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见月》 第1页 [现代情感] 《白榆见月》作者：何初见【完结】 文案 一次性全放完了，完结了，结局比较刀，慎入 （偏写实风格免费短篇，互相救赎，双，be） 那晚月色明净，星光满枝，两人感嘆曾经少年风华。 林与朔突然说：十几岁时我们曾聊梦想，当时我说我的梦想是考上军校，保家卫国，这个梦想实现了。你知道我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吗？ 叶白榆问：是什么？ 林与朔笑了：与你成家。 他用十年守护一个人，最后没能为她穿上婚纱。 内容标籤： 花季雨季情深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白榆，林与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六月了，你还是没回来（be） 立意：要看见光 第1章 楔子 叶白榆跟蒋宁宁从电影院出来时，天空还在飘雪花，整个宁城已经被白色包裹，高大的建筑物似乎也失去了轮廓，隐没在暮色下星星点点的灯火之中。 她裹紧了围巾，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那枚雪花跳跃到她手中便立刻不见，只留下一瞬间的沁凉和水渍。 「雪下的好大啊，宁宁。」叶白榆盯着空中纷飞的鹅毛看了一会儿，收回了手，把那片雪花留下的印记也握进手心里。 蒋宁宁怕冷，冻得搓了搓手，紧挽住叶白榆的胳膊取暖，「是啊，下雪跟火锅绝配，附近就有家火锅店，咱们去吃吧？」 叶白榆像没听到她的问题，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缓缓露出笑意。 「不知道哪一年，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林与朔堆了一个超大的雪人拍照给我看，当时我觉得他傻，现在想起来感觉还挺浪漫。」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随着雪花飘走就听不见。 蒋宁宁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闷痛的窒意，她轻轻握了握身旁好朋友的手，「榆榆，那家火锅真的超好吃。」 「嗯，去吃吧。」 蒋宁宁松了口气。 店不远，步行几分钟的距离，两个人站在门口跺了跺脚，又拍掉身上的落雪，才推门进去。 服务员很热情地迎上来，问清楚他们有几个人，安排了座位，又给他们倒上热茶。 「谢谢。」 「不客气，扫描桌上的二维码就可以点餐。」 叶白榆习惯照顾人，她扫了二维码，一边看菜单一边询问蒋宁宁，「要什么锅底？」 「微辣加番茄怎么样？」 「微辣？」叶白榆闻言抬起头，「不要变态辣？」 两人多年的交情，蒋宁宁向来无辣不欢。 蒋宁宁身子向前倾了一些，拿手掩着唇，压低了声音说：「我怀孕了，少吃辣的为好。」 「怀孕？」叶白榆因为惊讶声音忍不住提高，「这么快？」 蒋宁宁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暖烘烘的灯光下，她的脸蛋都红了点，「嘘，你小点声。」 「好。」叶白榆看着她，慢吞吞地说：「你都要做妈妈了。」 青葱年少时，她们约定长大了要把婚礼定在同一天，一起穿上婚纱，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奈何蒋宁宁家里催得急，就先结了。 想到这里，叶白榆胳膊肘支在桌上，单手撑着下巴，「等来年六月份林与朔回来，我们就订婚了，订完婚过一年就结婚。」 蒋宁宁神色顿时有点难看，她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服务员把他们点的锅底和菜品都送过来，蒋宁宁拿着手机拍照，并喊她，「榆榆，我们俩拍一张。」 叶白榆凑到她身边，蒋宁宁正要按下快门，突然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又很快转过头来。 她把手机往前挪了挪，自拍镜头由此拉远，她指着画面上误入的俩人，「等等，榆榆，这不是林与阳吗？」 的确是林与阳，领了一个看起来跟他同龄的女生，跟她们隔了一桌坐。 自拍镜头上的林与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她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他也愣了一下，但很就拉着身旁那女生走了过来。 身形挺拔的男生站在桌前，像是谈恋爱被抓包一样，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白榆姐，宁宁姐，你们也来吃火锅啊？」 「这就是白榆姐吗？」他旁边的女孩子有点害羞，笑起来脸颊会有两个小梨涡，挺礼貌，「就是你说过的，写书的那个白榆星姐姐？」 白榆星是叶白榆的笔名。 林与阳点了点头，「嗯。」 「原来你真的认识她啊？」女孩儿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向叶白榆，「白榆星姐姐，我超级喜欢你写的故事的，我上初中的时候就看你的书，最喜欢的是你的《星月恋爱实录》，大家到现在还盼着你回来写结局呢，你都断更……」 她话没说完，林与阳和蒋宁宁脸色都是一变。 林与阳赶紧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女孩儿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她说，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叶白榆神情则变得有点恍惚，像是陷入某个遥远的梦境。 她抬起头，突然问：「与阳，你们两个逃课了吗？」 「初中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以后可别逃课了，你哥知道了得生气了。」 蒋宁宁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横在她的喉咙里，堵的难受，她站起来，「我先去个洗手间。」 第2页 林与阳则别过脸，企图掩饰自己眼眶上的微红，「我知道了白榆姐。」 「你之前不是老爱喊我嫂子吗？」叶白榆好笑地看着他，「我那时候不让你喊你非要喊，现在我跟你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你怎么反而不喊了？」 林与阳垂着眼睛，闷声说：「你和我哥还没结婚，还是等结婚了再叫吧。」 跟他一起的女孩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抱歉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最后四人拼桌一起吃火锅。 外面的天地暗起来，夜色瀰漫，远处的霓虹灯火夹在风雪中，静谧孤寂。 而室内是人间烟火，热气腾腾的雾气盘旋缭绕，周围热闹如斯。 「《星月恋爱实录》里的月亮先生其实是我男朋友，这本书我就是随便写一下我们的经歷和日常。」 气氛正安静时，叶白榆突然看着林与阳身边的女孩儿，「等来年六月份我男朋友回来了，我会继续更新后续，到时候估计就结局啦。」 女孩儿愣了一下，眼神有点复杂，缓缓点点头，「好，到时候我一定会追完的。」 她无意中跟林与阳提过这本初中时追的书，当时他说，他认识写这本书的姐姐。她便追问起来详细内情，但林与阳说什么也不肯往下说了。 她只知道白榆星说这本书是她和男朋友的经歷和日常，但没想到，书中那个被白榆星称作月亮先生的男朋友，竟然就是林与阳的哥哥…… 「那你想不想听我和我男朋友的故事？」叶白榆像是来了兴趣，她放下筷子，眼睛都亮晶晶的，「我可以讲给你听。」 得到林与阳肯定的眼神，女孩儿点了点头说好。 于是时光缓缓倒退—— 第2章 十年 叶白榆与林与朔相识在2011年的9月，虽然立秋早过，但北方的夏天总是格外漫长，气温居高不下，蝉鸣向来到九月底。 那时在上午自习，窗外蝉叫的人心浮气躁，她坐在教室里昏昏欲睡，却强撑着眼皮做数学题。 吕田镇中学的基础设施很差劲，半旧的课桌上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也许还刻着不知名少女的心事，头顶不知道吹了多少届的老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 班里的学生趴倒了一大片，偶尔还能听到低低的浅鼾声。 班主任方桂枝引了个男生，风风火火进来，拿黑板擦撞了几下黑板，「醒一醒，都醒一醒，现在是午自习，不是午休时间！」 刚醒过来还睡眼朦胧的同学，和根本没睡的同学包括叶白榆，都在这不小的响动中抬起头。 方桂枝身边站了个看起来瘦高又羸弱的男生，他站的很直，稍显侷促地盯着讲台桌，而眉峰处有股少年人独属的硬挺。他穿简单的白t，隐隐约约能看到肩骨轮廓，风一吹，余有的衣服便鼓起来，一种力量交织着纤弱的矛盾感在他身上展现出来。 「你们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方桂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讲台下，「高中还想不想考了？不想上就和张闯一样辍学吧，不管是出去打工还是回家种地，我都再不管了！」 她说这话虽然不大好听，却的确是现实。像吕田镇这种小地方，十几岁就辍学去打工的大有人在。 就说叶白榆这一届，初一刚开学时他们还有六个班，到了初二，学生流失严重，学校只好重新进行分班，一个班六十个人左右，也只划了四个班。 流失的学生可能转去了县城条件更好的中学，但大部分都是辍学打工的命运。 在这样基础设施和教育资源都跟不上的学校，想要顺利考上高中，四分靠老师教导和管教，六分靠自己努力。 班主任口中的张闯本来是叶白榆的同桌，前几天刚收拾了东西回家，说是不上了。 看着讲台下稚嫩青涩的脸庞，方桂枝嘆了口气，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个有决心要改变命运呢，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但是任何一个孩子，她都不想放弃。 「同学们，只有好好学习，你们才能走出去，去更加广阔的天地。」 她语气听起来像是劝慰，却明明无奈更多。 张闯平时学习成绩还不错，老师们都说他只要继续保持，考上高中是没问题的，奈何家里不让他上了，校长和班主任方桂枝还跑去他家游说他父母，但没成功，据说张闯本人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了，一心想跟着父母打工赚大钱。 「老师，新同学在讲台上站半天了，您不介绍一下啊？」班长周淮举着手提醒。 方桂枝下意识拍了下讲台桌，「瞧我，把正事都忘了。」 话落，她指着旁边的少年介绍道：「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以前在莲花镇读书，成绩好着呢。」 「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面向男生时，方桂枝毫不掩饰眼里的赞赏。 少年微微颔首，缓缓抬起眸，简单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叫林与朔。」 声如其人一样，他嗓音裹来了几丝难得的夏风。 讲台下一片鼓掌声，叶白榆也跟着拍了几下手。 方桂枝环视教室一圈，目光最后锁定在叶白榆旁边的空位置，「第三排中间有个同学走了，刚好空了个位，与朔，你就坐那儿吧。」 叶白榆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新同学，刚巧他的视线掠过她，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有短暂的交错，正是敏感的年纪，很快便默契地一同移开。 第3页 林与朔从讲台上走下来，在她旁边的空位置坐下。 他身上有股清淡好闻的味道，不像其他同龄男生一样，夏天总是有明显的汗臭味。 「刚好与朔英语稍微薄弱，白榆数学不好，你们两个以后互相帮助，把成绩都搞上去。」方桂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好了，午自习马上结束了，同学们都清醒清醒，做好上课准备。」 午自习结束后有二十分钟自由活动的时间才上课，叶白榆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她是方桂枝最喜欢的那种学生，算不上多聪明，但学习很努力，午自习别人趴在桌上唿唿大睡时，她永远在做题，预习新课。只有午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她紧绷着的弦仿佛才松下来，给自己一点休息时间。 她的成绩跟努力成正比，即使数学有点差，但排名向来是按照总成绩，她基本每次能拿班级前三名，年级前十名。 其实也不是因为爱学习，只是想逃，她嚮往方桂枝所说的，好好学习能改变命运。 脸蛋突然被捏了一下，叶白榆睁开眼，见蒋宁宁站在那儿，朝她挤眉弄眼，「榆榆，上厕所去啊。」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还似有若无地往林与朔身上瞟。 男生头枕着右臂，只露出半张脸，能看到他闭着眼，像是在掩饰对新环境的局促不安。 「我不去了吧。」 蒋宁宁连忙使眼色，「走嘛走嘛，就当陪我一起。」 「好吧。」 叶白榆站起来，目光落在新同桌身上，她一向排斥跟人肢体接触，尤其是异性。手在半空中顿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叫醒他，如果他只是闭目养神还好，但如果他睡着了，这样叫醒好像不礼貌。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手指，很轻地戳了戳他的背，夏□□料薄，温热的触感漫上指尖，让叶白榆胸口忍不住一跳。男生立马直起身子，头缓缓仰起来。从她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 林与朔看她一眼，轻声问：「你要出去吗？」 「嗯。」 这是两个人说的第一句话。 很多年后，叶白榆做梦经常是这一幕，少年微仰着头，安静的望着她，而她指尖好像残留着他的温度。 男生连忙站起来让了位置，他瘦高的身影站在过道里，投下一道暗影，遮挡住窗外倾泻的烈阳。 叶白榆道了声谢。 吕田镇中学的教学楼里是没有厕所的，去厕所要穿过一条很长的黄土路，两旁有几棵梧桐树，枝繁叶茂，风一吹就凉快起来。 蒋宁宁挽着叶白榆的胳膊，走在树荫之下，神神秘秘地说：「哎呀，憋死我了，终于能说了。榆榆，我这里有你新同桌的一手八卦。」 「啊？」叶白榆有点懵，「他不是今天刚转过来，怎么会有八卦？」 她以为蒋宁宁嘴里的八卦，应该是谁喜欢谁，谁跟谁在偷偷谈恋爱那种。 情窦初开的年纪，班里有几对男女生打的火热，也有偷偷谈恋爱的少年少女，在学校那片长满杂草和野花的荒地牵手拥抱。 叶白榆之前喜欢去那片安静的荒地，坐在古老的榆树下背书，但后来开始有小情侣发现那片地方，她有时候撞到都会羞赧半天，后来就去的很少。 但蒋宁宁说起这些事时总是眉飞色舞的。 蒋宁宁知道她误会了，看了一眼四周，悄悄说：「这次不是那种八卦啦，是林与朔家里的事儿。」 「我后桌说她和林与朔住的近，他很可怜，爸爸很混帐，经常出去喝酒，还在外面找女人，喝醉了就回家打人，他小时候经常挨打，这两年力气大了，才能反抗那个混帐爸爸，护着妈妈和弟弟。」 叶白榆沉默地听完，心里不知怎么生出点怜悯的情绪，明明她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去。她抓住蒋宁宁的手，认真地说：「宁宁，这事儿你别再跟别人说，不好。」 「如果被林与朔听到，他一定会很难受吧。」 这种不堪的家事，谁不希望烂在家里，一个字也别传出去。 她太明白伤疤被人一遍遍地揭开的感受，这种事可能对别人来说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对当事人来说却是一种顽强的伤害。这种伤害无形却又致命，也许在不经意的时候就狠狠扼住人的喉咙。 「榆榆你说的对。」蒋宁宁有点懊恼地垂下头，「我不会再跟别人说了。」 她向来大大咧咧，很快抛开这个话题，目光落到操场上，「榆榆你看，是杨一铭在打篮球！」 那时候学校的操场还没整修，说是操场，其实只是一大片黄土空地，每逢下雨总要踩一脚泥，所以每次下雨天的体育课都是教室上自习。 但条件也没糟糕到极致，至少操场上还有两个破旧的篮球架，也有几个旧式的桌球檯。 「你写给他的情书他回你了吗？」叶白榆想起前几天蒋宁宁羞涩地跟她说，她给喜欢的男生写情书了，如果成功她可能就谈恋爱了。 杨一铭是隔壁二班的，蒋宁宁在操场对他一见钟情，说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心动。 蒋宁宁有些丧气，「回了，他说他喜欢成熟一点的，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榆榆，你觉得我幼稚吗？」 「……」 「咱们还是好好学习吧。」两个人从厕所出来，在水池前洗手，叶白榆用湿透的手冰了冰脸，「现在年纪还小呢。」 第4页 什么是喜欢，她不明白。蒋宁宁说看到一个人心就怦怦跳的心动就是喜欢，她好像没有过这种感觉。 能让她心脏怦怦跳的只有问父母要钱时的局促不安，还有每次考试试卷刚发下来时的紧张心情。 蒋宁宁挽着她往教室的方向走，「你就是个小书呆子，整天就是学习学习。」 「榆榆，你就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啊？」她不死心，凑到叶白榆的耳边，「大家都说班长喜欢你，你对他有没有感觉？」 叶白榆耳朵被她弄痒了，一边跳开一边说：「蒋宁宁你别乱说，我谁也不会喜欢。」 在别的小女生情窦初开，开始关注哪个男生比较帅的年纪，她只想好好学习，以后能有个好的前途，还觉得那些男生都很幼稚。 班长周淮因为留级其实比他们年长一岁，但叶白榆觉得他同样幼稚的很，总想尽办法引起女生注意，不学无术，她有一次还撞见他在小卖部后门抽菸。在那时候的她看来，这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的表现，人应该在适当的年纪做适宜的事情。 至于他为什么能当班长，那是班主任看他能震住班里那几个不好管的刺头儿。 俩人走到教室门口，蒋宁宁刚提到的周淮正跟一群男生在教室门口说笑打闹，他留了一级，所以认识初三的人，总有初三的男生过来找他。 叶白榆经过，那些初三的男生开始起闹，吹口哨，甚至有人故意推了周淮一把，男生踉跄了一下，连着撞到叶白榆和蒋宁宁两个人。 蒋宁宁扶着叶白榆，回头骂他们，「有病吧你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淮站直了身子，笑着望了叶白榆一眼，回头跟那几个男生闹成一团。 刚才的肢体接触让叶白榆忍不住捏紧了手指，记忆里那双裹着老茧的手仿佛又朝她伸过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暗影之中。 等她回到座位上，脸色已经有些惨白，她拿着水杯勐喝了一口水，才有点缓过劲儿来。 一旁传来男生略显清淡的声音，「你没事吧？」 「嗯？」 叶白榆侧头，林与朔指了指她的脸，「你脸色很白。」 「没事。」叶白榆抿着唇，随口找了个理由，「可能有点低血糖吧。」 她话落，男生手插进裤兜里摸了几下，过了一会儿，他摊开掌心，上面是两颗彩色透明糖纸包装的小糖果。 林与朔见她没伸手接，把两颗糖果放到她面前的桌上，「我弟弟给我的，吃了可能好受一点。」 上课铃声响了。 「谢谢。」叶白榆迟疑了几秒，把两颗糖果收起来放进桌洞里。 第3章 十年 第一节是令叶白榆头疼的数学课，她翻出数学课本，忽然想起方桂枝带林与朔过来时，他什么也没拿，空着手。 果然一侧头，见男生桌前空空如也。 叶白榆内心纠结了一阵儿，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数学课本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轻声说：「一起看吧。」 她性格一直温吞慢热，在什么事情上都很被动，不喜欢主动去靠近别人。 所以说完「一起看吧」这几个字以后，叶白榆耳朵突然有点发热，在想林与朔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也许他根本不想看书呢。 「谢谢。」男生挪了一下凳子，身子也往她这边靠了靠，顿了顿，解释一句，「我的书包忘在宿舍了。」 他今天刚转来，想必在宿舍好一通收拾，书包忘记拿过来也情有可原，叶白榆哦了一声。 老师讲到下一页，叶白榆也跟着翻书，听到旁边男生突然轻笑一声。 那一页的空白处，赫然画着一个蠢萌的猪头。 叶白榆想起这是昨天数学课时她实在太困，随手翻了一页画的，班里其他人如果知道了可能会惊掉大牙，整天只知道学习的叶白榆竟然也会在上课开小差。 她有些心虚地偏眸，见男生眼里笑意徐徐展开，手抵在唇边，低声说：「画的挺好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是很淡的弧度，细碎的光铺在他背后，安静又热烈。 「哦。」叶白榆摸了摸鼻子，窘迫地应一声。 在起了这样一个头儿后，下来的几节课两个人都同看一本书。 刚开始，男生靠过来时，叶白榆还觉得有点难以启齿的羞赧，耳根一直发热。好奇怪，她想，明明她最讨厌跟异性离很近了，异性对叶白榆来说不是一种惹人喜欢的生物。到最后一节上课，她已经轻车熟路把课本分给林与朔一半。 有一件事的发生，让叶白榆彻底把林与朔和其他同龄异性区分开来。 那是周四的晚自习下课，叶白榆跟蒋宁宁都走到宿舍楼了，突然想起什么，「我得回教室一趟，你借给我的那本书忘在教室了。」 「我又不急着要，你可以明天再看嘛。」蒋宁宁说。 这学期，小卖部开始卖杂志，五花八门，有封面诡异的恐怖故事，还有封面上画着漫画男女的言情小说，两块一本，那时候的一顿早饭钱。 蒋宁宁一周就要看一本，看完就疯狂安利给她。 叶白榆大多抱着猎奇的心态看，但偶尔也有那么一个故事看的她动容。 她摇了摇头，「白天还要学习呢，刚好睡前翻一翻。」 对叶白榆来说，学习是头等大事，任何事情不能成为阻碍。 第5页 蒋宁宁拿她没办法，「好好好，那你回去拿吧，我等你回来一起洗漱。」 宿舍条件潦草，楼下才有自来水管，他们平时洗漱洗衣服都要下去。 叶白榆小跑着回教室去，远远就看到一班的灯还亮着，还好，应该还有人在学习。学校规定，只要宿舍关大门之前回去就可以，所以大有用功的学生下了晚自习还留下来学习。 她进教室本来并没注意到里面有人，拿完书才发现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两个人影。男生坐在凳子上，女生坐在他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正在……接吻。 除了电视剧，叶白榆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一种类似于羞耻的情绪迅速蔓延到意识中，她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地上，惊动了那两人朝她看过来。 那俩同学她都不熟，当时的班里好像有种不成文的规矩，前排和后排的学生被分成两个世界。 明明被撞见亲热的是他们，叶白榆的脸却先红了，她飞快捡起掉在地上的书，丢下一句，「我、我回来拿东西。」 然后一熘烟跑了。 不知是跑的太快还是刚才的画面太具有刺激性，胸膛的跳动一直很剧烈，脸蛋上也一直很烫。 叶白榆一路小跑，直到看到宿舍楼的大铁门，她才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喘着气上楼梯。 晚自习下课有一会儿了，楼梯上空无一人，大家应该都洗漱完毕了。 等上到第二段台阶，叶白榆才注意到，走廊上挂的是男生的衣服。他们那时宿舍楼的结构跟教学楼很相似，走廊是露天的那种。几件男生的衣服随着夜风摇摆着。 叶白榆大脑瞬间短路，她她她，走错宿舍楼了！ 学校里一共三栋宿舍楼，新建的，长得差不多一样，她刚才跑的太急了，看到大铁门就直接上楼梯。 幸好这会儿一个人都没。 叶白榆刚松了口气，走廊左边就走下来一个瘦高的人影。 林与朔脚上穿着凉拖鞋，洗的很干净的牛仔裤裤腿挽的老高，露出紧实的小腿。 他端着脸盘，里面放着洗漱用品，看到叶白榆也是一愣，「你……」 两人中间隔了两三个台阶。 「我上错楼了！」好丢脸，叶白榆多想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很恶劣，她几乎能想得到林与朔捂着肚子疯狂笑她的样子。 她转身就下楼梯，甚至怕他喊来一大群人围观她跑错宿舍楼。此刻的楼梯变得好长好长，叶白榆恨不得一步作两步用。 走廊那边传来一道男生的声音，好像是周淮的，「林与朔你等等我啊。」 叶白榆下意识走更快了。 身后的男生没笑她，也没喊别人，什么动静都没有。 林与朔看着她侷促又着急的背影，他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刚好挡住她的身影。这样即使有人从走廊那头走出来，视线也会被暂时遮挡。 不一会儿，周淮端着盆出来了，「看什么呢林与朔？」 林与朔站在楼梯的中间部分，女孩儿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不是你让我等你么？」 周淮走下来，腾出一只手搭上他的背，「哎呀，看你话那么少，以为不会等我。」 「兄弟你有福啊，叶白榆旁边的那个位置我惦记很久了，班主任不让我挪啊，你看你，一来就被班主任安排到那儿了。」 林与朔脚步很快，「班主任不让你挪肯定有她的道理。」 叶白榆回到宿舍时还惊惶未定，其他人都洗漱完了，只有蒋宁宁还在等她，见她回来，捞起她的盆递过来，「榆榆你可回来啦，怎么这么慢啊？」 两个人端着盆下楼，叶白榆还在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没事儿。」她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小，「我跑到男宿舍楼去了。」 这种事虽然丢脸，但是告诉蒋宁宁她并不介意。 「什么？！」蒋宁宁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高，赶紧放低了音量，憋着笑，「榆榆你竟然这么野？看上哪个男生了啊？」 叶白榆翻了个白眼，「去去去，我只是走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别笑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这件事！」 「哈哈哈……放心……哈哈哈哈肯定不会。」 等到洗漱完上床，叶白榆趴在床上写日记。 大通铺，她的床左边靠墙，右边是蒋宁宁。好朋友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对此见怪不怪。 不知道写到什么，叶白榆笔尖一顿，继续写，林与朔好像和别的男生不一样。 …… 因为这件丢脸的事儿，第二天的早自习叶白榆都不积极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与朔。 她总爱想七想八，昨晚睡觉时都在想，林与朔会不会转眼把这件事说给宿舍的其他男生，然后大家哄堂大笑。 以至于她慢吞吞地到了教室后，总觉得有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林与朔倒是来的比她早，见她进教室就让开位置让她进去。 叶白榆都有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他们的早自习就是背书，今天是背英语，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一坐下就拿出英语课本，翻到后面的单词部分就开始背。 「你已经自学到这一单元了吗？」 男生瘦长的手指伸过来，停在她的英语课本上，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故意打趣她。 第6页 叶白榆这才意识到，她背的是最后一个单元。 「……」 老天爷啊，让她死了算了。 叶白榆假咳了一声，故作淡定地翻到刚学的那单元，看也不好意思看他，「我刚才就是先随便背背。」 「哦。」男生这个字似乎压着克制的笑意，惹得她脸颊染上绯色。 等到早自习的铃声正式响起，一大半同学都站了起来。这个时间很容易犯困，站起来背书效果更好一点。 叶白榆背了会儿单词，心里还想着林与朔会不会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 她偏了好几次头看林与朔，每次都欲言又止。男生刚过变声期，背书的声音略微低哑，但清朗更多，他表情很认真，像是沉浸其中。 最后叶白榆还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撕了一张纸，写了张纸条，团成团，悄悄放到属于他的那一半桌子上。 上面写的是：昨晚我跑错宿舍的事情，你有没有告诉别人？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林与朔的视线中，男生立马打开了纸团，叶白榆见他拿了根笔，在纸条上写着什么。 不一会儿，纸团回到她的桌子上，叶白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点紧张，她快速打开纸条，惊讶于男生的字迹。 她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班上男生的字，大多歪歪扭扭，诉说着主人不认真的态度，而林与朔的不同，他字迹很端正，又有力量。 他写： 没有，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就当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吧。 叶白榆松了口气，又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 什么两个人的秘密啊，蒋宁宁也知道这件事儿的。 第4章 十年 学校实行寄宿制，所以周五上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就放学了，周日下午学生返校，上晚自习。 最后一节是班主任方桂枝的英语课，课堂结束的最后一分钟，她通知下周四周五的月考事宜。 「过星期回家别光顾着出去疯，也别顾着去网吧打电脑，把各科老师留的作业完成，有精力复习一下开学以来学的知识。」 「天气预报说最近降温，下周大家来学校记得带厚衣服。」 「好，下课。」 有些同学早就收拾好东西蓄势待发，得到指令就一股脑冲出教室。 叶白榆还在收拾要带的书，蒋宁宁已经背着书包走到第三排这儿的过道，「榆榆我先走了啊，我爸妈来接我啦。」 他们的教室在一楼，学校比较人性化，放学铃声一响，就放接学生的家长进来。 学校的学生来自四邻八村，教室外已经等了不少家长，蒋宁宁爸妈每周五都来接她，风雨无阻。 「好。」叶白榆抬起头，应了声，「周日见。」 她装了各科的作业，拿了要复习的课本，又回宿舍拿了些东西，才背着书包往外走。 夏末秋初的天总像不讲道理的小孩儿，正艷阳高照着，一会儿就突然阴云密布。 像是要验证班主任说的要降温，此时天空开始下雨，雨珠很急很密。 大门口也有不少接学生的家长，他们很有先见，或穿着雨衣，或拿着雨伞，看到自己的孩子出来赶紧为他们遮挡住外面的风雨，接他们回家。 叶白榆也不顾雨点落在她身上，忍不住盯着这样的场景多看几眼。 她突然想起上小学时也是这样，每次下雨有学生的爸妈来送伞，她都忍不住生出羡慕的情绪。 直到头顶的雨突然停了。 她略微诧异地抬头，一把印着那时候流行花样的雨伞撑在她头上。 叶白榆一愣，心里突然生了一些希冀和期许。 「你家长还没来吗？」 那点儿希冀转眼间熄灭。 叶白榆侧头，见林与朔握着伞柄，他的手很瘦，指骨明显，漆黑的瞳仁望着她。 放眼望去，远处的房屋和天地在雨雾中失了轮廓，风雨被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背后，穿雨衣的中年女人领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站在一辆电动车前，也在看她。 想起蒋宁宁说的，这应该是他妈妈和弟弟。 很敏感的年纪，出了学校后，跟同龄的异性说话都好像有点不自在，她别开眼神，「他们不来。你还没回家啊？」 「正要走。」林与朔将伞柄往前递了递，「那伞给你吧。」 叶白榆瞳孔因为惊诧而收缩一下，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家离学校很近，五六分钟而已。」 她没有撒谎，家离学校的确是很近。那时候学校为了方便管理，一刀切地要求所有学生住校，倒是正合她意。 「孩子，你就拿着吧。」林与朔的妈妈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她音色温柔，「雨越下越大了，不打伞很快就淋湿了。」 林与朔把伞柄塞到她手里，「拿着吧，周日来学校再还我就行。」 「你把伞给我，那你怎么办？」 「放心，我还有雨衣。」 果然，林与朔妈妈从电动车的后备箱里又拿了个雨衣给他。 再拒绝说不过去，别人的善意总是让叶白榆局促不安，她垂着眼睛，「谢谢，也谢谢阿姨。」 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即使是别人主动向她伸出援手，也总是不能心安理得接受。 林与朔穿上雨衣后，她妈妈在后备箱拿了条毛巾擦干电动车的座，他便骑上电动车，他弟弟看起来很乖，穿着儿童雨衣，站在前面，而他妈妈坐到后面去。 第7页 「我们先走了。」男生双脚搭上电动车的踏板，随着风雨驶远了。 叶白榆后知后觉地说了声再见，才意识到林与朔已经听不见。 她抬起脚步往家走，先去了奶奶住的院子。 叶白榆的奶奶有三个儿子，轮流赡养她，她现在住在老二家。 奶奶的小屋门没关，叶白榆将伞收起来，在门口就听到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 她背着书包进屋，问：「奶奶，你在找什么？」 八十岁的老人耳朵不好，又或者是过于专注，还在那翻找着。 「奶奶。」叶白榆提高了声音，终于惊动了老人。 老人欸了一声，赶紧过来握住她的手，「小榆，外面那么大的雨，你怎么回来的？我说找把伞去接你，伞也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奶奶，你年纪大了，一下雨路就滑，不要老想着去接我了。」 「那小榆淋湿了没？」 「没有，没有。」 「是不是你妈妈去小学给你送伞了？」 叶白榆知道奶奶又煳涂了，不厌其烦地纠正道：「奶奶，我都上初中了，今年初二了。」 「哦，哦，小榆都长大了，上初中了。」奶奶拉开抽屉，拿出来一袋老式的鸡蛋糕，「小榆吃。」 叶白榆鼻尖一酸，没伸手接，「奶奶你留着自己吃。」 奶奶上了年纪，牙也快掉光了，小辈们来看她只能拿些咬得动的，但她总是惦记着叶白榆，留着不捨得吃。 「奶奶，我回家了，明天再来看你。」叶白榆说。 老人点了点头，「好，好，小榆，一定要听你爸爸妈妈的话。」 「我知道的。」她一直很听话。 奶奶摸了摸叶白榆的头，「奶奶没几年可活啦，奶奶死了，有什么事只有他们能护着你。」 「不要瞎说。」叶白榆有点难受，喉咙像有什么堵着，眼圈也红红的，「奶奶会长命百岁。」 叶白榆爸爸排行老三，就住在老二家隔壁，家里是刚盖成两年的二层楼房，红色大门紧闭。她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人出来开门。 刘敏爱打麻将，家里经常有麻将场，来开门的是一个经常来家里看打麻将的女人，她手里还抓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说：「呦，白榆回来啦？」 「嗯。」 叶白榆把林与朔给她的伞收好，进屋先看刘敏的脸色，见她脸色阴沉，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这通常意味着她又输钱了，麻将一散场就爱发脾气。 叶白榆如果在家，就是刘敏撒气的最佳对象。 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妈，我回来了。」 客厅人不少，有男人在抽菸，还有谁家的小孩儿在哭闹，满屋子乌烟瘴气，叶白榆也早习惯了。 刘敏都没理她，自顾着在那摆牌。 叶白榆捏了捏书包带，往自己的房间去，听到身后的客厅有人说：「白榆这孩子越长越像她亲妈，清秀漂亮。」 「谁说不是啊，你和你老公真是明智啊刘敏，这闺女学习那么拔尖，长得又好，以后肯定能嫁个有钱的人家，你们夫妻俩就跟着沾光吧。」 「……」 叶白榆关上房门，盯着白亮的地板砖看了一会儿，咬住唇。 为什么有的人轻描淡写就能在别人的伤口上撒下一把盐。 叶白榆没吃午饭，饿的肚子咕咕叫，放下书包后去厨房找吃的，那时候当地流行的房屋结构，厨房和主屋是分开的。 她掀开锅盖看了看，刘敏没给她留午饭，只好自己随便下了碗面。 吃饱后她又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开始写作业。外面的雨还在下，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她刚打开灯，听到客厅的麻将场好像散了，没有了乱七八糟的噪音。 叶白榆唿吸都紧了，在心里祈祷着刘敏千万没输钱。 「白榆？白榆？」 刘敏在叫她。 叶白榆站起身，刚打开门，刘敏就已经站在她房间门口，噼头盖脸地一顿数落，「你整天钻房间里干什么？看看天是不是快黑了？一点眼色没有，知道做饭不知道？」 「我……我在写作业。」明明没做错什么事，她声音很小很小。 这时候是青春期，叶白榆的同龄人都开始叛逆，但她好像没有青春期，不敢反抗刘敏，就算自己满腹委屈也不敢反驳。 叶白榆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懦弱，可是那种寄人篱下的无力感，让她连为自己辩解一句都没有底气。 这名义上好像是她的家，可是叶白榆心里知道不是的。 刘敏气没撒完，伸手戳着她的头说：「养你真是白养，早知道……」 院里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叶白榆心头莫名一松。 「这是又怎么了啊？」叶平已经走了进来，笑着问：「这么大火气？」 他刚到家，把摩托车停在院里，就听到屋里的声音。刘敏脾气火爆，嗓门也大，每次开口声音都传多远。 男人在城郊的矿上上班，身上还穿着工服，过来扶住刘敏的肩膀，「还没做饭呢老婆？」 「去去去，先把手洗了。」刘敏爱干净，一把推开他。 叶白榆抿了抿唇，「爸，妈，那我去做饭了。」 刘敏是很封建传统的那种女人，又比较重男轻女，从来都觉得家务就是女人要做的，所以在叶白榆上小学时吧，说为了她以后能嫁出去，要学会洗碗做饭。 第8页 「小榆上了一星期学了，歇歇吧，去看看电视，玩玩电脑也行。」叶平说：「我去做饭。」 那时候叶平工资高，家里生活水平还不错，加上去年叶白榆的哥哥叶尚结婚，所以家里的家电置办的比较齐，还装了电脑。 刘敏不太乐意，「她一个女孩子你惯着她干啥？我像她这个年纪，天天做饭，还得照看几个弟弟妹妹，还得下地干活……」 「女孩子才应该惯着。」叶平性子温和，跟她讲道理，「现在时代不同了，孩子们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难道你想让小榆像小尚一样早早出去打工？」 刘敏瞪了他一眼，「我看早点出去打工赚钱才好，你看国明家的那个闺女，现在在超市打工，一个月也能赚一千多。」 那时候乡镇辍学率尤其高，随之而来的是严重的童工现象。 「要我说，你也别上了。」刘敏看着叶白榆，说的是心里话，「早点出去赚钱。」 叶白榆下意识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说：「妈，我想读书。」 「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刘敏哼了一声，「早晚都要嫁人。」 叶平：「你这是目光短浅。」 「算了，我看谁也指望不上，饭还是得我去做。」刘敏气撒的差不多了，说着去厨房了。 等她出去了，叶平拍了拍叶白榆的头，「你妈就是那样的人，没什么文化，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说的话你也别放心里。」 「我知道的。」叶白榆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鼓起勇气说：「爸，我不想辍学，我想读书。」 叶平点点头，语气温和，「放心，爸供你。」 第5章 十年 叶白榆很不喜欢回家，难熬的两天终于捱过去。 周日下午她早早就收拾好东西，小心地拿上林与朔那把伞。老式的长柄伞被她晾了两天，拿毛巾擦过一遍，又仔细地叠好。 刘敏依旧在打牌，客厅里有缭绕的烟雾，呛鼻的菸草味让叶白榆忍不住咳嗽两声，她站在麻将桌前，紧紧地拽着书包带，「妈，我要去学校了。」 这是她最不喜欢的环节，家里是刘敏管钱，她每次要钱都小心翼翼，心都提到嗓子眼。 「走走走，赶紧走吧，在家碍我的眼。」刘敏一边洗牌一边不耐烦地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叶白榆只觉得自尊心像是被摔在了地上，又被人狠狠踩上去。她垂下头，唿吸都困难了起来，「妈，你还没给我钱……学校的补助还没下来。」 学校每年都有贫困补助，班主任都是综合考量，名额一半给真正家庭贫困的学生，另一半给成绩好的。 怕学生拿钱乱花，贫困补助统一打到饭卡上，基本够吃一年。 今年贫困补助名额已经确定，但钱还没下来。 「读书有什么用？」刘敏抽出三张零钱扔到她身上，哼了声，「白花钱。」 十块，二十块，五块，一共三十五块钱。 有两张钱掉在了地上。 学校里早晚饭基本都是两块钱，午饭最便宜的三块，虽然不算贵，但一星期三十五块其实很紧巴。 叶白榆吃饭都要精打细算，哪一顿想吃个零食，就不敢再吃饭。 牌桌上另一个女人惊讶道：「你们家白榆花钱这么省啊？我们家闺女一星期得六七十。」 「女孩家家吃的又不多，给那么多钱干什么。」刘敏随口说。 「女孩家花钱才多呢，像我们家那个，爱买好看的头绳，发卡，再吃个零食……」 刘敏不以为意，「我们家这个不爱打扮，也不爱吃零食。」 哪有女孩子不爱漂亮，哪有小孩不爱吃零食。 叶白榆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两张钱，觉得屈辱又委屈，低声说：「那我走了。」 等走出家门，叶白榆才抬起头，她眼眶红了，眼泪就快掉下来。伸手擦擦眼睛，又吸了吸鼻子。 还小的时候，叶白榆总怨命运不公，后来奶奶告诉她，先甜的人后苦，先苦的人后甜，她受了很多苦，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 叶白榆就抱着这样的信念，她要好好学习，快点长大，那样是不是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等走到学校门口，她心情已经恢復平静，注意力放在手中拿着的那把伞上。 一路上她都在脑海里演练着，把伞还给林与朔时她要说什么，只说一句简单的谢谢会不会不够郑重？ 或者，请他喝一瓶汽水，再写一封感谢信？这样好像有点小题大做。 她脑海里正想七想八时，肩膀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叶白榆！」 男生力度不小，再加上被人触碰的不适感，叶白榆下意识缩了下肩膀。 她回头，一股刺鼻的药水味道从周淮头髮上飘过来，他竟然把头髮染成了黄毛。 她也很快就注意到周淮旁边的林与朔，两个男生刚从校外回来，一人拎了个烧饼夹菜。 她有点意外，总觉得他们不像是能成为朋友的那种。 「你也来这么早啊。」周淮像是故意刷存在感，那头黄毛凑过来，离她又近了些。 叶白榆目光在林与朔身上，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他的眉眼，风一吹过，少年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他朝她扯了扯唇角。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她也忍不住弯起唇来。 第9页 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里那把长柄伞递过去，「你的伞，谢谢。」 「不客气。」林与朔伸手接过。 见他握着伞柄，正是她刚握过的地方。顿时有一种类似于雀跃的情绪涌上心头，叶白榆声音都轻快了起来，「那我先回宿舍了，再见。」 「再见。」 等到叶白榆的背影越走越远，刚才没插上话的周淮咬了一口手里的烧饼，狐疑地看着林与朔，「你跟叶白榆已经这么熟了啊？」 「我们是同桌。」林与朔回答。 周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性子就冷，我俩初一就一个班，她跟我说话一共不超过二十句。」 林与朔没说话。 「你说她喜欢我把头髮染成这样吗？」周淮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有点懊恼的样子，「她刚才好像都不看我的髮型，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 不等林与朔说什么，周淮像是回想起什么，又乐了，「不过她刚才好像对我笑了，她应该对我也有好感吧？」 「没有吧。」林与朔漫不经心地回答。 周淮像是受到了打击，嘆了口气，「也不知道叶白榆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林与朔，你跟她比我熟，你帮我追她呗。」 「不帮。」 「你这人……帮个忙怎么了啊。」 「……」 这两天降温，天气虽然放晴，但风里已经有了秋天的味道，温度也低，蝉鸣声都突然消失匿迹。 叶白榆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刚进宿舍，就见蒋宁宁坐在床上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宁宁，你怎么了？」 两个人住在上铺，叶白榆赶紧爬上床，扯了点纸帮她擦眼泪，「谁欺负你了？」 蒋宁宁手里握着手机，翻盖的那种，递给她看。 那时候班里没几个同学有手机，拿到学校也是偷偷藏着。 「杨一铭说，说我烦……呜呜呜。」她哭的肝肠寸断，满脸都是泪，还打了个哭嗝，「榆榆，我不要喜欢他了……呜呜呜。」 叶白榆随便看了几眼，大概就是蒋宁宁问杨一铭什么时候来学校，男生回你烦不烦啊不要整天缠着我行不行。 她有点心疼，软着声音哄，「好啦，不哭了，咱们宁宁这么好，不为他哭。」 「我真的好吗？」蒋宁宁胡乱擦着眼泪，认真地看着她，闷闷地说：「我是不是很差劲，学习不好，干什么都不行。」 叶白榆摇了摇头，「宁宁，你不差劲，你长得好看，性格很好，学习不好是因为你没努力，只要你努力了肯定会进步的。」 「真的吗？」 「嗯。」叶白榆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咱以后不喜欢他了，咱搞学习。」 蒋宁宁也下定决心一般地点了点头，她拿着手机，犹豫了几秒，把杨一铭的企鹅号删除，「榆榆，从明天开始，不，从今天开始，我要像你一样好好学习。」 她情绪向来来的快也去得快，叶白榆有时候很羡慕她，不会把坏情绪都放在心里，任由它们滋长，一直到压的人喘不过气。 「榆榆，你千万不要喜欢上谁，太难过了。」蒋宁宁把手机藏到枕头下，撇着嘴说：「喜欢一个人太难过了。」 当她说这话时，叶白榆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闪过林与朔那张干干净净的脸。 见她出神，蒋宁宁晃了晃她的胳膊，「你听到了没呀榆榆？」 「听到了听到了。」叶白榆被自己刚才的反应吓了一跳，耳根都有点发烫，她不知道是说给蒋宁宁听，还是在提醒自己，「我不会喜欢上谁的。」 晚自习时，班主任方桂枝发火了，因为班里好几个男生烫染头髮，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 她把几个男生叫到讲台上，让他们面对着全班的同学。 「你们是不是觉得染一头黄毛绿毛的，很帅很酷？周淮，你先说说。」 他是班长，方桂枝自然要第一个敲打他。 周淮似乎丝毫不觉得丢脸，咳了两声，「我感觉挺帅吧……」 班里人哄堂大笑，还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叶白榆不为所动，正在复习英语语法，这周就要月考了。 「周淮！」方桂枝气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你就是这么当班长的？你是班长，应该给同学们做好榜样！」 他这才正经起来，摸了摸鼻子，「黄毛不帅也不酷，老师，我错了。」 「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方桂枝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父母辛辛苦苦挣钱供你们读书，不是让你们来混的！」 看出来班主任真的生气了，全班都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方桂枝声音低下来，「如果班里同学都像叶白榆，都像林与朔，我也犯不着天天跟你们斗智斗勇了。」 听到自己和林与朔的名字一起被提及，叶白榆下意识偏了下头，看向男生。他正在解数学题，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眸来。 那一刻，像有什么细微的东西轻轻抓住叶白榆的心，痒痒的，碎波荡漾。 「怎么了？」男生低声问。 窗外的月亮光泽冷清，埋在梧桐树的枝叶中，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有模煳的月光落往叶白榆心上，然后强烈的心跳涌动起来。 她舔了下干涩的唇瓣，「没事，今晚的月亮还挺好的。」 第10页 男生转头往外看了一眼，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样吧，林与朔，我听你以前的老师说你也当过班长，你愿不愿意协助周淮管理咱们班？」 方桂枝训完那几个学生，突然走过来问。 别的班都是两个班长，一正一副，他们班就一个。 林与朔想了几秒，点了点头，「可以的老师。」 「好，你觉得会影响你学习不？」方桂枝又问。 林与朔摇摇头，「不会的老师。」 第6章 十年 周四周五要月考，周三的晚自习，老师允许同学们出声背书。不少同学像早自习背书一样站起来，这样更有精气神。 叶白榆从吃过晚饭后肚子就有点不舒服，小腹那儿隐隐作痛，她本来肠胃就不大好，也没在意，先坐在座位上做了会儿题。 等肚子好受一些，她才站起来，准备也背会儿书。 她屁股刚离开凳子，就听到她后面的男生突然发出一声笑，直觉告诉她跟自己有关。她皱着眉转头，就见后面两个男生用那种坏笑的眼光看着她。 还不等叶白榆说什么，旁边的林与朔就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说：「叶白榆，你先坐下来。」 男生白皙的耳根上一片红，跟她说话时眼神也乱晃。 「怎么了？」叶白榆一脸莫名其妙，这话问出口后，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 班里已经有不少女生来了初潮，蒋宁宁也不例外。叶白榆自己虽然还没来，但是听她说起过，宿舍的女生也总是讨论。 果然，就见林与朔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脖颈处也红了一片，他声音压的更低了，「你裤子后面脏了。」 那一瞬间，叶白榆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气血涌到脸上，烫的厉害。 自己来初潮了，被后面的男生看到，还被林与朔提醒了。 叶白榆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难堪、羞耻、无措…… 晚自习刚上课没多久，她僵着身子，纠结着要怎么跟老师说。 「你先坐着。」还不等叶白榆想出对策，林与朔就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叶白榆愣了一下，见男生出了教室门，跟站在走廊上的歷史老师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林与朔回来了，凑过来小声跟她说：「我跟老师说过了，让你的好朋友蒋宁宁陪你先回宿舍，老师同意了。你要还想复习，可以把书拿回宿舍看。」 男生靠的她很近，那种清淡好闻的味道萦绕着她。 「谢谢你。」就算再比同龄人稳重，叶白榆到底还是个孩子，尤其她一直是个渴望被爱的孩子。她眼里有了泪花，弄的视线有点模煳，她伸手擦了擦眼睛，「真的谢谢你。」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的难堪与犹疑。 看她泪眼婆娑的模样，林与朔一下子慌了，「你、你别哭啊，生物书上不是说了么，女生都会、都会来这个的，你别哭了。」 叶白榆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对了。」林与朔从桌洞里拿出自己的外套，递给她，「你系在腰上吧。」 叶白榆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会给你弄脏的。」 「没关系。」林与朔把外套塞到她手里，挠了挠头，说：「这个是以前在莲花镇上学时的旧校服，我都不怎么穿了，你用完洗干净就好了。」 莲花镇那个学校叶白榆也听过，是私立学校，条件比这边好点，有统一的校服也不奇怪，只不过今年倒闭了。 叶白榆还是接了过来，系在自己腰上，这样就看不到浅色牛仔裤上的痕迹。 林与朔见她收拾书，又去帮她喊了蒋宁宁。 出了教室，蒋宁宁问：「榆榆，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林与朔喊她时只说叶白榆肚子疼，蒋宁宁看这阵势，就猜到了。 「嗯。」叶白榆有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没想到突然就来了。」 蒋宁宁捂着嘴笑了笑，「哎呀，没事，女孩子都要经歷的，我刚好有卫生巾，我教你怎么用。」 「不过，林与朔人好好喔。上次我同桌看到我从桌洞里拿出来卫生巾，还在那笑我呢，弄得我很尴尬，都是男生，差别怎么这么大。」 叶白榆脚步一顿，点了点头，「他跟别的男生不一样的。」 「哎呦！」蒋宁宁挑挑眉，凑过来打趣她，「你不会喜欢林与朔了吧？」 叶白榆脸都红了，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连忙否认，「我才没有！」 但不得不承认，林与朔在她心里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因为月经初潮，叶白榆这两天肚子都不太舒服，考试都是浑浑噩噩的，林与朔的外套她还没洗，其实也没弄上什么东西，但毕竟用来遮挡血迹了，不能不洗。 月考完就是国庆假期，加上周六周日，长达九天。 方桂枝在讲台上说国庆放假事宜，底下学生的心思早就不在教室，都在收拾东西。 叶白榆已经装好了要带回家的书，想到什么，侧过头来，「同桌，你的外套我还没洗，我想带回家洗，开学给你拿来。」 「可以。」林与朔点了点头，「也不急着穿，你、你好点了吗？」 叶白榆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意思，脸庞一下子染上红晕，眼睛都不好意思看他了，「好多了。」 第11页 「那就好。」男生抿唇，「看你这两天都挺难受的。」 叶白榆一怔，他是在有特别注意自己吗？还是只是偶尔发现的。 复杂的情绪漫上心头，她手指放在桌子上敲了半天，终于问出声，「那个，你有□□号吗？」 她想问他要个联繫方式，今天终于鼓起勇气。 「有的，只不过我没手机，不经常用。」林与朔看她一眼，迟疑了一会儿，问：「你用q吗？」 叶白榆连忙点了点头，「用的，不过我也没手机，偶尔玩电脑时才能登一下。」 「那你给我你的吧，等我回去了加你。」男生说。 叶白榆没想到最后变成了男生问她要q号，细密的惊喜和雀跃缠绕在胸膛，她撕了一张纸，拿笔写自己的企鹅号时指尖都在颤抖。 这样即使不在学校，他们也能有联繫，即使可能只是细微的联繫。 回到家后，刘敏难得没有打牌，看到叶平也在家，叶白榆就知道原因了。他应该是轮到夜班了，白天要睡觉，家里有麻将场会很吵。 他正坐在沙发上，刘敏在一边帮他按肩膀。 「小榆回来了？是不是放国庆假了？」叶平抬起头，问。 叶白榆点点头，回答：「嗯，这回放假九天。」 「那刚好。」刘敏听了后说：「玉米该收了，还能帮帮忙。」 叶平不太高兴地看她一眼，「你看你，孩子学习重要，好不容易放假，别老让她干活儿。」 「……」 下午四点，叶平骑着摩托车去上班，他前脚刚走，刘敏就也出门了，她向来坐不住，喜欢打牌，或者就出去跟一堆人坐在路口聊天。 家里就剩叶白榆一个，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趁着这间隙赶紧把林与朔的外套给洗了。 放在洗衣机里烘干了一下才挂起来，太阳还没落山，又有风，很快就能干。 洗完衣服她又开始做晚饭，免得刘敏回来找茬。 等到刘敏回来已经是六点半了，听到大门的门锁转动，叶白榆就赶紧把外套收回房间。 「白榆，你又钻房间里干什么？」刘敏人还没进屋，大嗓门就传了进来，「看看几点了，知道做饭不？」 叶白榆从屋里出来，「妈，饭我做好了，菜也炒了。」 「……」 这话成功堵住了刘敏的口，她转身进了厨房。 「那还不盛饭？」 叶平不在，单独跟刘敏一起吃饭时，叶白榆就会有点拘束，话也不敢多说，生怕说错哪一句又点燃她身上的火。 电视机开着，只有电视剧中的声音在响，叶白榆很快吃完饭，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说：「妈，我能不能玩一会儿电脑。」 电脑装在叶平跟刘敏的卧室，叶白榆心里还惦记着林与朔今天会不会加她的q。 「等会儿把碗刷了再玩。」刘敏难得松口。 可能因为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刘敏对叶白榆总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奶奶常说，叶白榆还跟着奶奶时，刘敏经常抱她，还会亲手给她做小衣服。 叶白榆自己也模煳地记得，刘敏和叶平刚把她从奶奶那里要过来时，对她也挺好的，所以她才愿意改口，喊她妈妈。 叶白榆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虽然她那时候尚且四岁，那件事却记得特别清楚，能记一辈子。 只是因为她和同父异母的堂妹发生了一点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她的亲生父亲，现在她应该叫二伯父的那个人，拎着她说要扔到田里的水塘里，要淹死她。 她和堂妹都是他的孩子，他却只发难她。 当时叶白榆吓坏了，她还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但心底的确是恐惧的，她一直哭一直喊一直挣扎，鞋子都掉了一只。 邻里围观的人很多，奶奶哭喊着追上去，把她从那个人手中抢过来，破口大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障啊，小榆出生几个月，你就把她妈逼走了，我把她养到这么大，你有什么资格碰她一下，我的小榆命苦啊……」 其实奶奶当时说的话叶白榆早就不记得了，只是她不记得，总有人记得，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总有人当着她的面讲述着她童年的阴影。 这件事过后，三叔和三婶跟奶奶提出养她，后来三叔和三婶变成了爸妈。 但那些不堪的事情早已经在她心里留下疤，一直到现在，她经过路口，还会有人指着她说：「就是她，亲爸把大着肚子的小三领回家，她才几个月，亲妈就扔下她走了，还好她那叔婶收养了她。」 小时候叶白榆听到这些还会哭鼻子，后来不会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在意了，还是麻木了。 刘敏是什么时候变得不喜欢她，叶白榆也已经不记得了。 — 洗过碗后，叶白榆打开电脑，登上自己的q。 在登陆成功前的那段时间，一颗心狂跳，莫名紧张，像在期待着什么，又像在害怕着什么。 号登上去，就有好友申请传来，叶白榆拿滑鼠的手都在忍不住轻颤。 点开好友申请，加她的人网名就一个「朔」字，验证消息那里也就三个字，林与朔。 叶白榆突然觉得心情很好，那种雀跃的情绪一直爬上嘴角，她迅速点了同意，打开对方的聊天框，正纠结要不要打个招唿时才发现，对方的头像是灰色的，没在线。 第12页 第7章 十年 国庆九天假，家里忙着秋收，叶白榆也帮着忙，作业都是晚上才有空写，自然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事了。 国庆假过后，月考成绩出来了，林与朔年级第一，整整高出第二名七八十分，断层式的差距，这在之前是没出现过的。 叶白榆这回算是发挥失常，班级第六，年级第二十。 当天晚自习，方桂枝还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了，但知道她一向努力，只是简单敲打了几句，又让她注意自己的偏科问题，就放她回教室了。 秋意加深，天气渐凉，昼夜温差大，叶白榆回到座位上时，携了一身冷意。 「你还好吧？」林与朔一边给她让位置，一边随口问。 叶白榆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啊？」 「班主任不是叫你了么。」 叶白榆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笑了，「方老师不是训我，只是我这回成绩退步了，找我了解一下原因。」 说到成绩。 「对了，恭喜你，年级第一，很厉害。」叶白榆朝他竖起大拇指。 林与朔浅浅笑了，「谢谢，不过我并不厉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确实，在这一小方天地里能成凤，到了更高阔的天地，也不知能飞多远。 「我要向你学习呢。」叶白榆很真诚，「你数学差两分满分，太厉害了。」 林与朔看她一眼，低声说：「我看到你的数学成绩了。」 男生迟疑了一会儿，「我以后可以教你。」 「真的吗？」叶白榆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蜷起，压抑着心里的惊喜情绪，「谢谢。」 林与朔：「不客气，你可以教教我英语。」 虽然方桂枝安排两个人坐同桌就是这个目的，但他们从来没实行过，现在机会来了。 晚自习下课，叶白榆看林与朔没走，也留在教室又学了会儿习，直到教室里人越来越少，蒋宁宁过来喊她一起回宿舍。 叶白榆想起什么，拉开自己的书包，把林与朔的外套从里面拿出来，「对了，你的衣服，我洗过了。」 「好。」男生接过来。 想起他的这件衣服用的是和她一样的洗衣液，叶白榆胸口就有种暗暗涌动的小窃喜。 蒋宁宁催她，「榆榆快点呀，我还想去小卖部一趟。」 「好好好。」叶白榆飞快收拾了东西，跟她一起先去小卖部。 俩人一人买了根烤肠，准备回去的时候，蒋宁宁拉着她的手，指了指小卖部的后门，「榆榆，那不是周淮吗？还有一个女生在那儿，他不是喜欢你吗？怎么……」 「嗯？」叶白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小卖部后门是个空院，老有人在那儿抽菸，甚至叶白榆听人说过，还有人打架会约在那里，她还从来没过去过。 确实是周淮，他头髮这次来就染回黑色了，男生指间夹着根烟，星火闪动，有烟雾从他唇边滚出来。而那个女生只能看到侧面，个子很高，微胖，棕色微烫的短髮，耳朵上带了三颗耳钉。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周淮像是注意到有目光在看他，抬眸望了过来。 叶白榆心情并没什么波动，拉着蒋宁宁往外走，「宁宁，以后不要乱说。」 宿舍每回讨论起来时，也总有人说周淮喜欢她，但叶白榆并不这样觉得。周淮那样的男生，喜欢跟女生打闹说笑，但他们两个并没什么交集。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有件事看来是真的了。」蒋宁宁咬了口香肠，含煳不清地说。 见叶白榆问也不问，她眨了眨眼睛，「榆榆，你不问我是什么事吗？」 「什么事？」叶白榆配合地发问。 蒋宁宁立马说：「听说初三有个女生在追周淮。」 「哦。」 看她反应这么平淡，蒋宁宁没再提这件事，而是撞了下叶白榆的胳膊，「榆榆，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叶白榆手里的烤香肠差点没掉，「杨一铭？你不是都把他删了，还说……」 蒋宁宁摇了摇头，「不是他，我又有喜欢的人了，他叫魏一。」 「……」 叶白榆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她哭的稀里哗啦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喜欢上一个人。 「魏一？不是咱们班的吧，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蒋宁宁讲了来龙去脉，原来是她有个发小，在县城读书，国庆放假回来，两个人凑一块写作业。 那位发小拿了本同学已经写完的数学练习册在那抄，那位同学正是叫魏一。 蒋宁宁听发小说起魏一多厉害，会打篮球，会画画，学习成绩也不错，就这样，连面都没见过，对人家有好感了。 她还写了封信，当然，不是情书，就是普通的信，让发小带给魏一。 叶白榆听的一愣一愣的，不过想到这是蒋宁宁也就能理解了，她性格向来跳脱，敢于表达自己，想做什么就会去做。 眨了眨眼睛，「那你不会是因为人家名字里也有个一字吧？」 杨一铭，魏一，都有个一。 「当然不是！」蒋宁宁否认，然后露出一个害羞的笑，一脸憧憬的样子，「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男孩子。」 得，叶白榆觉得她有好感的是想像中的魏一。 看蒋宁宁已经陷入到美好的幻想里，她忍不住提醒道：「宁宁，这就好比网恋，谁知道网线那头是人是鬼啊。」 第13页 那时候他们玩□□，□□空间日志多是转发一些故事，叶白榆看过几篇，不少是讲网恋的故事，基本一个套路，少年少女先网恋，然后奔现，发生误会，死的死疯的疯，反正爱的死去活来。 「我发小说他挺帅。」蒋宁宁捂着嘴偷笑，「我都能想像得到他长什么样子。」 看她一脸花痴，叶白榆也不再多说，「那你也记得好好学习。」 「知道啦。」 周四的时候，正在上体育课，班主任方桂枝突然来操场叫走了林与朔。 他没再回来上体育课，等体育课结束，叶白榆回教室，也没见着他的身影，听说是回家了。 到周五放学，叶白榆旁边，他的座位一直空着。 星期两天，叶白榆一有机会就登□□，但林与朔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她尝试着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家里是不是有事，没有得到回覆，他一直没上线。 等到周日返校，林与朔还是没出现在学校。 很快又到了周四，也就意味着林与朔整整一周都没来学校。他的座位一直空着，叶白榆心里忍不住各种猜测。 他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要转学了吗？ 不，他的东西还在这里，如果要转学，也会回来把东西拿走啊。 在这期间，她还用蒋宁宁的手机登了□□，但林与朔还是一直没上线。 一直到周五中午放学，叶白榆背着书包回家的时候，在出校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班主任方桂枝和周淮，两人一人骑了辆电车，一前一后。 像是有什么预感一样，叶白榆叫住了他们，「方老师，班长，你们去哪里？」 「林与朔家里出事了，他可能要退学。」方桂枝沉重地说：「我领着周淮去看看。」 退学…… 叶白榆顾不上多想，「老师，能带上我吗？」 「我、我跟他是同桌。」她因为语气急，说话有点磕绊，「说不定能劝劝他。」 方桂枝点了点头，「行，白榆，你是个好孩子，走吧，上车。」 「老师，让叶白榆坐我的车吧。」周淮突然说。 方桂枝也知道叶白榆是个拘谨的，坐她的车可能不自在，点头同意了。 周淮骑的是那种小电车，叶白榆坐上去，抓好前面的横槓，「谢谢。」 「你可以抓住我的衣服。」 「不用了，这里有条横槓。」 「……」 风吹着，周淮的车跟在方桂枝后面，两个人一时无话。 过了会儿。 「叶白榆。」前面骑车的周淮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一直在想林与朔的事情，思绪很乱，很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跟张琼没有什么。」周淮看了眼前面的方桂枝，压低了声音，「她想跟我好，我没答应。」 叶白榆明白了，他在跟自己解释，但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哦了一声。 到了林与朔住的地方，方桂枝找人问了问才找到具体是哪家。 林与朔家的大门开着，门口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当地出殡时会撒的那种冥钱。 方桂枝喊了几声林与朔的名字，侧边的厨房里探出一个小男孩的脑袋，他一边盯着门口的几个人看，一边说：「哥哥，有人叫你。」 「哥哥在做饭呢。」小孩跑过来，歪了歪头，似乎认出叶白榆，笑出两颗小虎牙，奶声奶气，「你们先进来吧。」 林与朔从厨房出来，他袖子挽的老高，鼻尖出了一层汗，看到叶白榆他们神色一愣。 一周不见，他似乎瘦了些，眼神里好像也多了一些沉淀的风雨。 男生动了动嘴唇，「方老师，你们怎么来了，进来吧。」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叶白榆身上，这一刻两个人好像有种不必言说的默契，静静地对望了一瞬。 你认识有些人十年，却无法与之心灵相通，而有时候却能与一个认识时间不长的人眼神如故。 「我听你妈妈说你有退学的想法，过来看看。」方桂枝嘆了口气，「与朔，你成绩那么好，不该这么煳涂。」 少年垂着眼睛没说话。 方桂枝：「听说你妈妈病了，在哪？我先去跟她聊聊，你跟白榆周淮说说话。」 「好。」 他把方桂枝领到里面的卧室，自己又出来。拿了两个杯子，倒上热水递过来，「喝点水吧。」 叶白榆接过杯子捧在手里，一眼就看到客厅桌子上放的遗照，看起来很新，照片上的中年男人跟林与朔眉眼相似。 第8章 十年 「林与朔，你真打算退学？」周淮率先开口，「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高中。」 林与朔垂着眸，半晌，「我还没想好，我再想想。」 周淮给叶白榆使了个眼色，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仔细斟酌一番字句。 「林与朔。」她望着他，咬了咬唇，「你学习那么好，退学了多可惜啊，你好好读书，一定会很有前途的。」 想了想，叶白榆轻声补充，「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个很好的未来。」 他的人生不该稀里煳涂地走上另一条岔道。 可能是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叶白榆依靠，所以她一直坚信，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这时，方桂枝跟林与朔妈妈聊完出来了，她郑重地拍着林与朔的肩膀，「老师明白你的处境，但还是希望你目光要放的长远一些，你才十几岁，不要想着自己就能把家里所有事都担起来。」 第14页 「你考虑清楚吧，你一天不回学校，老师就还会来。」 男生嗯了一声，低声回答：「我会考虑清楚的，方老师。」 叶白榆不知道林与朔到底会不会真的退学，回家以后，她开始仔细地整理这一周的笔记，甚至还熬了个夜。 第二天她起的很早，在刘敏起来之前就做好了早饭。叶平现在上白班，早早地就走了。 等到刘敏起床在那洗漱时，叶白榆赶紧把饭菜都盛好。 「今天这么勤快。」刘敏看她一眼，「要钱？」 叶白榆连忙摇了摇头，「不是，妈，我今天……想去同学家。」 「去呗。」 得到应允，叶白榆松了一口气，等两个人吃完早饭主动把碗洗了。 她把整理好的笔记装到书包里，推出来家里的自行车。这自行车还是叶平矿上发的，挺久没人骑了，她仔细地擦了几遍，才骑上走了。 其实叶白榆不记路，且有点路痴。好在去林与朔家的路不怎么拐弯，她昨天去了一次就记住了。 骑自行车要半个多小时。 林与朔家的大门依然敞开着，一旁的墙根处，还停了一辆摩托车。 叶白榆把自行车停好，拿着书包站在门口做心理建设。 昨天是跟方桂枝和周淮一起来的，今天她自己突然跑来，会不会有点冒失？ 叶白榆觉得自己疯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独自跑到一个男生家里。 她紧紧地捏着书包带，想尝试着喊林与朔几声，但是他的名字卡在她喉咙里，就是喊不出来。 不过她还没纠结几分钟，就听到林与朔家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像是什么瓷器碎掉了，紧接着，噼里啪啦，各种杂音传出来，夹杂着争吵声。 叶白榆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她有点紧张地踏进了大门，但进了院子她就犹豫了，万一撞到什么不堪的家事，会不会不太好。 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她的思绪。 「从我家滚出去！」 伴随着声音出来的，还有林与朔，被他赶出屋门的是一男一女，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捲髮，男人则看起来二十岁出头，流里流气。 林与朔穿了件黑色的卫衣，袖子随意地挽起来，他右手拎了个凳子，脸上的表情阴沉冰冷，好像随时会把手中的凳子砸向两人。 这是叶白榆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阴戾的模样，平时在学校里，他总是翩翩如玉的样子，脸庞虽清冷，但笑起来让人觉得很暖。 她僵在原地，突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捲髮女人不甘心一般，「我是你爸的女人，赔偿款理应有我一份，我还会来闹的，我告诉你，我弟认识不少人，不给钱，你们一家别想好过！」 「滚！」林与朔没想到竟然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捲髮女人的弟弟咒骂一声，「你小子等着！」 两个人一脸愤愤的走了，外面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此时林与朔目光才落到叶白榆身上，手中的凳子缓缓放下。 「我……」叶白榆有点尴尬，一颗心砰砰直跳，都忘了自己来是干什么了。 林与朔身上没了刚才的戾气，垂眸看她，「方老师让你来的吗？」 「不、不是。」叶白榆舔了舔唇瓣，小声说：「我自己来的。」 这时林与朔的妈妈牵着弟弟从屋里出来，女人依旧漂亮，但看起来瘦了很多，脸色有些憔悴。 许是没想到有同学来，她愣了一下，随后朝着叶白榆点了下头，然后问林与朔：「他们走了？」 「走了。」林与朔说：「你们先回屋吧，我跟同学说几句话。」 院子里顿时只剩下他和叶白榆两个人了。 「屋里有点乱，就不请你进去了，有事吗？」男生问。刚才屋里发生争执，现在当然一片狼藉。 「出去说吧。」叶白榆总觉得有点不自在，指了指大门。 等两个人出来，她拆开书包，把里面的笔记拿出来，递给他，「这是上周学的东西，你看看吧。」 男生神色一怔，一时没有伸手去接。 叶白榆望着他，犹豫了一会儿，「你真的要退学吗？是因为你爸爸的事情吗？」 男生握紧了拳头，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更加明显。 「他死了。」 「喝醉了酒在马路上发酒疯，被撞死的。」 「死了还留下烂摊子，刚才你也看到了。」 林与朔说着，脸色变得有点难堪，不知是出于自尊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开始沉默。 叶白榆听了心情复杂，抬头望着他，「林与朔，我明白你的心情的。」 「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弟弟才五岁，他们以后只能依靠我了。」 少年站在那儿，他单薄、孤寂，却好像有抗下一切的勇气。 叶白榆伸出手，迟疑许久，最后还是慢慢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你也才十几岁啊林与朔，你如果退学了，去打工赚钱？你妈妈会愿意吗？她很爱你，一定希望你能好好读书。」 男生随意坐在了门口的石墩子上，屈着腿。 那个男人出事后，所有亲朋好友都说，与朔啊，你爸没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樑柱，你一定要为你妈和弟弟撑起一片天。 只有面前的女孩儿，跟他说你才十几岁。 第15页 在黑夜里走太久的人，有时候会忘记睁开眼睛感受光明。自小懂事又周到的林与朔，在很多时候会忘记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你知道吗？你借给我伞的那个周五，你妈妈带雨衣和伞去学校接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叶白榆蹲下来，目光能够平视着他，轻声说：「至少你妈妈是爱你的。」 她窥见他不堪的一面，拿自己的经歷安慰他，「我还几个月大的时候，父亲把外面怀着孕的女人带回家，把亲生母亲逼走了。」 「他们都不要我，我在亲生父亲的眼皮底下长大，可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而那个生我的母亲，从来没回来看过我。」 「我是不是也很惨。」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童年的阴影，那个她生物学上的父亲，拎着她要往水塘里扔，还有她成长过程中的那么多不甘和委屈。 多少次，多少次她期待着他也能抱一抱她，期待着一走了之的妈妈能回来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可是多少次期待都落空。 虽然脸上笑着，但眼眶发热，泪花打转。 林与朔没想到她会有这种经歷，见她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赶紧从兜里拿出纸巾，笨拙地帮她擦眼泪，「别……别哭。」 指尖不小心碰到少女脸上的皮肤，很软。 「我小时候总是想，命运这么不公，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奶奶告诉我，经歷过苦难，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起来。」 叶白榆吸了吸鼻子，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她胡乱擦了擦眼睛，调整情绪，很快露出一个笑。 「即使我们只是平凡的蝼蚁，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不放弃，努力往前走，就一定能看到光。」 「林与朔。」 她叫他的名字。 「我们一起走出去吧。」 朝着光亮，朝着未来。 少女柔软明净的脸上是坚定的神情，她身上有着同龄女生少有的内敛和沉稳。 晴好的天气，秋风吹过去，为林与朔吹来了一片光明。 他盯着少女红红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林与朔留叶白榆吃午饭，但时间还早，她不肯。叶白榆哪有那个胆，一个人跑到他家送笔记，对她来说已经是很疯狂的事情了。 男生便执意送她回家，但她骑自行车来，最后林与朔从邻居家借了辆自行车，陪她一起骑回去。 秋阳正好，偶有丝风，吹起他们的衣摆。 他们并排骑着自行车，叶白榆悄悄侧头看林与朔，他的侧脸在光下有种模煳的冷感。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看过来时脸上有笑容，他挑了下眉，「好好骑车啊。」 「哦。」 叶白榆立马心虚地收回目光，专心骑车，却祈祷着这样的时光可以慢一点。 偏偏来的时候觉得路很长很长，但两人一起骑自行车回去时，时间从身边飞走，这条路很快到了尽头。 「我到家了。」叶白榆伸手指了指，「就、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林与朔嗯了声，点了点头，「快进去吧。」 「你……你明天会来学校的吧？」 「嗯。」 叶白榆放心了。 第9章 十年 周日下午叶白榆很早就去了学校，坐在教室里，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她时不时抬头望向窗外，期待着那道清瘦的身影。 「榆榆！」蒋宁宁突然出现，拍了她一下，「写什么呢？」 叶白榆连忙捂住桌上的本子，心虚地脸都红了，「没、没有，就随便写一个故事。」 「故事？」蒋宁宁双眼发亮，「是小说吗？像我们平时看的那种？」 叶白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想写点什么。」 「那写完可不可以给我看看？」蒋宁宁抱住她的胳膊撒娇，「你最好啦榆榆。」 叶白榆拿她没办法，失笑道：「好好好，但我就是随便写写，谁知道什么时候写完呢。」 「话说你同桌已经一周没来了吧。」蒋宁宁坐在林与朔的位子上，「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才多久啊，你已经失去两位同桌。」 叶白榆急忙反驳：「不会的，林与朔今天就会来。」 「哎呀呀，怎么一提到林与朔你就这么激动啊。」蒋宁宁挑眉，坏笑着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叶白榆耳根发热，很没有底气地否认，「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脸都红了榆榆。」蒋宁宁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上周林与朔没来，你跟丢了魂一样……」 叶白榆去捏她脸蛋，「蒋宁宁你不要乱说……」 两人正打闹，就察觉到一道身影笼罩过来。 叶白榆抬头。 窗外夕阳正落，漂亮的晚霞染了半边天。 少年站在桌前，周身霞光尽绕，他望着她，唇角有徐徐笑意。 叶白榆一愣，他、他不会听见两个人刚才说的话了吧…… 「副班长你来了啊。」蒋宁宁让开位置，「榆榆，那我回座位了。」 叶白榆说好。 林与朔在位子上坐下，把东西放好，偏头看她，「你现在有空吗？」 「嗯？」叶白榆怔了一下，心怦怦跳，「怎么了？」 好像自从昨天跑到他家送笔记，他们之间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16页 他们互相敞开心扉，诉说过自己最不堪的经歷，这对叶白榆来说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 林与朔拿出她给他的笔记，「我看了你的笔记后，试着做了下题，但有的地方还不太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当然可以。」 第二天早上，叶白榆到教室时，桌子上放了盒牛奶。 她本来以为是林与朔放错位置了，拿起来正要往他的桌面上放，看到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两个字： 谢礼。 很漂亮的字迹，行云流水，遒劲有力，叶白榆认得，是林与朔的。 纸条上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少女满心雀跃与欢喜，不自觉展露于唇角。 叶白榆把那盒牛奶放进桌洞里，又把纸条仔细地叠好，如同藏于无人处的少女心事，夹在了日记本里。 — 12月份的时候，宿舍里不知道谁先出了水痘，很快就传染了好几个，叶白榆也未能倖免。 班主任怕传染给更多同学，给出水痘的同学批了假，让回家隔离。出了水痘的其他同学都暗自窃喜，这相当于白得一个假期，但这对叶白榆来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刘敏整天打牌，叶白榆在家里属实是夹缝求生，她每天数着日子，除了看各科课本，就是无聊地在本上写写画画。 回家第三天晚上，刘敏赢了钱，心情不错，叶白榆才敢提出自己想玩一下电脑。 她知道蒋宁宁晚上会在被窝里偷偷玩会手机，想问问她课程进度怎么样。 果然一登□□，就看到蒋宁宁在线，叶白榆先给她发了条消息。 然后下意识点开好友列表，竟然发现林与朔的头像也亮着。 他现在应该在学校，怎么会在线？而且林与朔说过他没手机。 叶白榆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问问，他的头像就跳动了起来。 ！！！ 她感觉班到自己握着滑鼠的手心都出了点汗，深吸一口气，赶紧点开他的聊天框。 林与朔：你好点了吗？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叶白榆斟酌了半晌字句，才回：好点了，你怎么上线了？ 林与朔：用的舍友手机。 他用舍友手机上线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问问她怎么样了吗？ 男生一句简单的回答，惹的叶白榆生出许多猜测。 林与朔：明天就周五了，估计你得下周才能来学校了吧。 叶白榆回：对，这个水痘还挺难好的。 林与朔：尽量不要抓挠，注意休息。 最后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林与朔说他要下线了。 虽然他们也没聊什么，但叶白榆就是翻来覆去地又看了几遍两人的聊天记录，他一句很普通的关心，都让她心里感到甜蜜。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 - 周五，刘敏见叶白榆在那洗衣服，把床上的被罩床单以及沙发上的垫子全都揭了让她顺便洗了。 有人敲大门的时候，叶白榆正在把涮好的衣服放到洗衣机里脱水。 已经是冬天，天气再晴也抵不住温度低，空气凉的刺骨，她刚涮过衣服，一双手冻的通红，一边放在唇边哈气一边打开门，就见林与朔背着书包，站在她家门口，电动车停在路上。 看见她，他便笑了，「怎么把自己裹这么严实？」 「……」 叶白榆此刻想关上门。 当地人说出水痘不能见风，所以她在外面洗衣服，戴着围巾帽子，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这不是出水痘不能见风。」叶白榆搓了搓双手，「你怎么来了？」 林与朔没回答这个问题，他目光瞥见院里的绳上挂了一排洗好的衣服，「你在洗衣服？」 「嗯。」叶白榆应了一声，随口道：「还没洗完。」 林与朔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你身上水痘还没好，洗这么多衣服，不冷么？」 「冷呀。」叶白榆笑了笑，「但衣服总不能不洗嘛。」 林与朔没再说什么，只是眉毛还没舒展开来，他从书包里拿了个本子出来，「这是这几天我写的笔记，你看看，最近各科进度都挺快的。」 「你不是从来不记笔记吗？」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叶白榆一直知道自己不属于聪明的那类，她上课总是会记笔记。 但林与朔不一样，他脑子聪明，课堂上就能把学的东西消化掉，从没见他写过笔记。 问出这话后，叶白榆心中有了个猜测，林与朔不会是专门为了她才记的笔记吧？ 不过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呢。 林与朔没回答她，只是说：「你回去看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给我发消息，我这两天会用我妈妈的手机上线。」 「我不在线你也可以发的，等我上线了就回覆你。」 叶白榆抱着本子，感觉整个胸腔都被温热的东西填满，「好，谢谢你。」 「跟我不用客气。」 _ 叶白榆在家待了一周半才返校。 她算好了时间，来学校的时候正是午自习。 林与朔正在看书，看她进教室就给她让位置，「来了？」 「嗯。」她的座位一周半没坐人，叶白榆拿出纸要擦桌椅。 林与朔：「桌椅是干净的，我每天都会帮你擦。」 第17页 「啊？」叶白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男生笑了笑，「我每天擦自己的时，也会顺便把你的擦了。」 那时值日生每天下午放学打扫卫生，桌椅通常会落一层灰尘，大家都养成了擦桌椅的习惯。 「谢谢你……」心中的小雀跃作祟，叶白榆耳根有点发热。 好像从认识他以后，她一直在跟他说谢谢。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的男生呢，他有同龄人的纯粹和勇气，却比他们多了一些周到和温柔。 但是想到他对所有人应该都是这样，叶白榆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酸涩滋味。 少女怀春，总是渴望自己成为那一个例外。 林与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叶白榆，跟我不要这么客气，我们是同桌。」 「好。」 叶白榆点了点头，心间突然明朗起来，他是她的同桌诶，这已经是比别人要近一步的距离了。 她坐下来，整理了一下东西，把手放在唇边哈热气。 旁边的男生递过来他的水杯，「我刚接的热水，你可以拿着暖暖手。」 「谢……」叶白榆想起他刚才的话，把另外一个谢字咽了回去，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水杯，上面应该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 温暖，安心。 午自习一结束，蒋宁宁就跑过来喊她去上厕所。 两个人这么久没见了，叶白榆知道她肯定有一堆事儿要分享。 果然，蒋宁宁从初三那个女生还在追周淮，说到了隔壁班有个女生跟林与朔表白。 后者无疑成功地抓住了叶白榆的心，她停下脚步，「隔壁班的女生跟林与朔表白？」 「对啊。」蒋宁宁四处看了眼，放低了声音，「你应该也知道那个女生，常年倒数第一，叫徐卉。」 叶白榆只在年级成绩单上看过她的名字，确实经常倒数第一，但并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人。 她凑近蒋宁宁，「那……那林与朔怎么说的？」 「当然拒绝了啊。」 听到这样的答案，叶白榆忍不住松了口气。 蒋宁宁：「你是不知道怎么拒绝的，太惨烈了。」 第10章 十年 关于林与朔的事，总是带着吸引力，叶白榆问：「他怎么拒绝的？」 「哎呦榆榆，你平时不是不八卦嘛。」蒋宁宁坏笑着看她。 叶白榆心虚地挠她两下胳肢窝，「蒋宁宁你快点说。」 「好好好。」蒋宁宁笑着躲开，开始说起那天的情景—— 徐卉在教室门口拦住林与朔，干脆利索地说：「林与朔，我喜欢你，你看你年级第一，我年级倒一，咱俩天生是一对，想不想跟我谈恋爱？」 「不想。」男生简单两个字就拒绝了。 徐卉不甘心，堵住他的去路，「难道是我不够漂亮吗？」 讲到这里，蒋宁宁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当时林与朔说什么吗？我给你学学啊。」 说着，蒋宁宁做出一副认真神情，模仿着林与朔说话的调调，「抱歉，我喜欢学习成绩好的。」 「多损啊，明知道徐卉学习不好，他这不是完全把人家的路堵死了。」 喜欢学习成绩好的？ 叶白榆忍不住庆幸，还好她学习成绩还不错。 想到什么，她垂着眼说：「没想到林与朔还有这一面。」 她想像不到，那样一个细心温柔又周到的人，拒绝别人时会那么干脆。 「对啊，这样一看林与朔对你还蛮不一样的，好像挺照顾你。」蒋宁宁若有所思地说。 叶白榆一怔，「有吗？可能因为他是副班长吧。」 「什么啊。」蒋宁宁挑了挑眉，颇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他怎么没对我那么好？你没来学校这些天，他天天帮你擦桌子，上周五不是还跑到你家给你送笔记去了？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被她这么一说，叶白榆还真生出了点儿别的期待。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应该因为我们是同桌吧。」 叶白榆是个很清醒的人，不管是林与朔替她保密跑错宿舍楼的事情，还是化解她第一次月经初潮弄脏裤子的难堪种种，他性格和教养那么好，不管是谁，他都会那么做。 晚自习放学回宿舍洗漱完后，叶白榆递给蒋宁宁一个本子，看她玩手机起劲儿，一直在噼里啪啦打字，「跟谁聊天啊？笑的都找不到北了。」 「有吗？」蒋宁宁唇角笑意还在，接过来本子，「这是什么？」 叶白榆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就我上次写的故事，我在家写完了，你看看怎么样。」 「哎呀呀。」蒋宁宁立马放下手机，「我是你第一个读者？」 叶白榆点点头。 故事并不长，蒋宁宁六七分钟就看完了。 两个人的床铺通着，叶白榆凑过来问：「怎么样？」 「故事挺好看的，但是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主。」蒋宁宁中肯地评价道。 叶白榆像是有点急了，接过本子翻了几眼，「为什么啊？为什么不喜欢？」 他多好啊。 「我喜欢男主比较霸道毒舌，还总爱恶作剧女主那种。」蒋宁宁嘿嘿一笑，「你这个男主太温柔了，不吸引人。」 叶白榆小声反驳，「我觉得温柔的男生挺好的啊。」 第18页 那时候她总爱在本子上写一些小故事，但男主好像都如出一辙。 后来叶白榆意识到，她写的男主都有原型，而原型是林与朔。 —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学生也开始放寒假，叶白榆收拾着桌洞里的东西，察觉到旁边的目光。 她侧头，见林与朔一动不动，正在看她。 叶白榆一下子红了脸，「你……怎么不收拾东西？」 「正要收拾。」林与朔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下学期来会重新排座位吧？」 叶白榆装书的手一顿，慢慢地点了点头。 初一她就在方桂枝班里，方桂枝不喜欢频繁调座位，一学期也就大调一次座位，中间会根据实际情况微调。 下学期，下学期还能这么幸运和林与朔坐同桌吗？ _ 春节叶白榆的哥哥叶尚回来了，媳妇儿陈娜却没跟着回来，而是直接回娘家了，一问才知道两个人吵架了，小两口每回吵架都闹离婚，这次也不例外。 叶尚今年二十四岁，但仍旧不着调，回来后不是出去打牌喝酒，就是坐电脑前打网游，再加上闹离婚这事，家里天天有争吵，叶平吵叶尚二十四岁的人了还跟个二流子一样，刘敏护着叶尚又跟叶平吵的不可开交。 这些争吵虽然跟叶白榆无关，但刘敏一不高兴总要拿她撒气的，这个春节过得鸡犬不宁。 一直到年初七，叶尚打工走了，家里才清净下来。 叶白榆也有机会玩电脑了。 她以前并不怎么喜欢玩电脑，经常是玩一些换装小游戏，听听音乐，当时流行□□农场，她偶尔也偷偷菜。 后来喜欢了，是因为打开电脑，登录□□，就能看到林与朔在不在线，说不定还能聊几句。 叶白榆一上线，列表里林与朔的头像就在跳动。 她心突然就跳的很快，没想到他也在线。 但等叶白榆点开聊天框，才发现对方的头像是灰色的，并不在线。 他的消息是一周前发的。 林与朔：新年快乐，祝你岁岁平安，常常欢喜。 叶白榆盯着这行话看了一会儿，心里很懊恼。 她错过了林与朔的新年祝福，没能在他的祝福抵达时就给出回应，对当时的叶白榆来说，这件小事却是了不得的遗憾。 最后叶白榆手在电脑键盘上顿了半天，回了句，对不起，我今天才上线，现在祝你新年快乐好像有点晚了，那我祝你四时如意，万事遂心。 _ 过完年再去学校，蒋宁宁告诉叶白榆自己谈恋爱了。 「啊？」叶白榆正在装被罩，闻言惊的眼睛瞪的老大，「谈、谈恋爱？」 蒋宁宁一脸羞涩地点了点头。 叶白榆消化了一会儿这件事，然后问：「跟谁啊？」 从初一到现在，蒋宁宁得喜欢了有五六个男生了吧。她的感情总是来的快也去的快，也拿的起放的下。 「魏一。」蒋宁宁凑过来，脸上都是害羞的表情，「就我发小的同学，在县城读书，过年我们见面了，他就跟我表白了……」 叶白榆继续装被罩，不放心地说：「他人怎么样啊？你们都没相处过，就第一次见面就表白了啊。」 「我觉得挺好的，有点帅。」蒋宁宁傻呵呵地笑，「我们以前写过好几封信啊，你不觉得很浪漫吗？我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经歷，叶白榆一直很现实，但感情的事，她不太懂，也说不准，只好提醒道：「那你别影响了学习。」 「知道了知道了。」蒋宁宁笑着打趣，「小书呆子。」 当天晚自习，方桂枝拿着期末考试成绩单排座位，让所有学生先出教室，叫到名字的再进去。 叶白榆忐忑不安，竖着耳朵仔细听，心里期待着她和林与朔的名字能一起被叫到，这意味着两个人又能坐一起了。 她下意识往林与朔站的方向看过去，他跟几个男生正在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好像抬眸往这边看了一眼。 叶白榆心里藏着事儿，旁边的蒋宁宁说了什么她都没听到心里去。 过了一会儿，男生走了过来。 「你长高了。」林与朔在她们身边停下，他个子瘦高，稍微佝偻着身子才能和她平视。 一个寒假没见，叶白榆倒有点侷促，「真的吗？」 「嗯。」林与朔笑了，伸手在她头顶比划了一下，「很明显。」 男生的手掌划过去时，触碰到她的头髮，很轻很轻的触感，但感受却那么强烈。 叶白榆耳根发热，终于有个正当理由看他，她将他上上下下看过一遍，「你好像也长高了一点。」 青春期的他们身体变化很快。 这时候方桂枝叫了林与朔名字，紧接着是叶白榆。 也许是两个人坐同桌成绩都有所提升，所以又被安排到了一起，还是原来的位置。 叶白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小窃喜。 排座位之前，她一想到林与朔要和别人坐同桌，还可能是女生，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后来叶白榆去老师办公室抱语文作业，听到方桂枝跟其他老师聊天才知道，他们能坐同桌，是林与朔事先请求的。 方桂枝本来寒假时就琢磨好了新学期排座位的事情，给叶白榆和宋与朔安排的都是班里的中等生，这样能帮扶帮扶他们。 第19页 结果开学那天林与朔早早就去办公室找了方桂枝，并表达了想和叶白榆继续坐同桌的意愿，因为两个人的数学和英语刚好可以互补。 方桂枝和其他所有老师一样，对成绩好的学生很仁慈，只要是关于学习上的事，尽量做到有求必应，加上林与朔的英语成绩和叶白榆的数学成绩的确有所提高，就临时改了一下座位表。 得知真相的叶白榆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窃喜——林与朔是不是也期待着继续和自己坐同桌？又纠结——他只是想提高英语成绩而已吧。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离他近一点，就很开心了。 年少的喜欢那么纯粹简单，只是想靠近自己喜欢的人一点点。 第11章 十年 北方的春天总是短而仓促，前不久才刚抽出嫩芽的柳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枝条翠绿，柳絮也开始飞舞。 等立夏一过，气温开始逐渐升高，班里不少女生都迫不及待地穿上了裙子。 蒋宁宁向来爱漂亮，早早地就穿上了裙子。体育课上，两个人坐在树荫下聊天。她有点懊恼地揪着自己的裙摆，「魏一还没看过我穿裙子的样子呢。」 「总有机会的。」叶白榆说。 蒋宁宁点了点头，「对了榆榆，好像都没见你穿过裙子。」 「我……我不喜欢穿裙子。」 蒋宁宁很不理解，「啊？怎么会有女生不喜欢穿裙子呢。」 「嗯。」叶白榆不知想到什么，垂下头，「我觉得还是穿裤子好。」 小时候她也是喜欢穿裙子的。 人长大后常常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总有些记忆会刻在心里。 叶白榆还记得那一天，她欢欢喜喜地穿上奶奶买给她的新裙子，回家的路上都忍不住转圈。 回到家时，刘敏正跟叶平商量事情，看到她时一拍桌子，「让白榆去要不就行了？」 「这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了。」刘敏说：「小孩儿去要，他肯定不好意思不给。」 原来之前镇上的昆老头问家里借了五百块钱，一直没还。昆老头之所以叫昆老头，是因为他五十多岁了还在打光棍，前几年本来讨了个媳妇儿，结果后来又不跟他了，跑了。 再后来昆老头出去打工了，走的时候手里没钱，问叶平借了五百块钱。这几年他不经常回来，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刘敏旁敲侧击地暗示了好几次让他还钱，但没什么作用。 大人嘛，总是爱面子，要了几次后就不好意思开口了。但五百块钱呢，刘敏不甘心就这么白白地拿不回来。 于是她教叶白榆，「白榆啊，你到了昆老头家里，就说自己上学要交学费，家里实在没钱了，最好是再哭一哭，让他把五百块钱还给咱们。」 那时候叶白榆七岁，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叶平和刘敏亲生的，所以格外听话。记下刘敏教的，就去斜对门昆老头家里去要钱了。 昆老头家是老式的三间瓦房，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汗臭味儿，空气中飘着散不尽的浮尘，桌椅上蒙着一层灰。 当时他躺在摇椅上，手中的扇子一摇一摇的，快睡着了。 叶白榆怯怯地叫了声昆爷爷，昆老头才睁开眼，「这不是叶立家……哦不，瞧我这记性，你现在是叶平家的了。」 她的身世人尽皆知。 「昆爷爷，我来是要钱的，你以前问我们家借了五百块钱。」小白榆生怕自己把刘敏教的忘了，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我上学要交学费，你把钱还给我们吧。」 昆老头乐了，眼角笑出褶子来，「哎呦，你爸妈真是的，让你来要钱，现在上学不是都免学费嘛。」 「反正……」小白榆抓着衣角，都快哭了，「反正你把钱还给我们吧。」 她从小就脸皮薄，就想把刘敏交给她的任务完成。 昆老头从躺椅上起来，「可以的哇，一会儿爷爷就给你拿钱，那乖娃娃，你过来爷爷抱抱。」 小白榆站着没动，只是觉得这话让她浑身很不舒服。 昆老头于是从躺椅上起来，他伸手想碰叶白榆，她连忙退后一步。 但七岁的她那么小，昆老头不费力就把她抱起来放到了躺椅上。 「我要回家去。」小白榆当时心里突然很害怕，她想从躺椅上下去，赶紧离开昆老头家。 昆老头按住她的肩膀，「乖娃娃，你把裙子撩起来给爷爷看看。」 「我要回家。」小白榆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声叫：「我要回家。」 昆老头捂住她的嘴，「乖娃娃，别吭声，一会儿爷爷给你拿好吃的。」 说着，他拉开裤子的拉链，又去撩叶白榆的新裙子。 「我不吃……我要回家！」小白榆挣扎地更厉害，未知的恐惧让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奶奶！奶奶！」 昆老头本来想着小孩儿嘛，三言两语就哄住了，他不是没有经验。 但没想到叶白榆一直抗拒哭喊，眼看就要得逞了，头部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击一下。 是叶白榆的奶奶，她住在老二叶立家，刚好和昆老头家对门。 叶白榆几个月，是她一勺奶粉一勺奶粉餵大的，她对孙女的哭声太敏感了。 奶奶手里抄着一根长棍，连着敲了昆老头好几下，「你个不要脸的老畜生，老不死的，我打死你！」 第20页 「奶奶……奶奶……」叶白榆一看到奶奶哭的更加厉害，上气不接下气。 奶奶赶紧扔了手里的棍儿，把小白榆搂在怀里，「小榆不哭啊……奶奶在呢，奶奶在呢。」 叶白榆对这件事的结尾很模煳了，只记得怕村上的人说闲话没有闹起来。那一次后昆老头匆忙出去打工了，后来回来的更少了。 虽然那个畜生没有得逞，但那双手苍老长着皱纹的手，成为了叶白榆的阴影。 她后来再也没有穿过裙子。 叶白榆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穿裙子了。 周五是六一儿童节，吕田镇小学周四举行儿童节汇演，叶白榆的学校准备了节目手语舞《感恩的心》，到时候要去小学表演。 初三学生马上要中招考试，音乐老师只从初一初二挑了二十个学生学习手语舞，初二一班有叶白榆、蒋宁宁还有林与朔，最近他们一直在排练。 周三下午进行了最后一场排练后，音乐老师突然叫他们去办公室拿衣服。 「之前音乐老师不是说表演时穿自己的衣服吗？男女生都统一起来，穿白色短袖和黑色裤子。」蒋宁宁说。 叶白榆点了点头，「嗯，我也记得老师这么说的。」 「听说音乐老师自己掏腰包网购的衣服，本来以为表演之前到不了了，但是今天到了。」别的班一个女生插话，「她家是开照相馆的，表演的衣服我们穿过了他家照相馆也还能用。」 2012年网购对于吕田镇这样的小地方来说还很新鲜，不过叶白榆他们音乐老师的确是个很时尚的女人，在学校的老师中，她总是走在潮流的前沿，家里也很有钱。 衣服发到手里，男生只发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还穿自己的黑裤子。 女生的则是统一的白色连衣裙，是时下流行的两层纱裙，上面点缀着细碎的爱心花样。 发完衣服，音乐老师说：「十个男生身材身高都差不多，十个女生也是，所以衣服穿上应该不会不合适，明天大家穿好衣服，照常上早自习，吃过早饭后，八点在校门口集合。」 叶白榆拿着衣服，突然又想起那双手，那双长着皱纹，想伸进裙底触碰她的手。 她脸色顿时变得有点苍白。 「你怎么了？」林与朔碰了一下她的胳膊，问。 叶白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是他，缩着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没事。」 「榆榆你脸色有点难看。」蒋宁宁也凑过来，手放在她脸上感受了一下，「太热了吗？」 叶白榆点了点头，「嗯，是有点热。」 「这么热的天，你还穿长裤，不热才怪呢，一会儿咱们去小卖部买雪糕吧。」 蒋宁宁挽住她的胳膊，又一副憧憬的模样，「明天就可以看你穿裙子啦，一定特别好看。」 她说着，看向林与朔，故意试探他，「你说是不是？副班长。」 叶白榆下意识看向男生，跟他对上了目光。 林与朔点了点头。 「嗯，我也觉得。」 就因为他这句话，叶白榆突然觉得穿裙子也好像没什么。 第二天就是周四，起床后蒋宁宁就穿上了音乐老师发的连衣裙。 见叶白榆还穿着睡衣，手里拿着裙子发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榆榆，你在想什么啊？快点穿衣服啦。」 「没什么。」叶白榆反应过来，慢吞吞地换上了连衣裙。 蒋宁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榆榆你穿裙子真好看。」 「会不会有点透。」叶白榆低头看了眼，好像能隐隐看到一点胸衣的轮廓。 蒋宁宁：「哎呀，你看，我的也是啊，夏天的衣服都会有点透的，没人会盯着看啦。」 「这倒也是。」 女生夏天总是有这个烦恼，怕衣服会太透。 叶白榆好久没穿过裙子，走路都有点拘谨。 她一路低着头，等进了教室后，不安地揪着裙摆等林与朔给她让位置。 可能是心态问题让她产生了错觉，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忍不住拘着身子。 男生让了位置让她进去，「叶白榆，你穿这件裙子很好看。」 「真的吗？」 刘敏对她一直是批评式教育，叶白榆心底是自卑的。 林与朔笑了，语气慵懒而又真诚，「嗯，如果能放松点，应该会更好看。」 叶白榆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紧绷着，身体僵硬。 「好。」她应了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气，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最后他们去吕田小学的手语舞表演很顺利，结束后音乐老师领他们到小学的操场上。 音乐老师的老公是摄影师，拿了相机给他们拍照。由于二十个人来自各年级各班，所以拍照时不用按照表演队形，可以随便站。 林与朔和蒋宁宁各站在叶白榆左边和右边。 天气很热，他们找了片树荫，夏风吹过去还是带着温热的感觉。 等拍好照，音乐老师开始统计谁要照片，想要的交十块钱，毕竟洗照片是需要成本的。 叶白榆也举了手。 蒋宁宁都有点意外，「榆榆，还以为你不会要呢。」 她是了解好朋友的，叶白榆一向花钱很省，平时吃零食都很少，更何况她一直不在意这些东西。 「留个纪念嘛。」叶白榆说着，用余光看了眼林与朔。 第21页 男生也举着手。 第二天早上，林与朔迟迟没来教室，直到早自习铃声响，他的座位都空着。 叶白榆感觉有点奇怪，班里也有学生逃早晚自习，但林与朔从来都没有过。 她纠结了一阵，还是回过头，她记得自己的后桌跟林与朔一个宿舍。 男生正在背书，叶白榆敲了敲他的桌子，「赵天，你知道林与朔为什么没来上早自习吗？」 「早上他在宿舍跟二班一个男生打架，被叫到办公室了，估计正挨训呢。」赵天回答。 第12章 十年 打架？ 叶白榆无法把这个词语跟林与朔联繫在一起，她张了张嘴，「他们为什么打架？」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天说：「我当时都端着盆走到走廊上了，听到宿舍突然很吵，好像有人打起来了，我回去看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打成一团了，拉都拉不开，最后还是宿舍老师过来，把他们拉走了，说是交给各班班主任处理。」 在叶白榆的印象里，林与朔在学校一直是个很礼貌文明的人，他能跟人打起来，一定是那个人的错。 即使还不知道事情原委，她已经偏向了他。 整个早自习，林与朔都没来教室，叶白榆背书都背的心不在焉。 下了早自习，蒋宁宁喊她去吃早饭。两个人一出教室，她突然说：「榆榆，你还记得二班那个方顿不？也和我们一起表演手语舞了。」 「有点印象。」 「今天早上林与朔和他打起来了。」 叶白榆本来还听的不怎么在意，闻言脚步一顿，「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吗？」 蒋宁宁的位置有点靠后，方便上课开小差聊天，所以她总是知道很多班里的信息和八卦。 「好像是……」蒋宁宁表情有点纠结，最终还是说：「好像是因为你，唉，我这张嘴，本来想好了不要告诉你这件事，但还是没忍住。」 叶白榆有点懵，「因为我？」 怎么会因为她？ 「我听后面男生说的。」蒋宁宁看着她，「好像就方顿早上在宿舍说你穿裙子很好看，然后还说了几句很下流的话，具体什么话他们也没说……反正林与朔就很生气，拿着刷牙杯直接砸方顿，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竟然是这样。 叶白榆想不到林与朔会为她出头，也想不到他那样一个谦正的少年打起架会是什么样子。 她抿着唇，「宁宁，你先去吃饭，我去办公室看一下。」 「榆榆，你去了也没什么用啊……」蒋宁宁拉着她，「林与朔打架了是事实，肯定得挨一顿训的。」 叶白榆垂着眼睛，「我就是想过去看一下。」 「好吧。」蒋宁宁说：「那我陪你一起去。」 两个人去办公室的路上，就撞见了林与朔和方顿。 林与朔走在前面，步伐很快，方顿在后面追着他，「林与朔你也是男的，你至于吗？我就幻想一下怎么了？我不信你没在梦里……」 「还想打吗？」林与朔转身，揪着方顿的衣领，拳头又要挥起来。 叶白榆急忙喊了声他的名字，「林与朔！」 男生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方顿趁机挣开他的手熘了。 「你怎么没去吃早饭。」林与朔像是怕她看到他脸上挂的彩，微微侧了下脸。 蒋宁宁觉得自己在这里好像不合适，跟叶白榆说自己先去食堂了。 这条过道上顿时只剩下叶白榆和林与朔两个人。 夏季的早晨总是很亮，太阳已经挂的老高。起了阵晨风，吹起少年少女的衣摆。 叶白榆望着他，「听说你是因为我才和方顿打架。」 「不是。」林与朔否认了，「是不是有人瞎说了？你别听他们的。」 叶白榆往前走了几步，很想伸手去摸摸他脸上的伤，但最终克制住了这种冲动，「林与朔，谢谢你，但是不值得的，他可能是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你把脸都弄伤了，还挨顿训，不值得。」 林与朔皱了下眉，声音很轻，「我觉得值得就值得。」 「你说什么？」叶白榆没有听清。 林与朔看她一眼，别开了话题，「一起去食堂买饭？」 「好吧。」 学校里有个简陋的医务室，常见的药物都能买到，第一节下课时，叶白榆去买了一小瓶碘伏和棉签。 等到大课间，下课时间比较长，叶白榆戳了戳林与朔的胳膊，「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学校那一片荒草地离教学楼那边比较远，叶白榆把林与朔带到了这里。 这儿有棵粗壮的白榆树，看树干应该很老了，但枝繁叶茂，带来一片荫凉。 树下有块儿方方正正的石头，叶白榆指了指，「你坐下吧，我帮你擦点药。」 她打开碘伏，拿了根棉签沾了沾。虽然面上很淡定，但其实手都有点抖，很紧张。 她向来很被动的，都不知道鼓了多大勇气主动带林与朔过来擦药。 「你以前经常来这里？」林与朔看了一眼四周，杂草丛生，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夹杂其中。 叶白榆嗯了一声，拿棉签轻轻去触他的伤口，「我以前会过来背书。」 她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只有棉签触碰到肌肤时发出细微的擦响声。 第22页 在这种时刻，叶白榆总怀疑他会不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两个人离得很近，而她的心跳声又是那么强烈。 「这棵是白榆树。」像是为了找话题，林与朔指了指树干，「你的名字跟白榆树有关吗？」 叶白榆手上动作没停，轻声回答：「是，也不是。」 「嗯？」 「奶奶说我出生的时候是在晚上，那天的星星又多又亮，想给我取名为星星。」 「那时候我爷爷还在世，他读过书，觉得星星太容易撞名了。他说古诗中通常用白榆意指星星，刚好白榆树寿命比较长，爷爷希望我茁壮成长，就叫叶白榆了。」 林与朔听了以后点了点头，「所以你的名字其实是星星的意思。」 「嗯。」 林与朔突然就笑了，「我名字里有月字。」 叶白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朔字中确实含月字。 她和他，星星和月亮。 明明林与朔也没说什么别的话，但叶白榆就是抑制不住地脸红了。 她低着头，感受着自己温烫的脸颊，飞快把碘伏盖合上塞到他的手里。 「中午放学就回家了，你回去也要记得涂。」她眼神都不敢看他，「我们回教室吧。」 _ 林与朔为了叶白榆跟二班的方顿打了一架的事情，在全班范围内开始流传。 有人说林与朔一定是喜欢叶白榆。 对于此，叶白榆既有点窃喜，又有点心虚。 她很怕林与朔因为这件事会开始跟她保持距离，故意远离她。 但林与朔没有。 他跟以前没什么不同，还是会教她数学题，向她请教英语。 这件事也逐渐被班里同学遗忘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周淮生日的那一天中午。 初三的张琼拎了个蛋糕过来，把周淮喊到了教室门口。 「周淮，生日快乐。」她把蛋糕塞到他手里，「中招考试完我就要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表白，你到底答不答应？」 初三的中招考试要比初一初二的期末考试早。 周淮：「我真的不喜欢你。」 当时叶白榆跟蒋宁宁刚吃完中午饭回来，看教室门口围了一堆人，有人在起闹，有人在吹口哨，吵吵嚷嚷。 蒋宁宁拉着她探头看，「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 「不知道。」 叶白榆话刚落，就见周淮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紧接着，男生推开旁边的人，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拉到张琼面前。 他力气很大，弄的她身体控制不住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这次叶白榆看到了张琼的正脸，她留棕色的短髮，耳朵上戴了好几颗耳钉，在太阳下闪着光。 她化了妆，深色的眼影，明艷的口红，站在这群人当中，扮相成熟地有点格格不入。 女生看她的眼神不算友好。 周淮说：「张琼，我真的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叶白榆。」 突然被卷进来，叶白榆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都是懵的，她感觉到各种目光向她投落过来。 还是心底油然而生的难堪让她意识渐渐回笼，她后知后觉感觉到手腕上的触感，脸色也苍白了一瞬。 使劲甩开周淮的手，她嘴唇都在颤抖，「你疯了，周淮！」 围观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些话语并不好听，尽数落入叶白榆的耳朵。她向来不喜欢出风头，此刻却被迫出尽了风头。 「你有病吧周淮！」蒋宁宁反应过来，赶紧把叶白榆拉走了。 身后，张琼哈哈笑了几声，「原来你喜欢这种啊，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走了。 叶白榆回到座位上没多久，周淮就进来了。 他把那个蛋糕扔到了垃圾桶，走过来在叶白榆的旁边，林与朔位子上坐下。 少女明显抗拒他，往一边挪了挪，警惕地望着他，「你还想干什么？」 「对不起啊。」周淮抿着唇，「刚才是我冲动了。」 叶白榆没理他，她觉得丢脸又难堪，他们的事情，为什么要扯上她？ 顿了顿，周淮望过去，「但是我说喜欢你是真的。」 「所以就可以让我那么难堪吗？」叶白榆很少会与别人起不愉快，但此刻她的眼睛里，是讨厌一个人的情绪。 周淮动了动嘴唇，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重复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起身离开了。 — 当天晚上，男生宿舍楼的走廊里，熄灯后，林与朔把周淮叫了出来。 宿舍老师已经查完寝了，宿舍里的学生就又肆无忌惮起来，时不时传来一声笑或是骂。 林与朔：「今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 「我哪样了？」周淮笑了声，他从兜里拿出打火机，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咬在嘴里，「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喜欢一个人告诉她有错吗？」 林与朔沉默了几秒，「没有错，但你如果真的喜欢她，该知道她是什么性格，该知道这样会不会让她难堪。」 「林与朔，怪不得你不帮我追叶白榆，你喜欢她吧？」周淮盯着他，「你是不是喜欢她？」 林与朔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以后别再让她难堪了。」 「……」 那天的事情传出了各种版本，有说叶白榆、周淮和张琼是狗血三角恋的，还有说叶白榆是第三者，在周淮和张琼中间插了一脚的。 第23页 初二总共就四个班，信息传播的速度很快。张琼是有名的小太妹，托她的福，叶白榆的名字很快在全年级范围内，甚至在初三年级，传开了。 从前大家知道叶白榆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的成绩在年级中排名比较靠前，现在却是因为这齣闹剧。 叶白榆没有办法去堵别人的嘴，只好更加沉浸在学习中，祈祷着期末考试快点到来。也许过一个暑假再来，大家就都忘了。 但她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有后续。 六月底的一天，周五，叶白榆背着书包走出学校。 门口还是有不少接学生的家长，她像往常一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琼妹妹，是她不？」 路边有四个看起来像社会混混的男生，旁边站着的是张琼。 有一个染着蓝白相间头髮的男生蹲着在抽菸，指了指叶白榆。 张琼点了点头，「是她。」 于是站着的那三个黄头髮便走过来拉扯叶白榆。 「你们干什么。」叶白榆从来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惊慌地想甩开他们，但她的力量怎么抵得过他们。 他们拉着她就往学校门口对面的小路上走。 学校大门过完马路对面有条小路，通往的是大片田地，小路拐弯那儿有处废弃挺久的老房子。 有学生家长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喊了句，「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少多管闲事！」蓝白头髮的混混男生吼了一声。 没人再吭声了。 他们几乎是架着叶白榆，把她架到老房子那儿的。 这种身体接触的感觉让她浑身僵硬，肩膀又忍不住发抖，「你们放开我！」 她被重重甩在院墙的角落里。 第13章 十年 「长得很干净啊叶白榆。」张琼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眼神发狠，「周淮就喜欢你这样的啊。」 她还是那样，很浓的眼影和口红，身上还有一股精品店里会卖的那种香水的香味。 叶白榆捏紧了衣角，「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呢。」 叶白榆咬了咬唇，「周淮不答应你，打我一顿就有用了吗？」 张琼就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只是打你一顿？你也太天真了。」她手上加了力度，疼的叶白榆冒出来生理性眼泪。 张琼坏笑了一下，转头问其他人：「拿手机了吧？」 趁着她放松的间隙，叶白榆抓起脚边的一块儿石头朝着她膝盖上撞了一下，然后趁张琼吃痛站起来就要跑。 张琼骂了一声他妈的，捂着膝盖：「把她给我按住，把她衣服脱了，拍点照片和视频。」 叶白榆根本跑不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不要，不要。」她在学校里跟这些人从来没有过接触，她从小到大一直很听话，在她的认知里，打架已经够恶劣了。 巨大的恐惧围绕着她，这么热的天，她手心却开始冒冷汗。 那三个黄头髮过来刚要动她，突然一小块石头砸了过来，砸到一个人的脚，那人痛唿一声，顿时跳了起来。 「谁他妈在找死！」 林与朔背着书包出现，「你们干什么，放开她。」 学校大门和宿舍楼是一条直线，他刚出宿舍楼，远远就看到校门口有人带走了叶白榆。他对她的身形很熟悉，也记得她今天穿的衣服。 林与朔随便抓了个同学让他帮忙喊老师出去，就赶紧跑出学校，追了过来。 「哎呦，英雄救美啊。」张琼扬了扬下巴，「你喜欢她啊？」 说着，她看向那三个黄头髮，「那就更好玩了，给我扯她头髮，狠狠地打一顿，再脱衣服！」 「这……老子还没打过女生呢。」 「别废话！」 于是其中一个黄头髮揪着叶白榆的头髮就要下手，一道身影却迅速扑了过来。 林与朔就这样，替她挡着密如雨点的拳脚。 少年用身体护着她，挨了打也一言不发。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躯体，还有因为疼痛发出的闷哼。 叶白榆只感觉整个人掉到无边的黑暗中，她喉咙像是被人撕扯过，哭不出来，只是眼泪一直往下掉，声音都哑了，「求你们，求你们别打了。」 「真有意思。」张琼摆了摆手，「先停一下。」 她硬把叶白榆扯了过来，又让那四个男生继续对林与朔拳打脚踢。 看拳头碰不到叶白榆了，林与朔开始反抗起来，但一打四总是要吃亏的。 张琼扯着叶白榆的胳膊，亮出自己的手腕内侧，「看到了吗？周淮拒绝我一次，我就烫自己一个菸头。」 她手腕内侧足足有六七个菸头烫过的痕迹，触目惊心。 或许她觉得那就是爱。 「求求你别让他们打了。」叶白榆哪有心情听她的心路歷程，她挣扎着要扑到林与朔身边，但张琼比她高也比她胖，随便一拽就把她拽回来。 张琼抚摸了一下那些菸头痕迹，「凭什么周淮就喜欢你呢，因为你干净？」 「那就弄脏你。」她咯咯咯地笑了几声，「毁了你。」 张琼让那四个人停手了，她也放开了叶白榆。 叶白榆赶紧扑过去看林与朔。 他脸上，胳膊上，只要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伤痕。 她满脸都是眼泪，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呜咽声。 第24页 林与朔伸手替她擦眼泪，「别哭，别哭。」 叶白榆哭的更厉害了，她觉得自己很没用，觉得很屈辱，为什么总是任人践踏，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原来她是那么渺小，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只能任人宰割。 「给我扒了她的衣服。」张琼拿出手机，「我要录下来。」 林与朔下意识去护叶白榆。 这时候，一道声音呵斥，「放学了不走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男老师来了。 林与朔松了口气，他刚才随便抓了个人去叫老师，这么半天，他还以为那个人没叫来老师。 虽然出了学校好像不在老师的管辖范围了，但他们毕竟是成年人，又是学校的老师，总有办法处理这种事。 张琼几个人根本不怕一样，甚至那个蓝白头髮还吹了声口哨。 「我可已经中招考试完了，不是学校的学生了。」张琼说：「这几个也不是学校的，老师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吧？」 男老师从兜里摸出手机，「我不管你考没考试完，欺凌我们学校的学生就是不对，你觉得我管不了这事，我已经报了警，一会儿警察就到。」 果然，几个人一听这话，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点慌了。 在那个时候的吕田镇，一群不良少年打架是很常见的事，许多人并没有要去报警的意识。 他们再张牙舞爪，也就是一群整天混的未成年，平时打架也没敢真弄出什么事，提到警察也是会害怕的。 后来男老师喊上校长带林与朔去医院检查了，没伤到骨头，身上的都是一些皮外伤。 因为情节不严重，张琼那几个人被警局联繫了家长，又警告教育了一番。 那个男老师人很好，知道林与朔住的远，还说骑摩托送他回家。 但林与朔婉拒了他的好意，说自己有电动车。 叶白榆家离学校近，林与朔回家是要经过那条路的。 从学校到叶白榆家那条路上，他推着电车，跟她一起慢慢地走着。 夏日的傍晚，两个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偶尔会有交叠。 刚才的经歷像一场噩梦，泪痕干在脸上，叶白榆扯着书包带，闷声说：「谢谢你，你好像总在帮我，我都不知道该为你做些什么。」 「谁看见这样的事都会帮忙吧。」林与朔了解她的性格，怕她心里有负担，继续说：「你如果真的想为我做点什么，就……」 他想了想，笑了，「就继续教教我英语。」 他嘴角上有伤，一笑就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不是很疼？」叶白榆眼眶都有点红了，她就是被扯了几下头髮，脸上身上都完好无损，他却弄了一身伤。 林与朔摇了摇头，「没事，这不算什么。」 叶白榆突然想起蒋宁宁跟她说的，林与朔爸爸经常打他。 胸腔突然就闷疼。 等到了叶白榆家那个路口，林与朔才骑上电车。 「那我走了。」 「下周见。」 叶白榆回到家已经快六点了，平时周五都是中午一放学就回家，今天回来的晚，刘敏正在厨房做饭，看到她回来就一顿骂，「去哪疯去了？你看看你搞成什么样子了。」 她头髮整理好了，但身上确实弄的很脏。 叶白榆突然觉得很累，巨大的无力感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哑巴了？不会说话？」刘敏是个暴脾气，「问你话呢会不会回答？」 叶白榆把今天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说有几个混混找她事儿。 刘敏听了就更生气了，「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丢人的事儿？不然他们怎么不找别人就找你呢？」 「……」 「嗯，都是我的错。」叶白榆感觉很窒息，刘敏的态度让她快要喘不过来气来，她哽咽着，「如果我今天被打死了，也是我的错。」 她回了房间，把书包随便一扔躺在床上，无声流泪。 从小到大，叶白榆体验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刻，沮丧、难过、被命运抛弃的感觉，但坏情绪不会一直影响她，她很快就会重新打起精神，因为她还有奶奶，奶奶还想看她长大。 她要往上走，她要看到光明，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_ 临近期末考试，叶白榆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但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她却被方桂枝叫到了办公室，和林与朔一起。 办公室里还有班里的另外两个同学，一男一女，叶白榆知道他们，因为谈恋爱被方桂枝抓了。 从方桂枝嘴里，叶白榆才知道，原来这个男生被训了不服气，就反驳方桂枝，「好学生都可以谈恋爱，我们这些成绩不好的凭什么不能谈恋爱？班里的林与朔和叶白榆也在谈恋爱，为什么不管他们？」 于是她和林与朔就被叫了过来。 「与朔，白榆，你们有没有？」 当着那对男女生的面，方桂枝这样问他们。 叶白榆不知道班里怎么会有这种传闻，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于明显了，明明就连在蒋宁宁面前，她都没有亲口承认过喜欢林与朔。 见林与朔没有回答，她低着声音说：「没有的，老师。」 「嗯。」林与朔这才顺着她的话开口，「我们没有。」 第25页 方桂枝点了点头，跟那一脸不服气的男生说：「听见了没？人家没有谈，以后别听风就是雨。」 于是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期末考试好好考，又旁敲侧击地说了一些早恋的危害。 经过这次，叶白榆和林与朔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点微妙，但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期末考试完就放暑假了。 这一年零零散散又走了些学生，有的转走去县城了，还有的不上了，于是初三又进行重新分班。 开学的前几天，校讯通将分班结果发给了家长。 刘敏那天赢了钱，心情不错，主动跟她说起这事儿，「你们学校发信息了，初三一共分了三个班，你在初三一班。」 「好。」叶白榆问：「妈，我能玩会儿电脑吗？」 刘敏心情好，爽快地答应了。 幸运的是叶白榆登了□□后发现林与朔也在线，两人聊了几句，得知他也是一班，她顿时很开心。 但这次蒋宁宁被分到了初三二班。 学生时代的关系，总是会担心不在一个班了、不坐一起了会不会变淡。 叶白榆安慰了她半天，就算不在一个班，她们也还是好朋友，蒋宁宁才好受点，又跟她说起自己跟魏一的进展。 其实叶白榆很羡慕她，喜欢一个人就勇敢表白，就在一起，不会瞻前顾后担心后果，尽情享受着最美好的青春。 虽然已经知道分班结果，但开学那天，叶白榆跟蒋宁宁还是去公告板那里看了分班名单。 当没有在一班的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叶白榆整个人都懵了，「宁宁，你帮我找找，为什么一班的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 第14章 十年 「就是啊，一班名单上确实没有你的名字。」蒋宁宁也有点奇怪，她浏览着公告板上的内容，突然指着二班的分班名单说：「榆榆，你在二班啊，和我一个班。」 叶白榆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她的名字真的在二班的名单上。 她跟林与朔不一个班。 叶白榆顿时有点失落，「我妈明明说校讯通发的简讯，我在一班，他们会不会列印错名单了。」 「会不会是你妈妈看错简讯了？」蒋宁宁问。 这确实有可能，当时叶白榆并没有见到简讯，只是听刘敏说她分到了一班。 这种空欢喜一场的感觉太难受了，她感觉心好像也空了一片。 蒋宁宁说：「这下咱们两个又是一个班了。」 叶白榆嗯了声，她那时候安慰蒋宁宁不在一个班了她们也是好朋友。 可是她与林与朔……不在一个班了，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原来的四个班合成了三个班，班里有新面孔也有熟面孔，班主任也换了，叶白榆不得不适应新环境。 明明学校那么小，明明一班二班的教室就挨着，可她觉得她与林与朔突然就离得很远。 开学三天了，两个人才第一次正面撞上。 当时叶白榆跟蒋宁宁刚吃了早饭从食堂回来，路过二班门口，林与朔就站在窗台前。 他背靠着窗台，手里拿着英语书，似乎在默背单词。 叶白榆本来想打个招唿，但见他手里拿着书，就不好意思打扰。 从他旁边过去时，男生叫住了她，「叶白榆。」 叶白榆脚步一顿，一颗心顿时狂跳，转头看着他。隔了一个暑假，他好像又长高了。 「为什么骗我说你也在一班。」林与朔看着她问。 叶白榆也不是故意的，但此刻被他盯着，莫名就有点心虚，「我、我妈可能看错了简讯，我也是开学来才发现自己在二班。」 「不在一个班了，见面连话都不说了？」林与朔眉头皱着。 他这是怪自己刚才没跟他打招唿吗？虽然男生语气没有很好，但是叶白榆心里却有点开心。 她还以为，不在一个班了，以后两个人估计就像陌生人了一样。 叶白榆指了指他手中的英语书，声音很轻，「我看你在背英语单词，怕打扰你。」 「哦。」林与朔好像勾了一下唇角，「回班吧。」 叶白榆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蒋宁宁看着她脸上藏不住的欢喜，戳着她的胳膊，「看把你美的。」 「哪有。」 蒋宁宁：「听说12月21号是世界末日，没多长时间了，既然喜欢，就去表白嘛。」 这是2012年的9月，关于2012年12月21就是世界末日的预言，引起很多人关注。 叶白榆也常听周围的同学们讨论，她内心是不信的，「这都是谣言吧，如果真的要世界末日了，现在应该不会这么平静。」 话是这么说，但当天晚上回宿舍以后，她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偷偷写了一封情书。 虽然叶白榆觉得自己不会有胆子把情书送出去。 — 不在一个班后，林与朔跟叶白榆交集最多的地方，是在她的日记本里：今天去厕所，远远地看到林与朔和一群男生在打篮球。今天在食堂看到林与朔了，他没看见我。今天在小卖部遇到了林与朔，他跟我说话了……诸如此类。 2012年12月21日，玛雅人预言中的世界末日，是周五，像是为了契合主题，天气一整天都很阴沉，寒风刺骨。 中午放学，叶白榆飞快跑回宿舍收拾东西，撕下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小心地叠好。 第26页 突然后悔前段时间班里流行叠爱心，折星星，蒋宁宁拉着她一起叠，她顾着学习没加入。 叶白榆走到学校门口就停下，等待着林与朔的身影。 他周日来学校通常是骑电车的，叶白榆记得他今天穿什么衣服，也记得他的电车。 等看到他推着电车从学校车棚出来后，叶白榆攥着情书的手紧了紧。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考上高中，读大学。 情感提醒着她，万一明天的太阳真的没有升起呢？ 但很快她就不纠结了，因为有个女生高声喊了林与朔的名字，他停了下来。 叶白榆知道那个女生，叫徐卉，现在和林与朔一个班。她长得很漂亮，穿的总像一个小公主。 叶白榆本来只在成绩单上，倒数第一的位置看过她的名字，并不知道是哪个人。后来听蒋宁宁说了徐卉跟林与朔表白的事后，就下意识地留意了一下，现在能对上脸。 徐卉被拒绝后好像开始努力学习了，再也没得过倒数第一，现在成绩也算中等。 距离不算远，叶白榆视力好，清楚地看到徐卉递给他一个玻璃瓶，里面是五颜六色的折星星。 然后徐卉郑重地递给他一封情书，连信封都是精心准备的，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叶白榆听不见，她耳边只有风声。 一个女孩子放下矜持主动表白，被拒绝后为了成为他喜欢的类型就开始好好学习，一年后又来表白……叶白榆想，如果她是林与朔，应该会很感动。 她默默地把手中那封简陋的情书塞到了书包里，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突然有电动车驶过，然后停下，男生拍她的肩膀，「叶白榆。」 「林与朔……」叶白榆愣了一下，目光停在电动车前面的车篓里，里面是装满星星的玻璃瓶。 徐卉给他的。 男生见她盯着看，拿手指了指，「你喜欢这个？」 「没、没有。」 林与朔下了电动车，手扶着车把推着，跟她一起慢慢走，「想好报哪个高中了吗？」 「还没有。」 高中就要去城里读了，他们镇隶属于余县。 余县一共六所高中，一二三中是公立，也是学生们的首选，其中的一中是省级示范性中学，是最好的，分数线也最高，二中三中就是一般的公立中学，不相上下，不过二中和一中距离很近。 叶白榆：「你呢？你应该是要选一中吧。」 凭林与朔每次的断层式成绩，一中肯定是稳的。但叶白榆不同，她上二中三中绰绰有余，选一中会比较冒险。 「嗯，一中最好。」林与朔看她一眼，「你不想选一中吗？」 叶白榆垂着眼睛，「我的分数没那么稳，大概率会选二中吧。」 刘敏天天念叨着读书没用，最近就在给她洗脑，读完初中就别读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如果选一中，就算真的考上了，可能进去了也是吊车尾。 如果选二中或者三中的话……稳上，说不定努努力成绩还能靠前一些，拿到奖学金。叶白榆听表姐说过，读了高中，学校会有奖学金。 「加油。」林与朔顿了顿，「不管结果怎么样，努力了就不会遗憾。」 叶白榆嗯了一声，突然问：「你相信世界末日吗？」 「不相信。」林与朔看了眼天，今天没出太阳，也许太阳躲在很深的云层，他说：「我相信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叶白榆心里也突然明朗了，她点了点头，「嗯。」 到了路口，林与朔骑上电车跟她说再见，她挥了挥手，也朝家的方向走。 世界末日的预言没有实现，叶白榆那封情书也没有送出去。 — 周日叶白榆到了学校，往桌洞里放书包时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她拿出来一看，一个装满五颜六色星星的玻璃瓶。 叶白榆想起周五林与朔问她是不是喜欢这个，心情顿时有点复杂，生气、屈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拿着这瓶星星去一班找林与朔，男生看到她出现在教室门口就出来了。 她紧抿着唇质问，「林与朔，你是什么意思？别人送你的星星，你再给我，你不尊重那个女生，也不尊重我。」 「嗯？」男生表情像是有点懵，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解释道：「那天当着很多人的面，我才收了她的星星，我觉得扔了不好，今天还给她了。」 「如果我要把她送的星星给你，周五那天为什么不直接给你？」 叶白榆一愣，低头去看手里的玻璃瓶，原来不是徐卉送他的那瓶吗？ 那这是…… 难道是林与朔叠的吗？ 不可能吧？ 很冷的冬天，男生说话都唿出热气，「我看你很喜欢的样子，星期两天在家就试着折了折。」 「为什么？」 叶白榆问。 其实她还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但是问不出口。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好像都没有勇气承受。 这个年纪，有些话题提起来会太敏感沉重，尤其是对他们这种人来说。 在叶白榆心里，她和林与朔是一种人。他们同病相怜，都见过无边的黑暗，拼命探索着光源，往光明处走。 第27页 她清晰地明白，对于他们来说，现在不是说喜欢的年纪，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即使心里总是有期待。 林与朔轻描淡写回答：「你的名字不是星星的意思吗？」 「对不起。」叶白榆双手捧着玻璃瓶，懊恼地说：「我误会你了。」 她一向很冷静的，这次却那么冲动，竟然直接跑来质问他，还发了点脾气。后来叶白榆才明白，那是因为林与朔已经进了她的安全范围内。 所以她才敢。 林与朔笑了，「没关系，那你喜欢吗？」 「很喜欢。」叶白榆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 她面上淡定。 可无人知道，有一场惊涛，席捲至她的胸膛。 第15章 十年 过完年再来，已经到了2013年2月底，离中招考试越来越近。 中招考试除了文化课，还包括体育考试和理化生实验，体育考试4月中旬开始，还有一个半月。 那时候当地的体育考试占了50分，所以学校很重视。 于是过完年开学，早自习的前二十分钟划成了跑步时间。 叶白榆跑步不算强项，每次跑不了几圈就气喘吁吁落后到队伍后面。 早上跑步的时候初三三个班的学生都混到一起，叶白榆落后的时候，林与朔总在她旁边，慢慢地陪着她跑。 「我不行了。」叶白榆是真的讨厌跑步，她停下来开始走，「林与朔你别管我，你跑你的吧。」 林与朔却扯住她的手腕，「我拉着你跑。」 虽然隔着衣服，但她好像还是能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温热的，足以让她心脏直跳。 天还不太亮，星月都未散去，没人会注意到他拉着她。他们并肩在苍茫的晨色中，保持着几乎相同的步伐，叶白榆突然觉得跑步也不那么讨厌了。她甚至开始祈祷体育考试不要来的那么快，这样她就能每天在跑步的时候跟他一起。 但时间跑的很快，体育考试结束以后，她和林与朔的交集又变得少的可怜。 幸好备考的压力让她无暇想那么多。 四月底有一次联考，叶白榆其他成绩还好，当地语数外满分都是120分，她数学成绩刚刚及格，91分，拉低了她的总成绩。 她初三换的班主任刚好带的是数学，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说她之前数学成绩比着其他科目只是稍微差了一点，开学来的几次考试一次比一次差。 叶白榆支支吾吾说不出原因，「我会在数学上再下点功夫的。」 她一向知道自己算不上聪明，只是因为足够努力成绩才看得过去，数学靠的是灵活的思路，但她脑子不够灵活，学的越来越吃力。 老师讲过的题她有时候听不懂，问了同学后还是马马虎虎。 「马上要中招考试了。」班主任说：「你上点心。」 等她走出办公室后，隐隐听到方桂枝跟她现在的班主任说：「初三分班的时候我建议把她跟林与朔分开，我是不是错了？初二那一段她数学成绩本来进步挺大的……」 「方老师你这可想多了，难不成她的进步都是那个林与朔教的？她理科本来就有点薄弱，不仅是数学，物理也有偏科。」 「她和林与朔都是好孩子，稳考高中的，有点那个苗头当然赶紧得给他们分开啊，早恋误学习。」 「……」 叶白榆脚步一顿，忍不住捏紧了衣角。原来刘敏没有看错分班，她本来确实和林与朔一班，只是又被分开了。 她很想冲进去问问他们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大人总是自以为是地就做了决定。 但叶白榆最终只是在心里嘆了口气。 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老师们怕他们早恋影响学习，故意把他们分开，这是老师的立场。 林与朔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叶白榆因为数学成绩被老师谈话了，当天晚自习下课，就拿着数学课本跑到了二班的教室。 当时叶白榆正在看这次联考的数学卷子，额前的刘海被她用手指缠揪着，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 桌子被人敲了几下，「再揪就成秃头少女了。」 听到这道声音，叶白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视线落到桌子上那只手上，指骨分明，很瘦，那是林与朔的手。 叶白榆勐的抬起头，见男生唇角有笑意。 「你、你怎么过来了。」她赶紧松开指间的刘海，胡乱整理了两下。 林与朔在她同桌的位置上坐下来，「以后我每天晚上过来给你出一道数学题，等你做完讲给你听。」 「啊，可是现在时间很宝贵啊。」言外之意，每天给她补习的时间，都够他再学点知识了。 林与朔：「给你补的时候我刚好又复习一遍，两全其美。」 「你怎么这么好……」他总是这么好，让叶白榆心生欢喜的同时，又产生一些对未来的忧惧。 等初中毕业，估计连见他一面都成为一种奢侈了吧。 林与朔：「我可不忍心看曾经的同桌一直退步。」 于是，每天下了晚自习这段时间，成为了叶白榆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候。 她的同桌一般是下晚自习后拿书回宿舍学习，刚好腾出位置。 为了这短暂的欢喜，叶白榆甚至不在乎会有流言蜚语。 那个年纪对异性关系总是很敏感，和哪个异性多说一句话就是喜欢他/她，男女生走的近就是在谈恋爱。 第28页 更何况，叶白榆真的喜欢林与朔，他就像她生命的裂缝里，无意之中投进来的一道温柔浅淡的月光。 而她甘愿做他身旁的星星。 — 六月初开始报志愿。 叶白榆的数学成绩在林与朔的帮助下虽然能够稳定在一百出头，但再没有太大的突破。 加上她确实有点偏科，初二刚学物理时她成绩还不错，后来学到电路啊，力啊，成绩就稳不下来，忽高忽低。好在物理满分七十分，不怎么能拉分。 所以班主任建议她求稳，选二中或者三中，毕竟一中是重点，每年吕田镇中学考上一中的都没几个。 报志愿是网上填报，二班的学生一个一个去校长办公室，一班的学生一个一个去主任办公室，只有这两个地方有电脑。 轮到叶白榆的时候，她又纠结了一会儿，选择了二中。虽然不能跟林与朔一个学校，但她事先了解过，二中跟一中离得很近，几百米。 等她报完志愿出去时，瞧见主任办公室门口，方桂枝跟林与朔在那说着什么。 方桂枝好像很生气，「与朔，你考虑清楚，你的成绩，上一中稳稳噹噹。」 「嗯，但我想报二中。」 方桂枝嘆了口气，「林与朔，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明白，我这么跟你说吧，进入不同的高中，意味着你高考的起点也不同，既然有更高的起点，为什么要那么煳涂？」 叶白榆是听明白了，林与朔竟然想报二中，如果她是老师，估计也会觉得他煳涂。 「林与朔。」她忍不住过去插了句嘴，「一中是重点，多少人想上却不敢报呢。」 男生望着她，没说话。 叶白榆捏了捏衣角，鼓起勇气说：「你可要想清楚呀，就当帮我们这些上不了一中的同学去体验一下重点高中的学习环境呗。」 「好。」沉默了一会儿，林与朔点了点头，「我想好了，报一中。」 方桂林松了口气，没想到叶白榆的话这么管用。 叶白榆笑着，「你成绩那么好，一中稳了。」 她心里一边有点失落，他们註定不能一个学校了。 但同时，她又希望林与朔能更好，有更光明的未来。 — 拍毕业照那天天气很好，还是音乐老师的老公来拍的。 一个班一个班来。 一班拍的时候，二班侯着，叶白榆看着他们站好位置，摄影师按下快门。 她突然很羡慕除了林与朔一班的任何一个人。 他们能跟他出现在同一张毕业照上。 蒋宁宁见她发愣，戳了戳她的胳膊，「榆榆，轮到我们班了，你发什么呆？」 「哦，没什么。」 俩人玩了三年了，蒋宁宁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等他们班拍好，她就拉着叶白榆去找林与朔。 今天上午是专门拍毕业照的时间，毕竟马上毕业了，许多同学把平时藏着的手机都掏出来在那拍照，老师们不是没看见，只是不去管。 蒋宁宁从兜里掏出她的手机，把叶白榆往林与朔身边推了推，「毕竟以前一个班，还坐过同桌，来，我给你们拍一张合影。」 叶白榆心里很感谢她，但又怕林与朔不愿意，就有点拘谨。 「拍完发给我一张。」林与朔又往她身边站了站，对举着手机的蒋宁宁说。 叶白榆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她其实很想侧头看看林与朔的表情，但又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就老实看着镜头。 蒋宁宁拍了一张以后，狡黠地笑，「林与朔你看镜头啊，你一直低头看着我们家榆榆干什么。」 听她如此说，叶白榆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男生。 「榆榆，你也看镜头啊。」 被点到名字，叶白榆顿时有点羞赧地朝前去看镜头。她并没注意到，男生白皙的耳根上浮了一层轻薄的绯。 蒋宁宁给他们拍了好几张，然后把手机给林与朔，「你也帮我和榆榆拍几张吧。」 「好。」 等拍完，蒋宁宁一边把手机塞兜里，一边跟叶白榆说：「回头我把你和林与朔的合照发给你。」 「记得发我一份。」林与朔提醒道。 蒋宁宁顿时用暧昧的眼光看一眼叶白榆，然后回答：「好啊。」 初三周淮被分到了三班，也因为张琼那事儿，叶白榆跟他再没有过交集。就算周淮可能不知情，但那件事的确因他而起。 此时他朝这个方向过来时，她下意识就拉着蒋宁宁走开。不过周淮并不是找她，而是把手搭在林与朔的肩膀上，「要不要合张影？」 「不了吧。」林与朔拿开他的手，淡淡地道。 蒋宁宁眼里都是八卦意味，「话说林与朔跟周淮不是闹掰了么，完全不说话的那种，没想到还说话呢。」 「什么时候的事？」叶白榆好像没注意过。 蒋宁宁：「好像初二快结束时他们的关系就不太愉快了，初三本来也分班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他俩在宿舍吵了一架，差点动手，后来就不说话了。」 叶白榆隐隐觉得，可能跟那次张琼的事儿有关，没有再说什么。 第16章 十年 中招考试完，叶白榆就去了县城，在舅舅家开的饭馆帮忙，能离开家，还有工钱拿，她求之不得。 叶白榆的舅舅叫刘敬，其实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是刘敏的亲弟弟，但脾气跟姐姐一点不像，人很温和，从小就待叶白榆不错。 第29页 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整天不学无术各种混，结了浪子回头，学了厨艺，在余县租店面开了家饭馆，生意红火，如今已经在余县买了房。 叶白榆白天在店里帮忙，闲下来的时候也玩一下电脑，她大多是登□□，但跟林与朔聊天很少。 他爸爸没了后，妈妈去了南方打工，他跟弟弟则留在家里，林与朔平时住校，弟弟都是爷爷奶奶在照看。 好不容易放了暑假，他带着弟弟去了妈妈打工的地方，叶白榆听他说那是一座有海的城市，沙滩上能看到各种贝壳。 她听的很憧憬，从小到大，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吕田镇所属的余县，五线开外的小县城。 林与朔便说，以后她也有机会出去看看的。 于是叶白榆下定决心读了高中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学习，当然，前提是成功被录取才行。 几个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出来时，得知自己过了二中分数线几十分稳读高中时她并没有多喜悦。 因为她刚好达到了一中的录取分数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如果当初她愿意冒险，志愿填一中，她就能和林与朔一个学校了。 这种结果最难受，明明可以与他并肩，最后却还是落后一步。 此时的她已经忘了当初的想法——即使成功进入一中，她一定也是吊车尾的成绩，没机会拿到奖学金。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管一件事情是何种结果，总有各种理由为当初做的决定而后悔。 世界上的两全其美太少，月有圆缺才是常事。 林与朔更不用说，被一中录取是毫无悬念的事情，他每门成绩都很漂亮，不仅如此，就连他以前需要叶白榆教的英语成绩，比叶白榆还高。 刘敏打电话来说起叶白榆被录取的事情，竟然也难得高兴，「白榆，你这回真给妈长脸。」 当时叶白榆惊地差点没拿住刘敬的手机，毕竟刘敏总是说女孩子读书没用。 「你是不知道啊，你考上高中，学校老师敲锣打鼓地亲自把通知书送到家里，街坊邻里都眼红呢。」 叶白榆明白了，刘敏可能是虚荣心作祟，不过她也没想到，考上个高中，老师竟然还敲锣打鼓把录取通知书送到家…… 不过转念一想，谁让他们小地方呢，大部分学生念完初中就去打工了，甚至还有初中没念完就辍学的，考上高中好像就很了不起了。 刘敏继续说：「但是你也得记住，没有我和你爸，你也没有今天，你以后有出息了可别忘了报答我们。」 「对了，我听说读高中成绩好了还有奖学金，每年还有什么补助名额，白榆你可争点气，家里可没那么多钱供你。」 果然。 叶白榆闷声说知道了。 她顿时感觉很压抑，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奶奶是无条件爱着她。 高中开学要军训，所以8月17日下午，住校生就要入校，8月18日开始为期12天的军训。 叶白榆不想那么早回家，在刘敬的饭馆帮忙到15日。 她在那帮忙一个月多一点，基本是端端盘子，帮忙算算帐，走的时候刘敬给了她一千块钱，还给她买了个当时流行的触屏手机，配了电话卡，叮嘱她有了手机也不能耽误学习。 舅妈带她去商场买了两套新衣服，这是叶白榆最贵的衣服了。 刘敏一直觉得女孩要穷养，所以叶白榆小时候的很多衣服都是表姐淘汰的旧衣服，后来她上了初中，在叶平的强烈要求下，刘敏才开始给她买衣服。 回到家叶白榆就开始收拾东西，林与朔兴许看到她手机在线了，就来问她是不是买了手机。 叶白榆才发现他也是手机在线，两个人便交换了电话号码。 17号去学校那天，刘敏本来说会送她，叶平就放心去上班了。 但刘敏却打起了麻将。 叶白榆东西算不上多，刚开学两个星期主要是军训，现在天气还热，床上也不用拿很厚的床品。 最后收拾出来，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旅行包，行李箱还是叶尚淘汰下来的，有点旧，但还能用。 蒋宁宁本来也报的二中，但没被录取，家里准备让她转到城里再復读一年。初中九月一号才开学，她现在还在家里，便跑来送叶白榆去余县。 坐城乡公交车去余县要四十分钟，到了汽车站下车，然后再坐线路公交才能到二中。 两个女孩一个暑假没见了，总是有不少话聊。 说起自己没考上的事儿，蒋宁宁又有点难过，「本来以为终于可以不用异地恋了，我却没考上。」 「没关系。」叶白榆安慰她，「你明年努点力，肯定能考上。」 蒋宁宁点了点头，「对了，今天去了二中我要带你认识认识魏一，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校友了，你可要帮我看着点他哦。」 不知不觉，她跟魏一好了也有一年半了。 叶白榆一开始还挺不看好蒋宁宁这段感情，觉得它开始的太快，但没想到两个人也坚持了这么久。 「好。」 其实她也没兴趣去认识那个男生，只是蒋宁宁这么说了，她也不能说不。 两个人在城乡汽车站下车，找到公交站台，等1路公交车。 公交车没等来，却有一辆私家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接着，车门打开，林与朔下来，「叶白榆。」 第30页 「嗯？」 没想到会遇到他，叶白榆愣了一下，视线便黏在他身上，挪不开了。 一个暑假没见而已，他好像又长高了，身上那种羸弱感也散了不少。 林与朔于是趴在车窗上跟里面的人说了什么，车子就驶走了。 他把叶白榆的行李箱和旅行包都接了过来，问：「家里没人来送你吗？」 「东西也不多。」叶白榆指了指蒋宁宁，「宁宁陪我来的，你这是……？」 林与朔解释他发小也是来一中上学，有爸爸送，顺带捎上了他，他刚才已经麻烦他们把他的东西先带到一中，他随后直接从二中过去。 叶白榆顿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你不用……」 「你们两个女孩子，下了公交车还要走一段路才到学校，东西不好拿。」 公交车并不经过学校门口，最近的公交车站离学校还得步行五百米，但这对于叶白榆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林与朔一直细心又绅士，她一时竟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蒋宁宁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天啊，林与朔对你真好。」 惹得她整张脸都烫起来。 三个人坐1路公交车到离学校最近的公交站，林与朔下了车就拎着叶白榆的东西，一直把她们送进学校，又送到宿舍楼下，然后才去一中。 走之前，他问叶白榆：「你收拾完东西可以出学校一下吗？」 叶白榆还在想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蒋宁宁狂戳她胳膊，「快答应啊，他肯定要约你呢！」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林与朔解释一句。 叶白榆一怔，点了点头，「好，可以的。」 两个人约了个时间，下午六点，今天还不算正式开学，公告板上只通知新生七点进各自班级开班会，时间还来得及。 宿舍都是分好的，叶白榆先回宿舍收拾东西，蒋宁宁则去见魏一了。 等她把床铺好，东西简单地整理好出宿舍，蒋宁宁在宿舍楼外等她，旁边还站了个男生，个子挺高，不算很白，确实属于长得小帅的那类，身上带着一种忧郁的气质。 蒋宁宁给两人做了介绍，叶白榆只简单点点头。 「我得走了榆榆。」蒋宁宁看了眼时间，「不然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叶白榆嗯了声，「那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不用，魏一送我。」蒋宁宁朝着她挤了挤眼睛，「你不是还要约会嘛。」 叶白榆耳根一下就红了，「什么约会啊……」 虽然不承认是约会，但她还是回宿舍换了身衣服，还是舅妈给买的新的，她还没穿过。 看了眼时间，不到五点半，但她也在宿舍坐不下去了，准备先去校门口等林与朔。 也不知道他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学校的住宿条件比她上初中时好太多了，八人间，叶白榆的床位在上铺，她刚下床，又有室友来了。 女生穿了件当下时兴的连衣裙，正在跟一旁的中年女人撒娇，「妈，你就同意我拿手机嘛，这样我想你了才能给你打电话，我保证不玩。」 「不行，要不是今年二中还收择校生，我和你爸花钱让你来读，你连公立都上不了，高中你一定得给我好好学习。」 叶白榆没想到，徐卉上的也是二中，那个跟林与朔表白过两次的徐卉。 听母女俩的意思，徐卉的分应该没够到分数线，花钱上的择校生。 徐卉抬头看到她，似乎也很惊讶，「叶白榆？」 第17章 十年 叶白榆跟徐卉初中三年都没上过一个班，正儿八经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互相知道对方，大抵都是因为林与朔。 她对不熟的人总是冷淡有距离的，于是只点点头，「嗯，好巧。」 「是啊，真巧。」 徐卉的妈妈看两个人认识，顿时很高兴，「你们两个以前就是同学？这是什么缘分啊？那你们两个以后可要互相照顾，读了高中可不比初中了，离家远，两三周才回家一次，有个伴我就放心了。」 「……」 叶白榆跟徐卉没接触过，但让两个喜欢同一个男生的女孩子互相照顾……有句话怎么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妞妞，那你来学校拿手机了吗？」徐妈妈问完叶白榆，又伸手戳了戳自家儿女的额头，「你看着吧，看谁刚上高中就拿手机。」 徐卉连忙给叶白榆使了使眼色，唇一张一合，看唇形说的是「说拿了说拿了」。 叶白榆本来就拿手机了，诚实地回答：「阿姨，我有拿手机。」 「……」 「妈妈我就说吧，大家都会偷偷拿手机的，不然怎么跟家里联繫嘛。」徐卉又抱着妈妈的手臂撒娇。 徐妈妈只好无奈地说：「好好好，手机给你留下，行了吧，但要记得好好学习！」 「遵命！」 徐卉明显很开心，朝叶白榆露出一个感谢的眼神。 看着她们母女亲昵的样子，叶白榆心里因为羡慕泛上了一点涩意。 她跟刘敏从未有过这样亲昵的时候。在家里，虽然叶平待她不错，但是叶白榆也不敢像其他女孩一样，跟爸爸撒娇，因为她要懂事，要乖巧听话。 叶白榆打了声招唿，「徐卉，阿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先走了。」 第31页 「好，再见。」 叶白榆走到学校门口时看了一眼时间，五点五十，比六点早了十分钟。 没想到林与朔已经在二中校门口等她了，他比她还早。 看见她的身影，林与朔大步走了过来，「收拾好了？」 他手中拿了一个简单的纸盒，叶白榆看到就忍不住遐想起来，这是他要给她的东西吗？里面装的是什么？ 「嗯。」眼睛盯着那个纸盒，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林与朔就把纸盒递给了她，「这是给你的。」 「是什么？」叶白榆接过来，按耐住马上打开的冲动，不想表现地自己有多么迫不及待。 林与朔伸手指了指，笑着说：「打开看看。」 叶白榆便打开了，里面是一堆海螺和贝壳，还有几张叠好的纸，隐隐能看到上面有字迹。 「这是暑假在海边捡的。」林与朔挠了挠头，「还有几封信，都是我闲来无聊时写的，你可以回去了再看。」 暑假时两个人并不经常联繫，林与朔有时候就把在南方的一些见闻以书信的方式写了下来，想着回来了分享给叶白榆。 叶白榆把玩着那些贝壳，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很漂亮，信我回去了看。」 东西不贵重，但是代表着少年人最纯粹真诚的心意。 林与朔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比划了比划，「你又长高了。」 「有吗？」叶白榆抬头看他，夕阳柔和的光在他眉眼上跳跃，「我没量，你好像也长高了。」 林与朔点了点头，「暑假在我妈那儿量的，181，我妈说应该还会长。」 「这么高了。」叶白榆惊地瞪了瞪眼睛，她放暑假时量的才161，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更高。 这时，突然有一个男生过来拍林与朔的肩膀，用那种暧昧的眼光看他们，「阿朔，你还没好啊！」 男生比林与朔矮一点点，长相很清秀，但笑起来跟长相不符合，咧着嘴角，一点不斯文。 「好了。」林与朔指了指他，「这是我发小，沈庭南。」 沈庭南嗨了一声，然后说：「她你就不用给我介绍了，叶白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叶白榆之前可没见过这号人。 沈庭南想说什么，被林与朔一个眼神顶回去了。 一中二中新生都是七点进班，沈庭南提出找一家店一起吃个饭。林与朔怕叶白榆不自在，最后并没有一起吃，买了烧饼和粥各回各校。 叶白榆在外面吃完才进班，她分到了一班，教室很好找。 没想到同学们都很积极，教室已经快坐满了，一进去就听到乱闹闹的说笑声，叶白榆看着一片乌压压的人头，感觉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找空座位。 「叶白榆，这里这里，坐这里吧。」有人叫她，她循着声音望过去，徐卉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朝着她招手。 宿舍是按照班级分的，在宿舍碰到徐卉时她就知道她们一个班，所以并不意外。犹豫了几秒，叶白榆还是走了过去，在徐卉旁边的空位置坐下来。 虽然两个人不熟，但比着班里其他同学，还算有点交情。 徐卉看了眼她手里的纸盒，挑着眉问：「林与朔给的吧？我在校门口看到你们了，本想打个招唿，但不想当电灯泡。」 电灯泡？ 叶白榆愣了一下，没想到徐卉能够如此平静地说这话，毕竟她是向林与朔表白过两次的人。 「哈哈哈，放心啦，我早就不喜欢林与朔了。」像是看出她内心所想一样，徐卉笑了笑，「其实后来想想，我只是觉得林与朔成绩好又长得好看，就冲动表白了，他拒绝了后我也没有很难过，就是不甘心而已。」 她第一次表白时，在教室门口堵林与朔，闹得人尽皆知。 「我想我长得这么漂亮，他凭什么不喜欢我啊？喜欢学习成绩好的是吧，那我就让他看看，我也不是只会考倒数第一。」 「你们都不知道吧，世界末日那天，放学的时候我又表白了一次，但林与朔还是拒绝我了，还把我折的星星还给我了，后来我就想清楚了，我不是喜欢他才那么执着，只是不能接受他竟然拒绝地那么干脆。」 叶白榆没想到徐卉会跟她说这么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本来想说其实世界末日那天她看到徐卉又表白了，但想了想，好像没必要说。 徐卉侧头看着她，「你和林与朔在一起，我觉得很般配，感觉你们俩会谈到结婚的那种。」 「我和林与朔……」听她这么说，叶白榆先是懵了几秒钟，然后脸便红了，慢吞吞地说：「我们没有谈恋爱。」 徐卉惊讶地啊了一声，「今天在校门口看到你们两个，我以为初中毕业后你们在一起了呢。」 「没有的。」叶白榆低声说。 徐卉露出不理解的神情，「我有点看不懂你们了。」 毕竟初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还在联繫的很少了，除非是玩的特别好的闺蜜，或者俩人在谈恋爱。 「我们是好朋友。」叶白榆垂着眼睛说：「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虽然她心里，林与朔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但对于林与朔来说，应该把她当成了一个交心的朋友。 徐卉笑了声，「说不定林与朔不这么想呢。」 第32页 等到七点钟，他们的班主任过来开了个短会，说了说开学前两周的事宜——白天军训，晚上回教室上自习，座位先随便坐，等军训完正式开学再排座位。 叶白榆的班主任看起来很年轻，她首先介绍自己，原来她今年刚大学毕业，是个新老师，教数学。 然后便是同学们按照班级名次自我介绍。 叶白榆这才真正地体验到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2013年的小县城，高中班额都挺大，叶白榆他们班里有70个人，她排第27名，只能算个中上等，她甚至不敢想自己的年级排名，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没有心理落差。 班里有些同学家就在余县，他们自我介绍时，不少都有特长，有的学过吉他，有的学过跳舞…… 叶白榆忽然感觉自己真的特别渺小。 下了晚自习回宿舍，洗漱完她就静静地开始看林与朔写给她的信。 信上林与朔写踩着柔软的沙子，海风吹过时会闻到大海的味道，远远望去，天海一线，有海鸥掠过海面…… 一封一封看过去，叶白榆心生憧憬。她拿出日记本，随便翻了一张空白页，算是给他回信，她写来高中第一天感受到自己原来那么微不足道云云，但信的结尾她又开始鼓励自己，也鼓励他，只要足够努力，一定会飞往更加广阔的天地。 后来给对方写信成了他们枯燥高中生活里的心理慰藉。 高中两周才休两天，有时候调休可能三周才休两天，封闭式管理，只有周日下午可以出校门两个小时。 虽然学校离得近，但课业繁忙，叶白榆和林与朔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再加上学校经常查手机，大部分时候他们的手机都是关机藏起来，他们便养成了写信的习惯，见面的时候交换几封信，信里分享彼此的高中生活。 虽然高中生活就是三点一线，但是关于林与朔的，叶白榆总能看的津津有味，写自己的生活给林与朔看，哪怕是一件日常小事，下笔也能滔滔不绝。 第18章 十年 高一下学期开学的时候，班里有人说一中和二中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合併。 平时叶白榆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扭头问徐卉这事时，她先是惊讶，随后反应过来，笑的暧昧，「哦，我明白了，一中二中合併了，你就能和你的林与朔一个学校了。」 两人坐前后桌。 说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确是奇妙的，读了高中，叶白榆和徐卉的关系倒是熟稔了起来。 可能因为她性子慢热，所以去认识新的人、融入新环境，是件困难的事情。她跟徐卉刚好认识，相处起来也挺舒服，就成为了朋友。 当然，叶白榆有时候会想，如果徐卉还喜欢着林与朔，她们还会不会成为朋友？ 「林与朔是谁？」叶白榆的同桌宋问然也扭头加入了对话。 徐卉白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啊宋问然，只要是白榆的事你都要来插一脚。」 「小白鱼是我同桌，我关心关心怎么了？」宋问然朝叶白榆抬了抬下巴，嘿嘿笑了两声，「你说是吧小白鱼。」 叶白榆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没有说话。 虽然坐了一学期同桌，但她觉得自己跟宋问然并不熟。倒是这人十分自来熟，她还记得坐同桌第一天晚自习的时候，她拿着日记本在写，这人突然就伸头过来问她在写什么。 叶白榆本来就排斥跟异性接触，更不喜欢隐私被别人刺探的感觉，所以一开始就跟他保持距离。 偏偏宋问然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比如此刻，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小白鱼，过了个年你不会谈恋爱了吧？那个林什么是你男朋友？」 「不是。」叶白榆只简单地回他两个字，然后看着徐卉，「我只是想知道一中和二中要合併这个消息到底靠不靠谱。」 徐卉：「应该假不了，不然郊区新建那两个校区是干什么用？」 叶白榆之前也听说过，在余县南郊和北郊各新建了一个新学校。 「听说咱们二中和一中合併，搬到北郊区那个大一点的校区，三中则搬到南郊，到时候不管是教室条件还是宿舍条件，都会好很多。」徐卉看她一眼，「两个校区都完工了，只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投入使用。」 叶白榆心底便有了期待，希望他们这一届能赶上搬校区。 倒是宋问然悠悠嘆了口气，「如果真的搬校区合併到一起，说不定会重新分班啊。」 「那我希望高二就能搬校区合併，反正分了文理还是要分班，刚好一起。」徐卉说。 — 周日下午可以出去两个小时，徐卉的杯子前两天摔坏了，叶白榆陪她出去买新的。 到了精品店，徐卉想起什么，「对了，过了个寒假我忘了个重要的事儿，一中不也是周日下午出来吗？今天林与朔不会到咱学校找你吧？」 她记得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有一回林与朔周日来二中找叶白榆，他可能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提前联繫，两个人没见着，他只在叶白榆的位置上留了几封信。 那次叶白榆从校外回来后很懊恼，后来周日她很少出校门，即使出去也不会跑太远。 徐卉很不理解，问她为什么不主动联繫林与朔问他会不会来，这样就不用每个周日白白地等着。 第33页 叶白榆回答说主动问他好像在暗示他过来找她一样，她觉得这样不太好，说不定还让他有心理负担。 徐卉不知道她的过往经歷，自然也不懂她为何做什么事都那样委婉曲折。 「不会，过年时听他说这学期他就进一中的重点班了，管理很严，连手机都是去了学校就交给班主任，放学回家才能拿回来。」 叶白榆看着货架上各式各样的水杯，「而且他这学期要准备化学竞赛，学业繁忙。」 一中本来就是余县最好的高中，重点班的学生更是会被学校重点培养，班额不大，一共三十个人，也意味着全年级前三十名才能进去。 叶白榆听林与朔说了，高一刚开学时重点班是按照中招考试成绩分的，那时候林与朔刚刚年级第三十一名，没进。 重点班一学期换一次血，林与朔脑子好，又肯学，期末考试直接冲到了年级前二十，这学期就进了重点班。 叶白榆一边难过自己跟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一边又替他开心。 徐卉点了点头没再问，在那挑货架上的杯子。 叶白榆帮她一起挑，忽然问：「对了，今天是2月23号？」 「对啊。」徐卉闻言看她一眼，「怎么了？」 叶白榆：「2月26号……是林与朔的生日，我想给他挑个生日礼物，但是是下周三。」 「那你可以现在挑啊，然后今天去一中，提前给他不就好了？」徐卉眨眨眼，「你想送他什么？」 叶白榆想想也是，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但我也不知道送他什么。」 她还没送过他礼物。 「打火机？」徐卉给她出主意，「男生应该喜欢这个吧。」 叶白榆摇了摇头，「可是林与朔不抽菸啊。」 徐卉想了想，「不然你给他挑一个杯子吧，杯子代表一辈子哦。」 叶白榆有点动心了。 「而且……杯子这种东西，天天喝水要用的。」徐卉笑了笑，用有些暧昧的语气说：「你想想，他每天喝水的时候都能想起杯子是你买的……」 叶白榆脸有点红了，「那我就送他一个杯子吧。」 按照林与朔的风格，她挑了个简约看起来耐用的，徐卉陪她一起去一中找林与朔，两人一路聊着天。 「林与朔是2.26生日？我记得是双鱼座。」徐卉跟她说：「人家说这个星座在感情上有两个极端。」 叶白榆其实不信星座这种东西，但还是问：「哪两个极端？」 「要么渣的没边，要么特别深情。」徐卉笑了一下，「不过好像大多数解析都说双鱼男很滥情，喜欢交很多红颜知己。」 叶白榆听的皱起眉头，认真地说：「我觉得跟星座无关，跟人有关。」 「哈哈哈，那当然了。」徐卉看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我了解星座都是因为无聊打发时间。」 离得不远，两人很快到了一中，随便找了个同学问高一的重点班在哪里。 重点班不愧是重点班，明明可以出校门的时间，他们班却像在上自习一样，大多数学生都坐在座位上看书做题。 叶白榆站在窗外，一眼就看见教室里的林与朔，虽然他跟其他人一样，穿着校服。他们班是单人单桌，他坐在第三排，有个女生正站在他座位旁边，像是在问他题。 明媚的春光穿过窗台落在他们身上，让这一刻的时光都显得很美好。 她突然很羡慕，羡慕林与朔班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们可以和他讨论问题，可以和他上同一节课，可以和他看同一块黑板，可以和他穿一样的校服。 徐卉问：「怎么不喊他？」 教室的窗户就开着。 「等他忙完吧。」他正在讲题，打扰他好像不太好。 林与朔像是注意到窗外她的目光，忽然看了过来。 然后他跟那个问题的女生说了什么，便出来了。 徐卉不忍心打扰他们一样，自己走到了一旁去等着。 林与朔小跑着出来，「怎么突然过来了？」 好久没见了。 叶白榆望着他的脸，想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却怎么也挪不开。 林与朔也望着她。 「下周三是你的生日，想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叶白榆把她挑的水杯递给他，「这个，礼物。」 林与朔便笑了，他接过来看了看，毫不掩饰眼里的开心，「我很喜欢。」 「那、那我走了。」时间紧张，叶白榆说。 林与朔：「等一下，我还给你写了几封信。」 「好。」 他回教室把信拿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毛茸茸的柴犬样子的挂件，很可爱，「过年赶庙会在小摊上看到的，记得你说喜欢小狗。」 「好可爱。」叶白榆小心地接过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很喜欢。」 她曾经在给林与朔的信里写过，自己以后想养一只狗。 回学校的路上，徐卉忍不住说：「你们两个的状态还挺奇妙的。」 「嗯？」叶白榆不解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徐卉认真思索了一番，「说是朋友吧，看起来比朋友的关系好像要好一点，说是恋人吧，又明明没到那种地步。」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你们两个的性格都不算热烈，我都想像不到你们两个真的谈恋爱了会是什么样子，应该是那种细水长流的？」 第34页 叶白榆安静地听完，慢吞吞地说：「我觉得细水长流也没有什么不好。」 有人憧憬轰轰烈烈爱一场，不管结果如何。 自然也有人嚮往细水长流的感情，认准一个人，便与之厮守到老。 周二晚上，叶白榆把手机从柜子里拿出来开了机，等到周三的凌晨零点，去林与朔的□□空间留言祝他生日快乐，才满足地睡去。 第19章 十年 林与朔生在春天，对于叶白榆来说，他的性格就像他出生的季节一样，冰雪消融，春风和暖，雨也连绵温柔。到处绿意醉人，枝头灿烂，生机无限，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叶白榆的生日在5月16日，虽然已经立过夏，但不管看人们的穿衣还是看气温，此刻应当属于春末，按奶奶的话，她生于春夏之交。 她没有春天的温暖灿烂，也没有夏天的热烈奔放。 如果非要用季节来形容自己，叶白榆觉得自己更像萧瑟的冬天。 2014年5月16日这天是周五，叶白榆的十六岁生日，对她来说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天，除了奶奶，好像没人会记得她的生日，所以她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生日。 上初一的时候蒋宁宁问过她的生日，后来生日的时候就多了一份祝福。 初二那一年她生日，蒋宁宁送了她一个漂亮的笔记本作为生日礼物，当时林与朔看到了，至此祝福又加一份。 这周休两天，下午上两节课就放学。 今天徐卉很奇怪，一下课就没影了，叶白榆还以为她急着上厕所，收拾了几本书，又坐在教室等了她一会儿，大概有十分钟也不见她回来，心想她可能忘记叫自己，先回宿舍了。 叶白榆于是背着书包回宿舍拿东西，刚走到宿舍楼下就被堵住。 徐卉和宋问然两个人突然出现，拿着彩带喷了她一头，齐声道：「生日快乐！」 「你们怎么知道……」叶白榆记得她没说过。 徐卉笑了声，「还是宋问然告诉我你今天生日，不然我都不知道。」 宋问然？ 叶白榆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她这个同桌。 宋问然和徐卉一样，都是择校生，也就是花钱才进的二中，成绩在班里倒数，要不是他们班排座位是实行帮扶策略，叶白榆估计跟他坐不了同桌。 用徐卉的话来说，宋问然就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这也是叶白榆对他印象没那么好的原因，她向来欣赏上进又努力的人。 「之前班主任让轮流填班级成员信息表时无意看到的。」宋问然说。 徐卉翻了个白眼，「不是吧宋问然，你不会对我们家白榆图谋不轨吧？不然怎么填个表还关注白榆？」 叶白榆微皱了下眉。 「你别乱说啊。」宋问然悄悄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化，故作语气，「我可没有。」 不管怎样，叶白榆都挺感激的，「谢谢你们。」 两人还准备了礼物，徐卉送的是个精緻的木质八音盒。宋问然送她一条项鍊，让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那条项鍊用精緻的长方形礼品包装盒装着，给人一种很贵重的感觉。 这个年纪的女孩都爱漂亮，即使是叶白榆，有时候逛精品店也会忍不住买对耳环，买条手鍊。但宋问然送的这条明显跟精品店的不一个档次，联想到他平时的吃穿用度，她知道自己不能收。 叶白榆只看了一眼就还给宋问然，「谢谢你祝我生日快乐，但这个我不能要。」 「拿着吧。」宋问然没伸手接，「我都买了。」 叶白榆态度还是那样，「我真的不能要。」 「小白鱼，给我点面子呗。」宋问然扯着唇笑，「你真不想要，扔了也行。」 徐卉也劝她，「人家买都买了，你就收着吧。」 「好吧。」 虽然松了口，但叶白榆已经想好了，回去网上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搜到这个项鍊的价格，总有别的办法还他，她不喜欢欠人。 回宿舍拿了东西，叶白榆一边往学校外走，一边把手机开机。 奈何手机刚开机就又自动关机了——没电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心里期待着林与朔是不是会记得，哪怕是□□空间一条留言。 叶白榆嘆了口气，把手机塞书包里，等她走出校门，看到林与朔就站在校门口旁边的人行道上时，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少年身侧是学校的栅杆围墙，上面爬满了开的正好的蔷薇花，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明和又不那么灿烂，像被风揉碎了一般洒在他身上，跳跃着柔和的光晕。 他单手拿着手机，好像在打电话，电话那头仿佛没有人接，他眉头有点急色，又拨过去一遍。 叶白榆眨了眨眼睛，喊了声，「林与朔。」 男生抬起头，看到她时脸上的急色也消失了。 「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是关机。」林与朔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朝着她走过来，「还以为你放学了就会开机。」 叶白榆说：「我的手机没电了，刚才刚打开又自动关机了。你们学校重点班不是放学晚吗？」 她记得他说过，他们上了两节课后还要上两节自习才放学，所以他们两个很少有机会一起坐车回吕田。 林与朔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解释：「我跟班主任请假了，没上那两节自习。」 第35页 叶白榆神色一顿。 「生日快乐。」他没拿手机的那只手上，提着一个很小的蛋糕，递给她，「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口味。」 叶白榆接过来，看都没看就说喜欢。 叶平和刘敏很少会记得她的生日，通常是在过去几天了才提起，惊唿她的生日是不是过去了。 或者是在她生日前几天提一嘴她快生日了，但真的到了她生日那天又忘了。 那个亲生父亲就更别说了，她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他没有关心过她一句。 只有奶奶会在她生日的时候，为她煮上一碗长寿面。 思及种种，她忍不住眼眶有点泛酸，重复了一句，「喜欢。」 「还没吃就知道喜欢啊？」林与朔忍不住笑，眼尾扬起来，「万一一会儿觉得难吃了可别打我啊。」 叶白榆红着眼眶摇摇头，「不会的，一定不难吃。」 「你……」似是注意到她的情绪，林与朔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今天生日，开心点。」 叶白榆就笑了，眼里还有泪花，点了点头。 林与朔又拆开书包，拿出一个包装盒，「这个，生日礼物。」 「什么？」叶白榆接过来看了看，音乐播放器。 林与朔：「mp3，里面已经下载了一些你平时总是提的那些歌，缺什么你回家了自己再下载。」 他看她写的信，总觉得她读了高中后人就变得很压抑。 「学习之余也要注意放松。」林与朔轻声说。 叶白榆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这个是不是很贵啊？」 「不贵。」林与朔一边拉上书包的拉链，一边回答。 他书包上两个拉链，刚才拆书包时，另一边拉链在侧面，叶白榆没看到上面挂的挂件。 毛茸茸的柴犬，跟他之前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虽然他可能只是觉得可爱所以自己也有留一个，但雀跃的情绪还是在叶白榆的胸腔跳起了舞。 同款物件一般还有一个别称，情侣款。 忽然，旁边经过的一对男生女生引起了叶白榆的注意，将她神思拉回来。 男生很高，身上总是有一种忧郁的气质，他拉扯着女生的手腕，低声说：「别生气好不好？」 是魏一，蒋宁宁的男朋友魏一。 「那我算什么？」女生停下脚步，嘟着嘴看他，「你到底更喜欢谁？」 魏一扯着她的手腕，「当然更喜欢你啊。」 话落，他在女生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那女孩儿好像不生气了，撒娇一样挽住他的胳膊说他好坏。 见叶白榆盯着那个男生看，林与朔身侧的手紧了紧，「你认识他？」 他其实更想问，那个男生是谁，她喜欢他吗？不然脸上为什么露出生气的表情。 「嗯。」叶白榆把蛋糕给他，「你拿一下。」 然后她走到魏一面前，冷着声音问：「她是谁？」 这是叶白榆第一次这么勇敢，几乎想也不想就上去找人理论。 魏一刚才只顾着跟那女生打情骂俏，根本没看见她，此刻不禁一愣。 林与朔听到叶白榆这样质问那个男生，心中顿时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她谈恋爱了？ 她谈恋爱了？ 怎么可能？ 他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站在原地盯着她和那个男生说着什么。街道人来人往，喧闹非常，他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 只是他还记得要为她出头，那个男生让她伤心了。 林与朔艰难地走过去，拳头还没有挥起来，他听到叶白榆说：「魏一，你把宁宁当什么？」 宁宁？ 蒋宁宁？ 他突然吐出一口气，理智一点点回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多管闲事。」魏一没有一点被撞到噼腿的羞耻，神色格外淡定，「随你跟蒋宁宁怎么说。」 叶白榆简直要气死了，「你……」 但她不怎么会骂人，左右也不过骂了一句，「渣男！」 不等林与朔做出什么举动，她拉着他气沖沖地离开，往公交站走。 「别气了。」林与朔把小蛋糕拆开给她，「为这种人不值得。」 叶白榆接过来，挖了一勺奶油吃，「林与朔，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这样花心。」 她那个亲生父亲也是这样，明目张胆带小三回家。 「……」 「不是。」林与朔同样作为男生，觉得自己很无辜，「至少我不是。」 他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喜欢她。 叶白榆心情渐渐平復下来，在想这事要怎么告诉蒋宁宁。 她马上要中招考试了。 叶白榆正在想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林与朔喊她，「叶白榆。」 「嗯？」 男生眼尾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小蛋糕，「不给我吃一口？」 第20章 十年 「你想尝尝？」叶白榆脸一下子红了，吞吞吐吐的，「可是……只有一个勺子。」 脑海里不禁在幻想，她用自己用过的勺子餵他吃蛋糕的情景。 男生似笑非笑的样子，「跟你开玩笑的，我不吃。」 叶白榆怀疑林与朔故意逗她，他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坏。 「哦。」她眼神乱晃，胸腔的跳动越发强烈，「一点也不好笑。」 看她情绪放松下来，林与朔就没再逗她。 第36页 两人走到公交站等1路公交车，叶白榆拆开书包拿零钱，她的钱放在书包里面的夹层里。 拉链一拉开，露出了那个精緻的长方形礼品盒，林与朔不经意间瞥见了。 叶白榆见他在看那个盒子，莫名有点心虚，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她摸了摸鼻子，「班里一个同学送的……」 「哦。」林与朔没有多问，很快收回了目光。 1路公交车过来，两人上车，找了处双人座位坐下。 叶白榆拿出林与朔送她的mp3，插上配套耳机，按照说明书操作。 弄好以后递过来一个耳机给林与朔，「试试怎么样。」 音质不错，当时mp3里在放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 因为戴一副耳机，两人靠的很近，心动难以抑制。 叶白榆感觉自己手心全是黏腻的汗意，直到公交车到站，他们下车，有风吹过来，神思顿时清醒许多。 她还在回味刚才俩人一同听歌的感受，林与朔突然问：「男生还是女生？」 「嗯？」叶白榆没懂他的意思，眸色懵懂地看他。 男生紧抿着唇，「送你礼物的，男生还是女生。」 叶白榆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男、男生。」那种心虚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下意识着急地去解释，「但我跟他不熟，就是同桌。」 同桌？ 林与朔精准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他喉结滚了滚，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两人气氛于是变得有些微妙，迟钝如叶白榆，也意识到一个问题——林与朔难道……吃醋了？ 是的吧，他是吃醋了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他长相出众，成绩拔尖，性格又那么好，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围绕着他。 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其中之一，他对自己的确还不错的样子，那也只是教养使然，或者知道她的身世怜悯罢了。 后来他们一起坐城乡公交车回吕田，气氛莫名安静，话都没说几句。 叶白榆比林与朔要先下车，她背着书包站起来，「那我先下去了。」 「好。」 在公交车重新发动之前，林与朔透过玻璃车窗，最后看了一眼女孩儿的身影，眸光垂下来。 他怨自己还年少无所为，怨自己的臂膀还不够坚实。 — 叶白榆先去奶奶那儿，吃了一碗奶奶亲手煮的长寿面。 等回到家，她把手机充上电开机，发现q空间有新留言提醒。 是凌晨零点的时候，来自林与朔，还有蒋宁宁，祝她生日快乐。 算一算时间，这会儿蒋宁宁也该放学了，她在县城复习，一个月回一次家，每周五手机开机会给家里联繫一下。 叶白榆尝试着给她打电话，果然有人接了。 「榆榆，你回到家啦？」 「嗯。」 蒋宁宁很高兴的样子，「生日快乐啊，榆榆。」 「嗯。」叶白榆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会儿，问：「你和魏一最近还好吗？」 蒋宁宁：「好呀，只不过我快中招考试了，玩手机很少，我们联繫的就不多，他刚刚还给我打电话了，我好想他啊。榆榆我可羡慕你了，跟他一个学校。不过我们快报志愿了，我觉得今年考二中没问题……」 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叶白榆顿时更觉得难以开口了。 安静地听她讲完，叶白榆顿了一会儿，才说：「宁宁，我今天看到魏一跟一个女生一起走。」 「女生？」蒋宁宁沉默了几秒，「应该是他同学吧。」 叶白榆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他跟那个女生表现的很亲密。」 魏一亲了那个女生……这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蒋宁宁是那么喜欢魏一。 「不会是误会吧。」蒋宁宁好像有点失神，「回头我问问他。」 叶白榆说好。 她后来没有主动问蒋宁宁跟魏一怎么样了，感情的事情外人总是不好多掺和，她觉得蒋宁宁自己应该能想清楚。 两人偶尔联繫，蒋宁宁也没再提过她和魏一的事儿。 叶白榆是在高二开学的时候得知蒋宁宁和魏一还在一起的。 蒋宁宁第二次中招考试成功上岸二中，住校生向来是在正式开学前一天就入校，那天她攒了个局，说是老同学聚一聚，让叶白榆也喊上了林与朔和徐卉。 她跟叶白榆算经常联繫了，听她提起过现在和徐卉关系不错的事儿。 地方是蒋宁宁找的，就在一中二中附近的烧烤摊，林与朔来的时候，他发小沈庭南也跟着。 八月份的傍晚，小风吹着，老闆拿来了菜单。 沈庭南看长相是那种性格内敛的男生，但偏偏人很会社交，一来就跟叶白榆她们三个女生加联繫方式。 「我跟阿朔来蹭个饭，大家不介意吧？」他长得斯文，但挺爱说笑，「这样吧，大家都是阿朔的老同学，这顿我请了。」 蒋宁宁一听不乐意，「这怎么能行啊，这顿我男朋友请呢。」 叶白榆下意识看向她。 「男朋友？」沈庭南似是随口问：「你有男……你还带男朋友来？」 蒋宁宁似乎在躲避叶白榆的目光一样，只回答沈庭南，「对啊，他马上到了。」 第37页 等魏一来了以后，巧的是他和沈庭南是初中同学，一个班的，不过好像不太熟。 真遇到认识的了，沈庭南倒是没那么自来熟了，不怎么跟魏一搭话。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家一起撸串的时候，气氛总有点奇怪。 一直到这顿饭结束，林与朔跟沈庭南回一中，叶白榆他们几个回二中。 蒋宁宁让魏一走到前头，她跟叶白榆和徐卉落后在后头。 「榆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蒋宁宁问。 叶白榆很平静，「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你跟我说看到魏一和女生很亲密……我还是跟他和好了。」蒋宁宁垂着眼睛说。 叶白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有权利干涉，只是希望如果以后他再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能承受后果。」 「不会了。」蒋宁宁连忙说：「魏一跟我保证过了，而且他说那个女生就是他的一个妹妹，他对她没有那种喜欢的。」 「……」 叶白榆不知道魏一是怎么哄的蒋宁宁，她有点生气，「妹妹？亲的吗？十五六岁了，一个正常的男生会亲妹妹的额头吗？」 蒋宁宁一下子愣在原地。 「魏一怎么可能会亲别人。」她有点不敢相信。 叶白榆嘆了口气，「宁宁，如果你觉得我会骗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榆榆。」蒋宁宁盯着前面魏一的背影，抿了抿唇，「我会再跟他谈谈的。」 蒋宁宁在新生军训结束后跟魏一分了手。 适逢周五，叶白榆跟她一起坐车回吕田，蒋宁宁几乎哭了一路。 叶白榆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一直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后来蒋宁宁哭累了，靠在叶白榆的肩膀上，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叶白榆拿出mp3，递给她一个耳机，「听会音乐吧。」 她调的是随机播放，听了几首，播放到了林俊杰的?江南?。 「榆榆，你说真的会有人殉情吗？」蒋宁宁有些失神地问。 叶白榆想了想，「会有吧。」 「但宁宁，你可别那么傻，别因为这个想不开。」 那时候她觉得因为爱情而结束自己的生命是有点傻的。 「当然不会。」蒋宁宁一下子被她逗笑了，「渣男也配。」 叶白榆也笑了，「你能想明白就好。」 「可还是很难受。」蒋宁宁也不顾车上人的眼光，又埋在叶白榆的肩膀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叶白榆替她擦眼泪，「会好起来的，熬过去就好了。」 凡事动口总是容易的，蒋宁宁跟魏一在一起两年多，还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当然刻骨铭心。 特别是魏一无缝谈了新女朋友，光叶白榆跟蒋宁宁一起走就撞到了好几次他们卿卿我我。 缘分这种事情很奇妙，你越不想遇到一个人，就越经常遇到。 叶白榆不知道能为蒋宁宁做些什么，两个人虽然差一届，但好歹一个学校。 刚好徐卉决定走艺术生，高二开学就开始出去上培训课。 叶白榆没有伴了，怕蒋宁宁无法面对适应新环境和失恋的双重压力，课间或者午间的时候，就去高一陪她聊聊天说说笑。 一个学期下来，蒋宁宁眼里才重新有了光彩。 叶白榆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寒假要来临的时候，班主任通知了一则消息。 「同学们，下学期我们就要搬新校区了，具体事宜会通过校讯通简讯的形式发给大家，所以回家之前同学们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干净。」 「新校区？老师咱们真的要和一中合併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叫合併，只是一起搬到新校区……」 叶白榆突然有点开心，她等到了，高中最后一年半，可以和林与朔在一个学校度过了。 第21章 十年 2015年的春季开学，余县一中和二中正式合併到一个校区，地点在北郊，成为余县北郊高级中学。 虽然北郊校区刚投入使用，但是因为余县的职高也在附近，所以周围小吃街、精品店应有尽有，还算热闹。 考虑到完全合併工作量太大，从老一中二中迁过来的学生并没有合到一起，班级还是原来的，只不过是把两个学校各年级的班级放在一起重新排序了，就像叶白榆的班主任说的那样，一中二中只是迁到了一个校区，等到新学年招新生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合併。 排序按照原一中的班级在前，原二中班级在后的规则。这样经过重新排序后，叶白榆所在的班级排到了文科十四班，而林与朔在理科一班，原一中的理科重点班。 文理不在一栋教学楼，好在两栋教学楼相对而立，中间有连廊，能够互通。 叶白榆已经很开心了，至少她能天天看到林与朔，如果她想的话。 她的教室在文科楼的三层楼梯口，站在走廊里往下看，如果林与朔从操场的方向回对面一楼他的教室，叶白榆能幸运地看到他的身影。 如果想看到林与朔是不是跟一群男生站在对面一楼的走廊里聊天，叶白榆只需要出了教室往连廊走，站在连廊往下看的时候视野就会更加广阔。 但林与朔在重点班，跟普通班就像有时差一样，学习节奏要快很多，所以叶白榆其实很少看到他。 第38页 除非林与朔主动过来找她，或者她过去找林与朔。 叶白榆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不是物理距离，而是无形之中，她的脚步落到了他的后头，再也不能跟他并肩。 开学第一周的周日，下午第二节下课可以出去两个小时，徐卉有艺术课要上，蒋宁宁则称跟班里同学有约了。 叶白榆本来想叫上林与朔一起出去逛逛，正好熟悉一下学校周边的环境。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到理科一班找他，教室里却有哪一科的老师在发试卷。叶白榆听林与朔说过，重点班的老师经常这样，突然来个测验，霸占休息时间。 最后叶白榆只得一个人出了学校，逛了逛书店，然后随便在附近吃了一碗米线，解决了晚饭。 从米线店出来后，遇到一群不穿校服的男男女女。男生大多染了头髮，嘴里说着脏话，女生则打扮地比较成熟，应该是附近职高的。 其中有一个男生手里夹着烟，看见叶白榆便拦她，笑的一脸玩味，「哎呦妹妹，北郊高级中学的吧？对附近还不熟吧？要不要哥哥带你转转？」 旁边的男生起闹，还吹起了口哨。 被这么多人盯着很不自在，叶白榆紧张地抓着衣摆，「不用了。」 「那给哥哥留个联繫方式呗。」男生明显不想轻易放过她，「回头约啊。」 他抽了口烟，烟雾呛的叶白榆忍不住咳嗽。 「我……我没有手机。」她好不容易止住咳，「让我走吧。」 倏忽，一道声音插进来，「这我初中同学，别逗她了。」 叶白榆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声源处，没想到是周淮。 他指间夹着根烟，另一只手揽着一个女生的腰，站的比较靠后，隔着烟雾正望着她。 「你还有这么正的同学啊阿淮。」那男生流里流气地笑了一声，「那更好办了嘛。」 周淮皱了下眉，「说了别逗她了，她脸皮薄。」 「好好好，不逗了行了吧。」 那男生把横在叶白榆前面的长臂挪开，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走，周淮叫住了她，「叶白榆，能说句话么？」 「什么？」刚才他也算帮了自己。 周淮走过来，掐灭了烟，「我欠你一句道歉，今天跟你说声对不起。」 叶白榆神色一怔。 「之前张琼找你的麻烦，我不知道，后来林与朔告诉了我。」 周淮低头笑了声，「对不起啊，如果不是我，张琼也不会找你麻烦。」 叶白榆眉眼垂下来，没什么情绪，「过去了。」 然后转身走了。 叶白榆在回学校的路上遇到了林与朔的髮小沈庭南。 「一起走？」 虽然俩人不熟，但因为是林与朔的朋友，叶白榆并不排斥，点了点头。 谁知道在离校门口不远的林荫道上又遇到了蒋宁宁。 她跟魏一在一起。 一树紫荆花开的正是浓烈，两人站在树下，不知道正说着什么，魏一突然扯住蒋宁宁的手腕，抱住她。 想起蒋宁宁说的是她跟班里的同学有约，叶白榆停了脚步，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她还记得蒋宁宁分手那段时间有多痛苦，半年过去了，魏一中间也有谈过几个女朋友。 沈庭南明显还记得蒋宁宁，「那不是你朋友吗？」 「嗯。」 「不是早就分手了么？」沈庭南话出口，见叶白榆看过来了，他顿了一顿，又慢吞吞地说：「有段时间看她的动态挺消沉。」 叶白榆没说什么。 感情的事情，只有当事人能懂箇中滋味，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劝着蒋宁宁。 就在这时，她看到蒋宁宁推开魏一，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朝他呸了一声，「你个渣男，碰我一下我都嫌噁心。」 「宁宁，我真的知道错了。」魏一被打了似乎也不恼，抓住她的手，「我发现我根本忘不了你，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他身上本就有一种忧郁气质，这样说话的时候就一副很深情的样子。 蒋宁宁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你装你妈深情呢？你要心里真装着我还能跟别人谈恋爱？诡计多端的狗男生，还以为我像以前那么好哄？滚开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 「宁宁。」叶白榆看笑了，朝她招了招手。 蒋宁宁刚才自顾骂渣男，根本没看到叶白榆和沈庭南。 她有点心虚地走过来，「榆榆，我不是故意骗你……就是那个渣男最近一直想跟我复合，天天跑我班里找我，刚好他今天又约我，我就想跟他说清楚。」 「嗯。」叶白榆笑着说：「咱们宁宁刚才可酷了。」 蒋宁宁：「真的吗？」 「那可不，牛啊。」不等叶白榆说话，沈庭南朝她竖起大拇指，「姑娘，以后可别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了。」 蒋宁宁虚踢了他一脚，「你跟那个渣男是初中同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竟然不提醒我。」 「你俩这是……？」叶白榆睁大了眼睛，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蒋宁宁笑了笑，凑她耳边说：「我失恋那段时间老爱发消极的空间说说，他经常安慰我。」 「原来如此。」叶白榆一副瞭然的神情，压低了声音，语气透着点暧昧，「林与朔的朋友，一定不会差，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第39页 蒋宁宁瞪她一眼，「去去去，我以后再也不相信男的了。倒是你，赶紧把林与朔弄到手吧。」 「你小点声。」叶白榆赶紧捂住她的嘴，沈庭南还在呢。 把林与朔弄到手？ 她哪里有那个胆子啊。 — 开学没多久，叶白榆发现林与朔下了晚自习都会去操场，在她接连三天晚上从三楼走廊看到他往操场方向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下了楼。 她随着人流也往操场的方向去，关注着林与朔的身影。 众所周知，小情侣约会的地方除了学校的偏僻角落，还有操场。 叶白榆怀疑林与朔谈恋爱了，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胸腔有种密密麻麻的闷疼。 但想像中的林与朔跟女孩儿约会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男生一路到了操场，做好起跑准备，竟然跑上了跑道。 叶白榆不禁怔了一下，他每天晚上来操场是跑步？ 她慢慢地走到跑道里面的塑料草坪，这里有不少学生，叶白榆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坐了下来。 没想到林与朔跑完一圈经过，隔着人还是看到了她。 他停下来，朝着她的方向过来，「怎么没回宿舍？」 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大，就着投光灯打下来的光，叶白榆能清晰地看到男生额头上的汗意。他把外套脱了拎在臂弯里，随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宽松的运动裤穿在他身上竟然也格外好看。 「你不是也没回吗？」叶白榆盘着腿，抬眸看他，「怎么想起来跑步了？」 林与朔在她身旁坐下来，双腿微微屈起，「我想考军校。」 「军校？」叶白榆还从未听他提起过。 林与朔点了点头，「我想考军校，保家卫国。」 「听起来很不错。」叶白榆歪了歪头，眸里生出几分敬佩，「但是应该会很艰苦。」 林与朔：「军校对身体素质要求很严格，所以我现在每天锻鍊身体。你呢，有没有什么梦想？」 梦想么？ 「不知道算不算。」叶白榆想了想，「我想写出动人的故事。」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梦想，她只能放在心里，不敢说出口。 能一直站在他的身边。 林与朔看着她，「作家啊？我觉得你可以。」 「希望吧。」 那晚俩人坐在草坪上聊了好久，无非是理想和心之所向。 林与朔的行动力向来极好，他说要考军校，后来真的做到了在学习之余的时间锻鍊身体素质，一刻也不懈怠。 第22章 十年 五一假期过后，学校举行春季运动会，为期三天，运动会期间学生不用上课，管理也较为松散。 林与朔一直在锻鍊身体，趁这个机会报名了三千米跑，这个项目下午开始。 开跑之前，他在一旁热身，突然看向叶白榆，挑着眉说：「等我跑完，可以给我递水吗？」 学校的学生会架起了物资棚，为运动员提供矿泉水之类的东西。 「我吗？」 叶白榆刚才已经听见好几个女生说等林与朔跑完要给他递水了，她都不敢奢望自己能挤进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发耀眼，而她只能在无人的角落，祈祷能多看他一眼。 林与朔眼尾上扬，露出一抹松散笑容，「不然还能是谁？」 不然还能是谁？ 因为这句简单的字眼，叶白榆心怦怦乱跳起来。 他的意思是……只能是她吗？ 「好，好啊。」她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一点，但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出卖了她。 等林与朔随着哨声起跑后，叶白榆去物资棚领了一瓶矿泉水。她双手紧紧地握住瓶身，私心想在这瓶水送到他手中之前，尽可能多地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蒋宁宁忍不住撞了撞她的肩膀，「榆榆，刚才你和林与朔的互动……看起来可不像普通同学关系啊。」 「哪有。」白皙的耳朵尖开始泛红，叶白榆低下头，脚尖忍不住在地上点来点去，心事也跟着荡漾。 蒋宁宁「哎呦」一声，故意学着刚才林与朔的语气，「不然还能是谁？」 「你你，你坏死了。」叶白榆挠她咯吱窝，两人闹成一团。 忽然，蒋宁宁止住笑闹，「嘘」了一声，「榆榆你听广播，好像在叫你的名字。」 「啊？」 叶白榆侧耳仔细听。 「高二文科班的叶白榆同学，请迅速来明德楼一楼大厅，有家人找。」 「高二文科班的叶白榆同学，请迅速来明德楼一楼大厅，有家人找。」 家人？ 叶白榆微怔。 蒋宁宁：「榆榆，是不是你爸爸妈妈来看你了？你快去明德楼看看吧。」 高中两周或者三周才休一次，经常有家长中途过来送东西或者来看孩子。 虽然觉得叶平和刘敏应该不会突然来看她，但广播都叫了，叶白榆只好把水给了蒋宁宁，「一会儿你递给林与朔。」 「咦。」蒋宁宁又把水扔给了沈庭南，「一会儿你给吧。」 沈庭南看着围在终点的一群准备递水的女生，颇为无语，「我一个大老爷们……」 「算了，我去。」他还是妥协了。 「我走了啊宁宁。」 第40页 叶白榆快步走出操场，朝着学校的明德楼走去。 没想到还真的是刘敏，不过她领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神色有些憔悴。 叶白榆心下疑惑，「妈，你怎么来了？这是……」 「走吧，路上再跟你说。」刘敏过来拉着她的手，难得的温和，指了指男人，「这位你喊李叔叔。」 叶白榆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礼貌地打过招唿，「李叔叔好。」 「你好。」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地说：「你跟你妈妈长得很像。」 叶白榆下意识地看向刘敏，她们其实并不像，可能只是客套话，她也没多想。 男人开车过来的，等坐上后座，车子缓缓行驶起来，刘敏才说：「我们现在去医院见你的……你的亲生母亲。」 叶白榆本来正盯着车窗外不断掠去的景色发呆，闻言勐的转过头看刘敏。 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的收紧，她唿吸一滞。 半晌，调整好情绪。 「我不去。」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马上她就十七岁了，那个人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她。 刘敏压低了声音，「她没多少日子了，肺癌晚期，最后想见你一面。」 明明她走的时候自己才几个月，根本什么也不记得，听刘敏如此说，叶白榆的眼眶却还是慢慢地红了。 她感觉自己的眼底一片烫意，有泪花打转。 最后叶白榆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把头转向车窗。 玻璃窗模煳了起来。 到了医院后，叶白榆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跟着他们进了病房。 这是有记忆后她第一次见到生她的那个人。 因为化疗，女人剃了光头，她面色是病态的苍白，整个人很瘦，几乎皮包骨头。 「小榆。」她喊了一声，嗓音很哑，有气无力。 叶白榆静静地站在病床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女人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她，但最后胳膊又垂了下去，「是不是在怪我？」 叶白榆还是没说话。 小时候总期待着能见她一眼，真的到了这一刻，说不出任何话，语言像是失去了运转功能。 「怪我是应该的。」女人兀自笑了一下，「听说你跟了叔叔婶婶，过得很好，我才放心，也没脸回去看你。」 半晌，叶白榆张了张嘴，声音很轻，「没有，没有什么好怪的。」 她都快死了，总不能让她带着愧疚死吧。 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叶白榆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她又嫁了个男人，男人离婚带个孩子，家里是卖家具的，在余县有房，条件不错。 那时候叶白榆总是想，她会不会回来把自己带走，后来长大一点才明白，自己只是个累赘而已。 「小榆，你是个好孩子，我活不了几天了，你能喊我一声……」说到这里，女人神色顿了顿，又改口了，「能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么？」 叶白榆往前走了几步，离她近了一些。女人坐在病床上，突然伸出双臂，抱着她一阵痛哭。 最后又说了什么叶白榆麻木地没怎么听进去，只记得要离开病房时，女人递给她一张卡，「小榆，这里有一些钱，密码是你生日的年份和月份，你拿着读大学用。」 「不用。」叶白榆没有伸手去接。 姓李的男人可能以为叶白榆是顾忌他，便从女人手里拿过卡主动递过来，「小榆，拿着吧，这是叔叔和你妈妈的一份心意。」 叶白榆还是没有接。 「那我替小榆保管着吧。」最后还是刘敏接了过来，装到了自己兜里，「供她读大学用。」 叶白榆回到学校，感觉这像一场梦一样，眼泪无声地流。 运动会期间，学生大多都在操场，要么就是偷熘回了宿舍，里空荡荡的。 她一边走一边哭，但是没有发出声音。不敢去操场找蒋宁宁他们，不然哭红的眼睛就要暴露。 叶白榆擦了擦眼泪，准备先回教室平復一下心情。 教室在三楼，等她走到二楼准备继续往上时，察觉到了台阶上的影子。 叶白榆下意识抬头。 林与朔坐在台阶上，腿随意地屈起，微蹙眉头望着她。 叶白榆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你、你怎么在这里？」 男生从台阶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下来。柔和的光环绕着他，使他的身影有些模煳，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看你被家人叫走这么久没回操场，想着你是不是回教室了，就来你们教室看看。」 林与朔走到她面前，缓缓俯下身子跟她对视，「哭鼻子了？」 本来叶白榆都不哭了，被他这么一问，眼泪顿时又开始在眼眶打转，很快，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 「怎么了？」男生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在兜里摸了摸，没摸到有纸巾。 他便伸出手去帮她擦眼泪，「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叶白榆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就是想哭。」 这回她不再是无声的哭泣了，开始发出小小的抽泣声。 林与朔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虚握成拳，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展开五指，将叶白榆揽到胸膛前，两个人顿时离得很近，唿吸都交缠在一起。 第41页 他喉结滚了滚，嗓音透着一丝哑，「那哭吧。」 叶白榆不太够得到他的肩头，就趴在他的胸膛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因为要跑三千米，五月份的天气，林与朔上身只穿了件短袖，她能感觉到他挺阔胸膛的温热，以及，心脏跳动的频率。 和自己的相差无几地快。 胸腔中所有的情绪很快被哭出来，叶白榆吸了吸鼻子，抬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他。 少年的下巴弧度流畅，再往下，是形状好看的喉结。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脱掉青涩的外壳，眉眼多了几分成长的味道。 「谢谢你。」叶白榆咬了咬唇，小声说：「你的短袖上……弄上泪渍了。」 哭的时候挺爽的，哭完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与朔唇角扯出一抹轻懒的笑意，像是有意逗她，一手扶着衣服的下摆，「那我脱了，你帮我洗？」 「……！」 叶白榆的脸慢慢地红了，那动人的绯色一下子蔓延到脖颈处，没有风，浑身的烫意无法散去。 林与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最后她落荒而逃。 再待下去，她一定会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红。 第23章 十年 那是2015年6月的一天，高二接近尾声。 叶白榆的班级因为老师拖堂放学晚，她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买到饭后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在偏僻的角落。 正埋头吃饭，有人敲了敲餐桌，「我能坐这儿吗？」 叶白榆抬头，见是宋问然，高二文理分科后他被调到了别的班，搬校区以后，学校大了很多，更是很少见面。 偶尔见面也是点头打个招唿。 「当然可以。」 宋问然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随口问：「小白鱼，你怎么没跟徐卉一起？」 「她出去上艺术课了，顺便在校外吃午饭。」 「哦。」 叶白榆向来话少，好在宋问然是个话痨，他人也幽默，各种话题都能聊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不至于尴尬，甚至他能逗的她忍不住笑。 宋问然吃饭快，吃完了也不急着走，一直等叶白榆也吃完了，他才站起来，「一起走？」 「好啊。」 虽然俩人一理一文，但回教学楼是顺路的。 从食堂回教学楼会经过学校小超市，是在小超市门口遇到林与朔的。 当时他刚从学校超市出来，手里拿了瓶冰汽水，瓶身起了一层冰雾，有水珠顺着瓶子的棱条往下流。 只要他出现，叶白榆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林与朔已经朝着她走过来，目光在她身旁的宋问然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回到她身上，「刚吃过饭？」 「嗯。」 宋问然：「小白鱼，我突然想起来同学约我打篮球，我先去操场了啊。」 「好。」叶白榆没有怀疑正是高温的夏日中午怎么会想不开去打篮球，应了一声。 她跟林与朔一起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因为天气炎热，两人很有默契走了一条凉快的小路。 两旁树木葱茏，风吹过时枝叶沙沙作响。 「刚才那是谁啊？」林与朔冷不丁突然问。 叶白榆回答：「没分科时的同学。」 「去年你生日时送你项鍊的那个？」林与朔又问。 叶白榆略微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他？」 「猜的。」顿了一下，林与朔突然停住脚步，「你是不是喜欢他？」 叶白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思全在他身上，担心自己的仪态会不会不好看，担心自己说话的情绪会不会露出马脚……以至于她有点心不在焉。 当听到林与朔这样问时，脚下一个踉跄，绊到一块儿小石头，差点摔倒。 林与朔适时地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一双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被我猜中了？你真的喜欢他？」 他的手掌温热宽厚又有力量，叶白榆感觉自己腰那块儿开始发烫，烫意蔓延，她的耳根和脸颊跟着红了。 「不、不是。」叶白榆站稳了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样想？」 林与朔俯身盯着她，「那为什么，你和他一起的时候笑的那么开心。」 啊？ 叶白榆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她有很开心吗？ 「我哪有啊。」她抿着唇，否定道：「我没有。」 林与朔不松口，「就是有。」 顿了顿。 「你跟我一起的时候，很少笑地那么开心。」 语气带了一丝委屈的味道，他转身往前走，背影挺拔孤寂。 叶白榆怔了一下，感觉他好像生气了，她跟着他往前走，「不是，林与朔，你今天很奇怪，我……」 她跟他一起的时候，为了淑女和矜持一点，根本不敢开怀大笑。 男生突然停住了脚步，叶白榆没有防备，一下子撞上他的嵴背。 鼻尖上传来的疼痛使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林与朔一脸紧张地回头，拨开她捂住鼻子的手，用自己的手碰了碰她的鼻尖，「疼吗？」 叶白榆老实地点了点头，「疼。」 「那……」林与朔忽然凑近她，「我给你吹吹？」 ！！！ 第42页 感受到男生唿出的温热气息，叶白榆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酥掉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了。」 「……」 林与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我在意你。」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语气颇有几分克制的意味儿，「所以……吃醋了。」 所以吃醋了。 吃醋了。 叶白榆不敢相信这是林与朔说出来的话，眼睛微微睁大，愣了好几秒钟。 一直到男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你看不出来吗？」 「什么？」叶白榆感觉自己像是漂浮了起来，眼前的他变得很不真实，完全是下意识跟他对话。 林与朔眼角有很浅的笑意，嗓音轻飘飘的，「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这话出口，他耳尖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叶白榆整个人愣在原地，她一定是在做梦吧？一定是的。 可是为什么足以将她淹没的强烈心跳声那么真实，男生揉她头髮时的触感也那么真实。 唿吸变得急促，周围的风声，树上的鸟叫声好像全都听不见了，她只听见林与朔那句「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你现在……」男生的声音还在继续，「想谈恋爱吗？」 叶白榆缓缓地找回自己的感官，她听到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如果是和你的话，我想。」 最后是林与朔拿着她的手，缓缓地掐了他自己的手背一下。 「看来不是做梦。」男生喉咙间溢出一声低哑的笑。 学校广播站正在放午间音乐，是周杰伦的?开不了口?。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 我一定会呵护着你也逗你笑 你对我有多重要 …… 而林与朔在那一天开了口。 2015年的6月17日，周三，叶白榆记住了这个特别的日子。 这一切像一场梦一样，美好的那么不真实。叶白榆还不能适应，她跟林与朔谈恋爱了，如果这是梦，她祈祷这场美梦永远也不要醒来。 周五放学，因为赶上端午假期，所以休三天，周一晚上返校上晚自习。 周一这天中午吃过饭叶白榆就坐上了去余县的车，林与朔约了她看电影，下午场。 即使对穿裙子没有那么排斥了，但她还是不经常穿裙子，今天却穿上了之前舅妈给买的一条连衣裙。 林与朔一见到她，就温柔地揉她的头髮，「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穿裙子，但你穿裙子真的很好看。」 「其实……」叶白榆本来想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不喜欢穿裙子。 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他吧。 到了电影院，林与朔排队买票和爆米花，让她坐一旁休息区的沙发上等着。 叶白榆手撑着下巴，望着他的身影，只觉得胸腔被甜蜜和幸福填满了。 她喜欢林与朔的同时，他也在喜欢她，多么难得。 电影开场后，林与朔牵着她的手去放映厅。 两人十指相扣，掌心有黏腻的汗意，但谁也捨不得松开，想牢牢把对方牵在身边。 事实上电影讲的什么叶白榆根本没看进去，因为林与朔全程牵着她的手，他时不时捏捏她的手心，亲昵地把玩着她的手指。 叶白榆的心怦怦乱跳，动一下都不敢，贪恋着这样的温柔。 在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林与朔甚至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亲她的手背。 察觉到他的动作，叶白榆整个身子顿时僵住。 厅内空调开的很足，他的唇很凉，在她的手背留下一抹动人的湿意，她的耳根瞬间烫红了，手心也开始发热。 叶白榆舔了舔唇瓣，鼓起勇气转头去看林与朔。 昏暗的光线下，她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侧头望着她，眸中有细碎的温柔。 胸腔内是难以抑制的心动，她小声嘀咕道：「你怎么这么……」 她找不到什么形容词了。 这傢伙，以前在她面前明明如清风明月一般，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太喜欢你了，阿榆。」林与朔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 他的唇好像有擦过她的耳朵，顿时又是一阵悸动。 电影结束后，林与朔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对了，看你看的认真，这部电影讲的什么？」 「你没看吗？」叶白榆鼓了鼓嘴，「还问我。」 林与朔笑，「我只顾着看你了。」 「……」 叶白榆觉得今天自己的脸上的烫意一直无法散去。 「我、我也不知道。」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怎么看。」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喜欢的人就在身侧，叫她哪里还有心思看。 一直到这时候，叶白榆总算有了点真实感。 她和林与朔在一起了。 好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啊。 — 重点班学业更为繁忙，但只要一有时间，林与朔还是会跑到高二十四班找叶白榆。 他会旁若无人地进入她的教室拿她的杯子帮她接水，也会在去学校超市时买酸奶或零食送过去。 两个人偶尔一起去食堂吃饭，也经常站在连廊上往下看，盛夏的校园承载着热烈美好的青春。 晚上林与朔跑步时，叶白榆就坐在塑料草坪上望着他的身影，等他跑完会牵起她的手，打趣她，「小懒虫，跟我一起跑跑步多好啊。」 第43页 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吵架，最后林与朔总会先低头哄她，沈庭南调侃他是个妻管严，他一点也不在意。 就这样，高二在少年少女美好的恋爱中结束了。 第24章 十年 暑假叶白榆仍旧留在了余县，在舅舅刘敬开的小饭馆帮忙。 闲暇时就拿着手机跟林与朔在□□上聊天，晚上睡觉前会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跟他打电话。 林与朔带着弟弟林与阳去了妈妈打工的城市，他晚上跟弟弟睡在一个屋。 有一次林与阳突然凑过来问他，「哥哥，你是不是在跟嫂子打电话？」 叶白榆听到后脸都红的要滴出血来，上小学的小孩儿都懂这么多了吗？ 后来她跟林与朔打电话，林与阳经常在一旁开心地喊她嫂子。 叶白榆羞死了，纠正他，「你要喊我姐姐。」 「为什么？」 「因为结了婚才能叫嫂子。」 「那你什么时候和哥哥结婚？」 「……」 叶白榆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和你哥哥都还小呢。」 每当这时候林与朔总会发出一声轻笑，他好像一点也不害臊。 「等将来我娶到你白榆姐姐，你再喊嫂子。」 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以后要娶她了。 暑假还有一半，林与朔就带着林与阳从妈妈那里回了老家。 叶白榆知道他回来的时候很吃惊，在电话里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想你了。」 叶白榆捂着嘴偷笑，又想起什么，「可你回来了我们也见不到啊。」 她在余县，不在镇上。 谁知道第二天，林与朔就找到了刘敬的小饭馆。 当时她正站在前台给要走的那桌客人算帐，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一份爆炒刀削面。」 ！！！ 叶白榆下意识看过去，就见林与朔正朝着她挑眉。 之前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她提过刘敬的饭馆名字，也说过在余县哪一片地方。 虽然见到面很开心，但叶白榆更多的是心虚，她生怕舅舅和舅妈看出来点什么，还主动地介绍说这是她的同学。 刘敬一听是她同学很高兴，说不要钱了，让林与朔免费吃面。 但他哪里肯，钱还是要付的，刘敬只好把面炒的很大份，还送给他一瓶饮料。 倒是叶白榆畏畏缩缩，话都不敢跟林与朔说几句，多说一句就可能会露馅。 「不送送我？」林与朔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份炒刀削后，已经过了饭点，店里没什么客人了。 刘敬也说：「就是啊小榆，送送你同学吧。」 叶白榆把林与朔送出门，找了块儿阴凉地，瞪他一眼，「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过来了。」 「不是想你了么。」男生慢悠悠地俯身看她，「你不想我吗？」 叶白榆做贼心虚般地看了一眼身后，生怕刘敬跟出来，她脸颊很红，小声说：「想，但大热天的，你从吕田坐车跑过来……」 「只要能见到你就好。」林与朔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又出来，摊开掌心，「陪我妈妈和弟弟逛夜市时买的。」 是一条手鍊，红绳上面串了一颗星星和一弯月牙，银质的星星和月亮在太阳下闪着光。 男生低着头，把手鍊戴到她的手腕上，低声，「我们就像上面的星星和月亮一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 叶白榆幸福地想要掉眼泪，好奇怪，原来幸福到一定程度也会想掉眼泪。 — 再开学后，高三毕业班的学习气氛一下子更浓了，林与朔所在的重点班更甚。 即使这样，他还是会抽出时间帮叶白榆补数学，她其他科成绩都不错，但数学成绩总是不稳定。 谈了恋爱后，叶白榆很少会去林与朔的班里找他，想显得自己矜持一点，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过来找她。 从这个学期开始，叶白榆不再在乎什么矜不矜持，也经常到高三一班找林与朔。 国庆一过，天气开始变凉，风里多了一些萧瑟的味道。 最近天气不好，秋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 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叶白榆撑着伞过来理科教学楼找林与朔。 他们竟然还没下课，看样子是老师拖堂了。 叶白榆将摺叠伞收了起来，水珠还在顺着往下流，她站在走廊里百无聊赖地等他们班下课。 没等到林与朔下课，却等到了他们班的班主任。 「你是哪个班的？站在我们班门口干什么？」 林与朔的班主任叶白榆是知道的，叫王留安，可能带重点班的缘故，他一向以严厉和古板出名，此刻看着她的目光也很严肃。 叶白榆愣了下，被他这样盯着就有些紧张，「我、我是文科十四班的，我过来是找一个同学。」 「找林与朔的吧？」王留安双手背在身后，审视一般地看着她。 叶白榆有点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来找谁的，诚实地点了点头，「是的。」 「你在跟我们班的林与朔谈恋爱？」 王留安这个问题吓得叶白榆差点站不稳，她跟林与朔根本不一个班，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白榆不敢承认，又不敢撒谎，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第44页 王留安：「别想着你们那点小心思会瞒过老师，今天就是不在这里碰到你，我也会找你和林与朔谈话。」 叶白榆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握着伞的手紧了紧，指尖都有点泛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留安还是那副严肃的神情，「你的成绩我看过，还算不错，但没法跟重点班的林与朔比。你们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就高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你就算不在意自己的成绩，也得想想会不会耽误林与朔，是不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要有廉耻之心……」 他好像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叶白榆听了以后浑身不舒服，只觉得无比难堪，想赶紧跑开。 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她和林与朔谈恋爱，就是没有廉耻之心吗？ 「王老师，您的意思是，」叶白榆感觉喉咙堵的难受，无比艰涩地开口，「要我和林与朔分手吗？」 还不等王留安开口，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我们不分手。」 叶白榆抬眸望去，林与朔刚从教室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很坚定。 男生走过来，站在她旁边靠前一点的位置，他比王留安要高，这个位置就好像把她护在了身后。 「老师，我们不分手。」林与朔重复了一遍，用那种很笃定的口气。 王留安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神色顿了片刻，然后指着林与朔说：「林与朔，你太煳涂了！」 「……」 林与朔没说话。 「你一直都在重点班，成绩名列前茅，前途大好，你现在谈恋爱……」王留安看起来很生气，「你还要前途吗？」 林与朔垂着眸，「老师放心，我不会影响学习的。」 「……」 「你你你……」王留安都快气冒烟了，「那她呢？她成绩可没那么稳，你不怕影响她的成绩？」 叶白榆看他这么生气，连忙拉了拉林与朔的衣角，男生偏头她看了一眼，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回答：「开学已经月考过一次了，我们两个的成绩都没有退步。我会继续努力，也会督促她努力，共同进步的。」 「……」 最后王留安好像是拿他无可奈何了，摆了摆手，「随你们，如果你们的成绩退步，特别是你林与朔，我立马跟文科十四班的班主任商量请你们的家长过来！」 说完，他气的甩了甩袖子走了。 刚才林与朔跟王留安对峙的时候，叶白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换做她，她铁定是不敢这样反驳老师的。 此刻看王留安气走了，她还没回过来神。 林与朔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吓坏了？」 「没、没有。」叶白榆意识渐渐回笼，抿着唇，「你刚才……好厉害。」 林与朔笑了一声，一双黑眸盯着她，「如果今天我不在，你是不是会和我分手？」 「……」 被他这样盯着，叶白榆顿时很心虚，显而易见，她应该会的。不是因为不够喜欢他，而是因为不够勇敢。 「我……」叶白榆脑袋瓜灵光一现，转移话题，「万一我成绩退步了怎么办？我们就要叫家长了。」 林与朔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不是有我在？」 「可是你的脑子也不能给我啊。」叶白榆努了努嘴，小声嘀咕，「我脑子可没你那么聪明。」 林与朔：「所以……准备好吧，有的你学了，我监督你。」 「……」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在别的小情侣谈情说爱的时候，叶白榆跟林与朔谈的是学习，说的是数学题。 叶白榆文科科目成绩都不错，所以分了科后主要是数学薄弱，数学一百五十分，实在很容易拉分，林与朔就从数学入手，让她做各种典型题，再由他来讲解，俩人沉迷学习。 连蒋宁宁都看不过去了，「榆榆，要不你和林与朔分手吧？」 「啊？」 「他也太无趣了吧，哪有谈恋爱整天带着女朋友做题的。」蒋宁宁一脸无语的表情，「要是我，早疯了。」 叶白榆认真地摇了摇头，「他也是为了我成绩不退步。」 把林与朔硬刚王留安的事情说了后。 「卧槽，林与朔这么牛？」蒋宁宁一脸不可置信，「你们两个一定要99，他一定特别喜欢你。」 第25章 十年 高三这一年寒假特别短，两周时间，即使这样，林与朔也没放过叶白榆，他提前给她出了些数学题回家做，不会的就视频教她。 事实上一回家学习环境特别不好，又是鸡飞狗跳。 叶白榆的侄女今年不到三岁，可能随了叶尚，格外调皮捣蛋。叶尚小两口倒是也回来过年了，但开着新买的车子去外地了，说是出去旅游。 叶白榆一放假，刘敏就让她照看侄女，白天几乎脱不开身。 她本来还觉得叶尚今年终于着调了还买了辆车，还是不小心听叶平跟刘敏吵架才知道那车怎么来的。 当时她领着侄女去奶奶那儿玩了一会儿，回来刚进家门，就听到客厅的叶平说：「你就惯着你儿子吧，那是人家给小榆读大学用的钱，你给你儿子买车，你真是……你真是太煳涂了！」 「小尚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吗？眼看镇上的小年轻都买了车，能不给小尚买？我把白榆养到这么大，用用她的钱怎么了？」刘敏嗓门大，听着像嘶吼。 第45页 叶平：「你那混蛋儿子二十八岁了，还成天不知道上进，家里年年还要给他贴钱，我看有一天我干不动了他怎么办！」 刘敏嘆了口气，火气像是熄灭了，「咱们为人父母，不都为了孩子吗？」 「那你有没有为小榆想想？她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当初也是办了手续上了户口的，她亲妈给的钱，你好意思拿来给你儿子买车！」 「你还有脸说！」刘敏的火重新被点燃了起来，她嘶吼着，「如果不是她，我亲生的孩子也就生下来了！」 叶白榆一愣。 她亲生的孩子？ 什么意思？ 她还想再听一会儿再进去，小侄女已经推开客厅虚掩着的门，叶白榆只好赶紧跟了进去。 两人之间的争吵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 叶白榆追问了叶平才得知，原来他和刘敏生了叶尚以后，一直想再要一个，是女儿就更好了，但刘敏迟迟怀不上。 她出生几个月就跟着奶奶，刘敏看她可怜，对她也不错，但抱着希望能怀一个自己的孩子，还没决定收养她。 直到四岁那年叶白榆亲生父亲竟想把她丢水塘里淹死，当时叶平看她可怜，就跟刘敏商量收养她，后者一口答应了。 有时候上天就是爱开玩笑，叶白榆刚跟他们两年，刘敏怀孕了。 那时候她已经快三十八岁了，其实生孩子风险很大，再加上已经收养了叶白榆，是叶平劝着她，月份还小，流掉了那个孩子。 自那以后，刘敏就后悔收养了她，再加上她本来就有点重男轻女，总是看叶白榆不顺眼。 叶白榆听完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平说完后，嘆了口气，「小榆啊，你也要理解你妈妈，不要怪她，她也有解不开的心结。」 「……」 「嗯，我理解她。」叶白榆眼底发烫，感觉鼻尖酸酸的，「可是……决定收养我的是你们，决定要流掉那个孩子的，也是你们。」 她想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可能确实是因为她，刘敏没能生下自己的亲生孩子，可是，是他们决定收养她的啊。 他们告诉她，她以后就有家了，有爸爸妈妈。 可她还是没有家。 那天晚上叶白榆情绪低落，饭都没吃几口就回了房间。 晚上林与朔给她打电话问她题做的怎么样了，她支支吾吾地说没怎么做。 他总是很细心，一下子就听出来她情绪不对劲，「阿榆，你怎么了？」 「没事。」叶白榆顿了顿，随口说：「就是有点饿。」 她确实挺饿的，晚饭都没有怎么吃。 林与朔安慰了她几句，她一直心不在焉的，俩人就挂了电话。 一直到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的电话突然又打过来。 他像是在外面，有风声顺着听筒传了过来，显得他的声音都很幽远，「阿榆，现在能不能出来一下？」 「啊？」叶白榆有点懵，「怎么了？」 林与朔：「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叶白榆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时间，「你怎么现在过来？都十点半了。」 「看你一眼。」 叶白榆穿着一身冬天的睡衣，但想到林与朔在她家门口，她没来得及换衣服，穿上拖鞋就轻手轻脚地去开门。 刘敏和叶平一向睡的很早。 叶白榆开了大门，果然见林与朔在她家门口，漆黑又冷的夜里，他骑在电动车上，双脚撑地，正在等她。 这个时间，小镇的街道上很寂静，没有一个人。 叶白榆胸腔忍不住颤动了一下，望着他，「这么晚了，又这么冷，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跑过来了？」 林与朔从电动车上下来，递给她一袋东西，她接过来看了看，一个鸭腿还有一份蒸饺。 「其他店面都关门了，一路走过来只有沙县小吃还开着门，你垫垫肚子。」他说着，搓了搓双手。 小镇不比大城市，店面都关门的很早，尤其在这样的冬天。 叶白榆突然有点想哭，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手，一片冰冷，「你怎么也不戴个手套，冻死了。」 「放心。」林与朔揉揉她的头髮，「我抗冻。」 叶白榆吸了吸鼻子，「阿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随口说了一句有点饿，他骑个电车跑到她家给她送吃的。 「因为你是阿榆啊。」林与朔颳了刮她的鼻子，俯身温柔地看着她，「是不是受委屈了？」 叶白榆盯着自己的脚尖，「也没有。」 「那不哭鼻子好不好？」林与朔捏了捏她的手，「回去吧，吃了东西早点休息。」 叶白榆突然觉得什么委屈都不值一提，因为她有阿朔。 她乖乖点了点头，「那你骑车小心。」 「好，放心。」 林与朔骑上车准备走的时候，叶白榆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嗯？」 叶白榆走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跑回家关上了门。 他们在一起也有半年多了，但是还没亲过。 林与朔只感觉在做梦一样，他伸手摸了摸脸颊，刚才少女亲过的地方，回想着那软软的触感，耳朵尖慢慢地红了。 他心情很好的骑车走了。 叶白榆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后，将手放在唇上感受了一会儿，然后捂住眼睛倒在床上。 第46页 她刚才是不是太主动了？林与朔会不会觉得她很不矜持？ 最后她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吃着林与朔送的吃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和喜欢的人恋爱真好啊。 第26章 十年 过完年再开学，已经是2016年的2月份，高三学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在一天一天地变小。 在林与朔的鞭策下，叶白榆不敢懈怠，尽自己所能沉浸在一轮又一轮的复习中。 高考结束的那天，叶白榆走出考场，并没有想像中的一身轻松，反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总以为日子过得很慢，毕业遥遥无期。但高中生涯真的走到了尽头，反而觉得时间好像是在眨眼间就过去了。 她跟林与朔都被分到了本校的考场，一出校门，就看到他和沈庭南已经站在校门口了。 「累不累？」林与朔揉了揉她的头髮，拧开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她，「喝口水。」 叶白榆接过来喝了几口水，摇了摇头，「不累。」 「哎呦喂，没眼看没眼看。」一旁的沈庭南都无语了，「我还在呢，你俩能注意点不？」 「……」 就在这时，蒋宁宁抱着一束花跑过来，「榆榆，毕业快乐啊！」 因为学校划成了高考考场，再加上高考结束后又是端午假期，高一高二连放假五天。 学校让高考生考试结束就收拾东西离校，东西很多，叶白榆没有人接，蒋宁宁拜託了自己的哥哥开车带她来接叶白榆。 「呦，花是送我的吗？」半路杀出个沈庭南。 蒋宁宁瞪了他一眼，「你想的美呢，花当然是给我们家榆榆！」 「不给我就不给我，这么凶干什么……」 俩人闹的不可开交。 林与朔牵着叶白榆的手，「回学校收拾东西吧？」 「好。」 一进学校，就见教学楼的窗口正在往下飘书本的碎片，还能听见各种解脱一样的喊叫声。 广播上是主任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高三学生尽快离校，不要喧闹，不要撕书制造垃圾！」 根本没人听。 他们的青春，好像也随着纷纷扬扬的书本碎片，随着夏日的风，飘远了。 高考结束后，叶白榆在家休息了几天，发小联繫她，说她工作的地方在招暑假工，待遇不错，问她要不要去。 她的髮小任燕，初一结束就辍学出去打工了，虽然跟她同龄，但已经在社会上摸滚爬打好几年，现在在他们的省会城市，宁城的一家比较正规的酒店做餐饮服务员。 2016年，余县和宁城还不通高铁，坐大巴需要四五个小时。 在余县这种小县城找一份待遇不错的短期工不容易，叶白榆一口答应了。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林与朔骑着电动车跑来见她。 夏天的夜幕总是降临的晚，八点钟光景，路口的树下坐了不少人，乘着凉聊天。 所以叶白榆打开门，探头看到路口影影绰绰的人影时，紧张地把林与朔拉到隐蔽一点的地方，「你怎么来了？」 「你明天要去宁城了，我想再见见你。」 林与朔还在等弟弟放假，到时候他还要带着弟弟去母亲打工的地方过暑假，在那边找暑假工打。 叶白榆想了想，「那你骑车带我兜兜风吧。」 叶平上夜班，已经走了。家里今晚有麻将场，她去了哪里刘敏根本不会管。 「好。」 林与朔骑着电车，载叶白榆往田地的方向去，这边离镇中心稍有距离，人比较少。 马路两旁是肆意生长的白杨树，晚风吹过带来一片凉爽，放眼望去便是大片玉米地。 叶白榆坐在后座，抱着他的腰，「阿朔，我感觉好幸福。」 「是吗？」林与朔低低地笑了声，「我以后会努力让你更加幸福。」 兜了会儿风，林与朔在一条田间小路上停了下来，两人坐在路边的草地上看星星。 今晚月色皎洁明亮，无数星星在夜幕中闪耀，这样的夏夜美好的不像话。 林与朔把玩着叶白榆的头髮，「阿榆，今天洗头了？」 「没有啊。」叶白榆回答：「昨天洗的，怎么了？」 林与朔：「很香。」 不知道为什么，叶白榆就觉得有点害羞，低着头不敢看他。 林与朔偏偏凑近了去看她泛红的脸庞，离得那么近，两人之间的唿吸瞬间纠缠在一起。 周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以及蛐蛐的鸣叫。 他的突然安静让叶白榆有些无所适从，抬起眼皮偷偷地看他，撞进男生漆黑的眸里。 她唿吸一滞，就好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睫毛都忍不住颤了颤。 「想亲你。」林与朔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嗓音有些哑了，「可以吗？」 叶白榆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他他他怎么这样，这让她如何回答啊。 叶白榆只感觉脸在发烫，她没有回答，却闭上了眼睛。 然后便感觉到男生的气息越来越近，温热的，急促的。 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一只手温柔地托住，紧接着，一抹软软的触感便贴在了唇上，有点湿热。 那一瞬间，脑袋先是空白了一阵，再然后好像有什么热烈的东西噼里啪啦地炸开。 第47页 浑身的骨头都酥掉了，叶白榆僵着身子，眼皮一直在抖。 两人都是初吻，很生涩，但却又甜蜜美好。 心跳随着晚风起伏，林与朔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阿榆，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 少年少女不说什么动人的情话，一句好喜欢你已经是极致的爱意。 最后林与朔把叶白榆送回家，到了家门口又拉住她手腕，耳根泛红，指了指自己的唇，「阿榆，能不能……」 「亲我一下？」 风也没吹去叶白榆脸上的红晕，她飞快地亲了他一口，然后赶紧跑回家。 这一晚，叶白榆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是少年温柔吻她的样子，好不容易睡着，也是与此有关的美梦。 林与朔亦是如此。 — 叶白榆到了宁城刚安定下来，叶平突然打电话叫她回家，说奶奶去世了。 2016年6月16日，叶白榆永远失去了疼爱她的奶奶，三天后下葬。 虽然奶奶已经八十五岁，也是自然地老死，在镇上算的上长寿。 但对于叶白榆来说，她的天塌了。 她还没有变得很强大，还没有能力去孝敬奶奶。 说好的，奶奶要看着她读大学，看着她走出吕田，看着她结婚…… 出殡后，叶平他们都恢復了往日的生活，该上班的上班，该打麻将的打麻将，只有叶白榆每天都打不起精神，整个人像一具行尸走肉，饭也吃的很少。 倒是也不经常哭，只是想起小时候和奶奶一起睡，奶奶教她数数，想起上初中的时候，奶奶总是给她留着好吃的…… 鼻尖酸的厉害，胸腔也空落落的，默默流泪不哭出声音。 甚至奶奶出殡的那天，她都只是流眼泪，只发出隐忍的哽咽声。 她再也没有奶奶了。 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惦记她，无条件爱着她的亲人，走了。 这几天她连手机都没怎么看，跟林与朔聊天很少。 林与朔察觉出她不对，给她发简讯：阿榆，你怎么了？这份兼职很忙吗？还是在宁城不开心。 叶白榆之前没有告诉他奶奶去世的事情，她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看他这么担忧，她才告诉了他，说奶奶前几天去世了，她现在在家。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林与朔给她发简讯：阿榆，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刘敏在家里打牌，家里很多人，路过客厅时，叶白榆被烟雾呛的咳嗽了几下，拿手虚掩着口鼻出去。 「干什么去？」刘敏的注意力难得从麻将桌上分出来一点，问。 叶白榆：「我同学找我，我出去一下。」 说完刘敏也没再问什么，她出去开了大门，林与朔果然在门口，骑自行车来的。 下午两点多，太阳正晒的时候，空气闷热的像温度很高的蒸笼，街上都没一个人，估计都在家里吹空调吃雪糕。 林与朔已经很高了，高考体检的时候一米八五，此时他立在那，穿简单的短袖，下面是大裤衩和凉拖鞋，一看就是没换衣服急着赶过来的。 这也是叶白榆的哥哥叶尚在家时的日常配置，她总觉得看起来很随便邋遢，但出现在林与朔身上，就没这种感觉，反而觉得有一种野性的力量感。 为了考军校，林与朔从高二就开始每天跑步，运动，人看着瘦，但该有肌肉的地方一块不少。 叶白榆张了张嘴，「怎么是骑自行车来的？」 这么热的天，骑半个小时自行车，想像一下都热冒烟了。 「电动车没电了。」林与朔看着她，「但还是想过来看看你。」 叶白榆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眼圈泛着红，她跑过来扑进男生怀里，「阿朔，我没家了。」 终于哭出声音。 她肩膀一抖一抖的，林与朔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伸出长臂，将女孩儿紧紧地圈在怀里，柔声说：「阿榆，我给你一个家。」 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一丝风都没有的天气，无比燥热。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林与朔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会努力的，努力给你一个很好的家。」 叶白榆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第27章 十年 林与朔顺利被宁城一所在全国都排名很靠前的军校录取，学的是指挥专业，毕业包分配工作。 而叶白榆则上了宁城大学，一所重本院校，她了解了很多专业后，最后选择了心理学。上网查了资料，看了一些心理谘询案例，她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治癒别人的职业。 林与朔治癒了她，她也想去试着治癒别人。 两个学校距离大概有二十公里，打车半个小时多一点，如果公交转地铁，需要一个多小时出头，这是叶白榆提前了解过的，但其实大一上学期，她跟林与朔见面都很少。 林与朔的学校管理很严格，尤其对大一新生。甚至刚入校新训时，手机上交，周末才发一次手机，还限时，而新训要三个月。 也就是说有三个月时间，叶白榆和林与朔只能一周联繫一次。 林与朔发了手机后，通常先给母亲打个电话报声平安，然后剩下的时间都是给叶白榆打。 叶白榆的宿舍有四个人，除了她，另一个室友也有男朋友，叫杨璐，虽然是异地，但对比也很明显。 第48页 杨璐和男朋友一天三个电话，晚上还要视频一会儿，并且，杨璐的男朋友总是腻歪地喊她宝贝啊宝宝这种亲密的称唿。 叶白榆呢，一周只能和林与朔联繫一次，而且俩人在一起这么久，他好像没喊过她什么宝贝宝宝。 本来叶白榆也不觉得有什么，她理解军校特殊性，她可以等。 平时她没事就跑图书馆学习，再加上刘敏嫌她念大学花钱，叶白榆就表示大学不会拿家里的钱，学费用的助学贷款，经常去做各种兼职赚生活费，也开始给杂志社投稿自己写的东西，日子过得倒是很充实。 有一次林与朔发了手机给叶白榆打电话，她不小心按了免提，室友们听到对面的人喊她「阿榆」。 因为她跟男朋友的联繫实在少，室友即使知道林与朔上的军校，每次都还是忍不住起闹。 「哎呦白榆，你那一周才联繫一次的男朋友的电话啊？」 「啧啧，你男朋友也不整一声宝贝听听，都一周没联繫了。」 「……」 当时叶白榆红着脸瞪了几个室友一眼，跑到阳台上去跟林与朔说话。 林与朔在那头问：「阿榆，我是不是应该……喊你宝贝啊？」 「宝贝」两个字他说的很别扭。 「无所谓。」叶白榆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反正就是一个称唿。」 其实她经常听到杨璐喊他男朋友也喊宝贝，有时候还喊老公，可能是性格使然，她感觉自己喊不出来。 林与朔没再说什么，但是却在下周打电话来的时候，开口就是一句，「宝贝，有没有想我？」 「……」 这个词，他像是练习了很久一样，生硬中又透着一点苏感，惹得叶白榆胸口砰砰直跳，但又有点憋不住想笑。 「你笑什么啊宝贝？」林与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尴尬，「我是不是喊的不好？」 叶白榆顿时笑的更厉害了，连憋都不憋了，笑了一会儿，「没有，就是感觉你怎么这么可爱。」 想像一下，林与朔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喊她宝贝，感觉还挺好玩的。 后来林与朔倒是轻车熟路了，宝贝宝宝这样的称唿随口就来。 等林与朔新训结束，两人才开始能见到面，但每次见面都很急，他外出需要请假，请假外出除了有名额限制，还有时间限制，两个人经常是看一场电影，吃一顿饭，他就得回学校了。 可能是他给足了叶白榆安全感，即使这恋爱谈的比一般人的恋爱要艰难，她也没有患得患失的感觉。 叶白榆的写作之路也很顺利，先是写了几本出版书，后来又在网络平台连载小说。 《星月恋爱实录》是叶白榆上大三的时候开始写的，那时候她突发奇想，想记录一下她跟林与朔的故事。 于是在她签约的网络平台上开始连载，以第一人称的形式，在书里，她称林与朔为月亮先生，主要是一些平淡的日常，中间穿插着她的一些回忆。 本来叶白榆只是随便写写，而且是缘更，偶尔才更一次，没想到不少读者都很喜欢看，经常催她更新，还说这种写实的恋爱日常很甜。 大三结束的时候，叶白榆决定考研，留在学校备考。奶奶去世以后，她越发没有回吕田的欲望，那里好像没有了可留恋的东西。 因林与朔学校较特殊，暑期本来就比较短，再加上有补训任务，所以原本就不长的暑假就剩没几天了。 他在宁大周围订了个民宿酒店，打算把剩余的假期都用来陪叶白榆。 白天的时候，林与朔陪叶白榆去图书馆学习，她看专业课的书，他就随便拿本书坐在她旁边看。 到了中午，两人一起在宁大的学校食堂吃饭，虽然暑期只为留校的学生开了三个窗口，但两个人一起，什么饭好像都不会显得难吃凑合。 晚饭就去宁大西门的小吃街，什么火锅烧烤小吃主食，那里应有尽有。 吃过晚饭后牵着手在宁大的操场上散步，惬意又美好。 叶白榆宿舍只有她一个人申请了留校，这几天就跟林与朔一起住在外面，本来她还很忐忑，心想要不要做什么心理准备……但她完全多虑了。 林与朔通常只是抱着她，虽然有时候他们接吻，情到深处，他会看起来克制又隐忍，但他一直很注意分寸，从没提过那回事儿。 蒋宁宁知道林与朔假期最后几天都在陪她，跟她打电话时，还拿这事逗她了，「啊榆榆，那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是女人了？」 「才没有！」那时候林与朔正在洗澡，民宿酒店的卫生间是磨砂玻璃的质地，虽然看的并不清晰，但隐隐能看到一点儿轮廓。 叶白榆听到蒋宁宁说这，脸都红了个透，「我们没那什么……」 「啊？」蒋宁宁有点不敢相信，「林与朔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叶白榆：「狗屁！」 「他只是尊重我。」 虽然她不排斥跟林与朔亲热，但还是没法接受最后一步。 幸好林与朔很尊重她，只是抱着她，用那压抑又嘶哑的嗓子说：「留到结婚那天也挺好的。」 掠过这件事，叶白榆又问蒋宁宁，「你现在谈那个男朋友怎么样？」 蒋宁宁现在在外省念大学，暑假开学就大三了，前不久刚谈了个男朋友。 第49页 「别提了，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我俩今天刚分。」 叶白榆讶异，「啊？不是没多久么？」 「是啊，不到一个月，就被我发现和其他女生撩骚，幸好感情还没多深。」蒋宁宁嘆了口气，「榆榆，你说我感情怎么这么不顺啊，净遇到渣男。」 叶白榆怕她难过，「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的，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啊。」 「放心吧，这回分手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上高中那会儿还跟你说以后一起结婚办婚礼，嫁给自己最爱的人呢，我现在已经恐婚了。」 说到这里，蒋宁宁顿了一下，「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林与朔你俩也太好了，他这样专一深情的男的可不多了，我觉得你俩能走到结婚。」 那时候叶白榆也是这样想的，她一定会嫁给她的阿朔。 最后俩人又聊了几句才挂了，她开始幻想和林与朔结婚了会是什么样子。 后者刚洗过澡，正擦着头髮出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白榆才不会说自己有多想嫁给他。 就是这个时候，刘敏打电话回来叫她回吕田。 本来叶白榆说自己在备考考研，不回去了，但刘敏说叶平骑车上班时出了个小车祸，腿骨折了，她不得不回去看看。 林与朔跟她一起回了吕田，他刚好回家一趟。 叶白榆到家后才发现刘敏在骗她，叶平根本没出什么车祸，正常上班去了，骗她回来是要跟一个男的相亲。 刘敏把那男的说的天花乱坠，「镇上前几年刚开的友达购物广场，就那个大超市，就是他家开的，虽然他学歷不高，初中毕业，但是人长得不错，个子也行，家里在余县有两套房，也有车……」 「他爹可是放过话，儿子娶媳妇彩礼都准备了五十万，去年国明家的闺女任燕结婚，彩礼十万，都已经算多了……」 叶白榆看她说的起劲，「那您怎么不嫁呢？」 「你……！」刘敏气的瞪她，「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没良心的白眼狼！」 叶白榆垂着眼，「那到底什么才算有良心？您和爸爸收养了我，我很感激，从小到大在家里都任劳任怨，小学初中申请贫困补助，高中拿奖学金，假期打工，基本没花过家里的钱。 之前我亲生母亲给我念大学的钱你给哥哥买车用我也没说什么，读大学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没问您要过，写书赚了钱，每个月还给您打钱，您让我给您换新手机，我买了，要金项鍊，我也买了，尽量满足您的要求。 现在您想把我卖了，我得同意才算有良心是吗？」 「你看你这孩子。」刘敏去拉她的手，「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嫁个有钱的，你以后也过得舒坦。」 叶白榆抽开自己的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第28章 十年 当时刚好叶平下班回来，了解了事情原委后，「老婆，既然小榆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就别操心了，现在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 「那总得知道对方家里怎么样吧？有没有房，有没有车，有没有钱，人长得怎么样……」 叶平也贊同地点了点头，「小榆，要不什么时候带回来看一下？」 「他刚好回吕田了。」叶白榆想了想，说：「今天叫他过来吃个晚饭吧。」 反正早晚都要见家长，虽然不管叶平和刘敏是什么态度，她对林与朔的感情都很坚定。 林与朔突然被通知要来见家长，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收拾了一番。 因为上的是军校，他留寸头，但五官端正又流畅，人家说检验一个人是不是帅哥就看他留寸头怎么样，林与朔经得起这样的检验。 但事实上，这次见面并不愉快。 叶平一看他又高又帅，又听说上的是军校，一毕业直接分配，自然十分满意。 但刘敏就不太乐意，知道林与朔还没毕业，也没买房，下面还有个弟弟后，脸一下子耷拉下来，话里话外一直故意提那个大超市老闆多有钱，如果嫁给他儿子能过得多舒坦。 林与朔听出她的嫌弃，态度很认真地说：「阿姨，您放心，房子一定会买的，家里有些积蓄，只是不知道以后我和阿榆会在哪里发展，所以才暂时没买房。」 「我现在虽然津贴少，但等分配了工作薪水会高，彩礼您不用担心。」 刘敏最后没再多说，但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叶白榆一秒也不想在家多待，但叶平劝她在家住一晚，明天再走，她答应了。 送林与朔出门的时候，她忍不住说：「刚才真是难为你了。」 「没事，只要能娶到你，怎样都可以。」林与朔笑着帮她理了理头髮。 叶白榆哼了一声，「我想嫁给谁，他们做不了主的，对了，你家里哪有什么积蓄啊？刚才还说大话。」 林与朔妈妈一直在外打工，这两年刚回来，在镇上租了一家店面，卖早餐。 「之前我爸爸过世的时候有一笔赔偿款，我妈一直存着没动，她说以后给我和我弟弟用。」 林与朔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我怎么会说大话？我心里有数。」 「好吧好吧。」 林与朔想起什么，「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见见我妈妈？」 第50页 「上初中的时候不是见过嘛。」叶白榆小声嘀咕道。 男人挑着眉，低笑一声，「那可不一样，这次是以女朋友的身份。」 「那、那过年吧。」见家长这种事情，好像放在过年比较合适。 — 反正也算见过家长了，第二天林与朔光明正大地来家里接叶白榆，俩人一起回宁城。 出了门叶白榆发现，斜对门昆老头家门口围了不少人，还停着一辆警车。 他家还是那三间瓦房，经过岁月变换变得很破旧，这些年他很少回来，叶白榆几乎没怎么见过他。 一打听才知道，昆老头前些日子回来了，哄着一个小女孩儿干了畜生事，小女孩的妈妈不放过他，报警了，警察正要调查。 叶白榆问的大婶家就住在这条街的路口，说起八卦就滔滔不绝，「这个昆老头也就是不要脸，一把年纪了，我看他以前就没少祸害人，看见那个穿碎花上衣的了没？」 说着，大婶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家是另外一条街上的，你在外面上学应该不怎么认识，按辈分你应该喊她一声嫂子，就是她的闺女……」 叶白榆顺着大婶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女人死死地盯着昆老头被拘上警车。 她是一个勇敢的妈妈。 「白榆，这俊小伙是你谈的男朋友？」大婶讲完这个事，又开始上下打量起林与朔，他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唿。 叶白榆嗯了一声，说了几句场面话，拉着林与朔往碎花女人的方向走去，她抿着唇，抬头看他，「阿朔，我想……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好。」林与朔并没有多问，站到一旁去等她。 叶白榆其实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从自己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了一个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女人，表明自己是学心理学的，目前在学校心理协会担任会长助理，如果她的女儿出现什么心理问题，可以打电话给她，他们可以提供免费的心理援助。 2019年，心理健康问题已经成为很多人会关注的领域。但在一些小地方，这方面的普及其实远远不够，比如吕田镇。 见女人没有伸手去接，叶白榆收回了手，笑了笑，「那将来如果上法庭需要更多证据的话，我应该可以作为证人提供一些证词。」 「证人？」女人盯着她，「你难道……也……」 可能是难于启齿，她没把话说完，叶白榆说：「我七岁的时候吧，他虽然侵犯未遂，可能算不上有力证据，但说不定也会有点用。」 「谢谢。」女人垂着头，「还有你的联繫方式……」 她盯着叶白榆手里那张写着电话号的纸条。 叶白榆会意，递给了她，「可以多关注一下小姑娘的状态，如果有异常，立即寻求心理援助。」 「好。」 时至今日，叶白榆突然发现，原来那件事并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大概是因为……有在被好好的爱着，爱是个神奇的东西，好像能治癒一切。 去宁城要先从吕田坐车去余县，然后再坐大巴到宁城，据说2020年余县会开始通高铁。 两人在路口等车，叶白榆告诉了林与朔小时候那件给她留下阴影的事情。 说完后，她认真地观察着男人的神情。 林与朔将她揽在怀里，眉眼上是心疼，「我的宝贝受委屈了。」 「你干嘛呀，很多人呢。」叶白榆从他怀里挪出来，小声说：「那件事后我就不爱穿裙子，虽然他没能得逞，但我总觉得自己很脏。」 林与朔敲她脑门，「说什么傻话，你在我心里永远干干净净。」 「遇见你真好。」叶白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因为小时候的经歷，她很排斥跟异性接触，总觉得他们都带着其他目的。也因为从小听着亲生父亲是如何出轨把小三带回家的事情长大，她很排斥婚姻。 可是林与朔的出现让她认识到，这世上也有很好的男生，他尊重女生，对待感情专一而认真。 原来除了奶奶，还有人会这样爱着自己。 那些童年的委屈和黑暗，慢慢地被治癒了。 第29章 十年 过年的时候，叶白榆没能跟林与朔回家见妈妈。 已经是2020年，叶白榆比林与朔放寒假早，等他放假，两人刚见了一面，新冠疫情肆虐，余县发布封城通告，吕田隶属于余县，自然也封了个彻底，全镇居民居家隔离，严禁外出。 这个春节在居家隔离中度过。 叶白榆和林与朔虽然在一个镇，但每天也只能靠视频电话见面聊天。 2020年2月底，余县发布解封通告，林与朔带叶白榆见了林母后，匆匆返校。 叶白榆所在的宁大则延迟大四毕业生返校，她在家一边完成毕业论文，一边准备考研复试。 她考研报的本校宁城大学的专硕，应用心理学专业，读两年。她已经高分通过初试，只要复试正常发挥就能稳上岸。 这一年宁大的复试也改成了线上，精神上会让人放松许多。 叶白榆顺利通过了复试，成为宁城大学应用心理专业的硕士研究生新生。 这时候林与朔学校开始分配工作地区，他跟叶白榆商量，想选择西城。 他们有两个地区可以选择，都不在省内，但西城处在祖国边界，属于偏远地区，叶白榆查了一下地图，离宁城整整三千多公里，乘飞机四个小时。 第51页 西城工资待遇比其他地方高的多，林与朔的打算是去那边待两年，等叶白榆研究生毕业，他就申请调职回来。 因为她喜欢宁城，林与朔打算以后在宁城买房，定居此地。 叶白榆查完地图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支持了他这个决定，他的职业很光荣，她应该支持的，而且她也知道，他选择这么远的地方，就是看中那边的工资待遇。 林与朔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低声哄她，「那边每年可以申请休假两个月，我一回去就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嗯。」叶白榆闷闷地说：「我明白的，你不用担心我。」 林与朔安静了几秒钟，「委屈宝贝了。」 不委屈，叶白榆想，他也是为了以后，她不委屈。 2020年6月份，林与朔一毕业就去了西城，同年9月份，叶白榆入学读硕士研究生。 两个人开启了三千公里的异地恋，每天靠视频通话联繫，距离很远，但两颗赤诚热烈的心很近。 叶白榆的《星月恋爱实录》还在连载缘更中，她在书里写她的月亮先生去了偏远地区工作，只能写一点俩人的视频或者电话日常，读者纷纷表示不介意，有的看就行。 叶白榆读研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导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喜欢跟学生互怼，但是认真负责，同门都很喜欢他，他在假期不会折磨学生。 放国庆假的时候，叶白榆突然心血来潮，她跟导师请了假，买了去西城的机票。 才分开不到半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见林与朔。 叶白榆在去机场的路上才给林与朔发微信要过去，不同于其他单位，部队的国庆假也是需要战备轮值的。 当时林与朔担心死了，这么远的地方，不想让她跑，但拗不过叶白榆，加上他实在也很想念她，就松口了。 后来的叶白榆总是想，幸好那次她去了，去见了她的阿朔。 虽然有人探望，但林与朔还是不能时刻在招待所陪叶白榆，不过晚上可以过来跟她一起睡在招待所的房间里。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叶白榆要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们牵着手在训练场周围散步。 最近天气很好，夜空晴朗的很，月色明净，星子挂满枝头，共赏夜色的人也在身侧。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牵着手，走啊走，时光就此不再流淌，好像也是一件很美好浪漫的事情。 林与朔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聊梦想，我说我的梦想是考上军校，保家卫国。」 那时候他们还在上高中，坐在学校的操场上，吹着晚风。 「记得啊。」叶白榆歪了歪头，笑了起来，「那时候我说的梦想是写故事，成为作家。现在看来我们真是了不起，都实现了梦想。」 时光流淌的真快。 似乎是一转眼，他们都已经长成大人模样。 林与朔拉着她，随意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忽然转头望着她，「那你知道我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吗？」 他的目光熠熠生辉，里面装着最亮的星星。 「是什么？」叶白榆问。 「与你成家。」林与朔笑了，月光映在他的眼里，他声音压的很低，但吐字无比清晰，用那种温柔缱绻的语调说：「现在……娶你就是我的梦想。」 叶白榆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嘀咕：「哪有人的梦想是这样的。」 但心突然跳的很快，她也很想和他有一个家，他们的家。 「阿榆，我打算明年六月份申请休假。」林与朔温柔地看着她，「等我休假回去，我们订婚好不好？」 叶白榆懵了一下，「啊？订婚？」 不过，读研和读本科确实不一样，她们专业有已经结婚生子的同学，大多是工作后又辞职读研的，也有同学入学之前订了婚，打算毕业后就结婚。 但她暂时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林与朔突然提出来会让她有点意外。 「嗯，明年订婚，等你毕业了，我申请调职回去，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林与朔替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目光比月色温柔。 夜色好温柔，风也吹的很舒服，两人十指紧紧相扣着，叶白榆感觉很幸福，她好像看到了他描述中的未来，于是她点了点头，「好。」 第30章 结局上 叶白榆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是她和林与朔的故事还有后续，因为她在等来年的六月份，等他回来，他们订婚，等她毕业，等他申请调职，然后娶她。 从回忆里拉回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跟林与阳一起的女孩儿，听完故事后眼圈红红的，别过头擦眼泪。 叶白榆感觉有点奇怪，「你怎么了？哭了吗？」 「没有。」女孩儿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鼻音。 林与阳心里有点难受，解释道：「瑶瑶感情很丰富，容易感性，白榆姐你不要担心。」 「哦，好吧。」叶白榆应了一声。 蒋宁宁望着这样的她，说不出的心酸，「我老公来接我，已经到了。榆榆，我们一起先送你回去？」 这家火锅店虽然二十四小时营业，但现在已经挺晚了。 「沈庭南真是二十四孝好老公啊。」叶白榆说：「不用管我，我自己叫车回去就可以。」 第52页 林与阳：「白榆姐，瑶瑶咱们三人打一个车吧，刚好顺路，这么晚了。」 「也行。」叶白榆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小孩儿我也不放心。」 林与阳垂眸，真正让人不放心的是你啊。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三人叫了个车，叶白榆的住处比较近，很快就到了。 她下了车还有点不放心，「与阳，赶紧回家啊，别让你妈妈担心。」 「好。」 看着她的身影进了小区，林与阳眼睛终于红了，瑶瑶握住他的手。 林与阳告诉司机，「师傅，去宁城大学。」 「你们两个是宁大的啊？」司机随口搭话，「这么晚了，宿舍应该都过了门禁吧？」 林与阳一愣，瑶瑶脸立马红了，主动提出，「要不随便找个宾馆凑合一晚？」 「好。」 俩人换了目的地。 路上，瑶瑶忍不住问：「白榆姐姐她……她是不知道你哥哥已经去世了还是……」 「忘掉了吧。」林与阳低着头说：「她平时在生活中会很正常，但一牵扯到我哥的事情，她的记忆好像就会混乱。 就比如，我哥去世的时候我在上初中，我现在都读大学了，她有时候很清楚我在读大学，但有时候会以为我还在读初中。」 瑶瑶忍不住有点哽咽，「她可能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是啊，我哥已经去世四年多了，白榆姐还在等他回来。」 她在等一个等不回来的人。 — 没过几天，元旦到了，叶白榆突然想回家看看。 宁城跟余县已经通了高铁，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 她跟家里的关系还是那样，好像也没什么很浓的感情，但又好像无法完全斩断。 刘敏偶尔关心她几句，但都是为了问她要钱，叶白榆都是看自己的心情决定给不给。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叶平跟刘敏的感情也出现了更年危机，俩人经常吵的不可开交，婚姻几欲破裂。但一把年纪了，可能怕别人看笑话，并没离婚。 元旦这天，叶白榆回到家，叶平和刘敏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开始吵，她突然感觉很头疼，午饭都没吃，拿着自己的包又走了。 从吕田坐车去了余县，又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不知不觉到了林与朔妈妈住的小区附近的公交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叶白榆总感觉生活很恍惚，只要跟林与朔扯上关系的人和事，都像一场正在进行的梦。比如此刻，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林母是什么时候在余县买的房子。 但是她还是下了公交车，余县现在发展的不错，其实已经改名叫余市了，县级市，但很多人还是习惯叫余县。 她到林家的时候，林母正在包饺子，看到她就赶紧让她进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正好我在包饺子。」 「阿姨包的是什么馅的啊？」叶白榆轻门熟路地换了拖鞋进屋。 林母：「韭菜鸡蛋的，放元旦假，与阳也回来了，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呢，听他说前几天在宁城还跟你一起吃饭了。」 叶白榆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嗯，韭菜鸡蛋，阿朔要是在肯定高兴，他最喜欢吃韭菜鸡蛋馅的饺子了。」 林母身子一僵，背过身抹了抹眼泪，去把林与阳叫出来了。 「白榆姐。」林与阳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拿着遥控器，「想不想看电影？我找一个。」 叶白榆摇了摇头，「我帮忙包饺子去吧。」 她帮忙包了会儿饺子，只剩煮了，林母就赶她出厨房了。 林与阳在打游戏，她无聊地翻着手机，门铃突然响了。 叶白榆起身去开门，门外的男人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眉目硬挺，「你好，这里是黄淑萍家吗？」 黄淑萍是林母的名字。 「啊，是的。」 男人像是见过叶白榆一样，笑了笑，「我看过你的照片，我是林与朔的战友，以前在西城，去年申请调职回来的。」 外面很冷，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口袋里露出类似笔记本的一角，左手还提了一兜水果。 叶白榆让他进来，男人跟在她身后，继续说：「我这回来是送林与朔的东西的，我要调职回来的时候收拾东西，在床底角落发现了这个本子。 应该是林与朔生前的日记本，之前遗漏在宿舍了，我想着还是送过来比较好，今天刚好有空，顺便拜访一下黄阿姨。」 啪一声。 叶白榆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她回头，险些站不稳，拧着眉毛看他，「你在说什么啊？」 男人可能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整个人怔在原地。 「我说来送林与朔的东西……」他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硬皮的笔记本，有点错愕地看着她。 叶白榆伸手接过来，她的手一直在颤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生前？」 「林与朔他根本没死。」她把笔记本捂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嘴里喃喃着，「他来年六月就回来了。」 她缓缓地蹲下身，靠在玄关的鞋架上，拼命地摇着头，「林与朔没死，他没死……」 林与阳闻声赶过来，看到她这个样子，终于忍不住拆穿她。 「白榆姐，你醒醒吧。」他哽咽着，「今天已经2026年的1月1日了，我哥早在2021年5月16日就死了，他死了快五年了，白榆姐，你醒醒吧！ 第53页 如果我哥还在，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他是最希望你能幸福的人啊。」 叶白榆的眼泪突然开始流，心脏好疼，全身的细胞都在疼，她好像连唿吸都忘了。 那些被她藏在深处的记忆，被她刻意忘记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了。 2021年5月16日那天是叶白榆的生日，林与朔不能回来陪她，除了生日礼物，他还给她订了一束花，当时她在实验室里弄数据，同门看她收到花都羡慕地不行。 林与朔还提前给她订了个蛋糕，让蛋糕店晚上再送过来。 当时室友关掉了宿舍的灯，蜡烛的光晃动着，她闭上眼睛贪心地许了两个愿。 希望林与朔平平安安。 希望她和林与朔长长久久。 吹完蜡烛，她和室友正在分蛋糕，林母的电话打过来。 她哭着说，边境发生冲突，林与朔因公殉职。 那个林与朔会回来的六月再也到不了了。 那段时间叶白榆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最初的几天连哭都不哭，只是像行尸走肉一样。 她经常呆呆地捧着林与朔的钱包，里面放着她的照片。 后来她开始哭，哭到眼睛发肿，整夜整夜地失眠，食不下咽。 她的精神状态变得非常不好，体重直线下降。 有时候精神稍微会好些时，她能清楚地认知到林与朔死了，一遍一遍请求阎王把他的阿朔还给她，精神糟糕时，她固执地认为林与朔还活着，一遍一遍祈求神明保佑她的阿朔平安。 在此之前，她是一个虔诚的唯物主义者。 医者不能自医，叶白榆学了那么多心理谘询知识，可她治癒不了自己。 甚至她想过自杀，投入湖中的那一瞬间，灌入口鼻的湖水和乱掉的唿吸让叶白榆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但是她被路过的好心大哥救了。 导师劝她办理休学，给她介绍了他刚从国外进修回来，擅长各种心理治疗方法的朋友。 叶白榆在导师的朋友那里做催眠心理治疗。 慢慢的，她的情况好像有所好转，一些痛苦的记忆被她藏了起来。 她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度过一天又一天，一直抱着憧憬，等待着2021年的6月到来。 可是那一年的6月早已经过去，再也不会到来。 只要不牵扯到林与朔，她生活中的一切好像都很正常，但只要与他有关，她的记忆，还有时间观都变得混乱起来。 对啊，林与朔已经死了快五年了。 蒋宁宁哪里是因为家里催得急而不等她先结的婚啊。 是她忘记了林与朔死了，忘记了这件痛苦的事情，自己给蒋宁宁先她一步结婚找了个其他的藉口。 叶白榆如大梦初醒一般，紧紧抱着林与朔战友带来的，他生前的日记本。 第31章 结局下 元旦那天过后，叶白榆失魂落魄地回了宁城。 林与阳不放心，跟她买同一班高铁，看着她回住处，又给蒋宁宁打了电话，告诉她事情原委。 自那以后，林与阳没课的时候经常来看叶白榆，蒋宁宁一有空也过来陪她。 但她好像没有想像中痛苦，只是变得很沉默，绝口不提林与朔的事情，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只是他们不知道，叶白榆又开始整晚整晚失眠，只能找医生开安眠药。 过了一个多月，她才敢打开林与朔生前的日记本。 里面除了一些表达自己对祖国的热爱的字句，剩下的基本全是关于叶白榆。 2020年7月7日 发工资了，给阿榆买个礼物吧。 2020年12月31日 今天跨年，但不能陪在阿榆身边，有点遗憾。 2021年2月14日 阿榆嘴上说没关系，但我心里还是很愧疚，好想陪她一起过情人节，还好今天订的花她很喜欢，明年申请调职，以后陪她过每一个情人节。 2021年4月15日 马上6月了，可以开始看求婚戒指了，阿榆喜欢仪式感，求完婚再说订婚的事情，6月17日是恋爱纪念日，就在那一天求婚吧。 2021年5月15日 明天阿榆生日，我有轮值，明早起来要先打电话哄哄她，快能休假了，不知道阿榆是不是跟我一样期待。 …… 叶白榆翻来覆去地看，整个人泣不成声。 蒋宁宁忽然打电话说要过来，给她送些吃的，她慌忙擦干眼泪，又洗了把脸，先切些水果等她过来。 门铃响起的时候，叶白榆拿着水果刀开门。 蒋宁宁吓了一跳，慌忙抢过她手里的水果刀，眼圈都红了，「榆榆你在干嘛！ 你要学会往前走，林与朔如果知道你这样想不开……」 「说什么呢。」叶白榆看着她，平静地说：「我只是想着你要来，提前切一些水果。」 蒋宁宁松了口气，同时有点欣慰，以前听说她要过来，叶白榆都没什么反应，这次都知道切水果等她了，看来状态好了很多。 她把带来的水果蔬菜还有一些速食都放在冰柜里，开始啰嗦，「榆榆，最近天气还不错，你应该多出去走走，不要老是憋在家里。」 「好。」叶白榆乖巧回答，想到什么，突然说：「有空的话，你陪我回余县，去烈士陵园看看吧。」 蒋宁宁整理冰柜的手一顿，朝着她看了过来，「榆榆，你……」 第54页 林与朔的骨灰没有留在驻地，回来葬在余县的烈士陵园。 快五年了，叶白榆没有去看过，好像这样，林与朔就还活着。 「放心吧，我想开了。」叶白榆笑了笑，「我没事了，以前让你们担心了。」 蒋宁宁眼底滚烫，视线模煳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要不就明天吧？」她想了想，说：「不然再过段时间，我行动就不便了。」 蒋宁宁怀有身孕，如今已经有点显怀了。 叶白榆点头说好，又问：「预产期在什么时候？」 「6月份。」 6月份啊，叶白榆怔怔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蒋宁宁陪叶白榆坐高铁回余县，两人在花店挑了一束花，前往余县的烈士陵园。 蒋宁宁本来还怕叶白榆情绪会失控，但是她并没有。 叶白榆俯下身，将花放在墓碑前，伸手轻抚那张年轻的照片。 他的眉眼还是那样好看，只是永远停在了二十三岁。 她的爱人永远二十三岁。 他们相识相知相爱，一共十年时光，却已经是他人生的近二分之一时间。 叶白榆没有哭，只是眼底很烫，刚立过春的天气，空气里还是飘着寒气，连带着风也吹的人眼睛有点发酸。 她盯着那张照片静静地看了很久，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身后的蒋宁宁说：「走吧宁宁。」 那天过后，叶白榆就像释怀了一样，蒋宁宁叫她去逛街，看电影，吃火锅，她都像以前一样答应。 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还告诉蒋宁宁自己在准备新书。 蒋宁宁很高兴，她想，叶白榆终于走出来了，生活也恢復了正常。 她放下心来，开始安心待产。 5月份的时候，徐卉来宁城出差，约了叶白榆出去见面。 徐卉当年高考走的艺术生，大学念的播音主持专业，如今在省外一家电视台做主持人，这些年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两人时有联繫。 叶白榆到约好的咖啡馆时，才看见宋问然也在。 她跟他没什么联繫，只是听徐卉说他也在宁城发展，毕竟是省会城市，本省不少年轻人会选择来这边。 「白榆，宋问然，你俩高中毕业后不会没有联繫过吧？」徐卉瞧着她脸上生疏的神色，忍不住问。 宋问然看着叶白榆，「算有联繫吧，高中毕业后，逢年过节我都给小白鱼发□□祝福，不过……小白鱼没回过我。」 距离高中毕业有十年了，他如今看起来稳重成熟许多。 「啊，不好意思啊，上了大学后就没用过□□了。」叶白榆尴尬地笑笑。 徐卉有点无语，「宋问然你真是要笑死我。」 三人聊了会天，徐卉突然有紧急差事，要走了。 她要走，叶白榆当然也坐不住，她跟宋问然单独坐得多尴尬。 「那改天再约吧。」她慌忙找了个藉口，「我也有点事儿要处理。」 宋问然叫住她，「小白鱼，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我都听说了，他走……有五年了吧？」 叶白榆脚步一顿，点了点头。 「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宋问然低着声音，「哪怕先试试。」 叶白榆回头，笑着望着他，「对不起啊。」 然后转身走了。 这是拒绝。 她爱了一个太好的人，阿朔那么好，她的目光再也无法转向别人。 6月1日那天，蒋宁宁生了个女孩儿。 那天叶白榆跟蒋宁宁的家人一起守在产房外，沈庭南急得一直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叶白榆忍不住说：「别太担心。」 沈庭南望着产房门，「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我怎么能不担心啊……」 「对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阿朔走那么久了，你没想过再谈一个？我有个同事人还不错。」 搁以前，所有人都不敢在叶白榆面前提这件事，但是最近她状态明显好了起来，能看出来，她在开始新生活了。 沈庭南也跟蒋宁宁提过，他做的是网际网路，公司有个同事人还不错，稳重踏实，还是单身，俩人计划着看能不能介绍给叶白榆认识。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叶白榆笑了笑，「好啊，那有空的时候可以认识一下。」 「好，好，好。」沈庭南是真的高兴，作为跟林与朔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不想看叶白榆还陷入在一段早已经没有结果的感情里无法自拔。 阴阳相隔，谁都没有办法。 护士从产房出来，笑着说：「恭喜，母女平安。」 家里的老人凑过去看孩子，沈庭南赶紧去看蒋宁宁了。 叶白榆望着这样的场景，眼眶忍不住有点发热。 阿朔，如果你还在，我们应该也结了婚，或许也有了孩子了。 生产后蒋宁宁坐月子，叶白榆偶尔去家里看她。 在蒋宁宁他们眼里，叶白榆开始了新生活。 只有叶白榆自己知道不是。 她晚上入睡困难，医生开的安眠药她并没有吃。 她常常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意识无比清醒，这种清醒提醒着她，她的阿朔再也不会回来了。 到了白天，叶白榆又要装作一副自己已经走出来了的样子，她重新开始笑，好像开始了新的生活。 第55页 大家不会再担心她，也放松了警惕。 她想去找她的阿朔了，在灿烂美好的六月，在阿朔会回来的六月。 6月17日，林与朔日记本上写着会向她求婚的日子，他们在一起的纪念日。 晚上，叶白榆颤抖着手打开她连载《星月恋爱实录》的网站，登录了自己的帐号。 这本书在2021年5月就再也没有更新过。 但是就在两个小时前还有人发评论问，作者大大还没回来吗？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了。 叶白榆坐在电脑前，按照以前第一人称的纪实风格，写下了《星月恋爱实录》的结局：抱歉，星星迟到了，没想到一迟到就是五年。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该怎么编织一个美好的结局，给我和我的月亮先生，可是我做不到，关于我和月亮先生的故事，我做不到撒谎欺骗。 我知道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这本随手记录日常的书，喜欢着我们的故事，所以我不能欺骗。 本来这本书的后续应该是月亮先生向我求婚，我们订婚，然后结婚生子。 可是不幸的是，五年前我的月亮先生离开了人世，离开了我，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我有在努力向前走，向前看，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如各位所见，我的月亮先生那么好不是吗？ 我是一个童年很不幸的人，是月亮先生治癒了我，他走了，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真是抱歉，不该说这种丧气话的，大家一定不要学我。 我这次想勇敢一点，任性一次，所以我要去找我的月亮先生啦。 祝各位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白榆星 写于2026年6月17日晚间8点 叶白榆设置了定时发布，发布时间设置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 不留抢救机会。 她吞了很多安眠药，然后很平静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白榆的意识好像渐渐地隐没了，只是还能感觉到胃部好像很痛苦，她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完全动弹不了。 直到唿吸不到空气。 意识散去的最后一瞬，她好像听到了林与朔的声音。 「阿榆，我好喜欢你。」 「我们就像上面的星星和月亮一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阿榆，现在娶你就是我的梦想。」 「阿榆，我会努力的，努力给你一个很好的家。」 …… 阿朔，六月了，你还是没回来，所以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