要挤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随着起此彼伏的话音，一堆团雪鼬变成了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少女，里三层外三层把三人身旁挤了个水泄不通。 盛秋被几十双眼睛盯得心头髮毛，但有件事她还是能确定的——这群少女妖族身上一没敌意二没杀气，好像跟老乱梵音说的不太一样？ 「咦，不对啊？」 为首的少女细细的眉头拧到一处去，圆熘熘的眼睛里写满疑惑，「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明明看着像有两个男人，怎么现在就一个啊。」 盛秋闻言一怔，立刻用神识去看乱天音。 久未露面的御姐大人似是感知到她的「注目」，似笑非笑朝她这边儿瞥来。 盛秋：…… ** 盛秋：「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盛开：「就是！」 ** 「不管了，有一个赚一个，大家都不要挤啊。」 少女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就摆出一副领头人的架势来挥手指挥道，「排好队，前面看过的自觉往后走，时间有限啊大家都自觉一点儿，争取让姐妹们每人看上几眼活的男人。」 盛秋：…… 第172页 她现在对动物园里的动物道歉还来得及吗？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盛秋略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因为姑娘们挤得太近她甚至不得不把手背到身后，免得一不小心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偏偏这群姑娘单纯只是围观，身上没有一丝杀气，眼神里也只有纯然的好奇，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可能出手自救。 所以只能朝乱天音丢传音了。 「好问题。」 逃过被围观命运的乱天音云淡风轻道，「我也不知道。」 毕竟他被关在昆吾三千年，这三千年里不梦洲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成这般诡异情形，他真的说不出。 「那个……姑娘们，看完了吗？」 乱天音靠不上，盛秋决定自力更生，在面前的姑娘们轮流来看完一圈儿后，她双手举到身前干笑着开口，「看完了的话，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你问吧。」 领头的少女大大方方应道，并嘱咐其他姑娘，「你们接着看，抓紧时间啊，多看一眼赚一眼。」 「你们……为什么对男性人类这么好奇啊？」 盛秋硬着头皮问。 「你居然不知道吗？难怪你还敢来不梦洲呢。」 少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当然是因为我们这儿的人类男性都被红九吃掉了啊。」 被吃掉了…… 吃掉了…… 吃、掉、了。 ** 「这种事情为什么她还能说得如此开心如此轻松啊啊啊！！！」 艰难维持着表面微笑的同时，盛秋用灵魂对乱天音嘶吼。 「大概，因为是妖族吧。」 乱天音抬手捂住嘴，传音回道。 第125章 红九 既然已经问出根源所在, 盛秋自然不想留下来见识一下这群小妖精嘴里的红九是怎么「吃人」的。 「撤撤撤。」 分别传音给乱天音与梵音，盛秋掐起御风诀就准备开熘。 然而就在此时，围在三人周边的团雪鼬们突然齐齐收声。 「走！」 带头的姑娘一声喊, 所有女妖精立刻变回比寻常兔子大不了多少的团雪鼬，如来时一般呲熘一下钻入林中，瞬息便跑得不见踪影。 盛秋看得心里一突，这显然是来了更厉害的傢伙了。 而乱天音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他伸手过来在盛秋手背上一压, 「别急, 这会儿走不了。」 说这话时，他抬眼朝上头望去——盛秋也跟着朝上头探过去神识, 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三人上空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布上了一层红丝线结成的网。 「这红九不会是你的亲戚吧？」 觉得这网分外眼熟的盛秋传音问乱天音。 「倒也不是……」 乱天音沉吟道。 不等他把话说完, 那些丝网开始扑簌簌朝下抖落起花瓣来。 「……」 盛秋用拇指将破军刀顶出刀鞘两寸，外泄的刀气震飞散落至三人跟前的花瓣, 「确实, 你没有这么花里胡哨的。」 花瓣虽然被震飞, 但花瓣内透出的幽幽香气却还是随风拂来。 「这香味……不对劲！」 香气袭面，梵音闻得皱了皱鼻子, 当即出声示警，同时抬手朝头顶拍出一掌试图打碎那片红色丝网。 丝网内闪出一道红光, 与梵音掌风正面迎上彼此抵消。 「哈。」 一声轻笑自上空传来，随即花瓣旋转着聚拢向一处，竟在半空中凝化出一道婀娜身影——只见此女生得好一张标緻瓜子儿脸，眉似柳叶、眼带桃花, 身着一袭贴身剪裁的绯红色绣芍药锦袍, 领口袖口裙摆边缘俱都点缀着一圈儿雪白绒毛, 这锦袍看起来蛮厚实保暖，偏偏裙摆处高开叉，露出一条白生生的大长腿，前胸也开得极低，坦荡着一片白花花的傲人曲线，远远看去端的是沟壑分明，叫盛秋一时间看不懂这位姐姐穿成这样…… 到底是怕冷还是怕热啊？ 盛开：…… 虽然已经绑定很久了，但直到现在，盛秋不知该评价为过度复杂还是过度简单的脑迴路以及每次必然偏离的重点，还是每每让它嘆为观止。 ** 看到来人，乱天音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反手一扯将盛秋拽到自己身边，另一边儿，梵音手掌一翻，潜伏在血脉深处、随着记忆一併復甦的□□瀚君即刻出现在掌中。 「魔族的小姑娘，就是脾气暴躁。」 来人此时已随着花瓣翩然落地，见梵音掏出武器她掩口轻笑，「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真是吓人得很。」 梵音不与她废话，□□一探朝着对方直攻过去，那锦袍女子嘴角还笑着，但眸中厉色一闪，掌心内泛起红光来。 然而枪探出不到半途，就被一道红色丝弦紧紧绞住，另一边，锦袍女子挥掌打出的攻击也被盛秋一刀噼碎。 「住手吧红九。」 乱天音出声道，「自己人。」 什么？原来这女人就是红九？ 盛秋抽刀后撤到梵音身旁，暗道看起来挺正常一姑娘啊，怎么胃口这么特别呢？ 还有，乱天音为啥说她是自己人？ 「你是……？」 红九眉心微拧看向乱天音，大约是这张脸太过陌生，所以她只打量片刻便将目光投向阻住□□的血弦，这一次她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先是惊讶，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紧接着她再度看向乱天音。 第173页 「……靳泽？」 她试探着喊出唯一一个能与血弦对应上的名字。 还真是熟人啊？ 盛秋用神识扫了乱天音一眼。 「是我。」 乱天音抬手收回血弦。 「唔……原来你没死。」 听到乱天音的回答，红九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古怪，在努力克制了片刻后，她才干咳两声开口道，「想不到三千年没见，你身上变化如斯之大，竟是叫我一时间也不敢认了。」 「你确定要在这里叙旧吗？」 乱天音没搭理红九话语中若有似无的调侃。 「哎呀急什么。」 红九伸手拢了拢颊边散落下来的一缕碎发，冲着盛秋嫣然一笑，一步步靠近道，「既然是熟人那可就更好说了，不知这位小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曾婚配啊？」 「这些事情，你去问在下的娘子吧，他知道得清楚着呢。」 盛秋很谦虚地指着乱天音回道。 乱天音：…… 大意了。 ** 就在红九因为「娘子」二字沖乱天音发出惊天爆笑的时间，盛开悄悄戳了盛秋一下。 「有任务哦，跟这个红九有关的，你要不要接？」 盛开拖出任务列表来，「不是什么特殊任务，要是接了那你可得回归初心了。」 盛秋在神识里扫了眼，心底不由一晒。 还真是回归初心，任务目的那一栏就写着简简单单一句话：「成为红九心目中的男神。」 「我其实不太建议你接。」 没等盛秋做出决定，盛开反而先敲起了退堂鼓，「我总觉得你想当红九的男神有些困难，毕竟常年习武，你的肉必定偏柴不够适口。」 盛秋：…… 「除非她就喜欢有咬劲儿的。」 盛开补充道。 盛秋：…… 「所以，接吗？」 盛开小心翼翼问。 「接。」 盛秋笑了一声，「我倒是要看看，她能把我做成什么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9 19:45:51~2021-06-20 17:3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edrxygvhb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drxygvhb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破罐子怎么摔 这边厢, 盛秋接下了红九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任务，另一边，红九也认可了乱天音的提议——此处不是叙旧之地。 「随我来吧。」 红九招唿道, 还特意沖盛秋勾了勾手指，「要跟好哦。」 说罢转身化作一团红光飘然而去。 乱天音伸手叩了两下梵音手中□□，「收起来吧，走。」 梵音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声。 狐狸精。 说起来, 这红九的住处竟然不算太远, 只飞了一刻钟左右，前方密林中就显露出一座雕樑画栋、看起来华美无比却又显得有些孤零零的行宫。 「到了。」 红九重新化出身形, 施施然落到行宫前抬手轻拍两下，立即有四只皮毛火红、牛犊大小身后还生有三条尾巴的狐狸拖着一架车辇从林中蹿出来。 「上来吧。」 红九长腿一迈上了车辇。 「你这排场, 可是比之前要足了。」 乱天音牵着盛秋的手一併上了车辇，在红九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梵音紧跟着钻上来, 挤坐到盛秋另一边儿。 乱天音：…… 对面那么大空儿你何必来这边挤。 「看来你还不知道呢。」 红九姿态慵懒地翘着二郎腿, 殷红的锦袍下肤白似雪两条长腿抢眼得很, 「如今这片不梦洲，有四分之一的地界儿归我管。」 「哦？」 乱天音朝行宫看去一眼, 「四分天下的王，就住这么个小地方？」 红九瞥着他冷笑一声没说话。 趁着这功夫, 乱天音传音与盛秋说了下红九的身份，原来这红九并非纯血妖族，是狐族与荒族诞下的子嗣，与他一样属于少见的未出现血脉相斥之症的混血种, 因为同属异类, 两人因此结下一份并不怎么牢靠的友谊。 「从听到红九这个名字开始我就怀疑是不是她, 没成想还真是。」 乱天音握住盛秋的手攥了攥，「放心，她不吃人。」 说完想了片刻，又补上一句，「至少三千年前不吃。」 盛秋：…… ** 须臾，狐狸车将四人拉入行宫，宫殿内又出来几只白色毛皮的大狐狸——这次比较稀罕，那几只狐狸竟然不是四肢着地，而是像人一样双脚站立的，身上甚至还穿着衣服。 盛秋眉心微微一挑，从神识中看，不管是之前拉车的红狐狸还是这几只迎接众人的白狐狸，都是妖兽，并非开了灵智的妖族，这红九倒是够特立独行的，行宫里竟然全用妖兽来当僕从？ 「地方小有地方小的好处，住着清静。」 红九在白狐的搀扶下下了车辇，「去备点儿酒菜。」 后面这话是对白狐说的，那几只白狐闻言立即躬身行礼后退下。 「这位小道友——」 红九眼角一挑。 「在下盛秋。」 盛秋把自己名字报上去，并习惯性捎带着介绍梵音，「这位是梵音。」 第174页 「哦，那丫头叫什么都不重要。」 红九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而后继续朝盛秋笑道，「盛秋，盛华之木，秋叶成林，倒是个有意境的好名字。」 「宫殿里这么干净啊。」 乱天音打断红九搭讪的话，故意道，「你吃完人丢的骨头都藏哪儿了？」 红九：…… ** 「外面已经开始传我吃人了吗？」 红九抬手捂着心口问。 「是啊。据说您把这一片儿的男人都吃光了。」 盛秋特老实地回答道。 ** 「我不吃荤。」 约莫一盏茶过后，红九面对着白狐们准备好的一桌酒席——确实席面上除了北溟出产的瓜果菜蔬剩下的都是酒——发出如下感慨，「虽然我知道外界的流言向来可笑，只是没想到能荒诞到这个地步。」 「不是你吃的，那这里的男人都去哪儿了？」 梵音心直口快，「难不成是那些团雪鼬说谎？」 其实盛秋心里也有这个疑问，且不说乱天音证实过她三千年前不吃人，就说这会儿，打从红九现身起她就觉察到一丝违和，对方身上虽妖气冲天，却没有过重的血腥气，至少能确认红九绝不是传闻中能把周边儿男人都吃到一干二净的那种食人魔。 「原来是那些小杂种四下里毁我清誉，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们。」 红九端起面前的酒来抿了一口，「你们问的这事儿其实最近我也一直在暗中调查，从十年前起，我领地当中的男人就开始莫名失踪……」 「十年前。」 乱天音拿起一个果子端详几眼，而后塞到盛秋手中，「十年前就开始失踪，你最近才开始查？」 红九又抿了一口酒，「一开始不是大规模失踪，是一次只消失三两个那种，如今不梦洲妖魔人三族混居，虽然大冲突不会有，但小摩擦从来没断过，这种事儿本来也不少见，所以一开始我也没重视。」 原来现在的不梦洲由妖魔人三族混居，看来三千年确实足够漫长，连北溟最北端的陆地都在这段时间中发生了如此变化。 盛秋啃了口乱天音塞过来的果子暗暗想到。 「不料从今年开始，这情况愈发严重起来，及至今日，我领地上不光人类男性，连魔族妖族的男人也都不剩几个，有一些是外逃了，但这当中的大部分，确实是突然消失的。」 红九放下酒杯打了个响指，四人就座的矮桌前忽然出现一堆遍布齿痕的骨骼，当中有人的，也有妖兽跟魔族的，「我虽想方设法去找，但最后也只找回了这些东西。」 「……」 乱天音默默放下端到嘴边的酒杯，盯着尸骨上的齿痕看了几眼，咋舌道，「还真是被吃了？你都找见了尸骨，查不出是谁干的？」 「查不出。」 红九翻了个白眼，「这玩意儿一开始只吃美貌男子，后来美貌男子被吃干净了，它没得挑，就开始吃普通青壮年男子。」 等到青壮年男子被吃的被吃，没被吃的跑得差不多，连中老年男子都开始遭殃。 「虽然在美貌方面我很自信，但很可惜，我不是男人。」 红九嘆了口气，「我因贪图清静，身边儿从来都是用妖兽伺候，所以阴差阳错之下一直没机会跟那怪物对上，不过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她笑吟吟抬起酒杯沖坐在自己左侧的盛秋道，「来，敬我们如天魔大人一般从天而降拯救不梦洲的——美男子。」 盛秋：…… 「对了，阿秋。」 红九忽然整个身子靠到盛秋身侧，吐气如兰道，「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其实，靳泽是个男人。」 虽然说的「悄悄」，但她一点儿没压低音量。 盛秋：…… 乱天音抬手把那堆白骨一把火烧光，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同时冷笑道，「我也告诉你个秘密，盛秋其实是个女人。」 盛秋：…… 咱们接着说食人魔的事儿成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0 17:33:21~2021-06-21 15:5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雨茶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不爱欠人情 好在, 因为盛秋表现得太过淡定，红九以为她不信自己说的话，而红九本身又完全不信乱天音的话, 就这样权当话赶话，把之前的两句话揭过不提，一行人终于又把话题扯回了正事儿上。 食人魔。 「因为只找到了被它吞噬后剩余的尸骨，从齿痕残留的气息判断，这应该是一只魔兽。」 红九也不卖关子, 把自己目前掌握到的信息一一列举出来, 「体长至少三丈，行动十分敏捷迅速——这其中……」 她朝尸骸那边儿比划过去, 大概本身想从其中找出一副遗骨来做例子，结果发现那些残骸早被乱天音烧得一干二净。 「……」 红九话语一顿, 翻了个白眼后收回手来，「其中有一名被害者在我赶到时还没被吃完, 那上面残留的气息是最浓郁的, 这只魔兽身具金系与毒系两种能力。」 「金系与毒系。」 乱天音在口中重复着这个词, 似是在思索有什么魔兽能符合这样的条件。 第175页 坐在他身旁的盛秋也陷入沉思，她也算是熟读北溟风物志与魔兽图鑑, 双系魔兽虽不算罕有，但同时身兼金系与毒系的, 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答案。 「你判断错了吧？」 不等乱天音跟盛秋想出个所以然，梵音那边率先开了口，「毒系本身是木系与水系的变种，金克木, 金系木系极难同时出现在同一个魔兽身上, 更别说跟毒系, 我此前从未听闻过有这样的魔兽存在。」 「从未听闻过，就不存在吗？」 红九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点住酒杯，绕着杯沿轻轻划动，口中轻笑道，「再者说，若这魔兽是寻常之物，那我也不必为它头痛了。」 「头痛？我看你自在得很，并没有多么头痛。」 乱天音又开始拆台。 「这又被你看出来了？」 红九嗤笑一声，「好吧，其实我发现在这些男人消失后，我该收的供奉一分未少，但要处理的麻烦却少了一半，真是百无一用是男人，如果不是担心那魔兽吃到最后实在没男人可吃会对女人下口，且明年还有徵收兵役的份额摊派下来，我才懒得管这些闲事。」 刚说完，红九美目一转看到盛秋，立刻又笑吟吟凑上去，「不过像盛哥哥这般惊才绝艷令人见之忘俗的男人，自然不在那些无用废物之列。」 「你年纪能当人家曾曾曾曾曾祖母了。」 乱天音把酒杯重重搁到桌上，周身一阵光影重叠，片刻间便从身姿妖娆的美女变成男人模样，「别随便乱喊哥哥行吗？」 「啊，快看！」 红九立刻捧住盛秋的脸把它拧向乱天音方向，「我就说他是男人！」 「红九姑娘。」 盛秋抬起手拍了拍红九的手背，「在下是个瞎子。」 红九：…… 呵，以为她不知道人类修士能用神识视物吗？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被爱情蒙住双眼了。 不过盛秋这句「瞎子」倒是提醒了乱天音，他探手在腰侧一拍，自储物袋内取出一样东西来，「红九，看看这个。」 「嗯？」 红九将那物接过，发现是一截干枯的藤枝，「这是什么？上面怎么有荒族的气息……」 「一个叫庆戎的傢伙。」 乱天音问道，「此前没有出现在族中，你见过他吗？」 「没有。」 红九摇摇头，「只能感知到是同族，但这气息与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你找这人做什么？」 「一点私事。」 乱天音不欲多言。 「关于这个庆戎，你所有的信息就只这一根枯枝？」 红九把藤蔓丢回给乱天音，挑眉问道。 「还知道一个地名。」 乱天音想了想，把当日神木灵书给出的地名说了出来，「神木谷。」 红九表情扭曲了一瞬。 「你知道这个地方？」 乱天音没错过红九脸上的短暂变化，立刻追问。 「你早说要找的地方是神木谷，就能早一会儿得到答案了。」 红九摇摇头，从储物戒内翻找出一枚玉简丢过去，「喏，神木谷的位置就在上面呢，自个儿找吧。」 乱天音立刻探神识去看，原来玉简上刻的是北溟地图。 「原来神木谷里还有我们同族，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既然是去那里。」 红九似笑非笑瞥了缎带遮目的盛秋一眼，「八成是为了他吧，看不出来啊靳泽，你还有变成痴情种子的这一天。」 乱天音这一次没顾上呛声，他将玉简内的地图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标註为「神木谷」的所在，于是心满意足收起玉简，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先说啊。」 红九看他想开口，立刻抢先发话道，「看在同族之谊的份儿上我直接把地图给你了，可食人魔这事儿你得帮我搞定。」 「放心。」 乱天音嘴角一扬，「我不爱欠人情。」 言下之意，食人魔这事儿他管了，权当还地图的人情。 第128章 金团团 红九本打算安排众人稍事歇息, 之后再去调查食人魔一事，但乱天音不肯等，在他而言, 早一刻处理掉食人魔，便能早一刻带盛秋去神木谷治疗双眼。 「带我们去你最近一次发现受害者的地点吧。」 他淡然道。 「也好。」 对方乐意尽快调查，红九自是求之不得，见状也不再劝，「那就随我来吧。」 最近一次发现被害之人的地点, 距离红九行宫不算太远, 四人朝东边儿飞了小半个时辰变到了。 「就在此处。」 红九引着盛秋等人落入一片茂密松林中，「此次一共有三人被吃, 两天前，我感知到此处有莫名魔气爆发, 赶来之时人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一堆白骨。」 说着, 她凉凉瞥了乱天音一眼, 「现在连骨头都不剩了。」 乱天音：…… 盛秋朝前一步, 眉心微微一蹙。 即便已经过去了两日，这片林间依旧瀰漫着淡淡血腥气, 神识所见，泥土中残存着大片的暗红色血渍, 可见当时情形之惨烈。 而在血渍之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墨绿色的诡异气息，有些像魔气，但又与魔气不尽相同。 「小心。」 乱天音扯住她的手腕, 「土中还残留着毒, 不要太过靠近。」 第176页 原来是毒…… 盛秋点点头停下脚步, 开始单纯用神识来扫视周边。 「那边儿灌木丛里的东西是什么？」 神识在灌木丛中探出一些散落的物品，盛秋随口问道。 红九弹指打出一道红光飞进灌木丛，随即有两个沾着血的破竹筐自内中骨碌碌滚出来，她看了一眼那竹筐，开口道，「是这边儿居民用来盛放雪芝香的背篓。」 雪芝香是不梦洲特有的一种珍惜蕈类，同时也是一种名贵香料，只有百年树龄以上的枯叶松会生出雪芝香，「三名被害者中有两名魔族，一名妖族，均为壮年男性。」 红九接着道，「夏季是採摘雪芝香的时节，而纵观整个不梦洲，也只有这里枯叶松林最多，往年单只是採摘雪芝香的人上缴的供奉，都是一笔大进项。」 如今食人魔肆虐，连带着採摘雪芝香的人都少了近八成。 「唉。」 红九真心实意感嘆道，「我倒是不心疼人，我心疼我的供奉。」 就在此时，一道红光自远处飞来，红九见状脸上神情一敛，飞身迎过去探手接住红光——那是一道传讯符。 「啧，哪个不长眼的，打小报告打到霜骸君面前去了。」 听完传讯符，红九一脸不耐道，「我得先去想法子应付一下不梦洲的顶头老大，你们在这里慢慢查，记住不要逗留太晚。」 说罢迳自化光离去。 「可算是走了。」 梵音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满身狐骚，臭死了。」 「不可以种族歧视哦。」 盛秋笑道，「行了，废话不多说，开始干活吧。」 「唔……这要怎么查？」 梵音皱眉走到那片被血染透的土地前，俯身探手摸了一把湿润松散的泥土，待抽回手来时，指尖一小片皮肤竟然已经变得乌青——纵使这片乌青不多时便褪去，可她毕竟是生来不畏毒素的体质，若换做其他人，当真是沾之即死。 「好烈的毒。」 乱天音咋舌道，「来这儿，这里有魔兽追击被害者的痕迹。」 盛秋与梵音随即绕开那片遍布剧毒的林间空地，朝乱天音走去。 乱天音发现的地方位于袭击现场东北方，那边儿有许多树木倒伏，沿着它们可以拼凑出一条路径。 「这些树木都是被瞬间切断的，上面没有毒素。」 对于导致这些树木倒伏的原因，盛秋最先做出判断，「切口类似于刀，但比刀更薄，更……自由。」 「类似于，风刃。」 「风刃……难道是三系魔兽？」 乱天音挑起眉头来。 「也不一定，只是说切断树木的武器类似风刃，却不见得就是风刃。」 盛秋摇摇头，「路过之处无毒，而吞噬被害者的地方有毒，可见毒素不在身上，是在口中。」 对于这个魔兽，他们除了对方体长约有三丈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能一点点摸索。 簌簌。 远处的松林中突然传来响动，梵音高喝一声「什么人！」，长丨枪瀚君直奔声响传来之处。 「哎呀别动手别动手！」 一个圆咕隆咚的身影从一棵松树后面骨碌碌滚出来，落地时摇身一变，化作一名少女。 这少女还勉强算个熟人——正是之前团雪鼬群中领头的那个姑娘。 「怎么是你？」 盛秋赶忙欺身上前，探手压住梵音的长丨枪，「你一路跟在我们后面？」 「嗐，你们去了红九行宫，我哪儿敢跟过去啊。」 少女确认安全后站直身子，沖盛秋一笑，「我本来是想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摘到雪芝香，结果刚来呢，就看到你们几个过来了——对了，我叫金团团，是寒月林团雪鼬族的族长，刚刚我听到了，你们要抓食人魔对不对？」 「怎么，你难道想加入我们？」 盛秋莞尔问。 「不不不，我可没那个本事，我就想说，能不能叫我跟在你们队伍后面。」 金团团抬起两只手放在身前搓了搓，一脸可怜兮兮道，「几位高人可怜可怜我吧，我族中上有老下有小，最近因为食人魔肆虐，都整整两个月没进项了，眼看一家老小就要饿肚子，我身为族长总得出来想办法，那个……你们看能不能让我跟在你们后面？」 「我保证不会给几位拖后腿，还能帮你们放哨呢！」 金团团一双圆熘熘的眼睛直直盯着盛秋问。 「……」 盛秋被她盯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思虑片刻，而后才道，「你要跟可以，但切记要小心提防，万一遭遇魔兽以自保为第一要务。」 「且，我们的注意力都在搜寻魔兽上面，不会过多留意你，你要自己留心我们的动向，不可与我们分隔太远。」 「懂得了懂得了。」 金团团激动地又开始搓手，「那咱们赶紧进林子吧！」 第129章 出现 金团团要跟着一行人进林子, 盛秋思来想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答应的同时事先做出说明，进林子之后, 金团团自负安危，他们不会额外在她身上施加注意力。 饶是如此，金团团还是开心无比。 「家里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实在是等不住了。」 随着三人走入林中后，金团团充分展现了团雪鼬一族敏捷的身法, 但凡路上遇到的可食用材料, 基本都逃不过她的魔爪，「原本这个活都是族中男人去做的。」 第177页 团雪鼬是母系氏族, 外出採集食物等活计都是由族中青壮年男性完成，而护卫族群照顾老幼的事儿则落在女性身上。 「现在族里根本没有成年男性了。」 摘了一些野菜塞进储物袋, 金团团又跑回到三人面前，「我打算等族中幼崽长大些, 就带着他们迁走。」 「怎么, 迁走就没有食人魔的威胁了吗？」 三人当中, 只有盛秋一直耐着性子听金团团碎碎念，此时也是她开口问道。 「对啊。」 想不到金团团给了个异常肯定的回答, 「食人魔只在红九管辖的地盘上出没，就因为这样, 一开始我们都觉得红九就是食人魔。」 「哈哈，这误会可能闹得有点儿大。」 盛秋笑道，「红九吃素，不吃肉。」 说完她脚下一顿, 「老乱, 红九是狐族的吧？」 「对, 狐族。」 乱天音一边儿观察着食人魔留下的痕迹一边随口回道，「她娘是妖族，生父是狐形荒族——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有点儿奇怪，身为狐族她竟然不吃肉。」 在盛秋的认知中，狐狸虽然杂食，但一直是以肉食为主的，想不到会有完全吃素的狐狸精存在。 「她打小就是如此。」 乱天音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甚在意道，「我记得有次她不小心吃到一块儿肉，吐了整整三天。」 「诶？这么严重吗？」 盛秋挑眉，本以为红九只是不爱吃肉，现在听起来倒像是一点儿荤腥都不能沾。 「原来红九不能吃肉的吗？」 金团团对此也十分惊讶，「可她每年供奉也没少要肉啊。」 「她行宫中那么多妖兽，估计是给妖兽吃的吧。」 盛秋觉得这样也听说的过去。 队伍里领头的乱天音突然停下了。 「发现了什么？」 盛秋以为他有了发现，遂开口问道。 「什么都没有。」 乱天音却摇了摇头，「痕迹到这儿就消失了。」 盛秋走去他身边儿，铺开神识在四周搜寻一圈，同时还敲了敲盛开，「你那边儿可有什么发现？」 「目前来看一切正常。」 盛开那边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太阳快落山了。」 金团团抱着一大捆松枝走过来，「这些松林一到夜间就会起毒雾，你们不会还要打算深入吧？」 「不如你们先回去，这里由我继续探查。」 梵音开口道，「我不怕毒，又是女的。」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继续探查的绝佳人手。 但盛秋却直接摇了头，「一起回去吧，红九抓食人魔抓了那么久都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咱们初来乍到，一时半刻没有收穫也是正常的。」 说罢她扭头朝向金团团——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因能神识视物，她还是保留着跟谁说话就面向朝着谁的习惯——「你也要回的吧？」 「对对，我回我回。」 金团团赶紧点头，动作一大，几根松枝从她怀中滑脱，她又赶紧俯身捡起来。 「这些松枝也是要吃的？怎么不收进储物袋里？」 盛秋也俯身去帮她捡了几根。 「储物袋空间小，装得差不多满了。」 大约两人离得太近，金团团脸颊一红，接过松枝低声道谢后解释道，「这些松枝不是食物，只是给幼崽们取暖用的。」 北溟即便到了夏季，昼夜温差依旧很大，而妖族幼崽跟人类婴儿差不多娇弱，冻了不行热了不行饿了更不行。 盛秋闻言失笑，「身为族长，也是辛苦。」 「我可是团雪鼬一族最年轻的族长了。」 金团团红着脸颊直了直腰，不自觉带出一丝骄傲神态，「从我接任族长以来，族中幼崽儿存活率比之前高多了。」 对于团雪鼬这种只靠敏捷躲避天敌、本身没有太大杀伤力的种族来说，能让更多幼崽活下来的族长，一定是一个好族长。 盛秋忍不住点头笑，「有你这样的族长，是族人的福分，说起来，我看你对这片林子十分熟悉，不知明后几天可否请你继续相陪。」 「诶？你们还原意带着我吗？」 金团团双眼噌一下睁圆。 「不是带着你，而是聘用你当我们的嚮导。」 盛秋取了一个闲置的储物袋出来，开始从自己的储物袋内翻找食物，「我用食物当聘金可好？」 「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金团团大喜过望，从林中搜集食物哪有这样来得多。 「明早卯时，就在咱们今日初遇的位置碰头。」 盛秋将作为定金的食物一一塞入那个空储物袋，「这些是定金，等此间事毕，我会再奉上一份食物作为酬谢。」 正说着，一个香囊挂在她取出的粽子上被拿了出来，吧嗒一声跌落在地。 「啊，这个。」 金团团俯身捡起那个香囊，发现这上面散发的香味与盛秋腰间挂着的一模一样，「高人，这香囊您是用什么调配的，味道真好闻。」 「我也不知如何调配，都是舍妹随手所做。」 盛秋表示爱莫能助，这些香囊都是盛夏给她做的，里面塞满了她亲手种的香草与花，「你既喜欢，这个送你便是。」 金团团脸颊又飞起一片红，这副小女儿神态被乱天音看在眼里，只一个劲儿无声冷笑。 第178页 最终，金团团取走了作为定金的食物，还把香囊珍而重之地学着盛秋的样子繫到腰上，之后又重新确认一遍明日碰面的时辰地点，这才欢天喜地离开。 金团团走了，一无所获的三人便启程回返行宫。 彼时红九刚刚结束了与不梦洲统治者霜骸君的会面，正一脸晦气地歪在珊瑚榻上喝酒，见三人回来也没问调查结果，只素手一挥，「来来，都来陪我喝酒。」 「上头都问责下来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乱天音拎起酒壶凑到鼻端轻嗅，而后一脸嫌弃地放回去，「这么甜的酒，你自己留着喝吧。」 「真是不识货。」 红九哼了一声，刚要辩驳乱天音，就在此时，一股强悍无匹的魔气自外间潮水般碾压而来。 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不好！是食人魔物！」 红九最先反应过来，一翻身朝外面冲去，盛秋三个紧随其后，一路跟在红九身后沖向远处魔气爆发的地点。 第130章 引蛇出洞 越靠近魔气爆发之处, 盛秋心中越是抑制不住腾起一抹不祥的预感——直到鼻端传来浓重的铁锈气、直到神识探到零落在地的残破肢体、直到那熟悉至极的衣衫从神识传递迴脑海。 盛秋脚下一顿，整个人停在距离尸体两丈开外的地方，止步不前。 在她脚前地上, 横着一条断掉的腿。 还散落着数根松枝。 「啧，真是惨啊。」 红九已经走到尸身旁，俯身探手查看，她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赤红色手套，八成是用来防备中毒的。 尸体原本趴伏在地上, 从背后看, 右臂右腿被整个儿撕掉，腰腹部也缺失了一大块, 待她将尸体翻过来后，金团团沾满血而死不瞑目的面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毒入肺腑、瞬时毙命,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姑娘在被咬中的那一刻就死了，没遭太多罪……」 红九大略检视了一遍, 紧蹙着眉心嘆道, 「事情当真朝着我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魔物找不到可猎食的男子, 终于开始朝女性下手。 「这人我记得是团雪鼬一族新任的族长，可惜了, 本来青壮年就死得不剩几个，再失了族长, 这支团雪鼬家族接下来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红九这一说，盛秋才仿佛如梦初醒般，挪着脚自远处走过来，缓缓走至死去的金团团跟前儿。 分别时作为定金交出去的储物袋与食物, 此时还好好挂在她身上, 谁能想到不过片刻功夫, 刚刚还心心念念为族中幼崽儿搜集食物、口口声声要当个好族长的姑娘，现在已经横尸当场。 盛秋心头一时间说不分明到底是什么滋味——悲？算不上。 她与金团团不过萍水相逢，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算感情都深厚不到这一步。 惊？ 也算不上，自一脚踏入修道之路，这种生死无常之事盛秋也算是见惯了，比她死相更惨的人也不是没见识过。 怒？ 还是那句话，无亲无故，怒从何来啊…… 金团团双眼未合，放大的瞳孔依旧昭示着她死前一刻感受到的恐惧，盛秋沉默片刻，探手过去。 一只手赶在她前面，帮她合拢了金团团的双眼。 「她身上沾了不少毒，你不要轻易碰触。」 替她做了这件事的，正是红九。 盛秋探出的手僵在半途，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收回来，低声道了句谢。 乱天音跟梵音没有留在尸体旁边，红九开始探查尸体时，这两人就十分有默契地分散开，一人挑了一个方向去探查，此时两人也前后脚回来了。 「食人的魔物恐怕不止一个。」 乱天音带回来的显然不算个好消息，「这周围有两处魔物经过的痕迹。」 这也是为何他会跟梵音分头去探查的原因，「起初我以为，一者是魔物来袭时留下，一者是离开时所留，但从树木倒伏的方向来看，并非如此。」 「也就是说，至少有两个食人魔物……」 红九咋舌道，「一个就够我头疼了，居然又多出来一个？」 盛秋闻言又用神识扫过金团团的尸体，虽然肢体残缺，但可以看出，眼前的惨状都是由同一次攻击造成的——食人魔物从侧面冲出咬住她的右侧腹部，撕咬的同时扯断了她的右臂与右腿…… 「可是……若有两个食人魔物，为何攻击的痕迹只有一次？」 她蹙眉道，「难不成两只食人魔物恰好从同一个方向发起攻击，其中一只被另一只挡住，没等攻击成功，我们就赶到了，所以它们撤了？」 这句话说完，盛秋自己个儿先摇起头，「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乱天音与梵音查探的方位她留意过，不管怎么说，从那两个方向来的食人魔兽都不应该从同一个方向发起攻击才对，除非它们本身攻击的目标就锁定在金团团右侧身体上…… 等等。 锁定在右侧…… 盛秋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时为之一变，她从储物袋内取出一副寒蚕丝手套戴好，蹲回去开始在金团团身上翻找。 「别找了。」 乱天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盛秋挣开他的手，执着地在那一团团残碎血肉中翻找。 「别找了……」 第179页 连盛开都看不下去了，在识海中开口道，「那东西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小到看不见，若是有，你用神识就能发现了。」 盛秋把最后能找的角落都翻遍了。 「你在找什么？」 红九挑眉问，在场众人里，也只有她是完全看不懂盛秋在干什么。 盛秋在找香囊。 金团团从她那里要走的香囊。 「只被攻击了一次不能说明什么。」 见盛秋最终什么都没找到，乱天音用了些力气把她拽起来，「可能两只魔物来得有先后，第一只攻击了第二只便只等着进食，也可能第二只还没来得及发起攻击就被我们的动静惊走……」 「红九，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盛秋没理会乱天音。 「你问。」 红九点了点头。 「之前被食人魔袭击的人，身上可曾有……与香味有关的东西。」 「唔……」 红九思忖片刻，踌躇道，「有些被吃得太干净了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不过最近被袭击的，大部分都是来采雪芝香的。」 雪芝香是香料，自然有香味。 「阿秋，事事皆有凑巧……」 乱天音还欲再劝，却被盛秋抬手的动作打断。 「是不是凑巧，我们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崭新的香囊朝自己腰间挂去。 若食人魔物当真是以气味寻找攻击目标，那么这个香囊，一定能引动对方再次出洞。 乱天音见状眯了眯眼，噼手将那个香囊夺过挂到自己腰间。 「老乱？」 盛秋眉心一蹙，「别捣乱。」 「既是要引蛇出洞，『诱饵』自然越多越好。」 乱天音拍拍腰间的香囊，「多一个人，成功机率就越大。」 「我也要。」 梵音朝盛秋伸出手，「阿秋，给我来一个。」 「以自身为饵来引对方现身吗？有意思。」 红九轻笑一声，也朝盛秋伸出手，「来吧，也给我一个，人越多，越好玩。」 第131章 分头行动 最终, 盛秋取出四个香囊一人分了一个——她身上那个挂的时间有些久了，怕味道不足，索性换成新的。 「为防万一, 再备上这个吧。」 见众人都挂好香囊，红九从储物袋里取出四张符箓，「此乃四相符，不管其中哪一枚符箓激活，都会在另外三枚符箓上亮起定向传送阵, 咱们四人一人一个贴好, 等下不管哪边出现了食人魔物，先激活四相符, 其余人等立刻集结，一同剷除魔物。」 「这倒是个好东西。」 乱天音拿过符箓去在手里掂了掂, 挑出青龙符贴到盛秋身上，又把朱雀符往自己身上一挂, 剩下的两张丢回去。 红九把白虎符扣下, 最后一张四相符丢给梵音。 为什么到她这儿就剩个大王八…… 梵音对着符箓上的玄武沉默片刻, 把带刻画的那一面翻过去藏在里面，挂好。 做好准备, 兵分四路，四人各自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北溟的夏季依旧昼短夜长, 从入夜开始温度骤降，此时林中已经瀰漫起一阵阵白色雾气。 盛秋选择了北边。 玄色的长靴踏在堆积一地的枯黄松针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雾气缭绕四周, 不多会儿就在发间、束眼的缎带与刀鞘上凝结成一粒粒细小的水珠。 盛秋的神识并未外放到最大范围, 有盛开在, 她不必追求检测的范围最大，只需要将检测范围控制在自己能第一时间做出回击的最小距离内，这样便于她更精准地判断神识抓取到的全部信息。 破军刀被握在左手中，盛秋的右手搭在刀柄上，这是最万能的防御姿态。自见到金团团尸体后便纷繁不已的思绪，此刻亦在时间流逝下沉寂，只剩最后一股直觉在执着地涌动。 虽未被证实，但盛秋认为金团团的死一定与香囊脱不了干系。 所以，那个食人魔物一定会被香囊吸引，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秋。」 盛开忽然开口道，「树。」 「周围的树不太对劲。」 ** 乱天音选的东边。 自踏入林中起，他便取了乱云弓出来，从盛秋那儿要来的香囊被他拴到腕间，随着走动不时轻轻摇摆，飘散出一丝一缕的清幽香气。 而草木茂盛的林间，暂时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几根血弦在四週游蛇一般不住逡巡，为了以防万一，乱天音甚至分出一部分血弦朝盛秋那边扩大巡查范围。 没过多久，一根血弦探到了些东西，引了乱天音过去看，待他走上前后才发现，灌木丛中散乱着一大团模煳难辨的血肉，当中有碎裂的骨骼，有皮肉与残破的衣物，还有一些内脏。 在这一团乱七八糟的血肉当中，有一件东西十分扎眼。 那是一个被血浸透了的香囊。 乱天音见状皱了皱眉，毫无疑问，眼前这团血肉正是金团团腰腹部缺失的那一块，可食人魔物在攻击她之后为何连咬到嘴的骨肉都不吃？ 一个疑虑慢慢自乱天音心底浮起——难道食人魔兽攻击金团团，不是为了吃？ 这不正常。 乱天音眸底闪过一丝冷光，开始从头捋顺整件事，起初他以为是因为他们来得太快，食人魔物来不及吞食尸体就被惊走，金团团的尸身才得以留存，现在看来似乎要把这个结论推翻…… 第180页 从魔气爆发到他们一行人赶到，这当中的时间不算太短，加之他与红九对金团团死亡时间做出过判断，那姑娘在被攻击的瞬间就死去了，那么从金团团死去后到一行人赶来此处前，食人魔物是有充足的时间进食的。即便不能把人吃干净，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将人撕碎却一口都没吃。 难道说，食人魔物并不是因为飢饿外出觅食，而是…… 有明确的攻击目的？ 乱天音禁不住又将目光锁定在那个被鲜血浸透的香囊上，心一点一点朝下沉。 倘若，那些食人魔物从一开始盯准的就是这个香囊，那岂不是说它们原本要攻击的是阿秋？ 就算阿秋看上去是「男人」，但旁边明明有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男人在，为何目标会被锁定到她身上去？ 就在乱天音思绪层层递进，逐渐靠拢向云笼雾罩的真相时，在他身后，一株藤蔓倏地抬起来，悄无声息沖他张开生满利齿的巨口！ ** 「树有问题！」 就在盛开示警的那一刻，身后腥风忽至。 旋身、撤脚、拔刀、自下而上迎着风来的方向噼出一刀，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剎那间就把偷袭而来的几根藤蔓切断。 「七星藤？」 神识将藤蔓的模样传递过来，盛秋眉毛一挑，「这玩意儿也来凑热闹。」 七星藤，北溟较为常见的木系五阶魔兽，擅绞杀、吞噬。 「不是七星藤！」 然而盛开的示警根本没结束，「是树！」 树？ 盛秋闻言一怔，就在此时，一股被注视的感觉骤然席捲全身，让她后脖颈为之一凉。 到这会儿，她才通过神识传递来的画面发现，四周所有的树上，不知何时，布满了如眼睛一般的斑纹，而这些「眼睛」，全都静静凝视着她。 第132章 三系魔兽 被注视的情形只维持了一瞬, 下一秒，那些眼睛状的斑纹同时消失，就好似它们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四周的空气随之凝滞, 犹如暴雨将至前最燥闷难熬的那一刻。 盛秋铺展开的神识终于捕捉到一只魔兽——起初，它看起来并不算太大，像一只最寻常不过的魔狼，但当它开始朝盛秋这边儿靠近，每走一步, 它身形就涨大几分, 身后的狼尾也跟着变长，渐渐的, 不止是变长，甚至开始分裂出新的狼尾来。 等它来到盛秋面前时, 已经变成一只身高丈余，体长少说三丈的巨物, 而它身后不断摆盪的数条狼尾上, 缓缓裂开数只眼睛。 刀风乍起, 毫不犹豫斩向狼尾，诡异魔狼见状长啸一声, 尾巴一扬，无数薄如蝉翼的刀刃即刻飞射而出, 打着旋儿攻向盛秋。 盛秋提刀抵挡，双方短兵相接那刻，破军刃上迸出数不清的火星。 金系攻击！ 盛秋嘴角一扬，「看来大奖在我这儿啊。」 「我开一道防护罩, 你赶紧通知其他人！」 盛开麻熘地用积分兑换一道护阵开启——从归鸿屿离开后, 梵音的任务便显示完成了, 现在系统内积分富裕得很。 盛秋探手拿起四相符，向内中输入灵力后，青龙符登时符身一震，自身亮起的同时上头居然还显现出三个传送阵：看图标，分别是代表着朱雀、玄武、白虎另外三相的传送阵。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说另外三路也遇到了食人魔兽？ 盛秋愣了一瞬，彼时魔狼第二波攻击已至，她不得已松开四相符，提刀再度加入战场。 ** 出去盛秋所在的北边，负责探查东南西三个方向的人，确实也都遇到了情况。 一箭飞出，将眼前那人不人鬼不鬼身上还缠满了藤蔓的古怪魔物钉到树上，乱天音抽身后撤拉开距离，而后手一扬取出琴来悬于身前，琴音流泻凝成无形之网，将四面八方袭来的藤蔓尽数阻挡住。 垂眸看了眼正在闪烁不已的四相符，乱天音把心一横，催动体内灵力直接开启荒神状态。 他必须尽快解决对手，赶去盛秋那边。 另一边，长丨枪气势如虹，自上而下贯穿来袭的巨蟒，将这条偷袭者钉在地上的同时，梵音催动体内魔力，巨蟒随即被包裹在黑色魔焰之中，不过片刻就被烧的皮穿肉烂。 梵音拔出长丨枪，正欲借身上的四相符传去盛秋那边，魔焰之中已经被烧烂过半的巨蟒忽然身上裂出几只眼睛，随即带着魔焰一道儿挣扎起身，张开血盆大口袭向近在咫尺的目标。 红九走得是南边那条路，此时堵在她面前的，是一头身高足有七丈、硕大如山般的魔兽朔月犀。 朔月犀瞪着一双赤红色的小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口中不住喷吐出淡青色烟雾——这些烟雾有毒。 「嗷——！」 朔月犀蓦地嚎叫一声，俯首亮出犄角朝红九直冲而来，在它宽广的背甲上，几只眼睛同时凝视着红九。 「啧。」 红九叫那几只眼睛盯得咋舌，「真是噁心，死开！」 说罢手一扬，一道伸缩自如的红影自手中飞出，转瞬便化作十余丈长，正好在那朔月犀头颈与前腿部位捆了三圈。 「收！」 红九口吐一个「收」字，红影应声收紧，朔月犀挣脱不开，前腿被死死固定到硕大的脑袋下方，只闻咕咚一声巨响，这头庞然大物迳自倒落在地，激起尘沙无数。 第181页 「呵。」 红九轻声冷笑，手腕一拧，红光霎时将朔月犀两条前腿与头颅一併绞断，鲜血飞溅而来，她抬手轻挥送出一阵风，将血尽数泼回朔月犀身上。 「不堪一击。」 轻言蔑语之后，一招制敌的红九收回武器，只见那红光一寸寸缩回掌心，最终固定成一把长逾五尺的剑形长鞭。 腥黏的血液依旧源源不断自朔月犀身上伤口处涌出，四周瀰漫的雾气仿佛也被这些血侵染，蔓上淡淡的红。 「这气味真是令人作呕。」 红九冷哼道，负手将剑鞭背到身后，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方手帕，凑到鼻端用来阻挡那刺鼻的血腥气。 「嗯？这是什么光？」 此时，四相符上闪烁的光引起了她的注意，之前遭遇朔月犀时，她曾点亮四相符示意自己这边儿遇到了情况，结果她都把来袭的魔兽收拾妥当了，另外三人还是不见踪影。 直到现在，她才看明白，那三人不是不来，是分别被绊住了手脚。 「东南西北四相都遇到了情况，难道那玩意儿不是两只，是四只？」 红九不由头疼道，「这东西，吃人吃多了还会生崽儿的吗？」 不管怎样，朔月犀已死，她这边既然尘埃落定，那么接下来就挑选一个小可爱去帮下忙好了。 透着几分惬意的眼神自那几个亮起的传送阵上一一扫过，最终红九嘴角微扬，伸手点向代表青龙符的传送阵。 「就选你好了。」 ** 盛秋确实中了一份「大奖」。 险之又险躲过数十枚「风刃」，四周飘荡的雾气已经化为乌黑。 「好勐烈的毒。」 盛开盯着防护罩飞速下降的能量感慨道，「金系、毒系并存，这傢伙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食人魔物吧！」 「说不定呢……」 盛秋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目光扫过魔狼身边张牙舞爪伺机偷袭的数十根藤蔓，嗤笑道，「这玩意儿根本不是双系魔物，是三系！」 确切地说，是至少三系，毕竟对方现在游刃有余根本未尽全力，指不定身上还藏着什么杀手锏。 就是不知老乱他们遇到的玩意儿，是不是跟眼前这东西一样棘手…… 盛秋无暇多想，吩咐盛开一旦防护罩能量不足立刻用积分续上，而后手中刀一提，再度朝那魔狼冲去，这一次她攻击的目标是魔狼的左眼。 魔狼见状咆哮一声，嘴边竟然隐隐闪出雷光。 盛秋：…… 盛秋：………… 不是吧，之前猜它不止三系只是随口猜猜而已啊，好傢伙它怎么还玩真的呢！ 盛秋半空中勐地旋身来了个急剎车，就在她堪堪后撤之际，几道霹雳雷霆自魔狼口中闪出，直接噼上盛秋方才所在的位置。 第133章 范围缩小 盛秋此前确实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魔兽, 不止精通木毒金三系，居然还能发出雷系攻击？ 「我就想问，它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堪堪躲过雷电攻击, 盛秋指尖轻叩刀身，破军刃上锋芒顿时一敛。 封字诀。 老乱、梵音那边尚不知情况如何，盛秋打定主意速战速决。 借防御罩隔开毒雾，盛秋先将目标盯准了魔狼身后的几条尾巴，这个决定并非源自直觉, 神识探查回的结果表明, 魔狼身上魔力涌动最为集中的部位就是那几条尾巴。 而且，尾巴上的眼睛也让盛秋莫名想起之前出现在树上的那些斑纹。 总而言之, 这些眼睛让她觉得不舒服。 「也可能只是密集恐惧症发作。」 盛开在她脑海里补充道。 话音方起，盛秋手中长刀已经斩落, 魔狼身后一条长尾随刀光落下，却没有像正常物体被封字诀砍中那般僵化, 反而在半道上就变为一缕黑烟散开。 「那尾巴不是实体？」 盛开惊讶道, 「它们在探测网里看起来跟实体没有任何区别！」 盛秋没说话, 躲开魔狼愤怒扑来的爪击后立刻调整方向，将攻击目标锁定在另一条尾巴上。 说实话, 魔狼的尾巴不是实体这件事她也有些惊讶，诚如盛开所言, 在神识当中，那些不断舞动的尾巴也同样跟实体没有任何区别。 但虚虚实实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只要封字诀对它起效，不管真的假的，一併砍断便是。 红九赶来时, 魔狼的六条尾巴已经被尽数砍断, 屁股后面变得光秃秃的, 身形也比之前缩小了一圈。 「看来阁下游刃有余啊。」 红九笑道，手中剑鞭一抖，鞭子立刻伸长化为一道红色残影，轻而易举地绞住魔狼脖颈，她又反手一抽，热血喷洒，魔狼当场身首异处。 「谬赞了。」 盛秋及时抽身后撤，好险没被狼血洒一身，「不及前辈。」 红九这一出手可谓是震慑力十足，不愧是能在不梦洲四分天下之人，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哎呀，叫我阿九便好，可不要喊前辈，无端把人喊老了。」 红九笑吟吟凑到盛秋跟前儿，「可有受伤啊？来来，让我看看。」 一根箭矢伸过来挑开红九的手，乱天音冷声道，「她受伤与否便不劳你费心了。」 「嗯？性别很模煳的男人也赶来了？」 第182页 红九沖乱天音挑眉道，在看到对方脸上浮出的妖纹以及手背上尚未褪去的黑色鳞羽时，她眸光微闪，嘴角不由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哈哈，看起来你那边不算很轻松嘛。」 连荒神姿态都出来了，这可是全力以赴了，而这一切，就为了这个人类。 原来当初他们说鸑鷟一族爱出情种这话竟是真的？ 乱天音没搭理红九的调侃，自打传过来，他的注意力就在盛秋身上，眼睛看去似是没受伤，可眼睛看得不算，还得神识检查一遍，检查完了还要口头问一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盛秋被他这莫名紧张的神态搞得哭笑不得，「这边儿都搞定了，咱们赶紧去梵音那边儿。」 话刚说完，一旁光华一闪，梵音提着沾满血的长丨枪传了过来。 盛秋双手摊开朝上一抬，得，不用急了，人都来齐了。 「咦？」 梵音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她走过来后最先看的居然是死在不远处的狼，「你这里遇到的是狼？」 「你遇到的不是狼？」 盛秋问。 「我那边儿遇见的是条巨蟒。」 梵音面无表情道，「被魔焰烧烂了都能动弹，身上还冒出来好多只眼睛，怪噁心的。」 「说起来，我那边儿遇到的既不是魔狼也非巨蟒，看起来更像一具殭尸，但身上缠绕着无数藤蔓。」 乱天音蹙眉道，「但梵音提到了眼睛——那玩意儿身上也有。」 不光有，还有不少，回想一下就会让人寒毛直竖的程度，确实挺噁心的。 「巧了不是。」 盛秋笑了两声，反手收刀，用刀鞘点了点远处的秃尾巴魔狼，「这头狼活着的时候身后有六条尾巴，尾巴上也有眼睛，当然，那些尾巴有真有假，被砍下来后就只剩一根了。」 那根被封字诀封存僵化成石头的尾巴就躺在魔狼尸体不远处，上面却找不见眼睛的痕迹。 听盛秋说完，乱天音扭头看向红九，「你呢？」 三边儿的信息都说完，就剩她一人了。 「我遇到的是一头朔月犀。」 红九正百无聊赖地一节一节捏剑鞭，听见问话后懒洋洋道，「背甲上也有几只眼睛。」 「魔狼，巨蟒，古怪殭尸，朔月犀。」 盛秋把四方信息一对，眉心微微一蹙，「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四种魔物，但身上都有一样东西——那些眼睛。」 「会不会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梵音忽然开口道，「因为金系毒系并存，所以大家都以为这是一种属性特殊的魔物，但实际上还有一种罕见的魔兽，它们形态不定，平常也极少被人发现，就连我也只是从魔皇殿的古籍中看过相关记载。」 「那种魔兽叫做：寄生魔。」 「寄生魔可以寄生在任意生物身上，汲取对方的生命力与能力，在换到下一任寄生宿主身上时，这些能力还可以保存。」 梵音一边回忆着自己当初看过的信息，一边沉声复述道，「据说寄生魔最多可以保存四种能力。」 「那对上了啊。」 盛秋抚掌道，「这头魔狼就展示了四种属性的攻击。」 「你说的寄生魔，我当初也考虑过。」 不料红九却摇了摇头，「但有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寄生魔是以宿主的生命力能力为食，若当真是它搞的鬼，那何必去吃人呢？」 就因为这一点儿说不通，当初她才否决了寄生魔的可能性，只是如今看来，似乎她否定的有点儿早。 「唉。」 红九嘆道，「怎么越调查麻烦越多、范围也越大了。」 实在令人头疼。 范围变大了吗？ 盛秋站在原处未动，一阵夜风拂过，吹乱她额前碎发。 她倒是觉着，范围缩小了不少。 第134章 送还 在发出范围变大的感慨后, 林间众人相对无言片刻，红九吁出一口气后道，「对手若是寄生魔, 今夜怕是不会有别的收穫了，时候不早，大家都随我回行宫歇息吧。」 「你们先回吧。」 盛秋回过神来，低头道，「我还有点儿事要做。」 她打算去帮金团团收敛尸骨, 给这个姑娘下葬。 「我与你一道。」 乱天音抬脚走向盛秋。 梵音也想开口表态, 然而此时乱天音刚好经过她身边，嘴唇无声翕动, 却是传音给她一句话。 听到那句话的梵音一怔，立即没好气地白了乱天音背影一眼, 但终究没把那句「我也要去」说出来。 「那我跟你回去吧。」 梵音气哼哼走到红九身边儿，因为气不忿, 走路时动作略大, 长丨枪上残留的血肉甩的到处都是。 红九：…… 就不能把你的武器清理一下吗？ 这熊孩子到底谁家的？ ** 与红九梵音二人分别后, 盛秋与乱天音回到了最先发现尸体的地方，金团团还躺在原处, 只是原本身下刺目的血已经浸到土壤里去，变成大片的暗褐色。 「你打算将她埋在哪儿？」 乱天音弹动指尖, 丝网飞出将金团团尸身裹住——这是为了隔绝她身上沾染到的毒素——而后将裹成茧状的尸体收起来。 埋到哪儿？ 第183页 盛秋站在那儿沉默许久。 在回到这里之前，她满心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将金团团下葬，让她入土为安, 可现在她才发现, 自己当真没想好要把她埋在哪儿。 金团团是一族之长, 总不该就这么死得悄无声息，不光要下葬，好似还应该给她的族人捎去消息才对。 但问题又来了，团雪鼬族人都在哪儿呢？ 一个又一个与现实相关的问题在盛秋脑海中打转，全是问题，没有答案。 「葬在……最开始遇到她的地方吧。」 兜兜转转了许久，盛秋总算想出一个最有可能遇到团雪鼬族人的地方。 「就把她葬在那里吧，北溟这边有立碑的习惯吗？」 盛秋轻声问。 「会立石碑，但一般不会刻碑文，顶多有个名字。」 乱天音道，「就跟当初海生花给海玉立的碑差不多。」 定好了地点，唯一的问题是那地方离此处有些远，两人只得又开始赶路。 不梦洲的夜风凉如霜雪，时辰越晚，气温就越冷。 赶路途中，盛秋一直默然不语，整个人看去，甚至比这寒夜还要寂寥几分。 乱天音知她心绪烦乱，也不开口打扰，只悄悄贴近两人间的距离，一路陪着她走。 「老乱。」 快要走到那片初来乍到的树林时，盛秋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觉得，那个食人魔物是冲着我来的。」 「此话怎讲。」 乱天音眸光微微一动。 「要说证据，我手头上搜集到的还不算多，但我就是莫名有这种感觉。」 盛秋以手中长刀拨开前方挡路的树枝，「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这种直觉——不是说对方因为香囊的香味而找上我，而是那种，对方之所以锁定香囊就是因为我佩戴着——这样说你懂吗？」 「只是我自己也懂这想法有很大的逻辑问题，毕竟初来乍到，我与此处的居民往日无冤近日无雠，不应该出现这种被盯上的情况才是。」 盛秋长嘆了一口气，「所以这件事我也只能与你讲讲。」 若换成其他人，不管是谁听了，估计都会以为是她想太多。 乱天音沉吟片刻，摇头嘆息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嗯？」 盛秋闻言十分惊讶，「连你也……？等等，你是感觉对方沖你来还是……」 「不。」 乱天音打断盛秋的话，「我亦是觉得对方似乎将目标锁定在你身上。」 说着，他手一翻，掌心里便多出来一个小小的丝茧。 「这是何物？」 盛秋下意识用神识扫过去，但这丝网能隔绝神识，她看不清内中放置何物。 「这是你给金团团的香囊。」 乱天音沉声道，「在我搜寻的那条路上，我看到了她被咬走的肢体，香囊就跟那些血肉落在一处。」 「你是说，那个食人魔物没有吃……」 盛秋说到一半停顿下来。 乱天音点点头，「是没有吃，全都吐出来了。」 从这些细节来看，食人魔物暂时尚未打破规律，虽然袭击并杀死了一名女性，但没有吃她。 「我发现了这件事后，便觉得问题有些不对劲。」 乱天音将香囊又收回去，走到盛秋身旁抬手揽住她的肩膀，「不过你也不必想太多，寄生魔也好，食人魔也罢，只要我们追查下去，早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到那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与它干休。 ** 两人没料到的是，不等走到那片松林，就先见到了团雪鼬族的人。 「是你们？」 当日曾在人群中围观过盛秋的一名少女指着她喊道，「你们还没被红九吃了啊？」 盛秋望着那姑娘沉默片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提及金团团的死讯。 倒是乱天音直截了当开了口，「刚好遇到你们，我们是来送金团团的。」 「你们送族长大人回来？」 那姑娘一听立刻瞪圆眼睛往两人身后看，「哪儿呢？她人呢？」 其余的团雪鼬姑娘也紧着朝前凑，还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不知族长这次收穫如何。 直到那具被裹成茧状的尸体凭空出现在她们眼前，场面才瞬间安静下来。 或者这不该被称之为安静，称之为死寂更加合适。 「这是……什么啊？」 半晌，最开始发话的团雪鼬姑娘颤声问道。 乱天音解开了一部分丝网，让那些团雪鼬族人看清尸体的面孔。 「你们的族长遭遇了食人魔物的攻击。」 乱天音轻嘆一口气，「请节哀。」 第135章 她讨厌的 盛秋本来以为, 团雪鼬族的人会在这个巨大的打击下崩溃，但事实证明这些妖族姑娘比她预想中的坚强得多。 或许是因为，在接连失去族中青壮年男性与族长之后, 她们已经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了。 「谢谢你们送她回来。」 在埋葬了金团团之后，之前那位带头寻找金团团的姑娘——她如今已经是团雪鼬族新上任的族长——走到两人跟前行礼致谢。 「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盛秋没忍住开口问道，「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 第184页 「继续留下恐怕会死更多人。」 新族长露出一抹苦笑，「我决定带领族人迁走。」 团雪鼬天性不爱迁徙，除非居住地发生重大变故, 如今能逼得她们做下这等决定, 可见生死之事比什么都要紧。 「此前她在林中偶遇我等，也提过迁徙一事, 只是在此之前要搜集足够的食物，若是食物不充足, 恐怕迁徙不易。」 妖族虽然能化人形，但依旧保留着强烈的领地意识, 团雪鼬本身又处于妖族生物链的底层, 迁徙过程中根本没胆子在其他妖族的领地上捕猎, 这才是金团团不得不冒险外出搜集食物的真正原因。 没有食物，幼崽就会饿死。没有充足的食物, 连离开这片森林都是奢望。 盛秋拿出一个储物袋，袋子里装的是她原本答应给金团团的食物, 「在林中时，她为我等指路，帮了不少忙，这是一点心意, 还请收下。」 新族长望着那储物袋, 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她显然是想拒绝的，但现实逼得她不得不伸出双手接下那份在她看来名不正言不顺的馈赠。 「多谢。」 她轻声道，「你们今日的恩情，我金箬竹与全体团雪鼬族人都会记在心里。」 金箬竹收下了装满食物的储物袋，抬手比划了一下，静默围在一旁的其余姑娘们陆续走过来朝两人行礼，而后结队离开。 盛秋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合上了，此情此景，她也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 离别在沉默中步入尾声，等最后一名族人离开，金箬竹才走回到两人跟前。 「小心红九。」 金箬竹说出了完全出乎两人意料的临别赠言，「团团曾跟我说过：红九讨厌的东西都会消失，这也是她坚持认为红九就是食人魔物的原因……具体为什么，当初以为团团只是危言耸听的我没问过，但事实是与红九之间有过摩擦的团团真的死了……你们……你们多加小心吧。」 说罢，金箬竹垂首抹去眼角的泪痕，转身离开。 ** 回行宫的路上，梵音在心底翻来覆去想着乱天音刚刚的传音——「盯紧红九。」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乱天音要那么郑重地让她做这件事。 「小丫头。」 红九忽然轻笑道，「在想什么呢？可是被方才看到的事情吓坏了？」 梵音心底嗤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答道，「是啊，吓死我了。」 倘若她脸上不是面无表情，这句话可信度说不定还能再高点儿。 红九又笑起来，「魔族的皇女，胆量不该只有那么一点点吧。」 「你认得我？」 梵音望向红九。 「虽然只是三千年前匆匆一面，但皇女阁下的风姿令人过目难忘。」 红九掩口笑道，「只是不知阁下何故消失三千余年，而今又突然现身在不梦洲。」 梵音眸光微敛。 「我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什么，皇女阁下若不想说，那咱们就换其他话题。」 红九立刻善解人意道，「不如我们聊一聊魔皇殿下的近况？」 「哦。」 梵音声音冷淡道，「他还没死？」 此言一出，就连主动挑起话题的红九一时间都哑口无言。 这要怎么接啊？什么叫「他还没死」？敢情您还盼着自己个儿的爹死不成？ 「魔皇殿下百余年前旧伤发作，在卿恆洲闭关休养，闭关之前将北溟的诸多事务交于四君管理，不梦洲的主人霜骸君，便是其中之一，阁下或许也知道他的名号，霜骸君胡悦，出身天狐一族，是四君之中妖族的代表。」 红九把话题继续下去，「四君当中一妖一人，另有两名魔族，当中只有一人是你父皇的左膀右臂，剩下那个竟司君，多年来与你父皇面和心不和，皇女阁下此次回归北溟，若是想着重振魔族声威，恐怕前路多艰啊。」 「你想多了。」 梵音连眼皮都不掀一下，「北溟本就是多族共居之地，而今多族协同治理也是应该。」 「难得阁下有如此觉悟。」 红九哈哈一笑，「不梦洲内有通往卿恆洲的传送阵，就位于见花溪。」 「我倒也没那么急着见……什么人！？」 梵音突然高喝一声，本已收起的长丨枪瞬时指向不远处的一丛灌木。 只见灌木之中有黑影一闪而过。 ** 另一边，盛秋与乱天音也在回返行宫的路上。 盛秋还在那儿琢磨金箬竹临走前说的话——「小心红九，她讨厌的东西都会消失。」 「红九讨厌男人吗？」 她忍不住问道。 「你这个问题问到我了。」 乱天音嘆息道，「我在荒族里向来特立独行，红九也是如此，正因为相似之处很多，我们俩才勉强成了朋友。」 「除此之外，我确实从未见过她与其他人打交道。」 因为从未跟其他人打交道，所以也无从判断她是否厌恶男人。 「不过她……」 话说一半，乱天音与盛秋两人突然齐齐转身，乱云弓破军刀同时上手。 在他们身后的半空中，不知何时浮出一只巨大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凝视着两人。 第136章 魇兽 天空中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随意画上去的, 与那些魔兽身上几可乱真的眼睛不同，但内中涌动着大量的魔气。 第185页 乱天音当即开弓一箭射去。 眼睛并没有实体，被箭矢穿透瞬间便如烟云一般散开消失, 连浓重的魔气都一併因为它消失得太过轻巧，两人又全神戒备等了一段时间。 半空中、乃至四周，一直没有动静，看起来那玩意儿暂时没有捲土重来的意思。 「这算什么，下马威吗？」 盛秋嗤笑一声, 反手将破军收入刀鞘, 「还真是时时刻刻都盯着咱们呢。」 乱天音却笑不出来，事到如今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东西就是冲着盛秋来的。 「先回行宫再说吧。」 ** 待到两人回返行宫之际, 居然刚刚好跟红九梵音两个碰了头。 「你们这是又出去逛了一圈儿吗？」 盛秋笑道。 乱天音瞥了一眼红九。 「唉，不过是天生劳碌命。」 红九夸张地嘆了一口气, 「回来的途中又遇到了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费了一番工夫才处理干净。」 乱天音闻言眉头一动, 「你们也遇到了麻烦？」 「『也』？」 红九却是直接抓到了乱天音话里的字眼, 「看来咱们两边儿都不消停, 不过从归来的时间判断，你们那边儿的麻烦却是比我们这边儿要小很多。」 说着, 她笑吟吟伸手摸向梵音面颊——被梵音面无表情后撤两步躲开。 「这次我们能安然无恙回来，还要多亏了皇女阁下, 若非有她，我这个领主怕是要当到头——好了，干站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咱们还是入内详说吧。」 进入行宫, 红九着手下妖兽去安排一桌酒席, 四个人又回到了宴客厅依次坐下。 等酒菜上齐, 红九端起酒来轻抿一口，而后放下酒杯长嘆一声，「好酒。」 「既是好酒，又何必嘆气。」依譁 乱天音依旧嫌弃这酒太甜，只顾闷头帮盛秋挑选果子。 「我只是感慨今日还能留得一条命来饮酒，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红九轻笑道，「说起来，今日也不算一无所获，如今我已确定那食人魔物的真身是何物了。」 这话一说出来，乱天音与盛秋俱都一怔，「你知道食人魔物的真身了？」 「是啊，原本还不够确定，但刚刚它尾随我而来，伺机发起偷袭，期间终于被我看出破绽。」 红九口中又发出一声嘆息，「说来惭愧，都是我觉察得太晚，才叫此物作孽多时，乃至为祸四方。」 「这些虚话就不必在我等面前讲了。」 乱天音不着痕迹地看了盛秋一眼——彼时盛秋也正用神识打量着他，虽不能目光对视，但两人也算是心有灵犀。 他打断红九的话，「说重点。」 他们又不是红九治下的居民，即便红九要表演自己的愧疚，观众也不该是他们，眼下他们只关注这食人魔物的真实面目为何。 「急什么，这不就要讲了吗。」 红九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这件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我慢慢讲，你们就慢慢听，若是有意见你可以选择不听。」 乱天音抬手摆了两下，示意随便你怎样，快讲就好。 「你们都知道这片土地被称作『不梦洲』吧。」 红九这才开始讲正题，只是这个「正题」乍一听似乎与食人魔物没什么相干，「实际上，不梦洲名如其实，确实是一片『无梦之地』，盖因此处盛产雪芝香，而雪芝香的气味能静心凝神摒除心魔梦魇，所以这里的居民一旦入睡，便睡得十分安宁，连梦都不会做。」 「而我之所以选择来不梦洲，也正是冲着这一点。」 红九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近乎自嘲的笑，「因为从幼时起，我便成了魇的猎物。」 魇，在常人乃至大部分修士的认知中都是一种虚构之物，常用来形容噩梦，但北溟风物志里曾提过，「魇」确有其物，乃是一种没有实体、来源不明的魔兽。 但到了荒族这里，魇就有了更为明确的解释。 「魇是一种荒兽，从形态来讲与寄生魔兽极为类似，不过它们比寄生魔兽更加狡猾残忍，因为它们赖以为生的养分乃是恐惧与绝望。」 说到这里，红九似乎有些失神，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接着道，「为了收集它们所需要的这些情绪，它们会附身操控各种魔兽，做出种种残忍之事，譬如『食人魔物』——这些就不细说了，总之，方才在被偷袭之时，它不慎泄露出一丝荒族气息，这才让我辨出它的真身。」 「但魇兽也不是毫无弱点——雪芝香便是它的克星。」 「方才我说过，自幼时起我便被魇盯上，后来离开荒族据地，为了活命我一路北上来到不梦洲，借雪芝香的庇佑安心过了这些年，想不到那些魇兽也一路随我北上。」 红九凝视着杯中酒，宴客厅烛火摇曳，酒液中也光影绰绰，「想来，我也确实需要跟它们做一个了结。」 「既然雪芝香是魇兽的克星，那为何食人魔物还会如此猖狂呢？」 盛秋提出疑问。 「因为近些年卿恆洲提高了雪芝香的上供额度，且有不少人偷偷採摘雪芝香贩卖至各处牟取暴利，所以导致雪芝香数量锐减。」 红九摇头，「克星少了，它们可不就有机会翻身了。」 「说半天还是没有重点。」 第186页 乱天音剥开一个淡紫色果子的果皮，将果肉塞到盛秋手中，「你直接说那些魇兽在哪儿吧。」 魇兽不是寻常荒兽，只有被它们锁定的目标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我感谢你们的善心，不过还是不必了。」 出乎乱天音预料，红九这次居然没有让他们帮忙的意思，「魇兽极难灭杀，一旦除之不尽就会被纠缠终生，我本就是他们的目标，因而无所畏惧，你们却不必再因我搅祸上身，反正神木谷的地图已经给了，明个儿天一亮你们就离开吧。」 「话虽这么说。」 一直默然聆听的盛秋到此时才慢悠悠开口，「可我们早已身在局中抽身不及，势必要跟魇兽分个你死我活出来才行了。」 第137章 夜枯林 盛秋的意思很清楚, 这件事儿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红九说不让她们参与就行了，魇兽已经盯上她跟乱天音, 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换言之，既然知道魇兽盯上目标后会锲而不捨，那在不梦洲就地解决问题，显然才是最佳选择。 红九闻言扭头去看乱天音, 「你也是如此决定吗？」 「阿秋如何说, 我便如何做。」 乱天音面不改色道，并趁这时间又给盛秋剥好一个果子。 红九脸上短暂浮出一个没眼看的表情。 不等红九把目光挪到梵音脸上, 她就开口了，说的话还跟乱天音一模一样, 「阿秋如何说，我便如何做。」 红九脸上的表情顿时从「没脸看」进化成「贵圈真乱」。 「好吧, 既然你们都做了决定, 那我也不矫情了。」 红九抬手轻拂, 桌面上立刻多出来一面八角罗盘，每个角上都有一朵精雕细琢、含苞待放的玉质荷花, 「我这就设法探知魇兽位置。」 乱天音挑了挑眉，这八角罗盘他知道, 是红九家传的宝贝，名唤「荷风聆月」，算是一种巫祝之器，可用于卜算。 不过接下来的卜算过程他并不感兴趣, 乱天音掀起眼皮看了眼梵音——对方感知到目光, 立刻沖他翻过来一个白眼。 乱天音：…… 「没有异常。」 好在梵音的传音很快在他耳畔响起, 「至少我没看出什么。」 「之前你们遇到的魇兽是什么形态？」 乱天音问。 「黑乎乎的，不算大，像只野狐狸。」 梵音垂眸回道，「但形体非实非虚，确实难缠。」 野狐狸吗…… 乱天音心底琢磨着，又把目光挪到盛秋身上。 盛秋正安静坐在桌边，将乱天音方才递过去的果子一瓣瓣掰开慢条斯理朝嘴里塞，宴客厅内有风，不时将垂在她身前的缎带吹起，越过她线条利落而漂亮的下颌，须臾又伴随着一声极细微的轻响落回原位。 看起来倒是乖巧。 但也只是看起来。 乱天音嘴角微微一扬，原本充斥在脑海中的种种盘算计划，在盯着盛秋看的这一瞬尽数消失，倒是有个莫名的念头好似涌泉一般咕嘟咕嘟冒上来：他有多久没看过盛秋的眼睛了？ 好像真的已经很久了。 得尽快带她前去神木谷才好，那么漂亮一双眼，总是被缎带遮住不见天日实在可惜。 「夜枯林。」 此时红九终于结束了卜算，「结果显示，魇兽目前盘踞在此处——倒也不意外，夜枯林内的雪芝香几乎被採挖一空，这些年早就没什么人去了。」 「位置。」 盛秋言简意赅。 「别急。」 红九沖盛秋笑笑，自储物袋内取出来几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既然要跟魇兽对上，自然要做完全准备，这些雪芝香我们一人带一盒在身上，能对它们起到压制作用。」 「可这跟之前的信息对不太上啊。」 乱天音拿起一盒雪芝香，打开凑到鼻端闻了闻，一股冷香霎时盈满鼻腔，「之前它们不是还特意攻击了採集雪芝香的人？」 说着，他皱着眉把盖子合上了，这味道对他而言有些沖。 「雪芝香只是能压制它们，却做不到让魇兽退避三舍，毕竟之前它们挑中的目标都修为不高。」 红九也拈起一盒雪芝香来打开，用指尖沾着涂抹在颈侧，「不管怎样这都是防患于未然，魇兽心思狡诈，届时我们还是要兵分四路才好把它们引出来。」 她又拿出一沓四相符，「老规矩，还是贴好四相符再过去，不过这次我们不要各自为营。」 红九将青龙符取出来放到盛秋跟前，「倘若四人同时遇到魇兽，便一起集中到青龙符处，若三人或三人以下遇到，便集中到最先亮起的那个符阵去，这样说都明白了吧。」 「可以。」 乱天音又取走了朱雀符。 红九反手把白虎符贴好。 梵音对着剩下的玄武符：…… 怎么。 又是。 它。 ** 拿好雪芝香，贴好四相符，做好万全准备的四人也不等隔日，趁着天还未亮，直接启程赶往夜枯林。 赶路的坐骑还是红九提供的——四头皮毛油光水滑、威风凛凛的黑渊浮寰豹。 骑着北溟速度最快的妖兽赶往夜枯林，全程只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 「这里不用你们了，都回去吧。」 从黑豹身上下来，红九挥挥手让它们回返行宫，「前头就是夜枯林，诸位，迈出这一步，可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第187页 盛秋笑了笑。 乱天音摇头说了句「多余」。 若是贪生怕死，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会管这幅烂摊子。 「也是，是我小觑了诸位，抱歉抱歉。」 红九呵呵一笑，当即不再废话，转身选定一个方向自顾走去。 「阿秋，你一定要小心。」 梵音沖盛秋低声道。 「你也一样。」 盛秋含笑回道。 梵音抿起唇角。 原本的少女梵音也不爱笑，但不是完全不笑，可自化为成年形态，梵音当真再也没笑过。 如今算破天荒头一遭。 梵音脸上的笑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她沖盛秋摆摆手，转身选了紧靠着红九的一条路走去。 在场只剩下了乱天音跟盛秋两人。 「你走哪边？」 盛秋笑问，并抬手在乱天音脸颊上掐了掐——不过是跟梵音说两句话罢了，这也值得醋？ 「这边。」 乱天音指出一个方向，刚刚好又把盛秋隔到跟红九最远。 「行吧。」 盛秋举步朝剩下的那个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手就被拉住了。 一样东西被塞入掌心，这东西长而柔软，感觉像一枚……羽毛。 「这……」 不等盛秋问，乱天音就先开了口，「拿好。」 「别弄丢。」 在这个地界儿上，他不信雪芝香，不信四相符，更不信红九与梵音。 在所有关乎盛秋安危的事上，他只信他自己，也只能信自己。 盛秋手掌握紧了些许又松开，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即便不探神识过去也能想像出，那一定是一根漆黑如墨色、又闪烁着些许银光的漂亮羽毛。 「好。」 她笑起来，「肯定不丢。」 第138章 黯 握着乱天音给的那根羽毛, 盛秋独自踏上了选定的路。 夜风簌簌，林月疏疏，玄色长靴在林间踏出一路细碎声响。 盛秋把盛放雪芝香的盒子打开, 风卷着清幽冷香散开，须臾便飘向远处。 「我觉得这雪芝香不是很靠谱。」 盛开忍不住唠叨道，「甚至说，我觉得红九也不是那么靠谱。」 「我知道。」 盛秋轻笑，右手收拢几分, 感受翅羽划过掌心的柔软触感。 若是红九靠谱, 老乱就不会在临别前悄悄把这个递给她了，虽然不知道这根羽毛到底代表着什么, 但一定有十分重大的意义，故而乱天音才那般郑重叮嘱她收好。 「知道你还照她说的来这边冒险？」 盛开忍不住嘆气——每当它想这么做的时候, 总会在内心悄悄感慨一句，自己果然越来越像人类了。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拼的, 红九身上的任务完不成就完不成嘛, 别说只是普通任务, 就算是特殊任务，最后失败惩罚也不会落到你身上去, 你不要有后顾之忧。」 「你家主脑要是知道你现在胳膊肘向外拐，不知会作何感想。」 盛秋打趣道。 「他才懒得管这些。」 盛开不想叫她把话题扯开, 「不说这个，咱们就说眼前的任务，就拿眼下已知的各种线索来分析，食人魔物一事是陷阱的机率为百分之四十一, 你看啊……」 「你可以大胆点儿。」 盛秋没叫它分析下去, 「这事儿就是一个陷阱。」 食人魔物的身份几经变换, 每一次当他们掌握什么比较确凿的信息时，马上就会出现新的烟雾弹来继续迷惑众人，这情形出现一次还说得过去，次次如此便不免显得刻意。 「我现在甚至在想，会不会答案一开始就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 前方有几根松枝拦路，盛秋没有拔刀，直接抬手噼落将树枝斩断。 「你觉得红九就是食人魔物？」 盛开闻言沉默片刻，又在那儿鼓捣计算了许久才接着道，「按照概率推算，她是食人魔物的机率也很高，有百分之三十三点五。」 虽然人工智慧一生所追求的终极便是成为人类，但在正式达成这个目标之前、亦或者达成目标后，它们的思考基础仍然很难改变，依旧是以数据化为根据。 盛秋莞尔，「我也只是这么一想。」 虽然眼前依旧迷雾重重，但她觉得，自己距离答案只有一步之遥了。 「说起来，就算你当真解开食人魔物的谜团，我觉得这次任务还是有很大概率失败。」 盛开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因为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红九完全没有涨过对你的好感度，这姑娘是真的不喜欢男人吧。」 盛秋脚下一顿。 是不喜欢，还是……讨厌呢？ ——「你们要小心红九，她讨厌的东西最终都会消失。」 金箬竹的临别赠言又浮现在脑海中。 盛秋轻吁一口气，举步继续前行。 刚走几步，她又停下了。 「阿开，你有没有觉得四周有变化？」 盛秋谨慎问道。 「除了魔气比方才浓郁之外，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盛开回道。 「不是这个。」 盛秋眉心微蹙，「你对实景也有监测的吧，现在什么时辰？」 他们一行人离开行宫时，大约刚到子时，现在应该子时将过，虽然没到天亮的时候，可她怎么觉着四周好似越来越暗了？ 第188页 「神识能探查的范围似乎在缩小，而且周边开始变暗，你那边儿没有任何数据异常吗？」 「没有……我打开光线追踪系统重新看一遍。」 盛开立刻打开这个平常几乎用不到的功能，这一对比才发现，确实有问题。 现在四周的光线，比正常情况下要暗四度，而且还有持续变暗的架势。 「有东西在吞噬周围的光。」 然而监测网却没有报警，就连盛开都忍不住想说一句这都什么垃圾监测网，信息更新也太不及时了。 为了盛秋的安全着想，它先给盛秋打开了防御罩。 「说不定是那些魇兽找上门了，小心。」 ** 跟如临大敌全神戒备的另外三人不同，当独自踏入这片暗沉沉的夜枯林时，红九显得轻松极了。 她连剑鞭都没取出来。 甚至一边走，一边还在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起来不像是来剿灭魇兽，更像是来踏青郊游。 一缕暗如夜色的黑雾缓缓飘来，落到她手边亲昵地蹭了蹭。 红九动动手指，那黑雾立刻自她指尖滑过。 越来越多的黑雾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红九所走的这条路随之越来越暗，好似整个世界都被笼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 ——「看，那里还有个小杂种！」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煳，记忆中的一幕幕便愈渐清晰。 ——「别让她跑了！抓住她！」 ——「我看你往哪儿跑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黑雾之中，红九忽然跟着记忆一起放声笑起来，她脚下一转，迳自改了前行的方向，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往哪儿跑？」 「不……我不跑。」 「现在该你们跑了。」 持续不断的诡异笑声中，红九双目倏地化作赤红色，脸颊浮出两抹火焰状妖纹，「跑不掉的小可爱——会、被、吃、掉、哦。」 第139章 魇 荒族没有名字, 但狐族是有的。 红九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团团。 白团团。 白是她娘的姓氏, 虽然是红狐，但不知为何她娘的姓是白。 虽然她没有爹，自出生起就被周边的其他小狐狸偷偷喊杂种，可那有什么关系，她娘可疼她了, 这不就够了吗。 有娘就够了。 幼年时的红九坚持如此认为。 那时候的妖族还生活在昆吾, 没有被修士赶到北溟去，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又小心翼翼, 但好歹每天都吃得饱穿得暖。 对红九这种小狐狸来说，那段日子是最无忧无虑的。 只是后来, 天地一夕崩塌。 当时尚年幼的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昆吾待不下去了, 修士们联合起来要把所有的妖族驱逐出去。 家没了, 红九跟在母亲身边儿, 随着妖族的大部队跌跌撞撞迁向北溟。 只是迁徙一事来得太过突然，而横亘在妖族面前的, 又是近乎绝境的无妄海，在横渡无妄海赶去北溟那段时间, 死去的妖族数量竟比修士斩杀的还要多。 红九一开始并没有觉察到这些，她最早发现的是，娘瘦了。 妖族乘坐着几艘大船出海，狐族与狼族熊族几支共用一艘船, 每日里族中管事会定点分发食物, 但随着时日渐久, 红九发现娘亲带回来的食物变了，从族中分发的果蔬鲜肉，渐渐变成或大或小的鱼，有时候更是连鱼都没有，只有几根又苦又涩的海藻，可就这样，大部分时间娘亲都把食物都塞给红九吃。 「娘，你不吃吗？」 红九蹭在娘亲怀中，快速消瘦的娘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安，「你瘦了好多，你吃一点嘛。」 「乖。」 那时候的娘亲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沖她笑，「娘不饿。」 娘不饿。 虽然娘亲这样说着，可红九不信。 一定是族里的食物不够，所以娘亲每天只能辛苦为她捕鱼，红九觉得自己长大了，她不要像那些不懂事的小崽子一样张着口等吃的。 她也要去找食物，让娘也能吃上东西。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红九第一次踏出她们母女二人在船上的栖身地。 也一步踏入了她此生最大的噩梦之中。 红九本以为，自己只需要走到船舷边，设法弄到捕鱼的东西去抓鱼就可以了——这在她的设想中是一件很轻而易举的事，她那容量不大的储物袋中还放着以前娘亲帮忙做的钓钩。 她缺的或许只是一点儿鱼饵。 但当她真的走出栖身之所，才发现外界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么安全。 甲板上没有一个妖族幼崽存在，站在那里的，全是一个个形销骨立的成年妖族，他们看到红九出来后，眼睛几乎在同一时刻亮了。 「什么时候船上还有个这么嫩的崽子啊？」 一个狼族男子舔舐着自己的獠牙道。 「狐族的小崽子，呵呵。」 「来，小崽儿，到这里来。」 那些成年妖族纷纷冲着红九围过来。 红九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求生的本能觉察到危险，她调转头想跑回藏身处。 可惜，为时已晚。 在诸多成年的妖族围追堵截之下，红九没跑出几步就被抓住了，一个熊族的男人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收紧。 第189页 缺氧让红九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记不得自己当时是如何挣扎的，却还清晰的记得，在被泪水模煳的视线当中一张张围拢过来的面孔。 她快死了。 明明快要死了。 但那些人在笑。 一个一个全都在笑。 就在红九觉得自己脖子都要被扭断的时候，一道愤怒的身影沖入她的视线。 那是一只瘦弱到甚至叫人觉得可怜的红狐狸，皮包着骨头，身后拖着三根长长的、没什么光泽的尾巴。 「娘……」 红九在心里轻轻唤着。 脖子上的桎梏松开了，红狐狸撕裂了熊族男人的胳膊，红九被甩到地上打了几个滚。 她脖子好痛，痛到好像已经断掉了，身上也没有力气，根本起不来身。 满心的惊恐委屈下，红九只能用目光紧紧追随着娘亲的身影。 她想说，娘，带我离开这儿。 可下一瞬，瘦弱的狐狸就在她眼前被一众妖族撕成了碎块。 真的是碎块，一块块的。 还在地上挣扎的红九突然顿住了，随着那些碎裂的尸体落下，她也好似死了似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一些在混乱中受伤的妖族——譬如那个胳膊被撕裂的熊族男人——一边口中骂骂咧咧，一边从地上捡起一块肉直接塞进了嘴里。 「太柴了。」 他吃得一脸嫌弃，在发现红九怔怔盯着他时，熊族男人沾满血跟碎肉的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笑意。 「这儿倒是有个不柴的。」 他捏着咬剩下的肉走到红九跟前儿，随手把那块肉塞到她口中，「就可惜瘦了点，来，吃胖些，吃胖点儿口感好。」 四周妖族闹笑起来。 一缕鲜红，沿着红九唇边淌下。 血原来是苦的。 原来是苦的。 红九眼前的世界又一次变暗，但这次，不是因为被人扼住喉咙，而是蛰伏在她体内许久的那一缕荒族之血，开始沸腾。 ——轰。 突然传来的巨响将妖族船队其余船只上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不约而同朝巨响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动静分明是狐族船上传来的，但他们却註定什么都看不清，整只船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黑色雾气笼罩住了。 九条红如赤焰的长尾，在黑雾中一闪而过。 ** 「天上飘过来些东西。」 盛开出声提醒。 盛秋将神识朝天上探去，飘来的似乎是一些黑雾，但这些黑雾显然非比寻常——它们是成群结队的，看起来不像雾气，更像是一种形态模煳的生物。 「这玩意儿说不准就是魇兽呢。」 盛秋手指一弹，将装有雪芝香的小盒子抛去一旁，又将那枚羽毛珍而重之地塞入衣襟，之后才拔刀出鞘。 寒光闪烁，刀刃之上锋芒毕露。 「这次来得倒是快。」 「不止天上，四周树林里也都有，它们从哪儿冒出来的？刚刚明明还没有这么多！」 盛开又示警道，「而且……里面好像有个人！」 第140章 战 盛开话音方落, 盛秋也从神识中「看」到一道身影自黑雾深处缓步而来。 等来人在她面前站定时，盛秋笑了。 「红九。」 她歪了歪头，却没有放下手中擎起的破军, 「或者我该称唿你为——魇？」 「这些名字我都不喜欢。」 红九抬起手，染红的指甲沿着唇边轻轻摩擦，「我还是喜欢最早时娘给我起的名字：白团团，盛秋小哥，你可以直接喊我团团啊。」 白团团。 盛秋手腕轻轻一翻转了下刀刃, 「你杀金团团, 是因为讨厌她的名字？」 红九仰头笑起来，「怎么会呢, 叫这个名字是她的福分，原本不看别的, 就冲着这个名字，她也该长命百岁才对。」 她看向盛秋, 「可谁叫她不长眼, 偏偏拿了你的香囊呢？」 话音未落, 黑雾之中毫无预兆蹿出九条黑雾凝成的鞭形长尾，尽数卷向盛秋！ 盛秋嘴角微微向下一扯, 也不再与红九废话，持刀迎战。 ** 四周都是风声。 不是风, 是长鞭破空而来。 九条长鞭如影随形，将盛秋整个人笼在其中，而盛秋手中长刀也快到几乎要挥出残影，密林中一时间不闻其他声响, 只有刀刃与鞭身碰撞时发出的铮铮声。 鞭如风扫, 盛秋一个腾跃飞身闪过, 落地瞬间旋身抽刀，刀刃堪堪停在红九颈侧，却是被两条长鞭交织拦住。 红九侧过身来，沖盛秋嫣然一笑。 数条藤蔓霎时自盛秋脚底窜起，喷吐着毒雾缠向目标。 一道金色屏障弹出，将缠过来的藤蔓与毒雾一併隔开——「四相符！」 盛开身为人工智慧此刻简直操碎了心，「激活四相符啊！」 它没想到红九这次完全不打算遮掩，而是选择了直接动手，但它更没想到两人都你来我往打了几个回合了，盛秋压根就没把手往四相符上挪过。 「她存了杀我的心，你觉得这次四相符还好用？」 盛秋回了一句，一俯身避过当头打来的几条长鞭，然而脑后又传来数道破风声。 金系攻击。 红九擅长的显然不止有长鞭。 盛秋反手架刀将薄刃挡住，左手攥住四相符输入灵力，同时用力朝红九掷去。 第190页 红九眼底刚刚浮起的戏嚯转瞬变为惊讶，她断喝一声，一条长鞭卷向四相符，果然两相接触之际，青龙符化作一团炽燃的烈焰。 「我说她不会安好心吧。」 盛秋嗤笑道。 盛开一时间哑口无言。 「呵，倒是有几分急智。」 红九冷笑着挥鞭打散眼前残焰，「可惜了这一身本事却枉生男身——去死吧！」 盛秋抬手格开对方一连串攻击，自身也被逼退丈余，趁间隙在心底长嘆一声，「我这算是遭遇了性别歧视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算不算。」 盛开又开启一道新的防御网，「我只知道这次任务铁定要扑。」 「不过任务扑了不要紧，你把命保住啊！」 它又赶紧找补一句。 盛秋摇摇头。 随着两人持续不断的激斗，四周黑雾不住翻涌聚拢，眼看战局拉扯双方一时胜负难分，黑雾间便如水沸一般涌动得愈发厉害，没过多久，竟从雾气之中凝出又一个「红九」来！ 自黑雾有异动开始盛秋就一直盯着没放，此时见它又变出一个红九来——最要命的是这个红九手里也有九条鞭子——毫不犹豫飞身扑上，封字诀绕满刀身兜头砍下。 盛秋这一刀噼得太快，新凝出的「红九」猝不及防被噼个正着，当即重新散为黑雾。 真正的红九却为之面容一肃。 「真是不乖啊。」 火焰状的妖纹在脸颊上悄然蔓延，红九旋身掐起法诀，九条长鞭飞回她身侧又化回九条黑雾凝成的长尾，「你知不知道，不乖的傢伙会有什么下场呢？」 红九身影消失在黑雾之中，雾气如山崩海啸倾轧而来，转瞬之间，神识探查的世界也变作一片黑暗！ 「监测网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盛开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极为人性化的慌张，「怎么办，我瞎了！」 「莫慌，问题不大。」 盛秋长刀一横，「我早就瞎了——这么说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儿？」 当然没有！！ 盛开腹诽不已，但要紧关头它不想多说话免得牵扯盛秋精力，只得全力以赴做好当下它可以做的事，譬如随时监控着防御网状态，在能量被消耗过半之际立刻补充新的。 「你为什么要一直反抗呢？」 红九的声音从黑雾中透出来，似乎十分遥远，又好似异常贴近，「乖乖被吃掉不好吗？」 黑雾之中遥遥亮起两盏灯，血红色的灯。 无数道长鞭自灯光亮起之处疾驰而来，骤雨般落向盛秋。 三道刀光乘气浪驶出，盪开无数长鞭黑雾，为盛秋面前清出一片空地。 「真是倔强啊，盛秋。像那些渣滓一样乖乖等着被我吃掉不好吗？」 「如果废物一样，乖乖死去不好吗？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至狂至疯之笑，至悲至痛之音，黑雾中徐徐走出一只通体黑雾缭绕的九尾赤狐，此前盛秋神识探回来的那两盏红灯，赫然便是她的双目！ 「杀无辜百姓是你，杀金团团是你。」 盛秋将抚在心口的右手挪回刀柄，「食人魔物是你，魇兽亦是你，红九，且不论人魔妖三族之间的恩怨，单单说你——你怎么配在这不梦洲当四分天下的王！」 言未落，刀风起，最是怒火炽燃的一刀，却宛如暗夜无声！ 第141章 失控 缭绕在四周的雾气开始朝上空浮去, 很快就在两人头顶上凝结成大片的阴云，云层中影影绰绰显出为数众多的黑影——这些黑影很快冲破云层飞下来，显露出它们的真面目。 那些飞来的东西样子古怪得很, 体型与寻常犬只相仿，一打眼看起来像鸟，但生有蛇一般的头与獠牙，双翅下还垂着许多触手。 这些怪物不断自云层中落下，跟见着糖的蚁群一般涌向盛秋。 盛开见状一咬牙, 干脆将防御网范围再开大一点, 乌压压一片怪物撞到防御网上，激起一连片的火花。 「我劝你最好速战速决！」 盛开喊, 「擒贼先擒王啊，搞定大的！」 系统里面积分存货是不少, 但能不打消耗战就不要打消耗战，毕竟这里是北溟, 比起看起来家底尚丰的积分, 它更担心盛秋体内的灵力枯竭。 正在鞭雨中左突右闪的盛秋一时间没有回话。 开启了封字诀的长刀每一次挥出都能斩断几根长鞭, 但红九能操控的长鞭——或者说触手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她攻击许久居然还不能靠近红九跟前儿。 欣赏着盛秋略显狼狈的身影, 红九口中又发出几声尖锐的笑，「你说我不配为王？真是笑话。」 她眯起血红色的双眸, 「不是我不配为王，是那些渣滓根本就不配活着！」 盛秋瞅了一个空档，切断几条长鞭瞬间加速冲上前，眼看着长刀刃尖就要碰触到红九咽喉。 一条长尾横扫过来, 将盛秋连人带刀拍回去。 「你身为男人, 自是体会不到。」 红九眼底泛起冰冷笑意, 「人类、妖族、魔族……不管什么种族的男人都是败类！」 直到如今，妖族纪年史上仍只字未提当年为何有大量的妖族女子与幼崽没能活着到达北溟，倘有后辈问起，有说是死于修士之手，有说是死于海上天灾，众说纷纭之下，却没有一个敢说出真相——那些死去的女人与孩子，根本不是死在敌人手中，不是死在遍布无妄海的妖兽口中！ 第191页 她们葬身于同胞的贪婪与残忍，变成一块块残碎的骨肉，用以延续那些自私自大的生命！ 盛秋被尾巴击中，在半空中翻了几翻，直到落地后才稳住身形。 一缕鲜红自她唇角流下，被随手拭去。 红九的话自然是有失偏颇的，只不过盛秋并不想跟她争这个口舌之利。 「红九身上的能量值一直在升高。」 盛开那边儿检测到了大量异常数据，「这个速度不对劲。」 按照系统资料库里的资料分析，若是修士身上无端出现这种情形，多半是要走火入魔，只是不知红九是否也能按修士的数据来判断。 盛开话音方落，就见前方红光火花交错一闪，竟是红九用尾巴硬生生将防御阵击碎一个漏洞，聚集在外面虎视眈眈的怪兽群顿时犹如决堤洪水一般，沿着那漏洞连绵不绝地冲进来。 「这闹心的……」 盛开赶紧在盛秋身边张开一张小一圈的防护网，然而红九似乎觉察到了防御网对她的阻碍，抽出一个漏洞来还不算，竟是三下五除二将外围防御阵尽数抽碎，旋即又开始攻向新的防御网。 「这傢伙是要釜底抽薪啊！」 盛开咋舌。 「小开，换个定点儿传送符。」 盛秋忽然开口，「把我传到红九面前去。」 「要正前方。」 她又补充了一句。 几次尝试未果，盛秋估算了一□□内灵力的存量，决定换个方式突袭，长鞭与怪兽组成了一张完美的防御结界，如果不能撕裂这个结界，那就永远无法对红九造成实质性伤害。 「……好。」 盛秋的决定无疑是冒险，盛开初初听到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劝阻，但它很快反应过来，改口说了一个「好」字。 兑换，激活。 伴随着一道闪光，盛秋的身影原地消失，不等红九反应过来便凭空出现在她眼前，高举着破军一刀噼落！ 红九骇然抬眼，这当头落下的一刀当真是避无可避，她连忙扭头试图躲开要害，然而她躲避的速度如何赶得上破空斩风之刃，只闻噗嗤一声响，赤狐面上便多出一条三尺余长深可见骨的伤痕！ 鲜血伴着黑雾喷涌而出，赤狐哀嚎一声，一个趔趄歪向一旁。 趁她病要她命，盛秋怎肯放过眼前大好机会，当即就要乘胜追击，不料就在她刚刚扑上去那刻，盛开忽然急声喊道：「不对，快撤！！」 原来，红九倒下瞬间体内能量暴涨十余倍，身上也出现了惊人变化，那些由伤口喷涌出的黑雾犹如铠甲一般将她周身缭绕包裹。 「吼——！」 双目全然被血色侵染、连瞳孔都消失不见的红酒发出一声咆哮，不退反进，迎着噼砍而来的长刀一口咬去，看架势竟是打算与盛秋同归于尽！ 「她已经失去理智——她体内的能量完全失控了！」 盛开在极短时间内弹出数道防御阵，但在暴怒的红九面前这些防御阵竟然不堪一击，只一口就被咬碎。 眼看闪着森然寒光的獠牙就要咬住盛秋，一道金光毫无徵兆自盛秋心口处迸发。 被金光刺个正着的红九眼前一黑，动作也为之一顿，待视线恢復正常之际，眼前已经看不见盛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展开到极限、仿佛可以遮天蔽日的翅膀。 第142章 尘埃落定 人曾言凤有五族, 却常见朱黄白青，不见其他。 实际上，被认作第五支凤族分支的黑凤鸑鷟真身并不是妖, 而是荒族。 分别之前乱天音交到盛秋手上的，是承载有他心头血的护心羽，一旦羽毛持有者遇到危险，能将他瞬间传送过来。 鸑鷟现身时迸发的光芒好似一道道利刃，干脆利落地驱散了四周环绕不去的黑雾, 连带那些自黑雾中诞生的魔物也一併被金光绞碎。 「靳……泽……」 红九同样被金光刺到双目流血,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恢復了一部分神智，她看着突然现身的黑凤恨得咬牙切齿, 「你不要多管闲事！！」 乱天音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引颈长鸣一声。 随着鸣叫声一层层传递开来, 四周霎时风搅云生，丛林发出嗡鸣, 大地开始震颤,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在竭尽所能用自己的声音来做出回应——这便是鸑鷟一族真正的杀招：乱天之音！ 几片羽毛飘下, 不偏不倚贴到盛秋两侧耳朵上，透过羽毛再去听四周的声音, 竟是风清日和犹如天籁。 但对红九而言这声音就没那么温柔了，只见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痛苦嚎叫着用力将头向地面撞去。 「乱天音……你竟然……竟然对我用乱天音！！」 不过转眼功夫，鲜血从赤狐口眼耳鼻中喷泉一般涌出，红九嘶吼的声音中满是震怒与不甘，「靳泽！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在喊出「朋友」二字时, 赤狐双目再度淌下血泪。 然而, 乱天音不为所动。 红九何尝不是他唯一的朋友。 就因为拿她当朋友, 所以在遭遇危险之际，他没有第一时间将怀疑落到最可疑的人身上，这才导致一次次错过真相，一次次将盛秋置于险境。 且话分两头，若当真拿他当朋友，为何一意孤行要置他最爱之人于死地。 在她对盛秋下杀手之际，他们便已经不再是朋友。 第192页 盛秋拄刀起身，喘息片刻后，挥刀再度沖向前方在天音里挣扎的红九。 她要结束这一切。 ** 刀刃刺破心脏的那一刻，红九停止了挣扎。 此时她的眼睛已经被血煳住，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她知道，赐予她终结的不是她曾经的朋友，而是那个持刀的男人。 男人…… 呵…… 她这一生，竟是要终结在自己最讨厌的东西手上吗？ 赤狐巨大的身影随着四下里散溢的雾气消失，恢復人形的红九从半空中跌落。 她永远忘不掉，自己一口一口将仇人嚼碎吞下时满嘴的血腥气，而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半点儿荤腥不能沾，只要闻到肉的气息就会呕吐不已。 那天，暴怒之下觉醒了荒族血脉的她几乎吞噬了整条船的妖族，也因此被一位途经此处的荒族发现，带回了据地。 在荒族据地的那段日子于她而言并不平静，每每只要她合上眼，梦境就会将她带回噩梦降临的那一天。 也是在这时候，她探听到了不梦洲的存在。 无梦之地，听起来多么美好！ 当年满身落拓踏上不梦洲的红九，从未想过许多年之后她会成为一方领土的王，那时候的她满心所求不过是一个没有梦的夜晚而已，她只想像其他人一样能够安眠。 最初那几年，她如愿了。 飘荡着血腥气的梦境远离了她，而她也似乎终于能摆脱过往的一切，真正开始新生活。 或许不管是人还是妖族魔族，都有着一样的共性。当他们缺吃少穿时，心中所求只有一餐温饱，当他们能衣食无忧时，心中就开始惦念建功立业，功成名就。 当红九第一次为了个人私利而开杀时，即便是在没有梦境的夜里，鼻端又开始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气。 后来，行宫中伺候她的宫人开始莫名失踪，而清晨醒来之际，她惊觉那股血腥味居然出现在自己口中。 红九遣散了行宫里所有的侍从。 可情况并未因此好转。 一夜又一夜，血腥味愈来愈重，直到有一天，她自梦中惊醒，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啃噬一具尸体。 红九想起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不是没有爹爹的孩子，只不过，你爹他……被梦吞噬了，所以我们都见不到他。」 时隔多年，她终于明白了娘亲所说的话，原来身为噩梦制造者的魇兽，註定的结局就是被噩梦吞噬，这仿佛一份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 不过现在…… 结束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挪动了一下眼珠，红九逐渐散开的瞳孔中，映出盛秋急速飞来的身影与伸过来的手。 心头漫上一阵轻松，或许，这就是解脱的感觉吧。 红九如此想着，嘴角扯了扯。 ** 盛秋最终也没能抓住下落的红九，她的身体在坠落的过程中化作轻烟，就那么轻巧地散去了。 她不知道，这其实便是大多数魇兽的一生，生而寂静，死时无声。 落到地面上时，盛秋的手还维持着探出的姿势，但掌心空空，什么都没抓住。 盛开赶在系统语音提示任务失败前将它关闭。 巨大的鸑鷟挥动着翅膀从天而降，落到盛秋身旁。 尘埃落定，盛秋长久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好似要把自己站成一尊雕像。 本打算变回人形的乱天音见状改了主意，他低下头来，又一次用脑袋轻轻蹭了蹭盛秋微凉的面颊，「我带你飞一圈儿？」 盛秋由着他蹭了半天，才后知后觉说了句，「嗯？」 乱天音知道她这是根本没把刚才自己说的话听进耳朵里，于是重复了一遍，「我带你飞一圈儿吧，天快亮了，气温回升，天上也不会太冷。」 而且，吹吹风，看看平日里看不到的景色，更容易让人遗忘掉烦恼。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说不定能『看』到日出。」 在常年阴翳的北溟，日出可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乱天音低声道，「虽然暂时你还不能用眼睛去『看』，不过也不用太久，等咱们去了神木谷，一定有法子治好你的眼睛。」 说完俯身下去，露出一片平坦而宽广的背。 盛秋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拂了乱天音一片好意，纵身跳上去盘膝坐好。 等盛秋坐稳，乱天音振翅起飞，几息过便飞至云层之上。 盛秋将神识最大限度的铺展开去——于是在她的世界里，布满了风流动的线条，乍一看去，她好似不是在天上，而像在海里。 天确实快亮了，远处的天际隐隐泛起珍珠一样的白，那白不是纯色的，当中还夹杂着数不尽的色彩，风将它们吹得模煳而飘荡，别有一番耐人品味的美感。 当朝阳初升，鸑鷟悬停在高空上不再前进，让盛秋能安静地欣赏一次日出盛景。 「荒族不会有轮迴。」 当金红色的光一点点攀上鸑鷟闪着银辉的墨羽，乱天音轻声道，「说来惭愧，虽然身为朋友，但我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红九是魇。」 这么多年来他只把红九当成寻常的狐形荒族。 「魇数量很少，因为这种以恐惧为食的种族，最终都会被恐惧反噬吞没。」 所有的魇死前都会陷入疯魔，无一例外。 第193页 或许对红九来说，疯魔失智而死，并不见得就是比如今更好的结局。 盛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回吧。」 她说，「回去接上梵音，我们该离开了。」 虽然委託人已经不在，但他们最初应承的消灭食人魔物一事已毕，他们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第143章 神木谷 从地图上看, 神木谷位于北溟最南端的靖海神都，与地处北溟最北端的不梦洲恰好是两个极端，若要单靠灵舟横渡, 怕是要耗费上许多时间才能赶过去。 幸好，有传送阵在，省了他们许多功夫。 从传送阵里走出来，入眼便是一片郁郁葱葱，靖海神都大约是整个北溟里气候最接近昆吾的所在, 原本此处为魔修占据, 不过在不梦洲时乱天音跟梵音就发现了，他们关于北溟的一些固有印象已经被时间淘汰, 因此这次传送过来前他们特意打听了一下，得知此处仍由人族掌控, 但也是多族混居。 总得来说，这种情形对他们是有利的。 「从传送阵出来, 往东二百里就是神木谷的入口。」 将神识从玉简地图中抽离, 乱天音朝东边儿一指, 「走。」 「走好累。」 梵音面无表情、但一双眼却亮晶晶地开口道，「阿秋, 飞吧。」 乱天音额角立即迸出青筋——这死丫头片子说得可不是三人各自飞各自的，而是让他化出原形来载着她们俩飞！ 上次在不梦洲他化为原形带着盛秋飞了一圈儿, 结果被梵音给瞧在眼里，打那会儿起但凡需要走的路长点，这丫头就会撺掇盛秋：「咱别走了，飞吧。」 只要盛秋点头, 她马上就会接下一句, 「让乱天音变鸟儿。」 盛秋自然不会答应, 但每每听见她这样说也只是笑。 只有乱天音在生气。 他甚至怀疑梵音真正的目的就是叫他生气而已。 最终三个人还是各自飞了各自的，不过没飞多久，前方就有一堆人成群结队而来，看起来各个儿都垂头丧气得很。 乱天音示意盛秋与梵音到一边稍后，自己落下去跟队伍当中打头阵的人搭话，没过多久就折返回来。 「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盛秋抬抬下巴问。 「都是去神木谷求医的。」 乱天音嘴角一扯，把从那群人嘴里打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讲给盛秋听，原来神木谷不可随意进出，要想进去，得按照里面的规矩来：有病求医者，可沿路向谷内走五里，之后停下等待谷中人接待，被接待的人要回答三个问题，回答出来才会得到救治。 「除求医问药之外，神木谷也允许外人进入採药，但同样有规矩在。其一，不得伤害谷内生灵，其二，每三个月会有十五日的开谷日，採药之人需得在时间结束前离开。」 他朝那些人一指，「这些打头阵的，就是没回答上问题来被拒绝入谷的人，据他们说问题并不固定，每个人被问到什么问题全看运气，有的很好回答，有的却让人无法作答。」 「至于后面那些，则是排队没排上半道折返的，刚刚神秘谷谷主贴出告示，说要闭关十五日，这十五日当中不接见任何人，所以他们只能暂时离开。」 「闭关十五日？」 盛秋暗嘆一声真是事有不巧，「那咱们也得等咯。」 乱天音沉吟片刻，没有立即回答。他手上还有从半山居拿来的那根神仙藤，但眼下他们并不知道神木谷谷主与庆戎是什么关系，所以他也不确定能不能凭藉着那根神仙藤获得特殊待遇。 不过，凭藉荒族之间的相互感应，他已经能确认，庆戎就在神木谷中。 「就等一等吧。」 事关盛秋的眼睛，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乱天音反而规矩起来，「看他们这样子，届时队伍恐怕会很长，我们不如再往里走走，寻一处距离神木谷近便些的地方安营扎寨暂作休息。」 「好。」 盛秋点头，梵音也没有其他意见，于是三人与人群背道而驰，继续一路向东行进。 越往东走，草木愈发茂密繁盛，到处开满各种不知名的花，色泽艷丽的凤蝶在花丛中翩然起舞，随着三人行进，不时会惊动一两只潜伏在四周草丛灌木中的小兽，伴着仓惶的窸窣声一路奔走向远方。 走了大约有五里路，前方出现一汪翡翠般沉静雅致的湖泊。 「就在这里休息吧。」 盛秋拿神识扫了一圈儿，对这周边的景致满意至极，遂一锤定音。 要安营扎寨，自然需要安帐篷，这活儿乱天音很自觉地揽了过去。 「我去附近找些吃的。」 梵音则主动接了找食物的差事。 这里不算神木谷范围，也没有不能猎捕动物的规矩，盛秋便随她去了。 只是这样一来，在场的就惟有她成了闲人，无所事事之下，盛秋干脆晃到湖边准备洗把脸。 湖水远看时是青碧色的，走近后又变得清澈起来，湖岸边生满一丛丛的芦苇，盛秋寻了处芦苇稀疏又有青石落脚的地方走下去，蹲到青石上抬手摘下一直束在脸上的缎带，而后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 清凉感在面上停留了极短暂的时间，却在接触到盛秋双眼的瞬间转变为两团炽热的火，一下子让她的双眼灼痛不已！ 第194页 这水有问题？ 面对陡然间出现的变故，盛秋连忙起身后撤，结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唿，原来不知何时她身后多出来一名少女，叫盛秋这一撤，直接将她撞了个倒仰。 「小心！」 神识探知发生的一切，盛秋顾不上自己的眼睛，探手将少女捞入怀中，「对不住是我没留意身后——你没事吧？」 「我没事……」 少女一双手紧张无比地揽住盛秋的腰，另一双手抓在盛秋胳膊上，最后还有一双手抬起来抚住她的脸，「倒是你的眼睛，怎么在流血？」 盛秋：…… 等等。 姑娘。 您这是有几双手啊？ 第144章 照夜 盛秋眼睛出血的状况的确有些夸张, 不过是跟那少女说两句话的功夫，淌出来的血竟已浸透衣襟，甚至淋淋沥沥向下淌去, 几息的功夫大半张脸已经尽是血色，一片夸张的红。 「还是……先想法子给你止血吧……」 手长得略多的姑娘轻声道。 「不用不用，我有法子止血。」 盛秋赶忙推辞，并把缎带朝脸上一蒙。 须臾，鲜血渗透缎带, 滴滴答答继续朝外淌。 盛秋：…… 这怎么好像不太好用了？ 「你被翠泊的水影响, 原先的法子怕是不能用了。」 少女嘆口气，「还是我来吧。」 总之, 等乱天音感知到双目疼痛赶过来时，少女已经充分发挥了她手多的特长, 在极短时间内採集处理了足够多的药草碾成煳煳涂到盛秋双眼上。 奇异的是，自涂上草药起, 盛秋的眼睛当真不再流血。 「出什么事了？」 乱天音甫一冲过来, 几根血弦便自行浮到盛秋跟前儿, 将她与……六只手都满是草药煳煳的少女隔开。 「没啥事儿，别紧张。」 盛秋连忙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通。 「怎么会洗一把脸眼睛就开始流血呢？」 乱天音听完显然有点儿不信。 「因为她的眼睛接触到了翠泊的水啊。」 少女倒是淡定无比, 不紧不慢解释道，「翠泊的水虽然看起来清凉无比, 但实际上是罕见的火属性药泉，这位朋友之前就用隔绝光热的缎带绑缚双眼，可见眼睛是受过这方面的伤，现在伤势被翠泊的水催化, 自然伤上加伤, 不过要克制它的药性也不难, 这不，找一点儿水属性、且带有清肝明目效果的灵药涂抹上，立刻就止住血了。」 一番话说完，少女大概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于是沖两人歪歪脑袋，「对了，我叫照夜，是虫族的人——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盛秋说的，明明谈论的是自己的长相，可照夜说起来的时候还是笑呵呵的，看起来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说起来，之前盛秋主要心思都被双眼的疼痛吸引过去，要不是照夜手的数量远多于常人，她根本没余力发现什么不对，这会儿照夜主动提到了「样子」反而让她特意用神识扫过去一眼。 只一眼，就让盛秋由衷地默然了片刻——原来这位照夜姑娘生得十分追求简洁自然美，整张面孔从上到下白白一片，眼睛像两个圆熘熘的孔，剩下的什么鼻子嘴巴一概没有。 对，她的脸上没有鼻子跟嘴巴，就跟戴了一副面具似的，但那确确实实是她的脸。 「虫族长得这么自由奔放的吗……」 连盛开都忍不住在神识中开口感慨，「不对啊，我看资料库中虫族长相还挺正常的啊？」 看来它的资料库急需更新了。 以及——「她其实有嘴，数据扫描显示，她的嘴呈吸管状收纳于下颌内侧，好比蝴蝶那种。」 想来也是，若是真没嘴又如何正常说话呢？这姑娘又不像鲛人那般用意识传音。 尽管因为对方足够特立独行的长相愣了片刻，但盛秋还是很快做出应对，只见她先是笑了下，而后抬手指指自己被煳成一坨的双眼，「姑娘，您看我这样子像能被您吓到的吗？」 照夜用最上面的一只右手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你是修士吧，难道眼睛不得行就都看不见了吗？」 「谁说不是呢。」 乱天音至此才收起血弦，凉凉插口道，「确实看不到，因为除了眼睛，她脑子也不好使。」 自己眼都那样了，还有心思撩妹子，只能说不愧是号称西崑吾女修最想嫁的盛秋。 盛秋：…… 怎么说你相公呢。 过分。 「敢问阁下可是这神木谷中之人？」 虽然因为对方不守男德而愤怒，但乱天音还是没忘了正事儿。 「我吗？」 照夜被问得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只是略懂一点儿药理罢了，怎么配呆在神木谷中。」 「哦。」 得知照夜不是神木谷的人，乱天音也不失望，反而接着问道，「那你知道神木谷中现在管事的是谁吗？」 「我只知谷中有一名姓洛的神医，来神木谷求医问药的人多是冲着她来的，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照夜虽然样貌生得异于常人，但性格却是一等一的和善，对于乱天音的问话也没表露出不耐烦来，「只是你们来得不够凑巧，洛神医这两日好似闭关了。」 第195页 姓洛的神医？ 盛秋与乱天音听到这儿俱都心头一跳，乱天音更是直接问出来，「那神医可是名为洛星？」 「神医名讳确实是这两个字。」 照夜点头道是。 「那便对上了。」 乱天音立刻传音给盛秋道，「洛星与庆戎一体双生，她既然在谷里，庆戎就没得跑。」 盛秋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而后问出了她此刻最为关心的问题——「照夜姑娘。」 「我眼睛上的药煳，还要抹多久？」 ** 确定了庆戎就在神木谷中，盛秋与乱天音便都安下心来，虽然因为洛星闭关，他们一行不得不等上十来天，但对修士而言，十几天的时间不过弹指一挥，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照夜提醒了他们，接连闭谷这么久，等候求医的人一定特别多，为了避免出现排队排不上的尴尬情形，盛秋拍板决定，这十几天都借住照夜那里——说是借住，但实际上就是在照夜的居处旁边安营扎寨等待神木谷再开，因为照夜说，她住的地方距离入口十分近。 且隐秘。 「要叨扰几日了。」 盛秋十分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没有。」 照夜也一脸的不好意思，「我也只是提供一片空地而已，谈不上什么叨扰。」 一行人赶路之际，盛开忽然又暗搓搓开了口：「这个照夜身上也有一个普通任务诶……」 盛秋闻言脚下一顿，须臾才继续若无其事朝前走，只在心里颇沉重地回答道，「小开，我现在有点怀疑我对『普通』俩字的认识跟主脑不太一致。」 毕竟她接的上一个普通任务，是红九。 第145章 我想成为的 提到红九, 连带着盛开都一併沉默下来。 别的且不说，就说自打任务失败后，到现在盛开还维持着被惩罚状态, 仅从这一点来判断，红九的任务就绝对不该只是普通任务——任务失败后惩罚持续时间与任务难度是直接挂钩的。 而这次任务失败后，系统竟然还发来了全套红九相关资料。 利用赶路中闲暇时间将资料全部看完的盛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倘若有朝一日易地而处，让她来亲身经歷红九当年遭受过的一切, 自己会变成怎样, 会不会变得比红九更加偏执疯狂，毕竟人生从来没有「如果」二字。 虽然道理是这样, 但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一旦有闲暇盛秋就会将红九的资料从系统中调出, 翻来覆去地看。 「……你这是在復盘呢？」 以为盛秋是胜负欲作祟，任务失败后心里特别不爽的盛开试着劝解, 「看开点儿吧, 过去的都过去了, 再想也没多少意义。」 任务已经判定失败，红九人都死透了, 它还被困在红烧肉肥腻的外壳下不得自由，别说看这些资料, 就是盛秋把那些东西全篇背诵并默写也不能改变过去，何必费这个精力操这个心呢。 「你要实在觉得红九可怜，干脆逢年过节给她烧点纸。」 对方收不收得到先不论，至少能图个心理安慰。 「没有。」 盛秋当时只是摇摇头, 没有多说。 一遍遍重复看红九相关资料, 并不是因为她想不开, 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任务没完成，责任全在她身上。 盛秋在意的不是任务，不是奖励或惩罚，最令她耿耿于怀的点在于： 红九需要帮助。 而她，明明有机会伸出援手将红九拉出泥潭，却因为轻忽大意最终错过机会。 「成为某人的男神。」 轻飘飘一句任务标题，此时被盛秋一次次放在心头咀嚼，却逐渐品出重逾千斤的意味。 及至今日。 「小开。」 盛秋打破了沉默，「如果红九的任务我开启数据辅助，结局是怎样？」 大数据任务辅助，这个功能在很久前就在盛秋的要求下关闭了，至今没有重启。 盛开立即调看了系统内数据——这些辅助内容是不会直接开放给宿主观看的——须臾，它给出确切的回答，「我觉得你达成不了系统数据辅助的结局……」 红九极度厌恶男性，这个对盛秋而言的地狱开场，对系统判定来说反而恰恰是降低任务难度的重要因素。 「而且……这事儿赖我。」 盛开突然往自己身上揽了个锅，「其实之前几次系统更新时，你身上加载的男神光环也出了一些新功能。」 只不过这些新功能全都需要消耗积分开启，且售价不菲，盛开觉得以盛秋的脾性，是绝不可能在这上面下功夫的，故而干脆提都没提。 「可我刚才翻看主脑提供的攻略，发现这个任务之所以被划归普通任务，就是因为在男神光环新作用下，任务难度会大大降低。」 」新功能中的一项，能让『情感强烈的目标将所有情感集中于加载光环的宿主身上（附註：若目标本身情感皆为负面，则集中时会进行反转处理）』，说简单点儿，倘若你加载了新功能，红九有多么讨厌男性，到时候就会有多么喜欢你。「 一旦被红九喜欢上，那完成任务确实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里，盛开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自责，它很认真地朝盛秋道，「对不起。」 「是我太自作主张了。」 第196页 「倒也不必这样。」 盛秋听完愣怔片刻，轻嘆一声道，「其实你的判断没有错，而且辅助是我要求关闭的，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就算盛开之前询问她，她的选择也跟盛开设想的一模一样，最终结局还是不会改变。 「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把人归化为笼统的数据，到现在也坚持如此。」 「藉助男神光环诚然可以走捷径，可这对红九本身又有什么用呢？」 即便完成了任务，红九依旧逃脱不了疯魔致死的结局。 「我这几天心思一直烦乱不定，今天听你说了这些后，反倒觉得有了几分头绪。」 「成为某个女性心目中的男神，这个任务目标其实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男神』可能只是一个符合对方对配偶期望值的异性，但往大了说，这可以是她们的精神支柱。」 「我做不来前者，我想做后者。」 「即便是变成男人，我也不想当一个被欢唿尖叫包围、让万千女性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那种『男神』，我更想……更想成为可以帮对方照亮前路的光。」 若甘霖之于荒漠，若炭火之于寒冬，若溺水之人手上的浮木。 「我没能救了红九，但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让任何人成为下一个红九。」 盛秋说着用神识扫了下正在前头带路的照夜，在经歷过一次失败后，她清楚了一件事：普通任务可能并不普通。 「开启任务辅助。」 终于理清头绪的盛秋对盛开下达了清晰的指令：「然后，接取照夜的任务。」 开启辅助，是为了从主脑那儿获得更多可用信息，方便她更快理解目标心中真正的需求。 「辅助功能已开启。」 「普通任务『照夜的梦想』已接取，请宿主接受第一条辅助提示：梦想与理想，有时候不可混为一谈。」 任务名为「照夜的梦想」，提示却是梦想与理想不可混为一谈？ 盛秋只略一思忖就想通了其中关窍，这个普通任务果然也是有陷阱存在的，而当中最大的陷阱恐怕就是这条辅助信息中透出来的——「不要把梦想跟理想混为一谈。」 第146章 理想 神木谷外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照夜的家就位于丛林中。 起初，林中还有一条崎岖小路，走到后来, 木根虬结、枝桠横生，除身形灵动的照夜外，一行人走得颇为艰难，足足走了近两个时辰，前头才出现一片空地。 「到了。」 照夜六只手齐齐上阵, 拨弄开前头拦路的藤蔓树枝, 「前头就是了。」 盛秋率先探了神识过去，只见那方圆约有两亩大小的空地边缘立着间竹屋, 竹屋前头的土地被细分成好几壠，里头种满了各种草药。适逢夏季, 正是大多数草药开花结籽的时节，药圃内可谓奼紫嫣红, 一眼望去不像药草园, 更像一片疏于打理的花园。一些体型硕大的黑色灵蜂在花间忙碌, 许是它们尾部的毒针震慑力太强，偌大的草药园里竟不见别的灵虫踪影。 「除了药圃, 其他空着的地方你们可以随意安排。」 照夜比划了一下药圃外围的空地——虽然暂时什么都没种，但照夜还是将地上的杂草清理得一干二净, 看得出后期这里也会陆续变为新的药圃。 「主要还是我的屋舍太小了，不然倒可以直接给你们借住。」 照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盛秋闻言莞尔，正准备说些感谢的话，结果话还没出口, 双眼便感觉一热。 「阿秋！」 走在一旁的梵音与乱天音几乎同时冲上来。 「不必担心, 是那些药煳的药效过了。」 照夜倒是淡定得很, 「刚好也到家了，先随我进来吧，我给你配点新的药止血。」 「我没事，不要紧。」 盛秋也连忙安抚两人，「老乱，不如你先带梵音去把帐篷搭好吧。」 说着捏了捏乱天音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乱天音盯着她脸上的血看了片刻，掏出一块布巾来叠好塞到盛秋手中，「拿这个先捂一捂。」 说完他沖梵音一招手，迳自朝着空地走去。 穿过药圃中间的小径，盛秋随着照夜一併进入前方的小竹屋，竹屋内用粗布挂帘隔开一间内室，外面规规整整摆放着十几个竹编的架子，架子上摞着竹简与大大小小的木盒。 「稍等。」 照夜与盛秋说道，而后走到架子前拿走上面的几个盒子。 「随我来。」 拿好盒子，照夜领着盛秋走进内室——说是内室，里面陈设倒十分简单：一张竹床，一张矮桌，所幸竹床边儿还有两个同样竹编的矮凳，盛秋便挑着其中一张坐下。 确实如照夜所言，药煳的药效到了，盛秋感觉到眸底好似有两团正在死灰復燃的火，随时可以给她来个「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未经炮制的灵药药效都不会太长。」 照夜一只手把剩下的那张凳子摆到矮桌前，而后把拿来的盒子尽数放到桌上，六只手分工明确地开始了配药工作。 矮桌上有现成的制药工具，而木盒中存放的全是各种炮制好的灵药，手多的好处在此刻得到了全方位的展示，至少从配药制药速度来讲，照夜完全可以达到一个顶六个的水准。 只用了半炷□□夫，照夜就调配好药剂——这次的成药是散发着清香的淡蓝色膏体，看起来可比之前的药煳煳好多了。 第197页 「把布巾取下来吧。」 照夜嘱咐道，「缎带也一併解开。」 盛秋依言照做，等照夜将新调配的药膏一抹上来，一股清凉感登时扑灭了在她眼底来势汹汹的復燃之火。 「厉害啊。」 盛秋由衷地夸赞道，「姑娘配药的水平实在高超。」 照夜闻言腼腆一笑。 虽然她蛋白似的脸上连嘴巴都没有，但微微弯起来的双眼与眼中亮起来的光还是展示出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我可没有你夸贊的那么好，不过是治眼睛的方子平日里用到的比较多，所以才熟练一些罢了。」 治眼睛的方子平日里用得比较多？谁用得多？ 一直留心从照夜话中寻找信息的盛秋下意识将神识投向她的双眼，但碍于对虫族不太了解，一时半刻倒没看出对方的眼睛是否有问题。 照夜调配的药膏数量刚刚好，两只眼睛涂完便都用完了，「而且，真要说好，那也是神木谷的药方好。」 「你配药用的是神木谷的方子？」 盛秋看似随意地问道，「是那位洛神医传授给你的吗？」 「不是的，洛神医每日里有那么多病人要诊治，哪有时间传授他人医术药方。」 照夜摇摇头，一边收拾着木盒与工具一边说道，「不过神木谷中有神木，洛神医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次向神木求取知识的机会，只要心诚，便能得到神木馈赠。」 盛秋闻言顿时瞭然。 是神木灵书。 「所以，你向神木求取了医术是吧。」 盛秋想起自己还保留着一个向神木问问题的机会，如今眼看就要到神木跟前儿了，倒是该好好想想见到它后要问什么。 「是的，我向神木求取的是医术。」 照夜收拾好矮桌上的东西，起身掀开布帘走向外间。 已经上好药的盛秋随即跟着她一道儿走出来。 「其实最初……」 照夜话说了一半儿忽然打住，沉默片刻后才再度开口，只是话头与上半句明显接不起来，「我也想……变成洛神医那样的人。」 「这算是我心中最大的梦想了。」 照夜微微垂下头，「至少眼下是。」 ** 「她刚才咽下去的那半句话一定有问题。」 盛开在识海中出声。 「是啊。」 盛秋也在识海中轻嘆一口气，「差点儿就把话套出来了。」 结果功亏一篑，还是被对方绕了过去。 「她最后说的那句，应该只是理想而已，之前咽下去的恐怕才跟『梦想』息息相关。」 盛秋心底遗憾了片刻，又很快打起精神来，「不过也不打紧，她的理想应该就是扎根在梦想之上，既然理想是成为医者，那么『梦想』一定得有『医者』这个前提才能达成。」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捋，再加上之前照夜无意间透露出的细节，盛秋相信用不了太久，她就能找出对方真正的「梦想」。 第147章 有人闯谷 这边厢, 照夜帮盛秋处理好伤势，另一边儿乱天音跟梵音的帐篷也搭建好了。 当照夜背起药篓走出竹屋时，正好跟拎着几只野物的梵音走了个面对面。 「劳驾。」 梵音依旧是面无表情, 只在眼底藏着一抹不易被人觉察的侷促，她朝照夜示意了一下那几只猎物，「这些，能吃吗？」 照夜被问得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她想问的是什么, 遂笑道, 「可以的，这里的野物虽然也有属性之分, 但效果都没有翠泊之水那般霸道。」 梵音听了点点头，拎着猎物转头快步离开。 盛秋其实是跟在照夜身后出来的, 不过等她出来时，梵音已经走的只剩一个背影。 倒是乱天音与梵音擦肩而过, 从远处缓步而来, 手里还捏着一条新的缎带。 「你们感情可真好。」 照夜轻声道, 言辞间似乎埋着一丝羡慕。 盛秋笑了笑。 乱天音走上前来，随手将新做的缎带绑缚到盛秋眼睛上, 「帐篷都安置好了，梵音在准备食物, 你先去歇一会儿吧。」 盛秋嘆气，「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像病入膏肓。」 好似眼下唯一需要她亲自做的只剩下休息这件事一样。 「多休息对你而言确实没坏处。」 照夜提了提肩膀上背篓的麻绳带子，「我去林中採药了, 短则半日, 最长不过两天就会回来。从这儿往东走二里地有条小溪, 平日里我都是从那边取饮水，你们若有需要也可以过去，再就是——」 她想了想，抬起一只手指着南边，「你们要打猎的话记得不要往南边走，那边儿是神木谷的范围，在那里猎捕生灵是大忌。」 「多谢姑娘提醒。」 两人一起沖照夜点头致谢。 照夜离开后，乱天音牵着盛秋的手带她走回帐篷。 「虫族人大多爱群居，且生性腼腆内向，不喜与外人打交道，这个照夜倒是难得一见的异类。」 帐篷自带隔音阵法，所以乱天音也没用传音。 「或许不是因为她异类，是我特别讨人喜欢呢。」 盛秋尝试着说些实话。 结果换来乱天音一个内涵十分丰富的凝视。 唉，这年头，真是说实话都没人信。 第198页 盛秋在心底扼腕一秒。 「老乱，你能判断出照夜的种族吗？详细点儿那种。」 「不好判断。」 乱天音摇摇头，「毕竟六条腿的虫子跟两条腿的人一样多。」 「……」 盛秋沉默片刻，伸手比划出一个八，「难道不该是这个数？」 六只手，加两条腿，这不就是八吗。 乱天音：…… 盛秋扬起嘴角，比划着名八字的手来回摇了摇。 「你怎么确定她只有两条腿呢？「 乱天音歪了歪头，」说不定一根裤腿里塞十根腿。「 盛秋：…… 说好的感情不错呢？一定要这样互相伤害吗？ 」我不喜欢腿多的虫子。「 就连不知何时钻进帐篷的梵音都插了一嘴，」数量虽多，但是没肉！「 乱天音与盛秋：…… 得，这位才是高手。 结束了短暂的互相伤害环节，三人终于又把话题重新拉回正事儿上来。 」若是成年体的虫族，我还能通过一些特徵判断对方族群，但照夜并非成年体，只能算亚成年体，不好判断。「 在判断照夜种族之事上，梵音如是道。 「成年体跟亚成年体的区别会很大吗？」 盛秋问。 「很大。」 梵音点头，「成年体更像人类，只在眼、耳手脚等部位保留一些种族特徵，譬如复眼、鳞翅之类，但亚成年体……虫族的亚成年体长得都比较自在，啥样的都有，有时候即便是同一种族，亚成年体也各有各样。」 六只手两条腿的算什么，蜈蚣族的亚成年体身上手那都是十二对起步，上不封顶。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无法做出判断。 看来，依据种族来推断照夜可能面临的困扰这条路也走不通。 ** 入了夜的神木谷，热闹喧譁较之白天更上一层，林虫夜鸟啼鸣声此起彼伏。 正在帐篷中小憩的盛秋忽然一个勐子坐起身，一旁的梵音与乱天音也先后惊醒。 一股兇悍无比的杀气，正源源不断自南边传来。 「南边……是神木谷入口。」 乱天音双眸微凝，「我去看一眼。」 话音方落，盛秋外放的神识探查到有人正跌跌撞撞沖向这片区域——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照夜！ 「照夜好像受伤了，先接应她一下！」 盛秋说完便率先冲过去，乱天音跟梵音紧随其后。 照夜确实受了伤，伤势看起来还挺严重，六只胳膊断了三只半，右边儿肩膀也有一道半尺来长的裂伤。 看到盛秋三人迎过来，她急促地喊道，「回去！回竹屋里去！」 「竹屋里头那点儿隐匿阵法对这次来的人起不了作用。」 盛秋抬手扶住步履不稳的照夜，「别担心，有我们在，你先疗伤。」 照夜没想到自己一直视作保命王牌的阵法竟被盛秋一眼识破，眼底不由浮出些怔忡。 盛秋见人愣住，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快步送入竹屋。 「老乱，你在屋子外补些防御手段。」 盛秋吩咐道。 乱天音抬手在竹屋外布下无数丝弦。 「你且在这儿安心待着，先把伤处理好。」 盛秋在照夜尚且完好的那边肩膀轻拍两下，」我们过去看一眼。「 」你们最好别去！「 照夜连忙出声劝阻，」那些人来势汹汹，打定主意要硬闯神木谷，我只是不小心路过都被他们伤成这样——我看神木谷已经开启防御阵了，他们闯谷的目的必不会得逞，只怕回头要迁怒周边……「 」放心。「 盛秋沖照夜笑了一下，分毫没有改主意的意思，」我们去去就回。「 整整十数日不能入谷，她正嫌无聊，这帮人来得可谓正是时候，刚好能用来活动活动筋骨。 」哎你们……「 照夜还欲再劝，眼前却只剩一阵风过，哪里还有三人身影。 」要闯神木谷的是荒族。「 甫一离开竹屋，乱天音便开口道，」一会儿你们别急着出手，我先试着套下话。「 」先礼后兵。「 盛秋颔首，」放心，我懂。「 第148章 洛星 乱天音的算盘打得不错, 可一到谷口就知道，事与愿违。 拥挤在谷口的那些荒族统统顶着一双赤红的眼，不管不顾地朝防御阵发起一波又一波攻击, 一看就处在丧失神智的状态。 「他们这样子怎么像是□□控了？」 盛秋蹙眉道，等神识在外围扫过一圈后，她眉心拧得更紧，「后面还有往这儿赶的。」 从气息来看与这些进攻神木谷的荒族一模一样，可见后续还有援兵 乱天音凝眸看了片刻, 「稍安勿躁, 我先去试他们一试。」 说着便纵身跃至那群荒族当中。 乱天音几乎是立刻受到了攻击，那些荒族分做了两部分, 一部分距离乱天音近的都将矛头转向他，另一部分还在继续进攻防御阵。 「试出什么了吗？」 盛秋抱着刀老神在在问。 「至少试出他们只是疯, 还没傻。」 乱天音回道，随即突破重围回到盛秋身边。那些围攻神木谷的荒族修为在他而言不值一提, 这也是盛秋能安心袖手旁观的重要原因。 第199页 见乱天音离去, 那些荒族也不追, 他们甚至都没朝三人这边儿看过来一眼，转瞬就又开始专心致志攻向防御阵。 「荒族旧据地已毁, 现如今大多散落各处，混杂在妖魔二族当中讨生活, 不会平白无故聚起这么多，还那么巧全都丧失神智。」 看着那些好似不知疲倦的荒族，乱天音沉声道，「一定有人在背后操控, 其目的八成在庆戎……」 他将目光挪向被拦在防御阵后的神木谷, 「怕是来者不善。」 「费半天劲你就判断出个这？」 梵音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努力浮出了一丝鄙夷, 「来者要是『善』还会打上门吗？」 乱天音：…… 这死丫头真是够够的，不管什么形态都这么烦人。 盛秋笑着摇摇头，在乱天音肩膀上拍了拍，回手抽刀出鞘，「都别说了，走，松松筋骨去。」 话音方落，还不等三人靠近，四周忽然传来一阵潺潺水声。 那水声由远及近，好似一条河流蜿蜒至此——很快盛秋就确认那不止是水声而已，铺展开的神识探测到一股水流正不疾不徐自谷中流淌出来。 水流来得很快，须臾就从谷内流淌出来，只是并不深，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攻击性。 但乱天音却一手一个扯住了盛秋与梵音。 「后退。」 简短的传音自耳畔响起，盛秋未加思索便照着他说的朝后撤了丈余。 水流依旧在流淌着，很快就漫过了那些荒族所在的地方，只不过因为不深，看起来只没过了那些闯谷人的小腿而已。 紧接着它们又漫过方才三人所站的位置，继续朝前淌去，没有半点儿要停下的意思。 「水里……有东西。」 梵音忽然轻声道。 实际上盛秋此刻也觉察到了水中的动静——那动静并非来自于妖兽之类，相反，它们来自于一些植物。 在水流经过的地方，陆续有一些种子破土而出，在清澈的河水中生出新芽。 荒族们未曾将那些芽苗放在眼中，依旧不断攻向纹丝不动的防御阵，其中有几个大约是见久攻不下，甚至化出了各自的原型用身躯朝着阵法撞去。 那些芽苗开始长大，用远超过正常植物生长的速度抽枝展叶，不过片刻，水流经过之处便立满了亭亭如盖的荷叶，紧接着便是一朵朵的花苞自叶片中探出头来。 当第一朵荷花绽放，神木谷前飘荡起清幽的香气。 失去神智的荒族进攻便在荷香飘起的剎那停止——或者说不是停止，是静止，他们当中大多数还维持着进攻时的动作，好似被人定格在了一张静止的画面中。 盛秋连忙攥了攥手心里的刀柄。 很好，她还能动。 当神识探到一只半条腿浸在水流中、周身同样静止不动的小鹿时，盛秋确认，这种定身效果必须要藉助水流发动。 在这个所有接触到水流的生灵皆被定身的时刻，一段涉水而来的脚步声便显得尤为突兀。 乱天音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 彼时，踩水而行的人已经自葱葱郁郁的林木深处现身——来的是名眉目温婉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着染成藕荷色的纱裙，裙摆挽起一截儿系在束腰上，露出两条嫩藕似的白生生的腿——她是赤着脚踩在水中的。 她有着一头如瀑般柔顺的青丝，没有束形式繁杂的髻，只在身后松松的繫到一起，而后插上一支盛开的山梨花当作髮簪，在她左手臂弯处揽着一个葫芦型竹筐，里头放着几枝一看便是刚刚採摘下来的荷花。 当女子快要走到谷口时，所有被水流束缚住的荒族忽然在同一时刻烟消云散，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留下任何会让人感官不适的残肢或血迹，那一群试图闯入神木谷的不速之客，就这样平白消失了，速度快到让盛秋都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幻象。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用神识观察了一下之前被水流困住的小鹿，发现那只小鹿居然还好端端留在原地。 看来这位姑娘下手也是有选择的。 「三位。」 没过多久，那姑娘便来到三人跟前，隔着水与岸边的一小段距离遥遥打招唿，「或者说，四位。你们都是想来谷中做客的人吗？」 「这是第一个问题吗？」 盛秋不答反问。 那姑娘闻言抬手掩口轻笑几声，「是的，这是第一个问题。」 「那我的回答是：没错。」 盛秋点点头，并朝身后招了招手，「照夜，过来吧。」 原来照夜不放心她们三个，终究也没留在竹屋内，而是不顾伤势追了出来。 「那些乱敲门的，跟你们是一起的吗？」 女子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您若是来得再晚一点儿，可能就不需要亲自动手了。」 盛秋神情自若道。 女子又笑了一下，笑完转身，「随我来吧。」 「不是三个问题？」 盛秋还有些纳闷儿。 「是呢，是该有三个问题，不过我懒得问了。」 女子沖盛秋眨了眨眼，「我是洛星，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而我也知道你们——不光知道，其实，我跟庆戎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第149章 入谷 洛星的话叫盛秋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她跟乱天音倒是找庆戎找了很久，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反过来也在等她们——庆戎跟洛星是如何知道她们的？难不成跟废弃之地里的那截藤蔓有关？ 第200页 不过洛星并没有立刻为她解惑的意思，在说出这句话后就把目光转向照夜那边, 「我记得你的名字，照夜对吗？」 洛星一边寒暄着，一边沖照夜抬起手来轻轻一挥，随着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照夜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癒合, 甚至还生出几只新的手臂来。 「上次誊回去的方子可都调配出来了？」 「没有, 还缺着几味灵药，我打算这次开谷时到谷里去采来再调配。」 照夜下意识站直身子, 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你确实是入谷求学之人中最为勤勉刻苦的，调配灵药的手法也精妙绝伦, 上次你誊抄的那几个方子里，有几个我也很感兴趣, 若是调配成功, 务必请带到我这里让我也开开眼。」 洛星爱笑, 说话的时候也在笑着，一双美目因此带着弯弯的弧度, 而她的声音好似带有能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让聆听之人心静神宁。 「您、您过奖了……」 照夜的声音立即带上一丝侷促, 「我会尽快把那几张方子都调配好的。」 「那件事倒也不急。」 不料洛星笑着摆摆手，「你来的是正好，上次你入谷时我便觉察到一些事，想必你自己也是清楚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凝神看向远处。 盛秋于是也放开注意力去留神远处——是水声, 有水声从远处倒流回溯, 折返回这边来。 原来这水不光能流出去，还能流回来？ 「好了。」 听到水声折返，洛星随手从旁边又摘下几朵荷花投进竹篓，扬声道，「咱们便随着水流回谷吧。」 「庆戎不是在闭关？」 乱天音忽然开口问。 「嗯，之前确实是。」 洛星转了身踩着水走在前头，「不过现在不用了。」 ——之前是，现在不用了？ 乱天音把这话在心头转了一圈儿，忽而眉心一拧，再开口时声音都沉了几分，「那些汇集到谷口的荒族是庆戎故意引来的？」 寻常人不晓得，身为荒族他自己却是清楚的，荒族与妖族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不管原型为何的荒族都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吞噬」。 吞噬不光是荒族变强的途径，也是补养自身的一个治癒手段，在这个前提下，吞噬荒族的效果就比吞噬其他种族要强得多。 那些从谷中冒出来的「水流」，显然就是庆戎发动吞噬的媒介。 「哈哈哈哈。」 看乱天音如临大敌的姿态，洛星笑得十分开心，「别紧张，虽然那些傢伙是被庆戎吃掉了，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而且。」 洛星沖谷外指了指，「那些傢伙严格来讲也算不得荒族，虽然看起来与你们很像，但它们从刚出现时就是这副癫狂的样子，庆戎也搞不懂它们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好似雨落后的菌蕈一般，忽然有一天便成群结队现身在神木谷外，庆戎虽设了结界来阻挡它们，可每过一段时间还是要像这样清理掉才能安心。」 「你为何确定它们算不上荒族？」 乱天音又问。 洛星没回头，只抬手朝身后一抛，丢出一枚暗绿色椭圆状物体。 乱天音抬手接住，发现那是一枚种子。 「这是何物？」 乱天音挑眉问。 「那些癫狂的荒族死后都会留下这样一枚种子，种子里面残留着浓郁的荒族气息。」 洛星笑容微敛，「庆戎说，恐怕有人在研究能让荒族復生轮迴之法，而这些癫狂的『荒族』便是实验失败的产物。」 「不过这些说到底也都与你们无关。」 洛星忽而话锋一转，「你们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至此，想必不是为了来探寻荒族之事的。」 乱天音叫她说的神色一顿，俄而低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得对，我们来这边儿确实不是为了研究荒族的事儿。」 至于什么人在復活荒族，復甦荒族的目的又是什么，先当今儿与他是毫无干系的。 「我想求您帮忙治疗她的眼睛。」 把那枚种子丢回给洛星，乱天音探手握住盛秋的手腕。 治好盛秋的双眼，才是他来神木谷的初衷。 洛星扭头看了盛秋一眼——尽管这双眼此刻正被新织好的缎带绑缚着，按常理来说她什么都看不见才对。 「窥视之瞳。」 但洛星却在很短时间内说出了这样的四个字。 「你这眼睛不是病，是『代价』。」 「不好治啊。」 洛星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说了不好治，但到底不是「不能治」，乱天音听得眉头一松，能治就有希望。 说话间，水流已尽数涌回谷中，一行人随着水流前行的方向陆续走入草木深处。 第150章 庆戎 神木谷一年四季求医问药之人络绎不绝, 按理说，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总能踩出一条进谷的道路来了, 但盛秋走进内中时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别说野草野花，进谷的这一路上连曝露出地面的藤须树根都不计其数，初次来到神木谷的三人走得分外仔细，倒是洛星跟照夜两个，一人占了地主之宜, 一人仗着往来熟悉, 腾挪跳跃走得轻松无比。 如此走过小半个时辰，四周景象一阵重叠交错, 前方原本茂密的丛林赫然变成了一片错落有致的小院落，其中有些院落明显是有人居住的, 也有一些看起来空落落毫无人气。 第201页 「那些通过入谷测验来谷内治疗各种病症的人就住在此处。」 洛星随口介绍道，不过并未引着一行人朝那片小院走去, 而是领着四人绕到旁边另一条小径上——这会是正儿八经的小径了, 一看就有人定期规整, 路面上还铺着圆润洁白的卵石。 这条小路走到头，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洛星推开院门走进去，「先进来歇一会儿, 庆戎马上就来。」 「她的眼睛要如何治疗，也是得等庆戎过来才有定论吗？」 乱天音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盛秋眼镜的事儿。 「窥视之瞳并非寻常，还是叫他多看一眼比较保险。」 洛星解释道，待将人都领入两面透风的门厅后才接着道, 「不过治疗的法子左不过那两种, 你若心急想知道, 我先下就能告诉你。」 门厅内有一傀儡僕从，见有人来立刻激活起身去准备茶水。 「她有两个选择。」 洛星自顾走到门厅当中间摆放的矮桌一旁坐下，「一个是慢法子，这法子耗时久，但稳妥，就是用药敷防止流血，如此这般过上个几千年——」 「眼睛就好了？」 乱天音扫视了门厅一圈儿，此时开口道。 「就彻底适应不用眼睛了。」 洛星慢悠悠接完被打断的话。 乱天音：…… 神医，您是在逗人玩吗…… 洛星笑起来，「看来你们是不满意这个选择了，不打紧，还有第二个法子呢，坐下聊吧。」 她指了指矮桌周边的蒲团。 「多谢。」 盛秋在洛星对面坐下，「不知第二个法子要怎样治疗？」 「之前我说过，你这双眼睛并非受伤，也不是生病，而是『代价』，在寻常人而言，悟道本该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有些人天资卓绝，却能用极短的时间领悟到寻常人要花几百上千年才能参悟的道，天道为示公允，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作为修行之路上的『磨练』。」 傀儡僕从送来刚沏好的灵茶，洛星挥手示意它退下，「所以你的眼睛，本是无法可治，因为它已经被天道取走。」 「但我与庆戎，却有一法，可与天道相抗衡。」 洛星嘴角微微一挑，「我们能帮你重造一双眼睛。」 重造双眼？ 「既要重造，那之前的眼睛呢，难不成要挖出去？」 乱天音脸色显得有几分凝重，坐在他身边的梵音虽然没开口，但表情也与他如出一辙，显然在担心同一件事。 「不然呢，难道你想让她今后顶着两双眼睛过日子吗？」 洛星莞尔，「当然，我知道这件事有些惊世骇俗，你们担心也是正常，所以我会给你们时间考虑……」 就在此时，院门开启声传来，洛星打住话头朝外看去，口中还扬声笑道，「可把你等来了，你再不来，我会怀疑你又睡过去了。」 「我像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随着含笑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一名身着暗绿色长衫、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的俊美男子现身小院门厅前。 这想必就是庆戎了。 忽然间，有光自乱天音身侧亮起，紧接着一只藤蔓自光芒中现身，缓缓飞向庆戎。 乱天音垂眸看了眼腰侧储物袋，并未伸手阻拦。 藤蔓伴着光飞至庆戎手中，他反手一握，藤蔓消失不见。 「从你们将它唤醒开始，我就在等你们到来了，不过你们来的比我想像中要晚。」 庆戎踱到矮桌边贴着洛星坐下，并十分自然地端走了她跟前儿的茶水抿了一口。 「隔得这么远，你还能通过藤蔓分枝感知信息？」 乱天音有些讶异。 「你已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所以你现在的这个问题，我打算六十年后再给你答案。」 庆戎沖乱天音眨眨眼。 乱天音：…… 这傢伙，是故意的吗？ 把乱天音堵到哑口无言后，庆戎又看向一直坐在那儿默不作声的照夜。 「你怎么还未蜕化？」 他皱起眉，「你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吗？」 照夜后背一下子坐直了，但头却垂得很低，讷讷道，「我、我知道的。」 庆戎摇摇头，一口气把茶水喝光。 他看向梵音。 梵音也静静看着他。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许久。 「你最大的毛病大概是……脑子不好使？」 向来铁口直断的庆戎第一次有些拿不准。 喀啦。 矮桌上凭空现出一条裂痕。 「你看错了。这位姑娘没毛病。」 洛星伸手在矮桌上拂了一下，裂痕随即消失，「看剩下那个。」 「哦。」 庆戎抬手摸了摸鼻子，终于把目光转向盛秋，看了片刻后他用力一点头，「你这眼睛啊，除了不能用，到也没什么大毛病。」 …… 可不能用本身就是挺大的毛病了…… 盛秋哭笑不得地想。 「乱天音不是说过，从前没在荒族据地见过庆戎？」 盛开突然小小声开口，「八成是他这张嘴太招人恨，被撵出去了吧。」 第151章 夜谈 庆戎不止说话不中听, 从现身到这会儿，脸上不见半分笑，也只有看向洛星时, 那副冷硬的面孔与看谁谁欠他钱的眼神才会有片刻缓和。 第202页 「你、你。」 当目光从洛星身上挪开，庆戎的眼神重新凌厉起来，他伸手依次点了盛秋与照夜，「你们两个留下，其余闲杂人等都离开。」 「这就要开始治疗了？」 乱天音禁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一百二十年后。」 庆戎沖乱天音皮笑肉不笑道。 乱天音：…… 等盛秋眼睛治好, 他要一把火烧了这神木谷…… 就算不烧也得把庆戎连根□□才能消掉心头这口恶气。 不得不插一句题外话, 在这个瞬间，乱天音与梵音这两个相看两相厌的傢伙, 第一次在同一件事上有了高度一致的观点。 当然，神木谷到底烧不烧, 神木庆戎到底拔不拔，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两人唯一能做的只有忍气吞声, 乖乖「遵医嘱」离开这座院子。 洛星也跟着起身。 「你要干嘛去？我说的闲杂人等又不包括你。」 庆戎立刻握住她的手腕, 声音温柔中带着三分小心，仔细品品甚至还有两分深藏不露的委屈——变脸速度之快, 教在场众人无不嘆为观止。 洛星笑着摇了摇头，抽出手来在他脸颊上轻抚一下, 「我去帮他们找地方歇息。」 「把他们丢在外面一晚上也死不了。」 庆戎显然很不乐意。 洛星莞尔，「乖。」 也不知这个字对庆戎来说有何等魔力，听洛星这般说，他迟疑片刻后终究是点了头, 嘴里甚至当真很乖的「哦」了一声。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盛开这一刻的语气洋溢着吃瓜群众才能体会的快乐。 盛秋会心一笑。 等到洛星带着乱天音两个离开, 庆戎又恢復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朝盛秋面前一戳, 「把缎带解下来。」 盛秋抬手解开缎带，通过神识看见庆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一股清凉感随即充盈在双目间，将此前翠泊水带来的灼烧感彻底消除。 「你这双眼的情况，洛星应该跟你讲过了吧。」 庆戎捞过一个蒲团坐下，「你选择怎么治？」 「再造双眼。」 盛秋毫不犹豫回答道。 「行，不拖最好。」 见盛秋回答得这么痛快，庆戎的语气忽然轻松了几分，「那就定了，明天就帮你搞。」 「我这眼睛越拖情况会越糟糕吗？」 想不到对方直接把治疗的日子定在明天，本以为还要提前做些准备的盛秋下意识问道。 「倒也不会。」 庆戎摇头，「但我就是这个脾气，有什么事情决定要做就尽快做，不喜欢拖延。」 说到这儿他忽然愤怒起来，「我生平最恨的便是做事拖拖拉拉毫无计划性之人！我给的回答不够清晰吗？神木谷在北溟如此出名，很难找吗？居然时隔这么久才把你带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秋：…… 所以这才是庆戎一再针对乱天音的真正原因吗？ 老乱，不得不说，你有点冤。 「行了，你这边儿就定下了，明天一早药童会来接引你前去治疗地点。」 庆戎快言快语结束了盛秋这边的「看诊」流程，转头又看向照夜，「现在轮到你了。」 语气又变回了之前那种不爽，似乎还夹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庆戎前辈，我能不能……」 照夜依旧低低垂着头，六只手全都合拢在身前，手指绞在一起讷讷开口道。 「不行。」 庆戎没等她说完就把话截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让洛星再给你配几服药拖延时间，但我告诉你，没用，药终究只是药，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你想用药来逆天改命的想法实在天真到可笑！」 盛秋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她发现，在庆戎说完这番话后，照夜就好似被人抽去了嵴梁骨一般，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下去。 「难道……难道真的就没别的办法……」 她沉默许久，才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 「我早就说过，要你尽快蜕化，就算要想法子也得等蜕化之后，可你就是不肯听——说到底就是不肯信我。」 庆戎哼了一声，「你得多谢洛星，若不是有她一直以来为你讲好话多番周旋，照你这脾气，我早早就将人赶出谷去。」 「所以说，照夜的病情究竟能不能治疗，要等到她蜕化之后才能出诊断是吗？」 眼看照夜要被庆戎一番话说到缩成一团，盛秋在心底嘆了口气，开口把话题扯回来。 「对。」 庆戎道，「实际上以你现在的状态，吃不吃药都没什么区别，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对你，我言尽于此，你早做打算吧。」 说罢，庆戎起身干干脆脆走出小院。 门厅内一时间就剩下盛秋与照夜二人。 照夜还蜷在那儿，半晌不见动一下，好似被庆戎一席话给说成了石雕。 「任务辅助提醒您：现在是打开任务目标心防的最佳时机。」 盛开悄悄念出系统给的提示，并在念完后加了一句：「加油。」 盛秋心底失笑。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开口说些什么，而是提起已经变得温热的茶壶，帮照夜续了一杯茶。 「喝点水吧。」 第203页 她把茶水放到照夜身前，茶杯碰触到矮桌，发出细微的声响。 照夜低垂着的髮丝动了动，在这之后，她又停了很久——久到盛秋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再换一杯茶——到这时，她才有了动作。 她像僵化了许久的傀儡人一般一点点抬起头来，圆熘熘的双眼里，此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照夜便用那双幽潭一般的眼睛望向盛秋。 「谢谢。」 她道了谢，因为那杯茶，但终究是没有去喝，只是重新低下头去。 门厅内再度陷入沉默。 「系统任务提示您：陪伴是安全感的绝佳来源。」 盛开又悄悄开口。 盛秋表示感谢盛开的贴心，而她也正有这样的打算。 她没有再开口。 寂寂长夜，萧萧门庭，一壶冷茶，跟两个相对无言的人。 时间就在这份寂静中点滴流逝。 直至月落星移，天际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凉风穿过的门厅之中，才再度响起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 「您……应该知道蜉蝣吧。」 「朝生暮死，微不足道。」 「一个如此卑微的存在，还妄想奢求长生，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吧。」 第152章 蜉蝣 「我们这一族, 幼生期长，一旦经歷过蜕化进入成年期，寿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随着一句一句的讲述, 照夜原本缩成一团的身躯重新伸展开来，「说来您可能不信，或许也没有人会相信，我其实……并不怎么害怕死亡。」 「或者说，我害怕的不是死亡这件事本身。」 「身为虫族, 我们先天就缺乏痛觉, 即便被人切下脑袋死去，对虫族而言也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但我却是族中的异类。」 照夜抬起头, 看向门厅外渐渐泛起光亮的天空，「我不想跟他们一样, 无知无觉地活着，再遵循天命无知无觉地死去, 我想做一名医者, 像洛神医那样的——可以济世救人的医者。」 「我会有这样的想法, 当真可笑吗？罪大恶极吗？」 她看向盛秋。 「我真的错了吗？」 她的族群早先就生活在神木谷周围，而她第一次见到洛星, 是在大约七八岁的年纪上。 那天的她被天敌盯上，为了活命捨弃了三根胳膊——这在蜉蝣族幼年体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 从小时候她就知道，要努力长出很多胳膊才行，胳膊越多，活到成年的机会就越大, 因为她们这种弱小的种族除了这个方式, 根本没有别的法子能应对各种天敌。 虽然断臂会流血, 但血很快会止住，新的胳膊也会在不久后长出来，逃过一劫的照夜当时只觉得庆幸。 但这份庆幸只持续了不足一刻钟。 天敌不止一个，没有被三根胳膊打发走，没有抢到食物的天敌又追了过来，这次照夜运气不够好，她失去了一条腿。 「要死在这里了吗？」 失去行动能力的照夜躺在地上，看着一步步向她走近的天敌，她忽然觉得不甘。 凭什么？ 为什么生来弱小的种族就只能认命等死？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不是惧怕死亡，她只是单纯地不甘于这份命运。 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拯救了照夜。 「幼年虫族。」 代替天敌出现在视线中的男人有着一脸的不耐，「还是个蜉蝣，救她做什么？」 「因为她看起来很想活下去啊。」 「让想活的人活下去，这是医者本分。」 温柔的声音在照夜的世界中响起。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洛星。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何谓医者。 「洛星替我治癒了断肢的伤，虫族虽然没有痛觉，但不代表什么知觉都没有，断肢新生期间我们会变得虚弱，而她却在一瞬间就帮我重新生出了断肢——这个能力好棒，我如果学会了，能让更多族人免受断肢重生的虚弱折磨吧？」 说到这儿，照夜轻轻歪了下脑袋，语气逐渐变得轻快起来，「这或许是我想成为医者的最初动力。」 有了这个念头，而洛星又是好说话的，照夜很快就有了机会进入神木谷，从神木那里获取医术知识。 神木灵书向来不会藏私，而照夜在勤勉聪颖之余，于医术、尤其在配药方面竟也很有些天分。 「那段时日，是我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 照夜重新坐直了身子，「说来不怕您笑话，越学习，我越觉得世间广袤，而余身渺小，读到越多的神木灵书，我反而觉得自己知道得愈发少，神木灵书每天存在的时间是有限的，我每天去读两个时辰，会来誊抄背诵，而后配药，如此往復。」 「虽然很累，几乎都没有时间休息，可我真的过得好开心，每学会一个新的药方，每调制出一种新的药剂，每一次得到洛星的肯定，这每一时每一刻，都让我觉得，自己终于活得有意义。」 「可就在这时，我的蜕化期到了。」 她的话语在此刻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好似一场美梦惊醒时的瞬息恍惚。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重新想起，原来，我只是一个蜉蝣。」 度过了蜕化期后，生命便只剩下不足一月的蜉蝣。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是用药剂来拖延蜕化期来临的。」 第204页 听到这里，盛秋已经基本明白了照夜身上发生的事，也隐约碰触到了她真正的梦想。 「是啊。」 照夜苦笑两声，「很可笑吧。」 小小的虫子，却敢做长生之梦。 可惜，天命之于她，好似横亘在蚍蜉身前的大树。 ** 「小开。」 盛秋在心中唿唤系统。 「我在。」 盛开即刻回应。 「系统商城里，有能帮人延续□□具吗？——照夜也可以用的那种。」 她问道。 「有的。」 盛开搜寻了一下，轻声回道，「不过，这种道具不是一次性付款，会定时从你这里扣取大量的积分——直到被使用道具的目标因不可抗力死亡之前，你要持续支付，若支付不了，就会面临惩罚……」 「换一个。」 盛秋说。 「我建议你不要这么急着做决定。」 盛开忍不住劝道，「照夜是任务目标，我现在就跟主脑打申请，如果主脑能判定这次消费算任务内消费，你就不用背负这么多的压力……」 「小开，听话，换一个。」 盛秋嘴角轻轻上扬，「申请你照样发送，能免咱们就赚了，不能免也无所谓，不就是积分吗，我赚就是了，你还不相信我的业务能力吗？」 「……」 盛开沉默片刻，笑了。 「事到如今我必须得实话实说，从大数据判断，你大概是最不靠谱的那种宿主。」 「不过那是大数据的判断，在我来说，你很靠谱。」 「道具已兑换。申请已发送。」 「盛秋，加油。」 ** 兑换到手的道具，被盛开送入掌心，盛秋握了握微微发烫的手。 「我曾听闻一句话：人生有涯，而学无涯，此乃人生一大憾事。」 她开口道。 「我还听闻过一句话，叫做『向死而生』。」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跟你说的，我只想告诉你，照夜，我能对你做一个保证——保证你渡过蜕化期后还能长长久久活着，还能继续学你想学的东西，做你想做的事。」 「我敢用我的命来起誓，绝不骗你。」 「你敢信我吗？」 第153章 蜕 天光大亮。 当负责接引盛秋前去治疗眼睛的木傀儡药童出现在小院中时, 门厅处静静坐着等候的人，已经只剩下盛秋一个。 「请随我来。」 木傀儡被下的指令只有接引盛秋，因此它不会好奇此刻消失不见的那个人脉, 只毕恭毕敬沖盛秋行礼道，「两位主人已经准备完毕，就等您了。」 盛秋起身，神识扫过旁边那间门扉紧闭的房间，在下意识握了下空落落的手后, 对药童说道, 「有劳。」 药童转身走出小院，而她紧随其后。 天亮之前, 在她问出那个问题后，照夜沉默了许久才苦笑道, 「我其实已经没有信与不信的困扰了，只是能让人续命之术必定耗损良多,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 不必如此。」 「损耗不多。」 盛秋歪头一笑, 「你放心，肯定不需要拿我的命之类去换, 我又不是活腻味了，我就问你敢不敢一试。」 大概是她的语气实在太轻松, 这一次照夜犹豫的时间总算没有上次那么久。 「我……我想试试。」 她踌躇道。 就在她开口的那一刻，盛秋使用了兑换来的道具。 不过任务完成的提示并未立刻响起——「恐怕要等照夜平安渡过蜕化期才行。」 盛开如是说。 但不管怎样，照夜这一步迈出去，盛秋心中的一块大石便落了下来。 「虫族的蜕化期多为一到三天, 我用药将蜕化期延后那么久, 不知是否会对时间有影响。」 进入房间前, 照夜看着盛秋认真道，「你的眼睛，也不知要治疗几日，我只希望……能见到你双眼恢復的样子。」 「我也希望能在双眼復明之时，看到成功度过蜕化期的你。」 盛秋笑着回。 这是一个双向的约定，也算一个双向的祝福。 ** 「到了。」 跟着药童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冒着氤氲水汽的湖泊，湖面上有座小桥，连通着湖中心一座八角亭。 亭内有一个石刻的小圆桌，配着两张同样石材雕刻的圆凳，洛星与庆戎正面对面坐着下棋。 「请。」 木傀儡药童一直走到桥头才让开前方道路，侧身沖盛秋行礼，并朝身侧抬起胳膊示意道。 虽然对方只是个木头做的假人，盛秋还是习惯性地沖它点点头，而后才举步走向亭中。 「照夜同意进入蜕化期了？」 当盛秋迈入亭中时，庆戎落下一子、头也不回道，「我好说歹说不听，怎么你说两句就管用，这是什么道理？」 「大概，这世间对美男子总要格外宽容些。」 洛星笑着跟下一子，吃了庆戎一片棋。 盛秋：…… 洛神医您过奖了。不过治疗在即，您这么刺激主治医生之一真的好吗？ 庆戎果然哼了一声。 洛星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始收拾棋盘，「人已经来了，我们先做正事。」 庆戎盯着棋盘看了眼——他的黑子已经被吃掉半壁江山，遂痛快点头。 第205页 干正事儿。 「湖中心有一座昙花台，你能找见吧？」 庆戎朝湖中一指，「到昙花台上去。」 「好。」 盛秋立刻依言照做。 庆戎说的昙花台是一座紧贴在湖面下方的石台，石台四周被雕刻成昙花盛开的样子，盛秋运起灵力将身子浮在水面上，一步步走到花台中央站定。 「盘膝坐下。」 庆戎又开口。 盛秋闻言挑挑眉，也没施展防水诀直接坐下去，清凉的湖水瞬间浸透衣物，丝丝缕缕的凉意透过肌肤一点点朝她体内漫进来。 「嗯，还算聪明。」 见盛秋没有施展神通隔开湖水，庆戎点了点头，此时洛星也收好棋盘，起身站到他身侧。 「我开始了。」 庆戎朝洛星招唿一声，话音未落便直接掐起法诀，催动天地间灵力源源不断朝湖水内汇聚。 盛秋所有对外界的知觉便停止在这一刻——当灵力宛如天河倒倾一股脑压下来之际，她的神识被困在体内无法外放，呈现在识海中的世界瞬间消失。 她回归到黑暗之中。 彻底失去了视觉，另外五感逐渐变得灵敏起来，她听见了风声催动湖边林木，听见飞鸟拍动翅膀，听见水面泛起涟漪，亦听见自己心脏的鼓动声。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她像是能感知四周的一切，偏偏什么都看不见，就好似身处一个密不透风的大茧。 浸泡在她周围的湖水从起初的清凉逐渐变得温暖，就好似回到了生命的最初，那股暖意在她四肢百骸内缓缓流淌，最终都汇聚向一个方向——她的双眼。 但，在她的双眼处不知有什么东西拦阻着暖流的前进，那些暖流不得已一一停下，不断在那处阻碍前徘徊，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沖刷过去。 最开始，暖流的力量太小了，它们沖刷的力道根本撼动不了对方分毫，但随着时间推移，在此处汇合的暖流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大，沖刷变成冲击、化作冲撞，锲而不捨地攻向那一个点！ 终于，在某一次撞击过后，那横亘如永夜的黑暗被撞开一道裂缝——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在第一道裂缝出现后，暖流的攻势变得愈发密集。 很快，第二道裂缝出现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最初的这五道裂缝汇聚于一点，恰似一道划过天际的闪电。 盛秋听见了碎裂的声音。 黑暗破碎，光明再临。 但这犹如银瓶乍破般流泻下来的光明很快被一副柔软的织物阻隔开来。 织物上带着熟悉的气息，是乱天音为她制作的缎带。 「治疗完成了。」 洛星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过新生的双眼不能立刻接触光，所以这条缎带你还得再戴一会儿。」 与洛星的声音同步传来的，还有盛开略显兴奋的提示音。 「主脑批准了！他通过了我的减免申请！」 「天吶，我都不敢相信，主脑居然有如此大方的一天！」 看得出盛开是真心因为这次申请被通过而感到开心，「盛秋，我突然觉得这世界很美好！简直太美好了！」 盛秋笑了。 她也觉得这世界很美好。 而且，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看到盛开的人类形态了。 第154章 特殊的任务 眼睛治好了, 原本预定要背负的债务又被系统免除，这在盛秋而言算是双喜临门。 盛开还在识海中不断欢唿。 盛秋虽被它吵得头大，但还是决定纵容它多开心一会儿。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洛星接着道, 「药童还在外面候着呢，你先跟他回之前的院子，后续会有人带你的朋友来找你。」 「好。」 盛秋点头。她也想尽快把眼睛治好的这个好消息告知乱天音他们。 四周灵力恢復正常后，原本被阻隔的神识恢復正常，盛秋透过神识看去, 却发现亭内只剩洛星一人, 庆戎竟不知去向。 「庆戎那傢伙去休息啦，再造双目这种背天而行之事, 即便是他亲自出马，也不是件特别轻松的事。虽然他这个人有时候嘴巴不讨人喜欢, 但作为医者来说，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医者, 算是个好人。」 洛星好似感知到盛秋在「看」什么, 笑着替她解惑道, 「——或者说是个好荒族，这都无所谓啦, 反正你也不会介意对不对？」 她摊开手歪了下脑袋，惯常温柔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略带促狭的笑意。 盛秋听了不禁莞尔, 「我确实不在意这些。」 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人」，就排斥其他非人的生物。 洛星沖她挥挥手，「去吧，先回去休息一下, 等到明日应该就可以解下缎带了。」 她起身走到小桥前, 「届时, 只要双眼能正常视物，你就可以离开神木谷了。」 离开神木谷？这怎么行，照夜还没蜕化完呢。 盛秋忙道，「我能多留几日吗？」 「你是在挂念照夜？」 洛星此时也反应过来，笑道，「倒是有心了，也好，她毕竟是听了你的劝才痛快进入蜕化期的，你就在谷中等她甦醒吧。」 说话间，等待着接引盛秋的木傀儡药童已经候到桥头，洛星沖她摆摆手，自己先行转身离开。 第206页 回程的一路上，盛开一直在哼歌，从流行音乐到民间小调，歌曲内容异常丰富，歌曲风格跨度堪比中非大裂谷。 盛秋：…… 原来人工智慧唱歌也会跑调。 就在盛秋忍无可忍，准备开口打断盛开的自嗨演唱会之际，萦绕在脑海中的歌曲忽然戛然而止。 「怎么不唱了？良心发现了？」 盛秋挑了挑眉问。 盛开没回答。 「没电了？」 盛开的沉默反而激起了盛秋的好奇心，她又问了一句。 还是没回答。 这就奇了怪了？ 盛秋眉心微蹙，「难不成是系统紧急更新？语言系统故障？你中病毒了？音效卡坏了？——还是说，我又聋了？」 「呃……不是。」 盛开到这会儿才磕磕巴巴出声，「只是刚刚突然弹出来一个提示。」 「什么提示？」 盛秋觉得盛开的声音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触发特殊任务的提示。」 盛开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电流音，听起来有几分不稳，还一卡一卡的，「这个任务叫……『由你决定的世界』。」 ** 在竞争到这次上岗出任务的机会之前，盛开曾经听说过，主脑系统里有一个十分罕见的传说级别任务，叫做「由你决定的世界」。 这个任务向来被任务系统视作洪水勐兽。 因为触发这个任务的宿主，往往都是个人能力非常强悍的，而正因为个人能力强，这些人大多不乐意接受系统的辅助——这对他们而言，与其说辅助，不如说是管控。 秉持着公平公正原则，主脑便设置了一个特殊的任务，帮助这部分宿主解除系统。 倘若是出过多次任务的系统，遇到这样一个宿主并触发了任务，顶多在心里自嘆倒霉，因为等宿主过完任务并选择卸除系统后，它们会被扣掉大量积分与福利。 但对盛开这种新手上路的系统来说，这个任务一亮出来，其威慑度不啻于死亡倒计时。 这个任务的内容说来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将是否继续持有系统的选择权交到宿主手上而已，在宿主做出选择前，会被强制送入一个平行副本空间，体验一下「没有原宿主角色存在的世界」，等体验结束，宿主就可以做选择。 只不过，在盛秋触发任务前，主脑中一共只有三个宿主能力达标触发了这个隐藏任务，而最终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卸除系统。 呆呆望着任务激活的通知，盛开头一次体会到了人类词语库中的「五味杂陈」是何等滋味。 相处那么久，要说能理解盛秋的人，盛开觉得自己是能算上一个的，在看到任务的一瞬间，它就意识到，只要自己把系统卸除后自己的遭遇说得悽惨一点，那么盛秋很大概率会成为第一个触发任务却不卸除系统的宿主。 但…… 罢了。 盛秋嘆了口气。 大不了被卸除之后，在被格式化之前提交智能化程度鑑定申请（类似于图灵测试），盛开觉得自己通过那个测试来保住一条小命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盛秋到底会做怎样的选择，就交给她自己来做决定吧。 下定如此决心的一剎那，虽然没有任何人知晓，但盛开觉得自己特英勇。 ** 盛开这边厢在那儿心思百转，另一边却也什么都没耽搁，一五一十把任务的事儿都给盛秋讲明白了。 重点是：一、强制接取。 任务触发后宿主会被系统锁定进入保护状态，确保其在任务完成前、及脱离任务副本后短时间内的绝对安全。 二、任务本身没难度，就跟看一场全息电影差不多，但卸除系统后，系统会清除所有与系统相关的记忆，并移植新的记忆进去填补空白。 「我这里显示倒计时是十五分钟。」 盛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十五分钟后你就会被传送进特殊任务副本了，在此之前，我觉得你最好见一面乱天音，至少给他留个口信。」 因为接取任务后宿主意识被传送走，人就会进入昏睡状态，若是什么消息都不留，能把乱天音给吓死。 「等等，这个清除与系统相关记忆是什么意思？」 从听盛开解说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盛秋此时才突然开口，「还『填补新的记忆』，这意思不光会删除我的记忆，还会篡改？」 「啊……是这意思。」 盛开没想到盛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歪关注点，「这也是为了确保系统的安全……」 「这什么狗屁任务啊。」 不等盛开说完，盛秋就很干脆地下了定论，「就不能不接吗？」 「……」 盛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不能诶。」 「你可真没说错，这什么狗屁任务。」 第155章 她的决定（大结局） 十五分钟过得比想像中要快很多, 只够盛秋回到之前的门厅，眼看着倒计时只剩几十秒，乱天音还没出现, 她干脆将捏在手心的传音符激活。 「我是不是得找个方便躺平的地方？」 倒计时二十五秒，盛秋寻了处平坦的地方躺下。 「确实如此。」 盛开表示同意，「注意躺得姿势，至少躺得像个活人。」 第207页 盛秋笑出声。 「这任务大概会用多久时间？」 倒计时十秒。盛秋又问。 「不会老乱那边儿刚接着我的传音符，我这边儿已经醒了吧？」 「一般来说不会。」 盛开道, 「就算真不小心醒了, 你可以装睡。」 盛秋：…… 好主意。 倒计时五。 四。 三。 二。 一。 盛秋眼前一黑。 ——在当了一段时间瞎子后，她真的挺不喜欢「眼前一黑」这个感觉的。 在失去意识之前, 她争分夺秒地想。 而盛开，则在心底（虽然事实上它并没有心脏）悄悄说了一句, 再见。 它只是怕此时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 意识恢復时, 盛秋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巨大而空旷的黑色世界中, 但这世界又不是纯然的黑——在她的右手侧, 有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一些熟悉的画面, 短短一会儿功夫，她就看到了葬剑封刀门、辞秋宫几处景致不错的角落。 「欢迎光临。」 一个陌生的男音响起, 盛秋循声看去，黑暗中渐渐浮出一个标緻的美男子。 之所以用「标緻」来形容对方，只因他一看就美得十分制式化，哪哪儿都精緻美观, 但组合到一起却缺乏鲜明的特点。 「你是谁？」 盛秋挑眉, 只从声音来判断, 来的这位绝对不是盛开，「盛开去哪儿了？」 「我叫泷。」 美男子自我介绍道，并轻笑一声，「『盛开』，这是你送给编号158761的名字？」 泷脸上的笑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给系统起名字的宿主不少，但这种宿主大多与系统羁绊较深，你既给了它名字，又满足条件触发这个任务，实在是有趣。」 「盛开去哪儿了？」 盛秋并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亦或者在感慨什么，她只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它被屏蔽了。」 泷挑了挑眉，「这个任务由主脑直接下发，整个过程是不需要它来参与的。」 说着，他指了下一旁的屏幕，随着他的动作，屏幕上画面出现了变化，景色褪去，变为几个小分屏，每一个分屏上显示着一个曾经的任务目标。 「这些姑娘你应该都不陌生。」 泷屈起食指，隔空敲敲屏幕，「查看内容有两个分支选项，你只能查看其中一项：1、从未有你的世界，2、失去你的世界——盛秋，你想查看哪一项？」 「2。」 盛秋立刻做出选择。 「好。」 泷沖她微微一俯身，「现在就为您呈上『失去你的世界』。」 ** 夏蝉声声，在山间林中不住迴荡，噪耳得很。 唐巧篱抬起握着药锄的手，用手背抹去快要淌进眼中的汗，而后继续专心致志採挖着眼前的绘叶参。 这是她加入辞秋宫的第十个年头，曾经一笑起来颊边便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少女，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 这些年，凭藉一手出色的医术与高超的配药调丹造诣，唐巧篱在整个昆吾名声鹊起，每日里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这当中有些是想来求医问药的，也有的，却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 年少则慕少艾，以唐巧篱这样的资质与姿容，拥有为数众多的追求者也不算稀奇。 但她对这些追求者却看都不看，统统拒了。 「阿巧。」 与她结伴出来採药的三师姐平日里与她最亲近，这会儿正在一旁采红绒草，「我听闻昨儿你又拒了一个旭日宗的修士？师姐问句话，你别嫌，你是不是心里还记挂着那个人呢？」 「什么那个人啊。」 唐巧篱听得直笑，「盛秋哥哥又不是没有名字，还说不得吗？」 三师姐闻言嘆气，「小没良心的，我不说他的名字还不是怕你伤心。」 盛秋是在八年前自西崑吾失踪的，后来葬剑封刀门传出消息，说他殁在了北溟，这消息一出来，昆吾不知多了多少伤心人。 「我没有伤心。」 唐巧篱小心翼翼将採挖好的绘叶参放入木盒，「虽然他们都说盛秋哥哥死了，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 「不是说他本命元魂牌都碎了？」 三师姐嘆息道，「阿巧，虽然我也不是想催着你相看男人——门中不愿意找男人的姐妹多了去了，倒也不缺你这一个，可我就是不想你一直走不出来。」 「没有啦。」 唐巧篱哭笑不得，「三师姐，我真没有伤心，也没有走不出来，生死无常，自踏入医修一脉，我对这四个字体会得比谁都深刻，我不想接受那些人追求，只是因为不想，并非因为心中牵念盛秋哥哥。」 虽然她的确从未有一天忘记过他。 但不忘记，并非不释怀。 「你也说啦，门中那么多姐妹不乐意找男人，我就不能这样吗？」 唐巧篱沖三师姐甜甜一笑，「走啦走啦，到前头那片林子看看去。」 * 西荒的月亮，较之昆吾，总是多了一分寂寥凄清的味道。 或许因为，它总是照耀在西荒一望无垠的荒漠中。 「我与他告别时，天上的月亮也是这样子。」 苏月明抬头灌了一口酒，「可惜啊。」 第208页 虽然口中说着可惜，不过这好似并不妨碍她喝酒赏月的兴致。 「喂，你也别在那儿弹琴了，来来，陪我喝一杯。」 苏月明沖身后招招手。 琴声一顿。 秦雨涵抬眸看了眼天上孤零零的月，西荒的夜空里总是没有星星，只有月亮独来独往，恰似那个同样独来独往的人。 「我不爱喝酒。」 她收起琴轻声道。 「不爱喝不是不能喝。」 苏月明嘴角一扬。「来，敬一杯千里共明月。」 说着，她抛过去一个酒葫芦。 秦雨涵抬手接住，愣怔片刻，才抬手拔开酒塞，仰头饮下一口。 「敬一杯，北溟不归人。」 * 山门前的花又开了。 盛夏又采了好多花，做了许许多多的香囊。 几位师兄试图讨要几个，未果。 盛夏很宝贝那些香囊，除了林鸾，她只肯送给盛秋一个人。 她知道盛秋死去的消息，碎裂的本命元魂牌也亲眼看过，可之后她依旧我行我素，而门中的人似乎也都有种默契，不会刻意提起「盛秋已经不在了」这件事。 只有林鸾知道，这小丫头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香囊偷偷哭。 「阿秋哥哥会回来的。」 她对着香囊抹着泪念叨，「一定会，他说过的，花有重开日，花都会重开，人也会回来的。」 林鸾听得心中一嘆，最终没去打扰她。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 听闻盛秋死讯时，紫应与衡君第一个反应都是不信。 她们各自起了卦，然后又联手问卦。 结果却由不得她们不信。 人确实没了。 离别来得如此仓促又突兀。 三日后，两人携手去了葬剑封刀门。 正赶上门中给盛秋举办的葬礼——因寻不着尸骨，只找到了破军刀，这个葬礼最终也只是将破军刀封存，放入刀冢而已。 在此之前，紫应出面，向浮云子讨来了破军刀上缀着的流苏。 那枚流苏之后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小一号的流苏坠子，一直挂在两人的星盘上，再未取下过。 * 寒漠原。 寻到新的定居处后，梭鹿族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日，在新的首领带领下，磕磕绊绊把新生活过上了正轨。 盛秋死讯传来那天，乌云蔽日。 穆砂握着猎神弓，独自一人在草原上站了很久。 最后，她抬手开弓，朝着漫天黑云射出一箭。 她心中的太阳陨落了，这支穿云而去的箭，是她最后的祭奠。 在箭矢飞远之际，远方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嚎。 …… ** 「海生花、梵音与照夜不在消息传递覆盖范围内，所以她们不知道『盛秋』消失的事。」 当所有的画面消失，泷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并没什么影响，海生花依旧过她自己的日子，而梵音成功当上了北溟的王。」 「是一个很出色的王。」 泷的声音中似乎带着笑意，「她给北溟昆吾两界间带来了长久的和平，而这一切，与你息息相关。」 「至于照夜，她蜕化成功了，系统会继续兑现她的后续寿命，直至其因不可抗力死亡为止。」 泷说，「这是她蜕化后的样子。」 在盛秋面前，浮现出一名女子的画像，乌髮如云，双眸如星，身后有着两对透明的翅膀，美得宛若精灵。 原来蜉蝣一族蜕化后的样子，这么美。 盛秋比了个拇指，「漂亮。」 「您还是有机会亲口对她说这句话的。」 泷摊开手，「虽然会修改记忆，但一些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改变，这点请您放心。」 「是这样吗。」 盛秋摸了摸下巴，「你们这善后工作不错啊。」 「这个确实。」 泷并不谦虚，「您永远可以信赖时空管控局的服务。」 盛秋笑起来。 看过那些画面，她心中有几分感慨，亦有几分欣慰，这些姑娘的人生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变糟，真是…… 再好不过。 这个结果，让她觉得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你现在可以做出选择了。」 泷打了个响指，照夜的画像随之消散，「选择卸除系统，还是保留系统。」 「卸除系统的相关细节想必盛开已经跟你提过，我就不赘述了。」 「那么，请做选择吧。」 又到做选择的时候了？ 盛秋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 她的心中已有决断。 或者说，早就有决断。 「我选择——」 ** 盛秋迷迷煳煳睁开眼。 乱天音皱着眉的脸出现在视野中，由模煳逐渐变得清晰。 「醒了？」 他问。 「……」 盛秋多少动了一下，确定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我昏迷了多久？」 她问出自己目前最关切的问题。 乱天音：…… 「呃……一天？」 盛秋心里有些没底，「还是两天？或者说……一年？」 乱天音默默攥了下掌心里的传讯符。 第209页 接到传讯符那会儿他就朝这边赶，赶过来就见人躺在这里，刚心急如焚把人往怀里一揣，人就醒了。 所以盛秋这问题他到底要怎么回答？ 看她问得那么期待，要不要干脆把时间说长一点？ 「别难为人家了。」 盛开在识海里凉凉开口，只是声音细听之下带着些鼻音，「你一共就昏迷了十一分零三十九秒 ，叫人家怎么回答啊。」 盛秋：…… 就你有嘴是不是！ 烦死了！ ——「我选择，保留系统。」 「哦？」 听到盛秋的选择，泷露出有几分意外的表情，「我以为，您即便卸除系统也不会感觉遗憾才对。」 「是啊。」 盛秋点头，「看到那些『未来』，我确实有这种感觉。」 所有的姑娘都很坚强，就连心理年龄最小的盛夏，相信终有一日也会走出那段悲伤。 「只要看看她们，我就觉得，这个『男神』当得值。」 「不过这跟我卸除不卸除系统是两码事。」 「虽然有时候很吵，有时候也不太靠谱，但盛开是我来这里的第一个伙伴，也是最可靠的战友。」 她怎么可能抛弃掉伙伴呢？ 从盛开说出这个任务起，她心中就已做好选择。 「所以，能把盛开还给我了吗？」 盛秋沖泷笑着摆摆手，「家里还有人等着，我想早点儿回去了。」 泷眨了眨眼。 自他那双眼底，有温暖的笑一点点泛起。 「好的。」 「任务结束，即将传送出副本空间。」 「我谨代表时空管控局全体工作人员，祝您，生活愉快。」 「谢咯。」 盛秋沖泷打了个响指，「也祝你工作顺利。」 ** 「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刚来，你刚醒。」 乱天音摊开手，朝盛秋展示了一下刚刚接到的传讯符，「你在这里面说自己『恐会昏迷良久』，所以这事儿到底是过去了，还是你还没来及正式昏呢。」 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险些被吓停的心跳讨回些公道。 盛秋：…… 求问，她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后记 终于写完第三个故事啦。 开心。 关于盛秋，我真的有好多好多话想说，所以忍不住写了个后记。 盛秋这个角色，最早诞生在五年前，当时我在与死党的聊天中构思出这样一个角色：她是女孩子，却被当做男孩养大，性格大大咧咧，武力超群，热爱吐槽。 这就是盛秋最初的设定。 那时候，我们俩只是从她的设定上延展出了几个梗而已，很快就将她置之脑后，并没有真的写作计划。 这一搁置，就是数年。 前些日子，我无意间翻找出当初写的设定，看完心头一动。 我觉得，经过数年沉淀，在盛秋这个角色身上可以承载的东西多了不少。 有不少读者很厌恶开头时的系统，其实这个系统，代表着大数据、代表着多数派、代表着捷径。 而盛秋，代表着自我。 不向系统代表的那一切妥协的自我。 系统的男神依靠大数据运算。 而盛秋能成为「男神」，全靠以心换心，这才是她的「男神」之道~ 虽然阿秋的未来还很长，但故事终究要有个结尾，这篇文章没有番外，从一开始写大纲时，我就决定让它完结在阿秋做下选择的那一刻，因为从这一刻起，她真真正正不再被任何东西束缚，她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成为自己希望变成的那种人。 故事在这个转折点上，圆满落幕。 很开心能把盛秋带给大家，也很开心大家能看到这里，我衷心希望每一个喜欢盛秋的小可爱，都能像阿秋一样洒脱快活。 接下来，我会在七月所剩不多的日子里享受一个小假期，看看书，看看剧，给自己充充电。 我们相约八月一日再会~ 此致。 2021/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