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无罪,怀璧其罪》 第1页 [古装迷情] 《美人无罪,怀璧其罪》作者:纪二一【完结】 文案 岭南潮州晏神医的女儿晏汀自幼学习医术,此女生得滟滟动人且性情淑均纯良,与洛阳太医丞子朱时叔早已订婚 晏汀年满十六,北上洛阳完婚 岂料,婚期当天,坏事连连 先是轩辕大街被人当众揭开盖头,后洞房之际夫婿又被押至刑部大牢 理由是:意图谋杀瑾王殿下 传闻,瑾王殿下是个混世魔王,京中贵人们都躲着他走,却偏偏让她给撞上了,为了搭救朱时叔,晏汀求遍了京中贵人,可没人敢得罪瑾王殿下 不过刑部尚书倒给她指了条路:「瑾王殿下最会疼惜美人,倒不如夫人自个去一趟。」 后来晏汀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去瑾王府求情,在看到人的那一剎她彻底慌了 邵准勾唇:「小郎中,不逃了?」 后来晏汀被气哭跑回了朱家,就在她已经做好了殉情的打算,可谁知第二天朱时叔竟然回来了 她纳闷邵准竟然轻易放人,朱时叔始终也没给个说法 当被打包送入邵准的房间时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这个贪生怕死的丈夫给卖了 朱时叔:「就一个晚上。」 邵准:「你夫君的话你也不听?」 后来晏汀逃了,邵准因此发了疯,时隔四年后再见,他准备放下姿态,却看见有个男娃,在亲昵的喊着她娘亲 而孩子并不是他的 邵准:「我愿意当孩子爹。」 註:1v1,sc,追妻hzc 内容标籤: 爱情战争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软娇新婚少妇vs纨绔霸道王爷 立意:爱要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 第1章 新婚 三月中旬,洛阳城内,玉兰满地落,洁暇一片白,宛然仙境般。西街一声锣鼓打破了往日的宁静,大街小巷中推推搡搡挤满了商贩妇儿,一个个翘首以待,望能一睹岭南第一美人一眼。 今日是当朝太医丞朱茂竖子朱时叔与岭南潮州晏神医独女晏汀的婚期。 说起这朱家,那可是洛阳有头有脸的人物,祖上就在太医署任职,早年得宫中孝安皇太后垂怜,专门负责为各宫娘娘们安胎养生,从未出任何差错,凭藉着各宫娘娘的宠爱与垂青,朱家在洛阳城过得风生水起。 只是,孝安皇太后驾鹤仙去,又逢三子夺嫡改朝换代,朱家没了孝安皇太后的提携,从此没了往昔威风,不过朱时叔之父朱茂,也凭藉着自己卓越的妇科本事,屹立在太医署经年不倒。 但,这些替人看病的本事,到了朱时叔这辈略显平庸。且不说朱家长子朱时伯如今年过四七,在太医署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监;而朱家二子朱时仲早已弃医从文,如今在朝廷混了个刑部主事的差事倒也不错;朱时叔天资更差,还是靠着其父朱茂的人脉,在太医署任职主药一职,任职十五年无功也无过。 时至今日,朱时叔年二六,早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何为到今日才娶妻呢?事情还得从二十多年前,朱茂替当今的德裕皇妃娘娘安胎一事说起。 这德裕皇贵妃乃当朝赵国公府的乐技,后在宫宴上以一袭《韶华庆晏乐》被皇帝选入后宫,自进宫起就盛宠不衰,膝先后诞下六皇子秦王殿下与公主嘉兴,皇帝对其宠爱有佳特赐封号德裕二字一彰显贵。 当时的德裕皇妃娘娘又怀了嗣,因上一胎生育嘉兴公主血气亏空不足,腹中胎儿险象迭生。那一胎,朱茂的脑袋基本上是栓裤腰带上的,一次皇帝御下江南巡查民情,伴君左右的德裕皇妃娘娘,因脚下一滑,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命丧黄泉。 当即,皇帝就下了死命令,如果保不住胎儿,他就要取了朱茂一行人的性命。若非岭南潮州的晏神医碰巧经过,又念及与朱茂萍水相逢之情,愿意捨命一试,恐怕朱茂的尸体已经葬入运河河底。 自那以后,朱茂与晏神医有了过命的交情,更是感恩晏神医的大义炳然,特意将小儿朱时叔与晏家独女订下了婚约,一结百年之好。 大燕国朝规,女子十五便可谈婚论嫁,晏家小女晏汀今年十六,按照规定来说,其实朱氏竖子与晏家小女的婚事,本应一年前就该完婚的,但因晏母病逝,晏汀丁忧三年,这桩婚事就被推迟到了今日。 三年前,晏母头七入葬时,朱时叔还去过岭南。一来是为了代表朱父聊表心意;二来则是为了探一探晏汀。朱时叔与晏家小妹只在六岁以前见过两面,而后对对方的所有了解都是通过外人之口,朱时叔早就听闻晏家小妹绝色倾国佳人,正好也趁着那次祭拜晏家主母的藉口,去潮州清风堂瞅了晏汀一眼。 虽然隔着一层白纱,可那一眼足以让他确定,晏汀就是他想要的女人。 所以,晏汀的守孝一过,这桩婚事自然而然的提上了路程,也随即成为一桩不可多得的美谈。 晏汀一路从岭南乘船沿运河北上洛阳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昨日到洛阳驿站后,同行人队车马已经快废了,不等车马人员休息好,又紧赶慢赶的赶在三月中旬的黄道吉日入城。 岭南人尤其迷信,很是讲究这个黄道吉日。 瞧着消瘦不少的自家小姐,婢女白芷满脸的心疼不已,这一路上,又是迢迢水路又是崎岖山路的,别说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晏汀了,饶是外面那些个壮汉都受不住,路还没过半程时,送亲的队伍就因晏汀身体不适叫停三次,歇息了整整三日有余。 第2页 自晏母仙去后,晏汀守孝戒荤腥,叫原本就苍弱的身子骨雪上加霜,如今再受这么一遭,人都快瘦脱相了,憔悴的小脸只剩下毫无血色的苍白,半点新娘子该有的精神气都没有了。 都说美人早骨不在皮,也是幸好晏汀骨相美,瘦了不显难看反而更有一股可怜劲,没有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的,那小手细腰的,好似轻轻一握就断了。 白芷拿着特意差驿站小厮小火熬制的红枣白凤汤往玉碗里盛:「小姐,快趁热喝些吧,一会儿送亲的花轿来了,可就喝不了了。」 晏汀轻轻推开,声音温和柔美:「去换些其他的吃食来。」 白芷又劝了好一会儿,知道晏汀虽然性子温和,可是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就只能去换来一些素食饼子与春日瓜果:「小姐这又是何必呢,夫人辞世那是疟疾所致,小姐何必听信那些沙陀和尚的胡言乱语,生生折腾了自己。」 晏夫人在离世之前,因疟疾缠身受了不少的折磨,当时晏汀伺候左右,眼泪日日不值钱的掉,后来晏夫人走了,走时身体像是被抽干了精血似的,枯干的皮肤如同被晒干了的鱼片贴在骨头上,五指因超越极限的痛苦而蜷缩成了鸡爪子,反正死样难看且恐怖,当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可见晏母发病时所受的痛苦。 后来晏神医从佛印寺里请来了得道高僧为晏母超度亡灵,无意之间提到因果报应时就说:「晏母所受之苦大概是因为前世的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晏汀为了替母亲赎罪,在佛祖面前许下誓言,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每月初一在民间布施救人,只为给晏母求个来世。 三年已经过去了,晏汀说到做到,不食荤菜勤善布施,只图给晏母求个好来世。 因为她亲眼目睹晏母的死相,在晏母离世后时常噩梦缠身,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再加上她不食荤腥,身体需要的营养无处可补,人一到冬日,就特别怕冷,一点小病也需要养很久。 晏神医在她远嫁洛阳之际,苦心造诣的配了一副护心丸给她,另外调养生息的良方也不少,她眼下喝的这剂便是了。 饶是三月的天,她出门还得带着披风,脸色更是呈一副病态的白,这种身体状况,怎么能叫白芷不忧心呢。 晏汀只吃了两口饼子,她不是不想吃,而是这些天晕船,胃口确实不太好,吃东西跟吃毒药似的。服过药后,被送上了花轿,洛阳城里路面平坦,她终于没有反胃之意。 只是从驿站到朱家府邸也还需要两个时辰的距离。 一入城内,就热闹了。 入城后朱家接亲的队伍也过来了。 花轿内的白芷也忍不住掀开一点帘子伸着双珠往外探。 晏汀小时候被朱家人接来洛阳住过三年,不过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唯一还有印象的便是十一皇子欺负的场景了,到现在她还记得自己被人训斥可怜得只能紧咬下唇一声不发的场景了,那鲛珠一颗颗的往下砸。 晏汀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鞭炮声略觉疲惫,洛阳的妇孺小孩也沉浸在这一场喜事之中。 忽然轿身被撞了一下,就听见外面有壮汉在骂人,乡音掺杂着官话。 「小孩一边去!」 「对不住对不住,小孩顽皮,小人这就带他速速离开……」 朱家当家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署,但是在老百姓的眼中跟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官也没什么区别,晏汀也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惶恐不安之意。 她向来不愿入官宦人家,比起有权有势的生活,她更奢望平平淡淡的安全感,不愿过提心弔胆的生活,她在潮州时日子就很安闲,每日坐在清风堂后院磨药,偶尔跟着晏神医上山采灵芝药草。 这种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但事与愿违…… 谁让她的夫家远在洛阳。 但她打听过,朱时叔不算官,只是小小的主药,只要细心谨慎办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思及此处晏汀那颗悬着的心才有了片刻的安宁。 白芷的想法倒与她有些许不同,看见小孩被朱家迎亲的队伍撵走,其他围观的群众都是避而远之的让道。她心里喜滋滋的:「我们小姐以后可就是官夫人了。」 晏汀一听,忙训:「休要胡说。」 白芷还是不知轻重的讲:「白芷哪里胡说了?姑爷在宫里头当差,兴许还能见着皇上呢,我看以后哪个敢惹我们,仔细着他们的皮肉。」 白芷说这番话是有缘头的,在岭南潮州,清风堂因为无权无势,被当地的地痞流氓欺负不在少数,而那些地痞流氓大多数就是奔着晏汀来的,谁让她无端顶着个岭南道第一美人的头衔呢,只不过晏神医在当地有名望,他们也就只敢偶尔找找茬,不敢真惹出什么大事来。 白芷见识短浅却不知地痞流氓不可怕,最可怕的其实是洛阳里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才对,稍有不慎那便是杀头之罪,这天下都是姓邵的,有哪个敢说不是,到了天子脚下,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了,哪怕你一身清正廉洁,可身在淤泥哪有不沾身的。 盖头之下的小脸闷得粉嫩,这轿子里温度高,晏汀一身凤冠霞帔,里里外外好几件,出门时天色阴沉,白芷怕她捱不住,还特意加了两件保暖的冬衣,眼下穿在身上就跟进温炉似的,倒也是不烫人,就是难熬得紧。 第3页 听到白芷的话后晏汀语气稍严厉些,可再严厉,声线温柔亦无法摄人,一股淡淡的香甜从檀口流出:「既然是到了天子脚下,说话做事就更得小心谨慎了。在潮州,只是一些不入耳的下流话,你不听便是了;到了洛阳,我们的脑袋,朱氏一族的荣辱兴衰,乃至清风堂上下几口人的身家性命,可都栓在了一条绳子上。你若如此不服管教,不如趁早回岭南去,免得日后犯了大错,还得我去巴巴求人。」 白芷一听羞愧低头,难堪的道了一句:「白芷知道错了,小姐不要赶我走。」 她自幼就跟着晏汀,诗书礼乐也有所见长,自然懂晏汀话里的意思。 轿子里一安静,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渐清晰,忽然一声马驹仰天长啸,大街小巷的人都慌了。 震动惊扰了迎亲的马儿,听见那动静仿佛是遇到了勐兽,整个队伍的队形也跟着打乱。 晏汀被带着往一边倾倒,幸亏有白芷护着才不至于撞在轿壁上,白芷抱着晏汀的肩膀,还没问出那句「怎么回事」,身下的轿子勐的一整震,闷闷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轿子差点散架,轿子里的人,五脏六腑都被震了出来,晏汀扶着轿子窗口,在白芷的搀扶下,勉强稳住身形,白芷通过被捲起的轿帘,得以瞧清楚外面的景象。 红鬃烈马正绕着花轿前打转,马色一看就是一匹好马,精壮的四肢蹄子强劲有力,乌黑的马尾神气十足的甩来甩去,朱家迎亲队伍的马儿都被吓得连连后退,怎么拉缰绳都控制不住,而负责抬轿子的壮丁们躲到了一旁,眼下大街小巷的老百姓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的,花轿方圆几米外空无一人。 比烈马更嚣张的是骑在马上的人,一身红色束身镶嵌着金丝的便装,头髮由一根玄色带子绑着高马尾,赤色皮靴面料华贵不凡,男人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皮鞭,饶是背影就能看见男人肆意张扬的笑意,狂放不羁的衣角在风中微起。 哒哒的马蹄声异常嚣张跋扈。 待那马儿转过头来,耀眼的春光之下,白芷眯着眼睛也瞧不清楚男人的英姿,下一秒帘布落下,怀里的人紧促不安的抓住白芷的手臂,晏汀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外面哒哒哒的马蹄声,仿佛是孤身一人置于沙场之中。 「谁!竟然敢惊扰我朱家迎亲的队伍?是不想活了吗?啊——」 白芷从惊恐之中回过神连忙安抚晏汀道:「小姐切莫担心,有朱二爷在呢。」 街上气氛紧张,无人敢出声,都闭气凝神的看着。 婚礼送亲迎亲那可都是一件大事,放在寻常人家都是极其庄严的,一般人也不会去故意破坏,而这人呢,竟然骑着马儿,径直撞入了队伍之中…… 而且还是在天子脚下。 这是何其的嚣张啊! 待看清楚来人后,朱家负责迎亲的是朱家二公子朱时仲,他把受了惊的马儿交给侍卫,连忙跑过去给来人请安问好。 晏汀坐在花轿里只能依稀听见一点外面的对话声。 「……正是微臣三弟的婚事。」 忽然那人下了马,晏汀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感觉到面前一股风,盖头底下多出了一双褐色马面皮靴。 搂着她的婢女白芷心惊到说不出话来,呆若木鸡的盯着面前面容矜贵的男子。 男人用满布倒刺的皮鞭挑开帘布盯着新娘子发顶微微勾唇。 第2章 入狱 婚礼送亲迎亲那可都是一件大事,放在寻常人家都是极其庄严的,一般人也不会去故意破坏,而这人呢,竟然骑着马儿,径直撞入了队伍之中…… 更何况还是在天子脚下。 这是何其的嚣张啊! 待看清楚来人后,朱家负责迎亲的是朱家二公子朱时仲,他把受了惊的马儿交给侍卫,连忙跑过去给来人请安问好。 晏汀坐在花轿里只能依稀听见一点外面的对话声。 「正是微臣三弟的婚事。」 忽然那人下了马,晏汀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感觉到面前一股风,盖头底下多出了一双褐色马面皮靴。 搂着她的婢女白芷心惊到说不出话来,呆若木鸡的盯着面前面容矜贵的男子。 男人用满布倒刺的皮鞭挑开帘布盯着新娘子发顶微微勾唇。 离近后白芷终于能瞧清楚他的长相,可就在瞧清楚男人长相的同时她顿时感觉眼熟,似乎曾几何时是在哪里见过面,倏忽眼中一道亮光闪过,她下意识搂紧了晏汀的手臂,像是要护着她不让人欺负,被剥夺了视觉的晏汀如受惊的鹌鹑,宽大的红袍也遮不住颤颤巍巍的肩膀,小手紧紧反握住搂着自己的白芷。 身后的朱时仲回过神连忙跑来:「殿下,这……」 男人上下打量瘦小的身板,目光定在紧握白芷手臂的素手时,眼底顽劣的意味更足了。 朱时仲生怕他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伸着眸子去探,急得满头大汗:「今日是舍弟的良辰美事,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见朱时仲这幅说话的态度,晏汀也知晓面前这人身份不俗,她虽然生在潮州,可也知洛阳这地从来都没有什么正理,只有尊卑权势罢了,因为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辨认,而这人说话的语气拿捏,就让她心生畏惧,不由得反抓白芷的手更用力了。 第4页 感觉到盖头一动,晏汀掐得指尖泛白。 朱时仲忙唿止:「殿下……」 盖头底下的红唇瑟瑟发抖。 饶是洛阳的纨绔公子哥也不会干出这种搅人婚礼的事啊! 晏汀睁大了眼睛盯着从盖头下方露出边角的皮鞭。白芷见状竟然直接上手挡住了晏汀,要知道,这盖头可是很有讲究的,必须得夫君来揭,否则就不吉利了,白芷正是因为清楚这个,所以才没忍住上手护住了晏汀。 只见拿着皮鞭的男人眉头一皱,那边朱时仲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处,他连忙放话训斥白芷道:「大胆婢子!」 白芷心有不甘:「可是……这盖头必须得姑爷来揭。」 朱时叔闻声故意说道:「这是自然,你当洛阳是个什么地,这点礼数还要小小婢子来教?殿下自有分寸。」 白芷被训后只能撒手退后。 朱时仲讪讪过来赔罪:「小小婢子,不懂事,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那人发话了,语气玩味十足,尾音故意打转,皮鞭抬高晏汀的下颚,倒刺粗磨,一股痒意,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划破美娇娘的脸,艷红布料之下红唇若隐若现,他微微勾唇:「这位就是岭南第一美人?」 朱时仲往晏汀身上一看,其实他对晏汀的好奇心也不少,之前就听说过她第一美人的称号,现在瞧见凤冠霞帔之下的倩影,尤其是盖头没遮住的那一寸下巴,小巧玲珑,花唇艷俏,越发觉得此事不假了。 他说:「殿下谬赞了。」 男人冷笑一声:「是不是名过其实瞧一瞧便知了。」 朱时仲:「……什么?」 他都还没来得及阻止,晏汀头上的盖头,已经被皮鞭撩高,外层的围观群众,眼下都顾不得害怕,一个个脚步往前挪,伸着脑袋想要看一眼,只可惜,男人身形高大,挡了个密不透风。 强烈的阳光直射眼底的那一瞬间,晏汀就被迫偏头闭上了眼睛,可是下巴被人用皮鞭抵着容不得她躲,带倒刺的皮鞭无意磨蹭着她下巴上柔嫩的皮肤,一股有恐惧而生出的痒意叫她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身体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往后缩,可抵着她的皮鞭却故意往上抬高,摆明了就是故意来羞辱叫她难堪的。 日光影曝,斑驳点点。 女子香软玉温,肤若凝脂,远看是芙蓉花开,近看是牡丹国色,羽睫在眼皮底下落下一道浅影,忽而往上一撩,眼底的春水随波荡漾,看得人心神不宁,唯一的不足就是太瘦了,手腕细得跟如意似的,柳眉拧皱,身体发抖,仿佛受了惊吓的白鸽。 朱时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这位确有倾国之色的弟媳给惊住了。 晏汀目光聚焦后瞳孔微震,盯着面前这位肆意妄为的少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那边人潮涌动,晏汀知觉瞬间羞赧难当,侧着脖颈想要去藏自己的脸,这幅样子,倒是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娇态。 男人轻笑一声,像是在花草丛中过的浪荡公子,余光又往朱时仲满脸的痴呆上扫了一眼,然后放下盖头收回了皮鞭,他放下时,朱时仲还一副意犹未尽想再看一眼的模样,男人冷笑一声,挡住了朱时仲的视线,朱时仲一时之间也甚是狼狈。 被人当街羞辱,晏汀往白芷怀里一钻,当即哽咽出声了。 她的这位二伯这才回过神。 白芷也替晏汀气不过,被人破坏了婚礼也就算了,还被人当街挑起盖头,天子脚下都这么嚣张的吗?这让晏汀以后可怎么见人? 谁知这男人什么话都没留,踏马而来又踏马而去了。 这场意外后她的婚礼也误了吉时,与朱时叔拜完堂后她被送入洞房。 待到房间里没有什么闲杂人等,白芷这才有时间与晏汀商谈今日大街上见到的那个男人,她提起那男人时,晏汀的手狠狠攥着裙摆,满腔的怒火无处可以发泄。 白芷跪下握着她娇嫩的小手:「小姐,您说他今日是故意的还是……按理说四年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他会不会已经不记得咱们了?可今日的事……看来日后小姐又得苦头吃了。谁知道到了洛阳还会在遇见啊,今日听二公子唤那人殿下,白芷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往事随着白芷这一句「四年前」跃跃欲现…… 那一年她十三,剑南东川西川俩节度使叛乱,双方士兵伤亡无数,朝中军中军医不够,朝廷大量徵辟民间郎中,晏神医就是其中一位,晏汀也跟着父亲去了前线。 但因她是女子,军中不允许入内,晏汀不得已女扮男装,而她照顾的男人之中,就有今日的那位。 记得她一入军帐那男人就用一双阴鸷的双眼狠狠盯着她。 晏汀久居深闺,哪里见过什么男人,当即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但为了不耽误病情,她只能忍着女孩的羞涩,过去替男人宽衣解带。 记得当时男人精壮的身子上插了两柄箭矢,画面触目惊心,但好在箭伤都在不致命的位置,更神奇的是,男人除了面色虚弱之外眼底的杀气竟然比寻常人还要兇狠,若非晏神医特意叮嘱叫她务必看护好帐内男子,晏汀想她早已临阵脱逃了。 她虽然自幼跟着父亲学医,但理论知识到底不如实战,一双颤颤巍巍的手握住箭矢时,只听见头顶上方有人发笑,连带着满身血迹的胸腔起伏。 第5页 因为始终不敢抬头去瞧那男人,听见笑声时她勐的抬头,眸子便撞入了琥珀色的瞳孔之中,男人微微一怔,随即笑声越来越大,落到晏汀耳里,尽显嘲讽之意,也引得她羞态难当。 男人见她犹犹豫豫便笑道:「小郎中没给人治过病么?」 在清风堂时晏汀很少给人看病,理由当然是晏神医不想她抛头露面,像是怕人拆穿她「学艺不精」,晏汀洗干净湿布给男人擦伤口时,硬着头皮说自己给人看过病。 然后又补充:「只是没医过箭伤,第一次瞧见,有些许手足无措。」 男人又笑:「都看过哪些病?」 晏汀心虚:「寻常的风寒湿疹都有治过。」 男人手比她的鹅蛋小脸大上许多,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她就会死在他手里边,男人一整个握住她的下巴,刮蹭她的下唇,眼底的笑意更浓:「我这可不是寻常的风寒湿疹,你能医得好?」 晏汀讪讪看他,又心虚了几分:「我虽未医过箭伤,可自幼随父亲学习医术。若你还是信不过,那我去唤我阿爹……」 她转身就要走,谁知男人手里用力,将她拽回了军榻上,身体撞进了他怀里,晏汀下意识用手抵着他,却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伤口,只见他微微蹙眉,下一秒掐着她的小腰盘问,语气暧昧且勾人:「小郎中这要疼死我么?」 明明就是他自己…… 晏汀念着他是伤兵所以也不争论,只道是问他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信不过我吗?」 男人不明深意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荡,搂着她腰肢的手一点点捏着她的软肉往上,晏汀身体一怔,连忙拍开他的手倏的站起,看着男人上气不接下气的笑,怒火已经烧到了发顶。 男人此举她已然知晓对方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转身要往外走时,肆意横行的男人却命令道:「过来。」 晏汀顿住脚步。 男人盯着她的细腰再次发号施令:「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女人往我军帐里塞。」 晏汀红着眼瞪他:「你……」 他笑了:「不过是被摸了两把,小郎中倒是哭得早了些。」 晏汀被他这番流.氓之词说红了脸,可心里头更加清楚,女子进军营非同小可,她不能让爹爹为自己的这番任性背锅,所以只得重新回到榻边坐好,握住箭矢的手因为愤怒,用力一拔便丢在了地上。 男人的那句「你好狠的心」还没出口就让她用湿布堵住了嘴。 拔完箭后上药,他脸色惨白,后来熬不住药劲,直接疼晕了过去,晏汀趁着他昏迷之际,包扎好伤口后,便速速从军帐里退了出去。 男子醒来后不见她便问了军中其他士兵,再后来晏汀就收到了晏神医的命令,让她去负责军帐里那位贵人的身体。 所以从那时起她就是知道男人身份非同一般的,可怎么也没想到进洛阳城的第一天就会遇到他。 但好在是天子脚下,她背后是朱氏一族,朱时叔官儿虽然不大,但总能说上几句话,只要不犯什么大的错误,想必护着她一生无虞也是绰绰有余的。 白芷听完她的分析后心安下大半。 想来她的话也没错,那男人举止轻浮,但如今晏汀已嫁作人妇,平时二门不出三门不迈的,怎么样也招惹不到那男人。 只是今日的事晏汀想想依旧心里那口气咽不下。 她好好的婚礼就这么被人给破坏了! 尤其是一想到揭开她盖头的人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那男人她眼角瞬间湿润。 晏汀很迷信的! 未出阁时就听邻居婆婆说起过这些事——说那盖头必定要叫夫君来揭的,否则生活就会变得不幸。 但愿这只是迷信! 知道大街上的事,为了安抚晏汀,府里的丫鬟碧荷与她说:「夫人快别伤心了,这可是大好的日子。如今三爷是太医署的主药,前些日子承蒙瑾王殿下看中,不出意外过些日子就能升官了。」 晏汀才不看重朱时叔能不能升官发财呢,她这辈子只图一个平平安安与家庭和睦就成。 碧荷见她捏着手绢擦眼角故意逗趣她:「到时候哭红了眼睛三爷可是会嫌弃的。」 晏汀一听果真破涕为笑,屋子里的气氛也好了起来,朱时叔从前院陪完课来到此处时,天色已经暗沉,知道晏汀白天的事,他耐着性子蹲在她面前哄。 「这事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好不好?以后我必定好好对你。」朱时叔握着她的双手。 晏汀盯着男人的大手点头,她与朱时叔虽没有的情意,但早早就已然在心里将他视作丈夫了,如今听着他如此温声哄自己,心里到底是暖意多过伤心。 下一秒,男人用金杆挑开了红盖头,盖头里面面若桃花的女人看得他唿吸一重,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的婢女老嬷嬷见状忍不住发笑。 晏汀被他盯得发热,扭着脖子低下眼眸,轻飘飘的唤了声:「时叔…」 朱时叔被这一声喊得几乎要上了天。 果然是江南女子多媚态,一帧一举仿佛都是算好了的,因羞态而潮红的两腮最是让人动情了。 在他忍不住想要一尝芳泽时,侯在一旁的白芷与老嬷嬷连忙叫住,话里带着几分调侃之意:「怎么这么着急啊?还有正事没做呢。」 第6页 视线往桌上的合卺酒一瞥,朱时叔与晏汀同时红了耳根,晏汀捏着手绢挡住嘴鼻迴避视线,可唇角的笑意与眼底的羞赧已经快溢了出来。 朱时叔只能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第一次当新郎官的急躁。 老嬷嬷端来合卺酒时,原本安静的院子里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从外被人勐的推开,一行人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领头的官抬手发号施令,紧接着朱时叔就被两士兵钳制住了胳膊。 这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等屋里人反应过来,他们训练有素的出了后院,到前院时就被朱父给拦住了。 领头的甩出一张缉捕文书便让朱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朱时叔意图谋害瑾王殿下,暂押刑部天牢听候发落——」 第3章 施救 朱时叔被带走后朱家上下鸡犬升天,朱茂听到「意图谋害瑾王殿下」时,羸弱的双腿撑不住厚重的身体,软绵绵的瘫在了地上,他早已年迈,都快从太医署下岗了,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实在是经不住任何的打击。 好在朱时仲就是在刑部当差的,与前来抓人的捕头还是上下级的关系,见朱时仲出来,李捕头终于多说了两句:「这事小人现在也不好说,但尚书大人亲自下的指令,小的也不敢不从,具体情况小人知之甚少,不过朱大人若是想要搭救令弟,不如去自己面见尚书大人吧,兴许还能有个解决妙法。」 大哥朱时伯见状蹙着眉头出来,很是纳闷的说着:「你方才说时叔意图谋害瑾王殿下?这……这怎么可能呢?大人是不是搞错了?就算是借我们一千个胆,这种事情,我们朱家也干不出来的啊。」 谋害皇亲国戚可是大罪,往重了说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也不怪朱家也都一副吃了毒药的模样。 朱大夫人惊魂未定的问:「这事该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说完又与朱二夫人交换了个昭然若揭的眼神。 朱二夫人忙出来说:「我们朱家三兄弟早些年就已然分府分了家,朱时叔的事我们可是不知情的呀。」 李捕快安抚道:「你们既然不知情,就连累不到你们,且莫想多想茬了。」 李捕快只是拿命令办事,他哪里知道朱时叔有没有下毒,然后以小人知道的也不多为由告辞了。 刑部的人刚走晏汀拎着裙摆跑了出来,香汗涔涔的模样叫满院子的男人目不转睛,晏汀焦急的盯着朱时仲问,因为在朱家她只认识他一个人:「二哥,时叔到底是犯什么事了啊?怎么好端端的……」 朱时仲看得出神,好一会儿才被身旁的朱二夫人推搡清醒,他看了一眼朱二夫人铁青的脸色,把李捕快说的话一五一十告知,晏汀听完后心头一颤,没想到她担心的事情发生得竟然这样快。 朱时伯怕她吓到,连忙温声安抚道:「兴许是搞错了。」 晏汀不认得人,还是白芷说了一句「这位是大哥」后,晏汀才沖他抿唇一笑,浅笑问好后,眉眼间的愁容惨澹横然。 她比起其他人心中更多了一层惧怕。 万一这事就是冲着她来的可怎么办? 岂不是因自己的事害苦了无端的人? 白芷跟随她多年,自是晓得她心中所想,便低语安慰她道:「事情还没查清楚,小姐切莫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推,况且朱家在洛阳也是个人物,他们自有法子救人。」 听罢,晏汀也只好暂时安下心来,期望朱家两位哥哥拿几个主意。 今晚的事情发生得实在突然,朱家俩兄弟与朱父坐着一起商量,发生这种事情后,在刑部当差的朱时仲变成了家里的顶樑柱。 朱时伯认真分析道:「前些日子瑾王殿下宣称身体不适,特意指派了三弟作为他的主药官,原本以为三弟要加官进爵了,怎么又会发生这种事?你们说,会不会是有小人恶妒,故意在背后做手脚?」 朱父细想:「也不无可能。」 他深居宦海沉浮多年,知道朝廷的勾心斗角,而这种事情多了去了,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朱时伯转头对着朱时仲说:「二弟你在刑部当差,这件事我和父亲都插不上手,就只能委託你了,二弟,二弟……」 朱时仲勐的回过神:「……啊?」 朱时伯顺着朱时仲的方向望过去,门口樱花树下亭亭玉立的背影让人浮想联翩,周身散发着的丁香淡光,微风吹起送来缕缕幽香,一身红颜明亮的大红裙袍,更是衬得美人娟丽妩媚,细长的脖颈在月下光明透亮,凤冠霞帔只可惜是他人的榻上添香。 晏汀与朱时叔是娃娃亲,她小时候在洛阳住过一小阵,那时候朱时仲就很钟意她的模样,现在几年过去,人确实是被南方风水养育得愈发清秀可人了,实在是很难叫人不多肖想片刻。 朱时仲清楚自己看过头,也怕引来非议,清咳两声,就道:「行吧,明日我去刑部问问。」 有了朱时仲的话一家人才算打下一剂强心剂,他在刑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但也好过无头苍蝇的到处乱撞要强。 晏汀见他们从正堂里出来,连忙去问大哥朱时叔的情况,朱时仲却主动抢过话来:「弟妹不必忧心,我在刑部当差,方才来的都是我的手下,明日我去刑部问问,时叔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朱时伯看了朱时仲一眼,大有心知肚明的意思,不过他也不想戳破,就着朱时仲的话抬高几句:「二弟在刑部当差,三弟的事只管交给他,弟妹也不必太着急。」 第7页 「当真?」晏汀知道朱时仲是刑部主事,这官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总归能在刑部说上话,倒不至于叫朱家人一脸懵瞎,如今见他打包票,心里也算勉强有谱。 朱时仲抬手往游廊上请:「自然是真的,方才那来人,还是我的属下。弟妹初来洛阳就遇上这么一桩事,想必是受了不少惊吓吧?」 明眸皓齿的女人在月光底下熠熠生辉,仿佛多瞧一眼今夜就要辗转难眠了。 晏汀低头浅笑,感谢对方的细心与贴心,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今日确实发生太多事了。」 此话大有几分无奈乏力。 朱时仲叫她这小女人的举动勾得又恍了半刻的神,捏鼻子笑笑说:「弟妹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有消息,我便来通知你。」 「那就多谢二哥了。」晏汀简单行礼告些后,在白芷的搀扶下进入了西院,朱时仲停在弧形的拱门处盯了好久,忽然后脑勺上一记重击,他原本想破口大骂,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那只母老虎,就只能生生忍了下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就起了个大早,朱二夫人见他一反常态便问道:「今儿个咋起这么早?平日我怎么撵你你可都起不来的!」 朱时仲套上朝服往外看:「这不是时叔被刑部给抓了嘛,我早些去问过尚书大人便早些搭救,父亲母亲也早些安下心来不是。」 院子外面一道倩影,朱二夫人扫过一眼,便勾唇冷言冷语道:「我嫁进你们朱家十余年,怎不知你们兄弟二人感情如此之深?倒是难为你起了个大早要替弟妹寻回丈夫了。」 朱时仲心急裤子都穿反了:「我们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朱二夫人冷笑一声:「早就已经分家了,说句不好听的,朱时叔哪怕是真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也干系不到我们,你又何苦这样费力,小心惹得自己一身骚。」 朱时仲回怼道:「时叔是我的亲弟弟,如今他性命堪忧,你叫我这当哥哥的如何袖手旁观?都是一家人,你说话何止如此。」 朱二夫人冷哼一声:「这哥哥弟弟的说得倒是好听,可谁知道谁心里装着什么些腌臜想法。一家人?哼!」她下床勐的打开门,侯在院内的晏汀楞楞看了过来,那副模样就连朱二夫人都忍不住为之一动,她回头又看向自己夫君,阴阳怪气的说,「这倒确实是不分你我了!」 朱时仲最是痛恨自家夫人这尖酸刻薄的模样,勾上鞋子之后懒得与她多费口舌,简单洗漱过后便要离去,这一反应气得朱二夫人在屋子里口吐莲花。 「你个没出息的,竟然打起了自家弟妹的主意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腌臜想法……」 晏汀听见开门的声音时连忙转身去看,只见朱时仲衣服都还没整理好就出来了。她忙上去问:「嫂嫂这是怎么了?」 朱时仲合上门,笑嘻嘻与她说:「不用管她,臭婆娘,撒泼呢。弟妹这么早来寻我,可是为了时叔的事?」 晏汀捏着手绢小幅度点头,她自然是为了朱时叔的事来的,昨日她想了一夜可就是安不下心来,虽然她从小是在潮州生活的,可也知晓朝中暗潮汹涌。 朱家三子早已分家,现下朱时伯已经搬了出去,朱时仲住朱府东边的院子,朱时叔在西边,东西两院间有一道门隔着。 穿过曲廊,鱼戏清水。 二人身形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晏汀说话的声音就如同出谷的鸟儿,细腻温柔之余还有几分的悦耳动听:「汀儿想请二哥去瑾王府一趟,既然此事与瑾王殿下有关,那么要搭救时叔出来,这瑾王便是关键。只要查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汀儿相信时叔就会没事了。只可惜汀儿是女儿身,出不了门,此事就只能烦劳二哥了。」 「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朱时仲并不知道自己看晏汀的眼神有多么的贪婪,「我下朝后便去瑾王府探个究竟,弟妹只管放心便是了。」 送走朱时仲后晏汀回到婚房,去给朱夫人请过早安茶后回到房间小憩,昨夜因为朱时叔的事情她没有睡好觉,这么一睡,就到了中午,她刚醒来就得知朱时仲回来了,去到东院时刚好瞧见正在换衣服的朱时仲,也听到了他与朱二夫人的对话。 「瑾王殿下的人怎么能这样呢?好歹你也是朝廷命官,拿潲水往人身上泼算什么回事?说到底,抓错药的人也不是咱们,你们兄弟三人早已分家,朱时叔的事怎样也算不到咱们头上,你又何苦为了他的事得罪瑾王殿下,我看你就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夫妻二人瞧见她时,朱二夫人满眸的怨气,在朱时仲的吩咐下,哼唧两声抱着脏衣服出了门。 晏汀知道朱时仲因她的事在瑾王府受了委屈,很是抱歉的跟他说:「难为二哥为我夫妻二人的事四处奔走了。」 朱时仲哎呀一声抓住她的手臂:「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瑾王殿下嚣张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更何况时叔是我的兄弟,就算你不说,这些事我也是要办的,只不过……瑾王殿下我连人都没有见到,这下可就难办喽。」 晏汀倒是抓住了话里的重点:「这么说瑾王殿下身体无恙?」 朱时仲盯着美人脸上的流光心里甜齁齁的:「瑾王无事。」 「既然无事……」 那为什么还要抓走朱时叔? 手指下的软香让他差点就忘记了思考,而晏汀只顾着询问朱时叔的事也没有在意到这件事,朱时仲反而是得寸进尺的用手摸她的肩膀,一边回答着她的话:「瑾王殿下身体确实是无碍,可谋害皇子是大罪,只要瑾王殿下不愿意放人,刑部就只能扣着他。」 第8页 晏汀垂下眸子认真思考着。 朱时仲贪婪的打量着晏汀全身上下:「明日我再去尚书大人那里问问罢,看看瑾王殿下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 晏汀自然是感激不尽了,又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才不甘离去,只不过第二日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朱时仲从刑部回来脸色铁青,听朱时仲身边的侍从说,他今日被瑾王殿下拉着练习射箭去了,后来被吓得尿了裤子,在一众刑部官员面前丢了脸,哪里还能有好脸色给人看。 朱时仲也没跟她说两句话就以累了为由拒绝见客,晏汀便知道朱时仲不愿意再为此事奔波了。 而朱父那边呢?朱时叔在朱家原本就不怎么受待见,毕竟朱家有三位儿子,论出息他不及朱时伯朱时仲,论其他各个方面他都是被人吊打的局面,眼下得罪的人又是燕国最难搞的瑾王殿下,朱家人自然是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更何况眼下朱父年纪大了,马上就要从太医署下岗,事情多着呢,很多事情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朱夫人却只怪晏汀是个扫把星,把朱时叔入狱的事一股脑往她身上推。后来晏汀求了朱时仲,让他带自己进刑部见朱时叔一面,朱时仲虽然为难却也答应了,但只给她争取到了半柱香的时间。 朱时叔入狱数天,整个人消瘦不少,披头垢面的靠墙打鼾,见她带东西来探望,四肢并用的爬过来求助:「汀儿,你可一定要救我出去啊,这牢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呆。」 先不论晏汀与朱时叔有没有这夫妻间的情意,但她心里头清楚,在这洛阳城,如果没有朱时叔护着她,她在朱家当寡妇必然是要受委屈的,所以论公论私她都得救他出来。 晏汀打开屉子往外拿吃食:「是母亲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一些你爱吃的吃食。放心吧,我既已嫁与你,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将你从这牢里捞出去。我去求尚书大人,去大理寺求人,就算是给瑾王殿下磕头,也要救你出去。」 朱时叔那双枯瘦的手抓铁栏杆,几乎就要被感动得泪流满面了,他端起饭菜一边扒拉一边哽咽着说:「汀儿,待我出去,我一定对你好,也就只有你,对我不离不弃了,我朱时叔这辈子,绝对一心一意待你,否则天打雷噼。」 晏汀低头挤唇一笑:「何必说这些晦气话。」 他塞得两腮鼓鼓,眼泪止都止不住。晏汀从怀里拿出手绢上手轻柔帮他拭去泪滴。 此情此情羡煞旁人。 不远处正盯着这边动静的男人轻嗤一声勾动唇角。 刑部侍郎卑微的跟在身后问:「殿下,接下来属下应该怎么办?」 男人拿着金扇在刑部侍郎的官帽上铛铛铛的敲了三下。 他慢悠悠的留下一个字——等。 第4章 瑾王 这些日子晏汀为了朱时叔的事情到处奔波,先是求见了刑部尚书,后又去大理寺卿求情开恩,就连御史台大夫与丞相都想到过,但二人都没有见她。求了这么多人依旧无果,她想再去见一见朱时叔,就连这么个小小的请求尚书大人都不肯应允。 尚书大人苍髯如戟,面露一脸的为难,他撸着鬍鬚,眼珠转动:「谋害瑾王殿下可是大罪,若非瑾王殿下醒了,那可不是收押天牢那么简单的事了,株连九族都不为过,至于朱时叔到底怎么发落,那……那还得看瑾王殿下那边的意思。」 话毕他往满是愁容的小脸上瞥了一眼。 晏汀只是幼时见过瑾王殿下一面,那一面也在她短短数十年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具体是什么事情了她大致已经忘了,唯一记得的便是她哭着要去找朱时叔然后被瑾王拦下,当时她才八岁,对方也只是高了她一个脑袋。 瑾王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得陛下宠爱做事情荒唐至极,他当时掐着哭红了的小脸威胁道:「你再哭孤给你扔池子里餵鱼去!」 而晏汀打小就乖,怪能审时度势的,虽然不晓得瑾王是个什么东东,但也快速的收住了哭势,一副楚楚可怜又任人宰割的模样盯着他,藕臂从浅粉色的衣袖里垂落,握着松散的小粉拳,可怜又不肯屈服的小模样叫人忍俊不禁。。 瑾王殿下嘲够了,便蹲下来问她:「朱时叔是你什么人?」 因为她方才一直在叫朱时叔的名字。 晏汀眨巴着泪汪汪的狐狸眼,含着口水老实巴交的回:「他是我未来的夫君。」 一听男孩噗嗤一声乐了,甚至还喷了小女孩一脸的口水,不过明朗的笑意让人一瞬间忘记他的顽劣,晏汀呆呆的盯着他伸手擦脸,随后就听得他用最顽劣的话说:「信不信孤让你现在就守寡?」 当时晏汀不懂守寡是什么意思,只是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少年郎。 瑾王见她这幅不谙世事的模样捉弄人的兴致更高了:「孤最喜玩弄小寡妇了。」 这些都只是幼时的零散片段,至于瑾王殿下如今是个什么人,晏汀就不得而知了,可经朱时叔一事后,她对此人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瑾王名邵准,字以安,年二一,当今德裕贵妃娘娘的第三个孩子,当年晏父救下的胎儿便是他了,德裕贵妃一入后宫便独得陛下恩宠,且多年兴盛未衰,这也导致皇帝爱屋及乌,对邵准从小就溺爱到了骨子里。 这些年瑾王在洛阳做的荒唐事都够写下一本书的了,他不涉朝政与党政,一心游戏人间,渐渐就成了无人敢惹的混世魔王,朝中大臣唯恐避之不及。 第9页 万万没想到朱时叔竟然得罪了他。 其实半个月前朱时叔与瑾王并无交集,只是一次偶然的机遇让朱时叔搭上了瑾王这座大山,本以为是个靠山,谁知是压倒马儿的危山。瑾王表现出对他的满意,于是钦点他负责瑾王府的工作,本来以为是一场平步青云的喜事,谁知道会演变成为一桩愁煞众人的祸事。 庆幸的是瑾王身体无恙,否则朱时叔一个人的脑袋都不够掉的。不过既然瑾王殿下都已经好起来了,那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晏汀想不明白,于是问尚书大人:「既然瑾王殿下已经醒了,那为何还要扣着我夫君?这罚也罚了。」 尚书大人摸着一缕胡茬,眼珠转动明显是在盘算主意:「差点谋杀皇子都还能全身而退,若人人都来效仿如何了得?夫人无知啊。」 晏汀:「……」 她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只能跪下求尚书大人:「还请大人帮帮我。」 尚书大人往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夫人这又是做什么呀?」 头上的步摇簌簌作响,晏汀伏地叩首请求道:「前些日子我大哥二哥都去过瑾王府了,但无一例外被人赶了出来,大人既然能与瑾王殿下说上话,可不可以替我向瑾王殿下求求情?瑾王殿下到底要怎样,还请给一句痛快话。」 尚书大人当然不会愿意替她蹚这趟浑水,婉言拒绝后只道是让侍卫送客离去。 只不过最后送走她时话里暗示道:「这瑾王殿下的脾气我们摸不着,假如夫人有心搭救朱时叔,还是自己过去见一见为妙,瑾王殿下最是疼惜美人了。」 晏汀一出尚书府就带上了惟帽,掩人耳目的从后门出来,上车后白芷询问她情况,晏汀只说了一句:「看来我得亲自去见一见瑾王殿下了。」 白芷惊:「见瑾王殿下?小姐难道忘记朱大公子与朱二公子被赶出来的事了?小姐难不成还要巴巴过去受那委屈?万万使不得!」 可如果她不去亲自求见瑾王殿下又能怎么办呢?刚才尚书大人话里多多少少给她暗示了,这件事如果她不去亲自求见瑾王殿下怕是解决不了,就算瑾王为人再是胡搅蛮缠,也断不可能在天子脚下,对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动手。 「话是这样说没错。」马车的轱辘滚滚向前,闹市的声音充斥着,白芷还是放心不下,「那瑾王是个混世,在洛阳城的名声坏透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白芷就是怕小姐去了受欺负。」 晏汀又何尝不知,即便是清楚此去必然要吃一顿苦头那又能如何,她一届妇人,在洛阳无权无势无人帮衬,连丞相大人的面都见不着,就更不要提寻人帮忙了。朱家其他人等,仿佛是被什么人警告过,如今已不敢出手相助,这些晏汀都瞧得出来,那这人是谁呢?想来也不难猜。 既然瑾王殿下有意扣着人却不动手,那必然是他有什么想要朱家办的事。 至于朱时叔到底是怎么得罪的瑾王殿下眼下已然不要紧。 身居高位者,存心为难你,还需要给理由么?他们不过是随自己的性子,捉弄几件称心的物件罢了。 念及此,白芷泪目,从后抱着晏汀娇柔的臂膀,语气哽咽:「可怜的小姐,好好的喜事,竟然……都怪那日那人踏马闯入破坏了吉时……」 听白芷说起成亲当日轩辕大街上的事,晏汀脑海中瞬间闪过那男子肆意张扬的笑,手心顿时发凉,一股细思极恐的想法从心底冒出。 怎会如此巧合?成婚当日当街被人调戏,洞房花烛夜朱时叔就被人带走了,紧接着四处求助无果朱家是不敢插手,尚书大人话里明里暗里的叫她去瑾王府走一遭。 难不成不是朱时叔得罪了瑾王殿下,而是瑾王殿下原本就是冲着她来的?否则又怎么解释这些巧合。 白芷心惊,瞳孔地震:「那日轩辕大街上二公子正是唤的他殿下。」 因为四处奔走朱时叔的事,晏汀也没来得及问那男人的身份,现在想想确实有几分蹊跷。 假如他果真是奔着自己来的,那此事可怎么解决?难不成他是记恨着四年前晏汀不肯从他的事?那他又会如何羞辱于她呢? 晏汀越想身体越发寒冷,就连尚好的日头也无法驱散心底凉意,都已经四月底了,可她依旧身子冰寒,白芷从马车上拿下薄披风给她盖着,晏汀侧头楞楞看她,白芷愁眉苦脸的说:「小姐不如还是算了?」 算了?怎么算?朱时叔是她的夫君,被收押在刑部大牢已一个月有余,朱家人不肯施以援手,朱母又把错全推给她,而她则是该求的人都求了,可依旧不能达成所愿,她已经别无退路可去。 一下马车便瞧见了赫赫威风的瑾王府牌匾,整个威严而肃穆的气场让不少人望而止步,门口街上往来的商贩行人纷纷绕道走,看见有马车停在瑾王府门口时,满脸都写着「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这里」。 白芷拉了拉晏汀头上的惟帽遮住她的眼睛,犹豫片刻后,搂着晏汀的双臂从瑾王府大门递了拜贴,管家打量了她们主僕二人一眼,惟帽之下瞧不清晏汀的长相,但红唇艷丽却难掩芳华,一双藕臂套在宽大的披风之下,皙白的手腕上绑着镶金佛缘红绳。 白芷看了晏汀一眼復请道:「还请大人替我们进去说道,就说是朱家的人特来求见瑾王殿下。」 第10页 「朱家?」管家看向白芷,一副趾高气昂的小人嘴脸,「前些日子还没被打怕么?你们朱家的人胆敢茶毒我们瑾王殿下,如今来这里做什么?想替朱时叔求情?门都没有!去去去!」 晏汀不出意外被管家给赶了出来,这管家半点不知怜香惜玉,手上用力一推便将晏汀与白芷推倒在地,晏汀肩上的惟帽没挂住落下,曝露在空气中的娇艷让人目光停滞,下一秒白芷很快就帮晏汀遮住了脸,惟帽之下若隐若现的花瓣唇吐着芬芳,日光影曝皮肤通透明亮。 管家看呆了,吞咽口水:「我们瑾王殿下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被扶着起来,晏汀拢紧身前的披风,柳步往前,语气温顺,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在看见那双黝黑的双眸时,素来冷血无情的管家犹豫了,只见他喉咙一滚,语气比起先前温和不少:「夫人这不是难为小人嘛。」 晏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知道大人您为难,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还请大人进去通报一声,见与不见那都是瑾王殿下做主。」 漂亮的女人办起事情来要比普通女人顺利许多,管家看了她片刻后于心不便忍应下了,进去一盏茶的时间后满脸笑容跑出来:「殿下请夫人去前厅侯着。」 晏汀与白芷相视一笑,小步随着管家入瑾王府。 瑾王府里气派不行,入第一眼的便是雕刻着凶兽的壁画,一个个青面獠牙的瞪着你,此画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上面冲下来吞人,晏汀不曾见过这些东西,经过时肩膀缩着往白芷怀里钻,生怕触碰到这些凶兽的爪子。 物足窥人。 这瑾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一个小小的物件便能看出来了。 穿过游廊便到了前院,前院多是假山鱼池水榭楼台,景观与朱家相比更要气派,前厅里陈列着不少的古玩,一把弯刀陈放在楠木架子上,刀面上纹有狼图腾,一颗红宝石镶坠其间,这件宝物看着名贵异常,也略微有几分熟悉。 正当晏汀想要凑近看个仔细,却被一旁的白芷拉住了。 想着这毕竟是瑾王府,晏汀也只好暂时作罢。 管家请她入座后便走了。 晏汀不敢多瞧,乖巧的站在等候瑾王殿下接见,进入瑾王府后,白芷想叫她打退堂鼓的想法更甚了:「小姐,不如咱们再去寻别的法子吧,奴婢觉得这瑾王不像是什么好人。」 晏汀心意已决的说:「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我一届女流,他也不能拿我如何。」 忽然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时,她勐的回头,整整齐齐的乌髮乱了几分,缠在步摇流苏上,这一回眸,也彻底乱了某人的心。 白芷几乎同时一惊:「小姐!」 浅眸中的懵态还未散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惊诧与害怕,明明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可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安,脚步几乎是本能性的往后怯懦了两步。 跟在瑾王殿下身后的婢子训话道:「还不快过来拜见瑾王殿下?」 第5章 调戏 四年前,晏汀随父去剑南道给伤兵医治,谁知会意外让一男子盯上了,男子深居高位,又以她女扮男装进入军营作为胁迫,逼迫晏汀日日伺候左右,使她有苦不能说。 晏汀第二次再见男人时他的气色恢復不少,浓眉深眼中隐约可见少年肆意横行的霸道。 一声「小郎中」惊得她浑身打颤。 男人笑话她:「胆儿这么小还敢来军营?」 晏汀抱着药箱离近给他换药,素手还未上去便让人擒住一拽,男人那双充满捕猎气息的眸子寸寸侵略,晏汀力气不敌他,挣扎片刻后只能瞪着他用眼神表示控诉,可却不知她那双水灵灵的鹿眼除了招人稀罕之外别无他用,反而会叫人多生几分戏弄她的顽劣。 男人唇角上扬:「知道我为何一眼就认出你是女人了?」 晏汀不回他。 他笑,凑近嗅她身上的气味,极轻浮的调戏她:「太香了。」 她在潮州时都没被人这么欺负过,那些地痞流氓虽然混帐,可都不能近她的身,一瞬间她的眼睛就湿了。 男人见状兴致更高,大手捏着她的下巴打转:「这就要哭了?」 晏汀一低头又让人捏着下巴抬高,在他的大手之下,晏汀的鹅蛋脸显得尤其小巧,肤色对比映衬愈发雪白,因为她的反抗,男人手上用力很大,她感觉自己的下颚都快叫他生生给扳下了,可无论她如何挣扎,也只能任由着他戏弄,见她放弃反抗后男人才兴致缺缺的撒开手,后来无数次的实验告诉她,她越是反抗男人就越不放过她,反而她顺从了男人就不再调戏。 为了少些折磨,晏汀对他言听计从,无论他怎么羞辱,晏汀一心一意的给他治伤。 「去哪儿?」男人盯着她的背影冷不丁的问话。 晏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夜里她入军帐给男人换药时下巴让人擒住,他好没道理的冷言嘲讽她:「扒男人的衣服扒上瘾了是不是?」 日间晏汀除了负责给他换药之外还要去给其他伤兵疗伤,而这一幕正好就被这男人在帐内给看见了。 晏汀梗着脖子让他掐,泪水在眼珠里打转,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泪水滚滚而下,一滴砸在男人的手背上,仿佛是烫伤了他,叫他在好半会儿都没能回过神。 第11页 忽然他松开了手上的力问她话:「你叫什么名字?」 晏汀低头去找药,要给他解腰带时,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那么近的距离男人读懂了她的无奈,只见她微微勾唇:「将军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吗?」 男人回:「我现在说需要。」 晏汀低头苦笑:「一届女流之辈,连救人都得着男装,明明是办了善事,还得日日受人欺辱,这样的人,怕是入不了将军的耳。」 他反问道:「委屈了?」 自然是委屈,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如果不是她非要来这该死的地方,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更加不会经歷沙场战血,而自己却有心无力的状况。 换好药后男人依旧是不肯放她走,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混帐到了骨子里,不然也不可能叫她这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他同床共枕。 那次晏汀缩在一起,哭得不能自已,男人却也未曾心软,狭窄的军营硬铺,生生逼得晏汀贴墙而睡,饶是如此,她依旧能感觉到背后男人的气息,将她裹得死死的。 男人的大手一扶她的细腰,晏汀浑身就打了个激灵,她泪眼朦胧的捂着嘴鼻不让自己出声,却听见背后的男人贴耳一笑,低沉的语气暧昧不清:「抖什么?」 晏汀不敢回,也不知如何回。 男人扫开挂在她肩颈上的秀髮盯着她后颈白皙的软肉瞧:「第一次叫男人这样搂着?」 虽然害怕,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温声哄人时的语气,会让人不自觉的沉溺其中,可是她心中已有未婚夫朱时叔,既然已经定了婚就不能辜负人,这是晏母从小教育她的,她自然也不可能被这男人所蛊惑。 男人见她依旧发抖又自嘲性的说道:「临死之前也算玩弄了女人一下。」 此次战事凶多吉少,朝廷援兵迟迟不来,而前线的士兵寡不敌众,这些晏汀都是知道的。 晏汀扭头看他,星光两点深邃,与她眸子里的纯情撞上,一时间便不可收拾了。 男人一笑扳着她转身面对他,又强行捏着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唇齿,像是打量一件精緻的瓷器,自言自语的说着:「难怪那些未成家的公子哥都要去逛青楼。」 「……什么?」晏汀听明白他把自己与青楼中的女人相提并论了,当即就挣扎着表示不满,「你何苦……如此羞辱我?」 男人一只手便握住了她的两根细腕,他笑着探她口腔里湿漉漉的舌尖:「我说错了,其实你比她们还要讨男人喜欢。」 晏汀再一次让他给气哭了:「你……」 看见她哭,男人依旧乐,手指在她唇上重重摩挲着:「在男人的床上哭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晏汀瞬间停止哭泣,抽噎不停的看着他,害怕又不敢言的模样,实在是很难叫人不多疼爱,忽然他的眼神就温柔了下去,鬼使神差的捏着她的下巴凑近。 晏汀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男人就已然离开了她的香唇。 就在她伸手想给他一巴掌时。 第二个吻接踵而至。 …… 四年前的事情还歷歷在目,而四年前那位青涩霸道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宽阔而□□的双肩只余霸道,比起那时,晏汀更加无力与之对抗了,无论是在体型上还是身份地位上。 晏汀腿软差点撞到身后的黄花木桌椅,好在被一只眼疾手快的大手拦腰斩断,在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后她吓得急忙一推,这才侥倖避开了与他的亲密接触。 白芷害怕的揪住晏汀的袖子,晏汀往前一步给瑾王殿下行礼问安,纵使有千般万般的不情愿,她也只能在现实面前俯首称臣。 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又让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再次涌现。 「哭什么?」 「到时候战事结束,你随我一道回洛阳。」 「小郎中,把我哄好了,想要什么都给你。」 而如今,这男人摇身一变成了瑾王,掌握着朱时叔的生杀大权,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就连那唇角微乎其微的笑意都在告诉她——你又落到我手里头了,这次看你还怎么逃。 那一年若不是晏母病重,晏汀恐怕早就落到这个男人手里头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跟随晏神医回到岭南后,男人四处打听她的消息,但因战事吃紧,无人顾及她的来歷,所以也未能探出个究竟,直到半年前,邵准路过潮汕,意外发现街头布施的少女…… 只可惜美人已有归宿。 但也不妨碍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盯着她不快不慢的问候了一句:「小郎中,不逃了?」 晏汀宛如惊弓之鸟,攥着手帕的五指生生掐白几道,白芷在后头搀扶着她的细腰才不至于瘫软。 到今时今日,她又怎么会不明白,那日轩辕街头的意外并非偶然,这混帐男人怕就是奔着她来的,且不说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又不论这件事情他到底计划了多久,就单单说这些天的下.流伎俩已然叫她咬牙切齿。 四年前长达一月的相处她就知道这男人最不喜欢别人忤逆他的意思,这一次的设计陷害恐怕就是为了报復她当年不肯屈从偷摸离去之事。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来这洛阳城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纵使她不来洛阳城,邵准也有能力将她虏走,而且还不要花费这么多的心思,洛阳到底是天子足下,办事情不能只用蛮力,更要动脑子费心思。 第12页 只是事到如今,晏汀逃也逃不掉了,朱时叔被攥在他手里,她除了任人宰割别无他法。 知道害怕也没用,晏汀便抬头看他:「臣妇今日前来是为了愚夫的事,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既然殿下身体已然安康,不如且放我夫妻二人一条生路。」 男人唇角上翘目光打量。 晏汀最是害怕他这幅模样了,四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她知晓一旦他这样看自己一定是在盘算些什么。低下头,她继续说:「既然殿下肯见臣妇,是不是意味着有得谈?既然如此……」 抬眸便见男人遣散了身边的侍从与婢子,晏汀稍稍犹豫片刻后也遣了白芷出去侯着。 屋子里没人旁人,晏汀只觉浑身冰寒,在男人冷漠的目光下,她硬着头皮将话说全:「殿下何苦要把此事闹得天下皆知?倒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夫妻二人必定感恩殿下,日后唯殿下马首是瞻。」 邵准翘着腿靠在太师椅上听完后不禁打哈欠,语气慵懒中带着几分不爽,略有驱客之意:「这就是你要同孤说的?」 晏汀抬眸不解:「不然臣妇应该同殿下说什么?」 「孤以为……」男人一笑,「四年不见,夫人会有许多要同孤讲,现在听着倒是没什么意思。」 晏汀:「……」 这男人当真是厚颜无耻! 他好心的提醒她:「孤的时间有限。」 晏汀攥着手帕不退也不近。 男人见状笑了,起身阔步朝她靠近,晏汀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立在原地由他打量,身形上的差距让她只能仰着脖子看他,男人微微扯动唇角,熟悉的指腹与温度捏住她的下巴。 与四年前相比她半点未曾改变,依旧是一个被人捏住下巴就会羞愧难当的小女人,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而眸子里蓄着的满江春水,愈发温婉动人了。 邵准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叫他朝思暮想念了四年的女人,她消瘦了不少,从前的婴儿肥没了,可女人味儿上来了,那股倔强不屈的劲儿更盛了。 他笑:「一句也没有?」 晏汀固执的侧头盯着右侧方的小桌回:「请殿下自重。」 她如今已为人妇。 男人噙唇仰了仰头,眉目间几分不爽的戾气。 晏汀含泪不屈道:「我如今是朱时叔明媒正娶的夫人。」 男人舔舌一笑:「合卺酒未饮,洞房未入,就连盖头都是孤亲自揭的,你确定你是朱时叔的人,而不是……本王的?」 晏汀噌的瞪他:「你……」 男人大笑捏她的下巴,他最爱看晏汀这幅模样了,仿佛是被拔了毛的孔雀,高傲不屈的模样还在,可是气势早已被碾去大半。 晏汀知道这人是刻意报復,眼睛里是含血的酸泪:「殿下想要报復臣妇的目的已然达到了,臣妾深陷洛阳城再难逃殿下的手掌,殿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男人忽然离近,热气扑面而至,逼得晏汀下意识后退,他唇角藏笑,如狼的目光定在她的唇齿之上,慢悠悠的说给她听:「你一届女流,孤能指望你做什么,嗯?」 晏汀:「……」 第6章 卖妻 这句话倒叫晏汀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同时更加害怕更加惶恐,生怕他做出什么让她无脸见人的事情来。 她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唇吓得浑身颤抖唇角哆嗦,可男人身后的权势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手抵着她不叫她后退。 在男人松开她的那一刻晏汀实在是没忍住滑落在地哭出了声,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从小礼仪规矩学得极好,落在地上后用手绢捂着嘴鼻笑声啜泣,但还是难免露出些可怜的声音来。 男人叉腰睨她,表情很是不爽,给了她半盏茶的缓和时间,依旧不见她停下抽噎,便用靴子尖尖踢她,晏汀宛如只猫儿,怯怯的缩了一下身,这才勉强镇定下去。 邵准蹲下与她平视,一双大手不满她缩着脑袋,粗暴的钳着她下巴,生生掰着抬起来,鹅蛋小脸上的软肉,就跟刚出锅的馒头似的,香甜可口,冒着股诱人的热气,一时间他也捨不得说重话了。 「总哭什么?」 这不是得问他吗?若非他欺负人,晏汀又怎么可能哭,可是像他这样就只顾自己爽快,不管他人死活的男人,晏汀觉得自己与他无话可谈。 男人用手给她擦泪水,粗粝的手指触碰到她的香唇时,他唿吸不由得一重,然后爱不释手的揉了一遍又一遍,紧接着问她话:「这些年有没有与其他男人放肆过?」 一瞬间晏汀的泪水又来了。 除了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天底下还有谁敢轻薄她! 他的手指沾染了一些她檀口里的湿气,在看到女人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时,他忽然之间竟然觉得,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哄道:「孤又没有骂你,日后安分守己,孤依旧真心待你。」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她夫君了? 晏汀偏开头:「我已经嫁人了。」 男人当即脸色大变,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那不做数!」 晏汀咬唇抽噎:「凭什么?」 下一秒她的下巴差点就让他生生掐脱臼,邵准发了狠的盯着她警告道:「孤说不做数就不做数!孤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物件儿如此!女人也一样!懂吗?」 第13页 晏汀胸腔颤抖,流了一地的泪水,可谓狼狈至极。 他发完脾气才稍稍缓和些,站起来看了地上的晏汀许久,而后发话道:「你回去就同那朱时叔离了,从今以后跟着本王,本王少不了你的好处。」 惨白的手指撑着地面,晏汀缓缓爬起来,身躯踉跄两下:「不!」 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过之后语气戾气更重了,他最讨厌别人反抗他,从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晏汀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也清楚如果她不从,这个男人就会用更可怕的手段,反而是她听话顺从后,男人会很快失去兴致,她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许多。 但这种事情并非她顺从了就能躲过的,她不愿意跟着这个男人就是不愿意,自她与朱时叔订下婚约的那一刻起,她这辈子就只能是他的人,除非朱时叔首先对不起了她,否则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三心二意的事情来。 晏汀破罐子破摔的看着他,虽满口的狠话语气依旧松软:「我既然已经与朱时叔结髮为夫妻,这辈子就绝无再嫁其他人的可能,除非是他辜负了我的情意在先。如果你当真要勉强,哪怕是闹到陛下面前,我晏汀依旧是这句话。」 邵准冷笑一声逼近:「如果你没了丈夫呢?」 晏汀瞳孔地震,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她浅浅勾唇:「那我便随他一起去了,也好过孀居在世受人欺辱,你也只能得到一具尸身。」 一双比豺狼还要兇狠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这一场无形的厮杀谁也没有落下败仗。 晏汀夜里回到朱家时趴在榻上又哭了好一阵,白芷拿着冰块给她消肿眼睛依旧红彤彤的。 白芷心疼死了:「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 晏汀低眉又是一滴泪水。 就在晏汀已经做好了要随朱时叔而去的准备时,谁想到第二天朱时叔就从牢里出来了,以晏汀对于邵准的了解知道他不可能轻易放人,可是问朱时叔他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肯说,晏汀满心的疑惑也得不到答覆。 朱时叔为了让她少想便岔开话题:「你官人回来了你还不开心吗?」 晏汀总觉不安,生生挤出笑意:「我自然是开心的。」 朱时叔上手搂她之时,忽然犹豫了,然后把拥抱的动作改成了拍她肩膀,晏汀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毕竟二人成亲到现在也没有过什么逾越之举,便也没有多想,可她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丈夫送到别的男人的房间。 初时她见到邵准推门进来时她还一副呆呆的模样问:「怎么会是你?」 邵准笑:「不然夫人以为是谁?」 晏汀是被朱时叔约来此地的,他谎称自己看了一处宅子,让她过来看看好不好,到时候买下来便从朱家搬出去,另立门府,谁知道进来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这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 晏汀挣扎着要往外走:「我要回朱家,你……」可是门压根就打不开,门外立着两道人影,看样子是他身边的侍从。 她回到男人面前:「殿下这是要做什么?私闯民宅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行霸王硬上弓?」 他笑着反问:「私闯民宅?」 今日晏汀穿着一身桃花粉的荷叶裙,这身衣裳还是朱时叔特意给她买回来的,娇嫩的颜色衬得她雪肤通透,眉眼处不加粉黛足以倾国倾城。 邵准含笑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后笑意更浓了:「夫人难道不知,此处是本王的地盘?」 晏汀怎会知道:「什么?」 男人啧啧砸舌:「看来朱时叔没有把事情同夫人讲清楚啊。」 晏汀跟着他转动:「他要同我讲什么?」 男人落座端起热茶吹起,故意提着她的心不落话,而后目光上下审视她:「前些日子孤去刑部,原本是想要了他一条命的,后来……后来孤就与他做了一桩生意。」 晏汀蹙眉:「生意?」 朱时叔听到「生意」二字时也是她这幅模样,但恍惚过后更多的还是想要活命。 于是他追问:「瑾王殿下想要小人做什么就直说。」 朱时叔收押刑部已有半月,他在朱家虽然不怎么受待见,但到底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有受过这种罪,潮湿的监牢与骯脏的环境,叫他的心智早已瓦解,眼下只要能从此地出去,哪怕是让他去杀人他也做得出来。 邵准算准了朱时叔的心思,他明明已经有了打算却故意不提,反而是让朱时叔自己猜。 「小人的钱、房子通通不要了,殿下有看得上的就只管拿,日后……日后殿下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就做什么,还请殿下让我从这该死的地牢出去吧,小人给您磕头了,小人给你磕头了……」 「小人对殿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鑑吶,殿下哪怕是想要小人的妻儿做玩乐,小人也甘心双手奉上,只求殿下可以放小人一条生路啊……」 邵准浅笑:「你当什么女人都能上本王的榻么?」 朱时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如丧家之犬般的爬过去抱住邵准的小腿求饶:「晏汀不是一般女人,她生得貌美性情温和,小人还没有动过她,若殿下喜欢,小人就将她作为礼物亲自送过来供殿下玩乐。」 邵准表现出一副不大乐意的模样:「她同意了?」 朱时叔当即就说:「自然是小人说了算,她既然已经嫁给了小人,那她的身家性命都是小人说了算的,谅她也不敢不从,更何况殿下金樽之躯,她有幸伺候殿下那是她的福气,只求殿下能看得上她。」 第14页 也是到了此刻,她才知晓二人之间的交易,而她则是这个交易的筹码,但是只凭邵准的一面之词她不愿意轻易给朱时叔定罪,而是保持着理性说:「我要亲自去问他。」 片刻惊讶于她的淡定,很快邵准垂眸讽刺她:「这天下典妻卖儿的男人不再少数。」 晏汀口上说着不信,却也暗暗红了眼:「时叔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他前些日子还哭着向她保证要一辈子对她好呢,朱时叔在晏汀小时候的印象里可是个有担当的大哥哥。 男人顺了她一缕秀髮在手里把玩:「假如他真把你卖给了孤你又当如何?」 晏汀:「……」 近乎咬牙切齿:「不会的!」 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见到晏汀如此执着的模样,倒叫他莫名生出股怒意,想要去撕毁什么东西。 一把掐住她的肉腮,邵准一字一句的警告她:「人可以让你见。」 晏汀双目伤情的望向他,仿佛被箭矢射中的小鹿。 他继续说:「也趁早让你死了心。」 话毕他就让侍卫把朱时叔带来进来,在见到朱时叔满脸的心虚与迴避之后,晏汀不相信也不能够再欺骗自己了,她问他是不是把自己卖给了邵准,朱时叔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跪地爬过去求邵准放过。 他哭着说:「瑾王殿下,小人愿意做牛做马的报答您,还请您放过我夫妻二人吧……」 邵准不爽于他的出尔反尔,都懒得跟他多说废话了,提刀就要将他的人头砍下,朱时叔连忙抱住他的大腿哭饶:「小人没有不讲信用,小人没有不讲信用,可是……可是晏汀毕竟是小人的妻子啊……小人……瑾王殿下开开恩吶……」 那边晏汀已经被震惊到呆滞了,她是真没想到,出身于大户人家的朱时叔,竟然能干出来这种卖妻的事,一时间楞楞的盯着二人,一肚子的话无处可宣洩。 邵准盯着濒临崩溃的女人发笑:「既然你捨不得一个女人,那就用自己的命来还吧。」 「不不不!」朱时叔抓住刀柄,讨价还价的提议,「殿下若是相中了小人的夫人只管拿去,只是……可不可以等殿下玩腻了便还给小人?小人实在是对不住她了呀……」 晏汀像是被一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双放大了的眼珠盯着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朱时叔得到邵准的默许之后,便爬过来做她的思想工作,他捧住晏汀的脸蛋安抚道:「就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我不会嫌弃你的,你就陪他一个晚上,让他舒爽了呜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人就无脸痛哭起来了。 「是我没用,是为夫的没用啊……」 在朱时叔看来,邵准这种人,只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罢了,一个晚上大概就会把人还给他。 远处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面前狼狈狰狞的男人还在等着她的答覆,晏汀回过神突然笑着流下一滴泪水,她忍着被数千蚂蚁啃噬钻心的痛,一字一句反问他:「朱时叔,你把我当什么了?!」 朱时叔羞愧的低头:「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是……你与我之间并无情意,你伺候我也是伺候,伺候瑾王殿下也是伺候,二者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洞房花烛夜她可以伺候如同陌生人的朱时叔,那么只是换了一个人而已又有什么区别呢。 晏汀仿佛是听到了惊天的言论,她身体蹬着往后退用手推开朱时叔的手,泪水奔流不息滚滚而来,摇头捂着发痛的胸口:「有什么不一样的?当然不一样了,我与你是结髮夫妻,我与他算什么?!你叫我把他当做你来伺候?朱时叔,你的良心叫狗给吃了么?!」 第7章 洞房 早些年晏汀在潮州就听说过不少赌徒为了偿还债务典妻卖儿的事,却怎么也想不到出身于书香世家的朱时叔有一天也会拿她当做筹码,只是为了换取自己一命,甚至丢出了「把别的男人当做他一样来伺候」的荒唐言论。 晏汀确实与朱时叔之间并无感情,可是自打她知道自己与朱时叔有婚约起,就已然把自己当成了朱家的人,就算真到了要与他圆房的那天也不会退缩。 可邵准不一样啊,他并非晏汀的丈夫,从理论上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你叫她与他行欢爱,她如何能办得到。 晏汀满脸痛苦的指着对面二人:「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 就在她目光看向侍卫腰间的佩刀时,邵准早已洞悉她的心思,先一步用话警告道:「夫人不如多想想岭南的亲人。」 晏汀顿时颓废了。 是啊,她还有亲人尚在,如今晏神医已经五十岁,身体落有大疾,可经不住这样的打击。 男人说完微微歪头沖她挑眉。 晏汀痛苦不堪的跪在地上双手捧面,她怎么会不清楚如今她无路可退了,无论是从地位上来讲,而是朱时叔当真要卖了她,她在洛阳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又去哪里找人帮忙呢。 所以他们也不是在同她商量,就仅仅只是通知她而已。 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晏汀把所有的希望寄託与朱时叔身上,希望他可以为了自己与瑾王刚一下:「时叔,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朱时叔顿时泣不成声的抱住她:「汀儿,我的汀儿呀……」 可是朱时叔天生怕死啊! 第15页 邵准等烦了就说要杀朱时叔,朱时叔抓着刀锋求饶,邵准恼怒用足了劲,直把朱时叔的手心割出一道大口子来,朱时叔又惧又慌,最后再也藏不住本性暴露,恼羞成怒的吼了晏汀:「你真的想看我死吗?啊!」 低头啜泣的晏汀彻底呆住了。 朱时叔被杀红了眼,面目狰狞到可怕:「你既然唤我一声夫君,那就必须得听我的话。」 晏汀目光呆滞的转过去:「那我的清白呢?」 她不是青楼女子啊,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而来,本以为是嫁了个如意郎君,现在竟然被自己的丈夫给卖了,这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朱时叔从刀下死里逃生,一抹残泪抓着她的双肩:「汀儿,就当为夫求你了,你帮帮我,只需要伺候他一个晚上就成,日后我必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一滴苦涩的泪砸在地上,砸出了晏汀那张痛苦不堪的脸,她轻轻扫下朱时叔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往后退:「朱时叔,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初又何必娶我?你既然娶了我,又何必如此羞辱我?我晏汀出身不高,可到底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如何能侍奉二夫?!」 朱时叔看她这样子心里也难受:「汀儿,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我想活命,我想活命啊。」 晏汀歪着头反问,痛苦叫她面色惨白,她又问了一句:「那我的清白呢?」 朱时叔痛哭一声低头抵住了她的肩膀。 屋子里的男人终于听不下去二人的「情深」,狠心叫人将朱时叔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晏汀看着拖过的痕迹一时间竟然也不去拉扯了。 只道是自己嫁错了人!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些淅沥沥的小雨滴,屋内晏汀的心里却是狂风大作,她纤瘦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的软在了地上,眼角的泪水浸湿了地面一片。 直到被男人打横抱上身她的意识才恢復些,挣扎着想要从他腿上下来,男人稍用力摁住她的双腿她就无法动弹了。 邵准勾去她脸颊上的一滴泪点伸到她面前给她看,晏汀扭着脖子躲过,发颤的声音在雨声之下小得可怜:「求你放了我。」 男人抿唇:「你夫君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晏汀攥着满手心的汗,她缩着肩膀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憔悴与疲惫:「他说了不算数。」 邵准捏着她的下巴起来,这小脸也实在是忒小了点:「你既然是他的妻子,那么他说的话就算数,他让你好好陪孤一夜,你难道连你夫君的话也不听了?嗯?!」 他不知羞耻,可是晏汀知道。 她苦不堪言的抬眸看他,用受伤的眼神乞求他放过。 男人咂舌:「求孤也没用。」 晏汀抓着他胸口的衣襟难为情的低下头:「求你了。」 独特的江南声线总能听得男人心头一软。 他的语气也变轻了,混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多了几分的温柔缱绻,指腹摩挲着她软嫩的下巴:「你知道孤的性子,你越是不从,孤就越想欺负你。」 这句话的后半句倒像是——若是你轻易从了,孤可以考虑考虑放过你。 反正晏汀是这么理解的。 以至于男人撩高她的下颚含住她的唇齿时她只是睁着眼睛默默流泪。 他吻得极其温柔,比起四年前的粗暴,当真是成熟了不少。 松开晏汀时他用手笑着给她擦去唇上的津液,目光再转到她如同死人般的目光上时,手指稍稍用力掐开她的贝齿,两根手指顺势深入她的口腔,搅得她呜咽两声下意识去吸他的手指,此番反应引得男人开怀大笑,下一秒她就被人抱上了榻。 晏汀抵着他:「你不是说……只要我乖你就会放过我的吗?」 男人握住她的脚腕:「你乖,孤会对你温柔些。」 晏汀:「……」 也就是她傻才会相信这个男人的花言巧语,也才会真的放弃反抗任由他欺负,得知这男人怎样都不肯放过自己时,晏汀一把推开他从床上滚了下去,紧接着摸到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前方。 男人拍了拍衣上她留下的脚印顶舌浅笑:「你要杀孤还是自杀?」 「我……」 邵准步步紧逼,将她桎在了门上,夺过她手里的匕首,戏嚯性的在她脸上刮蹭,他早就调查过晏汀了,像她这种甘心与佛祖画押,答应一辈子吃斋念佛的人,又怎么能杀得了人,而这个自然也包括了她自己。 冰冷的匕首逼得晏汀脚尖抬高不敢大口喘气,邵准眼中一道亮光闪过,勐的把匕首扎进门框上,而后冲着门外的侍卫吩咐道:「把朱时叔给孤带过来。这样的好事他不来瞧当真是可惜了。」 「……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听见朱时叔挣扎的动静时,晏汀彻底乱了阵脚。 邵准用手背一下又一下的扫她的脸,故意用一些她接受不了的话来刺激她:「既然夫人不肯配合,那不如这样,孤让你的夫君亲自进来教教你,应该怎么侍奉自己的男人。」 晏汀:「……」 邵准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孤倒是不介意床笫之间的私事让外人看见,想必夫人也会觉得异常刺激才对。」 晏汀忍不住捂嘴抽噎:「你为何……为何要如此欺辱我?」 邵准啧啧两声,门外的侍卫已经把朱时给押来了,脑袋摁在门上,他用手敲了两下门,正欲上手打开时,手臂落进了一个香软的怀抱。 第16页 步摇作响,女人呜咽:「不要,我求你了,不要让他进来……」 虽然她与朱时叔并无夫妻感情,可在名义上她就是他的妻子,叫他进来看自己如何被别的男人欺负,这种事情她万万接受不了。 他冷着笑容给她揩泪:「那夫人现在愿意配合了吗?」 如此手段叫她怎么选?晏汀咬住小唇,不得不点头。 男人坐在床边,她在做好心理准备后,低着脑袋过去帮他褪靴袜,然后上手帮他宽衣解带,听见门口的动静时,晏汀下意识回头去瞧,就听见背后的男人命令道:「朱时叔,今夜你守夜。」 晏汀瞳孔地震的看回他。 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伺候你的。」 晏汀不解:「我已经答应你了,你为何还让他……」 邵准搓了搓她的雪腮,她虽然瘦小,可脸上的肉摸着极舒服:「孤只是答应不让他进来看,可若他自个要在外偷听,那就赖不得孤了,所以,夫人最好守住自己的嘴。」 手指伸进晏汀的口里搅了两下。 晏汀说话也说不清楚了。 她就没见过如他这般混帐的! 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听见声音,晏汀愣是忍着什么声音都不叫自己发出来,见她这幅隐忍的模样男人倒是兴致颇高。 他枕着手臂看她:「你的本事就这些?」 晏汀褪下身上的全部物件后松开护在自己胸口上的手软绵绵的贴在他身上讨好。 男人乐,手指在她身上游走:「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晏汀没有此事的经验,脱完衣服后的事情,她哪里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只能求助于男人。 他笑着掐她的脸:「求孤。」 晏汀身上没什么肉,贴着别人身上其实还有些膈人,但好在她身子软,搂着的手感也还不错。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只能硬着头皮去顺从男人的话。 「求你。」 男人不满足于她的敷衍:「看来还是得你夫君亲自来教你才行。」 晏汀脱口而出:「邵准。」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娇气,邵准听得身体一热,下一秒就来了个龙.凤.颠.倒。 屋外的朱时叔在听见这句「邵准」时堵耳朵的手已经失去了作用,紧接着耳边便有陆陆续续的声音传来,他也是个男人,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来晏汀声音中的痛苦还是愉悦,落在墙壁上的烛火在残风中摇曳,吱嘎吱嘎的声响已经压盖住了雨点声。 屋外雨停时屋内也停了。 而他眼眶里的那一滴泪水当即砸在了地上。 邵准搂着被自己折磨到晕过去的女人心满意足的吻了又吻,余光落到门外的人影时忽然又来了坏心思,他故意传朱时叔送水进来伺候,朱时叔忍着暴怒端水进来时房间内的气息还未散去,他努力的想要穿破纱帐看清楚床上的人,只可惜什么也瞧不见。 邵准将晏汀搂着严严实实:「退下。」 朱时叔三步两回头的往外走,把门合上时他看见躺平的影子起了了,身体娇软的女人乖巧的躺在男人怀里任他摆布,才平復下去的心再一次涌起滔滔江水,最后却只能用衣袖默默擦去。 第8章 警告 半夜鸡鸣,梦中人醒。 晏汀一动便发现了搂着自己的男人,昨夜那些不堪入目的景象顿时浮现。 「夫人这么能忍?是怕外面的男人听见?不如孤替你杀了他?」 「只要你叫一声孤便饶了你。」 「男人说的话你也信,刚才那声叫得很好听,再叫一声给孤听听。」 「还是缺少运动……」 她一动,男人搂她肩膀的力度就重了一分,如此一来倒叫她不敢再生事了,万一把这男人吵醒那她可就麻烦了,往门外看了一眼月色,估摸着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天亮,她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睡着,可身体上的酸痛让她辗转难眠,而且就他搂着自己的这个姿势吧,其实很不舒服。 就在她想要拿走男人压在她脖子后头的大手时,男人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中视线慢慢聚焦,他的声音像是灌了酒:「醒了?」 晏汀并没有回他,而是继续闭着眼睛。 他笑了,用手掐她的软肉,紧接着翻身压住了她。 再装也没有意思,晏汀连忙睁开眼睛,用手低着他不让靠近。 他又笑了,低眸看她:「饿吗?」 说不饿那是假的! 晏汀的肚皮也骗不了人。 被人摸着时,她再次羞红。 邵准取来裤子套上,晏汀都来不及羞耻,男人已经套着中衣出去了,再进来时手里拿着面食,袒露的胸膛精壮饱满,邵准不似朱时叔肤色白皙,多出几股阳刚之气。 晏汀低头不看:「我自己来吧。」 男人把碗递给她,晏汀捏着被角坐起,想要寻衣服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全脏了,她欲言又止的看向他,男人便把自己的外套丢给她披着。 两口面下肚晏汀才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然后后知后觉的问:「这是什么汤?」 男人似乎想到什么来了兴致:「牛肉。」 晏汀一听就趴在床边呕吐。 男人扶眉乐得不行:「是素的。」 晏汀气气瞪他:「你!」 这种瞪并非充满仇恨的,倒像是女孩与顽皮的男孩发火儿,总有几分的情意绵绵在其间。 第17页 邵准因为她这个眼神心情更好了,甚至有商有量的问她:「明日什么时候去接你?」 晏汀整个愣住:「什么?」 邵准笑容一僵:「难不成你还要回朱家伺候他?」 晏汀放下面碗:「我要回潮州。」 邵准阴笑:「回潮州后再继续嫁个好人家?」 也不知道为何这个男人总要这么想她,总觉得她到处在勾引别的男人,说话也总要这种不痛不痒的戳她嵴梁骨。 晏汀花唇微肿,泪眸若隐若现,可她并不想多解释,纵使她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洛阳城的这些个贵人们,都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安排她的,朱时叔为了活命,可以把自己的妻子送给其他男人玩乐,面前的这个男人,为了图自己爽快可以把一切凌驾于她的痛苦之上。 这比地狱还要该死的洛阳城她哪怕是一天也不想多待。 回去吧回去吧,心底有股声音在唿唤她,如今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嫁个好人家必然是没什么指望了,可就算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娘,也总比在这里受人欺辱的强,只要怀有一身本领,到哪儿都有立足之地。 唯一叫她自责的便是恐怕要辜负晏父送她离开岭南时的叮嘱了。 见她去意已决邵准唇角轻讽,忽然褪靴上床压在了她身上,粗烫的气息洋洋洒洒的落在她肩颈上。 晏汀扭着腰躲,却也只能受着,泪水再次淌下,她咬着下唇不叫自己出声。 他笑:「变聪明了。」 大手引着她浑身的柔软,只在剎那间就叫她溃不成军。 晏汀埋头在软枕之间,若非男人腿上承了些力道,她这小小的身躯压根托不起他那么大一人,可无论她怎样忍耐,总有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从她齿缝与被褥中间漏出去。 忽然察觉到屋外的灯火人影,晏汀睁大了眼睛满是惶恐,回头沖男人勐烈摇头求放过。 男人玩意更盛了,掐着她后颈将她提起,胸膛紧紧贴着她后背,语气低沉暧昧至极:「小郎中,夜还长着呢,忍着点,小心漏了马脚。」 晏汀拧着腰用手推抵他肩膀,眼尾潮红湿润发颤,她身子骨原本就弱,哪里经得住这男人的折磨,下一秒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上半身被拦腰斩断般倒在了榻上。 - 听见屋内的动静朱时叔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他用手胡乱的擦了擦唇角的津液,昨日就这柱子睡一宿后腰酸背痛,瞧见大门一开,意气风发的男人迎风而立,脚步微顿,伸手拍了拍朱时叔的肩膀。 「她身子骨太差了,带回去好好养养。」 短短一句话犹如泰山压顶差点折断了朱时叔的双肩。 待那男人一走,朱时叔瘫在地上,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了,目光呆滞的盯着屋内纱帐中的倩影,下一秒连滚带爬的闯进去,掀开萝帐泪珠子便掉了下去,悔不当初的握住晏汀的手抽泣。 此刻晏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了过去,羽睫上微微湿润,衣服倒是工工整整的繫着,只是露出的一截脖子,满是斑斑点点的红痕,昨夜就没下去的红唇,像是一早就被人吮了许久,现在上面还淌着光泽。 「汀儿……」 「是为夫对不住你了。」 朱时叔抱着晏汀出别院时,经过前院的花园正巧撞见邵准,男人看了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女人一眼,神色淡淡的走近用手揭开披风,晏汀脸部满是大颗小颗的汗珠。 「殿下……」邵准一靠近,朱时叔就退了,生怕他再做什么。 邵准捏着晏汀的脸搓了两下,而后当着朱时叔的面低头吻了吻她饱满的唇珠,朱时叔当时的表情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而后就听见邵准跟他说:「人给孤照看好了。」 「……什……么?」 邵准表情冷淡:「孤不喜欢孤用过的东西别人再去碰。」 朱时叔:「……」 「可是殿下不是答应会把汀儿还给小人吗?」 邵准指腹恋恋不捨的捻着晏汀脸上的触感,忽然发笑眯眼反问过去:「孤有说腻了?」 朱时叔:「……」 他硬着头皮问:「那殿下何时腻?」 邵准坏笑:「那可说不准,兴许明天,兴许腻不了了。不过本王素来不会吃一样东西吃太久,若朱药师着急要回去,倒不如劝夫人多来瑾王府多走走,孤见多了便也就不想着了。」 朱时叔咬牙切齿的握拳往外走。 白芷给晏汀换衣裳时发现晏汀身上的衣物并非昨日那件,当衣服褪却后,发现玉体上暧昧的痕迹时,白芷羞涩难当的低下了头,她自然是以为这些都是朱时叔搞上去的,一边抱怨姑爷太野蛮的同时一边替晏汀开心。 晏汀醒来时就听见白芷念叨着:「姑爷也真是的,怎么把好端端的小姐给弄成这幅模样了,下手也没个轻重,若伤着了可怎么办。」 见晏汀流泪,白芷满是忧心,拿着热帕子给她擦拭:「小姐可还疼着?」 「白芷……」晏汀熬不住扑进了白芷的怀里,可这种事情她羞于与白芷讲,只能默默地独自一人吞进肚里,「白芷,我想阿爹了,我想回潮州……」 「小姐说什么傻话啊……」白芷不知晏汀因何崩溃,只道是小姑娘成为女人后的矫情,只能温声细语的哄着她,「可是姑爷欺负小姐了?」 而晏汀只是重复那一句:「我要回潮州……」 第18页 白芷见她情绪不太好便念着:「小姐也知道老爷身体越发不好了,他那么着急的把您嫁到洛阳来,不就是为了确保小姐下半辈子的幸福吗,若知道小姐这样,老爷恐怕得气得当场喷血。」 听白芷这么一说晏汀才记起来晏父的身体状况,他虽然不与晏汀说自己的病情到底如何了,可是通过这一次仓促的婚事她不难知道,晏父这是在为他走后给晏汀找依靠呢,否则也不能守孝一结束就让她远嫁洛阳城。 假如她就这么回去了,以晏父的性子必然要追问个究竟,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这么欺辱,恐怕真的会当场气绝身亡。 白芷耐心哄她:「白芷知道小姐鲜少离家难免睹物思人,小姐不如等过些日子同姑爷一道会岭南看望老爷?也不至于叫老爷担心。」 「另外这床事……」 白芷看了一眼晏汀红得不成样的大腿根部:「小姐让姑爷温柔点就会好的。」 提到床事晏汀忍不住鼻子一酸,如果真是自己的夫君那么不懂事也就算了,可偏偏……偏偏是他要了自己。 既然不能回潮州,那就先离开洛阳去别地躲着。晏汀心里这样想着。 等她身子调养着差不多了,朱时叔那个大混帐也来看她了,白芷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间隙,还以为晏汀是因为圆房的羞涩不肯见他,故意在一旁替晏汀打抱不平。 「姑爷下手也忒没个轻重了,这没个三两天又如何能好?我家小姐细皮嫩肉的哪里遭得住,日后可不能这样。」 朱时叔听完后牙痒痒,比晏汀的脸色还要难看,更加不想叫白芷提及那日的事,兇巴巴的吼了一句:「够了!」 然后盯着晏汀问:「你好些了吗?」 对一个人太失望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冷漠,晏汀看都懒得看他,只是冷冰冰的沖白芷说:「白芷,我倦了,送客吧。」 白芷也懵:「……」 按理说新婚燕尔不应该你侬我侬的吗?怎么她家小姐如此反常呢? 朱时叔:「汀……」 榻上的人已经拉上被子背过身表示不想听了。 第9章 隔阂 朱时叔自晏汀那件事后人也颓了,在太医署干活不是忘事就是抓错药的,也因此被太医署的院士逮去好生训了一顿,若非顾及他父亲朱茂的面子,恐怕早就辞退了他。 而他呢,更是不思进取,日益颓废,回到府中,日日买醉,抱着酒罈子痛哭流涕,下人问及何因,他却藏着掖着不肯说,这种丢尽颜面的事,他情愿带进黄土也不愿叫其他人知晓的。 很快就到来六月芒种。 后来朱母发现朱时叔日日都宿在客房,一日早间吃饭就问了此事,朱时叔倒是主动回话了,没有叫晏汀难答:「母亲,我才从牢里出来,身上有晦气,怕传给了她。」 屋子里的丫鬟闻言一脸「三爷对夫人可真好」的表情,就连晏汀的贴身丫鬟白芷也为此事所感动时不时地在一旁念叨姑爷有多好,就只有晏汀自己知道这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了。 朱母听完面露不悦:「哪里有女人怕自己丈夫把霉运带给自己的啊。明日起就搬回去住,也忒不像话了。」 朱时叔尬笑着应了一声是。 当天夜里他回到主卧,举止尤其小心谨慎,他自知自己拿晏汀的清白换回自己一条狗命的事做得不人道,更加对不住女人在他下狱之际四处奔走劳碌,总想着找个时间与晏汀解开心结,可晏汀屡屡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待见他,倒是叫他束手无策了。 今夜被朱母赶来此地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只见他十分殷勤的给晏汀倒茶水,可晏汀却无视绕开自行沏了杯茶,明摆着就是不给他面子和机会了。 说到底确实是他对不住晏汀。 朱时叔放下热茶,眼珠往冷漠的容颜上又瞧了一眼,他坐下,语气懊悔:「你还在怨我。」 难道不应该吗? 晏汀仿佛没听见继续无视。 朱时叔看着她又说:「可是汀儿啊,为夫也是无可奈何,瑾王既然已经看上了你,就算我不答应他,你恐怕也是难逃他的魔爪,如今我还在世,多少可以护着你些,假如我当真命丧黄泉了,你一个弱女子,活在这世上,只能叫人欺负了呀。」 晏汀自然不会主动告及他,自己曾经甚至想过,有一天朱时叔哪怕真死在邵准手里面了,她便也随着去了,与其独自一个人活在这个身不由己的洛阳城倒不如夫妻二人双双赴死,求个来世阖圆美好。 现在想起来当初自己那些不成熟的想法她恨不得一头撞死。 当真是一片真心餵了猪! 朱时叔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他这番话说服的不是晏汀,而是自己,语调更加激动了:「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可能叫人受委屈,汀儿,为夫都是为了你呀。」 晏汀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扯着唇角美眸剜过去,第一次发现面前的男人有着这样一副丑陋的嘴脸,多看一秒钟就要犯噁心。 「汀儿……」朱时叔把自己给感动了,一把握住晏汀的双肩,「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瑾王那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忘了你,届时我们就可以好好的在一起了,都会好起来的。」 自那以后瑾王没来找过他们,兴许他只是一时兴起,马上就要忘记晏汀这号人了。 第19页 「朱时叔。」晏汀冷漠抬眸,瞬间拉开距离,气氛变得低沉而压抑。 她这些天想着这些事日夜难眠,已经有好几个晚上没休息好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想,第一次到底是给的朱时叔还是邵准又有什么区别呢?无一两个都是人渣,只是方向各有不同。换个方向想,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起码邵准还没朱时叔这么噁心人。 朱时叔屏气凝神的侯着她说话,这是那天晚上以来晏汀同他讲的第一句话,他自然是期待晏汀要说些什么,只是晏汀的话一出口,他眼底的亮光瞬间惨澹,唇角的笑容也是霎时僵住。 晏汀宛如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朱时叔,丢人的不是我,是你。你好歹也是出身名门,竟然甘心把自己的妻子送到其他男人的榻上,供他随意玩乐,你出去打听打听,这种事有谁做得出来。」 朱时叔在话音落地的同时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副被人戳到嵴梁骨恼羞成怒的模样:「晏汀!」 晏汀低眉苦笑一声:「乞丐尚知糠糟之妻不可弃。」 「我们合离吧。」 「晏汀,你是疯了吗?」朱时叔狠狠掐着她瘦弱的肩膀,「这种话以后不可以再说了!否则这事传到岭南你也讨不着什么好处!更不要提合离的事!我不会答应的,只要你不再提这件事,我就它过去了,我们夫妻二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这难道不好吗?啊?!」 他并不想叫除晏汀外的第三人知道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让邵准给玷污了。 所以语气和表情狰狞到近乎胁迫,见晏汀没有再说什么,他的表情才慢慢缓和下来,目光上下扫过晏汀的眼睛好几次,又怕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刻意补充两句:「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相信不用我提醒你。这事你以后不许再提了,也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我成亲当日答应你的也绝不食言,至于合离,那绝无可能,我说好了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就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这无非不过是为了男人的那点尊严罢了! 晏汀心里明明白白。 朱时叔在洛阳虽然没什么势力,可对于她这么个平民而言却可以拿捏生死,纵使晏汀心中再有不甘也不会平白招惹他。 她现在只能与朱时叔合离然后回岭南,在一隅之地安安心心的随父四处行医济世。 可自从她提过合离一事后朱时叔就让人把她看了起来。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她逃跑。 第10章 赤骓 白芷帮晏汀铺好被褥出门时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之前她总以为是朱时叔在床事上下手太重叫晏汀恼了,可现在瞧着又不像这么回事,而是……当真生分了。 她带上大门一转身便看到了朱母,朱母长相颧骨凸出,眼神凶得很,一看就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她是特地来询问晏汀与朱时叔的事的:「时叔与小汀可是有什么矛盾?」 就连朱母都已经发现了二人之间的不对劲。 白芷知道瞒不住也不瞒着了:「小姐与姑爷好像是有些小嘴角。」 朱母那双凌厉的双眼立马掀了过来:「噢,是因为什么?」 白芷有些难以启齿,朱母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小心思看不出来,当即遣散众人,只留下自己最信任的刘嬷嬷,白芷见没了外人,便把这些天来自己看到的事说与朱母听:「事情是从小姐与姑爷那事之后开始的,似乎是姑爷下手重了,小姐……」 朱母一副不满的峻态:「就为了这点子事?!」 朱母只记挂自己的儿子,哪里会管晏汀的苦楚,只是白芷不同,她是晏汀的陪嫁,从小一块长大的,心里自然关心她。听完,讶态难掩:「这怎么会是小事呢?」 一旁的刘嬷嬷倒是个明事理的人,见状便说:「三夫人年纪尚小,又是第一次行那事,自然忸怩了些,三少爷下手没轻重,夫人恼了也是在理的,只不过……假如果真是为了那种事,倒不至于成了这幅模样,依我瞧着,一定还有其他的什么事。」 至于其他什么事白芷就表示不清楚了。 朱母问不出些别的,话题一转:「我听说你们家小姐最近在吃药?吃的什么药啊?」 白芷微愣,怕朱母知道晏汀身体不好的事,赶紧解释:「我家小姐吃药是因为舟车劳顿辛苦了,再加上水土不服,现在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劳夫人记挂了。」 说完后背已经微微冒汗。 试问哪户人家愿意娶一个病泱泱的女人会家供着! 「请老太太放宽心。」 回答完白芷也出了一身冷汗。 朱母走时主卧的蜡烛已经灭了,刘嬷嬷趴在门上听了一耳,回头对着朱母摇头嘆气,屋子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显然两人恪守规矩无事发生。 可谁也不知道,屋内两人,一个睡在床上,一个躺在美人榻上,这事还是朱时叔主动提出来的,他拿着被褥去美人榻时,怕晏汀误会自己是因为膈应她与瑾王做了,然后解释:「我并非嫌弃你,而是……瑾王殿下说了,假使我碰了你,他就要断了我一条腿,汀儿,你且先忍忍昂。」 晏汀:「……」 这男人到底是有多把自己当一回事? 不过也确实是省得她噁心。 第二日依例去向朱母请安问好,正好朱时仲一家子也在,朱时仲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无奈自家夫人在一旁看着,他也只能掩饰性的问一句:「弟妹可是吃不习惯,人都瘦了好些。」 第20页 朱母听着这话也仔细的看了晏汀一番,然后差刘嬷嬷盛鸡汤给她喝,白芷忧心忡忡的截走,笑着替晏汀打马虎眼:「我家小姐还在孝期,尚不能食荤腥呢。」 朱母疑惑:「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晏汀一笑:「母亲不知,岭南的规矩,与洛阳不大相同。」 既然是为了守孝,朱母也不能强人所难,可见她如此瘦弱,只道是要吃些补品养身子。 朱母握着巴掌大的嫩手仔细瞧着,转而吩咐朱时叔:「你在太医署当差,去问院士要一剂上好的补药来,小汀如此干瘦,要有身孕可不是什么易事。」 朱时叔瞧了晏汀一眼,也只能暂且先应下来,才扒了两口饭,门外就有小厮前来传话,听到「瑾王」二字时,晏汀的脸色当时煞白,朱时叔知道瑾王差他去打马球,整个人也不是太好,可也不能违背对方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作陪。 抵达马场,风起得大,黄沙迷眼,抬手挡着强光,这才瞧清楚,朦胧视线里红棕烈马的身影,这匹马乃胡人朝贡时进献的,称之为马中之最也并无不可,马儿性子刚烈,宫中的驯兽师都束手无策甚至还有一位驯马师因太过急切而摔断了腿,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的,一时间此马就只能养在马厩。 当时皇帝寿宴就以此马做奖赏,说哪位勇士可以降服此等烈马,便可以带回家,现在这匹马已经成为了瑾王的坐骑,还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赤骓。 瑾王十分珍视此马,吃食用的最好的,马厩也是专门打造的,曾经还以赤骓吃了不新鲜的草拉肚子,而要整个饲养者陪葬的,自那件事后,看管者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见到赤骓在黄沙中长鸣一声抬起前腿,那精装的后退如铁柱般嵌入地底,朱时叔的双腿已经发软,下意识的动作中已经后退了。 第11章 妄为 待瑾王下马,接过僕人手中的软帕擦汗,朱时叔卑微屈腰前去侯着,邵准随意扫了他打颤的双腿一眼,继续拿着软帕好生擦拭着指缝,一声不发已经叫人惶惶不安了,周围侯着的侍卫小厮纷纷低着脑袋,生怕喘个大气就死于非命的。 瑾王作为皇帝的第十一个儿子也是最后一个儿子,其凭藉着生母德裕皇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十分得陛下宠爱,更是就小就被养在勤政殿里学习诗书礼乐御射骑的。 这些年他做过的荒唐事多了去了,可从来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的,也因此造成了瑾王只手遮天为所欲为的局面。 邵准不发话,朱时叔哪里敢动,只能佝着背给人借用过的汗布,然后又蹲下用手给他擦鞋面,邵准像是故意折辱他,唇角带着笑意的夸了他一句:「朱大人伺候人的本事可比本王手下这些个手脚笨拙的奴僕麻利多了。」 说着漫不经心的就将擦完手的汗巾往朱时叔脸上一扔。 朱时叔忍着气从地上爬起笑笑:「瑾王殿下说笑了,能伺候瑾王殿下,实乃小人的福气。」 邵准似笑非笑的了他,遣散其他人后,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打马球用的杆子:「夫人近来可好?」 朱时叔:「……」 「内子身体无恙。」 猝不及防的一棍子打在朱时叔脸上,当即就落下一道红痕,吓得朱时叔双腿发软跪地求饶,顶头高高在上的男人冷冰冰的问:「你碰她了?」 「没有没有……」朱时叔抱着东歪西倒的乌纱帽满头冷汗,若不是这帽子,他可能已经昏厥了,「小人没有碰过她。」 邵准脸上的戾气这才勉强收起些。 朱时叔吞咽口水,抬眸小心瞧他:「小人与晏汀都是分房睡的,小人不曾碰过她分毫,殿下一查便知了,小人万万不敢违抗殿下的命令啊。」 剑眉微动,邵准一脚踩在他的肩上,这架势,似乎是要叫人碾进黄沙埋没,他唇角扯动,屈腰逼近,眼神似要吞人:「朱大人,本王看上的东西,容不得任何人染指,你哪儿碰了,本王就……」 眼中厉光一闪,朱时叔「啊——」了一声,抱着右胳膊倒在地上,满是痛楚的面部狰狞。 邵准这是在惩罚他用手碰过晏汀的肩膀。 看来朱府里被安插了瑾王的人。 身形高大的男人叉腰逼近,落影将他满额雾水的的脸紧紧包裹,男人歪头扯唇顽劣十足:「离孤的女人远点,朱大人。」 「是是是是是……」 - 不多时,马场上又来了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身份都颇为尊贵,有丞相家的、新晋礼部侍郎、刑部尚书次子、御史丞一众人等,朱时叔叔弯着腰一一与他们行过礼后,看马的小厮便从瑾王的马厩里牵来了马,供这些人随意挑选。 朱父虽然在宫里当差,但其官位算不得太高,且手中无实权,朱时叔在这些人面前自然要低人一等,若非瑾王特意传唤他过来,恐怕他这辈子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与这些人为伍,思及此处,朱时叔心里莫名生出股喜意来,若真能凭藉瑾王殿下平步青云,晏汀受的那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区区一个女人而已,要成大事者必要有所割捨。 待御史丞挑完宝马,马厩里就只剩下一匹腿短个矮的劣马了,朱时叔满头疑惑的朝瑾王方向看去,瑾王拉缰绳纵身上马后,低眉睥睨他,少年风华,如同碧空皓日,一时耀眼:「这马的气质……倒是与朱大人十分契合。」 第21页 朱时叔:「……」 丞相庶子扫了一眼,随声附和道:「朱大人不善骑射,就怕烈马降服不来,还是这马配得好。」 那边同样上马的新晋礼部侍郎笑了,话里话外都是鄙夷讽刺之味:「瑾王殿下可真是贴心,特意为朱大人选了这么一匹生性纯良的『好』马。」 朱时叔又怎么看不出来听不出来这些人就是摆明了在折辱他,可身居低位者又哪里来的底气与之抗衡,朱时叔僵硬着脸部的笑容朝瑾王的「贴心道谢」,接过小厮手里的缰绳看了看马儿,此马个头小也就算了,偏偏还十分瘦弱,细看眼珠子透着股病气,马背上的毛泛黄泛白。 那边瑾王已经策马挥桿了,朱时叔暗自嘆气后,撩开长袍纵身一跃,双腿夹紧马腹的同时,忽然感觉马身颤动,不待他反应过来,眼前一片天昏地暗,羸弱的老马垮在了地上,朱时叔从马背上狼狈的滚了下去,此情此景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朱时叔面红耳赤的摸索着落灰官帽带好,忍着尾椎骨的疼痛与达官贵人们陪笑。 其他人瞅见他这幅狼狈又辛酸的模样足足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与朱大人相处可真是太愉快了,以后尔等……」新晋礼部侍郎眼神飘转,与其他人交换,「可要常与朱大人往来啊。」 刑部尚书次子陈自修笑了:「正是呢。」 朱时叔咧着唇苦笑:「承蒙各位大人抬爱了。」 邵准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笑意没有太多取乐的意思,更多的是轻蔑与讽刺,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也更能叫人无地自容。他踏马而来,一手压在膝盖上,俯身凑近,手持杆子挑高朱时叔窘迫得满头大汗的脸:「朱大人最可贵的可并不是这个。」 御史丞:「噢,那是什么?」 邵准顽劣一笑:「朱大人最可贵的品质啊……是大方。」 朱时叔:「……」 在眼神对视上的那一刻,朱时叔仿佛要被少年肆意妄为的气息压制得无法喘息,连最后那些属于男人的骨气也在无形之中被击碎一地。 第12章 欺辱 朱时叔咧着唇苦笑:「承蒙各位大人抬爱了。」 邵准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笑意没有太多取乐的意思,更多的是轻蔑与讽刺,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也更能叫人无地自容。他踏马而来,一手压在膝盖上,俯身凑近,手持杆子挑高朱时叔窘迫得满头大汗的脸:「朱大人最可贵的可并不是这个。」 御史丞:「噢,那是什么?」 邵准顽劣一笑:「朱大人最可贵的品质啊……是大方。」 朱时叔:「……」 在眼神对视上的那一刻,朱时叔仿佛要被少年肆意妄为的气息压制得无法喘息,连最后那些属于男人的骨气也在无形之中被击碎一地。 其他人面面相觑表示不解,而后纷纷看向肆意张扬的男人,阳光正不偏不倚的洒在他的脸上、身上、皮靴上,一切都是恰到好处。他们不解的问:「还请殿下明示。」 马蹄声声,绕着光走,阳光有些许刺眼,邵准眯着眼睛,浑身的戾气又强了几分:「下个月孤的生辰宴,朱大人可是说了要备份大礼的。」 朱时叔一脸问号的抬起头。 其他人虽然没怎么听明白可也十分识趣的作笑陪衬。 朱时叔的马垮了,被小厮拖下去处理后,他只能充当捡球员,顶着一身厚重的官服,一手扶着乌纱帽,笨拙的来回穿梭于马场之间,趄挒着追逐马球,背影可谓心酸至极,像是一只只会捡球的狗,让主人训得服服帖帖。 礼部侍郎瞧着狗头熊身的人影不禁发笑:「竟然还敢妄想与我们为伍,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鸟样,也是亏得殿下兴致好,其实这种人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邵准眯眼勾唇:「可别给我把人折腾疯了,孤是要一只听话的狗,而非疯狗。」 礼部侍郎拍胸脯保证:「训狗属下最有门道了,殿下请看好了吧,不出三天,他就会成为全天下最乖的狗,给他餵屎他都能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朱时叔捡球回来,双眼迷离的往这边跑,晌午太阳最是毒辣,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热爆炸了。 礼部侍郎居高临下的看他:「热就把衣服给脱了吧。」 起先朱时叔还是推辞的,毕竟他出身也不算太低,不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但……后来实在是熬不住了,这些个人存心欺负人,球都是往天上飞的,这哪里是打马球啊。 褪去外袍后他也清醒了些。 再后来,一件又一件的丢,最后只剩白色中衣了。 谁知—— 礼部侍郎竟直接用打马球用的杆子,将他的上衣给挑了去,紧接着裤腰带也没保住,随着白裤子悄无声息的落地,朱时叔的脸算是丢尽了。 坐在休息台上小酌的邵准不冷不淡的注视着这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大人裤子底下竟然是这样一番景象,啧啧,令夫人到底是怎么忍得了的……」 「我听说太医署里有专门壮阳的药,朱大人不给自己开一剂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这下朱时叔哪里还忍得了,提起裤子,血红了眼,「你们真是气人太甚了!」 「瞧瞧,还恼了。」丞相庶子下马来到他面前,「我们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嘛。」 第22页 御史丞围过来:「提着个裤子干什么?这里有没有外人,也让我们好好瞧瞧,兴许还能帮一帮你呢。」 礼部侍郎不说废话,直接冲着朱时叔胸口踹去,迅速敏捷的扯碎了他的裤子,动作行云流水,紧接着抢在朱时叔护裆之前,用打马杆拨了拨,紧接着一脚碾了下去,只听得马场里痛苦一声哀嚎,就再无了后续。 - 晏汀近来贪睡,申时三刻才醒,窝在美人榻上,府里路过的下人都忍不住多瞧两眼,她肤色雪白,身形纤瘦,典型江南水乡女子作风,说话温声细语的,家里的下人都很喜欢她。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时,晏汀正在屋内摆弄花枝,今年的海棠花开得尤其好,招来不少花蝴蝶与蜜蜂。 来人正是白芷,她还没喘过气,就炸唿唿的说:「小姐,出事了,出事了。」 晏汀回头:「谁出事了?」 白芷咽口水:「是姑爷。姑爷出事啦。」 听到「姑爷」二字晏汀眼里那一丁点好奇的欲望都没了,朱时叔为了自己能活着竟把她卖给邵准,她又何苦关心他死与不死的,反而假如朱时叔死了,她还有机会自己回岭南了。 白芷不晓得自家小姐怎么能对自己的丈夫如此冷漠,话说夫妻之间闹点小矛盾也不至于像他们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吧。她上前去,盯着晏汀手里的剪刀:「今儿个姑爷被瑾王殿下约去打马球的事小姐还记得吧?」 提到瑾王,晏汀眸子一滞,手也僵硬了。 白芷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回报:「姑爷在打马球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现在被瑾王的人送一医馆治病去了,算着时间应该就快回来了,也不知道姑爷有没有出什么大事。小姐难道不过去看看?」 「他不是快回来了吗?」晏汀语气平淡,「府里这么多人伺候着。」 白芷嘆气:「小姐啊,您和姑爷到底是……」 话音未毕院子里有了声音,一众小厮架着朱时叔进屋,只见他面色苍白汗如雨下,朱时叔刚在床上躺好,朱母那边得到消息也来了,想要查看朱时叔身上的伤,朱时叔却不让人看,只说没什么大碍,就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后嵴有些轻微的骨伤,暂时下不得床而已。 朱时叔不给看,朱母只能让晏汀都照顾些,她毕竟是母亲,既然是伤到了尾椎,那就只能让晏汀当妻子的上了,晏汀当然也只是表面答应着,待朱母一走,继续与他保持着陌生人关系。 只是…… 她瞧着朱时叔似乎不像是小伤,难不成是真摔到重要位置了? 朱时叔也不想她问这件事,侧躺着拉好被子没再理人。 第13章 威胁 朱时叔这一病就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不见好,太医署办事找不到人,更何况他并非工伤,又有种种斑斑迹迹的事情加身,太医署的院士一气之下就给他辞了。 朱时叔被罢免后,朱父在一次值夜班途中意外中了风,后就被人遣送回朱府颐养天年。朱父病倒后,朱时伯成了顶樑柱,他原本就是跟着当朝太子的,眼下只能抱紧太子大腿附耳听命,而朱时仲更是夹紧了尾巴做人。 这些日子朱府里头气氛不算太好,丫鬟婆子脸上也都没展露什么笑颜,就如同前院被暴雨压残的俏骨朵儿,朱家俨然没了往日的气派威风。 七月份阴风怒号,夜里时常下起诡异的暴雨,一连就是好几天,黑云冲垮万物,黢黢麻麻,洛阳城不少湖泊都积水堵塞,不少百姓的房子也被冲垮了,烂民流离失所,陛下派户部建了居安所以供烂民遮风挡雨,朝廷事务繁多,朱家两位大哥早出晚归,很难见到一面,若瞧见朱时仲灰头土脸的回来,那一定是差事没办好,被顶头的上司给骂了,这时候,识趣的下人们,通常会选择躲得远远的。 朱家三位少爷,脾气都贼大,各各不好惹,丫鬟婆子们,都没好日子过。 啪嗒一声,瓷器碎了一地,卧房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滚——」 白芷震惊到双瞳放大。 晏汀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别人恐怕不晓得朱时叔是个什么模样,但她在邵准东街的宅子时就已经瞧清楚了。 自朱时叔伤后,他变得脾气暴戾,性情也跟着大变了,换句话说就是他本性展露,他原本不就是只披着羊皮的豺狗吗? 丫鬟捂着还在滴血的脸哭着从房间里跑出来时不小心撞了晏汀一下,可丫鬟只看了她一眼连礼都没行就跑走了,看样子确实是受到了惊吓,黄豆大的泪珠子,像断了线的手钏,那脸恐怕要毁容了。 晏汀回身与白芷说:「一会儿让人拿些祛疤的膏药过去。」 白芷哎了一声。 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白芷松下一口气扶着晏汀跨过门槛,晏汀进去时,床上捶胸喘气的男人才稍稍平復些,晏汀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金盆,热水洒了一地,白芷见状小声问候道:「姑爷这又是怎么了?可是那丫头笨手笨脚的,要不白芷来给姑爷擦身……」 白芷还未过去就被朱时叔阻止了。 白芷不死心的继续说:「可是姑爷已经有五日未曾擦身了。」 朱时叔十分暴躁的吼道:「我说不用就不用!」 白芷瞬间退回到晏汀身后。 院内来了动静,小厮来报,说是礼部侍郎来了,特意来看望朱时叔的,朱时叔听到礼部侍郎四个字时,就像是谈虎色变,晏汀只是微微诧异朱时叔的反应,却也没有往深处想。 第23页 礼部侍郎进来时他还挣扎着爬到地上给人行礼,礼部侍郎用余光往晏汀脸上看了一眼后,才假惺惺的做势要扶起他,待朱时叔被小厮搀扶着回到床上时,他简单问候朱时叔几句话,视线便堂堂正正的落到了晏汀身上。 晏汀发现男人正盯着自己打量,她当即迴避,礼部侍郎一笑:「这位就是朱大人才过门的美娇娘?」 朱时叔被这句话吓惨白了脸。 既然问到自己了,晏汀也不能再躲,只是简单行礼。 礼部侍郎又笑,目光回到朱时叔身上:「此次我过来呢,除了来看望朱兄,另外……」他又往晏汀的脸上扫了一下,美人面容寡淡,肤白欺雪,眉目更是脉脉传情,「另外还是为了三日后瑾王殿下的生辰宴。」 一个「瑾王」,两人纷纷色变,朱时叔自然是怕,而晏汀更是如此。 礼部侍郎暗笑一下:「朱大人可还记得要给瑾王殿下的大礼?」 朱时叔:「……」 我何时说过了? 礼部侍郎拍他肩膀,看似友好,实则是在施压,一字一句,句句扼住他的命脉:「瑾王殿下可还在等着呢。」 朱时叔可真是有苦难言。 礼部侍郎忽然往后退步,惋惜的目光上下打量,蹙眉啧啧咂舌道:「可依朱兄如今的状况,看来要去贺寿,似乎是不大方便了。」 这些伤还不是拜他所赐!念及此处,朱时叔下意识握紧拳头,恨不得撕碎了什么东西才肯罢休,可他也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并非瑾王的对手,眼下在没有法子对付瑾王前,他只能一味忍让,哪怕是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可他也得含着血沫咽下去。朱时叔强挤笑容接话:「确实是。礼物不如我让小厮送过去?心意也算到了。」 礼部侍郎扫了晏汀艷俏的脸蛋,此等红梅傲雪的气质,真可谓举世难求,他不假思索的打断道:「不如就让令夫人代劳吧?」 「什么?!!!」 夫妻二人罕见性的默契抬头。 礼部侍郎在晏汀惊惶的目光中一字一句的说完:「这礼物嘛,谁送过去的都一样,既然朱大人腿脚不便,令夫人代劳一下也并无不可,想必令夫人也不会推辞吧。」 朱时叔把目光呆呆的转到晏汀身上,他怎么会听不出礼部侍郎的玄外之音,又怎么会不知道瑾王到底是要他的礼物还是要他的人,如果他叫晏汀过去,岂不是又一次把她送入虎口。 这时候晏汀开口了,声线细腻柔和:「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参加瑾王殿下的寿宴,恐怕有所不妥,既然说礼物谁送都一样,那不如就叫二哥代劳吧,我们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 朱时叔:「对对对。」 礼部侍郎笑容一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下了:「这么说朱大人是不愿意与瑾王殿下交好了?」 朱时叔急:「自然不是。」 礼部侍郎眼神锋利,语气极寒冰冷:「那你们的意思就是我们瑾王殿下连叫个妇人去贺寿的资格也没有?」 朱时叔一脸迷茫的看向晏汀。 晏汀想了片刻后抬眸问:「假使臣妇不愿去呢?」 礼部侍郎挑眉:「朱夫人可知道岭南清风堂死人一事?」 美眸瞬间流露出慌乱,晏汀转头看向身边的白芷,白芷显然也不知有此事。 然后又听见礼部侍郎说:「数日前,岭南道潮州的清风堂吃死了一个人,原本清风堂的大夫是要被收监的,可我们瑾王殿下怜悯那大夫年迈体弱,特意开恩让那大夫无罪释放,此事夫人一查便知真假。」 礼部侍郎的话才说到一半晏汀的眼睛就已经湿了,为了不让人瞧见她狼狈的模样她只能生生忍着,等礼部侍郎一走,她挡着嘴鼻便抽噎了起来,后来白芷在调查后告诉她此事确实如此,只不过岭南里洛阳远,消息闭塞没传过来而已。 晏汀哭过一阵后眼睛就已经肿了,白芷拿着帕子给她去肿,想起来今日的事,问:「小姐,瑾王殿下该不会是为了四年前的事想要报復小姐吧?否则怎么好端端的一定要小姐去送礼。」 晏汀偏头落下一滴香泪,因哭久了,带着些软昵的鼻音:「谁知道呢。」 夜里回房间,朱时叔不敢看她,想安慰也无从说起,他只能默默盯着窝在美人榻上的女人,玲珑的曲线落尽眼底,偶尔还能听见一些低啜。 他喊她:「晏汀。」 晏汀也没回头。 朱时叔盯着垂落一地的青丝:「我们可真是对苦命鸳鸯。」 听到这句话晏汀只是想笑。 难道这一切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礼部侍郎出朱家后上了马车,与跟在他身旁的小厮念叨着:「没想到朱时叔娶了这么个美人回家,可真是白白糟践了!」 小厮瞧出自家主子脸上流露出的惋惜之意:「娶回家算什么本事,护不护得住还是后话呢。」 礼部侍郎弯唇一笑,想起晏汀的那张脸,眉头不禁惆怅几分:「也不知瑾王殿下要她过去做什么。」 第14章 送礼 三日后,瑾王府。 朱时叔一早就差人给晏汀备好了马车,他如今能下床了,只是走路不太利索,得拄着拐杖,他想要给手搀扶晏汀上车时,晏汀径直绕过他,踩着木阶上了马车,美眸看都没看他一眼。 与晏汀同行的还有朱时叔的小表妹朱妙春,她在上马车时朱时叔拉着她叮嘱了好几声一定要保护好晏汀,朱妙春已经因为要去瑾王府兴奋了好几个晚上,眼下笑容都挂在脸上,一个劲的说放心吧。 第24页 上马车后朱妙春揭开帘布往外看,雀跃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復,无意间瞥到正坐眉目倩兮的女人时,活泼的视线终于有了片刻安生,她盯着晏汀的脸上上下下欣赏许久,细緻到肌肤的每一寸毛孔,看完晏汀又看自己,比较来比较去,越比较越自卑。 后来忍不住念叨:「可真好看。」 晏汀寻着声音睁眼看她。 朱妙春唿吸一顿,干抿唇,说话也紧张了:「嫂子生得如此貌美,也难怪表哥如此宠爱你了。若我是男人,也喜欢嫂子这样的。」 晏汀唇角蠕动,想说什么,而后又选择罢了。 或许美丽对她来说是一场罪! 如果她生得不美,恐怕就不会遭遇这些事了,眼下这些难以为外人道说的事,压得她日日提不起精神来,她甩不开忘不了,平白蹉跎了岁月罢辽,可她又实在找不出别的法子,只能靠抄写经书,来减轻身上的罪孽。 朱妙春安静了一小会儿,问题蹭蹭蹭的冒出来:「为何表哥特意叮嘱我要保护好你呀?难不成瑾王府有什么危险?也不应该啊,瑾王殿下除了顽皮些,其实人还是很好的。」 晏汀冷冷一笑:「你好像很懂他?」 朱妙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其实也就见过瑾王殿下一回,隔了好远来着,但我常听别人提起,都说瑾王是个千年难遇的混世,洛阳的公子哥小姐们都怕他,可……可我就是稀罕得紧。」 白芷忍不住笑话少女思/春。 朱妙春也是自顾自的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把小心思全部抖了出去。 晏汀冷眸低垂:「他跟你想像的不一样。」 「嫂嫂好像与他很熟!」朱妙春说。 这句话委实叫晏汀恍然变了颜色,脸上心虚得厉害,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娟帕,额角已然生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液,生怕叫人发现自己与瑾王之间的那点子上不了台面的腌臜事。 明明也不是她的错,可她却也不敢说出口。 这种事情一旦叫人知晓,她可怎么活下去,她更是不敢往深处想,每每夜里噩梦来袭,汗与泪水非得湿透了一面被褥。 好在朱妙春也没有追究。 「嫂嫂是见过殿下了?他人怎么样?是否如传言所说的那般混帐?」 用混帐二字怕是轻了些! 邵准其人,确实生得端方,可丝毫没有公子的风度,用那种手段逼迫她做那种事,可想而知是个什么人了,偏偏洛阳城的姑娘还都心念他,每每想到此处,晏汀只恨没法子敲醒这些被假象迷惑的姑娘。 只是眼下她自身都难保了,还管别的什么人做什么,今日邵准指名点姓的要她过去,她能不能毫髮无损的从瑾王府走出来都是个未知数。 最难受的是,这些苦楚,她只能独自受着,无人倾诉。 第15章 毒妇 听着朱妙春独自念叨一路后,瑾王府也到了,因为她们是女眷,所以走的后门,来后门接待她们的正是嘉兴公主,也就是瑾王殿下的亲姐姐,他没有家室,只能由嘉兴公主代劳接待女客。 嘉兴公主眉目间与瑾王十分相似,只是她的气质更温和些,没有瑾王殿下的少年张扬不羁,更加没有瑾王殿下的顽劣与嚣张,待人接物都叫人心里舒服。 跟着嘉兴公主去到后院安顿,一群女人倒是聊得和睦,只不过晏汀总觉得有人在暗自打量她,往右边方向走,便对上了一双如蛇强势的双眸,那女人正在回嘉兴公主的话,可是目光却直勾勾的打量着她,这种眼神,是女人之间最常见的,满是敌意又充满挑衅。 就连嘉兴公主也发现了,随即话题一转问候她:「这位夫人是……」 晏汀恭敬回到:「臣妇乃朱氏。」 嘉兴知晓了:「原来你就是朱大人新过门的妻子啊,话说我母妃也是岭南潮州人,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到了这里,只管当自己家,不必客气。只是……今日怎么是夫人亲自过来送礼?」 今日被邀请来瑾王府的女眷大都是嘉兴公主请来的旧时好友,或者是名门望族之女,其余的都是与邵准交好的男客,没有哪家官员的妻子过来的,嘉兴公主此举也是变相性的给瑾王选妻,所以她们对于晏汀的到来表示困惑。 朱妙春主动揽下话题:「我表哥病了,来不了,这才请嫂嫂代劳。」 闻言其他人往长相平平无奇、打扮很是土气的朱妙春身上看了一眼。 嘁! 嘉兴公主点点头:「听说前些日子朱大人落马,他的病现在可好些了?」 晏汀低头细语:「好多了。」 前院后院都极热闹,外面男人聊的话题与后院女人的完全不同,嘉兴公主在众人的怂恿之下,弹奏了一曲婉转清扬的爱情曲,其他人也纷纷展示才艺,忽然就有人提到了晏汀,提到她的正是那位目光不和善的女子。 「岭南偏僻荒败,又是小门小户出生,怕是除了这身皮囊,没什么本事傍身吧。」 这番话摆明了就是来挑事的。 「薇熙,休要胡闹。」嘉兴公主说,「朱夫人,你不要听这小丫头胡说。」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笑了。 明暗交汇,晏汀一笑:「公主方才说贵妃娘娘也是岭南的?」 那女人笑容瞬间没了。 嘉兴略带几分欣赏的目光在这个看上去温和却带刺的女人身上瞧,每一秒都在感慨朱时叔到底是怎么娶到这么个美娇娘的。或许是因为晏汀出身岭南,与贵妃血脉一族,嘉兴对她格外有好感。 第25页 薇熙被堵了一会儿后,笑着又说:「贵妃娘娘当初就是凭藉一曲水袖舞被陛下给看中的。我早就听说岭南女子最擅水袖舞了,薇熙是无缘瞧见贵妃娘娘的舞姿了,既然朱夫人也是岭南人,不如给我们舞一曲吧,就当是助助兴了。」 主动表演与被叫上去,二者间的差别有多大,明眼人都知道,更何况跳舞不比弹琴,是需要热身换衣裳的。 嘉兴阻止道:「朱夫人这身不方便,你不要再胡闹了。」 薇熙忽视嘉兴公主的话直接朝丫鬟说:「我记得瑾王哥哥府里是有一件水袖裙的,去取来让朱夫人换上。」 嘉兴脸上也变得不太好了。 这薇熙姓裘,乃丞相大人的女儿,与瑾王算青梅竹马,是个从小就被宠坏了的人。 恰此时嘉兴公主被前院的人给唤走了,临走时她还特意叮嘱了裘薇熙一句「休得胡闹」,但裘薇熙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反而是带着一帮子姐妹逼迫晏汀换衣服。 上次朱时叔被扒光衣服羞辱一事裘薇熙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过来欺负晏汀。 「你竟然还敢躲!」裘薇熙让人抓住了白芷,停在晏汀面前,掐着她脸蛋上下打量着,「你们是不知道朱时叔那个窝囊货被我哥哥在马场扒光了裤子羞辱的模样。我看你们夫妻二人般配得很,不如今天我们也让你尝尝那滋味儿?嗯?」 说着目光下移。 「小姐……」白芷想要挣脱,却被人绑住手脚堵住了嘴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晏汀被人欺负。 晏汀攥着香拳看她:「我并没有得罪过你。」 听见这句话裘薇熙恶魔的笑出了声:「你是没有得罪过我,只不过我想找点乐子罢了,你不是自称岭南第一美人吗?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舞到底有多美,如果你自己不愿意换,那我倒是不介意叫人帮你换上……」 「你……」 裘薇熙用蛮力拽着她的裙摆想要硬扯下来,晏汀用力拉着,裂帛一声,最后薄如轻纱的外衣被人撕成了两半,裘薇熙一脸顽劣的丢开,晏汀夺过她手里的衣服,进入内室后换上,她人单力薄,当然不会选择正面刚,这女人之间的矛盾,无非源于两字——嫉妒。 裘薇熙:「一会儿全给你扒干净!」 穿上略显陈旧的水袖裙后,她推开门出去,抬眸瞬间慌了,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瑾王邵准,正在应付着裘薇熙撒娇的他,视线忽然转过来,那一瞬间他也恍了神。 裘薇熙口里的那句「以安哥哥当真是……」还未说全也戛然而止。 第16章 卑劣 穿上略显陈旧的水袖裙后,她推开门出去,抬眸瞬间慌了,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瑾王邵准,正在应付着裘薇熙撒娇的他,视线忽然转过来,那一瞬间他也恍了神。 裘薇熙口里的那句「以安哥哥当真是……」还未说全也戛然而止。 这身衣裳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上身的粉白相间的水仙袖,衣服的材质精緻柔顺到浑然天成,就像是天然水衣缠了她一身,下裙上淡蓝色的曳地裙摆,两侧开叉到大月退根部,站着倒是看不出来。 这一身与素来保守作风的晏汀完全背道而驰,以至于她都觉得自己仿佛什么都没有穿。 羞耻感迫使晏汀低下了脖子。 裘薇熙也只是楞了三秒钟忽然尖叫一声过来拉晏汀身上的裙子:「这身衣裳不是……不是贵妃娘娘的那件吗?怎么会……」 晏汀:「!!!」 裘薇熙一副震惊的模样转头看向瑾王,只是这个男人的眼里藏着不深不浅的暗光,让人怎么也望不到底,所以她也揣摩不出来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但—— 了解瑾王的人都知道,他最是厌恶别的动他的东西,而是还是德裕皇贵妃的东西。 所以…… 这个女人今天死定了! 晏汀赶紧转身往内屋走:「我并不知道这是……我马上就去换下来。」 嘉兴进来时看到的恰好就是这一幕,她对自己弟弟的了解明显要比其他人多,虽然也不太能把握邵准的情绪,但她知道,既然这人没有当场发作,那就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在晏汀换回衣服出来时,她忍不住多瞧了这位叫自己弟弟违背原则的女人一眼——只可惜已经成了婚。 晏汀抱着裙子递给邵准,她脑袋低得很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让人顿时心生怜悯之情:「我不知道这件衣裳是贵妃娘娘的,还请瑾王殿下恕罪。」 邵准冷冰冰的垂眸看着没有接,只是不冷不淡的问了一句:「谁拿出来的?」 但凡与邵准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他发脾气时的前兆就是如此,首先从气势上让人毛骨悚然不敢动弹。 裘薇熙低着头与姐妹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见情况不妙,当即跪地求饶:「我错了,以安哥哥,我不是有意的,是朱夫人说没有水袖裙,我这才……」 邵准看了晏汀一眼:「她不知道这件衣服哪来的,你也不知道?」 声音虽然不大,但震耳欲聋。 裘薇熙骄横惯了,却也紧张得直咽口水,她以为自己在邵准心里会与他人不一样的,这才敢以身犯险,现在明白过来,才知道自己是胡闹过了头,虽说这点小事邵准拿不了她,可到底是影响了自己在邵准心中的形象,叫他白白对自己生厌,想到此处裘薇熙更是痛恨晏汀了。 第26页 都怪这个女人!若不非她,自己怎会犯此煳涂!这个仇她日后一定要报! 见状,其他人哪里还敢出声。 邵准盯着晏汀的小脑瓜,光从瘦薄的双肩就能知道她瘦了不少,现在看着更让人心疼了,也不知道姓朱的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女人低着头不敢看他,身体微颤,应该也是怕的。他再次看向跪地的裘薇熙,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以他对这些人的了解,差不多也能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裘薇熙是见过瑾王罚人的,想起那血腥的场面,身体已经下意识抖成了筛子,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以她的身份,虽然邵准动不了她,可是万一他因此恼了她,再也不想见她了,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惩罚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情愿一死。按理说穿衣服的人不应该罪过吗?怎么就成了她。她哭着抱住瑾王的大腿,哭得泣不成声:「以安哥哥,你就念在薇熙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惩罚薇熙,薇熙可是与你从小一块长大的啊,以安哥哥……」 早在裘薇熙提出水袖舞时嘉兴公主就已经阻止过她了,眼下她自己不听一意孤行闹出事情来,嘉兴公主也实在是懒得管,更何况裘薇熙这人泼辣狠毒,平日里没少做恶,可仗着裘家位高权重,没能拿得了她,现在也就邵准可以治她一治。 裘薇熙求嘉兴公主相救后无果就把罪责全部推给了晏汀:「是她要穿的,大家都看到了吧,就是她要穿的,我只是一时煳涂啊,以安哥哥要罚也是罚玷污水袖裙的人啊……」 晏汀咬唇跪地,不卑不亢的说道:「瑾王殿下一查便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邵准凝着晏汀白皙的后颈,这女人怎么随时随地的勾引人?以后非得拿根链条给她锁起来,免得出去祸害人。他睥睨:「念在今日是孤生辰的份上,就不罚你了,不过……」他看狠狠的看向裘薇熙,「以后孤的后院,你不许踏入一步。」 裘薇熙当即软在了地上,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她对瑾王爱慕已久,如果不能进他的后院,就相当于撇清了与她的关系。 嘉兴听着女人哭泣也觉得厌烦,便让人把裘薇熙拉拖带拽弄了出去。 处理完肇事者,受害人把目光落在了晏汀身上,嘉兴替晏汀开脱道:「她不是有意的。」 「错了就是错了。」邵准说,「来人,带朱夫人去幽兰阁,夫人且好好想想,该怎么赔偿本王。」 晏汀:「……」 这男人总要为自己的卑鄙找藉口! 第17章 寿礼 幽兰阁离前院远,清净悠闲,房间内布置干净整洁,摆放了不少盆栽古董,衣架橱柜罗汉榻一应俱全,但又不像是主卧。 晏汀看了两圈后就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从外被人推开,小厮端着饭菜进来,放置好后又退了出去,知道没有邵准的吩咐自己出不去,晏汀当然不会浪费精力,她用完膳食后又被送来冰镇瓜果,小厮进来撤菜的功夫,身着黑色金缕靴的男人也来了。 二人沉默到小厮离开,邵准往晏汀方向一动,晏汀几乎是下意识往一旁躲了两脚,男人扫了眼裙摆底下的素鞋,掀眸锁定她的脸,这下晏汀哪里还敢躲,只能侧着细颈叫男人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脸部轮廓,最后被人掐着下巴打开红唇,他重重揉着,感受唇瓣上久违的丝丝凉意和甘甜。 她闭着眼睛,听力格外清晰。 「廋了。」 能不瘦吗?朱家的饭菜时常不合她口味,夏日天热胃口不佳,再加上她心情也不好,一病就什么也吃不下。 那次从瑾王府离开,护心丸就吃了两粒,眼下身子脆弱得很。 想到朱家的吃食她忽然就记起了刚才小厮拿过来的饭菜,似乎全是一些合她口味的岭南素食,又更进一步记起了上次与邵准见面时他说的那句「素的」,难不成他知道自己不吃肉?是特意调查过?还记在了心里?来不及多想,她被迫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与他对视。 比起刚才那会儿他的眼神深情得不行,片刻就能让你沉浸在他酿好的温酒之中。 眼睁睁看着男人俊朗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晏汀低头用手抵住了他的热唇,在同一时间手指被炙得蜷缩不敢再触碰。 他轻轻咬住她的指尖,有意无意的用舌头蹭舔。 晏汀实在是无力招架,后身一软,撞翻了放置古玩的木架,想要退,后颈却让人抵住,男人的指尖,故意在她白皙的颈线上滑动,不属于她的气息,款款而至。 下一秒男人再一次擒住了她的下巴,这时候晏汀记起礼部侍郎说的那些话,也不敢再推再反抗了。 薄衫穿了仿佛没穿,叫他吻过的地方遍地开花,她想开口叫他别留下痕迹,可是浑身已然被卸下了力,下意识抱住男人的脑袋寻热,一开口确实是嗯啊嗯啊。 他吻得极温柔,可饶是再温柔,晏汀都招架不住,不到片刻就腿脚发软,只能勉强撑着他手臂借力,整个人才不至于跪地上。 长睫轻闪,他盯着她渐渐舒展的眉头,拇指安抚性的蹭着她下巴,房间里暧昧的水声余音绕樑,一时间两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松开晏汀时晏汀的唇已经肿了,倒不是因为他下手太重,而是晏汀天生如此,稍微被碰一下,唇色就会变得艷丽难挡,娇艷欲滴的花瓣只等人再去摘取。 第27页 他温柔的帮她擦着烫唇上的水光,忽然笑了一声:「今日的瓜果不错。」 两秒后才听懂的晏汀无地自容的埋下了头。 可是他绝对不允许晏汀不看自己,再一次对视,男人忍住又欺负了女人一下,晏汀羞得耳朵都红透了,然后娇滴滴的求了一句:「别……别这么欺负人……」 这句话深得他意。 被人捧在手心里,晏汀依旧是不敢正眼瞧他,她听见男人说:「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晏汀看向他,唇珠通红,语气不自觉委屈:「你明知不是我自个要穿的。」 他无意识剐蹭着晏汀的下眼皮,她皮肤的触感很好,让人爱不释手:「她让你穿你就穿了?」 晏汀本想反驳,可突然停住了,仔细一想,这男人好像没有怪罪自己穿了那身意义非凡的裙子,而是在责备自己听裘薇熙的话。 邵准重揉她的唇:「孤让你脱衣裳时怎么就不听了?」 那能一样吗? 晏汀羞涩的错开眼:「方才裘薇熙说朱时叔的伤并非坠马而是拜你所赐,可是真的?」 邵准松开她的脸,不知为何,瞬间变脸:「是又怎样?怎么,你还想为你的丈夫讨回个公道?朱夫人,你自身难保了都!」 晏汀:「……」 她攥紧拳头:「你到底想怎样?上次不是已经……」 她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个男人到底还想要什么?四年前他就是那般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感受,现在又是如此,这样顽劣的男人却身居高位,掌握着她的生死,无论她怎么逃似乎都没有用。 男人豺狼般的目光扫下去,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他说:「先把衣服脱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难不成是因为朱时叔的事?可是她不就是单纯的问了一句吗?晏汀自然不会把邵准突然变脸与「吃醋」这两个字联繫到一起,他只会觉得这个男人是在故意羞辱她,就是为了报当年她不肯从他还擅自逃走的事。 男人冷冰冰的看向她:「怎么?要孤亲自帮你?」 晏汀咬住小唇看了眼门外的青天白日以及立在门口的小厮影子。 邵准懂了她的心思,一笑往床边走,她越怕什么就说什么,故意吓唬她:「现在还是关起房门来,若你不听话,孤可以让前院的男客来看看,朱时叔的夫人,是如何来取悦别的男人的。」 晏汀强忍着泪水咬牙,闭上眼睛手指摸索着腰带揭开,褪下外袍与襦裙,上身就只剩一件纹着芍药花的肚兜了,后腰上一根红绳与皙白的玉肌对比鲜明,腰窝处的细嫩让人浮想联翩。 「继续。」男人在她停下后发号施令,「脱干净。」 她犹豫片刻后扯下红绳。 芍药花朵落地,春天就来到了。 男人喉结滚动,眉目更深更利。 待她脱干净后男人又说:「过来。」 晏汀抱着双肩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她努力撑着自己不往下坐,待泪水流干净后下巴被人抵住被迫抬高,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后颈慢慢下滑…… 上一次的事犹如一场噩梦在她脑际盘旋。 晏汀彻底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婉转呜咽,泪水汩汩而下。 她太固执了! 饶是痛苦难捱,花颜却没有崩坏,邵准恼她这幅模样。 晏汀自然也知道他不过是想她服个软罢了。 服了就服了吧! 邵准握着她的后颈叫她看自己,语气暧昧又极其温柔:「要叫孤的名字。」 晏汀低头又被抬起,她流下一滴泪水,颤抖着声音说:「邵……邵准。」 「真乖。」 他笑着低头吻住。 第18章 笑话 「小姐没事吧?」 白芷小碎步低头跟在晏汀身后,见她步子迈得格外急切,整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晏汀与瑾王之间的私情,也不晓得刚才晏汀被拎到幽兰阁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还能看出美人眼角的潮红,像是才哭过一阵。 一出瑾王府就瞧见了朱时叔,他撩开帘布焦急的伸着脑袋往外看,瞧见晏汀出来时满心欢喜,晏汀却也只是扫过他一眼。 马车动,朱时叔问:「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瑾王处理完前院的事情回到幽兰阁时屋子里空荡荡的背阳的一面窗户开着,一缕留香久久不能散去,负责看守的丫鬟连忙跪地请罪:「朱夫人从窗户上熘出去的,等我们发现时她已经上了朱家的马车。」 若非邵准临时有事要处理,晏汀未必能够全身而退,眼下她违背对方的命令私自开窗逃跑,虽然人是回到了朱家,可是下一次再遇见,男人保不齐会怎么对付她,但人生不就是如此,走一步看一步,桥到船头就自然直了。 最叫她噁心的还要数朱时叔,当初明明是他一手将自己推入罗剎地狱的,可如今竟妄想用牛毛感动来叫她心软。 朱时叔献殷勤后发现晏汀半点反应也没有情绪也跟着降了下去,反而是与他同行的丫鬟碧荷在一旁替二人劝和:「叔三爷抱病在身,本不应该出门的,若不是真心牵挂着夫人,又何苦白白走这一遭。」 朱时叔作态一副应该的模样,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多么称职的丈夫,对待晏汀有多宠爱。 晏汀却不吃这套,脚步放慢,视线扫过去,语气冷淡淡的:「你这病真是自个儿从马背上摔下来造成的?」 第28页 朱时叔脸色骤变。 碧荷皱眉:「夫人这是什么话?」 晏汀温温浅笑:「没什么。今日听了些笑话罢了。」 朱时叔:「……」 他心慌发软的一头跪了下去。 碧荷急忙来扶:「叔三爷?」 朱时叔满脸痛苦的盯着晏汀渐去渐远的背影顿时无脸见人了。 晏汀这语气与神态他不难猜出他在马场上被人戏弄的事情让她给知道了。 这可不紧事关男人的尊严了呀!光是在世家大族里流传就已经够致命的了,若是叫人传出去,他许这辈子也要在人前抬不起头!更何况他心里有晏汀,也不想晏汀知道自己这么狼狈不堪。 回到房间遣散众人后,朱时叔痛哭流涕,涕泗横流,跪地扶首求晏汀原谅,一口一句自己当初被猪油蒙蔽了心眼,这辈子都对不住她了,眼下所有的罪都是自己的报应,又求晏汀不要舍他而去,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汀儿,为夫知道你心里失望,可是……可是为夫当真知错了呀,邵准他娘的不是人,陈自修他们更是可恶,若不是我记挂着家里还有一个你,恐怕早就一头撞死在了马背上。……我忍辱负重,这一切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 「朱时叔。」晏汀冷漠睨睥他,美眸寡淡如水,「可别折煞我了。」 「贪生怕死的是你;铁石心肠的是你;手段龌龊的更加是你。不要再为自己的弱懦与下.流找藉口了。」 朱时叔流着眼泪仰看她,晏汀的貌美是公认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别有一番风味。 可眼下她的眼里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微余的半点春情都叫苦涩给取代了。他知道,晏汀对自己是彻底失望,也是恨透了他。 可是…… 可是贪生怕死的他哪里敢得罪瑾王,也更加不想撒手让晏汀离自己远去,如今他能想到的法子,就只有囚着晏汀留住洛阳城,至于别的什么,总会好起来的,只要晏汀还是他的人,就不怕她没有回心转意的时候,时间总会慢慢沖淡一切,届时她自会如同全天下的女人一样,忘掉他狼狈不堪的过去,好好同他过日子的。 只要人还在就行! 原谅男人犯下的错不就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大度吗? 朱时叔心里可太明白。 第19章 烈女 鸢尾楼二楼包厢里笙歌燕舞,朱时叔买醉其中,同行的公子哥见他这幅不得志的模样,纷纷投来打趣的目光:「朱兄前些日子不才抱得美人归吗?我还记得,当时朱兄与我们兄弟二人说的话,说什么从今以后只取一瓢饮。难不成是这……岭南第一美人不如朱兄的意?」 「怎会!上次轩辕大街上,新娘子的盖头被瑾王挑起,有人瞧见新娘子了,说是千娇百媚的美人胚子,又怎会不如朱兄的意。」 其他人纷纷看向朱时叔等他开口说话。 在朱时叔没有与晏汀完婚之前,他曾是着鸢尾楼的常客,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后来去岭南瞧过眼晏汀一面后,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才勉强收敛,更是在娶晏汀过门后,特意断绝了与老相好的往来。 可没想到不到成亲五个月就…… 朱时叔仰饮一杯苦酒,愁得满脸青色,与几个月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人天差地别,一举砸下酒杯,屋子里的声乐也跟着停了一下。他咽下苦酒说:「风月之地,不谈其他,继续喝啊。」 其他人看出来他心情不怎么好了,连忙打哈哈绕开话题,这屋子的宾客都是些商贾人家,地位上远不如朱时叔,所以也不敢惹他不开心。 老相好罗椿儿来了后,一个劲的埋怨朱时叔,小香拳砸得人骨头全酥,娟帕一捏,哭腔就来了:「当初你为了那女人竟然要狠心与我断绝关系,现在那女人不能讨你欢心了又巴巴回来找人家,你当我是什么?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一记香拳砸进朱时叔胸口,朱时叔娴熟的将人扯入怀里,仰饮一杯烈酒后,低头便将口里的酒渡给了女人,罗椿儿瞬间被熏红了脸,长相锋利的人也变柔软了,四肢无力的窝在他怀里供他戏弄。 其他人看见朱时叔当众调戏姑娘时表情都呆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盯着半掩在裙摆底下的手臂,一瞬间属于女人的媚态便爬上了罗椿儿的脸,细腕反抓朱时叔的大手,她嗯哼一声顶着月要把自己送给他,明明舒服得不得了,嘴巴上却念叨着他坏。 「你好坏呀,当着嗯……哼……这么多人的面……啊……这样戏弄人家。」 朱时叔掐着她的腮,极其恶劣的抽出手给她看,三指间牵着淫/靡的丝:「可你怎么跟我说你爽着呢?」 「哼……」 朱时叔以前也爱玩,但从来没有这么玩过,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女人调情。其他人见状,纷纷停着观看,嘴巴半天合不上。 紧接着罗椿儿就被人生生摁跪在了地上,没等她反应过来,脑袋就被人野蛮的摁了下去。 屋里众人看得血脉膨胀,一个个也都效仿了起来,女人们苦不堪言的呜咽着,可除了忍受与哭饶,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没有对客人说不的余地。 只是…… 罗椿儿感觉到不对劲,眼睛上瞟与上头的男人对视,只见男人发了狠的一把掐着她的脑袋,疼得头皮都要叫人粗鲁拽着,朱时叔覆唇到她耳边,威胁道:「使出你全部本事来。」 第29页 罗椿儿尚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男人手上加重力气:「做不到我就杀了你。」 罗椿儿被这句话吓得花容失色,含着泪水再一次被迫埋下头,可纵使她使出浑身解数,吸得自己双颊凹陷丑陋,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不举!!! 「啊——」 被人薅着头髮甩到地上,紧接着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得人昏天黑地,眼冒金星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天旋地转过去,罗椿儿狼狈不堪的蜷缩着虾米,屈膝抱着脑袋苦苦求饶。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早在半个时辰前,朱时叔就已经拎着罗椿儿到了单间,眼下没有人,他拿着藤条对着女人又抽又扇,口里满是秽话:「给了你那么多时间,为什么还是做不到?为什么?!啊?——」 「啊呜呜呜呜,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你是不是不用心?是不是?!」朱时叔狠狠抽了两鞭后,视线扫到木架上的花瓶,取来对着女人无情砸去,「没用的东西!死了算了!」 …… 罗椿儿用手挡面,眼前一黑,人便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伸手一抹头重的地方,满手的鲜血,看见朱时叔的第一眼,连滚打爬的过去磕头求饶:「朱大爷饶命啊,是我技艺不精,朱大爷饶命啊……」 朱时叔掐着她下颚:「明日我还来,若你依旧办不到……」 「办得到办得到。」罗椿儿声嘶力竭的说着,她的下巴已经脱臼了,「我可以办到的。」 这时候门外忽然来了声音。 「你男人亲自画的押,可别想赖帐啊,他既然已经把你卖给我们了,那可就由不得你做主接不接客,敢不听话的,老娘自己有的是法子让你顺从。」 「你敢跳下去吗?有本事你就往下跳,要知道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最好还是乖乖的……」 「咚——」 噗通一声沉闷的声响,鸢尾楼的声乐都停了。 罗椿儿惊魂未定的抬头与朱时叔对视,他的眼里掺杂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反正逼得她想要逃,很快官府的人就来了,把那烈女子的尸体用担架抬走时,领头的捕快看了屋子里的男人一眼,以及跪在地上泪痕斑驳的女人。 鸢尾楼闹出人命的事情很快就在洛阳城里传开了,当晏汀听到那女人也是被自己的男人卖掉时胸口不禁发痛,回到房间关上门后暗暗抹泪。 这叫女人活不成的世道到底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啊? 第20章 遇喜 用饭吃朱母特意差人给她熬了补药,说这剂药方子跟宫里娘娘吃的一模一样,除了一味灵芝用别的代替,其他基本不差,让下人给晏汀熬了端上来,说是给她补身体准备怀孕。 这药光闻味道人就已经在打颤了,朱母却说:「良药苦口嘛。你身子这样不好,如何能替我们朱家延续香火?听话,先喝了。」 晏汀经年吃药,舌苔都是苦的了,她又极怕苦,不想遭这些罪。另外,她也不会为了朱家传宗接代的,她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而已。 可是朱母盛情难却,且态度强硬,似乎她不喝,就不肯罢休了,晏汀不想多生是非,只能当着她的面饮下,甚至留一口药渣都被人逼着吞了下去,朱母这才满意,然后又差人把药给了白芷,让她日日煎一副给晏汀吃。 一天两剂苦药下去,晏汀都快涩成苦瓜了,回到房间吐了又吐,脸色惨白得厉害,然后就又犯老毛病了,胃里的酸水下不去,人也跟着消瘦憔悴。 朱母见她越吃脸色越差就把这原因归结在她不食荤腥上。 「哪有人不吃荤腥的呀,你瞧庵里的尼姑,哪个不是面黄肌瘦的。」朱母亲自起身给她盛了碗鸡汤,「这鸡汤补身,最好不过了。我想亲家母在天有灵,也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这孝心尽了就行,又何必那么死板呢。」 晏汀面色憔悴那完全是因为那几贴药吃的,嘴里头髮苦,吃什么都是苦的,哪里还有什么食慾,甜点还能勉强尝两口,像朱家厨房里这些油水极重的菜品,她是真真打不起精神来。 好不容易有些瓜果还是不新鲜的,当天下肚当天胃里一顿搅和,吃多少就拉了多少出来,现下朱母给的瓜果她也不敢动了。 朱母见晏汀如此固执,只觉她在众人面前拂了自己的面子,脸色瞬间垮下,但到底是没再说下去,眼下朱时叔仕途不顺身体抱恙,她也不好对自己刚进门的媳妇儿太过苛责,否则适得其反就完了。 晏汀回到房间后当即抱着痰盂吐了起来,白芷忧心忡忡的搀扶着她帮忙拍背顺气,她这一吐算是把肠胃都给吐空了,唇色煞白得厉害,白芷取来茶水让她漱口时,忽然就提出了这么一句猜想。 「小姐该不会是遇喜了吧?」 脸色苍白的美人惊愕回眸满是惶恐。 这…… 第21章 崩塌 六月底,日当头。 朱时叔病痊癒,托朱大哥的关系,在朝中谋了个执事的小官,日子过得倒也清闲,一日,朱府来了小厮,是传唤他去马场打马球的,朱时叔一听,眼神骤然黯淡无光,在做好充足的心里准备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这次过去,干的依旧是一些趴地上让人踩着背上马、满头大汗的到处捡球、帮人擦靴扫裤腿的下贱粗活计。 第30页 陈自修脱下外袍往朱时叔脑袋上一扔,整个罩住了他的脑袋,一腿压在他脑袋上扫鞋面的黄沙,语气满是讽刺:「活儿干得不错。」 朱时叔咧唇点头回应着。 那边御史丞忽然说起晏汀的事了:「朱大人可是有好事了?我昨儿个瞧见你家夫人请了郎中。」 陈自修一脚踢开朱时叔笑着掸身上的灰尘。 礼部侍郎疑惑:「那不是坏事吗?」 御史丞笑:「病状是难受噁心呕吐,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朱时叔彻底懵了:「……」 礼部侍郎大人瞬间就明白了,邵准换完骑射服过来,听见笑声,便询问到作何由,礼部侍郎一一同他细讲过后,男人卷绑带的手忽然停住,唇角笑意一点点渗出,目光最后落在佝成鸵鸟的男人身上。 邵准沉着深邃的眸子一笑:「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呀。」 陈自修闻声往邵准与朱时叔二人的脸上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眼,遂而发笑。 御史丞也说:「朱大人好福气。」 此刻的朱时叔仿佛听见周身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轰然间崩塌。 胸口被废墟压得喘不过气来。 后来朱时叔给人当人肉墩子伺候上马时,身体因为极大的痛苦支撑不住坍塌了,无论别人拿着马鞭怎么抽他,他都只是跪趴在地上隐忍痛哭,看得现场一众人哈哈大笑,就连小厮们也以他取乐。 礼部侍郎:「没出息的傢伙!」 御史丞:「估计是高兴坏了。」 丞相庶子:「唉,你们说,该不会朱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吧?就他……还能硬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束阴影落在眼底,朱时叔丝毫不收敛眼里的恨意,直勾勾的逼去利光,来人蹲在他面前,气质矜贵野骏。 泪水源源不断的淌下,一张嘴,津液黏着殷红的血丝,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从肚子里呕出来。朱时叔说:「你欺人太甚了,你欺人太甚了……」 邵准无辜皱眉:「哦?」 朱时叔想要爬起来,可是怎样都提不起力气来,脸下是石砾的刺痛,身心是钻心的痛楚,毒辣的日头逼得他看不清楚人,朦朦胧胧的几具身形立在面前,远处是正在看他笑话的小厮与马奴,一切的一切,无论是外界环境还是人,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勐锤地,声音沙哑,如殆尽的鬣狗:「你到底要怎样……怎样才肯放了我?到底是要怎样……」 邵准明确而平淡的告诉他:「这场游戏到底应该什么时候结束,那还得……看您的夫人。」 指甲嵌在黄沙之中,他的眼里满布血丝。 第22章 疯魔 白芷不晓得为何晏汀要偷偷请郎中,更加不晓得晏汀为何听说「水土不服导致」时面部表情竟然舒展了,晏汀知道白芷疑惑,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讲起,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没有怀上与瑾王的孽种。 夜里褪下头饰,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她回头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就迎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整个瞬间懵了,呆呆的倒在地上听来人问:「你是不是有了瑾王的孽种?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偷偷请郎中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打算偷偷生下来?好母凭子贵?到时候二嫁瑾王为妾?是不是?!」 朱时叔只看了晏汀平坦的腹部一眼,便拎着她后颈想要拿着她肚子撞桌角,说时迟那时快,晏汀摸来瓷器小花瓶对着朱时叔当头一棒,男人松开她的同时,她扒开门出去,正好跌入闻声赶来的白芷怀抱,白芷张开双臂便护住了她。 朱时叔恢復意识后怒气更旺了,拎小鸡仔子似的把白芷推在了木柱上,白芷头部撞上,下一秒就不省人事了,留下晏汀跌落在地,撑着双臂往后逃,鹅蛋小脸,鸟蛋泪珠断了线的手串般滚落。 朱时叔瞧见她哭也是我见犹怜,语气既像是恳求又像是命令:「汀儿,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只要把肚子里的孩子乖乖交出来就行,这个孩子你不能要,听话昂。」 晏汀被他抓住手腕再也逃不掉,她缩着双肩咬唇掉泪:「我没有怀孕,我没有怀孕……」 朱时叔一顿,下一秒乐了,一把搂住晏汀:「你说什么?你没有怀瑾王的孩子?你肚子里没有他的孽种?汀儿,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晏汀怕他再发疯,只能乖乖点头顺从他:「嗯。」 朱时叔像是失而復得的再一次拥住她:「那就好,那就好。」 见过如此恐怖的朱时叔,晏汀哪里还敢公然反抗他,饶是身体已经抖成了筛子,也只能叫他搂着自己默默抽泣。 只是下一秒…… 朱时叔自己反应过来了:「我不能抱你,否则瑾王会找我麻烦的,朱府有他的人,等我把人抓出来,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小时候温文尔雅的朱哥哥彻底成了被权势逼疯的魔鬼。 朱时叔知道自己这次把晏汀给吓坏了,好声好气的哄了晏汀许久,最后以不打扰她为由去了鸢尾楼,鸢尾楼的罗椿儿一听他来,抱着老鸨的腿死活不肯下去伺候。 但老鸨只图钱,有钱的就是个大爷,哪里会管姑娘的死活,于是罗椿儿就被壮丁拽了过去,见到朱时叔时他的脸色已经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了,罗椿儿觉得自己恐怕活不过今晚,声嘶力竭的趴在门上求救,可是大门被壮丁死死守着,无论她怎么哭怎么求,都不会有人软下心来,不管是外面拿钱办事的男人,还是屋里挥鞭鞭笞的朱时叔。 第31页 「敢嫌弃我是吗?还敢不过来伺候!椿儿啊椿儿!亏得爷以前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你可真是太让爷失望了!你这条贱命!爷就是活活给你打死在这儿,官府也不会管的!」 「啊……椿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爷不要再打了……」罗椿儿的衣服已经全部裂开,露出斑斑道道的伤口,她屈膝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声音也已经哭哑了,「求您饶了我……」 朱时叔收住皮鞭站定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目光锁定在女人裙摆底下若隐若现的香腿时,丢下皮鞭拽着女人的腿生生拉着她往前拖。 男女力量悬殊,罗椿儿哭到后面已经绝望了,她淌着泪水望着房顶,任由自己的双腿被人绑在桌子上,呈倒挂姿势写着「人」字。 她原本已经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在朱时叔拿着蜡烛过来时,将死的心因为恐惧再一次挣扎。 「求求……唔……」 第23章 威逼 朱时叔三番两次想要与晏汀求和,可都被晏汀冰冷的话语给断了念想。 晏汀看着他说:「你既然这么介意我与瑾王殿下的事,又何苦留着我?」 「我……」 晏汀苦笑一声:「把我送到瑾王床上的人是你!逼迫我伺候他一夜的人也是你!现在错以为我有身孕,二话不说就想要来强行堕胎的人也是你!朱时叔,你瞧瞧自己干的好事!」 「我那日是……」 晏汀避开他的手侧身看着满园的夏色:「你的解释我都不想听。至于我们之间的事,还是趁早来个了结吧。」 朱时叔绕至她身前:「什么意思?」 晏汀拿出一封合离书:「从此之后,我们再无纠葛。」 朱时叔身体微颤,放大的瞳孔中,女人意志坚定,他伸手接过合离书,二话不说就给撕了,晏汀来不及阻止,只听见这个男人说:「不可能,我不可能放你走,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就不能抛弃我。」 晏汀叫他掐住双肩不能动弹。 朱时叔威胁道:「你若是敢走,我就派人去岭南;到时候看看,是你先到清风堂,还是你父亲先上黄泉。」 起初晏汀只是以为朱时叔贪生怕死,所以将她这么个毫无感情的女人推给瑾王保命,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男人,坏到了骨子里,他只是伪装得好罢了,否则也不会知道她有身孕后第一时间是拉着她往桌角上撞,更不会是用这种手段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心。 朱时叔仿佛是已经习惯了先给她一个巴掌然后一颗枣,在晏汀深受震惊之际时轻声诱哄道:「汀儿,不要走,相信我,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会对你好的。」 晏汀眸子里蓄着的泪不是因为自己,更多的是因为面前这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她甚至觉得可笑,原来她记忆之中阳光开朗的小哥哥早就已经死了,应该是死在了这座皇城之下,现在的这具空壳被恶魔给占领着,随时随刻都会要了她的命,她还无处可逃。 也许在其他人的眼里,朱时叔什么也算不上,甚至可以被随便戏弄,可是于她而言,朱时叔稍稍动一根指头,就能让她追悔莫及。 从前还以为是自己高攀了,现在才知道这是下了地狱。 她找不到出口,洛阳有权有势的人这么多,可是没有一个可以帮她,她能接触到的恐怕就只有瑾王,只不过,比起瑾王,朱时叔在她心里似乎要安全些,起码朱时叔会看到她流泪而收手,可是那个男人,他可恶到从来不会顾及她的感受,无论是四年前的肆意轻薄,还是如今的任性索取。 她不过是别人手里的玩物,今天可以任意送人,明天也可以屈辱的被扳开双腿。 感觉到眼眶有股热腾腾的东西滚下来,朱时叔说的好些话她都没有听进去。 恰此时,小厮来传话,说是御史台来了人,紧接着朱时叔就被叫走了,说是协助人命官司调查。 朱时叔不晓得自己哪里摊上了人命官司,那人只说了一句:「鸢尾楼。」 朱时叔:「……」 第24章 相好 知道朱时叔再一次被官府的人给带走,朱母急得当场昏厥,她并非朱父的正牌夫人,也是后来先夫人病故后才被扶正的,朱家三个孩子,只有朱时叔是她亲生的,她以前靠着朱时叔母凭子贵,可谁知道朱时叔越来越不争气,连带着她也被朱父嫌弃起来了,朱父当年纳她为妾且宠爱有加,那也是为色所迷,如今人老珠黄看清本性,朱父对她是能避则避。 朱母去朱父床前哭了一阵,朱父中风后只有嘴巴能动。朱母求他托关系救救朱时叔,可朱父显然是不想搭理了,且有心无力,而朱时伯与朱时仲两人,更加是不想帮忙,以前他们多少顾及朱父,不想叫他以为自己冷漠无情,可现在朱父自己都不想管了,他们更加是撒手看戏。 看着朱母撒泼似的坐在庭院里哭泣,朱时仲捏捏鼻子,话里话外都是推脱之词:「二娘啊,御史台抓人,我这也管不了啊。」 朱时伯也说:「我在太医署当差,人微言轻的,哪里说得上来话,更何况,三弟摊上的可是人命官司啊。」 「你们……你们……」 朱时仲与朱时伯相看两眼,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离去,只不过朱时仲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西院,一进去便瞧见了倩影立在盈黼前修剪花枝,他抱着手看了许久。 第32页 晏汀瞧见朱时仲过来放下剪刀相迎,朱时仲接过热茶眼神始终不离她身,转动的眼珠也不知道是在盘算些什么,还是晏汀开口问他有何事,朱时仲才说及自己来此处的缘由:「时叔三番四次犯错,可真是对不住你啊,你说说你,大好年华的,就这么……唉……官府的人可有说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我听说与人命官司有关,难不成是……」 御史台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说太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晏汀从对方的话里差不多也推测出来了。她说:「应该是为了数日前鸢尾楼姑娘堕楼事件来的。」 朱时仲问话间就能听出弦外之音,语气略显惊讶:「那与时叔有什么干系?」 晏汀修下花枝,淡淡的软声回:「他当时在那儿。」 朱时仲佯装惊讶起身,其实朱家的人都知道在朱时叔没有娶晏汀入门前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但都是心照不宣罢了,眼下事情被官府搬到明面上,他只能装楞充傻:「时叔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晏汀平静如水:「你们不知?」 朱时仲瞬间哑然。 晏汀轻飘飘的过去,又开始修剪另一盆花。 就连朱时仲都觉得她太过理智了,嘆了口气后说:「当二哥的知道时叔做错了事,弟妹难免心生失望,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呢。弟妹在洛阳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就尽管跟二哥说,二哥能帮你的义不容辞。」 说着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晏汀的双手,门外正好来了人,就是御史台的人,那人往二人手上看了一眼,装作无事的请晏汀去御史台走一趟。 晏汀疑惑,与她何干。 那人说:「夫人得去旁听。」 事情已经问清楚了,朱时叔确实与人命官司无关,找他过去只不过询问那烈女子到底是自己跳的楼还是旁人推的;但另外一件事情也随即来了,依照大燕国法,朝廷官员是不可去寻花问柳的,这也是之所以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官窑频繁出现的原因,你若是寻常去也就算了,一旦被抓着了,事情也就来了。 不过大燕对于官员嫖//娼的处罚并不严重,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尊严上的折辱,打十大板子以儆效尤,然后由家里的夫人亲自去牢里领回去作罢。 所以一旦官员嫖//娼被抓,这件事就会在家族内部传开,最终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晏汀哪里有上过什么公堂上,朱时仲便好心提议陪她一同前去,一路上捶胸顿足的骂着朱时叔不是人,辜负了晏汀这么个贤惠善良的女人。 下至公堂,御史台威严,外面看客水泄不通,得亏有人帮她开道,进去朱时叔就哭着喊她的名字,朱时仲则是上去替晏汀骂他出气:「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怎么对得住晏汀?你……」 朱时叔悔不当初:「二哥,我知错了,我已经知错了,求您救救我。」 这时候外面又来了人,女子脸上是条条框框的鞭痕,看得晏汀浑身发憷,那女人瘸着腿往公堂上走,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声音更盛了,晏汀依稀听见一句「鸢尾楼的人」,也猜到这姑娘是在鸢尾楼谋生计的,可是不解,既然是做皮肉生意的,为何搞成这副模样。 罗椿儿跪下后小心翼翼的把眼神往朱时叔方向使,朱时叔立马就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醒木一敲,御史丞问话:「你就是朱时叔的老相好?」 罗椿儿迫于朱时叔的势力却低着头不敢回。 御史丞像是算准了她,两番话语威胁,又稍稍施以掌刑,就把罗椿儿的心理防线给击垮了,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如实招来。 罗椿儿身体发抖,口里全是血津:「是。」 御史丞余光往后看了一眼,很显然公堂之后还有人在听着。他进一步追问:「已经有多久了?」 罗椿儿往朱时叔方向一瞧,下一秒就被醒木敲桌的声音,吓得脸部肌肉发抖,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七八年了。不过他前些日子断了与小人的来往,再来找小人也就是十日前的事。」 「七八年了?」 御史丞说这话时目光不深不浅的放在晏汀身上,貌美如花的女人显然深受震惊,晏汀当然应该震惊了,这个朱时叔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而他们全家人都在帮他瞒着她,若非这一次的事,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个男人的裤//裆早已烂透了。 此时朱时仲也不敢看她。 第25章 公审 御史丞看回罗椿儿:「这七八年你们是什么关系?」 罗椿儿:「……」 还要问这么清楚吗? 但她只能回答:「姘头。」 周围一片譁然。 御史丞控场安静后继续问:「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大人……」朱时叔不想再叫罗椿儿说了,还没站起来又被摁了回去,御史丞直接叫人捂住他的嘴,眼神示意罗椿儿开始说,罗椿儿其实早就已经恨透了朱时叔,现在事情又发展到了这地步,倒不如玉石俱焚算了。 她急遽的说:「都是他拿鞭子打的。大人,朱时叔他不是人啊!未成家前就有小人厮混,后来娶了妻,就用银子打发小人,想要把自己以前的龌龊勾当揭过去。前些日子他突然来找小人,呜呜呜呜,他让小人帮他疏解,可小人一碰才知……才知他不举!」 瞬间看客们兴致更高了。 第33页 这种案件可比什么杀人放火有意思多了。 「不举!」 「他不举了哈哈哈哈哈哈……」 「实在是看不出来啊,应该是玩女人玩多了……」 「唔唔……」朱时叔使出吃奶的劲,御史丞又多叫了几个人摁住他,其他人听到罗椿儿的话时,纷纷面露鄙夷之态,不少妇人用土话唾骂着。 罗椿儿破罐子破摔:「他自己不举,就把罪推给了小人,时常动辄打骂,鸢尾楼的人都可以作证,小人没有半句谎话。」 「小姐……」 白芷撑住晏汀不叫她腿脚发软掉在地上,原本还在看戏作乐的朱时仲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扶,晏汀实在是听不下去,求着让御史丞放她走,她的脸也快要丢尽了,不管她解释与否,外人都将她与朱时叔划为一丘之貉了。 朱时仲其实是还想再听的,但碍于晏汀确实是扛不住,只能帮忙求情让晏汀先离去。 御史丞倒也开明,挥挥手让人带晏汀去后院稍作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开审,晏汀四肢无力的叫丫鬟们扶着路过游廊时,无意之间视线便于高亭之下一双锐利的双眸对视上了,瞬间如惊弓之鸟浑身发抖。 中场休息,御史丞找到邵准:「没想到朱时叔这么会玩。」 邵准把玩着茶杯目光深邃。 御史丞又不禁感嘆道:「倒是可怜他那夫人了,刚才我瞧着她脸色煞白,应该是气煳涂了。其实殿下要折腾朱时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特意传唤他的夫人过来听这番事效果也不大。」 邵准冷笑问他:「若你是朱夫人,你现在作何感想?」 御史丞掂了掂大官袍,墨眉一皱,认真分析道:「那就要看她图什么了。微臣以前也审判过不少人,但大部分的夫人都会选择原谅,毕竟……毕竟这年头,女人二嫁不好过活,而且经此一事,朱三夫人的名声恐怕也……」 虽然是朱时叔作恶,可晏汀岂能逃得掉?外人提及此事,顶多是笑话朱时叔浪荡淫/秽,而对她的态度可就不一样了,试问天底下哪个男人愿意娶她过门?她已然被断为残花败柳之身,清白人家的公子哥,无一避之不及。 「更何况朱夫人一届草民,恐怕也会捨不得朱家的权势吧。另外,殿下难道没有瞧出来,那朱时仲看自己弟媳的眼神不一般吗?到时候被绿的不一定是谁呢。」 邵准冷冰冰的看向他,深沉的眸子中仿佛有怒意,吓得御史丞也不敢再开口。 后半程的庭审晏汀没去,白芷陪着她在御史台后院休息,人蔫巴巴的靠在白芷肩上,香泪珠子悄无声息的滚落,滚烫的液体片刻间冰凉异常,白芷看她脸上惨得瘆人,无奈只能倒了一颗护心丸给她咽下,这种药是用来救命的,没想到才来洛阳四个月,晏汀就已经用了三回,后来白芷被人叫走了,邵准就进来了,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过来,所以看到他时也不惊讶。 邵准瞧见她脸上的泪痕发笑道:「夫人可真是痴心一片吶!」 她哭只不过是哭自己嫁错了人,更加是对这荒诞事情的发笑而已,也在庆幸自己及时被人敲醒,她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怎么结束这一切,她一定要离开洛阳,再待下去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邵准走到她跟前低头撷住她的下颌凑近看,经年踏马握剑的大手粗劣毛糙,指腹略略发重的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星,语气有着不容人反抗的强势:「跟孤回瑾王府。」 晏汀一笑鼻头髮红,泪水夺眶而出,与其说难受,倒不如说是无可奈何,可笑居多罢了,她不会留在朱家,也不会去瑾王府,她算是看明白了,洛阳城里都是些鬼厉,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邵准眯眼一把拨正她的脸,她脸色惨白,可唇瓣微微泛红 ,不禁让人联想到床笫上的事:「难不成你还要跟着他?方才的事你也听着了,他在外面与人苟且,整个朱家,没有无辜的人。」 「我不也是残花败柳之身吗?」晏汀笑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他什么。」 男人咬牙发笑,手上用力,逼得晏汀掉下一滴泪:「伺候本王倒是叫你委屈了!」 晏汀闭眼微笑,不再反抗了,她这人不会恼人,大多数情况,选择趋利避害的方法,就是沉默以应,眼下就是。 邵准痛恨她这幅模样,只当她是在为朱时叔痛心疾首,又觉得她对朱时叔的感情深厚至极,心里头莫名的窝火,可真说要加大力度掐死她,却又真狠不下心来,看着手中的脸蛋烧红,他慢慢松下了手中的力。 晏汀被人扔回到靠椅上,她面色平淡,瞧不出悲喜,就像是块棉花,软的硬的都没用,邵准一时之间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待了没多久就走了。 案件审完,回朱家,路上没人开口,朱时叔下车时都是抱着脑袋的,脚步飞快的往府里走,他现在算是名誉扫地了,连累着朱家一同受罪,他更是连门都不敢出。 晏汀回到朱家后便把合离书当着所有人的面拿了出来。 还在教训朱时叔的朱母:「晏……晏汀。」 抱头鼠窜的朱时叔:「汀儿?」 朱时仲也傻眼了。 晏汀将和离书放下默默回了房间,这次是朱家的人对不住她,她要走谁也拦不了。 第26章 极品 朱家人知道晏汀对于朱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况下朱时叔发生了这样的事,洛阳城哪个姑娘还敢往火坑里跳,因此,朱家人轮番上阵苦劝晏汀留下,朱母更是拽着朱时叔过来,当着她的面拿荆条抽打让她解气。 第34页 朱母下手不重,边打边往晏汀脸上瞧,发现她眼不见心为净,便故意扯着嗓子说:「我打死你!你这个不孝子!瞒着我们在外面干那种事!你这样可对得起你父亲从小对你的教育?道理都学哪里去了啊!说!是不是有人勾引你?一定是有狐狸精勾引你去的……」 晏汀连扯动唇角的精力都没了,她伸手,一片枯黄的落叶,簌簌飘进她手心。 朱母揪着朱时叔过来。 「为娘的帮你教训过他了,小汀,若你还是不解气,你自己来打,哪怕是把他给一刀剁了,我也没话说呜呜呜呜……」朱母抱住晏汀的手哭诉,「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做好呀,是我没有看住他,你要打就打我,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晏汀冷冰冰的开口:「那姑娘说已经有七八年了。」 正要佯装跪地的朱母整个一愣住。 晏汀勾唇淡笑:「其实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其实朱家所有人都知道吧,所有人都在帮朱时叔瞒她,如果不是这次鸢尾楼的意外,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发现。 念及此处,她又笑了。 朱母:「……」 「他年轻不懂事啊,都是怪他年少不懂事,他跟着一帮人学坏了呀,都是外面的狐狸精勾引他啊,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了,那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啊……小汀,为娘的求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就这一次,他平时对你还是很不错的呀,你就行行好,帮帮他,让他重归正道,从今往后好好做人……」 晏汀倒也不想跟他们一家人讨论朱时叔平时对她是有多「不错」,其余的也不多说,她现在去意已决,饶是朱母在这儿把头给磕破,也休想叫她继续留在朱家,她又不是个菩萨,在经歷这些事后,依旧能够心平气和的留下来渡他重新做人。 晏汀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朱母一口气没喘上,一头栽到了地上,晏汀用余光冷漠的扫了一眼,却也依旧没有软下心来,他们在帮朱时叔欺骗自己时,未必对她有过片刻的仁慈,她又为何同情这些帮凶。 朱母被人抬回房间后朱时叔竟然来指责她:「晏汀,我竟没想到你的心肠这么狠,我娘那么大把年纪了给你磕那么多个响头,你竟然都能稳稳噹噹的坐着。」 晏汀只觉好笑,在没来洛阳之前,每每有人提及朱时叔,她都会羞赧难当,可现在看清楚这人的真面目后,她只觉噁心,片刻都不想多待:「她在帮着你隐瞒那些事情的时候何尝不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你让我顾及她年纪大了,可是有谁顾及过我也不过十六七岁,我带着满心憧憬行万里路来到洛阳城,最后落得个被全天下人笑话的下场。朱时叔,你的心呢?」 朱时叔被怼得哑口无言。 晏汀眼睛发酸,抬手送客道:「你若还有一丁点的羞愧之心,这时候就应该躲起来,生生世世的躲起来。」 「你……」朱时叔气急,绕至她面前,「我是做错了事情,可是你呢?你就没有错吗?你跟瑾王苟且,要是让人知道,你个盪!妇!」 原本静如一滩死水的鹿眸瞬间放射出不可思议的光亮,没想到这两个字竟然有朝一日能从朱时叔口里听见。 不过……也不足为奇了。 晏汀瞪大眼睛,血丝满布,悽惨可怜,她好几次张嘴,最后还是被气得无法自己,朱时叔趁机凑近,面部狰狞的说:「鸢尾楼堕楼那女的,人家也是被丈夫给卖了的,可人家不甘受辱一死了之,我看你倒是活得蛮好的嘛。」 晏汀被这番言论震惊到摔碎了茶壶,这番话远比朱时叔在鸢尾楼干的那些事,更要叫她觉得噁心。 而朱时叔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攻击她维护自己的点继续说:「对!你就是不守妇道!你跟瑾王那日夜里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若叫人知道……」 「你……」晏汀气得抬手就想要给他一巴掌,她不想听与那天晚上有关的任何事。 朱时叔一把掐住她抬起的手腕:「若我是你,那天晚上就应该以死明志的,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没有嫌弃你,你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吗?竟然还敢来指责我的不是,说到底还是我太宠你了!」 「朱时叔!」 朱时叔嘴脸丑陋的说:「若不是你自个抛头露面让人觊觎,我们朱家绝无可能摊上这档子破事,说到底还是你红颜祸水!都是你给害的!」 晏汀恼得几近晕厥,喘不上气来,身体如筛糠抖,腿下一软,推翻了茶具,人重重的掉在罗汉榻上,朱时叔见她又要哭,一副瞧不起的模样,他今日脸都丢尽了,急于从其他地方找回来,他出去时特意让下人看着晏汀不叫她出门,连白芷要靠近都不允许,他心里头想的是,既然晏汀执意要走,倒不如给她点颜色瞧瞧,女人还是得靠打服的。 朱母听完这番话后也表示贊同:「对,看住她,叫她给我们朱家生孩子,快去厨房差人熬补汤,大把大把的熬,我就不相信怀不上。」 第27章 灌药 晏汀被人逼着灌下去两碗鸡汤后没等下肚又自行呕了出来,白芷被人抓着撕心裂肺的喊,朱母却在一旁继续让人给晏汀灌,只是无论怎么灌晏汀都吐了出来,她长久不食荤腥本能性反感,而且她最近食慾本来就不好,这几碗鸡汤下去直接导致她得了厌食症。 第35页 七月份天热,她夜里睡不着,病情反覆无常,血色全无,人瘦得只剩骨头了,头髮也跟着大把大把的掉,夜里呓语不清,吓人得很,而离开潮州时晏父给的护心丸,已然快见了底。 下人们把情况告诉朱母,朱母气得一把掐住桌角:「吐了就继续灌!一直灌一直灌!总有吃得下的时候!她想装病给我看!我倒要看看谁的手段厉害!心气儿那么高!有本事就死给我看!」 朱时叔知道朱家有瑾王的人,虽然没有找出来是谁,但是他下了死命令,不许朱家的下人出府,也因此断绝了其他人往外传信。 后来朱时叔见晏汀病得太严重了,这才把白芷放进去伺候,白芷一进去,便看见白药瓶从素手中滚落,瓶子里的护心丸就剩了俩,她哭着扶起晏汀的那一刻,晏汀低头就把口里的苦药全部吐了出来,房间里的药味就没散过。 白芷怕吓到她,只能隐忍的掉泪:「小姐,可怎么办才好,这药可万不能再吃了……」 护心丸药效好,但副作用也强,这一大瓶都快没了,身子怕是糟蹋得不成样了。 朱母手段雷霆,白芷只能求朱时叔:「姑爷,再这么下去我们小姐就撑不住了呀,白芷求求您了,不要给我们小姐餵这些药了,会喝死人的,会喝死人的呀。」 朱时叔于心不忍的往晏汀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脸上瞧:「撤下去。」 「多谢姑爷,多谢姑爷。」白芷边哭边磕头。 「朱时叔。」晏汀昏昏沉沉中盯着他,虚弱的手垂落床头,朱时叔还以为晏汀是要服软了,连忙过去握住她的手,谁知她竟然说,「我咒你下罗剎地狱。」 朱时叔:「……」 他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只剩白芷与他在屋里。他说:「那我就拉着你与我一同下地狱。」 白芷心惊,吹了吹白粥,哭着餵晏汀吃下。 有了白芷伺候,晏汀渐渐恢復血色,朱时叔虽然坏,但也是心疼晏汀的,看她实在是吃不下那些补汤补药,便瞒着朱母给她暗自减少,晏汀身体稍稍好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之前白芷听见她说看不清东西且耳鸣的时候,可吓坏了。 晏汀身子虽然勉强康復,双脚却依旧发软,连下榻都不是个易事,请郎中来看过,说她是血气亏空,精气不足所致,要调养好,没个一年两载怕是不行的。 朱母听到这话时,只是厌恶的蔑了她一眼。 房间虽然被人严家看守,但是晏汀却可通过窗户看外面的落叶与寒鸦,白芷端着素食进来,看她又独自靠的盈黼前发呆,泪水下意识又来了。 朱时叔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包天那全都是因为河南水灾,瑾王被皇帝派去赈灾了,一时半会也顾及不是洛阳城的事,所以想趁热打铁把晏汀一举拿下。 邵准去河南赈灾时以人手不够为由从官员中选出了不少帮手,朱时仲就是其中一个,听下人说他前日回了书信,人好像瘦了不少,皮肤也黑了,多半是被蹉跎的,赈灾本就不是个好差事,听说邵准似乎有意为难他,朱时仲在河南的日子可不好过。 眼下朱时仲也不在家,晏汀就更没人帮衬着了,只能任由朱氏母子欺辱。 只不过他一碰晏汀,晏汀就浑身发抖,白芷想说两句但被朱母的人给带走了。朱母不爱她也不心疼她,远比朱时叔要可恶多了。 朱时叔见她受累,也心疼她,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温声哄她:「你听话点该多好。」 晏汀呆呆的仰头含泪看他。 这个眼神叫朱时叔心里头一软,蹲在地上拿着她双手在唇前蹭:「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先前种种都不要再提了。」 晏汀掉泪:「时叔。」 看见对方服软,朱时叔欣喜不已,搂住她往怀里揉:「我的好汀儿,我的好汀儿啊。」 晏汀轻轻推开他:「你为什么要对不住我?为什么要对不住我?」 「我……」 晏汀语气柔弱:「你明知我心悦你,为何还要这样待我?」 朱时叔握住她的香拳:「汀儿。」 晏汀暗自抹泪:「你可知我写下那封合离书时心里有多疼?」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朱时叔再次搂住她,有种失而復得的感觉,她的身子瘦得骇人,抱着怪膈应人的,隔着厚厚的衣衫,都能感到一阵冰寒,「是为夫的错了,以后再也不那样了,外面的女人没有你一半好看,那些补药我们也不喝了,我都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 一滴眼泪滑落,晏汀点了点头。 二人和好如初后朱时叔对她宠爱有加,几乎是什么事都依着她,就连偶尔朱母想要劝晏汀吃补药朱时叔都是帮她拒绝,就说晏汀现在身体还未恢復,生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 夜里晏汀上床后听到脚步声,她慢慢睁开眼睛,下一秒细腰就让人给搂住了,朱时叔正准备上下其手的摸她,晏汀哼唧一声翻身看他,只见朱时叔一只手藏在自己的衤库衤当里操弄着。 看来罗椿儿说的没错,他确实是那方面不行了。 朱时叔见她醒来,立马收住了手:「没睡着吗?」 晏汀厌恶的躲开他的脏手:「有声音我就会醒。」 朱时叔因心虚,并没有发现晏汀的异样,反而是面露歉意:「我只是进来看看你,那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就出去。」 第36页 待朱时叔走后晏汀的眼睛依旧睁着,密密麻麻的冰冷一层层爬进她的眼底。 - 朱时叔说不着急生孩子倒真不是体谅晏汀,而是他自己压根就做不到,自从马场那次重击,他似乎就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找偏方子吃了几剂药都没什么效果,于是他日益变得暴躁起来。 某日晏汀发现他在生吃牛鞭时噁心得当场吐了出来。 不过…… 不过似乎真有效果了,朱时叔把一丫鬟叫到房间,逼着她跪在地上给自己弄。 丫鬟满嘴的血,被人一把抓着头髮甩到地上,紧接着又是一脚。 朱时叔:「才这么点时间就不行了!废物!滚出去!」 此后丫鬟几乎夜夜都去。 一日晏汀路过他房间门口听见了屋内不堪的声音,愉悦的低吟中夹杂着喘息,龙凤颠倒的身影赤.裸裸的落在门面上。 「可以了爷。」丫鬟喜笑,「爷您可以了。」 朱时叔眼睛发狠,如同野兽般,一把拎起她,就撞了上去。 朱时叔身体恢復的事情落到晏汀耳里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身体好了,人也自信起来,日日精神焕发,说话中气十足。 于是朱母也开始让人给晏汀熬补汤了。 好在朱时叔也没有夜里来找她,依旧是找的丫鬟,手段一次比一次厉害,以至于每夜的丫鬟都不是同一个人。 当然也会有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在床上时朱时叔自然是好言好语的哄着。 「爷可会娶我过门?」 「伺候好了,夫人的位置都给你。」 不过提上裤子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对晏汀是有感情的,现在来找她们只不过是临阵磨枪而已,又怎么会因小失大,他心里头其实比谁都要清楚。 这些事情白芷也晓得,可她小小丫鬟也无能为力,反而是晏汀大度,看着这个想要出人头地的丫鬟,对着朱时叔说:「不如就娶进门吧。」 朱时叔:「……」 晏汀温顺一笑:「我没事。」 第28章 偏方 朱时叔怕晏汀心里头不舒服,又花了好些时间与她讲道理:「我知道我之前答应过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心里就只有你,哪怕她进门了,我朱时叔的夫人也只有你一个,她只配给你提鞋端洗脚水。」 晏汀并不在意的笑了一下。 那丫鬟看明白后喜极而泣的磕头谢恩,有了这位丫鬟后,朱时叔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干那些事了,朱母也不再把生孩子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晏汀身上,晏汀这边自然也了不少。 只是白芷心疼得不行,虽然知道洛阳的男人,三妻四妾最正常不过了,她却也为小姐所不值,虽然晏汀出身不高,可容貌秉性都没得说,如今竟然要跟丫鬟共侍一夫,说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朱时叔纳妾的事情传开后朱时仲经常来西院看望晏汀,偶尔送些外面的新鲜玩意来宽慰她这颗被摧残枯萎的心。 朱时仲这人对她虽然也有不轨之心,但为人倒也不至于难以相处,甚至可以算得上这个家里唯一不让她牴触的人了。 九月授衣,天气日渐转凉,晏汀早就换上了厚被子,房间的门窗紧闭,中药始终是没停过,白芷将剩下的两颗护心丸给藏了起来,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日间晌午出来太阳,晏汀原本肤色就白,现下三个多月没见太阳,都快赶上白雪了,身体渐渐恢復,脸颊的气色上来,乍一看错以为是仙人下凡,浑身的气质似水烟,仿佛风一吹人就没了,这也是朱时叔不敢碰她的原因。 朱时仲欣赏了好一会儿,瞧着她轻轻拨弄着池子里的清水,待美人回眸,他唿吸戛然而止,这种感觉也就只有在晏汀身上可以找到,哪里像他房间里的那只母老虎。 他过去扶住晏汀的手:「小心。」 晏汀抬手止住他,独自撑着残身,轻飘飘的走了,一缕余香缭绕心头,朱时仲嗅了嗅手中的香味,眸子里全是对美好事物的痴恋。 朱时叔新纳的丫鬟名叫绣球,起初进门时对晏汀十分恭敬,后来伺候朱时叔伺候得多了,就错以为自己在朱时叔心中会有所不同,时不时的给晏汀找麻烦。 不过晏汀并不搭理。 一日绣球身着大红色外套被朱时叔看见训了一顿。 她为妾,不应穿大红。 绣球便搂着朱时叔撒娇:「可是这身衣裳衬我好看嘛,再说了,夫人又从来不穿红色,让我穿穿怎么了,我打扮得漂亮,也是给你挣面子啊。」 朱时叔怕晏汀受委屈,不多说,一把就将绣球身上的衣服给撕了下来,指着她鼻子骂:「你以后若再敢僭越,我就打死你。」 骂完她立刻去哄晏汀:「你别生气,她不懂事。」 晏汀沖他淡淡一笑,又沖衣衫不整的女人,淡淡的弯了弯月眉。 夜里回到床上,绣球就开始耍小脾气了,无论朱时叔怎么哄就是不肯让他弄,其实朱时叔这人在床上挺变//态的,也是拜之前不举的经歷所赐,现在就只有绣球一个人能受得了他,他自然要多哄一哄了。 绣球扭开身子,扭捏作态的说:「你见着了她,就不会这么说了,说到底,爷心里还是只有她,在爷的心里,绣球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用来玩乐的物件儿罢了。」 第37页 朱时叔捏着她脸说:「说什么胡话呢?我什么时候心里没有你了?假如爷心里没有你,为什么夜里来你的房间?嗯?」 绣球这才稍稍缓和些。 她自然不会知道,朱时叔不是去晏汀那里,而是来她这里,只不过是心疼晏汀不想折腾她罢了,只是自己变.态的欲望总要有一个疏解的地方,所以才来找了她这么一个不会叫自己心疼的人尽情发挥。 朱时叔之所以纳她入门,其实也是为了替晏汀分担,他在床上的这些折磨人的手段,他不会想要用到晏汀身上,所以男人的爱与不爱就在此处了。 被人哄服帖了,绣球哼唧唧的往他怀里钻:「只要爷心里头有绣球就成了。」 朱时叔作态:「怎么会没有,爷哪哪都想着你。」 绣球被人压制在床上后搂着男人的脖子说:「绣球想要给爷生个孩子。」 朱时叔瞬间冷了。 绣球没有察觉到,伸腿勾他的腰:「所以那避子汤绣球不想再喝了,母亲不是也想要个孙子抱抱吗?爷今夜不如就给绣球一个孩子?绣球……」 朱时叔没再多说,抓着她的脚脖子一压,把红烛给压没了。 完事后丫鬟照例端来了避子汤。 绣球不情不愿的让朱时叔掐着下颚咽下。 他怎么可能让绣球这么个下贱的东西给自己生孩子,他的孩子就只能从晏汀的肚子里出来,为了让这一切步入正轨,他也开始去晏汀那边与她说起这些事了。 晏汀听到的那一刻面部表情没受控的抽了一下。 朱时叔时刻盯着她的反应,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情愿。解释道:「我待你与她们自然不同些,你不喜欢的那些手段我都不会做,我们只是简简单单的要个孩子,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白芷跟着晏汀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见晏汀半天不给回应朱时叔有些急切:「你愿是不愿意?你当初不还说爱我吗?现在只是为我生个孩子而已,有了这个孩子,我对你会更好,其他女人怎样都比不上你。」 晏汀隐隐含泪的低头看向他,真切感受着深深的无力感,良久过后轻声道了一句:「好。」 - 为了今夜的房事,朱时叔沐浴薰香,又去院里烧香拜佛。 绣球知道此事后闹到他跟前,哭吼着质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她可以给你生孩子,我就不配吗?同样是女人,我到底哪里配不上她了?吃苦受罪的全是我,凭什么好事都是她的?」 绣球的不满得到的只是一记耳光而已。 朱时叔老实告诉她:「你不配给我生孩子!你若是不愿意继续伺候我,我可以找其他人来,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可以随便替代的东西而已!但晏汀不同,她是我唯一放在心上的人,我朱时叔的孩子只能从她的肚子里出来!」 绣球震惊了:「……什么?」 朱时叔不怕再说一遍:「晏汀是我朱时叔的夫人!你听懂了吗?!你若还想在朱家好好过下去,还想享受着主子的待遇,就先把她给伺候好了。天下愿意张开双腿的女人多的是,我朱时叔不稀罕你一个。」 绣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朱时叔心中的地位,连忙跪地磕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朱时叔冷血无情的看她:「还不快去给夫人道歉。」 「马上去,我马上就去……」 绣球连滚带爬出房间后,东倒西撞的找到晏汀,噗通一声人砸在地上,作死的磕头求饶,她好不容易才从底层爬上来的,为了这个妾室的位置吃了多少苦呀,怎么能甘心就此消亡。 像朱时叔这种人,心肠硬得狠,是不会顾及这些日子她的苦劳,她早就已经看透了,只是看透了又能怎样,女人最容易被男人床榻上的花言巧语蒙蔽心眼。 见绣球如此狼狈,晏汀心生怜悯之情,倒是白芷阴阳怪气的替她出口气:「哟,当初您想要夫人位置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啊,若我今时今日是我们家,小姐落在你手里,你怕早就要了我们的命吧。」 朱时叔进来从后搂住晏汀的肩膀睥睨绣球:「若你不喜欢她,我便赶她走,我以后有了你,就绝对不会再要第二个女人了。」 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如果不是经歷得太多了,晏汀恐怕早就在第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就被这男人骗走,可是现在不会了,她早已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贪生怕死、□□薰心、铁石心肠、出尔反尔…… 所有骯脏龌龊的词都可以与之相配。 或许随便从大街上拎一个男人过来都要比他像个人。 后来绣球就被朱时叔赶出了朱家,其实他自个也不想留着绣球,一来是因为玩腻了,二来也是怕晏汀心生芥蒂,毕竟他确实与绣球玩出过许多的花样,万一传到她耳里了,少说又是一番风浪。 朱母知道朱时叔要与晏汀圆房的时候后连忙吩咐厨房熬制汤药,还去求子观音菩萨庙里替他们二人求来福纸,未入夜就已经将院子里的长灯全灭了,下令不许外人进入西院打扰,给二人营造浪漫气氛。 其他人都是一副看戏的心态,只有晏汀的贴身丫鬟白芷难受得紧,她是知道朱时叔与绣球苟且的事,更加知道朱时叔甚至出手伤害过晏汀一次,虽然不知道为的什么,可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实在是不能嫁,现在晏汀被人送上架,这一辈子恐怕就要交代出去了。 第38页 白芷伺候晏汀喝完苦药后声音哽咽,转过身挡着眼睛挥泪飞奔离去,在长廊上就撞见了朱母派来探风的人。 老嬷嬷见她眼眶发红便笑了:「这有什么好哭的?等你们家小姐真有了孩子,福气可大着呢。」 白芷嗯嗯点头,她也希望如此,眼下这情况,她只求朱时叔不要辜负晏汀,让她安安生生的过完这一生。 老嬷嬷领着她往新房方向走:「三爷进去了吗?」 白芷擦眼泪:「还没。」 朱时叔去泡花瓣澡了,看样子他也是很重视这次圆房的。 老嬷嬷瞪了她一眼:「别哭了!晦气!一会儿夜里完事后,你记得把补药端进去,还要备一份热水给你们家小姐擦身。」 这些事情白芷还是懂的。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到新房门口时,忽然就瞧见了落在门面上的两道人影,下一秒女人的细月要被男人一把搂过,细细碎碎的呜咽声跟着传出。 这一幕太过突然又太过激情,看得小姑娘老姑娘皆是面红耳赤,老嬷嬷挡嘴轻咳两声示意白芷离去,白芷三步两回头的往屋子里瞧,通过剪影她知道自家小姐眼下正被人压在门上轻薄,领口的衣服已经滑落露出香肩,像是一只高抬脖颈的孔雀,高贵冷艷又带着女人的媚态。 老嬷嬷叫她:「别看了。」 白芷收回眼神忍着不出声,老嬷嬷回头也瞧了一眼,从未碰过男人的她在这一刻也热了,一股莫名的烦躁在月復部叫嚣着。 西院静谧,只余月色。 还有落在盈窗上的一道龙凤呈祥图。 第29章 偷人 晏汀是万万没想到来人不是朱时叔而是三个月未见的邵准。 他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下颚线更显精緻,面色精神干练。 听说这一次他南下河南赈灾抗洪的事情做得很不错,好几次皇帝在朝堂上当众夸奖他了,很多人说他这次回朝,必定能加封亲王。 素来赈灾赈荒就不是个什么好差事,且不说穷荒僻壤之地辛苦劳累,就这与各地官员之间的拉扯斡旋就不是个善差。 其实这差事本来应该是太子殿下或者齐王殿下的活儿,可没想到这两人推三阻四的不愿意去,后来就有人提到了瑾王邵准,说他平日里游手好闲,也该是时候为朝廷出一份力了。 陛下忖度片刻后便定了他。 邵准到了河南后手段雷霆,令不少当地以及中央官员刮目相看,本来以为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可没想到办事情来比任何人都要果决。 经此一事,邵准身后竟有人支持者。 若说瑾王游手好闲可细想他却帮着皇帝干了不少事,当年的剑南道节度使叛逆是他过去平定的,去年黄河一代的水涝泥石流也是他亲自过去安置的难民,这一次河南洪灾也是全依仗的他,只不过他的所有风华都被「顽劣」二字给掩盖住了。 比起其他皇子,他锋芒毕露而不显,潇洒自在得其乐。 男人进来的第一眼便瞧见了她握在手里的匕首。 「啊……」 匕首被夺,他反锁着她手,凑近贴耳道:「那玩意,危险。」 晏汀被热气酥得浑身发软,却也硬着脾气回眸剜他:「你来干什么?」 邵准爱不释手的用手摸她的脸,三个月未见都快馋死他了,这不,提前打马回洛阳,简单洗了个澡就过来了,虽然他做事荒唐,但翻人围墙还真的是第一次,叫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家夜里院子里不点灯,连来往的丫鬟小厮都没有,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一路畅通无阻的摸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他轻而易举嗅到了晏汀身上的花香:「怎么这么香?」 「你……」 许久未被人如此调戏晏汀瞬间就被说红了脸。 他蹭着晏汀每夂感的颈窝处:「莫不是在等什么人?」 晏汀痒得直推他。 男人眼神一暗,掐住她腮眯眼:「原来是打扮给朱时叔看的啊?孤不在的这些日子,夫人日子过得可滋润?他与孤,谁好?嗯?」 「你……」 怎么能问这种话? 晏汀又羞又恼。 今日的她确实要比寻常香甜许多,无论是身上的气味还是穿着,这些原本都是为朱时叔准备的,没想到竟然便宜了这男人。 他也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扳正她的身子,长臂一揽细月要低头堵住了她的唇,晏汀想逃他就用手捏着她下巴,大手抵着她的后颈不许后退,舌尖一起用力撬开她的唇齿,生生逼得女人眼角泛红。 「好苦。」他吻过之后的第一句话,回头锁定在桌上的药罐子上,「这回又在吃些什么药?莫不是真有孕了?孤的,还是他的?」 晏汀双手抵着他胸口拉开距离,她口里全是他的味道,不想咽下去可又没办法吐出来,最后只能强忍噁心吞下。 男人见她这模样乐此不疲的用手揉她唇瓣:「就那么嫌弃孤?」 晏汀拧着脖子躲:「别。」 邵准笑:「别什么?」 晏汀身上只有一件极其单薄的束胸纱裙与白色纱衣外套,玉肌在空气中吹弹可破,仿佛是有着唿吸的生命,一瞬间染上一层层的氵朝红。 她已经被问懵了,只会问一句答一句,手上推人的力度并不大,连腿脚都是软的,若不是对方撑着她月要,下一秒就要跪了。 第39页 她说:「别在这儿。」 这里毕竟是朱家。 邵准一笑捏她的脸:「你既然不去瑾王府,那孤只能来这里找你了。许久未弄,夫人,多担待。」 她被男人故意喷打在她右脸上的热气烫得浑身发抖,想逃,却又走不了,让人拽着手,轻松翻身,他贴着她的后背,一手抓着她细嫩的手臂,将她锁住,低头,热吻接踵而至,她不堪承受,小腿松软,男人轻嗤一笑,用力掐着她的柳枝,给人提了起来。 「唔……」 一瞬间她就被摁在了门面上,肩上的衣物随着动作滑落,男人同一时间凑近含住了她的锁骨,吻得她口耑息不止,只能屡屡求饶。 纤细的玉指穿入发间,她整个人都让他举在了空中,紧接着茶具药罐子扫地,瘦薄的后背便于冰冷的桌面无缝贴合。 他一手便能将晏汀擒住。 然后调戏道:「拿匕首做什么?」 晏汀扭开脸:「不用你管。」 紧接着她的手就被从自己身上衤退下来的外套给捆住了。 男人温柔的抚摸着她:「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嗯……」 不到片刻她就被他驯服了。 如果邵准没有来,她确实已经自杀了,她是不会愿意把自己交给朱时叔那个人渣的,但是又无力挣脱他,也许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 但是夜里来的不是朱时叔,而是与她已经有过一次风月的邵准,大概是因为有过前例,在这一刻她竟然也没有觉得不能接受。 …… 他笑着将晏汀从溺水中捞起来,如恋人般的帮她抚开秀髮与香汗:「若以后再敢有这种念头,孤叫整个潮州替你陪葬。」 晏汀累得眼睛也睁不开,语气沙哑:「你……」 邵准爱不释手的捏她鼻子,自己也没注意到,语气竟如此宠溺:「孤说到做到。」 虽然晏汀受不住了,可是他的浴火还没发泄完,可瞧她眼神涣散,心中于心不忍,就只能用手指在她口里搅动望梅止渴了,晏汀被他缠得呜咽不断,狼狈的流了他一手口水。 他忽然想起来桌上的药:「看来是没有身孕。」 晏汀又恼又气,可被人抱着,什么事也做不了,就连想要说一句话都是奢望,他玩够了才收手,然后掐着她下巴亲了亲,「口里这样苦,吃药吃多久了?」 吃多久了? 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邵准说她口里苦,其实她已经感觉不到,只是与邵准交换津液时,才意识到原因甜是这么个味儿。他嫌弃她口里苦,却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唇瓣能滴出血来。 晏汀也借着这些吻尝到了甜的滋味儿。 夜深人静,女人睡去,男人搂着她在怀里,笑意满满的看了许久,忽然瞧见门口边的人影时,他将晏汀安置好,随意套上一件外套,咣当一声打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也懵了。 邵准一笑勾唇:「朱药师。」 朱时叔:「……」 第30章 姦夫 确认屋子里二人正在鱼戏荷叶间后老嬷嬷离去,剩下白芷在院子里守了一阵后也无奈离开。 听着屋里的声她知道晏汀已经落入虎口了,纵使她现在闯进去也不能把她完好无损的救出来。 暗自抹着眼泪往厨房走,就在忽然瞧见抄手游廊里熟悉的身影时,她彻底懵了,以为是自己眼花,低头用袖子狠狠擦了两下后,咣当一声带着药渣子的碗碎了一地。 朱时叔意气风发的往新房方向走,口里哼着小曲低头又嗅了嗅身上的香味。 忽然白芷出现挡住他的去路。 朱时叔心情好语气也好:「怎么了?」 白芷紧张兮兮:「姑爷您怎么在这里?」 既然朱时叔在这里,那小姐屋子里的男人是谁?她还记得晏汀日间说自有办法,现在看来会不会是小姐故意找的野男人?既然朱时叔对不住小孩,小姐索性就给他戴上一顶绿帽子?想到此处白芷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朱时叔笑着说:「我不在这里又应该在哪里?汀儿收拾好了吧,我这就过去与她……」 白芷张开双臂挡住,说话很是让人困惑:「姑爷……姑爷还是再等等吧,我家小姐正在沐浴呢。」 听到沐浴朱时叔就更想过去了:「那我去帮她。」 白芷依旧不让道,这么一来二去的,朱时叔不想察觉都不行,白芷被他的一声训斥吓得跪倒在地,知道也瞒不住,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就只能把事情告诉朱时叔。 朱时叔听完:「男人?」 白芷抽搐的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此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起初白芷以为是姑爷,但……不过我们家小姐是不愿意的,兴许是……被人强迫的。」 「谁有那么大的胆儿敢来我们朱府……」话未说完,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四处看看有无其他人后,压低了声音与白芷说,「这件事先不要到处伸张,我先过去看看。」 白芷嗯嗯点头:「好。」 朱时叔站在门口迟迟不敢推门,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可是……他盯着屋内烛火的影子,一时间脚步怎么也迈不开。 上一次,他就在外面替二人守夜,被迫听了大半夜的床摇,那一刻,他恨不得拿把刀进去,可到底是狠不行那个心来。 第40页 晏汀现在应该躺在他怀里的! 忽然房门从里打开,朱时叔便看到了邵准,一张张扬恣意,让人心生恐惧的脸,他没有收紧的外袍露出紧壮结实的胸口,脖子上淅淅沥沥的密汗,一道道抓痕,还有暧昧的体香,都在无声的向他诉说着那场战斗有多激烈,一瞬间事情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样一个屈辱的晚上,而这一次的地点更是直接选择了他的家,他精心打扮过的女人进了别人的嘴。 邵准顺着他的视线往屋里看了一眼,一只藕臂从床上垂落软绵绵的掉在地上,还有一缕青丝暧昧的缠绕在皓腕上,与红绳纠缠不清。 他笑了一下:「朱大人有何见教?」 这句话看似朴实,实则是在变形的讽刺他,讽刺他从前在床上的那样花样。 朱时叔咬牙:「无。」 下一秒大门再次阖上了。 第31章 折磨 北风捲地百草萎, 洛阳十月迎霜雪。 侯在门后一整个晚上的白芷听见屋内的动静赶紧端着洗脸水进去伺候。 昨日半夜的事情再一次涌出。 在朱时叔的安排之下,她端着热水进去给晏汀擦身,才入门, 一股暧昧的气息挥之不去, 她尽量低着头往里走,在无意之间看到晏汀背后男人的那一刻,吓得手中木盆撒了一地。 一双狠厉的眼睛瞪过来, 仿佛再怪她做事情毛手毛脚, 更像是怕她把人吵醒。 白芷连忙跪下求饶。 邵准搂着怀里酣睡的女人:「你是伺候她的?」 白芷连忙点头。 其实她和邵准在四年前见过两面,只是这位贵人恐怕早已不记得她了。 邵准眉头一皱:「慌什么?」 能不慌吗? 是个人在看到小姐床上莫名奇妙的多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他时都会面露慌张的好吗? 晏汀睡得很沉,邵准感觉她浑身冰凉, 拢了拢被子, 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家小姐在吃什么药?」 白芷回道:「是……利孕的药。」 邵准语气拔高:「利孕?」 白芷点头:「是。」 邵准再一次望向已经没了热气的药罐子眉头一紧, 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又笑了,低头瞧怀里面色桃红的女人:「到时候能分得清是朱时叔还是孤的吗?」 白芷:「……」 重新打来水,她仔细着给晏汀擦身,这时候男人已经穿好衣服了,出门时看了朱时叔一眼:「不要进去。」 朱时叔低着头:「是。」 邵准回头又瞧了面色红润的女人一眼,总有些依依不捨之意,但念着晏汀确实是身体不大好, 他也只能遗憾收手。 白芷扶着晏汀暗暗掉泪,瞧见怀中美人皱眉微动, 她赶紧擦干泪水盯着她看,晏汀睁开眼睛时看了一圈屋子, 然后才把目光放在白芷身上, 紧接着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 这时候才知道不是在做梦。 怕她难受,白芷就说其他的:「小姐身子没什么事吧?」 晏汀靠着白芷的肩缓缓摇头,女人的肩膀与男人的肩膀完全不同,无可置疑的是邵准给她的感觉要安心一点。她眼角的泪花已经风干,凝了会儿月色,她开口:「去拿避子汤来。」 白芷惊:「什么?」 晏汀苦笑:「我喝过朱夫人给的补药,到时候别真怀上他的孽种了,你快去给我拿避子汤来。」 饮下满满一碗避子汤后她口里所剩不多的甜味再一次被苦涩占领。 想起昨夜的事情白芷心里闷闷的,不过最让她无法理解的还要属朱时叔的反应,假使他仅仅只是因为忌惮瑾王的权势所以不敢做声,那么,为何她竟然从他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的惊诧,就好像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过数次。 事到如今晏汀也不瞒着她了。 「你还记得朱时叔约我出去那次吗?第二日回来,我就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白芷怎么会不记得,那次晏汀浑身是红痕,脖子上尤其多,一看便知一夜荒唐了。 晏汀面无波澜的盯着她看:「那夜要了我的人正是他。」 白芷:「……」 她起初是以为二人因夫妻间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了别扭,可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那次晏汀被折磨得不轻,回来修养了好些日子才见好。 「姑爷怎么可以这样!」 白芷心疼不已的搂住暖阁也治癒不了的身躯:「呜呜小姐。」 晏汀身体寒得厉害,比起身体,死掉的心更加寒寂,她说着说着自己却笑起来了,好几滴辛酸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将略显苍白的脸,衬得越发惹人心疼:「而朱时叔就是那个亲手把我送到他床上的男人,那可是我四处奔走求人磕头保他性命的丈夫啊。」 晏汀虽出身于岭南道潮州的小门小户,但从小也算是饱读诗书克己復礼,又怎堪忍受此等非人哉的待遇。 白芷更是心疼了,心里不愿听下去,便痛哭流涕的喊了声:「我命苦的小姐啊!」 这时候,反倒是晏汀自己不避讳了,曾经她也不敢把此等上不了台面的事讲出来,每每念及此处,夜夜辗转难眠,食难下咽,病魇缠身,可眼下,她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笑着笑着泪花淌湿了眼尾,粘着羽睫挂着闪烁的细钻,听着声音无奈悲惨:「朱时叔把我卖给了瑾王。」 第41页 「别说了小姐。」白芷紧紧搂住她,「小姐,您快别说了。」 主僕二人依偎安慰彼此之际,才送罗剎离去朱时叔过来了,一进来目光便在晏汀的身上游走,晏汀还是穿着那件平领的薄衫,胸前暧昧的痕迹一览无余,朱时叔下意识握紧拳头,下一秒白芷就让他生生轰了出去,院里其他奴僕听见动静,都是一副事不干己的模样,朱母早就吩咐过了,西院这边夜里不论有什么东西,其他人都不许插手,不过三少爷训教夫人罢了。 白芷跪地苦苦哀求最后也只是得到了一句:「三少爷的家事,我们管不着。」 事到如今主僕二人何尝不懂自己早已深陷泥泞抽不出身。 这朱家都是沆瀣一气的牲畜! 自打坑蒙拐骗的把晏汀从岭南骗来洛阳城起,这些人就没安的什么好心。 白芷心绞之余指着院子破骂道:「若我家小姐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帮凶!都逃不了干系!吃人不吐骨头的傢伙!迟早有一天你们会遭报应的!」 「这声儿听着怪吓人的,三少爷已经开始摔东西了,这可怎么办呀?会不会是三夫人不同意圆房呀?这事我们要不要去请示老夫人?万一出了事……」 「别管她,死不了人,就算是真出了什么事,官府也拿不了办,三夫人是咱明媒正娶的,若真死在了自个床上,顶多是自个命贱不中用罢了,到时候三少爷也正好有了由头再娶。」 说罢,碧荷命令吩咐下去,今夜任何人不许踏入西院一步,并给西院的大门上了铁锁。 晏汀看着被关在门外拼命敲门的身影,下颚被人粗暴的擒住,朱时叔逼近咬牙切齿的问她:「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顺从他?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是不是?!」 「别人来你家强上了你的女人你自己连句话都不敢说,」晏汀嘲讽道,「我又怎么敢。」 「晏汀!」 朱时叔是彻底恼了,如果没有这些意外,晏汀现在应该已经是他的人了,她身上的这些痕迹都会是他弄出来的,可眼下,她「偷人」都偷到自己跟前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得在一旁当婆子似的伺候二人事后。 他掐着她脖子,双眼红泱一片,想要杀了她,「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就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一头撞死在瑾王面前?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去死?你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啊——」 忽然一道人影破门而入,短短数秒就将朱时叔反制住,随着一声尖叫划破天际,朱时叔的手被生生扳脱了臼,晏汀被吓得捂嘴后退,来人注意到她的动静后,随手取来汗巾,蛮横的塞入朱时叔嘴里,然后笑着温声对她说:「夫人受惊了,我是瑾王殿下的人,处理些脏东西,您不必害怕。」 晏汀怔怔点头。 那人又狠狠的折响朱时叔的手腕:「顶不了什么用的东西倒不如废了算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夫人有事无?」男人问她。 晏汀还没缓过神来,哪里顾得上回他的话。 男人又说:「主子吩咐过了,若这杂毛伤了夫人分毫,小人必定叫他活不过明天。」 朱时叔一听更着急,他疼得面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男人脚下用力一踹,顶得朱时叔跪倒在地给晏汀赔罪。 晏汀唿吸一紧:「我不想看见他,请你把他弄走。」 「汀儿……」 下一秒就见朱时叔被人提了出去,晏汀忙追出院子去看,眼下院子空荡如涤,被乌云遮住的皓月不见人影,为数不多的树叶被寒风吹散,男人用腰上取来粗绳,麻利的在朱时叔身上绕了几圈,很快人肉粽子就有了形状,只见他轻功矫健的往围墙上一蹬,手中粗绳甩锅老槐树,稍用力一扯,就把朱时叔吊在了半空之中,朱时叔口里塞着汗巾,只能惶恐万分的睁大眼睛求助晏汀救他。 男人一跃下来,笑着收起匕首:「求情的话夫人多说也无益,殿下特意吩咐过,对待这样的杂毛用不着有恻隐之心,夫人心善,这些硬心肠的事,还是交由小人处理吧,夜里风大,夫人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属下看着,出不了人命,不过就算是真死了,洛阳城盗贼入室杀人取财的案子也是常有的。」 朱时叔这下彻底慌了,知道这人不是说笑的:「什么……」 晏汀恨不得咒他马上死去,哪里有这好心替他求情。 男人临走时交代了自己的姓氏:「我姓张,若有事情吩咐,只管在院子里喊一声就成。」 说罢人一熘烟就没了影。 晏汀惊魂未定的伫了片刻,直到一片枯黄的落叶,随着某人的动静飘落她脚跟,晏汀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朱时叔挣扎的想要说话,满眼都是求饶求救的意思,晏汀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便关上房门回到了榻上,拉上床纱两耳不闻。 次日她与朱时叔在前厅用餐时相遇,朱时叔片刻不敢与她眼神对视上,他丑陋不堪的样子早就已经叫晏汀尽收眼底,现在更是无脸见人,一双连筷子也拿不稳的手,算是彻底废了。 朱母略有耳闻后半夜西院大闹的事,不过也不会刻意提起,她以为二人昨夜鸾凤和鸣,喜笑颜开的吩咐着:「这几日吩咐厨房补药只管煎着往夫人房里送,相信不出几日咱们朱家就能有好消息了。」 第42页 白芷心虚低头不语 。 朱时叔也不想搭茬一句话。 这顿饭也就朱母一个人吃得开心了。 用过早饭,朱时叔回房间换贴身衣物,临走时看了晏汀许久,她表情冷淡得叫他心厌,出朱家,刚上主街,他就被陈自修一行人拦住了去路,朱时叔眼下不在仕,更不是几个人的对手,陈自修看似好言好语,实则话里满是贬损之意,又暗暗的戳他嵴梁骨。 陈自修也是个纨绔,靠老爹在朝中谋了个小官,不务正业已久,与邵准很是要好,是金兰之交,对他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他就是特意在这儿逮朱时叔找乐子的。 拦住人后,他仔细打量着,忽然一笑道:「好些时日不见,我可真是太想念从前与朱大人打球赛马的日子了,朱大人看上去气色不错嘛,看来身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玩玩?嗯?」 外人闻声看过来,朱时叔面容憔悴,黑眼圈都快拉到嘴角了,手腕上缠着厚厚几层纱布,额头间不知何时多了些抬头纹哪里还有早些年的风采,不过外人自然把这些归咎在他的精气被鸯尾楼的那些妖精给吸了去,哪里会想到这是拜某人折磨所赐的。 朱时叔难堪的挡着脸,少时傲气已经被摧残得一丝不剩,不敢看人的眼睛,更不敢听别人的声音,但凡有人盯着他看着他,他都觉得对方在嘲笑诋损他,他那些丑陋不堪的事也要被扒出来。 陈自修笑着强行拉住,又道:「前日瑾王殿下从河南赈灾回来了,朱大人可与瑾王殿下会过面了?瑾王殿下可是念起你了。」 朱时叔几乎是谈虎色变,听到瑾王二字挣扎就要走:「我还有事,就先……」 陈自修阴阴的笑着用金扇抵住他的肩膀:「朱大人何苦急着走呢?我们今日在宣仪阁摆了酒席为瑾王殿下接风洗尘,你可得一定要赏脸吶,瑾王殿下特意点了您爱吃的菜,不去,岂不可惜?」 朱时叔不敢见人,转身就要走,可惜退路全叫人给堵住了:「我身体抱恙,恐怕去不了。」 陈自修看他一笑,不放过的说:「哎,瑾王殿下最是欣赏你了,今日你要是不过去,瑾王殿下可是会失望的。」 说罢,他使了个眼神,朱时叔就被人架走了,朱时叔想要挣扎,肩膀上一道力压了下去,耳边便传来一道威胁:「朱大人可真是半点不长记性!」 这下朱时叔只能乖巧跟过去。 还未入宣仪阁就听见二楼隔间里莺歌燕舞,推门入室,屋内推杯换盏,金蝶玉碗,极度奢华,吃食都是精心调制的。一份桂圆乌鸡汤,光制作就得七七四十九步,熬制三个时辰,方得出那么一小盅,暖阁热气腾腾,丝毫不见半点入冬的模样,左右坐的都是些纨绔公子哥,上座的男人衣襟松垮,看上去慵懒惬意又不失魅惑。 昨日就来的消息,瑾王如今加封了亲王,又被赐了座府邸,赏了好些古玩字画,以及玉石珠宝。 另外,他的婚事也被提及了,德裕贵妃已经开始着手此事,陛下最中意的还是要属丞相之女裘薇熙,不过瑾王这边一直没松口。 不过眼下他年过二一,成家立业迫在眉睫,陛下也顾不得他愿意不愿意了,有好的官家女先紧着他挑选,若能碰上自己喜欢的最好不过,若碰不上喜欢的,那也只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回家打理后院。 他来,邵准也不在意,依旧沉醉在丝竹声中,没人招唿,朱时叔也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像是供人戏弄的猴儿,丑态无处可藏。 他昨夜被挂在院子里一宿,吹了一整夜的寒风,眼下鼻涕虫要往下冒,正当他想用手接住时,瑾王身边的侍从指桑骂槐的怒训道:「没规矩的!瑾王殿下没吩咐,你也敢擅自拿主意?!」 被杀鸡儆猴的小厮悻悻放下想要帮瑾王盛酒的手。 朱时叔只好收回手站在原地不动,靠倒吸鼻涕才能堪堪保住尊严。 陈自修只觉无趣,目光不再停留,看向邵准问:「此去郑州可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我可是听说郑州美女如云,就没带几个回来让哥儿几个瞧瞧?」 邵准一笑:「这美人倒是没瞧见,骷髅白骨倒是没少见。」 河南郑州百年难遇的洪灾确实是伤了不少人命,难民四处流窜,白骨露于野,一些牲畜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散发着恶臭味,同行的官员被这一幕吓得病倒了不少,后来洪灾没解决,鼠疫又来了,鼠疫比洪灾更可怕,传染性极强,否则他也用不着耽误四个月的时间。 陈自修笑了:「那还是咱们洛阳城好,准哥儿此去消瘦了不少,看来郑州的饭菜不和胃口,我听说你提前跑马回来的,看来你是片刻也不想在那破地方多待。」 其他人也表示:「什么地方也不能跟咱洛阳城比啊!外边的美人,再美有没得过咱洛阳的吗?洛阳的风水养人,什么都好。」 邵准想起什么又笑了:「饭菜不合胃口是其次,洛阳城勾着人倒是真的。」 陈自修笑着往朱时叔方向一看,正巧就瞧见了他将一缕鼻涕虫「吃」回肚里,这下戏弄人的兴致全来了,陈自修打趣道:「哟,瞧瞧,这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贵客来了,这是把我们朱大人给饿坏了呀,怎么什么东西都往肚子里吞呢?还不快请朱大人入座,上好酒好菜呀,切莫怠慢了。」 其他人忙装模作样的盛了碗饭菜打发叫花子似的应付朱时叔。 第43页 他哪里不知道跟过来就是自讨苦吃,可是眼下他除了顺从别无其他法子。 上座男人一脸阴鸷的盯着贱入蝼蚁的人。 第32章 好狗 在马场上朱时叔充当捡球的小厮, 到了这里他也免不了伺候人的下场,整场接风洗尘宴下来,他片刻不停的奔走于酒席之间, 替人夹菜倒酒兜残渣剩菜, 他虽然心有不甘心有怨恨,可到底是不敢「揭竿而起」。 「听说陛下想把你妹妹许给准哥儿,那以后准哥儿可就得唤逸哥儿一声小叔子了。」 陈自修笑容淡淡的往卧醉香榻上的男人脸上看了一眼, 从邵准的表情上看, 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裘逸轩微微一笑:「又开玩笑了,快别说了。」 「怎么还说不得了,这可是件大好事啊, 逸哥儿与准哥儿交好, 日后再结为亲家, 可不是亲上加亲?到时候我们哥儿几个也一同沾沾喜气。」 裘逸轩乐得迭不拢嘴,半开玩笑半打趣的说:「可别到时候亲家没结成倒成了仇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都笑成一片。 「要我说,裘薇熙那丫头的模样是俊,可就是性子太泼辣了些,多半……就是逸兄给惯出来的。」 这罪名裘逸轩可不认:「我可不敢惹她,小丫头越发没规矩了,前些日子与瑾王殿下闹了脾气,回来给我们一顿好脸色。」 这话听着好像是没什么, 可细细揣摩又能感觉到,裘逸轩是在为自己的妹妹打抱不平。 裘薇熙是裘家独女, 裘逸轩又是个妹控,她的那些娇纵脾气, 少不了跟裘逸轩有关, 也是前些年不久, 裘薇熙哭着跑回家,说被一浪子当街轻薄了,裘逸轩面上什么话也没说,后来就想了个法子把那男人给收押刑部,现在天底下早已没了那号人物。 裘逸轩的性子随裘丞相,都属于面相和睦实则心狠手辣,城府颇深,寻常人也摸不着他的心思,他与邵准认识的时日同陈自修差不多,但是邵准与他一直保持着君臣之礼,从未越出雷池半步,裘逸轩有事也不会告诉邵准,邵准自然也不和他交心,距离说近也近,说远也远。 其他人又笑道:「若真要把裘丫头娶回家,那后院可就热闹了。女人一旦争风吃醋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裘薇熙一个人就够她造的了,瑾王殿下以后恐怕是……」 裘逸轩怪难为情替自家小妹辩解:「女人因你争风吃醋岂不是在意你的表现?若娶个媳妇儿回家,她对你毫不在意,恐怕你心里头也不好受吧?小妹虽然泼辣,但也不至于不讲道理。」 「裘丫头钟意准哥儿多年,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的女人,怕是恨不得要拆人骨头食人骨髓吧,准哥儿日后可不敢再跟我们这番胡闹了,那丫头,我可不敢得罪,小心揭了我家的后院,还有这小叔子,还是算了算了,以后咱们几个出来吃花酒,准哥儿准备吃斋念佛吧。」 「欸?你们说,该不会逸哥儿是特意过来替裘丫头看着准哥儿的吧?对对对,一定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暖阁里气氛好得不行,一个个面色红润,有些是吃酒吃的,有些是被香风吹的。 朱时叔有一点没一点的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看到酒盏空了,立马弯腰哈背的过去伺候。 「其实我家小妹也不错。」御史丞吃了一块肥肉,啊呸的一声在朱时叔手心里吐掉,夺过一旁美人怀里的手帕,擦了擦唇角的油渍,「怎么全是肥肉?!」 侍郎大人嘲笑道:「不是块肥肉你还不爱吃呢!」 这话就是在打趣御史丞趁机推销自家的小妹给瑾王一事。 其他人再次仰头大笑。 纷纷笑着指点:「你呀你呀!」 裘逸轩心情也不错,还让人递了瘦肉给御史丞,话里暗藏玄机:「还是吃这块吧。」 这时候宣仪阁的头牌进来了,一身天蓝色的曳地长裙,推开门,目光凝了邵准一眼,便径直朝他走过去,宣仪阁做的虽然不是皮肉生意,可却也并非半点不沾。 头牌进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瞄准她,女子目标明确,她端了一盅青梅酒,含情脉脉的跪在邵准矮几对面,兰花指捏着酒壶,丝毫不避男人的目光。 邵准耷拉着眼皮,兴致缺缺的模样,只说了一个字:「滚。」 头牌脸色瞬间铁青。 这时候丞相家的庶子冷笑一声,心里想的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把主意打到瑾王头上来了,当他们裘家的人是都死了吗?裘文来了兴致,他提议道:「这位小姐生得倒是不错,不如来陪本公子玩个游戏?」 头牌看过去。 裘逸轩明了自己弟弟的意思,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唇角,其他人也差不多明白裘文这是再替裘薇熙那丫头出气,如此一来,谁还敢动塞人进瑾王府的念头。 裘文拿出一袋银子,故意羞辱她道:「姑娘脱一件衣服,我们便拿出一袋银子打赏她,各位大人看行不行?」 立马就有人拍桌叫好了。 头牌心慌:「这……」 宣仪阁又不是青楼之地,她本不用做这些皮肉生意。 裘文见她不愿,态度恶劣的挑高她的下颚,狠厉的眼神盯着打磨:「本来就是个供人玩乐的物件儿,爷赏你的银子,够你花几辈子的了,还装什么矜持啊?真当自己是回事儿了?」 第44页 头牌红着眼睛巴巴祈求:「我……」 裘文这人最不会怜香惜玉了,见状也只是拇指重重揉过头牌的红唇,将那艷丽的口脂擦了她一脸,画面看上去怪异极了。 头牌知道这些人身份不俗,不敢轻易得罪,只能硬着头皮褪下衣物,很快就捉襟见肘了,裘文撑着矮几凑上去看,头牌只能羞赧的低头抱胸。 裘文从裘逸轩身上抢来一袋银子丢在头牌旁边:「愣着干什么?接着脱啊!」 头牌含泪磕头求饶道:「求大爷放过。」 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口音好熟悉! 裘文从小也是被惯坏的,最讨厌别人忤逆自己,一听头牌不愿意脱,二话不说一脚就踹了下去。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你是哪里人?」邵准一开口,裘文便收了脚。 头牌泪眼朦胧的回:「岭南的。」 难怪。 邵准淡淡说:「滚出去。」 头牌一愣,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连忙抱着衣服和银子,推开门滚了出去,裘文被人扫了兴致,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敢说邵准的不是,但眼下他杀鸡儆猴的意思达到了。 这时候只有陈自修一笑凑近说:「光一个『岭南』就能让你心动了?」 邵准一脸冷漠的看向他。 朱时叔握着一手从别人口里吐出来的残渣不知所措,然后就被另外一位公子哥冷不丁的往脸上吐了一脸冷酒。 「这酒怎么冷了?」 「还不快去给爷换新的过来!」 「是是是是是。」 朱时叔发间湿漉,狼狈的缩在人后,眼眶里泪水打转,可依旧是一言不敢发,其他人见他如此窝囊,就越发过分了,有往他身上擦手的,有叫他用手擦靴的,还有叫他在地上学狗爬的,甚至还有把骨头扔在地上叫他舔舐。 「朱大人这狗爬的姿势可比我家的奴僕像多了,啧啧啧,过来,爷赏你一块骨头。」 纨绔夹了块龙骨,叫美人嗦去骨髓,然后扔在他跟前。 朱时叔四肢撑在木地板上,红着眼眶盯着弃骨,最后凑近用舌头舔了舔。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狗好狗真是好狗……」 「有人想要去骑狗的吗?」 朱时叔忍受着屈辱让一个个陪酒的艺妓骑在自己的背上、腰上、脖子上以及脑袋上,泪水再也忍不住不争气的砸了下来,女人拿着肩披佯作狗链套在他的脖子上驱使着他往前爬。 邵准面色潮红,坐姿慵懒,撑着太阳穴,似笑非笑的盯着此幕。 第33章 朱时叔从宴席上全身而退时衣衫褴褛披头垢面, 他四处躲避行人,直到夜深方才归家,被大哥朱时伯撞见, 问及何以如此狼狈, 朱时叔只道是出门被疯狗扯坏了衣物,然后遮着面部逃蹿回西院。 朱时伯虽不信他那套说词,却也没有功夫去细想, 眼下他跟着太子殿下做事, 太子最近因瑾王殿下一事苦恼得很,连着几天发了脾气,他也跟着受累, 哪里还有其他的心思。 朱时叔一入主卧就与晏汀撞了个正着, 晏汀粗略扫过一眼, 就发现他衣服上的破洞都是被蜡油烧出来,白芷触目惊心的握住她的手,朱时叔拿上换洗的衣物,一眼不敢多瞧便离去了,背影看着悽惨极致。 待朱时叔离去,白芷才敢开口:「姑爷这是怎么了?」 晏汀垂眸不语,执笔写着给晏母的符纸,一笔一划, 字迹娟秀。 每年这个时候就是晏母的冥寿,晏汀都有祭司晏母的习惯, 亲手写上九九八一道符纸,与冥币一同烧去地下, 只是她今年人不在潮州, 到不了坟冢前扫墓, 但心意也不能少。 白芷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站在一旁添火、研磨、换灯芯,或者给晏汀捏捏肩。 白芷有些不情愿的将晏汀脂粉匣子里珍藏许久的金钗拿出来:「小姐,这些您还是自己留着吧,都变卖了换米粥,您可怎么办呀?」 晏汀揉了揉手腕:「我没事,你过几日去街头布施,务必要让所有人都吃到米粥,若银子不够,就再回来找我。」 白芷欲言又止的低下了头。 她的这个小姐啊,就是心太善良了。 瞧见白芷忍不住打哈欠晏汀就说让她先回去休息。 白芷却是不肯走:「剩下的小姐明日再写吧。」 晏汀颳了刮毛笔:「反正夜里也睡不着,索性就都写了。」 因何睡不着呢?二人心知肚明。 晏汀早就已经过了悲痛欲绝的时候,早在第一次被朱时叔卖掉后,她就已经疯过好几回了,又经歷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眼下她心如止水,反倒是安慰去白芷来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若我犯困了,就自个上床睡,在这个朱家,我就只有你一个可信的,若你身体也垮了,我的人生就真的完了,听话。」 白芷说不过,再加上确实撑不住,临走时帮晏汀换了红烛,又往炉子里加了些银碳,又千叮呤万嘱咐才依依不捨而去。 夜里风急,院内的树都秃了,可依旧有树叶沙沙作响,暖阁里的碳快烧完了,屋子里温度逐渐下来,晏汀放下挡风的窗布,吹灭前屋的蜡烛,正准备回内室休息时,忽然听见背后的门被风吹开,她拉了拉肩上的披风,提着油灯,转身又去关门,院子里死寂一片,天寒地冻,谁都不愿意出来。 第45页 她暗暗嘆气,正准备转身,腰身突然叫人圈住,油灯吓得撒了一地,引起小范围的火花,她想要去扑灭,素手却叫人拉住,接踵而至的是天旋地转,再后来等她意识恢復,人已经回到了暖榻上,身上的衣料也被抽丝剥茧了个干净。 事后她精疲力尽的让人搂着。 先前掉在地上的油灯火星早已凉凉。 邵准用手颳了一下她粉嫩的脸蛋,话里不含好意的打趣她道:「孤方才没弄疼你吧?……知道你没睡着,说两句话来听听。」 晏汀依旧不予理睬。 邵准笑,用手揉她的香肩,晏汀右肩上有块红色的胎记,不过只有他瞧见过,想到此处,他的心情莫名又好了许多,窗外不知何时落了飞雪,映衬得天色大亮,其实也就三更天。 屋内暖气没了,晏汀身体微颤,下意识贴着背后暖烘的胸膛,男人含笑打趣了她两句,却也拉着被褥给她压严实。 他问:「孤去河南的这些时日你想孤了没?」 想他?顶多想他去死。 邵准噗嗤一乐,坏坏捏她鼻子:「就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提上裤子翻脸就不认人,哪次爷不是把你伺候得好好的了,真是半点不念着爷的好,就该拿条链子给你栓起来。」 白嫩的小脸光滑透亮。 他盯了好一会儿低头狠狠的嘬了一口又说:「知道爷此去郑州见着了什么人?郑州鼠疫横行,正是缺郎中的时候……」 晏汀勐的睁开眼,剎那间的惊艷,让人为之心颤。 邵准不轻不重的揉着她的耳垂,,她的耳垂饱满柔嫩,形状像是倒水珠,惹人怜爱,他与她互相看着彼此,她雪腮红晕未消,肤质吹弹可破,看得他唿吸声不由得又重了些。 晏汀轻声问:「你见着我阿爹了?」 邵准挑眉看向窗外,晏汀眼下身子不好,若再来一场,她肯定是遭不住的,所以他只能靠转移注意力,才能打消自己的邪恶念头。 晏汀反握住他的手腕,男人的手腕紧实,大小与她小腿一般,晏汀实在握不住,这一软一硬撞在一起,很难不叫人多想,可晏汀眸子澄澈,她追问道:「我阿爹说什么了吗?他身子如何?夜里的咳疾是否缓和?还有之前的人命官司,我阿爹他……」 邵准盯着她唇角一点点上去:「我从前竟不知你话这样多。」 晏汀:「……」 见她吃瘪,邵准抬腿一捞,给人抱入了怀里,又捏高她的下巴,撬开皓齿,意欲再明显不过了。 晏汀低头抵住不让。 色.欲薰心的男人笑意更浓:「天底下敢三番四次拒绝孤的女人你是独一份。」 晏汀才红着脸低下头就叫人撩着下巴重新抬高了。 「乖乖,哄哄孤。」 第34章 告状 翌日天稍许放晴,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忙活着清扫路面的积雪,见朱时叔一大清早的出去,纷纷行礼问安, 朱时叔无精打采的垂着头, 连看她们片刻的精力都没有,本该意气风发的年纪竟成如此模样,实在是令人唏嘘, 不过也怪自己少年误入歧途, 叫脂粉耽误了前程。 丫鬟们瞧着议论着。 「你们没发现叔三爷最近气色不太好吗?成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昨儿个夜里, 我瞧见叔三爷穿得破破烂烂的回家, 被大少爷撞见了, 说是叫狗给追的,可收拾房间的婆子洗衣服时,发现叔三爷衣服上的洞全是叫蜡烛给烧的,可把她给吓坏了,你们说,叔三爷该不会是现在还在外面跟那些女人玩那些东西吧。」 「嘘,小声点,可别叫夫人听见了, 免得又起祸端。」 「你怕她作甚啊?她不过是个外人,老夫人都不待见, 进门半年多了,足不出户, 养得倒是雪腮明艷, 可补药天天吃, 肚子却不见半点动静,之前就有过绣球的事了,我看这休妻重娶是迟早的事。」 这时候院里来了老嬷嬷:「瑾王殿下来找叔三爷,快去通报叔三爷一声出来迎客。」 「呀!三少爷出去了。」 老嬷嬷忙说:「那就去叫仲二爷和老夫人,怠慢了仔细你们的皮肉」 「欸。」 碧荷放下扫帚就往后院跑。 待老嬷嬷离去,几个丫鬟凑一堆,又开始嘀咕了。 「怎么最近瑾王殿下常往咱府里跑?我听说叔三爷很得瑾王殿下器重呢,瑾王者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说不定马上就能飞黄腾达了。」 「你们谁去前院瞧见过瑾王殿下了?」 「也就碧荷姐姐去过。」 「我可听说瑾王殿下生得贼俊,女孩子见了都走不动道儿呢。」 「放肆!」 忽然一声呵斥,来人从垂花门过来,吓得几个多嘴多舌的丫头连忙低头不语。 朱妙春睥睨几人一眼。 她身旁的丫鬟香芋道:「你们是有几个脑袋?瑾王殿下岂是你们几个可以肖想的!」 丫鬟的头低得更下了。 朱妙春是朱父长兄家的侄女,从小就被养在乡下干粗活的,后来家里出了祸事,老老少少相继离世,朱父见她可怜,便大发慈悲给人接进了朱府,现在被安排在东边的小院落里,每次瑾王殿下来府里,她都要巴巴的凑上去,确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只是朱妙春人生得不算太美,人看上去木愣愣的,还有稍许愚钝,穿衣打扮也甚土,不过也恰巧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敢无视裘薇熙的权势,妄图想要走进瑾王殿下的心里夺得一席之地。 第46页 只是没想到这次裘薇熙也过来了。 朱妙春笑眼盈盈的前去伺候时就被一双毒蝎的眼睛给狠狠瞪住。 裘薇熙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就这么个货色也配跟她抢? 裘薇熙的容貌在洛阳绝对算得上上等,她的眼睛极具锋利,面部轮廓宛如蟒蛇,尤其是发狠盯住人时,跟深山巨蛇捕食时一模一样,而她更加是依仗着裘家的权势,任性妄为许多年了,只有面对邵准时她才会露出少女娇羞的一面。 朱妙春谦卑的说:「殿下可又是来找我表哥的?他被陈自修大人约出去了,您有何事?不如我替您转告。」 裘薇熙先声夺人:「朱家是没旁人了吗?怎么是你来接客?一介村妇!」 一般都是男人接待客人的,很少有女眷亲自出来迎客的道理。 朱妙春应答如流:「二表哥眼下也不在家,二位嫂嫂都有事,我叔前些日子就病了,婶子脚步慢些,所以先让我过来招唿。」 朱妙春替二位贵客看茶时小心翼翼的偷瞧了邵准一眼,这一幕叫裘薇熙看了去心里愈发恼火,可又想着朱妙春这么个货色,有哪点配跟她抢人的,那口怒气才算勉强压制住。 眼下朱家落魄,茶水都是去年的,闻着一股子霉味,前院的景致也大不如从前,积雪堆了几天,因入不敷出,朱母还裁了些下人,府里的吃穿用度,也减少了大半。 裘薇熙感觉到冷,问有没有炭火取暖。 朱妙春忙说:「我马上让人去烧。」 裘薇熙厌恶:「算了算了,也待不了多久,寒碜死了。」 不多时朱母就过来了。 「老妇人请瑾王殿下、裘小姐的安。」 裘薇熙睨看:「起来吧。」 朱妙春搀扶着朱母起身,朱母笑容和蔼,她不知邵准与朱时叔之间的关系,可见邵准时常过来,还以为二人交好,也当朱时叔有望升官发财,自然要好生照顾着。 她说:「瑾王殿下来得不巧,小儿一大早就出去了,若瑾王殿下不嫌弃,不如留在寒舍用过午饭,叔儿午后应该就能回来。」 朱妙春也说:「是啊,不如殿下留下来一道用膳。」 裘薇熙一脸不屑的说:「你当瑾王殿下是什么?吃坏了肚子你们负责?连口茶水都是股霉子味,拿得出什么好货色!」 朱母被骂得铁青着脸不敢应答,朱妙春想要开口辩解却叫人用眼神瞪了回去,裘薇熙一个劲的在肚子里骂她狐媚子。 可不料瑾王笑着开口应了一句:「如此也好。」 裘薇熙惊:「以安哥哥!」 - 虽然裘薇熙也想一同与邵准留下来,可是到底是抹不开面子,她才说了朱家拿不出好东西来,如果自己又要强行留下,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面。 可她又越想越恼。 「朱妙春什么破烂货!茅坑里爬出来的臭石头!竟然把手伸到我碗里了!」 「小姐莫气坏了身子。」 裘薇熙一把甩开喜儿的手上马车:「她哪点能比得上我?」 「小姐不同瑾王殿下一同留下了?」 「朱妙春翻不了什么风浪!」裘薇熙咬牙切齿的说,「你没瞧见她觊觎以安哥哥的那种眼神吗?我当是什么白玉,原来不过一桶糠糟。」 「小姐不害怕瑾王殿下被她迷惑住?」 裘薇熙冷笑一声:「这个我自然不用怕,若朱妙春有朱老三家那位一半好看,我还有些担忧,今儿个自己去瞧了一眼,心里认定,以安哥哥绝无可能看上她。」 「那小姐有没有想过瑾王殿下因何去的朱家?」喜儿的话倒像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难不成小姐还真以为殿下是为了朱时叔?」 裘薇熙眼睛瞪大。 喜儿凑近小声提醒道:「瑾王殿下可从未如此勤快过。」 融雪天比落雪更冷,车窗寒风渐渐侵入,裘薇熙也不煳涂了。 喜儿往朱家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若非朱家真有什么东西勾着瑾王殿下,瑾王殿下也不会这么半会儿都忍不了,哪怕是屈尊也要留在朱家用饭。」 况且邵准从小就挑食,碗筷都得用金蝶,餐食更是得精心熬制,这毛病打小就有,瑾王府的厨子,可是御膳房都比不了的。 裘薇熙良久答不上话来。 喜儿拍拍马车示意车夫停下后继续说:「朱家就朱妙春一个未出阁的女人,除了是她勾着瑾王殿下还能有谁?小姐可千万不要粗心大意叫人钻了空子。」 裘薇熙话里话外满是嫌弃:「你是说以安哥哥真能瞧得上她?」 喜儿一笑:「那就不得而知了。」 裘薇熙与喜儿对视数秒:「回朱家!」 - 「殿下快尝尝这道菜,广东的白斩鸡,可是大补的东西呢。」 邵准看了眼一桌子的菜,全是大鱼大肉,卖相也很不错。 朱母又想推销另一道菜时,前去西院请晏汀的丫鬟过来了,朱母用眼神瞪了丫鬟一眼,丫鬟避着邵准低头小声说了一句:「三夫人说她没胃口。」 朱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家里来了贵客,晏汀却不肯出来,这不是明摆着不给她脸嘛。 趁着朱妙春招待邵准,朱母重重的吩咐丫鬟:「再去请,她若不出来,以后就用不着过来了,也甭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块碳。」 第47页 这招果然见效。 晏汀裹着披风戴着短兔毛帽从抄手游廊那边过来时,邵准已经停箸远远望去,雪山映衬之下,她肤色凝霜,饶是厚重的冬衣都遮不住倩影曼妙,因为洛阳巡逻紧,邵准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找过她了,就连前几日他送晏父委託的东西,晏汀也不曾出来见他一面,而是让白芷代领了回去。 眼下她腰间挂着的正是晏父托他带回洛阳的半块玉珏。 晏汀发现某人的目光却不上道,朱妙春待人热情,跑过去搀扶着她入座,又给安置好碗筷夹菜。 朱妙春殷勤:「嫂子你又瘦了,得多吃点肉补补。」 晏汀抬手挡住,捏着娟帕轻咳,她屋子里的碳火不足,夜里着了些风寒,鼻涕水多,怕出糗,只能用娟帕捏着:「我自己来。」 朱母见状阴阳怪气的说:「亲家母要是知道你这般为她,在阴曹地府之中恐怕老泪纵横啊。」 晏汀病弱,不想说话。 朱母见她一副「病弱西子不经风」的模样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到底是碍着瑾王殿下也在场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夫人这是病了?」 邵准独特的嗓音放在在大雪纷扬的冬日倒别有一番意味,低沉沙哑有磁性,带着明媚的少年气。 可他为人就不是如此了。 有谁家的少年惦记这别人家的新妇的? 闻声晏汀更不想搭理,倒是白芷先她一步说了:「是呢。」 晏汀软塌塌的瞪了白芷一眼,像只从雪窝里爬出来的小兔子。 白芷无视继续说:「我家小姐因房间里碳火供应不足病了。」 邵准瞧了惟帽底下的小脸一眼,她掩得严严实实,除了露出来的一截下巴,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细嫩的脸蛋真跟鸡蛋清似的,小巧而光滑,而她身上的冬衣,看上去也略显陈旧,也就是穿在她身上,才不输京中贵妇罢了。 朱母倒是没发现邵准与晏汀的这层关系,听见白芷这么说还以为她在控诉朱家。朱母解释道:「也不瞒殿下,我们朱家大不如从前了,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现下洛阳什么东西都贵,一斤银碳比黄金还贵,家里仅有的那些也快烧光了,嗐,日子难过哦。」 白芷不甘心的说:「老太太最好是摸着良心说话!」 明明就是故意剋扣她们的! 朱母剜了她一眼:「这些天天气回暖,暂且也用不着碳,这才消减用度的,想着等再冷些再拿出来,况且我们不也是没用吗?」 「可我家小姐身体比不得……」白芷还未说完手背就叫一双倩倩素手给握住了,她只好把那些未说完的话一併咽回腹中。 听完邵准垂眸一笑:「来人,把府里的银炭全部打包好送来这里。」 朱母瞬间眼睛发光:「老妇这厢谢过……」 邵准盯着清秀的素手:「都送给三夫人。」 朱母:「……」 「瑾王殿下这是……」 邵准抿了口热茶:「你们不是用不到吗?」 朱母:「……」 第35章 不图 用过午饭, 朱时叔还没回来,邵准就说去朱时叔的后院逛逛,朱母想要作陪, 邵准眉目传情的盯着晏汀说了一句:「有三夫人陪着就行了。」 闻言晏汀用指甲掐疼了手心。 朱母压根就不会想到晏汀与邵准之间会有那么一层关系, 所以也就放心着让二人一同去后院游玩。 晏汀刻意加快步伐不愿同他并肩,邵准好整以暇的跟在她后头欣赏,他总算是领略到什么叫摇曳生姿了, 待晏汀突然察觉邵准往她卧室方向去时, 她想要去阻止已经为时已晚。 「小姐!」 「想叫你小姐的丑事都让外人看见么?」邵准蔫坏蔫坏的一把将晏汀从地上打捞起往内室走。 白芷无可奈何只能替二人站在门口望风。 「不要……」 晏汀扭着脸去躲,可惟帽还是让人摘下了,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 赶紧掩面不让人瞧。 「藏什么呀?」邵准笑, 「让孤瞧瞧!」 生生拿着少妇的玉手, 皎洁通透的鼻头上,一颗硕大的红豆。 「噗——」 「你……」晏汀羞,扯着纱娟蒙住嘴鼻。 邵准撑在她上方盯了好一会儿她鼻头上的痘痘才勉强忍住笑意:「当是什么呢,就这玩意,只要不是别的男人弄上去的,孤都不嫌弃。」 晏汀被锁住双腕无法抗拒,雪白的肌肤因羞涩和恼怒憋得通红,明明也没欺负她, 那汪春水已经碧波荡漾。 邵准往外瞧了一眼确认无人,下一秒就把头深深埋了进去。 白芷听见屋里的动静又慌又急, 生怕被人撞破此事,一旦被撞破了, 晏汀恐怕要落得个红杏出墙的名头, 被人抓去浸猪笼。 「你想着的就只有这个?」 「孤日日都想。」 年下洛阳巡逻严, 他不好夜探朱府,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二人已有大半月未亲密了,他确实是馋得厉害,否则也不会如此毛躁。 晏汀握着曼纱的手无力的垂在了床头,她盯着空荡荡又冰凉的房间,悄无声息的落了一滴花泪。 邵准倒是没有瞧出她的异样,只是感觉到今日的她身体格外冰寒,似乎怎么捂也捂不热。 完事时白芷端了碗药进来,扫过正在一旁穿戴的邵准,白芷刻意提高了嗓音:「小姐,这药还吃么?」 第48页 邵准闻声果然走了过来,拿过热腾腾的中药闻了一下:「又吃的什么药?也不嫌苦!」 晏汀淡淡的说:「等凉了我再喝。」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覆,但……他大概能推测出个一二,而白芷看样子是不想晏汀吃,有些期待的看向他等待着。 邵准顺着床边坐下,用手亲昵的拂过她的脸,晏汀依旧是下意识的躲,闭上眼睛一滴泪水再次滑落。 她这人性子软和到竟连落泪都是悄无声息的。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问:「这药对身子有什么坏处吗?」 白芷赶紧回:「有的。」 晏汀依旧是淡淡的说:「那也好过生下病儿。」 她身子不行,经年吃药,若真有孩子,也不一定健康,还不如不生,更何况,真怀上了,孩子算谁的?虽然朱家对不住她,她却也不能叫朱家当这个冤大头,被人绿了还要替别人养着这个孩子。 邵准一时说不上来话,可就在白芷扶着晏汀要餵她吃下时,邵准霸道的用手阻止了。 他眼神坚定的说:「先不吃。」 白芷看他。 晏汀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邵准伸手摸了摸晏汀骨相绝美的脸:「先把身子养好。」 白芷感激涕零的跪谢:「多谢殿下开恩,多谢殿下开恩。」 其实自从晏汀与邵准发生这段关系一来,邵准都从未给她送来过避子药,可这并不是代表着邵准不送,晏汀就可以不喝擅自怀孩子的,她心里明明白白,在没有得到他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怀孕,恐怕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吧。 想要替皇家孕育一儿半女哪儿有这么容易! 可避子药到底伤身。 但眼下在白芷的一顿操作下邵准开了这个金口,虽然他并没有明确的应允晏汀可以怀他的孩子,其实仔细一想也差不多同意了。 他不让晏汀喝避子药,又让她好好养着身体,不就是在为怀孕做准备吗?如果有了孩子,是不是意味着,他会愿意接晏汀进府?这个接进府的意思是指有名有份。 晏汀在听到白芷的想法后大惊失色:「白芷,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白芷关上房门:「白芷这是在为小姐您考虑啊,瑾王殿下要了小姐您的身子,可又迟迟不接小姐入府,你们现在这样又算什么?他养在外面的小情人吗?等到他玩腻了,说不要就不要了,那小姐您吃的这些苦又算什么?您总得为自己的未来盘算些什么吧。」 邵准之前倒是提过不少次要晏汀跟着他进瑾王府,可这个进,到底是偷偷摸摸还是名正言顺,他自始至终都没给句准确话。但大抵是偷偷摸摸的可能性大些,毕竟她是有夫之妇,传出去了恐有伤瑾王的名声,可不管的名正言顺还是偷偷摸摸,晏汀都不想。 晏汀听完连连摇头:「白芷,你真是大错特错了!」 白芷不解的蹲在床头:「白芷哪里说错了?瑾王允许小姐怀上他的孩子,以后自然是要接小姐进瑾王府享福的。」 晏汀面露愁容:「这洛阳城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我是片刻也不想待下去,只可惜现在想抽身……朱时叔贪生怕死,为了自己活命推我下火海;邵准人面兽心,为了一己私慾玩弄我于股掌之间。他们都不应该是我可以依靠的人。」 她也想过要不就跟着邵准算了,可她方才也问过邵准了,而他的回答不恰恰告诉了她,他来找自己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暂时贪图她的身子,等玩够了玩腻了就会忘到九霄云外,到时候只怕更难堪。 既已清楚,何必深陷。 「你当裘薇熙是吃素的吗?若她知道我和邵准的事,她又会怎么对付我,你知道我不喜争斗,手段也没她高明。更何况我也绝不为人妾室!我不图他别的,也不指望他接我回去,只盼着他玩腻了,念着昔日旧情,可以放我回潮州。」 「小姐。」 「我若是想利用他,反倒叫他看轻了。」 「可小姐什么也不图岂不是……」 她被邵准占了那么多便宜,青楼里的女子都知道讨几个银子,可晏汀却为了自尊,半点不要,这能不让白芷心疼嘛。 可是在晏汀心中,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她不想让人看轻,更不想叫邵准看轻,也不想捲入。 晏汀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如数吐了出来,人也算轻快了些:「所以,白芷,像今日告状的事,以后不要再做的,我不需要利用我和他之间这么点露水之情,来方便自己,更加不想叫他看轻我。」 「白芷明白了。」 第36章 「我可是听说你把瑾王府的银炭全往朱府里送了。」一身军装飒爽英姿的陈自修打趣道, 「果然有了露水情缘的就是不同啊,美人开口就是要比我这当兄弟的好用得多。」 邵准气笑道:「你又酸熘熘的说些什么话!」 陈自修笑:「我还听说你当众打了朱母的脸?」 邵准站着让下人伺候着穿上甲冑,提到朱母他眉头深深的皱了一下:「她那样的性子, 挨打了都是无声掉泪, 怎么跟别人斗?可不得被欺负惨了。」 「她向你告状了?」陈自修说,「女人还真是爱告状,前天, 我老娘跟我媳妇也吵起来了, 我夹在中间都不知道有多难办。不过……她怎么把状告到你这儿了?朱时叔不才是她的夫君吗?她告诉你,难不成是想你替她出口恶气?跟你说,女人惯会这种伎俩了, 尤其是在榻上, 总要从你身上捞点什么。」 第49页 深邃的眸子一暗, 邵准好半会儿没说话。 陈自修啧啧凑近:「我就是被我家那位这么坑蒙拐骗带回家的。」 陈自修的正妻其实身份低贱得很,若非他是陈家不顶用的小儿子,陈父陈母也是绝无可能同意他娶进门。 邵准眸子一深:「你说她想跟我回家?」 陈自修捏了捏通红的鼻子,这山上的冷风吹得厉害:「欲擒故纵嘛,这锦衣玉食!谁不爱啊!我家那位,天天吵着让我给她花钱。」 邵准笑他:「那不是你自个儿心甘情愿的么?」 陈自修装模作样的嘆气:「那不是当时被美色熏昏了头脑嘛。」 邵准笑容不觉冷了几分:「她可没你家那位的本事大。」 晏汀性子太静太软了,恐怕什么事也折腾不起来。 陈自修蔫坏一笑:「可某人却要比我重欲啊,否则也不会半夜爬人围墙, 还勾搭起了已婚新妇。」 邵准:「……」 他看上晏汀的时候她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好吗! 瞧见裘逸轩过来,陈自修识趣的绕开话题, 裘逸轩眼力见贼好,见二人急忙扯开话题, 也清楚是些不能讲给他听的话。 裘逸轩换军装时盯着邵准说:「昨日陛下传你进宫了?」 邵准看他。 裘逸轩驱散小厮自顾自的往手上缠绷带, 一双淬满火炬的双目坚毅而锋利:「为的什么事?」 昨日, 裘薇熙返回朱家后,当着朱母的面,把朱妙春的脸给毁容了,因为这事,朱时仲还跟丞相府闹上了,陛下得知此事后,罚裘薇熙去了城南的菩提寺,让她跪上一个月方可回来。 裘薇熙离开洛阳时窝在裘逸轩怀里哭道:「哥哥,以安哥哥喜欢上其他人了,他竟然喜欢上了朱妙春那个丑八怪……薇熙从小就跟在以安哥哥身后,这辈子非他不嫁,除非是死,我不可能叫其他女人得到他。」 众所周知,裘逸轩是个妹控,对裘薇熙宠溺到无下限,在得知自己的妹妹如此钟情于邵准,而对方又毫不将自己妹妹的心意放在身上时,说心里没有一点想法肯定是假的。 邵准在洛阳城是个彻头彻尾的混帐没错,其他人见了都得躲着走,可裘逸轩不怕,他与邵准一块长大,小时候互相看不上对方,若非裘薇熙这么一号人,二人应该成为不了朋友。 昨日陛下传召邵准入宫为的就是替他选妻一事。 起初陛下也是十分钟意裘薇熙这丫头的,可这次朱妙春容貌被毁一事看下来,裘薇熙太善妒了,娶回家怕是请了尊阎王。 于是陛下说:「还是从官家的妙龄女子中再物色物色其他人选吧。」 甚至还有意将裘薇熙许给他人。 而裘逸轩就是从小道消息听到「陛下有意将裘薇熙许给某某某」后迫在眉睫的找上了邵准。 原本邵准觉得告诉裘逸轩昨日入宫的事也没什么,可眼下叫人用这种态度这种语气逼问,他心里头的那股叛逆劲儿瞬间就上来了。 裘逸轩步步紧逼:「你对薇熙有无意思?」 邵准挑眉一笑:「从无。」 裘逸轩气笑:「她芳心暗许你多年,我不信你没有任何感觉。」 邵准哦了一声:「所以呢?」 所以他就得对裘薇熙负责了吗?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委婉或者明确的拒绝过她。 裘逸轩仰头大笑一声:「所以你并没有要打算娶薇熙过门,就连小妾都不曾考虑过?就任由着她被陛下许给她不喜欢的人,你是知道薇熙的脾气的,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嫁不了你,她情愿死。」 陈自修是真怕两个人打起来,连忙从中调解道:「咱有话好好说,况且这事以安也拿不下主意,还得看陛下与娘娘的意思。」 陈自修是个明白人,这皇家的亲事,哪有自己能拿得了主意的,顾及的因素躲着呢,纳妾还好说,这娶妻可是门大学问。 但—— 纳妾也得是娶妻之后的事不是? 凡事都有个先后规矩,在没有正妻之前,邵准的婚事,可由不得自个。 裘逸轩推开拉架的陈自修:「朱妙春应该不是你喜欢的人吧,以你的性格,若薇熙真动了你的人,你恐怕会要了她的命。不过我也警告你,假如薇熙真出了什么事,你藏着掖着的女人也跑不了。」 陈自修笑称:「不至于不至于,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我们兄弟间的和气。对了,不是说好的要狩猎吗?再不去天就黑了。」 可他谁也拉不动。 裘逸轩绝不后退:「薇熙是我唯一的妹妹,这些年我有多宠她,你们都是知道的,我绝无可能让你伤了她。」 陈自修实在无奈,又奈何推不开二人,只能仰头长嘆復劝:「感情的事,得他们自己处理,我们说了都不算数,裘逸轩,你没喜欢过人,又怎么能懂。」 邵准冷眸一深,往前逼近,与裘逸轩直视,锐不可当:「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威胁。」 一旁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陈自修都无奈了。 这俩可别真因这事打起来啊! 去马厩选马,陈自修嘆气:「你何必跟他逞那个强呢,薇熙被你伤了感情,他做哥哥的打抱不平一下,你忍忍不就过去了嘛,干嘛伤了彼此间的和气,万一他真扒出晏汀来,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陛下娘娘那边怎么交代,你是陛下娘娘宠爱的十一皇子,没人能拿你怎样,到时候铁定要拿晏汀开刀,你叫她如何自处?况且,裘逸轩疯起来也是没谱的啊,上次那个欺负了裘薇熙的,尸身已经被找到了,四肢百骸被野狗啃得稀巴烂,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生前把那人的骨头都给敲碎了。」 第50页 邵准不予理睬的挑马。 陈自修往裘逸轩方向瞧了一眼,又紧紧跟在邵准后面说:「还是说你觉得晏汀对你而言无足轻重?就像这次的朱妙春。」 邵准回头:「你觉得我会护不住她?」 一句话就让陈自修闭上了嘴。 也是,邵准会怕裘逸轩吗?而且,真要疯起来,邵准才是最可怕的那个。 「可既然你如此在意这个晏汀,何不想法子把人接近瑾王府?白白留着人家在朱家吃苦受罪的做甚?」陈自修素来说话直白。 邵准一脸阴鸷的看向他:「你何时也来管我的事了?」 是他不想接晏汀离开朱家吗?明显就不是啊,早在他第一次要了她的身子时,他就说过让晏汀来瑾王府,可那不知好歹的女人,一心就只有朱时叔那废物,哪怕是失身于他,也死活不愿意跟着他,倒显得他好似有多稀罕她似的,他堂堂一届亲王,相貌端正,有权有势,难不成少了她就不能活了? 陈自修也算读懂了他的心思:「你这是放不下面子?」 邵准冷笑剜眉:「是你把她太当回事了。」 「哦?是吗?」陈自修笑笑,「但愿是吧。」 这阴阳怪气的听得人好不舒服! 邵准狠狠瞪了他两眼后离去。 陈自修久久立在原地,盯着大蟒华服摇头浅笑:「若真不在意,也犯不着等整整四年,你素来聪明,怎在这种事情上就犯了煳涂?」 挑选好各自的汗血宝马,其他公子哥们陆续也来了,刚才的不愉快随即抛之脑后。 御史丞惊讶邵准没有骑自己的马过来:「准哥儿那匹赤骓没有骑过来吗?」 邵准一跃上马,拉着缰绳眺望叠山:「一入冬,那畜牲就偷懒,抽都抽不动,索性就让它歇息了,就这座破山,有没有它都一样。」 陈自修见状故意打趣道:「可别到时候跑不过我们。」 邵准高傲一笑:「闭着眼睛也能跑赢你们。」 裘逸轩闻言也并没有露出笑容,反而是先一步御马出去了,其他人纷纷表示不理解:「逸轩这是怎么了?」 陈自修打哈哈道:「没什么,开始吧。」 万寿山上积雪初融,好些马儿脚底打滑摔了人,御史丞就是其中一个,他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听见背后马声哒哒,他连忙缩成乌龟,手臂细缝之中窥见,红棕色的马腹从他头顶一跃而过,颳起一阵寒风,吹得他浑身哆嗦。 邵准回头笑道:「缩头乌龟扮得不错。」 望着远去的马背,御史丞来不及反应,又一匹从他头顶跃过,陈自修故意挑衅的沖他吹了个口哨。 御史丞气得捶地:「他奶奶的!」 他赶紧爬起来上马追赶队伍。 这万寿山是皇家专门圈起来供贵族子弟狩猎玩戏用的,万寿山山不高可数目多,四周都有官兵看守,寻常人是进不来的,山里的野兽很难狩猎到,更何况是这大冬天,连野兽的足迹都不多见,所以出现一只,大家都是蜂拥而上。 陈自修追上邵准:「这什么也没有啊。」 邵准眼尖发现了雪地里的脚印,往山的南边方向去。 陈自修紧跟着,他狩猎不行,可话贼多:「这什么动物?看着像是鸟类的足迹,只要不是野猪就行,那畜牲太难对付了,去年我剑都被他给顺走了,细剑插进肚子都没死,委实是把我给吓坏了。……那边也有,看样子就在这附近了。」 邵准满脸无奈的回头看他。 陈自修自知话多,笑嘻嘻的闭上嘴。 脚印在一处灌木丛中就断了,邵准踏着马儿查探一圈后,果断翻身下马,陈自修也拿着弓箭下去,灌木丛蠕动,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忽然邵准脚步一顿,抬手抵住陈自修,下一秒一只浑身黑毛的傢伙,勐的从灌木地下蹿出来,邵准手疾眼快的往左边拽了陈自修一把,一阵飓风驰过,就往东边方向逃窜了。 邵准扒开灌木,一只被咬断了脖子的野鸡,尸体还在痉挛挣扎着。 陈自修惊魂未定的唿了声:「操!是这畜生!」 邵准迅速翻身上马,手拉缰绳一面开弓。 陈自修没追上邵准倒是与后来追上的御史丞相遇了:「怎么又是这畜牲?我是不是每年都要遇见它一次,这畜牲我贼不待见它。」 御史丞乐:「吃的时候就属你吃得最香!」 陈自修:「……」 裘逸轩正拉开弓箭对准一只落单的小兔时,忽然听见背后野风唿唿声,他回头,瞳孔地震,瞬间被一坨黑色的大物全部占据,又听看大弓拉开的声音,箭矢离弦破风而来,同一时刻,他摸到腰间的匕首,对准野猪的眼睛,手起刀落就扎了进去,扑通一声庞然大物倒地,紧接着邵准果断丢下弓箭,拔出马背上的大刀,对着野猪的脑袋,表演了个铁树开花。 裘逸轩盯着野猪背后的箭矢以及正在放血的颈部,暗暗松下一口气抬头与满脸血花的男人对视。 邵准洒脱不羁的挑了一下右眉,灰色的熊毛衬得他野性十足,邵准丢下大刀甩了甩手,这一刀下去他手都快脱臼了。 随即裘逸轩顶舌笑了。 陈自修这才追上来:「这就已经结束了?我还想露两手的呢。」 邵准骑马丢下一句话:「那就把野猪扛回去。」 第51页 陈自修:「……」 御史丞幸灾乐祸的拍拍他:「我等着吃现成的。」 裘逸轩也笑了:「毛收拾干净些。」 邵准今日倒是没什么兴致狩猎,收拾完野猪就下了山,陈自修也不是狩猎的料,已经有了吃的,他当然就负责在后厨看着火了,其他人也没有多少收穫,因为这天实在是太冷的,动物都不出来,山上还有好些被冻死了的尸身,不过已经腐烂了,也派不上用场。 「怎么还逮到一只松鼠呢?」 邵准闻声看过去。 「这松鼠估计也就三个月大,还不够打牙祭的呢,不过颜色倒是漂亮。」 是一只洁白的小松鼠。 「陈自修,不如你带回去给你媳妇儿养着吧,省得你天天抱怨她跟你老娘起争执。」 陈自修还在后厨差遣奴役着屠夫呢,哪里有这闲工夫搭理这事。 「他不要,那咱放回山里?反正也吃不得,瑾王殿下?」 邵准走过去提着松鼠看了看:「让我看看。」 裘逸轩往这边看了一眼。 「殿下要带回去?」 邵准没回答,不过给这只一直在寒风中打颤的小松鼠给带进了暖帐,给小松鼠餵食的时候,叫他想起来晏汀被他餵食的模样,同样是两腮塞得鼓鼓的,樱桃小嘴委屈死了,给小松鼠餵完,他最后找了个盒子装起来。 - 自打邵准往晏汀房里送碳以及各种补药后,晏汀的气色一天天好了,人也跟着嗜睡,每每到了午后方醒,朱时叔意志消颓,不久人也跟着病了,脸颊两处的肉都瘦凹了进去,朱母照顾自己的儿子都来不及,哪里有这闲功夫管她的事。 午间被院外的哭闹声吵醒,白芷正好也端着小灶饭菜进来,瞧见晏汀要起身,连忙放下东西帮忙搀扶:「小姐不睡了?」 晏汀皱着眉头往外瞧:「外面是怎么了呀?」 白芷凑近小声与她道:「是姑爷,他……」 白芷声音又压低了些:「姑爷好像是疯了,昨晚老夫人发现他不在府里,就命人去找,刚刚管家在茅厕坑里找到了他,幸亏去得及时,否则就要让粪便给憋死了,把人捞上来时大傢伙全吐了,院里的人都说他是疯了。」 话音未落外面又来了吵闹声。 柳眉一皱,晏汀疑惑:「这又是谁在外面吵?」 白芷沉默的垂下头颅。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凭什么她裘薇熙伤了人就被罚跪佛庙一个月?她可是毁了我的容啊!陛下竟然要这样偏袒!我何时得罪过她?要受这样的欺辱?!天杀的权势,这洛阳城我就不该来……」 晏汀惊:「是妙春?」 朱妙春被裘薇熙用髮簪毁容的事晏汀并不知晓,那时候她病恹恹的,哪里有那闲工夫管那种琐事,白芷为了不给她添堵,也刻意藏着掖着没提过。 朱妙春也可以算得上是晏汀在朱家为数不多对她还保留善意的人啊! 晏汀一把握住白芷的手:「我病了的这些日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白芷故意岔开道:「三日后就是年节了,到时候洛阳城肯定热闹,小姐的病可得快些好。」 晏汀死死盯着她。 晏汀虽然性子柔软,不喜多管闲事,更不喜与人争斗,可倔强起来谁也拦不住,她想知道朱妙春的事,就没人可以阻止她,白芷不说,她照样可以从别人口里打听到,与其这样,还不如从白芷口里说出去。 「朱小姐被裘薇熙毁了容。」 晏汀震惊:「因何?」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朱妙春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裘薇熙那疯婆子。 白芷欲言又止的说:「因为朱小姐对瑾王殿下……」 晏汀瞬间浑身乏力的落回软榻。 当时白芷听到这消息时,惊恐之余还有些许庆幸,得亏裘薇熙不知道晏汀的事,否则恐怕就不是毁容这么简单了。 本来以为晏汀会悲痛一场,可晏汀很快就恢復了情绪。 紧接着问:「陛下怎么处置裘薇熙的?」 无关痛痒的惩罚罢了,说出来更加叫人心寒,白芷小声说道:「陛下罚裘薇熙去城南的菩提寺禁闭思过一个月。」 晏汀心疼万分:「就这样?」 白芷上手给她顺气:「就这样。」 晏汀先是笑了一声,而后落下了透明的泪。 原来这就是大燕国的皇帝! 她在潮州时听到过不少有关当今皇帝的传闻,说他在当太子时为人端正善良,将来必定是千古一帝的明君,除了这些夸奖当今陛下的言论,她也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是当今陛下是靠弒君夺位才抢来的江山,虽然褒贬不一,是非难断,可她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当今的陛下是一个明君的。 可眼下…… 他就是这样爱护自己的子民的吗?难怪会教养出洛阳城这么个地狱。 白芷害怕晏汀做出什么傻事来,连忙跪在地上握住晏汀的双手劝:「小姐,咱不要了,咱什么都不要了,这洛阳城就没个天理可讲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咱什么也不做了,安安静静的过完这辈子吧。」 「小姐,你可知道这些天我有多害怕您和瑾王的事情叫人给察觉,朱母、裘薇熙还有陛下那边,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就没好果子吃。」 第52页 若叫朱母知道,她必定会想法子悄悄弄死晏汀;裘薇熙那边就更不要说了,从朱妙春这件事来看,裘薇熙为人狠辣蛮横,将晏汀火扒了皮也是有可能的;而陛下,陛下想必会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把全部责任推给她,再赐一道白绫,毕竟皇子勾搭有夫之妇,原本就是为天理所不容的。 白芷懊恼不已:「我真是太傻了,还想叫小姐明媒正娶的入瑾王府,我可真是太傻了。」 明媒正娶的入瑾王府?可能吗?绝无可能!以她现在的身份,瑾王会愿意娶她?天下人会说闲话不说,瑾王又会甘心冒着此等风险要她?他恐怕连将晏汀私藏的胆子都没有,因为一旦被人扒出来,这就是他一生的污点。 也难怪他要不辞辛苦的来朱家与她厮混了,也亏得天寒地冻的把他给拦住了,否则晏汀哪里遭得住他每晚那样折腾。 邵准那人床品极差! 这个「差」字非彼「差」。 想着她的耳根不觉又红了。 心里是又气又恼。 白芷还在内疚,若晏汀当初听了她的话,或许现在被毁容的就是晏汀了:「小姐是对的,白芷当真是错了。」 晏汀淡淡抿唇,白芷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为了她着想而已,其实哪怕没有裘薇熙这一号人,她也是不会肖想与瑾王有点什么的,她本就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人淡如菊,没出息的只求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点,显然瑾王给不了她。 朱时叔都办不到的事,她还指望高高在上的他吗?他别来这腾自己她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叽叽叽叽……」 听见动静晏汀吓得瞳孔一颤,白芷这才想起来那只小松鼠,把盒子拿过来给晏汀看,锦盒里面一坨毛茸茸的东西,正抱着糕点屑在啃,两腮鼓鼓,甚是可爱,只看了一眼,晏汀媚眼舒展,愁容也消散了不少。 白芷介绍道:「这是前几日瑾王殿下送过来了。」 正欲去触摸小松鼠的手忽然停住,晏汀楞楞的询问:「他来过?」 白芷点头:「瑾王殿下来过一回,小姐正在熟睡,瑾王殿下就没让我叫醒你了,他待了片刻就走了,所以小姐不知道。」 晏汀冷着眸子看不出神色。 盒子里的小松鼠吃完了东西就要往外爬,晏汀轻轻托住放入手心,逗了一会儿笑容也跟着变甜了。 白芷也开心:「有这讨喜的小傢伙,小姐养病的日子,也不会枯燥乏味了。」 晏汀往门口看了一眼,她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这小东西会替自己招来大祸,可又不忍心抛弃它:「不要让朱家的人知道了,以免无端生出祸事。」 白芷点头:「是。」 - 年节前半个月,朱府上下忙碌,今年霉运太多,朱母特意请了法师,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撒了圣水,说是辟邪去霉运。 晏汀的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脸颊渐渐有了肉,大概是因为她养病期间宿在房间,原本雪白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了,午间朱时仲过来送年货,看得直走不动道儿,他自己也是十分痛惜没能早点遇见晏汀,否则这么一朵娇嫩的花儿又怎么会插在牛粪上。 晏汀发现他,朱时仲回过神,笑着朝她走来:「可是念家了?」 他一过来就瞧见晏汀盯着褪了苍青的老树出神。 朱时仲走近了又说:「潮州到底是山高水远啊,否则早该让时叔领着你回门一趟了,原本是计划着年前去一趟潮州的,可……你身子弱,时叔也病了,嗐,今年的年岁不太行哦,像是犯了什么沖。」 晏汀笑笑:「是呢。」 白芷拿着狐裘给晏汀拢上,雪白色的裘毛衬得人熠熠发光,她病色渐褪,白嫩的皮肤多了几分桃色,像是春日里枝头上的油桃,只待人小心翼翼去採撷,晏汀拢过狐裘,回头沖白芷弯眉浅笑,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白芷又吹了吹热腾腾的药递给她,叮嘱着叫她务必一定要喝完:「这可是在小耗子那里抓的,灵着呢。」 朱时仲被狐裘夺去眼球,那狐裘毛色上佳,淡淡散着一层白光,这种质量的狐裘,他也就在三年前在皇家猎场上见过一面,却也没有眼下晏汀身上的厚重,他凑近又看仔细些。 晏汀顿住,声音柔和:「小耗子?」 朱时仲接话道:「清风堂上个月就开来洛阳了,你不知道吗?前天我才去过,跑腿的姓郝,看着年纪不大,人勤快着呢。」 白芷吹冷药汤餵她:「就是小耗子,他把清风堂开洛阳城来了,老爷也会过来,只是现在年节封路,他要年后才能过来,正好也趁着这个时候把潮州的事情处理清楚了,以后就在洛阳定居了。」 朱时仲很是殷勤的说:「那到时候你们支会我一声,我好叫些人手过去帮忙。」 晏汀微笑:「就不麻烦二哥了。」 朱时仲捏捏鼻子:「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相互照顾是应该的,弟妹有事就只管来找我。」 待朱时仲离去,晏汀才把事情的始末给问清楚,清风堂确实是开到洛阳城了,晏父记挂着远嫁的女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搬过来,一来也是有个照应,二来也想看看晏汀如今过得如何了。可毕竟洛阳深似海,他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先派郝仔探个路,他把潮州剩下的事情处理完,就打算定居洛阳了。 晏汀听完鼻子一酸:「阿爹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忧心我的事,我真是太不孝了呜呜……」 第53页 白芷眼睛红红:「小姐。」 好一会儿晏汀才停止哽咽,这时候想起来洛阳城的糟心时,反倒是更加冷静理智了:「我在洛阳城发生的事你切记不要叫阿爹察觉了。」 「白芷晓得。」 晏汀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既然小耗子上个月就已经到了洛阳,怎么没过来找我?那他现在住哪儿呢?」 白芷摇头表示不知:「我听院里的小厮提起过,前些日子有人来找小姐,可被老夫人一句您抱病在身给打发走了,老夫人怕我们逃掉,看得实在严实,我也打听不到外面的消息。」 晏汀沉默的垂下了头,又盯了好一会儿的秃树。 朱时叔整个人彻底是废了,他每次出门回来,身上的衣物必定是破的,双目呆滞,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郎中来家里看过,说人大概是犯了疯症,朱母因此把眼睛都快给哭瞎了,后来又把责任往晏汀身上推,她说,晏汀以前没来,从来没发生这样的事,可自从晏汀嫁进门,祸事不断,朱时叔变成了这幅模样,说都是晏汀给克的,对她格外不待见。 朱妙春也被家里人重新接回了乡下,而罪魁祸首裘薇熙光鲜亮丽的回到了洛阳,经朱妙春一事后,洛阳还有哪个女人敢得罪裘薇熙,对邵准的爱意也只能深藏心底,其实说到底还是陛下处罚不公造成的。 邵准进宫去请德裕贵妃的安,正巧嘉兴公主也在,见他越发俊朗,便打趣道:「可是有什么好事了?也说与皇姐一道听听。」 邵准逗着德裕贵妃屋里的猫,这猫儿被餵养得圆润慵懒,无论邵准怎样逗都不带动的,偶尔厌烦了,张着嘴巴打个哈欠,换个姿势又继续睡,这模样与晏汀夜里贪睡时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晏汀睡觉就是这样,无论外人怎么叫她都不会理会,要么张开嘴巴露出尖尖的虎牙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就是如现在这样这么逗她的。 嘉兴见他玩得开心又说:「这猫是从波斯来的,比大燕的猫温顺许多,眼珠子就跟琥珀似的。」 邵准拿着羽毛蹭小猫的脸:「皇姐不用回去伺候驸马爷倒有这闲情逸緻来打听我的事。」 嘉兴小心思被人点破,气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养的,嘴巴竟如此刁钻,确实是应该找个媳妇儿好好管管了。」 说着就往德裕贵妃告状。 德裕贵妃躺在美人椅上笑:「现在哪个女人还敢嫁给他啊。」 虽说是笑话,可也是事实。 嘉兴眉头一皱:「这裘薇熙也真是的,怎如此刁钻刻薄,难不成以安只能娶她不成?上次寿宴也是,拿出母妃的旧衣物出来,还害苦了人家朱三夫人,搞得女眷们兴致缺缺,寿宴都给破坏了呢。」 德裕贵妃一愣:「什么旧衣物?」 嘉兴回:「您第一次见到父皇时穿的那件水袖裙。」 德裕贵妃接过邵准抱来的大肥猫:「朱夫人?可是从岭南潮州来的那位?」 「正是呢,说得一嘴流利的官话,声音啊,软软糯糯的,我一个女人听了,骨头都酥了半截儿。」嘉兴说这话时并没有注意到邵准眸子一滞唇角上扬的细节。 德裕贵妃缓缓起身:「本宫小时候见过她一面,小模样很是俊俏呢,当时你这好弟弟呀,还把人给欺负哭了。」 说着就往邵准脸上使了个满是宠溺又恼的眼神。 邵准低头看了眼小猫进食,回到位置抓了把花生,漫不经心的剥着壳:「我几时见过她了?」 「瞧瞧,自个倒是忘记了。」德裕贵妃回忆起来了,「你十三岁那年,将一小女孩推入了荷花池中,这事你还记得不?」 这么一说邵准瞬间眼放星光。 难怪他第一眼在剑南道军营瞧见晏汀时就觉得眼熟。 原来是她! 「那小姑娘被你吓怕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还是本宫瞧见了,领着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模样白嫩嫩的,眼睛水汪汪的,当时官话还说不太流利,特别讨人喜欢,也不知道现在出落得如何。」 邵准吹了吹花生屑,唇角一抹笑意的说:「比小时候还爱哭了。」 德裕贵妃气骂他:「那还不是叫你给欺负的!」 邵准含笑往嘴里丢了颗花生仁。 确实是让他给欺负的。 现在想着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他恨不得飞进朱家好好欺负欺负。 逗猫哪里有逗人乐趣多。 德裕贵妃骂完他,忽然又提起水袖裙,她年轻那会儿也被誉为岭南第一美人呢,舞得一把好水袖舞:「可惜现在人老了,跳不动了,你方才说那丫头会跳?」 嘉兴纠正道:「应该是会跳。」 因为当时邵准来了,所以晏汀没机会露一手。 德裕贵妃正坐起来,目光深远的盯着某处,怀里的小猫正在打鼾。 嘉兴看得出德裕贵妃睹物思人,便主动提议道:「年下父皇不是会宴请朝臣吗?到时候一併将她给请来呗,一来是为了弥补朱妙春一事,二来也全了母妃的心愿。」 德裕贵妃想想便答应了。 又过了些时辰,德裕贵妃问了宫人陛下,陛下那边还在接待完使臣,嘉兴公主挑拣着榛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上次以安河南郑州的事办得还不错。」 邵准顽劣的将波斯猫翻了个身,圆滚滚的猫肚泛着灰白色,小猫喵喵喵的叫唤着表示不满,才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翻身,却又叫人轻而易举的给翻了回去。 第54页 嘉兴公主说:「听驸马说,父皇赏了以安不少好玩意,怎么也不见拿给皇姐瞧瞧?」 殿里小猫奶凶奶凶的嚎着,两颗牙齿锋利皎洁,德裕贵妃实在是看不下去:「你好生生的又折腾它作甚?」 说着便让宫女将可怜的小猫翻过肚皮抱了过来,奶凶奶凶的小猫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睡了。 想起晏汀被吵醒时的模样他不禁又笑:「皇姐是看中了什么?」 嘉兴公主直白说道:「父皇可是赏了你一件千山雪狐裘?」 邵准目光微微发浅。 嘉兴公主又说:「你又不怕冷,反正也用不着,倒不如给我拿去做件外袍,这天是越发的寒了,到时候宫中年宴,又是露天举办,我拿来御寒用。」 邵准沉着眸子端起热茶颳了刮盖:「今年年宴办在宫殿里。」 嘉兴公主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在问清楚年宴确实是在内宫殿举办后,千山雪狐裘一事也被抛在了脑后。 皇帝那边接待完外邦使臣,德裕贵妃带着邵准过去了。 嘉兴说:「我就不过去了,昨儿个才请了安,更何况父皇心心念念的人,也并非我。」 德裕贵妃气笑:「你们姐弟俩就没一个让本宫省心的!」 嘉兴耸眉笑了笑。 皇帝并不在政德殿,而是去了武场,陪同在侧的还有裘逸轩,裘逸轩近年来很得陛下器重,陛下见他手段雷霆,且为人忠孝,就把禁卫军交给了他掌管,因此他也时常出入于宫廷。 裘逸轩见到德裕贵妃微颔首便退到身后,皇帝见到许久不见的小儿子明明内心愉悦,面上却不留半点痕迹,只是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你们来了啊。」 德裕贵妃推搡邵准:「还不快去给你父皇请安。」 邵准上前颔首:「父皇好。」 皇帝佯作不在意:「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又是去哪里混了?听说你最近往朱家跑得勤,朕竟不知你是何时与他交好的。」 裘逸轩往邵准脸上看了一眼。 见邵准不答,皇帝又说:「前些日子朱妙春的事情你可听说过了?你怎么看?」 邵准看着裘逸轩抬了一下眉。 皇帝见状也跟着转向裘逸轩:「算着时间薇熙那丫头早就从菩提寺回来了吧?她近来也安分?」 裘逸轩回道:「父亲给小妹请了先生在家读书。」 皇帝眉一挑,有被惊到:「读书好啊,多读点书,也能少些愚昧,说到底,还是不能太任性妄为了,更何况,以安是皇子,有那么几桩风流韵事,也无可厚非。」 皇帝这话无疑是在警醒裘氏一族——邵准的正妻可以是裘薇熙,但他不能只有一个女人,如果裘薇熙容不下其他人,那么这个正妻的位置,她也别想妄图了。 裘逸轩听得面色难看,好在德裕贵妃搭茬道:「薇熙还小,年轻不懂事,多教教就行了。」 皇帝收回眼神,盯着前方的箭靶:「朕许久不曾见你们握过箭了,今日正好来比试比试,看看是逸轩箭术高超,还是以安更胜一筹。」 裘逸轩看了邵准一眼上去取来大弓和箭矢。 嗖的一声正中靶心。 他把大弓递到邵准面前,邵准扯唇一笑握住,一手从箭筒里取出箭矢,上弦拉弓,气定神宁,看似很随意的射了一箭。 一箭定心,全场安静。 皇帝盯着强势将裘逸轩射在箭靶中心的箭矢从根部射穿的箭眉眼间满是欢喜。 邵准挑眉一笑,少年意气风发,伺候在旁的武将,赶紧上前接住大弓。 裘逸轩不服气的仰头也笑了。 第37章 对于常年习武的军人来说暖阁的温度未免过高了些。 德裕贵妃与皇帝商谈十日后年宴的事宜, 在提到宴请大臣来宫中一同庆祝时,就说起了朱家:「这朱茂今年患病离职,朱时叔收监数日现在又疯了, 家里似乎不怎么景气。上次薇熙那事, 确实做得不妥,陛下倒不如趁着年节,将朱家一家人请进宫来, 一来也表慰问, 二来也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而且我当年怀以安那会儿血气不足,朱茂为了保住我们母子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于情于理,陛下都应该请他们来宫里一趟。」 皇帝觉得有理便答应了, 马上就让礼部把朱家给加了上去。 邵准被皇帝留着聊了好些时间才被放出宫, 离宫时他正好瞧见正在巡逻禁军的裘逸轩, 裘逸轩见了他,简单叮嘱下属后,握着腰间的佩刀过来。 裘逸轩要大邵准三个月,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刚才武场射箭比试一事,他心中颇有不甘:「我输的是人情世故,你赢的是位高权重。」 邵准噙着笑意。 恰恰是因为这些话,裘逸轩与他早就没了隔阂, 夕阳西落,好景一片, 裘逸轩要出宫给各家各户送请帖,邵准在看到朱时叔的名字时,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晏汀的脸, 他确实是有大半个月没去找她了, 也不知道她脸上的肉养好了没,可想起今年陛下问及此事,他又犹豫了,原本年下洛阳看查就严,他再过去,岂不是留人话柄,且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二人一起出宫,裘逸轩问及朱时叔的事了:「我听说朱时叔他被你们折腾疯了?」 邵准视线冷淡。 裘逸轩不是个多事的人,自然不会追问下去,只是在临分别之际,好心提醒了他一句:「做事不要太过火了,小心惹火上身。」 第55页 邵准冷漠挑眉没应他。 朱时叔他那是活该! 他去河南赈灾的那四个月,晏汀在他手里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要不是朱时叔疯了,他非得要了他的命才解气。 到了宫门后,裘逸轩与他分道而行,踏着骏马,坎了一肩落霞。 要不是他脚下功夫厉害,未必能赶到天黑之前送完最后一家,在朱家一行人感恩涕零的跪拜之下,裘逸轩出了前门,才上马,忽然就看见了朱家后院围墙上的人影。 年下盗贼最多,洛阳夜里颇不宁静,已经有好几户大官丢了宝贝,报官也不顶什么用,实在是年下的案件太多了,再加上衙门整理卷宗,压根就抽不开人手,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小姐您当心脚下打滑!」 「小姐您快把手给我!」 晏汀试探着伸出手,被白芷一把抓住后,她才敢松开秃树枝杆,此等翻围墙的行为,她在潮州也没做过。 白芷扶着晏汀蹲下身,往围墙底下看了一眼:「小姐,我先下去看看,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晏汀嗯嗯点头。 白芷纵身一跃就没了声响。 晏汀紧张的小声喊着:「白芷?白芷,你怎么了?」 天色已经大暗,视线乌漆嘛黑,她努力去够,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就在晏汀想要大叫时,底下的白芷终于出了声:「底下没事,你快下来吧,我接着你。」 闻声晏汀露出笑容,纵身下去时,果然就叫人稳噹噹的给接住了,只是这触感怎么有些…… 待晏汀摸到只属于男人的胡茬时瞬间慌了神。 同时街道上有挑着扁担的公公打着油灯走过,光亮的那么几秒钟晏汀与男人的视线撞上了。 一张很是冷峻威严的脸。 灯暗那一瞬间,男人眼底的异色也被夜色吞噬,他喉结滚动,身体有些莫名的触动。 「小姐……」 晏汀勐的回过神,她往后退,男人才将她放下来,然后取出火摺子,对着白芷的方向照了一下,然后再照她,发现光亮,晏汀忙挡住脸,却还是逃不掉被人掐着下巴拧过来的下场,她的巴掌小脸,在他的手心里娇嫩到了极致。 裘逸轩感觉到女人浑身都在抖,也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他这二十一年的人生,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可以说是非常奇妙。 他问:「你们是什么人?」 被困住手脚的白芷回道:「我们是朱家的人。」 裘逸轩盯着晏汀额角的密细汗:「朱家的?爬围墙做什么?难不成你们是想做什么坏事?嗯?」 晏汀被掐着正脸睁开了眼,面前男子的样貌,事无巨细的落进她眼里,这男人一看就是官家的,眉眼间的强势与邵准如出一辙,写满了霸道纨绔四字。 裘逸轩盯着她澄澈的鹿眼微微心软:「说清楚了我便放过你。」 晏汀软软的眨着眼睛,每一寸唿吸都很轻:「我们真的是朱家的人,并没有干什么坏事。」 裘逸轩眯眼兇狠:「如此苍白的解释你叫我如何相信?还是把你们送进朱家,听听他们的说法。」 「不要——」 晏汀急切打断。 裘逸轩眉目一深:「还说没干坏事!这就露出马脚了!」 晏汀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一滴滑到男人粗粝的手指上,他盯着她的眼神也越发烦躁了。 「你……」 裘逸轩一开口,一双鹿眼,清澈无暇的看了过来,那一瞬间,也不知是怎地,他的手指再也使不上力了,气得他干脆松了手,转过身一秒,拧着眉头又看向她,晏汀咬着下唇软娇娇,像只流浪的小猫咪,等待着发落。 过了好一会儿,冷风吹散怒火,裘逸轩才平静下来,看了一眼白芷,又盯着晏汀说:「年下盗匪多,你们夜里攀爬围墙,很难不叫人怀疑。不过念在你们是女子,只需要说清楚,我就不带你们去见官。」 他已经妥协了,换做以前,早就动手了,哪里有时间听她们的解释,一併按贼处理就对了。 已经编好了一番说辞的白芷见状赶紧说:「是这样的,我家小姐贪玩,可是家里看得严,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 裘逸轩上下打量晏汀:「果真?」 晏汀点头:「嗯。」 白芷又说:「还请大人不要逮我们回去,否则就很难出来了,我们真的不是什么贼匪,否则也不会让你给抓了。」 裘逸轩盯着两人想了一会儿,这两人看上去确实不像是什么江洋大盗,说不定真是贪玩才爬墙出去的,从取出腰间的佩刀对着白芷手上的绳子砍了下去,与此同时,还以为裘逸轩要拔刀杀人的晏汀情急之下握住了他的手。 白芷腕上的麻绳一断,晏汀尴尬得不行,裘逸轩扫了一眼握住自己的纤纤玉手,眼神不留痕迹的闪到了别处,待晏汀拿走,他才将剑插回剑鞘。 晏汀向他致谢。 裘逸轩看着女人雪白下巴上自己的指印说:「晚上不太安全,朱小姐还是小心为妙,否则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对于被人当成是朱家小姐一事晏汀也默认了。 裘逸轩盯着两位少女渐去渐远的背影好久方才踏马回家。 裘家确实是给裘薇熙请了个教书先生,但也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罢了。 第56页 将马儿交给小厮,裘逸轩去前厅用餐,见裘薇熙还没过来,裘母让下人去请,然后又问裘逸轩话:「今日怎么晚才回来?」 裘逸轩喝了口热茶解渴:「去送宫宴的请帖了。」 「哼!」裘薇熙噘着小嘴过来,「凭什么不让我出去啊!难不成你们还要为了朱妙春那贱货锁我一辈子?」 裘丞相气锤桌子:「你还敢提朱妙春的事!」 裘薇熙声音变弱:「我怎么了嘛。」 裘丞相说道:「你别看陛下明面上是没说什么,可是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呢,朱妙春确实是无权无势,可朱时伯和朱时仲到底在朝为官,且朱茂当年有功在身,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我们裘家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立起来的名声,全叫你给毁了!」 「啊!」裘薇熙揉了揉被人戳疼的脑袋,「那我不是也受惩罚了嘛!我都两三个月没有见到以安哥哥了!你们都不知道庙里的饭菜有多难吃,呜呜呜呜,我都饿瘦了也没人心疼……」 裘母护女心切道:「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更何况我们薇熙也受到惩罚了,你难不成还真想为了那贱人要了我们女儿的命?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姓朱的不惹薇熙,我们薇熙会去割破她的脸吗?说到底还是她自个犯贱!还要让我们薇熙跟着受罪!我只恨当时没能要了她的命!」 裘薇熙哭着扑进裘母怀里,她自己倒先委屈上了:「呜呜娘……」 裘母揉了揉自己宝贝女儿的脑袋:「你做得是对的,那种女人,就不能给她好脸色瞧。」 裘薇熙:「嗯。」 裘母气推裘丞相:「难不成你想让我们的宝贝女儿受委屈啊?她都还没进门的,姓朱的就来插一脚,要是真让那姓朱的过门,薇熙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裘丞相想想也不骂裘薇熙了,说到底都是他宠出来的,只是眼下必须得让裘薇熙吃点苦头,否则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所以暂时不让裘薇熙抛头露面,其实也是对她的保护和宠爱。 但裘薇熙不依啊,她就盼着这次宫宴上见邵准的呢,朱妙春的事情发生后,她也没有找到邵准解释过,生怕对方以为自己是个蛇蝎妇人。 「我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以安哥哥了,难不成今年的宫宴我也不能去参加么?往年都是我跟着父亲哥哥一同入宫的。」 裘丞相解释道:「朱妙春的事情才发生没多久,这时候你过去,岂不是让人又记起那件事?且再等等,等世人记忆淡去,倒时候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可是……」 「另外,你如果还想加入瑾王府,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瑾王殿下是个男人,而且又是皇子,陛下甚是宠爱,只要他不抱个孩子回来,你能忍则忍,一切等嫁进去再说,父亲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裘薇熙点点头:「薇熙明白的。」 裘丞相一脸宠溺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忽然看向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裘逸轩,才发觉他从进门开始就出神得厉害,裘丞相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禁卫军关系到皇城的安全,一旦出了差错可就是大事。 「轩儿,怎么了?」裘丞相问道,「轩儿可是皇宫出了什么事?」 裘薇熙皱眉看去:「哥哥?」 被裘薇熙一推,裘逸轩这才回过神,盯着裘丞相看,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朱家……有女儿吗?」 - 清风堂在潮州名声大,可刚搬来洛阳,在一些老牌的医馆面前,毫无竞争力可言,郝仔见天色黑了,又没病人,早早就将门上了锁,正准备要熄一楼的灯时,忽然就听见了敲门声。 他还以为是来了病人,手忙脚乱的推开门进去,待看清楚穿着小厮服的二人时,笑容直接咧到了耳根后头。 「晏小姐!」 晏汀往外看了一眼,郝仔马上领会其中意思,连忙让道放她进去,晏汀进去后摘下小帽,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清风堂的陈设,与潮州没什么两样,就是不够宽敞,也不够明亮,布局稍显侷促。 郝仔说:「没办法,洛□□价高,这房租老贵喽,我这也是好不容易才租下的,不是闹市都要大几十两银子呢,小是小了点,不过能跟小姐在一处,也值当了,对了,朱家的人说小姐病了,需要静养,怎么又出来了?」 白芷不打草稿的解释道:「吃了太医开的药,自然好得快,你快说说,老爷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过来?」 郝仔无疑其他,搬来凳子伺候二人坐下后,就将晏汀走后,晏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细数了个遍,晏父确实去过河南一趟,等找到治癒鼠疫的良方后,就被邵准派人送回了潮州,还奖赏了好大一笔银子,晏父就用那笔银子在潮州花重金给晏汀置购了一座宅子,没想到他自己又搬来了洛阳,那座宅子算是用不到了。 晏汀听完后无奈的笑了:「好好的给我买什么宅子。」 郝仔憨憨的说:「哎,小姐当时嫁来洛阳时没什么嫁妆,师傅怕朱家的人看不起您,所以才狠下心来从商贾手里买下的。」 听着晏汀鼻子酸酸的,她真是太不孝顺了。 白芷就怕晏汀说露嘴,连忙岔开话题:「那现在清风堂的生意如何?我刚来过来的时候,似乎看到对象巷就有一家医馆啊。」 郝仔灰头土脸的摇头:「不大景气,洛阳的医馆太多了,更何况师傅没过来,我学艺不精,又怕出事,所以……已经半个月没什么病人了,现在入不敷出,我夜里连油灯都不敢多点。」 第57页 晏汀垂眸从腕上取下玉镯,郝仔一看便连忙推拒:「耗子不要,清风堂还有些积蓄,还没到要小姐贴补的境地。不过小姐这镯子一看就是个宝贝,看来这洛阳是嫁对了呢,比起在潮州那会儿,小姐脸上的肉也多了些。」 晏汀摸了摸腕上邵准给的玉镯,勉强挤出笑颜:「朱家待我……确实还不错。」 郝仔是个皮肤黑黑,眼睛大大亮亮的小火,是晏父在水湾里捡回来的,现在才十五岁,话多,心地善良,听到晏汀这么说,安了一百个放心,忽然想起晏汀大老远过来连口茶水也没有,他赶紧忙活着去后院烧热水泡茶。 白芷掀开挡风的帘布追上去:「耗子,你小心别又把厨房给烧了,放着吧,用不着逞这个能,小姐又不是外人,让我来吧。」 「白姐儿,你就放心吧,耗子能干着呢。」 房间里没了别人,晏汀暗暗抹了泪。 郝仔拿着热茶上来时,差点就要给打翻了,白芷在一旁气气的唠叨着:「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是没变,清风堂要真交到你手里边,几天就个嚯嚯干净了,到时候真就吃西北风去了。」 郝仔笑起来牙齿蹭亮:「等我以后赚钱了顾几个工人,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我出手。来,小姐,您喝茶。」 晏汀在郝仔热切期待的目光下吹凉后小尝了一口。 下一秒郝仔给白芷也倒了一杯:「白姐儿,您也来一杯。」 白芷哼唧一声接过。 忽然听见敲门声,郝仔也是满脸疑惑,晏汀为了不节外生枝,就说自己去后厨躲躲,郝仔见她们二人藏好,开门的那一瞬间就被面前男人矜贵的气质,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男人好整以暇的用金扇敲了敲他的脑袋,郝仔这才发现自己个头竟才到男人的胸部,在潮州别人嘲笑他矮时,郝仔都没这么明显的感觉。 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呀? 回过神,郝仔问:「您是来看病的吗?」 晏汀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剎那慌了。 邵准一笑:「这里可是晏神医开的清风堂?」 郝仔回答:「我不知道你说的晏神医是不是我家,但我们的郎中也是姓晏,而且医术高超。」 邵准明朗的露出一丝笑意:「那应该就错不了了。」 郝仔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来人的穿着,断定对方出身不俗后,瞬间嗅到了商机,赶紧请人入内,大致清开桌子上的东西,然后给人看茶倒水:「爷是得了什么病?」 被锋利的眼神一瞪,郝仔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啊呸的一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纠正道:「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晏神医呢?」 「这……」郝仔尴尬,「我师傅他还没过来,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邵准看他:「你多大?」 郝仔抿着嘴巴没敢回,他还只是一个学徒,可不敢让人知道这件事。 完了! 生意又泡汤了! 屋内的白芷被郝仔这幅吃瘪的表情逗得实在不行,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这一声,邵准那狗耳朵就给捕捉到了,发现邵准往后院看,郝仔赶紧解释:「我妹。」 邵准倒也没疑心。 郝仔知道自己煳弄不过去也就不再挣扎了,实话说道:「我确实还只是个小学徒,手艺比不得我家小姐,更比不得我师傅,爷要是不放心,就出门左拐,那里有处济世医馆,想必能解爷的忧。」 邵准看他:「你倒实诚。」 郝仔嘆了口气,拿着抹布擦桌子:「开医馆的不比其他地方,我若是逞能乱下药,闹出人命那就天理难容了,爷要是没什么事了,就赶紧走吧,小的要打烊睡觉了。」 邵准顺着郝仔的手,忽然就发现了桌上的两个茶杯,茶杯的边缘隐约有些口脂,茶水似乎没怎么动,上头飘着一股热气。 他倏的转头看向隔开后院与医馆的挡风布,一缕淡青色的衣角慌乱的飘过视线。 白芷捂住嘴鼻:「小姐?」 晏汀心绪难平:「他发现了。」 医馆里什么都不知道的郝仔还在等待着客人离去,邵准舔唇笑了一下,合起手中金扇放在粗糙的桌面上,然后沖郝仔勾了勾手,郝仔弯腰覆耳上前。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药都给我包起来。」 郝仔惊:「都要?」 邵准拿出一袋银子砸在了方桌上 ,确认邵准走远,晏汀才慢慢从后院出来,郝仔不知道她为何要躲起来,白芷解释道:「小姐嫁了人,不宜抛头露面。」 郝仔点点头,甫一大叫一声:「呀!那人落了东西!」 白芷上前去拿起放在放桌上的金扇打开一看——扇面是金丝绣的猎禽御马图,扇骨上刻着「以安」二字。 郝仔凑近看:「那公子也没留下地址,这扇子应该很贵重吧。」 晏汀语气淡淡的说:「等他来取药时你再给还回去。」 「也对哦。」 只是郝仔在清风堂等了整整三天都不见有人来取扇子,没办法,他只能去朱家找晏汀,想把扇子交给晏汀看管,怕丢了就不好了,可是朱家他还是进不去,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后门蹲了两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白芷,白芷隔着上了锁的后门与他通信。 「白姐儿,你把这个交给小姐,我怕弄丢了,最近贼多,隔壁夜里就丢了东西,清风堂的锁,不牢固,我夜夜记挂着这个,已经好几宿没睡了,朱家看守严,不怕贼偷。」 第58页 「你……」 「白姐儿,就当耗子求您了,耗子可不想一辈子都搭在这把金扇子上。」 白芷实在无奈,只好把扇子拿走,晏汀看到烫手的扇子时,心绪再次难安,她甚至还曾咬过这把扇子的扇骨,当时邵准折腾得她厉害,又怕她咬了自己的舌头,他顺手就把这扇子拿来堵住了她的嘴。 白芷低头:「耗子拿过来的。」 晏汀气得直捏眉心。 听见前院有动静,晏汀问过才知道,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而这客人,恰好就是裘家的,晏汀以为是裘家过来与朱家说和的就没怎么在意,却不知那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都是小孩子家的胡闹罢了,哪儿还真成了仇家,这些礼物你带回去。」朱时伯作为大哥,自然要表现出宽宏大量的品质。 裘文听言朝裘逸轩投去一个「我就说了他们不敢记恨」的得意眼神。 裘文此人心直口快,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但是裘逸轩城府极深,连最亲近的人都摸不着他。 裘逸轩浅笑:「这事确实是薇熙做过了,朱大哥能不计前嫌,晚辈真的是感激不尽。」 二人又聊了些话,朱时伯还想留裘逸轩在府里头吃饭,裘逸轩倒是没答应。 待一盅茶饮尽,裘逸轩开口问:「朱大哥可有女儿?」 朱时伯一愣:「没有啊。不过我二弟倒是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这就让人抱过来。」 裘逸轩忙说:「这就不必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站起来,裘逸轩脚步停顿,然后又问道:「最近家里可又丢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裘文也搞不懂他的这个哥哥到底在说些什么了,朱时伯虽然困惑,可也就着裘逸轩的话答:「现在倒是没有丢什么东西,如果有发现,我会告知裘大人的。」 裘逸轩尴尬的点点头,犹豫片刻后,大步流星的出了门,只是路过西院时,余光中闪过一道人影,他想要进西院一看,追上来的裘文给他拽住了:「哥,那是人家后院,住的都是女眷,你进去干什么?走啦!」 临走时裘逸轩还是放不下那天晚上在朱家围墙底下发生的事。 既然不是朱家的女儿? 那又是谁呢? 难不成就只是两个贪玩的丫鬟跑出去玩而已? 第38章 年节至, 灯火明。 为了进宫赴宴,朱母特地给所有人换了身行头,也包括了晏汀, 因为请帖上就有晏汀的名字, 这叫并不想去热闹的晏汀只能听从。 不復从前风光的朱时叔,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人老了整整十岁,看人的眼神呆愣愣的, 仿佛是只提线木偶, 问话也不知道回答,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你,朱母撕心裂肺的抱着朱时叔哭我的儿啊, 后来请宫里的太医看脉, 太医断定怕是什么心疾, 这心疾难医,恐怕是没什么法子了。 眼瞅着入宫面圣在即,朱时伯怕冲撞了陛下,就以朱时叔抱病为由呈了摺子,陛下开明,特准他在府中养病,由晏汀独自进宫即可。 陈自修一伙人得知朱时叔这幅模样后坐在一起吃花酒的时候议论起来了。 「这朱时叔也忒不经造了吧,咱这也没怎么折腾他, 怎么就突然疯了?该不会是装的吧?」 「我看着应该不像,他从小也是养尊处优, 被咱这么糟蹋,扛不住也是正常的, 只是可惜他院里那位美人喽。」 「你见过?」 其他人纷纷朝礼部侍郎投去目光, 礼部侍郎替邵准去朱府传话时见过晏汀一次, 回来之后日思夜想,满脑子里都是她那张娇艷欲滴的小脸。 礼部侍郎小尝一口美人投餵的糕点:「见过,美得很。」 这话委实是把其他人的兴致纷纷提了起来。 「比鸢尾楼的林姑娘呢?」 礼部侍郎认真的想了想:「林姑娘虽美,但到底是烟尘女子,不似朱夫人那般,处处都透着仙气儿,尤其是那双眼睛。」 裘逸轩忍不住多看了礼部侍郎那张花痴的脸一眼,裘逸轩唇角一扯,尝了一口小酒,在场的,也就他不为礼部侍郎的话所动了。 不过就一个女人而已。 礼部侍郎描绘得神乎其神,其他人见他这么褒奖,想要一睹美人芳容的心思更胜了。 纷纷表示:「今夜宫中夜宴,我可得好好的瞧一瞧,看看李兄是否言过其实了。」 礼部侍郎信誓旦旦的说:「你们见过就知,我所言不虚。」 这时候又有人说:「既然朱夫人这么美,配朱时叔确实是委屈了。」 接着立马有人搭茬:「你有本事,不如想个法子搞过来,也叫我们哥儿几个瞧瞧,朱家不比从前了,想来也不难做到。」 「难倒是不难,只不过……」 陈自修不紧不慢的打断道:「你们的脑袋怕是不想要了,这里的姑娘还不够你们玩的吗?天子脚下,这种玩笑竟然也敢开。」 其他人瞬间沉默。 陈自修握着酒杯打转:「有些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去碰!小心掉了脑袋!」 几个人悻悻说:「陈大人莫吓唬我们了,我们只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哪里就真敢……」 陈自修皮笑肉不笑,回过头沖裘逸轩敬了杯酒。 裘逸轩垂眸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张皎洁无暇的脸蛋。 - 朱家如约赴宫宴,雇了顶好的马车,晏汀与朱时伯坐在一间,朱时仲带着他的夫人,临走时,朱母千叮铃万嘱咐,让他们在宫中谨言慎行,只要能熬过今夜,来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59页 既然皇帝特意邀请他们赴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必然是想要提拔他们的,届时朱家东山再起,也不枉这些日子以来遭的罪了。 马车的车轱辘开始滚动,朝着宫殿的方向驶去,朱时伯见晏汀手心出汗,便主动开启了话题:「你之前有去过皇宫吗?」 晏汀想着点了一下头。 朱时伯没想到她竟然还进去过。 晏汀静静看他:「小时候去过一次,当时官话都说不清楚,还惹了笑话,只是已经记不清楚了。」 朱时仲见状说:「那一会儿入了宫一定要跟着我,今夜贵客颇多,冲撞了可不好,若陛下问起三弟的病情,你只管照答就是了。」 「嗯。」晏汀也紧张,毕竟今夜的宴会可是国宴,她也怕出岔子,为此一个晚上没睡好。 抵达宫门口,马车进不去,晏汀跟着下车,白芷扶她时,发现她手心冰凉,赶紧拿狐裘给她披上,晏汀扭头只瞧了一眼,声音压低:「不是说了不让拿这个吗?」 白芷两侧看,表情为难:「除了这个府里没别的了。」 白芷给她拢紧些,外面风大,还下着小雪,冷风直往人裙底钻:「小姐放心,只在路上披一下,等到了殿里,我用其他东西盖着的,外人发现不了,更何况,这裘也没写瑾……」被晏汀眼神一瞪,白芷哪敢提那人的名字,「名字,外人又怎么知道是谁送的。」 白芷的话不无道理,这狐裘确实是没写名字,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知道这是瑾王给的,可小心驶得万年船,晏汀不想惹火上身,可眼下也没别的外套,她只能如此。 晏汀只管跟着朱时伯走,走了许久才见到大殿的门,远远的就看见殿内灯火通明,不少人站在门口处攀谈寒暄,等走近了,暖阁的暖气先暖了脚底,晏汀便将狐裘褪了下去,叫白芷拿着,然后用夏日的荷花面披风罩在上面,严严实实的,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 朱时伯见了人忙作揖问好,殿内的气氛好不热闹,这年节的气氛瞬间就上来了。 晏汀穿过一个个被地龙熏得两腮泱红的人找到自己的位置,一旁不少素未谋生的女眷们正在盯着她讨论,晏汀礼貌性的沖她们颔首问好后,那群妇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翘着脑袋看向另一边。 朱家没落,没人愿意搭理他们,朱时伯那边也是如此,可朱时伯还是要往人堆里凑,腆着老脸去给人陪笑,她知道,朱时伯眼下与太子走得近,眼下朝中太子与武王两股势力分庭抗礼,朱时伯显然是偏向了太子一边,其实他的这种做法与朱家遵循的不涉党争相违背。 朱时仲坐过来时还在跟朱二夫人拌嘴,他们两个人是随时随地都要吵。 「都说了让你不要穿这双鞋子,要是耽误了夜宴你担待得起吗?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姑娘穿粉的。」朱时仲揣着手袖脑袋一撇,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 「别的姑娘!」朱二夫人压着声音,「我还没说别的男人也不像你这般一个月才洗一次澡!我这都还没嫌弃你呢!」 「小姐。」白芷也不知是哪里搞来的暖炉,趁着没人注意当进她手里,「用这个暖暖。」 晏汀扭头看她:「哪儿来的?」 白芷就往右边的方向瞧了一眼,一穿玄色蟒袍的男人没个正形的坐着,周围的人也不知道是说了句什么,他扶着浓眉低头一笑,忽然视线就转了过来,吓得晏汀慌不择路的撞掉了杯盏。 陈自修闻声往后看。 伺候一旁的宫婢勤快的帮晏汀收拾着撒了一滴的酒水,还向正在招待女眷的嘉兴公主汇报了此事:「公主殿下,这位夫人的衣裳被酒水打湿了,奴婢领夫人下去换一身吧。」 晏汀急忙表示:「不用了。」 嘉兴从人堆里走过来,一眼便记起了她:「朱三夫人?」 晏汀点头。 嘉兴看着她黄色裙身上的水渍说:「跟本宫走吧,本宫那儿有件穿不下的衣裳,你应该正合适。」 晏汀张嘴想要拒绝,可见嘉兴公主如此诚心,只能却之不恭的碎步跟上。 邵准目光一直追随着晏汀出了殿才算完。 嘉兴一直往后看,晏汀却始终不敢追上,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 越走越安静了,脚步声愈发清晰,嘉兴公主找话说:「你很害怕本宫?」 晏汀:「……」 倒也算不得害怕,只是她想离与邵准一切有关的人远一点就对了,更何况,眼前的这位,还是他的亲姐姐,万一是合着伙的来坑她,她就又要完蛋了。 等到了公主临时休憩的殿内,嘉兴令人拿了一件粉色的百花裙,又在晏汀的身上比了比,笑着说:「正合适呢,快换上吧。」 晏汀接过用余光扫视大殿内,殿内都是一些伺候的小宫娥,俨然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而嘉兴公主又开启了新的话题。 「你是潮州人?」 晏汀解下腰束点头。 嘉兴公主见她如此乖巧语气愈发温柔了:「官话倒是说得很不错,本宫的母妃也是潮州的。」 晏汀张开双手由着小宫娥为自己宽衣解带,这间屋子也很暖和,大概是知道德裕贵妃也来自潮州,她对嘉兴公主的距离近了不少,这才敢抬起头盯着她脸瞧。 嘉兴剥着橘子皮:「母妃出身乐技,是潮州鼎鼎有名的舞女,上次你在瑾王府穿的那身,正在母妃进宫献舞时穿的。」 第60页 襦裙散落一地时晏汀感觉到了寒冷,小宫娥忍不住想要抚摸她细腻的肌肤,然后将一件件襦裙为她工工整整的穿上去。 「其实本宫找你……」嘉兴走近,「是想请你为母后跳一曲水袖舞。」 晏汀瞠目结舌。 嘉兴一笑:「还请你满足本宫这小小的心愿。」 晏汀有些纠结的垂下头,可仔细一想,面前的人是公主,若她想叫自己跳,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只不过眼下对方用了一个尚且礼貌的态度,在请求她。 思忖后,晏汀问:「是跳给贵妃娘娘看吗?」 嘉兴笑了:「不然是谁?」 她害怕是邵准故意捉弄她的! 嘉兴也是女人,知道她害羞,便主动说了:「就只有我们三个,以安也不让他看。」 少妇声音糯糯的:「真的?」 嘉兴温柔一笑:「不哄你。」 - 宾客已尽数来齐,未央宫内热闹非凡,待陛下一到,瞬间威严堂皇。 「诸爱卿请入座。」 陈自修凑到邵准跟前说:「还看呢?没回来呢,要不出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瞅见美人沐浴更衣的画面。」 邵准一把掐住他的脖颈,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今日真是够欠的!」 陈自修嘻嘻笑:「过年嘛,开心啊。」 陛下已经开始向朝臣一一敬酒了,看到晏汀的位置尚且空着时,就主动问起了:「那边坐的是谁?」 身旁的太监说:「是朱家的,方才被酒水打湿了衣裳,让公主领下去换衣去了,估计着也该回来了。」 皇帝点点头,拿起酒杯敬朱时伯一干人等,陛下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时刻关注着,朱时伯受宠若惊的跪直身子。 皇帝说:「诸位爱卿,今年辛苦了,来,朕敬你们一杯。」 没过多久晏汀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就算她察觉到一双炙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她也视若无睹的享用着夜宴。 邵准盯着她顶舌仰头饮进了杯中烈酒。 这女人果然还是得在床上才能乖巧些!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大殿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样盯了晏汀许久。 裘逸轩看着坐在朱时叔位置上的女人一夜都没能笑起来。 她竟然是…… - 舞姬献舞,夜宴奢华,大殿之上,金龙戏珠,皇帝与朝臣们相谈甚欢,无暇顾及其他,德裕贵妃召嘉兴过去不知是说了些什么,忽然就看向了晏汀的方向,德裕贵妃仔仔细细的打量她一眼,眉眼间露出几分长辈的慈爱。 「母妃,就是她了,穿粉色衣衫的那位,我方才与她讲过了,她愿意为母妃跳一曲。」 德裕贵妃不厌其烦的盯着晏汀鹅蛋粉嫩的小脸又瞧了许久,满是惊喜的转头看着嘉兴说:「竟然比小时候还要水灵了,快传上来让本宫瞧瞧。」 「欸。」 嘉兴公主派去的公主与晏汀低语了两句,然后往德裕贵妃的方向示意,吓得晏汀连忙起身,将手里的暖炉退给白芷,然后随着小宫娥,穿过人群矮桌前去请安。 「怎么了?」小宫娥听见声儿,回头去查看晏汀,瞧见位置上的邵准时,连忙点头弯腰问好,「奴婢请瑾王殿下的安。」 邵准看样子是喝了不少的果酒,眼皮底下微微泛出嫩红色,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玩意十足:「这是要去哪儿?」 小宫娥没见过世面,光听声音就耳根一红:「娘娘传朱夫人过去说话呢。」 邵准笑着往晏汀憋红了小脸蛋上瞧,穿过裙摆偷偷握住芊芊柔夷的手往前又抓紧了些,拽得晏汀身体往前一颤,差点就要掉他怀里了,吓得她连忙往小宫娥身上使眼色,微醺的邵准笑着用指腹摁了摁她细嫩的手背,然后堂而皇之的与她十指相扣。 晏汀心跳勐的骤停,瞳孔一片苍白,呆愣愣的看向他。 小宫娥怕德裕贵妃等急了就说:「殿下若无事吩咐,那奴婢就先领着朱夫人过去了,贵妃娘娘那边还等着呢。」 说着行了礼就往前走。 晏汀怕被人发现,使劲拽自己的手,可某人硬是拽着不松开,她那点小胳膊小腿的,哪里就能是他的对手了,只好红着眼睛去求他。 邵准笑着沖她勾了勾手心,待晏汀稍俯下半身,男人用面扇一挡,便光明正大的在她脸颊上落了个满是酒香的吻。 「你!」 晏汀又羞又恼的捂住脸,惊慌的眼珠扫视四周,发现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心才算稍稍平静些。 男人笑着又把她往下拽了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今晚别回朱家了,孤带你快活去。」 晏汀抬起手就让人擒住了腕。 「朱夫人?」小宫娥不见她跟上,折身返回来就瞧见晏汀抬手要打邵准的画面,表情略显不可思议,「朱夫人这是?」 邵准替她开脱道:「朱夫人瞧见本王脸上有脏东西。」 晏汀只能顺着话说:「是。」 邵准笑着用他那只大手握住晏汀的手在自己滚烫的脸蛋上重重的擦了两下,当着小宫娥的面晏汀哪里敢反抗,只能僵硬着手指机械式的在他脸上搓。 逃离邵准的魔爪后晏汀低着脑袋默默地跟在小宫娥后头,走到隐蔽的角落时,她借着龙柱遮挡,低头看了一眼被人强行戴上的鸽血玉镯,赶紧又给摘下来塞进口袋,被小宫娥一叫唤,差点就因做贼心虚打碎了镯子。 第61页 小宫娥瞅见她雪腮涨红关心的询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晏汀挤唇摇头:「殿里太热了。」 德裕贵妃看见她们,大老远就问了话:「可是朱夫人来了?」 晏汀顺着台阶走上去,然后跪在德裕贵妃跟前,由着她捧着自己的小脸打量。 不远处的邵准满脸笑意。 裘文微微皱眉:「哥,你在看什么呢?」 裘逸轩不咸不淡的从粉色衣衫抽回目光。 德裕贵妃是越看越欢喜,就连身旁伺候多年的老嬷嬷也说:「有娘娘当年的风采呢。」 德裕贵妃笑着说:「本宫当年可没她这么漂亮!来,这个就当是见面礼了。」 一枚衔着绿宝石的金雀簪便戴在了她的髮髻上。 晏汀不敢承意,想要推拒,却被三言两语的给堵住了嘴,嘉兴公主说这金簪是德裕贵妃第一次见陛下时戴的,意义重大,若非德裕贵妃当真喜欢她,也不可能送这个东西,就叫她千万不要推辞,晏汀听完后只好将金簪收为己用。 德裕贵妃捧着她的小脸仔仔细细,左左右右的欣赏了好一番,然后又让她站起来,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最后抓着她的小手轻拍:「确实是便宜朱时叔那个小子了!」 这句话不知怎地竟然就叫陛下给听见了,陛下这才正眼瞧晏汀的脸,第一眼也是惊为天人,而后关心的问道:「朱老三的病可好些了?是否让太医过去瞧瞧?」 晏汀回话道:「瞧过的。」 朱时伯见状出来说:「三弟是得了心疾,这一年事情太多了,前面还入了狱,吃了不少的罪,想要彻底好起来,恐怕得废些时日。」 皇帝沉着眸子想了想:「朕听太医署的人说,今年你的活办得不错,来年开春让太医署给你晋一晋官吧,太医丞的位置不是空着的吗?你可能胜任啊?」 「微臣……」朱时伯连忙跪地叩谢隆恩,「定当尽心竭力。」 朱二夫人见状用钉子似的胳膊肘往朱时仲胸口上推了一把,可朱时仲不似朱时伯的性子,他还保留的读书人的一点孤傲,装作瞧不见朱二夫人的眼色,继续低头吃着东西,朱二夫人见状没有办法了,又实在是不想浪费此等机会,她借着替朱家感恩戴德的由头,叫皇帝注意到了朱时仲,皇帝想着朱妙春的事,顺道也把朱时仲的官位提了提。 皇帝抬奖完朱家的人,又拿着酒盏站起来,与满殿的文武大臣齐饮了一杯,紧接着德裕贵妃代行皇后职责,也朝殿内所有的官署女眷敬酒,从未饮过酒水的晏汀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 少倾,她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为了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她只好让白芷扶着她出去透气。 朱时仲怕她走丢放下酒杯就要作陪,可叫朱二夫人给拦住了,朱二夫人霸道又强势的说:「你掺和什么呀?弟妹由我陪着就行了!走!嫂子带你出去透透气!」 一出去,晏汀就让朱二夫人扔在了长廊上,白芷心急走错了路,还因撞人摔了个后背朝天,等她爬起来看清楚人,当即脸色大变,急忙低下头,不敢叫人认出。 裘逸轩睨了她一眼,装作不认得的样子:「毛毛躁躁的是要去干嘛?」 白芷回:「奴婢在找我家夫人。」 裘逸轩看着晏汀被朱二夫人半扶半拽带走的方向思忖许久,然后以宫中夜宴不得乱走唯由遣白芷先回殿里,他去帮忙寻回。 「可……」 白芷抬头又连忙低头。 她哪里敢让这男人帮忙去找晏汀,岂非暴露了那日夜里偷爬围墙一事。 跟在裘逸轩身后的禁卫军以为白芷是担心晏汀出事就说:「这位可是禁卫军统领,对皇宫的路比你熟,我们大人愿意帮你,你竟然还这般不知好歹!」 白芷:「……」 「那就有劳大人了。」 「去你的吧!」等到了没人的长廊,朱二夫人也不装了,一把将晏汀推到地上,又扫了扫肩上的落雪,「晦气的狐狸精!自打你来我们家,就没出过一件好事!现在连我男人的主意也打上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怕是不知道朱家谁做主!这天寒地冻的,你且好生受用着吧,若等不着人来救你,那就是你的命,老天爷要来收你了!」 说着朱二夫人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她哈气搓热手心又搓了搓肩膀,盯着躺在地上片刻就缩成一坨的女人看了许久,最后还是狠心离去了。 裘逸轩顺着脚印寻来正好与朱二夫人遇见,朱二夫人不知他是谁,被问到因何来此地时,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的事?!」 裘逸轩扯唇一笑盯着她。 朱时仲晋了官,二夫人仗势欺人,想着他不过一个小将,她还能怕了不成,说话的语气更恶了。 「你再敢瞪我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了!」 禁卫军将领便朝她介绍道:「这位是裘逸轩裘大人。」 一听名字,朱二夫人非但不惧,反而怒火更大,裘薇熙来府里找朱妙春撒泼时她正好也在,当时还被祸及池鱼,手背上的伤口到现在还没痊癒呢,眼下朱家正得势,她哪里还忍得了,一口一句上不了台面的污秽词,骂完还不忘朝他身上吐口水。 见裘逸轩动怒,又仗着自己一届妇孺,趾高气扬的往他身上撞。 「怎么,恼了,你还能打我不成?来啊,有本事就动手啊!」朱二夫人不要脸的说,「别人可都说你裘大公子为人温厚,难不成现在要对我这么个妇人动手?你只管动手好了!我们朱家现在也不怕你!到时候破罐子破摔!看谁豁得出去!你来呀!不打我可就要走喽!」 第62页 朱二夫人白了面前这位已经隐忍到了极致的男人一眼,翘着脑袋往前才迈出一步忽然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笨重的身体往后重重的在雪地里砸出了一个坑。 禁卫军朝她脸上呸了一口:「这婊.子!还真以为我们爷不敢拿她怎么样!真想把她这幅嘴脸给撕喽!难怪她男人瞧不起她!」 裘逸轩冷笑着四处看了一眼:「我记得这儿夜里没什么人来。」 小将立马接话:「这天寒地冻的,谁没事来这啊。」 裘逸轩冷着眸子又往朱二夫人瞬间就被白雪沾染的脸上看了一眼,他走时,小将还留在原地,从假石上捧了一堆雪花盖在朱二夫人的身上,从长亭里远远望过去,苍雪白茫茫一片,半点人的踪迹也没有。 再往前走脚印已经没人,裘逸轩在长廊里查探一番后,果然发现了晏汀掉落在地上的一枚耳饰。 只是这人去哪里了? 第39章 「你混帐!」 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邵准的脸上, 这一幕被不少伺候的宫娥看在眼里,邵准不耐烦的顶了顶微微泛痛的地方,有些面子过不去, 他站起来揭开挡风的帘布出去透气, 等在进来时,面色潮润的女人已经叫小宫娥搀扶着从软榻上起来,抽丝剥茧的褪下了衣物, 雪白的肤色微微泛着粉嫩, 凡事被人碰过的肌肤,在软陷恢復原形后,像是被人碾在雪地里的红梅, 很难不叫人心烦意乱, 渴望多多採撷。 「你们都先出去!」 「是。」 宫娥褪去, 殿门嘎吱一声合上,屋内的气温又高了不少,晏汀软塌塌的倒回榻上,然后就被人放入了怀里,果香扑鼻而来,邵准看着唿吸声不由得就重了,遂而给人躺好,自己翻身上榻, 在风雪中摇了一炷香的床。 晏汀则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到了一所风雨欺凌中的小舟上,时而被大浪吹到空中, 时而又被死死摁入潭水无法唿吸,她只有紧紧抱着小舟上的船翻人才不至于被大浪淘沙。 耳畔潮红, 她被灼得浑身发烫, 感觉说不好也不好, 说好也好,只是这一觉睡得格外的疲惫,也格外的安心,她整个人汗涔涔的,湿漉漉的,粘稠稠的。 最后感觉额头上有一软绵滚烫的东西足足贴了好久好久。 邵准捞着怀里溺水的女人视线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徘徊。 她怎么哪儿哪儿都这么甜? 而后他又细细咀嚼了好久。 他出去打来热水为晏汀亲自整理过后才算完。 酒醒梦醒,晏汀感觉浑身酸胀,尤其是腰窝那块,像是被人拆了骨头,她轻轻一个翻身,就撞进了他怀里,睁开眼睛的那瞬间,她就知道那梦不是梦,邵准知道她也醒了,便用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盯了好一会儿,离近些尝了许久她唇上的口脂,到现在都还带着淡淡的果酒香甜。 尝够了他笑着揉她的唇:「想孤了没?没想?方才又缠得那样紧?」 晏汀意识回笼,瞬间又羞又恼:「这什么地方,你都敢胡来?若叫人发现,你叫我……你叫我可怎么见人?」 邵准低眸揉着她脖子上的红梅落雪,丝毫不在意的说:「岂不正好遂了孤的意?到时候把你绑在榻上,孤夜夜都能寻欢作乐。」 「你……」 晏汀抬手就给了他一小耳光,也算是把刚刚在大殿上的气给撒了,打完人后,她自己也是懵懵的,如她这般温顺的性子,赏人耳光的事,其实也未曾有过。 她心虚的缩回手,发现对方眼神暗沉,好像是真动怒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邵准拿着她的小手,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倒是也不疼,但很痒,还流了一手的口水,牙印也没少。 邵准捏高她的下巴:「你今日给了孤两巴掌!」 「我何时……」给过你俩巴掌?也就轻轻碰了一下! 下一秒红帐散香,雪又下得大了些,才抽枝的红梅,不堪承受风霜欺凌,颤抖着铺了满地。 - 白芷找到晏汀时,宫宴已经散了,她搀扶着晏汀出宫,晏汀才走一步路,两条腿就软了,幸好白芷手脚麻利,才不至于叫她被霜雪弄湿鞋袜,白芷伸手一摸晏汀的腿,听见轻嘶一声,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可也不敢伸张,只能往后看了一眼,正站在嘉兴公主身旁,心思全在晏汀身上的男人。 白芷打开狐裘给晏汀披上,让晏汀把全部力气都交给她,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替她打抱不平:「瑾王殿下太过分了!怎么能……明知道小姐身子不好,竟……」 晏汀耳根一红:「别说了。」 白芷见晏汀气色比来时更好,就知道都是让人给欺负的:「吃了东西却不愿付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怎么不找裘薇熙去?惯会折腾我家小姐了!」 忽然摸到晏汀兜里的手镯和香薰手钏,她问:「这是哪儿来的?」 晏汀瞧了一眼,苦笑着答:「怕也算不得吃白食吧。」 白芷:「……」 - 嘉兴公主为人谦厚,又很会人情世故,她也是大燕唯一一位没有远嫁,而是被皇帝留在身边的女儿,与女眷们笑着一一送别后,嘉兴看了眼伫立在风中的邵准,嘆气作罢,取来他的大氅,给他披上。 邵准一愣,回头笑了。 「方才是去哪里鬼混了?好半天不见人!宫里都找遍了!瞧瞧,这都多大人了!」嘉兴话里满是埋汰,手上却扯着大氅给他系严实喽,「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真得给你尽早找门媳妇儿管着才是!」 第63页 「谁能管着着他呀!」陈自修接过内监手里的大氅,搓着手心,一张嘴,唿出一股热气,他喝了不少酒,脸也红了。 嘉兴气笑:「你今儿个媳妇儿怎么没跟着一块过来玩?」 陈自修捏捏鼻子:「她……」 邵准抬眸看他。 陈自修嘶了一声,怪不好意思的说:「她怀上了,不方便出门,怕摔着了,就没让过来。」 嘉兴一顿,遂而发笑:「她不是才生了玥儿吗?你也不体谅体谅她!」 素来不知脸皮为何物的陈自修脸颊蹭的红了。 可这事也并非他所想的啊! 那不是因为…… 想着家里那位爱撒泼打滚的母老虎陈自修嘆气甩袖:「我先回去陪她了,免得又闹。」 「去吧。」 「你瞧我做什么?」邵准皱眉,不觉好笑。 嘉兴公主扒拉着他仔仔细细的瞧上好一番,又上手给他整理额角落下的一缕碎发,邵准有些不自在的往后躲了一下,不敢让公主瞧见他脖子上的抓痕。 不过嘉兴公主倒也没有在意,只当是男孩子长大了,排斥与女性的亲密而已,不过想着这事,嘉兴的烦恼又来了。她说:「咱们京里的公子哥,成天混迹烟花场所,就连陈自修那小子都领了个妞回来,怎么……」嘉兴扳着邵准硕高的身形看,「我弟弟这边竟没半点动静?嗯?」 因二人身形的差距,邵准需低着头看她。 嘉兴认真想了想:「按理说,似你这般年纪的男孩,不应该早就对女人有想法了吗?还是说你做得干净,又或者,你不喜欢女人?皇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安可否为姐姐解答一二。」 邵准舔齿一笑:「驸马一个人还不够你管的?又操心我了!」 德裕贵妃膝下原有三子,最大的秦王殿下远在绒北,就连年节都很难得回来一趟,邵准年龄要小嘉兴整整七岁,从小就是嘉兴给带大的,二人关系亲密无间,也是嘉兴公主有了驸马后,才对他逐渐松手的,如今驸马在外面偷吃,不得嘉兴公主的心了,她也就不把心思放在公主府,重新管起事情来了。 听言嘉兴锤他一拳:「不管你长多大,皇姐永远是你皇姐,我且问你,今日宴上,可有什么钟意的姑娘没有?可别说没有啊,今晚以安的心思可不在这酒宴上,你瞒不了我。」 邵准问:「你想怎样?」 嘉兴公主拢了拢裘:「若门当户对,则娶回来;如……纳个妾,也是可以的。」 右眉耸动,他看向雪地的人影,蜉蝣天地间,景色如此娟秀,可他独独就瞧见了那抹白。 过了一会,他反问道:「就一定得是姑娘吗?」 嘉兴心头一惊,忙扒拉他的手。 知道她会错意,邵准笑着补充:「就不能是什么才半点大的孩子?或者头髮斑白的老人?又或者……嫁作他人的新妇?」 嘉兴胸口一松:「你惯会开我玩笑了。」 邵准追问她:「皇姐以为如何?」 嘉兴皱眉:「什么?」 「我方才数的那些,皇姐以为如何?」邵准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说着。 「稚子年幼,老妪珠黄,新妇不洁,依我看,这几个你都瞧不上。」嘉兴说,「我的以安可是眼光毒辣又挑剔,否则,裘家那丫头也不会追了这么多年也入不了你的眼了。」 「是吗?」邵准一笑,「我觉得……还不错。」 知晓他是因为不想谈婚论嫁所以开玩笑,嘉兴也懒得再顺着他的意思讨论这些绝无可能发生的事,外面的雪又下得大了些,她拢着暖壶正欲喊邵准离去时,忽然就被雪地里一人影引去了目光,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那狐裘,她的眉目忽然舒展开来,然后扭头问身后的宫娥:「前面披着狐裘的女子是谁?」 小宫娥上前一步仔细瞧清楚了后回:「好像是朱三夫人。」 「朱三夫人?!」 以为自家弟弟是开了窍,不料竟然开错的地方的嘉兴扒开宫娥自己上前看,待看清楚晏汀髮髻上的衔宝雀时,她竟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盯着邵准的背影嘆了口气。 待邵准离宫后,嘉兴瞒着所有人,把今夜伺候晏汀的宫娥全叫来了,小宫娥只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倒是德裕贵妃身边的宫女回忆起来,晏汀路过瑾王殿下身边时,曾被瑾王留住问过一两句话,不过也没有任何异样。 嘉兴公主心思细腻,想着晏汀身上的狐裘,总觉得二人之间有猫腻,忽然又想起来宴上邵准离席许久,连忙问起伺候的宫娥。 宫娥说:「那段时间朱夫人喝醉了,朱二夫人搀着她出去透气,不让奴婢跟着,许久之后才被人送回来。」 嘉兴一锤砸在美人榻上,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句果真。 一位小宫娥突然说道:「对了,朱二夫人好像没回来。」 因为她们是被安排伺候朱氏一家人的,所以对朱氏一家人要格外关注些,晏汀回来时是被小宫娥搀扶着的,却不见朱三夫人的身影。 嘉兴眉头一皱。 小宫娥说:「只有朱三夫人回来了,朱二夫人似乎没有回来。」 - 这年还没过完朱家倒提前挂起来白布,朱时仲的夫人活活冻死在了皇宫的雪地里,尸身被人找到时已然成了冰块人,因为当时朱二夫人与晏汀是一道出去的,现在朱二夫人离奇死亡,又是死在皇宫的夜宴上,陛下当然要派人询问晏汀一二,并着手调查朱二夫人的死因。 第64页 事情发生在皇宫,陛下就把责问之权,一併都交给了裘逸轩。 裘逸轩带着兵队找到晏汀时她还躺在床上被白芷餵药,禁卫军办事素来是粗横野蛮惯了,二话不说,夺过白芷手里的药丸砸碎,上手就要去拎晏汀下床,好在裘逸轩及时进来阻止了一切。 「你们是什么人?怎可私闯民宅?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不要碰我家小姐!不要……」 「住手!」 白芷哭着爬过去护住晏汀瘦弱的身躯,寻着脚步声的方向望去,士兵开出一条道,男人那张严峻的脸,瞬间就勾起了那日的回忆。 晏汀连忙低下头。 裘逸轩推开挡在身前的禁卫军一步步朝二人逼近,离近些,晏汀身上的香味盖过了药味,他冷着眸子一把掐高晏汀的脸,目光从她那艷丽的唇色落到她脖颈暧昧的痕迹时,喉结不觉滚动,只觉得更加烦躁了,总想摧毁些什么,他在宫里也见过不少女人,可从未有过如此反应,所以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几个意思,怎么一碰到她,身体就不受控制了。 还是说她生得太美?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像是春日被露珠洗涤过的白莲。 晏汀生了病,泪水生理性落下,她鼻尖红红,声音沙哑:「大人前来是要问民妇的罪么?」 裘逸轩松开手:「来问朱二夫人的事。」 白芷一听更煳涂了:「二夫人?二夫人的事跟我家小姐有什么关系啊?你们该不会以为是我家小姐杀死了她吧?」 「这就不清楚了。」裘逸轩倒了杯热茶,绕在手里看,眉目一掀,「所以过来问问三夫人。」 晏汀低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裘逸轩将热茶递到她面前:「不如等夫人先把衣服穿好,我一会儿再进来问那晚的事。」 晏汀心虚的接过茶杯,男人凝了她片刻后,最后一个出去带上了门,只是看她的眼神太过凌厉。 穿整齐后,裘逸轩只身进来,只见她三千青丝垂落,只是略失粉黛,足以倾国倾城,美眸低垂流转,性情温顺敛伶,细腕白皙,腰身纤细,一副西子病弱姿态,看个样子是病了些时日。 晏汀不敢与他对视,却也感觉到一束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可饶是只有他一人,可气势丝毫不减,这也是裘逸轩当官多年,练出来的本领,让人不怒自威。 白芷也跟着晏汀一块紧张。 裘逸轩看了一圈她房间的布置,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后,方才扶着八角椅坐下,这暖阁里的温度格外高些,对于他这个习武之人来说,空气稍显沉闷压抑,让人不禁想要扯松领口透气,坐下后也不是马上就问她那晚的事,而是盯着她的侧颜瞧了许久,然后才开口,问的也不是那晚的事,而是第一次见面的事。 「你上次爬墙出去,所为何事?」裘逸轩盯着她的眼神叫她无处可逃,「说不清楚,夫人的嫌疑可就大了。」 白芷见状维护晏汀道:「你甭用这种话吓唬我家小姐。」 裘逸轩冷酷沖她一笑。 白芷原本就只是装装样子安慰安慰自己的,她哪里有那个底气与当官的硬碰硬。 裘家在洛阳的地位她也是清楚的,裘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大臣,大小姐又入宫为妃多年,裘逸轩自个也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否则裘薇熙也不敢如此放肆。 「我是为了出去见人。」晏汀低眉浅道,「朱家人不让我出门。」 裘逸轩死死盯着她眼底的情绪片刻不肯松怠:「他们为何不让你出门?」 晏汀卷着娟帕,鼻子忽然一酸:「我……我想与朱时叔合离,他们怕我逃回潮州,所以……」 裘逸轩眼神触动,在判断晏汀没有撒谎后,才继续下一句:「那晚你醉了后去了哪里?」 假使她坦诚布公,岂非与邵准的事都要叫这人扒个干净?就裘薇熙与朱妙春一事来看,依照皇帝的脾气,必然不可能处罚邵准,自然是杀她以绝后患。若放在两个月前她也就认了,可如今阿爹都把清风堂搬来了洛阳,她可不想叫阿爹千里迢迢过来,只是为了给她收尸。 所以,只能撒谎。 「大人既然知道我是醉了,那为何还要问我我去了哪里?」晏汀这下直视他,眸子澄澈,反而看得别人心难坦荡,「我醒来便遇到了一名小宫娥,她见我迷了路,便好心的将我送了回去,其余的事,我,一概都不记得了。」 说完头扭向一边,她不擅长说谎,怕让人看出来。 裘逸轩盯得晏汀眼神迴避后,低眸浅浅一笑,又看向一旁的白芷:「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只不过……」他从怀里拿出一枚髮簪,「那夜我受夫人身边的丫鬟所託,前去寻过三夫人,跟了一路,却并未发现夫人的身影,反而是在不远处的长廊里捡到了这个,也不知是不是夫人的物件儿。」 晏汀瞳孔瞬间放大。 裘逸轩拿着金钗在她面前晃:「既然夫人说你醉了,怎么我没看见你人?还是说,你是装的!」 他步步紧逼:「夫人最好说实话,否则以夫人的身子,恐怕经不起严刑拷问。」 白芷急了:「你……」 裘逸轩放下髮簪一笑:「刑房可不是人待的地儿。」 晏汀有幸去过刑部的刑房,一同恶臭难闻,若叫她去哪里,恐怕捱不过一夜,香消玉殒尚可知,想着,她浑身发抖,忍不住转头啜泣,白芷见状一边护着,一边牙尖嘴利的说:「不过一根髮簪而已,小姐路过掉了也不一定,你拿着这个就想定人的罪?未免也太不公道了!我家小姐不可能杀人!你们这些黑心的官家人,都已经把她害成这样了,还不放过么?!」 第65页 「谁害你们了?」 白芷直言不讳道:「我们家小姐在潮州生活得好好的,要不是被人诓骗嫁来这里,这辈子也无需遭遇这档子事!朱家一家人都是个天杀的!瞒着我家小姐在外面寻花问柳也就算了!现在死了人也要算在我们头上!真不是个人!啊呸!」 朱时叔的事整个洛阳都知道,茶余饭后谈及,裘逸轩虽然不关心,却也略有耳闻,再想起方才晏汀说自己想与朱时叔合离,看来确实是真话了,他盯着发颤的小身板,顿时起了怜悯之心,语气遂而放轻了些:「我无意为难你,你只需说清楚,那晚是去了何处,我自然不会难为你。」 他那晚找过,但没找到人,所以觉得蹊跷。 晏汀用手绢堵着嘴鼻转头看他,后来还是忍不住扑进白芷怀里抽泣。 你叫她怎么说? 告诉他自己那晚是跟邵准鬼混去了吗? 然后呢? 龙颜大怒! 杀了她以示龙威? 「裘逸轩!」大门从外被人推开,来人风尘僕僕,发顶的雪花来不及融化,邵准先是看了晏汀一眼,眼神满是关切,然后大步流星的往里走,带进来一股寒气,「朱二夫人的事可有眉目了?」 裘逸轩站起,微微皱眉:「你何时关心起这档子事了?」 邵准取过晏汀面前的茶杯就着解了口:「年下太无聊了。你来朱三夫人房里干什么?她与朱二夫人的死有关?」 裘逸轩扫了晏汀一眼,到底是于心不忍才没说,否则将她抓回天牢,就她这小身板,不出几日就香消玉碎了:「只是照例问问。」 邵准看他:「那问完了?」 裘逸轩站起来:「问完了。」 邵准笑了笑:「走吧。」 裘逸轩:「……」 晏汀扭着脖子不肯看二人一眼,裘逸轩临走之前盯了晏汀半晌,可还是叫邵准一拉门给挡严实了。 「吓死我了。」白芷赶紧去锁门,「那大人好吓人,比瑾王殿下还要吓人,幸亏瑾王殿下来得及时,否则……」 晏汀冷冰冰的说:「他是怕我给他供出去。」 后来朱二夫人就被断定是自己失足摔倒才被冻死的,朱家白事的最后一天,晏汀也要披麻戴孝的过去帮忙接待宾客,在看见裘逸轩代表裘家前来上香时,她没敢上去帮忙,却也能很明显的注意到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裘逸轩此人难缠得紧。 白芷劝她莫怕。 晏汀发抖的说:「他好像已经盯上我了,怕是知道那些事了。」 白芷握住她的手:「小姐。」 裘逸轩朝她走了过来,他个子稍逊邵准点,不过已然高得很。 晏汀退一步朝他问好。 裘逸轩看着别处警告她道:「这件事虽然是了了,可夫人有把柄在我手里,所以最好老实点。」 她的髮簪还在他手里! 晏汀泪朦朦的望向他。 男人微微触动。 白芷维护她道:「你又来吓唬我家小姐,一根髮簪说明不了什么的,更何况案子已结,难不成你想说陛下判错了?让天下人笑话!」 朱二夫人的案子是邵准查的,陛下亲自断的案,如果裘逸轩想推翻,指晏汀是兇手,岂非当众打陛下的脸?他不会这么做! 男人低眸看她:「如果夫人心中无鬼,我就把髮簪交给陛下,夫人以为如何?」 晏汀痛苦的问出口:「你何苦逼我至此?我与你无冤无仇!」 裘逸轩深眸一浅,语气没了戾气:「我只是想知道夫人的秘密。」 晏汀的心虚不恰恰证明她还有好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吗?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想要去挖! 为了更进一步击溃晏汀的提防,他往前一小步,覆唇在她耳边低语,晏汀本能后撤,他自知越了界,便看着她说:「既然夫人与朱三不合已久,那夫人身上的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晏汀扭头与他近在咫尺。 裘逸轩盯着她瞳孔里的惊慌和震惊一笑便转身离开了朱家。 裘逸轩一走晏汀就站不住了,她拿出藏着的金扇子给白芷:「你快去找瑾王过来。」 「小姐?」 「去叫他来见我!」 - 「裘逸轩呢?」 「我瞧见他往朱家去了!」 「怎么他也总往朱家跑了?之前瑾王殿下不也常去吗?这朱家到底是有什么宝贝!哪天我也要去看看!」 陈自修与邵准互相看了一眼。 「朱二夫人不是死了嘛,他去弔唁了,不过要说起朱二夫人的死,确实也是蹊跷,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了那里,还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冻死在了地上,难不成真是遇见了鬼?」 「去去去,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而且……瑾王殿下都说是意外了,那就是意外,朱二夫人鲜少入宫,走过了道,越走越远,也是常有的事,怪只能怪那晚风雪太大,要是有人发现,也不至于就给冻死了。」 陈自修喝了一盅酒:「你怎么看?我可是听说……出事后,裘逸轩第一个就是找的晏汀,禁卫军都说,裘逸轩是怀疑晏汀,毕竟……毕竟朱时仲……朱二夫人与她有过节,也说得过去。」 邵准一愣:「跟她无关。」 陈自修:「你怎知?」 邵准眉头一皱:「你觉得她会杀人?」 第66页 陈自修摇头:「那可未必。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见过的人比我多,这个道理又怎会不知。越美的人,心肠就越狠。」 邵准甚是无奈的说:「她那晚都跟我在一块。」 陈自修:「……」 门外小厮回报导:「瑾王殿下,外面有丫鬟拿着金扇求见,您见是不见?」 邵准毫不犹豫的站起来,眉眼间的喜悦无处可藏。 「快让她进来!」 第40章 「……谁?」 等借着穿过窗纸的月色看清楚人, 晏汀恼火的推开身后满身寒气的男人不予理睬,她等了这男人一天,原本以为他不会来了, 没想到这时候又过来了。 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这男人的脑子里恐怕就只有这件事! 想着晏汀更加恼怒。 她为了二人间的私情不被人知晓, 已经是愁了一整天,可这男人…… 邵准脱掉都叫雨水打湿的大氅爬上床:「不是你叫人来请的孤?怎又不认帐了?白白湿了一身衣裳!」 知道他确实是顶着大暴雨又爬了围墙才进了屋,晏汀勉强暗示忘记自己今日等他的那些时候。 她侧着身子躺着, 将后背对着他, 枕着香枕,凝看摇曳的烛影:「今日裘逸轩又来找我了。」 邵准挤她,占了一半枕头, 而后搂住她的腰身:「吓着你了?」 上次他就见晏汀被吓坏了, 裘逸轩那傢伙,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晏汀想离他远些,只是微挪半身,却让人搂得更紧了,她彻底被惹恼,回头瞪他,兇巴巴的模样,就像是只孔雀,邵准隐隐发笑, 忍不住上手轻薄。 晏汀恼:「你……」 见她露出愠色,邵准这才正经:「好了, 你说,孤听着。」 晏汀气过, 语气冷漠:「他好像知道……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 邵准拨过她的小脸, 晏汀不知不觉中, 泪水已经浸湿了眼眶,她胆子原本就不大,被裘逸轩那么吓唬,这几日都没睡好,邵准用指腹搓了搓她的眼皮,一股热流就涌了下来,晏汀转身搂着他的脖子,她虽然瘦,可身子极软,带着独特的香甜,声音哽咽,略有哀求之味。 「我求你放过我……」 「趁着他还没告发我们,你让我回潮州,我只求你这一回……」 「我不想叫我阿爹知道这些事,更加不想东窗事发掉了脑袋,邵准,我求你了,就这一回,求你依一依我……」 两股热流兜满手心,樱桃小唇发抖的挤在一起,她哭得睁不开眼,脸蛋也跟着变烫了,捧在手心里像化了的棉花糖,似乎稍稍用力就能给揉没了。 她是真的害怕,怕自己就这么没了脑袋,她打听过裘逸轩,知道那人手段雷霆,若真有心查她,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她和邵准的事,届时可就真没辙了。 见到这一幕他化心疼为乐趣,指腹擦着她的眼皮,他上嘴亲了亲她的雪腮,晏汀便用手捂着他的唇,实在是怕他又来翻云覆雨,今天晚上她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让邵准放她走。 想必裘逸轩也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人,见她人都不在洛阳了,这件事应该就会不了了之。 「邵准,你要了我这么多次,我什么也没图你的,我只求你这一回,你行行好,让我走吧。」 「孤又没说不让你图。」 晏汀一整个傻了。 邵准有一下没一下的握着她的小脸揉搓,说话的语气也比以往认真几分:「你过来陪孤。」 晏汀:「……」 「不可能!陛下不会同意的!贵妃娘娘也不会!天下人更加不会!」 「孤纳个妾而已,有什么不行的。」邵准理所应当的讲,「古往今来,另娶他人新妇的还少么?更何况,你完完整整、从头到尾都是孤一个人的!别人虽然不知道,可孤知道。」 晏汀后退:「不行!」 邵准一笑,揉她的唇:「晏汀啊晏汀,若你跟其他女子一般,早就该求着孤带你回瑾王府了,可你偏偏什么都不要,孤有时候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太聪明了还是太傻,说你聪明,可你什么也不图,说你愚笨,可孤的心怎么就让你死死给圈牢实了?嗯?到底是用了什么东西?怎叫孤就这样想着你?」 他痴迷的眼神死死探着她的小舌,每每他露出这样一副神情时,晏汀都会被他拆开了吃个一干二净。 见热气涌上来,晏汀缩着肩膀躲,他几番求爱不得,便转而求其次,惩罚性的咬了一口她泛红的唇瓣:「怎么?今夜就打算让孤巴巴看着不给吃?现在孤亲自来开了这个口,还不快见好就收,免得再放下去,风筝就要断了线。」 晏汀满目震惊与伤心:「你以为这是我的手段?」 邵准却笑了:「上次避子药的事你用的不就是这招苦肉计?」 「你出去!」晏汀爬起,青丝曳地,她怒指门口,「我与你无话可说!」 邵准瞬间冷了笑脸。 晏汀伸手就推他,她力气不大,只是推散了他领口的衣襟,越发衬得他为人放浪不羁:「从今往后不要再踏进我房门半步!」 「你当真的?」邵准站起来,一身白色的中衣,身材更显高大英武,「孤走了可再也不会回来!你自己好好想想!没了孤,在这个朱家,你能活几天?」 她一指指向门口:「走!」 第67页 在门外听着屋内动静的白芷赶紧推开门进来从中调解:「上次的事全都是奴婢的主意,小姐其实是不许的,都怪奴婢自作主张了,殿下千万不要迁怒于小姐了。」 邵准倒也不是恼晏汀使用苦肉计,而是气的她明明很想要从他身上捞点什么却不直说,还要摆出一副清高的架子给他看,难道是他求着要对她好么?是!他确实馋她的身子馋得厉害,一时半会儿的也离不了,可是……可是她不才是那个最应该离不了他的人吗?他可是堂堂瑾王殿下!全天下的女人都争着抢着要来给他暖床,而他只把这个机会给了她一人,她还有什么可矫情的?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也不图,可不也照样来他面前告朱母的状,让他替自己出口恶气吗?避子药的事,就更明显不过了,如果不是想要母凭子贵,何必费那个心思,既然费了那个心思,就不要装清纯。 他都已经大发慈悲允许她替自己生孩子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的小心思自己都已经满足了她,她难道不应该想方设法的讨自己欢心吗? 他越想越气,推开门就走,白芷拉都拉不住。 气死了!!! 屋外暴雨雷鸣,听得人胆战心惊,人一出去就成了落汤鸡。 白芷淋了一身的雨后哭着跪到晏汀床头:「小姐,您何必呢?瑾王殿下不过就是想您服个软,他就是想看您求他宠你,您何必跟他拗这个气呢?万一瑾王殿下真不回来了,您在朱家的日子可怎么熬下去啊?」 晏汀不动声色的擦干净泪珠:「没了他,我日子还好过些,你明日就去把他给的东西给扔了,都扔得远远的,省得让人发现了,还要来砍我的脑袋。」 白芷哭:「小姐……」 「不许扔!」 白芷满是惊喜的转过头,只见浑身湿漉的男人,怒髮冲冠的站在门口,他浑身都湿透的,裤腿还在滴着水,略显狼狈,白芷忙拿着汗巾给他擦脸,邵准一把推开她,一步步朝晏汀逼近。 晏汀却也不怕,直勾勾的盯着。 邵准一拳砸在榻上,咬牙切齿的说着:「出去把门关上。」 白芷欸了一声赶紧照做。 晏汀没来得及阻止,白芷就已经乖乖照做,她只能看着邵准说:「你不是走了吗?走啊!」 「孤的东西落在这儿了。」 晏汀看向放在床尾凳子上的大氅,拿来便推到邵准怀里,她腰身被人固住:「带着你的东西,马上给我唔……」 白芷听见裂帛声便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今夜二人间的动静格外大些,好在院子里头下着大雨,也不怕声音给朱家人听见。 「孤落的东西……是你。」 - 晏汀冻得浑身发颤,手腕上还残留被人握过的红痕,让人揉拧过后的可怜劲,至今未消,邵准舀着热水往她身上浇了好半会儿,她才逐渐缓过劲来。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 邵准靠搓她身上的细肉给她取暖:「你好生哄我一句,今夜这事就当没发生,孤也不同你计较了。」 晏汀回头瞪他,神情与贵妃宫里的波斯猫一模一样,圆乎乎的。 他伸手去捏,晏汀就躲,并用眼神凶他。 怪可爱的是怎么回事? 他凶:「撒什么娇啊?」 晏汀微微蹙眉。 她何时撒娇了? 「好吧,孤就不同你计较了。」邵准吻吻她的颈,「下次再犯,孤绝不轻饶。」 晏汀:「……」 他倒是蛮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 浴桶拥挤,她整个人都坐在他身上,靠在他怀里,对于他身体上细微的变化,都能最清晰的察觉到,忽然坐立不安,耳根烫得发红,连生气都顾不上了。 邵准贴上来埋在她后颈窝里。 这么一折腾,二人回到被窝,外面已经是五更天了,院子里的丫鬟开始忙做,可白芷也不好催促,邵准撑着脑袋盯着她脸看,忍不住上手勾她鼻子和小脸,逗猫似的手法,后来实在是见天色快大亮了,他才依依不捨的翻墙离去,不过他也没有回瑾王府,而是径直去了丞相府。 「什么?以安哥哥来了?」裘薇熙从床上爬起来就往接待客人的前厅跑,她已经有四个月没见到邵准了,「我要去见以安哥哥!以安哥哥!」 正在与邵准说话的裘逸轩看过去一脸嫌弃:「你先回去把衣服穿好!」 裘薇熙一脸花痴的盯着邵准,她打小就觉得邵准好看,百看不腻的那种程度,现在又是时隔多日,自然是不愿意浪费一秒。 邵准无视她继续问:「你发现了什么?」 裘逸轩微微惊诧:「你从哪里听来的?」 邵准没正面回答:「是与不是?」 裘薇熙插话道:「朱三夫人?朱时叔的妻子吗?她红杏出墙谁了?快说与我一道听听。」 裘逸轩沉着眸子说:「我只是发现点异样,并没有证据,另外,朱时叔负她在先,更何况这是她的家事,我们也无权过问。」 从裘逸轩的这番话能总结出一下三点。一,他只是个人推测,并没有实际证据,更加不知道姦夫是谁;二,他无心插手朱家的家事;三,从他的话里隐约可以听出,他对晏汀似乎有维护之意。 邵准走后,裘薇熙依旧缠着裘逸轩要听晏汀的事,她与世隔绝多时,外面的一点风吹草动便能提起她的兴致,更何况晏汀她之前见过的,想起她的模样,又觉得这种事更加兴奋了。 第68页 「朱三夫人当真在外面与男子有染?」裘薇熙追着问,「她偷的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朱家的人知道吗?哥哥你又是怎么发现的?难不成是叫你给当场捉包了?那……她的身子美吗?那男人怎样?该不会是个肥头大耳的大猪头吧?」 裘逸轩停住脚步看着她没讲话。 裘薇熙努努嘴:「我只是好奇而已嘛。」 裘逸轩对裘薇熙这个妹妹确实是无可奈何,只是松口道:「我不曾见过她与外男厮混,你也不要出去乱讲,耽误人家女子的清誉。」 裘薇熙吐舌笑:「我现在都出不去呢。」 裘逸轩也笑了。 「所以哥哥只是没能抓个正形而已?」裘薇熙眼神兇狠,「晏汀那模样,一看就是个骚货,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足为怪,我敢打赌,洛阳城的男人都想睡她,现在朱时叔又疯了,男人们都摩拳擦掌着呢,她能睡一个,就能睡第二个三个四个,到时候我也要过去看看,最好是一些肥头大耳的……」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 裘薇熙撒娇的搂住裘逸轩的胳膊笑:「我说的是实话嘛,难道哥哥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其实哥哥也想跟她好,薇熙说的对不对?」 「你……」 裘薇熙自认最了解裘逸轩了,她单纯的眨着眼睛:「以哥哥的脾性,压根就不可能逮着这种事情不放,哥哥其实也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偷男人吧。」 裘逸轩一把推开她的手,果真是一副气恼的模样:「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她已嫁作人妇,纵使生得再美,也不该是我可以惦记的。」 裘薇熙拽着垂落在肩头上的头髮卷手指,不紧不慢的一步步点破男人的心思,又带着些怂恿鼓动的意味:「既然她可以跟别的男人厮混,那为什么不能是哥哥?哥哥比外面的那些男人强多了吧?哥哥生得俊,身形高大,又会宠人,还是陛下亲信,更何况哥哥未曾娶亲,说到底,还是她占了便宜呢。」 裘逸轩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后,什么话也没说的回到了自己房间。 裘薇熙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大有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 美又如何? 最后还不是沦为了男人床笫之间的玩物…… 第41章 晏汀在得知裘逸轩被邵准推荐去岭南一带督促修建运河一事后彻底安了心, 虽说裘逸轩不知道她那晚是与邵准在宫中厮混,但万一他不肯死心的追查到底,终究是会找到破绽的, 现在被陛下指定为钦差大臣巡视河道, 少说也要个一两月,届时回来不一定还能记得起此事。 年过完,清风堂重新开张, 晏父也搬过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来朱家,晏父本人亲自来了,朱母自然不好阻拦, 只是她要求陪同晏汀见客, 晏汀连个说体己话的时间都没有。 朱母笑着说:「我和小汀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晏父还以为是她们婆媳关系处得好, 所以也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朱时伯与朱时仲年后就升了官,朱时伯升官后整个人都上了天,原本他就另开了府,如今索性也不回来了,朱时仲那边刑部政务繁忙,也很难能见到他人,而朱时叔呢,依旧是一副恹恹不振的模样, 晏父替他看过脉,也摇头表示治不了。 「若是伤在腠理, 总能寻着医治的法子;可在心,这就难办了。」晏父与晏汀并肩走在朱家的荷花池上, 朱母在后头听着, 「不过这种病, 素来是来也匆匆,去也无痕,说不定就好了。」 晏汀点头一笑。 晏父拍她肩膀:「汀儿,时叔眼下如此模样,你一定要好生照看他,我们晏家绝非无情无义之人,你既然已经嫁给他了,不论如何也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事。」 晏汀苦涩笑着:「女儿明白。」 「你明白就好。」 朱母听完父女二人的对话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再后来也就不再囚禁晏汀了,毕竟晏父人都到了洛阳,她想跑也跑不了,认命是她最后的归宿。 囚禁解除后,晏汀日日往清风堂跑,帮着郝仔挑拣药材,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在潮州的时候,如此一来,倒也不算太难捱,生活有盼头,白日也格外短些。 某日郝仔忽然想起来邵准的事问起她了:「那扇子小姐物归原主了吗?」 晏汀点头表示还了。 郝仔推着石磨:「那人是谁?」 晏汀抱着捡好的当归放进药柜:「是瑾王殿下。」 「殿下!」郝仔被得腿都软了,「我我我我那日应该没得罪他吧?他该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吧?」 白芷从后院出来噗嗤乐了。 郝仔憨憨的挠脑袋:「瑾王殿下生得好俊,出手又大方,应该也不吓人。对了,他买的药还没拿走呢,小姐回朱家的时候,顺道一併带过去呗!」 晏汀:「……」 她总觉得这个小耗子是邵准安安插在她身边的细作! 怎么总是想方设法的把她和瑾王推到一处? 郝仔将分拣打包好的药包摆在她面前:「这儿离瑾王府远,我过去也不方便,而且……而且我害怕,小姐既然认识他,不如一道送过去,也省得耗子我多走一趟了。」 说完就用他那双黝黑的大眼睛无辜的盯着晏汀。 晏汀:「……」 这种态度,纵使她想拒绝,却也难以说出口了。 第69页 不过…… 不过有了上一次雨夜邵准折返回来的事,她对邵准这人的畏惧少了些许。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是否可以稍稍大胆点?不过这种念头打消得也快,毕竟男人的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 尤记得第一次来瑾王府时,她当时还是为了给朱时叔求情的,现在的境况完全不一样了,朱时叔被邵准折磨得意识涣散不成人样,她也因此偷了些闲过自己的日子。 邵准出去玩了,管家先请她入府,又让婢子看了茶,其实晏汀想放个东西就走的,可是管家应是留着不放走,应该是知道她和邵准的事,府里的丫鬟一听她来了,一个个都争着在外面偷窥她。 「这就是让我们殿下朝思暮想的女人?生得真漂亮啊!」 没过多久门口就有了动静。 「你好好的折腾裘逸轩去岭南干什么?打马球少了他,你可知道我失去了多默契的队友!今日输了刘家那小子一球,你可得赔我!」 「今日去宣仪阁,费用得你出,我听说宣仪阁来了新的姑娘,比之前的还水灵呢。」 「那还不如去鸢尾楼呢,那里的姑娘不仅能亲嘴,还能……」 「陈自修,你媳妇不是怀孕了吗?要不去鸢尾楼玩玩?正好也解解馋!」 「滚!」 「我说认真……」 一众人在看见晏汀后已经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上次白芷拿着金扇去请邵准时他就是在宣仪阁与姑娘厮混。 其他人见状纷纷不敢多言。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邵准看了面无异色的晏汀好一会儿,然后示意婢子给自己看茶,他解了渴后方才问话:「怎么突然过来了?」 夜里来房间寻她时,可不是这种态度,如今不用求她欢好,人就如此冷酷无情,倒也是可笑。晏汀让白芷把药包拿出来:「我原本是想放下东西就走的,只是你家管家非得让我等你回来。」 听着这话里无端的火药味邵准一脸眉头:「又怎么了你?」 一个「又」字,包含了多少无奈,晏汀这人,恼人也只是憋着,他心思粗犷,很多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又是怎么惹恼她了。 晏汀转身与白芷说:「我们回去吧。」 「站住!」邵准站起来,「瑾王府可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拽了晏汀衣角一下,「留下来陪孤用膳!」 晏汀睨他手上的动作。 邵准一个手掌握住她的小手,用蛮力拽着她去了后院,瑾王府的饭菜比朱家好不少,不过大鱼大肉的看着奢侈。 邵准坐下后叫来管家:「去让厨房做几道素食来,少盐少辣。」 管家往晏汀脸上看了一眼瞬间会意,白芷暗暗在一旁替晏汀开心着,只有晏汀不怎么领他的情罢了。 邵准盯着晏汀看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动手动脚的了,视若无人的用手掐高她下巴,目光下移,下一步的动作再明显不过了,就在所有人都要闭目不见时,晏汀看着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可有什么好处?」 邵准动作一僵:「什么意思?」 晏汀解释道:「殿下能给我什么好处?」 他笑了,凑近先尝一口:「你只管提。」 然后扶着她的后脑勺更深一步的品尝。 用过饭菜他也不放人。 晏汀正好就与他理论起方才「好处」的事。 邵准一吹花生屑,如雪花般飘了一地,他餵晏汀,可晏汀不吃,手指触碰少妇唇瓣时,他唿吸不由得一重。 邵准:「你要什么?」 晏汀说:「你在宣仪阁亲姑娘嘴一次花多少银子?」 邵准笑容彻底僵硬,这才明白过来,这女人是故意来找事的。 见他不答,晏汀问丫鬟:「宣仪阁的姑娘花多少钱能亲嘴?」 丫鬟面面相觑的说:「大概……大概十两银子吧。」 晏汀点点头:「那殿下看着给吧。」 白芷想来插话调和,可见晏汀这幅不好惹的模样,也就不淌这趟浑水了。 邵准气:「你在噁心我?」 晏汀一脸无辜:「我怎敢。」 邵准又气又恼的瞪了她许久,最后把气全撒在了小厮身上,都一併踹出去后,他又打翻了茶壶,最后压着一团火凶看她。 晏汀等他发完脾气:「殿下付不起就不要叫我留下。」 邵准:「……」 推开门他就传唤管家把府里的真金白银全部拿了出来,通通砸在晏汀面前后,又将自己腰间的佩刀取下,重重叠上去,双目直逼,毫不后退。 「你若想要的真是这些,孤何至于现在还拿不住你。」 「另外,」他落座,语气虚下来,显得很乖,「孤没有尝过别的女人的嘴,也就你一个。」 晏汀掀眸看他一眼。 邵准舔唇略显烦躁,语气却显得几分可怜:「不信你去问陈自修他们。」 侯在门外伺候的丫鬟们听言纷纷笑低了头,白芷见状轻咳两声,将人带稍远了些才问:「你们殿下以前可往府里头带过人?」 「不曾见过。」 屋内的烛火暗了些,印在盈窗人的人影,已然去到了内屋,白芷看了一眼,又继续问话:「我怎么听说瑾王殿下时常去鸢尾楼那腌臜子地方鬼混?这么久了,竟一个女人也没有?该不会是煳弄人吧?」 第70页 「我们殿下眼光极高。」 「原来如此……」 屋内晏汀让人乖乖的抱上了床,既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那何必争那个气,邵准站着看了她粉嫩的小脸一会儿,便熄了床头的一根红烛,紧接着就来解她胸前的束带,弯月红润的香肩在春夜中不禁颤了颤,男人大手握住,温热的掌心不时揉搓着。 鹿眼轻轻上撩,看似无意,可却把人的魂儿全给勾走了,从前不知温柔乡为何物,眼下才越发明了,确实是英雄冢。 叫人捏着下巴抬高雪腮,晏汀盯着男人的鞋面,毫无反应的由他玩弄。 邵准捏她捏够了,凑近亲昵的功夫,又开始说起那晚的事:「上次孤说的,你可有考虑?」 晏汀羽睫轻颤。 邵准干脆将她放倒在榻上,撑着手肘腾在她上空,用手拨动她的小脸看了足足数秒,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去尝她的小舌:「这儿难道不比朱家那破地方好?」 晏汀被他吸得说不上话。 邵准一笑,这才松开:「你这小妖精,存心勾人。」 晏汀被他逼潮润了眼尾,看人时尽显楚楚可人:「瑾王妃的位置可是我的?不是,那我不来。」 邵准:「……」 知道邵准不信这是她自己的心里话,晏汀也不藏着,直说给他听:「我若不图,你又该说我想要得更多,眼下我瞧着瑾王妃的位置倒是不错,哪怕日后殿下厌了我,我也不至于人财两空。」 他微怒:「晏汀!」 「我不图,殿下也恼,图了,殿下依旧恼。我愚笨,比不得殿下院里的那些女人,猜不透殿下的心思。」她没察觉到自己话里酸熘熘的语气,倒像是吃男人醋的小女人,「殿下若不喜,尽早弃了去。」 邵准翻身下了榻:「你今日就是来存心噁心我的?」 晏汀撑着身:「我是来送药的,是你自个非要留我。」 邵准:「……」 「真当孤治不了你了是不是?」 晏汀拉上滑落到腰窝的中衣套上,又好整以暇的整理着两鬓的碎发,似乎并没有把瑾王的警告听进去。 邵准气得抄起房里洗手的金盆就往地上砸,吓得院外的白芷一个激灵忙跑过来偷听墙角,邵准叉腰转了几圈,最后指着晏汀说:「你敢惹恼了孤!孤让你日后哭着回来求孤!」 「倒用不着日后,」晏汀说,「眼下就可以。」 「你……」 邵准一步到她面前,想骂不知道骂什么,想动手也不知从何处开始,最后又是一砸在了床上。 晏汀见他怒火无处可泄,心里头也暗暗有几分喜悦,从前都是叫她往肚子里吞血,眼下该让他也见识见识。 抓不到晏汀的软肋,邵准只能搬出清风堂来:「好啊,孤现在就去清风堂,孤倒要看看,你爹有没有你这骨气!」 晏汀红眼瞪他。 邵准稍占优势后话语更气人了:「最好也让晏清风知道,他的这个宝贝女儿,夜里是怎么伺候孤的!水流个没停!」 「你……」 晏汀被气得胸口疼,唿吸也喘不上来了。 「说不定到时候晏清风还求着想要巴结上我瑾王府呢!」 晏汀忽然喘不上来气,捂着胸口往外指:「你出去!」 「你不过一个乡野女子,能被孤瞧上,是你的福气,你不知道过来讨好也就罢了,从来不知道给孤好脸色瞧。」 晏汀哭着指:「你出去!」 邵准喉咙一堵。 晏汀捂着鼻子哽咽:「出去!!!」 门咣当一声砸在墙上。 白芷拉不住甩袖而去的邵准只能跑进去抱着晏汀安慰。 晏汀呜呜两声扯着被子侧过了身。 「小姐。」 「你也出去!」 「小姐……」 「呜呜呜呜……」 邵准那边一出房间打小伺候的小厮旺儿就追了上去:「殿下这是怎么了?又跟夫人闹别扭了?」 邵准在抄手游廊上绕来绕去后逼问旺儿:「分明是她先戳孤的嵴梁骨!」 旺儿尴尬的笑着。 邵准更气:「让她好好反省反省,孤才不搭理她呢,回孤的房间去。」 旺儿抿唇:「那就是殿下的房间。」 邵准:「……」 回头那屋里已经灭了灯。 旺儿提议道:「不如让朱三夫人搬幽兰阁去?」 「算了!」邵准想着晏汀身子不好,春日夜凉,搬来搬去免得感染风寒,「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第42章 晏汀的睡眠素来轻, 院子里但凡风吹草动,她就会被吵醒,睡在一旁的白芷倒是酣眠正香, 她辗转许久睡意全无, 忽然又听见廊上的脚步声,下一秒就有人影落在门上,似乎是在与人讲话, 过了一会儿, 人就没了。 鬼神之说晏汀素来就信,想着背后发凉,她往白芷身上凑, 白芷下意识的伸手捞她, 有了依靠后, 晏汀才渐渐安下心,待天色稍明朗,睡意竟来了。 日里白芷听见她夜里被「鬼影」吓得难免便说带她去庙里求佛保佑,正好也去给晏母烧些纸钱留善积德,晏汀听着靠谱,就答应与白芷的提议,可朱母不给安排马车,晏汀只得徒步前去, 她们要去的庙就在城内万寿山底下,那处地灵人杰, 每逢佳节,便有信众前去礼佛, 路面修砌平整, 全是马车的痕迹, 只是通往观音庙的小路,许久没人管理,春雨一滋润,马上就过了膝盖。 第71页 白芷拨开芦草后指着人碾过的痕迹:「这儿有人走过,都开出一条路了,小姐把手给我,仔细着脚下。」 这段路倒也不长,很快就见到观音庙门,看见庙里有烟飘出,方知里面是有人的。 白芷扶着她进去:「我听人说这庙很灵的,京里的贵人都爱来这儿,多数都能如意。」 晏汀乖巧的看了她一眼。 庙里正在礼佛的人听见声派了人出来查看,那小妮子瞧见人后,哒哒哒的跑回去汇报,晏汀前脚才迈入庙门槛,就被正面一双蛇蝎的眼睛吓住了脚。 裘薇熙:「怎么是你?」 只见裘薇熙从蒲团上拍拍裤腿站起来,然后把手里礼佛的长香递给下人插入熏鼎,她皱着眉头绕着晏汀打量,见她面色红润病气全无,就不难猜到,她嫁入朱家的这些日子生活滋润得很,忽然就想起来裘逸轩说的那事。 她冷不丁一笑:「三夫人也来礼佛啊?不知求的是什么?这庙可灵着呢。」 晏汀淡然:「随便求求。」 「也是!」裘薇熙盯着她,话里带刺,「随便求求,求个……心安理得。」 晏汀微微错愕。 她不明白裘薇熙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裘薇熙错开她的眼,阴阳怪气的诋损她:「这佛祖是个人都能求的!也不挑!」 白芷算是听明白了:「裘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来求个心安理得的人该是裘小姐吧。」 白芷指的当然是朱妙春一事。 裘薇熙抬手想给了白芷一记响亮的耳光却被晏汀给挡住了,她才因朱妙春的事情被罚过,眼下可不敢再犯,只能僵持着默默收回手。 忽然想起什么,她歪头沖晏汀一笑:「三夫人年轻貌美,不趁着这个时候再寻一个依靠?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就在裘府里头当差。」 晏汀一笑:「裘小姐还是先把自己给嫁出去吧。」 她这句话既挖苦了裘薇熙以她现在的名声洛阳无人敢要她又在讽刺她想嫁入瑾王府却不得。 裘家的丫鬟怕裘薇熙又惹出事端抢在裘薇熙对晏汀动手之间就拽住了她。 裘薇熙看了丫鬟一眼,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出来,就忍一时风平浪静吧,更何况晏汀早已嫁人,对她也没什么威胁,她也没必要跟她你死我活,保不齐她有一天还真能嫁入裘府,成为她的嫂嫂。 诚心理完佛,二人远路下山,白芷诚心诚意的劝她:「眼下老爷也来了洛阳,小姐左右是逃不掉了,倒不如顺了瑾王的意,先让他把你从朱家接出去,也好过成天担惊受怕的强。」 晏汀认真考虑着白芷话里的道理,原本是她想等瑾王玩腻了放她回潮州,可是现在清风堂搬来了洛阳,她的后路已经被斩断,还不如先顺从瑾王的意思,先去他府里,日后若有机会,再与晏父说清楚,一道再搬回潮州也不迟。 「驾——」 「以安哥哥!」 「吁——」 大道上漫天黄土,烈马一声仰天长鸣,便止住了脚步。 裘薇熙喜匆匆的跑过去,她穿着大红色的云锦裙,大仰着脑袋满眼欢喜的盯着马背上的男人:「以安哥哥是来这儿狩猎的?」 陈自修追上来:「春日里野兽多,裘丫头来玩不?」 「好呀好呀。」裘薇熙说。 邵准盯着芦草某处降紫色的小点儿眸子眯了眯,下一秒夹紧马腹,伸出手想要上他马背的裘薇熙当即傻在了原地。 一阵风吹起了晏汀鬓角的碎发,她扭着头用云袖挡着脸,待那疾风过处,回头,马背上的男人用马鞭霸道的抬高她的下巴,粗粝的倒刺,蹭得她浑身发痒,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她初来乍到时,被人当街截了花轿,那时,他就是这么戏弄的她。 邵准眉目浅笑:「求了什么?」 晏汀回:「没什么。」 邵准弯腰凑近闻她脸蛋上的脂粉香:「求佛还不如来求孤。」 「以安哥哥。」裘薇熙往这边跑,「以安哥哥,以安哥哥和朱三夫人认识?你们在聊什么呢?」 邵准拉紧缰绳打直后背,迎着橘色的春光睥睨一切:「夫人说想去看看狩猎。」 晏汀眸子一动。 邵准唇角含笑:「求孤带她去呢。」 晏汀:「……」 实在是混帐! - 与裘薇熙同乘马车上万寿山后晏汀始终不曾与邵准说一句话。 上次瑾王府的不愉快她记着呢! 就连陈自修也瞧出二人之间的小别扭了,在看到晏汀无视邵准递给她的男装后,他愈发确定了这一点,更加觉得好笑:「难不成她是因为上次的事生你气?」 邵准皱眉看他:「什么事?」 「宣仪阁的事啊。」 连陈自修都看明白了可是邵准没反应过来:「关宣仪阁什么事?」 邵准叉着腰就往草地里走。 陈自修拽了根狗尾巴草:「那是哪事?」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总结下来就是——他气晏汀不在意他,而晏汀自然是被他那些混帐话给气的。 「跟你也说不明白!」只留下这句话,邵准就往行宫里走,「我找她去!」 「以安哥哥。」 裘薇熙一口一个「以安哥哥」叫得可甜喽。 「以安哥哥今天英姿飒爽呢!」 第72页 邵准牢牢盯着晏汀那张淡如冰块的小脸,他懒得应付裘薇熙,上手就给人扒拉开,不过还没来得及跟晏汀说上话,那边士兵着急忙慌的前来禀报:「殿下,山里出了只大怪,把属下设置好的陷阱全给破坏了,还伤了不少人。」 邵准赶紧往外走:「什么时候的事?」 士兵说:「前几日。」 邵准:「为何不早些上报?」 士兵:「属下没有想到那大怪如此厉害,本以为多派几个人手可以抓到的。」 声音渐去渐远,殿内再次寂静,裘薇熙垂头丧气的软在椅子上,晏汀这才偷偷瞧了男人的背影一眼。 「小姐。」 晏汀立马不看。 白芷:「……」 我家小姐总是口是心非怎么办?而且还异常能忍耐! 因为万寿山出了大怪,为了防止大怪下山,士兵就把万寿山唯一的出路给堵了,如此一来晏汀只得在山上的行宫过夜,因为邵准忙着抓大怪顾及不来,行宫里管事的老嬷嬷就给她安置在了一处偏远的幽阁,春日白昼温度高,可是到了晚上,气温低得厉害,尤其是这山里,人烟稀少,没什么暖意。 哪怕是白芷把殿里所有的被褥都给她披上了,晏汀依旧是冻得浑身发抖,白芷从背后便抱着她给她搓热,然后又去院里拾了些老树掉落的残枝,不多,堆了个小火,供她取暖。 晏汀冻得浑身发抖,明艷的火光照在她脸上,温和而又迷人:「我自个不中用,倒是辛苦你了。」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白芷捡了碎纸屑往火堆里扔,「当年若是没有小姐,白芷早死了,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兴许还能让人给换个地方住,这破地方,什么东西也没有。」 白芷出去后偌大的宫殿就更显安静了,一阵邪风颳过,吹得蜡烛摇晃,晏汀又想起了鬼神一事,连忙闭上眼睛念佛,又在心里暗自宽藉,今日才烧了香,鬼邪是近不了身的,更何况那观音庙就在山脚,这行宫里的士兵那么多,连个贼匪都不可能进来。 如此一念,果真安心。 「小姐。」 白芷喜匆匆的跑进来,身后还跟着旺儿,旺儿并没有跟着邵准去抓野兽。 「旺儿大人带您去别地。」 旺儿上前道:「山上出了事,行宫不安生,一时没顾及上夫人,夫人现下随小人去别处,再泡个温水澡,去去身上的寒气。」 什么顾及不上?假使是当真没顾及得来,那现在无端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说到底不过是给个巴掌一颗枣罢了,此举莫不是为了告诉她,违背瑾王殿下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有顺着瑾王的意思来,她的日子也会过得舒畅些。 旺儿给她安排的地方宽大明亮,内设有虎头吐温泉水,伺候的宫娥一个个模样也是水灵,倒叫白芷站在一旁无处帮衬了。 让人半推半拽着进入温池,不等她反应过来,一个胳膊一个人,拿着香胰子,仔仔细细的擦拭着。 晏汀不是没被人伺候过,可是体贴到如此细緻的,这还是头一回,不由得脖颈一红,被热池熏潮了的眼尾,倒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殿下。」 旺儿笑着接过邵准手里的剑柄。 邵准见他反常,又见殿内亮着光,些许人影忙碌的忙活着。 旺儿抬手请他入殿:「殿下今日抓大怪辛苦了,奴才特意备了温泉侯着。」 「你又私自替孤拿了什么主意?」邵准眉目一横,「朱三夫人呢?孤怎么没有瞧见?你们给人安置去了何处?」 旺儿往屋里的人影暗示了一眼:「前些日子殿下不是与夫人闹别扭了吗?夫人特意过来给殿下认错呢。」 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晏汀肯认错吗?绝无可能!但他也不管晏汀为何来了此地,既然来了,今夜就别想走了! 邵准推门入室时见到的正是宫娥给晏汀擦拭身体的画面,水里的花瓣欲拒还迎,虽小巧一片,却清晰明艷,被涤洗过后,更显媚骨,又躲着羞于见人,别有一番滋味。 「殿下。」 听见白芷的声音,晏汀赶紧捂住胸口,明明已经被他见过多回,可每每依旧难免羞涩。 水花溅起层层浪花。 小宫娥们识趣的拽着白芷一道出了大殿。 晏汀推着水花撞了对面的泉壁,她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脱掉衣物,遂而抬高了水平线,邵准朝她过去,一只大手足以桎梏住她乱窜的双手,然后往自己身下一摁,逼得水花无情的拍打水池。 她想要喊停。 却只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从男人的齿缝里漏出来。 窗外连人影都没有。 …… 晏汀意识清醒时,人已经到了软榻上,行宫的榻没有皇宫的大,周围的环境却要安静许多,没有丝竹乱耳,也不必担心被人撞破。 她背对着他也不讲话。 邵准撑着身子,用手一遍遍抚摸她的脸蛋、肩颈以及所有他所抵达过的柔软。 晏汀一躲,与他正视。 他盯着她眼睛里丝毫不惧威慑力的凶意懒懒发笑:「孤还没动你的呢。」 晏汀:「……」 他蔫坏蔫坏的握着她红肿的手心嘬了嘬,这幅无耻的样子竟叫晏汀无处骂起。 他又揉她略显苍白的唇色:「好端端的怎么气色这么不好?」 第73页 为什么不好?还不是刚刚在幽殿里给冻出来的! 邵准看了眼烧得正旺的地龙:「孤再叫人添些。」 「不用。」晏汀拉住他,「够了。」 大概是因为冻着了,晏汀鼻头红红,眼睛里也含着些许泪珠,格外楚楚可怜。 他轻轻把她的头往自己胸口上摁时晏汀也只是乖乖的顺着力。 低头去吻她时她也是乖乖的。 他问:「受委屈了?」 没人回答。 晏汀受了委屈就不爱讲话,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看样子今日他不在的这些时间,晏汀恐怕是被人给欺负了。 不过谁敢欺负他的人啊? 裘薇熙? 这一夜平静得很,翌日晏汀就听见白芷说,邵准罚了旺儿几十板子,可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再后来旺儿见到晏汀,当即就为那日夜里的事给她跪下了。 从旺儿口里得知,邵准因这事狠狠罚了他。 旺儿当时哭道:「奴才只是想要替殿下您分忧啊,更何况瑾王府的事都是奴才拿的主意,奴才就是想着让殿下开心笑一笑。」 「她也是你能拿主意的?」 旺儿被这一声不低不高的问责当场吓尿。 邵准一脚踹: 「瑾王府的事所有事你都可以拿主意,唯独她,若以后再敢动什么歪心思,孤要了你的脑袋!幸亏昨夜她没什么事,否则孤要你全家来陪葬!听到了没?滚!!!」 …… 晏汀因为在万寿山受了寒,在床上养了许久病气才算过去,如此一来,日子就来到了三月份开春,洛阳遍地是花香,景色绝美,只是夜里时常下起绵绵细雨,这种刺骨的寒意叫人不敢褪去冬衣。 某日得之不易的大晴天,白芷给晏汀搬了竹椅子在院内沐浴阳光,然后又在背后垫了瑾王差人送来兔毛做的毯子,晏汀原本只是想闭着眼睛小憩片刻,不知不觉就入了眠,梦里还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梦里让人压在榻上折腾了一宿,还被迫听了好些面红耳赤的话。 待一睁开眼,面前确实站了位男子,不过却也不是梦里的那位。 朱时仲捏捏鼻子说:「我听说你又病了,特意给你送了药过来,我让白芷收着了,现在时叔神志不清,你有什么事就来东院找我。」 晏汀把腿从美人椅上拿下来,抬手请朱时仲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二哥这些日子好忙呢。」 「这刑部哪有不忙的!」朱时仲嘆了口气,「从年前忙到年后,就没喘过气,压根不让人休息,我这差事倒是领得好喽,这边是丞相大人得怠慢不行,那边又是宁国侯不敢得罪,怎么做都是得罪人的活儿!嗐!」 晏汀认真:「怎么说?」 朱时仲又是摇头又是嘆气的,去年年宴自从他升了刑部右侍郎的官,从走马上任开始,刑部所有棘手难办的案子都交给了他。 前些天,宣仪阁里发生了一桩大事,裘丞相庶子裘文与宁国候家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打起来了,好在当时瑾王在场,才没让这事闹大,可是呢,裘文回家后第二天早上就没起来,太医看诊后说是休克,裘文鼻间的气息还在,脉搏也跳得好好的,只是人就是醒不过来,裘丞相召来裘文身边的小厮这么一问,这口大锅自然是扣在了宁国候公子的头上。 朱时仲被委任接手此案后,丞相府与宁国候府都去了,口水费尽两边不受待见,现在他已然到了自暴自弃的境地。 「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反正是管不了,到时候闹大了,陛下知道了,自然有妥当的处置,我大不了就是丢个官,我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朱时仲略显孩子气的说着,他胸无大志,纵使给了好差事,也办不好。 晏汀淡淡一笑:「这事也不难办呀。」 朱时仲看她看得出神,一时间什么烦恼都忘了。 晏汀说:「只需把裘文给医好不就成了?」 朱时仲回过神,眉头深深一皱:「这要是能医好,也不会闹到官府了,就是医不好才……」 清澈的鹿眼微微垂落,浓密的羽睫落了一道影。 她进朱家的这些日子,朱时仲没少照顾她,如今帮他解决了这个难事,也算是顺水推舟还了人情。 「二哥可知道我家在潮州是做什么的?」 朱时仲回:「世代行医啊!晏大夫的手艺我是晓得的,可我去过清风堂,郝仔说你阿爹不在,出洛阳替人看诊去了。」 晏汀自荐道:「我可以一试。」 朱时仲当即从位置上弹起,握着她的双肩满心欢喜:「当真?」 晏汀点头。 朱时仲确认道:「你可有把握?」 晏汀又是点头。 她曾经医治过不少休克的小孩,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京中的太医不常见这些病,且又不敢下重药怕揽了责任,所以才推脱着不敢施以援手罢了。 晏汀推测得不错,那些太医确实不敢治,否则一旦出了事,裘家要找的可不是宁国候,而是他们了。 朱时仲与她约定后便先去丞相府沟通好,届时领着她去裘丞相府邸替裘文用药。 白芷这时候抱着装小松鼠的锦盒出来,小松鼠一直在盒子里撞,折腾得不行,白芷笑着说:「天一晴,这小傢伙也要凑热闹。」 晏汀笑着接过圆滚滚的小松鼠:「那盒子小了,它待得不舒服,是时候给它换个大些的,下次去外边买个新的来,也别怠慢了它。」 第74页 白芷笑着点头答应着:「我哪敢怠慢它啊!小姐喜欢的东西,白芷可宝贝着呢!」 忽然只见一个蹿身,小松鼠从晏汀的手里逃了,跳下美人椅,两脚一蹬,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老树上,春日里老树抽芽,绿叶长得茂盛,白芷在底下寻了好一会儿,都发现不了小松鼠的踪迹,也亏得松鼠毛白,叫晏汀在一处枝丫窝里寻着了。 「小姐,你先在这儿看着,我去找棍子来。」 白芷拿来棍子,怎么弄,那小傢伙就是不肯下来,甚至蹿得更上了,晏汀怕白芷弄伤了松鼠,就没再让她用棍子赶。 于是白芷就拿它爱吃的糕点诱惑,可小松鼠一蹿叼走东西,愣是没叫白芷抓住,白芷薅了一手的白毛,掉头就看见松鼠出了石拱门,奔着前院的方向去。 「糟糕!」 去前院万人让人撞见那可就惹出麻烦事了! 虽然这种松鼠,也没人知晓是瑾王送的,但晏汀依旧小心谨慎。 晏汀拦了一手也没能挡住那小傢伙奔向外面世界的脚步。 主僕二人急匆匆的追上去,草缝石头堆了找了半天,就连碧水荡漾的小池子都用棍子捞了,可依旧是没发现小松鼠的影儿。 这时候晏汀怕起来了:「万一让人瞧见……」 白芷就说:「我马上去找人。」 晏汀拽住她:「朱家的人都不靠谱。」 白芷想想就说:「我去找小张大人。」 小张大人则是邵准留在朱家负责保护晏汀的人,可是白芷寻了一圈都不见小张大人出现。 事到如今晏汀心里越发不宁静,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白芷则是安慰她那松鼠长大了,外人就算是逮到,未必就能知道那是瑾王送的,让她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又说她再去院子里多找找,说不定到了夜里那小傢伙自己就回来了。 晏汀只能宽慰自己说没事。 正当二人打算挨间挨间的寻找小松鼠时,一张许久不见却始终叫人不寒而慄的脸出现了,晏汀吓得腿脚一软掉在了白芷怀里。 领头的小厮:「裘大人?」 裘逸轩抓着小松鼠的尾巴不紧不慢的递到晏汀面前:「夫人是在找这个吗?」 这下连白芷也扶不住她了。 小厮忙过来扶:「夫人这是怎么了?」 裘逸轩单膝跪地盯着她,举着可怜兮兮的小松鼠,扯唇一笑:「这是夫人的东西么?」 晏汀扭开头:「不是。」 小厮马上说:「小的就说了这肯定不是我们家的,我们家没人养着玩意。」 裘逸轩还是盯着晏汀那张惨白的脸。 小厮念叨着:「一定是隔壁的,隔壁有小孩,爱养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怪讨嫌的!不过怎么跑这儿来了?不如大人给小的,小的一会儿就给它宰喽。」 晏汀眸中惊恐,想开口却不敢。 裘逸轩一笑:「这么可爱的玩意宰了怕是可惜了。」 小厮接话道:「大人可别看这畜生毛茸茸的甚是可爱,其实顽皮得很,夜里吃东西叽叽喳喳的,跟老鼠一般无二,可怜它作甚。」 裘逸轩盯着晏汀:「说得也对。」 就在小厮要从裘逸轩手里接过小松鼠时。 她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挑眉一笑,把松鼠拿了回来:「我看这小傢伙倒是挺可爱的,既然不是你们家的,那我就先带回去了,若主人哪天想起来了,再来问我要也不迟。」 晏汀:「……」 裘逸轩:「你们二少爷呢?」 小厮:「在房里呢。」 裘逸轩走时,定在拱门底下回头,凝了片刻倩倩玉影,三个月不见,她风韵更胜从前了。 白芷:「怎么办?」 晏汀捂住面:「不要了。」 第43章 在家里休沐的裘逸轩正欲出门赴约宣仪阁, 一出门就瞧见晏汀被白芷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他眉目骤然明朗,大步流星的走到晏汀面前, 开口就问她:「可是来要你的东西的?它昨夜……」 好巧不巧的朱时仲正好从马车里钻出一个头:「什么东西?」 裘逸轩:「……」 晏汀绕开他往裘府走, 朱时仲也下了马车,裘逸轩略显不自在的背了会儿身子,很快恢復往日冷峻无情的原样。 朱时仲去到裘府门口请示管家:「还不快快去禀报你家老爷, 就说我带了郎中过来替小公子看病, 耽误不得呀。」 管家趾高气扬的说:「宫里的太医都没法子的事,你能医治好?去去去!别挡着我们家门口。」 「你……」 裘逸轩走了过来,盯着朱时仲看:「你找了郎中?」 比起裘家其他人, 裘逸轩算好说话了, 这个「好」单纯是指表面上, 朱时仲赶紧请他帮忙:「是是是,时叔的夫人会看病,她父亲是潮州清风堂的郎中。」 晏汀只得朝裘逸轩颔首示意。 裘逸轩看她:「郎中?你吗?可有什么把握?」 朱时仲停顿了。 晏汀说:「有些的。」 裘逸轩笑:「只是有些?」 晏汀:「……」 他又咄咄逼人道:「万一出了差错,夫人……赔得起吗?」 晏汀:「……」 男人盯着她的眼神已经可以算得上如狼似虎了,尤其是这次从岭南回来,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霸道强势,岭南一行确实是让他想清楚了不少东西。 第75页 既然心心念念,这次回来了, 倒不如浅尝一下。 晏汀转身便往回走,反正她尽了自己的力量, 她是有心帮朱时仲的,只是拦路虎太强, 她不想叫自己白白搭进去, 一个邵准还不够她受的吗?若再让裘逸轩盯着不放, 他与邵准的事很可能东窗事发。 裘逸轩冷笑一声歪头看着她的背影:「所谓医者仁心,夫人这就怕了?若真有本事,何必退缩。」 早在第一句话晏汀已然停住了脚步,这句「医者仁心」也是晏父从小教导她的,时至今日,依旧能在她那颗死气沉沉的心里捲起波澜动魄。 裘逸轩绕着她跟前:「我给你这个机会替我的弟弟医治。」 朱时仲马上笑着过去感谢裘逸轩的善解人意和善良。 裘薇熙原本开开心心的跑过来迎接自己的哥哥,谁知道他背后还跟了那么两个讨厌的人,甜美的笑容转瞬之间就化成了戾气,指挥着府里的下人要把他们给赶出去。 裘逸轩制止道:「不得放肆,他们是来替文儿看诊的。」 裘薇熙满脸不可思议:「就她?」 裘逸轩点头:「就她。」 许久没有操持起老本行,晏汀却也不觉得生疏,细心缜密的替裘文诊过脉后,她专业且大胆的写了药方,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的郝仔拿着药方仔细看了一眼,待墨水凝结,确认无误后,便快马加鞭的赶回清风堂拿药。 裘薇熙依旧是不信她:「你该不会是想害死我弟弟吧?」 晏汀语气淡淡:「若是你,兴许会。」 裘薇熙气急:「你……」 站在一旁盯了晏汀许久的裘逸轩笑容一深,他走过来拉开裘薇熙与晏汀的距离,然后抬手往房门口请,朱时仲带上门跟着出去,出去后听着晏汀与裘府的人吩咐事宜,晏汀特意叮嘱了不要见风,和等一口血痰吐出来就好了,此刻的她自信闪闪发光。 朱时仲痴迷的盯了许久后方才走过去:「那我们先回去吧。」 「等等。」裘逸轩叫住,「我让人给夫人备好了厢房,夫人就将就一晚。」 朱时仲不解:「为何?」 裘薇熙也是满脑门的问号。 裘逸轩有理有据的说:「等文儿吃了夫人开的药醒了,我们裘家自然会好生送夫人回朱家。」 裘薇熙马上也明白了:「对!她得留下来,若我弟弟出了事,她也别想跑。」 「这……」朱时仲犹豫的看向晏汀,然后说,「要不我留下吧,再说了,我们也跑不了,我们一家老小都在洛阳呢。」 裘逸轩低眉一笑:「夫人,请吧。」 态度算是很强硬了! 怕起争执,晏汀没犹豫,顺着裘逸轩的意思,让下人领进了房间,她进房间后,门就让人上了锁,裘薇熙还甚是嚣张的把窗户给她钉上了。 这哪里是怕她跑,分明就是为了羞辱她! 只可惜连白芷都不在。 白芷跟着朱时仲离开裘家后趁着没人发现偷偷往瑾王府去了。 郝仔抓完药回来,便赖在裘家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走人,一定要等到晏汀出去。 裘薇熙就说:「你就是死在这儿,我弟弟没醒,我们裘家可是不会放人的。」 郝仔揣着衣袖,脑袋一背,油盐不进,爱答不理的,叫裘薇熙气得直跺脚。 到了傍晚,门锁才松,裘逸轩亲自拿着饭菜进来,又让下人伺候着她洗手漱口,做完这些,晏汀才坐下用饭。 男人抬抬手门就合上了。 晏汀停住筷子用余光扫了他一眼。 裘逸轩给她和自己倒了一杯茶后问:「朱时叔的病可好些了?」 晏汀低着头挑饭,挑一点又落回碗里,来来回回其实一口没吃。 裘逸轩盯着她的动作笑:「夫人既然是郎中,怎么也不给自家男人看看?还是说,你也巴不得他早点死?」 晏汀扯唇:「药煎了吗?」 「煎着呢。」裘逸轩说,「夫人不问问小松鼠的情况?」 晏汀抬头看他,答非所问:「反正我人都在这儿了,不然亲自去照顾裘文,这样他也好得快些。」 裘逸轩盯着她好看的眸子:「府里有的是人伺候,夫人要是闲着没事做,可否替我把把脉?」 说着他捲起袖子递出了手。 晏汀诊脉后说:「裘大人身体无恙,只是岭南一行,操心劳累太多,多休息休息就好。」 他看着她露出笑意:「上次我问夫人的问题夫人还没回答呢。」 晏汀:「……」 他上次问的问题是——姦夫是谁? 裘逸轩凑近,眼神下探:「不知夫人身上现在是否还有?」 她的领口掩得严实。 晏汀气大了眼睛,在男人如刀的目光中,她咬牙切齿的说:「你要揭穿我吗?」 裘逸轩捏着她下巴盯着看:「我只不过是想再看看夫人身上的红梅罢了。」 晏汀:「……」 霎时她的眼睛就红了一片。 「我猜想,年宴那晚,夫人……」裘逸轩死死盯着她,「应该不是醉了,而是……」 他那日一早就在晏汀身上发现了欢爱的痕迹,如果往这个方面想,就不难猜出晏汀为何不敢交代自己那夜到底是去了哪里,又迟迟不归了。 「那男人……那晚也在宫里!」 第76页 晏汀是真怕裘逸轩顺藤摸瓜的把邵准给扒出来,她只能哭着喊停:「够了!是,我是背着朱时叔在外面偷了男人,可是他负我在先的,你明知如此,又何苦要至我于死地?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 雪腮叫人一把托起,晏汀含着满江的杏水与他相视,裘逸轩的语气终于放缓:「我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要至你于死地。」 两股热流淌下。 他凑近说:「我只想想恳求夫人……也多看我两眼。」 晏汀:「……」 她眸子触动,显然听懂了。 因坐不住往后一软,裘逸轩顷刻扶住了她。 正此时,门从外让人推开了。 裘逸轩疑惑:「邵准?」 晏汀推开裘逸轩从位置上去到邵准身后,她这一动作,虽然是下意识的自保之举,却让裘逸轩发现了异常,怎么每次晏汀一有事,邵准就及时赶过来了?难不成…… 这女人…… 邵准侧头看了她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朱夫人怎么在这儿?」 晏汀抬头回他:「我来替裘小公子看诊。」 邵准语气像是训她:「看完了?」 晏汀连连点头。 邵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看完了还不快滚?」 裘薇熙在一旁听着很解气。 晏汀往裘逸轩方向看了一眼后马上说:「我这就回朱家。」 邵准喊住她:「最近洛阳事多,你跟我一块走。」 晏汀犹豫后点点头。 理清楚了一切的裘逸轩似笑非笑的走到一唱一和的二人跟前:「既然殿下也来了,不如留下来一起用个饭再走也不迟。」 裘薇熙最开心了:「是啊。」 邵准一把拽回叫裘薇熙拉着的衣服冷冰冰的说:「也好。」 瑾王殿下大驾光临,整个裘府都蓬荜生辉,邵准入座后直接让晏汀坐在他身边,除了裘逸轩眼神异样,其他人倒也没觉得不妥,毕竟两个客人坐一起,也是很正常的事。 裘母开始撮合起裘薇熙与邵准了:「薇熙这丫头最近看了不少的书,现在可乖巧了呢,她还时常惦记着殿下,今日殿下过来,她准给高兴坏了。」 裘薇熙娇滴滴的喊:「娘。」 裘母看着她露出宠溺的笑:「瑾王殿下再过几个月就要满二十二了吧?」 邵准叉了一块红烧肉咬掉。 裘母见他这幅模样后话都不敢说了。 裘父立马上阵:「瑾王殿下到现在也不打算娶妻吗?也没个女人?像秦王殿下,那可是二十岁就抱了孩子啊!现在儿孙满堂!」 邵准一笑:「没娶妻,可不代表没睡过女人,丞相大人您说是吧?」 裘丞相:「……」 裘逸轩却注意到晏汀的耳朵红了。 裘薇熙咬唇,故作大方的说:「像以安哥哥这个年纪,有过风月之事最正常不过了,以后纳妾也是常有的事,不管是谁替以安哥哥生下了孩子,我都应该视如己出,做正妻的,就应该大度些。」 裘母忙接裘薇熙的话:「我们薇熙长大了。」 邵准看向她,毫不留情:「孤娶妻纳妾,要你大度什么?」 裘薇熙:「……」 「公主殿下到!——」 「公主?」 裘家一脸迷惑的面面相觑,公主夜里来访,兹事体大,不可松怠,一家人连忙纷纷起身出去迎接,嘉兴公主过来正是来慰问裘文的,嘉兴公主的驸马正是出自宁国侯府,而伤人的正事她的侄儿,她得知裘文的事情后,自然要代表宁国候表示慰问,再加上她身份特殊,裘家三分薄面还是要给的,若能求个善了,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朱家请了郎中来看?」宫娥帮嘉兴提着裙摆,她也是才从德裕贵妃那处出来,面上笑容不减,「那裘小公子可好些了?」 裘丞相低着头答:「药才灌下去,人还没有反应,瑾王殿下也在,公主殿下这边请。」 说完嘉兴就瞧见了邵准。 她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邵准挑眉答道:「怎么是皇姐你亲自过来?谢青云他人是死了吗?人是他打的,要你来料理!」 嘉兴瞪他,示意闭嘴,其实她也不想过来说这个人情,可是谢青云毕竟唤她一声婶子,若不过来看看,心里还真真过意不去。 「青云那小子,素来就胆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魂儿都给吓没了,可又怕裘文真出了什么事,这才求了本宫,让本宫替他来看看。」嘉兴公主有条有理的对着裘丞相说,「莫要叫此事伤了两家的和气才是。二位都是我大燕的栋樑,本宫想着也正是这个理,不如就让本宫来当这个和事佬?看看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裘丞相不给僧面也要看佛面,听言只能挤动两撇鬍子。 虽说裘文只是丞相庶子,可到底是人家好生生的儿子,丞相不肯就此罢休,也是人之常情。 见裘丞相不松口,嘉兴扯唇笑了笑,便又看向邵准,故意绕开话题,免得操之过急,反而是适得其反,她虽贵为公主,可裘家也并非善茬,宫中又有裘妃帮衬,裘家怎可吃这个亏:「听说那日你也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两个人好端端的就打了起来?」 她入座,接过茶。 那日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裘谢两家公子共同争抢一个女人,最后因为面子上过不去,然后拳脚相向,最后还是陈自修在一旁拉架劝的和,原本相安无事,可谁知裘文回到家中就病了。 第77页 嘉兴不动声色的听完:「既然你那日也在,为何不提早拉住?」 宫娥接住茶杯退避至后。 邵准是非但不拉,而且在一旁添油加醋的看戏,裘谢两位公子打架,他可没少出一份力,一整个看戏不嫌事儿大。 其实不用邵准自己说,嘉兴也知道他是这幅德行。 他这人,从小就爱看热闹,挑拨是非找乐子,说是魔王转世,也并非夸张之词。 嘉兴常把「混球」二字挂在口边用来骂他。 这时候,嘉兴忽然就瞧见了隐在邵准身后的女子,细瞧才知道原来是晏汀,她眉头一锁,问过去:「那位可是朱三夫人?」 邵准转头瞧晏汀,裘逸轩也看过来。 晏汀低头,站出来:「是。」 嘉兴疑惑:「你怎么也在这儿?」 裘丞相解释道:「她是朱侍郎找过来给小儿看病的。」 嘉兴眉锁又深了些:「你会医病?」 晏汀回:「家父是郎中,臣妇幼时学过点皮毛,斗胆前来试试。」 嘉兴来了兴致:「你姓晏,又是潮州人,莫不是清风堂的?」 清风堂在潮州的名声可是响噹噹,当年德裕贵妃孕有邵准之时,也曾受过清风堂晏神医的帮助,嘉兴当时虽然年幼,可生产邵准那日的危急之态,她到此时此刻都尤记于心,故而也忘不了清风堂,所以提到清风堂时,语气难免高亢几分。 晏汀掀眸:「殿下知道清风堂?」 嘉兴一笑,往邵准方向看:「自然是知道的。当年母妃孕育以安时,就曾随父皇南下巡视,母妃生产以安是夜,宫内大出血,情况甚是危急,宫中太医皆无计可施,还是托晏神医妙手回春,以安才得以无恙面世。」 因晏父为人低调,以悬壶济世为己任,此事晏汀从未听晏父提及,如今听来……她不免目光往邵准方向一投。 嘉兴眸子一动:「既然是晏神医的女儿,医术想必不凡,看来裘文不日便可醒了,丞相大人也必不太过忧心,本宫就陪您一起等着。」 裘丞相:「……是。」 这时候后院突然惊叫一声。 「少爷吐血啦——」 「怎么会……」 裘薇熙第一个冲到晏汀面前:「是你!是你要害我弟弟!」 邵准下意识挡在晏汀面前推开裘薇熙想要去抓她的手,动作力度没控制住,推得裘薇熙差点崴脚摔在了地上。 裘逸轩连忙去拉住裘薇熙:「妹妹。」 晏汀冷静的想了想:「只是淤血,吐干净了就好,小公子应该是醒了。」 下一秒后院再次传来声音。 「小少爷醒啦!小少爷醒啦!」 晏汀这才暗暗松下一口气。 裘文既然已经醒了,裘家再不好囚着晏汀,晏汀替裘文复诊过后,冲着邵准点了点头,两个人很默契的交换眼神,于是邵准就对着裘丞相说:「裘文的病应该已经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太医吧,朱夫人孤就带走了。」 裘家人哪里敢说不。 嘉兴公主盯了二人一眼后笑着与裘母道别:「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多叨扰了,小公子这边,夫人仔细照顾着,切莫再出了什么差错。」 她这句话还有一重意思:裘文已经醒了,再有什么事,可就怪不得我们了,那只能赖你们裘家没照管好。 裘母悻悻点头送客。 晏汀离开裘府时发现裘逸轩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而这一切也逃不过邵准的眼,晏汀走远些时方才压着声音说:「裘逸轩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殿下送的那只松鼠也让他拿走了。」 邵准眸子微动,用手搂住她腰:「这事交给我,你无需担心。」 「以安!」 听见声音,邵准收回手,嘉兴公主追上,与二人并肩走,目光偶尔在晏汀身上转悠,紧接着问她话:「朱时叔可好些了?」 晏汀回:「老样子。」 嘉兴公主往邵准脸上看了一眼:「朱夫人嫁入朱家也有一年了吧。」 晏汀回:「正好一年。」 嘉兴一笑:「怎么肚子也不见有个动静?本宫可是听说,朱母替你开了不少的药房调理身子,朱时叔也吃了不少偏方。」 邵准眼神一凶的瞪着嘉兴。 晏汀面色一羞,也不知道从何处回起,更何况,她从未与朱时叔行过那事,有也是与邵准,可每次她都有喝避子药,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 嘉兴笑了:「上次夫人答应的水袖舞,不知何时兑现?」 晏汀一整个愣住,她连忙跪下请罪:「臣妇已许久未曾练习,恐怕生疏了,且……且臣妇有病在身,腰肢不似从前柔软,恐怕……恐怕要辜负贵妃娘娘的冀望了。」 原来是学过舞,难怪腰肢那边柔软。邵准不觉多看了她细腰两眼。 嘉兴笑着扶她起来:「本宫还当是什么呢,生疏了可以练嘛,本宫的府里倒是有些许舞姬,也都是从岭南来的,从明日开始,本宫就让人去接你。」 「既然……」晏汀大胆的说,「既然公主府上有从岭南来的舞姬,那为何还要臣妇……」 嘉兴笑着在她的鼻头上点了一下:「夫人的美貌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 晏汀面色骤红。 嘉兴回头问邵准:「以安,你说是不是?」 此时邵准已然明了自己的事情被嘉兴公主给看破了。 第78页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今日怎么两个人知道他和晏汀有私情了?虽然他也不害怕被人发现,可就是有些许纳闷,他也没露出马脚吧。 将晏汀送回朱家后,嘉兴公主一道去了瑾王府,两姐弟关起房门来,也不再打哑谜。 嘉兴端着热茶问他:「你与朱三夫人……」 凤眸戏嚯,拿捏着他。 邵准无奈:「怎么知道的?」 嘉兴笑着伸指戳他的脑袋:「你啊你啊,看朱三夫人的眼神,都快溢出蜜来了,我生了眼睛,还瞧不出来?你真是个混帐!」 邵准:「……」 有那么夸张吗? 其实裘逸轩也是从他看晏汀的眼神确定的。 正所谓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嘉兴放下茶杯:「上次年宴,你有三炷香的时辰不在,是不是偷会朱夫人去了?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在皇宫里也敢与人敦伦!而且还是有夫之妇!若叫人发现,你呀你呀!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什么人不要,偏偏好这口!」 邵准却丝毫不在意。 不是他好他人之妇,而只是因为此人是晏汀,谁没事做会惦记别人的女人啊。 嘉兴盯着他那张狂放不羁的脸瞧:「你与朱夫人是何时开始的?又有多少人知道?朱时叔的事情是否与你有关?」 一连三问。 「准确来说应该是五年前就开始了。」 嘉兴瞳孔瞬间地震。 「至于有哪些人知道,陈自修一早就知道,今日裘逸轩也发现了,再加上皇姐你,哦,朱时叔也晓得。」 「朱时叔也晓得!」嘉兴公主彻底坐不住了,「可是因为朱时叔要告发你,你才对他下的狠手?」 邵准扯唇顽劣一笑:「我与朱夫人的第一夜,便是他亲自给撮合的。」 嘉兴:「……」 「你……」 嘉兴委实是被惊到了,她竟不知自家的弟弟,竟胆大包天到了如此境地。 她坐立不安的站起来然后又坐下,盯了面前这位张扬肆意的少年许久。方又问:「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你与晏汀背着朱家人在外面苟且,万一让人捅破,兹事体大啊,传出去了,耽误你的前程不说,名声你还要不要了?」 「我的打算是,先等晏汀与朱时叔合离,然后……然后再把她要到身边来。」邵准坦诚布公的说,「再封她一个孺人。」 见邵准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嘉兴也不便再多说,况且大燕男人再娶已经嫁过人的少妇也不是没有的事,依照陛下对邵准的宠爱,也不会对此多加阻拦。 只是…… 「只是你已经打算好了,就快些把此事办妥,娶嫁过人的女人是一回事,偷偷私会有夫之妇又是另外一回事,此事若叫人揭发,少不了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邵准点头表示知道。 又不是他想早点结束,而是晏汀那边迟迟不肯松口,若他自个再提起这件事,岂不是让晏汀笑话。 好似他有多稀罕她似的! 这么丢面子的事他才不会干! 实在不行干脆就用手段抢过来算了。 因为在裘家耽搁,晏汀回来得晚,这下就发现了一桩怪事——原来她夜里瞧见的人影并非鬼影,而是朱时叔! 朱时叔正鬼鬼祟祟的趴在她房间门口,他披散着毛躁的长髮,也不知道是在瞧些什么,晏汀从背后去喊他,明显看到男人身子一怔,转过来时表情呆愣,他脸颊瘦到凹陷,眼圈泛青发黑,不仔看,还真以为是鬼。 白芷也被吓惨了,她不怕鬼邪,却尤其怕疯子,还以为朱时叔疯了,脸色都吓得惨白。 晏汀知道不是鬼影也就不那么怕,但瞧见朱时叔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里也是慌得厉害,她主动开口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朱时叔楞楞的盯着她看。 晏汀往前一步用手在他眼前晃,下一秒手就让人一把薅住,她吓得直接尖叫了起来,朱时叔松开她,如同行尸走肉般离去。 白芷护着她:「小姐,看来姑爷是真的疯了。」 晏汀睁大眼睛看过去。 白芷点点头:「这副模样,确实是疯了,小姐小心些。」 晏汀再转过头盯着朱时叔离去的背影,忽然间瞧见朱时叔在下意识避开走廊上的石头时,一束诧异的光在她放大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难不成他…… 没疯?!!! 听到晏汀的话白芷赶紧给门锁上。 「小姐是怀疑姑爷是装的?」 晏汀也不能那么确定的说:「我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兴许是瑾王逼紧了,朱时叔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那要不要告诉瑾王殿下?」 晏汀在房内踱步,认真的思忖片刻:「得饶人处且饶人,留他一条生路吧。」 白芷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 第二日晌午刚刚用过饭,嘉兴公主就派人来请了,公主府里朱家路程还不算太近,经过清风堂时,晏汀撩开帘布瞧见晏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清风堂门口替人号脉,那队伍都已经排到高阳街的主街了,郝仔则是勤快麻利的在一旁打杂,虽然忙碌,可笑容不减,银子是一袋一袋的往回收,这景象,与数月前的冷清相比,可真是大相迳庭,最亮眼的要数清风堂前的匾额,用描金写了「悬壶济世」四个字。 第79页 宫娥发现她在看,便出声解释道:「这匾额是公主殿下今日才送过来的,说是感谢当年晏神医施以援手救下瑾王一事,眼下事情已经传开了,这不,闻风而来求诊的客人都快把清风堂的门槛给踏破了呢,想必不出数日,清风堂就要成为洛阳第一医馆了。」 晏汀微微一笑,放下车帘,也没有回什么话。 小宫娥大约是看出来她并不怎么欢喜了,于是出声细问:「夫人这是不开心?」 晏汀一愣:「倒也不是。」 公主亲赐匾额,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待遇啊,若是她还表现出不开心,岂不是蹬鼻子上脸不给面子。 白芷怕小宫娥回去说三道四,赶紧出来替晏汀开脱:「全天下有几个人能得到公主殿下这样的赏识,我们只是受宠若惊罢了,谢还来不及,哪里会不开心。」 小宫娥抿唇一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到公主府里后,夜里便把这事与公主说了,公主听到晏汀面露愁容时,只是稍瞬沉思片刻,而是默默念了一句:「此女有大智慧。」 小宫娥当然是没听明白了。 晏汀下车时忧心忡忡的问:「瑾王殿下可在?」 宫娥眉头一皱:「并不。」 晏汀这才暗暗松下一口气。 公主府气派,布局格调雅致,水榭楼台陈列,池子里一水的荷叶,这时候还没有开花,里头的金鱼活蹦乱跳的。 宫娥领着她穿过抄手游廊抵达后院,后院比前院还要有意境,翠绿的文竹不见俗气,假山假石亦不见人工雕琢的痕迹。 还未走近,就听见嘉兴公主正在府里头训下人,这时候的样子比不得以前见到的温柔,骂人时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吓得府里的下人双脚打颤不敢直视,见状宫娥也不敢领晏汀进去,只能在门外侯着。 「你们是几时往驸马屋里头塞的人本宫竟不知!真当本宫不管事了吗?啊!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使手段!你们一个个的!谁爬过驸马的床!谁承过驸马的恩!本宫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本宫原也想不计较,可你们一个个得寸进尺!竟然妄想爬到本宫头上!」 「驸马算什么东西?没了他!本宫依旧是公主!可他没了本宫,便什么也不是!本宫并非小肚鸡肠容不得他人!只是你们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 「……」 宫娥尴尬一笑,抬手往外请:「要不夫人去隔壁厢房等等?公主殿下发起火儿来,我们都不敢靠近。」 家丑不可外扬,晏汀深知这个道理,也不想在此多听一耳,就在她想要随宫娥去别处时,门开了,嘉兴公主的训斥下人的声音更摄人了:「若此事抖了出去,看以后还有哪个敢要你们,年纪轻轻不学好,竟把这种狐媚子手段往本宫府里头带!滚!都滚!」 晏汀瞧见一窝哭得梨花带雨的丫头从屋里连滚带爬的逃出去,顿时心惊胆战,可又在心里暗暗佩服嘉兴公主手段果决,办事雷厉风行,若这种丑事搁她身上,她必定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嘉兴发完脾气才发现外面来了人:「是谁在外头?」 晏汀让人领着进去后跪下给公主行了大礼。 嘉兴让她起来后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让你见笑话了,公主府里未必安生。男人都一个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就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晏汀淡淡低眉。 嘉兴公主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后也问及她这种事了:「朱时叔可在外面偷吃过?」 晏汀如实回:「自然是有的。」 一开口嘉兴就想起来去年鸢尾楼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桩事了,朱时叔的那桩丑事可比眼下驸马偷吃厉害得多了。 她拍拍晏汀的手以作安抚:「那朱时叔可有带人回家里头?」 晏汀知道嘉兴公主是为了在她身上寻找安慰和慰藉便如实说:「自然也是有的。」 嘉兴公主果然感兴趣:「那遇到这种事你是怎么做的?」 晏汀小心抬眸盯着她瞧:「让给她。」 嘉兴惊诧:「让给她?」 晏汀点点头:「男人多的是。」 嘉兴一顿,反而大笑,捧住她的小脸爱不释手的搓了搓,一个劲的夸她漂亮可人。 可不就是嘛! 这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 何必去跟别的女人争抢一个,那未必会显得你很有手段,反而是掉了价。 她要,就让给她喽! 嘉兴眸中暗光一闪:「那你跟本宫说说,你可有另找男人?」 晏汀吓得打翻了茶壶。 大燕民风开化,女子也可以入朝为官,女子改嫁或者招赘的事,也并不在少数,也不怪嘉兴公主有此一问。 嘉兴让人收拾干净,美眸闪动,想起自家弟弟看晏汀时的模样,捂嘴噗嗤一声乐,晏汀不明所以的盯着她看,嘉兴整理衣袍过来,穷追不捨的问:「你这么漂亮,趋之若鹜的男人必定不少,朱时叔那傢伙配不上你,你为何不早早弃了他去?另寻一个好的?嗯?莫不是情谊深厚?可本宫瞧着,你不是那种为情所困之人。」 否则也不可能说出「让给她」的这番话来。 既然不会为情所困,那为何还会一直待在朱家?难不成是另有隐情?嘉兴本不应该多问,毕竟这是晏汀的私事,可一想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她倒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一帮他,否则,就他那自大顽劣的性子,恐怕永远也得不到美人的芳心。 第80页 「这洛阳城的好男人多得是,你就没有想过……」嘉兴挑高她的脸蛋,真是越看越精緻,眉目浮水含情,看谁都是这个样,别说她那不争气的弟弟了,连她唿吸都要重几分,「再另寻良人?嗯?」 她对自己的那个弟弟太了解不过了,若非晏汀当真对他的胃口,他也不会做出这档子荒唐事来的,而邵准那人,从小就性子顽劣,跟个混天魔王降世似的,人孤傲自大,再加上他没有过情史,恐怕没办法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做事情为所欲为惯了,这又怎么能讨到美人欢心。 她与晏汀相处时间不长,可也瞧出来此女心气儿高,这种女人要得到她的芳心,强扭只能伤害彼此,最好的法子还得用心。 但她那弟弟啊,嘴欠得很,哪怕是真用心了,也要说一些难听的话。 所以啊,难办哦。 晏汀避而不答:「公主殿下不是要教我练舞吗?」 嘉兴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放过她。 - 许久没有见到陈自修,陈自修一进马场就被人围住,寒暄打趣了许久,他媳妇儿就快要生了,缠着不让他出门,陈自修也是好不容易才偷来的闲,不过他媳妇怀孕,他在家陪着,人也跟着胖了不少。 邵准就在一旁听着他念。 「她撒了泼,又是骂人又是挠的,搞得我都破了相。」陈自修脸上果然有指甲印,耳朵上也有齿印,「还赖我把孩子往她肚皮里塞,那晚她不诱惑我,我能……不说了不说了,这女人啊,娶不得,一娶回家,全都变了样,之前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现在天天发脾气,亏得我不计较。」 「这不是你自找的吗?我们哥儿几个,就你英年早婚!」 陈自修连摆手:「若我早知道,也万万不能上这个道儿啊!」 其他人笑着打趣:「陈自修她媳妇儿厉害着呢,当初没进门之前,硬是不让碰。」 「我当时也是色.欲薰心!」 「不过你媳妇儿确实是生得漂亮!」 邵准扯唇微微一笑。 陈自修应付完那些人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你最近也没去朱家,难不成是已经腻了?」 他虽然没去朱家,但是去了公主府的。 邵准掀眸:「你媳妇多久生?我好备礼物。」 「客气了客气了。」陈自修抱拳笑道,「下个月就生,礼物也无须太贵,一栋宅子还是要有的,太医说这胎又是个男孩,宅子留着给他日后娶媳妇儿用。」 御史丞替邵准打抱不平道:「嘿呀,你去年那大的,不就要走了瑾王殿下一栋宅子,今年怎么又要一幢?你这主意打得可真好。」 「大儿子有了,二儿子也得有啊。」陈自修腆着脸说,「瑾王殿下可要一视同仁,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我不是也得回礼嘛。」 邵准盯着他舔唇发笑。 陈自修也笑:「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你连个小妾都没有,这孩子从哪儿来呢?」 御史丞附和道:「是呢。」 「这男人与女人有所不同。」陈自修看着他说,「若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那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哪怕那个女人做得再多,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男人嘛,视觉动物,为色使驱之;可若一个女人不喜欢一个男人,这洞过房就会不一样,尤其是在那事上,你总得先让她尝点甜头,最忌讳的就是急躁。」 邵准冷剜他一眼:「这事我还用你教?」 陈自修蔫坏一笑:「殿下空有一身蛮力到底是不行的。」 邵准:「……」 陈自修低头贴耳:「这鱼水之欢嘛,光你一个人舒爽,又何来琴瑟和鸣之说?」 邵准略显尴尬的避开视线。 仔细想想,她确实好像……从未在他身下,尝到过甜头。 陈自修整理着外袍上无意沾染的飞絮:「另外,这女人啊,有了孩子又会不一样的,这话我说了,你可别不信。」 邵准眼神一深:「孩子?」 陈自修凑近与他低语:「这女人婚后有了孩子,哪怕是为了孩子也离不了你,不如就让她先怀上你的孩子。」 这几句话在邵准的心里默默盘旋了许久。 - 晏汀学完舞曲又被嘉兴公主留下来用晚膳,经过几天的相处,嘉兴公主对晏汀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知道她不怎么会拒绝人,就又以自己手工活不细緻为由,请晏汀帮邵准绣制一件外衣作为他今年的生辰大礼。 晏汀本应该推辞的,可嘉兴公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是叫她无力回绝。 嘉兴连忙给她盛汤:「可真是麻烦朱夫人了。」 晏汀为难的接过就当是应下。 既然接下了这个活,晏汀自然要了解一些情况。 她问:「殿下身形约摸多长?」 嘉兴公主哟了一声:「前年量,呀,记不大清了,今年……他最近又长高了些,本宫也不是太清楚,不如夫人改次去瑾王府帮他量量,他自己不大管事,大概也不清楚自己穿多大的衣裳。」 晏汀:「……我去量?」 「会让人说闲话吧。」 嘉兴眼眸转动,又说:「左右不过是本公主託付你办的事,外人自然也说不了闲话。」 可…… 正说着,丫鬟领着邵准进来了,他一身黑色的束身射箭服,少年英气势如破竹,面如刀削,眉眼锋利,四肢精健,许是又长高了。 第81页 「三天两头的往公主府跑。」嘉兴起身去给他拿碗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魂落在这儿了呢。」 「可不是么。」邵准笑,「皇姐这儿的……饭菜实在勾人,一日不吃就想得紧。」 嘉兴用余光盯着垂着脑袋依旧免不了面红耳赤的人偷笑一下。 嘉兴给邵准舀了一碗鹿茸汤:「我听说你最近都在教武场?」 邵准接过:「随便玩玩罢了。皇姐这儿的饭菜怎如此好吃?臣弟以后可得常来才是。」 嘉兴笑而不戳破:「怎以前不见你嘴巴这样甜?」 邵准笑了:「皇姐最近府里可是来了什么舞姬,怎么我时常听到有丝竹声?皇姐这就不厚道了,府里请了上好的舞姬,却不邀臣弟过来一道欣赏。」 嘉兴眨眨眼,看向晏汀:「哪有什么舞姬,不过是朱夫人,母妃睹物思人,我这才委託朱夫人来府里的。」 「噢,原来是朱夫人。」邵准明知故说,「可不知我是否有幸能瞧一瞧朱夫人的舞姿?」 晏汀微微一愣,缓缓看向嘉兴,嘉兴自知答应过她,便笑着给拒绝了。 午后晏汀依常跟着宫娥去房间更换舞衣,嘉兴公主便被半路折回的邵准给拦住了去路。 嘉兴公主也猜到他回过来了,就她这个没出息的弟弟,喜欢人的心思压根藏不住,但邵准不承认,非说自己是来看舞的。她便笑着打趣道:「没看过舞曲似的!每年宫中夜宴,怎不见得你对那些舞姬多瞧一眼?这到底是看舞还是看人……」 「皇姐既然知道,不如成人之美?」 「你倒是会说话,只不过我答应朱夫人了,不让你来看……不过,皇姐今日正好有事,看来是没法子督促住夫人学舞的事,那……就劳烦以安了掌掌眼喽。」 邵准含笑承了嘉兴的好意。 晏汀一身白色水袖裙,玲珑曼妙的在翠绿屏风后一舞完毕,岂料屏风后头的人并非嘉兴公主,而是一身玄色外袍的男子。 第44章 水袖舞, 以女子曼妙腰肢为基,以女子阴柔之美称奇,需要女子从小习艺, 需得练就一身柳叶腰, 方能学到精髓。 晏汀六岁时便跟着晏母学习此舞了,因许久不曾温习,眼下已经丢了不少, 但好在基础尚在, 且公主府请的舞姬技艺精湛,让她在短时间内便回忆起了水袖舞的精髓。 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嘉兴为她量身定制了这件水袖裙, 此裙寸毫不多, 丝缕不少, 正是恰到好处,将她玲珑的身形,修饰得宛如天仙下凡,一面朦胧白纱掩面,又无形添了几分神秘感。 晏汀小碎步从更衣室出来,竟发现屋内有屏风遮挡,屏风上画的是青绿山水,意境隔断了她看清后人的视线。 这边婢子说:「夫人请舞吧。」 晏汀闻声才收起其余的心思, 捻着水袖,弯腰往后退了两步, 只听一声缶音,浑厚有力, 她挥袖一甩, 大燕展翅而独立, 紧接着两秒寂静,琵琶与古筝启奏,宛如风沙肃立,一事激起千层浪。 她选的曲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水袖曲,而是偏慷慨激昂的战争歌,让人听着热血沸腾,再配以她动作干净利落,观赏性十足。 邵准目光沉沉的盯着青绿山水画后翩然迎舞的身姿不觉露出笑意,从前他以为晏汀性子温顺,今日这舞确实是让他眼前一亮,忽然就想起在军营时见到她的场景了,当时晏汀身上穿着的还是男装。 着男袍,束冠发。 俨然哪家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她的皮肤很白,沾染了不少泥土,双眸清澈透亮,头髮蓬松凌乱,一双玉指出了血,指甲里黑黢黢,看着怪可怜的,却与军中的男人不一样,只是一眼,就足以叫人往心里头记下。 她放下药箱,查看他的伤势,一双无骨的小手,略显着急的到处乱摸,当即就被他给抓住了,捏在手里的感觉,哪怕现在回忆起来,都会因之心动。 那时,他就尝过她小嘴上的口脂,也搂过不足盈尺的小蛮腰。当时就觉得远远不够,所以才会在她已嫁做他人后,也要想方设法的得到,本以为只是一时贪慾,得到晏汀后就不会再念着,可谁曾想,这一纠缠竟然足足有一年光景了,并且全无索然无味之感。眼下他想要的都已经满足了,可偏偏还是贪得无厌的想要更多。 不过他并没有去细想这其中的缘由,否则也不可能品不出自己对晏汀的感情。 他眸子一狭,盯着倩影,和那一寸细腰。 真是想给她弄死在这儿! 鼓瑟稀,琵琶铿。 晏汀一收水袖低头上前:「公主殿下,妇舞毕了。」 听见脚步声,晏汀看过去,在发现玄袍皮靴时,当即惊愕抬头:「怎么是……是你?」 男人目光不避,步步紧逼:「夫人这身确实不错。」 「你……」晏汀被逼得抵住屏风,她往后看了一眼,侧身一躲,绕至屏风后,只是没逃两步,就让人逼在了放置古玩的木架上,她伸手推,头娇藏,「你别乱来。」 邵准微微低眉,盯着素手粉指。 晏汀让他用力一抵,人就被锁在了古玩架上,瞧见她挣扎,男人说道:「夫人,小心,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你……」 晏汀回头看了一眼古玩架上的物件,上面不少易碎的前朝瓷器,若真叫她给砸碎了,确实是赔不起,更何况,她又该怎么与公主解释这事,她并不想公主知道,她和邵准之间的种种,她已然成了罪妇,若传出去,清风堂的名声恐怕都要因她受累。 第82页 邵准就是算准了名声在晏汀心里的重要地位,才敢屡见不鲜的拿这种话来堵她的退路。 瞬间她的眼睛便被酸涩的泪水给染红染潮了。 声音跟着哽咽。 邵准身形高她许多,一手抵着古玩架,低头盯着她发红的鼻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发笑,紧接着拿来一个瓷窑,放置在她头顶,晏汀怕瓷窑掉下,便忙用手去扶,于是姿势就变成了双手抱瓶举过头顶,不待她反应,男人双手扶住她腰身,笑着就吻了过来。 「唔……」 可恶! 她前后动弹不得,双手又被瓷窑控制,只能任由男人摆布。 忽然咣当一声。 她浑身发软无力,手里的瓷器就砸了。 「啊……」 晏汀满眼慌乱。 「我……」 「谁在里面?」 邵准一手捂住她嘴往后看。 此动静立马引来公主府的下人,下人进来时,只看见邵准一人立在古玩架旁,只是领口稍稍有些乱遭,丫鬟见状跪地请罪道:「原来是殿下,奴婢还以为是遭了贼,险些就要叫人了。殿下可是砸碎了什么东西?奴婢这就来收拾。」 「不用。」邵准说,「下去。」 丫鬟只能称是,走时仍觉怪异,好好的来此处干什么?另外,朱夫人不是在此地受教吗?人又是去了何处?越想越纳闷,回头看时,竟然发现瑾王怀里露出的一寸白色衣角,心中不觉一惊。 待大门合上,邵准低眉一笑,盯着紧紧贴着他的女人,瞧她惊魂未定的模样,只觉得又怜又爱。 晏汀意识到人离开,勐的一把推开男人,咬唇背身整理领口,顿时红晕爬上耳梢。 听见笑声,她浅回头。 邵准朝她靠近:「即便是让人瞧见那又如何?」 晏汀微微侧身,哽咽着说:「殿下自然是不在意,可我在意,更在意清风堂的名声,不想叫人诋损父上,更不想因此丧命。」 纤瘦的身躯叫人轻轻一拧,便扳正摁在了古玩架上。 她吃疼,可也没说,怔怔看着。 邵准凑近盯她的眸子,他总觉得晏汀是水做的,随便一掐就能掐出水来,这双水汪汪的眼睛,都已经泛滥成灾了,让人很难不心动,偏她自己还不知道,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想欺负她。 晏汀看出他的心思,想也不想的扭头躲:「这里是公主府。」 自俩人「苟且」以来,晏汀就没顺从过他,哪怕就那一次服软,也都是他用手段给逼的。 用强的固然有效,可他更想慢慢磨,一点点的将她吃掉,看她一遍遍的求饶,软乎乎的窝在他话里哭,这时候他的心就会软成一片。 他瞬间有了别的想法。 「朱家本王都去过了,更何况是这儿。」邵准故意逗她,「孤若是想要在这儿办了你,你没得挑,若你不想,便拿出些本事来。」 「……什么?」晏汀惊愕。 邵准再近,逼得她后退,就在她后脑勺要撞上古玩架时,邵准手疾眼快的伸手护住。 他兴致勃勃:「孤只说这一遍。」 晏汀:「……」 分明就是故意在欺负她! 不带这样的! 想着她心里酸水积蓄。 可哪怕是这样,她的美貌也没有崩坏,反而多了几分破碎感。 晏汀不想在公主府,更加不想在此地与他苟且,只能听言顺从,她咬着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他:「你……想要我……怎么做?」 邵准盯她泛红的唇:「说了这么久的话,孤眼下渴得很。」 晏汀:「……」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一遍就听懂了这个臭男人的意思。 他明明自己就能吻她的,可偏偏要让她主动,分明就是故意欺负她,晏汀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 他就是想看她「不知廉耻」的浪荡样! 太坏了! 他好整以暇的倚在古玩架上等她的动作。 可恶可恶可恶!!! 可是她又不得不顾忌自己的名声与清风堂的脸面…… 「那……」 晏汀难以启齿:「你下来点。」 她个子小,踮脚也够不到。 见她如此软糯,男人内心十分满足,他一脚踩在绣墩上,又抱起晏汀,叫她坐在自己屈起的一条腿上,大手亲昵的帮她挑开碎发,一副等着她来轻薄的样子。 倏尔,她攥紧小拳头,闭眼,寻着男人的唇瓣,覆唇向前。 男人睁着凝看她,颇有几分欣赏之意。 只是轻轻一碰,她便收住了,想要从他腿上下去,可腰上不得松弛,她被迫让人摁了回去。男人戏嚯道:「可真是不乖。」 他的唇沾了唇脂,红艷艷的,让人容易联想到柿子,晏汀完全不敢看他:「殿下该满意了吧?」 男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孤从前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教的那些玩意能上得了台面吗? 邵准一笑:「既然如此……」 他转头便要喊人了。 晏汀急忙叫住,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启唇含住他的下唇,最后闭着眼睛,轻轻舔/舐/吸/吮。 她学他学得极诚恳。 叫已经被拙劣的吻技激起欲望的男人竟不好意思打断她这态度了。 第83页 他盯着她吻完自己,就在她撤身想要离开时,忽然用力一拉,捧着女人的巴掌小脸,将她的呜咽堵了回去。 晏汀出来时双脚发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被嘉兴公主正好瞧见,嘉兴见她唇瓣被吮得通红,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邵准就从房间出来了,上前来见过嘉兴公主。 他得了好处,心情愉悦:「皇姐好。」 嘉兴心知肚明的问:「几时来的?」 邵准说:「不久。另外,方才有只小猫闯入皇姐的书房,不慎砸碎了一件瓷窑。」 嘉兴微愣:「哪儿来的猫?」 邵准淡笑:「山里的野猫吧,毛髮雪白,触感柔和细腻,只是……牙尖嘴利的,极难逮到呢。」 嘉兴发现一旁晏汀的头愈发低得更下了。 邵准又道:「不过臣弟已经替皇姐教训过那养不熟的傢伙了。」 嘉兴笑而不语的瞪了邵准一眼:「这么上成的野猫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难怪上次发现你脖颈上有抓痕,原来是这野猫用爪子挠的。」 晏汀微微错愕,心虚得厉害,又缩了缩玉指,她的指甲漂亮得紧,只是看着也锋利。 嘉兴往庭院方向走:「看来以安是很喜欢了,否则那里能容得它胡作非为。只不过啊,这野猫啊生性难训,以安还是小心些,都说玩物丧志,若叫父皇知道,难免迁怒于它。」 晏汀听得心里阵阵发慌。 「也谈不上喜欢。」邵准说,「取个乐子罢了。」 明明早就知道实情,可今日从他口里听见,晏汀还是忍不住胸口发疼,滚烫的泪水直打滚。 他说的又有什么不对呢?他可是大燕的十一皇子,陛下最是宠爱的么儿,他想要什么得不到,稍稍动一根手指,就能把人折磨得妻离子散,又何必浪费感情在她身上,只待他玩够了,便顺手给抛了,重新去找好的女人来使。 男人的感情靠不住,诚如典妻求活的朱时叔;帝王之家的感情更是靠不住,就如眼下句句薄情的邵准一般。 他不是非她不可,而是正好起了歹心,有了兴致,仅此而已。 嘉兴贵为皇室,比谁都能明白,帝王之家,人情冷漠一说,她说这些,一来是为了调侃邵准,其次也是为了提醒邵准,玩可以,但不能玩物丧志,虽然有些对不住晏汀了,但也只能牺牲了她,当然也不是白白的牺牲,日后若她从朱家出来,让邵准给她个名分。 眼下听着自家弟弟把感情分得这么清楚,嘉兴公主也不再忧心此事,她转而笑了笑说:「你知道就好,既然来了,就留下来一道用饭吧,我吩咐厨房煮了你爱吃的。」 邵准看了一眼天色,想起陈自修还在等他,便是想留下来,也还是算了,否则陈自修那傢伙,准又得数落他的不是了。邵准去到教练场时,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陈自修,果然还是数落了他。 陈自修是个话痨,眼下又占了理,是得理不饶人啊:「我在『抛妻弃子』的在这儿候了你两个时辰,你竟然……你竟然在公主府与女人厮混?邵准,你有没有良心的?!」 邵准听言发笑:「这话怎么听着倒像是我的老相好?」 「你……」 - 自从有了嘉兴公主亲笔题词的「悬壶济世」四字后,清风堂的名声彻底在洛阳城打响了,晏父一生高风亮节,不愿结交官宦人家,可郝仔人机灵着呢,想着以前在潮州那么个破地方,都得时不时的与县太爷走走亲戚,眼下洛阳城到底是天子脚下,自然免不了要多于官家走动,如今有了这么个好契机,他自然要好好把握住。 当天郝仔便提了几包上好的人参燕窝去公主府拜访。 嘉兴公主也接待了他。 郝仔医术不行,可这本事,他敢称第二,就没人能称第一。 嘉兴直被他哄得乐不拢嘴。 郝仔人生得老实,说话也十分有趣,他不大会说官话,偶尔夹了些乡音,说话土里土气的,就更容易逗笑人了,公主府虽瞧不起他,却也愿意跟他交个朋友,哪怕是留着取乐呢?郝仔年纪不大,但为人敞亮,知道公主府瞧不上他,却也能嬉皮笑脸的凑上去。 然后在嘉兴公主的引荐下,郝仔还认识了不少贵人,其他人因嘉兴公主,也愿意给他几分薄面,如此清风堂的生意就更上一层楼了,就连之前欺负过清风堂的地痞,也纷纷前来送礼请罪,白芷知道此事后,连连称赞郝仔好本事。 郝仔将地痞赶走后憨憨的给晏汀搬来椅子,然后麻利的用袖子擦了擦:「哪里是耗子的本事啊,耗子这叫……狐什么虎的。」 晏汀笑:「是狐假虎威。」 郝仔没读过什么书,原也是他自个不感兴趣,觉得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成,眼下被晏汀提点,顿时红了脖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姐又取笑耗子了。这都是托公主殿下的福,噢,也是托小姐的福,若不是小姐认得公主,公主也不会这么帮咱。」 白芷笑:「还算你会说话。」 这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冲着屋内骂起来了,郝仔便说出去看看,晏汀不放心,便让白芷一道跟着出去,来人正是对门济世堂的人,是前来理论郝仔将清风堂的招牌挂得太出去了,然后挡住了他们家招牌的事。 那边的人要求郝仔把招牌挂回去些,但是郝仔非但不听,反而更过分了,并且以「这可是公主殿下亲笔题词的,你们哪个不要命的敢动」给人吓唬住了。 第84页 于是乎就闹了起来。 白芷将此事与晏汀汇报后,晏汀脸色并不好看,她知道郝仔没读过什么书,有了权势就容易迷失心智,可往往这样,反而会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復之地。 郝仔料到晏汀会训自己了,可就算是明明知道此事不妥,可他当初还是这么干了。 晏汀无奈道:「小耗子,你如此做人做事,迟早是会出事的。」 郝仔羞红脸:「耗子知道了,耗子一定改。」 此事处理妥当后,郝仔也没再惹出事情来,只是与济世堂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晏汀照常来清风堂,郝仔与她闲扯了几句,逗得她笑声连连后,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跑去后院翻找柜子,拿出一包东西,翻开里里外外几层棉布后,拿出一枚通透明亮的玉镯。 他交给晏汀:「这是前儿个耗子去礼部侍郎家服侍,礼部侍郎家的主母打点给耗子的,耗子瞧着小姐身上没什么首饰,又瞧着这玉镯的水肿成色还不错,便给小姐留着了,还望小姐莫嫌弃。」 郝仔一脸诚恳,晏汀低眸看去,这玉镯确实还不错,至于她身上没什么首饰,那确实是真的,本来也是有的,朱时叔送过,邵准也给过两屉子,只是都叫人典当了换米粥布施,她只留了几件出门戴,没想到郝仔如此心细。 见她没有反应,郝仔默默收回玉镯,挤出生硬的笑容:「小姐如今是官家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耗子还是当了换钱吧。」 白芷识破了他的失落,连忙叫住:「哎!」 晏汀这才回过神:「给我吧。」 郝仔掀眸,亮晶晶的:「小姐?」 白芷便接过收着,郝仔低头露出笑容,一连几天心情都不错。 晏父为了延续手艺,开始广招学徒,清风堂名声起来后,门庭若市,一天几百号人前来拜访;而郝仔奔走于各家之间,凭着讨人喜欢的一张嘴,成了不少府邸的座上客,尤其得官太太看中。 一日,郝仔去礼部侍郎家送药,邵准也在,礼部侍郎便指着不远处沖人点头哈腰的郝仔沖邵准一行人介绍道:「瞧见了吗?那位就是清风堂跑腿的,人倒是勤快,只是个头跟个萝蔔丁似的。」 邵准不咸不淡的盯着。 郝仔个子矮小,也是他经常被人嘲笑的缘故,可也恰恰是这个特点,所以看着毫无威胁,也十分讨官太太的喜爱。 他出身粗鄙,见过的东西,都是洛阳人瞧不见的,每每说起来,官太太们都很感兴趣。 不一会儿屋内就传出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真有此事?」 郝仔舀了一口燕窝,这是礼部侍郎的夫人赏的,他滔滔不绝的说:「那可不是么。我亲眼瞧见的,那单身汉,娶不着老婆,就逮了一只老母鸡。」 故事虽然……但女人们爱听。 越是看似清高的人家,就越喜欢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郝仔一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那也能?」 郝仔一脸认真的说:「当然能了。但是跟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礼部侍郎的姨太太接着问:「你怎么知道?耗子,你跟女人睡过?你今年多大了啊?」 这时候礼部侍郎过来了。 郝仔连忙起身给几位让座,在看见邵准时,赶紧跪地给他请安问好,就连礼部侍郎都忍不住笑:「这畜生嗅觉比狗都厉害,一闻就知道谁尊谁卑了。」 郝仔笑了笑。 上次邵准来清风堂买药的事二人皆是心照不宣。 礼部侍郎接着话问:「你今年多大了啊?」 郝仔回:「十六了。」 姨太太:「那不小了呀。」 礼部侍郎看了邵准一眼,他过来就是来找乐子的:「玩过女人么?」 郝仔笑着说:「清风堂家教严。」 礼部侍郎的夫人微微皱眉:「没女人?那上次管家带你去库房挑讨赏时,你金银财宝一概不要,特意挑了一件女人戴的玉镯。」 礼部侍郎看他:「不诚实啊。」 郝仔憨憨挠头。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昨日晏汀的皓腕上不就多了一枚碧玉色的玉镯吗?邵准握着茶杯眸子一狭,唇角挤出一丝冰凉的笑意。 好啊! 孤给的东西,你全典当了,这东西送的,你就留着,晏汀啊晏汀,你能耐了啊。 茶杯重重落桌,目光纷纷而至。 礼部侍郎:「殿下?」 邵准一脸阴鸷的看向一旁跪地请罪的郝仔。 - 傍晚鸢尾楼。 「爷,这地小的真的不能来啊,我们小姐知道了,会生气的。」 礼部侍郎笑:「你家小姐?」 郝仔满头大汗:「我家小姐就是朱家的三夫人。」 礼部侍郎一笑,看了上座一眼:「不过一个小姐而已,又不是夫人,小兄弟未免也太过在意了,今日瑾王殿下请客,小兄弟尽管吃好玩好,其余的不想多想。」 「这……」 礼部侍郎拍拍手,女人们鱼贯而入,各色各样的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邵准转动酒杯,深色冷淡薄情:「今日你们都是那位小爷的。」 姑娘们闻声纷纷将郝仔围住,郝仔生长十六年,平日里男女情爱听了不少,可实在没有任何应付女人的经验,眼下被人团团围住,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只能任人在脸蛋上落下一个个香吻,最后沉溺在了温柔乡里。 第85页 礼部侍郎见状凑到邵准身边:「殿下还真的花钱供这小子逍遥快活?」 邵准冷笑看他。 「别扒我裤子啊!」 「……」 礼部侍郎带上门,邵准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而后盯着楼下的莺歌燕舞,与礼部侍郎吩咐道:「去请朱夫人。」 「……什么?」 邵准一笑:「她不来,这齣戏,给谁看?」 …… 「什么?!」 晏汀扶桌爬起,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否则邵准怎么可能要她去那种地方,可礼部侍郎说:「殿下请朱夫人去鸢尾楼一聚。」 白芷眼疾手快的扶住晏汀。 礼部侍郎说道:「殿下说,夫人若不过去,那殿下就过来。」 晏汀咬唇往白芷肩上一窝哭出了声来。 鸢尾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不敢让人知道,只能换上一身男装,在夜里偷偷过去,还未进门,她就被一屋子的劣质脂粉味,熏得低头直咳,那老鸨瞧见她,只是一眼,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摇着扇子往她这边来,故意上手揩她的油水,逼得她只能躲在白芷身后。 老鸨笑:「小公子,别害羞啊。」 白芷张开双臂挡着:「你……你下-流!」 「哟哟哟,」老鸨绕着白芷走,逼得晏汀也打转,「这儿本来就是个下-流的地方,你要是瞧不上,不来就是了,何必装清高呢?啊?大傢伙儿说是不是啊?」 「你……」 白芷这么好的口舌到了这里也被堵得说不上来一句话。 晏汀轻轻拽了拽白芷,白芷这才想起来二人来此处的目的,她梗着脖子说,「我们是这儿见人的。」 「见什么人啊?」老鸨一脸贪婪的盯着晏汀,这脸蛋这身板,要是落在她手里,必定能打造成洛阳城的头牌。 白芷回:「是一位公子约了我们过来的。」 老鸨颐指气使的看白芷:「姓什么?」 晏汀忙拉住白芷,白芷自然也晓得,瑾王的名讳不能说。 白芷便说:「你让我们自个去找就成了。」 说着就往老鸨手里丢了一袋银子,老鸨拿了银子后,自然也不为难她们,晏汀与白芷直奔二楼,二楼倒是要比一楼清净许多,大多数的房间都关着门,白芷推开一间,又急忙拉上,瞬间红了耳朵。 晏汀无意间也扫了一眼,当即也背过身没了话。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 白芷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第一次正面瞧见那场景,而是还是女子跪在地上以面趴在男人腿上的画面,一时之间羞赧难当,浑身一股燥热不知从何涌起。 晏汀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虽然与邵准有过……可都是中规中矩,从未……从未如此放肆过,由此看来,邵准对她的手段到底还是留了情的。 二人都避而不谈刚才的事,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白芷不敢再贸然推门而入了。 就在这时,她们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从一间内门传来。 「啊——」 白芷疑惑,凑上去细听:「怎么好似耗子的声音?」 晏汀顿时睁大眼睛,白芷贴耳抵着门,又听仔细了些。 「自己坐下去——」 白芷顿时勐的看向晏汀。 第45章 「刚才还说不要不要呢, 现在比谁都要急色……」 「自己坐下去——」 「遵命嘞爷……」 一屋子姑娘的笑声传入耳膜,就在笑声停顿的片刻功夫,白芷终于听清了男人的声音。 郝仔的嗓音很独特, 听着有点鸭公嗓, 一般情况下错不了。 屋里男人的声音长吁一声发出愉悦的喘.息声。 白芷勐的回头看向晏汀,晏汀还未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却被白芷拽着要往外边走。 「到底是怎么了?里面到底是什么人?」晏汀无奈, 只能往外走, 「难不成是瑾王?他……」 话音刚落,邵准来了。 男人手持金扇弯眉浅笑道:「这罪名孤可不担不起。」 晏汀顿住脚步。 他没有和女人…… 原本晏汀以为邵准是在鸢尾楼找了女人,却没想到他人好端端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不知为何, 心里却暗暗松下了一口气。 邵准微微歪头, 视线在她身上游荡,唇角不觉深了几分,他幼时常听说书的讲到女扮男装一事,每每都不能被人发现,可眼下……莫不是戏本子上的女人太丑的,要不就是晏汀她太美,这男装的扮相,竟比女装还要清秀可人。 晏汀知道他在不怀好意的打量自己, 只得往白芷身后躲了躲,这一幕倒真让她想起来剑南道上那年了, 她那时穿的男装,还是这男人的贴身衣物呢, 那时这男人也混帐, 说不穿他的衣物就不许穿, 甚至趁她在河边洗澡时,当着她的面拿走了她要换洗的衣物,逼得晏汀只能在河里干泡着,后来晏汀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接过满是男子气息的中衣换上。 想着她不禁羞涩难掩。 邵准含笑舔唇:「夫人这身倒是像极了跟男人私奔的小姐。」 晏汀恼怒:「你……」 私奔在大燕可是为世人所不齿的大过。 他竟然如此羞辱她! 夜里威胁她来这种地方也就罢了! 现在又…… 一会儿她能不能自己走出这鸢尾楼都不一定呢。 第86页 现下他看自己的眼神,晏汀知道,想完璧归赵是悬了。 可是这种地方…… 邵准往他们身后的房间瞄了一眼:「夫人可知道那间屋子里的男人是谁?」 白芷瞬间慌了。 晏汀皱着眉头往后看,盈窗上的戏水图愈发清晰,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是两个人,郝仔只是低吟一声,晏汀便听出来了。 她惊:「是小耗子?」 白芷难为情的撇开视线。 邵准一笑莞尔,慢慢朝她靠近:「男人嘛,贪玩而已。」 晏汀红着眼睛仰头看他。 郝仔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晏汀也就大他两岁,可自己已经把他当成弟弟,眼下亲眼见到弟弟做这种事,这种感觉,不比痛彻心扉的少,她也清楚郝仔已经十六了,可哪怕是娶房媳妇儿呢?千不该万不该来这种地方,还同时与那么多姑娘…… 邵准伸手捻了她眼角的一滴泪,晏汀下意识别扭的躲开他,男人唇角上为数不多的笑意,因她这一小小动作而凝固,又在看见她皓腕上的玉镯时,脸色更是青到了极点。 白芷让人带了出去,晏汀与邵准独处厢房,此房间与其他客房相距甚远,二人不说话,安静得异常可怕,只依稀听得见晏汀的啜泣声,邵准既不制止也不哄,而是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酒,浅尝两口后用手指敲击桌面,晏汀闻声望向他,他的眼神充满狼性,盯得她瑟瑟发颤,思忖片刻后,晏汀起身去到他跟前,却叫人一把捏住下颌,生生抬起了头。 她含泪凝他。 邵准扯唇一笑,忽然用力一勾,扯着她骑在了自己腿上。 晏汀顿时羞红了脸,被烫得双脚发颤,可实在无力对抗,只能脚尖绷直,堪堪支撑自己不落下去。 大概是因为无意之间瞧见过姑娘与客人放肆的画面,眼下晏汀实在是无法与他对视,便用头抵着他的胸口低声求饶。 他怎么可以这么混帐?特意将她叫到这里来欺负?想着晏汀实在是撑不住,干脆放声哭了。 她倒是有趣!我还未问责,就自己把自己给吓哭了?果然是用水做出来的! 邵准一把掐住她的肉腮,迫使她抬头看自己,可晏汀也是固执,愣是片刻也不抬眸,只有泪水汩汩而下,委屈得自己满脸粉红。 她能不委屈吗?怎么说自己也是出生于清白人家,眼下来了此地,跟接客姑娘有什么区别? 邵准故意打趣她道:「方才都瞧见了什么?」 一听,晏汀哭得更凶了,整个脸,像是下了锅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气,莫名叫人愈发喜爱。 他用膝盖轻轻一顶,晏汀漏了些难为情的声,总感觉空气都润了,她羞愧难言的咬住唇齿。 见状他心情稍好,重重揉开泛红的唇瓣,凑近又拉远的说着:「你都瞧见了是不是?孤对付人的本事可比那厉害。」 晏汀咬唇,试图求他。 邵准一笑,伸手给她揩泪,又搂着她腰靠近,晏汀再也不敢反抗,只能出声求他:「别……别在这里。」 「瑾王府不去,朱家也行不得,公主府还是不行,这儿又不行,朱夫人。」他凑近,「你来告诉孤,去哪儿好呢?」 自然是哪哪都不行啊! 他们原本就不应该纠缠在一起! 他不怕人瞧见,可是她害怕,害怕担上着狐媚惑主的罪名,更不想死在这上头。 「嗯?」他迫使她抬头看自己,秋眸剪水,杏杏漾漾。 晏汀松开贝齿:「去你东街的别院。」 「哦,原来夫人喜欢那儿。」邵准笑,「那可是孤第一次要你的地方。」 晏汀听不下去,软趴趴的窝在他肩上,不是她想去那里啊,而是她只能去那里。 听着她放声痛哭,邵准反而是笑了,一遍又一遍的摸她的头,又故意用膝盖顶她,她知道邵准有两个月不曾真正碰过她了,现下恐怕是心痒难耐。 她求人时,眼睛尤其可怜,像只蔫巴巴的小狗。 邵准笑了:「你走了,孤怎么办?」 晏汀:「……」 邵准视线一低:「你腕上的镯子是别的男人送的?」 晏汀看下去:「是小耗子。」 邵准笑容一收:「孤不喜欢,摘下来。」 晏汀摘下来便让男人给抢了去,只听见铛的一声就碎在了地上。 晏汀急:「你……」 邵准一脸冷漠的抓起她的手腕,又从身上拿来两枚玉镯,将她的左手和右手通通占了:并且扬言道:「敢摘下来,孤要你好看。」 说完,他好好欣赏欣赏了她手上的玉镯,眉眼间颇有几分得意。 好看! 她就没见过有人左手右手都戴着玉镯的! 俗气得很! 紧接着又摘了她的鞋袜,晏汀被迫露出一双粉嫩的小脚,她羞涩难当的用手去挡,只见那男人从怀里摸出两条穿着玛瑙的黑绳,规规矩矩的系在了她的脚脖子上。 晏汀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咬着唇齿。 邵准捏她小脸:「这儿孤也要先占了。」 晏汀:「……」 他这人好奇怪哦…… 性格确实顽劣,但又有点孩子气,做事都与寻常人不同。 她羞:「你把我当成赤骓了吗?」 赤骓的四条腿上全绑着黑绳。 第87页 听她这么一说,邵准眉眼笑意更浓,他对晏汀鬓角厮磨道:「赤骓可是让孤骑的……」 但她不让! 晏汀瞬间恼羞成怒的想要从他腿上下去。 邵准放声大笑,一双大手包住她粉嫩的双蹄,严严实实,二人四目相对,他眉眼深爱更浓,贪婪的凝着她的唇,又徘徊的探她眸中的春水,他的眼神与以往都不一样,少了几分色.欲,多了三分的纯情,握在晏汀后颈的大手本能性轻轻用力,他的唿吸离她越来越近,晏汀被烫得顿时清醒,她低头伸手抵住,邵准这才回过神来,总感觉自己像是中了蛊。 不过她是真没料想自己能全身而退,出鸢尾楼后,她像是怕邵准反悔,抬腿就跑,站在二楼楼阁上的男人见状发笑。 他怎么捨得让她在这样一种地方接受鱼水之欢! 翌日郝仔也知道晏汀发现他在鸢尾楼与姑娘欢好的事了。 看着跪地谢罪的郝仔晏汀嘆气:「小耗子,你也已经十六了,想找女人,我能理解。」 「不是的小姐……」 晏汀自顾自的说:「但是以后切不可再去那种地方了,我们清风堂在洛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如今差事办得好,我会跟爹爹说,让他给你买一栋宅子,你也是时候娶房媳妇儿了。」 郝仔瞳孔震惊的盯着她。 晏汀转头对白芷说:「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操办吧。」 白芷嘆气点头:「是。」 郝仔默默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星子。 晏汀那边终于到了兑现承诺随嘉兴公主去皇宫献舞的时候了。 马车上嘉兴宽慰她不必紧张,忽然又想起邵准七月份的生辰宴即将到来,连忙问她量好尺寸了没有:「今日是十五,以安也在宫里,不妨一会儿去量量。」 「不必了。」晏汀回,「已经量好了。」 嘉兴:「量好了?」 晏汀点点头。 怎么说她与邵准有过不下十次的肌肤之亲,无意之间也晓得了他的身长与腰围以及肩宽。 嘉兴低眸一笑,唇角有了些笑。 马车经过一处破旧的宫院,宫院外却有侍卫看守,晏汀只是好奇的问了一句,就见嘉兴表情异样,一旁的宫娥回道:「那处是用来关押安鋆质子的宫院,已荒废了许久,寻常人不许进去。」 晏父年幼时就是在安鋆拜师学的医术,晏汀难免对安鋆二字格外关怀,似乎晏父的师傅当年就是死在了安鋆的皇宫,故而晏父发誓一辈子再不入楚。 车轮滚滚向前,思绪也飘走了。 每月的十五皇宫对皇子开放,也是他们入宫陪母妃用膳的时候,邵准一早就来了宫里,德裕贵妃许久不曾见他,笑容的笑容自拾起就没放下过。 德裕贵妃瞧见邵准怀里抱了一直懒洋洋的松鼠便问话:「那傢伙儿就是你特意去裘府要来的?」 前几日邵准去裘逸轩那处把松鼠抱回来的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德裕贵妃耳边。 邵准拿着松子餵它,并没有回德裕贵妃的话。 德裕贵妃又看了他一眼:「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早?」 邵准一笑:「闲来无事罢了。」 正说着,嘉兴带人来了,德裕贵妃这才想起来,她还约了晏汀,可眼下邵准也在,她不想外人耽搁了她母子叙旧,便说:「今日以安也在,不如改天再……」 邵准抢先一步说:「儿臣与母妃一道瞧瞧。」 德裕贵妃微愣,看向嘉兴方向,嘉兴弯眉一笑,扶着晏汀往前:「既然以安想看,那就一道瞧瞧吧。」 晏汀低头唯诺。 晏汀去侧殿更换衣服的功夫,宫娥急忙传报,陛下带着裘妃与裘家兄妹也来了,德裕贵妃连忙起身相迎,裘薇熙好不机灵,一见德裕贵妃就开始称赞撒娇。 裘妃行礼道:「请姐姐安。」 皇帝解释道:「薇熙这丫头有些日子没见以安了,听说他在你这儿,便求了朕领她过来。」 上次朱妙春一事,裘薇熙确实过了火,可放眼整个洛阳城,她算是最配得上邵准的人了,陛下小惩大诫后,也不会再有所行动。 德裕贵妃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也没表露出对裘薇熙的不满,陛下给邵准相妻看的是家势地位,可她做母亲的在乎的就只有脾性。 裘薇熙甜巴巴的凑到邵准跟前喊:「以安哥哥,许久不见,可想薇熙了?薇熙想你想得紧呢。」 裘妃训道:「薇熙!女孩子家家的,怎如此不知羞耻?让人听见,像什么话!」 裘薇熙娇滴滴的咬住唇齿看他。 邵准扯唇看她:「不曾想过。」 裘薇熙当时就在风中凌乱了。 第46章 邵准话一出来, 气氛瞬间尴尬,陛下含笑看了二人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裘薇熙这丫头, 从小就被宠坏了,性子尤其泼辣狠毒,就得给她点脸色看看, 否则婚后还不得上房揭瓦, 邵准是他的宝贝儿子,皇帝也是见不得他受罪的。 裘妃尴尬的绕开话题:「许久不见,以安是又高了些?上次见你, 还没这么高呢, 现在都快高逸轩半个脑袋了, 越发男子气概了。」 裘逸轩与邵准相视一眼。 皇帝一听便认真打量了几番邵准的个头:「确实是长高了,可朕更希望,他长的是脑子。」 「陛下怎么能这么说呢,瑾王顽皮是顽皮了些,可总归还是有分寸的。」德裕贵妃笑容尴尬,「想当初啊,高祖皇帝在世时,当时瑾王殿下个头还没姑娘家家高, 可吓坏臣妾了,害怕这小傢伙也就那样了, 幸亏后来长起来了。」 第88页 皇帝听到高祖皇帝四字时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怪异,不过也没有人察觉到这细枝末节的异样。 裘妃那边接话道:「高祖皇帝年轻的时候身高八尺, 顶高的身形了, 没想到瑾王殿下比他还高。其实姐姐也不必忧心的, 姐姐与陛下的身形卓越,瑾王又是从小被养在高祖皇帝那儿的,这个头绝对矮不到哪里去的。」 高祖皇帝也就是九年前才薨世的,在此之前,邵准被养在高祖皇帝身边,接受着高祖皇帝的教养,原本前途一片光明,可自高祖皇帝薨了后,他就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不务正业了,不少人猜测他是受了打击,亦或是没了高祖皇帝的压制本性暴露。 一提到高祖皇帝,这事可有得说了,似乎皇帝的龙椅来得并不干净,可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九年的时光过去,一众肱骨大臣相继辞官离世,这些谣传也没了风向。 裘妃十分贴心的说:「那可得让尚衣局重新制作几件衣裳来,瞧瞧,裤腿都已经缩到脚腕处了。」 德裕贵妃正有此意。 皇帝眼下兴致好,便说:「那就传尚衣局的人过来,朕也帮着瞧瞧料子,选几件合适的,给以安做两件,顺便也给逸轩也做两件。」 裘逸轩抱拳上前谢恩。 很快尚衣局的人就带着料子与量尺过来了。 尚衣局的女官拿着量尺来到裘逸轩身旁,仔仔细细的帮他把身高以及臂长腿长还有腰宽肩宽量好,一一记录在了册子上,与上一年的相比,裘逸轩也长了一点点。 紧接着就到了邵准,他的臂长腿也长,身形比起去年,足足多了好大一截。 晏汀躲在屏风后头听着女官爆出来的数据与自己心里估计的基本没差。 皇帝看了又说:「薇熙这丫头,你要不要也做一件?到时候以安的生辰宴上穿。」 裘薇熙当即应下:「好呀。」 于是她也是量身形,与去年比,也并没有出入。 女官替裘薇熙量完后夸道:「裘小姐身姿曼妙,这细腰,恐怕无人能及。」 裘薇熙一脸不屑的回到裘妃身旁:「那是自然。」 邵准忍不住往她身上瞄了一眼,忽然想起自己握着晏汀细腰的感觉时,唇角冷不丁的露出一丝戏嚯之意,可偏偏裘薇熙没懂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在偷瞧自己,于是乎更加得意忘形了。 将数据记录好后,女官开始为几人选料子,邵准作为皇子,他用的料子自然不同些,德裕贵妃偏好一件白色打底黑色云纹的料子,女官介绍道:「这料子可是由江苏数数百名女工花了一个月赶制而成的,一共有两块,原本是留给陛下贵妃娘娘的,但这颜色太年轻了,这才一直放着没用,眼下配瑾王殿下,可是正好呢。」 德裕贵妃当即命令尚衣局赶制成衣,好叫邵准二十二生辰宴穿,然后又挑了两块其他的布料。 裘薇熙听见便问:「那另外一块呢?」 女官微愣,看了一眼陛下的脸色,面露尬色的回:「尚在尚衣局里放着呢。」 裘薇熙没再说,可她已然问出这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裘妃看了一眼陛下,急忙训斥裘薇熙道:「死丫头!那可是留给瑾王妃的!你也配使用?」 「我……」 裘逸轩朝裘薇熙使了个眼色叫她闭嘴,皇家最忌讳的就是「惦记」二字了。 裘薇熙虽然不明白,却也只能听话闭嘴。 陛下这才发话:「薇熙啊,你去看看,有没有瞧得上的,都可以拿来制作衣裳。」 裘薇熙伏身:「诺。」 在屏风后面听完,晏汀不禁背后发凉。 连裘薇熙这样的人都配不上邵准吗?她这身份又怎么配入皇家的眼。 就在她背后发凉惊恐之际,一个不慎竟然撞到了屏风,皇帝那么立马察觉到:「谁在后面?」 视线纷纷投了过来。 晏汀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请罪,初时皇帝还以为是舞姬,瞧清楚后才记起原来是朱家的。 皇帝皱眉:「朕之前见过你?」 嘉兴忙上前去扶起晏汀:「瞧,都把儿臣给忙煳涂了,竟然忘记朱三夫人还在了,是这样的,朱三夫人是潮州人,母妃特意令我拜託朱夫人前来献一曲水袖舞,以解母妃的相思之苦。」 德裕贵妃笑着说:「陛下突然带着裘妃过来,朱三夫人只好在屏风后头等着,这才惊扰了圣驾,也是怪臣妾考虑不周了。」 「原来如此。」皇帝看了晏汀一眼,「既然如此,就请朱三夫人为朕也舞一曲吧,朕也有些年头不曾见过潮州的水袖舞曲了。」 晏汀为难的应道:「诺。」 怎么好端端的又多了这么多人?这是要公开处刑她啊! 她捻着水袖往后退,一众乐姬也过来了,她一眼扫过去,所有人的目光全在她身上。 只听那缶声一起,她只能忘掉这些人,将自己置身于山水间。 裘薇熙握拳嫉妒之余,往右侧的皇帝脸上看,皇帝满眼都是欣赏之意,再看德裕贵妃,竟不知何时眼中已有泪花,甚至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叫这女人迷了心智,她岂能不恼?忽然,她瞧见邵准眼里闪光,当即心惊,倏的看回晏汀,难不成…… 裘逸轩垂下眼眸,遂而又望向晏汀,眼眉间终于舒展,那股想要得到她的欲望,已经到达了顶峰。 第89页 原他知道与晏汀偷情的男人是邵准后就应该收心的。 可他怕是要办不到了。 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水袖舞最是迷惑人,舞女除了腰身绵摇外,眉目传情也很重要。 她的眼神都快拉出丝儿了。 一曲完毕,晏汀再也抬不起头,跪在地上向陛下请罪:「臣妇献丑了。」 皇帝这才回过神,竟起身上前扶起她:「夫人舞得很好。」 晏汀低眉一笑。 皇帝迟迟不肯松手的盯了她许久后方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裘妃见陛下如此反应,看了德裕贵妃一眼,为表体贴的询问晏汀,同时也有提醒陛下之意:「朱时叔的病可好些了?」 晏汀回:「老样子。」 裘妃一笑道:「有你这么个良人在身旁,朱时叔的病一定会好的,你有什么难处,就只管与本宫说。」 晏汀点头唯诺。 嘉兴起身道:「不如先让朱三夫人下去换身衣裳吧?」 因皇帝要留在德裕贵妃处用午膳,裘妃便带着裘薇熙一同离去,裘逸轩因公务在身,只在半道就与二人此行,待裘逸轩一走,裘妃便提起了晏汀的事。 裘薇熙惊:「姐姐是说,陛下看上了朱夫人?可她不是……」 裘妃冷笑一声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陛下几时记得那些臣子的家眷了?可唯独偏偏记得她,恐怕是早就惦记上了,今日她又舞了这么一出,陛下的心已经让她勾得死死的了,方才瞧她那眼神,都快溢出蜜意来了,以前本宫初入宫时,陛下瞧我的眼神就是如此。」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裘妃掉了一滴泪珠,又悄无声息的擦去。 裘薇熙不曾察觉:「好像是哎,仔细想想,陛下当真从未记得哪家臣子的妻儿,今日待晏汀的态度,确实与对寻常人不同些,似乎格外的宽容温和。」 裘妃恢復往常的傲态:「都说娶妻当娶贤,太美了容易被人惦记,难怪朱家近年仕途坎坷。」 裘薇熙纳闷:「可是她与宫里的女子到底是不同的。」 裘妃心知肚明的说:「那又如何?他可是陛下,他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更何况朱时叔眼下这个样子,恐怕陛下只要稍使手段,就得将美人纳入后宫了,届时改名换姓,瞒天过海,谁敢说三道四。」 裘薇熙听完后开心不已:「若真能如此,我就不怕她勾搭以安哥哥了。」 裘妃眉头紧皱:「你说什么?」 裘薇熙如实道:「假如那个晏汀真能进后宫,她不就成了以安哥哥的后母?如此一来,我也就用不着担心他们两个搞在一起。」 裘妃听完当即大怒:「你这蠢东西!你竟然还想把她塞到后宫里来!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眼下后宫有个王美人我就已经够呛的了!你再叫她进来!你以为裘家还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吗?你这是想害死我吗?啊!!!」 裘薇熙哭着当即跪下。 她只是想着赶紧把晏汀给弄走,哪里有想过这岔子事,可现在被裘妃点醒,也晓得,假使晏汀入了后宫,这可比进瑾王府的危害大多了。 「姐姐,薇熙不是有意的,薇熙只是想,薇熙只是想她离以安哥哥还是二哥哥远一点,薇熙不曾想过要置姐姐于死地呜呜……」 裘妃自然也知道裘薇熙并无恶意,她只是头脑简单,做事情全然不顾后果罢了,只是在听到二哥哥时,裘妃眉头紧拧:「这又干逸轩什么事?难不成他也看上了她?」 裘薇熙红着眼睛抬头:「是。」 裘妃示意让她起来:「何时的事?他自个亲口说的?」 裘薇熙哽咽着说:「上个月的事,是薇熙猜出来的,不过也没差了,二哥哥自个也默认了。」 想起方才裘逸轩在看晏汀舞乐时的表情,裘妃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迹可循。她说:「既然逸轩喜欢,那不如成全他。」 裘薇熙停止抽泣:「什么?姐姐要让二哥哥跟她在一起?」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裘妃说,「假如她真进了我们裘家,陛下和瑾王自然也就得不到了,逸轩也能抱得美娇娘,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可是……」 裘妃豁然开朗的笑了:「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晏汀确实是嫁过人了,可那又如何?怎样都抵不过逸轩自个喜欢,不过一件供人玩乐的物件儿罢了,是不是新的又如何?总归能用就成。你若是真那么不喜欢她,等她进了裘家,还愁没机会教训她吗?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努力帮逸轩把她给娶进来。」 听完,裘薇熙眼中暗光闪烁。 - 晏汀换回自己的衣裳后被德裕贵妃留下来一道用午膳了。 皇帝居上座,德裕贵妃居左,邵准居右,嘉兴与她在下。 皇帝看了她一眼,动筷往她碗里夹菜,晏汀见状只能递碗去接,只是未曾接到,就被邵准一把阻断,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她不喜肉食。」 皇帝反问:「是吗?」 邵准冷笑一声:「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随便施恩了吧。」 皇帝:「……」 德裕贵妃连忙从中调和父子二人:「以安,怎么跟你父皇说话的?你父皇也是好心,说到底,晏家和朱家对本宫有恩的。」 邵准一笑莞尔:「假使儿臣没有记错,晏家当年救下的孩子,就是我吧?既然如此,这个恩,儿子自己会报,就不烦劳父皇母妃了。」 第90页 他竟然还知道我阿爹对他是有恩的,她还以为这男人早就不记得了呢,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父亲救他的。 晏汀咬牙切齿的握紧金箸。 说着邵准便夹了两道糕点给晏汀:「来,小恩人,吃这个。」 晏汀怯怂怂的看他一眼,邵准歪头沖她一笑,笑容里满是威胁逼迫的意思,晏汀低头用舀子接过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瞬间香甜就在口里绽开,她微微抿唇,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局外人嘉兴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明白的她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她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父子俩会为了争一个女人而针锋相对,不过,看样子有以安在,她也用不着担心晏汀会被纳入后宫了。 邵准见晏汀吃完糕点后又往她面前推牛乳,并对皇帝说:「儿臣的恩人,自有儿臣照料,父皇关心母妃就是,再不济,宫里的裘妃王美人,都等着父皇去关怀呢,至于其余的,还是莫插手了,况且,父皇也不了解朱夫人。」 德裕贵妃一脸欣慰的笑了笑。 儿子大了,会护着娘了啊! 其实并不是,他只是在跟他的父皇抢女人而已! 皇帝视线往晏汀的身上扫,而后又看回邵准,对方丝毫不曾后退,这气场让他想到了高祖皇帝,高祖皇帝是马背上杀出来的江山,古稀之年依旧健朗硬挺。 晏汀只能捧着温热的牛乳低头浅尝。 她可不敢掺和进这种事情! 这顿饭吃得她心惊胆颤的。 皇帝见讨不着什么好处,简单用过饭后就走了,晏汀由嘉兴公主负责送回,德裕贵妃为了感谢她,还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 邵准从德裕贵妃处离开后就去了尚衣局,尚衣局的女官见他来,以为他是对自己预定的那件外袍有什么意见,竟不料他是来讨要另外一块料子的。 女官问:「殿下要这个干什么?」 邵准接过那料子摸了摸:「你再给孤做一件女装。」 女官愣住,让人去取:「殿下可是要留给裘小姐的?来人,快去把裘小姐的尺……」 邵准掀眸,冷淡薄情。 女官自知说得有点多了,便识趣的闭上嘴,取来料子后,瑾王紧接着吩咐她记下尺寸。 那就不是给裘薇熙的了? 裘薇熙的尺寸尚衣局都有详细记载的。 邵准微微皱眉,凭着记忆,用手握了个圈:「腰应该这么大。」 女官拿尺子记下。 邵准紧接着比划出肩膀的宽度:「差不多这样,你可以稍微留宽一点点,里面还要穿衣服的,她比寻常人怕冷些。」 「诺。」 「身高到……到我这儿。」邵准用手在自己胸口往下两寸比了比,「你量量有多高。」 「是。」 紧接着只见他用手在自己胸前比了比,「差不多这么大,一只手刚好握住。」 女官:「……」 一屋子的女人顿时红了脸。 邵准不察,还在比划,等发现时,他略显尴尬的说:「下摆你且做成宽裙摆。」 女官低着头应下。 邵准又吩咐道:「再配一套首饰来,记住,一定要够华贵,怎么奢侈怎么来。」 「是。」 这边邵准一走,女官便将此事一一告知了贵妃处,贵妃听完后也清楚他心里有女人,而且是已经洞过房了,身边的嬷嬷笑着说:「瑾王殿下如今二十二了,也是时候有个贴心的女人了。现在连那姑娘的……都一清二楚,想必那女子在殿下心中地位不轻。」 德裕贵妃笑:「正是呢。」 嬷嬷搀扶着贵妃回榻上小憩,自她生完邵准后,身子大不如从前:「若叫裘家丫头知晓此事,怕要生出事端来啊。」 德裕贵妃眸子一深:「此事不能让外人知晓。」 「是。」 「这喜不喜欢一个人啊,光从眼神就能看出来,今日本宫瞧过了,以安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薇熙那丫头身上,两人恐怕没戏。」 「正是这个理。」 嬷嬷帮贵妃褪下金钗华服,贵妃忽然瞳孔地震,嬷嬷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处:「怎么了?」 德裕贵妃心惊一把握住嬷嬷的手:「嬷嬷可还记得以安看朱夫人的眼神?」 嬷嬷顿时大惊失色:「难不成……」 - 晏汀从贵妃处一出来便撞见了一位火急火燎往太医院赶的小宫娥,那宫娥见了嘉兴公主急忙跪地求救:「琼瑶殿那位快不行了,还请公主开开恩吶。」 琼瑶殿? 「太医院没人肯过去,现在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还请公主殿下开开恩。」 太医院惯会踩低拜高的,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嘉兴垂眸思量,转而对晏汀说:「麻烦朱夫人陪我过去看看了。」 晏汀自然是责无旁贷,她学医就是为了救人,随嘉兴公主去后,她才知道琼瑶殿就是她来时见过的废宫,也就是关押安鋆国质子的地方,而她需要救治的人正是安鋆国太子。 她只瞧见一眼,便知道那太子是病重许久不得救治,唇色已经惨如白墙,皮肤更是干裂发黄。 嘉兴见她犹豫便主动问:「难不成没得救了?」 晏汀有些为难:「其实我阿爹与安鋆国王室有仇。」 嘉兴睁大眼睛。 第91页 晏汀回头看向躺在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太子,嘆口气后说:「先让人去烧些热水来,我要替他施针,还请姐姐帮忙褪下太子的衣物,再去取一枚烛火来。」 小宫娥听完赶紧给太子脱去外衣。 嘉兴则在一旁用汗巾帮他擦去额角上的冷汗,晏汀施针中途男人醒过一回,睁开双眼狠狠掐住公主的手,瞪了一眼后,又昏死过去,好在嘉兴也没有同他计较这些,晏汀帮太子诊治完,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以防宫里下钥匙,嘉兴只能先带她出去,不过也没有送她回朱家,而是让她在公主府写药方。 嘉兴略感歉意的说:「实在是因为情况紧急。」 让晏汀这么一个官夫人,去给素未谋面的男子出诊,于情于理显然都不太合适,可当时情况紧急,嘉兴公主为了救人,也没有顾及这么多了,现在又要拜託晏汀当即写药方,半口气都不给人喘,她确实不好意思。 晏汀一笑,将药方递给公主:「纵使你不说,我也是要当即写下来的,公主殿下快让人送进宫去吧,照着抓,再熬上一剂,每日服两次,病情会缓和许多,我过几日再去宫里看看。」 嘉礼笑了笑。 忽然外面狂风大作,天黑沉沉一片,看样子又要下雨了,这时候邵准也过来了,他应该是直接从宫里过来的。 嘉兴望着就快要塌下来的天:「最近怎么总是这样的天?看样子你们是回不去了,来了,帮朱夫人收拾出一间屋子,以安就还是住在他常住的那间。」 晏汀欲言又止的憋了回去。 嘉兴吩咐完这些就没了人影,大概是去宫里送药方了,只是没想到嘉兴竟然这么热心肠,今日那宫娥见面就求嘉兴公主救人,现在嘉兴公主不喜冒雨亲自进宫送药,当真是善人啊。 夜里就听见有人敲门,不去问她也知道是谁,除了那个色胆包天的男人,还有别的人敢夜闯公主府吗?他来又是为的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邵准在外头耍无赖的说:「你若想叫整个公主府的人都知道孤夜半来敲你的门,就只管装作听不见。」 「咣当——」一声门就开了。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无赖的男人?! 晏汀披着外套气沖沖的瞪着他,咣当一声木门嘎吱一下重重合上。 气氛升温得尤其迅速,暧昧旖旎的火星子瞬间绽放,静谧的内瓷器砸在了地上,衣裙摩挲的声响窸窸窣窣,烛光聚集的影子明艷跳动。 晏汀媚骨天成,一颦一笑,皆为天赐。 「唔别……」 「会让人听见的!」 「……」 外面的雨声骤然间又大了些,恰好掩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大燕皇宫之内,一辆马车在雨中疾奔,终于赶在下钥之前出了宫。 守宫侍卫走到马车前,揭开车帘连忙请罪:「原来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这么晚才出宫?」 嘉兴公主浅笑:「母妃留了说话。」 「开门,放行。」 车轮骨碌碌转动,碾过一个又一个水坑。 公主府庭院无人看守,雨夜就显得格外凄清。 …… 夏雨来得又潮又润又急又迅勐,待屋外的雨点儿稍小些,不少丫鬟小厮又忙着清扫地面的积水,听着掌灯的动静,似乎是嘉兴公主从外面回来了。 「公主殿下这是去哪了?怎么搞得浑身都湿透了?快去给公主殿下准备热水!」 「朱夫人可歇下了?」 「歇下了。」 嘉兴公主往晏汀的房间扫过。 屋内的幽暗,悄无声息,冬雨寒又凉,夜风一吹人就清醒了,散落门口的鞋袜裤子孤零零的尤显凄凉。 邵准还没从雨中缓过劲,电闪雷鸣的雨夜已然过去,可雨夜后的惊心动魄依旧不减,他霸道的拨回她的脸:「想孤了没?」 这个时候问想没想他必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想不想。 晏汀红着小脸不敢看他,手还挂在他的脖上没下来。 他捏着她下巴:「汀儿。」 晏汀眼尾潮润,鼻头也冒着红。 邵准从怀里拿出一罐药,打开倒了两粒在手心里,然后挤入她齿缝间,又给她取来茶水就着咽下,最后把这一罐都给了她。 晏汀吃下去才恢復精力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 邵准一把将她从圆桌上抱上身:「避子药。」 晏汀落在榻上。 男人撑着床面朝她逼近:「这药不苦,以后吃这个。」 吃这个确实比她平常吃的汤药要好很多。 起码不苦! 晏汀被他抽空思绪后人看着懒洋洋的:「有效吗?」 「宫里太医配的,你说呢?」邵准轻搂着她,「今日怎么格外困些?」 晏汀闭着眼睛,完全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今日在御前献了舞。」 提到御前之事,邵准瞬间深沉,淡淡的问她:「你以为我父皇如何?」 晏汀没回,实在太困了。 邵准一把捏着她的下巴看:「你可知道,他想要你。」 晏汀:「……」 她瞬间清醒,眸子上下滚动,想要从男人身上爬起,可邵准不松手,她只能就着姿势看他。 「你说什么?」 邵准一笑:「你看不出来?」 今日她提心弔胆的,生怕出了差错,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可眼下叫邵准这么一说,她确实是觉得陛下对她有点太好了,哪里有君王为臣妇布菜的啊,现在是细思极恐,皇帝想要招揽她心思,却也是明明白白的。 第92页 她心里揣揣难安,盯着男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见他一个翻身,将她轻易压制。 故意用语言调侃她:「难不成你想伺候完儿子再去伺候老子?」 晏汀抬手:「你……」 邵准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我父皇可没我会疼惜人。」 「你又在这儿说什么混帐话羞辱人?」晏汀顿时哽咽。 邵准一笑低头吻她的唇,被气恼的晏汀哪里肯干,只是她杯水车薪的力气,完全不值得一提。 男人占完她便宜后笑着哄她:「孤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晏汀红着眼睛瞅。 邵准贴唇:「若你动了进后宫的心思,孤便要做那个……王。」 晏汀:「……」 进后宫?她连瑾王府的争斗都不想掺和,又怎可能觊觎皇宫!她躲得远远的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一头撞进去! 见男人眼神一暗,意欲何为很明显,她连忙示弱求饶。 邵准莞尔道:「你得把这几个月欠孤的全给补回来。」 晏汀:「……」 她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确实是答应过他,可那都不是为了逃跑吗?眼下他搬出来堵她的话,又是这次她若是不满足,以后他就不会再信她了,晏汀权衡过后,只能答应,否则以后再想让他放过自己,恐怕就没辙了。 邵准笑着吻她的唇瓣:「真乖。」 晏汀干脆闭上眼睛:「记得多给我一粒避子药。」 「这个自然。」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漾出异光。 第47章 「小姐请坐。」 郝仔手脚麻利的为晏汀挤出一条道儿, 伺候着她进入清风堂后院,晏汀一脸茫然的回头看了一眼清风堂内乌泱泱的人群,竟没想到清风堂名气已如此广远, 已经门庭若市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托嘉兴公主的福, 这一道「悬壶济世」的匾额可比晏父自身的本事有效多了,有了皇家做宣传,其他老百姓或者达官贵人闻风, 都是上赶着过来看诊。 除此之外, 郝仔结交了不少当官的,也让他们题了匾额,都是用金线描好, 他开玩笑似的说:「耗子一天换一个, 都不带重样的, 没想到这题词,竟然比皇帝的话还管用,小姐就等着发大财吧。」 明明应该是一大喜事,晏父心中却忧心忡忡,晏汀看出来,问及缘由,晏父摸着胡茬,只是嘆了口气:「水满则溢, 月盈则亏。」 晏汀心惊落座:「阿爹可是担心清风堂出事?」 知道自家小姐与老爷的想法,白芷便出言宽慰二人道:「老爷小姐莫多想了, 清风堂生意兴隆,本就是一件大好事, 更何况有公主照拂, 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晏父喟然长嘆:「但愿如此。只是为父心里还是慌得厉害, 这洛阳不比潮州,到底是大燕国都,一个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想当年先师就是死于非命,他老人家在临死之际曾留下遗言,就劝我莫入朝为仕,故而当年陛下诚邀我入太医院,我也并未受恩。如今汀儿你嫁入了洛阳,为父的到底是放心不下,这才千里追来。」 晏汀听着哽咽了,自知是自己不孝,竟惹晏父如此记挂:「阿爹。」 晏父望着窗外灯火长明的宫城復嘆:「也不知将你嫁入这洛阳城到底是忧是喜啊!」 「阿爹……」 想起来洛阳城后的种种,晏汀忍不住,捂着嘴鼻一头扑进晏父怀里,晏父最重名节,若让他知道邵准的事,恐怕当真会一命呜唿,所以晏汀说不得,只能把一肚子的苦水往回咽,深知一切的白芷在一旁也看得眼红,悄无声息的掉了一滴泪,又让夜风吹干了。 晏父见她哭得不成人样,便以为她是在朱家受了委屈,此动静引来了在后院烧菜的郝仔,他当即作势就要拿着斧头去朱家理论。 晏汀出声叫住二人,用娟帕擦干净泪珠后,哑着嗓音,软糯糯的说:「朱家待我不错,只是我太想念爹爹了,这才忍不住……」 晏父听言松下一口气。 郝仔也放下手里的厨具斧头:「那就好,若朱家的人欺负你,小姐可一定要告诉耗子,耗子哪怕脑袋不要,也要去朱家给您讨回个公道。耗子不怕死,就怕小姐哭。」 晏汀沖他莞尔:「我也不想你有事。」 郝仔瞳孔颜色乍变,满脑子都是「小姐也在意我」这句话,哪怕是真把命豁出去,这辈子也算值当了。 晏父说:「郝仔自幼就跟着我们,他虽然年纪小你两岁,却如同哥哥般照顾你。汀儿。」 晏汀应:「阿爹。」 晏父做主道:「从今日起,我便认了郝仔当儿子,以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了。」 郝仔激动:「师父。」 晏父牵过二人的手,一左一右的看:「若以后阿爹不在了,你们一定要彼此照顾,互相搀扶。」 「阿爹?」 「师傅?」 晏父将二人的手握在一起,又拉来白芷,一家人手拉着手,仿佛心连着心:「从此以后你们都是我晏家的人。」 白芷受宠若惊的跪下:「老爷。」 白芷与郝仔两人都是,都是叫晏父在山里捡回来的,当时白芷脖子上挂了一块木牌,木牌上就写着「白芷」二字,晏父就将其当做了她的名字,而郝仔被救下时,身上什么物件儿也没有,再后来他稍长大些,人机灵又讨喜,清风街上的老婆子都夸他是个「好崽」,于是就这么「好崽好崽」的叫着,再后来去户官登记造册时,索性就用了这个名字。 第93页 晏汀扶起白芷:「其实我们早就已经情同姐妹了。」 白芷抱住她:「小姐。」 晏父笑着拍几个人的手:「好好好。」 郝仔成了晏家人后,他的地位也高了,其他人不好再用他出身低贱一事笑话他,白芷也开始操心起他的婚事了,郝仔虽然个头矮小了些,但其他的地方丝毫不比其他人差,好几个读书人还不一定能说过他呢,再加上清风堂声名远播,他又是作为清风堂的义子,想要嫁给他的女性不在少数。 白芷替他把关选了几名脾性不错的年轻女子,郝仔看了一眼后只说:「小姐钟意就好,小姐喜欢的,耗子也喜欢。」 晏汀纳闷了:「这话又是什么话?」 郝仔怂怂的掀眸瞧她,暗暗嘀咕了一句:「反正郝仔喜欢的也得不到,娶谁不是娶,只要小姐不生气就成了。」 晏汀如此大费周章的为他挑选媳妇,若他不同意,恐怕会惹她生气,倒不如顺从她的意思,她开心了,郝仔心里也舒服。 晏汀没听见他这些话,自顾自的翻看册子,忽然挑出一本城南屠夫之女的资料,笑盈盈的摆在他面前:「这姑娘不错,你快瞧瞧。」 郝仔看了一眼:「嗯。」 晏汀转头便叮嘱白芷:「你速速去递帖子,让小耗子与她见面。」 「欸。」 第二日郝仔便在晏汀的安排下与屠夫家的小姐在云间客栈会面了,那姑娘生得不错,就是皮肤有点蜡黄,个头也不高,不过配郝仔倒是极相称了,小姑娘一见面就红了脸,晏汀觉得很不错,郝仔听她说好,于是就给答应下来了。 请人算过生成八字,婚期就定在了七月下旬。 晏汀忙完郝仔的事,恍然间看到日历,才发现邵准的生辰就在不日后,翌日嘉兴公主去万寿山下礼佛,顺道也带着她一起过去,路上晏汀想起採薇阁里的人,问起其病情如何。 嘉兴笑了笑:「现在已经痊癒了。」 晏汀一笑:「那就好。」 万寿山下的万寿庙似乎被人重新翻修过,庙墙外面刷了一层厚厚的红漆,不过前日夜里下过小雨,不少地方的油漆被雨水沖淡,沿路的茅草也被人修理过,开出一条笔直的小径,不少蝉虫在树枝上鸣叫。 嘉兴接过丫鬟递来的黄香在红烛前点燃,拿起吹了吹:「上次若不是有你,他也活不了。」 晏汀愧不敢当:「没有公主的菩萨心肠,安鋆国太子也遇不见我。」 嘉兴怔怔侧目看了她一眼。 晏汀倒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她手持长香跪地,闭上眼睛虔诚的许下心愿,然后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嘉兴盯了她许久,然后也许下了心愿。 二人出庙。 嘉兴问她:「你方才许了那么久,都许了些什么愿望?」 晏汀淡淡说:「一愿父上常健,二愿早日得偿所愿,第三个愿望……我没许。」 嘉兴停住:「早日得偿所愿?」 其实应该是早日摆脱邵准! 不过这些天他也没来找过自己,邵准那人,兴起时恨不得天天纠缠她,兴致缺缺时就一两个月不见人影。不过这次听说,他似乎是去了岭南游山玩水,说起来她有一年没回岭南了,这时候,恐怕漫山遍野都挂满了妃子笑吧。 上了马车,晏汀问她:「公主殿下许了什么愿望?」 嘉兴脑海中顿时飘过躺在採薇阁里身着白衣披头垢面的男子。 郝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买来的胭脂虫,整整大一袋子,而且都是上层货色,晏汀见了大喜,正好闲着也没事做,便开始翻阅古籍,自己制作起胭脂来了,做好后拿郝仔试色,他露齿一笑,只见满口的黄牙,乐得白芷前仰后合。 这天郝仔正好从外面听了些故事来讲给晏汀听:「小姐怕是不知道吧,嘉兴公主与安鋆国的太子有过一段……」 他用大拇指比了比。 白芷惊:「你从哪里听来的?」 郝仔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洛阳什么事情他不知道啊。他凑到白芷身边说:「我听公主府里一老婆子闲聊时说起的,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陛下不允许提起罢了,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公主殿下甚至为了那太子自杀过,只是自杀未遂让人给救下了。」 碾磨胭脂虫的手一顿,晏汀忽然想起那日嘉兴伺候安鋆太子的画面,仿佛就能明白此事并非郝仔杜撰,否则她堂堂一位公主,也不可能冒雨入宫伺候敌国质子。 记起嘉兴对採薇阁那位的不同,白芷也有几分信了,就着话深入问道:「陛下因何不许?」 郝仔激动:「那还不是因为……因为男的是安鋆人嘛!陛下自然是不想将公主嫁入敌国,安鋆与我们大燕签订盟约又屡屡违约,此等背信弃义的小国,怎可与之为伍,陛下心里明白着呢。」 白芷笑:「你怎么今日说话文绉绉的?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郝仔经常与官家打交道,这点表面功夫还是有的,他说得正起兴,门口竟然来了人,来人正是屠夫家的小姐——蔺岚。 白芷一见,赶紧起身:「蔺小姐来了呀,快快里边请。」 蔺岚提着一篮子的后腿肉,略显几分羞涩的往郝仔脸上瞧:「今日老爹宰了一头猪,我把后腿肉带过来了。」 白芷接过看,确实很新鲜。 第94页 郝仔搬来椅子给蔺岚坐下后,人就去了后厨处理后腿肉,蔺岚见他对自己来并不怎么开心,脸上的笑容也没那么甜蜜,白芷见多识广,清楚小姑娘心里的想法,便拍拍她手安抚道:「小郝人是这样,别看他平时机灵,可一见了姑娘就不会说话了,可你的情意他是明白的。」 蔺岚听完笑容舒展。 晏汀从二楼取来了上次留下的一盒胭脂膏子拿下了给蔺岚:「这个你拿去。」 蔺岚起身接过:「使不得。」 晏汀往她怀里一推:「特意给你留的,你一定要收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蔺岚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朱夫人。」 晏汀笑了笑:「郝仔唤我一声姐姐,你又是他的人,以后该叫我什么?」 蔺岚瞬间两腮发红,十分难为情的叫了一声:「谢谢姐姐。」 一道用过午饭,下午晏汀替晏父出诊,晏父近来身体不好,可学徒都学艺不精,晏汀为了不耽误生意,只能自己重操旧业,蔺岚也留下来帮忙,她挽了一面白纱,又施一屏风立在堂前。 看见清风堂开门,不少人往这边赶,有不知情的路人问起。 有人解释道:「你不知道吗?清风堂美人坐镇!我们都想被美女摸一摸脉搏。」 晏汀握住男人手腕的瞬间,只感觉此人脉搏跳动有力,气息更加是精壮强劲,俨然没有一丝病气。 她便知道又是故意来揩她油水的。 晏汀无奈收回手,片刻之间让人截住,熟悉的触感叫人她瞳孔放大,下一秒,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声音,也随即从屏风后头传来。 「小郎中,我这是得了什么病?是……相思么?」 - 邵准应朋友之邀去了岭南整整半个月,一回来便听说清风堂里有一位美人坐镇医馆,他东西都没有放下便直接赶来了清风堂。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孤不就片刻不在洛阳城吗?竟然敢红杏出墙!当真是没吃够教训么?! 晏汀握住男人手腕的瞬间,只感觉此人脉搏跳动有力,气息更加是精壮强劲,俨然没有一丝病气。 她便知道又是故意来揩她油水的。 晏汀无奈收回手,片刻之间让人截住,熟悉的触感叫人她瞳孔放大,下一秒,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声音,也随即从屏风后头传来。 「小郎中,我这是得了什么病?是……相思么?」 药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晏汀慌不择路的弯腰捡起,岂料男人竟然凑了过来,轻轻推开屏风,隔着面纱吻住了她的唇瓣。 若非他身形高大,就真的要露馅了。 他倒是觉得晏汀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尤其惹人怜爱。 他往外使了个眼色。 晏汀不肯走。 男人便低声说:「看来夫人是想在这儿。」 晏汀:「……」 屋外人泱泱麻麻。 她回头对学徒说:「剩下的你们来,拿不下主意的,等我回来再问,这位公子病情有些严重,我要去后院为他施针,你们不要过来打搅。」 「是。」 于是晏汀起身往清风堂的后院走,她一走,清风堂乱套了,许多慕名前来的病人都喊着让她留下,晏汀挑拨挡风的帘布时,回头瞪了邵准一眼,男人发笑,强行推着她出了前堂,又将她拽进了房间。 这房间是她临时休息用的,隔壁就是晏父养病的地方。 「你……」晏汀不敢出声,让人逼在角落,也只能用眼睛示意他,「你别乱来,我阿爹就是隔壁,若让他听见,我就不活了。」 邵准极其顽劣的用手在她口里搅了两下:「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让人瞧见不好么?省得你背着孤在外面朝三暮四的!」 晏汀气哭:「你……」 裙摆被一阵疾风吹起,晏汀焦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腕,却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叫他推得撞在了门面上,此动静把隔壁的晏父给吓醒了。 晏父问:「谁在隔壁?」 晏汀双手捂住嘴鼻不敢出声,邵准正好有了她的软肋,贴唇轻声命令道:「去榻上。」 晏父没听见回答撑着身子又问:「是汀儿吗?」 晏汀怕邵准发疯,只能顺从他的意思,乖乖的躺在榻上,睁着一双鹿眼,泪水哗啦啦的流。 晏父问了第二遍没人回答后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邵准撑在上方看她:「你倒还委屈上了?」 晏汀不知他因何生气,也恼他如此不管不顾,人如同死了一般的躺着,不看他也不回话。 邵准更气:「你回我!」 他发了怒,似要拆了她。 晏汀看着他说:「你最好是把我弄死在这儿!」 「你……」 晏汀就像是一团棉花,无论你怎么使用都没用,再加上她身子不好,若是把她惹生气了,气坏了她心疼的还是自己。 可…… 他一拳砸在软枕上,眼里冒出血丝,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在图些什么,若换别的女人,早就以这些露水之情,巴巴求着他带自己进瑾王府了,或者是换一些银财,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要。 起初他以为晏汀是欲擒故纵,不说只是为了得到更多,可现在都已经整整一年多了,她还是什么都不要。 她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真想扒开看看! 第95页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愚笨的女人? 邵准一把捧住她的脑袋,近乎逼迫性的问她:「孤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什么?只要你说的,孤努力去办。」 晏汀反而笑了:「殿下这是做什么?瞧我可怜?」 邵准自欺欺人的说:「孤只是不想吃白食。」 这确实是个好藉口,因为是不想吃白食,所以哪怕她提出要嫁入瑾王府,说不定也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晏汀倒是觉得眼下的状态极好,朱时叔疯了,噁心不到她,她也不需要为之操心,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可以用来做自己想做的事,偶尔来清风堂帮帮忙,或者是陪嘉兴公主聊聊天,生活与在潮州没什么区别,她何必要跟邵准牵扯上。 于是晏汀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 他压低声音怒吼:「晏汀!你存心气我的是不是?」 「汀儿?」晏父竟然过来敲门了,幸亏邵准反锁了门,晏父站在门口,披了一件外袍,「汀儿,是你在里面吗?怎么把门给反锁了?汀儿?你发生什么事了?」 邵准无视外面道:「你好像很怕晏清风知道我们的事。」 晏汀瞳孔地震:「你要干什么?」 邵准顽劣沖她挑眉,起身就要去开门,晏汀一把用手圈住他,痛苦不堪的摇头求饶。 「只有这个……」晏汀说,「只有这个不行。」 男人冷峻着面孔看她。 晏汀不敢再说话刺激他,只能一遍遍的求饶示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放过我阿爹。」 晏父听不见应答急忙找了郝仔,郝仔怕里面出事,在多次敲门无果后就要破门而入,用身子撞击门面的第二下,里面的晏汀终于出声了。 晏汀装作刚刚睡醒:「怎么了?」 晏父听她语气这才放下心来:「原来你在里面睡觉。」 晏汀盯着一旁的男人说:「这些天看诊太累了,方才一回房间就睡了,兴许是睡太沉,所以没听见阿爹的叫唤,害阿爹担心,是汀儿不对,我脱了衣衫,阿爹有什么吩咐就在外面说吧。」 晏父笑道:「你好生休息吧,人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出了事,那你快睡吧。」 郝仔也说:「耗子一会儿给小姐做些好吃的补补。」 晏汀点头:「好。」 晏汀应付完他们才有功夫来应付邵准,男人大摇大摆的躺在她的枕席上,东看看西看看,发现匣子里的药罐时,他打开闻了闻:「这是什么?」 晏汀老实回:「护心丸。」 邵准眉目一肃:「你用的?」 晏汀拿回重新放入匣子。 邵准不自在的咳了两声,似乎想起之前她好像用过,如今这一大瓶都快空了,看来她是没少发病啊,兴许多半还是自己给气的。 但…… 她不是也经常气他吗? 可这护心丸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下去副作用想必也大,她冬日里手脚冰凉与这病应该也脱不了关系,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跟她计较了,免得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护心丸。 对! 跟她窝什么火啊! 你找她不就是为了找乐子的吗? 晏汀收拾好屉子后跪在他面前看他,这床没有瑾王府或者公主府的舒服。 她说:「殿下是要在这里还是去别地?」 邵准:「……」 「孤来不过是给你点警告罢了!」 晏汀松下一口气:「殿下在外面解决了就好。」 邵准:「……」 他看着晏汀从榻上下去,慢条斯理的捞出青丝,又将叫他压皱的裙摆理清楚,一束阳光从盈窗上露进来,不偏不倚的打在她的眉眼间,仿佛是点缀了柔和的佛光。 「啊——」 他看得心乱,一把给人截腰抱起,然后放在腿上,指腹缠绵的摩挲着她天生泛红的唇瓣,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带着两个人的唿吸变重,他两指之间还滑熘熘的,晏汀忽然想起刚刚的事,嫌噁心不想被他触碰。 邵准也识破了她的小心思,故意往她跟前凑,发笑打趣:「自个的东西也嫌弃?」 晏汀扭头躲:「你……」 他玩味更重的低头想要来调戏,晏汀急忙伸手推开他:「不是说……」 邵准眯了眯眼:「孤还没有解决呢。」 晏汀:「……」 后来那束光落在了晏汀的裙摆上,裙摆之下明显印着男人大手的轮廓,压抑的低吟声却让人吃了去。 他明明说是来给自己解决的。 可却只是让晏汀独自一人泄了春光,最后她奄奄一息的躺在男人怀里,他也第一次从她泛红的眉眼间窥见了她的愉悦。 原来陈自修说的甜头就是这个! 他轻轻掐着女人的腮,低头轻轻吻了吻唇角。 真甜! 邵准此次去岭南游玩带回来好几箱行李,不过都分给陈自修几个和嘉兴公主了。 晏汀也得到了一份。 她半信半疑的接过锦盒,锦盒从外面摸有点凉,打开扑面而来的寒气,锦盒的冰块之中放着鲜红色的荔枝,一个个肉粒饱满又多水。 只是数量并不多。 从岭南到此地路途遥远,他是怎么将这些荔枝保存回来的? 其实邵准起初带了不少,不过路上也坏了不少,最后这些佼佼者才得以与美人相见。 第96页 想当年唐玄宗为了搏杨贵妃一笑也是跑死了几匹马才得到这妃子笑的。 邵准盯着她脸上的反应:「若你不喜欢,孤就拿去分了。」 晏汀想要留下,可始终说不出来喜欢二字,总觉得莫名羞耻。 他倒是心善,也没有逼她。 再后来晏汀去公主府里做客,听见嘉兴公主抱怨邵准去岭南却没有给她带回荔枝时,莫名有股心虚感。 嘉兴拍拍手背:「以前每每去岭南玩都会带回来一小盒的,偏偏今年没有,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存心想要馋死本宫!还是说他其实带了,但是给了别人?」 晏汀抿唇低头。 嘉兴烦躁郁闷之际,忽然瞧见晏汀的反应时,豁然明了了。 难不成…… 好啊,有了媳妇儿忘了姐! 这没出息的! 第48章 晏汀没想到有朝一日裘薇熙还能如此和蔼可亲的与她讲话, 她是来求医的,可晏父病未全愈,坐诊还成, 出诊可就不容易了, 于是裘薇熙就请她前去裘府。 不止晏汀一个人纳闷,裘薇熙为何放着太医不用,反而来此地请她去裘府。 裘薇熙笑着说:「朱夫人医术高超, 我又何必捨近求远?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病, 去请御医确实是小题大做了,还请夫人不计前嫌,随我去裘府走一趟。」 晏汀沉默了。 她确实是怕裘薇熙对付她。 裘薇熙知道自己从前没有给她留下过好印象, 如今想让晏汀放下戒备, 确实得花费好一番心思,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你如果贵为公主殿下的门客,又得陛下娘娘赏识,我哪敢设计陷害。」 晏汀还是犹豫:「这样吧,我让学徒随你去,既然是小病,也用不着我过去。」 裘薇熙笑容收起,讨不着好处后, 她气沖沖的回到裘府,裘逸轩见她火冒三丈, 便来问:「这又是怎么了?」 裘薇熙凝他:「哥哥最近不是练武受了小伤吗?我特意去请郎中为你看病,岂止她如此不知好歹, 竟然敢拒绝我们裘府的请求。」 「小伤罢了。」裘逸轩笑着坐下, 「用不着看郎中。」 裘薇熙瞅他:「哥哥可知薇熙请的郎中是谁?正是清风堂的。哥哥最近被陛下抓去训练禁卫军, 恐怕还没去清风堂看过吧,眼下清风堂坐镇的郎中正是哥哥朝思暮想的人,只不过……」 裘薇熙凑近说:「她摸的可是别的男人的手。」 裘逸轩眸子变深。 裘薇熙冷言冷语的嘲讽道:「我今日去,就是为了请她来府里帮哥哥看病,岂止她来都不来,看来在她心里,哥哥根本就算不上号,亏得哥哥对她思之莫切,她倒好,在外面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我可是听说前几日,她还把一位病人请到后院施针去了,这保不齐就发生了什么,毕竟朱时叔现在的情况,她跟守活寡没什么区别。」 裘逸轩打住:「好了!」 裘薇熙不爽噘嘴:「我说的是实话,哥哥恼我做什么,有本事找她去啊,软的不行强的试试啊,反正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婢。」 裘逸轩起身:「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不喜欢她。」 「我哪里就是不喜欢她了!」裘薇熙说,「若我不喜欢她,不想让她做我嫂嫂,我又何必巴巴跑过去请过来?我可全都是为了哥哥的终身大事着想啊!」 裘逸轩眸子一眯:「你在帮我?」 「自然是。」裘薇熙义正言辞的说,「虽然我确实不懂她到底是哪儿好了,竟然让哥哥魂牵梦萦,但既然哥哥喜欢,那妹妹自当尽心的帮忙,否则我拉下面子去清风堂做什么?我吃饱了撑得的吗。」 裘逸轩盯了她片刻后笑着捏她鼻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我自己有打算的。」 「什么打算?」 裘逸轩没明说:「你不用知道。」 裘薇熙心有不甘却还是只能应下:「是!」 裘逸轩说完离开裘府就去了清风堂,眼下已经黄昏,清风堂外没什么人了,他看见一面屏风挡在门口,后面坐着的应该就是晏汀。 郝仔见他衣着不凡忙去招唿:「这位爷可是来看诊的?」 裘逸轩死死盯着屏风后头的人影说:「替我看看吧。」 晏汀伸出一只手,指节修长白皙,轻轻覆在男人的腕上,通透明亮的之下闪闪发光,裘逸轩垂着眸子盯了片刻,而后就听见里面人说:「这位公子没什么大碍。」 裘逸轩笑了笑:「可以医外伤么?」 晏汀:「自然。」 裘逸轩笑道:「在这儿?」 晏汀:「在这儿。」 裘逸轩取下佩刀放桌上一放,郝仔在看到佩刀上的纹案时,瞬间屏气凝神不敢搭话了。 这不是禁卫军吗? 可是个大官呢! 只见他放下佩刀,人穿过屏风,就到了晏汀面前,她知道,裘逸轩必定有话问她,也怕此事让郝仔知道,便有意让白芷岔开郝仔,待人离去,她才敢开口:「大人这不是来看病的。」 今早儿裘薇熙才来,他自己下午又来了,看样子确实是有大事。 裘逸轩微微低眉,扯动唇角看她,抬脚一步步逼近,晏汀感觉他来者不善,却又不敢往后院喊人,只能在他的步步紧逼下连连败退。 他牢牢盯着她问:「夫人可是与外男有私情?」 第97页 晏汀唿吸一紧,挪开椅子后熘。 果然这一切还是来了。 裘逸轩一笑:「那人可是当今的——瑾王殿下?」 晏汀后脚抵住药柜,已无法再迴避,她梗着脖子说:「你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男人低眉,一手扶着药柜,颇有几分强势:「可是自愿的?」 「我与他的身份悬殊,自不自愿又有什么区别?」晏汀说,「我已然与他牵扯不清。」 他细细品着她的话,倒是察觉出了几分无奈:「所以去年家宴上带走夫人的是瑾王?」 晏汀直言不讳:「是。」 「难怪啊,夫人不肯明说那晚自己去了哪里,原来是……后来我查出端倪,当即就被调去了岭南巡视河道,看来是瑾王在为红颜知己出这口恶气想要堵我的嘴。」 晏汀戏笑:「他只是怕你查到他身上罢了。」 裘逸轩眯着眸子盯她片刻,忽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能退缩的与自己对视:「夫人好像并不怎么喜欢瑾王?如果我猜测得没错,夫人与瑾王已有一年多光景了,打夫人嫁入洛阳开始,外人都知道你嫁的是朱家,可实际上侍奉的却是瑾王府。」 起初他也不晓得为何瑾王要折辱朱时叔,眼下把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很快就有了答案,再算一算时间,就不难知道晏汀是什么时候让他吃到的嘴。 美眉触动,他伸手轻轻蹭了一下,晏汀便扭开头,悄无声息的落了一滴泪,倒也不是她弱不禁风,而是有些人天生泪腺浅。 裘逸轩手腾在半空中,他低眸沉思片刻:「晏汀。」 第一次听见这男人连名带姓的直唿她大名,她总感觉他有什么大事要同自己说,唿吸也跟着变轻便柔了几分。 裘逸轩死死盯住她的眸子:「我可以救你。」 晏汀惶恐:「救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可总觉得是一场虚幻的梦,在这深不见底的洛阳城,吏制腐败已然崩塌,真的还有人能救她出火海吗?她已经不相信了。 男人微微抬高她的下巴露出一节:「你应该不想再受瑾王摆布了吧?」 她垂眸考量。 她确实是不想再与邵准干这些勾当了。 可是眼下谁能救她? 他吗? 他可以吗? 好像是有点希望的。 男人心思细腻,知道她的顾虑,等坐好后,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能救她的法子一併道出:「瑾王不能只手遮天。首先你第一个要做的就是离开朱家。」 晏汀无奈嘆气:「可朱时叔不肯放我走。」 裘逸轩一笑:「只要夫人想,就总有办法。」 晏汀还是嘆气:「可就算我离开了朱家,可人在洛阳,清风堂在洛阳,我跑不掉,这只是给了他机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负我,朱家虽然落魄,可到底也是个庇护所,他多少顾忌人言人语,还不敢太放肆。」 他又笑:「所以夫人第二件要做的就是——再嫁。」 「再嫁?」晏汀稍稍抬起身,有些坐不住了,「那意义在哪儿呢?他如今可以这么欺负我,我哪怕是再嫁了人,他依然可以,我又何苦去耽误了其他人。」 他笑笑:「夫人难道不知只是朱时叔护不住你,而并非嫁人无用?夫人若是能改嫁个靠得住的,料那瑾王也不敢乱来。」 「大人说笑了。」晏汀更是无奈,她如今的情况,谁敢要她,洛阳城那些公子哥,都与瑾王交好,他若是不许,那些人敢娶她吗? 裘逸轩认真异常的握住她的素手:「我认真的。」 晏汀瞳孔微微震动,低眸往他的手上看了一眼,这下也清楚他口里所说的再嫁到底是几个意思了。 裘家?裘父乃当朝丞相!裘家的大女儿是陛下的宠妃,裘家世代入朝做官,而裘逸轩更是当今掌管了宫防安全的禁卫军统领。这样一个地方,邵准怕也不敢放肆吧! 可…… 晏汀默默缩回手:「不妥。」 裘逸轩坦荡:「夫人是怕我裘家护不住你?」 晏汀缓缓摇头:「瑾王确实不敢动你们裘家。我说的这个不妥,并不是指这个,而是于你而言,我实在是不妥。裘大人,你何必为了救我,把自己给搭进去。」 裘逸轩至今尚未娶妻,连个妾室也没有,他也鲜少混迹烟花场所,想必是清清白白的。这样的男人,娶她回家干嘛?她实在是想不通。 裘逸轩含笑看她:「夫人是怕耽误了我?」 晏汀小心掀眸。 面前的这个男人,相貌端正,做事雷厉风行,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虽然为人严肃了些,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可这样的家境这样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我知道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裘逸轩直说,「我与夫人不过才见了数面,要说感情,恐怕还没有夫人对瑾王的多吧?我帮你自然有我的道理,夫人只需要清楚两点,第一,夫人是否真的想摆脱瑾王的桎梏,第二,夫人是否愿意入裘家为妾。」 晏汀:「为妾?」 「为妾。」裘逸轩,「所以夫人也不必有任何负担,你只是入我们裘家为妾,我日后若碰上了喜欢的女子,自然会与她成亲。」 裘逸轩由此说词一来是为了打消晏汀的顾虑,二来也是为自己着想,他现在确实对晏汀着迷得很,可她毕竟非完璧之身,且又出身岭南普通百姓,假如真娶回家中,先不说怎么过裘父裘母一关,万一他日后玩腻了,后悔都来不及。 第98页 所以纳个小妾最合适了。 晏汀从前就说过绝不为人妾室,可眼下……眼下这种情况,再加之裘逸轩说的条件很动人,若她应下,邵准也不敢再动她,而她与裘逸轩并无感情,想必婚后他也不会碰自己,到时候她的日子就能回到在潮州的时候。 裘逸轩看她微微心动,又补充道:「夫人可要明白,在洛阳,除了我们裘家,你再无去处了。」 晏汀不解:「你为什么要帮我?」 知道自己不解释清楚这一点晏汀就不会放下戒备,裘逸轩笑着说:「我是为了薇熙。你知道的,她心悦瑾王,我不想你成为她嫁入瑾王府的阻碍。」 这个解释可以称之完美。 他为了自己妹妹的幸福才来帮她确实也说得过去。 这下晏汀彻底信了,只是她还需考虑几天,裘逸轩允许她时间考虑,夜里晏汀把利弊权衡过后,第二日就让人送了书信前去,裘逸轩收到书信时邵准也在场。 那信上只写了一个大字——好。 「字体娟秀,是哪家的小姐送来的啊?」陈自修打趣道,「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也勾搭去良家妇女来了!啧啧,可真是罕见吶!」 裘逸轩往邵准脸上看了一眼,笑着挥鞭御马往前奔走。 陈自修等他走后凑到邵准身旁:「你不觉得他最近有点不对劲么?我听说,他昨日去了一趟清风堂,还见到了那位,两人相谈甚久,你不去查查?万人被人撬了墙角,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冷眸狠剜。 陈自修憨憨的笑着:「我这是好心提醒提醒你,你们家那位不少人惦记着呢。」 「她敢!」 第49章 邵准生辰宴当日嘉兴公主来朱府接晏汀一同前去。 顺道看了一眼朱时叔。 朱时叔在二人走后攥紧拳头气得浑身发颤。 她竟然还敢跟瑾王牵扯! 晏汀原是不想过去的, 从明面上来说,本来她与瑾王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私心来说, 她也不愿意过去受那个罪, 可嘉兴公主却以好友的身份,邀请她一道去瑾王府游玩,这个理由她便不好推辞了。 掐着指头算, 她来洛阳一年零两个多月, 除了清风堂的人,她再没结交什么朋友,嘉兴公主待她不薄, 两个人因性趣相投, 也算得上半个知己, 如她贸然扫了嘉兴公主的兴致,反倒是会引来猜想。 如此她只能却之不恭。 这一次去瑾王府祝寿的情形大不相同,她随嘉兴公主由后门入府,穿过水榭楼台径直抵达招待女眷的后院,因她贵为公主的府上客,其他人对她态度友好,就连裘薇熙也不再难为她,还招唿她入座又给沏果酒, 并当着所有人的面举杯为一年前自己的鲁莽与无知朝她道歉,算是给足了她颜面。 裘薇熙说:「若晏姐姐不受, 便是不肯原谅薇熙,薇熙只好扇自己几个巴掌, 如此才算解了晏姐姐的心头之恨。」 这么多人在场, 裘薇熙话语诚恳, 她若是抓着不放,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更何况她已然应下与裘逸轩之约,日后是要住进裘府的,还是不要跟这「小姑子」结下仇怨了。 想清楚,晏汀接过酒,小饮了一口,青梅酒甜香四溢,才下肚不久,只见她脸颊泛红,微微有了几分醉意。 嘉兴知道她不胜酒力,便差人去给她煮醒酒汤:「你啊,从不饮酒,身子又弱,才喝了这么一点,就已然撑不住了。」 晏汀难为情的低眉笑下。 醉酒犯困,她撑着脑袋,耳边时不时有女眷们的对话传入耳里。 「薇熙身上这件可是尚衣局做的?真是好精緻呢,瞧瞧这花纹绣工,薇熙真是得陛下宠爱。」 「瞧你说的,裘小姐以后可是瑾王府的女主人,就这么件衣服,她怎会放在眼里?」 「你们方才瞧见瑾王身上的那件云纹外袍了吗?衬得少年英姿飒爽,姑娘们见了都走不动道儿了,洛阳城不知又要出现多少痴心女子,薇熙你可得提防着点。」 「我听说那件云纹宫里似乎还有一件,好像是留给瑾王妃的。」 「瑾王妃?不就是裘小姐吗?哪里还有旁的人!」 「是是是。」 晏汀手上乏力,脑袋咣当一声磕在了矮几上,疼得她眼角泛红,裘薇熙立马过来问话:「晏姐姐没事吧?可是磕疼了?」 晏汀懵懵的看她。 有人打趣道:「瞧,都醉煳涂了,看人也看不清了。」 裘薇熙示意白芷去扶晏汀起来:「晏姐姐既然困了,不如先去厢房休息片刻,一会儿用餐了我再派人去请。阿毛,你领朱夫人过去,可别走错了地方。」 叫阿毛的婢子便抬手请白芷往外走。 从前院回来的嘉兴公主伸手摸了摸晏汀滚烫的小脸:「这是怎么了?哟,怕是病了。」 白芷回道:「昨夜窗户让夜风给吹来了,小姐许是那时候着的凉,刚才又饮了点小酒,小姐已然困得不行了。」 「那便先去房间休息。」嘉兴公主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晏汀的脸和额头,「到底是身体重要。我一会儿让人去请郎中来看看。」 白芷喜不胜喜:「哎。」 这种事要是搁在朱家,恐怕不会有人愿意搭理她们,现在总算有一两个真心关心小姐的了。 在丫鬟阿毛的带路下,晏汀去了西厢的墨呦轩,白芷抱来被褥让晏汀出了一身的冷汗,见她衣服湿透,又赶紧去厨房找热水。 第99页 「白芷?」 听见声音,白芷回头,赶紧跪下给邵准请安,邵准问了事情后,便放下前院的男客,随她一同去了墨呦轩,去时晏汀蹬掉了被褥,衣襟大敞的横躺在榻上,纤细白皙的玉手微微垂落,皓腕上的红绳让人唿吸一促。 白芷连忙羞赧的跑过去帮晏汀拉好领口又给她盖上被褥。 她唇瓣干裂,微微张开,吐着热气。 白芷端来热茶使劲吹,然后捧着晏汀的小脸,小心翼翼的往她嘴里喂,却叫她用舌头给顶了出去,甚至撒了两人一身的茶水。 邵准出声道:「你出去。」 白芷手忙脚乱的放下茶杯,而后起身给邵准让位置。 邵准皱眉:「还站着干什么?」 白芷:「……」 她出去后,守在门口,时不时地回头观望屋内的情况。 小姐这下又没守住! 邵准将人扶到自己肩上靠着,然后取来热茶,吹了两下,自己先含了一口,而后低头堵住她的唇,还咬住了对方伸出来的小舌,晏汀呜咽两声,把他送过来的茶水,照单全收了。 被人揉拧后的唇瓣又红又润。 邵准用拇指重重揉了两下,下一秒晏汀就睁开了眼睛,视线朦胧,瞳孔并没有聚焦,他深情的盯着,用手摁了摁她的下唇。 他哄道:「张嘴。」 「殿下!」白芷急忙在外敲门,「殿下!公主殿下与裘小姐一道儿过来了!殿下!」 公主殿下带了郎中过来,进门时瞧见邵准也在里面,于情于理都开口问了一句:「你不在前院跟陈自修他们吃酒来这干嘛?」 邵准回:「朱夫人在我的府里病倒我自然得过来看看。」 郎中放下药箱,隔着窗纱观察晏汀的面色,然后取来娟帕,搭在晏汀的腕上替她诊脉。 裘薇熙脸色并不好:「以安哥哥快去吃酒吧,晏姐姐有我们照顾就好了。」 邵准无视她问郎中:「她怎样了?」 郎中回:「小病。」 邵准这才安心回到前院去与公子哥们吃酒,不过吃酒时不禁咳了两声,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后来也染上了风寒,这才知道是让晏汀给传染的。 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晏汀被嘉兴公主送回朱府时瑾王后脚就让人送来了锦盒,锦盒里装着的正是那件云纹女袍,附赠男人写的——「礼尚往来」四字。 她应嘉兴公主之求给邵准做了一件衣服,邵准也还了她一件。 「小姐不喜欢?」白芷不知道这件衣服意味着什么,「这件与瑾王殿下今日身上穿的那件好像啊……」 晏汀捏捏眉心:「藏好。」 「啊?」 「被人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 「……什么?」 白芷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 郝仔与蔺岚的婚事在即,因他与官家交好,不少人得知他要娶妻时,都让人送了礼来清风堂。 这日裘逸轩也来了,晏汀亲自去接待他,她领着男人去后院,裘逸轩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她青丝遮盖的细腰上,而后慢慢飘向别处,晏汀将门合上后说:「我让人传给你的信,你可有收到?」 「嗯。」 晏汀停顿片刻:「那你……」 裘逸轩笑道:「我帮你筹划与朱时叔和离一事。」 晏汀点头:「好。」 说完话,二人没了其他话聊,双双看着彼此,一时气氛很是怪异,晏汀更是尴尬,扭头看向别处,裘逸轩这才回过神,然后胡乱扯了些话题聊。 他说:「过几日我去看宅子,你届时随我一道过去。」 晏汀疑惑:「我去干什么?」 他笑了笑:「你以后都要住的地方。」 晏汀:「……」 他进一步解释:「其实陛下有赏过两套宅子给我,只是……只是离瑾王府有些近。我打算另外再买一套让你住下,如此一来你也不用担心,就算我日后另娶纳妾,终究是牵扯不到你。」 晏汀微微一笑:「你有心了。」 是啊,她住别处,也就不用牵扯进无休无止的宅斗琐事,眼下瞧着,入裘家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如此一来,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却未曾发现,裘逸轩唇角上淡淡的笑意,他盯着她,不曾移开分毫,像是捕猎的勐兽。 晏汀忽然想起裘家二老:「那你打算怎样与丞相大人说?」 「这个你更不用担心。」他说,「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们。」 他的法子就是密而不发——只是纳一个小妾而已,就没必要告诉家里了,他在外面买一处宅子,也不会有人知道,如此一来也省了不少的麻烦。 「小姐,瑾王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邵准人到,他狠狠盯了裘逸轩片刻,而后目光落在她身上,晏汀怕他发现自己的密谋,连忙站起来解释:「他是来请我治病的。」 邵准一副正宫的架势:「治病?」 晏汀就像是被抓包在外偷吃的妻子,满脸都写着慌乱二字,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邵准瞧着她这拙劣的演技不禁发笑,可又不想当面戳破她,于是顺着她的话讲:「那医完了么?」 「医完了。」 邵准歪头看向裘逸轩:医完了还不走? 裘逸轩看懂他的意思,扯唇笑笑,走时又看了晏汀两眼,裘逸轩一走,邵准驱散了其他人,并且要求晏汀给他治病,晏汀以为他就是故意过来找茬的,所以也不理。 第100页 邵准气得直磨牙:「怎么,现在连给孤看个病都不愿意了?」 晏汀白他:「你莫存心找茬。」 他凶:「孤是真有病!」 晏汀鄙视:「你确实是真有病。」 邵准:「……」 他气恼,直接给人抱腿上,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拿着她的手就往脑袋上贴,正在挣扎的晏汀被烫得缩手,又见他眼里血丝密布,兴许是真的病了。 把了脉搏后,确认是真病。 晏汀嘆气:「你既然病了,就好好待着,来这干什么。」 他总觉得晏汀今日说话格外气人:「你这儿不是医馆么?」 晏汀:「……」 「你怎么病的?」 邵准看了她一眼:「上次……上次你传给我的。」 「我?」 邵准咬牙:「你!」 第50章 礼部侍郎家的小妾怀了孩子, 晏汀前去替她安胎把脉,又开了好几副养身安胎的药方。 那小妾有了身孕后,颇不把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晏汀作为一个外人, 瞧见了也不好怎么开口劝。 她照例替小妾问完诊,随管家从抄手游廊出去,远远的就瞧见前方院子里有几人, 正坐在石桌石凳子上闲聊, 其中就有她不想见到的人。 礼部侍郎:「话说陈兄的媳妇儿已经生了吧。」 陈自修笑:「生了生了,不过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 眼下算是儿女双全了, 以后就不用再生了, 免得她吃苦受罪,改天我得去太医院,让章太医配一副药来。」 礼部侍郎打趣他道:「你不碰她不就完了吗?」 陈自修:「……」 他简直想破口大骂! 邵准抿茶跟着一笑。 「朱夫人,老爷在那边,我带你过去问个好。」管家领她过去,「奴才请瑾王殿下、陈大人、老爷的安。」 几个人视线移过来。 晏汀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小,总算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粉嫩香甜。邵准不禁眼前一亮,右眉往上一撩。 晏汀低着头, 她髮型朴素,只有一朵黄色的野菊点缀:「瑾王殿下、陈大人、侍郎大人。」 礼部侍郎问:「我内子她情况怎样?」 晏汀老实答:「薛姨娘很好, 只是吃食还是不要太过辛辣了,其次, 要多走动, 不要动怒。」 礼部侍郎先行谢过她。 晏汀屈膝回礼后又听见陈自修说:「我想配一副避孕的药, 朱夫人可有这方面的本事?也省得我再去宫里走一趟了。」 晏汀微微蹙眉:「陈大人是要避子药?」 陈自修解释说:「不是。我不要寻常的避子药,我想要对人体没什么危害的避子药,我家那位生育过两回了,我们不打算再要孩子,免得她吃苦遭罪的。」 此事陈自修的形象瞬间在晏汀心中高大了几分,她满心都是对陈夫人的羡慕,越发想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生得什么样,竟然可以嫁这么一位好郎君,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啊,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陈自修,不紧英年早婚而且温柔体贴。 邵准莫名在晏汀眼里察觉一丝对陈自修的欣赏之色后一脚跺在陈自修的脚背上。 「啊……」陈自修转头看他,「你……干嘛?」 「这个……」晏汀为难,「我对这一方面并不是很擅长,不过……瑾王殿下不是配了一道么?陈大人可以问瑾王殿下要,也省得多走一趟了。」 邵准:「……」 陈自修揉着脚背:「你何时配过那药了?」 邵准瞬间恢復常态:「不久前。」 陈自修大喜:「那就赶巧了嘛,你给我一粒,我让人照着配一副来,也省得去找章太医了,你愣着干什么啊,快拿出来啊,别那么小气嘛,有这东西就应该分享。」 邵准无奈,只能给他。 陈自修从礼部侍郎府里出去后就去了最近的医馆配药,医馆里头的掌柜闻了闻药味,连连夸赞配这药的人乃高人,不过他一时半会儿的也配不出来,里面好几道药材,都得皇宫里才能有的。 陈自修听了后说:「你说,你需要什么,我给你拿来。」 「这一粒小小的药丸里有雪莲、人参、苏叶、藿香、黄芩、白朮、麦冬、黄精、鳖甲等药材。」 陈自修打包票道:「包在我身上。虽然我不懂这些啊,不过……不过我怎么听着这些药,似乎都是补药啊,这能避孕吗?」 「避孕?」掌柜惊,「这药怎可用了避孕!这可是利孕利身的大补之药啊!」 陈自修吃惊到说不出话来:「大补的药?」 掌柜笃定道:「就是大补的药!」 「好傢伙!」陈自修捏着芝麻粒大小的药丸不禁发笑,「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掌柜的问:「那还配么?」 陈自修拍桌:「配!我夫人也要补!」 邵准知道陈自修去过一趟药馆,也就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这「避子药」的秘密,陈自修故意盯着他笑而不发,阴阳怪气的指责他诓骗晏汀:「没想到我们瑾王殿下还有这份心思呢?」 邵准无视他。 陈自修笑了:「她就没发现?」 邵准回:「没有。」 晏汀毕竟是医女,那药又是大补,她闻一下兴许就知道了,于是他为了不让晏汀发现,故意给人折腾到筋疲力尽,晏汀累得快累死了,也就没有心思再想这些。 第101页 陈自修深入问:「她吃过几回了?」 「两回。」邵准无奈。 也就公主府那回,后来他就再没碰过她了,也是因为不方便,她人总在清风堂,清风堂人多眼杂,怕真让人撞见,更何况晏父也在,晏汀又如此顾忌晏父,他也不好在清风堂放肆。 所以得找个机会让晏汀去东街来伺候他! 他都快馋死了! 今日在礼部侍郎府里瞧见,当时就恨不得把人扛走。 不过他又想起来裘逸轩。 眉头深了几分。 陈自修看出来了:「怎么了?」 邵准眯着眼眸:「上次我去清风堂,瞧见晏汀跟裘逸轩在后院聊天,两人看着还挺亲密的。」 陈自修:「你是说她红杏出墙?」 「她敢!」 陈自修笑:「准哥儿,你可得好好想想,若晏汀真嫁进了丞相府,你们俩也算是到此为止了,裘逸轩不比朱时叔,你想要动他的人,没那么容易。」 「他的?」邵准气,「晏汀不是我的吗?怎么是他的!」 陈自修发笑:「谁娶到算谁的。」 邵准:「……」 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陈自修压低声音:「你该不会配这个药丸是为了得到她的心吧?」 邵准怒:「你说什么?」 陈自修笑:「我记得我之前似乎与你说过,这女人啊,一旦有了孩子,就会不一样的,你该不会是动了这歪心思吧?不然,怎么搞这么一出?嗯?是与不是?」 邵准:「……」 陈自修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把他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的:「你自个儿可能看不明白,你兴许对她是真动了情。」 眸中暗光一亮,他几番张嘴,却几番说不出话来。 「你若不趁早瞧清楚自己的内心,这美人啊,可要白白熘走了……」 邵准沉思:「没那么严重。」 - 郝仔与蔺岚的婚事总算是到了,对面的济世医馆不知何时也关门大吉,郝仔说,济世堂没了生意,掌柜的入不敷出,已经改行去卖鞋底了,听说搬走钱,济世医馆的掌柜还与郝仔吵了一架,估计以后是水火不容了。 原本郝仔与蔺岚的婚事是应该等纳彩、问名、纳吉、纳徵全部办妥善后才请期的,可是想着届时七月半是鬼节,不宜嫁娶,故而索性把婚期提到了六月中下旬。 婚嫁当天,晏父与蔺父居上座,两位新人给父上敬茶,拜完天地后,蔺岚跟着白芷去了婚房,郝仔则是在清风堂的后院接待贵客。 礼部侍郎的小妾薛姨娘尤其喜欢郝仔,哪怕是挺着大肚子也过来了,郝仔一一敬完茶,便在晏父的催促下去了新房,洞房花烛夜自然是不能让新娘子久等。 蔺岚紧张的抓着双手:「晏姐姐,你说,婚后郝仔会对我如对你一般好吗?」 晏汀倒是没有听出来蔺岚的弦外之音,她笑着前去安抚:「自然是对你比对我好,我只是姐姐,而你是他的夫人啊。」 蔺岚盯着她微微一笑。 忽然门一开,晏汀起身,郝仔目光直直盯着她。 白芷上前去拉他:「快过来给新娘子揭盖头啊。」 郝仔低头抹了把泪珠。 媒婆见状笑了:「新郎官怎么还哭了呢?快来洗把脸。」 晏汀笑道:「白芷,我们出去,不要来打搅。」 郝仔又擦了擦泪水走到蔺岚跟前用手拿下了盖头。 蔺岚掀眸一副小女人的模样盯着他笑,郝仔也挤了个笑容,只是比哭还难看。 白芷合上门,与晏汀下阁楼,白芷扶着她说:「小姐不觉得方才蔺岚话里有话吗?」 晏汀愣住:「什么意思?」 白芷压低声音:「她好像是不喜郝仔待我们好。」 细想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可晏汀也觉得无可厚非,谁没有个占有欲呢,况且郝仔是蔺岚的丈夫,理应将她摆在第一位。 白芷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说:「我是怕小耗子成亲后厅蔺岚的耳旁风与我们疏远了。」 晏汀一笑:「你别把人想得那样坏。」 白芷欲言又止的看了自家小姐好久,最后也没能把郝仔对她的情意道个明白。 二人才出阁楼,就听见后院有动静,随后就有人喊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白芷惊:「死人?」 晏汀急忙赶到后院,只见一处堆满了人,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正是薛姨娘,她浑身抽搐,眼睛睁得老大了,白眼球上满布血丝,像是裂了缝的弹珠,礼部侍郎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喊「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不过片刻,薛姨娘的手落了下去,半点动静也没了。 白芷不知如何是好:「小姐?」 晏汀往薛姨娘的肚子上看了一眼,当机立断的挤进去与礼部侍郎说:「先把孩子救出来。」 不待悲痛欲绝的礼部侍郎反应,那边陈自修先一步点头让晏汀帮忙。 晏汀指挥道:「孩子差不多足月了,你们快去烧热水,再拿湿毛巾和剪刀过来。」 说完她从陈自修身上拿来匕首,对着薛姨娘的肚子划开,这仗势把礼部侍郎都吓得腿软在地,后院不少女眷紧随发出尖叫。 晏汀第一次握刀,但却异常冷静,她面部染了些鲜血,可眉眼坚定如初。邵准与裘逸轩带着军队闯进来时见到的正是这一幕。 第102页 巡防营的人,正是听见了叫声,才匆匆赶过来的,眼下瞧见晏汀剖腹取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出言请示邵准:「殿下?」 邵准抬手,轻声命令:「退下。」 不久院里就传来了婴儿啼哭。 晏汀将孩子递给陈自修后,自己双脚发软,往后倒在了邵准怀里,邵准不顾他人目光,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又下命令道:「在没有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谁都不许动!否则,一律论处!」 郝仔那边听到消息与蔺岚跑过来看到的画面血腥一片。 邵准抱着晏汀从裘逸轩身边走过提醒了他一句:「查吃食。」 裘逸轩侧头:「知道。」 安置好晏汀后,邵准出来问情况,其他人惊魂未定,院内鸦雀无声,礼部侍郎他是文官,没有见到过如此场面,当时兴许头脑发昏,眼下总算是恢復意志了。 邵准看了一眼酒席上的碗筷:「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裘逸轩答:「太医在验。」 那边三名太医焦头烂额的拿着薛姨娘用过的碗筷用银针验毒。 邵准去到仵作旁边,薛姨娘的尸体被白布裹着,只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露在外面。他问:「有发现什么?」 仵作回:「确实是中毒。」 邵准冷笑一声:「用得着你说!」 仵作被他吓得当即跪地发抖。 「面部发紫,七窍流血,不是中毒,又是什么?朝廷怎么养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废物!」 晏父步履蹒跚的走过来:「殿下,我有发现,薛姨娘不是在这儿中的毒,而是……而是早就中了。」 邵准看了他羸弱的腿一眼,示意让侍卫给他搬椅子坐:「说清楚点?」 仵作搭腔:「是是是。是一种从西域来的毒药,此毒服下后半个时辰发作,所以薛姨娘是在来清风堂之前就中了毒药。」 「陈自修呢?这天杀的!自己来吃酒也就算了!大半夜的还让人把我找过来!他是想翻天了啊!」 邵准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这天底下出来李宝儿这么个大嗓门也不会有人敢这么凶陈自修了。 陈自修听到声音后连忙跑出来迎接:「宝儿,你可算来了。」 原来已经怒火烧心的李宝儿在看到清风堂后院景象后声音变小:「这是怎么了?」 陈自修扶着自己媳妇去房间,李宝儿还在哺乳期,身材丰腴,脚步笨重,陈自修几乎是提着她往前走:「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 李宝儿缓缓抽回视线,很快就发现了啼哭的小孩:「这小孩你哪儿来的?你叫我过来干嘛?」 陈自修把小孩给她:「他娘刚死,我找不到奶妈,你不是有母乳吗?你快餵他点。」 李宝儿:「……」 陈自修哎呀一声埋她怀里求:「我的好宝儿啊……」 - 晏汀睁开眼睛便发现邵准就坐在一旁把玩着她用来剖开薛姨娘肚子的匕首,拿匕首壳的纹路雕刻得尤其精緻,一颗绿宝石镶缀其间,匕首不大不小,用来防身最合适了,刀锋锃亮,闪烁着他锐利的双眸,刀面上隐约还飘着血腥味。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晏汀感觉脑袋嗡嗡疼,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只是还能闻到血腥气,让人有作恶的欲望,但是空气中又有一股淡淡的檀香缭绕,这种噁心的感觉才勉强消减些,察觉手腕硬物膈应,她才发现自己多出了一串手钏,手钏的每颗檀木珠子上,都雕刻着经文,她粗略扫过一眼,便知道出自金刚经。 她掀眸往邵准方向瞧。 白芷给她倒来茶水:「来,小姐,先用点茶水,薛姨娘的孩子保住了,眼下是陈大人的娘子在照管,薛姨娘致死的原因也已经找到了,其他人都已经回去了。」 白芷三言两语就把晏汀想要问的话给说了清楚。 晏汀吃完茶,眼睛盯着邵准,他的轮廓在暗光中,稍显柔和,美儿不妖,白芷也看过去,解释道:「瑾王殿下一直守着您。」 晏汀颔首:「多谢。」 邵准这才起身往她方向走,然后用匕首挑起她的下巴,唇角微微扯动,逼得人心慌意乱。 晏汀扭头:「干什么?」 此刻的白芷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难怪小姐天天哭,若瑾王这么对她,她可能早就羞死了。 邵准笑道:「瞧一眼罢了。」 晏汀往白芷怀里缩:「你快回去吧,我已经醒了。」 他看了白芷一眼,白芷很识趣的丢下晏汀带门出去,晏汀没了白芷的掩护后,两只耳朵烧得通红,偏她往榻里面缩,这男人就踢掉靴子爬了上来。 这还是在清风堂里啊! 晏父应该就在隔壁! 晏汀窝在墙角,手脚并用的抵着他,鼻尖檀香蛮绕:「你不要乱来,今日我弄不得。」 「夫人心思怎如此龌龊?」男人故意打趣她,「我只不过是担心夫人今夜睡不着觉,所以自荐枕席罢了。你又在想什么?」 晏汀:「……」 傻子才会信他说的这句话呢! 晏汀自然也不信。 邵准大笑,一把抱起她放在腿上,然后教训似的捏她下巴,这一夜他确实没动她,就仅仅是搂着她睡了一宿,只是她第二日起床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莫名多了几块红痕,便知道是昨夜他趁自己睡着弄的。 第103页 裘逸轩贸然进来就看见她在遮盖领口上暧昧的痕迹,与他第一次在晏身上瞧见的大同小异。 他无视道:「请朱夫人随我去衙门一趟。」 晏汀:「……」 昨夜薛姨娘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因此事非同小可,洛阳城的京衙门也来了大差事,他将昨夜的事情大致调查清楚后,很快就锁定了薛姨娘的死因——她是在礼部侍郎府里就中了毒药的。 于是衙门顺藤摸瓜找到了薛姨娘在去清风堂前用的一碗安胎药。 药里有毒! 而此药就是晏汀开的。 衙门便请她过去问话。 为什么说是「请」字?因为她身份尊贵,既是朱时叔的夫人,又是公主的府上客。 公堂之上,晏汀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为自己做辩护,后来在裘逸轩的护送下,毫髮无损的返回了清风堂。 再后来嫌疑人就锁定在了礼部侍郎家的其他几位姨太太身上。 晏汀听说,衙门用了刑,都快屈打成招了。 所以在这洛阳城啊,无权无势连个体面都没有,假使她没有借嘉兴公主的势,没有裘逸轩保驾护航,少说也得受几板子吧,可如今非但没有,衙门的大人还好声好气的问她话,差别瞬间就出来了。 可朱母知道有此一事后,虽然庆幸朱家没有被连累,却已经不想再让晏父开医馆了,也不许晏汀再出去替人问诊。 朱母说:「你眼下是朱家的人,若出了什么茬子,我们朱家都得跟着受罪。这些天就在家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以后也不能够再出去了,妇道人家,天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于是晏汀又被关了起来。 数日后,白芷匆匆赶来,告知她案子水落石出了:「这下药的不是礼部家的姨太太,而是,而是清风堂对门的济世医馆,是他们在耗子拿去给礼部的安胎药里做了手脚。」 晏汀不解:「为何?」 济世堂与薛姨娘无冤无仇,何苦下药,差点一尸两命?白芷解释道:「他不是来害薛姨娘的,而是为了嫁祸我们清风堂,之前我们清风堂抢了他的生意,所以他存了报復之心,特意挑在耗子婚期当天,目的就是给我们找不痛快,这事还是瑾王殿下查出来的呢,小姐您是不知道瑾王殿下有多厉害,他先是放了小道消息出去,说是西域毒药进京有记录,又买通人说当夜看到了可疑人等,济世堂的人立马就慌了,要逃出洛阳城时被官兵拿下。案子已经断了,那些人秋后问斩,虽然不是我们清风堂下的毒,但毕竟此事因我们而起,官府判我们罚了钱,不过可算是了清楚了,不然以后别人都要说我们清风堂是杀人堂。」 晏汀低眉没说话。 经此一事后晏父把清风堂给关了,一来是让这事给吓得,二来也是因为他身子大不如从前,而那些学徒又帮不上忙,反而要叫晏汀抛头露面。清风堂关闭后郝仔将清风堂的门面重新装修,于是又开了一间牛肉面馆,这牛肉就是从蔺岚家买的,蔺岚做面的手艺很不错,郝仔又会说话,面馆经营得有模有样。 一日晏汀从公主府出来后顺道去看他们,郝仔老老实实的招唿着客人,白芷忍不住打趣他:「你如今这面馆开得如此好,怎么不让官家给你题一道匾额过来挂着?」 郝仔难为情的说:「姐儿,你可别笑话耗子了,耗子再也不敢了,耗子以后踏踏实实做人,再也不去招惹小人了。」 晏汀忍俊不禁:「你懂了就好。」 蔺岚下了两碗素面过来招唿:「晏姐姐白姐姐快过来吃面。」 郝仔知道做人不能太过招摇后清风面馆的生意蒸蒸日上,而他之前奉为「圣旨」的匾额放在仓库沾了灰,他娶了蔺岚后,两个人感情越来越好,不多时,蔺岚的肚子就有了动静。 - 晏汀从公主府回朱家时,路过一处宅院,偶然瞧见一具熟悉的身影从后门入院,那身影回头也看了她一眼,一脸的阴沉可怖。 这些天她时常发现朱时叔跟着朱时伯出门,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该不会是在谋划些什么吧?可纵使朱时叔真要谋划对付邵准,他有这个心也没这本事啊。 可白芷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姑爷那么恨我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这事还是支会瑾王一声的好。」 晏汀把事情告诉邵准时,邵准丝毫不觉震惊,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看样子也不需要她担心。 她一回到朱家,朱母就在问下人朱时叔的下落,得知朱时叔让朱时伯带着出去了,才勉强放下悬着的心,回头又瞧见晏汀,那怨恨的眼神都快翻上天了。 在朱母的眼里,她就是个天降灾星,朱家所有的坏事,都得往她口上扣帽子。 前段时间朱母没顾及得上她,现在忽然看到,当即就吩咐了家里的下人,吃穿用度一律不给她院子里派:「这种女人!活着白白浪费了我朱家的粮食!你们只管把剩菜剩饭拿过去就行!她房间里的所有好东西,都给我拿走!」 朱母命令一下,管家带着好几个壮丁,「烧杀抢掠」的洗劫一空,最后只给晏汀留了两件换洗的粗布粗衣,白芷想要留住瑾王之前送的,也不能如愿。 婆子拿着一盒的珠宝首饰说:「你竟然还私藏了这么多宝贝!也不知道是哪里偷来的黑心银子!都带走!交给老夫人处置!」 第104页 白芷冲上去却叫人推了个屁股墩砸地,晏汀连忙跑过去扶住白芷不让她与这些人正面起冲突,白芷哭着喊着说:「这是我们小姐攒下来的!这是我们小姐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 婆子一脸奸酸的扯着嘴:「你们小姐的东西?你们小姐有什么东西?不都是从我们朱家出来的吗?你个祸水!祸害了我们三少爷还不够吗?我们没把你从府里头赶出去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这些宝贝!你也配?!走!」 朱母瞧见婆子从晏汀房间里搜出一箱子宝贝时惊了。 一件一件的看。 婆子在一旁说:「奴婢也是没想到三夫人房里竟有那么多的宝贝,老夫人您看这件,这件老奴可只在宫里见过。」 朱母接过镶着绿宝石的孔雀簪看。 婆子又拿一枚鸽血手镯:「夫人再瞧瞧这个,通透明亮,价值连城呢。」 朱母想要接过看,忽然注意力被压在箱子底下的千山雪狐裘给吸引了过去,朱母抱着在脸上搓了搓,顿时心惊:「这……她哪里来的这些宝贝?我们朱家可买不起这些东西。」 婆子也被问哑了。 忽然,一丫鬟在晏汀的物件里搜出了一根属于男人的金腰带,那腰带一看就是不俗之物,无论是从面料上还是做工上。 婆子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她挡着嘴巴凑到老夫人跟前小声说:「夫人该不会是在外边偷了人吧?」 朱母:「!」 她低头又看了一眼属于男人的腰带,张大嘴巴良久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51章 外面传来古钟长鸣声, 众人瞬间表情紧促,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又听见门外几声低语, 陈自修急匆匆的推开门进来,盯着邵准一脸的惊诧,大概也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三个人急匆匆的往皇宫里赶。 夜里晏汀听见长鸣从梦里醒来就看见后院黑灯白火的忙活着。 「老太妃薨世了!」 白芷撑着身子轻轻搭住晏汀的肩膀:「小姐。」 晏汀回头问:「是宫里的……」 白芷轻轻点头。 因为老太妃的病世, 整个洛阳都被一股肃静的白纱所笼罩,嘉兴公主忙着操办宫中丧仪,也没有再派人来朱府接过晏汀, 裘逸轩那边也不得空, 计划让她从朱家出来的事, 也只能暂时搁置,而邵准更加是足足半个月不见人影,晏汀闲着无聊,将晏父送来的古书翻了个大遍,甚至腌制出了一种可以治癒小儿麻痹的良药,晏父亲身做过实验后,很快就将其推上了市面,不少小儿的麻痹症得到医治后。 晏汀爱读古书, 尤其善于制药,她对中草药甚有见解, 又将古书中记录不是太完整的草药,重新用书记录, 最后搞了一本合集。 郝仔将採摘好的胭脂虫和桃胶好生转交给晏汀:「我这是想帮忙嘛, 现在没开医馆, 没了药材来源,什么东西都得自己找,我在山里发现了桃胶和胭脂虫,想着小姐做胭脂能用到,就给採摘回来了,小姐您看看用不用得到,人家人工培养的,还没咱天然的好呢。」 晏汀接过看了看,虽然不多,但是质量很好。 郝仔听见晏汀夸他,黑黢黢的小脸也能红成苹果,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小姐赶快做吧,也好……」他瞧准方向立马讨,「也好救治救治白芷的那张脸!」 「你……」 听见后院打闹的声儿,晏汀笑着摇头,她找出制作胭脂的工具,便开始照着古书忙活,太阳快要落山时,一辆马车就停在了清风面馆门口,来人正是嘉兴公主身边的婢子。 马车上晏汀就问清楚了老太妃的事。 「老太妃的丧事已经办完了,秦王殿下也特意从西北赶回来弔唁,现在陛下派了瑾王殿下互送灵柩去皇陵,恐怕得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公主殿下因为老太妃离世,整个人都哭消瘦了好些,哦,对了,秦王殿下眼下就在公主府里住着,一会儿夫人就能瞧见。」 晏汀下马车随下人进入客厅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秦王,秦王今年三十一,人高马大,一脸的络腮鬍子,眼神看着坚毅。 「拿走!」嘉兴用手帕挡着嘴鼻用手把食物往旁边推,「本宫什么也吃不下!」 晏汀福了福身。 正在劝嘉兴吃点东西的秦王看了过来:「这位是?」 嘉兴出来迎她:「这位是朱时叔的夫人,就是之前朱医丞的三儿媳,我请她来公主府作陪。」 秦王微颔首示意:「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走了。」 没想到嘉兴公主竟是消瘦了不少,脸颊两处都凹了进去,人也跟着憔悴了,看上去十分没有精神,也是靠胭脂强撑着才勉强见得了人。 嘉兴握住她的手:「本宫记得你会一些医术?」 晏汀点头:「懂些。」 嘉兴便说:「本宫今日胃口不佳,什么东西都咽不下,想请你为我开一剂药来吃吃。」 「那……容臣妇先为公主殿下把个脉?」 晏汀轻轻捏住公主殿下的脉搏时嘉兴不动声息的遣下人下去了。 忽然—— 晏汀勐的抬起头看向嘉兴,眼神尽数惶恐,嘉兴公主给了她一个极其平静的眼神,晏汀连忙松开手跪在了地上。 嘉兴浅浅一笑:「本宫这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晏汀紧张得吞咽口水:「公主殿下是有喜了。」 第105页 驸马被派遣陇西多时,可现下公主腹中竟然有了孩子,这不是…… 嘉兴一笑:「朱夫人,本宫要你帮本宫一个忙。本宫要你照料本宫生下这个孩子,期间不能让外人知道。」 晏汀:「……什么?」 嘉兴公主腹中的孩子并不是她和驸马爷的骨肉,而是……而是嘉兴公主与安鋆质子的孩子,这也是晏汀偶然之间发现的端倪,就在上个月,嘉兴公主衣衫不整的从外面回来,急忙更换衣服时,她发现了嘉兴公主身上与男人亲密过的痕迹,再后来,晏汀知道那晚公主在琼瑶殿,情况就不言而喻了。 嘉兴公主与安鋆国太子从前就有情意在,如今他患病在身,公主又不离不弃的照顾,二人感情必定升温,可谁能想到,竟然就有了孩子,而且还是在国丧期间,如果叫人知道,他们两个都难逃一死。 嘉兴隐约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又不敢去太医署找太医,忽然想起晏汀会医术,这才冒险找的她。 晏汀如负重任的跪了下去:「公主殿下还是去找别人吧。」 她可不想牵扯上这种事。 嘉兴哭着跪下去求她:「朱夫人,本宫也是实在没了别的法子呀,难道你忍心叫本宫弃了这孩子?还是想一尸两命?你放心,本宫已经安置妥当了,本宫在城外的佛印寺里打点好了一切,其他的一应都有丫鬟伺候,你只需要每个月给本宫定期号平安脉就行。」 晏汀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心微微出了一层汗。 最后还是点了头。 嘉兴公主偷偷去了佛印寺,晏汀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准时过去替她把一把脉,开几剂安身补心的药膳。 她上次来佛印寺还是为了替晏母祈福,世人都说这佛印寺最灵光,她便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她人还没有回岭南,晏母辞世的消息反倒先传来佛印寺了。 嘉兴听她说完,不禁弯眉浅笑:「所以你不食荤腥就是在这儿与佛祖做的交换?」 晏汀点头。 嘉兴深着眸子仰头看了一眼这足足几米高的大佛,她的心里仿佛是装着事情,自从她有了这孩子,连心思也变得越发沉闷,晏汀不知缘由,也就不知如何开导她。 嘉兴来此地,没告诉贵妃,也没有通知邵准,随行的丫鬟也就二人,且都是她最信任的。 她起身,抓住晏汀的手,诚恳请求道:「我不在洛阳,还请你有时间进宫替我看看他,只需熬过这一年,他就能回到安鋆国了,今年必定是多事之秋,父皇不会对他心慈手软,我只能求你多帮帮他了。」 晏汀嘆气,她心肠软,不知怎么拒绝人,更何况公主对她有恩,若非这些日子的照拂,她也不能活得安生,那安鋆国太子她也见过一面,人生得儒雅随和,想来也是个好人。 见她应下,嘉兴终于露出笑颜,佛印山上树木茂密,山地间野花繁多,嘉兴特意选在了一处偏僻的小院住下,佛印寺的住持也不知她有孕在身。 晏汀陪嘉兴在寺里用过素粥,临走之前给她诊了一脉,又将自己调制成的驱蚊手钏留下。 虽然已经是十月份了,可山上蚊虫多,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 嘉兴公主这一胎脉象不算好,日日都要吐酸水,大病小病也常有,可晏汀不敢轻易给她用药,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如此嘉兴大多数靠自己熬过去的,都说十月怀胎,公主怕是还有得受。 关于嘉兴有孕一事晏汀也没有告及白芷。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她每每去佛印寺,都是叫白芷在山下等着。 白芷聪明,知道她有事瞒着,虽然好奇,可也不会过问,如此晏汀也省了麻烦。 晏汀从佛印寺回来,未入朱家的府门,便被一双狠厉的眼睛盯住,朱母拿着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腰封,粗暴的扔在她身上,晏汀一见此物,瞬间心虚,这是之前邵准留下的,她不敢拿去扔了,原本想着还回去,可藏着藏着就忘了。 朱母关起府门后就在院子里问责于她:「你今日是去了哪儿?」 晏汀老实说:「佛印寺。」 朱母哼唧一声:「原来是把男人藏在了那儿。」 晏汀:「……」 她想辩解:「我不是去……」 朱母不给机会,拿着腰封逼问她:「你没有?那它是哪儿来的?好你个晏汀!竟然敢背着我们朱家在外面跟别的男人鬼混!你好大的胆子!来啊,家法伺候!」 「小姐……」白芷见情况不妙,赶紧出来护住她。 这时碧荷已经取来了一米长的竹鞭,朱母让人把白芷摁住,又叫人将晏汀抓住,她不由分说的就挥鞭而下,听见院里一道惨烈的叫痛声,晏汀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受死了,竟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这声是朱母发出来的。 她睁开眼,手上桎梏她的力也松了,她看见朱母捂着脸倒在地上,站在朱母面前,挥鞭行兇的正是邵准留给她的小张大人。 小张大人卷着竹鞭又是一下,疼得朱母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小张大人念着她是老人这才只打了两下。 「你这歹毒的妇人!我早就看你不爽了!晏小姐屋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叫你给拿了去?你可知道那东西是谁赏的?谁给你的胆子!啊!不要命了!」 朱母面目狰狞的说:「她!她在外面偷男人!我教训她怎么了?要你一个外人来管!啊?你是谁派来的!是谁派过来的!」 第106页 「你们倒是贼喊捉贼了!」小张大人朝她呸了一声,「你难道就不知道自个去问问自己的宝贝子?他可是为了活命把自己的妻子都给卖了呀!」 「什么?」 晏汀叫住:「够了!」 小张大人忙点头哈腰的闭上嘴。 朱母那边从地上爬起:「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我儿卖了她?我儿怎会卖她?又是卖给了何人!你们分明就是在信口雌黄!」 晏汀不想解释,反正这个家,早就不是她的了。 朱母听了个云里雾里,只想得到答案,便死乞白赖的捶门叫她出来说话:「晏汀!你给我出来!有本事就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说我儿对不住你!他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反而是你,你水性杨花,竟然偷人偷到庙里去了!说!那男人是不是个和尚!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晏汀不想听,只是默默拿出藏在床底的云纹袍子往火里一扔,吓得白芷连忙捞出来,也烫着了手,白芷急问:「小姐不是说这件衣服没了会掉脑袋的吗?」 晏汀淡淡拿过看了看,这上等的衣料就是不一样啊,摸起来的手感行云流水,她浅浅勾唇,撒手丢进了火盆子了。 白芷不解:「小姐!」 晏汀解释道:「我的东西不都让她给拿走了吗?」 白芷:「……」 晏汀扯唇:「她烧的。」 门外朱母还在勐烈的敲门。 白芷瞬间恍然大悟。 朱母敲门无果后便转头去找了朱时叔,朱时叔病情好转,只是人依旧郁郁寡欢不爱说话,朱母找到他后,只是问了一句:「那贱人在外面偷人你知不知道?」 朱时叔当即浑身颤抖,紧接着发了疯似的冲出去,缩在后院的墙角放声痛哭。 朱母看得心都快碎了。 直唿:「都是那个贱人害苦了我儿啊!」 - 十月霜降,天乍冰寒,晏汀受裘逸轩之邀,秘密去了洛阳北街看宅子,临出门前,白芷拿了暖炉给她,这暖炉的皮还是白芷绣的,朱母不给她任何供给,日子越发是难捱了。 她从天井望着肃潦的白天,也开始伤春悲秋起来:「不知道今年的冬天还能不能捱过去。」 朱母不给她供给,又不许她出门见人,活生生就是想逼死她,今日还是裘逸轩亲自来朱家见朱母,以上个案子的琐事未了为由,才让朱母松口放人半个时辰。 白芷从后给她拢上披风:「今年的年关肯定比去年好过。」 晏汀缓缓侧看她,白芷便挤唇笑笑。 裘逸轩已经相中了两套宅子,都是从商贾手里倒卖出来的旧宅,虽然略显陈旧了些,可久远有年代久远的好处,并保留了不少古建筑,古色古香的别有一番风味。 一处宅子离主街近,一处稍稍偏远些。 晏汀换乘裘逸轩所在的马车,她一上去就瞧见男人一袭蓝白色外袍,与他平日里严肃端方的装扮很是区别,平添了几分少年气,也不那么吓人了,她掀眸盯了一眼,微微捞起裙摆坐到他对面。 男人微微一笑,用骨节叩响马车,车夫会意挥鞭驱马。 他将两处宅子的大致情况在车上与晏汀简单介绍了一下,又指着离主街稍近的宅子说:「此处离清风面馆不过一里地,虽然身处闹市,可主卧离街道离得远,想来也不会打扰。」 晏汀盯着他手指指向的地图。 这地方确实不错,离北街的主街近,方便买东西,与清风面馆不过隔了一道北阳街,两步路就能到,除此之外,此地离瑾王府远。 她多看了两眼。 裘逸轩知道她钟意,便直接让车夫送他们去北阳街,吩咐完,他看到了晏汀袖口里揣着的暖炉,没想到这样的天,她就已经开始暖手了,看样子身子确实是不大好。 晏汀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却不晓得他在看什么,颇显不自在的躲了一下眼,裘逸轩便笑着收回了目光。 下邸。 晏汀拢了拢帷帽,紧随其后入府,府里树木荒败,一地的黄花落叶,像是几年没人住的模样,白芷让她当心脚下,裘逸轩听到声音后,脚步终于放慢,有几分等她上前的意思,晏汀不好拒绝,只能与他肩并肩走着。 裘逸轩说:「是荒败了些,不过也好,到时候按你的喜好来弄,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如果不出意外,年后就能住进来了。」 上次听他说要救自己出苦海时晏汀就已然感觉不真实,眼下他处处体贴周到,委实是让她受宠若惊了,若他真是为了裘薇熙的幸福,又何必如此善待她?晏汀心里想不明白。 她不敢受纳,低头这样说:「裘大人做主便好。」 他凑近:「我做主?」 晏汀点头:「嗯。」 他笑:「那就我做主吧,以后都由我做主。」 主卧採光极好,只是灰尘太多,她还未进去,就被呛了一鼻子的灰,剩下的地方她没有去参观,大致满意后,裘逸轩叫来户主,当场付了全部的银子,得到地契房契后,拿到晏汀面前。 晏汀瞬间睁大眼睛,她哪里敢要这份恩。 见她不纳,他笑着收回:「那就等我们成婚当日再给你吧。」 晏汀不禁咬唇红了耳。 - 大燕以武兴国,因而陛下重武轻文,朝中武官占有大量比重,朝廷会在十一月份举行试炼选拔人才,也就是三年一度的武举考试,因而从十月份开始,大燕各地的武举人陆续往洛阳赶。 第107页 此次陛下指定瑾王作为选拔官,给一百多名武举人出题,大燕武举一共分三科——骑射、刀剑以及策论。 首先考的就是骑射,此科目可以淘汰三分之二的举人,考官将一百七十一个武举人分成十二人组,在皇家猎兽场,也就是万寿山上进行狩猎比赛,每组选出头三名进入下一轮测试。 第一科考试就定在十一月七日。 清风面馆里座无虚席,晏汀来了只能去二楼隔间,她今日出来是来给晏父祝寿的,还特意手工擀制了长寿面,郝仔在楼下忙碌,蔺岚在楼上陪着他们。 蔺岚与她闲聊:「明日就是武举的第一场了吧?只可惜我们老百姓看不到,每年这个时候,万寿山上总要闹出几条人命。」 晏汀伺候晏父休息后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闹出人命?」 蔺岚昂了一声,她打小在洛阳长大,对洛阳的事情一清二楚,晏汀搀扶着蔺岚去房间,她怀孕已有四个月,肚子显怀,走路极不方便。蔺岚继续说:「还不是为了争夺名额进入下一轮嘛,晏姐姐你不知道,这第一科考试,规则虽然是比谁射的猎物多,可实际上啊,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的,十几号人同时出发,这刀剑不长眼的,若死在了山上,谁能追究谁的责任?上次的武举,有人看见好几个被射成刺猬的壮汉让人从山上抬出来。」 晏汀纳闷:「就没人管?」 蔺岚压低了声音:「管,自然是有人管,只是那些无权无势的人没人管而已,第一场考试的水分可大着呢,若有人不想你进入下一轮,有的是手段让人落马,所以这个时候啊,就是太子与齐王拉帮结派的最好时机。」 白芷:「怎么拉?」 蔺岚声音又小些:「太子啊,先让自己信任的官员,在各地呈上来的武举人中,先挑出几个可用之才,然后威逼利诱,假使他们不肯答应,那第一场考试,恐怕就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晏汀:「陛下不知?」 蔺岚:「自然也是知道的,否则又怎么会提拔齐王呢?往年陛下都是交给朝中武官办的,可今年偏偏指了咱们这位不管事的瑾王,所以大傢伙说,陛下有意整顿武举,若今年谁敢在此事上做手脚,陛下恐怕就要拿他开刀。」 - 「这么说今年咱什么都不能做了?」太子手下的门客也从外面听到风声,「去年陛下就已经把我们的人给撤下去了,今年若还没有人顶上,殿下在朝中地位势必不稳。」 太子咬牙切齿的说:「父皇这是有心打压我!」 另外一位门客出来说:「今年的主考官是瑾王,副考官是裘逸轩,看来确实是不好煳弄,殿下何不先去打探打探,我听说坊间人说,瑾王殿下沉迷风月,似乎也不是密不透风吧。」 太子皱着眉头看过去:「那都是坊间传闻,他可是高祖带出来的,怎么可能是个酒囊饭袋。」 这时朱时伯带着朱时叔也过来了,朱时伯跟随太子多年,屡屡为其分忧,知道太子正在为武举一事发愁,赶紧出来想法子。 太子问:「你可知本宫的那个好弟弟最近有什么看得上的东西?」 朱时伯:「这……」 太子翻他白眼:「废物!」 此事朱时叔从朱时伯背后走了出来,太子见他这幅病恹恹的模样,心中怒火更胜,他原本就瞧不上朱时叔:「你又把他带过来干嘛啊?还嫌本宫不够心烦吗?」 朱时叔不紧不慢的出来说:「臣知道瑾王殿下最近看上了什么。」 太子走下去:「你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瑾王殿下喜欢什么你竟然知道?朱时叔,你可没骗本宫?」 朱时叔一脸坚定的看着他。 - 武举科目一考试在即,邵准正在与裘逸轩一同商量事宜,他以往也见过其他官员操办,本来以为一天只内就能办成,可没曾想屁事儿是真的多。 就拿分组来说,明明是抽籤分组,可这个不想跟那个在一组,那个又要和那个在一组,他希望自己放在第二批上场,他希望自己放在最后一批上。 他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最要命的是——里面还有不少德裕贵妃娘家的亲戚。 邵准:「……」 「表哥,我不跟傅少奇一组,他太厉害了,我肯定被他比下去,姓成的也不成,他是太子殿下的人,肯定是稳过的。」 「我不要第一批上场,第一批上肯定吃亏,你反正是主考官嘛,谁先谁后可以改啊。」 「……」 作为副考官的裘逸轩在人情世故方面也显得举步维艰。 更何况他的好弟弟裘文也在。 为了一绝后患,一劳永逸,邵准拍案而起:「顺序已经分好,谁敢再来说三推四,孤要了他的脑袋!甭管谁是谁的亲戚!」 太子来时正好撞见此幕,忍俊不禁的笑了笑:「十一弟啊,未免太无情了些,没有这些亲戚,又哪来的我们啊。」 裘逸轩行礼:「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笑,「本宫特意过来看看你,顺道带来了负责上一次主考的李大人,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的。」 李大人作揖一笑。 深眸一眯,他算是看明白了太子的来意,太子在今年的武举中相中了三名傀儡,今日把李大人带过来,无非就是想让那三人过关的。 第108页 太子拢着袖子笑:「李大人担任了两届的主考官,经验老道,很多事情比你熟练,十一弟可以多向他请教请教嘛,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担着强。」 「不送!」 「你……」想起自己过来的缘由,太子勉强忍下火焰,「好吧,十一弟不领哥哥的这份情,也是怪我们兄弟二人素来不亲,这样吧,今日我在宣仪阁设了宴席,还请十一弟赏个脸,我们兄弟二人把酒言欢,互相走动,感情才能好嘛。」 说罢,人走。 邵准处理完事情天色已晚,太子的人已经第三次催促。 小厮不敢大声说话:「殿下,太子还在宣仪阁等着您呢……」 邵准看都没看的上马回了瑾王府,太子那边得知后气得当场掀桌踹人。 「他竟然如此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朱时伯与朱时叔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第52章 景明二十七年的第一场雪在夜里酉时从天而落, 白芷连夜起身抱来被褥给晏汀叠上,又将烧了一壶热水,将暖手炉灌好后, 从被褥侧边塞进去, 晏汀睡得沉,软香香的翻了个身,感觉到热气后, 终于能安心睡下。 白芷轻手轻脚的放下床纱, 转身要离去时,勐的撞上背后不曾吭声的男人,男人一身玄色华服, 还冠了褐灰色的毛帽, 肤色雪白, 唇色格外明亮,身上处处透着一股寒气,肩上还有几片飘雪,这样该死的鬼天气,很少会有人出门,而且还是夜半出门,不过也恰是如此,他才得了机会偷偷翻人围墙。 白芷心里挺想不明白的。 要说这瑾王殿下疼爱小姐吧, 可好像也没有,要说他单单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慾, 确实也犯不着冒着如此大的风霜,又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实在是不符合他天之骄子的身份。 这瑾王殿下是高祖皇帝教导出来的, 而高祖皇帝生前似乎就是一个不怎么近女色之人, 哪怕是得了圣心的万贵妃,后来也因文武百官弹劾她魅惑君主,最后让高祖赐了一道白绫。 都说跟谁像谁。 想来瑾王怕也是一个把情与欲分得很开之人。 「嘘!」 白芷憋住声音:「殿下怎么过来了?」 邵准穿透纱幔盯着晏汀微微泛红的小脸:「你出去。」 白芷难做的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看自己小姐,最后还是只能顺从,她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跟皇家斗呢。 窗外飞雪漫天飞舞,白芷蜷缩着身子守在门口,屋内没有生火,比屋外还要冰寒,暖手壶里的热水散了热气,晏汀冻得缩进被窝。 他不厌其烦的盯着她,用手指点她微微张开的唇齿,粘了一手的香软湿甜。 今夜他不知怎地就来到了朱家墙院外,又不知不觉的翻墙进了后院,眼下武举在即,可他满脑子里都是晏汀的这张小脸。 难不成这女的真是给我下了什么蛊? 晏汀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溺了水,想要喊救命,可唇齿让什么东西给堵着,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她伸手抓,却让水里的大手握住手指,十指相扣的摁回水里。 她半夜从梦里醒来时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 男人睡相极好,一手搂着她腰肢,粗热的气息打在她肩颈露出的一寸玉脂上,唿吸声时浅时深,惹得她浑身发痒,想躲又怕把他吵醒,晏汀只能就着姿势,呆呆的盯着窗外飞雪,因大雪的缘故,天明得厉害,仿佛已然天亮,她看了一眼计时的水滴,才知道原来才三更。 她不知道,其实她一动,邵准就已经醒了,他故意不说话,就想看看晏汀会做什么,平常都是她熟睡任自己摆布,眼下身份换了。 但晏汀安静得不行…… 对他半点想法都没有! 因白日睡过,晏汀醒来后便难以入睡,她低眸看了一眼邵准,然后缓缓阖上了眼皮。 「醒了?」 他问。 晏汀看他醒来,终于可以从他怀里出来,二人对视片刻,她就翻身将背面给了他,可她不知道这种姿势,更容易叫他得逞。 邵准气,一把搂住,摁下她的腰:「矫情什么?」 晏汀顿时浑身发热:「你不是要负责武举考试的相关事宜吗?怎么有心思来这儿。」 邵准睨她,发现她语气淡淡,表情也是淡淡,说不上来是关心还是挤兑,他撇嘴道:「孤想来便来,谁也拦不着。」 晏汀:「夜里没人查?」 洛阳的城防很严,又因武举在即,巡防更加严格,时不时地就要去寻常百姓家查探,很少有人能在此事上钻空子。 他蹭了蹭她的脖子,惬意得很:「外面下着大雪呢。」 晏汀扭头:「那你还过来?」 他直回:「想你了不成?」 回完这句两人的气氛瞬间尴尬,晏汀不自在的扭回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忽然门外来了动静—— 「老夫人,老夫人……」 外面来了大动静。 「让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夜闯我们朱家偷人!来啊!把这贱婢给我抓住!贱人,看我今天不……」 在看到衣冠楚楚的邵准时朱母手里的家法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碧荷看了一眼红帐后头的女人,虽然看不太清晰,可她知道那就是晏汀,于是碧荷急忙指:「老太太!那贱人就在里面!她当真是在偷野男人!」 第109页 邵准眼神一狠:「野男人?」 碧荷当即吓得腿软跪在地上:「怎么……怎么是瑾王殿下?」 朱母许久才回过神来:「瑾王殿下,你怎么在这儿?你……」 邵准理直气壮:「朱时叔把晏汀卖给孤了,朱老夫人竟不知?孤来看自个儿的东西,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朱母失色:「卖?」 男人弯唇:「换了他一条狗命。」 朱母腿脚发软,竟不知这是真的,而且晏汀偷的人还是瑾王,这可如何是好啊,原本都已经打算将奸.夫淫.妇就地处死的朱母,眼下是不知所措大惊失色了。 邵准笑着朝她靠近:「朱老夫人大可以把此事上报君上,只不过……只不过到时候你们朱家就是惑主之罪。」 「什么?」 邵准云淡风轻的威胁着:「届时孤只会说,是你们把女人往我的房间里塞,目的就是为了博个好前程。」 「你……」 邵准舔唇浅笑:「朱老夫人应该明白其中的厉害。」 朱母:「……」 邵准往白芷方向看了一眼,抓着她的两个小厮连忙松手,白芷去到邵准后头,借着他的威风开始替晏汀出气:「你这恶婆子!还不快把瑾王殿下赏赐给我们小姐的东西拿出来!否则我扒了你们的皮!不,是瑾王殿下扒了你们的皮!」 晏汀忙唤:「白芷。」 白芷回道:「小姐这次你莫要劝我,这老太太实在歹毒。」 邵准微微皱眉:「孤给你的那件衣裳也叫她们给拿去了?」 白芷忙说:「让她们给烧喽!」 朱母虽然不知道他们口里所说的「那件衣裳」到底是特指哪一件,可她晓得自己从未烧毁过晏汀的任何物件。朱母忙辩解:「什么衣裳?殿下明查啊,老妇确实拿了晏汀的东西,可是知道那些物件儿贵重,不敢肆意烧毁的,这满屋子的人都可以作证的呀。」 「他们都是你的人,自自然帮着你说话了。」白芷怕邵准知道是晏汀给烧了,严声出来堵朱母的话,「殿下,就是她给烧的!」 朱母跪下:「不是老妇呀,这丫头满嘴的胡话,还请殿下明察秋毫……」 朱母哭诉诚恳,白芷瞬间露了怯,邵准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床幔后头同样心虚的女人。 估计这衣裳就是晏汀自己给烧的吧,朱母在洛阳待了那么些年,见多识广的,想来是不敢烧毁那件华服的,最大可能就是晏汀怕惹火上身,所以趁机就把衣服给烧了。 这小狐狸竟然还学会嫁祸人了? 他唇角不觉露出笑意。 晏汀在里面也是听得心惊胆战,她总觉得邵准是识破了她的小心思,却没有道破而已。 邵准淡淡道:「那便把叫脏东西碰过的东西全烧了,明日你们跟孤去别的地方睡。」 他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把晏汀街道东街的宅子里去住。 朱母踉跄走到朱时叔的房间后揪着他的衣领撕心裂肺的问:「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她就是这么欺负你老娘的啊!你怎么不休了她?你怎么不休了她?你这是要气死我吗?啊!」 朱时叔一把甩开朱母,眼神发狠,如同恶鬼:「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放过他们!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拽着他们一起下!想让我把晏汀拱手让给他,门都没有!只要我不肯放人,他们就永远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我就是要让他们一辈子都偷偷摸摸的!我就是要让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朱母只觉得自己似乎第一次真正看清他,又惊又怕:「叔儿……」 朱时叔忽然狂笑:「对,我就是不能让他们如愿,我要去见太子,我要让太子帮我,我要让他们两个人都不得好死!既然我得不到,我就要毁了她!」 …… 今夜註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他身上也不知是熏的什么香,闻着怪让人心里舒坦,不知不觉困意竟然就上来了,晏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你什么时候走?」 「走?」她背对着他睡,因这个姿势,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邵准伸两指捏她脸蛋,「若以后再敢随意烧毁丢弃孤给的东西,孤就把你拆了吃!」 晏汀瞬间清醒,她心虚转眸:「你……都知道了?」 「朱母哪有胆子敢烧陛下赏给瑾王妃的衣裳!」邵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这句歧义,晏汀也没有反应过来,那件华服的料子确实是皇帝留给瑾王妃的。 晏汀小心掀眸。 邵准眯着眼睛掐疼她脸颊上的嫩肉:「说到底,你还是欠*!」 晏汀羞赧,伸手推:「你……你若再同我说这些……这些……上不了台面的……」 他好笑的包住小拳:「原来夫人是只许做不许说的。」 晏汀:「……」 见她眼眶发红,邵准收起玩心,也不再故意逗她,他百无聊赖的捏捏她手背上的筋骨,青丝与白肉形成鲜明对比,见多了沙场啼血的人,本不应该再对这种明艷的事物有所触动的,可放在她身上,又别有一番滋味。 他说:「其他的东西也就坏了也就坏了,你若以后敢惹孤的女人落泪,孤绝对不放过你。」 情话听得她耳根滚烫,可她也保持着清醒,男人在榻上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用来哄那些不谙世事的女人罢了,她与朱时叔成亲时,朱时叔不也说了要呵护她一生一世的吗?当个笑话听听就得了,若你真当真,那就是掉入陷阱了。 第110页 夜深静得摄人。 晏汀也睡不着,索性问他:「你明日就去万寿山的行宫里住了?朱家的人也要过去吗?」 「应该用不着。」他心血来潮的问,「你去不去?」 既然朱家不必过去,她也用不着吃那份罪,晏汀想也不想的说:「我不去。」 她去过一回,没留下好印象,现在天寒地冻,山上肯定冰寒,她才不去受那个罪,至于第一科考试谁赢谁输,她就更不关心了。 邵准却不依不饶:「真不去?」 晏汀点点头。 门外的白芷敲门进来了,她是来给晏汀送药的,这药一日得服上四回,早中午各一回,再加上夜里的,一共吃四回,是晏父特意配制的,用来调养生息,或者养容美颜都很不错。 晏汀才吃了两天,血色比以前好看了许多,上次晏父替她号脉时问起她是不是用过什么补药,又说那补药其实比他开的还要好,还说想留下药方,可晏汀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自己何时吃过什么补药啊。 白芷吹了吹药:「小姐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吃过什么药吗?」 晏汀接过碗:「确实没有啊。」 白芷嘆气:「老爷还说要照着配一剂出来给城东的王夫人呢。」 邵准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药?」 晏汀没回他,而是对白芷说:「你去回阿爹,我再好好想想,兴许是前些日子睡懵了,一时半会儿的忘记自己服过什么药了。」 这下邵准大概摸了个明白。 「哎!」晏汀推了邵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又下意识伸手搂着她后背,晏汀说,「反正我不去,你可别搞我。」 邵准依旧懵懵的。 白芷早就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于是开始怂恿晏汀:「小姐,你就去看看嘛,我们还没看过武试呢,错过了这回儿,就得三年后了。」 晏汀没松口,把药碗递过去。 白芷放好后又说:「行宫里地龙烧得旺,比这儿要强些,而且瑾王殿下走了,万一老夫人那边……小姐也没个人帮衬着,就去嘛。」 她拽着晏汀的衣角摇晃。 邵准听了发笑,打算从白芷入手,这主僕感情如此要好,他拿捏住了白芷,还怕吃不到晏汀?他起来穿衣服:「每年秋闱,行宫为表隆重,都要放几百箱烟火,倒时万寿山一片花海,跟仙境儿似的。」 晏汀嘴硬道:「这儿也能看。」 邵准盯着她隐隐发笑:「不一样。」 白芷也接腔:「不一样的。」 晏汀:「……」 白芷被邵准形容的场面迷得五魂六道的,晏汀见状又恼又怒,她的丫鬟,怎么如此轻易就叫人给蛊惑了?太可恶了!晏汀赌气似的说:「既然如此,那白芷你跟着去吧,我在山下看,也是一样的。」 白芷勐的回过神:「小姐。」 邵准得意偷笑:「这你也恼?」 「我哪有恼?」晏汀表示不服,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因为自己心爱的小丫鬟被人拐了而恼羞成怒的,这太有损颜面了。 他含笑反问:「你没恼?」 晏汀噘嘴:「自然没恼。」 那边白芷怕二人吵起来让朱家的人给听见于是说:「白芷哪儿都不去,白芷就在府里陪着小姐。」 邵准立马说:「瞧把人家给逼的,想看个烟火都不敢喽哟,哪家小姐似你这般不近人情的?」 晏汀瞬间百口莫辩:「我……」 邵准凑近看她:「你就是个惯爱耍小性子又爱哭哭啼啼的小骚蹄子!」 「你……」 她抬手。 邵准笑着握住她手在自己脸上揉了揉,这打情骂俏的画面,看得白芷在一旁替二人羞耻。 晏汀更气:「白芷,你只管跟着去好了,我不生气。」 「口是心非!」 「你……」晏汀怎么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只能气哭自己,白芷也是没想到,自家小姐竟如此娇气,就这么三言两语的,竟让人给说哭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所以到底是她小姐原本就这么娇气还是现在变娇气了?亦或者是,只对他娇气了? 邵准大笑,让白芷出去后,抱着晏汀滚了几圈,后来就只有呜咽和喘气声了。 晏汀夜里没有答应邵准去万寿山看武举,第二日却被太子殿下邀请朱时叔时顺道邀请了过去,她不敢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只得答应。 此事万寿山一行,有不少女眷随行,陛下也带了裘妃与王美人伴驾左右,德裕贵妃因身子抱恙,所以并没有过来。 万寿山离洛阳城足有十几里路,几位皇子领头,武举人们骑马在前方开路,大部队缓缓前行,声势浩大,百兽迴避,到晌午她才瞧见行宫一角,万寿山青葱油嫩,群鸟飞出,看得人心情愉悦。 到了上山,太子的马跟不上,渐渐就落在了后头,此时只有瑾王□□的赤骓,非但不觉疲惫,反而是精神饱满的抬起前驹,仰天长鸣一声,这一声搅得马群惊动,像是马中霸主在号令天下,群雄震慑,无人可挡。 马上的人儿亦是如此。 皇帝掀开车帘眯着眼睛往邵准的方向瞧了瞧。 王美人趴上去:「陛下,瑾王殿下的赤骓好生威武呢,其他马儿都不敢与之较量了。」 美人声娇,身子更娇。 裘妃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 第111页 陛下拍拍王美人的手:「那赤骓是当年西域进贡的,性子极烈,连驯兽师都死在了它铁蹄之下,后来却被以安给降服了,朕便将其作为以安十八岁的生辰礼送给了他。」 王美人一边给皇帝捏着肩膀一边看马背上英姿飒爽的男人,眉眼间带着几分崇拜和爱意:「竟还有这故事?」 皇帝躺回御鸾,闭着眼睛小憩。 想着刚刚那一幕,王美人心念一动:「陛下,你之前可是答应过臣妾的要教臣妾学骑马,可不能不做数啊。」 皇帝拍拍她手:「乖。」 王美人是前年进的宫,年轻又貌美,深得陛下宠爱,俨然有了专房之宠,因为她也恃宠而骄,见皇帝不守承诺,就开始哭哭啼啼了,皇帝没法子,一边哄一边兑现承诺。 只是他如今年纪大了,亲自教恐怕是不行的了。 王美人立马挽住他胳膊:「那不如请个人来教臣妾?依臣妾看,瑾王殿下就很好,他马术精湛,有他教臣妾,臣妾必然能学好。」 「以安?」皇帝有些犹豫。 王美人撒娇:「怎么了嘛!」 皇帝拧着眉头说:「你确定要他来教你?以安性子很沖。」 王美人不引为意:「难不成他还能打我不成?」 打人可能是不会,其他的就不敢保证了。不过王美人诚心要学,皇帝也不好扫了美人的兴致。 那边晏汀所在的马车也受到了惊吓,连带着车身震动,她一个不留神就在脑门上磕了一个大包,白芷沖手心哈了哈热气,又搓了搓,然后敷在她额头上给她消肿。 白芷不禁咒骂道:「哪个天杀的惊动了马车!」 申时二刻,队伍抵达行宫,晏汀跟着朱时叔被分到了一处宫殿,宫殿里早早就烧了地龙,晏汀到房间后就补了个午觉,再醒来时,听见外面有人讲话。 「在里面睡午觉。」 「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绝色美人,竟然可以让老十一对她别有用心。」 听见宫殿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晏汀不动声色的躺好佯装睡着,她虽然看不见,可明显能感觉对方的气息靠近,不久就有目光落在她脸上以及身上。 很快来人就离开了。 离开时她依稀听到一段对话。 「殿下此刻应该能明白在下所言不虚了吧?」 是朱时叔的声音! 「既然老十一这么看重你的这位夫人,朱大人可不要太小气了啊,若捨弃她一人,可以换得本宫的三位武将顺利晋升,朱大人可就是大功臣了,届时,本宫赏你几位貌美如花的官家小姐玩。」 「谢殿下。」 白芷不知是何时进来的,托盘里放了一碗热粥:「小姐,你醒啦?在看什么呢?」 她没大听清楚,愣愣的摇了两下,然后接过白芷手里的碗,吃了两口后问:「最近朱时叔都在谁手里做事?」 白芷回:「太子殿下吧。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她刚睡醒,人懵懵的:「方才他好像进来过。」 白芷麻利的给她取来外套披上:「行宫里的老嬷嬷都是按户分的宫殿,小姐和姑爷的寝宫自然就在一起,不过白芷方才去瞧过了,旁边还在一间偏殿,让姑爷自己去那处住就行了,小姐快趁热吃。」 白芷夺过她手里的玉碗坐下来餵她。 晏汀浅笑:「又把我当孩子了。」 白芷笑着伸手刮她的鼻樑:「小姐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白芷。」她忽然叫白芷的名字,「你是不是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其实是早就过了,白芷大她一岁呢。 白芷手里勺子没拿稳掉了回去:「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嫌白芷手脚笨拙,不愿意让我再伺候你了?」 「怎会。」 白芷暗暗擦眼角:「那你又说这样的话。」 晏汀轻轻捧住白芷的双耳,温声细语的说给她听:「白芷,我知道你对我好,可眼下小耗子都已经定下了,可是你还在这儿陪着我。」 「我……」 「你听我说完,」晏汀打断,「我眼下这样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可我不能耽误你。另外,你有了归宿,我做事也大胆些,假如真要离开洛阳,也不怕人威胁。」 白芷这下听明白了,她吸吸鼻涕哽咽道:「那小姐要给白芷找什么样的?」 晏汀笑着抬起哭成小花猫的人:「万寿山上那么多武举人,还愁找不到一个你称心如意的?到时候请公主殿下帮个忙总归也不是没有希望,只是恐怕做不了正妻,只能做妾了。」 白芷心里明白:「小姐不必自责,白芷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奢望过高。」 她是个孤儿,没爹没娘的,哪怕公主帮忙,给她抬一抬身份,总归也是做不了人家正妻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武举人。 - 裘文哭哭啼啼的跑到裘薇熙面前控诉,此次武举他也参加了,这是裘父的要求,因陛下近些年提倡寒门入仕,鼓吹官家子弟与寒门公平较量,裘丞相为了响应皇帝号召,于是就让裘文参加了此次武举,皇帝知道他这一做法后,果真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赞,并赏赐裘文公子称号。 而裘文更是扬言一定要在这次武举上拔得头筹。 裘父得知此事后气得两天没下来床。 第112页 裘文也是吹完牛,才发现武举人中有多少高手,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愚蠢,只是话已放出,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裘文为了不给裘家丢脸,只能破釜沉舟。 只是没想到啊,他运气如此不好,第一场考试,抽籤就抽在了死亡组,还是第一批上场。 这是老天爷要拿他当下酒菜啊! 为了换组,裘文找过邵准了,可是邵准半点情面不讲,还给了他一件铁布衫,说让他明日一定要护住自己的脑袋。 这叫什么事啊! 裘文一上来就没出息的跪地抱裘薇熙大腿:「姐姐,我可怎么办吶?若是这次第一轮就让人给淘汰了,我……我也就不活了。」 「你出息点!」 裘薇熙知道裘文的处境,心里也烦,若以前她还可以收买考官,可今年邵准主考,自家哥哥又是副考官,她哪里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 裘文撇着嘴:「准哥儿不肯帮我,还笑话我别死在猎场,三姐,你快为我想想法子啊。」 可再怎么不成器,到底也是她的弟弟,裘薇熙嘆气后说:「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当真?」裘文连忙爬起来。 裘家不会让裘文丢这个脸,早在裘文报名后,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假如主考官是旁人,裘薇熙就打算买通主考官的,可如今是邵准操办,他们就只能背地里做动作了。 裘文从裘薇熙处回到自己的宫殿时,一甩来时的愁眉苦脸,反而是边蹦跶边哼着歌,此幕正好被陈自修瞧见,第二日陈自修与邵准说了一通。 陈自修笑:「看来裘文那小子是稳如泰山了。」 邵准冷冰冰的看向他。 面前不少武举人过去,尚有礼节的朝二人行礼,一个个意气风发,陈自修指了三个人:「前边那三位穿玄色衣服的就是太子殿下相中的人,齐文均、齐文武与成孜呈三日,齐文均与齐文武是双胞胎,两个人都是从河北道提上来的,都是出自寒门,不过……他们已经与太子妃的娘家订了亲,娶的是陈家的两位庶出小姐,也算是太子的亲戚了。另外一位成孜呈,是上一届落选的武举人。」 寒风冷冽,芦苇枯竭,万寿山下的御城河一片死寂,风声鹤唳,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不少武举人已经暗中勾结,商量着明日如何夺冠。 第一场考试设在后日,提前一天过来,是为了让武举人们熟悉地形,免得比赛时发生意外事故。 太子那边煮了热酒款待三位明日即将去比赛的壮士。 齐文均与齐文武都在一组。 而另外一位成孜呈被分在了裘文的死亡组。 太子举杯道:「本宫敬三位英雄一杯。」 三人齐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朱时伯在一旁坐着问起三人有无把握进入下一轮。 齐文均拍拍胸脯说:「没问题,明日第三组的第一第二必定出现在我二人之中,其他人若敢跟我们抢,我们就让他重新投胎做人。」 太子满意的笑了:「那成举人呢?」 成孜呈三年前就参加过一次武举,当时遗憾败在了最后的策论上,经过三年的卧薪尝胆,眼下他的实力非同小可,哪怕是不用手段也能进入最后一轮。 太子听完后再次举杯:「本宫有你三人,不愁大业不成啊。」 忽然齐文均说:「不过今年的主考是瑾王殿下,我们怕到时候不好下手。」 太子眉头一皱:「这个也正是本宫担心的地方。」 其实齐文均与齐文武两个人的实力不算厉害,再加上他们那组也有几名高手,若他们想顺利晋级下一场,不耍些小手段恐难如愿,但此次邵准已经明显强调过了,若在猎兽过程中,有弄伤他人的情况,当即取消其比赛资格。 太子嘆气:「看来本宫确实得找本宫这个弟弟好好的聊一聊了。」 说罢视线往一旁的朱时叔看。 - 「瑾王殿下,太子殿下在闲庭斋设了宴,特地请您过去。」 传话太监第三次传报。 邵准终于肯掀眸瞧他:「孤有事,去不了。」 瑾王天生一派贵气,不说话就已经吓得太监双脚打颤,身子如同筛子般抖动。 太监忍着怯意继续传报:「太子殿下吩咐厨房煮了殿下爱吃的菜,除此之外,还宴请了朱时叔与其夫人。」 笔锋一顿,他兀的掀眸,吓得那太监当即跪下。 晏汀也不知太子为何要宴请她与朱时叔去闲庭斋用晚膳,她刚睡醒,就让人请了过来,什么情况也没摸清楚,就发现闲庭斋里坐着邵准,邵准目光兇狠,像是要将人给生吞活剥了。 邵准来时发现晏汀不在原本是要走的。 太子殿下却笑道:「看来没个朱夫人还真是请不来你啊。」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中了太子的招! 尤记得他在高祖皇帝膝下学习时,高祖皇帝就反覆叮嘱过他,当王的要捨弃七情六慾,要有一颗刀枪不入的狼心,对于男女情爱,可以有大欲,却不能有私情,否则只会叫人拿捏,终将一事无成。 他不是明摆着在告诉太子晏汀就是自己的软肋吗? 他怎能不气! 都怪她! 想他聪明一世,竟上这种当,简直可恶。 气死了!!! 晏汀顿察气氛不对,便想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太子殿下不依不饶的说:「夫人就是不常走动所以得的病,本宫这地方,暖和得很,最适合养病了,若夫人不嫌弃,大可以搬到这里来住。」 第113页 晏汀几乎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第一次见邵准脸上露出如此阴鸷可怖的表情:「不必了,多想殿下好意。」 太子微愣,而后笑道:「怎么还不快快给夫人看座。」 晏汀低了一眼:「臣妇还是先回去了。」 邵准当机立断:「让她回去!」 晏汀身子微顿,福身便往外退,太子也没拦着,反正他今日的目的,不过是试探邵准罢了,既然已经知道晏汀在他心中地位不俗,她人在这儿或者是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反倒是离开了,有些事情才方便交谈。 晏汀脚步极快,白芷都追不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等走远了再问。 晏汀见没人后才说:「我也不清楚,只是刚刚邵准看我的眼神,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总觉得他似要生吞了我。」 白芷抓住她的手:「小姐莫怕。」 晏汀勉力一笑。 白芷:「裘大人。」 裘逸轩穿着禁卫军的衣服,脸颊似刀削了一般,开口吐出一股热气:「你怎么在这儿?」 晏汀回:「出来消食。」 裘逸轩识人无数,怎会不知她在撒谎,只是也没有戳穿,他提议送晏汀回去,路上再次提起和离一事。他说:「等年关一过,我就来接你。」 晏汀愣住:「那我和朱家的婚事呢?」 裘逸轩保证道:「就在这个月。」 晏汀当即傻眼:「你用什么法子?」 裘逸轩只是笑笑,并没有说出实情。 另一边邵准还在与太子周旋。 太子搭着他的肩膀说:「十一啊,我今日请你过来的目的,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只要你明日肯放我的人过关,今夜……沁芳宫里就不会有旁人。」 沁芳宫即晏汀所住的寝宫。 邵准冷笑一声缓缓看向他:「太子殿下是在贿赂我?」 太子揣着袖口看他,一副我吃定你的模样。 邵准又笑:「皇兄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太子当即慌了神态:「什么?」 邵准起身拍拍外袍,语气听着漫不经心:「臣弟还有要事要办,就不在此逗留了,另外,沁芳宫的大门关不关,夜里进去的又是何人,那都不是臣弟该在意的事,皇兄您说是吧?」 「你当真!」太子站起来身高矮他整个一个肩膀,从气势上就已经输了。 邵准挑眉表示不在乎。 太子便说:「既然如此,那朱时叔今晚可有福享了,来啊,去告诉朱时叔,让他今晚去主殿住。」 饶是如此,邵准还是走了,头也不回,毅然决然。 太子彻底败下阵仗:「那女人当真在他心里没有半点位置?」 可他还是不死心的在等,等邵准回头服软,后来他没有等到邵准的消息,而是等到了朱时叔的。 「什么——」 太子推桌出去。 太监双肩发抖,说话也不利索:「朱大人叫瑾王殿下给打了!」 太子:「……」 …… 邵准从闲庭斋出去后,直奔朱时叔,二话不说,一脚对着他胸口踹下去,紧接着噼头盖面的一顿揍,其他人哪怕是看见了,也不敢出手阻拦,将人揍到爬都爬不起来后,邵准才勉强收手。 「我看你怎么睡主殿!」 太监悻悻过来撑伞遮他头顶的落雪:「殿下?」 山上大雪纷飞,不一会儿,朱时叔浑身雪白,他四肢蠕动,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邵准一把抢过太监手里的伞。 太监强挤笑容,哪里敢惹他:「殿下这是怎么了?」 邵准发笑:「没什么。」 邵准荒唐惯了,洛阳人都知道,只是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邵准自己动手打人的,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连一刻也忍不了。 临走时邵准侧目道:「朱时叔受伤一事……」 「奴才不会说出去。」 邵准扯唇一笑:「你去告诉太子,就说是我打的。」 太监:「……」 太子听完后大怒掀桌:「他竟如此猖狂?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板本太子!他以为他打了朱时叔本宫就没有法子了吗?此事父皇知道了吗?」 太监摇头:「没人敢往陛下跟前报。」 太子指挥近身的太监:「你,去,把事情告诉父皇身边的人,夸大其词,说得越严重越好,去!快去啊!」 太子急切的一脚踹走那太监,太监滚了两圈后,狼狈的捡起官帽往外走。 来传话的太监又说:「瑾王殿下还说,若沁芳宫那位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他……他就……抽了那人的筋扒了那人的皮!」 其实邵准的原话是:他若动,也一样。 只是太监不敢说出来。 太子听完后当即气得一头栽在了地上。 - 第53章 「……白芷?」 白芷闻声从床上爬起, 她以为晏汀是又做了噩梦,伸手一抹,果真发现她背后湿透, 一阵冰凉, 担心晏汀穿湿衣服感染风寒,白芷连忙下榻去给她找中衣,又取来干巾从后背伸进去, 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香汗。 殿外暗沉, 才子时四刻。 「小姐可是又做了什么噩梦?」白芷麻利的收起换下的衣物和汗巾,然后扶着晏汀躺下,又掖好被角, 晏汀夜里格外的乖, 看人的眼神又软又糯, 不过眼神略微有些许呆滞,白芷心惊,怕她胡思乱想,连忙出声问,「小姐可是梦魇了?」 第114页 美眸楞楞转动,像是被抽了魂魄的人,半晌后,她才回应道:「我梦见朱母了, 她要掐死我,还要把我的事都说出去, 她说要毁了我,要让我身败名裂。」 「小姐快别说了!」白芷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有瑾王殿下在,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小姐快别乱想了昂, 好好睡一觉。」 「嗯。」晏汀乖得厉害,小手从被褥里伸出爪子,软趴趴的抓着被褥。 白芷一笑,伸手摸她脑袋:「好了,小姐快睡吧。」 晏汀呆呆点头,而后又说:「可我心里总不安生。」 白芷上手低头贴着她说:「还是朱家的事?」 少顷,晏汀摇头:「不是。」 她脑子都是今日太子邀请她去闲庭斋用膳瑾王看她的眼神。 以及朱时叔看她的眼神。 「可我又说不上来,却总觉得不安心。」晏汀轻声说,「你说朱时叔他会不会……」 正说着,殿外簌簌落雪,似乎还有些动静,不过行宫里野猫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晏汀眼神呆滞的盯着门口,白芷瞧出来晏汀是害怕朱时叔夜半闯入,她一边掖掖被子一边说:「这是行宫,没人敢乱来的,小姐安心睡吧。」 一双清澈的双眸缓缓掀动。 白芷抿唇一笑伸手替她遮住视线:「好了,不许再想了,快些睡下,明早还要早起呢。」 - 「我听说你昨日夜里去闲庭斋把朱时叔给揍了一顿?」陈自修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昨日夜里他就被皇帝拉去训了一顿,朱时叔毕竟是臣子,且没有犯什么大错传出去了像什么话,所以罚他在雪地里站了大半夜以儆效尤,故而眼下他看谁都不爽。 见状陈自修自然也不敢惹。 赛事在即,武举人们整装待发,皇帝并没有过来,此事全权交由了邵准,邵准缠好绷带后,出行宫主持赛事。 饮鹿血,吹号角,战鼓擂,赛事开。 第一批队伍从西边进丛林,第二批队伍从东边,第三批从正北方进去,因万寿山正值小寒,山里的野兽禽类并不多,为了保证比赛的可行性,士兵一早就往山里放了动物,家养的禽类比野生的温顺不少,这其实也是方便了考生们展示。 陈自修也是一身军装站在邵准身旁,德裕贵妃年轻的时候就是凭藉美貌被陛下看中的,邵准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他一副纨绔浪子的模样,眼下更换军装,锐气势不可挡,却也莫名的耀眼,就连那晨曦都要稍逊三分,陈自修见对方一脸严峻,不禁打趣起他来:「这是被人抢了媳妇还是杀了儿子啊?」 邵准依旧不说话。 陈自修凑过去:「我听说昨夜你去了太子殿下宫里,他找你去应该是为了齐文均齐文武两人吧,其实这两个人功夫还成,只是不够拔尖,若运气好,就能全部进入下一轮,运气不好,恐怕只能进一个。」 他反问:「运气?」 陈自修嬉笑:「是手段。」 …… 裘文为了抢占先机骑在队伍的最前头,其他人紧随其后,只见一匹麋鹿出现,然后就被四五个人给包围了,这种情况就属于肉少人多,打下猎物不难,谁能拿到手里才是最难的。 为什么裘文这一组被称为死亡小组呢?因为高手如云。 此次武举考试中名气最大的四个人这里就占了俩——塞北的傅少奇和巴蜀的阮天浩。 除此之外,还有成孜呈,其他人也是虎视眈眈,裘文在此就显得很不起眼了,更何况名额只有三个,他想拔得前三甲,可以说毫无胜算。 裘文从背后拔出箭矢:「这是我先看中的,你们不要跟我抢。」 搁平时还有人理,毕竟他是丞相家的,可是现在,所有人都为了名额争得头破血流,谁还管他是哪家的。 「哎!你们大胆!我可是丞相家的……」 话音未落,这时三箭齐发,麋鹿毫无活路。 射是射中了,可归谁呢? 裘文下马,跑过去抢,其他射中的两个人,也都不肯相让,于是就打了起来,裘文力不敌他,便搬出裘家吓唬他们,那两人皆是愣了片刻,而后一脚将他踹开。 「噗——」 远方拿着望远镜观看状况的陈自修忍不住发笑:「裘文这小子不吃点苦头怕是不知道人心险恶的。」 邵准没搭腔。 裘文的第一个猎物被人抢走后,他捶地咒骂了好一会儿,然后上马,奋起直追,可他运气不好,每次看中的猎物,都有人盯着,并且都先他一步拿走。 裘文碰了一鼻子灰:「他奶奶的!」 此事邵准的视线却在另外一边傅少奇与阮天浩的身上,这两人动作敏捷,旗鼓相当,都打到了三只猎物,从二人的射箭手法上来看,傅少奇要更胜一筹,另外一处的成孜呈也毫不逊色,在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里就已经射了七只。 看来这第一是成孜呈的了! 太子那边得知成孜呈暂时领先后也跟着扬眉吐气了一把,并且朝邵准做了一个极其挑衅的表情——没有你,本宫一样可以。 邵准不屑的笑了一下。 才一会儿不盯着,傅少奇篓子里的猎物竟然变成了三只,估计是被人给抢走了,在科目一比赛中,是允许抢夺他人猎物的,于是就有了这么一群人,不狩猎而坐享其成。 第115页 好有阮天浩发现傅少奇的猎物被人抢走三只后忿忿不平道:「他们怎可用如此龌龊的手段骗人?」 傅少奇猎物被偷是因为他发现有同伴受伤,于是他下马检查,谁知道是中了他人的阴招。 傅少奇嘆气笑:「战场之上,原本就是尔虞我诈,是我自己没有防备好,也怪不得他们。」 阮天浩:「傅兄。」 傅少奇一笑:「好了。阮兄且看我如何逆风翻盘吧,阮兄也要看护好自己的猎物,否则跟我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阮天浩夹紧马腹往前跑:「那我就在下一轮等着你。」 「多么单纯天真的少年郎啊!这才是我们大燕男儿该有的模样!」陈自修感嘆,「准哥儿,你以为,第一组谁会进?现在时间所剩不多,太子的人应该是稳了,阮天浩不出意外也没有什么问题,剩下一个名额,我比较看好傅少奇。」 邵准:「不是还有一个裘文吗?」 「裘文那小子怕是不行吧!」陈自修一脸嫌弃,虽然他与裘文关系不错,但实话来说,裘文是真不够格,不过一想到裘文背后还有裘薇熙,陈自修又改口道,「如果裘薇熙发力的话,说不定裘文也能挤进去。」 话音刚落,裘薇熙就发力了,就在裘文以为自己无望进入下一轮时,一名暗卫从树上扔下一堆猎物,于是裘文就成了第一名。 太子本以为已经稳操胜券了,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裘文,害得成孜呈第一次出风头的机会没了。 裘文兴高采烈的扛着一堆猎物回来:「都是我打的。」 陈自修看破不说破的低眉一笑。 那边拿了第三名的阮天浩想要为傅少奇打抱不平,却被傅少奇给摁了回去,这一幕叫邵准看见,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唇角。 晏汀睡醒后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白芷一一告知她:「昨夜朱时叔让瑾王殿下给打了,后来陛下罚瑾王殿下在风雪里站了一宿,今日一早,瑾王殿下换了一身衣服就去主考科目一了,刚刚太监来报,说前三批的名次已经出来了。」 「巴蜀的阮天浩拿了第三,太子门客成孜呈拿了第二,裘丞相的儿子裘文公子拔得头筹。」 起初晏汀并没怎么用心听,她对这种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可忽然听到裘文的名字时惊讶不已。她确认道:「裘文可是……」 白芷也一言难尽:「正是。」 晏汀从床上爬起,白芷帮她捞出青丝,上山后不知怎地,她额头起了疹子,晏汀用热水敷过脸:「你去看过了?」 白芷取来治疹子的膏药,用竹片刮下一块敷上去,接触皮肤时冰凉凉的,晏汀不设防的嘶了一声,引得白芷发笑:「我趁小姐熟睡的时候出去看过了,阵仗可大着呢,瑾王殿下和陈大人站在眺台上,得亏白芷眼力好,这届的武举人好生厉害,起初裘文公子还落后呢,后来一位傅举人的猎物让人给窃了,裘文公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堆猎物,竟然就超过了成孜呈。」 药膏冰凉,上脸很舒服,晏汀一笑:「那依你看,那位大人最厉害?」 白芷脱口而出:「阮举人。」 晏汀得逞的唇角微微上扬。 白芷这才发觉自己的被晏汀给套了话。 忽然外面来了声音,是裘薇熙来看她了,裘薇熙笑着拉她出去:「都已经出太阳了,你怎么还在睡?裘妃娘娘要见你。」 「见我?」 裘薇熙昂了一声:「是啊。我姐姐自上次见了你,就表示很喜欢你,所以特意差我过来请你前去说话,你快些洗漱好,随我一道过去吧,午膳也在那里用。」 裘妃住的宫殿离她这里距离不算近,裘妃一见面便拉着她左看看右瞧瞧:「多么标緻的人儿啊,只可惜早早的就嫁了人,我是真有心让你入我们裘家当媳妇。」 晏汀羞涩:「娘娘。」 裘妃眼珠转动,看向裘薇熙:「我听说昨儿个夜里瑾王把朱时叔给打了?也不知道这人如今怎么样了,若救不回来那可就……」 裘薇熙会意笑笑。 晏汀倒是没有听明白裘妃话里的弦外之音,她方才来时,途经太医院,有瞧见过朱时叔,他似乎是被邵准给打残废了,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只是性命无忧。 裘薇熙在得到裘妃的点拨后已自己回房间拿个东西为由绕道去了太医院。 她一推门便愣在了原地。 「哥?」 正对着朱时叔太阳穴挥拳的裘逸轩不咸不淡的看了过来,朱时叔伸着两只手在空中,迫切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看起来悽惨悲凉。 - 最后一轮猎兽,齐家两兄弟齐上阵,二人配合默契,一个负责狩猎,一个负责与人争夺,他们这一组虽然没有第一组竞争力大,可实力也不容小觑,又因双方实力相聚不远,所以冲突也格外多。 邵准提醒道:「盯严点。」 陈自修点头:「我总觉得这俩小子要出什么阴招,你没发现吗?他们两个跟人打架时,手里似乎藏着什么暗器,拳头一直对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弄伤别人的眼,我估计是你说了不许杀人,所以他们就想出了这招。」 正说着,那边一声惨叫,有人的眼睛叫齐文均手里的钢钉给戳破了,疼得他直在地上打滚。 齐文均与齐文武拿过猎物后管也没管的御马离开。 第116页 陈自修一拳锤在营地的木桩上:「可恶!」 一般这种比试,受伤在所难免,齐家俩兄弟届时只要一口要定是无心之举,又有太子殿下作保,没人能治得了他们的罪,正因如此,这俩兄弟才敢如此猖狂。 忽然森林一声惨叫。 齐文均也懵了,一把拉住弟弟齐文武:「你砍他做什么?」 齐文武像是杀红了眼。 齐文均上前去试探那人的鼻息,心里顿时被一盆浇了个透心凉。 齐文武回过神:「死了?」 齐文均瞠目结舌:「死了。」 齐文武瞬间发慌:「那咋办?哥,你说瑾王殿下会怎么处置我?都怪他,非要跟我抢,我一时没忍住手脚重了些,谁知道他这么不禁用,只让我砍了三刀就……」 齐文均嘆气:「先别管,我们把比赛赢下来再说,你,赶紧去告诉太子殿下,一会儿请他出来为我们讲话,谅瑾王也不敢拿我们怎样,更何况,这武举已经不是第一次办了,从前也死过不少人,算不得什么大事,快去找太子殿下。」 「是。」 齐文武毕竟年纪小点,在遇到大事时,远不及哥哥淡定自若。 另一边行宫里太监急匆匆的跑出来。 陈自修回头问:「怎么了?」 太监仰着脑袋看眺台上两位英姿飒爽的公子:「朱茂家的三公子……没了。」 陈自修惊:「什么?」 太监復道:「就在刚刚走的。」 陈自修愣愣的转头看向邵准。 第54章 「你这孽子——」 咣当一声, 砚台掉在地上,邵准的额头滴出了血,纵使眼前一片昏黑, 他依旧保持着笔挺跪姿。 龙颜大怒, 一慑天下,大殿之内乌泱泱的跪的一地人,却没有人敢发话求情的。 皇帝疾步下去, 对着邵准的肩, 狠狠的给了一脚。 「你……」 皇帝怒髮冲冠的指着唇齿间艷出血光却依稀发笑的男人。 是真怕皇帝一怒之下把人给打死,跪在殿内的宫娥太监齐声劝阻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甚是不理解, 好端端的, 他怎么就对朱时叔动手了?甚至还把人给打死了, 邵准虽然顽劣,可却也不是这种下手不知轻重的人。 「好好好!」皇帝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说出个理由来!人家朱时叔是如何招你惹你了?」 邵准一舔血唇:「不爽一个人应该也不需要理由吧?」 皇帝:「……」 王美人与裘妃急匆匆的从外面赶来,待问清楚里面的情况后,裘妃与王美人面面相觑。 「你这孽子,你这孽子……」皇帝抄着棍子就往邵准身上抽,裘逸轩侍候一旁,也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不敢劝阻。 「陛下, 陛下……」王美人匆匆赶来,用手抱住皇帝的手, 眼神往意气风发的男人脸上看,「陛下, 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朱时叔嘛, 何苦伤了父子间的感情。」 皇帝咬牙切齿:「你问问他!」 皇帝气的是死了一个人吗?而是他这种做事不计后果的态度, 朱时叔的一条性命,对于皇家本就无足轻重。 裘妃转头问被赏了板子的太医:「朱时叔是怎么死的?」 太医颤抖着身子回:「是……是被瑾王殿下给活活打死的,本来以为昨天晚上撑过去了,可谁曾想,早上就一命呜唿了。」 说着朱时叔的尸体被人抬了进来,他眼睛睁得像对铜铃,看样子死时痛苦不少,皇帝只看了一眼,便速速让人抬到一边,那边朱时伯闻声带着晏汀过来哭丧了,皇帝稍稍冷静后回到龙椅上坐下。 太子一来佯装哀悼,话里话外都是对邵准的指责:「十一,你……嗐,哪怕是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该将人给活活打死啊,现在全天下的武举人都在行宫里,若是传出去,不是让人说我们皇族欺压百姓嘛!这叫我们大燕皇室如何取信于天下?你当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啊!」 那边朱时伯得到太子的眼神暗示后爬出来哭诉:「陛下,臣弟惨死,还请陛下给臣一个公道,否则,臣便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皇帝这算是骑虎难下了。 王美人多机灵啊,她知道陛下虽然愤怒,可心里是向着邵准的,便开口替他开脱:「陛下,瑾王殿下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人,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他能对朱时叔大打出手,想必是朱时叔以下犯上在先。陛下难道不知道朱时叔在鸢尾楼发生的事?当时可是轰动一时,洛阳的老百姓都知道,想来朱时叔品行不端,死了也不可惜,好生下葬就是了。朱家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且又衷心耿耿,该顾全大局为陛下分忧的。」 朱时伯:「你……」 王美人倩倩笑道:「另外,太医不是说了么,昨天明明是救回来的,那既然已经救回来了,他今日死的,怎么能赖在瑾王头上呢?难不成瑾王只是上手轻轻碰了他两下,他这辈子都要讹上我们了?」 王美人巧言善辩,太子急了,忙出来对质:「昨夜十一行兇,正是在本宫的闲庭斋,本宫可以作证,他出手极狠,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闲庭斋的其他人也看见了,行为甚是歹毒,不严惩,恐怕难以服众,还请父皇明鑑。」 「哦?」王美人绕着太子打转,阴阳怪气的说出自己的猜想,「昨夜太子殿下也在场?既然太子殿下在场,那为何不拦着?莫不是故意怂恿,想要藉此来除掉瑾王,好坐稳自己的东宫之位。」 第117页 东宫之位四字叫皇帝眉眼微动。 「你……」太子惶恐跪地,「儿臣不敢,还请父皇明鑑。」 「太子殿下真没这样想?」王美人余光往皇帝脸上瞟,知道皇帝对太子笼络朝臣一事早有不满,从此处下手,恐怕立竿见影。 皇帝心里有个大概,他捏捏眉心问:「所以你昨日是否在场?」 太子不敢说谎:「儿臣……儿臣是听闲庭斋里的太监说的。」 裘妃出来说:「那就是没有亲眼所见喽,太监是个没根的东西,他们的话不足为信。」 王美人笑笑:「正是呢。陛下,既然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就不要再让瑾王殿下跪着了,昨夜他已经在风雪里站了一宿,今早换了身衣服就去了骑射场,忙里忙外的操心武举一事,如此为陛下分忧,为国效力的人才,您不心疼自己的儿子,臣妾还心疼呢。」 皇帝让她说动,看了看邵准,他额角还在渗血,眸子却异常坚定,不愧是自己儿子,深有高祖皇帝当年的风范。 太子见情况不妙只能退而求其次:「可十一伤人确实是真的,不管朱时叔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父皇恐怕也得小惩大诫一番,否则万寿山里这么多武举人看着呢,恐怕难以服众啊。」 皇帝起身看了看太子,他怎么会不懂太子想要藉机除掉邵准的心思,他还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儿子,为了让邵准放他的人过关,昨日在闲庭斋设了宴,宴会上特意请了晏汀前去,恐怕昨夜的事,与晏汀脱不了什么干系。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邵准对晏汀有意思了,都是男人,邵准瞧得出他对晏汀的贪婪,他自然也看得出邵准的想法。 皇帝看了一眼晏汀:「那就撤掉瑾王武举主考官一职,再罚瑾王在瑾王府面壁思过一个月,若以后再犯,朕定当严惩不怠。」 惩罚完瑾王,皇帝又赏了朱家,尤其提拔伯、仲俩兄弟,又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 太子扯唇:「这是否太轻了些?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朱时伯装模作样的擦眼角:「想我父亲当年,也是身居要职,负责后宫娘娘的龙胎,这么些年,事无巨细,从未出过差错,也有大大小小的功劳,可没想到……没想到儿子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惨死瑾王手中,陛下却给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老臣实在是寒心吶。」 裘妃犀利发问:「那你想如何?」 朱时伯连忙磕头:「老臣不敢,只是老臣心有不甘,昔时高祖德王殿下犯错,高祖皇帝就劓了他的手臂,今时臣的弟弟命都没了,瑾王殿下竟然只是被罚一个月的禁足,老臣实在不甘心。」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皇帝发问:「那朱夫人呢?」 晏汀站出来跪地谢恩。 皇帝眉心舒展:「既然朱时叔的夫人都同意了,朱时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朱时伯:「……」 「臣……臣无异议。」 「那太子殿下呢?」 太子:「……」 太子心虚且慌,陛下特意一问,一看就是知道他与朱时伯沆瀣一气了。 「儿臣……无。」 「谢陛下……」 邵准神色淡淡的往身侧跪地叩头谢恩的晏汀脸上看。 「以安哥哥……」 大殿门一开,裘薇熙拿出手帕给邵准止血,却被邵准无情推开,他临走之时,脚步停了片刻,微微侧目看晏汀,晏汀跟在朱时叔尸体旁,沖他福身送行。 后来等万寿山事情结束时,朱时伯将朱时叔的尸体送回了洛阳城,朱母得知自己的儿子死于非命却没有一个公道的处理后,终于哭瞎了眼睛,她揪着朱时伯的领口骂:「她算什么东西?她凭什么替我们朱家做主放过瑾王?啊!她凭什么?」 朱时伯一脸无奈:「她不是三弟的夫人吗?」 朱母:「……」 「啊——————」 「老夫人,老夫人……」 朱母晕厥之际指着万寿山的方向骂了一句:「她是瑾王的人啊!」 「我当初怎么就没让时叔休了她——」 - 今夜太过惊险,裘妃关起门后,就问了裘薇熙实情,在知道是裘逸轩动的手时,裘妃彻底坐不住了:「你说是逸轩干的?他为何要杀朱时叔?」 裘逸轩并没有与裘薇熙说过,只是裘薇熙自己猜测道:「哥哥应该是为了得到朱夫人。」 裘妃:「……」 其实就算没有邵准的那件事,朱时叔也是必死无疑,因为裘逸轩早就已经准备好在万寿山里要了他的命,只是现在有了个现场的替罪羔羊,他自然要把握住机会。 裘妃在宫殿里来回踱步,忽然眉眼满是笑意:「如今朱时叔死了,根据我大燕国的婚姻法,她已然成了自由之身,我们得加紧把人娶回来。」 裘薇熙点头。 裘妃眼珠转动:「你去把逸轩叫过来,我要问问,他到底是作何打算的。纳妾可以,但娶妻……本宫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且不出晏汀乡野村妇的出身,若非生得貌美,给我们裘家提鞋都不配的,又是残花败柳之身,想做我们裘家的主母,她还不够格的。」 「姐姐说得太对了,薇熙就是害怕哥哥被她迷了心窍,还请姐姐与哥哥好好说说。」 裘薇熙也是这么想的。 裘薇熙把裘逸轩叫来后,裘逸轩只是说了一句:「这件事我自有打算,姐姐不必为了费心。」 第118页 裘逸轩是个有主见的人,平时也绝不做没有胜算的事,这一点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听见他如此保证,裘妃自然也不好插手。 只是她还有一句话要叮嘱。 「晏汀虽美,可毕竟嫁过人,你想要玩玩,这无可厚非,可是若想提她做正妻,这可万万使不得,这样的女人,别玷污了门楣,父亲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裘薇熙也附和:「姐姐说得对,否则别人都该笑话我们裘家捡破烂了,我们裘家的也会因此蒙羞的。」 裘逸轩心知肚明的回:「逸轩知道,有分寸的。」 裘妃与裘薇熙这才安下心来。 - 「白芷。」 「小姐怎么了?」 白芷提着夜灯从外面进来,晏汀蜷缩在床角,背后的衣襟已经湿透了,她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满脑子都是朱时叔的死相,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是要来索她性命的。 「白芷。」 晏汀一头扑进白芷怀里,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刷刷刷的往下落,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原本就胆小。 白芷放下提灯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朱时叔的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像他那样恶毒的人,死了也是活该的报应,小姐不要吓唬自己了。」 「白芷,这行宫好冷,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朱时叔睁着眼睛看我的样子,他还要索我的命,要拽着我下地狱,他掐着我的脖子,身边全是青面狼牙的厉鬼,就跟在我后面,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自她从岭南跋山涉水的来到洛阳后,什么事情都经歷过了,她无数个夜里不在想,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怎么什么事情都与她有关,她也不想朱时叔死的,虽然朱时叔品性不端,可确实也没有怎么伤害过她,当然,是指除去让她伺候邵准的事,可没想到,如今他就这么死了,狰狞的样子就在咫尺,这叫她如何心安。 白芷听完后泪水打转:「小姐,还记得山下的庙吗?明日我们就过去,朱时叔不是你害死的,他要找也应该去找杀他的人,去找瑾王殿下,不会来找你的,你也是身不由己啊。」 晏汀泪水漾漾:「是邵准杀的人?」 白芷抱着她冰凉的身子:「他们都说是瑾王殿下。」 晏汀说不下去,软趴趴的窝在白芷怀里,哄了好久,才没了动静,眼角的泪珠已然风干成痂,白芷暗暗抹了抹眼泪,将晏汀放好后,她这一宿就在床边睡下了。 - 翌日天光未开。 守山侍卫往后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女人一眼,只见她那对美丽的鹿眼毫无生机。 白芷继续说:「我们是朱家的,自我们姑爷死后,我家小姐心慌得厉害,想下山给姑爷烧柱香,还请小哥通融通融。」 说着悄咪咪往侍卫手里塞了一枚玉镯。 晏汀身上没什么钱,有的也只是邵准赏的。 侍卫看了一眼,迅速收起,而后一本正经的说:「快去快回,现在山上事多,若出了什么茬子,仔细着自己的脑袋。」 「是是是,我们一会儿就回来。」白芷陪笑的扶着晏汀下山去,山下的路不好走,主僕二人足足摔了几跤,才抵达山下的小庙。 晏汀在菩萨跟前足足跪的一个时辰为朱时叔念经超度后方归。 山上守路口的侍卫正在闲聊。 「真的假的?瑾王殿下真敢跟太子殿下叫嚣?他不是被废掉监考主考官一职了吗?从前武举意外杀人不也没怎么样嘛?」 「你都说了那是从前,从前死在万寿山的武举人死了也就死了,没人提他们打抱不平,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瑾王殿下说一不二,现在正在练场上发落齐家二兄弟呢,太子殿下也过去了,情况似乎是不太明朗啊。」 白芷替晏汀拉好披风:「小姐快回去休息吧。」 「嗯。」 二人途径练场之时,依稀瞧见了邵准的身影,忽然眼前道光一闪,紧接着血溅三尺,一声闷响齐文武死了。 - 邵准被卸任了主考官一职,与裘逸轩交接工作时,对昨日武举场上的比赛,进行了简单的清算与处理。 他首先叫来了傅少奇,傅少奇实力不俗,却因被人算计,最后丧失了进入下一轮的机会。 傅少奇在听到邵准让他进行复赛时,双目瞪得老大老大了,他原本以为自己都没什么希望了。 邵准掀眸扫了他一眼:「还有事?」 傅少奇合拢下巴告退出去。 在翻到晋级名单齐文均、齐文武二人时,他眯了眯眼:「把他们给孤绑进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们,我们犯了什么错,你们凭什么……瑾瑾王殿下……」 邵准一掀外袍踩着用来放武器的木匣子逼近看二人:「拉出去砍了——」 「且慢——」 太子消息灵通,早在齐氏二兄弟被绑时,人就往这边赶了。 只见太子气喘吁吁的掀开帷布冲进来,在确认自己的人完好无损后,指着邵准的鼻子指责:「瑾王,你有什么权利处置我大燕的武举人?就算他们犯了一点小错误,你也不是主考官了,你没有任何权利对他们用私刑!」 「多谢太子殿下……」齐氏二兄弟被邵准这一动作吓哭了。 第119页 邵准明媚一笑:「他们在我手底犯的事,我就有权利处置他们。」 太子冷呵大笑:「你不也是要了朱三的一条命吗?不也好好的在这儿站着!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们?难不成我们的瑾王殿下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要想树人威信,就该以身作则,你昨日杀了人没事,凭什么要他们的脑袋。」 「孤敢给……」暗流涌动的异光在眼眸中流转,他笑得诡异而冶艷,「你们敢来拿吗?」 太子:「……」 邵准转身吹起衣角,他拿着军行令往地上一扔:「拉出去砍了!」 太子一声呵斥:「谁敢动!」 其他人果然不敢行动了。 邵准刚刚受罚,又被削去主考官一职,其他人自然是见风使舵,哪里敢为了他开罪太子。 可邵准也不是好惹的。 他舔舌发笑,从侍卫腰间拔出佩刀,眼下这情景,把太子吓得连连后退,昨夜他那样为难邵准,是很怕他忽然发疯杀他。 太子惶恐,躲在人后:「你……你杀了朱三不算,难不成还想杀了你的亲哥哥?」 邵准并没有理会他,视线直勾勾的往齐氏二兄弟方向去,齐文均见状不妙,连滚带爬的抱住大腿求饶:「瑾王殿下饶命,瑾王殿下饶命啊,人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啊……」 齐文武满是震惊:「哥?!」 齐文均一手指向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弟弟:「是他!人是他杀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杀了,我没有杀人,殿下不要杀我,殿下不要杀我啊……」 刀光一闪,四目放大,血溅白练,再无生息,咣当一声滴着鲜血的大刀落在地上。 已经尿裤子的齐文均这才死里逃生般的瘫软在地,一旁死不瞑目的齐文武已经尸首分离。 太子脚软,堪堪扶住,却半晌发不出一个音来。 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俊挺的身形,眼尾往上一撩,他毫不在意,表情更是不羁。 他拿起竹简气定神宁的翻看:「清理干净。」 侍卫们:「……是。」 此事一出,寒门的举武人门沸腾了,炸了锅似的尖叫吶喊。 「死得好死得妙啊!以后看他们哪个还敢在这上头做手脚!难不成我们寒门仕子的命就不是命了?瑾王殿下这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啊!也是替我们这些年无端丧命的武举人出了一口恶气!」 「没想到最没出息的瑾王殿下竟然是最牛*的!」 「瑾王殿下好样的!」 「可瑾王殿下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啊?」 「……」 皇帝那边得知邵准斩杀齐文武立规矩一事后一脸平静。 武举考试的规矩腐败多年,确实是应该好好整顿整顿了,只是其中牵扯甚多,很少有人愿意蹚这浑水,现在被瑾王打破这一恶□□算是为大燕的朝局迎来新局面。 皇帝又怎么会怪他。 第55章 第一场武举虽然结束, 但是皇家狩猎才开始,依照昔日武举的惯例,每一组的第一名可参加皇家狩猎, 而其他人只能在一旁看着。 此次狩猎一共三天, 邵准因为在受罚,所以并没有参加,不过他自个经常来此地狩猎, 所以也并不觉得可惜, 只是见不到想见的人,这就很难熬了。 听行宫里的内监说,此次皇家狩猎上, 成孜呈与阮天浩二人颇得陛下赏识, 不少人都说其二人必定前途青云。 太子去刑台给齐文武收尸回来后气得一天没吃下去饭, 轰啦啦的砸了一堆碗碟: 「好啊!老十一,存心跟本宫作对是吧?你行啊!行啊!」 齐文均痛定思痛:「还请殿下为我弟弟做主。」 成孜呈说:「眼下主考官换成了裘逸轩,第二场考试应该会稍稍容易些。」 裘逸轩被提拔为主考官后裘文不安分了:「有我二哥哥在,今年的武状元必然出在我们裘家。」 裘妃听了后只恨不能一棒槌敲醒他:「陛下难道不知道逸轩是你的哥哥?这种考试,本应该要避嫌的,你反倒好,生怕人不知道逸轩是我们裘家人?你难道瞧不出来陛下这是故意为之?」 裘文挠挠头:「故意的?」 裘妃懒得跟他细说,只是吩咐了一句:「下一场你切不可舞弊了, 你当不当状元不要紧,要是耽搁了逸轩的前程, 爹爹要了你的一双腿。」 裘文不爽的努了努嘴,总觉得裘妃在吓唬他:「有那么严重吗?」 裘逸轩被提为主考, 裘文又是裘逸轩弟弟一事, 在武举人队伍里也传开了, 已经成功进入下一轮的武举人们,茶余饭后就在谈论此事,一个个垂头丧气。 「看来这次我们与武状元是没缘分了呀!裘文是裘大人弟弟,我们还有什么好比的,这状元的位置干脆捧给他好了。」 「是啊是啊,趁早打道回府吧,状元是裘文的,榜眼出在成、阮、傅三人之间,这第三的位置我们恐怕也无缘啊,还不如早些回去准备下一年的。」 「你们说陛下难道就不知道裘文是裘大人弟弟一事?按理说,考生与考官有亲戚往来的,陛下不应该避开的吗?怎么还……」 「之前的主考不是瑾王殿下吗?只是他犯了大错,裘逸轩这才捡了漏,兴许是陛下老煳涂了,不然也不会让裘逸轩担任主考。」 第120页 「陛下当真会老煳涂?」 一句话把所有人给问住了。 陛下当年也是叱咤风云啊,否则也不会坐上这九五之尊之位,怎会连这点事情都发现不了。 所以必有猫腻。 傅少奇虽然在第一场比试中落选了,可是邵准破例让他加入了最后一场的骑射,最后他一第二名的成绩成功入选,因而又和阮天浩成了同窗,夜里两人谈及此事,傅少奇心思敏锐,一语道破天机。 「我猜这是陛下故意而为之的。」 阮天浩一届武人,心思不算细腻,听言好奇追问:「何以见得?」 傅少奇笑道:「如今裘家在朝中一家独大,裘妃贵为陛下的宠妃,裘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裘逸轩接管禁卫军,如今又担任了新科主考,自然又能结交不少未来的国家栋樑,不可谓不风光。如果你是陛下,你会怎样想?」 阮天浩摇摇头。 傅少奇轻声说道:「陛下恐怕只会忌惮吧。」 阮天浩紧张得吞咽口水:「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提拔裘逸轩,这不是有悖常理吗?」 「阮兄是否听过爬得高跌得越重的道理?」傅少奇,「欲要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你是说……」 傅少奇浅笑:「裘逸轩做事老成,陛下恐怕难以抓到他的把柄,可裘文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个大漏洞,阮兄且等着看吧。」 - 外面天光大亮,白芷轻手轻脚的端着热水推门进屋时,勐的发现晏汀早就醒了,正倚在床头,呆呆的盯着窗外的飞雪。 白芷嘆气:「小姐什么时候醒的?」 晏汀淡淡摇头,她唇色苍白:「不记得了。」 白芷拧干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这殿里的地龙是整个行宫烧得最旺的,也就晏汀能呆得住,她一进来浑身就湿透了。 朱时叔一死,晏汀也跟着病了,其实也算不得病,请太医来看过,看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她夜里时常惊醒,醒后便失眠睡不着,一坐就是大半宿,反倒是白日里能睡上一两个时辰,不过也睡不安生,时不时的呓语,又或者挣扎着流眼泪。 白芷拿着她日渐消瘦的手擦了擦:「小姐,白芷去太医院给你拿些助眠的药来吧,你整宿整宿的失眠,这样下去,你必然吃不消的。」 晏汀也不想死,便轻轻点头。 白芷扶她重新躺回榻上后,出门去太医院拿药,回来时便听见殿里有动静,她趴着听了一耳朵,然后选择不打扰的守在门口。 「你来干什么?」晏汀气息虚弱。 邵准用手轻轻捏了捏她寡淡如水的脸:「还在想朱时叔的事?」 晏汀偏开头就掉了一滴泪。 邵准说:「你在怪我?」 晏汀哽咽:「你好好的杀他做什么?你都已经睡了他的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何苦一定就要了他的命……」 晏汀这人的性格向来是遵循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不喜欢像邵准这样非得要折磨死人才善罢甘休的处事之道。 可朱时叔欠她的不是早就已经偿还清楚了吗? 他诓她来洛阳,瞒着她自己在外面见不得人的勾当,又将她卖给邵准玩弄,虽然确实可恶,可是朱时叔已经自食恶果了,这段时间来,朱时叔与她一直相安无事,有也是朱母与她的冲突,所以她不想害朱时叔。 她就是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朱时叔? 她吸吸鼻子没说话。 邵准浅笑:「你是因为这个才病的?」 算是吧。 她内疚、自责、悔恨都有。 总觉得朱时叔是她杀的。 邵准扯唇一笑:「你可知道上次太子叫你去闲庭斋是为了什么?他要代朱时叔,把你送给我。」 晏汀眼睛睁大。 邵准歪头又是一笑:「太子想要从我手里捞到好处,所以一直在找我的软肋,然后朱时叔就把我们的事告诉了他,所以太子那夜是想用你和我交换的。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是你对不住朱时叔?」 晏汀爬起来:「你没骗人?」 邵准一脸宠溺的摸她的脸,他有时候是真的气她为何如此心善,可又捨不得骂她,如果不是她存心的这些善念,他也不会对她如此着迷。 晏汀眼珠转动:「所以你就打了他?可是你不是想要我吗?不对,你应该没有要我,否则太子也不会让我走,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邵准又笑:「孤确实没要。」 听到他不要自己时晏汀不知为何心里隐隐发痛。 紧接着他又说:「太子见状便想要朱时叔来这里行使他的丈夫之责。」 「什么?」 邵准轻轻掐住她的下巴摩挲:「孤不可能叫他碰你,所以动手打了他,那晚夜里你可有听到其他的动静?」 晏汀细想似乎是有。 邵准解释:「那是太子从外面找的男人,只是还没能进入你的寝宫,就被孤的人给处理掉了。晏汀,你现在还以为,朱时叔不该死吗?如果孤不帮你,以你的身子,你能承受得住那些男人。」 晏汀泪崩埋下了头。 朱时叔就是个畜生! 她本来以为朱时叔把她卖给邵准就已经惨无人道了,没想到他为了一己私慾竟然还想让其他男人玷污她。 她算是开眼了! 第121页 难怪那日邵准眼神那样兇狠。 他等她哭够,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唿吸缓缓离近:「汀儿,乖乖跟着孤,孤什么都给你。」 晏汀颤抖的往他肩上靠,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她醒来时邵准还没走,姿势不变的由她贴着,晏汀一时间羞涩难挡,泪眼朦胧看着他,轻声开口:「你不是在关禁闭吗?怎么过来了?」 他笑:「这是在关心孤?」 晏汀不回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你快回去吧,否则陛下知道了,又得罚你了。」 男人低眸,凝了她片刻,指腹轻轻一捏,贝齿花唇吐香,他目光上移,发现晏汀慢慢闭上了眼,第一次这么乖,他笑了一下,低头轻轻撷住,辗转咬了两口。 晏汀羞赧的捂住唇看他。 邵准笑:「好了,孤改日再来看你,下次来,孤要……」 他贴着她耳朵说了一句,晏汀瞬间便羞红了耳朵,男人轻轻触她的耳尖,又张嘴咬了一小口。 逼得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白芷目送邵准离去后赶紧进来找晏汀,竟神奇的发现自家小姐似乎气色恢復了不少。 太神奇了吧! 瑾王殿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晏汀的病源于心病,她觉得对不住朱时叔,内心愧疚自责,所以时时郁郁寡欢,可眼下事情说清楚,她知道朱时叔根本就不值得她同情后,自然也就不为他惋惜心痛,这心病自然好了起来。 白芷听完后只恨不能给朱时叔身上再来两刀。 「他怎可如此待你。」 晏汀嘆气:「罢了。」 白芷依旧是忿忿不平:「亏得他也是读书人,饱读圣贤这么多年,难不成就学了那些东西?竟然还想把小姐再次卖给瑾王殿下。」 晏汀苦笑低眉:「不过他却没要我。」 所以对于瑾王而言,她也只是个疏解的玩意,一旦牵扯到他的利益,他便寸步不让,而他之所以对朱时叔动手,怕也不是为了她吧,那只是因为他占有欲作祟。 想着她竟然笑了。 在这皇权之下,女人算什么?爱情又算什么?她越发不明白了。 白芷愣住:「小姐。」 晏汀拉上被褥闭上了眼睛:「你出去吧,我想休息。」 白芷:「……」 - 皇族狩猎一共九天,前三天进山狩猎,后面四天吃喝玩乐,倒数第二天礼佛祭祖,最后一天返回洛阳城。 前三天的狩猎晏汀因病并没有参与,第四天皇帝在行宫里设的夜宴款待臣子女眷,此次比赛取得前三名的武举人都可以参加。 晏汀病好后,人也跟着精神了,白芷抱来珠宝匣子,打开细细挑选,今日可是大宴,别人都打扮了,她家小姐肯定不能输了阵仗。 白芷推开盈窗,今日殿外的飞雪,似乎都格外可人,她笑着往晏汀头上比:「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小姐你要哪个?」 晏汀一笑,要了天蓝色的。 白芷哎了一声:「那就用这个,一会儿衣裳也挑蓝色的,这样配起来也好看。」 晏汀示意白芷拿起粉色的髮簪:「你把这个戴上。」 「啊?」 晏汀拿起梳子理鬓角:「今日阮举人也在。」 白芷佯恼:「哎呀小姐!」 晏汀笑着放下木梳:「一会儿我去帮你问阮举人的情况,若他没有家室,我就去问他的生辰八字,看看与你的是否相合。」 「不理你了。」白芷抱着晏汀昨夜换下来的里衣出了门。 行宫夜宴,女眷居左,男客列右,晏汀入座后便问白芷哪个是阮天浩,白芷小女儿家别扭,怎么也不肯告诉她谁是谁的,晏汀没有办法,只能去问宫娥,宫娥立马就给她指出来了,可就是这么一指,阮天浩正好看见,当时气氛也是尴尬,阮天浩只得颔首向她示意。 坐阮天浩后面的举人开玩笑似的说:「阮兄难道没有注意到,对面一位身穿蓝色衣服的女子一直在看你,看来阮兄的桃花运算是来了。」 阮天浩急了:「休得胡说!」 晏汀点点头,听见宫娥说:「就是穿白色衣服的那位,就坐在第二排第四个。」 晏汀眯着眼睛细瞧:「确实很不错。」 陈自修笑着用手推邵准的胳膊,然后往晏汀的方向示意,此刻晏汀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阮天浩上下打量,看得人气不打一处来,陈自修蔫坏蔫坏的说:「你没听说过死了丈夫的寡妇最耐不住寂寞了吗?」 邵准:「……」 陈自修又说:「你如今被陛下罚禁闭一个月,人家寡妇可挨不住哦,这不,立马开始找男人了。」 邵准咬牙:「陈自修!」 陈自修连忙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另一边李宝儿的丫鬟过来催促了:「少爷,夫人问,肉切好了吗?她等着吃。」 陈自修瞬间失色:「马上马上。」 阮天浩实在是被晏汀盯得不自在了只能出去透口气,晏汀一见他出去,立马就带着白芷追上去,错过今日,她就不知道何时再能与他见面,可白芷那丫头怎么也不肯跟着,于是晏汀就孤身前去与他搭话,阮天浩一回头,发现她时,连忙作揖问好。 晏汀一笑:「阁下可是阮天浩阮举人?」 阮天浩回:「正是。」 偷偷追上来的小太监躲在大理石后头凑着耳朵听。 第122页 晏汀看着他说:「虽然有些冒昧,但……阁下可有家室?」 阮天浩:「……」 现在洛阳城未出阁的姑娘都这么大胆的吗? 晏汀又笑:「有吗?」 阮天浩回:「没有。」 晏汀激动,紧接着问:「那阁下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阮天浩:「……」 这姑娘勐啊! 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知晏汀后阮天浩才得以脱身。 晏汀默默念了几句他的生辰八字,又念了念白芷的,似乎很配呢,她正要离开时,裘逸轩挡住了她将离开的路。 另一边阮天浩回到宴席,那偷听墙角的小太监也回来了,凑到邵准身边,把刚刚二人的对话,一併重复完整,邵准一个拳头就砸在了酒桌上,然后一个眼神杀到阮天浩身上。 傅少奇发现阮天浩脸红得厉害便问:「刚刚可是出去遇见了蓝衣女子?」 阮天浩点头。 傅少奇会意一笑:「她同你说了些什么?」 阮天浩沉默片刻:「她问了我的情况,还要了我的生辰八字,傅兄,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对我……」 傅少奇微微蹙眉:「那女子生得不凡,娶回家只怕是个祸害,寻常男子怕是承受不起的,只是,若她真问起你生辰八字了,怕真是看上你了。」 阮天浩焦急:「那可咋办?」 傅少奇反问:「那阮兄心里是怎么想的?」 阮天浩脱口而出:「大丈夫无以成业何以成家!」 「好一句『大丈夫无以成业何以成家』!」陈自修不知是何时过来的,他举杯,「我敬阮兄一杯!」 阮天浩十分豪爽的喝了下去。 陈自修往邵准脸上看了一眼后问:「不过你可知道方才那蓝衣女子是谁?」 阮天浩果然追问:「是谁?」 陈自修一笑:「正是那朱茂家的三媳妇儿。」 阮天浩略有耳闻朱时叔的事情,也知道他在前不久死了:「朱时叔的夫人?」 陈自修噙着嘴点头:「不过朱三死了嘛,朱夫人也就是寡妇了,她特意过来找你,恐怕是看中了阮兄年轻力壮。」 阮天浩一时无语。 陈自修笑笑:「要说这朱夫人也是生得漂亮,若阮兄有那个意思,可以先交个朋友嘛。」 「不!」阮天浩堂堂九尺男儿,怎会愿意跟寡妇牵扯不清,更何况还是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传出去了,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气,「我绝无可能与她有什么,若她再来找我,我必定实情告知。」 陈自修奸计得逞。 晏汀那边与裘逸轩一道在雪地里走着,行宫要比皇宫冷清不少,清扫积雪的宫人们很卖力的往地上撒盐。裘逸轩看了她一眼:「朱时叔已经死了,夫人可想清楚了什么时候随我去北街的宅子?」 晏汀停住看他。 裘逸轩一笑:「夫人想反悔了?夫人要随瑾王走?」 「不是。」 晏汀知道瑾王对她的心思不过是因为占有欲后,她也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后半生託付给他,只是她犹豫的是,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 裘逸轩点破:「夫人不信我?」 晏汀认真的盯着他看。 裘逸轩弯下腰来让她更认真的打量:「夫人看清楚了吗?」 晏汀垂眸:「没有。」 裘逸轩又笑:「其实夫人也不必看清楚我,毕竟我们不是要成真夫妻,我娶你只是为了薇熙的幸福,而你嫁给我也不过是躲瑾王而已。难不成夫人想日后与瑾王在清风面馆里继续苟且?」 最后一句话算是戳中晏汀了。 裘逸轩又说:「又或者夫人索性随瑾王入住瑾王府?可夫人有没有想过,瑾王日后是否会放过你?他是陛下的儿子,要娶三妻四妾的,薇熙也将成为他的夫人,届时你该如何自处?宅斗?还是?我想你应该都不喜。」 晏汀理智反问:「嫁你难道不一样?」 他日后也要三妻四妾,结果不都是一样吗? 裘逸轩笑:「自然不一样。我与夫人可没有过鱼水之欢,我的夫人自然也不会容不下夫人。」 晏汀恍然大悟。 对啊! 晏汀想清楚后点头应道:「好,回洛阳后,我便与朱家断了联繫,只不过去北街,恐怕还得等来年开春,我不想父亲以为我水性杨花,刚刚死了丈夫就另嫁他人。」 裘逸轩点头:「好。」 「聊什么呢?」 晏汀扭过身,不知为何就心虚了,她福身行礼:「瑾王殿下。」 邵准盯了裘逸轩一眼后看她,酸熘熘的挖苦:「看来你的病是好得差不多了啊,竟还有闲情逸緻跟男人在雪地里聊天。」 晏汀白他:「我这就回去。」 「你站住!」邵准气,「孤没来你就不冷,孤来了你立马就熘!你几个意思?」 裘逸轩暗笑:「殿下何苦……」 邵准一声吼回去:「你闭嘴!孤跟你说话了吗?孤让你滚!」 裘逸轩:「……」 晏汀气:「你好端端的又做什么?」 邵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晏汀怕人瞧见只能挣扎,她越挣扎,邵准就越气,最后一把推着她摁在了白色的围栏上,已经走远的裘逸轩仰头看见这一幕,拳头也不禁攥紧。 第123页 晏汀被他摁着上身腾在空中,背后便是几米的高楼,邵准咬牙切齿的掐着她的脸蛋说:「有时候我真想把你弄死在我手里边。」 晏汀气笑。 他也气:「你笑什么?」 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晏汀身体凉得厉害,她出来逛了许久,早就已经受不住了。 有宫娥太监路过,晏汀严肃说道:「你快放开我,让人瞧见了。」 「瞧见便瞧见。」邵准不屑,「你如今是寡妇,孤玩弄一个寡妇而已,谁都说不了什么。」 玩弄? 对他而言我就是他玩弄的物品而已? 是啊,怎么不是呢。 见她面上流露出痛苦之色,邵准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把话给说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一开口就又成了这幅模样。 一天之内,她竟然勾搭上了两个男人,明明气都快叫这女人给气死了,可他还是不敢再说什么让她动怒的话,否则又给气病这算谁的?男子汉大丈夫的,不跟女人计较。 他想明白,收住怒火,主动问话:「你方才都与阮天浩说了些什么?」 晏汀低头擦擦眼角。 「我听说你还要了他的生辰八字?」 「知道还问。」 邵准:「……」 「那你与裘逸轩又说了些什么?」 晏汀:「……」 他凑近:「可别做对不住孤的事。」 晏汀倏的回头看他,邵准弯眉浅笑,替她扫了头上的飞雪。 「否则……」 「孤要了你的命!」 第56章 晏汀将阮天浩的未婚的事情以及生辰八字告诉了白芷, 后来又请宫里的占卜算过,发现二人合得很,既然八字这么合, 就该撮合两个人见一面了。 只是…… 这已经是晏汀第二次叫住阮天浩, 对方却像是见了瘟神似的熘之大吉。 傅少奇忍俊不禁的往后看:「没想到朱夫人竟然如此执着,也不知到底是瞧上了阮兄什么。」 阮天浩无奈嘆气。 晏汀抓不到他也就罢了,转头便发现王美人与邵准在一起, 听宫娥说, 是因为瑾王要教王美人骑马,陛下才允许出来的。 草地上王美人笑得正欢,晏汀只瞧了一眼, 离去时步子格外快些。 万寿山的事情快结束, 侍卫们开始忙着收拾东西打道回洛阳, 这两天,天大晴,山上的积雪全融了,很适合骑马踏青。 王美人踩着太监的肩膀爬上马,她满心欢喜的等着邵准发号施令,邵准眉眼不耐烦的把缰绳丢给侍卫,然后说:「你把马牵那边,好好教教王美人。」 「是。」 王美人急:「你不教我?」 邵准理所当然的说:「儿臣还要回去面壁思过。」 王美人不走:「可是陛下已经许了。」 邵准笑:「那就让他来教你。」 王美人:「……」 说罢人就出了草地。 后来王美人哭着跑到皇帝面前告状, 还嚷嚷着要骑瑾王殿下的赤骓,瑾王被皇帝叫到正殿问责, 他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儿臣那赤骓可不认得什么美人不美人的,若王美人真要骑, 儿臣事先提醒过了, 万一丢了命……」 赤骓踩死过不少人, 这事不算个秘密,王美人听完果然被吓到,紧接着她又说:「可你不是也在吗?自然能保护好我。」 邵准回:「王美人金贵,我可不敢担保。」 王美人:「……」 皇帝听不下去:「好了。你也是的,何苦磨着他来教,宫里那么多擅长马术的,随便找一两个来就是了。」 王美人自知骄横,只能努努嘴:「那臣妾不学了就是嘛。」 皇帝嘆气:「好了。你也下去吧,朕听说你这些日子安分得很,看样子确实有长进,等来年开春,朕也该给你娶妻了。」 「儿臣告退。」 他出来,瞧见长廊里有一道暗绿色的倩影,正焦急的追在阮天浩后头,阮天浩表情十分无奈。 晏汀拎着裙摆跑:「阮举人,你等等。」 阮举人见她的表情如同是撞了鬼,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太监见状好心帮晏汀拦人:「阮举人,阮举人……」 阮天浩无奈:「你让开!」 太监往后示意:「朱夫人叫您呢。」 阮天浩自知如果不说清楚恐怕是不能摆脱朱夫人了,他只得走回去,走回去时他看见了正过来的瑾王,邵准对傅少奇有恩,他又十分敬佩邵准的为人,自然礼貌有加。 「瑾王殿下。」 邵准去到晏汀身边:「这是怎么了?」 阮天浩看着晏汀说:「朱夫人,我想有些话,我还是当面跟您说清楚比较好,正好瑾王殿下也在,我想请瑾王殿下做个主,求朱夫人不要再纠缠于我了。」 晏汀:「……」 纠缠? 阮天浩全然不管晏汀的表情,他也是被缠怕了,虽说晏汀生得貌美,他不忍心见她受挫,可……可他今天非得说出来,不然傅少奇准得笑话他。 「我知道夫人死了丈夫,如今悽苦难捱,所以想找个男人疏解内心的寂寞,但我对夫人确实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夫人一直纠缠,真的很困扰我,我也不好伤了夫人的自尊,只能一躲再躲,就是怕把话给说明白了,可是夫人似乎看不出来我的想法,我只能当着瑾王殿下的面,一道说出来了,若伤了夫人的自尊,我这厢赔罪。」 第124页 晏汀:「……」 「容在下多嘴说一句,夫人才死了丈夫,如此焦急的就想要找个男人好,恕在下实在是不能苟同。如夫人实在是寂寞难捱,想找个男人,还请去找别人吧,或者请瑾王殿下帮忙,他认识的男人,一定比我强得多。」 晏汀气得直跺脚:「够了!」 阮天浩被吓得不敢说话,他发现冷酷无情的瑾王竟然在笑,差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晏汀拿着荷包往阮天浩身上砸完就跑。 老太监捡起荷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了一张纸,纸上似乎写着某人的生辰八字。 老太监仔细的想了想,一拍脑门嘆道:「这是朱夫人身上那丫鬟白芷的啊!」 「什么?」 老太监如实说:「这八字是白芷的。她昨日才过了生辰,老奴还去送过长寿面,故而记得。所以,这朱夫人,不是替自己来的,而是替她的小丫鬟来的啊,阮举人怕是搞误会喽。」 阮天浩:「……」 晏汀一回房间就趴在榻上生闷气,白芷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久邵准也找过来了,进门看见软趴趴埋头在枕头里的美人时,笑容再也藏不住,白芷想开口,邵准抬手让她先出去,他走到晏汀身边,用手揉了揉她饱满的臀部。 晏汀头也不回:「那阮天浩就是个木头脑袋,我怎会对他有想法?气死我了,还当着他的面拒绝我,白芷,他会笑话死我的。」 邵准弯腰凑到她耳边:「谁敢笑话你?」 晏汀浑身一怔,扭头发现是他。 邵准坐下:「原来是替那小丫头找的夫婿,孤倒真以为你看中了他。」 晏汀气得直上手推他:「一定是你在背后搞的鬼!你存心看我笑话!我就说,他怎么总躲我。」 他表情坦荡:「孤可什么都没做。」 晏汀爬起来,青丝曳地:「你还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躲我?不是你吓唬的?」 邵准笑着捏她鼻子:「病好了竟然这样活泼。」 晏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鲜活的她。 确实也是因为住在行宫里把之前在朱家落下的病给养好了的缘故。 晏汀坐端正,语气恢復正常:「笑话看够了就快些离开,我可不想别人说我才死了丈夫就朝三暮四的找男人。」 他忍俊不禁:「你没听到他还有一句?」 「什么?」 邵准凑近:「他说让瑾王殿下帮帮你。」 晏汀:「……」 最后瑾王殿下就因这句话让美人从殿里给推了出去。 白芷见两人这样打闹心里也跟着开心。 只是如果小姐与裘大人的密谋让瑾王殿下给发现了。 那可怎么办? - 明日大部队就要返回洛阳了,白芷也不知是从哪里拿了些红薯过来,洗干净后仿佛火炉烘烤。 晏汀在一旁坐着,看着红薯慢慢冒出热气,再到成熟,甚至烧焦的过程。 白芷用夹子夹了一个出来,放在地上滚了两圈放凉后,剥出一小块奶黄奶黄的肉:「小姐慢点。」 晏汀笑,咬一小口,烫得她的樱桃小嘴瞬间就变成了金鱼嘴,活蹦乱跳的在一旁跺脚。 白芷跟着笑:「小姐要天天这样活泼才对。」 晏汀烫嘴的说:「不生病的时候就是这样啊。」 白芷点头:「那小姐永远不要再生病了,白芷好怀念在岭南与小姐上山採药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饿了就是烤番薯吃。」 晏汀低头咬了一口:「比这个好吃。」 白芷也咬一口:「对。」 忽然想起今日会有烟火,白芷就把窗户给打开了。 晏汀拢着暖手壶盯着窗外的星星,山上的星星要比在洛阳城看得清晰,她数了数,有十多颗,最亮的一颗在东南方,她往东南方向去,星星没有看清楚,却发现了星星底下的人。 白芷擦了擦嘴:「殿下。」 邵准提着一笼发绿光的灯笼过来,晏汀走近瞧,才知道笼子里的都是萤火虫,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找到的。 她问:「你不是被关着吗?」 邵准回:「今夜大家都热闹去了,没人管我,白芷,去把你家小姐的狐裘拿来,孤要带她出去看看。」 晏汀拢住狐裘:「去哪儿?」 邵准拿过她手里的暖手壶递给白芷,紧接着拉起她的小手,从东南方的长廊离去。 出行宫后晏汀才知道原来这一天夜里的星星不只有那十几颗。 好多好多。 怎么数都数不过来。 等她再一回头时,少年郎亦是星光明媚,眉眼间的笑意爱意,似春日里疯狂滋长的枝桠,所到之处星火燎原。 他就那么痴痴的盯着她。 这一刻俨然叫人无法把他和洛阳城里那混世联繫在一起。 晏汀大概是感到羞耻了,微微错落下眉眼,面上虽看着平淡,可心里已经擂鼓连连。 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总以为是被人下了蛊。 都说南疆的人擅巫蛊之术,无论的苗疆的男子还是女子。 她笑容逐渐消失,错落的眉眼又暗了几分。 忽然—— 她的手腕叫人握住,邵准霸道的抬起她的下颚,叫她想迴避也迴避不了了,若不盯着他的眼睛看还好,盯久了她总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第125页 少年用力轻轻一拽。 他便低头深情撷住了她微启的小唇。 城墙之上的男人握紧拳头死死盯住,他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两个字——忍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晏汀去了北街,何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未来这张小嘴就是他的了。 「邵准!」 男人掐着她的细腰,轻而易举的放在了赤骓上,赤骓略显不爽的晃了一下,吓得晏汀连忙趴下求救。 这畜生认人! 邵准笑:「乖乖,这可不是王美人,要是摔了她,明日孤就宰了你下酒吃。」 他说完,马瞬间安分了,仿佛是听得懂人话,紧接着他翻身上马,从背后拥着晏汀,说了一声驾,行宫就被甩在了后头。 晏汀回头星火盈盈的盯着越来越模煳的行宫。 这一刻她的整个身体仿佛都飘在了半空中。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她没骑过马,这是第一次,还是骑在赤骓身上,晏汀伸手摸了摸马背,触感美妙得不得了。 她又笑了。 邵准看着也笑了一下,这笑声叫晏汀听见,她赶紧收回手,过了一会儿才问:「这就是踩死过好几名驯兽师的赤骓?」 「是。」 晏汀顿时心里有了敬意。 男人见状笑:「若你今日死在这畜生的蹄铁之下,你就是第八个了。」 晏汀瞪眼:「你吓唬我?」 「不信大可以试试。」 晏汀:「……」 想起她刚刚上马时赤骓的反应,晏汀觉得还是不要惹的好,万一真死在马蹄底下了,那得多难看,五脏六腑都得被踩出来。 邵准将她带到了一处空地,下马后面对着的便是山崖,夜里兴许看不太清楚,可山崖底下的护城河波光粼粼,像是天然的一道明镜,几束山谷里传出来的光线,与湖面形成了仙境桥,仿佛下一秒就有云中仙人,从山谷下乘风而来。 邵准指着给她看:「那块地方叫仙人谷。」 晏汀看过去,仙人谷正是仙桥下的一块空地,看上去十分平整,若白天过来看,必定是绿油油一片,或者雪白雪白。 邵准说:「仙人谷遍地野花。」 晏汀激动:「现在也有?」 「现在自然没有。」 晏汀微微失落:「好吧。」 她把心思全部写在了脸上,邵准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紧接着他从后搂住晏汀:「来年开春我带你过来。」 来年开春? 那时候她已经住进北街了。 「现在……」他扳过晏汀的肩膀,狐裘衬得她肤色雪白,「我们有其他事要做。」 晏汀懵懵的问:「什么事?」 他贴耳:「上次你答应孤的。」 晏汀:「……」 她明明就没有答应! 邵准将自己身上灰色的大氅铺在草地上,晏汀赤着脚踩在上面,一灰一白,月光如泄,她浑身发光,她被逼得一步步后退,最后抵住带着青苔的老树再次求饶。 「会有人看见的。」 他脱了她的衣服却没有摘掉她身上的狐裘,哪怕是真有人夜里来此地闲逛,看见的也只是一堆雪白的狐毛而已,或者就是那棵足以遮挡两人的百年老树。 烟火照亮整个万寿山时,邵准一把将晏汀从狐裘里捞起挂在自己身上,晏汀额角细汗涔涔,最后在烟火盛开中仰头掉了一滴泪。 邵准埋头道:「真乖。」 继而摁下晏汀的脸深情亲吻。 烟火足足放了半个时辰,林子那边时不时的传来欢闹声,可晏汀出了空气中的硝烟与他身上的味道,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像是被火烧过,临死之际又叫人丢进水里,痛苦与愉悦夹杂,一时间竟找不出任何形容词,大脑被烟花闪得不再转动,她只会求他搂紧自己一点。 最后一束烟火升天。 邵准站着低头凝看被狐裘包裹躺在灰色大氅里媚态叠生的女人。 她眼角泛红不减,一双白皙的双腿很是抢眼,就如同那雪地里的妖狐。 第57章 为期九天的万寿山行总算告一段落, 邵准回到瑾王府后接着被罚禁闭,而晏汀也终于从朱家搬了出来,暂时住进了清风面馆, 说到底这清风面馆是郝仔的, 晏父之前开清风堂赚的钱,都用来赔偿礼部家的薛姨娘娘家了,这房子是郝仔和蔺岚合伙买下的, 晏父住在这里就已经很不妥了, 如今她还要和白芷一道住进去,晏汀总觉得住进去不像那么回事。 郝仔帮她搬行李进去时特别不好意思:「都怪耗子没用,也不知道买个大一点的房子, 现在还要委屈小姐和白芷一个屋。」 「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眼下我没有地方去。」晏汀说, 「没有你的收留,我恐怕就要露宿街头了。」 郝仔说:「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耗子的东西就是小姐的。」 蔺岚抱来被褥:「家里就只有这个了,花色确实是土了点,姐姐你别嫌弃,先将就这个用,明日我再去给你买好的,只是这家里没有银碳, 烧起来屋子里全是烟。」 郝仔疑惑:「我们房间里不是有床新的吗?去拿来给小姐盖。」 蔺岚表情僵硬:「那可是我们的婚被。」 晏汀见状赶紧接过被褥:「麻烦你们了。」 蔺岚笑笑:「对了,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岭南啊?我好准备……」 第126页 郝仔一听, 严词骂道:「说这个干什么?小姐才过来,你就说这种话。」 蔺岚瞬间也明白自己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了, 其他她没有恶意的, 只是以为晏汀与朱家和离后, 会想要回岭南度日,这才开口一问是真没想催晏汀离开的意思。 于是郝仔与她因为这点小事就吵了起来。 蔺岚哭着跑回了房间。 晏汀则在一旁劝:「小耗子,你还不快去哄蔺岚,她怀孩子不容易的。」 郝仔生闷气:「你听听她刚刚说了什么话,我耗子对小姐一心一意,她竟然要赶你们走,这种婆娘,我休了算了。」 白芷忙叫住:「耗子!不要乱说话!她也是无心的,更何况,原本就是我们借住。」 郝仔努努嘴没动。 晏汀用手推他:「快过去。」 郝仔气鼓鼓的盯了她数秒,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己房间,只是没用多久两人又吵起来了。 「哪怕我有那个心思又怎么了?就算房子的钱他们出了,哪有怎样?你是他干儿子,他甘心给你的,现在就是我的,我想给谁住就给谁住,他们对我又没有什么恩情可言,我肯答应让你留下晏老爹,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竟然还敢来挑我的刺!郝仔!你想上天啊!」 「好啊,你赶,你只管赶,把小姐赶走了,我和她们一块走,省得每天见到你。」 「你……」 隔壁咣当一声再没了动静,白芷盯着晏汀嘆了一口气。 她身上没什么银子,晏父这些年积蓄也不多,哪里还有别的去处,其实蔺岚的说法不无道理,晏家对她又没有恩情,她愿意养着晏父大半年,确实也是仁至义尽了。 另外,蔺岚爆发的点还在于郝仔对晏汀的态度,因他不让晏汀去面馆帮忙,说她是小姐,不能干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身为正牌夫人的蔺岚听到能不气吗? 蔺岚歇斯底里的叫唤着:「我怀胎五个月,我不照样出去伺候人吗?怎她就不一样了?她是小姐出身,我就活该是丫鬟的命吗?到底谁是你的夫人?」 晏汀第二日一醒就下楼去帮面馆收碗筷了。 郝仔看见去阻止,坐在柜檯上的蔺岚,不动声色的盯着他们。 晏汀笑:「我来吧。」 郝仔不许:「小姐怎么可以干这种活?」 晏汀看了蔺岚一眼,蔺岚连忙看向别处,她也不想让人以为自己小肚鸡肠,晏汀温声细语的说:「这些活我还是能干的,你不让我干活,我反倒闲得慌。」 郝仔见她执意,就松口道:「你只负责收碗筷,洗碗上菜的活都交给我和伙计。」 晏汀点头。 清风面馆的生意很好,一个上午晏汀就没休息过,郝仔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生怕她受委屈或者体力不支,白芷也时常帮衬着。 只是下午晏得去佛印寺一趟。 郝仔听完立马说:「小姐你去啊。」 她有些日子没去佛印寺给嘉兴公主安胎了,所以想着过去看看,只不过从洛阳城里到佛印寺,有一定的距离,假如徒步过去,兴许明天也回不来,她只得花钱请马车,但是她如今囊中羞涩。 郝仔看她不说话,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佛印寺离这儿远着呢,耗子马上就去给小姐雇辆马车。」 郝仔帮她雇马车一事蔺岚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表情不是太好,这也是因为之前她去佛印寺还愿,郝仔也没捨得花钱给她雇马车,如今晏汀要去,他就给雇了,搁谁谁心里头都不舒服。 「白芷,之前瑾王送我我那枚玉镯呢?」晏汀到处翻找。 白芷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来:「小姐怎么突然想起了问这个?在这儿呢,小姐一直没戴,白芷就给收着了,喏。」 晏汀看了一眼:「你去送给蔺岚。」 白芷惊愕:「什么?」 晏汀重复道:「把它送给蔺岚。」 白芷不解:「为什么啊?」 晏汀解释道:「我们借住这里花了她不少银子,该给点东西,你把这个送给她,就当是感谢了。」 白芷有点心疼这玉镯,而且她越发看蔺岚不爽,总觉得蔺岚把晏汀当成敌人一样对待,所以不想便宜了她:「可这是瑾王殿下送给您的,瑾王殿下知道了会生气的。」 晏汀去找狐裘,山上肯定很冷:「我下次见了瑾王会同他说清楚的,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快拿去给她吧,我不想欠她的,等我找到去处,肯定不会留在这儿。」 白芷:「……」 晏汀之所以不回岭南,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必然回不去啊,邵准不愿意放她走,她如何就能走得了,所以除了裘逸轩给的那条路,她实在是想不出有其他法子了。 不过裘逸轩最近忙着操办武举考试,还没有心思来管她的这些琐碎事。 白芷听从晏汀的吩咐将玉镯送给蔺岚时,蔺岚两只眼睛都快发光了,她没有嫁给郝仔之前,人看着挺老实本分的,如今……只怕是藏得深了些,当年的朱时叔不也是如此吗?她嫁入洛阳城后才知道,朱时叔的裤/裆都已经烂透了。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婚前婚后都两个样。 晏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年纪轻轻的就已然懂了这么多。 佛印山一片雪白,佛印寺藏在深山里,只露出牛毛一角,上佛印寺得走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许多人都望而止步,愿意登山而上的都是最忠诚的信徒,因此佛印寺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第127页 晏汀见到嘉兴公主时差点没认出来是她,面前的女人,皮肤蜡黄,满是斑点,肚子圆滚,行动很是不便,她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晏汀连忙给她施针救治。 嘉兴睁开眼睛看见她时唇角才有些笑意。 晏汀收针后陪着她聊天。 嘉兴气息虚弱:「我当年不听父皇母妃的话,执意要跟安鋆国太子相爱,还不惜割腕自杀伤了自己的根基,如今的报应算是来了。」 晏汀提议道:「不如公主回到皇宫去生养吧?这山上湿气重。」 「不行!」嘉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可以!父皇必定容不下这个孩子,晏汀,你一定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我受多少苦都没关系,只要这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晏汀,就当是本宫求你了。」 晏汀只能嘆气点头。 大燕与安鋆结怨已久,而当今皇帝也曾在大楚为质,他当年在安鋆受了不少的屈辱,对安鋆人是恨之入骨,只是碍于大燕安鋆两国的盟约,这才没有对安鋆质子痛下杀手,可他绝对不会允许带有安鋆皇室血脉的孩子生下来,这也是嘉兴公主之所以躲到这里来生孩子的缘故,假使此事一旦被人发现,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同时也给皇帝递了一把正当杀害安鋆国太子的刀子,嘉兴怎会愿意。 离安鋆质子离开大燕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来年一开春,皇帝就得放人。 那时也正好是嘉兴的产期,如果嘉兴可以顺利产下孩子,她就可以跟着安鋆质子去安鋆国。 听见晏汀这样说,嘉兴脸上有了笑容,甚至开始期待了。 晏汀在佛印寺里稍微呆得久了些,等乘坐马车回到洛阳城时,天色已经黑沉沉的,地面上下了一阵小雨,寒风似刀子般钻骨。 马车路过瑾王府时,晏汀不觉多看了两眼,瑾王府门口的灯笼亮堂,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很精神,只是瑾王府大门紧闭,没有丝毫的生机与动静。 陛下此次对瑾王的看管似乎比以往都要严格许多。 白芷问:「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以前瑾王也犯错被罚禁闭,可是陛下也没有如此看管,这次到底是怎么了?还是说瑾王真的犯了大错。」 晏汀放下车帘,轻飘飘的一句:「陛下对瑾王更重视了。」 只有重视才会约束。 白芷心惊:「难怪那日行宫里太子要那样对付瑾王殿下。」 晏汀没再接话。 马车车轮停止滚动,晏汀佝着脖子准备下车,一只大手递了过来,晏汀顺着手臂往上看,发现来人正是裘逸轩,她稍稍迟疑,然后覆手抓住他的胳膊,借力从马车上下地。 裘逸轩问:「方便谈一下吗?」 晏汀点头。 裘逸轩看了一眼清风面馆门口的郝仔与蔺岚,两人都是以一种不知所以的表情盯着二人看。 他问:「在这儿?」 晏汀往外指:「我们出去说。」 裘逸轩侧身给她让出道走。 第58章 寒冬腊月, 店铺早早就关了门,满街小巷都是饭菜的香味,还有辛苦巡逻的城防。 「裘大人好。」 裘逸轩微颔首示意。 那群城防还未走开就已经开始聊起裘逸轩身旁的女人了。 「这么些年,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裘大人身边有女人, 那女人生得好生漂亮啊。」 「裘大人身边的女人好像是朱时叔的夫人吧?」 「朱时叔不是已经死了吗?」 「也是哈。」 …… 裘逸轩听了后看向晏汀,晏汀并没有表现出异样,她知道, 无论她走到哪里, 都会被人议论的,所以只管不听就好了,你管不住别人的嘴, 那就管好自己的心, 何必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 白白浪费了今夜的良辰美景,更何况她还有要事要与他商谈。 等走到一处梅花枝桠从墙内伸出来的小巷,裘逸轩才开始说话:「你如今是住在清风面馆阁楼?」 「是。」 裘逸轩停下正对她:「不如搬去北街住?他们夫妻二人新婚,你们住一起也不方便。」 正在为此事发愁的晏汀还能说不吗?不过她还有个条件:「我阿爹得跟我一块过去。」 「好。」 晏汀一笑:「多谢。」 裘逸轩也笑了笑:「今晚就去北街住?」 晏汀愣了会儿:「还是不了吧,我阿爹见我没回去会担忧的,你明日来接我过去,至于我阿爹那边,我自己会同他说清楚的。」 裘逸轩点头:「行。明日我让小厮过去接你, 对了,你对丫鬟有什么讲究吗?我挑几个过去给你使, 晏神医年纪也大了,总要有几个人伺候, 白芷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晏汀没有任何要求:「你看着办吧。」 裘逸轩笑了笑, 又说了一个好。 白芷听完晏汀的陈述后也表示:「那这个裘大人可比瑾王殿下要好多了, 事事周到,事事体贴,而且小姐也不用担心日后牵扯进宅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啊。」 听着白芷这么说晏汀倒是高兴不起来,她总觉得凡事做事都会有个意图的,尤其是在这洛阳城,所有人都唯利是图,怎么就他偏偏什么都不要?他说是为了裘薇熙的幸福,假如果真如此,那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干嘛?又是浪费人力又是浪费物力的。 第128页 她实在是想不通。 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白芷又打趣她:「小姐该不会是怕自己爱上裘大人吧?裘大人这么温柔体贴,又什么英俊潇洒,现在担任武举主考一职,前途必定无可限量,这不比朱家强得多?」 晏汀沉默:「邵准呢?」 白芷:「什么?」 晏汀歪头想:「他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对付我?」 白芷眨眨眼:「到时候自有裘大人会护着您啊。」 邵准出禁闭就被陛下传召进了宫,德裕贵妃知道他可算放出来,就在陛下的议政殿外等着。 皇帝漫不经心的吃着馄饨:「你关了这些日子可想明白了什么事啊?」 邵准淡淡道:「每天晚上睡五个时辰人会更精神些。」 皇帝:「……」 太监宫女偷偷捂嘴乐。 皇帝忍着火气又问:「你可知朕为何要叫人看着你不许出去?」 邵准反问:「您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出去过?」 皇帝:「……」 邵准如实陈述:「其实在行宫时,我夜里出去过好几回,父皇拨下来的那些酒囊饭袋,压根就不知道,也许他们是知道的,可是他们不敢向父皇禀报,否则父皇就会要了他们的脑袋。」 「你!」 邵准弯眉一笑:「既然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那儿臣就先告退了,否则母妃手里的汤圆该凉了。」 皇帝:「……」 邵准前脚一出议政殿,皇帝后脚就掀翻了桌子,德裕贵妃慌得厉害,连忙拉着邵准离开。 「他……」 「陛下息怒。」 皇帝两眼冒火:「他这幅模样,怎堪当重任?!」 邵准在德裕贵妃处吃饱了喝足了后出宫直奔清风面馆。 只是晏汀已经不在了。 「她搬去哪儿了?」 郝仔表示不知道。 邵准顶舌:「什么时候走的?」 郝仔回:「五日前。」 邵准气得直捏眉心,反覆咀嚼这几个字:「五日前。」 - 陈自修得知邵准出禁闭,提着美酒与鹿肉就去了瑾王府,好傢伙,连个人影都没有,他等到傍晚,瑾王才不紧不慢的从外面回来,看着情绪似乎不是很高。 陈自修试探性的问:「这又是怎么了?」 邵准摇摇头:「没什么。」 他已经开始吩咐人去找了,首先晏汀肯定是没出洛阳城的,现在快年关了,洛阳城的看守很严格,一般情况下是不放人出去的,就算晏汀手里有通关令牌,但若是想要回岭南,半路上就会被人拦下,所以她一定还在洛阳,只要晏汀还在洛阳,那他迟早就能逮到。 陈自修见他不说也不多问,他来找邵准除了是吃酒,还有一个八卦要跟他分享:「你知道吗?裘文第二场擂台比试作弊让人给抓包了。」 邵准果然兴致来了:「抓包?」 他被关的日子,错过了不少事。 第二场比试在三日前就已经开始了,同样是按照抽籤的方式进行,俩俩同台对打,胜利者进入下一轮,而裘文这小子运气不好,一抽就抽到了太子的门口成孜呈,成孜呈确有几分真才实学。 「于是呢,这裘文为了赢,就在武器上做了些手脚,他提前一天把成孜呈的双刀给换了,换成了劣质的山寨货,第二天擂台比试时,他一刀就把人家的刀给砍成了两半,成孜呈没有了武器,自然是力不敌他,甚至被裘文砍了几刀,因而裘文顺利进入下一轮了。」 「不过……」 陈自修吃了一口酒:「成孜呈可是太子手下最得意的武人,如今被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打败,太子自然是觉得有蹊跷,于是让人偷偷一调查,最后就把此事给扒了出来,这事已经闹到陛下跟前了。」 邵准眸子深沉:「怎么处理?」 「陛下说三日后再比一次。」 邵准笑了。 陈自修敲敲桌子:「裘文的事就是裘薇熙出的主意,要说裘逸轩半点不知情恐怕没人会信,所以啊,向来做事滴水不漏的裘逸轩也摊上事了,陛下正愁没有机会打压裘家呢,裘文自己递了刀子。你看吧,明日陛下就要撤了裘逸轩的主考之位,说不定,这禁卫军首领的位置,也要保不住了。」 - 「晏小姐,裘大人来了。」 晏汀连忙出去迎接,这还是裘逸轩第一次过来看她,只是面色不太好看,她也是听说了裘文的事。 裘逸轩看她正在用饭就问:「晏伯父呢?」 晏汀回:「已经睡下了。」 裘逸轩坐下:「你怎么才吃?」 晏汀笑了笑:「今日去了一趟佛印寺祈福,现在才回来,所以让厨房热了饭,你吃过了吗?」 裘逸轩表示不用:「吃过了。」 那边白芷已经放好了洗澡水,晏汀就没再陪着裘逸轩,等她绞干头髮出来时,裘逸轩竟然还在她房间,晏汀就以为他心情不好,是过来找安慰的。 她一出来裘逸轩便盯着,出水芙蓉的模样让人心动,因房间里地龙烧得旺,所以晏汀沐浴后,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 她过去:「你可是因为裘文的事发愁?」 裘逸轩:「你知道。」 晏汀抿唇坐下,二人间隔着矮桌,她一脸真诚的说:「这个差事本来就不好做的。」 第129页 他笑了:「去佛印寺求了什么?我发现你好像经常过去。」 晏汀:「……」 她避开视线:「求平安。」 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晏汀的小唇:「替我求了吗?」 晏汀点头:「求了的。」 别人这么帮她,她在求佛时,自然要顺带捎上。 裘逸轩又笑:「替瑾王求了吗?」 晏汀:「……」 见她表情异样,裘逸轩也没追问,只是他想起行宫那日,就莫名的心里窝火,不过如今人已经在他手里了,只是眼下武举一事确实让他有点腾不出手。 他又提到:「今日瑾王已经出来了,他去过清风面馆找你,最近没事不要出去,也不能回清风面馆,我最近顾不上你。」 「嗯。」晏汀也不想自找麻烦,果断答应了他的要求。 裘逸轩笑:「你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府里的阿珂说,缺银子用就来找我,我最近会有点忙。」 虽然晏汀很想问缺银子用为什么不让阿珂去找他,但到底还是忍着没问出口,想必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武举的事已经够让他精疲力尽的了,她还是不要麻烦他的好,更何况她自己有一身本领,偶尔去隔壁帮人治治病,也能赚一两个马车钱。 不过她不知道,隔壁人家正是陈自修的表侄儿,去陈自修家玩时,顺道提起了这一茬子事。 陈自修的夫人李宝儿自第二胎生下来后人就再没瘦过,她为了此事正苦恼着,陈自修表弟媳妇儿就说:「不如婶子去看看郎中?」 李宝儿皱眉:「看郎中?」 陈表弟媳说:「我知道有位郎中,医术极高,前些日子我家崽子夜里时常梦魇,惊得一身冷汗啊,请了多少的名医都没辙,谁料那郎中竟然一帖中药服下去,当天晚上就见效了。后来我们就赏了她一袋银子,还留下了地址,就住在我们家隔壁呢。」 「就是年前正在装修的宅子?」李宝儿想起来了,「我之前路过时瞧见过工人搬着楼梯进去。这么快就搬进人了?」 陈表弟媳说:「是是是,就是那儿,那郎中还是个女的,只是蒙戴了纱笠,瞧不清楚模样,倒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兴许是哪里的道姑。」 「女的?」李宝儿更感兴趣了,有些女人之间的私事,她不好跟男郎中说,若有女郎中可以解她的病,多少银子都没问题,「那麻烦你去帮我请她过来。」 陈表弟媳当即应下。 只是晏汀那边在听说是去陈自修府上走一趟后关上了后门。 陈表弟媳吃了闭门羹,她巴巴在后门敲门喊:「陈自修陈大人家的,做成了可有不少报酬。」 晏汀看了一眼白芷,白芷便通过门缝与外人道:「我们大夫不治官家人,还请太太去别处吧。」 陈表弟媳一愣:「不治官家?哎哎哎!你别走啊!我们再聊两句……」 李宝儿震惊:「不来?」 陈表弟媳也为难,她去过晏汀处两趟,两趟都是连人都没见到,但结果都是不过来。 李宝儿身边的丫鬟说:「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放着生意不做的?怕是脑子让水给泡发了!」 李宝儿训斥她:「凡事有些仙风道骨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你不可随意评论。」 丫鬟低头:「是。」 陈表弟媳上前问:「她不愿意过来,那可怎么办呀?」 李宝儿盯着门外:「那我便自己过去。」 - 午后雪融,门外叩动,阿珂前去开门,只见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立在跟前,白裘遮掩如画的眉眼,看得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妇人身上隐约飘着股奶香味。 阿珂忙问:「夫人是来找谁的?」 「就是这家了。」陈表弟媳对李宝儿说完后发话问阿珂,「请问你们家夫人在吗?我们是特意过来求医的。」 阿珂细细打磨了来人一会儿,想着裘逸轩之前叮嘱过,不能让外人知道宅子里到底住了什么人。她说:「抱歉,这里可能没有二位要找的人,还是去别……」 陈表弟媳伸手抵住正要合上的大门:「欸?怎么可能找错?上次去我家替我小儿看病的不就是你们家的人吗?快让她出来见见我们,我们是真的有急事,你可知道我旁边的这位是何人?她可是陈尚书家的二媳妇儿,她今日亲自过来,你们好歹给个佛面吧。」 阿珂往李宝儿方向看,态度傲慢:「没这个人就是没这个人,谁来都一样。」 「你……」 陈表弟媳吃了闭门羹后也不舒服,更何况还是她告诉李宝儿的,现在连人都见不到,她的面子往哪儿搁?这口气她实在是咽不下去! 李宝儿笑了笑:「天下有才之士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气的。」 陈表弟媳:「那可咋办?」 李宝儿望了一眼朴素的大门:「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阿珂见外面人始终不走,又想着来人身份不俗,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办了,只能跑过去与晏汀汇报。 阿珂往门口指:「现在还在门口等着呢,我瞧着那夫人好像才生育过,怕出了什么事,所以过来请示夫人。」 「才生育过?」白芷皱眉,「难不成是陈大人的夫人亲自过来了?!」 晏汀心惊。 白芷也害怕:「陈大人与瑾王私交甚好,陈夫人可万万见不得啊。」 第130页 晏汀为难:「可是……」 白芷转身吩咐阿珂道:「你拿一件外袍过去与那夫人,就说我们家小姐最近病了,不宜出门见客。」 阿珂欸了一声忙去办。 「病了?」陈表弟媳语气拔高,「可我今早儿过来瞅见她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病了?」 阿珂尬笑:「病得突然。」 陈表弟媳还欲与她理论几句,李宝儿却已经懂了晏汀不想见她的心思,上手打住陈表弟媳:「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搅了。」 白芷急匆匆的赶过来:「夫人且慢,夫人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管现在告诉我,我一会儿传给我家郎中,能医的我们一定医。」 李宝儿欣然笑了:「多谢。」 如此陈表弟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白芷将李宝儿的症状如实汇报晏汀后,晏汀连夜翻了翻古籍,又去晏父跟前询问,最后开了一贴药方递给阿珂送去陈府,阿珂临走之前晏汀又再三叮嘱:「你切记让陈夫人给郎中看过,确认方子无误后方可服用,若服用后又半点儿不适就立即停用。」 「是。」阿珂记明白离去。 已病恹恹的晏父盯着自己这个宅心仁厚的女儿不禁嘆气,晏汀闻声回头看他:「阿爹。」 晏父上手拍拍她肩:「汀儿,上次薛姨娘的事,你就不怕再次上演?还敢揽这种活。」 晏汀伸手扶住晏父往榻上走,晏父年纪大了,加上旧疾復发,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个月,夜里时常睡不着觉,还总是忘东忘西的,昨日她来寻晏父,晏父恍惚间都没认出她来。 这种病,不少老人有,看样子,阿爹是真的年纪大了。 晏汀回:「总不能怕惹事而眼睁睁的见死不救吧?」 说完又补充一句:「躲是没有用的。」 在这洛阳城,她不惹事,也会有事找上门,与其如此,倒不用过得那么胆战心惊。 之前晏汀领着晏父来此地安居时并没有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晏父前几日瞧见裘逸轩来过,似与晏汀关系亲密,正巧晏汀又在这儿,晏父索性问起此事了。 「你与那裘逸轩……」 晏汀不相瞒,趁机一併道出:「我与裘逸轩……在一起了。」 「几时的事?」晏父心里虽有个大概,可亲耳听她说出来,心里又不免惊起巨浪。 晏汀垂眸:「就前些日子。」 晏父哦了一声:「难怪他捨得把这么好的宅子给我们住。」 「阿爹,我与朱时叔感情并不好。」现在离开了朱家,晏汀只能如实招来。 晏父嘆气:「看出来了。」 晏汀惊:「什么?」 晏父苦笑:「以前你三天两头的往清风堂跑,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我知道你怕我担心你,所以一直忍着没说,我也怕你担心我担心,所以一直也没戳破。」 「阿爹……」晏汀喃啼一声窝进晏父怀里。 她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了,没想到晏父早就已经看穿。 晏父轻轻拍打着她的窄肩,同小时候哄她入睡般,语气温柔宠溺:「如果裘逸轩为人不错,你只管跟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好了,不必担心我,也不必在意外边的人怎么看?怎的,他们三妻四妾就可以,我的女儿孀居都不能再嫁了?」 「呜呜,阿爹……」 两股热流淌下,晏汀睁着眼睛,一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不敢让晏父知道邵准曾经欺辱她的事啊! - 「何人在门口?」 陈自修下马,被拦在府门外的阿珂赶紧跑过去,她跪地呈上药方:「这是夫人的药方。」 陈自修接过一看,顿时两眼放光,这字迹真是好生熟悉啊!他试探性的问:「你是哪家的郎中?」 阿珂不敢回。 幸亏李宝儿及时出来解救了她。 阿珂将药方送到李宝儿手中后又将晏汀叮嘱的事宜再三嘱咐。 陈自修听到后问:「你们郎中可是曾经因药方闹出过事情来?怎这般小心翼翼。」 李宝儿纳闷陈自修:「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陈自修一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清风堂一案。」 阿珂顿时背后渗汗,片刻也不能多待了,只是匆忙道了个别,陈自修派人去追,连个人影都没寻到。 李宝儿对他的行为困惑又不满:「人家好心好意的过来给我送药方,你听听自己是怎么说话的,好端端的又提起薛姨娘的命案,你是咒我死于非命是吧?到时候好再纳房好的!」 「宝儿,我……」 「哼!」 陈自修就差跪在她面前认错了,又干巴巴的解释:「我只是觉得这字迹有些许眼熟罢了。」 「你接着编!」 陈自修握住她的手:「我没有编。你还记得朱三夫人吗?就是死去那朱时叔的夫人?她之前也是名郎中,字迹与这有八成像。」 李宝儿翻白眼:「即便是像,那又与你何干?」 陈自修:「……」 李宝儿睨他:「难不成你是看上了她?想把她娶回来?」 「哪儿有的事啊!」陈自修百口莫辩,「你不知道,这朱三夫人啊,可是瑾王相中的人。」 李宝儿眉头更皱:「瑾王?」 陈自修点点头:「是啊。只是她最近不见了人影,想必是在哪里躲起来了,你方才说亲自去请的郎中,那你该知道这郎中住在哪里吧?好宝儿,你快告诉我。」 第131页 「不要!」李宝儿撇过脑袋,「她既然是不想见外人,现在我受了她的恩,自然不能出卖了她。」 陈自修:「……」 李宝儿非但不说,而且要求陈自修也不许去调查:「你也不许说出去!听到没?!」 「是。」他只能无奈应下。 - 邵准又一次造访清风面馆时去了晏汀曾经小住的房间,屋内的被褥还在,其余什么痕迹都没有了,郝仔与蔺岚在一旁老实的侯着。 「她跟谁走的?」 晏汀没让郝仔知道,这种事情,她不想牵连其他人,郝仔摇了摇头。 邵准看他们:「离开之前,她跟谁见过面?」 脑海中瞬间闪过裘逸轩那张脸,可是郝仔还是摇了摇头,既然晏汀连他都没有告诉,看来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蔺岚也想起来裘逸轩那夜来清风面馆找晏汀的事了,正欲开口,就被郝仔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邵准眼尖,知道这两人没怎么说实话,忽然发现蔺岚手上有东西闪光,他皱着眉头细看,很快就认出了蔺岚腕上的玉镯,正是自己前不久送给晏汀的礼物。 好啊! 好!!! 真是好极了! 蔺岚发现邵准正盯着自己腕上的镯子瞧,她连忙伸手遮住,郝仔察觉她的动静,等邵准离去后问:「这镯子是小姐的东西?」 蔺岚慌了:「大概是瑾王殿下送的,方才我瞧他盯着,你说他会不会迁怒于我们啊?」 「你……」郝仔气,「你怎么能要小姐的东西?」 「我……」蔺岚委屈,「这是她自个儿给我的,我以为是她不要的,毕竟她那么多首饰,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也不少的,我没想到是瑾王殿下送的呀。」 「……」 邵准的步子迈得极慢极重,对阁楼上二人的对话清清楚楚,脚下踩着戾火,似要爆炸了般。 送的!不重要!不要的!多一个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这些个字眼落进他耳里就似有人拿着一把刀子不断的往自己心口上扎。 他真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冰的,否则怎么会冷血无情到这地步,一次又一次的将他的心意弃如粪土。 「殿下!」 侍卫们连忙过去,只见邵准捅在木上的拳头,已经肉眼可见的鲜血淋漓,一脸的阴鸷可怖。 狼眸尽显,他咬牙切齿,眼里全是血丝,盯着街道尽头,望向无际的深巷。 晏汀,你最好跑得远远儿的,也期望自己别被孤抓到,否则…… 第59章 夜里落了雨雹, 路尤其难走,天寒地冻的天气,也没多少人愿意出门, 洛阳城门守卫严格, 瞧着不出半个月,这年关就要来了,谁敢有一丝懈怠啊, 生怕是稍有差池脑袋就没了。 裘文的案子也在昨日有了结果, 皇帝令其与成孜呈再行比试一场,谁知那裘文没比就落荒而逃了,这下好了, 皇帝派人把他抓去御前, 一问, 他便什么都招了,从自己如何与裘薇熙图谋,夜里又是如何窃取到钥匙进入库房,然后将成孜呈的大刀换成劣质品,事无巨细,算是把自己的罪给坐实了。 陛下龙颜大怒,他推崇寒门子弟入仕,有意整改世族包揽庙堂的局面, 眼下裘文又做出这种事,皇帝断然是不能轻饶的, 所以一怒之下当众鞭笞裘文三十,并下旨剥夺裘文入仕的权利, 裘文被人抬回去时, 已经奄奄一息了, 好在还是救了回来,只是他根基已伤,这辈子怕是不能习武。 除此之外,皇帝将裘逸轩,以渎职之罪一併论处,摘了他主考官一职,并赏了二十板子,同时又设禁卫军右统领分割裘逸轩的权利,眼下皇宫禁卫军,已经不是他一人独大。 另一边太子的门客成孜呈也顺利进入了最后一轮策论考试,考试时间就在明日,地点设置在皇宫的宣政殿,而负责主监考的权利,又主考官一职给了太子殿下,至于那副主考就落到了瑾王头上。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他!」太子高兴裘逸轩被扳倒高兴之余又为此事发愁了,虽然邵准只是个副监考,「不过,也算是大有收穫了,裘逸轩那小子,本宫早就看他不爽了!」 下座成孜呈与齐文均举杯齐贺太子除掉裘逸轩大喜。 齐文均说:「没想到裘逸轩竟然被自己的亲弟弟给坑了,哈哈哈哈,爽!那裘文,被我们吓得,竟然是连当台对擂的勇气都没有,否则我们也扳不到裘逸轩这么个难嚼的硬骨头。」 裘文之所以不敢去擂台对打,只是因为太子故意放出消息,说成孜呈为报昔日之仇,这次对擂,哪怕是死也要杀了裘文,裘文怕死,知道后,又怎么敢去对擂,假使他去了,情况就不会这么糟,陛下顶多就是撤了他晋级的位置还给成孜呈,毕竟皇帝也没有他舞弊的证据,故而也判不了他的罪。 成孜呈淡然一笑:「我们还不能高兴得太早。」 太子笑容逐渐消失:「是啊,裘逸轩虽然被撤了主考一职,但他已然与此次参加武举的举人们有了交往,而且,他还是禁卫军统领,我们笑得太早了。」 齐文均说:「禁卫军右统领一职陛下有定人选?」 太子摇头:「还没有。」 齐文均大喜:「看来陛下是想从此次的武举中选拔人才啊!」 太子点头:「应该是了。」 第132页 早几十年大燕战事频频,无论是与外邦的交战,还是国内动盪,这些战役都使得大燕丧失了不少的栋樑之才,如今朝中武将空缺,剩下的不是酒囊饭袋就是年迈体弱,俨然没有一人可堪当重任,想必陛下是想在新人中挑选几个可用之才。 齐文均举杯朝成孜呈:「那小弟就提前恭贺成兄晋升之喜。」 成孜呈一脸得意的喝了一杯。 太子听着二人的对话却有几分担忧:「本宫听说与成爱卿一同进入宣政殿策论的还有不少高手,似乎之前名气很大的傅少奇与阮天浩都入选了。成爱卿可有把握能赢了他们?尤其是那个傅少奇,本宫可是早就听说过他的鼎鼎大名,他在策论这块可是顶尖中的顶尖。」 成孜呈一脸不屑,他自诩天下第一,高高在上惯了,哪里瞧得上别人:「臣也听说过傅、阮两人的名气,所以此次武举尤其注意他们,这两人嘛……不过欺世盗名罢了,压根就不足畏惧。」 太子两眼发光:「果真?」 成孜呈卖关子似了饮了一口青稞酒:「若无瑾王提携,傅少奇早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第二轮的擂台赛,他更是险胜;至于那阮天浩,那人确实身手不凡,只不过策论却不在行,拿个第三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可若要跟我比……」 「怎样?」 「区区小儿,何足挂齿,明日殿下且看微臣如何摘下这蟾宫桂冠吧!」 太子听完瞬间安心,又站起来举杯敬他:「那明日本宫就敬候成爱卿佳音。」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成大人。」 - 夜深,瑾王府后门外来了不速之客,来人戴着黑斗笠,行色匆匆的往瑾王府里赶,旺儿提着灯笼往来人脸上一照,连忙打开后门请人进去,穿过长廊,直奔前厅。 邵准一听脚步声便知道是何人来了,他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晏汀用来剖腹取子的匕首。 来人进门,摘下帷帽。 「瑾王殿下。」 邵准就着烛光擦拭匕首睨他:「明日就要宣政殿策论了,不好好在家熟读兵书,深夜来我瑾王府做什么?」 傅少奇上前:「瑾王殿下,臣是来问一件事的,您之前说,让臣藏愚守拙,好避人耳目,眼下臣是否可以……」 话音未落,邵准掀眸,目光深邃,坚定而韧。 上次万寿山夜里。 邵准找到遗憾落选的傅少奇后只说了一句话:「藏愚守拙,避人耳目,方可走到最后,你今日不是输了箭术,而是输在名声太大。」 傅少奇之所以被人设计抢走猎物,那就是因为他名气太大,不少举人对他满是敌意,都想着如何用手段赢他,于是成了众矢之的。 在你还没有足够的权利与你的能力相匹配前,你的本事非但不能使你保全全身反而会让你丢掉脑袋,只有当你有了权势后,才有施展自己报復的机会。 当即傅少奇如同醍醐灌顶般跪地求邵准帮他。 今夜他冒险来此地,就是为了问一句:「臣是否可以……」 邵准缓缓起身朝他过去:「机会只有这一次,傅少奇,明日,孤要瞧见你的本事。」 傅少奇惊喜跪地叩谢:「臣定当不负殿下所望。」 傅少奇这边前脚刚出瑾王府,皇帝那边就知道他深夜拜访瑾王的事了,前去查探的暗哨说:「明日便是当庭策论,傅少奇却行色匆匆的去往瑾王府,这实在是有悖常理,是否他们二人早有勾结?」 涎龙香香气袭人,皇帝撑着脑袋昏昏欲睡,他缓缓张口:「瑾王总算有了心腹之将,也不枉朕苦心为他经营一番了。」 「陛下早就知道此事?」 皇帝扯唇:「朕的这些儿子,他们平日里做了什么,朕心里都跟个明镜似的。太子,觊觎朕的皇位也就罢了,人却是个无用之才,恐难当大任;朕的其他几个儿子,连太子都对付不了,朕还能指望他们日后打理好朕的天下?瑾王嘛,生性浪荡不羁,却有着虎吞天下的气魄,他自小跟着高祖皇帝,耳濡目染,本事大着呢。」 「可是瑾王不是沉迷于美色声乐对皇位不感兴趣吗?」 皇帝掀眸冷笑:「不感兴趣?天底下就没人能拒绝这把椅子的,至于外界传闻的沉迷声色,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我与高祖皇帝的想法不一样,男人没有欲望,就没有动力和冲劲。女人,会成为他拥有一颗狼心的磨刀石。」 「所以陛下这是在为瑾王殿下招募可用之才?」 皇帝没再回,神情略显疲惫,轻轻摆手,示意暗探退去。 另外一边的瑾王府夜里又来了人。 「就前两天,朱夫人,噢不,是晏小姐,她坐了一辆马车出去,同行的还有经常跟着她的丫鬟。」 听到出去二字邵准微微皱眉。 那守城卫接着说:「不过傍晚又赶回来了。」 旺儿开口问:「你可瞧清楚了?」 「错不了。」将领说,「之前晏小姐就经常出城门,末将见过好几回,再说了,晏小姐生得貌美,见了一回人就忘不了。」 邵准掀眸盯了他一眼。 将领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是说错了什么话。 旺儿又问:「不是年下看得紧,她怎么出去的?」 将领说:「她手里有腰牌 。」 邵准:「谁的?」 将领马上回答:「好像是裘逸轩裘大人的。」 第133页 「这……」旺儿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以他跟随邵准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八成啊是要发火了,他可不会那么不识趣的往上撞。 邵准沉着眸子看不出喜怒:「她什么时候会出去?」 将领细细算着:「大概是每月的十五还有月底,应该就是明后两日了,晏小姐应该还会去佛印寺烧香祈福。」 「佛印寺?」 将领点头:「是。之前末将拦住晏小姐问过一次,末将见她马车里放着香啊蜡烛什么的,就猜是去了佛印寺,她夜里回来时,身上也惹了一身庙里的香火味。」 旺儿见邵准似乎没有什么需要问的了就挥手示意将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旺儿正要凑近说话,岂止对方先他一步开口,只是依旧闭着眼睛,神情寡淡。 邵准:「不用再找了。」 旺儿:「不找了?」 凤眸夹着血丝,他是真动了火,他不过就是被关了一个月,没想到这水心杨花的女人这么不安分,这么快就搭上裘逸轩了,还让他帮忙金屋藏娇,难怪他搜遍洛阳的大街小巷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裘逸轩做事十分稳妥,如果晏汀不去佛印寺祈福,兴许真得废他些心思找人,可如今他已经知道是谁帮的忙,这范围瞬间就小了,左右不过洛阳城这么个巴掌地,翻出来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他不想去找了。 不如就来个守株待兔吧! 他倒是有点期待那只小兔子在见到他后会有什么反应! - 宣政殿策论考试正式开始,邵准与太子分庭坐于监考正前方,太子毕竟是主考,位置还是要比他稍稍尊贵些,考生陆续进入宣政殿进行三轮搜身,这时太子也时不时地与他搭话,一来是试探,二来也是挑衅之意。 太子目视前方:「许久不见,十一瘦了。」 邵准冷笑不回。 太子语气轻蔑:「都被父皇关了一个月了,十一竟没有半点长进,尊卑不分,目中无人,看来是这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够长啊。」 这时,殿外来了声音,二人的视线正好能瞧见。 搜身官从阮天浩身上搜出来半封绢帛呈上来。 太子让人接过:「什么东西?」 搜身官说:「这是方才奴才在阮举人身上搜出来的,此绢帛上印有异族文字,还请殿下过目。」 太子细细看了看,又转头问侍应大臣:「这是哪里的文字?」 武举最后一堂策论除两位主副监考官外,陛下还设置了四名文官大臣前来把关,这也是为了防止徇私舞弊一事的发生。 大臣上前瞧了几眼也没瞧出几个名堂来。 这时,太子闻右方飘来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安鋆。」 太子:「……」 侍应大臣瞬间也想起来了:「对对对,这是安鋆文,每年安鋆来朝进贡,匣子上刻着的就是这种文字,瑾王大人真是好眼力啊。」 邵准笑了:「难道不是伍大人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侍应大臣被他这句话损得直抬不起头来,又连连低头擦汗,他当年可也是一届状元啊,只是当官当得把本事全给忘了。 搜身官接着问:「那作何处置呢?这安鋆国与我们大燕可是死敌,安鋆国的太子还在我朝为质呢,他该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太子睥睨:「不管这上面写着的是哪里的文字,阮天浩夹带东西进入考场,这已然犯了忌讳,来啊,传本宫的指令,特取消阮天浩的考试资格,把他轰出去。」 虽然阮天浩威胁不到成孜呈夺冠的可能性,但阮天浩这人性格刚硬固执,恐怕日后未必能为他所用,现在叫他逮着了这个机会,自然是不能叫阮天浩入朝为仕。 邵准不紧不慢的打断道:「他还没有进入宣政殿,太子殿下何以就取消了他的资格?难不成是害怕阮天浩夺了桂冠,一步登入蟾宫。」 太子急:「你休得胡说!我看你才是与人结党营私想要祸乱朝纲吧!你为了这些人屡屡破例,怕是有什么私交吧!反倒来倒打本宫一耙!恶人先告状!都愣着干什么?阮天浩夹带纸条,按例就应该被取消考试资格,更何况上面写着的还是苗文,兴许是外族人的细作,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邵准挑眉:「谁敢!」 他的声音原没有太子大,可就是不知为何压了对方一头,太子显然也有被他的气势吓唬到,紧接着又以语言恐吓:「此次武举选拔的都是堪当我大燕重任的栋樑,若阮天浩真是安鋆来的细作,谁来担负得起今日的责任?」 「我担!」少年耀眼,直逼人心。 太子:「……」 若今日没有邵准在场,其他人恐怕是不敢跟太子叫板的,也正是因为有他在场,阮天浩才有机会进行最后一轮的考试,阮天浩得知是瑾王保住他的考试资格时,更是打心眼里感激敬佩他,还赞嘆傅少奇识人之明。 策论考试结束,太子命人手上试卷密封好送往判官出,四名判官对考生试卷进行一一评价打分,然后择去平均分最好的三份试卷递呈太子,由太子与邵准一同带往议政殿见驾,最后由陛下在三份中抉出高低次序。 皇帝接过三份密封的试卷看了看,第一眼的注意力就被卷面最工整的答题吸引了过去,他仔细翻看,此人笔力精炼,非一日之功啊,尤其是与另外两份做对比,瞬间就已然有了高低。 第134页 皇帝不禁感嘆:「没想到武人之中还有写得这样一手好字的能人,想我大燕实行武举策论答题科目一来,这还是第一份叫朕如此赏心悦目的试卷。」 武人嘛,会写字就很不错了,哪里会有人去练字,也难怪陛下如此欢心。 夸完这人的字,皇帝紧接着看内容,内容都是出自兵家之言,条条清晰,且带着自己的思考,文章最末端结尾处,还对大燕国的兵力等进行了评价,一篇短短千字的文章足可见此人胸怀大志。 皇帝放下试卷连连称赞道:「此人文韬武略都不输在场的所有人啊!」 紧接着示意太监将试卷供文武百官一一传阅,文武百官们也纷纷竖起拇指称赞其子不俗。 太子踮着脚尖去看,不过并没有看到,就被皇帝拿了回去。 皇帝问:「这是何人的试卷?」 太监将煳在姓名条上的白纸揭开:「回陛下,是傅举人的。」 太子瞳孔震惊,一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傅少奇怎么可能写得一手好字!他在万寿山时还试过傅少奇,他那狗爬字怎么可能…… 皇帝哦了一声:「傅举人?怎么是他的?朕在前两次考试中,似乎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是啊父皇。」太子不甘,「这傅举人曾经与儿臣结交过,当时儿臣叫他给儿臣写了一副对联的,他的字分明不是这样的,不信儿臣可以马上叫人拿过来。」 这时候太子的人出来说:「难不成又是舞弊?」 瞬间朝野议论纷纷。 邵准只是笑而不发。 皇帝沉思片刻后说:「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朕传召几人时,大可以让他当着大傢伙的面再写几个字嘛。」 很快皇帝就对另外两张试卷进行了排名,排完揭开姓名贴,这第二第三的顺序也就出来了。 「宣傅少奇、成孜呈、阮天浩三人进殿——」 「宣傅……」 这么一层层宣过去,甫一的功夫三人并列而来,跪地齐唿了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免礼。」 太监得到皇帝的一个眼神后,忙让人抬来书桌,又伺候着傅少奇笔墨,示意他在白纸上写下兵论。 阮、成二人也是云里雾里。 于是傅少奇执笔便落下了一句——上善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1 太监将白纸举起给皇帝看,皇帝凑上前去,看完傅少奇写的孙子兵法后,紧皱的眉眼瞬间舒展,太监又拿着纸张在文武百官面前晃了一圈,太子忙凑上去看,在看完当场写下的字迹后,他瞬间也没了话,可心里又觉得不甘心。 于是出来说:「傅举人,本宫之前让你给本宫写一副对联,当时傅举人的字可与现在不同啊,到底是故意敷衍本宫呢还是故意欺瞒?」 傅少奇一笑作揖:「回太子殿下的话,万寿山上微臣确实给太子写过一副对联,可那不是刚刚结束了骑射考试吗?微臣拉弓用力,胳膊受了伤,实在是握不住笔啊。」 「你……」 皇帝回到龙椅上坐下:「好了。傅举人确有真才实学,宣布吧。」 「是。」 太监拿着圣旨站出来。 「傅少奇、成孜呈、阮天浩三人听旨。傅少奇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特封为武状元,从明日起就去禁卫军任职右统领一职。」 太子再欲上前:「父皇……」 傅少奇听旨上前叩谢龙恩。 而其余两人则是任令了兵部侍郎与洛阳巡城副将一职。 邵准出朝堂时往气急败坏的太子脸上扫过一眼,不觉有些好笑,出去不过百步,他便让傅、阮二人给叫住了。 傅少奇问:「殿下可有空?」 不少朝臣正往这边看。 邵准微微正身。 阮天浩则说:「微臣想请殿下吃顿饭,以报答今日相助之恩。」 邵准一笑道:「今日倒是不巧。」 阮天浩疑惑:「怎么了?」 邵准笑道:「今日孤要去一趟城外的佛印寺。」 阮天浩更疑惑了:「殿下也信佛?」 邵准噙着眸子点点头:「大概是吧。」 阮天浩傻憨憨的说:「礼佛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而且今日下雪,外面的路恐怕难走得很,殿下何不索性改次去?我兄弟二人正好也有事找你,下次我们陪你一起去也成啊。」 傅少奇会识人,大概知道是私事,他这人从不过问,于是就对阮天浩说:「好了,殿下有要事在身,这礼佛得诚心,定好了是今日就得今日,否则会坏了吉利的,吃饭改次吃也是一样的,只要我们心里诚心交殿下这个朋友,何愁没有机会把酒言欢。」 阮天浩一听是这么个理也就算了,又想起刚才自己的失礼之处,忙请罪道歉:「我等二人叨扰殿下了,殿下既然有事,那就赶紧去忙吧,我们兄弟二人也准备回去写书信一封告知家里此等大喜事。」 说罢二人离去。 候在马车旁边的旺儿冻得直跺脚,他瞧见邵准从大殿之外的台阶上走下来,男人披了一身的白雪,越冻他的唇色反而越红,寒气削减了他的虎狼之气,又增添了几分柔和,他连忙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伺候邵准上马车,揭开披帷又给掸了掸邵准身上的雪。 旺儿搓搓手哈气跺脚,外面大雪纷飞,他整整候了半个时辰,已然感觉浑身冻成的冰棍,这种天气,估计洛阳城又要有多少的老人挨不住了,昨日出门时便瞧见好几户人家做殡仪的。 第135页 马车驶动,旺儿贴着马车车身与里头人商量:「殿下还去佛印寺么?下了好大的雪,路面都结了冰,雪已三尺深,估计还得接着下,佛印山又那么高那么陡,估计晏小姐不会去了吧。」 男人敛着眼眸:「她会的。」 像晏汀那样信佛念佛的人,哪怕是刀山火海,她怕是都会去一趟吧。 第60章 天还未亮, 白芷开始忙活了,今日除了要去佛印寺看望嘉兴公主,还要一事要做, 那就是替晏母庆祝冥寿, 晏汀写了不少福纸,打算带到佛印寺前去烧化,所以在去之前, 焚香沐浴必然少不了。 窗外盈雪, 白芷去到床榻,揭开窗幔,便瞧见一张欺雪压梅的女子, 她睡得正惬意, 无意间吐露着香甜, 白芷瞧了不禁心里触动,用手拍拍晏汀的肩膀:「小姐,该醒了,佛印寺离这儿远,路面打滑,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早些去的为好,不然夜里都回不了。」 白芷手脚麻利, 伺候晏汀沐浴时,又命人在一旁给她今日要穿的衣服用香草熏了熏, 这已经是第三日焚香沐浴了,不可谓不虔诚。 晏汀半睡半醒的就已经上了马车, 她勐的被一震动吓醒, 醒来时人懵懵的看了一眼白芷, 大概是睡煳涂了,所以开口问了一句:「这是哪儿啊?」 白芷乐:「已经出城啦。」 窗外的被雪压折的枯草,一眼望过去,一片雪白如画,只是白芷怕她感染风寒,只让她看了一会儿,就无情的把帘布给放下了。 晏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表情有些异样。 「怎么了小姐?」 晏汀摇摇头。 其实也没有怎样,只是方才看见满地白雪堆积时,忽然就想起来了那日万寿山上,她赤.身裸.体的裹在狐裘里的画面。 出城门时,守城卫哪怕是看了出行令牌,还是揭开车帘往里看了一眼,当时白芷用面纱给晏汀挡着脸,她现在不是朱夫人,也算未出阁的女子,不见外男。守城卫看了二人两眼,这才抬手放人出行。 白芷纳闷:「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不是看了令牌就可以了吗?怎查得这样严。」 马夫扯着嗓音回道:「二人小姐怕是不知道吧,今日可是武举的最后一堂考试,陛下大概是怕出了什么岔子。」 「原来如此。」这下白芷明了了。 守城卫目送马车出城门后赶紧叫手下过来:「你,去一趟瑾王府。」 「是。」 守城卫未到瑾王府适逢在半道上遇见了正寒梅踏雪而来的邵准,他一身乌貂,迎面矜贵,只是一阵风过处,就看得人心神荡漾。 小将追上去喊:「瑾王殿下,瑾王殿下,方才晏小姐出城了。」 疾风驰过洛阳城,西天那块仿佛泄了光,霎时竟呈五彩之色。 只是邵准走的并非通往万佛印山的大路,而是由小径穿过沿护城河翻山越岭而至。 白芷还是不放心晏汀独自一人拎着福纸上山,一定要跟着:「小姐,就让白芷跟着您一起上去吧,否则您怎么吃得消啊。」 晏汀接过行囊:「我自己上去就成,以前在岭南我也时常登山採药,冬日里爬过的山可比这厉害多了,哪里就累死我了。」 「可是……」 「好了。」晏汀挥手告别,「你进马车里等着吧,外面风雪大,可别冻着了。」 说罢,晏汀提着包裹,一步步爬上石阶,这石阶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层,若春日来看,石阶上还有些许青苔,眼下虽没了青苔,可冰雪铺了满地,行至一处少宽阔些的休息亭时,晏汀抬头望这石阶,只觉异常壮观,犹如登天的天梯,怎么也望不到头。 稍歇息,她骤然发现,这石阶上已经有了人的足迹,看脚印的大小,估计是身形庞大的男子。 男人上山礼佛?还是在这大雪风飞的冬日里?可真是稀罕! 晏汀来佛印寺不下数回,看到底多数是女子前来祈福,一般是见不到男子的,有是有,毕竟大燕的男儿一个个铁血铮铮,似乎都不怎么信佛,所以在看到脚印时,不免有些惊讶。 这脚印只有上山的,大概他还没有下来。 耗时三炷香,晏汀终于至寺前,可寺里空荡荡的,就连平时负责清扫庭院的小和尚也不见踪迹,看样子是偷懒去了,她在寺庙门口拜了一下,紧接着迈过门槛往里走,摆放释迦摩尼金像的大雄宝殿亦是冷冷清清,她自行去取了香来,就着大雄宝殿内的香炉点燃,置于法器之中,然后诚心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念叨。 「求佛印佑信女早日得偿所愿。」 紧接着三叩首。 她每次来看望嘉兴公主时,都会先来此处烧几柱香,今日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替亡故的晏母烧福纸,以求来世福报。 她将写了数日才完成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张金刚经一张张置于香炉里,犹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就是为求佛祖护佑晏母可以消灾去苦,故地重游,难免感怀。她低声哽咽:「阿娘,也不知你现在如何了,汀儿每月勤善布施,不知有没有用处。」 求佛有用吗?如果有用,晏母也就不会病逝了,如果有用,她也不会在洛阳造此劫难。 念着晏汀不禁落泪:「信女一生与人交善,从未做过亏心事,可到头来呢?丈夫背信弃义叫我委身于卑劣小人,害我有家不能归,只得在别人的庇护下得以偷生,如果你听见了信女的话,就请帮一帮信女,信女下半辈子便在这佛印寺伺候您的一辈子。」 第136页 「谁允许你做尼姑了?」 空旷静谧的大殿之内从背后传来一低沉的男子音。 闻声晏汀勐的发颤,她缓缓转身往后看,未瞧清楚来人,大雄宝殿的门,已经紧紧阖上了。 「啊……」 晏汀惶恐瘫软在地,她撑着手臂往后爬,来人一步一重,眼神如豺狼兇狠。 早在她决意跟着裘逸轩离开清风面馆时就已料想邵准的反应,他必然是会勃然大怒,发了疯似的要将她抓回去,又或者直接杀了她,可当她真正与邵准相见,看见他额头上暴气的青筋时,身子不由得发软颤抖,就是想要逃跑的想法都被生生喝退回去。 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下石阶上看到的脚印,她恍然大悟,恐怕邵准在这设计埋伏已多时,刚刚她跟佛祖说的那些话,他想必也悉数听到耳里记在心底,估计他只会更愤怒,更想要将她碎尸万段。 晏汀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后身抵住放置供品的桌子,再没了任何可以逃避的余地,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步步逼近。 大雄宝殿的殿门一阖,大殿之内无日光普照,瞬间黯淡无光,只有殿内经久不衰的几柱油灯,明晃晃的摇曳摆动,他过来时气势汹汹,逼得油灯也灭了一盏。 火光在她脸上开了一朵尤其漂亮的火花,衬得肤如凝脂的美人楚楚可怜。 可怜? 邵准笑了。 她可怜?她可怜什么?她将他的东西送人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她跟着裘逸轩走时可有念过他?这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她可知,他为了找到她耗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她还可怜上了? 「啊……」 晏汀被人一把揪着手腕,整个人被迫抬高下颚看他。 邵准:「疼?」 晏汀纵使是疼也不肯说,紧接着他手上力度加重,扳得晏汀背身贴住了他的胸贴,她手被折在身后,疼得泪水直往下掉,身子也下意识蜷缩发抖。 邵准一把掐住她的脸,她脸生得小巧,于他的大手而言已经绰绰有余,晏汀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睁大着眼睛盯着暴戾大怒的他。 「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还挺多话想跟佛祖说的吗?来啊!说啊!也说给孤听听!」邵准咬牙切齿。 「啊……」她闭眼两股热泪淌下,无声的控诉着他的恶劣。 邵准凑近磨她的唇:「你不应该开口求孤放过你吗?最好再编出一些连自己也不信的理由来!说不好!孤就要了你的命!」 晏汀唇角发抖,话不成句:「我……没……没什么说的。」 「啊……」 一声裂帛,晏汀的外袍叫人给撕了,中衣露出,她叫人擒着衣袖桎梏住,正面看着男人,动弹不得,她抖得更厉害了。 试问邵准怎能不气?他只是被关了一个月,自己的女人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这不是明摆着背叛吗?亏得他被关在瑾王府时还在想如何将晏汀光明正大的接进瑾王府,可她倒好,朝秦暮楚!还跟他的死对头搞在了一起! 可恶可恶可恶! 晏汀早就听说过邵准最是厌恶他人背叛,当年他有一家奴,只是将他的私人物品给了裘薇熙,被邵准发现后,邵准对其实行了死刑。 那可仅仅只是他的私人物品啊,眼下她把他睡过的女人都给拐跑了,他可不得气死。 她不想死的,裘父还病着,白芷还在山下等她,她怎么能死。 可是裘逸轩不在。 如今这空空荡荡的佛印寺哪个能救她? 他盯着晏汀泛红的唇:「怕了?」 地上冰凉,晏汀的裤子都被潮湿的地面给浸透了,她冻得浑身发抖,泪水犹如雨下,划过她冰凉的面庞,肤色更显苍白。 「啊……」 又是一声裂帛,她抱着只剩一身中衣的自己,蜷缩着躲在香桌边,这时男人却站了起来,睥睨这这只不听话的小兔子,眉眼间怒意与恨意交杂。 「就这么让你死掉……」 「可惜了。」 晏汀闻声缩得更厉害了。 …… 大雄宝殿内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下一秒就被噼里啪啦的香油香炉供品掉地上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一盏油灯不慎落在地上,刺啦一声就烧了起来。 晏汀满是惊恐的眸子还未看过去就被人摁了回去,她后腰撞在香台上,下一秒紧紧抓着桌布。 好在冬日地面潮湿,那油灯只烧了一下,而后偃旗息鼓。 晏汀躲:「佛祖在看着……」 邵准一把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抵在香桌上。 「那就让佛祖看看!」 「你有多浪荡……」 - 一件玄色的男士外袍叫人随意丢在她身上,晏汀闭上眼睛落了一滴清泪,她个子虽然也不高,但若要在香台上躺着,她也得蜷缩着四肢,看着小小一块,格外让人心疼,邵准坐在香台的另一边,他神色冷漠的繫着腰带,穿好衣服后才吝啬的回头瞧她一眼,只是目之所及的也不过是个香肩而已。 他原想上手帮她遮一遮,可手都已经快到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于是站起来往外走,出去后低头不觉捏了捏眉心。 明明不应该心疼她的。 可…… 晏汀从殿内出来时掀眸看了站在屋檐下的男人一眼,而后什么话也没说的往庭院外面走,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和狐裘,手里还抱着叫他粗暴撕碎的衣物,背影若不经风,好似下一秒就要垮了。 第137页 邵准一把上去抄起她胳膊:「还想跑?」 晏汀轻声回,声音沙哑,像是残叶落地:「我去找寺里的住持换身衣裳。」 邵准:「……」 他要她时要得勐,衣服全弄脏了,若非有狐裘兜着,恐怕早就看出来了,她还想去洗个澡,身上全是他的气息,黏煳煳的一点也不好受。 寺里的住持在听说她不慎弄湿衣服与鞋袜后好心拿来了从前女施主上山时留下的旧衣物给她换上。 又吩咐人去烧了热水。 晏汀谢过后便跟在邵准身后前去厢房内更换。 她脱衣物时,他就站在里面,晏汀有些不自在,想叫他出去,可想着他应该也不会听,也就罢了,缓慢褪下裤子,邵准一眼便瞧见了她通身的红,都是他吮咬出来的,转过身时,他发现晏汀后腰上有一处淤青,应该是被压在香桌上膈出来的,现在已经微微发紫了。 他看得唿吸一重,打开门就没了人影。 他不在,晏汀捂着嘴鼻没入水中,不慎吃进去热水时,竟发觉这水咸得厉害。 晏汀穿好衣服,他就回来了,一回来,二话不说,上手就扒她的衣服,晏汀彻底绷不住了,她哭着求着让他放过自己。 邵准却没理会,她力不敌他,只能躺在床上,本以为又是一场昏天黑地的折磨,可谁曾想,她只是感到腰身一凉,回头才知他是在给自己上药。 他粗暴的用三指抠了一大坨药膏揉在晏汀后腰的淤青上,继而趴着的女人一把抓住枕头,他余光有注意到,这才动作轻柔些。 帮她上完药,邵准起身盯了她白嫩的身子片刻,一把拉过被褥给她盖上,余下的时间两人同处一室,可都没有什么话讲。 邵准时不时的敲打着桌面,在一杯热茶彻底凉却后,他决定主动过去跟晏汀说话,只是过去后发现,这没良心的女人已经睡着了,眼角那颗鲛珠都还没干呢。 他转身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气死了! 她怎么睡得安心的? 晏汀睡醒时发现天色已黑,她轻轻一动,骨头跟散了架死的发出响声,尤其后腰三寸下处,又酸又涨,她试图着爬了两次,都没能从床上下来。 都怪他! 想着泪珠子又是不停的掉。 后来她闻到菜香味,不一会儿邵准端了素食进来,两人猝不及防的对视,两人皆是一脸不爽的转开,他将饭菜放好后,就开始自顾自的吃起来,晏汀则背着身子侧躺,越想越恼火,越想越生气,不知不觉枕头都能拧出水了。 邵准根本就吃不下,他死死盯着床上的人,本想自己开口打破这气氛的,可一想到这女人似乎并不在乎,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 她何时在意过他了?! 他扒了一口白米饭,一举将饭碗砸下,然后抄着饭菜出门,路过的尼姑瞧见便问起:「是饭菜不合施主口味吗?我去给您换。」 邵准说:「不用了。」 尼姑接过往屋里看:「那里面的那位姑娘吃了吗?」 一提他就来气:「她不用!」 尼姑尴尬的笑了笑,早就看出来二人吵架了,她好心出言宽劝道:「这位施主,我看你是诚心诚意的来的,这天寒地冻的,你肯爬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台阶来找那位晏施主,想必她在你心中地位非同寻常,既然如此,又何苦置这些气。女孩子嘛,哄一哄就好了。」 哄她? 不是她犯了错吗? 将她的东西随意送人,跟其他男人跑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他哪一点冤枉她了?还想他去道歉?门都没有! 尼姑笑了笑:「也罢,红尘之事,确实要比念经难多了,那,这些饭菜我就给您撤下来,不过夜里若是想吃,恐怕就没了。」 「等等。」邵准连忙叫住。 尼姑笑着把斋饭推回去给他:「施主可是后悔了?」 邵准拿过:「我是突然就有胃口了,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晏汀又听见开门声,这次她瞧都没往门口瞧,紧接着听见脚步离近,少倾,床的一面就塌了下去,一股菜香味随即飘过来,她忍不住吞咽口水,感觉肩上一道力,人就被生生扳躺平了,她睁着眼睛气鼓鼓的看着他,邵准轻声嘆了口气。 算了算了!别跟女人一般见识!红杏出墙的事等回洛阳城里再处理!先别让她死了! 他舀了一口饭:「张嘴。」 晏汀没动。 邵准接着威胁道:「你的那位心上人可不在这儿,这里没人会顾着惯着你。」 听听这酸熘熘的话,晏汀听了只是更气,不过他的话虽然难听,可确实是这个理,她可不敢任性与他斗,到头来不又是苦了她自己。 他餵饭时方才发现这女人的嘴竟比这勺子还要小许多。 于是饭菜漏了一半出来。 邵准从她脸上捡起来顺手就给吃了,晏汀看见他这样做,当即耳尖发烫不知所措了。 「怎么,」邵准冷笑,「孤吃你的东西还吃得少么?」 大雄宝殿里的画面一闪而过,晏汀抱着被褥转身埋了头。 邵准又笑,依旧是冷笑,他还气着呢。 她用过晚饭才想起来还守在山下的白芷。 邵准听见了说:「我已经让她先回去了。」 她赶紧爬起来。 邵准不紧不慢的看她:「你现在这样子,走个路都困难,还想下佛印山?晏小姐,可别逞能!」 第138页 一个兇巴巴又软乎乎的眼神瞬间瞪过去。 这都是拜谁所赐? - 白芷在山下侯了多时不见有人从山上下来,眼瞅着已近黄昏,晏汀若是再不下来返城,洛阳城的城门就要关闭,她们恐怕只能在山下过夜,车夫也急,催促了白芷好几次,他家里人还等着他回去吃晚饭呢,说着说着又要加钱。 白芷一听不乐意了:「凭什么?来时就说好了价钱,你想反悔趁机讹我们?」 「这不是天寒地冻的吗?」车夫说,「我陪您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到现在午饭还没吃,您好歹给我加点啊,这年底不好过活。」 白芷细想:「成。给你加十贯总成了吧。」 车夫听了笑:「好姐儿,您好歹也是从北街大府里出来的啊,怎么这么小气?反正也是你东家的钱,就多给我一点嘛。」 「再说一分钱也不给加了!」白芷插着腰,「有本事你告官去!觉得银子少了当初就别接这活儿啊!接了活儿又额外让人价钱,你是几个意思?我好心给你加十贯,确实是看你辛苦陪了我大半天,可您若这般黑心,就休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 被骂得脸红的车夫尴尬:「姐儿说话好厉害啊,成,十贯就十贯,做人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哪个男人敢要,别到时候嫁不出去哦。」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白芷是一点好脸色没给他瞧。 忽然石阶上多出一道青色的人影,白芷以为是晏汀,连忙跑上去相迎,来人双手合十朝她鞠躬,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白芷也回礼:「师太。」 师太虎口处捻着一串佛珠:「晏小姐不慎扭伤了脚腕,今日恐怕要在寺里住下了,瑾王殿下让我来传话,叫你先回洛阳城,他明日便把人送回去。」 「瑾王殿下叫您来传的话?」 师太再次鞠躬,转身不留痕迹。 车夫在山下喊:「还走不走的?不走我就自己回去了!」 白芷回头望着高高的佛印寺不觉心情复杂。 回城时车夫快马加鞭,这才在酉时回到洛阳城,赶在城门关闭时入关,回到北街的宅子时,她发现院内灯火通明,估计是裘逸轩过来了,想着自家小姐如今与瑾王同处佛印寺,她心慌意乱。 裘逸轩因裘文一事被连累,叫皇帝打了二十板子后就一直在家中修养,裘父为了他的仕途着想,更是不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出去。 可他到底还是来了。 只是来了北街一看,晏汀居然不在,下人说她去了佛印寺,估计要夜里才能回来。 然天都已经黑了,却还是瞧不见人影。 白芷招手喊来丫鬟问:「可是裘大人来了?」 丫鬟点头。 白芷接着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丫鬟回:「大概申时。」 白芷:「来了就一直在屋子里坐着?」 丫鬟点头:「是。」 白芷沉思,挥挥手让丫鬟下去,她记得晏汀之前说,裘逸轩娶她只不过为了裘薇熙,可眼下算怎么一回事?如果真是为了裘薇熙,三翻四次的来北街干什么?像他那样杀伐果断的人,会愿意等人两个小时吗?她估计着,这位裘大人并没有对自己小姐说实话。 既然裘逸轩爱慕她家小姐,那晏汀如今与瑾王在一起的事,就更不能让裘逸轩知道了。 想清楚白芷进屋。 她一进屋里面的男人便站了起来,在发现她身后没有跟着晏汀时,眸子很明显的流露出失落之意。 裘逸轩问:「她去了晏伯父屋里?」 白芷不敢撒谎:「小姐在佛印寺,因寺里的住持留她说经,小姐一时流连忘返,便先遣我回来了,她明日晌午便归,大人不必忧心记挂着。」 白芷的说辞合情合理,裘逸轩当然不会起疑,只是既然晏汀不在,他就没必要待在这里了,出北街后,他正巧碰见城门换防的士兵,几人饶有兴致的聊着天。 「听说上头来了一位新守城将军。」 「我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今年的武探花呢。」 「我就指望这位新来的阮大人不要搞我们。」 「你还怕他?我可是听说,你搭上瑾王殿下了,还在为瑾王办事。」 「什么办事啊!瑾王不过是让我帮他找一个女人罢了。」 「那找着了吗?」 「找着了,瑾王今日快马出城,正是去的那佛印寺求姻缘。」 「佛印寺不是驱灾避难的吗?几时可以求姻缘了?难不成瑾王殿下要找的女人就在……裘大人。」 相谈正欢的士兵在见到裘逸轩后立马收起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地行礼,裘逸轩睨看两人:「瑾王殿下今日可有回洛阳城?」 士兵对视:「似乎是不曾看到过。」 裘逸轩冷笑一声:「很好。」 第61章 夜风唿唿, 寺里的窗户关不太紧,便有嗖嗖凉风闯进来,佛印寺一向崇尚简朴, 竟连个地龙也没有, 寺里的师太见她怕冷,好心端来了火炭,只是眼下已成灰烬, 庙里环境不太好, 冷风直通过墙缝往人骨头里钻。 晏汀缩着手脚依旧一身冰凉,忽然背后一股热气靠近,她微微侧头,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他也刚洗了澡, 身上有皂角的味道,还有寺庙里独有的香火味。 第139页 她真的笨死了,这样才更好欺负呢,只要他从背后抱住,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晏汀唿吸极浅,不过不大能睡着,毕竟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尤其是身.下那簇火。 他躺平盯着天花板问:「你什么时候与他勾搭上的?是在万寿山被我撞见那次还是更早之前?」 晏汀没回。 这有什么可回的, 不管是在万寿山还是更早之前,左右不过是她为了逃他的权宜之计。 见她不应, 男人侧目,她的脖颈极白, 还没成型的胎毛, 看着略有几分稚气。 他又问:「如今你睡哪儿?」 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 晏汀依旧不回。 他便笑:「不知道地儿, 孤明日怎么送你回去?还是说,你想跟着孤回瑾王府?嗯?」 反正他已经找到了她,地址迟早也会扒出来,她藏着掖着也没几个意思。晏汀扯唇道:「北街。」 「北街?」俊眉上挑,「难怪了!」 北街离瑾王府甚远,再加上那处偏僻,集市也不多,并且据他所知,裘逸轩是没有房产在那儿的,那也就是说,北街的宅子是他为了藏晏汀特意买的。 真是好手段啊!看来两人在去万寿山前恐怕就已经商量好了吧!否则又怎会如此迅速搬去一处空置已久的宅子,又搬得那样迅速那样神不知鬼不觉。 想着他拳头更紧。 过了一会儿,窗外白光乍泄,想又是下起了大雪,大雪映照,如白昼般。他看她:「裘家的人可知道这件事?」 晏汀抢来些枕头:「自然是知道的。」 邵准冷笑:「真知道?」 晏汀不懂他为何发笑,小腿一抬又一压,把脚头的被褥给扎压实了,她这一动作,邵准自然也瞧出来她冷,却也没有做什么。 他阴阳怪气的说:「我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裘逸轩要娶什么人或者纳什么妾啊!」 晏汀眸子一闪,虽有些许疑惑,可就是不着他的当。 邵准復笑:「难不成你岭南第一大美人清风堂晏神医的女儿就要去给人家做外室?」 涉及家族尊严和面子,晏汀再也忍不下去,她翻身目嗔他:「你胡说什么?」 什么外室? 他饶有兴致的撑着下颌笑意很浓:「哦?不是?昨日僕射家的去过丞相府,可知是为了何事?他是去与裘丞相约定婚姻的。」 晏汀并不在意:「他要娶就娶好了。」 反正她只不过是想借裘逸轩躲开邵准罢了,是完全不会在意裘逸轩娶不娶妻的,只要等邵准对她的兴致一过,届时她再与裘逸轩合离,带着裘父与白芷他们一起回潮州。 忽然此时邵准脑海中飘过裘逸轩从前为裘薇熙辩解时说过的一句话——若娶个媳妇儿回家,她不吃你的醋,恐怕是因为她对你是毫不在意。 竟然在听说裘逸轩要与他人定亲时如此淡定,看来也没多少的情意在里面,还不如他一句「外室」感情来得勐烈。 想着他心情稍好。 又念:「不是养在外面见不得人的外室?既然不是,那为何裘家不知道有这么个你的存在?裘逸轩好说也是洛阳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是头一回要人,怎么着也是桩轰动洛阳的大事啊!」 晏汀被他堵得实在是找不出话来辩解。 细想下来,此事确有蹊跷,裘逸轩要纳她,似乎并没有按照规矩来,既没有带她回裘府见丞相,也没有告知任何人,此番做派,倒真像是养了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在外。 「还敢说你不是做了他人的外室么?」邵准含笑捏着她的下巴,粗粝的指腹揉着她的红唇,「放着好好的瑾王府不去,偏要去给人家做外室,晏小姐啊晏小姐,你真是好生堕落!」 「你……」晏汀抬手让人擒住,她这反应,邵准也知道,此事她准是被裘逸轩给诓了,紧接着他猜想道,「你可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孤也是个男人,男人的心思最能明白了,倒不妨替你猜一猜。孤猜他呢,是既想得到你的身子,却不想惹上麻烦,毕竟你身份特殊,现在又执国丧,丞相府那边也不好交代,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将你养在外面当个外室,每夜解一解口舌之欲……」 他捏她唇,晏汀红着眼睛躲开,又是一滴香泪落下,他依旧不放过,一把搂住她腰:「到时候玩够了,随手一扔就是,左右不过一个外室,供人发泄的物件罢了。」 「你……」 一股清流淌落,她心里苦涩。她只顾着想法子躲邵准了,却忘记往深处想其他事,若非邵准今日说了这样一番话,她恐怕都反应不过来这件事,也知道自己让裘逸轩的话给骗了。 他明明是说纳她为妾帮她躲避邵准的。 外室! 他竟然敢骗她过去做外室! 她当初想的是,如今没人能护她,邵准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为了能躲避这个混世,她只能做出暂时寄人篱下的决定。 而裘逸轩看上去似乎很合适,以裘家在朝中的权势,要护住她似乎不难,而裘逸轩这个人,性子看着极其冷漠,对她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想法,再加上他主动买宅子安排她在外面住,不让她牵扯进裘家的是是非非,处处体贴的做法,确实让她一时间被蒙住了双眼,她以为裘逸轩婚后也不会动她的,就算她做了他的妾,也是个可支配的自由身,所以才会答应下来的。 第140页 可谁又能想到…… 他明明那样再三保证过的! 外室! 好一个外室! 她疼得心口绞痛。 邵准继续说:「你这女人可真是放荡,一生到底要跟几个男人?孤还伺候得你不舒服么?怎还不满足?说说,孤要怎样才能餵饱你?」 「你不要再说了!」晏汀只想自己冷静冷静,便用双手捂住耳,「我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他眼眸冷却,半晌没说话。 明明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可他怎么感觉心脏那块钻心的疼呢?裘逸轩这畜生!竟然敢诓他的女人去给他当外室!他都没捨得欺负的人!就让他这么个侮辱了?! - 白芷瞧见裘逸轩折路返回宅子后忙去问:「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裘逸轩深色冷漠:「你家小姐是一个人去的佛印寺?」 白芷一愣:「是奴婢送她过去的。」 裘逸轩接着追问:「那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白芷:「……」 他粗暴推开卧室的门,晏汀房间内收拾得很干净,衣架上还放着晏汀的衣物,他上手拿了一件,隐约嗅到一股余香。 白芷心慌得厉害,生怕他知道邵准的事。 裘逸轩回头瞅了一眼双脚打颤的女人:「她什么时候回来?」 白芷结巴道:「大概明日晌午。」 他重复问了一遍:「明日晌午?」 白芷忙点头:「是。」 「那好。」男人在床边坐下,「那我便在这儿,亲自等着你家小姐回来。」 「这……」 「嗯?」 白芷摇头:「是。不过,大人不如先去客房休息。」 「去客房?」他话里含笑,「我买的宅子,这儿我睡不得?」 「自……自然不是。」白芷其实也没少见这男人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当时她家小姐还是朱夫人时,裘逸轩带着禁卫军前来调查朱二夫人的死,那一刻她就打心底里畏惧他,眼下更是不敢惹。 晏汀的床很软,比他睡的软多了,也不知是铺了多少层棉花,隐约能闻到一股幽香,这香味他离晏汀距离近时也能闻到。 - 翌日风雪虽停,可路面雪深没过膝盖,晏汀亦步亦趋的跟在邵准身后,她在大雄宝殿礼早佛时,邵准吊儿郎当的靠在门边盯着她。 他盯了数秒而后垂眸。 师太前来送行,拿着圣水,用竹叶在她额角上轻轻点了两下,默默替她念了几句经文。 晏汀诚心一笑:「多谢师太。」 师太与她私交甚好,也不吝啬多说几句:「晏施主,老身在这儿送你一句话,花自飘零水自流,不必庸人自扰。」 晏汀低眸受了那第三下圣水。 师太往邵准方向看:「这年头,肯在这寒冬腊月的爬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石阶的男人,放眼整个大燕国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了,晏施主可不要错过啊。」 晏汀一笑:「那我岂不是要常伴青灯?」 她每月都要爬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阶石阶来礼佛,难不成她就是尘缘已了一心向佛?同样的道理,他肯过来,就一定是因为在意她?未必吧。他心底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师太微愣,转而笑道:「施主是有大智慧的人,但愿也能看得清自己的心。」 在下山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佛印寺的院墙,邵准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他总感觉晏汀藏着什么秘密在佛印寺,这是她今日数回往佛印寺后山的墙院里看了。 她原本上山就是来给嘉兴公主安胎的,可邵准也在,她为了不暴露嘉兴公主的事,也只能先抽身离去,等下次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过来,只是下次再过来,少说也得等年后了,再过两天,洛阳城就彻底不给人出入,有令牌也不顶用。 邵准见她心事重重一路上也没开口主动找话。 他来时是一个人骑马来的,回时乘的马车,过洛阳城门时,让人给拦下了。 守城将绕着车身转:「哪里来的?车上坐的又是何人?」 车夫回:「是瑾王殿下。」 守城将一听连忙请罪:「属下不知是瑾王殿下冒犯了,来啊,放行啊!」 「等等!」今日才上任的阮天浩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怎么不检查就放人?年下要是出了差错你的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可……」守城将说,「上面坐的是瑾王殿下。」 「万一是有人冒充呢?」 「瑾王殿下……也要查么?」 阮天浩说:「自然。」 忽然车身一动,邵准钻了出来:「瞧清楚了?」 阮天浩瞧见真是他后抱拳请罪:「请殿下恕罪,臣职责所在。」 邵准春光一笑:「我大燕要的就是有此等气魄的将军。」 阮天浩汗颜:「瑾王殿下谬赞了,瑾王殿下才是真英雄。您是刚从佛山寺拜完佛回来么?」 邵准又笑:「是。」 阮天浩与人不熟时看着高冷,其实就是个傻憨憨加话痨,邵准见他又要与自己聊,于是果断开口:「天冷,改次再聚,我先回去了。」 阮天浩笑了:「好。对了,瑾王殿下的马车里面可还有什么人?我方才听见声音了。」 马车内的晏汀一听瞬间慌了。 鬼知道这阮天浩…… 第141页 邵准都没想到阮天浩这个大武夫是如此心直口快。 阮天浩上前:「恕属下得罪了。」 接着就掀开了帘布,在看清楚里面人物时,他很明显的鼻孔放大,半晌都说不出任何话来。 怎么会是她? 朱夫人怎么会在瑾王的马车上? 邵准侧头对阮天浩轻声说:「为了晏小姐的名节着想,还请阮大人切莫声张。」 他们清早乘一辆马车回来的,若此事传出去,势必会对晏汀的名声造成影响,毕竟朱时叔人死了没多久。阮天浩自然也晓得这其中的意味,他虽与晏汀不太相熟,甚至有过一段误会,可到底不想伤她。 阮天浩移步让路:「放行!」 车轮滚滚向前,晏汀这才松了气。 一声低沉的男音开口道。 「去北街。」 晏汀有些警惕的看向他。 车夫愣住片刻后掉转马头往北边方向去。 - 邵准原本送晏汀去北街就不是为了物归原主,而是给她搬行李入住瑾王府的,只是半道儿上被匆忙赶来的傅少奇拦住了去路,他不好让傅少奇瞧见晏汀,只得孤身下车与之相谈。 傅少奇看了一眼马车檐上厚厚的冰雪,他疑惑发问:「殿下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邵准如实回:「昨夜风雪大,索性就在寺里住下了,傅大人找我有何事?刚从宫里出来?」 傅少奇抱拳传话:「是陛下。」 皇帝一大清早找他干什么?邵准一时半会儿的也摸不清,不过年前安鋆使臣来访,皇帝以武举一事推脱,至今都未曾召见使臣,该不会是与安鋆质子有关吧? 傅少奇只是一个传话的,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去过一趟瑾王府,府里看门的旺儿说他还没有回来,傅少奇这才想着来瑾王归城的必经之路上堵。 「不过……」傅少奇凑近,「多半是与安鋆质子有关了,听说……听说他眼下患了顽疾,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呢,那安鋆使臣又要面见安鋆质子,殿下您也是知道的,明年开春,咱就得放人了,如果他国知道安鋆质子在咱大燕受此……恐怕有辱我大燕名声,另外……」 他凑近低声说:「安鋆那边有消息过来,听说……听说安鋆王危在旦夕,朝中二子逼宫夺嫡,想来安鋆使臣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了要安鋆太子回去稳定朝局的。」 「父皇知道此事?」 傅少奇点头:「多少知道些。」 邵准这下心里明了了:「父皇这意思是不肯放人了?」 傅少奇顺着话说:「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不过臣听说,陛下已经让章太医去负责安鋆那位的身子了,不像是不放人的意思,倒像是想扶持他回安鋆登基,但若陛下真要扶持那太子,恐怕安鋆得出一两个城池了。话说又说回来了,安鋆与大燕总有一仗要打。」 邵准笑推他肩膀:「你倒是很有见识嘛,怎见得大燕与安鋆两国总有一战?说来听听。」 傅少奇愧不敢当:「殿下笑话了,这安鋆原本就是被人从大燕分出去的,老子收拾小子,不是人之常情吗?再加上两国结怨已久,否则当年也不会不允许嘉兴公主与安鋆质子……」 他未说完就被邵准的眼神给打住了,傅少奇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 「臣……」 「无妨,早已过去。」 傅少奇继续说:「安鋆质子在宫里,可没少受人欺辱,也不知道这人性情如何,如果是个不中用的,那拿下安鋆就指日可待了。」 邵准眼皮淡淡。 傅少奇压低声音:「陛下这时候叫您过去,恐怕是想让你试探试探他,你怎么说都是嘉兴公主的亲弟弟,他对你总归要对寻常人不同些,也少了几分戒备心。」 邵准淡淡勾唇:「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 这时,马车车身忽然一颤,马车里的人发出娇叫,瞬间引走了傅少奇的注意。 车夫连忙安抚住马儿。 傅少奇过去:「殿下的马车上竟然还有女人?」 邵准笑笑:「是什么稀奇事么?」 洛阳人都传他生性放荡,多游纵身玩乐与烟花巷柳之地,他身边有一两个女人也不稀奇吧。 「愚以为自己还算会识人。」傅少奇说,「在臣心中,殿下可不是市井传言那般的行事不羁,想必车上的女子,一定是殿下的深爱之人吧。」 邵准问:「何以见得?」 傅少奇又笑:「殿下冒着风雪此去佛印寺到底是诚心礼佛呢还是去红袖添香的?臣不便明言。」 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傅少奇不仅有勇,而且心思敏锐。 邵准一笑拍他的肩膀:「哪有什么深爱之人,不过一个背弃了我的妇人,不抓回来好好教训一番,我心里这口恶气出不去罢了。」 「哦?」傅少奇这下奇了,「这就怪了,瑾王殿下仪表堂堂,天底下竟还有感背弃殿下的女子在?真是稀奇,那我可得好好见见了。」 晏汀吓得一怔。 邵准疾步拦住:「她不便见人。」 「不方便?这是为何?」这下傅少奇倒是犯了煳涂,也学着阮天浩刨根问底。 邵准眼眉微低,笑意引人联想。 傅少奇一愣,忽而发笑后退:「原来是……臣明白了。」 晏汀一听二人的语气和对话便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142页 傅少奇又道:「那殿下是先办完正经事还是先随臣入宫?」 邵准舔唇一笑:「先进宫。正经事什么时候都能做。」 荤话听得晏汀握拳一砸,发出愤愤不满的动静,外面两人听见后笑而不止。 傅少奇打趣:「还是不要再说了,否则夫人该恼了。」 邵准吩咐车夫道:「将人安全送去地方。」 「是。」 - 邵准入宫时皇帝还在议政殿与几位大臣商谈国家大事,似乎是与漠北渠理进犯一事有关,只听得里面雷霆大怒,紧接着内监便领着邵准进去了。 「岂有此理!那渠理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三番五次三番五次的侵犯我大燕边疆!打!给朕狠狠的打!不打趴了他们,他们还以为我们大燕人是怕了他!聂远听命,朕任你为骁威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出兵应援秦王殿下。」 「是。」 邵准进来时这批人正好退下,他看了一眼聂远,此人身经百战多年,如今年事已高,虽经验丰富,但还是有所牵强,而他也早已没了少年的杀气与征战之心。 皇帝见他来,勐的想起琼瑶殿那位:「十一来啦,可知道朕因何事找你?想必傅大人在来的路上,已经与你推了个大致。安鋆的人过来要人了,现在安鋆朝堂动盪,安鋆王想要接他们太子回去稳定朝局,朕呢,可以放人,也可以帮助太子登基,只不过呢,他在临走之前,得签下这份契约。」 太监呈上契约给邵准看,他粗略看了一眼,就只皇帝是狮子大开口,这种丧权辱国的契约,恐怕安鋆太子是不会答应的。 皇帝说:「你姐姐与他曾经有过一段,朕知道,他对你姐弟二人与寻常人不同些,只可惜你姐姐如今不在,你去劝,事半功倍。」 「父皇还是另寻他人吧。」邵准扔下契约。 皇帝瞬间冷脸:「你说什么?」 邵准如实说:「他宁愿死也不会割让十五座城池换自己苟且偷生的,更莫遑父皇还让他俯首称臣,以待天子礼亲自朝拜我朝。」 皇帝目光凛凛:「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他不愿签字,那他就休想回到安鋆,这应该也不是你皇姐愿意看到的。」 眼下的嘉兴可顾不得这些事了,她不知为何,胎气动了,肚子疼得厉害,本以为晏汀会按时去给自己守平安脉,可谁曾想等了整整一个晚上,都不见有人来。 伺候一旁的丫鬟们估计是因为外面风雪太大了,晏汀上山脚下不方便,所以才偷懒没过来的。 可嘉兴肚痛得实在厉害,生生掐断了鸭床上的木棍,俩宫娥也是慌得焦头烂额,只想下山去另寻郎中过来,可嘉兴愣是不让。 她腹中的孩子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绝对! 「可是公主……」 哭得悽惨的宫娥跪在地上求嘉兴让她们下山,她们跟随嘉兴多年,也见不得她吃这样的罪。 但嘉兴性子固执刚拗:「不许去!不许去!我没事……」 另一边晏汀心里慌得厉害,一来是因为昨日未曾见到嘉兴,她知道嘉兴这一胎怀得并不轻松,二来也是因为自己的行踪被邵准发现了,虽说裘逸轩可以护着她,可到底是不太安生的。 马车抵达北街宅院门口,晏汀足足出了好半会神。 车夫回头隔着车帘再次提醒:「夫人,到了,夫人?」 「噢。」她怔的回过神,扶着车门踩着矮墩下车,才一落地,胳膊就让人搀住,「白芷?」 白芷给她撑着伞。 晏汀察觉白芷浑身冰冷,脸都快冻僵了,她纳闷着问:「你一早儿就在这儿等我?」 白芷点头:「是。」 马车车轮滚滚动,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白芷领着晏汀往宅子里走,小眼神往院子里示意:「裘大人来了。」 「……什么?」 白芷一言难尽:「昨儿个晚间来的,问了两遍小姐的行踪,本来都已经走远了,后来不知怎地又回来了,然后夜里就在小姐的房间睡下了,现在正在房间里等着您呢,我担心小姐说露了嘴,特意出来相迎的。」 晏汀垂眸淡淡不语。 白芷正欲再说两句,一抬头,却发现裘逸轩就站在卧室门口,眉目严肃,让人不敢靠近。 晏汀颔首向他示意。 裘逸轩没给回应转身就进了房间。 她跟上去,待摘下狐裘,眼神试探几回,而后温声问道:「你昨儿个来的?用过午饭了吗?」 裘逸轩低着眉眼,气氛阴沉静肃:「你们都出去!」 白芷往晏汀脸上看了一眼后默默带上门,不过她并没有像阿珂她们走远,而是只在门口守着。 晏汀心慌,攥着手帕。 裘逸轩掀眸,死死盯住她:「你昨夜是在佛印寺一个人睡下的?」 晏汀:「……」 这话算是问得明白了。 不过佛印寺的事,她迟早也是要同裘逸轩说的,只是眼下还没想清楚该如何交代,正好眼下他那边问起,她自然也不可再有犹豫。 晏汀走过去:「昨夜……昨夜瑾王也在佛印寺。」 裘逸轩还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牢牢盯着她上下打量。 她身上的这件衣服似乎不是她的! 晏汀低头:「他……」 「好了!」裘逸轩并不想听晏汀与他诉说昨日邵准是如何折腾她的,「去沐浴换回自己的衣服!」 第143页 后来白芷打水进来替晏汀沐浴更衣时乍一瞧见她身上的痕迹时满目不可思议。 外面的裘逸轩把主僕二人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白芷压低声音:「瑾王殿下怎……这都没一块好地方了。」 晏汀羞红:「不要说了。」 白芷心疼她:「那小姐还疼吗?」 晏汀往后腰那块示意:「就那儿还疼,是撞祭桌撞的,其他地方不疼,那些都是他……吸出来的,不过他有给我上过两回药。」 白芷:「……」 屋外一声拳头砸柱子的声音勐的传入屋内。 白芷握住晏汀的手:「小姐。」 晏汀无奈垂下眼眸。 白芷压低声音提醒她道:「小姐有没有想过,或许……或许裘大人对小姐……是有别的心思在的?」 一道亮色撞入黯淡无光的瞳孔里。 晏汀盯着门外的人影半晌没有讲出任何话来。 待 晏汀换好衣服后就出去与裘逸轩一同用餐,吃饭时男人沉默不语,光从他的表情上是看不出来任何东西的,晏汀三翻四次想要开口,却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其实她与裘逸轩也不熟,不太清楚他的秉性,对他的了解还不如对邵准呢,她对裘逸轩这个人的了解,大多是来自一些坊间传闻。 传闻之中,裘逸轩才华出众,性格冷峻孤傲,对裘薇熙极度溺爱,办起案子来六亲不认,审案的手段极其狠辣,洛阳城的小孩,一听他的名讳,立马就能变乖巧。 所以晏汀是忌怕他的。 晏汀主动开口:「不如我还是搬出去吧。」 裘逸轩脚步微顿,紧接着又往前走,进房间后,示意丫鬟们下去,他盯着晏汀,示意她继续刚才的话题。 晏汀如实吐出:「我想我还是搬走吧。」 「搬去哪儿?」不待晏汀回,裘逸轩抢先说,「瑾王府?」 晏汀抬头与他对视,美眸微微有丝怒气。 昨夜又不是她想的,怎么又赖在她头上了?是不是男人都这样?朱时叔护不住她就怪她太招摇了,如果裘逸轩没护住她,也来这沖她发火。 裘逸轩意识到自己说话火药味太重,眉目上挑,渐渐平復心情后说:「昨日的事,是个意外,今后不会再发生了,你只需要好好的待在这儿,没人能拿你怎样。」 晏汀摇头:「不。你护不住的,他……他就是个混帐。」 佛祖都阻挡不了他,更何况是区区裘逸轩。 裘逸轩站起,到她跟前,低头贴耳道:「我还有一个法子。」 晏汀几乎下意识接他的话:「什么?」 裘逸轩伸指挑高她的下颌,眉眼弯弯离近,声音又轻又柔,带着蛊惑的味道:「不如……我们假戏真做。」 晏汀:「……」 男人挑逗的眼神由她惊慌失措的面孔转而下去,掠过她的胸线、细腰乃至其他地方。 大手轻抚她的碎发,又拨正她的脸蛋,他眼里的光带着怂恿。 晏汀勐的回神往后退:「不可。」 「为何?」 晏汀匆忙背过身:「就是不可。」 裘逸轩嗤笑一声:「夫人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自然不是。」晏汀回,「是我配不上你。」 他步步紧逼:「可我不介意。」 晏汀被迫正回身子去看他,裘逸轩的眼神带着极强的蛊惑性,一步步逼得她后退无路可逃,最后又被他一拦腰给拉了回来。 她双手无处可放。 他试探性的盯准她的唇瓣。 晏汀扭头就躲,她自知自己伤了他,所以也不敢去看:「不行,我……我要走,我要离开这儿。」 裘逸轩本来就不是个有好性子的人,见她如此固执又如此不给他面子,当即垮下脸来:「离开?」 晏汀吸着鼻子点头:「我来这儿是为了躲邵准,眼下你也如此,我要连你一块躲,我不想同他做的事,自然也不会同你做。」 他恼羞成怒,用力掐住她的脸,用近乎逼迫的语气问:「你当真不愿意成为我的女人?」 见他本性暴露,晏汀也先吐为快:「你到底是想把我变成你的女人,还是只是一个供你宣洩的外室?」 「什么?」裘逸轩大惊。 晏汀趁他松懈,终于挣脱出去:「难道不是么?你说要纳我做个小妾,可没有人知道这回事,就连这栋宅子,都是你为了掩人耳目新买的,当时我以为是你替我着想,现在才知道你的用途?我不是你见不得人的外室又是什么?」 裘逸轩瞬间理亏。 晏汀见他吃瘪的表情也猜出来自己是全想对了。 「你打着裘薇熙的幌子诓我来这儿伺候你,这与朱时叔当时诓我进洛阳完婚有什么两样?」晏汀暗暗抹泪,「我晏汀再不济,也不会任你们这般羞辱。所以,我要从这儿搬走,你和邵准,都是一丘之貉,你们压根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否则也不会如此践踏。」 裘逸轩半晌也没有憋出一句话。 因为晏汀的话确实是他内心的尽数想法。 只是现在有一点不同了,他起初只是对她这具身子有冲动,可是现在,他对她的整个人也有了欲望,否则也不会将人已经接过来快半个月了,却迟迟不曾动手,更加不会苦苦等她一个晚上。 说罢,她转身去收拾东西,其实她的东西也没几件,其余的要不是邵准曾经送的,不然就是后来裘逸轩买的,于是她只拿了两身日常换洗的衣物,便欲开门去叫白芷,只是手还未触及门面,便让人一把握住,那只大手手心粗粝,微微有丝冰凉的汗意。 第144页 晏汀头也不回:「放手。」 他许久才说:「你不能走!」 晏汀缓缓侧身看他。 而他也看了过来,眼底无比坚定,态度也甚是强硬:「夫人不如好好看看自己现在在哪儿。」 「你……」 裘逸轩夺过她手里的衣物扔在圆桌上:「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好好听话。」 「你这是想强娶?」 裘逸轩挑眉:「夫人怕是忘记了,可是你当初自个儿,亲口答应来做妾室的,这怎么能算强娶呢?我待夫人如何,那都是天经地义的,夫人早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你……」 白芷实在是听不下去,勐的破门而入,挺着身子挡在晏汀面前怒骂其人:「你……你好黑的心肠,花言巧语的诓骗我家小姐来这儿还不算,眼下是想霸王硬上弓么?我白芷第一个不答应,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动我家小姐一根汗毛的!」 裘逸轩盯着主僕二人一笑而去,出门时特意叮嘱阿珂好好看着她,一旦出了事情,就拿她问罪,阿珂为了自己的小命,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裘逸轩出北街后赶往宫中值班,因为心里装着晏汀的事,就连裘妃问他话,他都好几次走了神。 「逸轩!」 「啊?」 裘妃皱眉:「你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上次挨了板子还没好?我听薇熙说,你最近总是不在家,昨夜更是整宿未归,东街的新宅子你也没去,那夜里是在哪里宿下的?还不快如实招来!」 裘薇熙更是嗅觉敏锐:「哥哥可是在外边有了女人?身上一股淡淡的女儿香。」 一说裘妃也闻到了。 估计是他在晏汀身上沾上的。 裘逸轩语气淡淡的,他整个脑子里都是,夜里回去应该怎么处置晏汀,所以说话的兴致并不高:「没有的事,皇姐没有吩咐的话,我就先去巡逻了。」 裘妃与裘薇熙相视一眼,裘妃心里大概有了个结果,其实很多事情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得见的,比如某个男人突然情窦初开有了心上人,这含苞待放的气息是藏不住的。 待裘逸轩走后裘薇熙分析道:「长姐难道没有发现哥哥最近不怎么常穿官服了吗?人也收拾得尤其干净爽朗。」 裘妃心知肚明:「估计是瞒着父亲偷偷在外藏了女人。」 「难不成是青楼的女子?」裘薇熙惊,「否则又怎会偷偷摸摸的!」 裘妃明示道:「兴许是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也说不准,薇熙,你跟过去瞧瞧。」 裘薇熙更惊:「哥哥会发现的。」 像裘逸轩那样心思细腻的人,恐怕不等她行动,人就要被抓出来了吧。 裘妃笑了笑:「你觉着以逸轩现在的精力,他还有心思管其他的事吗?恐怕一门心思都想着该怎么回去折腾美人吧。」 裘薇熙瞬间明了。 裘妃的话半点没错,裘逸轩一收班,匆忙换下官服就往宫外走,裘薇熙一路紧跟,他也并未查出端倪,踏马一路往北走,然后就来到了一处朴素无华的宅院门口,下马大门从里打开,丫鬟阿珂领着他进去,路上裘逸轩顺便问清楚了晏汀一天的状态。 阿珂细数回:「自少爷走后,夫人就一直在房间里呆着,阿珂怕她是逃了,零零总总的进去瞧过好几回,夫人确实只是在酣睡。」 裘逸轩愣住:「她没哭?」 阿珂摇头:「没哭。」 裘逸轩沉思:「她用过晚饭了吗?」 阿珂摇头:「还没有。」 已经来到房间门口,裘逸轩微迟片刻,而后推门而入,一直守在房间里的白芷倏忽的立起,阿珂见状叫了两个人过来将白芷擒走,很快院子就安静了,房间里更安静。 晏汀知道他来了,却也不曾回头,依旧保持着背对门口的睡姿,不足两尺的小肩膀,看着弱不禁风,他缓缓靠近,伸手搭上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捏了捏,倒像是没有骨头的东西,手感尤其舒服,再然后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与她再亲密些,视线忽然就被少妇后颈上的红痕引去了注意,他上手撩开些晏汀的领口,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 晏汀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裘逸轩顿时心凉了大片,勐的才记起来昨夜的事,骤然心里又气又恼,恨不得马上将邵准五马分尸。 这时候,忽然门外动静贼大,紧接着大门从外破开,来人正是裘薇熙,裘薇熙盯了裘逸轩一眼,火急火燎的冲过来扒拉晏汀,在看清楚床上女人的正脸后,她脸上表现出几分洋洋得意。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哟,这不是朱夫人嘛?」裘薇熙阴阳怪气的往她颈上看,「看来我是来得不巧啊,打搅了哥哥的春宵。我记得你好像是一个月前才死了丈夫吧,这么快就另寻新欢了?」 裘逸轩站起:「薇熙!」 裘薇熙原本就不喜欢晏汀,眼下有了她的把柄,更是得理不饶人:「怎么了,难不成我说错了?晏汀,你嫁过人,眼下又被我哥睡过,以后还请安安分分的恪守妇道,不要再想着进什么瑾王府入皇宫的,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脏!你以为他们还瞧得上你吗?」 裘逸轩恼羞成怒,直接将裘薇熙给轰了出去,裘薇熙第一次被自己哥哥这么凶,当即泪湿了眼眶:「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凶我?你到底是被她为了什么迷药?你曾经可是最宠爱我的呀!」 第145页 裘逸轩叉腰发火:「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宠成现在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不听劝阻!裘文会干出那种傻事吗?他会从此只能卧病在床吗?裘薇熙!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裘薇熙被戳到痛处泪水不要钱似的掉。 裘文残废、他被革职、晏汀的事……一切的一切,他早就已经濒临爆发了,而裘薇熙正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裘逸轩指着屋内说:「她!你嫂子!你以后若再敢对她出言不逊!你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哥哥?!」 裘薇熙完全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裘逸轩口里说出来的。 裘逸轩狠狠一指大门:「出去!」 「哥……」 裘逸轩一旦发起火来,裘家是没有一个人敢惹的,哪怕是为所欲为的裘薇熙也不例外,她悻悻挪动脚步往外走,眼睛死死盯着裘逸轩祈求,可这一次,他没有半点心慈手软。 打发走裘薇熙后,裘逸轩狠狠捏了两把眉心,一进屋就开始对晏汀用强,只是在撕碎晏汀身上的衣料时,他清清楚楚看见了白肉上属于别的男人的痕迹。 他再一次动作僵硬了。 晏汀悽惨的缩在被窝里小声啜泣。 裘逸轩低头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等没了……我再过来。」 就在他转身离去时。 晏汀冲着他吼了一句:「这一切不会因这些痕迹的消失而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裘逸轩:「……」 她含泪又说:「你们对我的伤害亦是如此。」 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不是这些人的物件,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沾染的。 裘逸轩一推门出去便看见了身形卓越的男子迎雪而立,他唇角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有几分看他笑话的嫌疑在。 第62章 阿珂忙过来请罪:「瑾王殿下非要进来, 奴婢……」 裘逸轩不等她说完便挥手示意她先行退下,此刻是他应该同邵准二人解决的事,旁的什么人都不宜在场, 等清空障碍, 裘逸轩一步迈到邵准面前:「我不是朱时叔。」 邵准挑眉一笑,玩味十足:「我也没打算只要她的身子。」 这次他是一定要带回家的! 裘逸轩:「……」 漆黑的天与冰白的地,仿佛被空气从中划开, 赫然分明, 形成两个完全对立的世界。 …… 晏汀知道邵准夜里来过,但不清楚二人讲了些什么,白芷半夜提着油灯来给她照明, 晏汀早就已经换好便服准备逃跑了, 她之前翻过一次朱家的墙院, 现在倒像是轻车熟路,轻而易举攀上了高树。 只是这天实在不好出逃,晏汀一个脚下没站稳,就联同着白芷一併摔了下去,好在墙院外面积雪深,晏汀刚好又砸在了哪家小朋友堆砌的雪人身上,倒也没什么大碍,白芷给她拍拍冰粒, 二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北街,一路向南逃。 白芷边跑边说:「老爷可怎么办?」 二人虽来洛阳有一年多了, 可对洛阳城的路,除了从朱家到清风堂那块, 还有清风堂到公主府以及瑾王府两条道熟悉外, 北街几乎是完全陌生, 再加上夜里路况不清,她就更加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晏汀左右两条道都仔细看看,她白日套过阿珂的话,估摸着应该往哪儿走:「应该是走这边。」 白芷疑惑:「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她本以为晏汀是要逃跑的,可现在看来,她似乎是有目的地的。 难不成是去找瑾王殿下? 等上了主街大道,晏汀勐然间才想起,这条街不就是她刚嫁过来时,花轿走的那条街吗?往事不堪回首,犹如烙在心里的烙印。 晏汀不觉情绪低落,她的悲剧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白芷察觉到了,小手捏捏她:「小姐……」 晏汀反握她的小手:「放心,我没事,最黑暗的日子已经熬过来了,我没什么可怕的,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我要去报官!」 「什么?!」 晏汀眼神坚定:「我要把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 白芷脚步僵住,说什么也不走了:「小姐,还是别了吧,他们都是官官相护的,而是,这事要是传出去,您以后可怎么……怎么生活啊?小姐,您难道就不怕吗?」 晏汀更加坚定了:「怕,我自然怕,我害怕阿爹知道这件事,可眼下我已然顾不得这么多了,若我不这么做,我永远都摆脱不了他们,无论是邵准还是裘逸轩。」 「小姐……」 「可是我能想到的法子就只有这个了!」晏汀泪眼朦胧,「就算他们官官相护也好,我总要试一试的,我要去见府官,我请求他们替我做主。」 洛阳府官半夜三更被击鼓声吵醒时满脸的不爽,原本他是不打算理会这件事,或者是拖到早上,可师爷先行去看过,发现来人竟是晏汀,估摸着不是桩小事,府官一听,连忙穿上官服,从小妾的房间里出去准备开堂。 府官边走边系扣子:「你可瞧清楚了,来人当真是死去朱三的夫人?没瞧错!」 「没!」师爷帮府官戴好乌纱帽,「这小的哪能瞧错啊!当时礼部家薛姨娘的案子,朱夫人与小的说过两句话,小的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天底下还有比她更标緻的人儿吗?」 第146页 府官眉目一凝:「也对,不过,你说,她这大半夜的,来咱这儿击鼓鸣冤作甚?该不会又是什么咱拿不了的案子吧?万一牵扯到上面的人……」 这一层面师爷也想到了,以晏汀的身份,她能接触到的人都身份不俗。 师爷说:「要不小的让人把她给赶出去?」 「不可!」府官抬手打住,他摸着鬍鬚细想,「她并非寻常百姓,朱时仲眼下还在仕途,万一……还是去听听,到时候你见机行事,一有情况就是太太头痛又犯了,我好有脱身的机会。」 「是。」 晏汀在衙门里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到府官的影子,府官笑容慈祥,对她的态度也很和蔼,上来便闻声问她所为何事。 「这更深露重的,夫人不在府里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来人啊,快快备马车给人……」 「大人!」晏汀扑通一声跪下,府官顿时心惊,坐立不安的往师爷方向看,晏汀磕了一头后说,「民女有冤,还请大人做主!」 府官抓着醒目提高嗓音:「你且说来。」 晏汀抬起头:「我要状告瑾王邵准。」 「什么?」府官臀部离椅,又缓缓落座回去,「状告何事?」 晏汀一字一句的说:「他,胁迫民女与他苟合……」 府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激动:「你说他怎么你?」 白芷伸手拉了一下晏汀,不想让她再说下去,可晏汀就是铁了心了,明知道此事一旦泄露,对自己的名节也会不利,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晏汀详细说道:「瑾王邵准,早在民女还在朱家时,就对民女……他夜里时常翻围墙进来逼迫我与他……这些朱家的人都可以作证,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传召朱母以及西院一众丫鬟前来问话。」 府官瞠目结舌道:「会不会是搞错……」 「就是他!」 府官张大着嘴巴往师爷方向看,师爷瞬间会意,连忙从位置上起来,装作是才想起来:「不好了呀大人,太太的头风病又犯了,您快过去看看呀。」 晏汀骤然起身:「大人……」 白芷也起来:「大人,案子还……」 师爷无视二人的话,一心一意的拽府官去后面:「大人,去晚了可要闹出人命的呀,反正人也跑不了,案子明天审也是一样的。」 府官佯装不情愿:「这……」 晏汀伸手拦住二人的去路:「大人!」 师爷示意衙差前来挡住晏汀,而后又对她说:「还请夫人见谅哈,我们家大人孝顺,这太太的病不得不过去啊……」 晏汀又急又慌:「我是郎中,你带我过去,我……」 二人不等她说完已经走了。 府官走之前还吩咐了衙差:「你们先领着朱夫人去房间休息,这事等明早再处理,切记切不可怠慢了朱夫人,否则我要了你们的小命。」 初时晏汀并没有听懂这位大人的弦外之音,还以为他家里的老母是真犯了大病,后来才知道府官这句话是为了让人看住她。 晏汀主动请缨给太太治病时,推门便看见了守在门口的两人,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府官估计是给邵准报信去了。 白芷又怕又急:「这可怎么办呀?」 晏汀看了一眼窗户。 另一边,府官一回房间,焦头烂额的来回徘徊:「没想到竟然牵扯上瑾王殿下了……」 师爷出主意道:「要不然咱不管了?」 「什么不管?」府官讲,「她眼下把状告到我这儿了,这烫手的山芋我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当初我就应该听你的话的,就不应该让她进来的,现在好了,我若是不接,万一她把状告到陛下跟前,我这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可若是接了,你叫我怎么处理?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偏偏她还是朱三的夫人,若寻常的百姓,直接拉出去就完了,她可是有门道直陈天听的!万一……哎,万一你说,她与瑾王殿下那事是真的,她哪天爬上枝头当凤凰了,必定要报復我呀!」 师爷眉头上的锁已经可以直接拉出去卖了。 「这确实棘手。」师爷想了半会后给出主意,「依小人看,索性不如把她交给瑾王殿下得了,估计她是逃出来的,大人不是让人给她看住了吗?大人不如先去一趟瑾王府摸摸底?届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说得对!」府官瞬间豁然开朗,「来人啊,备轿,本官要去瑾王府造访!」 天未亮,行人不多,轿子很快就落了地,府官佝着背从轿内出来,第一眼望到赫赫威风的瑾王府大门时,唿吸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示意师爷去敲门,连敲数下,旺儿才揣着暖壶从里探出个脑袋。 府官笑容诚诚:「还请小哥帮我进去通报一声。」 旺儿一脸不耐烦:「什么点,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来这儿搅人清梦?你是哪家的?」 师爷回:「天师衙门的。」 旺儿睁大眼睛好好看了看两人:「衙门的,衙门的来这儿干什么?实话跟你们说,我们殿下脾气大得很,这个时候去敲门,他得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这样吧,明早儿他一醒,我就立马去给你们传话。」 「这……」 旺儿瞧见府官一脸为难又问:「难不成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第147页 府官嘶了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旺儿嗤了一声:「那就等明天。」 师爷看着府官说:「那就明天吧,左右朱夫人在衙门里待着,我们还是不要搅了瑾王殿下的……」 旺儿语气拔高:「你说谁?」 师爷愣住:「朱夫人。」 旺儿瞬间睡意全无,他把大门打开:「哪个朱夫人?」 师爷与府官也没有想到旺儿在听到「朱夫人」几个字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朱时叔的夫人。」 旺儿张大嘴巴抬手往里面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下二人彻底是懵了。 随同旺儿往瑾王府里走时,天的东边春光乍泄,师爷再三斟酌后还是问出口了:「不是说瑾王殿下脾气不太好吗?我们这么贸然过来会不会……」 旺儿敲了三下门,回头盯着悻悻二人,他语气显得格外平静:「朱夫人的事是个例外。」 府官:「……」 师爷:「……」 - 因事发突然,府官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三更天的来这里打搅瑾王清梦,他这是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他蹉跎的呀,若是件大事也就罢了,还偏偏是桩压根就不怎么起眼的小案子,堂堂瑾王难道会在意一个女人的告状吗?他这是老煳涂了,如今骑虎难下,当真是吃了大亏。 他都已经能想到瑾王那张阴鸷如斯的脸会摆出怎样一副表情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将他臭骂一顿而后驱逐,最坏的结果…… 嗐,还是不想了。 也怪不得府官如此生怯,实在是邵准混世的名声太大了,再加上万寿山他一刀砍掉齐文武脑袋一事传出来,所有人都是望而生畏呀。 他总觉得敲门声就是死神来传召的铃铛声。 背后不由得汗涔涔。 果不其然,旺儿敲门的第三下,殿内就听见了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听着像是枕头,虽然声音不大,可震慑力极强,吓得府官与师爷连口大气也不敢喘了。 偏偏旺儿还不怕死的又敲了第四下。 「要死吗——」 含煳不清的一句沙哑男音带着些没睡醒的鼻音。 府官在旺儿抬手敲第五下时连忙抓住,他极力压低声音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事其实也不着急,索性等到明日,我看瑾王殿下的脾气似乎……不仅仅是不太好啊,我们还是不打搅了。」 师爷连连贊同:「对对对。」 旺儿嘆气:「继续敲下去,殿下确实会恼,可若我今夜不敲这门,殿下明日非得将我,挫骨扬灰了不可。」 府官:「……」 「这我就不明白了。」 旺儿也懒得与这两人解释这其中的道理,毕竟他可是因为得罪过晏汀被赏了三十大板的,现在哪里还敢怠慢。 第五次敲门声响起时殿内没有任何东西,可恰恰就是没有任何动静,却要比邵准发火砸东西来得更可怕。 府官在心里都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该怎么说了。 我其实是极力劝阻的! 他非是不听! 旺儿小心翼翼的再次敲门:「殿下?殿下?您醒了吗?天师衙门的大人有要事要见您。」 屋内传来声音:「你是真活腻了——」 府官心里为之一颤。 旺儿继续贴着门面说:「是关于晏小姐的。」 瞬间一片寂静。 可这个寂静似乎又与之前的有所不同,紧接着便又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殿内出来,虽然细小,可足以听清楚里面的人似乎是过来了,下一秒大门从里打开,来人披着一身黑色的大氅,一头缎面般的青丝散落双肩,他肤色惨白,趿着木屐走过来,一双睡意尤在的眼睛,狠狠的扫过几个人,而后又默默转身回去,旺儿示意他们跟上。 光从漆黑的背影上看就能察觉到邵准的不耐烦。 府官小心提到嗓子眼。 待殿内掌灯。 邵准大开着腿坐在床上低头捏眉心:「你刚刚说什么了?」 旺儿上前回:「晏小姐。」 邵准掀眸凝视:「晏汀?」 旺儿怕他是睡煳涂了进一步解释道:「就是朱时叔的前夫人。」 邵准嗯了一声,气氛沉闷静谧:「你接着说。」 旺儿回头看向府官,府官这才从惊惧之中回过神,可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嗓子里像是卡了痰。 「就是……就是刚刚朱夫人……她来……来了衙门击鼓鸣冤。」 邵准还未皱眉府官已经吓跪在了地上。 废物! 他心里厌烦。 朝廷到底是怎么招的人? 府官缓和好情绪后接着说:「说……说殿下对她……」 这府官说话没头没尾的,不过他竟然听明白了。 邵准冷着眸子说完府官没有说完的话:「她说我强要她?」 府官悻悻点头,然后替他开脱:「殿下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所以下官在听到此事后,第一时间便来了瑾王府,还请殿下亲自发落,此等歹毒的妇人,殿下绝对不能姑息,一定要……」 「她人现在在哪儿?」邵准已经起身去换出门的衣裳了。 府官愣住,还是师爷想起的回话:「就在衙门里呢,我们不敢处置,特意过来请示殿下。」 邵准迅速系上腰带就往外走:「几时发生的事?」 第148页 「一个时辰前。」府官匆忙跟上,「殿下不需先把头髮给……」 府官眼神往他散落的秀髮上示意,邵准二话不说越身就上了马背,挥鞭扫雪往天师衙门方向去,天师衙门与瑾王府相距不远,他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下马的动作一气呵成,小厮还没牵住缰绳,邵准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进去后撞见衙差,一把提起衙差的领口就问,一副要吞了小孩的模样:「晏汀在哪个房间?」 衙差指明方向:「那边。」 满是急切的眼神望过去,那屋子灯火通明,他撒开衙差的衣领,风尘僕僕的奔去,只是一推门,屋内就只有白芷一个人。 白芷见他来也被吓着了。 邵准一把掀开被褥,看见空荡荡的床榻后,那颗火热的心彻底凉了。 旺儿与府官几个人匆匆赶来时正好瞧见此幕。 府官更是语气惊讶:「人呢?」 守在门口的两个衙差徒然意识到晏汀兴许是早跑了。 邵准看向白芷:「她人去哪儿了?」 府官怕邵准找不到人把怒火往他身上撒,于是先发制人的将罪责往白芷身上推:「好呀,竟然敢协助犯人逃跑,我看你的活腻了,来人啊……」 「滚出去!」 府官:「……」 邵准眼神兇狠,几乎是吼出来的:「滚!」 这一声吓得人不轻,白芷自然也不例外,待那些人全部褪去后白芷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恐惧。 这怕是第一次她与邵准单独相处吧?之前从未有过。 其实五年前晏汀与邵准在剑南道第一次相遇时白芷也去了的,当时她是替晏母传噩耗,喊晏汀与晏父回岭南,她与邵准是有过几面之缘,当时她就知道这男人是个混帐了,只是当时她尚且年幼,不敢也没有能力护住晏汀。 没想到过了整整五年多,她依旧护不住自家小姐。 想着白芷不禁泪眼汪汪。 她眼下只希望晏汀不要再管她和晏父自己逃离洛阳城才是。 可反过来又想,依晏汀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恐怕是不会独自苟活,所以,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她去另寻出路了。 找谁呢?朝中还有一个可信的人吗?偌大的大燕王朝,竟然连个可以伸张正义的地方也没有,这真是太可笑了。 邵准缓缓落座,大手摸了摸晏汀躺过的被面,而后淡淡开口:「你们是从北街逃出来的?」 白芷看他。 邵准也掀眸盯着她:「你们不往外逃,来这儿干什么?」 白芷咬住下唇:「小姐要将你对她做的事全部公之于众。」 他听完笑了,眸子闪烁冷光,霎时亮眼夺目,笑容之中有丝怪诞,也有几分凄凉。 「告我?她怎么告?就凭这下只会拿钱办事的酒囊饭袋,她就想要我死?孤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敢吗?!」邵准笑容逐渐消失,「她怎么告?说孤强迫她?证据呢?让别人看看她身上孤留下的痕迹?不然哪来的证据?她敢吗?!啊?!」 白芷被他一声呵斥吓得腿软在地。 是啊,要讨个公道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啊,现在的情况不就是吗?如果晏汀没有提前逃走,不恰好是自己跑进虎口了吗? 邵准五指合十的放在鼻前沉思,等再开口时,语气现在平復了许多:「你回头告诉你家小姐,就说……就说让她来孤跟前认个错,只要她肯服个软,北街的事孤就不计较了,另外,她以后得一心一意的跟着孤,裘逸轩能给她的东西,孤只多不少。」 白芷泪眼朦胧的抬头凝望。 邵准眼神冰寒:「否则,我想弄死她,都不用动手的。」 白芷瞬间泪崩趴在了地上。 裘逸轩那边得知晏汀逃走后叫人暗地里寻找,不过一宿下来,都没有打听到晏汀的任何消息,而雪夜里的脚印,早在三岔路口时就已然分不清楚方向了。 晏汀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在每条道上都留下脚印。 所以要找她,并非件易事。 邵准也没有停止搜捕。 按理说,照这情况,对手又是晏汀那样无家可归的弱女人,找起来,也不是登天的大难题,可两队人马,愣是找了整整一天也没发现人影,郝仔那边也不知情,洛阳城也没有放人出去过。 怎么就会找不到呢? 旺儿倒是机灵:「会不会是晏小姐在哪里躲着?」 躲?她能躲哪里去?洛阳城,除了清风面馆,她还有地方去吗?眼下年节排查严,她也不可能藏。 旺儿嘶了一声很是纳闷:「既然晏小姐在这洛阳城里无亲无故的,那会去哪里呢?这就奇怪了,难不成她是长了翅膀还是怎地?」 「什么长了翅膀啊?」陈自修未见其人先闻起身,「难不成你家养的雀儿飞了?」 旺儿佝着后背出去:「小的先行告退了。」 陈自修坐下:「还没找着人?」 见陈自修似乎一副「知道一切」的表情邵准有些疑惑,以陈自修爱多管闲事的性格,竟然会半点都不关心他的进展?确实是有点纳闷,要不然就是他移了性情,要不然就是他早就知道人在哪里了。 显然陈自修是后者。 见邵准一直盯着他打量,陈自修一怔:「怎么了?你……」 邵准开门见山的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149页 陈自修哑然。 邵准眯着眼睛,气势如虹:「你知道她人在哪儿?你见过了?」 「我……」 「你瞒不过我的!」 陈自修:「……」 「是,我确实知道,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了宝儿。」 邵准矗立:「那我就亲自去问问李宝儿!」 「哎!」陈自修连忙伸手挡住门口,「我说还不成嘛,就几日前,宝儿找了位郎中来诊病,似乎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虽然宝儿不许我跟着,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让人跟过去了,你们家那位,眼下就住在北街呢。」 陈自修踌躇满志的说完,发现对方面上竟没有一丝惊喜。 他纳闷轻嘶:「你该不会是已经见过了吧?」 从对方表情上判断。 「得嘞,当我没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陈自修拍拍腿,「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你就好好哄哄,总归是你追着人家跑。」 邵准语气低沉:「她又不见了。」 陈自修:「……」 「你俩感情玩过家家呢?就这么个女人,你还能让她连跑三次?邵准,你真特么没……」 在极其兇狠的眼神吓下他做了个给嘴巴系蝴蝶结的东西。 「等找到她……」 邵准发了狠的盯着外面。 「要叫工匠打造一顶金笼子给她锁起来!」 第63章 更深露重, 地面积白,陈自修与邵准吃完酒方归,丫鬟们见他微醺伸手想要去搀扶, 陈自修甩甩手让她们一边去, 走到房间门口,他顿住脚步:「对了,夫人心情怎样?我这回来得晚了些, 她……」 丫鬟低头回道:「今日府里来了客人, 夫人心情很不错。」 「那就好。」陈自修一笑,推门入室,房间里的灯还没灭, 他探着脑袋瞧了一眼, 贴身丫鬟麝月正欲开口, 陈自修伸指嘘禁一声,等二人离近些,他才压低声音问,「才睡下?」 麝月点头:「是。今日两位公子吵得厉害,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呢,不过眼下服了郎中开的药,已然睡下了。」 陈自修走到榻边瞧,见李宝儿面色红润饱满, 看样子晏汀的药是奏效了。 麝月接着请示:「那奴婢就先出去了。」 李宝儿本就属于丰腴多姿的身材,如今妊娠期刚过, 整个身体都圆了一大圈,幸亏她本人底子好, 胖了也很美, 而且别有一番富贵气, 甚至更加秀色可餐了,不过陈自修不会碰她,只因李宝儿的身体还没有恢復好,他很心疼她。 陈自修第二日醒来时整个手臂都被李宝儿给枕麻木了,可他又不好吵醒她,就只能忍耐到对方醒来,可谁知她一睡就睡到了晌午。 嘶~ 「……嗯?」李宝儿滚动,伸手揉揉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睡得煳里煳涂的,竟不知已经是第二日了,陈自修见她这模样,心里又暖又甜,忍不住低头嘬嘬她:「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等了。」 「哼!」李宝儿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看他,「你少煳弄我了!」 「哪会……」 李宝儿一指暗戳戳摁他胸口,多情明媚的眼神满是勾引,她这些招数可是打娘胎里就有的:「等你有了兄弟就忘了婆娘了。」 陈自修无奈又宠溺的搂住她:「哎呦,我的宝儿!」 李宝儿噘噘嘴:「我听说瑾王最近似乎是大张旗鼓的找什么人?他这是要找谁啊?」 她的话题转得快,不过色迷心窍的陈自修并未反应,只是顺着话说:「一个女人而已。」 李宝儿眼神微动:「谁?」 陈自修兀的回过神:「你问这个干嘛?」 李宝儿哎呀一声上手搂他的脖子娇嗔:「我就爱听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我病了,我还用得着问你?我自个就去打听了!说到底,还是赖你,要不是你把娃娃往我肚子里塞,也不会唔……」 一番滚动,喘息未定。 陈自修抬手撩开沾在李宝儿胸口上的青丝往后一甩:「晏汀。」 李宝儿瞬间撑起腰板:「可是朱时叔的夫人?瑾王找她干什么?难不成她得罪了他?不应该啊,朱夫人我见过一面的,看着像是很老实本分的人呀,怎么会跟瑾王扯上关系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快跟我说说!」 李宝儿这人最会磨人了,当初可是只用了三天的功夫,就磨得陈自修力排众难将她带回了家。 现在手段又来了。 夫人二人自从李宝儿怀第二胎后就再没有过夫妻之实,眼下被她手上这么一捣腾,陈自修情难自持,恨不得将天捅出个窟窿来,他已经快要发狂了,可李宝儿就是不给他个痛快,最后逼得他只能如数告知,反正他也守不住秘密。 李宝儿边弄边问:「你说朱夫人是因为状告瑾王才逃的?」 「是!」 李宝儿皱眉:「她告瑾王什么了?」 陈自修握住无骨的小手满头密汗:「其实朱夫人从头到尾嫁的都不是朱时叔。」 「什么?」李宝儿惊。 陈自修顿时青筋暴起,一拳头锤在了软榻上。 …… 麝月见李宝儿口里念念有词于是过去询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嫁的不是朱时叔……」李宝儿喃喃自语,「那是谁?」 麝月听得满头雾水:「谁嫁了谁?」 第150页 「该不会!」 麝月跟着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夫人?」 李宝儿睁大着眼睛望向她:「是瑾王强迫的她!」 麝月更煳涂了:「瑾王?」 李宝儿倏忽拍案而起开门往左厢房方向去。 冬日太阳不容易得见,今日倒是探了个好头,洋洋洒洒的穿破云层,地面积雪融了差不多,一束橘黄色的光从牖缝入,替对窗理云鬓的女人渡了一层淡淡的金,乍一入眼,不觉是天仙下凡。 李宝儿这是头一回发自内心的感嘆其他女人的美,她是烟花巷柳出来的,自认与不少美人大过交道,可第一次竟找不出来一个词,足以形容她之美之十分之一。 听见脚步声,天仙素手撑着妆檯,缓缓起身:「陈夫人……」 李宝儿缓过神往里走:「你睡得怎样?屋子里的地龙够吗?」 女子含羞点头:「嗯。」 李宝儿让人关起门来,抬手示意对方坐下,自己也找了个与她面对面的位置,俗话说英雄之间惺惺相惜,她对对方也是这么个情愫。 「我是应该叫继续你朱夫人还是晏小姐?」李宝儿问。 晏汀淡淡道:「晏小姐好了。」 昨夜晏汀从天师衙门逃走后,在半道上冲撞了李宝儿一行人,李宝儿刚好在娘家替娘家人处理事情,这才半夜还在外边,她瞧见有人与她们撞上,连忙下轿出去查看,当时夜色太暗,她只听得对方声音细软,不大像当地口音。 「小姐,你没事吧?……可是伤了脚?是哪只?还能走不?」 李宝儿蹲下用手摁了摁晏汀发肿的右脚,她一摁便听见对方喊痛一声,李宝儿以为是自己的人将她撞伤的,便执意要带晏汀回陈家治病,等带回去就着灯火一瞧,李宝儿当即唿吸一紧。 洛阳竟还有生得如此绝色的佳人?她从前竟没有发现。 问清楚后,她便知道:「原来是朱时叔的夫人。」 晏汀脚上的伤并不是因为撞了李宝儿的人弄出来的,而是她从天师衙门逃出来时不小心崴着的,一路上东逃西撞的,眼下已经肿成了大猪蹄子,她忍了许久,最后还是疼晕了过去。 想起来昨夜的意外,晏汀有些愧疚的开口:「其实我这伤……不是因为你们,而是我自个跑的东西崴着了,所以夫人也不必自责。」 提到伤势,李宝儿看了一眼她的脚脖子,昨夜上过药,现下已经消肿,可伤筋动骨一百天,肿消是消了,但走路还是不太利索。 晏汀站起来说:「我一会儿就离开。」 李宝儿哎呀一声拽她坐下:「那么着急干嘛?难不成你在躲什么人?」 「没有。」晏汀果断否定,她怕李宝儿会把此事告诉邵准,否则她的崴脚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又说:「我阿爹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就不便久留了,昨夜多谢夫人收留,否则我恐怕就在冻死在外边了,夫人的恩情,我来日……」 李宝儿握住她的手:「你昨夜是不是去了一趟天师衙门?」 晏汀瞳孔震惊。 李宝儿轻轻拽着她坐回去:「你可是北街那位闭门不见客的神郎中?」 晏汀睁着眼睛与她对视,李宝儿真诚又坦然,看着并不像是邵准的人。 李宝儿拍拍她手背:「你放心,我与陈自修不同,你只管告诉我,能帮你的,我义不容辞。」 她真的可信吗? 晏汀正在犹豫不决之际,门外忽然来了动静,陈自修不知是何时回来的,一回家就在找李宝儿,在得知李宝儿在厢房与贵客说话后,更是径直往这边来,丫鬟麝月一声「夫人在里面跟人说话」还未落地,陈自修已然推开房门进来了。 「宝儿,今日庆贺大宝生辰与小宝满月,我那几个兄弟要来府里吃酒庆祝,你……晏汀?!」陈自修当场愣在原地,邵准与裘逸轩挖地三尺都没找出来的人,竟然在他这儿?我滴乖乖! 李宝儿神态自若:「出去!没瞧见我在跟晏小姐聊天吗?你一会儿再来。」 「噢。」 陈自修带上大门后足足在雪地里站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叫来麝月:「里面那位是何时来的咱们家?」 麝月回:「昨儿个半夜来的。」 「难怪没人知道。」陈自修囔囔自语后又对着麝月说,「夫人她是怎么个意思?」 麝月摇头:「不知道。」 陈自修:「……」 这可好了,家里俩祖宗。 要是让邵准知道此事,他可怎么跟兄弟交代啊? 在见到陈自修后,晏汀说什么也坐不住了,她挣扎着就要走。 陈自修可是邵准的死党,现在他亲眼见到她,这离她被抓回去,就已经不远了。 李宝儿伸手挡住门口:「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回去?」 晏汀含泪咬唇:「我要走。」 「为何?」 「邵准会来抓我的。」 「你很怕他?」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李宝儿格外的亲切,身上的淡淡奶香也叫她觉得安心,她对李宝儿的戒备也比寻常人少许多,这大概就是女人对于女人天生的依赖感和信任感。 她泪崩,尽数道出:「我是逃出来的,昨夜我去天师衙门,就是为了状告瑾王,他眼下已经知道了,必然会抓我回去,刚刚陈自修瞧见了我,他一定会告诉瑾王的,我不想被他抓回去。」 第151页 「他敢!」李宝儿扶住她颤颤巍巍的小肩膀,「陈自修不敢去给瑾王通风报信的,你信我!」 晏汀泪眼朦胧的盯着她:「我可以信你吗?」 李宝儿捧住她滚烫的小脸贴了贴,像是两只小鸟间的互相亲昵,莫名给了一种安心感,她语气更加柔和:「相信我。」 正此时,院里又来了动静。 陈自修异常高亢的喊了一句,这一句倒像是给她们通风报信的:「准哥儿,怎么来得这样早?」 晏汀顿时慌张。 李宝儿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唇瓣上。 邵准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陈自修背后的厢房,厢房里明显有人。 陈自修赶紧挡住,声音比平常高上一倍:「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我看你两手空空,是不是忘记给我家小宝带满月礼了?」 小宝出生的第一个月原本是要办满月礼的,可是正逢宫里老太妃驾鹤西去,而后又是武举一事,于是满月宴一拖再拖,于是就跟大宝的生辰宴一块办了,不过陈自修并无未大张旗鼓的举办,而是只邀请他玩得好的一群朋友。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邵准一脸嫌弃,「嗓子不舒服?」 陈自修尬笑:「没有。」 「那就好好说话!」邵准语气恹恹,「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哪有的事。」 陈自修这人不会撒谎,一心虚就会捣鼓自己的鼻骨,邵准回头正好瞧见此幕,眼珠暗暗转动,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等上了游廊陈自修终于恢復正常:「我哪有做什么亏心事,对了……」 陈自修只想转移话题:「人还没找着?」 说完后一句,陈自修恨不得一棒槌捶死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好端端的又扯这事干嘛? 屋内二人在听到这句话后也是跟着提心弔胆。 邵准停住看他:「你有消息?」 「当……」陈自修慌,「当然没有啦,你和裘逸轩都找不着的人,我怎么可能找到。」 「也是。」 陈自修瞬间松下一口气。 邵准上手拍他肩膀,只是还未上去,陈自修都快跪下来,他也是本能性的腿软,这下邵准对他的怀疑更重:「你说这人会藏在哪里呢?洛阳城就这么大。」 「这……」陈自修转身往厢房方向看了一眼,「这就不好说了吧。洛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你真什么地方都找过了?」 邵准点头:「客栈、店铺、居民区、一些破落的宅子都搜过了,可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按理说年下城内排查严,她只要露出蛛丝马迹,挖地三尺也能找着。」 「那就没道理了呀!」陈自修噙着嘴,「年下排查这么严,哪家敢乱藏人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既然客栈什么的东西都没有,那会不会是……官员家里?」 李宝儿咬牙切齿:「这个陈自修!真想把他的嘴给撕喽!」 陈自修说完背后瞬间湿透。 当时就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邵准顿时豁然开朗:「官员家?」 年下排查一般只针对平民百姓,对朝中官员的排查力度并不大。 陈自修又找补道:「我这也只是说说罢了,她又不认识什么人,哪有官员肯收留呢。」 邵准静静盯着他。 陈自修慌:「我说错了吗?」 晏汀确实在朝中不认识什么人。 可…… 邵准歪头一笑:「她不是认识你吗?」 陈自修:「……」 第64章 □□ 「你几个意思啊?」陈自修虚张声势的沖邵准凶, 语气虽重,可眼神闪躲不够坚定,「怀疑人怎么还怀疑到我头上了?你看我像是那种私藏兄弟女人的人吗?」 邵准笑出了声:「陈自修, 你难道不知道, 你撒谎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人。」 陈自修:「……」 邵准眼神往厢房示意:「你在那里藏了什么人?」 李宝儿总算能明白为何晏汀这样害怕邵准了,就他这么个敏锐又细腻的性子, 搁她身上她也得怕啊。 一声好, 陈自修打算破罐子破摔:「我实话告诉你,那里面,我藏了女人, 我怕李宝儿知道。」 他理直气壮。 邵准噙着笑意:「你觉得我会信?」 陈自修敢瞒着李宝儿在外面乱搞?绝对不可能的事! 陈自修一咬牙:「宝儿身体没恢復, 我俩弄不了, 我都素了一年多了,我实在是忍不住。」 这话略有几分可信度。 兴许以前邵准是不太相信「忍不住」这个词的,可现在他能明白了,一旦开过一次荤,男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做那事,他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只想和晏汀弄, 想发狂的那种想,让人夜里疯狂烦躁。 陈自修语气弱下:「我求你别跟李宝儿说。」 见对方态度诚恳, 邵准虽不信,却戒心少半:「李宝儿呢?我要见她。」 「……啊?」陈自修彻底傻了。 李宝儿就是那间屋子里啊, 如果让邵准瞧见她从房间里出来, 那可就纸包不住火了。 邵准没疑心:「兴许能从她那里知道点线索。」 陈自修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背过去。 这时候, 李宝儿推开窗户,从里面爬了出去,陈自修见她过来,连忙上手前去搀扶。 第152页 「宝儿……」 李宝儿装作才知道邵准来府里的模样开口说话:「瑾王殿下怎么有空来这儿?」 陈自修与她说:「他是来找你的。」 「哦!」李宝儿故作惊讶,「找我的?」 陈自修怕她在外面一直站着受凉,就提议先进房间里继续聊,房间内地龙烧得正旺,邵准一入门便瞧见了只剩药渣的玉碗。 他问:「我听陈自修说夫人最近看了一位神医?」 李宝儿回头狠狠剜了陈自修一眼。 这个大嘴巴! 而后笑着答:「是。」 李宝儿这人其实要比陈自修难对付百倍千倍甚至上万倍。 「夫人方便引荐一下吗?」 李宝儿又笑了:「宫里那么多御医,殿下何苦来寻个白衣郎中?殿下到底是想看病吗?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见见这个人?」 「见这个人。」这次他倒是给了一个绝对准确的回答。 李宝儿微微错愕:「那就不赶巧了,我不曾见过她。」 他盯着她努力想要挖出实情。 他想过了,晏汀在洛阳什么人都不认识,恐怕找不到帮忙的人,但李宝儿这人爱多管闲事,说不定真与晏汀有私交。 李宝儿反客为主道:「我听说殿下最近在大张旗鼓的找一个人?似乎是朱时叔的夫人,那岭南小妞,我依稀记得,她似乎与殿下也没多少交集吧,臣妇敢问一句,殿下找她可是为何?」 「宝儿!」陈自修打断道。 李宝儿已经从晏汀那里摸清楚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身为女人,她十分同情晏汀的遭遇,更加替她打抱不平,不能不先吐为快。 这时候外边又来了人,才不至于让气氛尴尬,御史丞一行人来了后,裘逸轩紧随其后,陈自修见裘逸轩也到了,连忙低声与李宝儿叮嘱:「你小心别漏了馅,这裘逸轩也在找她。」 「恭喜陈大人弄璋之喜啊!」 陈自修一笑回应。 李宝儿:「什么?!」 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楚,陈自修只能把后果交代:「你切记不可再为了晏汀的事打抱不平,否则他们就会怀疑到你身上的,到时候她就要被抓回去了。」 「这跟裘……」 有人往这边过来,故意打趣调侃:「陈自修,你叫我们来,怎么放着不管,只顾着跟自己媳妇耳鬓厮磨的呀?没这个道理啊!有什么要紧的话,晚上被窝里还不够说的?」 「回头再跟你解释。」陈自修摆出笑容过去,「礼物呢?不贵重的我可瞧不上!」 「放心吧,贵重着呢。」 「……」 李宝儿若有所思的站在门口盯着屋内融洽和谐的氛围,察觉到一束不明深意的目光在她身上盘旋,李宝儿不慌不忙的对上去,那束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和凝视,片刻间就盯得她浑身发憷。 她…… 邵准心里有股感觉。 李宝儿与晏汀之间必定有些什么! 陈自修怕李宝儿露出马脚,故意错开邵准的视线,又出言转移其注意力:「看什么呢?那可是我媳妇儿,你别惦记别人家的惦记上瘾了!我跟你拼命啊!」 邵准一笑没再看了。 李宝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出门去厢房寻晏汀,门开的那一瞬间,她明显看到晏汀勐的从椅子上弹起,这一小小的举动触动她的泪腺,瞧把人吓得,恐怕是不知道在那混帐手里头吃了多少罪呢,李宝儿愈发坚定了要帮助晏汀的信念。 晏汀上来问:「是他?」 李宝儿点点头:「嗯。」 又想起陈自修的话,她补充了一句:「还有裘逸轩。」 下一秒视线中的人腿脚发软的跌回了太师椅。 李宝儿忧心忡忡的蹲在她跟前询问:「裘逸轩又是怎么一回事?」 晏汀泪眼婆娑。 李宝儿伸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三根指头,安抚性的捏了两下,晏汀这才鼓起勇气一併道出:「自我进洛阳城始,便被人给盯上了,后来朱时叔入狱,我去瑾王府求人,才知道,他正是四年前轻薄过我的混帐,呜呜呜呜……」 「朱时叔为了活命,将我卖给了他,再后来,他时常夜里来朱家与我苟合,逼我做那些事,好不容易熬到朱时叔死了,我成了自由之身,可是他还是不放过我,我为了脱离他的魔掌,听信了裘逸轩的话,跟着他去了北街,可谁知,他是诓我去做他的外室的,我……」 「可恶!」李宝儿义愤填膺的一拳头砸在矮桌上,粉嫩的小拳头瞬间就红了半截。 晏汀泪流满面:「我知道后,连夜从北街的宅子逃了出来,原本是去天师衙门告状的。」 「就该如此!」李宝儿自动带入后越想越气。 「可是……」想着昨夜那府官敷衍搪塞的态度,晏汀心里更委屈了,「可是那府官知道此事牵涉瑾王后,就故意拖延时间,他让人看着我,而后连夜去了瑾王府通风报信,再后来我就遇见了你。」 「真是岂有此理!」李宝儿听得浑身发热坐不住,「天师衙门可是天子脚下的父母官!他们难不成就是这样办事的?我看,他摆明了就是不敢得罪人,所以想要杀你灭口!幸亏你跑得快!」 晏汀咬唇看着她。 李宝儿思忖:「那你现在打算怎样?不如先待在这儿?我这儿肯定要比其他地方安全。」 第153页 晏汀摇头:「我要告他。」 李宝儿坐下握住她的双拳,她同情她的遭遇,也欣赏她的勇气:「真要告?」 晏汀坚定无比:「嗯。」 李宝儿一拍桌子:「好,我帮你,这样,你先在这儿待着,等我想想法子,眼下他们都在这儿,我不好离开太久。」 话刚说完,视线之中,晏汀已经跪下。 「你……」 晏汀跪地哭谢:「陈夫人的大恩大德,晏汀无以为报,若晏汀此次还能活着,日后必定铭记于心,若……便来世当牛做马。」 「言重了。」李宝儿与她一道儿跪着,「你我都是女人,本应该互帮互助的,若非我遇见了陈自修,我现在还只是一届青楼女子,我知道女人的不容易。」 「陈夫人……」晏汀感激涕零。 李宝儿伸手帮她擦掉泪水:「好了,你也不要再叫我什么陈夫人了,我有自己的名字,现在除了陈自修唤我名字,连我自己都快忘记自己叫啥了,你以后就叫我宝儿姐吧,我应该大你一两岁。」 晏汀破涕为笑喊了一声:「宝儿姐。」 李宝儿伸手刮掉她眼泪的泪珠,门外陈自修火急火燎的敲门催她出去,李宝儿又宽慰她数句后才不舍离去。 陈自修哎呀一声拉她:「你快把她送走吧。」 「送走?」 陈自修急:「我明知道他寻人寻得焦头烂额,却有消息不告诉他,这事,我于心不安。」 「于心不安?!」李宝儿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帮瑾王强要他人新妇的时候怎不见得良心不安了?」 陈自修:「……」 「你们一个个当权者,」李宝儿指着他鼻子数落,「难不成就是拿那些权利来对付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的?若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说什么也不跟你!」 说着李宝儿的哭腔就来了。 「哼!」 李宝儿这人拿捏陈自修的本事有俩——上面流水和下边流水。 她一哭,陈自修立马心软。 「好了好了,哎呦我的祖宗啊……」陈自修轻搂少妇后背,「我错了还不成吗?我错了……」 「哼!」李宝儿扭捏推他,「你知道我们这些没个依靠的女人活在这世上有多不容易?」 「我知道你不容易。」 「哼!」 「好了好了,都哭花了,夫君帮你擦擦……」 说着就开始毛手毛脚了。 「咳咳——」 一声轻咳,吓得二人瞬间规矩站好。 陈自修惊:「母亲。」 陈母一脸不屑的往李宝儿身上扫过:「孩子呢?」 陈自修赶紧回:「奶娘带着。」 陈母吃惊:「你们两个把孩子丢给奶娘,自个在这儿……成何体统?!」 李宝儿努努嘴:「我都已经生了他,又不是欠他的。」 陈母恼羞:「你!」 陈自修轻轻拽了拽李宝儿,又温声与自己母亲说:「母亲还是先去看孩子吧。」 陈家人并没有接受李宝儿,只因她出身卑微,性子又不似寻常姑娘,所以哪怕是给他们家生了两个孩子,陈母对她的态度也不好,为了避免婆媳吵架,陈自修就另开了府邸,今日是孩子的满月酒,陈自修没抱希望的给家里投了请柬,本以为陈家人是不会过来的,可没想到陈母还是来了。 其实陈家子孙兴旺,落在陈自修身上的压力,并不大,否则他也不可能如此为所欲为。 陈母对陈自修还是比较看重的,等看完宝宝后,陈母又是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开始训夫妻二人:「其实以你们两个之间的身份悬殊,是不能结成连理的,可到底拗不过自修自个儿喜欢,如此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这正妻的位置,就这么空着,始终也不是一回事。」 大世族的正妻都得通过家长的认可,是不能随便乱定的,所以哪怕陈自修再喜欢李宝儿,李宝儿也还是个妾。 陈母看二人:「自修啊,什么时候……」 陈自修打断,眼神简单:「母亲,你们可以不给宝儿正妻的位置,可如果正妻不是宝儿,那么,儿子正妻的位置就一直空着。」 陈母:「……」 李宝儿暗暗欢喜的勾了勾唇。 陈自修又说:「此事儿子两年前就说过了,眼下心志未曾有过动摇。」 「你们……」陈母气急败坏的骂,「你!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害的!你去外边问问,谁家的男儿不在外面闯出一番事业的?你倒好,成天拉着他沉迷声色!你……」 陈自修护住李宝儿不让陈母动手,李宝儿也丝毫不惧:「你好端端的赖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我绑了他的手还是跺了他的脚了?」 「你……」 「你什么你!」陈自修压根就管不住李宝儿,「我是没让他舒服还是没跟他生孩子呀?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们陈家的用得着你三天两头的过来找我麻烦?!」 陈自修劝道:「宝儿……」 李宝儿委屈:「你凶我?」 陈自修惊:「我哪有?」 陈母一把掀开陈自修,气得直发抖,她指着李宝儿的鼻子说:「你不孝之罪!我身为自修的母亲,没有吃过你一杯茶,没有听见你叫一声娘!你不孝之罪!」 李宝儿满不在意:「反正我叫不叫你娘给不给你吃茶你都不待见我。」 第154页 「你……」 李宝儿眨眨眼:「我不是你儿子,你没资格教训我。」 啪嗒一声,瓷器砸在了地上, 后院宾客知道陈自修活活气晕了他的老母后全围过来看笑他。 「这个李宝儿有这么好吗?」 「当初我以为自修是一时意气,没想到两年矢志不渝,看来……确实是我低估了她啊。」 「……」 邵准面无表情的盯着这群人不咸不淡的讨论,脑海里全是晏汀被自己压在大雄宝殿香台上的画面。 「佛祖在看!佛祖在看!」 「你对我的羞辱还不够吗?」 「冰的不是我,是你的那颗心——」 他烦躁的低头捏捏眉心,一抬头,被站在自己跟前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他面部微微触动,很快就恢復了镇静。 陈自修皱眉:「怎么了?」 看见他,邵准更烦:「没什么。」 陈自修笑:「真没事?」 他抬头盯着陈自修看了许久后认真发问:「你对李宝儿是什么感觉?」 陈自修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邵准不是个八卦的人,也不爱听别人的情情爱爱:「什么?!」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组织自己的语言告诉陈自修,他这么问的原因只是为了搞清楚他对晏汀的感情到底如何。 陈自修可以为了李宝儿与家里反目——这是爱! 那他对晏汀的感情呢? 「算了!」邵准自己放弃,「当我没说!」 陈自修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啊——」 院内传来少女尖叫,宾客们纷纷出去查看。 麝月搀着一位吃醉了就的男客从厢房里出来,并关上了厢房的门,她表情僵硬的说:「大人,您走错房间了,来,奴婢送您去客房休息。」 醉醺醺的男人早就已经看不清楚东西,笨重的身子全压在麝月身上:「走错了?」 麝月吃重受不住,好在院内小厮及时帮衬,麝月便指挥着小厮将人送往另一处厢房。 陈自修隔着大老远的问:「这是怎么了?」 麝月提着嗓子回:「武大人吃醉酒走错房间了。」 御史丞接着问:「方才那叫声又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是武大人吃醉了就轻薄了哪个丫鬟吧?」 麝月笑容尴尬:「正是呢。方才武大人走错了地,跑到流珠床上去了,把正在睡觉的流珠吓得够呛。」 李宝儿面露担忧:「她没事吧?」 麝月摇头:「没事,奴婢去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李宝儿松口气:「那就好。」 醉煳涂了的武大人路过宾客面前时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那姑娘……生得好生漂亮,跟天仙儿似的,能不能让我带回家?」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陈自修,只有邵准若有所思的回忆着。 陈自修尬笑:「看来武大人是真喝醉了,若我府里头真有这样的丫鬟,我不早就收在自己房下了吗?武大人看错了!」 御史丞笑了:「都醉成这样了,人狗恐怕都分不清了吧,只怕是梦里来的天仙,快给人扶回房间休息吧,省得再惹出什么事情来。」 「欸!」 李宝儿让麝月去安置武大人,自己与安抚受惊的「流珠」。 晏汀见她来,担心自己暴露了:「我刚刚……他没发现吧?实在是因为他突然进来,我被吓着了,所以才……」 「放心,就一声,我都没听出来是你。」李宝儿拍拍她,「你把门锁好,现在外面人多,又都吃了些酒,保不齐就会发生刚才的事,待那些人走了,我再过来找你,谁来敲门都不要开。」 「好。」 交代完李宝儿就走了。 晏汀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不知不觉就入了梦乡,梦里的她也是躺在榻上修养,忽然大门从外被人粗鲁的推开,进来的男人径直走向她,然后一把撕碎了她身上的衣料,可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哭喊,对方始终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他逼问她为何要背叛他。 却又始终不肯给她机会说一句话。 一双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唇齿不让她发出一丁点声音。 而他在她的身上任意驰骋。 梦里的一切太过于真实了,以至于现实中的她也汗流浃背,大概是因为梦里的她被捂住了唇齿,所以她只是呓语挣扎,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等梦里的人发泄完。 她如同死了一般。 其实这个梦与现实还是不大一样的,因为现实生活中的邵准对她没有那么狠,而梦里的人之所以如此兇残,这其实是来源于晏汀内心的想像的恐惧。 梦里男人还取来金鍊子将她的手脚锁在了床上。 她精疲力竭的挣扎的。 求他给自己一件衣服遮掩。 男人笑容狰狞的一遍遍抚摸她泪流满面的脸庞:「没这个必要了。」 紧接着又开始了他第二轮第三轮对她的征讨。 她很想从这个梦里醒来,可无论她如何努力,这场梦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着她的四肢百骸。 忽然听见敲门声,晏汀勐的从梦里惊喜,她发现自己浑身湿透,狼狈得好似已经真切经歷过一番,待恢復正常,她顺着声音的方向往过去,门口一具黑影,但因外面乌云密密,分不太清楚是男是女,不过她估计着可能是麝月,兴许是来给她送晚饭的。 第155页 来人抬手又敲了三下门。 一双粉面的小鞋渐渐往门边靠近,就在门栓拉动的那一瞬间,外面响起了麝月的声音:「瑾王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倏的一声,门栓回扣。 晏汀死里逃生般的捂着嘴鼻慢慢滑在了地上。 麝月连忙跑过来,故意提高嗓音给晏汀通风报信:「殿下怎么来此地了?」 邵准指着屋内问:「里面住了人?」 麝月嗐了一声:「没人,哪有什么人啊,这房子以前死了人,请过法师来看,用黄符从里面给钉死了,说没有七七四十九天不得打开,否则里面的鬼就会跑出来的,殿下可是累了?奴婢带您去别的地方休息吧,这块,不吉利。」 听见外面声音渐去渐远。 晏汀这才松下一口气往门上靠了靠。 差一点点! 邵准走到拱门下时回头又往屋子里瞧了一眼——很明显的看见门上印着的人影。 麝月提醒他当心脚下。 邵准又确认了一遍:「那屋里确实没人?」 「难不成殿下瞧见脏东西了?」麝月机灵得很,把事情都往鬼神上甩锅,哪怕瑾王是真听见了什么声音或者看见了什么人影,那都可以用鬼影来解释。 晏汀咬着唇齿从门缝看见了邵准那一双锐利如刀的双眼。 她心里想着:完了…… 第65章 微笑着送走几尊大佛, 李宝儿才想起来晏汀还没用晚饭,想去问她有什么忌口的没有,陈自修却先行一步开了口:「她忌荤腥。」 李宝儿叮嘱厨房重新开灶后才反应过来, 晏汀的忌口陈自修怎么那么清楚, 难不成这两个人是…… 李宝儿一个眼神陈自修便知道她脑子里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他无奈一笑,给对方捏捏肩膀,今日两人都累废了, 这个累, 不仅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为了不让邵准发现晏汀的存在, 他们可是绞尽脑汁, 李宝儿还好些, 她「撒谎」成精,早已经习惯了,可陈自修哪有「背叛」过邵准啊,一边内疚着,一边又只能顺从李宝儿的意思。 「真不是我特意记的。」陈自修拿着李宝儿粉嫩的小手揉一揉,「是因上次万寿山行宫里那会儿,准哥儿特意叮嘱负责吃食的后厨师傅时我听见的,不留心就往脑子里钻了, 你若是不开心,我马上就忘。」 这求生欲也是槓槓的。 晏汀在万寿山之所以能调养得面色粉红娇嫩, 与吃食上也大有瓜葛,她自然不会意识到后厨每每送来的吃食都是另开小灶做出来的合她口味的素食, 也更加不会联想到邵准特意去后厨叮嘱后厨的画面。 李宝儿一听眉目触动:「他竟还有这份心思?我之前权当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混世了!」 陈自修好心提醒:「你都说他是混世了, 你几时见过他对人如此用心?左右不过是自个动了心思却还没明白过来罢了。」 李宝儿更惊, 瞬间明了了。 陈自修嘆气:「别看他平常精明,可在这儿事上,就是个朽木疙瘩。」 邵准未曾与女子有过情丝蜜意,哪里懂得在意一个女子时的心情,他只把自己对晏汀的思念笼统划为了欲望的伸张,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不过,纵使陈自修看得再清楚也是没得用的,这种事情就只是他们二人间的事,旁人来插手,不妥。 陈自修帮李宝儿捶捶背,她才诞下二胎出月子,身体酸得很:「晏汀那边是怎么说的?」 想起晏汀那般决绝的说要去状告邵准,李宝儿不禁暗自嘆气,老实交代道:「她似乎是恨透了瑾王,一刻也不想在洛阳城多待。」 闻言陈自修嘆气发笑:「从她的立场上看确实是应该恨透了邵准。自己新婚当夜夫君被抓,而后就成了他的掌中玩物,这纵使你有千般好处讨好,这仇啊也是结下了,偏偏这瑾王还不是个风趣的人。」 李宝儿接过膳食:「她还说要告瑾王呢!」 陈自修没觉得惊讶:「晏汀性格刚烈,以为邵准故意戏弄她,想要讨个公道,这一点我能理解。」 李宝儿翻他白眼:「能理解又不见你帮一帮她!」 陈自修无奈笑道:「纵使我能理解她,我也是帮亲不帮理。」 「你……」 也是对她十分了解,陈自修一早就退了三丈远,他笑着摁下李宝儿抬起的小手:「我帮我兄弟,天经地义嘛。」 「天经地义!」李宝儿气恼,「你的那些兄弟平常怕也是这么帮你诓我的吧?你说,你之前吃酒到底是在哪里吃的?是不是宣仪阁?是不是还传唤了美人作陪?」 陈自修:「……」 李宝儿性子泼辣,未成婚前藏着掖着,等诓陈自修把自己娶回家后,第二日就原形毕露了,甚至因陈自修与院外家的小姐曾经有过一次姻缘邂逅,还闹出过一场大笑话,因此她也落了个「黑面妇」的名号,洛阳城的小姐们,在她的淫威之下,哪里还敢招惹陈自修。 其实李宝儿之所以能如此嚣张跋扈,那也是与陈自修对其纵容宠爱脱不了关系的。 陈自修对李宝儿不是一见钟情,可因一次醉酒,与李宝儿无意间发生了关系,而后两个人的联繫日渐密切,昔时,李宝儿更是时常哭哭啼啼的窝在他怀里撒娇,总能把人给哭心软,再后来陈自修就非她不可了。 第156页 怕惹李宝儿生气,他连忙转移话题:「不是说晏汀的事吗?怎么好端端的又扯陈年旧事了?」 李宝儿怒指:「我告诉你姓陈的!晏汀这事我管定了!女人帮女人天经地义!我就是要帮她来对付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臭男人!让瑾王滚一边去!这人我护定了!」 陈自修:「……」 「天师衙门不敢管的事,我李宝儿敢,大不了就让瑾王来砍我脑袋好了,你正好有了藉口娶正妻,也满足了你老娘的夙愿,反正我就是没人疼没人爱的贱草呜呜……」说着泪水就来了,李宝儿的哭戏可是一绝,「你别管我,我现在生了孩子,身材大走样,你寻别的年轻小姐去罢……」 陈自修那是相当无奈伸手捏捏她鼻子堵她的泪水:「宝儿……」 李宝儿扭动肩膀,用细娟捏着嘴鼻,狡猾的眼珠转动着:「男人喜新厌旧的秉性我一早就知道,当初还不如留在鸢尾楼伺候别的男人呢,起码……起码能养活自己。」 陈自修轻轻抬高她的下颌:「你跟了我,我养活你,我哪点少你的了,这不比鸢尾楼强?别再说这些气话了昂。」 李宝儿美眸闪烁:「可我如今离了你就活不成了,离了你,我的心都快碎了,都怪你都怪你……」 小香拳锤在男人胸口,陈自修满眼的爱意都快溢出来了,李宝儿总是能把柔情蜜意演到极致。 她哽咽:「你这个好死不死的偷心贼!为何偏要来招惹我?让我离不了你!你这个唔……」 …… 风急天高,广袤无垠。 李宝儿羞红着脸咬唇看他,陈自修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用手搓了搓她水光潋滟的唇:「宝儿,别哭了,我的心都快叫你哭碎了,你要护着晏汀就护嘛,说到底,你才是我最亲的人。」 李宝儿咬唇抬眸看着他。 陈自修低眉一笑:「以后可不许再说这些让人心痛的话。」 「嗯。」 李宝儿进屋招来晏汀用饭,又把今天的事情给说了一道,继而问她想清楚之后该怎样做。 晏汀嘆气摇头。 她不知道哪个是可以帮她伸张正义的。 李宝儿眼睛一亮:「几日后便是宫中年宴了。」 晏汀乖巧看着她。 李宝儿提议道:「不如我带你进宫,你去告御状?皇上总能治他的罪。」 晏汀豁然明朗的重重点头。 她就不信她闹到陛下面前还解决不了此事! - 傍晚黄昏。 邵准一行人踏马从陈府打道回府,路上有说有笑的攀聊着,话正及今日武大人误闯丫鬟房间一时,纷纷笑而嘲讽道。 「你说着好巧不巧的,刚刚就闯进了女人的闺阁,难不成是……武大人故意的?哈哈哈哈……」 「你们……」武大人是个老实人,经不起调侃,他已经再三解释自己是吃酒不省人事才走错的,可这群人就是摆明了故意看他抓狂,武大人摆手嘆气,「也罢也罢,不说了,以后我再也不吃酒了,闹出这么个大笑话,真是让诸位见笑了,惭愧惭愧啊。」 有人好奇追问:「武兄进去时那姑娘在干什么?」 武大人仔细一想,依稀有些朦胧的画面涌进来,画面之中,一张完全瞧不清楚的脸却能清晰的捕捉到她的慌乱,之间她赤着脚丫从床上下去,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物,那画面,果真是应了画卷里偷偷下凡被董永偷走衣物的七公主。 接着又有人问:「那女人生得如何?貌若天仙?赛比西施?」 武大人復而嘆气一笑。 马上就有人说了:「看样子武大人是怦然心动了呀。」 邵准眼神恹恹的往武大人脸上瞄了一眼。 武大人又羞又无奈:「可别取笑我了……」 「怎么就说不得了?那不过是陈家的一个丫鬟,武大人瞧得上她那是她的福气。」 「……」 裘逸轩心里装着晏汀的事,今日魂不守舍的,大概连他们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忽然被人叫到名字,裘逸轩这才回过神。 「我听夜里巡街的士兵说……裘大人似乎是金屋藏娇了啊!」那人瞧着裘逸轩的脸色说话,「怎么也不把裘夫人带出来给我们瞧瞧?还怕我们惦记着不成?」 刘大人家的小儿子一听立马来劲:「轩哥儿有女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子?轩哥儿快带我去瞧瞧!」 见裘逸轩半晌都没有回应,其他人表情有些尴尬,提出这话题的人,他依稀记得那晚裘逸轩带着一女人进了深巷,大概是不想让她见人的,兴许只是个相好的,并没有打算带回家,眼下被他戳破,裘逸轩自然不想承认。 那人尬笑转移话题:「今日的酒可真是……」 「改次带给你们看。」裘逸轩忽然开口,「现在不方便。」 其他人都懵了。 只有邵准眼神凌厉的停住了马蹄。 裘逸轩有注意到邵准的反应,不过也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改次把她带给你们看。」 其他人足足愣了数秒而后打哈哈笑过去。 几个人很默契的以为裘逸轩这反应有点奇怪,因为他不是一个喜欢展示自己东西的人,现在这么容易就依了他们的意思带人出来。 此事必有妖! 刘小公子看了一眼表情阴鸷的男人,他年纪小,不懂事也不怕事,于是就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问了一句:「瑾王殿下,现在轩哥儿都有女人了,你什么时候成亲啊?我想吃你的喜酒。」 第157页 此话一出,其他人表情不可谓不精彩,满脸痘写着「完了」几字,让他们更诧异的是,邵准没有发脾气,而是好声好气的回了一句——来年开春,请你去吃酒。 好傢伙! 今日这一个个的到底是怎么了?! 先有素来好客好玩的陈自修提早就有轰客之事,又有从来都不会搭理他们这些玩笑话的裘逸轩主动松口,现在瑾王殿下竟然也放下话自己来年开春要纳王妃了?真是奇怪!太奇怪了!瘆得慌! 邵准言笑晏晏的对着所有人说:「到时候你们可都要过来啊。」 「自然自然……」 邵准噙着笑意往裘逸轩脸上看:「孤的喜酒可不能少了你。」 裘逸轩亦笑:「我等着。」 这气氛…… 不对劲! 不过也没有人敢说什么,纷纷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语。 冬日,昼短夜长,傍晚深巷,漆黑一片,路面结冰,行人稀少,铁蹄声声,有序前行。 忽然邵准拉紧缰绳,赤骓调转马头,一阵疾风颳过,黑色的马尾,在空中甩出一道帅气的弧形,一行人皆疑惑不解:「殿下这是……」 「落了点东西在陈家。」邵准侧目而视,「你们先行回去吧。」 说着快马一鞭急奔而去。 「落了东西?」 「可我怎么记得瑾王殿下没带什么东西去陈家啊!」 「……」 这时,又是一道风过处,裘逸轩加紧马腹,瞬间也消失在了深巷中。 「他怎么也着急着走啊?」 「听说裘逸轩似乎是丢了什么东西,大概是正在着急着寻回来呢。」 「丢了东西?」 「……」 - 晏汀用过晚饭,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托李宝儿去打听了晏父与白芷的消息,此事做得隐蔽,且很快就有了结果,前去打探的小厮就在宾客一行人走后回来,将白芷、晏父二人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小厮风尘僕僕的从后门跑回来:「天师衙门的人说,瑾王昨晚寅时二刻就过去了,在天师衙门大概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听说还发了大火,走时身边跟了位姑娘,那姑娘一身素青色的衣衫,估计就是白芷姑娘,小的又连忙去了一趟瑾王府,瑾王府的人说,昨晚瑾王确实带回去一位身着素青色衣衫的姑娘,现下被关在房间里不得自由,这也就与天师衙门说的对上了。」 李宝儿急忙追问:「那晏神医呢?」 小厮忙又回覆:「北街的宅子肃静得很,大门紧闭,压根就打听不到消息,于是小的就在外面等着,等啊等啊终于等到送菜的板车推进去,后来问了那伙计,伙计说宅子里的老人没事。」 李宝儿转头叫晏汀放宽心:「你放心吧,他们二人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事,再说了,瑾王与裘逸轩想得到你,必然也不可能伤害他们的,你大可以放宽心了。」 晏汀嗯嗯点点头。 李宝儿一挥手示意那小厮先退下,视线之中花容月貌的女人眉眼愁态不减,好一双剪水的秋眸一颤一闪,仿佛是纳了漫天的银河碧波,她羽睫轻轻颤动,乖得不行,这样温顺可人的姑娘,怎么就遇上这种破烂事了?不过若非是晏汀这样的女人,怕也没办法让两大才子对其动心的吧!不是她,李宝儿实在是想像不出来别人了。 或许美丽才是原罪?也难怪陈自修总说,像晏汀这样的女人,没本事的男人娶回家,必定是一祸害,要惹来杀身之祸的。正所谓——美人无罪,怀壁其罪啊。 李宝儿再次为其遭遇嘆息:「我可怜的妹妹……」 晏汀早已经泪湿了双眸。 李宝儿拿着手帕擦擦眼角后说:「三日后便是宫宴,届时你扮作我身边的丫鬟,同我一道入宫,等见到了陛下,这件事必定有个善了,一旦陛下下场,他们二人哪怕是不想放手,也得乖乖放人。」 晏汀的想法很简单,她知道仅凭这件事,她是不能拿他们怎样的,所以她又且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陛下施压,让他们二人放她一行人回潮州,其他的她也不敢奢望。 李宝儿是个话痨,拉着晏汀聊到亥时依旧不肯放人,晏汀对于养生美颜一事颇有见地,李宝儿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另一边已经洗香香在床上等着夫人回房间睡觉的陈自修换了几十个姿势看竹简了。 他时不时的往门口方向瞧,可就是不见李宝儿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他招来麝月:「夫人呢?」 麝月行礼回:「还在晏小姐那儿。」 陈自修:「……」 他一边下床一边说:「有什么要紧的事,就非得在这个时候聊?夫人不懂事,你也不知道劝着点?越发不懂规矩了!」 「夫人她听么?」麝月嘟囔。 陈自修:「……」 李宝儿的性子他都拿捏不住,更何况是小小的丫鬟麝月。 算了算了! 自己请回来的祖宗好好供着呗! 陈自修坎上大氅冒风雪往外走,一出门,寒气就从袍底往裤腿里钻,他哈气搓了搓手,敲门后在门外老实等着。 正听得起兴的李宝儿并没有听见。 陈自修抬手又敲,才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冻得唇色发紫:「宝儿,回去睡觉了。」 李宝儿甚是不耐烦的回:「知道了。」 第158页 陈自修又敲:「你不困,人家晏汀也困啊,你快回来,别耽误人家休息。」 咣当一声门从里打开。 陈自修搓搓手过去搂李宝儿肩膀,二人贴着打情骂俏几句,李宝儿瞬间就没了小性子,陈自修哄好人后,与晏汀匆忙道了个别,而后用大氅裹着李宝儿离开了。 晏汀盯着二人琴瑟和鸣的画面不禁弯眉笑了笑。 渐渐院内安静一片,只有窸窸窣窣的落雪声,晏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脑海里闪过今日邵准来敲门的画面,不禁浑身发热心跳加速。 不知怎地,忽然又想起了小时候,她小时候也邵准见过一面,是在宫里的御花园,当时御花园里开遍了丁香花,她煳里煳涂迷了路,于是就在一片花海里撞见了翘着二郎腿小憩的纨绔,她踩了他一脚,把自己给绊倒了,也疼得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使她双脚离地。 她记得当时自己哭得老大声老惨了。 哭声引来不少的宫娥嬷嬷,那群宫娥嬷嬷不敢惹怒瑾王,便掐着她脖子让她给人道歉。 年幼胆小的她乖乖跪在地上听候发落,小脸被日后晒得又粉又红,眼皮鼻头都哭肿了,泛着亮晶晶的碎光,看着不像是个真人,倒像是用面粉捏出来的娃娃。 她记得当时邵准看她的眼神极其不耐烦,他纨绔不羁的半蹲下来,两指不轻不重的捏她下颌,那一瞬间她就不敢哭了,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鹿眼盯着他。 少年肤色欺雪,唇色不点而红。 他忽然发笑,用手勾她下眼皮上的泪珠,两指搓了搓:「你是哪家的小孩?」 嬷嬷紧张回:「朱家的。」 邵准皱眉:「朱家?」 嬷嬷噢了一声:「朱家老三的小媳妇,今日宫中设百花宴,她大概是跟着大人进来的。」 「小媳妇?」他念着这几个字唇角眼底全是笑意。 晏汀盯他盯得出神:「我是时叔哥哥的。」 「错!」少年重重捏着她的脸,「你是孤的!」 晏汀瞳孔一黑,不知怎地,突然嚎啕大哭,仿佛是谁抢走了她的东西:「我是时叔哥哥的!」 「你是我的!」 晏汀一顿,哭得更凶了:「啊——」 她的痛哭基本上可以鑑定为小孩误以为自己的东西要被别人抢走时的委屈与不满。 少年嫌烦,伸手捂住她张开的大嘴,那一瞬间,热气满怀,少年思绪停顿片刻,而后盯着她眸子吓唬:「再哭!再哭给你扔河里餵鱼!」 后来的结果就是他真给晏汀扛起来扔御河里去了。 一旁的嬷嬷宫娥急得焦头烂额,生怕真惹出人命,可是没有邵准的发话,没有人敢私自下河去就救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河里扑腾着小腿。 就在晏汀被呛了两口河水后,邵准扑通一声从桥上一跃而下。 他伸手抓住晏汀的肩膀逼问:「说!你到底是谁的?」 「时……」晏汀眼尾泛红,本要说朱时叔,可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当即改口,「你的。」 「那你记住了!」 「嗯。」 少年笑着将她抱在身上。 想起那些事,晏汀面红耳赤,只觉得更加烦躁,看来邵准从小占有欲就极强,就喜欢掠夺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 窗外的飞雪也不知是何时停的,她盯着盈牖上簌簌落落的雪花不觉来了困意,梦乡之中仿佛耳畔响起了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熟悉的气味包裹她的嗅觉。 「嗯……」 她皱着眉头动了一下。 只是一瞬,一只大手追着她的脸过来,轻柔而温和的手法,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她的下眼皮,而后沿至鼻樑,再到微微开启的唇瓣,手指又顺着唇缝点了点。 像梦可又不太像梦。 眼皮微微蠕动,白茫茫的视线慢慢聚焦,下一秒她瞬间清醒,惊叫声从指缝里露出来。 「邵准?!」 第66章 「还是没有半点踪迹?」裘逸轩一下马便开始询问探子晏汀的事, 「一点消息都没有?」 探子紧随其后:「属下打听到,昨日夜里有人亲眼看见两女子进了天师衙门击鼓鸣冤,据路人描述, 属下估计就是晏小姐了。」 总算有了点消息, 裘逸轩眉眼稍弯:「那人呢?」 「已经不在天师衙门了。」探子如实汇报,「晏小姐昨夜确实是去了天师衙门告状,可府官一听事关瑾王殿下不敢做主, 于是将晏小姐给圈了起来, 随后便带着师爷连夜去了东街瑾王府,酉时三刻,瑾王匆忙赶往天师府, 只是并没有见到晏小姐, 似乎是已经逃离了。」 「逃去哪儿了?」 探子沉默。 裘逸轩微垂眼眸:「没有一个人看到?」 探子摇头:「那时候天太晚了, 再加上冬日街上嫌少有人出没,所以……还请大人恕罪。」 「哥哥?」 闻声裘逸轩示意探子先下去,裘薇熙往探子脸上瞧了一眼,心里有疑问,却也没有开口问,自从上次她因晏汀的事,被裘逸轩痛骂一顿后,这是她首次主动与裘逸轩说话, 经过一夜的功夫,她也想清楚了, 眼下自家哥哥被那女人迷了心窍,她还是忍一忍的好。 想通裘薇熙拿出一副改过自新的模样笑容甜甜:「哥哥, 我……我错了, 我不应该……她毕竟是你喜欢的人, 我……我知错了。」 第159页 「嗯。」 「哥哥!」见对方要走,裘薇熙赶紧伸手抓住,「哥哥可还在生薇熙的气?薇熙真的已经知错了,哥哥……」 裘逸轩再次被拽住他只能听完裘薇熙的话。 「今日陛下传我去宫里,」裘薇熙咬唇,「他说要让我做王妃。」 「什么?」裘逸轩顿时两眼放光,「你要嫁给瑾王了?」 裘薇熙羞笑:「不然还有谁啊。」 他心里松下一大口气,如果陛下真让薇熙嫁给瑾王,他得到晏汀的机率也大了几分。 「哥哥好像很开心?」裘薇熙一脸单纯的探着眼。 「这个自然。」裘逸轩伸手摸她脑袋,「能看到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哥哥自然替你开心。」 「那哥哥不生我气了?」裘薇熙瞬间撒娇卖萌的伸手抱住他胳膊。 对方又是一声无奈且宠溺的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昨日……哥哥向你赔礼道歉。」 「哥哥。」裘薇熙笑容甜甜的再次凑上去,「哥哥与以安哥哥,是薇熙这辈子最在意的人了,薇熙不能没有你们,你们也不可以抛弃我,我永远也要缠着哥哥。」 「又说孩子话了!」 - 眼皮微微蠕动,白茫茫的视线慢慢聚焦,下一秒她瞬间清醒,惊叫声从指缝里露出来。 「邵准?!」 「嘘!」 晏汀睁着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鼻不叫她发出尖叫,邵准示意她不要出声后才拿开手,而后低头给她掖了掖被角。 「你……」晏汀口干舌燥,「你怎么知道我在……」 话未全,眸掀动。 他盯她的眼神深情得让晏汀瞬间被什么东西给灼伤。 心跳竟漏了一拍。 他是在武大人闯入晏汀房间时那声尖叫给发现的。 晏汀的声音他太熟悉了,哪怕是一记小小的喘息,他都能从千万中人辨认出来。 晏汀躲开:「我去天师衙门状告你的事想必那府官已经告诉你了,如果你能放我离开,我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 「嗯……」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搂着晏汀的后颈,埋头又蹭又咬的,像一只发.情期的野兽。 晏汀用力一把推开他往后缩,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簌的直往下坠:「你又这样!你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 李宝儿早就吩咐过麝月夜里要时刻注意晏汀这边的举动,她在听到晏汀的声音后,连忙破门而入,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懵了,李宝儿与陈自修紧随而来,也跟着懵了,邵准也是一脸尴尬。 堂堂瑾王殿下竟然夜里翻人围墙?! 好傢伙! 李宝儿护犊子似的抱住晏汀往后藏:「你要是敢伤害她我第一个不答应!你有什么事,找陈自修去!大不了要了我的脑袋好了!好妹妹,别怕,我们走!」 邵准:「……」 「堂堂瑾王殿下,竟然夜里翻人围墙,亏你干得出来!」李宝儿牵着晏汀往主房方向走,「以后你跟我一块睡!我看他还怎么对你动手动脚!」 陈自修一愣:「这……」 不对劲啊! 我去哪儿睡? 李宝儿特意让晏汀睡里边,忽然瞧见她细颈上的晕色,李宝儿伸手压低她的领口看了看,晏汀瞬时红了耳根,只会扭着脖子去躲,她没有李宝儿这么大的胆子。 李宝儿知道她害羞:「刚刚他弄上的?」 晏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就是他刚刚用牙齿轻轻含住吮出来的! 李宝儿抓住她的手:「我的好妹妹啊,这有什么打紧的,你难道不知,我们女人拿捏他们男人的法子就在这上面?只要你会学了我这一招,以后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什么?」晏汀越发听不懂了,她低头印印眼角,像是只被欺负了的小懒猫。 李宝儿往外看了一眼,而后伸手挡住唇,在她耳边开口说了一句,晏汀当即浑身灼热,李宝儿将她重新摁回去,接着又把自己对方陈自修的招数一併说给她听。 李宝儿说完还特别满意的沖她眨了眨眼:「这可是你的本钱。」 「我做不出来。」晏汀扭头,「也不对他做。」 李宝儿又笑了:「那我就教你些简单的,撒娇你会吗?」 晏汀掀眸又垂眸。 「哎!」李宝儿捧住她的小脸,「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欲拒还羞的眼神,你一个字都不用说,别人就被你勾得魂儿都飞了。」 晏汀咬唇低笑:「宝儿姐莫不是在故意打趣逗我开心?」 她被吓得不轻,李宝儿确实是想做些什么叫她开心,李宝儿嘆气摇头:「我那么用心教你,你竟然……也罢也罢……」 「宝儿姐。」晏汀内疚,连忙拉住她,「我学就是了。」 李宝儿满意的笑,她以前也是鸢尾楼的头牌,勾搭男人的本事可厉害着呢,首先就是观其表情,然后揣摩对方心思,最后施以小小手段,再给些甜头,这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了。 晏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学这些撒娇的玩意儿有什么用,可又不好拂了李宝儿的面子,只能忍着困意听其教诲。 李宝儿伸出食指顺着她的喉颈往下慢慢滑,而后轻轻用力戳戳她胸口心脏的那块位置,看她的眼神都能拉出银丝了,晏汀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当真心里擂鼓阵阵,这手段对她一个女人都有如此大的威力,更何况是对男人呢。 第160页 李宝儿沖她抛了一记眉眼:「看明白了吗?」 晏汀点点头:「嗯。这样陈大人会对你欲罢不能了呢?」 「当然不是。」李宝儿坏笑,「还没到位呢。」 晏汀又打了一个哈欠:「嗯?」 只见李宝儿嫩手往下她的腿.缝中间一抓。 晏汀当即头脑清醒发狂发热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到位」啊! 深夜晏汀感觉有一只大手在自己身上乱动,她皱着眉头往旁边一看,李宝儿估计是把她当成陈自修了,像个没骨头的人似的,她好不容易挣脱开,那人又似条八爪鱼,黏煳煳的再一次凑上来,嘴里还呓语着「陈自修」的名字。 这样一比,邵准的睡相,确实很好。不过她为什么要想到他?大概只是纯粹的找一个对比罢了。 晏汀盯着天花板无奈嘆气,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安生,也不知道陈自修是如何忍住的。 另一边的陈自修在面对邵准时是无颜面对。 陈自修如数告知:「就昨天夜里来的。」 邵准也没有计较陈自修密而不发且帮着隐瞒的事,而是异常淡定又坚定的说:「人,我要带走。」 「那不成!」陈自修从位置上弹起,「宝儿得跟我拼命!」 邵准掀眸盯着陈自修没说话。 陈自修嘆口气坐下:「你要带她去哪儿?」 邵准捏着桌角:「瑾王府。」 陈自修见他一副「再不让我贴贴她我就要发疯」了的表情时忍俊不禁:「然后呢?」 「锁起来!」他发了狠的丢出这句话。 陈自修扶额嘆气。 这小子怎么就是不开窍?! 邵准咬咬牙又改口:「除非她先认个错!」 陈自修:「……」 陈自修这人见色忘义,为了李宝儿,他愣是凭一己之力拦住了邵准,另一边的裘逸轩发现邵准找人不积极后,也大致判断出邵准有了晏汀的踪迹,于是顺藤摸爪的找到了陈家,然后陈自修只得应付两个人,脑袋都快炸了。 很快宫中年宴就来了,李宝儿让晏汀装扮成贴身丫鬟的模样,与麝月一左一右的陪伴她入宫。 马车离皇宫不足百里地时,晏汀撩开帷幔探出头,盯着这一座密不透风的皇城,深深的往外吐了一口气,她去年的宫宴也来过这儿,当时还是以朱夫人的身份,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事态发展变化竟如此迅速,今夜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但愿会有个了结。 李宝儿知道她心事多,牵过她小手拍了拍:「且放宽心。」 晏汀抿唇一笑。 正这时,裘府的马车过来了,裘薇熙高兴得很,撩开车帘探头出来说话:「车上的可是宝儿姐?」 李宝儿也伸出头去:「是我。」 裘薇熙春光满面:「宝儿姐又漂亮了呢。」 李宝儿笑笑:「最近是有什么好事啊?嘴巴竟这样甜。」 裘薇熙害羞低头:「哪有什么好事啊。」 后面陈自修低声与李宝儿说:「前天陛下已经口头许诺将裘薇熙许配给瑾王了。」 李宝儿大惊:「当真?」 陈自修往不明情绪的晏汀脸上扫过一眼后接着说:「这事瑾王还不知道,大抵今晚就会宣布了。」 李宝儿唿吸一促:「难怪裘薇熙神采奕奕的。」 陈自修耸肩:「青梅竹马,迟早的事。」 说完两个人都往晏汀方向瞧,不过晏汀这人的性子又慢又软,若想从她的表情上瞧出端倪,大抵是不太有可能的。 此后马车上就再没人说话了。 裘薇熙去年的年宴因朱妙春一事被罚囿禁没有过来,今年可开心了,再加上婚事在即,不少官妇巴结奉承,她更是春风满面油光焕发,笑声都能传遍整座宫殿。 晏汀随李宝儿入场,她怕人认出来,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人,待李宝儿坐好后,她便跪地伺候酒菜,李宝儿怕她冲动,刻意叮嘱她:「切莫意气用事,先看看情况再说。」 晏汀点头。 不一会儿殿内群臣到齐,皇帝与德裕贵妃也陆续登场,她扶着李宝儿起身给皇帝请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趁着群臣朝贺,晏汀稍抬头,很快就捕捉到了邵准,他就在左前方的位置,身旁坐的是太子与齐王殿下,明明都是一样的朝服,可他就是显得格外不俗,如山如画的眉眼浓烈不羁。 忽然察觉他目光过来,晏汀急忙低头迴避,邵准盯着右侧藕色丫鬟服盘双髻的女子,微微扯唇。 所有人落座时,她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一眼,此事邵准正在把玩酒杯,眉眼神色寡淡。 裘薇熙忽然出来说话:「陛下,薇熙敬您一杯,薇熙先饮为敬。」 皇帝龙颜大悦:「你啊你啊,小姑娘家家的,朕就不赔你喝了,以安!」 邵准一愣看过去。 皇帝发令道:「你陪裘丫头喝一杯。」 裘薇熙见状重新满了一杯酒,而后举杯至邵准跟前:「以安哥哥请满饮此杯。」 他神色冰冷的盯着裘薇熙才用过的酒杯没动。 气氛一时凝固。 于是德裕贵妃开口了:「酒可热过了?冷酒下肚伤身,来人啊,去取温酒来。」 「是。」 待那宫人取来温酒,重新拿杯子替邵准满上,邵准这才接过酒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裘薇熙一饮而尽,眼神犹如山沟里的豺狼,裘薇熙当即背后发凉,不知为何竟生了怯意。 第161页 裘丞相趁机给死党使了眼色,死党赶紧装模作样的说:「瑾王殿下今年也二十又二了,也是时候要个瑾王妃了,我看这裘丫头就很不错,丞相大人之女,端秀淑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二人又是青梅竹马的缘分,若陛下……也不失为一桩金玉良缘吶。」 裘薇熙娇嗔一句:「武伯伯。」 嗔完便窝在了裘丞相怀里。 德裕贵妃知道皇帝有意撮合裘薇熙与邵准,她这个做母亲的此时开口也最合适,于是出来说:「本宫也瞧着裘丫头不错,人生得机灵,又体贴,不如陛下成全了这对新人。」 晏汀一个不小心撒了李宝儿桌上的热酒,正在看戏的李宝儿眼神楞楞的看向她。 「我去换。」晏汀说罢转身去负责酒食的宫人处更换酒壶。 正此时,邵准开口:「过来帮孤倒酒!」 晏汀愣住没动。 太监好心戳了戳她:「瑾王殿下叫你呢。」 皇帝发言:「朕可不好随意做这个主,得问问孩子们的意见啊。」 德裕贵妃会意:「薇熙你觉着呢?」 晏汀硬着头皮往邵准身边走,她双手执壶往他的酒杯里加酒,热气腾腾的酒气瞬间包裹二人,晏汀一滴未沾却已然发觉自己醉了,只觉得浑身都不听使唤了,满脑子都是果酒的香甜和温热。 「溢了。」 他淡淡提醒。 她这才勐的回过神,可那酒已经淌湿了桌面,并顺着低处往下流,她手忙脚乱的去擦拭,竟不知手已经触动到他的双腿之间,而后被人一把擒住,他发了狠的盯住她,眼里全是泱红的血丝。 晏汀委屈且害怕,霎时眼眶一层水雾。 他轻轻拽着晏汀的细腕离近:「这儿,碰不得。」 尾音烫得她双腿发软。 那边裘薇熙红着脸回復德裕贵妃道:「臣女……臣女全凭娘娘做主。」 顿时全场乐开了花。 李宝儿这才意识到晏汀人不知是去了哪里,她左右看了两圈,发现晏汀竟然在邵准身边,耳朵红得不像话,估计可能又是被欺负了,她连忙出声喊:「晏儿,酒呢?叫你打酒打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回来?!」 「是。」 德裕贵妃看向邵准,邵准正好松了晏汀放她离去,德裕贵妃只觉得那宫女有几分眼熟,却也并未在意。她自作主张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替……」 视线之中,之间一身玄色官服的男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信步闲庭的走至大殿之中。 「儿臣不愿——」 裘薇熙瞬间瞪大双眼。 大殿之内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德裕贵妃看了眼皇帝的表情:「你为何不愿,薇熙这么好的姑娘,容不得你不愿。」 「难道母妃想让儿子娶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回家?」 德裕贵妃:「……」 「薇熙!」裘丞相一把摁住裘薇熙。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当众叫自己如此难堪! 德裕贵妃尴尬:「那事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提了。」 「可儿子始终记得。」 裘薇熙冲出去:「以安哥哥,你听我解释,是朱妙春挑衅我的,我只是我只是……我不是有意伤她的,而且我已经被惩罚了,我可是整整关了四个月啊,我已经反省好了,我不会再伤人了。」 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邵准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看着她哭。 裘薇熙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他了,她也知道邵准并不喜欢自己,可她还是想要一门心思的嫁给他,哪怕不能得到他的心,她也要得到他的人,成为他唯一的正妻,可是现在他竟当众拒绝了她,裘薇熙在也绷不住了。 「以安哥哥,我求你不要不要我,我已经改了,我已经反思了,我已经知错了……我不要当你的正妻了,我为妾,哪怕是外室无名无分也好,我只求你……」 「裘薇熙!」裘丞相一个巴掌甩过去,他虽宠爱裘薇熙,也不容许她这么自甘堕落叫自己脸上蒙羞,「你给我下去!」 「爹爹,爹爹……」裘薇熙狼狈不堪的爬过去抱住裘丞相的大腿,「爹爹,我求你了,陛下明明答应过要让我做王妃的,他明明答应过的呀,你跟陛下说,我可以什么名分都不要,我只想陪着以安哥哥,我只想……」 「啪——」 这一记巴掌比之前的还要重上好几分,扇得裘薇熙当场没了声音,裘妃见状忙让人将裘薇熙拖下去,否则好好的年宴就要被搞砸了。 裘丞相跪下:「还请陛下恕罪,前些日子,陛下传小女进宫,小女回来就说陛下要让她做王妃,所以才高兴失了心疯。」 皇帝淡淡开口:「朕确实说过让薇熙做王妃一事。」 裘丞相眼前一亮。 皇帝往邵准脸上一瞧,又看向不怎么起眼的许王:「老八。」 许王连忙瘸着腿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皇帝说:「你可愿意娶裘丫头为正妃?」 裘薇熙眼睛睁大铜铃一般大小。 许王不敢忤逆皇帝的意思:「儿臣愿意。」 皇帝又看向裘丞相:「丞相呢?」 知道自己是被皇帝给坑了,这狗皇帝摆明了就是故意的,先是放出消息诓裘薇熙答应与皇家的婚事,最后却拉出许王来顶锅,许王有先天性的病症,与皇位绝无可能,皇帝此举无非就是防着他们裘家罢了。 第162页 裘丞相咬牙切齿的跪地磕了个响头。 后来裘薇熙提前离了宴席,临走时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慌发毛。 李宝儿欣赏完一出大戏后眼睛亮亮的与她说:「这裘薇熙也算是报应来了。」 晏汀没回话。 李宝儿爱吃肥肉,一口就是一个,吃得满嘴的油:「不过许王也惨喽,听说许王性子软弱,恐怕拿不住这裘薇熙。」 晏汀一笑往她碗里布肉。 李宝儿哎了一声:「我就爱吃这肥的。你这人倒是奇怪,明明不喜欢裘薇熙那丫头,这时候倒不见落井下石的。」 晏汀笑笑:「我从未在意过她。」 李宝儿大笑:「不屑一顾,这倒是个气人的好法子,我以后也学着点,不要总跟一些不打紧的人置气,白白委屈了自个。」 晏汀又是一笑,给她布肥肉。 李宝儿又是哎呀一声:「吃多了肥的会腻,换那汤来。」 晏汀:「……」 她是越发觉得陈自修不容易了! 他伟岸的形象在心中瞬间又高大了几分! 难怪别人都叫李宝儿——小妖精。 年宴歌舞昇平,敬酒的一个接一个,晏汀两眼盯着大殿之内的动静,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可始终没有个切口,眼瞅着年宴进行到后半段,皇帝已经起身再次与大殿之内的朝臣臣妇举杯展望未来,红衣彩带的舞女乐停歌稀,如果她还不上去御前告状,恐怕就再也找不着合适的机会了。 可李宝儿低着眸子小声阻止她道:「不到时机,不可冲动。」 她自然知道此事只能私下解决,不宜直接搬到文武百官面前,否则一桩小小的案件将天下皆知,哪怕皇帝有心想要大事化小,她也绝无生还的余地,到时候被冠上魅惑君上的帽子,晏家一门清烈都要因她而蒙羞。 可皇帝已经准备起身往殿后走了,晏汀情急之下,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她穿梭在人群之中,眼睛牢牢追随着皇帝的脚步。 大殿之内人声噪杂。 晏汀终于一脚迈入殿台之上。 「陛下……」 皇帝闻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晏汀话还没说全,只察一只大手,轻而易举的摁下了她的肩膀,紧接着,她就被带出了大殿。 内监李钰一脸茫然的盯着空空荡荡的殿台:「陛下,怎么了?」 皇帝缓缓摇头,视线右走,一抹淡青色的裙角,促狭的划过视线。 「陛……」 第67章 出了大殿, 那人才松开晏汀,来人生得剑眉星目,身上穿的是银色甲冑, 一看就是禁卫军的装扮, 这人她在万寿山见过一面,当时他坐在阮天浩身旁,想必也是个武举人, 如今恐怕是加官进爵了, 否则也混不进这皇宫当差。 「你是谁?」晏汀恼怒,语气并不好,「为何要拦着我?」 「在下傅少奇。」 傅少奇这个名字最初晏汀是在白芷口中听到的, 昔时白芷感嘆傅少奇一身本事却被人暗算, 后来幸得瑾王殿下相助才得以施展才华, 他似乎还是今年的新科武状元,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不过晏汀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要属上次她从佛印寺回来,似乎就是这个傅少奇半道拦截邵准,还与他嘀嘀咕咕的聊了许久,从那日两人的对话来看,傅少奇想必与邵准交情不浅。 晏汀大致判断后,将此人定为了——一丘之貉! 「夫人方才是要做什么?」傅少奇掌管禁卫军, 今年年宴的宫防又是全权交由他看管的,他自然得比平时多一分心眼, 于是在看到晏汀步步朝皇帝靠近时,他出手将人摁了回去。 宫宴已散, 殿外吵吵闹闹的, 看样子她已经没了机会, 晏汀瞬间语气低落:「已经不重要了。」 傅少奇心思敏锐,捕捉到了她的难过:「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你会帮我吗?」晏汀好笑反问,抬起头时,眼眶微微发红,「像你这样只会攀附权贵的人!」 傅少奇:「……」 瞧见女人肤白眸红的样子,傅少奇到底是于心不忍,又念着她才失去丈夫,或许是真有什么委屈也说不定,所以也不计较晏汀的这些话。他说:「可是朱家的事?」 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滚烫的热泪连串坠落,她只能悄无声息的盯着不断往外走的人,今年本应该什么都了断的,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她本来是想着年宴热闹,万一陛下因此事动怒,恐怕念着除夕夜不已杀生,兴许就不会追究她的罪责,可这一切的算盘都空了。 然后呢? 然后她应该怎么办?今夜邵准已经瞧见她了,等年节一过,肯定会有所动作的,到时候只怕陈自修也护不住她,难不成她就要成为别人的金丝雀?一辈子只能束缚与一隅之地?最后向他低头,成为真正的玩物?这已经能看到尽头了。 「夫人……」 傅少奇心惊,连忙递出手帕,晏汀看了一眼却没接,倒是被一阵寒风吹起,飘飘然的下了高楼。 晏汀擦擦眼尾,语气冰冷无情:「让傅大人见笑了。」 傅少奇扯唇:「夫人对我好像有什么偏见。」 晏汀直勾勾的看向他:「有吗?」 傅少奇一笑:「很明显。」 晏汀:「……」 乌云压城,不见萤火,一束月光铺在地上,为她娇俏无暇的脸,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莫名有股易破碎的美感,她虽然什么也没说,可痛苦与绝望已经摆在脸上了,很难让人忽略不计。 第163页 傅少奇一脸真诚的说:「兴许我真能帮你一把。」 一个寡妇孀居在世有多不容易,他最清楚不过了。 晏汀嗤了一声:「你是邵准派来的吧?你难道不知道我同他的事?」 男人微微蹙眉:「瑾王殿下?」 「别装了!」晏汀云淡风轻的伸手沾了两滴雨水,寒得很,她面色寡淡,「他叫你来抓我回去的吧!是不是我从这儿跳下去,就什么事都没了?」 傅少奇瞬间瞳孔放大。 这栋楼高几十米,跳下去必死无疑。 晏汀看他一笑。 傅少奇连忙一把将她拽回去,不让她靠近栏杆:「夫人若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说出来,又何必自寻短见?想必夫人在这世上应该还有牵挂的人,何不多想想他们,另外,夫人为何觉得我是瑾王殿下的人?夫人与瑾王殿下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晏汀弯眉一横,仔细揣摩着他的话,又见他不像是装的,这才消除些戒心。 傅少奇洞悉人心:「难不成夫人的难言之隐不在朱家,而是……瑾王殿下?」 晏汀勐的回眸看他。 傅少奇上前一步:「所以夫人刚刚是想……告御状?!」 晏汀咬唇盯着他半晌没吭声。 小雨越下越大,傅少奇瞧了一眼,他语气淡淡的说:「一会儿宫门就要下钥匙了,夫人如果再不说,我就不得不送夫人离宫,到时候,夫人恐怕当真没了机会。」 晏汀试探道:「我当真可以信你?」 傅少奇一笑:「信一信吧。」 晏汀心一横,她连陈自修家里都去过了,难不成还怕这傅少奇?就在她把实情如数告诉傅少奇后,傅少奇与其他人在听到此事后的反应完全不同,依旧是一脸平静。 「就是这样。」晏汀结尾,「你倒是一点不惊讶。」 傅少奇又是一笑:「见多了豪绅强抢民女的行为。」 晏汀低着头:「真可怜。」 「夫人可知,陛下是个什么人?若陛下知道此事会如何处置?」傅少奇盯着她,「刚才,大殿告御状,又是告的这种状,你让皇家的颜面往哪儿放?你这不是白白搅扰了陛下的好兴致吗?这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若不是我拦下你,你恐怕早就掉脑袋了。」 晏汀一时之间没话回。 她已经冷静下来了,知道刚刚确实冲动,这种御状,确实不应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而更应该私下解决为妙,更何况,她又不是想要邵准死,她只是想让陛下开恩放她回岭南,闹太大,反而不好。 正此时,宫门开始下钥了,二人纷纷望过去,傅少奇回头与她说:「御状得悄悄告。」 晏汀一脸懵的看向他。 傅少奇小声说道:「陛下的寝宫往左走。」 晏汀心里瞬间明朗。 傅少奇又道:「今夜巡宫严,夫人可以先乔装一番。」 美眸一弯,她有了笑容。 后傅少奇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一身太监服给她,晏汀躲在他休息的房间更衣之际,裘逸轩竟然过来了,他来是为了此次宫宴禁卫军布置一事,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打发完裘逸轩,傅少奇问她好了没有,晏汀捧着太监帽出来,她的小身板装在太监服里,就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孩。 傅少奇推开门查探了一眼环境:「眼下没什么人,你从东门过去,沿着长巷一直往前走,灯最亮的地方便是皇上所在的未央宫了,今夜皇上没有宣嫔妃侍寝,估计还在看奏章呢。」 晏汀冠上帽子,帽子微大,她只能双手捧着:「你不过去?」 傅少奇笑笑:「不去。」 他已经帮了她这一把,又何必蹚这躺浑水,他自然是不会送她过去的。 晏汀想明白后谢他:「多谢了。」 「千万别谢我。」傅少奇不让她跪地叩谢,「我们最好也不认得。」 晏汀起身又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聪慧,她再次谢过口,出门,听从傅少奇的话,顺着东门往长巷走,长巷里不少宫人正在连夜扫雪,她低着头,快步过去,生怕被人认出来。 这时候一两个宫人嘀嘀咕咕的走过去。 「又咳出血了?」 「那可不嘛,他骨头硬,怎么都不答应陛下割地称臣的要求,得了病皇上也不让太医去治,估计要熬过这个年,不容易哦。」 「那安鋆那边不管?」 「安鋆朝局动盪,都自顾不暇呢,哪还有心思管他这个置燕前太子,安鋆现太子没找人来咱大燕取了他的脑袋,多少都是念及着兄弟之情呢,不过要我说啊,这废太子就算回去了,估计也成不了什么事,都病成那样了。」 安鋆? 太子? 晏汀脚步越来越重。 可是她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那二人的声音渐去渐远,晏汀的身影也没入在了深巷之中,最后还是折路去了一趟安鋆太子所在的宫殿——琼瑶殿。 去时殿内无一人看守,大殿的门就那样大敞着,任风肆意侵略,安鋆太子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伸着一只苍白的手往外探。 晏汀心惊之余连忙过去将他拽上床。 安鋆太子撑开一只阴翳的双眼呆呆的望着她:「晏小姐……」 晏汀一笑:「是我。」 安鋆太子一把抓住她的手:「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第164页 「嗯。」 …… 她用银针给安鋆太子施完针后,安鋆太子终于气息平和的睡了下去,盯着这张憔悴苍白的脸,她不禁想起佛印寺后山上的嘉兴公主,嘉兴公主因早年受过伤,不宜怀孕,现在意外有了这个孩子,孩子抢走了她的精气,使得她身子越来越脆弱,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上次她没能去瞧过,但愿今夜之后,她还能活着走出洛阳城。 晏汀前脚刚走,邵准后脚来了。 领着他过来的还是嘉兴公主拿钱打点过的宫娥。 宫娥在散宴后找着了他。 「殿下快去瞧瞧吧,不然恐怕就当真熬不过今晚了呀。」小宫娥焦急的走在后头。 邵准低眉看了一眼落雪上不足盈尺的小脚印。 小宫娥推开殿门:「今日又咳了血,人神志不清的。」 邵准走进去看了一眼躺在大床上血色全无的男人一眼,回头扫一眼太医,太医连忙放下药箱跑过去给安鋆太子诊脉,邵准绕着殿内四处看了看,他总觉得这空气中有股熟悉的香味。 「可是有什么人来过?」邵准开口问那宫娥。 宫娥回:「应该是宫女,这儿没人看守,什么人都能进来。」 太医那边来了动静:「这……之前可有太医来过?」 小宫娥摇头:「不曾。」 太医嘶了一声,他拉开安鋆太子的袖子,果真在他的胳膊上,发现了几处针眼,紧随着又在他的后背上,胸口上同样发现了针孔。 小宫娥心惊:「难不成是被人下了什么药?」 「不是。」太医安抚道,他替安鋆太子放下衣襟,「应该是有位医术极好的太医来瞧过,还帮殿下施针安抚的病情,现在已经脱了生命危险,不过微臣还要再替他施上几针。」 太医向瑾王请示。 邵准点头应允了。 太医替安鋆太子施针时,他出去赏雪,视线被那一寸脚印吸引过去时,他啧了一声,随后蹲下,摊开手掌,在那脚印上比了比,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双玉足被抓在手心里的画面,当即眉眼亮光。 那脚步去往的方向正是皇帝所在的——未央宫! - 晏汀从琼瑶殿出去后,很快就迷了路,好在傅少奇曾经叮嘱过她,往灯火最亮的地方去即可,可她竟然好巧不巧的又撞上了裘逸轩,不过在宫里遇见他,似乎也不是桩稀罕时。 按理说,裘逸轩夜里是不用巡逻的,可今日是年宴,怕宫里不安生,所以他只能加班。 「裘大人好。」 「裘大人好。」 「……」 裘逸轩一脸冷漠的从宫女身旁过去。 「好无情啊!」 「不是向来如此吗?」 几名宫女神色淡淡离去。 晏汀压了压帽子,把自己藏在角落里,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低着头,裘逸轩从她面前过去时,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过…… 那一缕幽香?! 裘逸轩勐的一回头,晏汀已经没了踪影。 是她? 小将疑惑:「大人在看什么呢?」 裘逸轩歪头一想,赶紧往晏汀逃的方向追,他总觉得那香味就是晏汀的,世上再没第二个人有那种味道了,那不是香粉的味道,而是晏汀身上所独有的,一定是她,她来宫里了,不过她来宫里干什么? 晏汀乱逃乱窜中竟然被人叫住了。 「你!」 晏汀压低脑袋。 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跟咱家过来!」 「啊?」晏汀一回头,才发现这人不就是皇帝身边的李钰吗?那这是什么地方?她抬头,还没瞧见大殿的名字,就被李钰手里的拂尘,一棒槌砸了下去。 李钰见她模样俊俏:「长得还算俊,跟咱家进去。」 「什么?」晏汀惊。 李钰见她一副受惊的模样眉目冷横:「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要不是小筌子病了,还轮不到你呢,跟咱家过来吧。」 晏汀慢慢跟着:「公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李钰入殿:「陛下跟前。」 晏汀欢喜,可算找着了,她随着李钰入殿,殿内挂着黄色的绸缎,遮掩着殿内的一切,却有几分怪诞的味道,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大概就是龙涎香。 一会儿见到皇帝应该怎么开口呢? 等等…… 刚刚李钰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晏汀脚步一顿,李钰看了过来,她抬起头问:「小筌子是谁?为何病了?」 「你是真煳涂还是装煳涂呀?!」李钰一手指摁她脑门上,「等会儿,你应该不是未央宫的人吧?」 「嗯。」 「难怪了!」李钰上下瞧了瞧她,「不过也没关系,今夜之后,你就来未央宫干活吧,你之前伺候的哪位主子?」 「干杂活的。」 李钰哟了一声,拉着她在烛灯下仔细瞧了瞧她这张小脸:「如此天香国色的人竟然干杂活!」 晏汀扯唇一笑:「李公公,小筌子是……」 李钰领着她继续往里走:「小筌子就是之前伺候龙榻的人。」 晏汀瞳孔瞬间放大,再也走不动了。 「多大点事儿啊!」李钰拽她,「陛下好男色也是近一年的事,未央宫的人都知道,之前小筌子是一直伺候陛下的,这不,前些日子病了,可今夜陛下要传他,哎,你说巧不巧?咱家一出去就遇见了你,你这小模样啊,连小筌子也比不得,今夜过后,你的福气可算是来了。」 第165页 晏汀被他推得一头栽进龙榻。 李钰一甩拂尘:「陛下沐浴完就过来,你在这儿乖乖等着。」 「李公公……」 李钰抬手让她闭嘴:「咱家可事先告诉你了,之前咱家也不是没送过人进来,可都让陛下给发落了,你若没点小筌子的本事,这个福气恐怕也受不来。」 「我……」 李钰警告她后退出了大殿。 这叫什么事啊! 她估计自己是真活不过今晚了! 原本她要告御状的事,就一定会引得龙颜大怒,现在又知道了这个秘密,皇帝可不是蹉跎死她。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殿外来了女子的声音。 「娘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王美人一个眼神剜过去:「你也敢拦我?」 李钰只得后退让道。 王美人一把推开大殿的门:「里面的人是谁?」 李钰尬笑:「没人。」 「没人?」王美人迈步往里走,「李钰,你好不老实啊!这些天陛下都不怎么来后宫,不是你给算计的?我倒要看看……」 完了完了完了…… 这要是被王美人发现,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身为臣子的旧妻,穿着一身太监服,竟然躺在皇帝的龙榻上,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如让人知道她和瑾王的事呢,无端端的一定「红颜祸水」的帽子,就正正的扣在她头上。 「娘娘,娘娘……」李钰也是大惊失色,慌张的去拦截她,「娘娘且慢……」 「还说没有人!」王美人更加坚定了李钰偷偷往皇帝榻上塞人的做法,「李钰!你好大的胆子!若陛下龙体有恙!你担待得起吗?」 李钰:「奴才……」 王美人一把推开他就去掀皇帐:「给本宫起开!」 就在王美人正欲揭开最后一层皇帐之际皇帝来了。 王美人赶紧下跪请安:「陛下。」 晏汀缩在床角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皇帝皱眉:「这是怎么了?」 李钰回道:「王美人想要看看陛下有没有在殿里藏了什么人。」 皇帝瞬间懂了李钰的暗示。 王美人指着皇帐后头的人影说:「李钰偷偷把人往陛下龙榻上塞,这可是惑主的罪啊,陛下可千万不能姑息。」 皇帝冷言冷语的说:「闹够了就回去。」 「陛下。」 皇帝看她:「你真要瞧里面的人?」 王美人虽骄横,可心思比谁都厉害,见皇帝如此态度,也该知道或许那人见不得光,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连个敕号都没有。 她福身告退:「陛下好生歇息吧,臣妾先行退下了。」 待王美人一走,皇帝也离开了,去勤政殿批阅奏章,李钰哎呀一声,揭开皇帐看里面缩成鹌鹑的小人。 晏汀这才回过神:「陛下呢?」 李钰又是哎呀一声:「去了勤政殿批阅奏章。」 「那……」 李钰示意她等着,后脚就去了勤政殿,殿内皇帝正在翻阅奏章,他端着热茶过去,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陛下今日不传召王美人?」 皇帝嗯了一声。 李钰又说:「那小筌子呢?」 皇帝低头捏捏眉心:「没兴致。」 李钰笑着端茶给皇帝:「刚才那里面的,不是小筌子,不过也是个……模样极俊的小太监。」 皇帝眉眼间辨不出喜怒。 李钰继而又说:「可是小筌子不讨陛下欢心了?」 皇帝摇摇头,放下奏章:「男人到底是没有女人的滋味好。」 李钰笑笑:「那传王美人?」 皇帝又是摇头:「朕还是喜欢小家碧玉些的,王美人……床.事太过大胆了,倒是少了几分乐趣。」 「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忽然提起:「朱三下葬了吗?」 李钰回:「早就下了。」 皇帝愣了会儿:「那他的那位从岭南娶回来的夫人呢?」 李钰嘶了一声:「似乎是离了。」 「离了?」 「大概是吧。」 皇帝用手指指他:「给朕去查清楚。」 「是。」李钰瞬间出了一身冷汗,「那殿里那位……」 皇帝很是无情:「让他滚!」 「是。」 李钰渐渐勤政殿退下,仰头望了望天,而后冷哼一声推门进去,晏汀知道他过来,连忙跑过去迎接,李钰却是冷着脸吩咐:「来啊,把他给我叉出去!碍眼!」 晏汀:「……」 「是。」 两名小太监叉着晏汀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往外拖,晏汀挣扎之中,把原本就大了一号的冠帽给顶掉了,三千青丝曳地,李钰连忙叫了停。 「竟然是个女的!」 坐在殿内的皇帝也听到了外面的哭声,不过依旧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 李钰走过去:「好啊,竟然敢假扮内监,你,意欲何为?」 晏汀泪流满面:「我有状要告。」 「告状?」李钰一把掐住她的腮,「你要告谁的状?」 「民女要状告瑾王!」 李钰大笑:「你可知道瑾王殿下是谁?连他的状你也敢告!来啊!把她给我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叉出去!」 「是。」 「住手!」 一面玄色皮靴对着两名太监的胸部狠狠踹下,来人手疾眼快的扶住晏汀的细腰,晏汀甩髮看向他,眸中的委屈瞬间变成了惊愕。 第166页 「谁让你们动她的?!」 「谁——」 太监们捧着帽子踉踉跄跄的爬过来跪在瑾王面前:「殿下,她女扮男装,意欲图谋不轨。」 李钰更是心惊,他鲜少见到瑾王如此动怒,上一次见还是先帝薨世时。 晏汀堪堪在邵准的搀扶下才勉强不跪在地上,不过她的衣裙早已被地面的积雪给浸透了,邵准顺手摘下身上的大氅罩住她的身子。 「瑾王殿下可认识这女人?」李钰上前说,「她刚刚说要状告殿下呢。」 「自然认识。」 邵准轻柔的捧住晏汀白得发光的脸,指腹重重揉过她毫无血色的唇。 「她是孤的女人!」 「——什么?!」 此时大殿的门开了,一身蟒袍华服的男人赫然而立,目光略过邵准怀里的女子时,眉目不可遏制的微微触动。 他问:「你状告何事?」 晏汀含泪看了一眼分明是在护着自己的男人。 邵准一笑,贴着她说:「你说给他们说说。」 第68章 晏汀想过来宫中告御状可能会遇见怎样的状况, 可怎么想也不会知道会有现在这样戏剧性的一幕。 她却也不会因为邵准现在救了她,而对以前的事抛诸脑后,一码事归一码事, 她被带进勤政殿, 身体稍稍暖和些,脸上的血色才算恢復,皇帝也是饶有耐心的等着她。 「朱夫人。」 皇帝一开口, 李钰懵逼了。 朱夫人?! 这怎么…… 完了完了呀! 他老命休矣! 皇帝眼神直白, 语气温和:「朱夫人有什么冤情,大可以告诉朕,看朱夫人今日的打扮, 想必是有什么大事。与瑾王有关?」 晏汀秋泪潺潺:「民女要状告瑾王邵准……强占民女!」 大殿之内瞬闻震惊声。 晏汀声泪齐下:「还请陛下为民女讨回一个公道。」 她的声音沙哑哽咽, 听得人潸然泪下, 大殿之上肃静异常,没人敢开口说一句话。 「放肆!」皇帝怒而拍桌,此事事关皇家颜面,皇帝自然不会只听她一面之词,先以怒声呵斥,也是为了震慑。 其他人被吓得鹌鹑似的跪在地上低头俯首。 只有晏汀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民女句句实情,不敢有所欺瞒,还请陛下为民女做主。」 李钰开口道:「堂下的, 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胆敢冤枉皇子,若欺君罔上, 死罪!」 晏汀坚毅磕头:「日月昭悬,民女所请, 全部属实, 若有半句欺瞒, 民女当场撞死在这大殿之上,以死明志。」 皇帝的目光缓缓由晏汀瘦弱的嵴樑转向眼里含情蜜意的邵准:「你有什么说的?」 邵准从晏汀身上抽回目光,一掀袍子帅气跪地:「我要娶她!」 晏汀勐的抬头看向他。 邵准歪头沖她一笑:「孤就给你一个交代。」 晏汀咬唇砸了一滴泪水。 邵准又看向皇帝:「大燕应该没有那条国法规定儿子不能娶个寡妇过门吧?」 「啪——」 皇帝拍得桌上堆积成山的奏章轰隆隆的倒了下来。 声音极大,威慑十足。 「陛下……」这时有太监小碎步进来请旨,「陛下,殿外裘逸轩裘大人求见。」 深邃的眉眼瞬间黝黑。 皇帝皱眉:「他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让他滚!明日再……」 太监双脚发颤:「裘大人说是为了晏小姐的事。」 皇帝飞速看了一眼晏汀,更是纳闷了:「怎么还关他的事?难不成他也有掺和?!让他滚进来!」 裘逸轩大步流星的往殿内走,目光先在晏汀身上扫荡,他有数日没有见到她了,确实有些思念,而后才看向邵准,最后才看向陛下,他单膝跪地给皇帝请安。 皇帝气消了些,他靠在龙椅上,捏捏眉心问:「你说是为了晏汀的事来的?」 裘逸轩点头:「是。」 皇帝嘆了口气:「什么事?」 裘逸轩看向晏汀:「臣听说瑾王殿下想要纳晏汀为妾,可……晏汀是微臣早就过门的夫人,所以臣不得不过来。」 「什么?」晏汀震惊到差点站起来,「你何时……」 裘逸轩一笑:「晏汀早就住进了臣买在北街的宅子,其他一律安排都是按裘家过门的夫人统一安排的,陛下不信大可以去问一问,便知微臣没有撒谎了。」 皇帝眯着眼睛细瞧几人面上的神色,裘逸轩却也淡定自若,不过从晏汀瞳孔中的震惊来看,此事不大可信:「你娶妻,朕怎不知?」 裘逸轩应对自如:「晏汀过门之际正逢老太妃薨世不久,再加上……再加上她也才死了丈夫,微臣怕引来闲话,可又实在是情难自禁,所以才……还请陛下恕臣国丧娶妻与隐瞒之罪。」 「你大胆——」 皇帝一拍案桌站了起来。 「国丧嫁娶可是大罪,你身为大臣怎敢——」 「裘妃娘娘到——」 「呵!」皇帝嗤笑,「都来了!来得好呀!让她进来!」 裘妃匆忙赶来跪地磕头:「陛下……恕罪,请陛下恕臣妾之罪。臣妾听闻勤政殿的事,不得不赶过来,还请陛下恕臣妾之罪。」 「你倒是消息灵通!」皇帝咬牙切齿,他知道后宫也不安生,裘妃的眼睛都快伸到他眼前了。 第167页 裘妃尴尬:「勤政殿出了此等大事,又是事关臣妾的亲弟弟,臣妾这是关心则乱,并无对陛下窥探之意,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也懒得听她辩解,只道说:「你有什么说的!你的这个好弟弟,可是犯了国丧期间私自娶妻的大罪啊!老太妃在世时待他可不薄,按照大燕的律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裘妃心惊:「此事必定有隐情,逸轩是臣妾看着长大的,此等大逆不孝的事,以他敦厚的秉性,是干不出来的。」 转头又对裘逸轩使眼色:「你可知道,身为朝臣,非但不以身作则,还明知故犯,按例,国丧间娶妻,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你快与陛下说清楚了。」 裘逸轩是了一声,抱拳与皇帝回:「还请陛下明鑑,臣虽娶了晏汀,但一没有摆酒席,二没有接进裘家,三没有行周公之礼。」 邵准咂舌:「那这就算不得娶妻啊!」 裘逸轩:「……」 裘妃也说:「对对对,这算不得国丧期间嫁娶,这成亲啊,得择个黄道吉日办喜酒的,可是他们两个没有办,竟连洞房也没有,那就算不得犯错了。」 「裘妃娘娘这句话算是说对了,」邵准一步步往晏汀身边走,「这成亲啊,得择个黄道吉日,然后吃一杯合卺酒,对了,新娘子的盖头一定得新郎亲自来揭。」 一个「揭」字尤其强调。 晏汀忽然想起什么,顿时红着眼睛瞪他。 邵准蹲下用手摸她的脸:「最重要的是——这『礼』不能少。」 晏汀扭头不让他碰。 他站起来与皇帝说:「而这些我与晏汀都有过……」 「所以她到底应该是谁的夫人呢?」 裘逸轩瞬间从地上弹起:「她已经嫁给我了。」 「孤与她才是夫妻。」 裘逸轩:「……」 「够了!」皇帝气拍桌子,他算是听明白了,「还嫌不够丢人吗?!啊!」 裘逸轩再次跪下:「陛下,晏汀是我娶过门的夫人,不管她以前与人如何,这些臣都不计较,可事实就是事实,她的父亲还在我府里,他也是知道我与晏小姐的关系的,这都是不争的事实,至于瑾王所说的那些,那都是之前的事,现在晏汀已经嫁给我了,如果陛下要夺臣之妻,臣是宁死也不肯答应的,还请陛下替臣做主。」 裘妃眼珠迅速转动:「陛下……」 皇帝捏着眉心与李钰吩咐道:「你去调查调查,看晏汀是否与裘逸轩完婚了,速查速报,不得耽误。」 「是。」 李钰领着几个禁卫军退下,给令牌叫他们速速出宫办事。 皇帝又睁开眼睛看看台下几人为了一个女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少年忍不住破口大骂:「亏得你们还是国家栋樑!我大燕的希望,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在这儿……」 皇帝气得双手颤抖,最后一甩袖袍出了宫殿,裘妃见状忙追上去安抚。 裘妃一边给皇帝摁太阳穴一边吹耳旁风:「陛下这是打算怎样处置晏汀?」 皇帝握住裘妃的手:「处置她?」 裘妃昂了一声绕至皇帝跟前:「今夜的事不都是她挑起来的?陛下难不成还想处置了瑾王殿下?」 皇帝低眸沉思。 「瑾王殿下可从来都不碰这些的。」裘妃看他脸色说话,「能出今日的事,多半都是晏汀那贱胚子给勾引的,不然何籍于此?陛下为了我大燕的江山社稷考虑,自然应该处理了她。」 皇帝挥手示意她先退出去,一个人沉着眸子孤寂度量着。 「你……」 邵准单膝跪着用解下大氅给她披好,晏汀推出去几次他就盖回来几次,这时候裘逸轩也拿来了自己身上的外衣,一左一右的供她自行挑选,可晏汀却是哪一件都不想要。 裘逸轩也蹲下看她:「你跟我回去,我们好好聊。」 晏汀瞪他:「现在又是娶我了?」 裘逸轩嘆气:「之前是我不对。」 把邵准听笑了:「认个错就那么容易的?死心吧你,她不会跟你走的。」 晏汀一个眼神凶过去。 邵准一笑用手勾她的下巴:「乖乖,听话。」 「怎么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比你与他亲密些吧?」 「你……」晏汀又恼又羞。 邵准又是笑:「不爱听这些啊,可孤偏要说,孤就是要……」 他贴着她耳边说:「醋死他!」 这时候裘妃从殿内殿出来了,裘逸轩连忙跑过去问她皇帝的态度,裘妃嘆了口气,看看他又看看邵准,故意说给二人听:「陛下那边的情况不太好,除夕夜闹出这种事,实在是不应该啊。」 裘逸轩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半天也组织不出一句话来。 裘妃拍拍他手:「要不然还是算了。」 「不!」 这一声坚定不移。 裘妃看看自家的弟弟,压低了声音继续劝:「天底下什么女人没有,你偏偏好这一口?皇上已然因为瑾王的事动怒,你不躲着,还巴巴撞上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国丧期间娶妻,你难道是想我们裘家一门跟着你蒙羞吗?」 「我……」裘逸轩情急之下才出此划策的,现在想想,真是万幸,「我知错了,多谢姐姐。」 裘妃气气鄙他:「你知错了就好。晏汀那女人就是个祸害,自打她嫁入朱家,朱家就坏事连连,最后搞得家破人亡,这种女人,活生生的扫把星,我们裘家也不能要,一会儿你就不要再跟瑾王争了,反正陛下也不会把人给他的。女人生得太美,就是个祸害,先有妲己乱纣覆商,后又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皇上对瑾王器重,必定不会叫此女留在他身边。」 第168页 裘妃冰冷而凉薄的眼神直勾勾的在晏汀身上扫荡。 她今晚必死无疑了! 邵准将外袍折成方块,硬塞塞到晏汀膝下,他盯着面前惨白倔强的女人,一时之间不知该欣赏还是心疼了,他本以为晏汀性格软弱,可怎么也没料到,她性子竟固执到了如此地步。 告御状! 亏她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得出来! 想平日雨夜连个惊雷都能把她吓得浑身发颤,她到底是怎么承受住这雷霆之怒的。 裘妃悄无声息的盯着二人之间的柔情蜜意。 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裘家,亦或是逸轩薇熙,她都得死。 不多时,李钰调查回来了,他去问过晏父,知道晏汀确实嫁给了裘逸轩,并且早就已经搬过去了,那裘逸轩说的就没错。 「只是……」李钰说,「不是正妻,而是个外室。」 李钰的这句话彻底让晏汀知道自己并没有误会裘逸轩了。 裘妃听完后出来说:「既然已经调查清楚了,那晏汀就是我们裘家的,如果陛下非要把他赐给瑾王,臣妾都不答应呢。」 裘逸轩略显诧异。 刚才不还说不要晏汀吗? 邵准一笑:「没办酒,没进门,也没洞房,这就是夫妻了?好大的笑话!我也没办酒,也没进门,不过洞了房的,她就是我的人!谁也抢不走!」 又是轰隆一声雷霆大怒。 皇帝抄着一堆奏章勐砸在地上,砸完后他叉着腰疾步徘徊泄愤。 李钰好生劝慰:「陛下……」 已经是三更天了,皇帝脑袋嗡嗡疼,他看了李钰一眼,这才压着火气问:「晏汀,你怎么说?」 晏汀跪直身板:「民女要回潮州,民女不是他们谁的,民女是民女自个的。」 「回潮州!」皇帝细细念着这句话,横眉已经拧成了麻花,其实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让她离开,什么事都没了,也不用非得砍了她的脑袋,皇帝转而发问那两人,「你们同意吗?」 裘妃哪里准她完好无损的离去,立马出来说:「自然不同意的,她已经是我们裘家的人了,死都是我们裘家的鬼,怎么能独自离开洛阳城?臣妾不答应。」 晏汀气:「我是我自个的!」 裘妃扯唇讥讽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你选的,你既然已经嫁进门了,那就得待在裘家,你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是说你想回潮州与山里的野男人厮混?这我们裘家可不答应。」 「你……」晏汀说不过。 她在名义上确实已经是裘逸轩的人了,除非裘逸轩休了她,否则她没办法离开洛阳城。 邵准笑了:「孤倒是愿意一年带你回一两次潮州玩玩。」 晏汀:「……」 李钰小声凑到皇帝跟前提醒:「陛下,这可不好判吶,似乎给谁都有理,给谁都不对,这两人都不肯松手,那这晏汀该给谁呢?还是说……处死?」 皇帝眼睛一亮。 李钰继续说:「文祖皇帝在在世时就有过这种事,当时是何、王两家的公子抢一女子,两个人谁也不肯让步,文祖皇帝一气之下就把那女子给砍了,说是此女祸乱朝局……」 皇帝也记得这回事,当时文祖皇帝砍那女子时,他尚未出生的呢,不过也有听人说起过。 「既然都有理,又都不肯退一步,那不如就这样,」裘妃出来说话,「将晏汀分成两半,我们两家各自要一半回去好了,这样陛下也不会难做了。」 裘逸轩震惊:「姐姐?」 「什么?」晏汀双腿发软。 裘逸轩冲到裘妃跟前:「姐姐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裘妃风轻云淡:「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法子吗?」 邵准顶舌笑了:「那裘妃娘娘不是得大卸八块?」 裘妃未入宫时与不少簪缨世家的公子哥们有过暧昧。 裘妃一听果然脸色大变。 可皇帝的耐心已经忍到了极点:「好!就依裘妃的意思办!都愣着干什么,拖出去分了!」 裘妃一把摁住裘逸轩。 「住手!住手!」邵准红着眼睛一把抱住晏汀的肩膀,「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裘妃耸耸肩:「瑾王殿下见谅,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这么一分,也就再没了争端。」 「你……」 「呜呜呜呜……」 晏汀想为自己辩解一两句,可话到嘴边,全部成了抽噎声,她哽咽着往邵准怀里缩,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了如此模样,看来她真的斗不过这些当权者。 她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为什么裘妃要这样待她? 裘妃眼神一暗:「都愣着干什么?分啊!到时候我们让瑾王殿下先选!瑾王殿下如此深情,到时候把晏汀葬进皇陵啊!」 邵准一脚对着来拖人的太监踹下去,紧接着抱起晏汀就要往外走,此时此刻,皇帝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掀龙桌怒吼道:「你!邵准!你站住!你竟然为了个女人……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 傅少奇闻声带着人将邵准团团围住。 皇帝一脚踹翻跪倒在地的太监宫女往下走:「朕本来对你给予厚望,现在,你太令朕失望了,你竟然为了这么个女人要与朕翻脸!她到底是给你餵了什么迷魂汤?!啊!让你将祖宗礼法弃置不顾!与有夫之妇暗通曲款!你……你……朕还未来治你的罪,你反倒不满了,到底是朕太宠着你了!啊!」 第169页 邵准头也不回的说:「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皇帝:「……」 「你站住!你说什么?你为了她,瑾王也不做了?看来裘妃是做对了,这样祸国殃民危及社稷的女人,朕,留不得!来啊!将晏汀当场处死!让她血溅当场!」 「……是。」傅少奇为难的领下旨意。 「且慢——」 情况危急之时,德裕贵妃匆匆赶来,邵准已经身中两刀,只是玄色的衣裳瞧不出来,德裕贵妃朝邵准使了个眼色,而后缓缓走向皇帝跟前:「陛下要处置人,这个臣妾自然管不住,可……陛下忘了,今夜是什么日子了?」 皇帝勐然间醒悟。 德裕贵妃声音温和,瞬间就让皇帝消了怒火,她缓缓走到邵准跟前,仔细的打量了晏汀一番,见小姑娘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李钰出来说:「陛下,今夜是除夕,不能见血。」 晏汀死死拽着邵准的衣服没吭声,邵准用手轻轻将她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 德裕贵妃又道:「不如这样吧,此女太过妖媚,似乎给谁都不好,今夜又是除夕,上天有好生之德,且留她一条性命罢,臣妾身边正好缺个太医,臣妾听闻此女精通药理,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如就让她留在臣妾身边,臣妾也方便日常教导,让她从此改过自新。」 满是杀气的眸子瞬间明亮。 邵准也明白了德裕贵妃的意思。 皇帝看了一眼被邵准死死护在怀里只露出一节裙角的女人然后开口:「晏汀。」 晏汀探出头,她让邵准放她下来,踉跄着跪地领旨。 皇帝走到她跟前:「以后你就跟在贵妃娘娘身边,好好听从贵妃的教导,若再敢与瑾王裘逸轩有任何牵连,朕,定当严惩不贷。」 「是。」 「陛下……」裘逸轩欲出言阻止,裘妃也是暗暗摇头制止了。 德裕贵妃也暗暗替二人捏了一把汗。 待此事处理妥当,天都快亮了,宫门还没开,邵准也出不去,只得去德裕贵妃处歇脚,晏汀被赐为贵妃身边的女史后,一路上也紧紧跟在后面。 德裕贵妃问她话:「你在宫外可还有什么事要办的?」 晏汀细声回:「家中还有一父一姐。」 德裕贵妃:「他们现下在哪儿?」 「父亲在北街裘逸轩的宅子。」晏汀暗暗往德裕贵妃左侧的邵准身上看,「姐姐在瑾王殿下手里。」 德裕贵妃瞅邵准:「赶快把人给放喽。」 邵准撇嘴:「是。」 德裕贵妃又说:「你就去从前万女史的那间屋子歇息。」 「多谢贵妃娘娘。」 待到了地方,晏汀去万女史的房间,邵准一併跟了过去,德裕贵妃当即气得揪住他耳朵。 「她回房间,你跟了去?」 因德裕贵妃才救了晏汀一命,邵准眼下面对着她乖得不行:「母妃是在帮儿子吧?」 德裕贵妃气笑锤他。 「儿子在这里谢过母妃了。」邵准抱拳行礼,「儿子还有些话要跟她说,就先……」 「你站住!」德裕贵妃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说,「刚刚陛下说了什么?你若去找她,那就是要了她的命!」 邵准这才反应过来。 德裕贵妃如实说:「那孩子确实可怜,本宫是救她,不是帮你,以后她就在本宫这儿当差,任何人都不能动她,你也不例外,待她年满二十五岁,本宫自然会放她出宫,届时你若还想着她,母妃必然不会阻拦。」 邵准:「……」 这是亲娘吗? 晏汀也是回到房间后才勐然才想起自己窝在邵准怀里时鼻息间的铁锈味。 第69章 翌日晏汀去给德裕贵妃请安, 那时邵准也没走,正在殿前用餐,她随德裕贵妃的首席宫女秋冬姐姐前去, 身上已经换上了万女史留下的衣衫, 最外面套着一身素绿色的马甲,头髮也是盘的双髻,除了一朵小红花点缀, 再无其他了, 可饶是如此,都只叫人挪不开眼。 邵准淡淡扫过,面上虽无异样, 可心里已经小鹿乱撞, 只可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太扫兴了。 秋冬让她上前:「娘娘,晏女史来了,已经换上了从前万女史的衣衫,她的已经差尚衣局赶制去了,现在带过来回娘娘的话。」 晏汀跪下磕头:「贵妃娘娘。」 德裕贵妃连忙笑着放下碗碟:「怎好端端的行这样大的礼,快起来快起来,多水灵的姑娘啊。」 晏汀叫她捧着小脸欣赏,她的眼睛生得极美, 不足巴掌大的小脸,叫人捧着小巧精緻, 说话声音轻柔曼妙:「要的。娘娘的救命之恩,晏汀无以回报, 今生今世愿追随娘娘左右。」 才见了三面, 就与婆婆相处甚好, 不错不错…… 邵准唇角微微露出笑意。 德裕贵妃捧着她小脸上下细细看了看,又爱不释手的用手摸了摸:「这一双鹿眼与令堂生得好生相像,本宫第一次见你时,都错以为是遇见故人了呢,当时差点泪雨阑珊,听说令堂走得极不安稳。」 说着德裕贵妃语调哽咽,低头用手帕轻轻拭着眼尾。 晏汀忙追问:「娘娘见过我母亲?这个我不曾听过。」 起初德裕贵妃也不知晏汀就是旧友的女儿,还是不久前,她知道邵准对晏汀的意思,特意让人去岭南调查了一番,这才翻出了陈年旧事,便晓得晏汀正是自己故去姊妹的亲生女儿。所以这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当年救下她与邵准的人,正是自己幼时好友的丈夫。 第170页 她笑笑:「本宫非但与令堂见过,而且还是那幼时玩伴,当时你还未出生,自然不晓得我与你母亲的事,故人一别二十经年,现在落得个天人两别,说来本宫还应去你母亲坟前上一炷香的,以安更应该去一趟的。」 「那可巧了呢。」秋冬应和着,「看来是缘分啊。与故人的女儿相见,这可是大喜事啊,娘娘应该开心才对。」 「缘分缘分!应该开心的!」德裕贵妃笑着擦干眼泪,抓着晏汀小手拍拍,然后领着她去用膳,晏汀掀眸瞅了邵准一眼,规矩的侍候在德裕贵妃身旁,德裕贵妃指挥秋冬道,「再去加双碗筷来。」 「是。」 晏汀忙推辞:「不用了。」 德裕贵妃慈蔼一笑:「乖孩子,听话昂。」 「母妃说什么你就听着!」邵准兇巴巴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晏汀被训得没了话,心里却嘀咕着:「这也不是她母妃啊!」 德裕贵妃替晏汀训斥邵准道:「母妃与她讲话,你插什么嘴?越发没有规矩了!」 「我……」邵准算是吃了哑巴亏,知道晏汀有贵妃当靠山,自己算是栽了跟头。 秋冬加了一双碗筷后,德裕贵妃使劲往她碗里夹菜,但都是素食,由此可见,德裕贵妃的心思有多细腻,她之前在这儿只用过一回膳,德裕贵妃竟然就记下了她的喜好,晏汀感动感激之外,再也找不出别的词了。 吃着饭,德裕贵妃问她:「令尊身子骨可好?」 晏汀放下碗碟:「好的。」 其实晏父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或许是因为人真的老了,或许是因为对这洛阳城水土不服。 晏汀起身跪下磕头。 德裕贵妃惊:「这又是怎么了?」 晏汀含泪道:「还请娘娘开恩让我出去看父亲一眼。」 「当是什么事呢!」德裕贵妃见她哭,心都跟着碎了,伸手扶她起来,「本宫在你心里难道就是个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这点小事都不允你?另外,本宫早已差人去了一趟陈府,托陈自修的小妾全权办理此事,现在他们都好生生的在陈府里住着呢,明日便请进宫里来,本宫正好也与故人叙叙旧。」 「娘娘……」晏汀已经感动得稀里煳涂了,其实她早已习惯性的把与邵准亲近的人都想成与他一样不近人情的冷血鬼了,却没想到这德裕贵妃虽贵为邵准生母,却如此通情达理,倒是叫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免心生惭愧。 德裕贵妃伸手给她擦泪:「你知孝悌忠信,这是好事,本宫就喜欢这样的,不过,以后可不许这么哭了,有什么事,只管说罢了。」 晏汀咬唇垂下美眸。 那边邵准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她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在母妃面前竟然这样乖! 他是不是可以肖想一下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娇滴滴的美人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 用过早膳,德裕贵妃让邵准去一趟未央宫给皇帝请早安,也是让他去给皇帝道歉,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的,邵准虽不情愿,可还是听从了。 除夕照例,休三日早朝,不过皇帝也没有贪睡,但脸色一直不怎么好,连李钰也不敢擅自招惹。 小筌子知道昨夜的事,病未痊癒就出来了,他生得剑眉星目,比大多数的女人还要娇媚,脸色却是一脸的高傲,看人只用鼻孔:「我听说昨晚陛下怒了?」 小筌子刚进御前伺候时,还得卑躬屈膝的唤他一声「师傅」,眼下爬上龙床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李钰对他早有不满,可到底是不敢得罪,也只能劝自己忍。 小筌子睨着:「可是因为李公公塞的人皇上他不满意?」 晏汀状告邵准一事皇帝勒令不许传出去,所以大多数人都只知皇帝昨夜大发雷霆,却不晓得所为何事,而小筌子从伺候的宫女那里听到后,就猜想成了李钰因塞人给皇帝皇帝不满意才发的火。 早些时候李钰也做过往皇帝龙榻上塞人的事,当时因为找的人不和皇帝胃口,还被皇帝踹过一脚,这件事小筌子可记着呢,时不时的翻出来挤兑李钰几句。 李钰嗤了一声没解释。 小筌子继续趾高气扬的捏捏耳垂:「陛下可不是什么人都瞧得上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跟我小筌子似的能讨陛下欢心,李公公最好还是少动这些心思,万一引火上身……可就不妙了。」 「瑾王殿下!」李钰一把推开小筌子前去相迎邵准,「瑾王殿下可是来给陛下请安的?」 小筌子一脸不屑的行礼:「请瑾王殿下的安。」 邵准多少知道些皇帝的癖好,他对小筌子这样的人,素来不屑一顾,也不予理睬,只是往殿里看:「父皇起了吗?」 李钰小声说:「昨夜一晚都没睡好,早上起得格外早。」 邵准微微动眉。 「想来应该还在为昨夜的事生闷气呢。」 李钰让他先在外面侯着,他进去请示了陛下再说。 只是片刻,李钰出来,沖邵准摇头,而后压低声音说:「陛下正在气头上,殿下可以明日再过来,其实陛下之所以如此动怒,也是看重殿下的缘故,不想殿下因一个女人,而弃江山大业于不顾。殿下从小就被养在高祖皇帝膝下,应知美色误国这个的道理的,实在不应该在此事上犯错。」 第171页 「美色误国?」这几个字在舌尖上打转,他也有些戏笑。 古史只会把亡国的罪往女人身上推是么? 李钰声音又低些:「可不是么。陛下最忌讳这个,所以才要杀了晏汀,亏得昨夜是除夕,贵妃娘娘又开了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奴才多嘴说一句,陛下昨日对着晏汀说了那样一番话,其实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殿下您吶,若殿下还要与其纠缠,恐怕下次就……」 「多谢李公公。」话毕,人走,不过邵准前脚刚走,那边小筌子就没脑子的突然来了一句:「你快去里面禀报,就说小筌子来了,陛下必定想见我。」 李钰:「……」 五息后,李钰出来:「陛下说不见。」 「什么?」小筌子被当众打了脸面子上挂不住,「不可能,陛下怎么会不想见我,一定是你没说清楚,你再去给我通报一声。」 李钰揣着袖子挺直腰板:「陛下的原话是『让他滚』,小筌子,陛下连瑾王殿下都不见,你又算老几?别以为跪过几次龙床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呀,珍惜些吧,因为用不了多久啊,你就要失宠了。」 「你胡说!」 李钰睨他哼声:「这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你啊,可别太小人得志。」 「你……」 邵准听得眉眼一弯,大步流星的下了高阶,经过御花园的石子路时,正好碰着在御花园折梅的晏汀,她身上披着一件陈旧的红色披风,边角料的一些毛绒衬得她娇俏可人,御花园的梅树生得高,她只能踮脚翘首折枝,忽然娇脚下一滑,细软的腰肢正巧落进他怀里。 晏汀看清楚人,连忙推开后退。 这御花园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人看见了。 邵准一笑,折了那枝梅予她:「小心些脚下。」 「谢殿下提醒。」晏汀福身往外走,路却被他遮挡,她抱着一堆梅枝,肤色如凝脂皎洁,「殿下还有什么事吩咐?」 这女人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对他和对德裕贵妃完全两种态度呢?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是会变脸?怎么两个模样! 邵准绕着梅枝玩,这枝梅上的朵儿,开得又艷又饱满:「你这女人,真是半点都不念着孤!白养了那么久!」 晏汀气恼,想从旁边走,又被拦下,兇巴巴的瞪他。 邵准见她这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宠爱,他从梅枝上摘下一小簇雪梅,凑近插在了她的双髻一边,他再亲密的举动都对她做过,可是这是晏汀第一次因他心跳加速,一时间连唿吸都忘了,眼尾慢慢爬上绯红,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雪梅。 就在邵准背身离去时,晏汀开口叫住了他,她从袖口里拿出一瓶药塞给他就跑了,邵准不由得盯着她逃窜的背影发笑,待人走远,他才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打开瓶塞一看,里面全是白色的粉末,两指捻了些伸到鼻尖闻。 呵!金疮药! 他一笑,用手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好生将药收起,心情不错的离了宫。 晏汀才从御花园跑出去,脸上红晕未消,就撞见了裘逸轩,裘逸轩是特意过来寻她的,见她一脸娇红,第一句话就开口问怎么了。 晏汀心跳难平,攥着梅枝,身怕有人发现她刚刚与邵准在御花园发生的一切,其实也没什么,可这比她与邵准云雨后更要叫人羞赧,她也不知自己是怕别人发现什么。 裘逸轩凑近:「怎么了?」 晏汀摇头:「没什么。」 裘逸轩正经与她说:「汀儿,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去向陛下请旨,以后你就是裘夫人,不是什么小妾,也不是见不得光的外室。」 这一袭话,加上冷风,晏汀可算平静了,她也认真与他说:「我与你本就没什么,还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了,也不要再来寻我。」 「晏汀!」 晏汀头也不回的走了。 邵准后脚从御花园出来,裘逸轩这才反应过来,晏汀脸上的红或许是因为他,邵准故意将已经收好的药,从袖子里掏出来,在裘逸轩面前晃了两圈。 裘逸轩:「……」 宫里的事,很快就传回了裘家,裘薇熙在得知邵准竟然要放弃王位与晏汀私奔时,彻底坐不住了,她当即入宫求见裘妃。 裘妃嘆了口气:「昨夜她本应该死的,陛下明明已经下了杀心,都怪那德裕贵妃,若非除夕夜,她怎逃得过此劫。」 裘薇熙又惊又怕:「姐姐,眼下可怎么办吶?姓晏的妖精去了贵妃娘娘身边当差,这不是……这不是送到以安哥哥嘴边了吗?」 「这倒不用担心!」裘妃昨日也想了一夜,虽说晏汀是在德裕贵妃身边当差,离邵准很近,但是皇帝下过令,如她再与二人有牵扯,就要砍了她的脑袋。裘妃一併与裘薇熙说清楚后,拍拍她肩,「谅他们也不敢胡来!若他们真敢胡来,这不是明摆着给我们送刀子嘛!」 理论上如此,可裘薇熙依旧不想晏汀离邵准那么近。裘薇熙又气又恼:「早知道就应该杀了她的!我真笨,当时就应该猜出来的!以安哥哥怎么会为了朱妙春那么个丑女人去朱家!我早应该反应过来的,害得对付错了人,还被罚了。不过我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以安哥哥会看上已婚妇妇人!还不惜枉顾人伦礼法,一定要和她纠缠。」 裘妃不紧不慢的修剪着花枝,冰冷的眼眸望不到底:「谁又能想到,堂堂皇子,竟然与有夫之妇牵扯不清,这也不怪你。只不过,我们得换个策略了,把人娶进门的法子是用不了了,现在要做的——」 第172页 咔嚓一声剪掉枝桠。 裘妃放下剪刀,接过手帕,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指缝的树油,面色冷血无情。 裘薇熙狂喜:「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裘妃一脸妖笑的看着她:「那就让她看看,这后宫到底是谁的地盘!」 - 德裕贵妃并没有让晏汀出宫,而是将晏父与白芷都请进了宫,三人在相隔数日才得以见面时,狠狠的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看得一旁的李宝儿也泪雨朦胧。 德裕贵妃与晏父去别处叙旧:「老先生的身子骨可还硬朗?本宫还记得老先生当年的风姿呢。」 晏父苦笑摆手:「老了,不中用了,不中用了呀。」 …… 这边白芷捧着晏汀的小脸给她拭泪:「小姐快别哭了,小姐这几日可过得好?住在哪里?有没有挨饿受冻?那位陈夫人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小姐已经是瑾王殿下的……」 晏汀接过手帕印印眼角:「不是,都不是。」 白芷往晏父那边看了一眼,晏父正在与德裕贵妃聊旧事,倒也没有心思听这边的动静。白芷压低了声音问:「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晏汀如实告知:「那日,我逃了后,幸得宝儿姐相救,才不至于冻死在外边,那些时日,我都住在陈府,并没有挨饿受冻,后来宝儿姐知道了我的事,她决心要帮我,就在除夕宫宴,她帮我进了宫,就在昨日夜里,我告了御状。」 白芷捂嘴惊唿。 晏汀嘆气:「我眼下是贵妃娘娘身边负责她诊病的女史。」 「德裕贵妃?」白芷往一脸慈爱的贵妃脸上看,「那不是瑾王殿下的母妃吗?小姐这不是……」 晏汀摇头:「贵妃娘娘待我很好,也不许瑾王殿下碰我的。」 「那就好。」 晏汀一笑:「你呢?」 白芷擦干净了眼泪说:「白芷倒也没什么,只是一直被瑾王给关着,但吃穿不少,甚至比在朱家还好,只是白芷心里一直记挂着小姐与老爷。……我与老爷都是陈夫人接出来的,陈夫人说带我们去见你,然后就御马进了宫,白芷还以为小姐是要掉脑袋了呢,路上没忍住就哭了,再加上除夕那晚,宫里来人问过老爷小姐与裘大人的事,老爷想必也知道了些,小姐该怎么跟老爷说呢?如实告知?」 「还是不了。」晏汀说,「我自个想法子,对了,我想你带阿爹会潮州,等城门一开就走,从水路会潮州,到了写封书信来,以后每月都要给我寄书信,就寄到陈府宝儿姐手里,她自然会拿给我的。」 「那小姐呢?」 「我走不了。」晏汀太明白了,她身不由己,「我只能待在这儿,贵妃娘娘待我不薄,她身子骨又不好,我于情于理都应该留下来照料她,至于阿爹,就拜託你了。」 「小姐!」白芷起身搀着不让她下跪,「老爷也是白芷的爹爹啊!」 「怎么好端端的又哭起来了?」晏父过来了,眼睛也是红的,「汀儿,阿爹听说,贵妃娘娘很喜欢你,留了你在身边伺候。」 晏汀点头:「嗯。」 数十年前的回忆歷歷在目,晏父犹记得自己把贵妃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场景,当时怀里的小孩还在襁褓呢。想着晏父不禁恍惚:「贵妃娘娘与你阿母是旧交啊……」 「阿爹……」 晏父拍了拍她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你就安心留下来吧。」 「是。」晏汀不禁又落了泪。 晏父看她,欲言又止。 晏汀知道他要问自己这些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组织好语言后说:「我与……他离了。」 晏父早就猜到了。 晏汀接着说:「裘逸轩想让我做他的外室。」 晏父闭上眼睛一把搂过她在怀里拍:「我可怜的女儿啊,都怪阿爹没有用,阿爹没有他们的权势,没法子让人嫁个好人家。」 「呜呜阿爹……」晏汀再也绷不住了,她内心更是愧疚,她瞒了晏父好些事,可这些事,她到死都不敢告诉晏父啊,这一切都不是晏父的错,明明不是的啊。 晏父痛心不已:「如果阿爹也能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的,也不至于叫我的女儿让人这么欺负,他敢让你做外室,他竟然敢叫你做他的外室,我的宝贝女儿何时受过这种欺辱啊!咳咳咳咳……」 「阿爹!」晏汀连忙给晏父顺气,「阿爹,我与他已经说清楚了。」 「他!裘家!好欺负人!」晏父踉跄着坐下,伸手指着外边,「真当我们晏家是没人了吗?啊!」 德裕贵妃此时正好过来,见晏父一副气昏脑的模样,连忙出声:「老先生放心,今后有我在,绝不会让汀儿受委屈的。」 晏父回过神:「娘娘……」 德裕贵妃看向晏汀:「我与你阿母私交甚好,你阿爹又救过我与以安一命,这缘分实在不浅。你可愿意认我做母亲?」 「娘娘……」晏汀受宠若惊的被晏父推着过去,晏父挥挥手让她给德裕贵妃磕头,他知道自己时日已经不多了,只想给晏汀找个好归宿,让她后半辈子无虞。 晏汀听从跪下给德裕贵妃递茶:「请受晏汀一拜。」 德裕贵妃笑着接过她的茶水:「你以后便跟着以安唤我一声母妃吧。」 晏汀:「……」 「是,母……母妃。」 第173页 晏父这才安心的撑着石桌起身:「以后汀儿交给娘娘草民也就放心了。」 德裕贵妃莞尔一笑:「那老先生是打算开春后回潮州吗?」 白芷搀着晏父替他说:「是。」 德裕贵妃想了想:「也好,洛阳虽繁华,可到底不是个养病的好去处,还是回潮州的好。」 - 尚衣局那边很快就将衣裳给晏汀送了过来,秋冬负责琼华殿的各项事宜,根本忙不过来,所以就派了自己的得力助手给晏汀说解宫中的规矩,并领着她在宫里粗略的转了一圈,大抵将重要的宫殿与禁忌之处交代,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夏婵也就没有功夫一一细数了。 「你在娘娘身边当差,常去的地方也就那几个,可记住路了?别到时候走错地。这宫里的宫殿虽多,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一个不小心就丧了命。」见晏汀态度诚恳,夏婵也略感欣慰,又伸手指向远处巍峨耸立的宫殿,「那儿,瞧见了没?正是陛下的寝宫,里面大大小小的殿共计几十座,有看奏章的地方,有安寝的地方,有沐浴温泉的地方,什么都有,不过不是我们能去的,除非娘娘吩咐,不过这种事一般也是秋冬姐姐来做,咱们是见不着皇上的。」 晏汀嗯了一声。 那处她前几天去过,甚至还上过龙榻呢,现在想想都后怕。 若皇帝知道那爬上龙床的小太监是她后,会不会再次生出想要处死她的心。 夏婵带她从游廊往外走:「那边咱们今日就不过去了,否则天黑都回不来。喏,离未央宫最近的宫殿,便是当今最受宠的王美人的地方,叫洗华殿,也是咱们宫里最奢华的住处,王美人脾气不好,又受宠多时,你可千万别得罪了,不然贵妃娘娘都保不住。」 晏汀细细看了一眼,见那宫殿与其他宫殿很是不同,墙院刷得椒红,修得极其华丽,屋顶是衔珠展翅的瑞兽,好不娟秀端庄,想必住在里面的人,必定也风光无限。 路过长巷时,夏婵把常走的路给指了一通,这是通往哪哪哪的,那又是什么禁地不能去,最后指向一处深巷时,夏婵特意与她说:「那边基本上就没什么人过去了。」 夏婵指的地方正是朱二夫人当年丧命之地,高墙幽深,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与低沉气,明明是这样高空朗照,可那一处却像是被吞了日月,尽数沉陷阴翳中。 晏汀疑惑:「为何?」 夏婵解释着:「那处偏僻,且住的都是陛下不想见到的人,你知道安鋆的废太子么?」 夏婵不说晏汀还没有发现,这地不正是囿禁安鋆太子宫殿的后面嘛,她之前没注意,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陛下与安鋆有深仇大恨。」夏婵一句话,就把安鋆太子的处境给说清楚了,「昔日陛下在安鋆为质时,妻儿母妃都丧命在那儿,所以陛下对着安鋆恨之莫切。」 所以这也是嘉兴公主与安鋆太子为他所不容许的原因吧。 只是上一辈子的罪孽真的有必要延伸到这一代吗? 傍晚来得快,夏婵加快速度:「那边就是侍卫所,他们是不许来后宫的,只得在外宫这块巡视,一旦发现有外男入后宫,按照大燕的律例,是可以判他劓刑的。从前就有一位世家的小公子,因为误闯后宫撞见了一美人,被人揭发后,陛下一怒之下就劓了他的鼻子,受此劣刑,那世家小公子就再没出过门,如今大约……三十了。」 「会否太严重了些?」晏汀纳闷那小公子不过是撞见了一美人,又没有犯大错。 夏婵不以为然:「你难道不知这男人的占有欲极强?更何况是我们陛下。最可怜的当属那美人,小公子只是被劓了鼻而已,那美人却落了个血溅白练的下场,这宫里的女人本就不值什么钱,失了贞洁的女人就更不值钱了。」 晏汀苦笑:「是吗?」 夏婵并没有注意到晏汀情绪的细微变化,她自顾自的讲:「自古女子名节就是看得最重的。这人死后啊,一共有两个去处。」 晏汀很迷信:「哪两个?」 「一处是天堂,一处是地狱。一般人死后都会进天堂,像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死了之后就会下地狱,除此之外,生前不洁的女人也会下地狱,因为阎王是个男人,最痛恨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了,所以要将她们大卸八块。」夏婵这些也是从老人口里听到的。 晏汀听得浑身后背发汗。 夏婵瞧她脸色苍白也晓得她是被自己给吓着了:「你别怕,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晏汀扯唇一笑:「多谢夏婵姐姐。」 夏婵也是一笑:「我待你这么友善,也是瞧着你有潜力,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呀。」 晏汀只是笑笑。 「裘大人、傅大人。」夏婵瞬间变脸与来人行礼,又见晏汀呆着没动,她连忙伸手拽了拽晏汀的裙摆,晏汀这才回过神,福身给裘逸轩与傅少奇请安。 傅少奇少年意气:「起来吧。你们是……贵妃娘娘宫里的?」 夏婵挽鬓一笑:「是。」 裘逸轩盯了晏汀许久,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欠也道了,人也哄了,接下来他还能做什么?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与其招晏汀厌烦,倒不如让她冷静冷静。 傅少奇见裘逸轩灰头土脸的离开,他上前一步让夏婵行个方便:「我与这位姑娘认识,还请姐姐行个方便,让我们说几句话。」 第174页 夏婵为男色所迷,哪里还想其他,连忙走开给二人望风,见夏婵离去,晏汀迫不及待的感谢傅少奇,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想来她也见不着皇帝,更别提有如今的自由了。 傅少奇当日也是见她可怜,顺手帮一把的事,倒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留她说话,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请我照看安鋆太子?」晏汀震惊,因为宫里没人敢管安鋆太子的事,她虽然也是有心帮那太子的,可这话从素来不愿意惹火上身的傅少奇口里听见,她确实有几分诧异。 傅少奇抿唇一笑:「我知道姑娘懂医术,我在宫里又寻不着其他人,所以还请姑娘答应。」 晏汀更疑惑了:「你为何要……帮他?」 傅少奇倒也不瞒着:「不是我要帮,而是阮兄。噢,正是姑娘问过生辰八字的那位。」 晏汀:「……」 傅少奇笑了:「姑娘倒也不必太在意了,万寿山的事是个误会,都已经解释清楚了。」 「他为何要帮他?」 傅少奇嘶了一声:「阮兄的生母是安鋆国人,他也算有半个安鋆国的血脉,不忍心见太子遭此待遇,所以……我这么说,姑娘能明白了吧。」 晏汀明白的点头:「好。」 「姑娘这是应下了?」傅少奇略惊,「也不再多问几句,毕竟他可不是一般人,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晏汀摇头一笑:「纵使傅大人不说,这个人我也是要管的。」 「哦?」 晏汀又是一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 「那便是一拍即合了。」傅少奇笑的时候有酒窝,「那就烦劳姑娘帮忙了。」 与傅少奇约定好时间,晏汀随夏婵回了琼华殿,路上夏婵也问起过傅少奇与她说了什么,她没说,夏婵也就没问了。 正式担任德裕贵妃的女医官后,晏汀整日泡在古书药堆里,花费了整整一日的功夫,才写出了一张适合德裕贵妃身体状况的药方,让德裕贵妃服下,她守在身旁日夜照料,再根据贵妃的反应,不断调整药方,废寝忘食到有人来也不知。 「晏……」秋冬欲唤晏汀,却被来人拦住了。 晏汀抱着药方从房里出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拿着毛笔就往药方上添加修改,嘴里还不断嘀咕着:「这应再减少半钱,药效应该会温和许多。」 秋冬淡淡一笑,与皇帝说道:「晏女史对娘娘可真是用心,一早就开始忙活了,这样心地纯善的人世上少有啊,奴婢也是第一次见。」 这话明摆着就是念给他听的。 秋冬大抵知道些皇帝有杀晏汀的心,所以也想着如何帮她一把,可见皇帝一副看破了的样子,她也不好多说,只问:「陛下要奴婢去把娘娘叫起么?」 「不用了,让她好生歇着。」皇帝盯着晏汀的背影沉思,「瑾王最近可来过宫里?」 秋冬摇头:「不曾。」 李钰在一旁提醒道:「陛下不是罚了瑾王殿下禁足三天吗?陛下不记得了?」 「倒是给忙忘了!」皇帝捏捏眉心,「瑾王在府里可安生?」 李钰忙回:「安生。」 其实是一点儿也不安生,整日莺歌燕舞的,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他不务正业了,不过李钰不敢往皇帝跟前传,皇帝虽因晏汀的事痛骂邵准,可对他的期冀半点不少啊,不过瑾王如今这做法,倒像是故意唱反调,对皇权没有一点心思。 以皇帝对邵准的了解,他是不相信邵准会安生在府里头待着的,眼下朝中太子不断联络大臣,这让皇帝心里很不安心,总担心太子以后会逼宫夺位。 皇帝吩咐道:「你去传瑾王今日进宫来见朕。」 李钰低头:「是。」 这时候晏汀兴高采烈的拿着药方跑出来:「秋冬姐姐,药方成了,你快……陛下,奴婢拜见陛下。」 皇帝居高临下的打量她,此女果真是生得倾国倾城,难怪邵准为了她不惜与自己作对,就连裘家那小子,也栽在了她身上,此女子,必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他是越发后悔当时没杀了她了。 不见回应,晏汀也不敢抬头。 李钰见状出声:「可是给贵妃娘娘制作的药方?」 「是。」 李钰接过:「可给太医瞧过了?陛下您看。」 皇帝粗略瞥了一眼药方,字如其人,小巧娟秀,不像乡下女子能写出来的,倒是叫人颇为惊喜。 晏汀摇头:「还未。」 李钰递给身后的小太监:「拿去先给太医署的陶太医过过眼再拿过来煎。」 「是。」 这时候皇帝才开口:「起来吧。」 晏汀起身垂着脑袋退避三步,恭恭敬敬的给皇帝让出道来。 皇帝也瞧不见她的脸,只能盯着她的脑袋:「你……」 晏汀连忙过去。 皇帝看她:「贵妃的病如何了?」 于是晏汀就把这些天贵妃的病症一一与皇帝细数清楚。 皇帝听得眉头一皱,却也没有出口打断她,李钰见状也没有叫停了。 晏汀说完:「就是这样。」 李钰偷偷瞧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要知道皇帝也不是个好耐心的主儿,竟然能在这儿听晏汀说这么久的废话。 说完后晏汀又补充一句:「陛下不如进去亲眼瞧瞧娘娘。」 第175页 皇帝迈步往外走:「如此甚好,你好生照料着,有什么情况,就来未央宫。」 「是。」 晏汀恭恭敬敬的目送皇帝离去,待皇帝一走,她才松下一口气,有除夕夜里的事,她是真害怕皇帝反悔突然杀了她。 夜里她应约提着灯笼去找傅少奇,傅少奇稍晚她两步赶来,而然后领着她去了琼瑶殿,为了让晏汀去给安鋆太子治病,傅少奇早已提前支走了宫娥,琼瑶殿是在外宫,看守并不是很严格,夜里时常有夜猫出没,一个人来确实阴森可怖,难怪傅少奇要亲自送她来。 傅少奇在门外守着:「你去给他号脉吧。」 殿内昏暗,烛火像是快要断了气,在微风中摇摇欲坠,晏汀提着灯往安鋆太子脸上照了照,安鋆太子闻光睁开眼睛瞧见了她,转而咧唇沖她一笑:「晏姑娘。」 这一声引得傅少奇回了头。 通过安鋆太子的反应他也知道了晏汀之前曾来过几回。 晏汀放下提灯,打开药箱,又取来丝帕放在安鋆太子腕上,两指开始给他诊脉。 安鋆太子呆呆的盯着她,因为长期生病,唇色惨白皲裂:「晏姑娘,我还有多少时日?」 晏汀收手去找银针。 安鋆太子一把握住她的小手,此刻他已经顾不上礼仪了:「晏姑娘……」 晏汀轻轻推开他的手:「太子殿下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 「倒也不是不信。」他苦笑一声,睁着眼睛冥想,「只是……只是我已没了生的希望,这不见天日的深宫,我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晏汀回头瞅了一眼倚靠在殿门口的傅少奇,她压低了声音说:「太子殿下不如为公主殿下活下去。」 他有些迷茫:「公主?」 晏汀点头:「嘉兴公主。」 安鋆太子冷笑一声无情道:「我与她早已没了瓜葛,我与姓邵的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的皇帝辱我害我毁我,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他的女儿活下去,她对我若有半分情意,就不该由着他们这么欺辱我,也不应该抛弃我。」 当今皇帝在安鋆待过数年,当时受尽折辱,妻儿母妃皆为安鋆人所辱,最后惨死在了硬榻之上,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也无辜溺死,可见他对安鋆恨之入骨,后侥倖逃回大燕,便发愤图强要报此血海深仇。 故而皇帝对于安鋆的恨是理所当然的。 才会如此痛恨嘉兴忘记血海深仇与仇人之子相爱之事。 「公主殿下是有难言之隐的。」晏汀激动,因为只有她知道,此刻的嘉兴正在忍受着何等的煎熬,就是为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嘉兴的产期就在下个月。 安鋆太子盯着她盘问:「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还不是重新嫁了人!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寂寞了才会想起来耍耍!」 嘉兴公主不允许她把怀孕的事告诉任何人,晏汀也不能说出去,于是她转而求其次的说:「我就是嘉兴公主请来照顾你的。」 「你!」安鋆太子眼里终于有了光,「她请你来的?」 晏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否则我与你素无瓜葛,又怎么会冒险来这儿。」 安鋆太子看了她数秒后这才安稳的闭上眼睛:「好,我知道了,你替我谢谢她。」 晏汀犹豫片刻:「那殿下有什么话需要我传给公主的吗?」 下次她去万寿山说给嘉兴听。 安鋆太子眉目蠕动,过了半晌后,才启唇开口:「若有来生,我们都不要生在这帝王家,就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她替我生儿育女,我努力耕侍农从商养她。」 「好,我记下了。」 「多谢姑娘。」 晏汀施过一次针,然后留下了药方:「你让宫娥去太医院领回来煎给你吃,每日服上两碗。」 傅少奇接过:「宫娥恐怕抓不到,还是我去要吧。」 安鋆太子这才看到殿里还有一人:「这位大人是……」 傅少奇睨他:「你不需要知道。晏姑娘,我们走吧。」 出琼瑶殿时,天井大雪纷飞,路面极不好走,于是晏汀走得慢,傅少奇也只能放慢速度。 他问起:「他的病如何?」 「应该是有人帮他请过太医,我去看了一眼罐子里的药渣,应该还是位医术精湛的老医师,用药温和。」晏汀说,「所以安鋆太子的病已经在好转了,只是他自个心情不佳,这也很影响病情的。」 「那我们可管不着了。」傅少奇说,「他自个要是不想活,这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宫,傅少奇不好入内,只能站在门口目送晏汀远去,此地离琼华殿还有一段不小的路程,晏汀拐弯后,傅少奇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在他转身欲离去时,忽然听见一声尖叫,忙转身追过去,那长巷里却不见人影,地上多了一只粉色的小鞋。 第70章 「唔……」 麻袋一罩, 晏汀什么也瞧不见,她感觉自己被人扛着,那两人速度极快的往前走, 而后推开一道破旧的殿门, 紧接着她就落在了地上,通过麻袋的细缝,她瞧见两具身形在面前晃悠, 不一会儿, 只见其中一个点了火引子,捏着鼻子将燃香从麻袋顶端送进来,瞬间她的鼻息就被一股香味侵占, 随着拇指大小的香料燃完, 晏汀已经浑身热得难受, 满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那两人等了一会儿,然后从殿内出去,并且带上了大门。 第176页 隐蔽的空间,难耐的瘙.痒,晏汀都快疯了,她蔫巴巴的躺在地上,津液顺着堵嘴的汗巾滴下, 她睁着眼睛,要死不活的盯着前方。 忽然门外来了脚步声, 明明有什么人在说话,可她连个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 「在里面呢。」 大门从外推开, 晏汀发现一束光, 顺着漏光的地方看过去, 除了模煳的身形,竟什么也看不清楚。 是谁? 裘妃关上门,眼神往麻袋里使:「喏,就在里面了,姐姐知道你还没碰过,今夜就成全了你。」 裘逸轩勐的回头看她。 裘妃一笑:「该不会我的弟弟是个正人君子吧?」 裘逸轩没说话,却默默垂下眼帘。 他自然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否则也不会诓骗晏汀去做外室。 「她吃了迷香,已经认不得人了。」裘妃讲,「你若不帮她解药,人恐怕捱不过今晚。」 说完,裘妃出去,给了他机会。 晏汀无声的流着泪水,她感觉一双大手扶住她的双肩,而后她就离开了地面,麻袋的绳子松了,那人慢慢卷下麻袋,唿吸分明是重了三分。 这么近她都看不清楚是谁,只有一张朦胧得不能再朦胧的脸,可其他感知却比平常异常强烈。 比如他手上的温度,身上的气味,还有唿吸的声音…… 这种被放大了的感觉逼得她整个人就要爆炸了,此刻她能想到的词就只有——空虚。 邵准! 她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上一次佛印寺里被人掐着腰的画面。 对! 只有那样可以救她! 裘逸轩见她被药折磨成水人心里也不好受,但见她这幅活色生香的模样却更加疼惜。 他轻轻捧住晏汀的脸,瞬间手心里全是香汗。 「汀儿……」 他视线往下:「汀儿,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 说完就开始解晏汀的腰封了。 在此之前,他没碰过女人,自然也不会解女人的衣裳,手忙脚乱许久,却依旧不得其道。 晏汀听见那人唿吸越来越重,下一秒竟然难受得自己晕了过去,天旋地转后,等她再睁开眼,人重新被人从床上捞起,不知是因中了药的错觉还是其他,她总感觉面前这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抚摸她小脸的大手,也并未叫她心生厌恶,就好似亲密过许多回。 她腰身柔软,柳条似的往后垂,那人将她一摁,摁在自己怀里,而后轻车熟路的解下了她的腰封,然后拉下领口露出香肩。 堵嘴的汗巾牵着银丝落地,她被人抵着下颌半仰着脑袋抬头看他,粗粝的大手温柔的抚摸着她发肿发烫的唇,最后不深不浅的搅和了两下。 她脑袋一仰,失去了意识。 …… 晏汀做了个梦,真实得仿佛亲身经歷,鼻息间全是丁香花的味道,让人再次浑身一热软。 虽然也看不清楚人,可她总觉得这么温柔的男人,长相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她以一种近乎可怜的祈求姿态,她乱摸乱抓的摸着了他的腰牌,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那人却一把握住她的小手,说话的声音跟着哑了,然后贴着她轻声逗了一句:「上来。」 …… 这一夜过得似乎格外漫长,第二日晏汀醒来一动,就听见自己骨头嘎吱嘎吱的响,她的腰又酸又涨,像是被人用车在身上碾过一回,昨夜的荒唐似乎还未消散,空气中瀰漫着麝香味,她睁着眼睛盯了会儿天花板,看到手里攥着的腰牌,腰牌上写着「瑾王」二字,而后侧身一看,发现旁边放着一枚玉穗,只是一眼,她便知道昨夜那男人是谁了,继而捂着脸嘆了口气。 不过…… 给她下药的人是谁? 邵准虽然行为卑劣,却也不会用这种手段,不过估计他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等下次见面再问吧。 夏婵见晏汀晌午后才从外面慢吞吞的走回来时急坏了。 晏汀见夏婵在门口等她也很是慌张:「夏婵姐姐,这是怎么了?」 夏婵拉着她边走边说:「快跟我走,陛下来了,要问你事。」 「啊?」 该不会是来问罪她的吧? 「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你快些过去吧回话吧。」 几乎是夏婵推着她往前走的,所以也容不得晏汀犹豫。 她内心忧虑皇帝会不会是过来砍她脑袋的。 殿内皇帝与德裕贵妃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起,气氛甚是威肃,晏汀连衣服都不顾不得换,便匆忙赶过去回话,皇帝一脸高高在上的盯着她:「去哪儿了?」 晏汀心虚:「奴婢一早就去采朝露了。」 皇帝问:「那朝露呢?」 晏汀回:「撒了。」 德裕贵妃忙出声替她解围:「陛下这是怎么了?瞧把人吓得,你起来回话,陛下要问你本宫的病情,只管如实回答就是了。」 晏汀起身:「娘娘的身体好了许多,不过夜里的咳疾还需些时日,另外,娘娘总说到了雨天,浑身酸疼,这应该都是年轻时留下的旧疾,得多花些时日。」 皇帝静静看了她许久后起身往外走:「贵妃的病,全权交由你照看,若贵妃有一点不好,朕!」 晏汀吓得头佝更下。 皇帝走到她跟前,用手指着她脑袋:「找你的麻烦。」 第177页 「是。」 皇帝又看了她一眼:「贵妃,朕很是看重,这病有些年头了,一直是吴太医负责的,现在交给你了,你以后每隔五日来勤政殿报一次,不得隐瞒,不得延迟。」 秋冬勐的转头看向贵妃。 皇帝凑近看她:「可听明白了?」 晏汀始终低着头:「是。」 此事德裕贵妃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臣妾差点忘了一件事,臣妾已经认了晏女史做女儿,她阿母与我是旧总角之交,臣妾还未来洛阳城时,那些姐妹们之中,就数与她关系最好了,后来怀以安差点丧命,又是晏神医出手相救,所以啊……」 德裕贵妃过来抓着晏汀的手:「臣妾与这丫头缘分不浅呢。」 晏汀一笑低头。 德裕贵妃护犊子似的看向皇帝:「这丫头手巧,心地又善良,讨喜得很,不如臣妾向陛下请道旨,不如就封她一个公主?」 皇帝盯着贵妃没说话。 德裕贵妃赶紧向晏汀使眼色:「还不快拜见父皇。」 晏汀急忙跪下从秋冬手里接过龙井呈上:「父皇请用茶。」 皇帝面无表情的盯了她数秒,而后接过茶水打开吹冷。 德裕贵妃又说:「嘉兴、嘉柔、嘉顺、嘉禾。不如就封她一个嘉禾公主吧?」 皇帝没喝那茶,转身递给李钰:「让礼部去拟旨吧。」 话毕人走了。 秋冬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到德裕贵妃跟前,德裕贵妃扶起晏汀,见她被吓得浑身冷汗也是心疼,传来夏婵领下下去沐浴,又吩咐秋冬给晏汀换一间更好的住处。 得知她被封了公主,夏婵也跟着欢喜:「我就知道你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贵妃娘娘这么喜欢你,日后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晏汀褪下衣物没入了温池之中。 好人家? 她还配么?! - 年过完,朝堂恢復秩序,皇帝为了安鋆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不久安鋆的新任君王就遣使者送来国书,国书上写着——只要大燕国君肯助他歼灭乱臣,他愿意割城二十五座,并且年年朝贡,再送一名公主来燕,以修秦晋之好。 皇帝应了此事。 李钰问及琼瑶殿那位时,皇帝念着嘉兴的面子,只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让其自生自灭。 晏汀照例去找傅少奇给安鋆太子治病,只是今夜多了一个人,阮天浩在见到她时也很尴尬。 傅少奇笑了:「我们走吧。」 晏汀轻车熟路的给安鋆太子宽衣解带,衣襟一松,从他怀里掉出半块手帕,上面都是些安鋆国的文字,这手帕安鋆太子一直带在身上,应该是个宝贝,她收好放在床边,安鋆太子看了一眼,开始自言自语了。 「这是我母妃临死前留下的,上面摘抄的是我安鋆的治国策,是前御史大夫万安老大人写的,后来他老人家死谏血溅龙庭,我安鋆就再没了往日的气象。都说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我这算什么?活得如此窝囊,死了也不足挂齿。」 晏汀取出银针消毒。 安鋆太子转头盯着她那张在烛光底下美轮美奂的脸:「如今安鋆是谁当国?萧焱还是萧冀?」 晏汀只说:「我不关心这个,所以并不知道。」 安鋆太子忽然一笑:「念往昔,繁华竞逐,嘆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遗曲。」1 「写得可真好。从前读时不解其中滋味,如今才懂介甫的百味辛酸。没人关心安鋆是谁当权,你们关心的就只有自己的利益。」 相处一些时日,晏汀知这太子性格固执,又忧国忧民,否则也不会病这么久。 她施完针,傅少奇送她回去,阮天浩留了下来,说是要与安鋆太子单独聊聊,她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傅少奇瞟了她一眼:「我是不是应该唤姑娘一声公主殿下了?」 晏汀嘆气:「莫笑话我了。」 皇帝让礼部去拟旨,可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想是缓兵之策吧。 傅少奇见没人才敢问上次的事:「上次瑾王殿下可寻找着姑娘了?姑娘没出什么事吧?」 晏汀停下:「你找的他?」 傅少奇老实交代:「当夜瑾王被陛下传入宫,我发现姑娘被人掳走,可身为外男不好进后宫,只能去找瑾王帮忙,姑娘没出什么大事吧?否则我这良心不安,你是我约出来的,却叫你发生那种事。」 「没,」晏汀眼神闪躲,「上次的事多谢你了,你可知道绑我的是什么人?」 傅少奇暗示道:「姑娘得罪过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人觊觎着姑娘,姑娘仔细想想便知了。」 裘逸轩! 晏汀明了,她颔首告辞,回到琼华殿,听秋冬说陛下在,她就没进去守夜了,第二日一早,也偷偷睡了个懒觉。 德裕贵妃见皇帝似乎是在找什么却也没有开口戳破。 待皇帝一走,晏汀就来了。 她想要请旨出宫一趟。 晏汀说:「三日后城门就要开了,我想在那日去送送阿爹。」 德裕贵妃笑:「许。」 「娘娘,瑾王殿下来了。」 德裕贵妃抱着胖猫在美人榻上坐好:「让他进来。」 邵准进来时第一眼就被立在贵妃娘娘身旁的婷婷倩影引起了目光,德裕贵妃见他盯得两眼发呆,只恨自己是养了个没出息的傢伙。 第178页 「何事?」 邵准这才回神:「儿子来给母妃请安的。」 德裕贵妃气笑:「果真?」 邵准去旁边坐下,位置抬眸就能看见晏汀:「自然。母妃的病可好些了,晏女史?」 晏汀怔了一下,双耳发红,那夜他在她耳边唤的正是这个,连语调都一模一样。 「什么晏女史!」德裕贵妃说,「她如今可是你妹妹!」 「妹妹?」男人发笑。 这笑声引得不堪入目的画面再次流了出来。 那一夜她怎么就会听了他的话?! 邵准盯着她笑:「这是哪门子的妹妹啊?」 德裕贵妃戳他脑门,想叫他少想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礼部已经在拟旨了,以后她就是嘉禾公主,你不得再如此放肆,她可是你的妹妹。」 邵准还是盯着她笑:「好妹妹,先叫声哥哥来听呗,我还没有过妹妹呢。」 晏汀被他这轻浮的言语都得面红耳赤,完全是抬不起头来,最后只能请旨先出去透口气。 德裕贵妃见晏汀离开,也开始与邵准说正事了:「我听说太子在前朝已经开始鼓动大臣了?」 邵准这才收起浮想,一副正经人的模样:「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天子,他与大臣走得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母妃也关心这个?难不成母妃是担心太子……逼宫?」 德裕贵妃心里一颤,连忙示意秋冬出去,等殿门一关,再没了旁人,她才敢让邵准继续说下去。 邵准眉眼冰寒:「他说的?」 德裕贵妃嘆了口气:「你当陛下为何如此忌惮太子又提拔你,不就是为了让你制衡太子吗。」 邵准嗤了一声:「他当天底下所有人都会做他做过的事。」 「以安!」德裕贵妃这下严声呵斥住他,「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了!母妃听了不高兴!」 「……是。」 此话一出,德裕贵妃再没了心思留邵准说话,脑袋一撇,已经开始逐客:「你回去吧。」 邵准欲言又止的看了母妃许久,最后外袍一甩潇洒转身而去,往日的那些时,再一次扑面而来,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脚印,碾出一道道鲜红血腥的疤痕。 「准儿,看见了吗?他这是要逼宫——」 秋冬叫了一声邵准,邵准摁了摁太阳穴,抬头神态自若。 「殿下与娘娘吵架了?」 秋冬伺候德裕贵妃近二十多年了,她心思细腻,洞悉人性,知道德裕贵妃心中所想,也清楚邵准与皇帝之间的芥蒂。 邵准从小被养在高祖膝下,从情谊上来说,其实他要与高祖更亲近些,再加上邵准性子与高祖有着同样的血性,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不少京中贵人都在他身上瞧见了高祖年轻时的影子。 后来皇帝为了顺利登上君位,不惜联络朝臣逼宫高祖退位,高祖退位当夜就死在了未央宫,后葬入皇陵被尊为燕高祖。 正是因为皇帝自己做过这种逼宫夺位的事,他才会如此忌惮当今太子笼络朝臣的举动。 秋冬语重心长的劝:「殿下,娘娘深爱陛下,如果殿下也深爱娘娘,就忘了那些事吧……」 如果不是因为他深爱的母妃,他怎么会容忍皇帝这么多年。 秋冬停在绿油油的大树底下,树叶茂密,嫩芽抽枝,一片生机盎然:「奴婢再多劝一句,殿下不该如此荒废的,无论是为了仙逝的高祖,还是贵妃娘娘,亦或是如今的晏女史。」 - 皇帝下朝直奔王美人所在的洗华殿,王美人许久不见他,人黏得很,又吃醋昨日皇帝在贵妃宫里歇下了,小嘴噘得老高,偏皇帝就是爱她这种小性子。 「你呀你呀!」皇帝笑着捏她鼻头,「惯会吃醋撒泼的!朕是天下之主,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王美人趴在他肩头上蹭:「可臣妾就想陛下是臣妾一个人的,臣妾只是个小女人,不懂什么雨露均沾的大道理,只晓得陛下是臣妾的丈夫,就得看着臣妾一人。」 皇帝扶着她到自己跟前,想起小时候没人疼爱的时光,他略微有些恍惚:「也就在你这儿,朕才觉得,自己被人深爱。」 王美人嗯了一声扑进怀里 。 皇帝的生母乃出身下贱的奴婢,后来有幸承了隆恩,被封为百石的良使,他自幼就不得高祖宠爱,娶妻也都是挑的别人不要的,后来大皇子病逝,三皇子战死沙场,他才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可纵使是成了太子,他依旧是不得高祖宠爱,所娶女子也都是为了他的权势,全天下真心爱他的人,似乎就只有王美人了。 「啊——」 皇帝扶着王美人一转,抽手扯下了红帐罗缦。 「陛下……」 李钰冒死隔着屏风传话。 「军机大臣们已经到了勤政殿,陛下,您看……」 王美人娇嗔一声,趴在皇帝身上不许他走,又用小手戳戳皇帝的唇,皇帝也是爱不释手的掐了她两把,安抚几句,便穿上华服随李钰走了,与军机大臣们商议完国事,天已经暗了一半。 「陛下请用茶。」 皇帝抬头一瞧,发现送茶的不是李钰,而是许久不见的小筌子,他面若桃花,病色全无,看样子是把病养好了,身上一股香味。 小筌子眉目传情:「陛下要去沐浴吗?」 皇帝放下茶杯:「让李钰进来伺候。」 第179页 守在殿外的李钰一听连忙进来听候差遣,只见那小筌子的脸色都锅底还要黢黑。 伺候皇帝沐浴时,李钰再一次冒死发问:「那小筌子……」 皇帝愣了会儿:「以后不用来未央宫伺候了。」 李钰暗喜:「欸。」 「那今夜传……王美人伺候?」 皇帝沉思,抬手打住:「就让上次那小太监过来。」 李钰:「……」 皇帝回头看他:「怎么了?」 李钰密汗涔涔的跪在地上求饶:「陛下恕罪,上次那小太监她……她是晏女史假扮的啊。」 「什么?!」 李钰磕头铛铛响:「陛下恕罪。」 竟然是她! 那她就知道朕的那些事了! 李钰端着帽子试探性抬头:「陛下是要杀了晏女史灭口么?」 皇帝一个眼神剜过去,他从汤池里走出来,等宫女帮他擦身更衣后,皇帝才盯着李钰,半晌之后来一句:「你去传她来见朕。」 「现在?」 天色已晚,似乎不太好,皇帝犹豫,垂眸沉思后,改口了:「让她明日早朝后去勤政殿侯着。」 「是。」 第二日一早,晏汀知道了两桩事,第一桩是裘逸轩被革职了,原因是他被人抓到外男夜里进后宫,裘逸轩一倒台,傅少奇便成了禁卫军的头把手,皇帝还亲自给他赐了门婚事,要嫁给他的正是嘉顺公主;第二桩便是皇帝让她去勤政殿问话,来传达旨意的,是李钰。 李钰悄咪咪的暗示她:「女史可知陛下传您过去是为了何事?」 晏汀摇头表示不知。 李钰低声说:「除夕夜里的事,晏女史本该死的,幸得贵妃相救,这才活到了今天,可女史心里也明白,陛下对女史的杀心,从未消失过。」 「陛下要杀我?」 李钰笑了:「女史除了此事,还有一事,不知女史记不记得龙榻上的小太监……」 晏汀被吓得瞬间瞳孔失色。 「所以,陛下有两个要杀女史灭口的理由。」李钰吓唬她,「一会儿到了勤政殿,女史活不活得成,那得全看女史的了。」 晏汀低头擦擦眼角:「什么意思?」 李钰凑近提醒她:「讨人欢心的本事女史应该是有的吧?」 上次听到这种类似的话还是她去刑部求行刑部尚书救朱时叔呢,当时她没怎么听明白,可现在瞬间就懂了这个「讨人欢心」是怎么讨了。 李钰一笑拱手让道:「女史这边请吧。」 晏汀:「……」 李钰将晏汀送入勤政殿后并没有作陪,而是让她独自一人先候着,自个就先行出去并带上了大殿的门,她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正踌躇无措之际,殿内来了人,也是穿着一身太监服的男子,不过略施粉黛,妆容精緻,比寻常的公公看上去尊贵几分,头髮丝都比常人香,那人瞧见她,也是一脸疑惑。 能擅自出入勤政殿的公公想必不是一般人! 李钰都尚且不敢如此,那此人的地位肯定是更高了,除夕夜里李钰说的那番话突然在她耳际闪现,莫不这人就是「侍候」龙榻的小筌子?不提也罢,一提便是越瞧是越发像了。 晏汀福身行礼:「公公好。」 小筌子满意的笑了:「还算懂点规矩,你是哪个宫的?以前怎么没见过,来这儿又是干嘛的。」 不管是小筌子还是其他公公,地位都是在她之上的,晏汀不敢有所怠慢,她的小命本就是拴在裤腰上,可不敢得罪人,便也一五一十的回他的话:「贵妃娘娘宫里的,陛下传我来问娘娘的病。」 小筌子绕着她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的打量一番:「倒是生得标緻,王美人都不及呢。」 「公公谬赞了。」她心慌得很,这话可不能让王美人知道,上次万寿山她见过王美人,知道她是个聪慧敏锐的人,也颇得皇帝青睐,是万万不敢树敌的。 「不过……」小筌子眼神凌厉,似刀似剑,「陛下何时如此关心过贵妃娘娘的病了?还特意请宫女过来问话,要请也是请的秋冬,怎么会叫你过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诓我!准是自作主张偷摸着熘进来的!你心里的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儿算你倒霉,叫我给逮着了,若我不让你吃点教训,以后阖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学你这勾当,未央宫成什么地方了!还不快给我跪下!」 「放肆!」 雷霆闷声,大殿乍泄。 「陛下……」 小筌子赶紧收起举高的大手,一脸谄媚的跑过去给皇帝请安,皇帝竟看也不看的一把推开他,径直走到晏汀面前查看她。 晏汀缓缓放下护脸的小手迅速低下脑袋。 皇帝满目怒火,一剜剜到小筌子,小筌子见状自知是触了龙颜,眼珠一转,恶人先告状:「皇上,皇上,都怪这狗东西,竟然偷摸着躲进勤政殿,妄想爬上龙床,此等心术不正之人,陛下一定要严惩不贷啊陛下……」 皇帝瞥了一眼晏汀,见她也不为自己辩解,这样似水柔和的性子,他还当真是少见,反观地上这个跟了自己快一年的人,如今却发现他面目丑陋,告状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作呕,他当初是瞎了眼么,到底是怎么瞧上他的。 「是朕让她来的!」 小筌子:「……」 第180页 他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一把抱住皇帝大腿哭诉:「奴才不知此事啊,奴才真的不知道她是陛下叫过来来的,若知道,也不敢如此,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从前朕竟识不清你还有这幅丑陋不堪叫人作呕的面目,今日算是瞧明白了!」皇帝一脚踹开他,对着门外李钰喊,「李钰,把他拖出去,不要叫他碍了朕的眼。」 早已蓄势待发的李钰背光立在大殿门口,他低声回了一声:「是。」 小筌子双脚一软,怔怔瘫在地上。 这…… 从前比这更大的事他不是没有犯过呀,就连他抢了皇帝送给王美人的东西,皇帝也都没有跟他计较,眼下他不过是骂了这宫娥两句,陛下竟狠心如此待他。 「不……」小筌子手脚并用的爬回来,死死抱住皇帝的小腿,「皇上,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求皇上念在昔日旧情的份上饶了奴才一次吧,皇上以前可从未罚过奴才啊,奴才离不开皇上……」 「李钰!」 李钰沖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乎是架彘肉似的把小筌子给拖出去,任他如何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还是渐去渐远了,李钰仰头眯眼盯着这顶好的日头用手掸了掸肩上的灰尘,弃之如屑的说:「楞着干什么?等着龙颜大怒吗?」 两侍卫会意,抓着小筌子的脑袋就往雕有龙纹的石柱上撞,然后在空中抛出一道华美的弧度,最后咣当一声惊天闷雷,哭喊声只在瞬间就没了。 李钰捏着鼻子拍拍空气中的灰尘:「赶紧处理干净了。」 「是。」 一盏茶的功夫,外面仿佛什么都诶没发生过,日头照样朗照,而小筌子撞得鲜血淋漓的石柱,已经白得发光发亮,龙爪上隐约还能瞧见点猩红。 殿内晏汀颤颤巍巍的跪在案前,她知道皇帝有杀她的心,可也有留她不死的理由。 皇帝一言不发的坐在案前,最后挪动身子往前些,拿起一根金杆子,抵着她下颚抬高,晏汀眼眸低垂,哽咽着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 晏汀掀眸,泪眼朦胧:「父皇。」 皇帝眯了眯眼,又离她近些:「除夕夜里的小太监是你?」 「我不会说出去的。」晏汀磕头求饶,「您不要杀我。」 「晏汀,你可知道……」皇帝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睨着她发抖的双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皇帝蹲下低声警告:「都活不过明天。」 这下晏汀哭得更凶了。 又不是她自个想要知道的,分明就是李钰他找上门来的 她找谁说理去啊! 皇帝伏低抬起她的头:「亦或是……像李钰那样。」 晏汀咬唇看他。 皇帝又离近些:「小筌子没了,朕,床榻空虚。」 说着他满是侵略性的眼神顺着晏汀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往下走。 忽然瞧见些什么,皇上上手扯开她的衣领,那密密麻麻的吻痕,沖得他头皮发烫,顿时暴躁如雷。 皇帝一把掐住她下颚:「你胆敢……祸乱朕的后宫——」 晏汀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她缓缓闭上眼,异常平静的说了一句:「请陛下赐死。」 皇帝气笑,一把甩开她,然后叫来了李钰:「李钰——」 李钰才处理完小筌子的事,进来竟发现事态转变如此之快,刚刚皇帝不还在维护晏汀吗,怎么突然就雷霆大怒了呢。 皇上咬牙切齿的盯着晏汀:「把她拉出去砍了!」 李钰:「这……」 皇帝发了狠的抄着奏章往李钰脑袋上砸:「此女祸乱后宫,其罪当诛!其罪当诛!」 李钰跪下:「陛下三思。」 这后宫是他的后宫,晏汀是他后宫里的女人,他绝对不允许有外男染指他的女人,绝对不行!!! 皇帝脚步混乱的走下去,他已经被气得头昏脑涨了:「怎么,朕使唤不动你了?李钰!把她拖出去砍了!拖出去!——」 李钰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然后做请的姿势让晏汀随他出去,晏汀自知无论如何都得死,也就没想着再挣扎了,素手撑着弱不禁风的身板起来,她无声无息的往外去。 皇帝狰狞着面孔盯着她那倩影翩翩,头疼的使劲摁了摁眉心,就在晏汀前脚房要迈出殿时,他开口了:「你……你当真不怕死?」 李钰欸了一声拽住晏汀:「陛下问你话呢,快。」 晏汀含泪一笑:「怕。」 皇帝疾步下去:「怕!既然怕,你为何……」 晏汀摇头:「一女侍二夫,还是俩父子,这事,我办不到。」 李钰暗暗往皇帝脸上瞧。 说罢晏汀扶住门身,前脚跨出了殿门槛。 「你站住!」皇帝再一次叫住她,「你……站住。」 李钰拱着手:「陛下?」 皇帝口里默默又重复念了几遍「你站住」,他那略显苍凉的背影往案上走。 「李钰,送她离开,朕,倦了,朕倦了……」 李钰欣然发笑,小声说了一句:「恭喜晏女史,你的命,这才算是保住了。」 除夕夜那次的活命还真不算活命,毕竟当时皇帝碍于形势与贵妃的面子;但这一次……晏汀的命算是彻底保下了。 晏汀离开后,皇帝问了李钰这么一个问题:「李钰,到底是应该让她做朕的儿媳妇还是媳妇?」 第181页 李钰咧唇:「这……」 皇帝挥手让他下去。 - 夏婵急匆匆的找到晏汀:「你怎么一大早就没个人影啊?」 晏汀擦了擦眼角:「出什么大事了?」 夏婵笑:「是好事。」 好看的眉头皱起,晏汀洗手帕擦脸,她满脸的泪痕,眼睛也是肿肿的。 夏婵抱着她手晃:「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好事?」 「与我有关?」 夏婵嗯嗯点头。 晏汀摇头表示不知道 夏婵一笑:「礼部册封你为嘉禾公主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下来了?」这确实是个惊喜 她才死里逃生,没想到竟然真成公主了,礼部突然颁了这道圣旨,是不是意味着,皇帝不打算将她纳入后宫了?且那边传旨的公公已经带着圣旨过来了。 看来是真的了! 册封公主的大殿仓促的定在了今日,皇帝还应允她就住在德裕贵妃的琼华宫侧殿。 只是册封典礼刚一结束,宫里又发生了另外一桩大事。 ——安鋆废太子逃宫了。 宫娥们讨论得正起兴,晏汀多少也听了几句。 「就昨儿个夜里,似乎是有人帮忙,但具体是谁还没有查出来,但已经逃了,现在估计都出洛阳了,抓肯定是抓不回来的,陛下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已经罚了傅大人三十板子,怪他失职之罪。」 「说来傅大人也是够倒霉的,择日就要迎娶嘉顺公主被封驸马了,偏偏又来了这档事,估计这婚事得往后推了。对了,那安鋆废太子是要回国夺王位吗?」 「这是必然的呀,他原本就是太子,安鋆朝局本就动盪,看样子又要翻天喽,这老百姓苦啊。」 「我们皇上会帮谁呢?」 「谁给的诱惑最多就帮谁呗。」 「……」 安鋆废太子逃了? 晏汀脚步加快的往侍卫所走。 那嘉兴公主和她的孩子怎么办? 晏汀找到傅少奇时,他正因遭了板子躺在床上休息呢,见是她来,不好意思的拉上被子遮盖臀部,晏汀急着问安鋆废太子的事,所以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太唐突,也没有注意点傅少奇的窘态。 「安鋆太子当真逃了?」 傅少奇搁着下巴:「嗯。」 「已经离开洛阳了?」 傅少奇点头:「嗯。」 晏汀嘆气,扯了扯袖子,现在可怎么办?嘉兴公主的产期应该就在下个月,看来知道到时候让嘉兴去安鋆找他了。 傅少奇回头看她:「你要不要先出去?」 晏汀歪头不解。 傅少奇有点无奈:「我这情况实在是不宜招待你。」 晏汀:「……」 邵准远远的就瞧见晏汀从傅少奇处红着脸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太阳有些刺眼,他叉着腰,眯眼瞧她。 晏汀不想搭理他。 邵准拦住,看了看她的穿着和打扮,也听说她被册封一事,不过没来得及去帮她庆祝:「你还真成了我妹妹?」 有了公主的身份,晏汀说话也硬气了,她抬头挺胸:「是。」 邵准一笑,用手勾她下巴,是逗家里那只松鼠的手法,也逗得她炸毛才肯罢休,不过他也学会了适可而止,在晏汀真动怒时,及时的收住了手。 晏汀气:「我先走了。」 「你是为了安鋆太子一事来的吧?」此话一出,晏汀果真不走了,邵准早就猜到了,「之前我带太医去看他,太医说有高人替他诊治过,那人……想必便是你吧。」 晏汀生气的时候眼睛会瞪圆,像一只要发飙的小奶猫,不过也只会张牙舞爪的张嘴嗷。 「随我进去?」 晏汀低眸思量。 邵准捏她脸蛋一笑:「你想问的我都知道。」 晏汀:「……」 本以为只是邵准一个人来的傅少奇在看到刚刚驱逐出去的晏汀时抱着脑袋啊了一声。 「人查出来了。」 傅少奇尽量忽略晏汀的存在:「……阮天浩?」 邵准重重点头。 其实安鋆太子一逃,傅少奇就猜到是谁了。 阮天浩借着自己看守洛阳城的便利,让安鋆太子几乎顺通无阻的出了洛阳,并且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纵使皇帝要派人去找,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不过还有一点你不知道,」邵准说,「阮天浩是安鋆王室闻骁的后代。」 傅少奇差点惊掉大牙。 「所以啊……」邵准拍了拍他肩膀,「你要摊上事了。」 傅少奇:「……」 他私自去帮安鋆太子治病的事,又擅自带阮天浩进宫看望的事,一旦被有心人扒出来小作文章,皇帝都可能在一怒之下将他视作奸细。 邵准转身缓缓看向已经把心虚不安写在脸上的女人:「你也逃不掉。」 晏汀:「……」 傅少奇男子气概,二话不说就主动揽责:「这是我一个人做的,干系不到她。不过现在也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我只想问你们俩,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去啊?我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太想见到你们。」 晏汀噗嗤一声捂嘴笑了。 邵准盯着她的笑颜也浅浅露出一抹微笑。 离开侍卫所,她发现邵准一直跟在她后面,实在是忍不住停住,她转身看他时,春风吹起万千青丝,也醉了少年的心。 第182页 晏汀噘嘴:「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长巷不长,爱意不减。 他一步一步的朝她靠近,最后执子之手与尔同说。 「你……」晏汀躲,「你松开!」 他在她耳边吹气:「我们不是兄妹吗?」 晏汀:「……」 「兄妹之间,」他低头看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本该如此。」 晏汀红着两颊垂下了脑袋。 这是哪门子歪门邪道说的混帐话…… 第71章 午间晏汀与邵准一同在德裕贵妃处用午膳, 德裕贵妃正巧就提到制衣一事了,当即就传来了尚衣局的女官,这一幕与她上次入宫时的那次好像, 只是上一次尚衣局是给裘薇熙做, 这一次变成了她,没想到事态发展竟如此迅速。 女官为晏汀测量时邵准屈着一条腿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盯着看,德裕贵妃瞧见了咬牙切齿的揪他胳膊, 其他宫女无一不是在替晏汀害臊的。 女官一一记下:「接下来要量的地方, 瑾王殿下是否迴避一下?」 邵准一笑背过了身。 他摸都摸过,不下数十回了,还怕被看? 晏汀扫到邵准唇角的笑意时不察脸红。 他是真的不知道臊的吗?! 替晏汀测量完后, 女官拿来了花色供她挑选, 晏汀只选了两件稍素的料子, 忽然邵准指着一块布料问:「那件拿过来看看。」 女官递过去:「这是陛下赐给殿下的,奴婢想着殿下也在,就顺道拿过来了。」 「用这个给她制一身。」 「这……」女官有些为难的看向德裕贵妃。 「孤说可以就可以!」 晏汀自知不合规矩,当然不会接受:「我不要。」 邵准赌气的说:「那就什么都别要!」 晏汀也赌气:「不要就不要!」 「……」 「好了!」德裕贵妃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拿去给嘉禾公主制一身来,免得有人在我耳边吵吵,聒噪得很。」 邵准又恼又气:「……」 晏汀默默低头烫了脸蛋:「……」 女官福身领旨退去。 可就算德裕贵妃发了话,邵准心里的那口气还是下不去, 他确实是想不明白,单单晏汀对他怎就如此叛逆, 越想越气,越想越恼火, 索性他置下碗筷, 离席而去了。 德裕贵妃含笑目送自己那没出息儿子被气走的背影, 又回头看看坐在自己身侧方一言不发的小女儿。 一个太过克制,一个太过冲动,这加在一起,可不得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的,何时是个头啊,总要有一方妥协才是。 她本来以为晏汀与邵准吵架,会是晏汀受委屈,可这么看来,倒是她儿子受气了,也不知道眼睛红没红。 想着她冷不丁的又乐出了声。 晏汀呆呆的闻声望过来。 终于到了晏父与白芷回岭南的日子了,晏汀从贵妃那里拿了出宫令牌,因为晏父与白芷开船的时间是在晚上,于是晏汀先去了一趟佛印寺,此次上山的路远比冬日里好走些,上山后她照惯例是先去大雄宝殿礼佛,然后才去的后山。 礼佛时,她盯着香台,罪恶感由心而生,此处可是最神圣的地方,她却与人在这有过禁.脔,到底是亵渎了神灵。 坐在大雄宝殿前支着桌子收香火钱的小尼姑见她面露愁容,就主动问起来了:「这位施主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听着寺里的古钟鸟鸣,俗尘之事本应抛在脑后,可晏汀越是到了此处,罪恶感却越发深刻。 小尼姑一脸真诚的盯着她。 晏汀用余光瞟了一眼功德箱:「做功德真的可以赎罪吗?」 小尼姑回:「自然是可以的。这捐得多,赎得就越多。」 晏汀起身将邵准留给她的那枚玉穗捐进了功德箱,小尼姑是个六根尚未清净的尼姑,对红尘之事眷恋由在,她之所以上山,那是因为荒年飢困,走投无路了才来到此地寺里的师太见她可怜,这才留她在这儿收取香火钱,她只瞧一眼便那玉穗价值不菲,却见对方弃之如粪土,便不难晓得对方内心愁容。 小尼姑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如此大方,我佛定会看到的。」 晏汀之所以捐了玉穗,一来是想在此与邵准划清关系,二来也是希望玉穗的贵重可以替她恕罪。 小尼姑见她出手大方又瞧她天资过人,必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心里立即盘算如何宰她。 思罢,她说:「施主可要贫道给您算一卦?」 晏汀摇头:「不了,我有要事在身,改次吧。」 小尼姑却不许她走,头一回见着这么好骗又这么大方的,小尼姑哪里捨得就这么放了她,已经伸手拿来了一筒卦签。 「施主挑一个。」 晏汀见状伸手摸了一只递给那尼姑。 尼姑一瞧,倒吸凉气。 晏汀果然被骗:「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您快告诉我。」 小尼姑又是一声长嘆,装模作样的徘徊踱步,一副欲言又止的难为相,晏汀看得心慌慌,连忙追问小尼姑何由。 「施主……嗐……」小尼姑话到一半又重新咽了回去,「施主这卦,可是大凶大险之兆,贫道闻所未闻,恐怕……嗐……」 「何解?」今日便是晏父与白芷一同回潮州的日子,她可不想出半点事故,若能从小尼姑这里窥得一丝天机,兴许能躲避此难。 第183页 小尼姑皱着眉头砸舌:「此乃天机,本不该泄露,可念你与佛有缘,便说与你听吧,施主近来会有血光之灾,兴许还会连累家人。」 晏汀:「!」 「不过不用怕!」小尼姑画风一转,「世上俗尘皆可解,既然已窥得天机,我佛慈悲,贫道也不能见死不救,否则良心不安。」 「多谢小师傅。」 小尼姑继续编:「我仔细瞧了瞧施主,施主应该善结善缘,不应有此劫难,怎么会摊上这事呢?莫不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 晏汀一听心慌意乱,脑海中只有邵准的脸。 小尼姑啧了一声:「施主的劫便是从这个——『金』字上来的。」 晏汀大惊: 「金?」 「这俗尘之事啊!所有的贪念恶念其实都是来源于这么一个金字!金乃万恶之源!」小尼姑有模有样的说着,「施主可以把身上与金有关的所有脏东西一併丢进这功德箱里,这俗尘的烦心事皆可了。」 「既然是罪恶之源,那不会玷污了功德箱吗?」晏汀是真信了这小尼姑的鬼话。 「我佛自然可以洗去这些东西身上的罪孽。」 晏汀二话不说就将自己身上的金银珠宝以及荷包全部放进了功德箱内,只听见咣当一声,仿佛她身上的罪孽也全部进了那功德箱。 小尼姑笑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无虞。」 身外与「金」有关的东西她都给丢进功德箱了,那一些她没办法抽身而去的东西呢?邵准或许才是那个「金」字的根源,以及她曾经在佛祖面前犯下过的淫罪。 「身外之物可去,那一些丢不了的呢?」晏汀说,「还请师傅教我如何赎罪。」 小尼姑愣住了,她除了骗人钱财外,哪里知道该怎么赎罪啊,忽然瞧见山下千层台阶,瞬间灵光一闪来了主意:「施主可听说过朝圣者?这源自九州最西边的一个小国,国人为了洗清凡根皈依佛门,便朝着寺一路朝拜。」 「佛陀寺?」 「佛印寺也可,施主看到那些台阶了吗?一步一念,三步一叩。念的是六字真言,叩的是造世之主。中途不可放弃,否则,就将前功尽弃,阿弥陀佛。」 晏汀亦双手合十与她颔首。 小尼姑面带微笑的送晏汀离去,忽然听见背后一声「你又在骗人」,吓得小尼姑赶紧回到香火台前念经。 去到后山,院里清净,亦是荒凉,她推门进去,只见嘉兴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虽然是在小憩,可额头全是密汗,眉眼也拧巴的扭在一起,一旁的桌子上,还摆着没喝完的药,只是不见宫娥二人。 晏汀拿过嘉兴的手给她诊脉,就在拿起她手的片刻,嘉兴睁开了眼睛,瞧见是她,含笑松开咬唇的贝齿,声音虚弱无力,如同古稀老人:「你来了。」 晏汀点头:「你怎么样了?」 嘉兴伸手摸了摸骇人的肚子:「我好像快生了。」 「可是还不足月啊!」晏汀粗略算了算时间,嘉兴的产期是在下个月。 嘉兴握住她手,已经感觉到阵痛:「他是不是已经回安鋆了?我知道他已经回去了,这个孩子是我强要来的,註定要为他遭点罪了,你来了就好,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叫他平安出世。」 晏汀严厉纠正:「是母子平安!」 密密麻麻的细汗混成一大股流进颈窝,嘉兴咧开那破裂的白唇沖她笑:「晏汀,我对不住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与以安的事了,我还帮着他,我甚至有过一段时间试探以安对你的情谊,我怕他要娶你为妻,我怕你耽误了他的前程和名声,可是你……」 晏汀湿了眼。 嘉兴死死握住她的手:「可是你还这么待我,你的情我邵飘记住了,来世我当牛做马的偿还你。」 「会没事的。」晏汀安慰她。 嘉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是笑又是哭的:「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我的报应总算是来了,在万寿山的这几个月,我什么苦什么罪都受过了,可是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我求你了,佛祖,阿弥陀佛,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我求求你了……啊——」 「怎么了?」晏低头抹泪之际听见嘉兴的叫声,嘉兴握她的手狠狠发力。 「我要生了!我要生了!」 正此事,俩伺候的宫娥带着一产婆回来了,产婆一见嘉兴的羊水破了,又见嘉兴被催残得这幅鬼样,当即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嘉兴发了狠的叫住她:「本宫是大燕的嘉兴公主!若这胎儿保不住!本宫诛你全族!」 产婆瞳孔放大,人呆滞。 俩宫娥连忙推那产婆进去:「别磨蹭了,快帮忙啊,要是公主出了事,我们都活不成。」 晏汀既慌乱又冷静的去到一边写药方递给其中一宫娥:「你去山下的药馆。」 宫娥接过撒腿就往外跑。 产婆已经准备好接生,一边擦汗一边叫嘉兴加把劲,可嘉兴身子早就虚了,愣是半点力也使不上力,产婆看了一眼说:「去弄些粥来,她没有力气,生不出来的。」 另一个宫娥欸了一声也往外跑,只剩下晏汀与产婆在房间里守着。 嘉兴生得精疲力竭,她睁着眼睛看晏汀,已经在交代后事了:「晏汀,这个孩子,请你帮我照顾好他,他回了安鋆,安鋆动盪,孩子他护不住的。若他有机会当上安鋆王,届时你再把孩子还给他,如果……」 第184页 阵痛席捲,嘉兴痛不欲生。 晏汀握住她的手哭着连连点头:「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若他不幸死了,孩子,我恳请你给他找个好人家。这个孩子,是我用命换回来的,他没有任何错,他不应该替我还罪的。」 晏汀泣不成声的趴在床头哭。 嘉兴嘆了口气:「至于母妃和以安,这个孩子没必要叫他们知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父皇他恨透了安鋆人,他是不会允许我生下这孩子的。」 宫娥破门而入:「粥来了。」 产婆吩咐下去:「快给公主殿下餵下下去,对了,有鸡汤什么的吗?光吃粥也补不上力。」 「这是寺庙,哪来的……」 「山下就有两户人家,你去换来。」晏汀摸了摸身上,她的钱都捐进了功德箱,眼下是身无分文,「你们这里有碎银子吗?」 「有的。」 宫娥打开抽屉捡了两块碎银子就往外跑。 晏汀舀了一勺粥吃凉后往嘉兴嘴里喂,半个时辰后,去买药和去买鸡的两个宫娥都回来了,一宫娥去院子里生火熬药,一宫娥去后厨现宰现杀熬鸡汤,等鸡汤熬出来,嘉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宫娥急:「怎么那么久?」 产婆直往外冒汗:「你没生过孩子自然不知道,哪个女人生孩子不得花上个个把时辰的,你当生孩子是如厕呢?说拉就拉,我以前接生过一个,生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给生下来的。」 宫娥瞬间闭了嘴。 晏汀端着刚熬好的补药进来,让嘉兴服下后,她的痉脔之症才稍稍减少些,只是眼下的嘉兴公主,狼狈得俨然没了尊严,她身上散发着鸡汤味、血腥味、苦药味、臭汗味,以及各种各样说不上来的味道,与其说是味道,倒不如是死亡的气息,她血气亏空,白如死躯,人也开始说胡话了,抱着晏汀就喊母妃,人在极其痛楚之际,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也会触动。 「母妃,嘉兴错了,嘉兴不应该不听你的话的,要是当年我不去见他,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母妃,母妃,嘉兴好痛啊,嘉兴就要痛死了,母妃,母妃……母妃,你生以安的时候也是如此吗?您是怎么挺过来的呀?母妃,您教教嘉兴,你教教嘉兴啊……」 「父皇,嘉兴对不住你,嘉兴明知道安鋆王那么对您,可嘉兴竟然还爱上了他的儿子,嘉兴对不住您啊,所以是她们来找嘉兴偿命来了吗?她们来找嘉兴了……」 产婆伸手摸嘉兴的额头:「人已经烧上了。」 嘉兴伸着手,仿佛是见到了德裕贵妃,她努力的想要去够,最后只能是一场空。 「公主……」 晏汀握住她的手,嘉兴迷惘的盯着她,许久之后才回过神,忽然一把抓住晏汀,面目扭曲狰狞:「晏汀,上次礼部家的薛姨娘,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剖出来的对吧?春杏!本宫的匕首呢?本宫的匕首呢?」 「公主殿下!」春杏吓得软在地上。 嘉兴到处找不到匕首后伸手往厨房指:「那里有菜刀,你去拿过来,你剖了本宫,啊!剖了本宫,把孩子拿出来,晏汀!呜呜呜,我让人剖了我,我让你剖了我啊,快了结了我……」 嘉兴抓着晏汀的领口崩溃大哭,忽然感觉到阵痛,第三轮的生产又开始了。 产婆手忙脚乱:「公主再用点劲!再用点劲啊!已经看到头了,已经看到头了。」 「公主……」 嘉兴抓着被褥使劲,口里全是铁锈味,产婆大惊失色的摊开双手,手里是泱红泱红的鲜血。 血崩了? 这…… 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了。 哌哌几声哭啼,小孩终于出生,而血气大亏的嘉兴公主,早已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低喘着,唿吸声也是若有若无,她双目麻痹的盯着晏汀怀里的小孩,脸上没有任何的欢喜之色。 晏汀抱着婴儿笑中带泪的说:「是个男孩。」 空旷的房间,只有水滴的声音,晏汀闻声看过去,鲜红的血滴,已经渗透了床面,滴答滴答的往下坠,产婆吓得打翻了热水,磕头哭着求饶。 这一瞬只有凉爽的春风。 嘉兴稍恢復些力气开口说话:「晏汀,你带孩子出去,我有事吩咐。」 「好。」 晏汀抱着小孩出去,屋外滴滴答答的下着小雨,她就站在屋檐下,轻轻拍打着一直啼哭吵闹的小孩,忽然听见背后一声沉闷的惨叫,接着就有肉块砸地的声音传过来,那一瞬间,她仿佛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此时襁褓中的婴儿,哭得更凶更惨烈了。 「进来吧。」 晏汀带着小孩进去,迎面而来的正是惨死的产婆和两宫娥,她们皆是身中银针面色发紫,再看向嘉兴公主,她手里持着一把改造过的弩,正在不紧不慢的往里装银针,最后抬起对准她的脑袋,小孩嚎啕大哭,已经盖过了雨声。 嘉兴一笑,放下了弩,伸手勾了勾:「让我看看他。」 晏汀抱着孩子过去,嘉兴伸手掐了掐小孩的脸,而后满心欢喜的对她说:「他的眉眼和他一模一样。」 「是。」 嘉兴又是一笑,拍拍床边让她坐,看着躺在地上,追随自己多年的宫娥,嘉兴也是于心不忍:「可我没有别的法子,她们知道这个秘密,就必须得死,从她们跟我来佛印寺起,她们已经死了。」 第185页 晏汀扯唇砸了一滴泪。 嘉兴抱过她手里的孩子开始餵奶,小孩一吃奶,果真就不哭了,嘉兴也是发自内心一笑:「我活不了了,从怀这个孩子开始,我就知道自个活不了了,你瞧,他吃奶吃得多开心,他见了一定喜欢。」 「我见过他。」 「什么?」 晏汀含泪掀眸:「我在宫里见过他几次,他托我给你带句话。」 嘉兴激动的抓住她:「什么话?」 「他说:『来世我们都不要生在帝王家,到时候你替我生儿育女,我事农从商养你』。」 嘉兴大笑一声,一滴泪血从眼角流出,她发了疯似的咆哮,抱着怀里的孩子说:「不枉费我辛辛苦苦生下你了!……晏汀,我活不了,我求你帮我照顾好他,一定要送到他手里,这是我们的孩子。」 满屋子的血腥恶臭味,晏汀早已被熏得头昏眼花了,她轻轻接过嘉兴手里的小孩:「他叫什么?」 嘉兴从枕头底下拿出半块玉珏和一块布塞到孩子身上。 接着取了火引子来。 「晏汀,拜託了。」 说完,她推翻了油瓶,将火引子往油里一扔,不到片刻,空中开出一朵绚丽夺目的花,晏汀隔着花海与她相望片刻,最后抱着孩子沖了出去,一路护着孩子,狂奔下山,然后找到了白芷与晏父所在的轮船,船已经要开了,可晏汀始终不见人影,白芷只得软磨硬泡,花了一百两银子,才让船夫同意晚一盏茶的功夫。 晏父望着无边无际的官河,暴雨不断在河面激起水花,他不禁嘆气:「许是被事情绊着来不了,我们还是不要耽误了其他船客,让船夫开船吧。」 「是。」 白芷与船夫说完,当即就瞧见了狂奔而来的晏汀,晏汀跑到坝边,满头密雨的喊白芷,白芷兴高采烈的前去相迎,却发现小姐怀里多了个小孩。 汩汩雨水遮盖了前方的路,晏汀却也腾不出手去擦拭,她浑身泥泞,不知是摔了多少回,额角也破了相,鲜血与雨水滴混合,形成骇人的水柱。 「小姐,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也不撑把伞啊?」白芷推开挤在轮船边的人,「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 晏汀踮脚将小孩递给白芷:「将他带回潮州。」 晏父从人群里挤了过来:「这是谁家的小孩?」 此事轮船已经启动,晏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与两人越来越远,她冲着船面喊:「小孩身上有他的名字,阿爹,您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汀儿……」 「小姐……」 二人在熙攘的人群中不断往晏汀方向挤。 晏汀追着船跑。 「到了记得写信给我,阿爹病好了要写信给我,妃子笑开花了也要写信告诉我……」 「阿爹——」 「白芷——」 轮船彻底走远了,她的声音被雨水和轮船的声音,碾进了官河里,最后她精疲力竭的瘫在地上,身上已经湿透了,也已泪流满面。 「晏汀——」 她听见背后有人叫她。 邵准冲过来一把将躺在地上的她抱起,他发现她浑身冰凉,脸色更是白得吓人:「怎么不打伞?」 她语气平淡:「你怎么来了?」 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事,邵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晏汀今日要来送晏父,可夜里却还没有回去,自然以为她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带着人出来找了。 晏汀看着他:「你怕我逃?」 邵准的步子每一步都迈得很大,但又很稳,最后将她先送进马车之中,他站在雨水里,大手触摸着她冰凉的脸庞,最后吻了上去,又是吸又是咬的,但对方没有反抗也不会回应。 忽然…… 「晏汀!」 晏汀一头栽进了他怀里,此后几天再没睁开过眼。 第72章 晏汀病倒了, 被邵准带进瑾王府,本来以为只是一场小病,却两日不见醒, 而身体越发冰凉, 脸蛋上的粉红也逐渐消退,变成了活死人,这下邵准彻底慌了, 从宫里请了太医去看, 又从民间请了郎中去看,名医们都表示束手无策,餵药都能吃下去, 烧很快也退了, 可就是不见人醒过来。 此症身甚是罕见! 邵准就日日守在她的床榻前, 好几天房间里都不见灯火,丫鬟们送饭进去时,只是瞧见邵准悄无声息的坐着床侧,紧紧握住晏汀那只软绵无力的手,身体隐蔽在黑影之中,别人同他说什么他似乎也听不见,再后来德裕贵妃派人来接晏汀回宫,这时如行尸走肉般的人, 勐的嘶吼一声抱住晏汀不放人。 下人们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德裕贵妃请过来, 德裕贵妃来时连门都进不去,她从旺儿那里问了里面的情况, 旺儿抹着眼泪如实陈数:「殿下已经两日不见人了, 每次到了饭点药点, 就从门缝伸出一只手来,呜呜呜呜……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活不成啊。」 听罢,德裕贵妃敲门,屋内安静,死寂而冷清,她站在门口说:「以安,是母妃,你出来见我。」 依旧是没人应。 德裕贵妃嘆气:「以安,嘉禾到底是怎么了?她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你想过没有?另外,世间名医千千万万,总会找到能治此病的,你不要太固执了,万一耽误了她的诊治。」 第186页 话毕门开了。 蓬头垢面的男人双眼无神的盯了德裕贵妃一眼,而后让道放她进去,他瘦了,脸颊凹陷,似乎也没以前高了,衣服不知多久没换,隐约有股怪味,德裕贵妃走进一看,躺在床上的人倒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刚换下来的衣衫就丢在地上。 德裕贵妃心里一酸,坐下握住晏汀的手,她手心是热的,估计是被某人握热的。 邵准静静的站在贵妃身后。 德裕贵妃开口道:「她是如何出的事?只是因为淋了雨?」 「不是。」 他的声音也完全变了,没有了昔日的少年阳光,只剩下沙哑压抑,比晏汀更像个活死人。 德裕贵妃看得心疼:「以安!」 他淡淡的掀开眸子:「是因为晏清风走了。」 他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这个,那一雨夜,他亲眼见到晏汀是如何追着轮船跑的,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被人抛弃的孩童。 她一定是因为这个病的! 见邵准不明分说的就要往外走,德裕贵妃忙张开双手拦住去路。 「你要做什么?」 邵准眼神无力:「去把他们接回来。」 德裕贵妃:「……」 她再次拦住:「以安,嘉禾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送走,你现在又去把他们接回来?你难道不知,在她心中,这洛阳是龙潭虎穴!你这样只会害死她的呀!」 邵准除了剎那触动,依旧面无表情,半晌后,他转身去抱晏汀,德裕贵妃痛恨一声,抬起手就给了他一记巴掌。 「你醒醒!」德裕贵妃掩面哭泣,「你这是要我的命吗?啊!」 「我带她回潮州。」 德裕贵妃拽着邵准的衣襟仰天痛哭:「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的大儿子戍边不回家!我的女儿疯了似的消失半年多!现在我的另外一个小女儿又昏迷不醒!竟连我的小儿子也成了这幅模样!以安啊!你这是想要你母妃的命吗?」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其他人忙搀住摇摇欲坠的贵妃娘娘,德裕贵妃拽着邵准的衣角含泪苦劝:「以安,你听母妃的话,振作起来,母妃去给嘉禾找名医,只要一口气还在,就总会有法子的,一定会醒过来的。」 森森的眸子终于恢復些色彩,德裕贵妃紧紧拽着邵准的手,昂了一声两股清泪流下。 「至于嘉禾,我要带回宫里。」德裕贵妃说,「她如今是公主,住你这儿不合适,而且宫中太医都在,总比你一个人看着强。」 晏汀被人带走时,邵准只是呆呆的站着,不知不觉眼眶也湿了,德裕贵妃上手给他擦眼角,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这是红了眼,两滴透明的液体酸涩的挂在手指上。 李宝儿得知晏汀出事后,也去琼华殿看望,只是看一眼晏汀的症状,李宝儿忽然就想起自己母亲了,她脱口而出道:「这病我好像见过。」 伺候床榻的男人当即回眸。 陈自修连忙拉李宝儿:「你何时见过?也是这样的?气息还在,身体无恙,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嗯。」 陈自修望了一眼邵准。 李宝儿又走近些往晏汀脸上瞧,邵准很有眼力见的起身给她让道,李宝儿在仔仔细细的查看晏汀过后,得出确实是与她母亲一样的结论。 「我母亲从前就得过这病。」李宝儿说着,「这病在我们那儿叫魇疾。」 陈自修皱眉:「魇疾?」 李宝儿轻轻点头:「那一年,我母亲不知为何,突然就病倒了,请来无数郎中看过,都说是治不了,可就在我母亲病倒的第二年,一天夜里,她忽然就自己醒了。」 一说「醒」字,邵准眼里有光。 李宝儿继续说:「等我母亲醒了后,我便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母亲说,她不知道自己得了病,她说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好长好长的一场梦,这梦就跟平常睡觉做梦是一样的,只是梦里太美好了,所以她大概就醒不过来。」 「你是说晏汀陷在梦里了?」 李宝儿嗯嗯对着陈自修点头,而后又看向静静站在窗下的男人,挂在窗台上的吊兰抽枝嫩绿。 陈自修也转向邵准:「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只能等她自己醒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 邵准掀眸盯住李宝儿:「你没骗我?」 李宝儿坚定:「自然。」 邵准静静地盯了李宝儿许久,盯得李宝儿有几分不自在,李宝儿便去到了晏汀旁边,一手抓着晏汀的手,一手给她梳理青丝,太医说经常梳头有助于她醒过来,所以邵准一天得梳个几千回,那青丝柔顺如水一般,颜色竟也没有因晏汀的昏迷,而变得发黄髮白。 李宝儿嘆了口气:「好妹妹,你若真进了梦,心里也算是甜了。可梦虽美,却也不能一直这么睡下去啊,你让我们怎么办。」 李宝儿越是越真,陈自修深信不疑。 第二日,邵准也终于恢復了往日的气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髮也打理得整整齐齐,德裕贵妃那边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才顺了,那边又来了一个坏消息。 「公主殿下找到了。」 德裕贵妃一听自己那个一声不吭就离走半年多的女儿有消息时,已经激动到不行,可来报的下一句话,让她瞬间两眼发黑,自那后就再没离开过榻。 第187页 「陛下,不好了,贵妃娘娘瘫了——」 邵准勐的从勤政殿冲到琼华宫,德裕贵妃全身瘫痪的躺在床上,只有上半身能动,满眼泪水的哭喊着「我的嘉兴」几个字。 皇帝后脚过来,看到贵妃的样子,他就知道是有人把嘉兴的事告诉了贵妃,他明明吩咐过的,此事不宜让贵妃知道,所以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谁把嘉兴的事告诉贵妃的——」 秋冬爬过去说:「那太监已经被裘妃娘娘一怒之下给处死了。」 裘妃立马跪下请罪:「陛下,臣妾见娘娘被那狗东西害成这样,实在是太生气了,所以……还请陛下开恩吶。」 宫里的这些把戏,邵准孩童时期就见过了,又怎会不知这是裘妃故意的,只要德裕贵妃一倒,她就能顺理成章的掌管后宫。 「以安!」皇帝叫住他。 邵准这才收起想要去为贵妃讨回公道的手。 那边已经替贵妃诊断完的太医几乎是滚过来的:「陛下,陛下,娘娘她……她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陛下恕罪啊……」 皇帝无奈闭上眼睛,默默地走出了大殿。 紧接着殿内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母妃——」 悲痛归悲痛,但嘉兴的尸身还在佛印寺里躺着,皇帝命邵准带军队前去迎回,那佛印寺里派来的小尼姑,将嘉兴公主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 「嘉兴公主在后山住了大概有半年多了,不过她住在后山,不许人去打搅,说是为宫里的陛下娘娘祈福,后来一天夜里,后山突然起了大火,等把火扑灭时,屋子里只见四具烧焦的尸体,嘉兴公主大概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皇帝沉默许久后下令道:「让瑾王带皇家最好的军队过去,将嘉兴公主的尸身迎回皇陵。」 小尼姑呈上一个铁盒子:「陛下,这是公主殿下留下的,我们不敢打开看。」 李钰上前接过,打开里面只放了一块布帛,帛上密密麻麻几行字——是嘉兴公主的遗书。 「不孝女嘉兴今以此书与父、母、兄、妹永别!嘉兴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吾自知其自身罪孽深重,本想与佛印寺后山寥寥此生,却日夜梦魇缠身,吾难忍咎心自责之苦,已然决心赴死黄泉,望死后将吾身葬入佛印寺后山。」 半晌后皇帝搁下遗书:「传瑾王过来。」 在看完嘉兴的遗书后,皇帝改了命令,他使邵准前往佛印寺,以伦敦公主之礼,好生下葬其尸身。 - 三月三上巳节,人迹罕至的佛印寺来了一批甲士,排面声势浩大,每隔五层阶梯就站了一人,大雄宝殿外更是乌泱泱的站满了人,不过邵准没有打扰寺庙的正常运营,只留了几名甲士看守,其余的全部带去了后山,佛印寺后山离正殿尚有几百米的距离,且树林阴翳,现在春日里,树木生长旺盛,有些地方,竟连阳光都照不进去,也难怪那日火势烧大,佛印寺的人才知后山出了事。 后山房舍简陋,院墙陈旧荒败,唯有一颗长了酸果的大树生得郁郁葱葱,与被大火烧毁后的凄凉景象显得格格不入,院内有三四间房,首先走进去的便是用来念佛招待客人的厅堂,里面大部分的桌椅还在,不过靠近里屋的门已经烧毁了,再往里走,又是一处小天井,天井内的两间房,已经成了废墟。 领他来的小尼姑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们赶过来救火时,公主殿下与她的三名侍从已经死在里面了,里面也被烧成了废墟。」 石榻上白布掩盖,地上也盖了白布,肉眼不难知道,白布底下会是怎样一番风景,房间内充斥着烧焦味,陈旧的古墙被熏得蜡黄髮黑,忽然废墟中银光闪烁,邵准皱着眉头过去,锐利的双眸盯住了废墟中的一根细银针。 甲士问:「怎么了?」 「没什么。」邵准默默收起银针又用绢帛包裹塞入腰间,起身问甲士,「地选好了吗?」 甲士回:「选好了。是叫神瑛师太算过的风水宝地。」 「将公主殿下的尸身迎过去,」邵准低头看了一眼整整齐齐躺在地上的三具躯体,「把她们就葬在公主殿下旁边。」 「是。」 数名甲士恭迎公主尸身,棺木旁边两排和尚身着袈裟,口里念念有词诵经超度,赫赫扬扬的队伍就往山的东面去了。 不过邵准又在三具死尸躺过的地方同样找到了好几枚细银针。 他拿在手里,眸子深邃阴森。 因为皇帝下达了命令,让他们需在今日办妥此事,所以甲士们速度极快,将棺木入殓后,待和尚念完整部经书,丧礼也算全了。 佛印寺里最不负圣名的得到高僧神瑛师太也来送了公主一程。 「师太。」 神瑛师太闻声留步看他:「殿下有何事要问贫道吗?」 邵准双手合十的敬了个礼,而后抬手往一旁清净处请,佛印寺山山清水秀,不失为眺望高阁楼台的好地方,站在春树冬青的阳面,洛阳城的景观尽揽眼底,开春后,洛阳城瓦市繁荣,车马熙攘,不少外来做生意的商贾,马车轱辘的进进出出。 「我想请教师太一个问题。」 神瑛师太抬手让他说。 他其实是不信神的,更加不信这些所谓的「半仙」,可晏汀这病实在是玄乎,尤其是在听了李宝儿的「梦游仙境」之词,他内心深处竟也开始寄託于神了,或许晏汀真的只是去天上走了一趟呢?邵准犹豫片刻后问出口:「师太有听说过灵魂梦游仙境一说吗?」 第188页 神瑛师太静静看着他。 「我知道这很荒谬,但……」 神瑛师太一笑:「我听过。」 「当真?!」瞬间希望的火苗从眼睛里蹿出,他的语气激动万分,「当真有梦游仙境这样玄的事?师太不是骗我?」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神瑛师太正面对他,「殿下不妨相信这世间有神。」 「那……那她何时能醒?」 神瑛师太又是一笑:「自然她自己愿意醒了便就醒了。」 「那……她如何愿意醒?」 神瑛师太还是一笑:「自然是她愿意自己愿意醒的时候就自然醒了。」 邵准:「……」 若以前他听到这样一番话,恐怕早就给人抓起来了,这不是说了一通废话吗?可是,他现在内心深处极愿意相信这个「梦游仙境」的说法。 「多谢师太开导。」他再次双手合十低头谢礼。 神瑛师太也颔首回应:「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切听从天意,施主切不可太急切。」 邵准扯唇笑应:「我可以求一道驱灾避难的符么?」 「自然可以。」 说着神瑛师太便将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串佛珠递给邵准。 邵准接过:「多谢。」 公主的丧礼办妥后,大部队返回洛阳城,唯有邵准留了下来,只身一人虔诚的跪在大雄宝殿里。 甲士前来请示:「殿下,殿下何时回去?万一陛下问起……」 「你把这个带回去给我母妃。」邵准与普通信徒一般跪在蒲团之上,将神瑛师太给的佛珠递过去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甲士了。 甲士接过邵准递来的佛珠,对着大雄宝殿内的金佛,拜了一拜而后离开,皇帝知道邵准在佛印寺留下后,皇宫之中竟然流传出他要剃髮为僧的传言,前朝太子坐收渔翁之利。 夜里邵准入住之前与晏汀一同住过的那间厢房,房间早已被收拾过来,半点瞧不见旧人的影子,他无意间想起兜里的银针,取出一枚丢进茶水里,茶水片刻发黑。 显然是有毒的! 毒针?大火?自杀?有了毒针为什么还要放火?既然已经准备放火为什么还要用毒针?难不成,这银针不是给自己用的? 拧紧的眉目松动。 这银针是用来杀别人的! 可…… 以他对嘉兴的了解,她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为什么要拉着宫娥一起殉葬呢?看来这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或许,嘉兴不愿意葬入皇陵,就是怕仵作检尸发现这一切吧。 他在后院挖了个小坑,将银针细数埋下,既然皇姐她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又何苦非要扒出这个秘密来? 第二日皇帝就派了陈自修过来劝邵准回宫。 陈自修快人快语:「你真要出家当和尚啊?」 邵准看他:「谁说的?」 「前朝后院的人都这么说!」陈自修气喘吁吁的坐下喝口茶,「你让晏汀醒了后怎么办?难不成想看她再嫁别的男人?」 邵准没有反驳,只是倒了杯茶:「我只是想暂时清净清净。」 这话让人松下一口气。 就晏汀刚昏倒时邵准那状态,还真有可能发疯去当和尚。 陈自修敲敲桌:「那你打算何时回去?太子都高兴疯了。」 「不知道。」他没给个准数,因为他要留在这里为晏汀祈福,所以大概率是她什么时候醒,他就什么时候回去吧。 邵准留在佛印寺,每日清晨前去礼佛,一坐便是一整天。 忽然某日寺里来了一女子,那女子衣着华贵,看着像是洛阳贵女,不过那女子从进来起,就在偷偷摸摸的瞧他,看完后又是一脸娇羞态,在女子拜完金佛后,坐在香台边一直盯着她的小尼姑开口了。 「施主且慢。」 贵女留住:「怎么了?」 小尼姑抬手请她在功德箱前坐下:「施主可要算一卦?」 贵女身边的小丫鬟见小尼姑像是什么旁门左道便拉着自家小姐不让她搭理。 可贵女却叫住了自己小丫鬟:「不得对师傅无礼。」 小尼姑咧唇一笑:「女施主可要算上一卦?」 贵女往后瞟了一眼诚心拜佛的邵准:「师傅帮我算一算姻缘吧。」 小尼姑捧着签筒一要摇:「施主从中抽一个。」 贵女抽出后递给小尼姑。 小尼姑看了一眼后面色大喜:「这可是上上籤吶。」 贵女欢喜:「当真?」 小尼姑指着签给她看:「我还能骗你不成?小姐是个大富大贵之人,日后必定能物得好郎君,不过嘛……」 贵女欢喜之际听到「不过」,笑容果然收了起来,面色微微担忧:「不过什么?」 「不过……有人阻拦。」 丫鬟惊:「何人?」 小尼姑啧了一声,继续胡言乱语:「姑娘日后心系之人心里头也系这别人啊。」 丫鬟听了发急:「你这小尼姑,到底胡说些什么?分明是在咒我们家小姐!明日我们将军就派军队来抄了你们这寺庙!」 贵女抬手打住小丫鬟:「娟哥,不得无礼,师傅必定有法子能帮我,还请师傅给个主意。」 小尼姑欸了一声:「瞧瞧你们家小姐,再瞧瞧你,格局这不就尽显了吗?要解此桃花劫不难,只是……只是姑娘身上邪气太重了。」 第189页 娟哥:「你又……」 贵女用眼神呵斥住她,然后温声问小尼姑:「邪从何来?」 小尼姑往贵女身上瞟:「这天地邪气都依附在金银珠宝之上。」 贵女垂眸一笑:「弃了可解?」 小尼姑:「自然可解。」 贵女又是一笑,她摘下髮簪:「那请师傅帮我收着吧。」 小尼姑见钱眼开,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接过首饰两眼放光,却没有主意到贵女脸上的鄙夷之色,贵女与娟哥往外走,娟哥甚是不服气的埋汰着:「小姐为何要信她?」 贵女阴邪一笑:「去跟寺里说,就说我丢了东西,怕是有人偷了去。」 娟哥笑:「是。」 亲眼目睹一切的邵准在听到贵女的这句话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真是好一副蛇蝎心肠啊! 面如菩萨,心似夜叉。 小尼姑拿着那金钗在光中晃了晃,笑容越发兴奋,紧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白布,打开拿出玉穗,就在她要把两样东西一起收起来时手腕被人擒住,她顺着那只青筋明朗的大手往上看,一张冶艷无双的脸,尽数落在眼底。 小尼姑吞了一下口水:「怎……怎么了?」 邵准眼皮一垂:「那玉穗好像是我的!」 小尼姑眨眨眼:「那分明是我的。」 邵准一把抢过,握在手里看了看,玉穗上坠着的黄色流苏,以及玉穗的雕纹,都和他送给晏汀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扯唇:「哪来的?」 小尼姑心虚:「我……」 正这时,寺里的管事来了,上来便搜小尼姑的身,很快就从她身上找到了贵女的东西,小尼姑连忙解释是贵女送的,贵女的丫鬟娟哥却不肯承认,非说小尼姑是偷的。 住持气急败坏:「你!你身为出家人,竟然敢犯了偷窃此等大错!你!从今往后,不许再说是我们佛印寺的人!」 娟哥一脸得意的说:「竟然敢偷我们国公小姐的东西,你怕是不要命了,来啊,提她去见官,我大燕律例严苛,不扒了她一层皮怕是不知道厉害的!」 小尼姑才十五岁,还只是个小孩子,一听要扒她的皮,吓得当场尿在了地上。 住持见状替她向娟哥求情:「施主,她今年才十五岁,心术不正才误入歧途啊,还请您看在我佛的面子上,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娟哥哼了一声,翘着个脑袋:「你们佛印寺惯会包庇自家人的!还不知道以前合伙坑过多少人呢!贼就是贼!谁来求情都没用!都愣着干什么?带去见官府啊!」 「不要,不要……」小尼姑挣扎之际,忽然感觉肩上一股热气,摁住她的人正是抢了她玉穗的男人。 娟哥见邵准气宇轩昂,饶是一身素色粗衣,都没能遮住他通天的气派,娟哥大抵判断后,清楚此人身份不一般,便也不敢造次了。 她好声好气的说:「这位公子是要做什么?该不会是这小尼姑也偷了您的东西吧?」 她过来时就瞧见两人似乎在为了一枚玉穗争抢。 邵准一笑:「你说对了。」 娟哥两眼放光,看小尼姑的眼神,一副「你死定了」的意思,然后理直气壮的对住持说:「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已经出现两名受害者了,这小妮子活不过明天。」 住持:「这……」 小尼姑哭饶着,她没想过会沦落至此,她只是一时财迷心窍而已,也没有害人的意思啊:「住持救我,住持救我啊……」 「这个人!」邵准稍用力一把摁住小尼姑的肩,「我要了!」 娟哥:「……」 「公子是要自行处置她?」 见对方态度强硬,娟哥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又瞧着男人面相冷鸷,绝对不是个好惹的,兴许小妮子落他手里,会比送进官服更解气。 思罢,娟哥示意手下放人,小尼姑自由后撒腿就跑,不过邵准先她一步拎住了她的后颈,拎小羊羔崽子似的去了后院。 小尼姑是追悔万分啊,不等邵准开口问她的罪,她已然跪下尽数交代玉穗的来歷。 「我是当真不知道这玩意是大爷的啊,二月二十七日,有位长相极美的女子来大雄宝殿礼佛,小人见她盯着放供品的香台一脸愁容,这才心里起了歪心思……」 二月二十七? 不正是晏父离开洛阳,晏汀一病不醒人事的那天吗? 香台? 邵准眉心狠狠跳动。 莫不是因为那次…… 邵准:「她与你说过什么?」 事情过去好几天了,小尼姑也不大记得清楚,可又害怕这人杀她,只能绞尽脑汁的回忆着。 忽然她眼前一亮:「她问我如何赎罪。」 「赎罪?」 小尼姑彻底想起来了:「是,就是赎罪,她说她佛祖面前犯过错,又说身外之物尚可弃之,你一些没办法忘记的人和事呢?」 「还有吗?」邵准痛定思定的闭着眼睛,他怎么会不知道晏汀心里装了那么多事,他怎么会选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对她做那种事,他真是该死,晏汀是那样迷信的一个人啊。 她的昏迷会不会是因为他? 她不愿醒来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不想再看到他? 小尼姑小心翼翼的瞅了他一眼,正盘算着如何撒谎时,邵准兀的掀开眼皮,吓得她不敢再耍滑头了,便一五一十的道个明白。 第190页 「那日,我替她算了一卦,我告诉她此卦乃凶卦,这凶卦的源头便源于那金字,劝她把身上的钱财全部弃了去才好,然后她就丢出了那玉穗,我瞧见这玉穗漂亮,所以才偷偷拿了去,不过我是当真没有害人之心啊,我只是……」 「只有这些?」 「嗯。」小尼姑点头,忽然又想起,「我还说了些,她问我赎罪之法,我便说了朝圣一事,叫她拜完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阶梯,不过我到现在还没瞧见她过来,一般这种事,很难有人做到的。」 如果晏汀没有昏迷肯定就真做了! 他问:「你的卦灵验?」 小尼姑睁大眼睛点点头:「很灵验的。」 「确定?」他反正是不太相信这满嘴胡话的小尼姑的。 小尼姑挠挠头:「灵不灵的,其实分人。」 「怎么个分人法?」 小尼姑抿唇:「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神仙是真是假,我们说了也不算,重要的是有人信。」 邵准豁然大悟的盯着这个无心也无脑的小尼姑。 有没有神不要紧,重要的是有人信了,信徒心中自有神灵,不信者纵使鬼神在眼前,他们依旧两眼空空。 她的卦灵不灵的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晏汀会信不是吗? 所以,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见对方起身离开,小尼姑干巴巴的眨了眨眼。 他不杀我? 一道抛物线过来,小尼姑伸手一抓,摊开竟然是那枚玉穗。 「给有需要的人。」 「……啊?」 有需要的人? 小尼姑握着拳头砸了砸脑袋。 既然那姑娘想要用玉穗赎罪,不如就拿去换钱帮助难民吧。 第73章 「欸, 你们听说了吗?有人在佛印山上朝圣呢!」 「真有人朝圣?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当真有人做这种事,反正我是做不到。」 「听说还是个男子!」 「……」 陈自修得知邵准从佛印寺里出来后, 当即就约了他去马场宽宽心, 他来时正好听李宝儿说起佛印寺朝圣的事了,闲着无聊就与邵准说笑:「你听说佛印寺有一男子朝圣的事了吗?」 邵准冷淡:「没听说。」 陈自修凑过去,邵准的位置, 正好对着日头, 明明才是春日里头,可晒得人睁不看眼,陈自修眯着眼睛说:「自古那佛印寺就鲜少有男人去拜, 就更别提有男人能一步一叩的走完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层阶梯了, 是条汉子!我陈自修佩服!有机会一定得交个朋友!」 邵准依旧一副事不干己, 毫无兴致的模样,他穿好马球服后,拿起马球桿一跃赤骓而上。 只不过…… 陈自修盯着邵准那双似乎是不太利索的腿微微出神。 邵准回头喊他:「上马!」 陈自修:「来了!」 …… 热汗涔涔的从马场出来,邵准简单擦了擦身,换了身衣服后,照常去往琼华殿,秋冬见他来,喜洋洋的出门迎接, 院内,德裕贵妃正躺在轮椅上沐浴阳光, 昏迷着的晏汀,也躺在美人榻上, 两腮晒得粉嫩, 让人错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邵准去给德裕贵妃问好:「母妃今日感觉可好?」 德裕贵妃捻着手里的佛祖:「好得很。」 邵准笑笑:「母妃这手上的佛珠可是佛印寺神瑛师太手里的, 听人说很灵验的,可以驱灾辟邪。」 德裕贵妃欣慰:「以安有心了。」 与德裕贵妃聊过,邵准视线转向一旁「小憩」的美人,他缓缓走过去,蹲在地上瞧她又烫又嫩的脸,这时秋冬支着伞过来,帮晏汀遮了些日头,又在一旁念叨着。 「嘉禾公主真是越晒越白。」 邵准眯着眼睛盯着晏汀微微蠕动的细眉。 那边德裕贵妃伸手与秋冬:「秋冬,送我进去。」 秋冬「欸」了一声,给他们二人腾地。 「你听得见吗?」邵准伸手摸了摸晏汀已经褪红的脸,「罪,孤替你赎罪了。」 说完轻轻落了个吻她的额头上。 皇帝进来时好巧不巧的撞见此幕,李钰尴尬的清咳两声,邵准余光一扫,却也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夏婵连忙放下扫地的扫帚前去相迎,皇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邵准,以及藏在他身后的睡美人。 「陛下是来看娘娘的吗?」 皇帝进殿后与德裕贵妃面对面坐着聊:「过几天便是你的寿宴,今年想要怎么过了吗?」 德裕贵妃一笑:「陛下办吧。」 「那这事就交给王美人了!」 德裕贵妃病后,后宫无人群凤无首,本以为裘妃会成为得利者,却不想皇帝把贊管后宫之权交给了王美人,裘妃那边得知此事气炸,她好不容易筹划贵妃中风,竟不料白白让人捡了漏。 皇帝又说:「想晋一晋王美人的位份!」 「陛下做主就好了。」 皇帝接着说:「王美人进宫也有两年光景了,侍候龙驾也算是温润可人,朕想封她一个从一品的夫人,再赏她些玉蝶金珠,另外,你身子不方便,朕想让王美人,贊代皇后,行驶统管六宫之权。」 「陛下拿主意就是了。」德裕贵妃眼下这幅模样,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皇帝看了她一眼:「后宫有裘妃,又有其他妃嫔,若无凤印在手,恐怕不服王美人管教。」 第191页 秋冬替德裕贵妃急了。 德裕贵妃却是大大方方的沖秋冬命令:「去把凤印拿来。」 秋冬心不甘情不愿的拿了过来,皇帝让李钰接过后,略表内疚的看了德裕贵妃许久,最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正殿,出去时,外头的太阳已经下山了,只见那边宫娥收起阳伞,邵准一把抱起榻上美人,大步流星的往侧殿方向走。 皇帝出言叫住他。 邵准轻轻松松的抱着晏汀转身看他:「父皇有何吩咐?」 皇帝走过去:「朕准备给你在年轻女眷中物色瑾王妃。」 邵准没回话,甩头进了侧殿。 「这……」李钰努力看皇帝脸色,「发生这么多事,瑾王心情不好,还请陛下见谅。」 皇帝低头重重的捏了两眼眉心。 嘉兴! 贵妃! 晏汀! 确实是多事之秋啊! - 裘薇熙出嫁的日子到了,成亲当天她是哭得死去活来,当天同样行嫁娶的还有傅少奇,嘉顺公主那边的景象完全不同,当两顶花轿在轩辕大街迎面遇见时,洛阳城的好事算是撞一起了。 傅少奇也是风流少年,下马背起新娘子入了正堂,拜过堂行过礼,婚事算成了三分之一,夜里进洞房吃合卺酒,婚事又成了三分之一,最后的三分之一只在一个「好」字上。 嘉顺点的是当下流行的咬唇妆,她看傅少奇的眼神都快拉出丝来了,傅少奇依媒婆的话,将婚事理该做的所有礼节都完成了后,那些丫鬟婆子陆续离开,洞房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要说这傅少奇与嘉顺公主的婚事也不是那么顺利的,其中还有些许的波折,前些日子不是安鋆太子逃了嘛皇帝调查出来是傅少奇帮的忙后,当天就下令将傅少奇打入了天牢,并且收回嘉顺公主的婚事,可嘉顺公主知道此事后,当即火急火燎的冲到勤政殿,为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夫君讨回公道。 皇帝也是纳闷了:「你从未见过他!怎就生出了爱意?」 「因为小十一说他是个英雄!」嘉顺理直气壮,「世上能被小十一称为英雄的人没几个!况且儿臣去调查过了,傅少奇文武双全,又写得那样一手好字,儿臣不信他是个卖国通贼的人!阮天浩是他好友,他不过是重情重义罢了!况且,原本就到了放安鋆太子出宫的日子……」 嘉顺公主的生母死得早,在世之时也是皇帝的专房之宠,也是因她在最好的年华就丧了命,所以皇帝对她缅怀难消,这绵绵的爱意便转化到了嘉顺身上。 更何况嘉顺公主又是他的最后一个孩子。 更是宠着了。 其实皇帝也知道傅少奇没有通敌卖国的心,他此举一来是为了给傅少奇吃点教训,二来也是为了警告怀有不轨之心的人,眼下嘉顺公主这么一闹,他正好有了藉口可以顺理成章的饶傅少奇一命。 嘉顺偷偷往傅少奇脸上看,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傅少奇察觉到目光。 嘉顺咬咬唇:「你……」 傅少奇缓缓看向她。 嘉顺心跳得厉害,她才十七岁,没与男人单独相处过,更何况傅少奇生得端方,她难免紧张:「你……可是不愿娶我?」 傅少奇摇头:「没有。」 嘉顺再次结巴:「那你……」 忽然床榻一松,身旁的男人起身,一道巨型的阴影落在她脸上,嘉顺仰着脑袋去看,傅少奇一手捧住她脸,另一只手扯住床缦,一声「公主殿下,得罪了」未落,她的脑海里就只剩「花开月残」四个字。 已为人妇的嘉顺公主翌日去宫中给德裕贵妃请安,自她生母离世后,她就是一直被养在德裕贵妃膝下的,她才从王美人处过了,似乎是受了一顿气。 德裕贵妃问起。 嘉顺全说了:「父皇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被那王美人给下了蛊?竟然把掌管六宫的权利交给她!自从那小贱人得了凤印,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她难道不知母妃才是后宫最尊贵的人!」 秋冬赶紧关上殿门。 嘉顺也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该在背后辱骂王美人的,否则让有心之人传到王美人耳里,王美人少不了要使绊子给她,不过现下她嫁了人,出了宫,住在傅少奇家里,也不担心王美人背地里耍心机。 德裕贵妃早已看破红尘,耐心温和的出声开劝她:「嘉顺,你如今是傅夫人,说话可不再是只代表你自个,还是小心些。」 嘉顺:「……」 「儿臣知道了。」 「我去侧殿看看嘉禾。」 晏汀虽进宫没多长时间,但她与嘉顺公主有过几句话的缘分,而嘉顺公主与她情投意合,只她染上此病,也是日日为她祈福。 想起李宝儿的话,嘉顺转头问贵妃:「母妃,世上真有『梦游仙境』这种鬼神之说吗?」 德裕贵妃嘆气:「自然是没有的。」 「那陈夫人……」 德裕贵妃重重的又嘆了一口气:「那不过是为了让以安重新振作起来的谎言罢了。」 嘉顺:「……」 晏汀已经足足躺了一个月了,可除了气息还在之外,身体没有半点活人的迹象,大概是没什么希望的,德裕贵妃怕邵准心灰意冷,这才拜託了李宝儿编了个「梦游仙境」一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荒诞的志怪之事,想想便知道了。 第192页 嘉顺疑惑:「皇兄素来就不信这些,母妃难道就不怕他不信?」 她也怕过,但,好在邵准信了。 因为他打心底就是愿意相信「梦游仙境」这一美梦的。 否则旁人也骗不了他。 德裕贵妃伤神之际发现门外一道巨型的黑影,那黑影垂直脑袋停在门口,不见敲门也不见出声,不知是何时来的,大约站了几秒,而后黯然转身而去。 裘薇熙嫁给人后依例也得入宫给皇帝以及许王的母妃请安,二人从未央宫出来时,正巧撞见失魂落魄的邵准,他仿佛一具被人掏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裘薇熙见状想要上前,可不想惹事的许王却想拉着她绕道走。 许王懦弱,怕邵准。 可裘薇熙从小就单恋他啊。 「你不去好了!」裘薇熙一把甩开许王的手,「你自己去长信宫吧!」 「可……」 「可什么可!」裘薇熙瞪他,「你母妃不过一届小小的美人罢了!入宫这么多年还只是一届小小的美人,可见皇上是有多不待见了!人家王美人入宫两年,未曾生育,竟然都掌管了六宫大权!」 「你……」许王红眼,「她也是你的母妃!」 裘薇熙冷嗤:「我只有一个娘!那就是裘府的裘夫人!让开!」 「你……」 裘薇熙兴高采烈的跑到邵准跟前,似以前一般喊他「以安哥哥」,邵准两耳不闻的绕开她往前走,裘薇熙愣住片刻,又继续找上去:「以安哥哥这是怎么了?你跟薇熙说啊,薇熙帮帮你。」 她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可一点都不好看! 邵准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温度:「请皇嫂自重!」 裘薇熙:「……」 「以安哥哥!」她抓住他的手,「以安哥哥,只要你想,薇熙也可以是你的。」 邵准斜看她的手。 裘薇熙见没人,更大胆些,她抱住邵准的胳膊,小声哄:「以安哥哥,薇熙昨夜没有和许王那个,可是薇熙愿意把自己宝贵的第一次给你,你不是喜欢玩弄别人的女人吗?我如今是你兄长的女人,你玩起来难道不会更……啊——」 喉颈被一只大手死死钳住,裘薇熙压根喘不过气来,她勐烈的拍打邵准的手,眼眶又红又肿。 邵准发了狠的警告她:「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她比?不要过来招惹我!否则!我杀了你!」 说罢,甩手一扔。 裘薇熙跌落在地上,摸着脖子使劲咳嗽:「咳咳咳咳……」 「以安哥哥,以安哥哥……」 许王见状过来,对着裘薇熙呸:「你……你自甘下贱!」 裘薇熙捂住双耳,又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吼:「你闭嘴!你闭嘴!啊……」 - 朝后,正晴。 裘丞相满头大汗的从朝堂上出去,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被皇帝训斥了,发生这些事后,以前与他交好的大臣们,也纷纷避之莫及,朝中还有皇帝要废除丞相一职这一说法的,裘丞相如今是自顾不暇,也管不得孩子们的那些事。 「现在六部六位尚书大人,分管吏户礼刑兵工,六位尚书各司其职,手下又有左右侍郎帮衬,留着丞相一职干什么?尸位素餐吗?所以陛下啊,其实自高祖起,就有废除丞相这一想法了,只是可惜高祖走得早,咱陛下登基后,丞相的职位还是继续保留着,可……可现在瑾王殿下入仕了呀,你想啊,瑾王殿下他可是高祖皇帝教出来的,最清楚这丞相的利弊了,眼下朝中又有不少人上奏摺弹劾,看来,裘丞相的这个位置啊,玄得很。」 「可……可陛下当年若无丞相的扶持也登不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你说……陛下会念及往日的恩情而留下裘丞相吗?」 皇帝质身于安鋆国时,就是裘丞相力保他回来的。 「那就说不定了,且看瑾王殿下吧。」 …… 皇帝连翻三本奏章,都是弹劾裘丞相失职的,将奏摺往地上一丢,他索性也就不看了。 王美人帮忙捡起奏摺:「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 见她来,皇帝心情才好些,拍怕旁边的位置,叫王美人坐下,一揽细腰,皇帝嘆气:「都是些提议要废除丞相一职的,近年裘丞相的差事确实是办得不好。裘奈此人,贪得无厌,确实收了人不少钱财,做了不少的亏心事,可毕竟他对朕有恩啊,更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试问朝中哪个人一身干净的。」 「臣妾当是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事啊。」王美人噘嘴。 皇帝笑捏她:「美人说得如此轻快。」 王美人打开奏摺看过了过眼:「依臣妾看,丞相确实可以废了,陛下无非怕人说不知感恩嘛,那就再给丞相一份更好的差事好喽。」 「更好的差事?」 王美人嗯嗯眨眼:「陛下可以封他一个爵位,只是有名无实的爵位,这样一来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二来也可以解决了丞相之害。」 皇帝豁然开朗的一把搂过王美人抱起:「美人竟还有这份心思,朕这些年竟没瞧出来。」 王美人拽着皇帝的龙鬚媚笑:「那还不是因为陛下每每只顾着探索臣妾的身子也不知也看看臣妾其他的。」 皇帝的浴火只是三言两语便被挑起,伸着手就要去挠她:「你这小妖精!朕今日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第193页 「啊……哈哈哈……臣妾错了,臣妾错了……」 两人嬉闹之中勐的发现殿内多了几个人。 李钰硬着头皮回:「陛下,这位便是国公家的嫡孙女沈婧娴了。」 沈婧娴两眼不闻其他事,一看就是个有教养有眼力的大家闺秀,她跪下给皇帝行了个大礼:「臣女沈婧娴,拜见陛下娘娘。」 王美人一本正经的坐好。 还算是个懂规矩的! 皇帝叫她起来:「抬起头给朕瞧瞧。嗯,不错,确实不错,李钰,你带过去吧。」 「是。」 李钰与沈婧娴一走,王美人就开始酸熘熘的说:「这是陛下新纳的美人?倒是标緻呢!还年轻!」 皇帝无奈:「朕有你一个足矣。」 「那她是……」 「瑾王妃。」 王美人眸子一颤,神色些许不自然。 竟然是给那混帐的! 她还记得上次万寿山骑马的事呢! 李钰领着沈婧娴直奔德裕贵妃的琼华殿,路上沈婧娴一概不问一概不看,李钰忍不住在心里头琢磨,这姑娘不简单啊。 将人送到琼华殿内,李钰先是问了秋冬贵妃情况,秋冬眼睛一瞥沈婧娴,用眼神问了一句——这位就是陛下给瑾王找的瑾王妃? 德裕贵妃已经收拾妥当,夏蝉从屏风后头出来:「可以进去了。」 秋冬抬手往里边请。 沈婧娴颔首谢过后随李钰入殿给贵妃请安,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轮椅,来时家里就交代过了,德裕贵妃因嘉兴公主离世一事中风,至今都无法站起来,不过头脑还是清醒的。 李钰拜完后介绍:「娘娘,这位便是国公家的嫡孙女沈婧娴。」 沈婧娴再拜:「臣女沈婧娴拜见贵妃娘娘。」 国公原是开国功臣,辅佐过两代君王,不过渐渐的就成了只拿俸禄没有实权的虚职,在朝中地位也日渐下降,但去年,国公家的孙子沈九旬入朝为官,人雷厉风行,颇有国公当年风采,这国公家才再次回到众人视线。 李钰示意沈婧娴抬起头来让德裕贵妃瞧清楚。 德裕贵妃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这姑娘,竟然发现此女眉眼之间与晏汀有几分相似。 秋冬也是一眼就发现了。 德裕贵妃心惊:「你过来再让本宫好好瞧瞧。」 沈婧娴起身过去蹲下。 德裕贵妃捧着她的小脸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番,而后同秋冬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懂的眼神。 李钰问:「怎么样?」 「人倒是生得不错!」德裕贵妃松开沈婧娴,「不过以安兴许不会喜欢的!」 他那么钟情于晏汀,又怎么会心动沈婧娴,更何况她的眉眼还有几分相似,这不是更容易触景伤情吗?也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 李钰一笑:「瑾王殿下还没见过呢,娘娘又怎能轻易下决断。」 或许…… 或许以安会留下当场晏汀的替代品? 德裕贵妃思忖片刻:「去回陛下吧,人我留下了。」 「诺。」 李钰离去后沈婧娴乖巧懂事的陪伴在德裕贵妃身旁,她很会讨人欢心,只是一个上午的功夫,德裕贵妃就被她哄得花枝乱颤了。 下午邵准来琼华殿探望晏汀,一进院子就听见德裕贵妃的笑声,而后就瞧见了在佛印寺见过的贵女,贵女见到他,瞳孔瞬间放大,人也呆在了原地,自知是失了方寸后,贵女忙跑来请罪。 邵准只是眯了眯眼。 德裕贵妃笑着说:「这是国公家的嫡孙女沈婧娴,以安,你快来认识认识。」 因顾着贵妃的面子邵准颔首聊表问候。 沈婧娴会心一笑,主动端着她做的茶点来:「殿下尝一个臣女做的茶点?贵妃娘娘都很喜欢呢。」 「那就给母妃吃吧。」邵准不留情面的说,「我不爱吃这些甜的。」 沈婧娴默默收回手,见这男人头也不回的进了侧殿,进去之后夜里方才离去。 沈婧娴离宫时忍不住问送她离开的夏婵:「侧殿里住了人?」 夏婵点头:「住的是嘉禾公主。」 沈婧娴脚步放慢:「那怎么不见她出来呢?」 「她病了。」 已经抵达宫门口,沈婧娴却没往外走。 夏婵嘆气:「嘉禾公主病了一个多月了,方才你见到瑾王殿下进的那间屋子,便是她住的地方,瑾王殿下几乎没日都会来给她按摩梳头。」 「那他们兄妹俩的关系可真好。」 夏婵摇头:「他们不是亲兄妹,嘉禾公主是贵妃的干女儿,后来才被册封的公主。」 「那……瑾王殿下人可真好。」沈婧娴眼珠漆黑的幽幽一句。 夏婵一笑:「小姐快回去吧。」 沈婧娴弯了弯眉,一副与人和善的模样。 第74章 沈婧娴一回国公府, 一群人围着她询问今日入宫一事,生母周氏尤其关心皇帝与贵妃对她的态度,沈婧娴一脸得意的摆着架子, 风轻云淡的酒说清楚了全部经过, 沈婧娴打小就是奔着皇妃的标准培养的,不论是外貌还是才情,在一众簪缨小姐中都格外出众。 周氏一听, 大喜大笑:「我的宝贝女儿啊, 看来你要做瑾王妃啦,你要做皇妃啦。」 院子里的其他姊妹们一副嫉妒厌恶的模样。 第194页 沈婧娴才貌出众,一直都是众矢之的, 可她也极其享受这一切。 此等好消息, 周氏急忙去告知国公, 周氏走后其他姊妹们,也假惺惺的过来给她道喜。 「我就知道婧姐姐日后必定是要飞上枝头的。」 「以婧姐姐此等的绝色,若非瑾王殿下这样的九尺男儿,又如何能匹配?」 「婧姐姐以后可别忘了我们呀……」 沈婧娴为了高傲,可表面功夫向来做得极好,从不会让人在这上面抓住把柄,就连她身边亲近之人,也以为她是个善心善亲的好人, 她笑着打发完这群人,一转身当即露出一副噁心嫌弃之态。 娟哥关上门:「真是噁心, 一个个分明都是藏了坏心眼的,哪里是诚心来给小姐祝贺的。」 沈婧娴正得意, 不想与她们计较:「娟哥, 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 怎么还是半点记性不长,有些话啊,只能藏在心里边,一旦说出来,可容易授人以柄。」 娟哥说:「我是替小姐不平,她们一个个的,不知道背地里怎么咒我们呢,您还要给她们好脸色瞧,以前也就算了,可您马上就要成为瑾王妃了呀,犯不着。」 「可我偏偏就爱看她们那副……」沈婧娴抿了一口热茶,「嫉妒到发狂的模样!」 娟哥不懂沈婧娴的趣味。 沈婧娴忽然掀眸看她:「上次佛印寺那尼姑的事……」 「怎么了小姐?」 沈婧娴眯眯眼:「你当时是说那小尼姑被一个男人给带走了?」 「嗯。」 「可是跪在大雄宝殿里的男人?」 娟哥频频点头:「是啊。」 沈婧娴心虚,怕邵准知道她的坏心眼:「那你可有说过那事是我吩咐你做的?」 娟哥摇头:「不曾。难不成那男人就是……」 沈婧娴点头。 娟哥嚯了一声:「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不过小姐也不用担心,以瑾王殿下的性子,估计那小蹄子落在他手里,恐怕也活不过明天。」 「如此最好。」 第二日沈婧娴奉旨入宫陪伴德裕贵妃,并且在德裕贵妃的介绍之下,与邵总正式认识了。 「你昨日见过的。」德裕贵妃推着沈婧娴到邵准跟前,「国公家的嫡孙女。」 秋冬已经摆好午膳请他们过去。 入座时,贵妃居上,邵准、沈婧娴分居左右,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就能撞上,只可惜,邵准目不斜视,压根就没有注意她,原本自信满满的沈婧娴,难免生出些怯意。 德裕贵妃给邵准夹菜:「陛下准备给你物色瑾王妃了?」 他接过菜:「不急。」 德裕贵妃正色道:「怎会不急!母妃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能有几年光景,到现在都没看见你娶妻生子,你是不急!可母妃着急!」 邵准沉默了。 见他不讲话,秋冬也来怂恿:「瑾王殿下,娘娘说的对啊,您是时候找个女人了,别让娘娘记挂。」 邵准低头扒饭。 德裕贵妃擦擦眼角,沈婧娴见状去安抚贵妃,贵妃见她如此识大体,对她的喜爱有多了几分,于是试探性的开口:「你觉着……婧娴如何?」 闻言邵准放下了碗筷,终于掀眸用冰冷视线打量她,沈婧娴紧张得双手在桌下拧巴。 德裕贵妃接着说:「婧娴相貌端正,性情淑均,又识大体懂分寸,对母妃也好,你父皇和我都有心叫她成为瑾王妃,你看如何?」 他眼神坚定而决绝:「母妃会喜欢赝品吗?」 德裕贵妃心惊勐跳。 沈婧娴却没有听明白邵准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她无意间听到夏婵一句无心的话。 依旧是夏婵负责送她离宫,在离宫时,夏婵看着她说:「沈小姐与嘉禾公主的眉眼间确实有三分像呢,偶尔恍惚奴婢差点就认错了。」 这句话让她瞬间就想起了邵准的那句——母妃会喜欢赝品吗? 她是赝品,那谁是真的?那位卧病在床的嘉禾公主吗? 饶是表面功夫做得相当到位的沈婧娴在听到夏婵的这句话时也是突然垮了脸。 在夜里辗转难眠后的第二日,她去宫里侍候德裕贵妃时,偷偷潜入了那间人迹罕至的侧殿。 侧殿里光线明媚,打扫得也是一尘不染,几盆绿萝生机盎然,看得出这间宫娥对这屋子的重视。 她撩开珠穗,继续往里走。 果真发现红罗云缦里躺着一位暂时看不清楚容貌的女人。 德裕贵妃正在号平安脉,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来这,沈婧娴便大胆点继续前进,脚步为僵的停在床前,隔着两层薄薄的云纱注视着榻上的女子,然后抬手缓缓撩开,在看清楚女子容貌的那一剎那,她唿吸骤然一顿,心跳也漏了一个八拍。 她果然是她的赝品! 榻上女子,眉不修而墨,唇不点而红,一头青丝油嫩发光,脸颊处还有些许粉嫩,竟没有半分病态,若她醒着,又该是如何一番绝世的美景。 沈婧娴保持着撩床纱的动作安安静静的盯了晏汀许久。 一想着邵准每日都要来此地为她梳头按摩,沈婧娴都要嫉妒疯了,哪怕他们是亲兄妹,她也会嫉妒的程度,更何况他们还并非亲兄妹。 既然不是亲兄妹,那一切都皆有可能。 沈婧娴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院内宫娥正在照常打扫路面,她视线撤回来,略过晏汀的鹅蛋小脸,最后落在一旁的软枕上,眼中一道厉光飞速划过,她俯身用手抓着枕头两边,缓缓举高过晏汀面部,最后死死摁了下去。 第195页 你不要怪我! 沈婧娴睁着眼睛牢牢盯着针头之下那一对美丽的眸子。 忽然—— 「啊——」 那对美眸,忽然睁开,直勾勾的盯住她,吓得沈婧娴当即抛开枕头,双脚发软的后倒在地,紧接着大殿的门被人撞开,邵准冲进来一把抱住了晏汀,几乎是喜极而泣的捧着她小脸,却又不敢去触碰,生怕自己稍一用力,这人就没了。 晏汀眸子清澈的盯着邵准,忽然感觉脑袋发涨,她低头用手去摁,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 邵准焦急的捧着她脸看:「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太医!夏婵,去传太医过来——」 夏婵闻声匆忙跑了出去。 好在太医就在琼华殿内,太医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替她诊脉,晏汀却在见到陌生人后,一头躲进了邵准怀里。 夏婵:「这……」 秋冬进来时见沈婧娴还瘫在地上于是赶紧扶起:「沈小姐。」 沈婧娴目光狠厉的盯着那两人。 邵准搂着晏汀通过不断揉她后背的动作打消她的戒备心,可晏汀只要看到太医靠近,人就浑身发颤打哆嗦,于是邵准轻轻用手罩住了她的眼,晏汀看不见东西,有点孩子气的仰着脑袋去探,太医这才有了机会上手给晏汀诊脉。 诊完脉后,太医大喜:「嘉禾公主身体无恙啦。」 秋冬也跟着开心:「太好了!」 一个多月来,邵准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他低头对只露出一张小嘴的女人说:「汀儿,你终于醒了。」 「不过……」秋冬纳闷的看着智商似乎有点问题的晏汀说,「嘉禾公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太医嘶了一声,仔细观察她的反应,眼下的晏汀,半仰这个脑袋,正在用鼻子去嗅罩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手,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还有点怕人。 太医说:「古书里有记载,这人大病之后,就会出现这种症状,亲人站在自己面前而不认识,从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智力似乎回到了八岁孩童,甚至对人产生畏惧。」 夏婵:「那还有得医吗?」 太医又是倒吸一口凉气:「这种病,只能顺其自然。」 秋冬又说:「可为何她单单不怕瑾王殿下?」 「大概是因为公主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瑾王殿下吧,所以先入为主的将他当做了可依靠的对象。」 「谁是嘉禾公主?」晏汀冷不丁的开口问。 秋冬笑着过去说:「您便是嘉禾公主啦。」 见晏汀似乎是慢慢适应了,邵准缓缓拿下手,晏汀第一眼见到的依旧是他,双眸近在咫尺,唿吸也紧紧纠缠不清。 这个男人……有点熟悉! 晏汀脑子一片空白,对所有人都表现陌生,可唯独残存的记忆之中,模模煳煳的存在他的身影,就在她想要看清楚记忆之中的人脸时,一道大雾腾空而起,她伸手抓了一手的虚无。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见过邵准了,更加不清楚他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她楞楞的环视四周,满屋子的人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忽然脑袋突突的疼。 「晏汀……」 她望向男人抓着她手腕的手,那一份痛感渐渐消失,眼神里的疑惑却多了:「你是谁?」 夏婵过去说:「这位是瑾王殿下,公主殿下的哥哥。」 晏汀睁着眼睛,美眸倒影人脸:「哥哥?」 邵准心跳当即漏了两个节拍。 晏汀盯着他问:「你是我的哥哥?」 「……是。」在自己快要窒息前,邵准稍稍后撤了半个身子。 她怎么…… 撩人而不自知啊! 这时德裕贵妃也被人推着轮椅过来探望她了,在看到她完完整整的坐起来时,德裕贵妃更是泪洒当场,否则她死后该怎么去面对早已亡故的故友。 晏汀叫德裕贵妃抱着,可她那双明亮的鹿眼,却懵懵懂懂的放在邵准身上。 邵准也一直看着她。 一旁的沈婧娴再一次攥紧了拳头。 好好的竟然弄巧成拙了! - 因晏汀尚未痊癒,德裕贵妃为了她着想,暂时不允许出门,邵准为了帮她消磨时光,经常来琼华殿看望她,时不时的提着小玩意逗她开心,后来晏汀的病彻底好了,太医再三复诊后,德裕贵妃才允许她出门走走。 所以大清早,晏汀便爬下了床,唤来夏婵替她梳妆。 夏婵拢着她这一头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女人的青丝连连称赞:「公主殿下的头髮是奴婢见过所有人中最美的,又黑又亮又直呢。」 晏汀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确实是万条垂下绿丝绦。 夏婵一边帮她绾髮一边念叨着:「看来瑾王殿下的这些日子的辛苦没白费,将公主殿下的头髮养得这样好。」 晏汀呆呆的左右照了照:「关他什么事?」 夏婵用木梳沾了沾刨花水:「公主殿下不知道,您生病的那些日子,瑾王殿下日日都来看您,每次都要帮你按按摩,梳梳头髮的,可是用心照料了呢。」 「是吗?」晏汀含羞低下头,想起昨日带着她放风筝的男子,不禁面红耳赤了。 夏婵昂了一声:「丈夫对妻子都尚且做不到如此吧。」 「他待我很好吗?」晏汀小心翼翼的问,她能感觉到自己病了的这些时日,似乎一直有个人在不离不弃的守着她,只是她完全不记得那人是谁了,残存的记忆中那是一双男人的手。 第196页 「瑾王殿下对您可好了。」提起这个,夏婵可就滔滔不绝了,她是亲眼见过邵准对晏汀的用心的,反正她没见到过这样痴情的男子。 「自从公主殿下您病了,瑾王殿下就日夜守着,您是不知道,您刚得这病那会儿,瑾王殿下把自己关着,一句话也不说,身上都快臭了,可唯独没忘记把您收拾得干干净净。」 「收拾……我?」最后一个「我」字,她问得极其心虚。 夏婵大概能看出邵准对晏汀的心思:「殿下与公主没有血缘关系的。」 「可……」晏汀杏水泛滥,声音越来越小,「可也不能对我做那种事啊……」 夏婵继续念叨:「瑾王殿下为了您还差点出家了呢。」 「出家?」这个确实是吓到晏汀的,堂堂王爷竟要出家?这是不是太荒唐了些? 夏婵昂:「对啊,大概是想着公主殿下没了,殿下打算此生不娶吧。」 晏汀唿吸勐的一滞。 他竟然对我如此……情深吗? 脑海里闪过那日男人满眼慌乱盯着她询问情况的画面。 小细节是骗不了人的。 看来瑾王确实是很喜欢我啊! 那之前的我喜欢他吗? 晏汀咬唇偷偷往镜中满脸都偷着粉红的女子瞧。 「瑾王殿下……」 闻声晏汀从镜子里看他,少年英气勃发自命不凡。 邵准拿过夏婵手里的木梳。 晏汀弹起:「我自己……」 邵准轻轻将头搁在她的肩上也将她摁回了位置,他深情款款的盯着铜镜里含苞待放的女人:「你病时,就是我替你梳的,以后,我也会这么替你梳。」 她的脸蛋立竿见影的又红了一层。 邵准暗暗偷笑。 没想到她病了之后这么招人怜爱…… 「皇兄。」晏汀忽然想起什么,她仰着脑袋去看他。 少女脸蛋娇嫩,比以前更白更软了,再加上她失去记忆,看他的表情格外青涩,无形之中又在勾引人。 邵准垂眸看着她说:「不要叫皇兄,要叫我哥哥。」 晏汀不解:「为什么?」 大手顺着少女细嫩的脖颈慢慢抚摸上她光滑的下颌。 他凑近说:「你要叫我别人没叫过的,例如哥哥或者——夫君。」 晏汀:「……」 他这是…… 「咳咳咳咳……」 邵准缓缓起身,晏汀强装镇定,来人她从未见过,不过有些熟悉,夏婵告诉过她,她失忆了,忘记了许多事。 嘉顺进来:「你可好些了?」 晏汀点点头:「嗯。」 嘉顺斜了邵准一眼:「皇兄方才对你说什么了?」 晏汀回想,瞬间害羞。 嘉顺公主饶是不用问也知道从邵准口里出来的一定没什么好事,准是又在趁机骗人了,上次李宝儿进宫来看晏汀时,就在门口听见邵准骗晏汀说——你以前最喜欢我。 从而直接导致失忆后的晏汀对他有着特殊的好感和依赖。 午后夏婵陪晏汀去御花园透气,路过小凉亭时正巧碰见了裘妃训人,裘妃如今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裘父已经被撤了丞相的位置,虽然被封了一个爵位,但有名无实,完全帮不上她忙,且这后宫王美人做主,王美人可比德裕贵妃厉害多了,每每想到此处,裘妃则是追悔莫及,这还不如让德裕贵妃掌权呢,也好过王美人这个狠角色。 前几日,王美人行了册封大礼,已经成功晋升为了王夫人,她就更没什么好果子吃,偏裘薇熙那丫头还尽给她惹事情,现在的裘妃对下人是动辄打骂。 一旁的裘逸轩不厌其烦的转头换视线,忽然盯着御花园里那一抹黄色的倩影时,整个人都亮了。 裘妃顺着看去:「那是谁?」 宫娥瞧了瞧:「是嘉禾公主。」 裘妃发令道:「带她过来见我。」 一听,裘逸轩按耐住雀跃,低头整理整理衣襟。 晏汀顺着宫娥手指的方向望到凉亭,而后与夏蝉从小石子路抄近路上小山。 「见过裘妃娘娘。」 裘妃斜睨她:「这是病好了?」 因为记忆的缺失,晏汀不晓得自己与裘家的恩怨,却也能察觉出此人不怀好意,又感觉左方一道炽热的目光,她皱着眉头去盯那人,那人慌不择路的赶紧躲开。 裘妃一拍桌子:「本宫问你话呢?怎么,你也瞧见本宫失势妄想骑到本宫头上来了?!」 夏婵忌怕的扯了扯晏汀。 晏汀却瞪着她。 裘妃直唿荒唐,抬手就要给她教训,谁知晏汀竟跑了,裘妃若非被怒气沖昏了头脑,也万万不会叫人去擒的,晏汀拎着裙子狂奔,带起一地的残花落叶,最后气喘吁吁的躲到皇帝身后。 「父皇,救我。」 皇帝:「……」 宫娥们促狭跪下。 晏汀噘嘴向皇帝告状:「有人要欺负我,父皇您要帮帮我。」 晏汀醒来的事,皇帝知道;晏汀醒来后与以前有些不同的事,皇帝也知道;不过都没有亲眼见过。 眼下竟…… 皇帝低眸细细打量着她。 晏汀嗯了一声挑眉沖他喊:「父皇。」 这几声父皇喊得真是…… 好吧,就当她的父皇吧。 裘妃见晏汀带着皇帝过来了,当场脸色苍白,她带着哭腔的跪下:「陛下,我只是……」 第197页 帝王之家是没有真情的,裘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待她也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才不到五年的时间,皇帝身边的女人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换,可纵使裘妃明知这个男人天性薄凉,却也总忍不住幻想希望。 皇帝冷笑:「你只是想换个地方住而已。」 「……什么?」裘妃吓得当场瘫倒。 皇帝对李钰下令道:「将裘妃贬为裘夫人,迁出长信殿,另择个宫殿,叫她搬过去。」 裘妃:「……」 皇帝视线过到裘逸轩身上:「你不是要去守河西走廊吗?怎么还不出发?」 裘逸轩回:「见过姐姐就出发了。」 皇帝冷冰冰的又看了他一眼:「你去河西走廊,裘文与裘俊留着,朕会给他们另择一个好差事,薇熙也会过得很好。」 这算是变相的威胁了! 裘逸轩咬牙切齿的抱拳单膝跪地:「谨遵皇上谕旨。」 皇帝看向晏汀:「马上就要下雨了,你快回琼华殿吧。」 「多谢父皇。」晏汀冲着他弯了弯盈盈的月牙。 不过晏汀前脚刚走,裘逸轩后脚就追上来了,他从晏汀的眼神里看出,她仿佛已经是不认得自己了,又想起宫中的谣传。 「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他脚步逼近。 晏汀歪头:「你是……」 裘逸轩将她逼在角落里,一手捏高她的下颌:「我是你夫君。」 晏汀:「!」 裘逸轩发了狠的说:「你本应该是我的,可被人抢了去,我迟早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晏汀没听明白,却觉得瘆得慌,她想要开口叫人,裘逸轩忽然眼神一暗,搂着她的后颈咬住了她的肩,见她挣扎,搂得却更紧。 「啊——」 非是对方松了力气,她才缓缓的滑瘫在墙角。 裘逸轩再次掐住她的脸:「你迟早是我……」 一阵拳风对着裘逸轩的脸过来。 「晏汀!」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晏汀在见到亲人后,委屈巴巴的往他怀里钻。 「啊——」 「没事了没事了……」 裘逸轩攥着拳头,眼里全是血丝,他踉跄的从地上爬起,吐了一口血牙,当着邵准的面放狠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呜呜……」晏汀睁着泪汪汪的眼睛从邵准的怀里冒头。 邵准一笑:「我等着。」 晏汀一把抓住他手:「他刚刚咬了我,好疼好疼,呜呜呜呜……」 邵准轻轻拉下晏汀的领口检查伤口,裘逸轩确实是发了狠的,竟把晏汀都咬出血了,他将人背回琼华殿,在伤口上撒了白色的粉末。 「怎么了?」感觉晏汀在躲,邵准声音下意识放轻,「疼?」 晏汀点点头。 邵准一笑用手捏她的鼻子:「太娇气了。」 晏汀咬着唇看他,像被教训的小孩,俏皮中透着可爱。 邵准蹲着往前挪,视线与她只剩一拳头:「以后离所有男人都远一点,包括父皇,除了我。」 晏汀吸吸鼻子:「为什么?」 他盯着她没有回答,可眼眸中涌动的某种,已经再难压抑的情愫,已经昭然若揭。 晏汀下意识用手指在他的衣服上抠搜:「他们说……我们不是亲兄妹。」 说完这句,邵准徐徐而立,一手握住她的手背,另一只手撑在床上,滚烫的气息越来越近。 晏汀盯着他发干的唇感觉自己也是火烧喉咙了,食指不安的在他胸口上的穗饰上勾动。 她紧张得吞咽口水。 邵准与她鼻尖相抵,款款的气息缱绻纠缠,语气像是春日的暖风。 他问:「所以呢?」 他的唇角忽然擦过她的脸。 晏汀被刺激得紧闭双眼。 「你这样,不合适。」 下颌被人捏住,脸蛋便摆正了。 邵准依旧是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撑在床面上,看似霸道的动作,却又是给了她拒绝的余地。 但—— 晏汀梗着后颈没有动。 他垂眸观察着晏汀的反应,唇瓣有意有意的试探靠近。 那一剎那的相碰。 少女明显慌了。 晏汀吓得勐的睁开眼睛看那张与她唇瓣接触过不到半秒的唇。 羞赧的视线再往上时。 邵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拥抱她的欲望了。 第75章 春日宜踏青。 李宝儿为了庆祝晏汀病好, 特意相约几人去群英山踏青,那处是洛阳城最漂亮的地带,春日里绿油油的密草, 夹杂着繁星点点的野花, 是不少文人墨客相聚之地。 不忍叫车轮碾过山青,晏汀只让马车开到山脚,剩下通往半山坡的路, 她提议与李宝儿一道步行上去, 权当是散步了,这群英山就在万寿山的背面,比万寿山海拔低些许, 路面也较为平坦顺畅, 所以爬起来也不是桩难事。 李宝儿与她相互扶持着往半山腰的平地走, 丫鬟宫娥们在后头满脸欣慰的听她们讲话。 画面甚是和谐,黛青色的山峰,不湍不急的人影,瞬间就成为了墨客笔下的风景。 墨客将青山点缀,却留得人脸空白,少女们裊娜的倩影,就越发引入联想了。 他最后在画的右下角提了一个——黛青簪花仕女图。 第198页 最后印章一盖,踌躇满志离去。 「瞧见了吗?云雾缠绕的那座山峰便是万寿山了, 皇家狩猎都在此地。」 晏汀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山间清幽,云雾缭绕, 似密境般,又仿若云中仙, 万寿山东面镶着吊桥, 吊桥底下水汽微消, 瞧不太清是个怎样的景象。 李宝儿看她有兴起就指:「那儿是仙人谷。」 「仙人谷?」这个名字一听就很美,她念出来时,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脑海里有着朦胧的一副画面,画面中月色笼罩,脚底是凉人的雪,恍若置身仙境。 李宝儿在丫鬟铺好的地毯上坐下开始煮茶:「传说那里有仙人,不过这么些年了,也没人瞧见,但谷底的景色极美,这儿都不及万分之一呢,不过那处生长着许多稀罕的灵芝仙药,怕贼人窃取,陛下派了重兵把守,一般人也进不去。」 「瞧什么呢?」陈自修与邵准从青山后出来,两人皆一身休闲的斓衫,又冠了纱帽,端得好一副文人墨客的儒雅风,此外,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位女子,晏汀看着有些眼熟,后来才想起,她醒来那日,似乎在宫里见过她。 沈婧娴发现晏汀皱着好看的眉眼瞧自己,她稍稍颔首问好,邵准瞧见,伸手拉着晏汀去了铺好的毛毯上坐着,表现似乎实在是不对劲,晏汀不免盯着他瞧,但不管她盯多久,邵准都没有告诉她为何如此不待见沈婧娴,而是故意伸手捏她脸上的粉肉,晏汀「嗯呀」一声,扭着脑袋没再搭理。 另一边看透全程的陈自修与李宝儿只是相视一笑。 因沈婧娴的事,晏汀不再搭理邵准,她总觉得他有事瞒她,邵准也知道她生闷气,几次三番去哄也不见好,索性他也就不哄了。 沈婧娴偷瞧这两人之间暗戳戳的较劲不禁轻嗤。 到了饭点,一行人相继拿出准备好的饭食,与桃花酿一起,就着青山绿水享用。 等丫鬟们将吃食全部送上来时,一个人就占了五个食盒的沈婧娴赢了。 见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沈婧娴露出羞意:「这些都是我准备的,也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所以……就一律都做了点。」 她拿出一盘盘的小蝶放好,无论是小菜还是甜食,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好东西,最后摆出来的是一瓶梅子酿,尚未打开,就香气扑鼻。 陈自修对酒甚有造诣,鼻子一嗅,眼睛放光:「可是陈年的梅子酿?这东西可难保存了。」 沈婧娴打开往陈自修杯里倒了一口:「阿爹是个好酒之人,为了存这梅子酿,阿爹特意挖了个地窖,这都是我自个熬制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陈自修浅尝一小口,眉眼的笑意愈发浓烈:「果然要比外面的香很多,自己制的就是捨得加料。」 陈自修说这些话时却并没有注意到李宝儿脸上的铁青。 被人夸得脸红,沈婧娴又倒了一小杯给晏汀:「公主也尝尝。」 晏汀双手接过闭着眼睛小抿一口,这梅子酿刚入口时辣喉咙,下肚后,唇齿间属于陈年梅子的香味,瞬间就上来了,让人仿佛置身花海,被淡淡的香气裹挟。 沈婧娴盯着她问:「如何?」 晏汀已经红了脸,她伸手印印嘴角,放下小瓷杯一笑:「好香。」 沈婧娴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前面弯弯绕绕的,又是给陈自修倒酒,又是给她倒酒,其实不过是为了最后一个人。 「瑾王殿下也尝尝?」沈婧娴已经拿着杯子倒了一杯,却见那人伸手将晏汀面前的那杯拿了去,晏汀霎时彻底红了脸蛋。 只见邵准放下杯子笑容绵密的说:「确实……好香。」 登时晏汀再也抬不起头来看人了。 他到底是指酒原本就香还是用过酒杯的人香,恐怕只有他自个心里清楚。 沈婧娴的脸色并没有向往日一样自然,不过她更加清楚自己的后来者,若想当瑾王妃,眼里容不得别的女人可是大忌,只要她行事得宜,皇上贵妃喜欢,嫁入皇家就尚且有希望,毕竟没有哪个皇子只娶一个夫人的,而她想做的,却不仅是嫁给邵准,而是当他的瑾王妃。 沈婧娴大大方方的拿着自己亲手制作的饭菜与人分享时,已然察觉到李宝儿不开心的陈自修哪里还敢接受,只能摆手推辞,紧接着沈婧娴转头看向邵准,邵准却起身去了晏汀身旁。 邵准:「我可以用你的吗?」 晏汀:「……」 她看了一眼巴巴端着膳食的沈婧娴:「我带的不多,且也不是亲手做的,你去用沈小姐的吧。」 邵准一笑:「我吃得也不多。」 晏汀:「……」 她瞬间哑言。 怎么搞得她好像是怕自己吃不饱才不愿意分给他的! 最让人想不到的事,邵准为了达成目的,竟然对着晏汀撒娇。 「好妹妹,帮帮哥哥。」 晏汀:「……」 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 她低眸咬唇,将饭推过去:「喏。」 邵准含笑看了一眼确实只够她一个人吃的分量不禁一笑,取来勺子舀了一勺金灿灿的鸡蛋米饭含住,然后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沖她点头。 晏汀:「好吃?」 邵准舔了一下唇:「你自己尝。」 晏汀正要去取新勺子时,那人已经舀了一勺,直抵她的唇缝间,还故意的上下动了动,示意她张嘴吃下去。 第199页 邵准语气温柔:「乖,张嘴。」 晏汀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看她,这才打开贝齿,轻轻含住那勺,用舌头一卷米饭下喉。 他笑着凑近问:「如何?」 晏汀红着脖子低头:「还不是和平常的一样。」 「那你再尝尝。」邵准再次伸着勺子餵到她嘴边。 晏汀低眸盯着。 邵准抬了抬勺子。 她一脸犹豫的看着面前这个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一个多月的男人。 最后凑近含住。 另一边的李宝儿与陈自修也是开启了互相投餵的模式。 可怜沈婧娴孤零零的一个人享用这五盒膳食。 山上的日头落得很快,陈自修与李宝儿得回家看孩子,所以提前就告辞了,临走时,陈自修为了完成贵妃的叮嘱,刻意强调:「准哥儿一会儿记得送沈小姐回去。」 没等邵准拒绝,沈婧娴福身:「劳烦了。」 邵准:「……」 一脸幸灾乐祸的陈自修去到邵准跟前嘀咕:「大不了两个都要了,反正沈长得也不难看。」 「找死吗?」 陈自修憨憨发笑:「我就先回去啦,公主和沈小姐的安全,就全权交给殿下了。」 说罢一对人影拉得越来越长。 晏汀一脸无辜的看看一直盯着自己的邵准,又看看另一边沖她微笑的沈婧娴。 忽然邵准一把握住她的手。 沈婧娴见状发话:「殿下是先送公主回宫还是送臣女?」 晏汀单纯的提议:「国公府与瑾王府近,不如先送我回去,殿下送完沈小姐,回瑾王府时也近些。」 说完她发现这男人满眼怒气的盯着她。 沈婧娴上前一步:「公主殿下的话在理。」 邵准却头也不回的说:「我与她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沈婧娴:「……」 晏汀一头雾水的就被人拉着去了下了山,然后乘奔御风而去,上马时,她覆身趴在马背上,许久后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身后的男人,一手揽住她的细腰,手持缰绳追逐黄日,一副要冲破天际的架势。 「你慢点……」 黄昏将人影拉得修长。 「它……」待慢慢适应,晏汀意识逐渐恢復,她摸着□□的马,「它是赤骓?」 「是。」 晏汀回头,风吹鬓角:「我听说它踩死过人?」 这一问瞬间让人联想到万寿山的那一晚了。 滋润且美丽。 大自然最美的,绝对要数风声,尤其是春日的风,绵密而湿润,扑在脸上,没有一点不适感,这才是真正的踏青嘛。 晏汀笑容满面,声音在风中飘舞:「之前你带人骑过它吗?」 他眼神深邃:「有过。」 晏汀笑着回头:「是谁?」 挂在半山腰上的黄日正好照在她的唇瓣上,男人眸子一深,低头就吞了那颗鸡蛋黄。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邵准将她带到了仙人谷。 晏汀被吻得眼尾泛红,她背手挡着唇瓣,正欲开口说话,只见他往仙人谷里一指,夺目而来的是,完满遍野的花海,比梅子酿香多了。 被眼前景象所吸引,之前的不愉悦瞬间没了。 邵准牵过她手,领着往吊桥上去,守桥的侍卫见他来,鞠躬行礼放人进去,晏汀只顾着欣赏美景,完全没有注意到,士兵已经全部离去。 上吊桥后,她撒开了邵准的手,满天欢喜的在桥上跑,邵准本以为她会害怕的,哪里有料想,她竟然不惧这个,甚至比他胆子还大,其实这也是得益于晏汀在潮州时上山採药的缘故。 此桥连接着万寿山两面,桥身足足五十米长,晏汀跑到桥中央后才发觉邵准没有跟上去,她回头,瞧见邵准抓着铁链,脚下很小心,她瞬间明白了,故意用话刺激他:「原来哥哥还怕这个。」 邵准顶舌笑:「你有本事过来说。」 晏汀盯着这摇摇晃晃的桥面瞬间就来了主意,她果断抓着铁链摇摆自身,悬在几十米悬崖上的木桥,吱嘎吱嘎的响了起来,看见远处的男人脚步停滞,她乐开了花。 邵准:「……」 「不要摇!」邵准忽然语气严厉,「这桥不稳固,之间就榻过一两次!春日雨水又多,说不定就断了,小心我们都没命。」 正说着,桥嘎吱一响,晏汀慌了神。 邵准眼神往桥对面示意:「快去那边。」 「嗯。」 晏汀轻手轻脚的往桥头走,等无恙上去后,她紧张兮兮的看着邵准,见他临近,便伸出一只手去拉,男人握住她手的剎那,一抹蔫坏蔫坏的笑意,瞬间在唇齿间晕开,不等晏汀知道自己上当,人已经被压在了绿油油的草地上。 她伸手推不动:「你……」 这处草生长得尤其繁密,软绵而葱绿,竟比床榻还要柔软。 他逼进:「还敢惹我么?」 晏汀咬唇乖乖摇头。 他的视线忽然瞟到从山崖上直勾勾垂下的青藤,顺手扯来就给晏汀捆绑住手腕,任她如何挣扎,他只是一手轻轻一扣,她那双软轿无力的手,只能乖乖的躺在头顶。 她登时红了鼻子:「你快放开我,我不再戏弄你就是了。」 「已经晚了。」 此刻西天上的最后一律阳光,从二人的身上淹没进了春泥里,山上静得骇人,虫鸣的叫声格外明显,她愈发害怕不敢出声。 第200页 男人的目光掠过她的身子又继续回到她的脸庞。 他明显唿吸加重,身子也烫了起来。 晏汀感觉不妙:「哥哥?」 他搂她腰的手顺理成章的来到她的脸上,时不时地捏揉她的脸蛋,唿吸已经不成章法:「地上……硬吗?」 「地不硬!」她老实回,「你比较……」 男人的胸膛结实得很。 他笑,又问:「湿吗?」 「有点。」晏汀点头。 春水如潮,微微冰寒。 他含笑凝了她片刻。 也是这一片刻,晏汀仿佛明白了什么,当即被绯红爬上耳梢。 这人好……坏! 忽然感觉身上一轻,晏汀呆呆看着邵准孤俊的背影,邵准闭了闭眼睛,努力压制自己的欲望,而后伸手拉她起来。 晏汀揉了揉手腕,两眼无辜的盯着他看,二人距离很近,眼下四处清幽,正在谈心的好时机。 晏汀先开的口:「这儿,真美。」 「确实很美。」 他盯着她。 - 「陛下可在?」 王美人提过宫娥手里的鸽子汤。 「在的。」 李钰又补充道:「嘉禾公主也在。」 王美人一愣停在了原地。 皇帝不知怎的,前几日突然就犯了病,已经连着罢了几日的早朝,这些天都是晏汀照顾他的,她精通药理,人又心思细腻。 王美人入殿时正巧碰见晏汀坐在龙榻边给皇帝餵药,皇帝痴呆呆的盯着少女的面容,眼神里竟有说出清也道不明的爱意。 晏汀吹了吹:「父皇。」 皇帝张嘴吃了下去。 看来王美人,晏汀想起身,只是皇帝一把拉住了她,她只好继续坐着。 皇帝命令道:「你继续。」 王美人弯眉一笑:「瞧这父慈子孝的样子,倒是臣妾来得不是时候呢。」 晏汀摇头:「父皇刚才还在念着夫人呢。」 王美人沖她一笑走到皇帝跟前查看他的病情:「嗯,确实是比前两日好多了,看来嘉禾照顾得很好嘛,倒是要顶过宫中的御医了。」 「美人说笑了。」 王美人坐下看皇帝:「臣妾熬了鸡汤,陛下喝不喝?」 这时李钰领着秋冬进来了,秋冬手里也提这饭盒,里面是德裕贵妃差人熬的补汤。 这就很尴尬了! 皇帝说道:「都先放着吧。」 秋冬将食盒故意放在王美人的前边,而后行礼离去,王美人见颜柠在此,自己讨不着什么好处,也只能先灰熘熘的离开,只不过离开时,将自己的饭盒挪到了前面。 晏汀餵完药后盯着那两盒汤提议:「父皇用些汤?」 皇帝点头:「拿来吧。」 晏汀去拿时,犹豫片刻,然后当着皇帝的面,将挤在后面的饭盒提了出来,用玉碗盛了一小碗。 皇帝静静的看着她此番举动,不知为何,这样的事,放在她身上,总显得如此可爱。 晏汀转身看到皇帝的表情时,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发现了。 皇帝一笑:「就不怕王美人生气?」 「嘉禾更怕母妃失望。」 晏汀餵他。 此番话让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 「父皇?」晏汀抬了抬。 皇帝这才回过神张口接住。 过了半晌,他忽然握住晏汀的手,眼神直勾勾的问:「你与朕待了这几日,在你心里,是如何看待朕的?」 晏汀认真思考:「嘉禾对父皇唯有尊敬二字,父皇待嘉禾好,嘉禾自然也待父皇好。」 「父皇?」皇帝默念几句,「好了,不喝了。」 「陛下,瑾王殿下来了。」 李钰传完话,邵准人已经进来了,先是看了一眼晏汀,而后向皇帝禀告朝堂之事,晏汀在一旁听得发懵,就起身出去煮热茶,待她煮完热茶出来,腰身忽然叫一黑影搂住,滚烫的茶杯骨碌碌的滚了几圈。 「啊——」 正在睡梦中的皇帝听到尖叫睁开眼睛。 「嘘!」 「唔……」 她被迫后腰抵着屏风,松松垮垮的衣襟一扯就松,怕惊动内殿的人,她只能咬住唇齿不出声。 她张着小嘴喘气,似上了岸的小鱼,无助的大口唿吸。 邵准一手搂着她腰,另一只手握着她的小手,摁在黛绿青山的屏风上,笑意绵绵而顽劣:「这几日都是你伺候的?」 内殿里的皇帝依稀听到喘息声,他撑着手爬起,想要下床,却体力不支,只能落回榻上,太医说他这是精气亏空所致的,叫皇帝休养生息,少行闺房之事。 晏汀眼睛红红,鼻子也是红红的,小嘴微微泛着淡光,被人捏着下颌回头时,尤其可怜生动。 「他有那么多夫人美人,轮得着你来伺候?嗯?」他用了些力气在晏汀的脸上掐,掐得她嘟成了金鱼的嘴。 「嘉禾……」 听见皇帝虚弱的叫喊声,晏汀挣扎着想要出去,可邵准依旧是不让,反而更加顽劣的掐她腰。 「就这么着急上位做娘娘啊?」 「你……」 「他已经老了,倒不如……」 屏风被人勐的往前一推,好在架子稳固,才不至于倒塌,可印在屏风上的人影,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几个人了,房间内充斥着情.欲的干柴烈火味。 第201页 「先巴结着孤——」 「……」 听见内殿玉碗骨碌碌的滚在地上,晏汀一记巴掌才让发了疯的男人停下动作,邵准顶了顶发疼的地方看她,晏汀慌张的拉上衣领遮盖春色,又连忙从他的膝盖上下去。 她背着他去找亵衣,却发现带子已经扯坏了。 「嘉禾……」 晏汀闻声回头,看了一眼邵准,赤着脖子往里走,皇帝见到她进来,总算是安了一半的心。 她主动解释:「我方才撒了茶。」 皇帝点点头。 大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让晏汀心虚的再次低下了头。 晏汀快步离开勤政殿,出去不远就发现了倚在石桌上的邵准,他似乎是在这儿特意等她的,不过眼下晏汀不想同他讲话,步子又迈得更大些,却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他一把抓住晏汀的胳膊:「方才……我说错话了。」 晏汀生气的也正是这个。 他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把她想成那样的人? 她动,又被拽住,邵准来到她跟前,伸手碰她的脸,晏汀倏的躲开,他便识趣收住手,然后关心的问:「我没有弄疼你吧?」 一提刚才的事,晏汀唯有羞赧。 脑海中只有一只手掩在自己裙摆下的画面,不过这一幕她总觉得自己以前也与邵准发生过。 他轻声说:「你打我好了,但不要不理人。」 晏汀侧身还是不理他。 他无奈的嘆气离去:「行吧,我明日再来与你道歉。」 晏汀转身叫住他。 邵准满是欢喜的应声回头,只见晏红着小脸朝他走去。 她咬唇沖他勾了勾手。 邵准听话照做。 下一秒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轻轻的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瞬间无数个想法就在他脑子里炸开了花。 「你……」 晏汀扭头说:「你走吧。」 「噢。」 他一时欢喜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看他这幅丢了魂的模样晏汀暗暗发笑,所有的怒气和不爽全没了,不过还是故意佯装愤怒的转身面对他。 「我明日要替母妃去佛印寺给嘉兴公主祭奠。」 「我陪你去。」 晏汀含笑点头。 这下邵准唇齿间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的露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四周,忽然离近戳自己唇:「刚刚没尝到味儿。」 晏汀:「……」 第76章 谷雨, 空气中夹杂些雨后绵密的小清新,晏汀穿了一身轻便的鹅黄小衫,替德裕贵妃去佛印寺为嘉兴公主庆祝冥寿, 去城外的路上, 晏汀时不时的探出头去,总觉得这条路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自己之前来没来过。 「我之前可来过?」晏汀带着披白纱的帷帽下车, 清秀的面容便掩在其后, 说完抬头一看,层层叠叠的褐青色石头,无形之间给了人一种强烈的肃穆感。 邵准没说什么, 只是牵过她的手, 又十指相扣, 二人虽不是亲兄妹,可总顶着这样的头衔,晏汀心里难免羞怯,生怕人知道他们间不应该属于兄妹的暧昧,可她总归对邵准无法拒绝。 这是他第一次陪着晏汀实实在在的爬完着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石阶。 爬到半山坡时,晏汀瞧见有人在一步一叩的朝拜,一旁不少人指指点点。 「快瞧,朝拜呢, 这一套下来,膝盖不得废了?我敢打赌, 她一定会半途而废!」 「之前不就有人拜完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了?听说还是名男子。」 「听听就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男人, 都是骗人的……」 「怎么就是骗人的呢?寺里的住持都看见了的那还有假?听说那男子离开时, 膝盖和额头都滴着血, 一瘸一拐的进了洛阳城。」 朝圣礼晏汀倒是早有耳闻,只是她也从未见过有人做到,现在听这群妇人说有人完成,心里一时起了好奇,她转头问邵准:「你说那男子是求的什么?」 邵准神色暗暗:「大概是求心上之人平安无虞吧。」 晏汀已经气喘吁吁:「当真?」 邵准一笑捏她鼻子:「我又不是他,我怎知道。」 晏汀也笑了:「也是。」 「不过,若有人为我如此……」 他急忙追问:「你怎样?」 晏汀弯弯眼睛:「我便嫁他。」 「嫁他作甚!」男人霸道的搂住她的细腰,「要嫁嫁孤!」 晏汀霎时蹿红。 正这时一名师太出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晏汀抬头看着大殿上的「大雄宝殿」几个字,脑海中闪过一些贡品碗碟狼藉在地的场面。 她皱着眉头一晃,瞬间又想不起来了。 师太虎口挎着佛珠弯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请到这边领香排队。」 正值旺季,佛庙里信徒众多,排了许久才到她,晏汀手持三根黄香,提着裙子入殿时,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了。 她还看见了一只男人的大手握着一节皓腕的画面。 画面里那皓腕的手上绑着一根红绳。 晏汀低眉便瞧见了自己手上似乎与画面中一模一样的绳子。 「怎么了?」 随着背后男人的一声发问,晏汀这才回过神,等她跪拜完,回头瞧见邵准正在与一师太讲话,不知是说了些什么,师太十分郑重的对着他念经。 第202页 「——望施主能得偿所望。」 邵准一笑莞尔:「已经得偿所愿了。」 师太一笑,又念了一声,方才离去。 晏汀一头雾水的盯着男人,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有好多秘密是她不知道的,似乎与她尘封的记忆有关。 嘉兴公主的尸身被葬在佛印寺东面的小山地上,四周被大理石层层围住,不少的僧人尼姑正在为其念经超度。 邵准给嘉兴上香时晏汀找了一小尼姑问话:「嘉兴公主到底是如何离世的?又为何葬的这里,而不入皇陵?」 小尼姑摇摇头:「我不知。」 另外一位年龄看着稍大些的出言道:「她才来,自然不知,可我知道,嘉兴公主是葬身火海,听说是自杀的,所以不能进皇陵。」 原来如此…… 这是那小尼姑在看到邵准的脸时忽然激动了,在晏汀疑惑的目光下,小尼姑解释:「他就是那个朝拜者,我当时瞧见了的。」 晏汀惊:「他?」 小尼姑点头:「错不了。」 晏汀深思,盯着邵准,然后追问:「你可知他为何如此?」 小尼姑:「似乎是他为了久病不醒的心上人。」 晏汀:「……」 久病不醒?! 是为了……我! 倏的目光登的转向坟冢方向。 邵准的目光恰好与她相撞。 下山的路上,晏汀满脑子都是小尼姑的那些话,如果不出意外,邵准做那些,应该都是为了她,再想起夏婵说的那些,她得病卧榻时,也是他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每日帮她梳头按摩。 他…… 晏汀泪眼朦胧的转头盯着他。 「你……」邵准不知何由,整个心脏已经提起,他是当真害怕晏汀再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了?」他捧住她的脸,「是哪里不舒服?」 晏汀哆嗦着唇摇头。 邵准查看一番后更慌了,既然不是身体不舒服,该不会是想起来以前的事了吧?他害怕晏汀记起那些,害怕她再次离自己而去。 「你……」 车夫听见车内发出孩子似的哭声忍不住回头瞧。 可车帘被掩得严严实实。 晏汀张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哽咽。 而他则是不知所措的不断抚摸她的后背促使她稳定。 因为害怕晏汀出事,今夜邵准没送她回宫,而是带去了瑾王府。 入府时邵准牵着她的小手,晏汀眼角红肿未消,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可怜,而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郝仔瞧见,他当即心里一疙瘩,说什么都要去救小姐,可蔺岚非是不让,半哄半拽的拉走他。 旺儿麻利的擦了擦椅子伺候晏汀入座:「小姐可算好了。」 邵准去了房间更衣,听见旺儿这话,晏汀知道他以前见过自己,于是又开始问他以前的事。 旺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晏小姐是不知道,您得病那会儿,我们殿下……我们殿下差点就随您去了呀,他当时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吃不喝,连衣服都不换,可把奴才给吓得,后来还是请来了宫里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请陈夫人编了个『魇症』的谎言,说小姐是梦游仙境去了,殿下这才……」 「还有呢,当时殿下为了救您,是什么法子都想了,郎中治不好他就去求佛,我们殿下可从来就不信佛的呀,可是为了能救小姐,殿下和那佛印寺的尼姑一样,整日吃斋念佛替您祈福,甚至一度传出他要剃度出家的说法啊,可怕我们给吓坏了,您说,要是殿下出家了,陛下还不得砍了我们的脑袋,我们大燕就没哪个皇子剃度为僧的。」 「还有一事……」 旺儿走近悄悄跟她说:「殿下从佛印寺回来时,额头上破的,腿也是瘸的,奴才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殿下他……他去朝拜了。您想想啊,这是多么没谱的事儿啊,可是为了救您,他心甘情愿的做了,所以小姐,您就别再为了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了。」 晏汀:「以前什么事?」 旺儿擦了擦鼻涕:「小姐不记得了?」 晏汀摇头:「得了那场大病后,以前的事情我全忘了。」 他进一步确认:「半点不记得?」 晏汀点头。 倒也不是不记得,只是偶尔会闪过几个画面,可仔细去回忆,却又什么都看不清楚。 旺儿得知她失忆后,就开始添油加醋的编:「小姐与殿下以前可是一对神仙眷侣啊,我们殿下对小姐是用情至深啊,若非陛下阻拦,小姐如今就是瑾王妃了。」 「神仙眷侣?」 旺儿眼珠转动:「是呢。小姐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可怜我们殿下的,从前的柔情蜜意,从前的风花雪月,如今就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小姐这么一病,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从前如何他了?」旺儿这人说话格外能调动别人的情绪,晏汀听他这么一诉,总觉得是自己辜负了邵准。 旺儿又是暗暗抹泪:「小姐真要小的说?」 晏汀想听:「你说吧。」 旺儿四处看了看,离近些到晏汀跟前说:「小姐以前经常夜里来瑾王府……」 「你胡说!」晏汀拍桌而立,「我怎会……」 旺儿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晏汀瞪了他数秒后落座:「你肯定是诓我的,我绝不会如此不规矩,绝对不可能。」 第203页 旺儿吸吸鼻子:「小姐怕还不知道我们殿下今年二十三了吧?」 「那……那又如何?」 旺儿耸耸肩:「旺儿孩子都抱了俩了,可是我们殿下娶妻都尚未,都是为了等小姐,我们殿下与小姐一早就认识了,可是种种原因没办法在一起,我们殿下就为了小姐守身如玉,什么女人都不碰,这些年,他有多难熬,小姐怕是不知道的。」 晏汀瞬间被说羞。 「说什么呢?」邵准已经换了一身华服出来,见晏汀神色不对,又见旺儿嘴巴说个没停,「旺儿!你同她讲了什么!」 吓得旺儿赶紧跪下请罪:「小的什么也没说。」 见邵准要过去替她出气,晏汀连忙出口叫住,瞥了一眼拽着衣角的素手,他一个眼神甩过去,吓得旺儿连滚带爬的走了。 旺儿走后不久,天空一道惊雷,春夏之交的暴风雨要来了,不一会儿,天被扣了一顶锅,紧接着暴雨倾注而下,直接冲垮了不少树枝,晏汀战战兢兢的缩在男人怀里,似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她掀动美眸往上,又是一道霹雳闪电,将二人的脸霎时照得明亮夺目,邵准的手又搂紧了些,时不时的揉搓她。 雨停已经是戌时了。 雨后一阵凉意从鞋底钻进来,院内一地的残花败叶,芭蕉也被无情的雨水打得稀烂。 邵准起身欲出去,一只小手怯怯的捏住了他的裤脚,回头见那人缓缓探出头,大抵是因为她眸子里含水,所以看人时格外生动。 他下意识吞咽口水,虽然很想抱紧她,可是有过之前的教训,他也不敢如此轻浮。 「还怕?」他温声问。 见对方点头。 他又说:「那我再陪你一会儿?」 晏汀往榻里挪了些,然后伸手拍了拍,就在他不知她意欲何为时,晏汀小心翼翼的开口:「今夜……你陪着我。」 邵准登时双目呆滞。 晏汀不好再往下说,默默背对着躺下,她又用余光瞟身后的人,足约五息后,听见靴子掉地的声音,床也跟着塌陷,一股带着独特气味的热气,缓缓而至,最后落在了她身后,大概她一转头,就能碰到他鼻子了。 晏汀不敢动,抱着自己,她内心打鼓,又是怕又是怂。 我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邵准一声不吭的离她又近了些,晏汀很少施粉黛,身上却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像是一种甘草的清香,稍稍离近就能嗅到,一缕青丝落腰柔顺,像上品的缎绸。 屋檐上滴答下来的雨点儿,也不知是谁的心在跳。 晏汀总觉得自己让邵准今晚留下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可眼下她也不好逐客。 感觉旁边的人在动,晏汀以为是自己给的位置不够,于是大方的往里挪了挪,可一秒他的气息尤在耳畔。 晏汀回头瞄了一眼,继续往里给他腾空间,最后人已经是无法动弹了,生生夹在人与墙的中间。 她感觉到闷热,小手伸出被褥。 他主动问话了:「刚刚旺儿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夏日未到,她就感觉自己要热炸了,小动作一直往外伸脚透气。 他看着她小巧的耳洞:「真没什么?」 晏汀已然热得不成,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汗珠,扭头对他说:「你离我远点好不好?」 他一笑,没离远,反而凑近,一手穿过她腰,就开始给她宽衣解带:「一定是你穿太多了。」 他轻车熟路的摘下一件外衣扔在地上。 然后问:「好些吗?」 晏汀摇头:「不好。」 反而更热了。 他一靠近她就热。 「那就……」下巴搁在她的小肩头上,手肆无忌惮的往里身,「那就再脱几件。」 「嗯……」 等晏汀身上只剩最后一块遮羞布时,她伸手抵住了撑在她上空的男人,今夜他的眸子格外亮也格外的深,让人很难盯着看,感觉下一秒就要让他给吞噬了。 邵准半哄半诱的握住她小手扣在肩膀两侧。 暧昧的星子一点即炸。 美人如画,香汗涔涔,秋眸含水,波光滟滟。 感觉身上一重,她的脑子也重了,一串又一串的记忆接连闪过,与记忆中完全重合的温度,已经包裹住了她的全部感知。 记忆里她是如何的感觉反正她是记不太清楚了,可是眼下她知道自己并不排斥就是了。 夜风吹来盈牖,院内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满地的狼藉,还有少女脚上挂着的一只白袜。 邵准起身去关了窗,上床时顺手一搂,怀里娇嫩的女人,嗯了一声,没了骨的软进人心底。 他一笑,摘下她脚上的白袜,简单清理自己后,套上中衣出门去打来了热水,让晏汀干干爽爽的入了美梦。 第二日醒来,晏汀羞于见人,邵准只是支着腮,笑着看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的女人,最后动手一扯,扯得怀里撞了个香软。 晏汀又气又恼的瞪着他,正逢门外丫鬟过来传报——说是驸马傅少奇来拜访。 一大清早的过来? 有点奇怪! 傅少奇与嘉顺公主婚姻和睦,婚后不久便传出了有喜的消息,有孕的前三个月尤其重视,为此嘉顺不敢出来造次,只能巴巴的待在府里休息。 第204页 傅少奇来找邵准为的自然是国事,他这人素来是以天下为己任的。 瞧见邵准血气不错,傅少奇开门见山的说:「安鋆国事已定。」 握茶杯的手一顿,他的眼神正经犀利:「谁赢了?」 数月前,安鋆国王被四王子逼迫重立储君,可安鋆王不甘如此,特意派了使臣来大燕,欲接回质燕已久的太子殿下,只是大燕皇帝久久不肯放人,而安鋆王病情加重离世,于是四王子篡改诏书,勾结国师辅佐自己登基,只是四王子登基不过两日,五皇子便带着一众人反对此事,再后来,安鋆发动内乱,被一分为二,朝局动盪,百姓生灵涂炭。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阮天浩带着质燕太子出现了,随着安鋆太子的出现,国事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毕竟他是最有资格,也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 紧接着不少大臣倒戈协助安鋆太子成就大业,三局鼎立的状况僵持了足足三个月有余,最终以安鋆太子先后斩杀四王子与五王子而宣磬落下帷幕。 「什么时候的事?」龙井清香扑鼻,邵准眼神深邃。 傅少奇回:「就三日前。」 邵准冷嗤:「倒是快。」 傅少奇颳了刮茶盖,想喝又没喝的放下:「安鋆原本就是一小国,更何况民心所向,四王子与五王子名不正就言不顺,再加上有北夷戎相助,破敌攻城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 闻声眼眸掀动。 傅少奇盯着他说:「安鋆派人下了战书,想是要报质国之耻。」 「这个时候下战书?」 安才平定战乱,国力尚未恢復就来下战书?安鋆太子的此番举动,可真是令人大跌眼镜啊,也实在是让人钦佩他的勇气和魄力。 安鋆确实国弱,可经歷了动乱战火,国民的血气反而是被激起了,此时发动战争,一来可以报多年之辱,二来也可以树立君威。 邵准又问:「主战的是谁?」 傅少奇:「阮天浩。」 邵准:「……」 傅少奇反而是笑了:「没想到昔日的战友,如今却成了劲敌。」 大燕的老将军死的死老的老,现在年轻一辈中尚可出战的,也就只有秦王、裘逸轩、傅少奇与成孜呈四人了,可秦王戍边多年走不开,裘逸轩又被调往河西走廊,皇帝一定会派傅少奇与成孜呈出战。 傅少奇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而是二人谁为主将谁为副将的事。 傅少奇老实交代了:「成孜呈那人,我是真信不过,可眼下朝中无人,陛下必定让我俩携手共退敌军,我就怕到时候他给我使绊子。」 以成孜呈那样孤傲清高的性格,想必是不管为主为副都不会听他的,可战事又不是过家家,稍一个决策判断失误,葬送的兴许是大几万人的性命。 大燕许久未开战了,安鋆想通过此战振奋国人,大燕何尝不是想辉煌再现。 所以…… 傅少奇眼神坚毅:「此战……不能输!」 少年将军血气方刚,豪情壮志惹人热血,一抹悄然的笑意爬上来邵准的眼底。 「我没看错你。」 傅少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番热血之言多少有些羞耻。 半霎后,傅少奇随口一问:「殿下今日怎起得这样晚?」 他以前这个时候来瑾王府寻邵准都能看见他练剑的身影。 可今日…… 他进门时就听婢子红着脸说:「殿下恐怕还未起床。」 正这时,晏汀来了。 傅少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邵准,瞬间心里明朗,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而后就想先告辞。 晏汀进来说:「我想回宫。」 邵准站起来:「你可以吗?」 晏汀红着脸往傅少奇那边一瞟:「我能有什么事。」 邵准:「……」 「咳咳咳咳……」傅少奇笑着起身,「我也说完了,就先走了,不打搅殿下。」 邵准笑着上前握住晏汀紧张放在腹前的小手:「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嗯?」 晏汀小心翼翼瞧。 邵准往旺儿看了一眼,旺儿连忙闭上眼睛,他果断的覆唇探了一抹春色。 「唔……」 晏汀羞得上手推,推完忙往后看,发现旺儿闭着眼睛后,更气更恼的不理人了。 用过午饭回宫,车内静静悄悄的,她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感觉到肩上一股里,她被扳着肩膀面对他,眼神浓情蜜意之际,车身忽然勐的往前一震,幸而他出手迅速的搂住她,才不至于受伤。 怎么回事? 车夫扯着嗓子骂:「你不长眼睛的吗?」 「小姐,小姐……」 「郝仔,跟我回去,快跟我回去……」 郝仔甩开蔺岚的手,冲过去抱着马车喊,两名车夫在一旁拽。 「小姐,耗子可算见着您了,耗子对不住您啊,是耗子对不住您啊,耗子这些日子寻遍了洛阳城,总算瞧见您活生生的站在耗子跟前了,小姐,您快出来见见我啊……」 「快叉走啊!冲撞了瑾王殿下你们可担待得起吗?!」 晏汀心惊肉跳的听着车外的殴打声和哭声。 好熟悉的声音啊! 她一把握住邵准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放了他」的意思。 第205页 邵准拍拍她手,一把掀开车帘。 街道上围满了指指点点的人,两名车夫对着郝仔拳打脚踢,不敢上前去的蔺岚瘫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吼着,画面看得人脑袋发炸。 「噗——」 郝仔吐了一口淤血。 「小姐……」 「够了!」邵准叫停。 两名车夫这才收手将郝仔从地上捞起,拖死猪肉似的拖到马车跟前等待发落。 皮靴勾着郝仔的下巴抬起。 邵准眯着眼睛警告:「赶紧滚!」 郝仔血泪交加:「我……我要见我们家小姐,你把我们小姐如何了?我要见她,否则,死也不走。」 车内一声软绵的「哥哥」传出,郝仔当即双眼放光的沖里喊:「小姐!小姐,我是耗子啊,我是小耗子啊,您快出来看看我……」 「小耗子?」晏汀借着缝看他,「我不记得了。」 「……什么?」郝仔大惊,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兴许小姐是因为什么事失忆了,这种病症,他以前在清风堂瞧见过的。 晏汀呆呆的问邵准:「我以前认识他吗?」 邵准摇头:「不认识。」 郝仔:「……」 「小姐,我是耗子啊,我是清风堂的耗子……」 邵准一个眼神给车夫:「叉出去——」 「您是清风堂晏神医的女儿,这些您都忘记了吗?您来洛阳是为了嫁朱时叔,瑾王殿下他不是个好人,小姐,您不要被他给骗了……」 车夫对着郝仔的两腮又是两拳,抡得他当场吐出两颗血牙来,就在第三拳挥起时,晏汀叫停下了马车,邵准想要拉住她,不过晏汀松开了,慢慢去到郝仔跟前,她蹲下认真打量,不过此时郝仔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一张口血水直流,他奄奄一息的盯着晏汀,只是对视的那一秒,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心里狠狠的撞了一下。 蔺岚见状爬过去求饶:「瑾王殿下,我求您饶过我家男人,他那都是胡说的,他都是胡说的啊,我求您饶过我家男人。」 晏汀回头:「胡说的?」 蔺岚人机灵,很会看眼色,知道邵准不愿意晏汀想起以前的事,她便连连点头:「我家男人得了失心疯,他这都是胡说的,我们这种小市民,又怎么会认得您呢。」 「呜呜……」郝仔泪流满面的挣扎起来,车夫见状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晏汀更加疑惑的转头盯着血肉模煳的郝仔。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心里有如此害怕晏汀想起来以前的事。 否则昨夜的温存一定会消失。 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邵准将晏汀从地上拉起:「好了,别看了,我不杀他。」 然后小声警告蔺岚:「管好你男人!」 蔺岚毛骨悚然的磕头谢恩。 临走时晏汀回头看了好几次被人摁在地上的郝仔。 她总觉得这人很眼熟。 上车后。 邵准握住她的手,悄无声息的吻了过来,晏汀措不及防,却只能抵着马车,被迫承受着他的温度。 「别想他……」 他粗喘着捧着她脸蹭了蹭气息。 「想我。」 - 可晏汀当天夜里就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她看见新妇被丈夫卖给了当权者,洞房花烛之夜纵使有千般委屈,可她也只能把泪水咽回腹中,再后来那当权者时常夜里来折磨她。 女子明明是小官的妻子,却一直伺候的是高位者。 明明只是一场梦,她醒来却摸到了一手酸泪,仿佛能设身处地的体会梦中女子的绝望与恨意。 守夜的夏婵只是打了个瞌睡,却不料晏汀只身一人出了琼华殿,她似一只孤魂游鬼,身子空荡荡的在夜里漂浮着,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的死人。 穿堂风一过,晏汀勐的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出了殿,不知是来到了什么地方,她想自己兴许是被今日那疯疯癫癫的人给吓着了,所以有些神志不清,脑子清醒之时,人已经做出了不同寻常的动作,不过随着她清醒,方才梦里的一切,犹如被洗涤过般,她依稀只记得自己是被一噩梦吓醒的,却不记得梦里的内容了。 她准备要回去时,忽然听见窸窣动静,顺着声音钻进小竹林,小簇火光一窜窜的跳跃着。 稍走近点,她看清楚了人,不知是哪个宫的宫女,正跪在大青板上,撕着钱纸往火里丢,又时不时的搓手默念些话,眼角上还挂着些许泪珠。 「朱二夫人,求您不要来找我了,求您放过我吧,我没想害你啊……」 「你在地下过得一定不好,我保证,我每年都给你烧纸钱下去,我求您不要再来找我了……」 朱二夫人? 那宫娥忽然掀眸,在发现她的存在后,二话不说的撒腿跑,却不小心踩着了鞋袜,一个趔趄滚进雪地,宫娥鼻青脸肿的爬起向她磕头求饶,不明所以的晏汀见状更纳闷了。 「朱三夫人,朱三夫人,求您不要告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三夫人? 今日那男人也说她嫁了一户姓朱的人家! 看着小宫娥似乎是有些摔神志不清了,晏汀正好问了清楚:「你都知道些什么?」 小宫娥边磕头边求饶:「前年宫宴,奴婢见夫人被二夫人带走,担心你们走错了便跟了上去,谁知竟然看见您被二夫人扔在了地上,奴婢原本是想去扶您的,可后面来了人,奴婢是无意发现夫人与瑾王殿下的事的。」 第206页 「我与瑾王何事?」 小宫娥磕得额头髮紫:「那晚瑾王殿下将夫人您给带去了洛影楼,后来夫人出来时衣衫不整……夫人是前朝朱家的儿媳妇,瑾王殿下又是当朝皇子,奴婢不敢说出去,奴婢也没有说出去啊。」 晏汀心惊。 「那晚奴婢还看见了……裘大人将朱二夫人一掌拍到在地的画面。」小宫娥已经被朱二夫人的鬼魂折磨得发疯了,「第二日朱二夫人便死了,奴婢明明什么都看见了,可是奴婢不敢说,奴婢要是说出去了,奴婢就活不成了,朱夫人,朱夫人……」 小宫娥爬到晏汀跟前拽她的衣角:「朱夫人,朱夫人,奴婢求您原谅奴婢,奴婢日夜难宿,朱二夫人的鬼魂,时常来梦里找奴婢,还说要把奴婢剁成肉泥做肉饼……」 今日那男人说她之前嫁过人。 现在这发了疯的小宫娥叫她一声朱夫人。 难不成她当真嫁过人? 可是如果这小宫娥说的全部属实,那她与瑾王那一夜的私情岂不是天理难容? 小宫娥哭得睁不开眼,眼中又是一道鬼影闪过,她爬起用头抢地,最后一命呜唿了。 晏汀想阻止时已晚。 不过她让宫里的人将这小宫娥好生入葬了。 但她心里还是有桩事一心困着。 日间邵准下朝后来琼华殿寻她,晏汀正经问起他以前的事情了。 邵准一边给她剥橘子皮一边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晏汀盯着他:「我以前可有嫁过人?」 邵准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有的。」 她惊得从榻上站起:「我真的嫁过人?那我们之间算什么?我们……」 「我们认识在他之前。」邵准一本正经的牵过她小手,又不留痕迹的引着她到自己跟前,「感情相悦也是在他之前。」 「那我为何还会嫁他?」 他解释:「因为一个意外。」 然后又补充说道:「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只是你阿爹将你和他订了娃娃亲,后来你嫁给了他,可他对你不好,在外面有很多女人。」 晏汀大胆猜测:「然后我就找了你?」 邵准笑着双手捧住她的鹅蛋小脸蹭了蹭。 晏汀努努嘴:「那……你不嫌弃我……之前嫁过人吗?」 「有你,足矣。」 说完深情一吻。 娇艷欲滴的水仙是说开就开,晏汀羞得直不敢抬头看他,偏他又坏得很,用手支起她的腮,滚烫的气息很快就缠在一起了,晏汀脚软站不住,正好落进男人的胸膛,他那样温柔的搂住她,又是那样缱绻的给她抚摸,晏汀自然不会怀疑他说的话。 既然是两情相悦又差点错过。 晏汀红着脸蛋瞧:「我们就不能再错过了。」 他陷在她的温柔乡里,只顾着一味的索吻和贴近,像是一只对火光独有情钟的蛾,摔个碎尸万段也在所不惜。 晏汀被他蹭得咯吱咯吱的笑。 忽然盯着他眼神里一道充满欲望的暗光。 她思索片刻后也默许了。 他今天倒是没有急,煮了许久的蜜水才打算入口,却被夏婵的突来乍到打破了气氛。 夏婵端着午膳入殿时在屏风后头发现了二人的身影。 她隔着屏风说:「殿下,公主,该用午膳了。」 从她的视线看过去,瑾王似乎是坐在屏风后头,但没有发现晏汀的影子。 晏汀踮着脚尖趴在男人怀里应:「先放着吧,我一会用。」 夏婵疑惑,告了退,出门出,忍不住往里再看一眼,这一次,她看到了绷直的玉脚,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然后就被一只大手,一把握住了小脚,像是怕她着凉似的。 夏婵见多识广,很快就意会了,她羞红着脸带门出去,前脚刚出门,耳朵就听见了喘气声。 邵准捧着晏汀滚烫的脸往窗台上示意,满头香汗的晏汀不解的「嗯」了一声。 紧随而来的是开窗声。 窗户通向树林隐蔽的小花园,这是德裕贵妃专门用来培植奇花异草的地方,除了施肥浇花的工匠早晨来过,一般是不许外人进去的。 晏汀也是第一次如此细緻的盯着这些奇花异草看,还被人撷了一朵插在鬓角上,只是与她的脸相比,那朵牡丹已经算不得花中国色了。 赏花局完,她恹恹躺在榻上,双目无神的盯着窗边那朵,被碾出花泥的牡丹,另一边邵准简单套上外衣来了。 她没骨似的让人放入汤池里。 邵准也入了池,从背后拥着她,时不时的捏她指尖,指尖若青白的削葱,好看是好看,可终归太锋利了些。 他含住轻轻咬了一口:「一会儿给你修一修。」 晏汀看他:「我挠疼你了?」 氤氲的汤池熏得少女脸蛋粉嫩。 他忍不住捏着嘬了嘬:「汀儿,我们明日就去跟母妃说我们的事吧。」 水花推开,晏汀转身。 邵准也正经了些,他掐着她的细腰。 晏汀咬唇有些纠结:「可是我们的身份,我是你妹妹啊。」 他戏嚯一笑去掐她的肉:「你见过哪个哥哥这么对待妹妹的?」 晏汀脸红。 邵准搂着她脑袋往胸口一摁:「我们早就该完婚的,可是拖到了现在,我们早就有过夫妻之实,是做不得兄妹的,我们只能做夫妻。不管父皇同不同意,我都要给你一个交代。」 第207页 她抬头看他。 邵准眼眸里的深情当真是叫她起不了半点疑心。 这个男人看我的眼神好像真的是喜欢惨了我。 再加上她得病时的种种。 她心里对邵准的好感已经到达了爱意。 邵准请捏她的下巴揉搓:「婚后我就带你回潮州。」 晏汀:「潮州?」 「你出生的地方。」邵准沉着眸子,如出穴的蛇蝎吐出信子,「我想你应该很想回去的,但是,得在我们完婚之后,我同你一起回去。」 晏汀弯着月牙再次搂住他的窄腰软绵绵的贴了贴。 他不敢现在就带晏汀回去,实在是因为害怕晏汀想起以前的事,他要等晏汀从名义上成为他的女人,以晏汀如此软绵的性格,再加上晏清风那样死板认理的性格,晏汀兴许就会不计前嫌了。 不过眼下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大手支起女人的雪腮,他含情脉脉的捏了捏,语气暧昧又魅惑:「汀儿,给孤生个孩子吧。」 听言芙蓉面彻底羞了。 她握着拳头,对着他的胸口砸下去,语气怪娇嗔的:「你怎如此轻浮,我们还未……」 「不差那点礼节了。」 晏汀咬唇看他:「……」 想着这个男人的深情,又记起旺儿说的那些,这个男人等了自己这么多年,又在她得病时不离不弃,也不嫌弃她之前嫁过人,晏汀也不再抹不开面子。 「那……」 她弱弱的问。 「我该……怎样做?」 水花波动,他捞起她,熊挂在身上,眼神沉沉,桃花艷艷。 「躺着就好。」 「剩下的,交给孤。」 第77章 不日邵准就带着晏汀去到了德裕贵妃跟前请求赐婚。 德裕贵妃看了看自己那急不可耐的儿子, 又看了看因为失忆什么都忘记了的闺女。 德裕贵妃:「你们不后悔?」 邵准眼神坚定:「儿子只是后悔没有早点想明白。」 他早就应该看清楚自己对晏汀的这份心思的,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些时日才娶进门。 德裕贵妃再看向晏汀。 晏汀娇滴滴的说:「哥哥待我好,我愿意跟着他。」 在此时的晏汀眼里, 邵准于她而言, 就是个痴情又专一的男人,似他这般愿意守着卧病在床心上人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又似他这般肯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再似他这般肯放下郡王的身份去佛印寺朝拜的人又有几个?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叫晏汀感动了,她心里觉得亏欠他, 也急于想用自己补偿他的深情。 德裕贵妃嘆了口气:「也罢, 你们的事,本宫去跟皇上说,不过, 不能心急, 以安, 你可明白?」 只要能把晏汀娶回家,再等几天又何妨呢?邵准自然愉悦应下。 皇帝那人骨子里是吃软不吃硬的,要想他松口答应把晏汀赐给邵准,这事还得慢慢的做思想工作,不过现在的情况确实要比两个月前好了,自晏汀失忆后,她经常被皇帝叫去伺候,皇帝虽然对她有私心, 可相处相处着,这父女情竟也生出来了。 晏汀一心只把皇帝当父皇, 皇帝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对晏汀实在是起不了歹心。 德裕贵妃把皇帝的心思摸得很准确。 只是凡事都得循序渐进。 一开始, 皇帝听到德裕贵妃的话, 脸色瞬间就变了, 不过德裕贵妃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换了个话题,只是没过几天,德裕贵妃再次提起此事,一旁的王美人听到也开始帮忙,两道耳旁风这么一吹,皇帝的耳根子终于软了。 王美人趁着给皇帝捏肩的功夫怂恿道:「既然瑾王喜欢就赏给他吧,何苦为了这么个女人,平白伤了父子之间的感情,若陛下是怕美色误国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没有她,瑾王连命都不想要,陛下何苦呢。」 皇帝虽不悦,可也知她话在理,且内心已然动摇。 紧接着王美人又说:「臣妾知道陛下也有与伊人执手的想法,可人家把陛下当父皇,可是敬重着呢。」 「你……」皇帝叫她气得已经不让她帮忙捏肩膀了。 王美人揉揉发酸的手腕:「知道皇上不喜,可臣妾还是想说一句,这天下的美人千千万万,可陛下的基业却只有短短百年。」 「你出去!」 「是。」 王美人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未央宫,出去时,伺候她的贴身宫女不解发问:「夫人何苦为了瑾王伤了与皇上的情分。」 王美人冷笑一声扭腰走:「你说这大燕的江山将来是谁的?」 宫女一愣。 王美人笑靥如花的说:「皇后的位置我就不想了,但太妃的位置,倒也不是不可以惦记。」 宫女瞬间恍然大悟。 王美人刚在皇帝跟前吹过风,紧接着德裕贵妃也来了,皇帝实在是无可奈何,再加上他确实没什么理由不放人,只能先松口等一等。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国公府,沈婧娴按捺这不让人说出去,第二日她便去了琼华殿,还把晏汀约出宫去玩了,晏汀许久没有出去踏青,自然是很愿意出去玩的,她对沈婧娴这个人印象还不错,所以也没有提防。 沈婧娴打量的盯了她一小会儿后往阿毛使眼色。 阿毛探出头去与车夫说:「去朱家。」 第208页 马车走了一会儿,晏汀见不怎么热闹了,也没有出城的意思,她一脸奇怪的看向沈婧娴。 沈婧娴一笑:「公主殿下可来过此地?」 晏汀摇了摇头。 她被邵准带出宫玩过几次,可邵准从来没带她来过此地,不过……这条路倒是半点不陌生。 沈婧娴笑了笑:「洛阳城太大了,公主没来过,也是情理之中。」 半晌后马车在一处凄清的府邸门口停下,晏汀撩开车帘看了看门口两只发灰的石狮子,耳边同时响起了沈婧娴的话。 「此地正是朱茂的府邸。」 朱茂? 晏汀听着耳熟,她放下车帘问:「朱茂可有儿子?」 沈婧娴点头:「有的。」 难不成…… 晏汀有些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去,站在一旁的阿毛连忙递了把手,她扶着阿毛的手下车后,呆呆的仰着望着熟悉的门楣。 她越发笃信自己曾经嫁过人了,脑海中还有跨火盆入府的画面。 沈婧娴站在她身后说:「朱三夫人不进去看看吗?兴许能记起些事情来。」 晏汀勐的回头。 她确实很想想起叫自己无意丢掉的那一段记忆。 亲人、朋友、以及他们曾经相爱的痕迹…… 沈婧娴弯眉一笑,温柔的牵过她的手,领着她往里面走,叩门许久后,一位白髮苍苍的老人,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来,在看到晏汀后,一双苍老的眼睛,忽然就亮了。 「三……夫人!」 沈婧娴握紧晏汀的手沖老人一笑:「我是国公府的,前来探望老夫人,还请前去通报通报。」 不久后,大门开了,老管家领着他们进去,又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们,其实只是在看晏汀而已。 晏汀忍不住问:「老人家,您认得我?我以前可是这府里的?」 老管家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地。 沈婧娴又是一笑:「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晏汀想了片刻:「我是朱三夫人?」 老管家吓得当即跪地。 这时长廊来了脚步声,闻声望过去,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大概五六十岁,她两鬓斑白,眼角长满皱翳,像是双目失明了,脚步蹒跚的往这边来,口里还念叨着「那个贱人呢」,像是与人有深仇大恨。 沈婧娴见状让了半个身子。 碧荷扶着朱母往晏汀方向一指:「真的是她!真的是她过来了!老夫人,她会不会是来报復我们的?我听说她巴结上了瑾王殿下,马上就要成为瑾王妃了!该不会是来落井下石的吧!老夫人……」 朱母如今已经是半条腿没入黄土的人了,还会担心这个?她只想替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只是一刀砍了这个女人。 「我打死你——」 朱母二话不说,挥着拐杖打过来,幸亏她眼睛看不见,找错了方向,晏汀才没受伤,否则以她那力度,少说也得出些血。 没等晏汀开口问清楚,第二棍接着又过来了,她只是轻轻一个闪躲,轻而易举的逃过,朱母两下没有打到她,第三下的力度用得格外大,却全部打在了木柱上,听见铛铛几声响,拐杖反弹全部痛在朱母身上,她双脚一滑也扑了个四面朝天。 晏汀惊魂未定的站在朱母跟前问:「你为何一见面就要伤人?」 「我要撕了你这贱人,我要撕了你这小贱人,都是你害苦了我儿,都是你把我儿给害死的,你把我们害得好惨啊……」 老人哭得悽惨,晏汀本应心疼的,可不知是为什么,她竟没有这种想法。 这也是奇怪了。 她进一步追问:「我如何害你儿子了?」 「你……你勾结瑾王,你勾结瑾王害死了我儿子,我可怜的儿子啊,自从娶了你后,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他就是让你们给害死的,可是杀人兇手却至今逍遥法外,甚至还站在我面前看我的笑话,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你开开眼啊……」 晏汀越发听不明白了。 沈婧娴看完戏后才发话:「都还愣着干什么?把你们家老夫人扶回去啊,难不成由着她在这儿发疯?」 碧荷瞪了晏汀一眼后搀着朱母离去。 经过朱母这么一闹,晏汀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可邵准跟她说的那些,与她今日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到底是谁在撒谎?可是她问沈婧娴,沈婧娴却说不能说,因此,她只能问局外人了。 隔壁的老太太在听到朱家后连连嘆气:「他们家倒了大霉哦,小儿子死得早,媳妇也跟着人跑了,现在剩下个老太太,把眼睛给哭瞎了,可怜人哟……」 晏汀追问:「老人家,您方才说的媳妇儿,她是哪里人?」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岭南潮州的吧。」 潮州? 晏汀心跳加快,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她叫什么?」 老太太啧了一声,表示自己想不起来了,倒是她的儿子出来说:「我记得,姓晏,单名一个汀字,人生得贼漂亮,咦?」 说完男人觉得不对劲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晏汀一番后。 「不就是你吗?」 晏汀:「……」 她脚下一软差点没站住。 另一边盯着这一切的沈婧娴给阿毛使了个眼色,阿毛这才装模作样的跑过去阻止晏汀。 第209页 「公主,我们快回去吧……」 晏汀双目睁得老大的反手抓住她:「阿毛,你快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啊……」 「这……」 上马车后,在晏汀的哀求下,阿毛犹犹豫豫的开口:「我听别人说,朱时叔的死,都是因为……你。」 晏汀听得眼睛睁得更大了。 沈婧娴一声呵斥:「阿毛。」 晏汀抹掉泪水:「让她说。」 阿毛瞄了一眼二人:「两年前,朱家老三娶了岭南潮州的一位小姐,其实两家身份悬殊,本不应该有瓜葛的,只是当年岭南潮州的晏神医救过朱老爷一命,朱老爷为了报恩,于是就将自家的小儿,与晏神医的独女,定下来姻亲……」 晏汀:「然后呢?」 阿毛抿抿唇:「就在前年三月完的婚,知道晏小姐入城时,婚队让马蹄惊扰,而骑在马背上的人,正是大燕的瑾王殿下,瑾王殿下不紧拦了花轿,还当众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这事邵准做得出来! 「当天晚上朱家就出了事,刑部带人不由分说的抓走了朱时叔,朱时叔被关押刑部的数月,可是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等从牢里出来时,才知自己的新妇,竟然跟……瑾王殿下搞上了。」 晏汀双目睁得又圆又大。 沈婧娴淡淡的与阿毛又使了个眼色让她继续添油加醋。 「可毕竟新妇是朱家人,瑾王只能与新妇暗地苟且,为了早日得到新妇,瑾王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好好的人给逼疯了。」 晏汀更惊:「朱时叔疯了?」 「后来好了的。」阿毛说,「不过还不如不好呢,朱时叔病好后,想要去告御状,瑾王怕他威胁自己,于是与新妇串通,将他给……杀了。」 「阿毛!」沈婧娴掐准时机喊了一句,「你在外边听来的话怎可传到公主耳朵里!」 阿毛委屈:「是真的,都这么说。那新妇贪附权势,竟做出那样的事来,害得朱家家破人亡,好好的老夫人哭瞎了双眼。」 晏汀心灰意冷,反而语气平淡了:「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 「什么隐情啊!分明就是那女的爱慕虚荣!」阿毛嫌弃,「她好好的乡野女子不带在潮州跑咱洛阳城来干什么?还不是图朱家的财势,后来遇见了位高权重的瑾王,又巴巴送上门去。我们瑾王可是在高祖皇帝膝下长大的,绝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新妇蛊惑的,也不知是使的什么手段。公主殿下还不知道一件事吧。」 「何事?」 阿毛嘴巴往裘府方向使:「那女人与瑾王苟合的同时,还勾搭上了裘家的大公子,当时就被养在北街的宅子里呢,公主去问问便知对与不对了。如此,她还不是水性杨花贪慕虚荣?如此,你还要说她有什么隐情?」 「后来呢?」 阿毛皱起眉头:「后来也不知是去了哪里,瑾王命人封了嘴,不许外人出去乱说。」 难怪她改了名字成了公主! 晏汀不动声色的低头拭去眼角的酸泪。 原来我以前如此恶毒! 难怪宫里的人都不愿与她说她以前的事! 原来是被人封了口! - 御医急匆匆的赶到琼华殿替德裕贵妃施了针开了药,德裕贵妃的突然发病,可把秋冬给吓惨了,待御医稍安定贵妃的病情后,秋冬满头焦额的去问御医话。 秋冬:「我家娘娘如何了?」 御医为难摇头:「娘娘她……」 其实半个月前御医就来给贵妃治过一次突发的急症,当时亏得下了两剂勐药才把人给救回来,没想到现在又犯了,而是更严重了。 御医已经使出看家的本领才勉强与死神要了短短数日。 秋冬:「数日?」 御医不敢伸张:「娘娘大概只有三日的活成了。」 秋冬:「……」 御医建议道:「这事要跟陛下瑾王殿下提前说一声么?」 秋冬点点头。 不管怎样,到底是要禀报的,否则等三日后,可就交代不了了。 御医收起药箱往外走:「那我这就去勤政殿向陛下禀报。」 秋冬目送太医离去后泪眼朦胧的盯着榻上全无血色的贵妃蓦然掉泪。 皇帝那边得知贵妃不出三日就要不醒人世后匆匆乘步撵赶往琼华殿。 他去时,德裕贵妃正好醒来,皇帝免了她的行李,搬来椅子坐在病榻前,握着德裕贵妃干枯的手,不知不觉眼泪也就来了。 德裕贵妃算是皇帝此生宠信最久的女人了,当初她替高祖皇帝献寿舞,后来就被赐给了皇帝当小妾,从他默默无声陪伴到步入九鼎,二人之间的情意到底是实打实的。 德裕贵妃挤出笑颜。 皇帝哽咽着说:「你还有什么想要办的,朕……都给你办到。」 德裕贵妃开口:「臣妾想陛下成全了那一对苦命的鸳鸯。臣妾知道陛下心有顾忌,也知道陛下对以安寄予厚望,怕嘉禾会败了我大燕的江山社稷,可陛下不是也看到了么?以安分得清楚什么是私事,什么是国事;嘉禾更加看得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绝无可能成为大燕的罪人。」 「……好。」皇帝点头,「李钰,去拟旨,朕要为十一赐婚。」 圣旨拟好呈上来给皇帝过目,皇帝看了一眼后给德裕贵妃。 第210页 确认无误后。 皇帝头也不回的递给李钰:「送去瑾王府,让瑾王入宫谢旨,速去宫外寻回公主,让他们一起来琼华殿。」 「是。」 - 瑾王府里。 邵准正在与傅少奇商谈迎战安鋆一事,其实几日前皇帝在朝前商议过,皇帝想让傅少奇与成孜呈为将,可就在选定谁主谁副时吵起来了。 皇帝心里是偏向傅少奇的。 一来,他是新课武状元,官职在成孜呈之上;二来,傅少奇为驸马,是嘉顺公主的男人,皇帝相信自家人些;三来,傅少奇一心为国分忧。 可太子一行人不同意了。 他们认为陛下不应该把这么一个重要的战事全权交给一个从未领略过战场兇险的毛头小子。 更何况,今年武举上,傅少奇的武术不突出,只是字写得好看,如此而已——就怕是纸上谈兵。 而成孜呈不同,他幼时随军出征,又在西北歷练过两年,如今三十八岁,早就褪去了年少轻狂,做事也比年轻人稳妥,更何况,他的能力不输傅少奇,任他为主帅,似乎更合理。 皇帝虽是九五之尊,却也不能顾及朝臣的意见,而且确实双方都有理,他不好自行做决断。 傅少奇今日来瑾王府为的就是此事,眼见开战在即,可主帅一职空缺,他能不替国民担忧嘛。 其实傅少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才会来瑾王府找邵准的。 邵准对他的想法也是心知肚明。 「太子无非就是说我年轻,又没有实战经验,再加上刚刚入仕,恐怕难以服众。」傅少奇分析道,「陛下虽有心任我为主帅,却也不能不考虑这些因素,其实他自个也疑心,我到底能不能胜任此战。」 邵准一笑挑眉。 傅少奇盯了他数秒,大胆且清晰的说:「还请殿下为主我为辅。」 邵准早就料到他的来意了。 「臣尚且记得,当年剑南道节度使叛乱,殿下曾经随秦王殿下出征平乱,任作战经验,朝中恐怕无人能及;殿下从小受习高祖皇帝,高祖皇帝年轻时被人称为战神,大大小小的征战几十场,从未有过败仗,想来殿下也是耳濡目染,朝中更是无人与您争锋了;这第三嘛,殿下身份尊贵,殿下任威武大将军,朝中莫有人敢生异议。」 邵准一笑:「你倒是算得很好。」 傅少奇与他虽结识不长时间,可二人当真是相见恨晚,见邵准嘲讽他,他也只是笑笑道:「其实自打安鋆太子一逃,臣心里就有了这个主意。」 「那你有没有算到过……」 邵准凑近敲了两下桌子。 「孤如今捨不得离开这洛阳城。」 傅少奇:「……」 「是……因为晏汀?」 邵准的眼神回答了他。 不然还能有谁?晏汀病才好,他不捨得出征,更何况战一打,怎么的也得个一年半载,要是到时晏汀跑了他从哪里找人去。 傅少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殿下要以国事为重。」 邵准冷呵一声:「你娶了媳妇,有了娃,你倒是说得轻巧。」 傅少奇:「……」 邵准盯着他思考片刻后松口:「让我再好好想想。」 要不然把人带过去? 其实也不是不行,晏汀懂医理,去当军医也成啊。 就在二人话题聊完之际,李钰带着皇帝的圣旨来了。 傅少奇:「李钰?」 邵准起身相迎。 李钰打开圣旨:「陛下有旨。」 二人齐跪下。 李钰看了邵准一眼:「陛下有旨,瑾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德裕贵妃之义女嘉禾,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十一子,适婚娶之时,当择成家立业。值嘉禾公主待宇闺中,与皇十一堪称天设地造,结为佳偶。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李钰还未念完邵准已经懵了。 父皇把晏汀赐给我了? 李钰再次提醒道:「瑾王殿下请接旨吧。」 邵准接过第一眼确认人名。 傅少奇怕皇帝使诈,替他问李钰:「可是潮州的晏汀?」 李钰和蔼笑着:「自然是。」 邵准兴奋难抑的收好圣旨,细看他眼睛里都有泪光了。 李钰补充:「陛下传殿下入琼华殿,嘉禾公主也在,应该是去商谈婚事的,殿下要换身衣裳么?」 「不用。」邵准迫不及待的往外走了,「我随你去。」 傅少奇笑着喊:「记得我方才说的那件事。」 邵准兴奋得双眼惨红,他回头指了指傅少奇:「等着吃我的喜酒。」 另一边的晏汀也是刚与沈婧娴乘着抵达宫门就被皇帝派来的人给叫住了。 阿毛探出头去:「谁?」 公公举着圣旨:「陛下有旨。」 沈婧娴也探出头:「给谁的?」 公公:「公主殿下。」 晏汀正衣襟后下车接旨,在听到皇帝要把她给邵准时,反应最大的并不是她,而是一旁的沈婧娴与阿毛。 公公宣完圣旨却见晏汀没有想要起身接旨的欲望。 他疑惑的看向沈婧娴。 第211页 少顷后,晏汀徐徐起身,接过圣旨看了看,十分冷静的问:「陛下呢?」 「在琼华殿呢。」 晏汀转身与沈婧娴辞行后随公公去往琼华殿。 等晏汀走,阿毛激动:「小姐……」 沈婧娴倏的转身回到马车。 晏汀抵达琼华殿时正好与飞奔过来的邵准在半道上遇见,邵准冲过来一把抱住她,趁着宫娥太监低头,他兴奋的在她脸上嘬了一口。 晏汀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怎……怎么了?」邵准怕她想起来了,「你记起什么了?」 邵准的反应倒是让她更加坚信自己今天听到的:「你怕我记起来什么?」 邵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被人一句话就问得语无伦次。 他结巴着说:「没……没有,我就是……怕你头疼。」 晏汀又是冷不丁的一笑。 见状他更加害怕,转头就问那些太监:「今日公主是去了哪里?」 「公主殿下与沈小姐出的宫,奴才……奴才不知道是去……」 晏汀打住:「我没什么。」 说完沖他笑了笑。 邵准见她表情没有刚才那么冷漠心里那块卡在喉咙的石头才算沉下。 不过…… 等回完皇帝,他还是要去调查一下,沈婧娴到底是带晏汀去了哪里,怎么就一天,人就变了样。 但现在他关心的可不是这个。 皇帝见到二人手拉着手入殿谢恩终于也放下了心里的执念。 「都起来吧。」 「谢父皇。」 皇帝让人给他们俩摆了绣墩:「今日朕召你们来,是为了你们的终身大事,朕知道十一心仪你已久。」 邵准下意识握紧晏汀的手。 晏汀用余光冷淡的瞟了一眼没说话。 「所以,朕打算成人之美,不过,朕丑话摆在这前头了,瑾王妃,不能是她,朕还是比较中意国公府的沈婧娴,以安,你以为如何?」 邵准勃怒:「什么?」 皇帝压了压手让他冷静:「朕在说什么你应该清楚。」 晏汀不禁发笑。 她是嫁过人的人,又怎么能成瑾王妃,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吗。 皇帝话里的意思隐晦。 邵准不想晏汀知道那些事所以也没有当场再理论此事。 不过…… 他说:「我不会要沈婧娴。」 皇帝早知道他有想法了,所以也提前有了应对之策。 「朕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两个一起要;要么就一个也别要。」 「你自个选吧。」 邵准:「……」 李钰好心在一旁提醒:「不过是多娶一个,殿下不喜欢,大可以晾着嘛,陛下要您娶沈女,不过是为了堵大臣的口,殿下应该能明白的。」 他忽然跪下:「儿臣愿担任平安鋆的威武大将军,唯一的要求就是——儿臣只要晏汀。」 皇帝:「……」 李钰慌张的看向皇帝,这不是等同逼迫皇帝嘛。 现在征讨安鋆主帅一职空缺,眼下朝中除了邵准似乎别无人选,他以这个来向皇帝谈判,这分明就是等于逼皇帝答应。 晏汀心跳加速的看向皇帝。 皇帝疾步下来:「你当真?」 邵准眼神无比坚定:「我只要她,不多不少。」 皇帝:「……」 - 终于得偿所愿的邵准在刚出正殿就捧着晏汀的脸蛋索吻了,逼得她后腰抵在楠木架子上,衣襟在挣扎之中也散了,她心痒难耐的伸手去堵,男人却还是一意孤行的吻了她好久,最后搂着她一把摁进怀里。 秋冬入殿见状连忙退出去。 「有人……」 邵准捏着她快滴血的脸蛋笑:「父皇已经把你给我了,孤在合法行驶夫君权利。」 晏汀:「……」 等二人在殿内缠绵片刻后,秋冬进去把德裕贵妃的事说了。 「娘娘说让你们把婚事趁早办了,否则……就要等三年后。」 按大燕律例,丁忧三年方可完婚。 邵准:「……」 晏汀捂着鼻子冲到了德裕贵妃榻前抽泣。 德裕贵妃含笑看着她:「嘉禾,本宫有些话要与你单独说说,以安,你们都先出去侯着。」 「是。」 德裕贵妃拉过晏汀的小手交代:「本宫活不了多久了。」 「母妃……」晏汀泣不成声的趴在榻上笑声啜泣。 「所以,趁着本宫还在,本宫想你你一件事。」 「什么事?」 「本宫知道你受罪了,本宫也知道自己那荒唐儿子做的荒唐事,可他对你的喜欢是打心眼里的,本宫也知道你对他恨之入骨。」 「……什么?」 晏汀越发听不明白了。 德裕贵妃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明白,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她总要临死之前做些什么。 她摸着晏汀的头讲:「若你以后想起来了,就还请念在我的面子,不要再记恨以安了咳咳咳……」 「母妃……」晏汀匆忙去寻茶水来给德裕贵妃顺气。 德裕贵妃不喝,只是抓住她的手:「你先答应我,晏汀,你先答应了……」 「我……」晏汀哭着点头,「我答应。母妃待我如此好,母妃说的我都答应,母妃将哥哥视为命根子,日后,我必定全心全意待他。」 第212页 「好孩子……」 晏汀出去时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邵准也进去与德裕贵妃聊了近半个时辰,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他便以这个为由,索性就留下来。 秋冬欲给他收拾房间时。 邵准叫住:「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与她一间即可。」 晏汀:「……」 秋冬羞红着脸欸了一声。 不过邵准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他是在德裕贵妃榻前守夜,晏汀原也是想陪着他的,只是邵准不许。 「万一你也没了……」 晏汀:「……」 邵准一笑捏她的脸:「这是一个儿子该尽的孝道。」 又打趣她:「这都还没过门,就开始孝顺父母了?」 晏汀:「……」 逗完她,他伸手搂住:「汀儿,母妃快离我而去,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想起今日沈婧娴带她看到的那些事晏汀闭上了眼睛。 她到底应该相信谁? 一边是看上去似乎很爱她却满是可疑之处的男人。 一边是看上去心善却没安好心的女人。 两个人的说法完全不同。 她到底应该相信谁? - 德裕贵妃病了,秋冬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没有时间管琼华宫的人,几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拿着私房钱去找人算卦,听说算卦的很灵验,不少人闻风而至,夏婵将此事禀报给了晏汀,想让她去清理宫中的不良现象。 就在一处废弃宫殿庭院内,蜂拥而挤着一堆人,设施虽简却也齐全,插在地上的一桿幡写着——十文一卦,概不退款。 桌上铜钱若干,桃木制的签简一个,罗盘一个,衣务若干。 「这卦怎样?」 问这话的人有些焦急。 「嘶~」 「不……不好吗?」 「此乃大凶之兆啊,劝你早些留下遗言。」 「什么?」 听见那人似乎是被什么给卡住了喉咙,下一秒双眼一瞪,往后直直的倒在了地上,一旁等着算卦的人伸手一抹,竟已经断了气。 宫里人什么没见过,只是片刻惊恐,很快就让人把尸体抬走了。 晏汀皱着眉头望眼欲穿的想要看清楚这道士的女长相。 她总觉得熟悉。 「啧啧——」 「原本还有几天活成的,怎么把自己给吓死了,赶紧的下一个交钱。」 下一个正是轮到了琼华殿的小宫娥,小宫娥把自己积攒许久的铜板全部给了女道士,满是期待的从桃木桶里抽出简。 那女道士穿着宫女的服饰。 见过方才那惊奇的一幕,夏蝉对这道士也有了几分好奇,所以并没有攒动她进去打搅。 女道士接过眯着眼睛看。 小宫娥说:「求姻缘。」 「我老家有个表哥一直在等着我回老家成亲,可是……我得满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可还要熬三年,到时候,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等我。」 女道士放下籤:「就在这几日。」 「什么?」 「你的姻缘就在这几日。」 小宫娥一头雾水的让人推开腾地,她原还想再问几句,却一转头发现了晏汀,当即吓得跪地求饶。 宫中不许聚众赌博。 也不许江湖术士以给人算卦的名义欺名盗世。 「公主殿下……」 其他人也吓得纷纷跪地听候发落,那女道士正想收拾东西逃跑,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晏汀的脸,当即钱都不要了,撒腿就开始狂奔,只不过跑进了死胡同,被夏婵给逮了回去,并摁跪的地上等待处置。 女道士替自己辩解:「我当真没有骗人,我的卦可灵验了。」 晏汀盯着她:「那你帮我算一卦。」 这位女道士正是之前佛印寺负责收香火钱的小尼姑,自从因「偷」沈婧娴金钗一事被赶出来后,走投无路之下四处辗转进了宫,进宫不到两个月又开始不本分了,不过有一点她没有说错——她的卦很灵验。 否则也不会又那么多人愿意过来当这个冤大头。 晏汀之所以让她算卦。 正是因为她刚刚给琼华殿那小宫娥算的那一姻缘卦。 因为她听见德裕贵妃与秋冬嘱咐过,待她一走,就把宫里的所有宫女全部放出宫。 这件事,只有秋冬和她知道。 但是这女道士却算了出来。 看样子不是徒有虚名。 晏汀重复一遍:「请您给我算一卦。」 小尼姑哪里还敢给她算卦啊。 当即摇头表示:「我不会算,我都是诓人的,我压根就……」 「既然你伏罪了,那……」 「等等!」小尼姑叫住,她拿起签筒给她,「你抽一个。」 晏汀随手拿了一个。 小尼姑问:「你要算什么?」 其实晏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算什么,只不过……她心中有些许疑问,但是又不知如何去解开这些疑团。 她答:「你随便算。」 小尼姑接过拿桃签一看,当即瞳孔放大,怔怔的抬头盯着晏汀,就是这一眼,晏汀脑海中无数个画面哐哧哐哧的闪过,最后停在了雨夜送别晏父的那一瞬,她追着轮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精疲力竭的倒在邵准怀里。 夏婵见晏汀表情一眼遂而发问小尼姑:「这卦……如何?」 第213页 小尼姑咽下口水:「大明之兆。」 晏汀无声的闭上眼睛。 脑海中不断有画面浮现,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帮我抚养这个孩子长大成人——」 「她将来必定是个祸害——」 「这样的女人留不得——」 「让佛祖看看你有多放荡——」 「……」 好几滴酸涩的眼泪砸在地上,晏汀悄无声息的低头抹了抹。 夏婵轻声问道:「怎么了?」 晏汀摇摇头:「风太大了。」 说完人轻飘飘的往外走。 夏婵看了看小尼姑不知如何发落,她出声叫住:「公主殿下,她如何处置……」 晏汀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放了吧。」 夏婵:「……」 小尼姑赶紧从地上爬起,大包小包的收拾好东西,撒腿就开往宫外逃了。 夏婵不解:「你不是没事了吗?」 小尼姑哎呀一声嘆气:「我要躲的是你们的瑾王殿下。」 说完人就没了影。 第78章 晏汀记起往事后第一见做的便是去陈府找李宝儿。 李宝儿:「信?」 晏汀淡淡道:「岭南来的信。」 李宝儿点点头:「有的, 我去拿,你等一等。」 拿来后,李宝儿试探性的问她:「你这是都……记起来了?」 晏汀开第一封信, 信是晏父回到岭南时来的, 信上的内容为报平安。 第二封信是三月底来的,信里附赠了一朵桃枝,现在已经枯萎了。 第三封信是四月底来的, 信里晏父说自己的身体好多了, 另外,那小孩已经会开口说话了。 第四封信就在昨日,信里问她何时回潮州, 岭南漫山遍野的花, 却没有人去採摘。 看完这四封信, 晏汀倒吸一口气,然后装回去收好。 李宝儿也知道她全都记起了。 「那你打算如何?」 晏汀偏头滑了一滴液体:「回潮州。」 做下这个决定,她乘车回了宫,去到贵妃榻前,贵妃见她泪雨朦胧,瞬间就明白她的事了。 晏汀咬住唇发抖的说:「娘娘,您待我好,这我知道, 我也知道,瑾王是您的儿子, 从前种种,我都不怨了, 可父亲年迈, 女需孝养, 还请娘娘放我回潮州。」 「晏汀……」 晏汀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德裕贵妃无奈的闭上眼睛。 另一边的邵准已经调查清楚昨日沈婧娴对晏汀做的事了,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就在他想要去国公府找沈婧娴时,宫中传来了噩耗。 德裕贵妃没有撑过两天。 邵准是快马加鞭的往宫里赶,直闯宫禁也无人敢阻拦,几乎动作没有片刻的迟疑,他下马就冲进到了贵妃灵柩前,皇帝正捻着佛珠在一旁伤神。 「母妃——」 扑通一声膝盖跪地。 嘉顺公主随后赶来:「母妃——」 晏汀与傅少奇身为外人,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侯着。 直到黄昏才有起色。 皇帝问秋冬:「娘娘怎么走的?」 秋冬泣不成声的说:「娘娘她走得很安详,就是在奴婢出去换茶的功夫,人就……人就闭了眼。」 皇帝闭上眼睛,他痛定思痛:「贵妃可有叮嘱些什么?」 秋冬从怀里掏出德裕贵妃临死前留下的懿旨呈上:「这是一早就娘娘留下的,还请陛下过目。」 李钰过目后说:「娘娘说,她走后,请陛下放琼华殿的女子出宫,并给予白银五十两,作为她们的嫁妆。」 皇帝:「准。」 李钰挺直腰板把琼华殿的所有宫女全部叫了过来:「遵德裕贵妃的懿旨,尔等可领白银五十两,即日就可以出宫自行婚嫁。」 「——多谢贵妃娘娘。」 李钰看向秋冬:「你也可以出宫了。」 秋冬跪地磕头谢恩。 李钰看了看殿内乌泱泱跪着的宫娥们问:「琼华殿的女子都到了吧?」 夏婵吸了吸鼻子:「还有几位老嬷嬷。」 李钰向皇帝请示一眼后说道:「几个老嬷嬷,伺候贵妃多年,鞠躬尽瘁,陛下特多赏白银五十两,也可以出宫了。」 老嬷嬷们鱼贯而入的叩地谢恩。 就在此时,一白衣女子,披麻戴孝的走到人群中央,另一边双目无神的邵准,眼睛瞬间有了色彩。 晏汀行了个双手贴地叩头的大礼。 皇帝:「……」 她这是要干嘛? 晏汀从怀里拿出德裕贵妃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道旨意。 李钰接过给皇帝看。 在看到「放其回潮州」时,手中的圣旨倏的被人夺了去。 邵准抢过圣旨看了看,二话不说就要上手撕,裂帛一声分成了两半,然后被人无情扔进火坑。 晏汀被人一把掐着肉腮抬头。 邵准此刻眼里什么情绪都有,悲痛、愤怒、痛恨、绝望……却都抵不过一个字——卑微。 他软着膝盖跪了下去。 「汀儿……」 晏汀面无表情的对着皇帝说:「还请陛下遵贵妃娘娘的意思放奴婢回岭南。」 「不——」 邵准一把搂住她的背往怀里揉。 第214页 「父皇已经把你赐给我了,你是我的人,你哪儿都不许去,我不许你走,我不许你走——」 晏汀也不推他,眼神却无比坚定,她片刻也不想待在这儿,尤其是在看过晏父的信后,恨不得能立马飞回岭南。 皇帝看了一眼悲痛欲绝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的邵准。 而后说:「就依贵妃娘娘的意思办。」 大燕素来是死者为大。 「父皇——」 邵准回头满是恨意的瞪着他。 为什么他想要晏汀的旨意就来得那么困难? 为什么送她离开的圣旨就可以下得如此轻快? 「不——」 「我不同意——」 「谁敢送走她,我就要了谁的命——」 在他无助痛苦的目光下,一抹倩影徐徐而立,头也不回的出了琼华殿,只是不等前脚踏出殿门,她的脖子上便迎来了一把匕首,这匕首正是她用在薛姨娘身上的,没想到他竟然还随身带着。 「你敢再走一步试试!」 明明是威胁人的话,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没有丝毫底气。 晏汀动了一下,嫩肉抵住匕首,她没有后退,反而是那握匕首的手,在空中颤颤发抖,甚至退了一拇指大。 他无助的吼。 「你不要再走了——」 「我求求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匕首发软掉进了泥土里。 这下泪水如决堤了的河水泵流不息。 「啊——」 晏汀紧闭双耳脚步又加快了些。 她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与以往不一样,这个害怕与畏惧也不同,至于不同之处到底在哪儿,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只是她身体不是很舒服。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叫心痛。 下岭南的船只在半个时辰后启航,晏汀早早登上轮船,望着这一片她待了竟两年半的光景,不禁有些感慨,她来时也是坐的船,当时有白芷在一旁陪着,如今走了,却形单影只的吊着。 「殿下……」 「殿下…………」 邵准追了过来,只是轮船已经开远,晏汀远远望着那渺小的人影,最后不如不见的躲进了船舱。 六月初旬,邵准被皇帝安排了与国公小姐的婚事,当时神志不清的他,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可谁也没有想到。 新婚当夜,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瑾王妃,一剑封喉,绝无生还可能,鲜血滟滟的从婚房出来,竟扯唇一笑,丢下了行兇的剑。 「你疯了!你当真是疯了!你发了癫!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朕要是不要了你的脑袋,朕妄为人君!妄为人父!来啊……」 王美人劝阻:「陛下……」 李钰也在一旁拉着。 其他的皇子在一旁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向来喜欢添油加醋的太子也选择了闭嘴。 他的这个十一弟,疯起来谁的命都敢要,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搏。 可自始至终,少年都高傲的抬着下颚,似乎没有什么能打倒他,当然那一天是个例外中的例外。 国公的嫡亲孙女,又不是朱家小门小户,而且沈婧娴死在新婚当晚,皇帝自然是不会偏袒的。 「瑾王生性顽劣,竟屠杀新婚王妃,朕痛心疾苦,却也不能包庇,按大燕国法,杀人者,死罪。」 「陛下……」 太子见人全部跪下为邵准请罪他也只能随波逐流的跪下去。 皇帝闭了闭眼睛:「可因念起母妃薨世不过数日,其,精神异常所致,特免去死刑,废除瑾王头衔,以排头兵身份,随大军出征安鋆,特,改名——有悔。」 「陛下……」 不论是哪一国的军队,排头兵都是最卑贱的存在,每次打仗他们都要冲在最前头,以自己的身躯开出一条道来,从死亡率上来说,排头兵很少有人能活命的,大多数情况连个尸体都捞不回来,这种士兵,一般都是犯了罪或者下等奴隶充当,没想到陛下竟然让邵准做排头兵。 这…… 这还不如杀了他! 当排头兵,既没尊严,又吃不饱穿不暖,到头来还是一死。 还不如现在死了的强。 皇帝这是下了狠心啊! 皇帝自然要下狠心,邵准杀了国公的孙女,他要是不给天下一个交代,天下人以后怎么看他,大燕的律例又怎么实行下去。 为了大燕的社稷,他只能放弃邵准了。 李钰还想劝几句,却被王美人叫住了,她只是皇帝也是无奈之举,更加知道要杀邵准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他自己都不想活了,别人也救不了他的命。 处置完邵准,皇帝心累的扶着李钰离去,背影似乎苍老了数十倍,他如今好像也五十九了,质安鋆质了十年,当太子当了五年,在位足足二十七余年。 皇帝的此番处置国公府乃至整个朝堂也没有任何异议。 毕竟这确实是比处死还要折磨人。 邵准被夺了封号,改了名字,换上粗布粗衣,丢入排头兵中,人群里压根就找不到他,与寻常士卒一般无二,而他每天缩在角落里,也不跟人讲话,永远都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排头兵都是些刺头,都是各地犯了事才被拉过来的,经常起口角厮打起来,不过也不会有人管。 第215页 一日,一瞎了一只眼的独眼龙,在无意间瞟到窝在角落里,气质与众不同的他时,心里起了玩意,他冲着邵准勾了勾手,见对方视若无睹,气沖沖的走过去,伸手要拎人衣领时,却被对方一个反手,然后往前一推,人骨碌碌的滚进了火坑里。 「啊——」 一声惨叫引来了他的小弟。 不明不暗的火星在月色下跳动,一双淬满了火种的眼眸倏的抬起。 盯着那群人不敢上前。 他们也是见多了面目狰狞的凶神恶煞,却在对视上「文质彬彬」的目光时表现出了怯意,光是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 「我们走……」 邵准淡淡的勾了勾手,一旁围观的排头兵怯怯的将馒头扔过去,他接住,面无表情的咬掉一口。 第79章 景明三十一年, 耗时足足四年零三个月的长使战役,最终以安鋆与萧河、楚汶联军粮草被烧,军队又被大燕天师部队重创, 最后撤军而宣告战役结束, 而占上风的大燕三十万士兵,原本是想乘胜追击,可皇帝一道召令, 将三十万人召回了朝廷。 长使战役可谓是大燕史上持久性最强的战役了, 这也是得益于阮天浩作战缜密,再加上大燕主帅傅少奇与成孜呈二人不和,才使得军国上下无法一心应战, 再后来北面的萧河与楚汶, 趁机加入混战, 致使原本错综复杂的长使之战,陷入了更加难以应对的场面。 不过,幸亏是赢了,大燕才没有被小国吞灭。 但,安鋆虽败,可国君却凭此,赢得了安鋆人心,也从而坐稳了江山, 成为千古一帝。 长使战役大燕大败三国联军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遍全国上下, 国人欢喜,奔走相告, 岭南虽地处偏僻, 却也来了消息。 来传报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哥, 他快马加鞭的冲到府衙,岭南御史也是第一时间过去相迎。 「赢啦赢啦!」 御史不禁松下一口气对着皇天拜了拜:「苍天保佑苍天保佑啊。」 其实长使一战前期与中期大燕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且不说主帅武王不懂兵法随意指挥作战,中期皇帝提拔傅少奇为主帅后,但成孜呈心里不服气,导致军队上下二心,士兵作战迟疑不敢上前冲杀,后来萧河、楚汶加入混战,在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拿下了数场胜利,那次敌方士气高涨,大燕人心涣散,无异于以卵击石,眼瞅着就要败了,幸得战事来了转机。 潮州作为毗邻长使战役的几个府道更是成为了资源补充库,御史不得不从地方徵收可以上战场的年轻小伙送往战场又徵集粮食提供军锱。 现在战争胜了。 这几个府的御史比谁都高兴。 「那他们几时班师回朝啊?」 「明日。」 「……」 消息四处散开,不少在河边洗衣的妇人也开始议论起来了,当初岭南道徵兵,她们的丈夫就被充了军。 「哎呀,我家那死鬼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这些天都没有消息。」 「我家的那位也是,是死是活也没个准信,听说前线打得惨烈,你别看他生得壮实,胳膊还没我粗呢,当初要是搁我上去,兴许还能杀几个人。」 几个人说着哭腔就来了。 长使一战,总共四年多,大燕三年半的时间都是挨打,死伤不计其数,也是八个月前才开始转危为安的,后续死伤拦腰砍半。 「武王不会打仗,他过去干嘛啊?白白送了那么些人的命!」 「我听说皇上原本是想让瑾王殿下领军的,可是……」 噗通一声棒槌沉进了河里,随着水花越来越浅,棒槌离倒影在水面上面容姣好的女人越来越远。 「怎么了?」 有人好心问道。 晏汀摇摇头表示手滑了。 这是四年来她第一次听到「瑾王」两个字。 心里也不知是股什么滋味。 「你接着说,瑾王领军,然后呢?怎么就换成了武王?」 那妇人压低了声音。 「瑾王啊,他犯了错,他啊,他的新婚之夜杀了自己的妻子,就国公家的嫡孙女。」 晏汀连环震惊。 邵准杀了沈婧娴?! 岭南偏僻地荒,少有消息传进来,更何况这种丑闻,皇帝也不希望外传的,这才没多少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知情的妇人继续说:「我男人之前走生意跟洛阳人打过交道,无意间听到了,这事闹得好大涅。」 「皇上怎么处置的瑾王?」 「那我就不知道涅,不过多半是砍了脑袋,要不然咋让武王领军,要是这主帅的是瑾王,恐怕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晏汀面无表情的听着,她加快速度拧干洗好的衣服,走时听见这群妇人还在聊。 她忍不住放慢脚步。 「似乎是一个排头兵,才二十出头呢,好傢伙,孤身深入敌营,一把火烧了联军的粮草,长使战役这才迎来了转机。」 「那这个排头可要升官发财喽。」 「……」 听完晏汀心想:大燕竟然还有如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晏父虽然花大价钱给晏汀买了一座大宅子,但是她并没有住进去,还是住的清风堂的老店面,一来是对那块地方熟悉,二来也是有感情了,街道上的邻居也都认识她。 第216页 这街道上的街坊都很好,知道她嫁过人又死了丈夫,去年阿爹也走了,非得没有丝毫的排挤,反而同情她孤寡一人,时不时地要给她说媒。 这不,半到上就有人拦住她,拦她的人是卖豆腐的李婶儿,李婶儿相了个好男人,想把她的生辰八字给那人,于是过来问她的意见。 「我去看过,小伙子人很不错,比你只大一岁,现在在考秀才,家里倒是没什么钱,不过这个是次要的嘛,最重要的是,他父母早亡啊。」 晏汀:「……」 李婶儿拉着不让她走:「晏丫头,听你李婶儿一句劝,你一个人过活不容易的啊,身边又带着个孩子,有个男人在身边很多事都能帮上忙。」 晏汀知道李婶儿为她着想,可是她却不愿意耽搁人。 李婶儿却还是拉着她不放:「晏丫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这二嫁在咱这儿压根不叫事啊,你看桥头那寡妇,不也照样找了个年轻小伙子吗?还有城里那院外的闺女,都不是二嫁嘛。而且你条件还比她好,是不?那男的可以休妻再娶,女的咱就不行了呢?你说说你,条件这样好,生得白净,性子又好,家里还有那么一大幢宅子,从洛阳回来时,带了整整一百两白银,不愁吃不愁穿的,你还有一身本事在身,这多好的条件啊。」 晏汀无奈一笑:「李婶儿,我是当真没有那个心思。」 「你难不成还是念着以前那个?」 晏汀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脑海里飘过在河边听到的那句——多半是砍了脑袋。 李婶儿啧舌:「一看就是。要我说,这人死都死了,早就喝了梦孟婆汤,怕你是哪个都给忘了,你何必念念不忘呢?这人啊,得往前看,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更钟意?哪有人靠念想活一辈子的啊。」 李婶儿这人说话十个书生都抵不过,最后晏汀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敷衍的先答应下来,可谁料想这李婶儿是玩真的,第二日就把那男人带过来了,又说两人生辰八字合得很。 她在阁楼上就听见李婶儿的好姐妹在马婶儿在底下跟那书生说:「外边还有一个更大的房子涅。」 晏汀:「……」 李婶儿哒哒哒的踩着木板上阁楼拉她下去跟人见面:「这人来都来了,你起码下去看一眼嘛。」 晏汀压低了声音说:「李婶儿,我如今还不想找人,我一个人挺好的,您帮我去打发他走吧。」 「这……」 晏汀态度坚决又诚恳。 李婶儿盯着她重重的嘆了口气后,又哒哒哒的跑下楼打发那书生离开。 不过李婶儿还是没有放弃要帮她物色好男人的想法。 - 十月小雨,班师回朝。 漫天广阔的黄沙战场上,阮天浩遥隔汶水与大燕军队相望,等双方使臣互换休战合约后,阮天浩从马上下来,在淇水的南面对着北边,镇重磕了三个响头。 「殿下……」 「——臣,有负于您。」 说罢率三千铁骑离开了淇水。 傅少奇在外经歷风吹雨晒多年,脸都被吹烈了,人也看着老了几岁,不过眉眼间那份坚毅更重更深,少年成熟了不少,他简单巡视军营后,盯着排头兵的帐篷,握着腰间的佩刀,大步流星的掀帐入内。 帐内血味浓烈,不少床铺空着,有人躺着的床铺上,都是些少了胳膊或者瞎了眼的伤残人士,作为排头兵,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两三个军医正在替他们换药包扎。 不过,只要他们能活着回去,之前犯下的罪,也都能一笔勾销了,而且还能得到一笔巨款,终养天年。 傅少奇握着佩刀一步步往军帐的最里面走。 就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男子没个正形的坐在榻上,一脚踩着床板把玩着镶红宝石的匕首。 男人微低着头,不修边幅的头髮,垂下来几缕,堪堪遮住他的眉眼,只露出挺拔的鼻樑,还有干燥发裂的薄唇。 他坐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比任何时刻,都带着一股骨子里的野性。 傅少奇停在他跟前的那一刻,男人察觉到往鞋面上一瞟。 傅少奇看了他一会儿:「我们要回洛阳城了。」 邵准视若无睹的躺下枕着手。 傅少奇嘆气:「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都已经整整四年了。」 凶戾的眸子又黑又凉。 傅少奇坐下说:「你立了大功,这次回去,陛下必定会恢復你的身份,陛下还会扶持你对抗太子,你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了。」 邵准只是淡淡的转头看向他:「我要去一趟潮州。」 傅少奇:「……」 离近了看,他才发现,少年眸子里的意气与不羁,从来没有泯灭过。 军队路过岭南时,傅少奇下令驻军一日,他与邵准,二人二马去了潮州,直奔清风堂的方向。 正在磨豆腐的李婶儿看见有两个奇奇怪怪的男人正在清风堂外面徘徊。 她带着好奇过去问:「你们是来找……晏郎中看病的?」 眉眼格外英俊的男子开口道:「她去了哪里?」 李婶儿抱着豆腐渣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二人一眼,明显感觉这两人比潮州的男子多了几分阳刚,一口的官话说得很是流利,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大概是慕名而来求医的。 第217页 「你们不知道,晏神医已经走了,现在清风堂说晏神医的女儿坐守。」 傅少奇诧异的看了邵准一眼。 邵准问:「晏小姐人在哪里?」 李婶儿好心的指条道:「顺着这条道儿啊直走就能看见一处学堂。」 傅少奇:「学堂?」 天已经接近黄昏,二人必须得快点找到人,否则又得耽误行军。 知道晏汀在哪儿后,邵准拉紧缰绳御马而去,唯有头脑还保持清醒的傅少奇,他多嘴的问了李婶儿一句。 「她去学堂做什么?」 李婶儿回:「接孩子下学啊。」 傅少奇:「……」 等等…… 不要过去啊! 只是他来不及去叫住邵准,邵准已经看见了站在树下晏汀,就在他欲下马冲过去抱住她时,一个小男孩抢在他之间,软乎乎的扑进了晏汀怀里。 傅少奇这才追上来。 小男孩甜丝丝搂着晏汀脖子喊:「娘亲~」 邵准:「……」 第80章 「你别冲动!你别冲动!」 之前没什么反应, 出了潮州后,邵准就挣扎着要回去,两眼通红的扒出佩剑, 恨不得一刀捅死晏汀。 「我要去杀了她——」 傅少奇:「……」 「她背叛了我!她生了与别的男人的孩子!我要杀了她!」不知何时, 血丝早已爬满眼眶,他死死揪着傅少奇的衣领,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我要将她和她的野男人一起挫骨扬灰!」 傅少奇拉不住索性也不拉了, 他撒开邵准,由着他上马返回城中,邵准骑上马后, 快马加鞭的跑了几百米, 然后又跑了回来, 最后从马背上滚到地上,痛不欲生的对着土地痛砸几拳,把怒气和不甘全发泄出来了。 这个样子倒是要比在军营四年不死不活的强些! 等他宣洩够,傅少奇才过去,单膝蹲地,语重心长的说:「就没可能是你的?」 晏汀在皇宫时,经常会号平安脉,当时没有有喜的症状, 而且那小孩生得也不像他,眼睛嘴巴鼻子都不像, 所以不可能是他的小孩。 傅少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其实晏汀也没有错,她再嫁他人生儿育女, 又有什么错呢?只是邵准这边可能又要难过一阵了。 天乌麻麻的盖下来时, 邵准收起不值钱的泪水, 一跃翻上马背走了。 傅少奇追上去问:「人不要了?」 邵准狠着眼神说:「不要!」 她都那么不稀罕他,他凭什么得要这样的女人?天底下的美人那么多,他凭什么要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是生了孩子的女人!不要了! 傅少奇反而发笑:「可别后悔。」 邵准回头瞪了他一眼。 另一边的晏汀带着嘉兴公主留下的孩子在清风堂后院挖了个坑。 小孩欢快的用手刨开土,回头却发现娘亲眼泪汪汪,小孩瞬间噘着小嘴贴上去哄。 晏汀勉强挤出笑容摸摸小脑袋,然后将邵准送给她的佛珠,用白手帕包好放了进去,灵位上写着——瑾王两个字。 想起来爷爷离世时也是如此,小孩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娘亲又为什么要默默流眼泪了。 他奶声奶气的问:「娘亲,他是死了吗?」 晏汀点点头。 小孩帮她擦了擦眼角:「怀安应该叫他什么呢?」 晏汀想了一下:「舅舅。」 小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正他感觉到此刻的娘亲很脆弱,他只能用小手搂紧晏汀的脖子,把小脑袋贴上去试图哄好她。 晏汀一笑也蹭了蹭。 好半会儿后,怀安问晏汀:「娘亲,我们何时去安鋆找爹爹啊?怀安真的好想见到他啊。」 晏汀笑着蹲下:「很快就可以了。」 小孩的眼睛又亮又干净。 「真的吗?」 晏汀点点头:「嗯。杖打完了,再过一两个月,等国事一定,娘亲就带你去安鋆找你的亲爹爹,届时你就能与家人团聚了。」 小孩格外单纯的看着她:「那娘亲会留下吗?」 晏汀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啊?」小孩撒娇的抱住她的腿,「怀安不想与娘亲分开!娘亲要和怀安一起留在爹爹那儿!」 这四年,怀安可以算得上晏汀心里唯一的慰藉了,若非有他在,晏汀也不可能在晏父离世、白芷被亲人找到接回家后,还能支撑下去。 可她到底与这孩子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怀安是嘉兴公主与安鋆王的孩子,她答应了嘉兴要把孩子送还安鋆的,倒是怀安跟着他父亲,她一个外人,留在皇宫又算怎么回事。 可这个道理,小孩不会懂。 - 朝中一听邵准没死,而且在军队立了大功,现在人已经到洛阳了,他们委实是吓得不轻,尤其是当初沈婧娴被杀时,不少上奏疏弹劾过邵准的人,都是人人自危,生怕他回来打击报復,最忌惮邵准的,莫过于太子殿下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可谁能想到,邵准竟然能从地狱般的战场爬回来,而且还成了一国的大功臣。 在邵准没有回来之前,太子这边已经愁得脸色发青了,他在东宫门客的建议下,提早在回洛阳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不少的死士,想要抢在邵准回京之前,先屠之而防患于未然。 第218页 却也没想到他命如此之大。 「都是一群废物——」 东宫里乌泱泱的跪着一群人,自长使战争发生转机后,太子这边的情况就不容乐观,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大,东宫里不少人如履薄冰。 太子推翻了案台还不解气:「就那么一个人,你们二十多号人都解决不了?本宫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 「有活着回来的吗?」 「……」 「一个都没有?」 「都……都被瑾王给杀了,他出手快,再加上身边又有傅少奇帮忙,我们的人,压根就动不了他。」 太子门客见状一脸阴险的说:「既然暗杀不成,太子殿下倒不如让国公发动大臣们联合上疏弹劾瑾王,毕竟……沈婧娴死在他手里边,只要殿下能成功翻出这件案子,瑾王他就永远也翻不了身来。」 太子睨了门客一眼示意他去操办。 国公早已年迈,早就已经不上早朝了,太子门客便去找国公府的大公子,撺掇着大公子联合几名大臣上奏摺给皇帝,请求皇帝惩罚瑾王,第二日皇帝拿着这本奏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骂了一顿。 「瑾王是犯过错没错,可是朕,已经惩罚过他了。」 「可……」 「整整一万的排头兵,如今回来的总共也就八人,八人之中三人断胳膊少腿,一人没了眼睛,剩下的四个人也是落下一身的疾病,你们去了能活着回来试试。当年瑾王错杀沈婧娴,朕给了国公一个交代,将自己的亲骨肉,送去了这样一座人间地狱,当时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是同意了的,现在他凭自己的本事回来了,他不仅自个儿回来了,还带着朕的二十万大军一起回来了,而你们,却要朕惩罚这样一个功臣,这就是朕的社稷之臣吗?」 朝堂之下一片死寂。 「瑾王!」皇帝回到龙椅,「放火烧毁敌军粮草,又率领三千派头兵,夜袭联军军营,斩杀首领数人,这为我大燕的社稷做出了巨大贡献,他!不仅是朕的儿子!而且还是我大燕的功臣勇士!你们谁胆敢再提四年前的事,一併以罪论处!」 「是。」 「明日大军回城,朕要亲自去接。」 翌日洛阳城门大开,赫赫扬扬的王师军队霸道开路,老百姓们纷纷热烈欢唿相迎,皇帝与一众文武大臣站在洛阳城门口处相迎,都翘首以待的伸着脑袋往前看。 傅少奇一早就弃马至皇帝跟前请安问好:「陛下。」 已经足足四年没见了。 早已望穿秋水的嘉顺牵着手里的小孩暗自低头抹了把眼泪鼻涕。 小孩兴奋的回头问:「那人就是爹爹吗?」 嘉顺点头撒手放他过去。 小孩冲过去却戛然止步,他没出生时傅少奇就去了长使,自打有记忆开始,关于父亲的消息,都是从旁人口中得到的,他只知道自己有个身材魁梧的爹爹,正在前线保家卫国,是个统领五十万大军的将军。 傅少奇瞧见小孩,又看了看小孩身后的女人,当即明白过来,他伸手一把掐着小孩的腰,举得高高的。 这时小孩绷不住的哭着钻他怀里喊了一声:「爹爹~」 「好孩子。」傅少奇搂过嘉顺,也算是一家人团聚了。 其他人在一旁也是看得两眼湿润。 皇帝:「瑾王呢?」 问完话,傅少奇侧身往后看,原本整齐排列的甲士,齐刷刷的让出一条道,道路中间一玄衣男子,明明只是稍稍收拾,却贵气十足,他洋洋洒洒的走过来,微风吹乱些他的头髮,也吹动了城楼上万千少女的心,多少积攒的兴奋、恐惧与忌惮,在这一瞬间呈星火燎原之势,而少年唇角上的那一抹浅笑,从来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更加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步子迈得格外随意,慵懒中却少不了三分不羁。 看来这四年非但没有磨灭他身上的戾气,反而是加重了他骨子里的那股叛逆与邪气。 太子不自在的吞咽口水往后退了一小步。 少年目光直白,脚步更加坦荡,锋芒毕露,逼得那些曾经想要陷害,或者对他有打击想法的人,纷纷夹起了尾巴,不敢抬头去直视。 刺目的阳光远不及他万分之一。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少年才敢孤身一人直抵三军巢穴一举捣灭了他们想要侵吞大燕的白日梦。 这段路不算长,可时间格外漫长,邵准来到皇帝跟前时,余光扫过那些,连和他对视都不敢的人,心里不禁冷笑一声——他们也配叫他去死? 太子心虚,眼神闪躲。 邵准含笑把目光挪到皇帝身上,四年的时间,苍老的不是身在虎穴的他,而是眼前这位白髮过半的老头。 皇帝这几年在洛阳过得确实不怎么如意又要记挂长使的战事,又得提防太子夺权篡位,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地的琐事蹉跎老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让傅少奇乘胜追击的原因。 他只想安稳的度过后半生,至于那些开拓疆土的丰功伟绩,就交给他的子孙后代吧。 他要让傅少奇与邵准回来,只有他们二人在身边,皇帝才能安下心来享富贵。 「罪奴叩见吾皇。」 皇帝伸手扶起,又亲昵的牵过他手,对着三军将士,与文武百官讲:「自今日起,瑾王改为晋王,冕九旒,旒九玉,俸10000石,赏奴僕一百人,珠玉二十箱,另赐晋王府。」 第219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晋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回头一把握紧邵准的手。 邵准淡着眼眸没给反应。 只是后方的太子已经咬牙切齿了。 邵准当时获罪,瑾王府的奴才,都被打发去了别的地方,如今旺儿回来了,其他的人全换了新的,旺儿一见邵准,路都走不稳,两眼汪汪的低头啜泣,许久都没缓过劲来。 邵准一脸冷漠的等他哭完。 旺儿知道自家主子没这么好的耐心,这才勉强收起泪星子,把这四年洛阳城的变化讲给他听:「……朱时仲被派去了关内道,朱时伯前年和朱母一块得病死了,噢,宫里的王夫人,眼下已经被封了淑妃。」 他说完许久也不见上头有人回应,小心翼翼掀眸看时,发现上头的人眼神漆黑,似乎是在想什么事。 忽然—— 邵准一开口,沙哑的声音,吓得旺儿颤了颤。 邵准毕竟当了足足四年的排头兵,也确实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暂且不说,他那嗓子哑得厉害,莫名有一个少年饱经沧桑的老成,却又不失动听。 「你去帮我办件事。」 旺儿掀眸:「何事?」 邵准皱着眉头:「你去岭南走一道。」 旺儿:「……」 第81章 七月流火, 闷得厉害,天动不动就扣了顶锅盖,黑黢黢的罩住天地, 张大嘴巴吞闭日月, 庄稼人火急火燎的从田地间赶回来,忙着收晾在外边的衣物,正在外面出诊的晏汀, 眼瞅着就要下暴雨了, 忙收拾东西就要告辞,可地主家的大少爷非要往她手里塞东西,晏汀左右不是的推出去。 甄少爷索性连同礼物握住她的手, 晏汀倏的身体一僵, 慌了神似的缩回手, 那甄少爷早就知道她对男人性子冷淡,却也没料想竟到如此地步。 甄少爷看着她说:「你当真……对我没那个意思?」 潮州城里这么多郎中,这甄少爷偏偏就相中了她,多少也是有些私人因素在里面的。 晏汀直白的回:「是。」 甄少爷急了,走到晏汀跟前,使劲去探她的眼,她说话时总爱低着头,可惜了那双美艷的鹿眸。 「为何?」 晏汀回:「还能为何。」 没那个意思就是没那个意思呗。 甄少爷为人固执, 他家境也很不错,只是也娶过一房媳妇儿, 后来早产早亡了,也就是前几年的事, 之后甄少爷也纳过两房妾, 可都没走到最后, 现在他就把主意打到晏汀身上了,说起来,他和晏汀小时候还在同一所学堂里读过书呢,也算「青梅竹马」的缘分,只是当时碍于晏汀早有婚约,甄少爷与她也没什么交集。 「我身边没人,你也孀居几年,这不是正好吗?你有你的孩子,我也有我的孩子,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到底是哪里入不了你的眼了?不是我自夸,你那洛阳的亡夫,我之前见过的,他还比不上我呢。」 这话确实是真的。 甄少爷在潮州确实是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长相与秉性那都没得说,家里要钱有钱,他还考过秀才。 可…… 晏汀正面迎着他的目光,甄少爷看她一时看呆了眼,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晏汀认真的说:「各花入各眼,不是莫强求。甄少爷,快要下雨了,我还得回去接怀安,就先告辞了。」 「晏汀,晏汀……」 花面小鞋踩出一片水花,晏汀走得格外急切,待出了甄府后,她总算缓了口气,对于拒绝他人爱意,她实在做不到熟稔。 甄府离学堂足足有两条街,没等晏汀赶到学堂,只见空中轰隆隆几道雷声,雨水倾注而下,学堂门外不少撑着伞的妇人,伸手牵过小孩走了,晏汀赶紧抱起怀安往屋檐下跑,怀安伸着小肉手,举高挡住她的头顶,晏汀看向他时,小男孩滋滋的乐。 如此晏汀就愈发捨不得把怀安送回安鋆国了。 现在的她,没了阿爹,没有白芷,要是再没了怀安,可叫她怎么活下去?她无法想像。 夜里将洗干净的小孩抱上床,「唿」的一下,房间内的最后一根蜡烛也灭了,晏汀躺下后,往怀安的身上贴了贴,小手搂着轻轻拍打,不知不觉中,鼻子酸涩得厉害。 「……娘亲?」 「嗯?」晏汀擦擦眼角,哑着声音应,「怎么了?」 怀安听见娘亲声音不对劲,他赶紧爬起来,捧着晏汀的脸蛋,借着月色看了看:「娘亲怎么哭了?」 晏汀吸鼻子一笑:「哪有。」 「就是有!」怀安像个小大人似的爬起,「娘亲明明就是哭了!明天晚上我也听见娘亲偷偷躲在门口哭!娘亲不诚实!娘亲骗小孩!」 晏汀忍不住笑:「娘亲眼睛进沙子了。」 怀安睁着眼睛凑近:「真的吗?」 晏汀忍俊不禁:「真的。」 「我才不信嘞!」别看怀安才四岁,但他心里敞亮,学堂里的先生,时常夸他是个可造之材,「娘亲虽然爱哭可也没现在这么爱哭,好像是从我要回安鋆开始的,娘亲该不会是捨不得怀安吧?」 被小孩戳破心思,晏汀不太想承认。 怀安嬉笑着凑近看她:「娘亲是不是捨不得怀安?」 第220页 晏汀不理他。 怀安软乎乎的搂住晏汀的脖子说:「所以娘亲就跟怀安一块回安鋆嘛,爹爹会照顾好我们的。」 晏汀摇摇头:「他是你爹爹,和我没什么关系。」 怀安灵机一动:「娘亲和爹爹本来就是一对啊。」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把晏汀吓得当即变了脸色。 那可是嘉兴公主的男人! 怀安也自知说错了话,怕娘亲生气,他赶紧改口哄:「怀安也捨不得娘亲,反正怀安也没见过爹爹,怀安不去找他了,怀安就跟着娘亲生活。」 「也不行。」晏汀说,「我答应了你娘亲,要把你送回去的,好了,别说了,我过几天就有去安鋆做生意的商旅,到时候我托他们捎你过去,见到爹爹了,记得把玉佩给他看,他自然会认得你的。」 怀安噘了噘嘴。 晏汀拍拍枕头:「快些睡。」 很快去安鋆做生意的商旅来了,其中一位负责押送商或的大哥,以前受过晏家的恩惠,人也是信得过的,晏汀又塞了他一袋白银,请他务必将人安全送入安鋆。 大哥不好意思收那些银子:「晏小姐还是自个留着用吧,您现在一个人也不容易,就顺带捎个人的事,我正好也是要去安鋆的,以前我差点得病死了,还是小姐和晏神医,分文不要就给我治好了,这份恩情,大牛我都记在心里呢,小姐有事就尽管吩咐。」 虽然大牛哥这样说,可晏汀也知道此去安鋆不易,一路上得不少的开销,再加上怀安被她养得嘴巴刁,她更加不希望怀安受委屈。 若非她怕自己身体不好强要跟过去反而拖累了大牛哥,她必然是要跟过去,亲眼看着怀安见到安鋆王才肯放心的。 大牛哥退一步,拿了一半的银子。 晏汀蹲下与怀安仔仔细细的叮嘱了那几遍应该怎样与安鋆王相认的事:「你爹爹娶了别的夫人,也生了别的孩子,在没有见到爹爹之前,你不可以告诉别人你的身份,娘亲怕那些人会对你不利。」 晏汀也是知道皇宫骨肉相残的。 怀安奶声奶气的重复了一遍。 晏汀欣然发笑,又揉揉他的小脑瓜:「好了,你跟着大牛叔叔去吧,路上不能不听话哦。」 「娘亲……」怀安张开双手死死缠住她的脖颈,「娘亲当真不跟着怀安去找爹爹吗?那怀安还可以回来看您吗?带着爹爹一起回来看您。」 以大燕与安鋆的关系,安鋆王来答应的希望很渺茫,他自然也不会放怀安来大燕的。 在怀安满是泪水的目光中,晏汀捂着嘴鼻转身跑走了,她一路狂奔,哭哭啼啼的穿过人群,最后在河畔的金柳下,缓缓滑在地上,最后失声痛哭,哭完时,水中的倒影,她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的,小巧的嘴也是。 就当晏汀还在想着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怎样过下去时。 水中忽然出现一抹人影。 等晏汀发现时,眼前黑了一片,她也失去了意识。 后来她是被马车晃醒的。 醒来时,眼前还是黑的,手也被人捆了起来,嘴巴里塞着娟帕,耳边全是马车的车轮声,以及葱绿葱绿的青草香,也不知马车走了多久,最后终于停下,紧接着马车一陷,似乎有人上来了,接踵而至的是包子的香味,以及冰凉的瓜果。 口中异物被牵着银丝摘掉,被剥了皮的荔枝抵住唇齿,晏汀犹豫片刻后张开口接住。 那人耐心的餵她吃了一个包子后离去。 夜里晏汀半睡半醒中听见了外面几个人的对话。 「你说能值几个钱?」 「少说也得五十文吧。」 「……」 钱? 晏汀慌了呀。 难不成他们是要把我卖到青楼里面去做□□? 这种事其实也算不得稀罕,这年头女人的性命不值钱,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也会遭遇这些。 只是她现在应如何逃走呢? 这群人必然也不会因为她之前嫁过人而放过她的。 …… 清晨露重,晨曦斑驳,一匹骏马,从东方赶来,唤醒了正在沉睡的人,旺儿下马,走到马车跟前,揭开车帘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人呢?——」 「就在里面的呀!」俩伢子勐的掀开车帘,里面确实空空,二人仔仔细细的查看一番后,当即跪下求饶,「爷饶命啊,昨天晚上还在的。」 旺儿暴躁的扇了二人一巴掌,随后绕至马车侧边,很快就发现了女人的脚印,看样子已经跑远了。 俩伢子捂着通红的脸说:「我们兄弟两个这就去把人抓回来。」 旺儿在邵准身边待久人,人也是不怒自威,一个眼神甩过去,吓得伢子大气也不敢喘,他沉下眸子思索片刻:「……算了。」 这种事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 第一次没成功,之后就难得手,人家必然有防备。 旺儿快马加鞭赶回洛阳将此事一一报给了邵准,刚刚加封完九旒亲王的他赏了办事不力的三十大板。 旺儿受罚期间,邵准神色冷淡的坐在一旁,把玩着旺儿呈上来的黑带,那是之前用来帮晏汀眼睛的,他绕在指尖卷了卷,而后低头嗅,大概是心理作用,他闻到了晏汀身上的味道——很香很香。 邵准蹭着黑带问话:「她过得如何?」 第221页 旺儿忍痛回:「奴才没见着。」 邵准:「再加二十。」 旺儿:「……」 阳光影布,生机勃勃。 邵准用唇吻了吻黑带,深邃的眸子也多了几分柔情:「那孩子呢?」 旺儿也是一早就猜到邵准回问孩子的事,所以在回洛阳请罪之前,一早就把孩子的事给打听清楚了,不过打听到的也只是个大概,具体的其实还得问亲近晏汀的人才知道。 「那孩子约摸四岁,是个男孩,如今在广文私塾读书,不知道姓什么,不过名字叫——怀安。」 邵准:「……」 他抬手示意下人住手。 旺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拖着屁股爬到邵准跟前:「殿下,您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取了这么个名字?怀安怀安,怀恋……」以安吶。 旺儿不敢直唿邵准的小字。 邵准勐的反应过来。 难不成…… 另一边的晏汀逃回潮州后,就把自己被人绑架的事,告诉了县官大人,人贩子出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今频频发生,县官立马採取了措施,对城内的外来人员严加看管。 自以为是死里逃生的晏汀精疲力竭的回到清风堂时,竟发现门口的角落窝着一个正在酣睡中的小男孩。 「怀安——」 怀安揉揉眼睛,冲过来扑晏汀身上,笑容又甜又软。 隔壁的孙大婶笑了:「让他来我家里坐会儿偏不要,一定要让你回来就看见他呢,多孝顺的小孩子啊。」 听言晏汀掐着怀安抱起:「你不是去找你爹爹了吗?」 怀安撒娇似的搂住她:「可是怀安更不想离开娘亲。」 晏汀当即泪水没绷住的滚了两道。 怀安用小肉背给她擦擦脸上的灰尘和泥土:「娘亲这是怎么搞得?都成小花猫了。」 晏汀破涕为笑:「怀安乖。」 - 「陛下要来岭南?」 「可不是么,陛下突然想吃荔枝,刚好就来巡视咱们岭南一带,各地的官员已经开始准备修建行宫了,你说,咱这岭南,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地方招待他啊。」 「我男人自个儿就是行宫搬木头去了,一天的工钱能顶寻常三倍涅,陛下这次巡视岭南,肯定能带动我们岭南的经济发展。」 「带啥经济发展啊,别傻了,你难道不知,赋税加了足足一倍吗?」 「啥?那可咋活啊!」 「……听说出来皇帝,随行的还有太子殿下,和瑾王殿下,对了,宫里的淑妃娘娘和玉美人也一道跟着过来,听说她们一个赛一个的天仙,脸蛋就跟刚剥壳的荔枝似的。」 「……」 几个妇人端着洗好的衣服各回各家,李婶儿回家的路上,又被陈家那小伙给拦住了去路,这小子准又是为了晏汀的事情来的。 也就是上个月的事。 这典当行的二少爷在一次姻缘巧合之下与晏汀在学堂邂逅了,当即人就跟着了魔似的,本来是去学堂接自己侄儿下学的,却演变成了跟踪狂,一路尾随晏汀到了清风堂,然后就被李婶儿当做流氓给教训了。 陈二少爷当即就表示自己的因为对晏汀一见倾心才跟过来的,还说请李婶儿从中帮他做个媒,可李婶儿自从有过前秀才的事,也知道晏汀现在不愿意接受别的男人,于是也没有答应帮这个忙,可谁能想到,这小伙是三天两头的纠缠她啊。 李婶儿也实在是看陈二少爷心诚且意坚,所以才答应帮他去探探口风的,陈二少爷这是左谢过右谢过啊。 很快李婶儿就以给晏汀送酸菜的藉口去了她家,晏汀见李婶儿过来,赶紧将配好的药给她,又仔细叮嘱应该怎么服用。 李婶儿不好意思平白拿她这么好的药。 「李婶儿你一定要拿着,这些年多亏您帮我们。」 怀安也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讲:「姥姥拿着嘛。」 李婶儿爱不释手的捏了捏小脸蛋,这个月怀安长了不少,现在晏汀都快抱不起来了,小孩子长个长大,似乎真的就只在一瞬间。 李婶儿笑纳,盯着晏汀磨药的背影,有些难以开口,晏汀见她没走,便也知道她有话要说。 「嗐……」 晏汀起身:「李婶儿有事便说。」 李婶儿为难片刻后拉过她手:「其实我今天过来呢,是受人之託,晏丫头,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感觉最近总有人跟着的事么?」 晏汀严肃点头。 因为这事,她夜里难眠,生怕再发生那回事。 李婶儿说:「其实那人不是坏人,而是……典当行的陈二少爷,他……他其实是……」 李婶儿往怀安脸上瞅了一眼,怕这种事说出来让小孩听见不好。 怀安却先一步开口:「他爱慕我娘亲?」 李婶儿:「……」 「他已经来找过我三回了,我瞧着他人也不错,对你也不是一时兴起,所以就答应帮他来问问,如果你还是不想……那我这就去帮你回了。」 「娘亲……」 怀安仰着脑袋过来抓晏汀的手。 「娘亲,你就给怀安这个爹爹嘛,清风堂只有我们两个,夜里好可怕的,你就去看看嘛。」 怀安才不会怕黑呢。 真正怕黑的其实是晏汀。 晏汀有些犹豫。 有洛阳城的那番遭遇,她本人对男人似乎没有兴趣,但经过上次被绑一事,她确实觉得一个女人带着小孩似乎有些危险,万一再发生意外,别说她怀安了,她连自己都护不住。 第222页 要不找个男人试试? 这样怀安也不用被人说是野种了。 李婶儿见她动摇,赶紧给怀安使眼色,怀安也是十分卖力的劝她:「娘亲,你就给怀安这个爹爹嘛……」 怀安迫切的想要晏汀找个男人的原因也是他觉得娘亲太孤单了。 他在的时候,娘亲有人陪,可一旦他不在,娘亲就孤零零的,晚上睡觉连火都不敢灭,虽然他也不希望有个男人来分享他的娘亲,抢走娘亲对他的爱,可是为了娘亲的幸福,他不得不捨弃自己的幸福。 看着奶唿唿的小糰子晏汀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婶儿喜出望外的赶紧去陈家给人报信,傍晚十分火急火燎的赶回清风堂告诉她:「陈二少爷明日约你去茶馆听戏。」 正在挑拣药材的晏汀嗯了一声。 怀安伸着圆熘熘的小脑袋问:「那怀安要过去吗?」 李婶儿笑着「哟」了一声接过晏汀倒的茶:「那人家可没说。」 怀安气气的抱着胸口噘嘴。 晏汀一笑,转头问:「他知道怀安的事吗?」 李婶儿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茶,她在中间奔走也是累坏了:「知道的,一早就知道了,不过他不在乎,他家里孩子多,陈老爷也不在乎这个。」 晏汀又是一笑:「那就好。」 李婶儿盯着她的反应试探:「那就是成了的意思?」 晏汀笑笑:「明天去了再说吧。」 当然要先看看他为人如何了,否则再遇上个朱时叔可咋办。 虽然这次她找男人只不过是为了给怀安找个爹。 这一想法李婶儿也是猜出来了,所以也跟陈家那边通风报信了的。 李婶儿:「所以,让小孩喜欢你,那晏丫头,就没得跑了。」 陈二少爷这厢谢过,又差人送了好些东西去,一道给李婶儿,一道是给晏汀的。 这还没见面就送礼? 晏汀有些不敢收。 李婶儿也先让她别收,只等先去看过人如何,自己心里做了决定后,再决定这些东西的去留。 傍晚她去地方见人,去时也稍稍收拾了,将自己鲜少佩戴的珠玉,也插在了髮髻中间,算得上是重视。 她以为自己已经算去得早了,却不料对方比她来得更早,从她入茶馆,再到上二楼的过程,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终于在见到人时,陈二少爷再从着了迷。 之前那次邂逅,晏汀还是一身村妇的打扮,头髮用青布包裹,现在这幅模样,他实在找不出词来形容,若非店小二提醒,陈二少爷都忘记请她入座了。 晏汀坐好,发现对方还在一副被人勾了魂的模样盯着自己,她羞赧的低下头,陈二少爷心跳勐的漏了一拍,早已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你……」 晏汀掀眸瞧。 喉结连翻滚动,他不知如何开口,许久后,才想起自我介绍:「不知李婶儿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名字?我姓陈,单名一个轸字。」 介绍完两手搓了搓大腿。 晏汀颔首:「海清河晏,岸芷汀南。——晏汀。」 陈轸听着她美伦美好的声音不禁陶醉起来:「我早就知道了。」 店小二过来上了茶和点心,一楼唱戏的也开始唱了。 陈轸继续看她:「我听说你……有个孩子?」 晏汀正担心这个,听见对方主动问起,她自然也不会隐瞒。 「嗯,他叫怀安,如果你介意,那我们……」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陈二少爷连忙叫住:「不不不,我很喜欢小孩,特别特别喜欢。」 怀安可是她的命,她可以没有男人,却不能没有怀安,如果对方接受不了怀安,她也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如果怀安不喜欢对方,她也绝对不会与他有任何牵扯。 陈二少爷似乎是怕她不信进而又补充道:「怀安那孩子我见过的,与我大哥的小孩读一个学堂呢,人生得白嫩机灵,搁我都养不出来,我爹娘也特别喜欢小孩。」 「嗯。」 陈二少爷早就晓得晏汀性子寡淡且安静了,却也没想到这么安静,只会你问一句她答一句的,搞得气氛甚是尴尬,陈二少爷也腼腆,又生怕自己哪里说错了,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轻浮,俗话说得好,说多错多嘛,如此一来,二人只是尴尬的坐着。 偶尔陈二少爷主动挑开话题,晏汀礼貌的不让他的话落地。 整整半个时辰,干坐着喝茶看戏,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晏汀看戏掩饰尴尬,他仿佛是在看戏,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总是偷偷的往晏汀脸上瞟。 就这么一张脸,哪怕是不说话,娶回家赏心悦目也好呀。 晏汀刚入巷,守在巷口的怀安与李婶儿赶紧冲上来迎她,兴奋的问着今日之事如何,晏汀本人对陈二少爷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唯一在乎的,也只是怀安喜不喜欢。 李婶儿与怀安一左一右的缠着她:「如何了?他那边怎么说?」 晏汀挪眉看她。 「没谈成?」 李婶儿这人,爱把婚姻当生意,一口一句夫家就是东家,挑人首先得挑人品,其次是家境,最后是样貌的,不过正是如此,李婶儿的家庭生活,还是很幸福的,只可惜老伴走得早,家里两个孩子都参军去了,如今也没见回来,或许是死了,或许是升了官,一字未归。 第223页 其实锣鼓巷这条街道上的女人大多数是寡妇。 怀安也想知道:「娘亲……」 晏汀低眉看了小孩一眼:「下次带怀安去看,怀安说成,娘亲就嫁。」 怀安嬉笑:「娘亲是怕自己眼光不够好吗?放心吧,就包在怀安身上了,怀安绝对不让娘亲吃亏。」 晏汀甜甜一笑:「怀安真好。」 李婶儿也跟着笑了:「其实陈家那小子还真是不错的,不过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具体怎么样,还得自己多看看,你放心,你李婶儿见多识广,一定给你好好长眼,要姓陈的靠不住,咱也不能往那个火坑里跳。」 说着三人的人影越来越长。 忽然—— 巷口深处一具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晏汀瞬间瞳孔放大失去了颜色。 第82章 忽然—— 巷口深处一具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晏汀瞬间瞳孔放大失去了颜色。 怀安呆愣愣的转头拽着晏汀的三根手指头摇了摇。 用小奶音唤她:「娘亲~」 来人虽背着光, 看不太清表情,可眉眼间泄露的诧异,完全掩盖不住, 他看了看身高已及晏汀腰身的小孩, 又看了看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晏汀也是没有料想到, 竟然有朝一日, 还能再见到他。 往事随着这一缕残阳,又一点一滴的浮现在脑际,那时他以裘薇熙之名, 诓她去北街当他的外室。 她失忆的那段时间还知道了对方的一个秘密——朱二夫人就是他杀的。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往事了。 毕竟也是旧人, 晏汀将人请进了清风堂, 又好生上了茶水。 几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也晒黑了,不过比以前壮了,脸被河西的风,颳得满是岁月的痕迹,因此人越发城府,那双漆黑的眸子, 似乎装满了算计和计谋,让人不敢靠近。 晏汀哄着怀安去阁楼上完成先生交代的功课, 她并不想怀安掺和进她以前的那些事情中。 裘逸轩看了那孩子一眼又看她,没想到她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而且岁月给了她别一番风味的韵味, 比起几年前倒是更加勾着男人的心。 他接过茶杯, 却没有喝茶,置下杯子后,正正盯着晏汀:「你……重新嫁人了?」 虽然过去五年,可裘逸轩做的那些事,都还歷歷在目,她也知道他的心狠手辣,之所以愿意给他一口茶,也是完全看着旧相识的份上,她对裘逸轩的态度依旧冷漠寡淡。 听见对方问话,她漫不经心的挑拣着草药,用簸箕抖了抖。 她重新嫁没嫁过人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见她不想回答自己,裘逸轩识趣没有问下去。 屋内寂静,他又开口:「我听说晏神医过世两年多了,如今你一个人过得还好么。」 晏汀冷了他一眼:「我不是一个人。」 裘逸轩噎住:「你男人呢?」 晏汀不想多与他纠缠,所以故意顺着话说:「死了。」 裘逸轩惊:「怎么死的?」 晏汀面无表情:「病死的。」 裘逸轩:「……」 晏汀抱着簸箕,掀开帘布去了后院,她坐在井边打水泡草药,裘逸轩也跟了进来,四处看了一眼后院,然后目光落在她身上。 上前一步。 他说:「你要不要跟着我走?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分,至于那孩子……」 晏汀头也不抬:「不需要。」 裘逸轩看着她来回在晒干的草药中间穿梭,又用布袋子将晒好的草药收起来,看着很是熟练,似乎已经完成适应了独居的生活。 「晏汀……」 他一把握住晏汀娇嫩的手。 晏汀当即抽回,往晾衣服的竹棍边走,将晒干的衣服用竹篓装好,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说完了就赶紧走,我怕人说闲话。」 「晏汀……」 帘布一掀又一落,荒凉的后院只他一人,好半天后,他出去,怀安已经从阁楼上下来了,洗好手准备吃晚饭,小孩先给晏汀盛了饭,又给她夹菜,母子二子的画面,异常美好和谐,倒是叫人不愿意去打破。 怀安看见他:「叔叔要留下来一起吃吗?」 晏汀没表情的往怀安碗里夹豆腐:「他不吃咱们这个。」 怀安从小就机灵,光从对方的穿着上,就不能看出,他是个有钱有势的,听到娘亲这样说,他也不再去邀请了,否则只是自取其辱。 而从来没有吃过糙米腌菜的裘逸轩当然也不会屈尊来吃这些。 「晏汀,五年前你拒绝了我一次。」裘逸轩握紧拳头盯着怀安,「现在,我希望你也不要后悔。」 晏汀面无波澜的帮怀安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 「如今朝局动盪,只有我可以护着你,我不同你计较五年前的事,也不在意你又嫁过人,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裘逸轩耐着性子说,「只要你同意,我立马让人送你离开岭南。」 晏汀一笑看他:「那怀安呢?」 「怀安?」裘逸轩往小孩脸上看了一眼,也猜到是小孩的名字了,「他……不能跟我们走。」 晏汀冷笑一声没说话。 她早就猜到了裘逸轩不会接受这个孩子,她尚且还记得当初她从佛印寺回来时,被裘逸轩撕碎了衣服发现身上邵准留下的痕迹时,这个男人的表情是有多厌恶和愤怒。 第224页 他会愿意接受这个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自己的女人曾经与别的男人有过鱼水之欢的证据吗? 必然不会的。 「娘亲……」 怀安搂住晏汀的臂弯。 他虽然没听懂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凭藉着本能性的洞悉力,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自在。 裘逸轩进一步说:「我可以帮他找户好人家寄养,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他出现在我眼前。」 晏汀依旧面无表情。 这时怀安不安的站了起来上手推对方:「你走!你走!你不许来我家找我娘!我娘已经有了人!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你走啊……疼疼疼……」 「你干什么?」晏汀冲过去从裘逸轩手里夺过怀安,低头去查看怀安的手时,发现已经被人捏红了。 裘逸轩瞪着眼睛:「你有人了?」 怀安睁着铜铃大小的眼睛,眼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我娘亲有陈叔叔,你别想打我娘亲的主意,也别想拆散我和我娘。」 裘逸轩:「……」 「娘亲……」怀安可怜兮兮的搂住晏汀的脖子求,「娘亲,你不能不要怀安,不能把怀安丢掉……」 「不会不会,娘亲最爱怀安了,又怎么捨得丢掉你。」晏汀也是心疼不已的捧着怀安滚烫滚烫的小脸哄,这孩子确实可怜,打小死了娘,父亲又不在身边,于他而言,晏汀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他的安全感。 他走到晏汀跟前:「我知道你捨不得他,但孩子嘛,我们以后也会有的,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忘掉他的,这不是难事。」 「是吗?」晏汀已经忍耐到极点了,她不喜欢陈二少爷,可人家至少愿意接受怀安,可面前的这个男人,口口声声的宣称爱自己,却连她的孩子也容忍不了,可笑至极。 怀安软糯一声用脑袋顶着晏汀的后背撒娇:「娘亲……」 晏汀温柔的伸手安抚他,而后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你可以走了。」 裘逸轩:「……」 晏汀近乎冷漠的凝着。 他站在门口盯了晏许久后最后默默转身离去。 怀安都快要哭了:「他为什么要来跟我抢娘亲啊?娘亲是我的!」 怀安的话倒是提醒晏汀了。 对啊,他怎么来这儿了呢?她依稀记得,裘逸轩是被陛下派去了河西走廊啊,河西离这儿很远的,他怎么就突然来岭南了? 好奇怪啊! 怀安小用手死死圈住晏汀的小腰,像是怕急了让人抢走她,晏汀盯着桌上那杯裘逸轩动都没有动过的热茶沉思。 像裘逸轩这样的人,爱自己远胜过爱别人,若真心是想要来找她,又何必等五年那么久,来到此地也不至于连个茶水都嫌弃。 他必然不可能是为了她特意来岭南跑一趟的。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刚刚说朝局动盪,又说只有他可以护着她,是不是意味着会有什么变故?现在皇帝南下巡查,保不齐真的会发生什么大事。 不过…… 纵使朝局动盪又如何,不管谁在位,他们这些身居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吃饭都成问题,谁还关心这个,左右不过是能不能吃饱的问题,再加上岭南荒僻,离政治中心极远,消息更是闭塞不达,谁当皇帝没人在乎。 晏汀也不在意这个。 - 因御驾亲临,岭南一派生气,负责接待皇帝的地方御史王士杰,一早就派人从乡下农户手里收集岭南的风味,地方乡绅为了讨好皇帝,也是绞尽脑汁的玩花样,从民间搜罗各种各样的美人娇养,甚至有人小道消息打听道,皇帝如今信长生之术,地方豪绅们一掷千金,把岭南有名望的郎中,全部请到一起,没日没夜的研究长生药方。 一日晏汀去山间採药,与她同行的採药妇说起此事了:「比外边多好几倍的价格呢,要不你也把药倒卖给闻乡绅?他现在大把大把的收。」 虽然岭南穷,前几年又闹过饥荒,可晏汀有房有钱,吃饱不成问题,继续清风堂的生意,一来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来也是自己喜欢,她没必要掺和进去。 她素来就是个知足常乐的人。 採药妇听完后好生羡慕:「可惜我命不好呀,没嫁你那么好的人家,竟然还给了那么丰厚的白银,你自己还有一身本领,这辈子倒是不愁吃不愁穿了,我们只能为了生活奔走啊,辛辛苦苦一辈子,现在连吃饱都成问题,现在王士杰加收赋税,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只能出来贴补家,希望能顺顺利利的熬过今年,明年若收成再不好,苛税又这么重,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晏汀抿了抿唇。 採药下山时,晏汀随她去倒卖药材,正巧听见买药的两个小厮对话,说的正是皇帝的风流韵事。 「前几天又收了一位玉美人呢。」 「这皇帝得有六十了吧,怎么精力还这么旺盛?也不怕吃不消?难怪我瞧着王士杰在民间搜罗了好些美人,应该都是给陛下送过去的。」 「王士杰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也做这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别看王士杰表面功夫做得好,当初他这官啊,就是靠他老丈人得来的。」 「他老丈人是谁?」 「以前的裘丞相啊,王士杰娶了他女儿,当年只考了个举人,就来了咱们岭南当御史,可威风着呢,现在裘家没落了,他只能靠自己,可算逮着机会向陛下献殷勤了,他又怎么捨得放过。对了,你听说了吗?姓刑家有个女儿,生得贼俊,可惜早有婚约了啊,姓王的生生给人拆散了,这事闹了有几天了,我听人说啊,王士杰把刑小姐的未婚夫给守押监牢了,逼着刑小姐屈从呢。」 第225页 「……」 「衙门闹起来了,衙门闹起来了——」 「快过去看看……」 採药妇买完草药叫晏汀:「我们快走吧,别被连累了。」 晏汀一步三回头的往衙门方向看:「衙门那边怎么了?。」 「你管呢,自那苛税的政策下来,衙门三天五回闹,只要不闹到咱们头上就成了,这年头,谁还敢多管闲事啊,闹事的一会儿就散了,又不是没闹过。」採药妇也听见了那些话,可她没有晏汀那么多的想法,大概是早就习以为常了,反过来还劝晏汀:「刚刚那些话你权当是没听见。」 晏汀看她。 採药妇嘆了口气:「哪个年头不这样了?姓王的干这样灭子绝孙的事,他迟早会遭报应的,就等着老天爷来收拾他吧。」 正说着这些话,二人看见一女子,被几名衙役擒着双手,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可以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帮忙,站在女子面前的正是她们口中的王士杰,王士杰用手抬高女人的下巴,仔细打量打量她,然后露出满意的笑意。 王士杰:「嗯,不错不错。」 女子跪地求饶:「求您放过我吧,我不想去伺候皇上,他都已经六十多了,我不想去伺候他啊……」 「不识好歹的傢伙!」王士杰一记巴掌扇在女人脸上,给她打歪了嘴,「能伺候陛下那是你的福气!把人给我带回去好好看着!要是你敢自尽!我要你的家人好看!」 「是。」 採药妇及时拽着晏汀往旁边让靠,却还是没料到王士杰发现了人群中的她,当即是两眼放光,拨开挡在她身前的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喜悦难以掩藏。 「你是哪家的?」王士杰贪婪的盯着,「竟还有如此标緻的人!本官以前怎从未见过?」 採药妇当即出来说:「她是寡妇。」 王士杰笑容没了:「寡妇?」 其他人认识晏汀的人也帮着说:「对对对,她之前嫁过人,后来丈夫得病死了,孩子都四岁了。」 王士杰瞬间露出厌恶之色:「寡妇!克夫!竟然是个破烂货!还生过孩子!这底下还能夹得住吗?」 晏汀攥紧拳头:「……」 王士杰用叫人作呕的目光上下扫了晏汀身上一圈:「晦气!」 他的手下也表示:「真是可惜了。」 于是晏汀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 邵准先一步带了一小部队人马先来的岭南,查探过行宫确认安全后皇帝才会过来。 王士杰一行人早早的就在城门外迎候晋王金驾了,在大太阳底下晒了足足三个时辰,太阳快落山之际,他才依稀看见军队的影子,然后赶紧带着人恭恭敬敬的跪地迎接。 「岭南御史王士杰恭迎——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赤骓马气势如虹,逼得人不敢直视,王士杰颤颤发抖的跪在马下,等邵准踏马入城后,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撑着发软的双腿跟上去。 行宫建在山上,路程不算太近。 王士杰指了指:「那儿就是了。」 邵准压膝眯着眼睛看他,通天的气势吓得人不敢喘息,哪怕是有一层淡淡的橘霞落在轮廓上,也无法削减少年那份野性与不羁。 王士杰对邵准是尊敬且畏惧。 他早就听说过邵准的鼎鼎大名了,这一次的长使之战,更是重新刷新了他对邵准的影响。 谁问一个不过二十五岁的少年胆敢孤身入龙潭斩恶龙的世上又有几个。 作为排头兵,他竟活到现在,凭着过硬的本事,让那些想要弹劾他的官员,通通闭上了嘴,这样的少年,谁问谁敢与之比肩。 王士杰怎么能不敬,又怎么不在心生生出畏惧。 邵准眯着眼睛一笑:「王大人是吧?」 王士杰欸了一声:「殿下有何吩咐?」 邵准丢下缰绳:「还请王大人为孤牵马。」 王士杰:「……」 等上到行宫时,王士杰已经是要死不活了,没等他喘口气,邵准已经下马入了大殿,他只能撑着老腰追上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行宫虽然修建仓促,可是样样齐全,一看就是没少花心思,可在岭南这么个穷地方,这些钱是哪来的呢?还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他来时就听说了,王士杰加收了赋税,还在民间搜刮民财和美女。 邵准一笑看他:「王大人修建这座行宫可是费心思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为陛下和晋王做事,这是臣的荣幸。」王士杰抬手请邵准先行去宫殿休息,「晋王一路周折劳顿,恐怕也辛苦了,微臣早就给殿下准备好了汤池,还有……美人。」 邵准挑眉一笑:「王大人真是……好贴心。」 王士杰笑:「应该的应该的。」 邵准边走又边说:「孤早就听说岭南盛产美人了,这美人的肌肤啊,就跟剥了壳的荔枝似的。」 「晋王殿下谬赞了。」王士杰推开宫殿的门,这是一间汤室,迎面而来的热气,还有香草美人,「还不快过来伺候晋王殿下更衣。」 「是。」 姑娘们如贯而入。 邵准随手捏着一女人的下巴抬起看了看,而后拍拍手,一副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王士杰当即呵声骂这些人:「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下去!碍了晋王殿下的眼!」骂完她们,谄媚的哈背去到邵准身后请示:「若这些瞧不上,臣那里还有更好的,原本是留给陛下的,但……殿下可以先挑一挑。」 第226页 邵准用手点了点他,一副很是欣赏的模样:「王大人,孤可爱死你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呢?」 说罢甩袍坐在椅子上。 王士杰连忙退出去将自己珍藏的一批美人给邵准带进来,美人入殿后,其中还有几个哭哭啼啼的,王士杰见面便大声辱骂,吓得她们也不敢再发出声音了。 汤室温度极高,他早就褪了外袍,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中衣,胸口微微敞开,略有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看得不少女人春心荡漾。 而他的坐姿更是嚣张,敞着大腿没个正经的靠在椅子上,女人们一见便红着脸低下了头。 王士杰小步上前:「这些便都是我们岭南的绝色美人了。」 邵准尝了一口酒:「都在这儿了?」 王士杰点头:「都在了。」 美酒带着醇香,点染了艷丽的唇,他眉眼透着冶艷的魅,看着画面旖旎风光,却瞧不出他半点兴致。 他指了个看上去就很小的女孩:「过来。」 好不容易瞧见邵准有了兴致,王士杰哪里敢耽搁,赶紧让那小女孩往前去跪下,那女孩听言爬到邵准跟前跪下抬起下巴,好看的眸子里却全是悲戚与委屈,可是她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喘口大气也害怕因此丧命。 邵准睨了她一眼。 王士杰见状忙让女孩说句话。 女孩哽咽着说:「民女请晋王殿下的安。」 王士杰笑:「多美的人啊。」 邵准歪头扫了一眼女孩红肿的眼睛:「才哭过?」 女孩咬唇摇头:「没有。」 她来时王士杰曾警告过,若敢说自己是被他抓来的,那么她的家人就会出事,再加上她也不晓得邵准是个什么人,自然不敢诉苦。 王士杰替她解释道:「她听说要来伺候殿下,高兴坏了,天底下有多少女人有着福气的,搁谁都得哭啊。」 女孩接着他的话说:「是。民女是太高兴了,这才忍不住哭的。」 邵准:「多大了?」 女孩回:「十四。」 邵准:「脱吧。」 女孩吓得当即抬头看他。 王士杰:「赶紧的啊。」 邵准没什么耐心等她,女孩只能伸着手去解腰带,丢下裹体的外衣后,她羞耻难当的低头抱着上身,王士杰见邵准支着腮,似乎是兴致缺缺的模样,于是赶紧上手去帮那女孩解身上的衣物。 「快啊——」 那女孩极不情愿的不肯撒手。 最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不要!我不要——」 女孩一把推开王士杰,抱着身上仅剩的衣服,瑟瑟发抖的缩在地上。 她本来已经在王士杰的威胁之下打算捨弃自己了。 可没想到晋王竟然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去自己的尊严。 她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要,我不要进宫,我也不要伺候什么晋王殿下,我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们会遭报应的——」 王士杰:「你……」 邵准缓缓掀开眼,往那女孩的方向过去,一边脱下了身上的中衣,那女孩见状裹得更紧,虽然这男人身材很不错,人也生得俊俏,可…… 不等她看清楚男人胸口上的刀疤,一块白色的布料不偏不倚的罩在了她身上,然后那男人下了汤池。 女孩一脸懵的裹紧衣服。 王士杰更懵:「殿下?」 「是不是这女人惹殿下生气了?殿下您别在意,乡野女子嘛,不懂规矩,可纯吶。要是殿下不满意这个,外边还有几个呢,包准有殿下满意。」 邵准张开双臂靠在汤池边上闭目养神。 王士杰悻悻过去:「要不然,以后有了好的,微臣给殿下留意?其实前几天微臣在街上遇见了好几个漂亮的,其中有一个啊,生得贼漂亮,跟天仙似的,脸就巴掌大,又嫩又白,只可惜是个寡妇,身边还带着孩子。」 闻言邵准掀眸看他:「叫什么?」 王士杰皱了皱眉:「这微臣就没问过了,不过在锣鼓巷那块。」 锣鼓巷? 不就是清风堂在的地方吗? 「生是生得漂亮了些,只可惜被人搞过了,还生了崽,这种人,微臣必然是不可能呈到殿下跟前来的啊。」 邵准皮笑肉不笑的看他。 王士杰隐约嗅到了一股怒火。 邵准发了狠的掐住他的脖子:「王士杰,这些女人,你哪来的就送回哪儿去,孤不需要,陛下也不需要,再敢搞这些,孤要了你的脑袋。」 「噗通——」 邵准上岸的同时,王士杰被人掐着脖子,头朝地的栽了下去。 紧接着屏风后头传来少女们的叩头谢恩声。 「多谢晋王殿下,多谢晋王殿下……」 邵准套上外袍瞄向屏风后的落汤鸡:「王士杰,身为父母官,竟强抢民女,其罪——死罪。」 王士杰:「……」 门一经推开,一道月光进来。 少年的声音坚决有力。 「拉出去砍了——」 「不……」 「晋王殿下饶命啊,晋王殿下饶命啊……」 第83章 晏汀在看到之前被王士杰抓过去的女孩子都被放回来时震惊了, 凭她对王士杰的了解,知道他不会轻易就放人的,如今怎么就突然大发慈悲。 第227页 李婶儿是个多管闲事的, 哪儿有八卦就往哪里凑, 然后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晏汀。 「不是王士杰放的!」 「那是谁?」 「晋王殿下。」 晏汀疑惑:「晋王殿下?」 李婶儿也是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所以并不知道晋王就是曾经的瑾王。 「可不是么,不然谁敢命令王士杰放人啊, 晋王殿下昨日就来了, 不紧放了被王士杰抓过去的人,还抄了王士杰的府邸,搜出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呢, 并且下令当众砍杀王士杰。」 晏汀一笑:「那晋王殿下可真是个好人了。」 「可不是么。」李婶儿帮她晒洗好的衣服, 「刑丫头昨日还见着晋王殿下了呢, 当时王士杰让她们进去伺候晋王,晋王还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了赤.身裸.体的小姑娘身上,当时的画面可别提了,难怪那么女孩被放回来后,就对晋王恋恋不忘了。」 晏汀又是一笑:「他就不怕得罪人?」 她在洛阳时,见到的大官们,遇到棘手的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哪里有人会为了平民百姓,而去开罪达官显贵的, 虽然晋王是亲王,不畏惧这些, 可到底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 官场上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 王士杰的背后又牵扯到了多少人的利益,这都是不得而知的。 他就不怕被人算计? 李婶儿哪里能看得懂这个,不过她倒是打听了些晋王的事,也就是长使战役中晋王一捣地穴的英勇事迹。 故而也得出结论:「可见晋王殿下与寻常亲王不同了。」 听完晏汀也对此另眼相看:「那确实是个大英雄了。」 李婶儿钻过晾着的被褥去到她跟前:「听说晋王身材很不错呢。」 晏汀无奈了。 李婶儿补充:「不过身上有疤,一道道的深着呢,大概是打仗留下的。」 晏汀还是一脸微笑,她端着木盆离开。 没过多久陈二少爷来了,李婶儿也不好打搅他们,主动给腾了地方给二人独处。 陈二少爷每次见她都要先足足盯上了时间才想起来说话。 他从兜里拿出一枚玉镯:「这个我们陈家的传家宝。」 晏汀看了一眼。 陈二少爷推给她:「我已经把我们的八字拿去算过了,占卜说很合,你和怀安也不讨厌我,如果你没什么意见的话,那我们就约个婚期吧。」 晏汀再次确认的问:「你已经决定好要娶我了吗?」 陈二少爷点头。 晏汀復提醒:「你当真不在意我之前在洛阳发生的事?我跟过谁?小孩又是怎么来的?而我又为什么回来。」 陈二少爷一脸真诚的发问:「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晏汀摇头。 之前洛阳的事,她不想告诉别说,不论是那段失败的婚姻,还是那段不堪回忆的禁.脔。 陈二少爷抿唇盯着她看了许久后张开双手虚搂着她。 晏汀心脏勐的一跳。 陈二少爷侧脸看她:「这次你没有推开我了。」 之前每次他要牵晏汀的小手或者是拥抱她时,晏汀都会条件反应性的一把推开他,可是今天没有。 陈二少爷乐观的说:「这就说明你迟早有一天会对我敞开心扉的。」 晏汀红着眼睛咬住唇。 会吗? 她自己都给不出回答。 「咳咳咳……」 听见声音,晏汀当即推开陈二少爷,佯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去牵怀安去厨房洗手准备吃饭。 陈二少爷也是不自在的赶紧跑了。 怀安一脸坏笑的盯着晏汀打量:「娘亲,娘亲刚刚是在干嘛?是不是想和陈叔叔干坏事,被怀安给撞破了呀?娘亲脸都红了。」 他伸手戳了戳。 晏汀无可奈何的生出几分笑意。 此外,王士杰一死,从前受其压迫的老百姓们,自发性的叩拜邵准,直唿青天大老爷,将行宫山下堵得严严实实,太子那边得知此事后,怒骂其故意用手段收买人心,只是眼下他人没有到岭南的,除了生气也做不了别的事,只能在皇帝跟前嚼舌根。 皇帝从太子口中得知邵准杀了王士杰后微微惊愕。 恐怕高祖都没他那么大的气魄! 「父皇,老十一真是太嚣张了,怎么说王士杰也是朝廷命官,他怎么能不经调查就要了他的脑袋,这不是枉顾法治动用私刑嘛……」 皇帝睨了他一眼。 他现在是怎么看太子怎么不顺眼。 太子全然不知,还继续说着:「父皇,自从老十一从长使那边回来,整个人就变了呀,对儿臣不尊敬也就算了,现在连处置朝廷命官都不用向父皇您请示的了,肆意妄为至此。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才是我大燕的王?」 太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吓得人人自危,他也是勐的反应过来跪地说自己说错话了。 皇帝狠厉的盯着他:「太子。」 太子发抖:「儿臣在。」 皇帝一脸冷漠的警告他:「你若有那个本事平定边疆之祸,朕的这个皇位,现在给你又何妨。」 「儿臣……」 皇帝起身往外走:「朕不希望再从你口里听到任何低损瑾王的话。」 「是。」 皇帝都没说什么,太子更加不能治罪。 邵准带人去抄王士杰府邸时,搜出来整整十几箱的民脂民膏,拜访在庭院里,都快站不下人了,王府的女眷哭哭啼啼的跪成三排,都是王士杰的姨娘和小妾,年纪看着都不怎么大,王士杰的夫人跪在最前边,约摸三十来岁,别人都在哭泣,只有她稍显淡定,想必是个有背景的。 第228页 「所有人都在这儿了。」侍卫将王府的名单呈给邵准,有人从正堂里搬出一把太师椅给他坐,侍卫在一旁说,「一共二百四十口人,姨娘和小妾三十多个,搜出来的银子共十二箱。」 如此庞大的数据? 邵准翘着二郎腿扶额道:「谁是管事的?」 王夫人开口道:「臣妇是。」 邵准扫了她一眼:「姓什么?」 王夫人回:「本姓全。」 全?这个姓氏可不多人。 这位王夫人正是黔中节度使全元镇的长女。 难怪处事不惊。 邵准搁下帐册:「王士杰搜刮的民脂民膏就眼下这些?」 景明二十六年,岭南闹饥荒,死了不少的人,朝廷拨过钱款,却还是没什么作用,当时他就猜是不是有人动了赈灾的钱,现在看来,有迹可循啊,他方才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发现老百姓过得都很清苦,可王府里的人,上至夫人姨娘,下至丫鬟小厮,一个个都光鲜亮丽。 难道就这十几箱银子? 王夫人淡定的回:「什么民脂民膏,这是我们的钱。」 邵准轻嗤一声。 侍卫拿着已经对好的帐簿往王夫人跟前一丢:「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这些钱哪来的,你心知肚明,别在这儿跟我们晋王殿下装煳涂,老实交代了,尚可以从轻发落。」 王夫人心虚。 侍卫接着追问:「其他的钱都藏哪儿了?」 王夫人狡猾的说:「就这些。」 邵准一笑压膝凑近:「看来王夫人是想吃点苦头了。」 「你敢!」王夫人急了,「你敢动我!这些事情都是王士杰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就算我们真犯了事,那也该朝廷派人来查,而不是你晋王动用私刑,我夫是朝廷命官,可以直达天听,你没有随意处置我们的权利,我要见王士杰。」 邵准一笑往后靠。 「啊——」 院内尖叫连连。 一侍卫拎着王士杰的头颅无情的丢在了王夫人跟前,紧接着王夫人就被侍卫拖了下去,早已被吓傻的她被人拖了足足几米才反应过来。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的父是全元镇,他可是掌管十万大军的黔中节度使,你要是敢动我,他会替我报仇的……」 邵准眼皮恹恹的扯了扯唇。 一炷香后,侍卫来报:「王夫人已经什么都招了,都藏在一个山洞里面。」 邵准耸眉:「带人过去。」 「是。」 侍卫拨了一批人走。 另一个侍卫请示道:「那他们如何处置?」 一群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们全部爬过来抱着邵准的大腿哀求,有诉苦的、有磕头的、有施展媚术的…… 她们这些人的来歷五花八门。 有妓馆里来的,也有被王士杰抢来的,还有其他各地方官员送的…… 「求求殿下放过奴家吧……」 几个长相貌美的女人拉低自己的领口使劲往邵准腿上蹭。 邵准一脚踹开:「都押下去听候发落——」 「是。」 「晋王殿下,晋王殿下……」 抄检王府一事很快又在民间流传起来,此时此刻,邵准在岭南老百姓的心目中,就是个刚正不阿的好人。 一日李婶儿火急火燎的跑进清风堂报信:「晏丫头,好事情。」 晏汀送走一名客人:「什么好事?」 李婶儿拽着她就往外走:「不是前些日子晋王殿下带人抄了王士杰的家嘛。」 晏汀点头:「对啊。」 李婶儿帮她关上清风堂的门:「晋王殿下把那些银两全部换成了大米,现在啊,在衙门设了棚子派发大米呢,城里的人都过去了,我们这儿偏僻,所以没消息过来,我们赶紧去,去晚了可就没了。」 晏汀嗯了一声跟着小跑。 大米对她的诱惑力还是挺高的。 现在米价贵,小孩又在长个,能有免费的米,她干嘛不过去。 县衙门口排了整整四条队伍,老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基本上都是在夸晋王宽厚善良的。 这些天,她总能听到「晋王殿下」四个字,想不感兴趣都难,可她之前在洛阳待了三年,却也不知道何时又是晋王殿下啊。 一位老者说:「晋王是前不久刚封的亲王。」 原来如此。 年轻人问:「我听说长使的那把火就是晋王殿下放的,之前说放火的不是个排头兵吗?怎么突然又成了晋王殿下?这是不是搞错了?」 老者笑着摸络腮鬍子:「非也非也,晋王就是排头兵,排头兵就是晋王殿下,长使的火,就是他放的。」 「可是排头兵不是……」年轻人大惊失色,「我听说,当排头兵的,都是些犯了罪的人,去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的,晋王殿下竟然当过排头兵?这……太荒谬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者笑,「晋王之前犯过错,杀了人。」 「杀了人?」 同样震惊的不只是年轻人,还在包括晏汀在内的所有人。 岭南荒僻,消息不通,再加上岭南人贫苦,不关心国事,没多人人知道洛阳城发生的事。 一瞬间老者就被所有人给围住了,大家一边排队等派米一边听他说。 「晋王殿下在没封亲王之前,其实是个瑾郡王,景明二十七年秋,陛下为他择了一位王妃,乃国公府的嫡亲孙女沈婧娴,可谁知,晋王殿下当夜竟提刀刺入了沈小姐的喉咙,于是龙颜大怒,废除晋王殿下的郡王身份,改名有悔,将他充入排头兵。可谁也没想到,晋王非但没死,还立下了汗马功劳,大军班师回朝后,陛下将其封为了亲王,赏赐了好些金银珠宝。」 第229页 「……」 听完所有人许久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只有舀米倒进米袋里的声音格外明显。 「先晋王殿下已二十六,可后院无一美姬夫人。」 顿时掌声四起。 老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些掌声都是属于晋王殿下。」 李婶儿听完晋王殿下的事迹后在回家途中与晏汀一顿说。 「没想到晋王殿下非但刚正不阿还是个不近女色的。」 李婶儿笑了笑。 「你之前也在洛阳,你有见到过晋王吗?」 晏汀摇头。 李婶儿嗐了一声嘆气:「要是能见一见就好了。你没见过,总该听说过吧?他到底有没有女人啊,怎么说也不应该啊,还是说身体出了毛病,可宫里不是有御医吗?奇了怪了。」 晏汀沉默的抱着大米走了一路。 李婶儿话就没停过:「要是你当初没嫁人,以你这姿色,说不定还能当个王妃呢,可惜了可惜了。」 晏汀回到清风堂后关上门闭上了眼睛。 他没死! 现在就在这儿! 而另一边在衙门对面二楼上的人在看见人群中的那一抹绿影后眼底深得厉害。 侍卫站在后面说:「老百姓都在夸您呢。」 邵准还是一脸冷漠的盯着人群中叫人挪不开眼的背影。 整整四年了,她什么都没有变,身子依旧单薄,气质还是冷的。 老者正在说晋王的事。 她应该已经知道他已经来了这儿。 可她的反应…… 晏汀始终低着头,冷漠无情到了极致。 他竟然还在奢望晏汀在听到他的消息时会露出一点点与其他人至少不一样的表情。 可是没有! 完全没有! 她甚至连听都不愿意去听。 四年前走时她就是那边的铁血无情,走得是那般决绝,论他怎样追着轮船拼命哭喊,都无法叫她片刻心软,他又怎么敢冀望四年后的她对自己还残存情意。 真是可笑极了! 她从始至终就没对他动过心思。 从来就没有! 攥在窗沿上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些,生生在木框上掐出三个手指印。终于到了晏汀领米,领完米也不见她抬头,然后与一妇人,肩并肩的走出了他的视线,进入漆黑的深巷中。 侍卫察觉到邵准情绪的变化:「殿下……这是怎么了?」 邵准转身回房间里面:「关窗。」 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第84章 下午晏汀去学堂接怀安放学, 怀安嫌学堂的饭菜不好吃,饿肚子饿了整整一天,等回到清风堂后, 立马大块朵颐, 吃了满嘴的油。 怀安抱着米饭扒:「娘亲,咱家还有米吗?怀安是不是得少吃点?我听夫子说,现在米价可贵了。」 晏汀一笑, 抱着领回来的大米给他看, 白花花的,整整十斤重。 怀安两眼放光:「哪儿来的?陈叔叔给的?」 晏汀将米放入米缸:「领的。」 之前陈二少爷就给过晏汀不少东西,最开始是送金银首饰之类, 一併被晏汀退回去后, 陈二少爷就开始送实用的米菜, 不过晏汀也没有接受他的救济,因为她本来就不穷,也不想受人恩惠接人人情。 怀安在学校也听说过晋王的事,想起回家的路上看见不少妇人,人人手里抱着一袋子的米,还在说什么晋王心地善良之类的。 于是怀安猜想:「晋王殿下给的?」 晏汀笑着点头。 所以她今天晚上煮了特别多的米饭,终于不用控制着饭量了,怀安最开心了, 整整吃了三碗,还不断的夸赞晋王英明神武。 晏汀听见怀安夸奖邵准时笑容稍稍有些不自然。 「怀安以后要当兵, 要当晋王殿下跟前的兵。」怀安站在凳子上,小朋友意气勃发, 晏汀怕他摔下来, 担心的用手扶着, 「晋王殿下是个大英雄,怀安要向他学习,要以他为榜样。」 晏汀甚是无奈:「好了……」 怀安噘着嘴坐好。 晏汀笑:「你见过他吗?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在这儿说要以他为榜样了?万一他是个伪忠似佞的小人呢?」 「不可能!」 怀安经常去茶馆听说书,最近茶馆最热门的故事,当属「长使一战——排头兵深入虎穴」的事件了,他每次都去听,怎么都听不腻,也因此对晋王生出了钦佩之意,已经将其视作榜样,也不容许任何人说他坏话。 怀安有点生气的说:「我的排头兵英雄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谁诋毁他我就跟谁急!娘亲明明之前不也挺崇拜他的吗?要不然还去茶馆听他的故事!为何知道他是晋王殿下后,就变成了这样?难不成娘亲认识晋王殿下?他曾经得罪过你?」 晏汀:「……」 「自然……不是。」 怀安小孩子气的说:「谁说晋王殿下的坏话,怀安就不喜欢谁,娘亲也不可以说他坏话。」 「好。」晏汀笑着摸他头,「娘亲不说。」 闻言怀安那对拧着的眉头才算松懈。 用过晚晚饭,晏汀收拾碗筷时,突然看见摆在高桌上的灵位,她将刻有瑾王二字的灵牌拿了出来,然后丢进了柴火堆里。 怀安捧着要洗的碗一脸懵:「娘亲为什么要丢了舅舅的灵牌?」 第230页 晏汀并没有给出回答。 只是说——不需要了。 因为邵准还没有死,那就不需要这个灵位了,也不需要初一十五的去上香祭奠。 夜里睡觉时怀安问起晏汀与陈二少爷的事:「娘亲几时嫁人?」 晏汀看他:「还没说定。」 怀安乖乖的躺在床上看她,因为他现下也大了,晏汀夜里不与他一起睡,只有打雷下雨的夜,晏汀因为害怕,才会搬来一床被子,叫他陪着自己,渡过这漫漫长夜。 他知道娘亲的孤独,所以更想娘亲有人陪。 怀安握住晏汀的手说:「上次我听陈叔叔说要现在接你去他那儿。」 这事陈二少爷确实提过好几嘴,说他们母子二人住这里不安全。 怀安的小脸蛋趴在晏汀的手心里:「要不然娘亲就搬过去嘛。」 晏汀一笑顺他的脑袋。 怀安噘嘴:「娘亲可是担心别人会说闲话?」 晏汀摇头:「不是。」 如今的她丝毫不在乎外人的言语,毕竟她当年带着怀安回来时,就已经经歷过很多的抵损了。 眼下是刀枪不入。 名节本来就是最不切实际的东西。 名节好坏全在他人之口,这种众口铄金的东西,如果你太看重了,这辈子反而活得累,倒不如看得开一点,人也能活得轻松许多。 怀安眨了眨他那大大的眼睛:「娘亲喜欢陈叔叔吗?」 晏汀生硬的笑着,眼神有些许闪躲:「怎么好端端的问这个。」 怀安牢牢盯着她:「因为怀安总觉得娘亲同陈叔叔在一起时都不像娘亲了。」 晏汀愣住:「哪里不像?」 怀安坐起认真的想了想:「娘亲变得好温顺好沉默,脸上的笑容也不是真心的,娘亲就好像……就好像个行尸走肉,一点都没有生气。」 晏汀:「……」 竟然连小孩都看出来了。 她在陈二少爷面前确实活得拘束不自在。 总要顾及对方的想法。 活得越发假情假意。 怀安都感受到了,陈二少爷何尝不是,他每每想要同晏汀亲密些时,晏汀就会下意识的躲,对他格外的礼貌有分寸。 陈二少爷因为要跟着家里跑商,临走前特意来了一趟清风堂。 看着面前近乎完美的女人陈二少爷其实心里挺难受的。 「你能不能……」 「……什么?」 陈二少爷下马车冲到她跟前:「你能不能别那么规矩?」 晏汀:「……」 说完陈二少爷飞身离去。 空旷而寥远的天被拉得修长。 - 一日怀安下课后与几个小伙伴一起相约回家,经过经常去听书的茶馆时,听见里面有人闹事,五六岁年纪的小孩子最爱看热闹了,几个小脑袋瓜子好奇的往里伸着脑袋。 怀安捂着嘴大惊:「那不是姓刘的几个地痞无赖吗?」 小孩们:「就是他们,经常来我家收保护费,不给就砸东西。」 怀安也略有体会的点头。 这几个地痞,早在晏汀小时候,就经常欺邻霸里了,动不动就来店里收保护费,晏父还在时,尚且有了能应付他们,晏父辞世后,几个人变本加厉的欺负人,晏汀为了不惹上事,只能按时上交保护费。 若非这群地痞在她身上瞧见过几样不俗的首饰,又知道她曾经嫁过洛阳,知道她与洛阳的达官显贵有些交集,恐怕早就强占夺色了。 所以怀安恨死这几个人了。 可是碍于自己年纪小,只能忍气吞声到现在。 只见一男子脚下踩着好几个人的背,他漫不经心的品了一口小酒后,抬腿一掀,掀得那几个后背朝天的栽倒在地,紧接着爬起来跪地求饶。 「大爷饶命啊……」 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打转,男子唇角一抹带着野性的笑意,他不紧不慢的开口:「要手,还是要命?」 那几人对视一眼,撒腿就往外面跑,怀安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冲出去拦住几人去路。 就在地痞抓着他要往地上砸时,一根筷子直直的插入了地痞的额心。 怀安掉在地上翻滚两圈看向身穿玄色束手外袍的男子。 男人轻轻撩眉一笑。 等那边把剩下的几个地痞处理完后,怀安仰着小脑瓜满是敬仰的看着他。 ——好高哦。 岭南的男子个头都不算高,像眼前这位男子如此俊拔身形的,怀安更是从未见过,眼下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巨人,充满了仰视和钦佩。 邵准一笑摸怀安的头:「年纪不大,胆儿挺大。」 想起方才自己的以卵击石,怀安红着小脸挠头:「我只是……他们之前欺负过我娘亲,我恨透他们了。」 邵准勾唇:「挺有孝心的。」 怀安很是镇重的说:「我娘亲对我可好了。」 邵准又是一笑提腿往外走。 怀安愣了半刻,而后抛弃伙伴,连跑带追的跟上去,对方身形高,脚步也迈得大,一熘烟就没人人影,怀安追了一条街,才得以与他并肩走。 怀安稍慢他半个身形:「哥哥,你刚刚好厉害哦,是在哪里学的啊?可以教教我么?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是岭南人吗?今年多大了?有家室吗?有喜欢的姑娘吗?大哥哥!」 第231页 邵准停下脚步低头看他。 小孩个子不高,估计也就五六岁,生得倒是白净,眼睛尤其单纯,看着有几分讨喜。 其实他并不喜欢小孩子——总觉得又麻烦。生的时候麻烦,带的时候也麻烦,像现在这样,问个不休的时候更麻烦。 所以他几乎从不搭理。 可这个小孩嘛。 纯真又不失勇敢,啰嗦却也不乏可爱,最关键的是——生得白嫩嫩。 人就是个典型的视觉动物。 在对待好看的事物面前原则也会有一丝丝的改变。诚如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晏汀时一样。 所以也愿意浪费点时间给他。 怀安看他得仰着后颈,久了又涨又酸又吃力。 邵准看了一眼快下沉的日头说:「小豆子,回家去。」 怀安伸手挡住路。 邵准无奈:「怎么个意思?」 怀安很是认真的说:「我想带你去见见我娘亲。」 邵准:「……」 结合小孩之前问的那一通话——感情他是来给自己娘亲找男人的? 世间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啊。 「你……」邵准微微弯腰,「你觉得……我缺女人?」 怀安当真认真的上下打量了邵准一番。 最后得出结论——不可能。 他长得高,人也帅,武功还高,家里又有钱。 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嘛。 「另外……」 邵准逼视他:「你认为我会要有过孩子的女人?」 怀安:「……」 对啊,他! 他怎么可能娶有孩子的女人嘛。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怀安倔强的用手擦了擦:「呜呜呜呜,都怪我,是我连累了娘亲。」 邵准不禁舔唇发笑。 这小孩倒是挺有意思的。 见他又要走,怀安悲痛之余,伸出小手拽住。 小孩单纯到了骨子里。 他说:「可是我娘亲真的很漂亮的,见了包准你走不动道儿。」 也是见小孩可爱,邵准才有耐心蹲下,伸手捏了小孩脸一把:「漂亮的女人我不是没见过。」 怀安固执:「可她真的很漂亮的。」 再漂亮的还能有……她漂亮吗? 邵准无视:「你爹呢?」 怀安回:「在安鋆。」 「安鋆人!」邵准默念一声,微微蹙眉,「既然你爹爹还在,那你还给你娘找别的男人?当真有意思!」 怀安解释:「爹爹只是我爹爹,却不是娘亲的夫君。」 原来是离了! 邵准笑了:「岭南这么大,找不到男人?」 怀安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继续说:「找得到,也找到了。」 邵准:「嗯?」 怀安不敢隐瞒:「其实我娘亲已经相了人,可是我觉得她不喜欢那人,所以我想……」 这小孩也太有意思了吧! 「噢,你娘亲都有人了,你还在外面找其他男人……」邵准发笑,「你就不怕你未来的后爹揍你?」 怀安努努嘴:「货比三家嘛。」 怀安是这样想的,反正娘亲还没嫁,可以多在外面看看,万一有比陈二少爷更好的选择呢?找男人不就跟做生意一样!有什么不行的! 邵准:「……」 他站起来:「去找别人吧,我不需要你娘,也不想当你爹。」 说完无情的离开了。 怀安两眼泪汪汪的盯着他挺拔而无情的背影。 回到家后抱着晏汀一顿哭。 「都是怀安连累了娘亲……」 晏汀一头雾水的安抚他:「这又是怎么了?」 怀安已经哭得打嗝了:「今日,放学回家,我……我看见之前欺负过娘娘的地痞了,有个大哥哥在那儿教训他们,然后我就沖了上去。」 「你没事吧?」晏汀担心的抓着怀安打转看,「有没有受伤?」 怀安背着手捂眼摇头:「那大哥哥救了我,后来,后来我拦住了他,想把他带来见娘亲。」 晏汀说:「确实应该报答他的。」 怀安噘嘴:「可是他不来。」 晏汀发笑了:「因为这个哭的?」 怀安非常镇重的点点头:「怀安想让娘亲和他在一起,可是大哥哥说,不要有孩子的女人,纵使娘亲再好也没用,都是怀安的错,如果娘亲没有怀安,大哥哥就会喜欢娘亲了。」 「傻孩子。」晏汀是又好笑又心疼搂住小孩,「那你陈叔叔呢?娘亲已经跟他约定好了,就不能改口。」 怀安搂着她的脖子蹭,他小孩子不讲规矩的:「那大哥哥真的很好的,比陈叔叔好,长得英俊,身形魁梧,武功高强,怀安想让他当我爹,娘亲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晏汀温声哄:「没事的。」 可是怀安还是不死心,他好不容易在岭南发现这么个好男人,就想把他和晏汀凑一块,刚好陈二少爷不在岭南,这不就是最好的时机?于是他每天下课就去相遇的那块等,等了足足两天,终于在翌日遇见了他,当时邵准穿着一身甲冑,他冲上去时还被侍卫给逮住了,整个人从地上被人提起。 邵准想起来之前见过他,于是皱着眉头命手下放人。 怀安提好裤子跑到他跟前:「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邵准示意手下先走,神色恹恹的垂眸看他。 第232页 皇帝已经来了行宫,马上就要来地方巡视了,他现在的任务重着呢,哪里有功夫来应付这小孩。 怀安两眼放光的跟他讲:「我把上次的事跟我娘亲说了,她说你救了我,说一定要报答你,做人最首要的就是要知恩图报嘛,所以你跟我去见见我娘亲好不好?就一下下。我娘亲厨艺很好的,她还会给你按摩,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这小孩为了撮合他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只是他丝毫不感兴趣。 他表情有些许烦躁:「说完了?」 怀安满是期待的点头。 邵准一字一句的跟他讲:「你的娘亲,我不感兴趣,至于报答,也不需要,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怀安:「……」 侍卫来催促了:「殿下……」 见小孩又要哭,他也是于心不忍,所以改了个语气,稍稍温和些说:「看见了吗,我很忙的。」 「噢。」 怀安垂着个小脑袋亦步亦趋的走进了深巷之中。 邵准盯着小孩的背影看了许久,总觉得有点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尤其是小孩走近时,身上的味道容易叫他想起来一个人。 等等—— 他幡然大悟的勐抬头。 她不是也有个小孩吗?! 该不会是…… 邵准:「来人。」 侍卫:「是。」 邵准:「去跟着那小孩,看他家在哪儿。」 侍卫:「喏。」 夜里邵准回到行宫沐浴时,前去调查的侍卫回来了,侍卫站在屏风后头汇报:「那小孩去了清风堂。」 邵准靠在汤池壁边静静的沉默了数秒后才开口:「下去吧。」 果然就是她! 第85章 怀安还是照常下学, 因为昨天被拒一事,他始终提不起兴致来,放学后走在人群的最后边, 不与同学一道走, 像一只泄了气的小狗狗,耳朵耷拉着,没精打采的模样, 倒有几分乖巧。 因为没看路, 还撞了人,他没劲的说了一声对不起后,绕开那人往前走, 却又被人拦住了路, 他这才抬起脑袋, 忽然一道光闪过,他整个人都精神了,声音跟着拔高。 怀安:「大哥哥!」 邵准嗯了一声,眯着眼睛看了眼四周,不少姑娘正在讨论他,盯得人实在是不自在。 他身形高大,在南方少有,所以难免引人注目了些。 邵准清咳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怀安答非所问:「你特意来找我的?怀安, 我叫怀安。」 邵准:「……」 因为学堂外面讲话不方便,邵准就给人带去了一间茶馆。 坐下后他问:「你住哪儿?」 怀安捧着乳茶舔:「清风堂。」 邵准眸子一暗:「清风堂的晏神医是你什么人?」 怀安看了看点心:「爷爷。」 邵准将点心推过去, 小孩咧开笑容拿了一个,他继续发问:「你……娘亲叫什么?」 怀安甜甜的咬了一口给他看:「好好吃哦。」 邵准:「……」 发现对方脸色不太对, 怀安这才想起来回答他的话。 怀安:「晏汀。」 果然是她! 邵准顶了顶下颚问:「你娘亲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怀安?」 怀安真诚的回答:「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邵准眼神微动:「谁?」 是不是以安?!!! 是我对不对?!!! 怀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因为怀安的爹爹是安鋆人, 所以娘亲为了……」 后面小孩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进去, 满脑子里都只有「爹爹是安鋆人」几个字。 原来不是怀恋以安,而是怀恋安鋆的人啊。 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要回去把旺儿的嘴给撕了! 怀安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硬邦邦的拳头,咣当一声砸在木桌上。 他吓得当即面部肌肉抽抖。 好可怕啊…… 怀安发现自己回答完这些问题后大哥哥看他的眼神似乎更奇怪了。 好像很……生气? 邵准压着火气恨恨的扫过小孩一眼,他之前怎么会觉得这小孩可爱?明明就是烦死了,一点都不可爱也不乖。 怀安小口小口的用门牙嗑着点心不敢再闹了。 见他与晏汀吃东西如出一辙的模样邵准气得喝了两杯酒。 怀安害怕:「我……」 他跳下凳子:「我先回去了。」 大手摁住小孩的肩,邵准用眼神让他坐回去,怀安悻悻的回到位置后,放下没有吃完的点心,而后特别认真的跟他道歉。 「对不起,我再也不撮合你和我娘亲了,我求求你,别再专门来找我了。」 邵准:「……」 怀安说完鞠躬:「对不起。」 说完撒腿就没了人影。 邵准无奈的闭着眼睛捏了捏从到岭南开始就没平静的眉心。 晏汀! 再抬头时眸子又深了些。 怀安一路狂奔回到清风堂时,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晏汀一把抱住他,因为怀安到点没回家,她都快要去官府报案找人了。 怀安暖乎乎的搂着她腰:「是那个大哥哥来找我了。」 晏汀愣住:「找你干嘛?」 怀安哼了一声:「叫我不要再去打搅他了。」 第233页 晏汀噗嗤一声乐了。 另一边躲在拐角处目睹这一切的邵准仰头看了看天。 正好经过的李婶儿用打量的目光死死盯住他。 「——有坏人在外面盯着我娘?」 李婶儿说得煞有其事:「就刚刚,人还没走远呢,人躲在拐角处,一直盯着你们,眼神又冷又渗人。」 晏汀听得手心发凉。 不禁想起数月前自己无端被几个壮汉绑架的事,若非当时她趁着月色翻车逃跑了,恐怕早就…… 真的是细思极恐。 没想到现在自己又被人盯上了。 怀安打开门出去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生什么可疑人等。 李婶儿嘆气道:「你说你要是当初跟了陈二少爷多好呀,也不需要这么提心弔胆的,孤儿寡母的,确实不容易。对了,我听说刘几个地痞,被人砍了手,之后也就做不了恶了。」 怀安蹦跶着跳过来:「是涅是涅,我看见的,就在茶馆里,被人剁了手,还送去了官府,娘亲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李婶儿笑笑:「虽然他们是被人给教训了,可天底下的坏人又不止他们几个,我觉着啊,还是要个男人在身边的好,不然没人帮忙。」 晏汀抿唇:「我知道。」 李婶儿嘆嘆气拍她肩膀:「你别嫌李婶儿啰嗦啊,李婶儿这都是为你好,坏人专打你这种寡妇的主意。」 怀安一把扑进晏汀的怀里:「怀安会护着娘亲的,等怀安长大了,一拳打跑一个,看他们谁还敢欺负娘亲。」 片刻后屋子里的人就被小孩奶声奶气的豪言壮语给逗乐了。 - 皇帝到岭南也有几天了,待他调休完整后,陆续开始去巡查民间,王美人与玉美人伴驾左右,王美人如今封了淑妃,是宫里最大的嫔妃,而玉美人是陛下新纳的妃嫔,很是得宠。 邵准去皇帝跟前禀报一切安排妥当可出宫巡查时,皇帝还在宫殿内与玉美人嬉闹,笑声传遍整个宫殿。 皇帝人老了越发的荒唐。 好半天后李钰才让他进去。 玉美人衣衫不整的躺在皇帝怀里摸皇帝的脸,一旁的道士与术士正在炉子旁练长生不老的丹药。 画面实在不忍直视。 邵准目不直视的说:「父皇明日便可出宫了。」 皇帝嗯了一声:「十一,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尝尝,这可是清观道人新研制出来的丹药,可以长生不老,滋润养颜的好宝贝。太子,你服过了,感觉如何?」 伺候一旁的太子回:「儿臣服下后,瞬间感觉身体轻盈,似乎是年轻了好几岁,清观道人的道行,果然是不一般吶,父皇可得永生之道。」 这清观道人正是太子从外面请到宫里来的,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本事,让皇帝对他深信不疑,太子也因此得了皇帝的宠爱,掌管着整个行宫的甲士与奴才。 可这哪里是永生之道嘛,分明就是中了蛊,被人迷了心智。 昨日邵准无意之间还看到了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事。 李钰领了一群尚在哺乳期的妇人来行宫送入皇帝寝宫。 只因皇帝不知是从哪里听到母乳可以得养生之道。 当真是荒谬! 至于其他吃母羊腹中未成形的羊胎或者胎盘一事。 更加是噁心至极。 李钰正钰去接,邵准先一步开口:「不用了,父皇留着自己吃吧。」 皇帝瞬间垮下脸。 太子则在一旁暗指他不给皇帝面子。 这已经不是邵准第一次当众打皇帝的脸了,皇帝念他长使有功不与他计较,可总听着自己的儿子这么挤兑自己,皇帝又是九五之尊,怎能忍受其辱,加上一旁有太子挑拨,当即雷霆大怒,摔了东西骂人。 「你……你个孽子!」 太子佯装宽劝:「父皇息怒啊,十一他并非存心的,现在岭南的老百姓可是爱戴他呢。」 「百姓爱戴他?」皇帝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话只会更生气,「他分明就是收买人心!分明就是觊觎朕的江山!」 李钰忍不住想插一嘴:「陛下……」 「你们都闭嘴!你们还敢替他说情!你们到底是朕的臣子还是他晋王的?啊!」皇帝到了晚年,人早就煳涂了,最忌讳忤逆,「若非念在你死去母妃的面子上,你,就凭你三翻四次说的这些话,朕早就砍了你的脑袋!你滚出去,朕不想再见到你!以后,由太子伺候朕,行宫的事,全部交由太子打理!把兵权交出来!」 邵准交完兵符离去不久,皇帝也驱散了太子一行人,命李钰将正在哺乳期的妇女带进来,他趴在妇人怀里纵情享乐。 李钰出去时正巧碰见前来给皇帝请安的王美人:「淑妃娘娘。」 王美人往殿内的人影看:「陛下可是召了那些妇人?」 李钰欸了一声:「是。」 王美人冷着眼眸往外走,示意李钰跟上去,逢着不明不暗的月色,她开口问话:「那些妇人的来歷可有调查清楚?每日可有检查她们的身体?万一有顽疾,可别伤了龙体。」 李钰暗自抹了一把汗:「奴才每日都安排了太医给那些妇人号脉,身上有病的都不会领到皇上跟前,只不过……只不过眼下皇上用量大,晋王殿下又……偷偷放了些,那几个妇人的母乳恐怕供应不上,陛下又命奴才去民间找人了。」 第234页 王美人看他:「还要找?」 李钰钰也是尴尬:「陛下挑剔得很,想找刚生完孩子的妇人不难,可是要长相、身材都入得了陛下眼的,且又心甘情愿来当乳妃的,这……实在不是一桩易事。有时陛下发火,咬伤了乳妃的情况,也不再少数,妇人受了伤,只能打发走人,所以……」 王美人微怒:「你们也不劝劝?」 李钰表情更加拧曲:「这……陛下如今问道着迷,只听清观道人的话,我们要是敢多说一个字,轻则拉去刑房领板子,重则就是掉脑袋啊。」 「你也不容易。」王美人明了了,「不过,这事还是得小心些,现在陛下不在洛阳,要是出了事,朝局就会大乱的,到时候,你我可都没好果子吃。」 李钰:「奴才明白的。」 送走王美人后,李钰去了一趟专门用来圈养乳妃的宫殿,让太医仔仔细细的给她们检查身子,但凡有一丁点不合格的,就无情的驱逐出宫。 守在宫殿外的两名内监偷偷对视一眼,趁着没人注意,其中一位步履匆匆的去向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废宫。 太监跪地给那人请安。 男人隔着屏风问他:「如何了?」 「如今陛下尤其信奉巫蛊道术,清观道长已经取得了陛下的信任。」 「很好。」 「另外,皇帝还在宫里圈养了一批刚刚生育完孩子的妇人,食其母乳求长生之道。」 「竟然还有这种事。」 那人语气略显兴奋。 将刚刚生下孩子的母亲抓入宫殿为自己所用,使别人母子分离,又食母乳,这可是有悖人伦天理的事啊。 看来是老天要亡邵氏的江山! 「现在行宫的军防是谁看管?」 「太子。」 「好极了。」 …… 李钰回到皇帝寝宫,那妇人正好拉下衣服要走,表情身上痛苦,又瞧见皇帝舌尖上还残存着带着血丝的白.乳,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让人带那夫人下去诊治,皇帝忽然就提起晏汀:「我记得晏汀是不是就在岭南?」 李钰身体僵硬的回:「是。」 皇帝用手帕擦着嘴角:「朕许久没见到她了,明日顺道去看看她。」 「……喏。」 而锣鼓巷整条街的人知道皇帝的圣驾要来这里时,都换上了新衣裳,早早的在门口迎接,接近黄昏的时候,皇帝的龙行来到了此地,百姓们不敢抬头,只听见脚步声往清风堂方向去了。 晏汀恭恭敬敬的带着怀安跪地给皇帝磕头:「皇上万岁。」 皇帝从步撵上下来,至她跟前,伸手扶起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小孩,伸手捏了捏:「这是你的孩子?」 晏汀示意怀安:「快见过外公。」 李钰大惊:「大胆草民,竟敢……」 皇帝一笑,却说无妨:「嘉禾本来就是朕的女儿,她的孩子唤朕一声外公,怎么就不行了?小孩,你过来。」 李钰尬笑:「是。」 怀安是嘉兴公主的孩子,本就是皇帝的亲外孙啊。 晏汀命令怀安:「去给外公磕个头。」 怀安乖巧:「外公。」 皇帝欣慰不已的摸着小孩的脑袋:「生得如此白净,倒是随你了,将来必定是我大燕的栋樑之才。」 李钰附和着发出笑声。 怀安悻悻的退回到晏汀身后。 晏汀只瞧了皇帝一眼。 当即心里发颤。 怎么好端端的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面色煞白,眼睛凹陷,眼神迷离,气息孱弱——分明就是将死之兆。 她也听说皇帝如今信什么长生不老之术了。 估计是骗人的。 天底下怎么会有永生之道呢。 李钰好心上前提醒:「陛下,回宫的时间到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皇帝仰头看了看天:「走吧。」 晏汀跪下:「恭送陛下。」 邵准高傲的微抬下巴,盯了女人的后颈许久,然后上马拉紧缰绳,最后随着军队离去。 皇帝一行人一走,街坊邻居都围了上来。 「你怎么认识的陛下啊?」 「快跟我们讲讲啊!」 「为什么怀安叫陛下外公呢?」 「……」 怀安本来以为自己能见到陛下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在第二天放学时又遇见了那个大哥哥。 这次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怀安踮脚看了看他身后的几名手下悻悻发问:「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啊——」 邵准二话不说的捞起他扣在了马背上。 扬鞭就跑。 「救命啊——」 晏汀在家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怀安回来,就在她打算关门自己出去找时,两名骑马而来的侍卫堵住了她的路,一句话也没说,将怀安脖子上挂着的玉递给了她。 晏汀自然着急:「怀安呢?」 俩侍卫拉紧缰绳留下一句:「人在同福客栈。」 晏汀:「……」 同福客栈四周一片祥和,作为此地最大的客栈,此时此刻还关着门,确实是有些不寻常。 这一去会意味着什么? 等待她的人又会是谁? 可她的怀安在里面,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也得义无反顾。 她在门口徘徊片刻后推门入室。 第235页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双久违了的狼眼——带着经久不灭的怒气与恨意。 那一瞬,她是控制不住的,双脚打颤,浑身发毛。 邵准正对着门口坐在板凳上,同福客栈里面没有一个人。 他的眼神如刀如炬。 晏汀停在门口不敢往前多走一步却也不敢跑。 她的怀安还在他的手里边! 穿堂风吹过,带来一丝的清凉,他不用说话就已经足够吓人了,晏汀纠结片刻后,识趣的转过身将门合上,而后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二人隔着方桌距离近了些。 他喝过酒,身上有酒香,离近了更浓烈。 她怕他发疯,不敢刺激他,于是怯怯的问:「怀安呢?」 他的眼神好像能吞噬了日月。 她知道邵准恨透了她。 四年前她决议离开时邵准看她的眼神就已经是恨之入骨了。 她永远也忘不掉他的眼神。 现在更可怕了。 四年前的他对她兴许还有余情,可是已经从地狱走过一遭的他,眼下野性难驯,杀人都不用见血的。 扑通—— 晏汀当着他的面直直的跪了下去:「我求你……求你把我的怀安还给我,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他用手指点了一下桌子:「过来。」 晏汀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磕在他冰冷的鞋面上:「他是无辜的,我们的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小孩,以前是我背叛了你,他什么也不知道,我求你不要伤害他,只要你答应我不伤害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用脚尖提着晏汀的下巴抬起,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凑近逼视:「整整四年了。」 晏汀咬破了唇:「我知道。」 他阴阴笑着,拇指重重擦过她的脸,抹去一把泪水:「你似乎……过得还不错。」 晏汀含着泪水看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乞求孤!」邵准发了狠的掐住她后颈,「这样只会逼我要了那孩子的命!」 「不要……」晏汀覆手握住他的腿,「不要……」 那是嘉兴公主的孩子! 可是…… 她不能告诉他。 至少在皇帝活着时不能。 这是嘉兴公主的遗言。 否则皇帝会杀了怀安这个「孽种」的! 以皇帝现在的神智必然会杀了怀安的! 「不要?不要!」他一把提着晏汀摁在方桌上,大手死死桎梏住她的脖子,恨不得掐断了才好,他几乎咬牙切齿的说,「你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啊……」 他埋头深深的在晏汀肩上咬了一口,当腥锈的血腥味在他的唇齿间蔓延开,那两股泪水终于憋不住的淌了下来,咸味渗透晏汀被人咬破的领口,疼得她伤口发痒,她却还是固执的咬着唇发抖。 「你不想知道!你压根就不想知道对不对?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不对,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你巴不得我死!」邵准发笑,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他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整整四年的怒火,他发泄不了,他也无法释怀。 晏汀撑开眼睛看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死。」 他呆滞的盯着她澄澈的眸子。 晏汀哽咽道:「从来没有。」 喉结滚动,他心软了。 明明清楚她只不过是为了救那个孩子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哄自己罢了。 可他甘之如饴。 一滴泪珠滚落,晏汀伸手碰他:「把怀安还给我。」 邵准:「……」 晏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抓着他领口将头埋入:「把我的怀安还给我。」 尤记得陈二少爷临走前与她说的那句——你能不能别那么规矩? 现在衣衫不整躺在男人身下的她俨然与「规矩」这两个字不沾边。 规矩! 规矩在邵准面前算个屁! 玉指抵住男人的唇,她扭着脖子边躲边说:「你不要这样,我……与陈二少爷……」 男人扣着她的手摁在榻上:「纵使你再嫁一次孤也能要了你!」 晏汀:「……」 是啊,他忌讳这个吗?从前她已做人妇时,他都敢翻墙入院,更何况如今,她与陈二少爷,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有任何行动。 瞧见她红了眼,邵准握着她的颈,逼视审问:「他也这样尝过你的唇?」 晏汀撒谎:「是。」 他不让自己好受,晏汀也不会叫他好受的。 忽然对方发笑,发了狠的咬她唇角,直到渗出血渍:「再敢撒谎,孤就把他抓过来,让他像从前的朱时叔一样,在门口听着,听着孤是怎么让你醉生梦死的。」 「你……」 回忆涌现,晏汀怕了。 见她稍稍乖巧,邵准心情大悦:「这才乖嘛。」 流.氓的眼神下移,手指拨动她艷丽的唇瓣,他忽然凑近了说。 「要不今日我们玩些别的?」 晏汀:「……」 他两指探入她口中:「牙尖嘴利的,得给你,好好收拾收拾。」 晏汀瞬间大惊失色。 男人眼底那一抹戏嚯的笑容随即深了好几分。 第86章 屋内呜咽声不断, 凄悽惨惨戚戚,听得人心都碎了,他原本是打算好好教训教训她一顿的, 可是眼下……他的心是真的硬不起来。 第236页 晏汀低头抵着他的肩:「不要这样对我……」 香味瀰漫, 不熏自醉。 他狠狠抓住她的手,严声质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情愿给别的男人生孩子也不给我生?我到底哪儿不如他了?你竟然还妄想让我留着你和别的男人的孩子!晏汀啊晏汀!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狠的!你以为我现在还要你吗?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嗯?只要我想要,天底下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一大把,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恋恋不忘!」 「啊——」 晏汀放弃挣扎的流下一滴泪水。 他唇角发抖, 手也在发抖,仿佛此刻被人掐住脖子的人是他,手上的力越来越小, 最后眼神一暗, 对着她红润的唇瓣, 狠狠的咬了下去。 「唔——」 晏汀对他是又锤又踢,可是没有任何作用,最后被人轻轻握住脚踝,整个人就没了回天的余地。 没有想像中的狂风暴雨,不过对于四年不经的人事她,无疑也是一种身体与精神上的折磨。 可她也只能死死搂住对方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比起欢爱,他更享受晏汀拥着他的时候,只有这一刻, 他才会觉得自己被她拥有。 他捧着香汗涔涔的脑袋吻了吻。 四年的怒火与恨意都抵不过她此刻柔情似水的她紧紧拥着自己的暖意。 …… 翌日清晨晏汀是被刺目的日头叫醒的,昨夜是她这四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忽然惊醒,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 醒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底的是一张越来越近的脸。 紧接着她的唇齿就被人吻住了。 「唔……」 她扭头躲开, 眼角泛红。 邵准霸道的拨回她的脸再次凑过来:「不叫人亲这儿, 那要孤亲哪里?嗯?」 晏汀:「……」 脑海中瞬间浮现昨夜她抱着埋头在她身上男人脑袋的画面。。 他用手摁了摁晏汀发红髮肿的唇瓣:「乖乖,张口。」 又是一滴清泪滚落。 她握紧拳头放在了双肩两侧。 他低头看她,只看了一眼,就伸手拽下了红帐,清天白日的欺负她。 她就没见过这么混帐的。 「你明明说……」 晏汀又气又恼的抱着被褥从床上坐起来。 邵准已经衣冠楚楚的站在她跟前,听见她的声音,又是宠溺又是好笑的来到她跟前,一手撑着床榻,弯腰离近,不知为何,晏汀眼神闪躲了,像是不敢与他对视,他也没在意,伸手捏着美人的下颌,故意在她耳边吹了口春风。 他出言调戏道:「我说什么了?」 晏汀之所以不敢与他对视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的眼神太柔情了。 让人想起从前的斑斑点点。 她红着眼眶控诉着自己的不满:「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张嘴啊。」邵准又手重重揉着她的唇,「太硬了。」 「你……」 他放声大笑:「等它什么时候情愿了张开了孤再放人。」 正这时,门外来了人,火急火燎的敲门,邵准扯下床帐,开门出去。 晏汀在室内,听不太清,可总会有几个字入耳,似乎是宫里的事。 不久后,邵准神色凝重的走进来,半晌后盯着她看了许久,而后说:「要发生宫变了。」 晏汀:「……」 他低眸看了一眼抓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裘逸轩勾结黔中节度使叛乱,现在已经把岭南给围住了。」 晏汀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上次裘逸轩来找她时她就隐约觉得会有大事发生了。 却没料想会如此迅速。 邵准抓着她肩膀搓了搓:「你在这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等我回来接你。」 晏汀抓住他不许走:「怀安呢?」 邵准一笑捏她的脸,语气微微苦涩:「他得留在我手里,他是我唯一的筹码。」 除了这个孩子,他拿不住晏汀。 晏汀:「……」 说完眼神一低,重重的亲了一口,而后关门离去。 晏汀在客栈待了足足三天也没见到邵准的影子,不过她从百姓口中听到岭南的情况不容乐观,裘逸轩联通全元镇率领十万大军,将岭南给团团围住了,而皇帝随从的甲士加上岭南可调用的士兵,不过才一万余人,如果硬面相碰,无非是以卵击石。 可如果採取封城战略。 以岭南现存的粮库必然是支撑不到洛阳的援军前来的。 不少岭南的老百姓早早出城逃亡去了。 夜里看守晏汀的侍卫给她送来米粥:「小姐请用。」 她这里吃的都是粥,那岭南的老百姓必然更惨,看样子岭南是支撑不了几天了。 她接过米粥问:「如今岭南的局势如何?」 侍卫说:「很不好。」 「太子殿下任用成孜呈领军,收回了晋王殿下的所有兵权,也不让他插手,并想藉机除掉晋王殿下,而陛下却……乱贼气焰高涨,攻城之势日益兇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晏汀不懂军事,可也听得出危机重重,成孜呈贪功好利,肯定不会听邵准的意见,而且还会趁机打压,皇帝一门心思扑在求仙问道上,哪里还管得了这个,行宫必然更乱。 第237页 主帅不合,军心涣散,百姓逃亡,乱臣嚣张……种种看来,这次岭南的祸乱绝非一时之事啊。 如果不来一场翻天覆地的改革恐怕大燕的江山就要没了。 后来她又打听到——洛阳也乱了。 前朝有裘丞相及其余党,后宫又有裘妃里应外合,再加上裘薇熙带着许王叛乱,洛阳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有人谎传皇帝已经驾崩,又把叛乱的罪名推给了太子殿下,说裘逸轩与黔中节度使是去岭南平乱的,裘丞相带着余党请求许王先登基稳定朝局,不过也幸亏有傅少奇与前朝的正直大臣死撑才不至被人篡权夺位。 而行宫之中的皇帝沉迷于长生之术,每日都是浑浑噩噩的,行宫的调差遣将,都是由太子手下成孜呈负责的,他主张死耗,等洛阳的援军抵达,届时再将乱贼一举歼灭,却不知从岭南派往洛阳的轻骑,早在半道上就被人截杀了。 太子殿下也是心急如焚:「洛阳那边可有收到消息?」 成孜呈回:「岭南的动静这么大,洛阳不可能不知道,而且送信的人已经去了,太子殿下且等个三五日。」 太子闻言稍稍安心些:「那就好那就好。」 邵准站在一旁只是冷漠的扫了那两人一眼。 太子注意到他:「晋王!」 邵准上前去。 太子拿着架子训斥他:「你可知,今日之事,都是谁挑起的?若非你当年与裘逸轩争什么女人,又何苦结下这个梁子,还有王士杰的事。今日的叛乱,你脱不了干系。来人啊,将晋王看入大牢,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能放他出来。」 「这……」 太子呵斥道:「如今本宫掌权,你们胆敢违背。」 邵准轻嗤一声自己往外边走:「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李钰在得知此事后,悄咪咪的去见皇帝,可是太子的人拦着,不让他见,他思来想去后,转身找了王美人,王美人得知太子的做法后,当即得出太子是想趁机除掉邵准。 王美人:「陛下呢?」 李钰回:「太子叫人把守着,奴才根本见不到人,眼下陛下吃了清观道人开的丹药,人神志不清,恐怕奴才见着了,陛下也拿不了主意,更何况陛下如今对晋王……」 自从皇帝重用清观道人来,父子二人连明面上的和谐都维持不了了,皇帝对邵准三翻四次忤逆自己的行为,已经是一忍再忍孰不可忍,并且在多次神志不清之时,与李钰透口风说要杀了邵准,扶持太子殿下登基。 所以皇帝怕是靠不住。 王美人踱步:「你,立马带着本宫的令牌去关押晋王的地方,现在宫里的人还不知陛下的情况,想来也不敢拦着你,你趁着现在太子的人还没有掌控整个行宫,将晋王放出去,我相信,他自有法子解岭南之危的。」 「可……」李钰有些犹豫,这事万一让太子知道,他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呀。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王美人的头脑越发清晰,她拉过李钰说:「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眼下岭南的情况,成孜呈怕是守不住的,到时城门被破,你我就只有一死,李公公,本宫与的荣华富贵,全押注在你身上了,不妨与本宫赌一次。」 李钰:「……」 王美人将令牌塞给李钰,眼神坚定的握住他的手。 - 夜深人静。 一把匕首死死抵住李钰的脖颈。 「是你!」邵准瞧清楚人,这才收起匕首往里走,「你来干什么?」 李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两名黑衣人,知道这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他赶紧将令牌往邵准手里塞。 邵准面露疑色:「何意?」 李钰跪地:「奴才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求一条生路。」 邵准当即接过李钰双手呈上的令牌翻墙出了禁宫。 在出岭南之前跑了一趟客栈。 晏汀夜里听到外面的马蹄声,打开窗户往外看时,却只见一匹纵身在暴雨中的赤骓,和一身黑衣的男子,紧接着侍卫来敲门。 晏汀:「他说什么了?」 侍卫呈上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晋王殿下吩咐我们护送您安全出城,马车就在外面,恐怕要辛苦小姐连夜赶路了。」 这不是她之前救薛礼部薛姨娘的孩子的那把吗? 他竟然一直带在身上! 邵准抄了王士杰的家,又杀了黔中节度使的女人,这个梁子早早就结下了。 侍卫解释:「殿下怕那些叛军来找您的麻烦。」 是啊,岭南守不住,届时城门大破,乱兵入城后,恐怕第一件事便是屠杀知情的老百姓封口,更何况,她与邵准有过一段,万一全元镇要为了自己的女儿,拿她开刀。 晏汀冒雨上马车:「怀安呢?」 侍卫放下车帘:「殿下说等叛乱平定,小姐去他那里要回去。」 晏汀:「……」 深夜暴雨如注,一马一车,一左一右,混在逃亡的百姓之中,出了城,一路向北。 行宫之中的太子得知邵准人已出岭南时当夜大发雷霆。 皇帝服完丹药后在殿内神志不清的唤他:「太子,太子……」 太子挤着笑容前去伺候:「父皇有何吩咐?」 皇帝睁着那双已经迷煳的双眼伸手去勾宫女的裙摆:「朕要吃奶,朕要吃奶……」 第238页 侍卫:「可是宫里已经没有提供母乳的妇人了。」 皇帝什么也听不见,只会神志不清的喊着:「朕要吃奶……」 太子安抚皇帝后对着侍卫骂:「没有了就赶紧去找啊!我大燕妇女那么多人,难不成连一两个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找不着吗?要是找不到人!就提着你们的脑袋回来见本宫!」 「可是属下怕临时找来的,她们身上会损害龙体。」 「父皇现在想吃奶!你就去给他找奶!说那么多干嘛!啊!」太子对着侍卫一巴掌扇了过去,「父皇是真龙天子,难不成这点小小的要求当儿子的都不能满足他?信不信本宫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马上去找!只要是刚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就给本宫抓过来!」 「喝奶,喝奶……」 太子笑着握住皇帝伸着的手:「父皇别着急,儿臣已经去办了,马上就给父皇送过来……」 不到一个时辰,行宫里多了一批妇人,都是刚刚生产完,就被迫与孩子分离的,全部被送进了皇帝寝宫。 李钰带着太医匆忙赶过来给那些妇人检查身体却还是晚了。 「啊——————」 是夜,殿内传来尖叫,太子破门而入时,皇帝七窍流血的倒在榻上,一旁伺候圣驾的妇人,咧着唇露出恐怖的笑容,然后仰天长笑,声音悲戚可怖,像阴间出来的鬼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听得毛骨悚然。 「快,快……」 「把她给本宫抓起来——」 妇人被人摁住后,太医一经检查,发现她身上抹了毒。 另一边抢救皇帝的太医表示早已无力回天了。 同一时间,妇人大骂一句「你们枉顾天理伦常,你们辱我岭南妇孺,邵氏的江山完了——」便撞柱而死。 这时候才意识到大难临头的太子双脚发软的跌倒在地。 「父皇——」 王美人匆匆赶过来时勒令所有人秘不发丧:「天子驾崩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洛阳就彻底乱了。」 太子惊魂未定的看向她:「傅少奇为什么还不带人过来救我们?」 王美人认真分析道:「兴许我们派去洛阳的轻骑压根就没有把信送到傅少奇手里。」 「什么?」太子从地上爬起,他头髮披散,如丧家之犬,没了皇帝,他就没了依靠,更加不知如何去做。 成孜呈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也许洛阳根本就不知道裘全二人谋反的事!」 王美人沉思片刻后也慌了神。 洛阳那边确实不知裘逸轩谋反一事,因为早就有人带偏了消息,傅少奇以为是太子谋反,意图谋权篡位,而裘逸轩是去救驾的,他要做的事,自然是稳定洛阳的朝局,好不要让有心之人趁乱篡位,所以他自然不会想到带人去平乱。 傅少奇也是能力杰出,很快就稳定了洛阳的朝局。 行宫这边的情况在皇帝死后更是不容乐观。 皇帝的死,虽然没有对外宣扬,可是知道的人不少,这也导致军心混乱,不少士兵有了逃跑之心,又怎能对付裘全二人的铁骑。 眼看见岭南就要被乱军攻破。 成孜呈夜里收到了裘逸轩的来信。昔日裘逸轩为武举主考一职时曾与成孜呈有过交集,深知成孜呈此人的脾气秉性,所以在信中以大官许诺,又以言辞威逼,使得成孜呈最后与他里应外合,大开城门迎叛军入城。 裘逸轩入城后首先发丧天下。 「太子与晋王意图谋反,毒杀陛下于岭南行宫,是我们带兵来平乱的。」 全元镇在听完裘逸轩的话后拍手称好:「好啊好啊,快,天下发丧。」 裘逸轩笑着看向跪在大殿之下的太子与一众嫔妃们。 太子当即毛骨悚然:「裘……裘逸轩,本宫可没害过你,求你放了我,饶了我这一条狗命,皇帝的位置都是你们的了,你们就饶我一命吧。」 裘逸轩提刀在大理石上刮拉出刺耳的声音,他含笑一步步朝太子殿下走过去:「太子殿下可是乱军,你不死,何来我们二人的平乱?」 话毕挥刀,血溅三尺。 大殿之人人人战慄自危。 裘逸轩扔下血刀,冷着满是血点的脸问:「晋王呢?」 李钰发抖:「逃……逃了。」 「——传令下去,乱臣邵准,提其首级者,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 「……什么?」 岭南的事情已经传回了洛阳,许王从裘丞相口中听到此事后,颤颤巍巍的落回了轮椅中,满目满是震惊。 「父皇不会死的,父皇怎么会死呢?他在安鋆那么个地狱都活着回来了,现在又怎么会死在几个区区乱贼手中,你们一定是骗我的……」 裘薇熙对许王素来厌恶,更加是瞧不起,自从她对邵准的情愫被许王发现后,二人更是从此不再搭理,可是现在朝局大变,她只能听从裘丞相的吩咐,扶持许王登基。 裘丞相早已联合了朝中有权有势的大臣,只待说通许王,明日一早便可以再提登基稳定朝局一事。见许王这幅模样,裘丞相劝道:「许王殿下,切莫轻重不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扶您登基稳定朝局啊。」 「我?」许王瞳孔地震。 他先天患有腿疾,再加上母妃出身不好,从未幻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九五之尊之位离得这样近,更何况他的那些哥哥弟弟们,哪一个不是比他强比他聪明的,当皇帝哪里轮得着他,他不敢想,连忙拒绝。 第239页 「不不不……」 「我不行,我不行的,太子殿下不还在吗?晋王,晋王百姓爱戴,还有秦王,他是老大哥,戍守边疆多年,劳苦功高,再不济也有武王啊,他人尚在洛阳,他来当这个皇帝最合适不过了,对对对,我当不了的。」 裘丞相恨铁不成钢的往裘薇熙脸上一看,裘薇熙当即铁青着脸色上去,一把揪住许王的领口:「你个废物!天下多少人想当皇帝你不当?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还想让给别人!你是天生的,下贱货么?!啊!」 许王软弱,被裘薇熙一吓,哭着捂住耳朵求救。 他原本就从未肖想过会有今日。 更何况,陛下走得突然,岭南那边的情况尚未摸清,万一太子一伙人,带着军队打回来,那他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与其担惊受怕,还不如像眼下这样,当个闲散郡王。 裘丞相也是知道他的顾虑,所以温声哄骗道:「太子联通晋王谋反,陛下就是死在了他们手里,逸轩是过去平乱的,届时兴兵北上,定会拥戴许王殿下,他的——亲妹夫。」 许王眸子微微触动,显然是被诱惑到了。 裘丞相蹲下握住许王的手继续哄:「其实许王殿下是大燕最有能力当皇帝的人,太子殿下贪得无厌,晋王刚愎自用,秦王也是优柔寡断,武王长使一战早已失去民心,只有许王殿下您吶,宅心仁厚,必定能视民如子,使我大燕重现高祖辉煌。难不成许王殿下想一辈子都这样了?您难道当真要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叫它白白流失掉?我们又不是让你谋权篡位,这……这是天意啊,陛下遇难,朝中无人,只能仰望许王殿下您掌控大局了呀,这可是垂名千古的大事情。」 「我……」许王明显有被说动,再庸弱的人,在面对那把椅子时,多少都会有些欲望的,许王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早年他因病自卑。 裘薇熙得到裘丞相一个眼色后继续唱黑脸:「许王,你若是不称帝,等太子带着人杀回来,到时候,第一个就是拿你开刀。」 「什么?」 裘薇熙眯了眯眼:「之前岭南叛乱之时,朝中就有不少人提议让你暂理朝局,你以为太子会不知道?纵使你没有那份心思,可以太子猜忌多疑的性子,会留着你?他一定先杀之而后快,届时,你该怎么办?你手中无兵权,到时候连跑都跑不了。」 「不会的!」许王从小就与他人交好,也从未开罪过太子,他自然不信太子会因此事就要了他的脑袋。 裘薇熙仰头大笑他的天真:「太子连陛下都敢杀,更何况是你!」 这一瞬,许王瞳孔惨白,再没了斗争的力气,口里默念着:「是啊,他们连父皇都给杀了,那可是父皇啊,他们都敢杀,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还有什么不敢的……」 知道真相的裘氏父女相视一笑。 裘逸轩一早就放出了太子与晋王以下犯上一事,除了他们,没人知道岭南的真相到底如何。 届时只要灭了太子与晋王的口,他们裘家可就成为平定反贼的大功臣了,再扶持许王登基,让裘薇熙成为皇后,大燕的江山便尽数都落在他们手里。 因此事重大,裘丞相不容有失,特意命令裘薇熙看好许王,不容许他做出任何搅乱他计划的打算。 其实岭南早就被裘逸轩给控制了,如今最后一关便是傅少奇与三公这儿。 裘薇熙送裘丞相出许王府:「父亲可有把握扶许王登基?像他那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若非他身上流着高祖的血,我是真想一刀了结了他。」 裘丞相示意她闭嘴:「许王可是未来的陛下,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了,他再不济,可到底是大燕王室,我们想要控制洛阳,没有他,是万万办不到的,你要好生劝他。」 裘薇熙不情不愿:「是。」 裘丞相沉思:「至于傅少奇那边,我相信,只有陛下的死讯传回来,他就撑不了多久的,太子晋王叛乱,朝局动盪不安,外界势力如狼似虎,他没有理由不让许王先出来稳定朝局的,只要许王可以暂时监国,那么,王位就成功一半了。」 岭南的事,裘薇熙也都知道,更加只是太子已死,邵准出逃多日,她虽然嫁做人妇,可对邵准情意不减,忍不住问裘丞相:「父亲,晋王他……他如何了?」 裘丞相剐了裘薇熙一眼,裘薇熙也自知自己不该问的,眼下晋王可是他们最无法掌控的因素,裘逸轩已经下令追杀,邵准绝对不能活着。 送走裘丞相后,裘薇熙收到了暗探来的消息,自岭南动盪后,官吏查城格外严格,离岭南不远处的郭城内,守城将发现了晏汀的踪迹。 「当真?」 暗探继续汇报:「她是从岭南逃出来的,身边还跟了两名侍卫,似乎是晋王殿下安排的。」 「好啊!你临死了竟然还想着护着她!如今可算是落在我手里边了!」裘薇熙听完当即暴怒,「你传令下去,务必让她多吃些苦头再取了她的狗命!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是。」 在暗探起身准备离去时,裘薇熙又叫住了:「你可有晋王的下落?」 暗探回:「晋王已经北上了。」 裘薇熙惊:「人到了哪里?」 暗探:「三日前曾在江南西道的汶城发现他的踪迹,不过没有拦住叫他给逃了,眼下……眼下不知所踪。不过,裘大人说,晋王应该是想回洛阳,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第240页 裘薇熙眼珠转动:「你,若有晋王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报给我。」 「是。」 话吩咐下去的第二日,裘薇熙正在伺候许王洗漱时,暗探那边有了晋王的消息。 昨日朝堂裘丞相已经提议过许王暂时监国的消息了,傅少奇虽然说再等一等岭南的消息,可明显比起数日前的坚决,是有些动摇了,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傅少奇正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不能不从大局出发。 许王登基几乎是既定的事实,不少之前瞧不起许王的人,纷纷送礼来,阿谀奉承不再少数,从未有过如此殊遇的许王,内心有少许膨胀。 许王在听到暗探有要事禀报裘薇熙后板着脸问:「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本王说的?」 裘薇熙正想回一嘴,就被许王骂了:「你算什么东西?本王问你话了吗?你说!」 裘薇熙:「……」 于是暗探只是如实回:「是晋王殿下的消息。」 听到「晋王」时,许王漏了怯,比起太子,他更害怕邵准。 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未来的国君后,他的底气也足了。 「邵准他如何了?」 暗探回:「已经发现了行踪,现在被我们的人给包围了,殿下是要留活口还是……」 许王眸子看过去,有些心虚,也有些不忍,可取而代之的还是冷酷,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自然不愿邵准毁了这一切,更何况,他的王妃心思全在邵准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弒君夺位的叛贼,不杀了留着干什么?赶紧提他的人头回来见我!快去!」许王整理好衣物后离去,看背影,倒是想落荒而逃的。 裘薇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让暗探跟她出去:「人在哪里?」 「就是洛阳城外的杏花村。」 裘薇熙果断上马车:「送我过去。」 就连裘薇熙也是万万没有料想到,自然有朝一日与邵准相见是在这样一个情景之下,裘丞相带人包围了整个杏花村,却整整两个时辰也抓不到人,最后放火一把烧毁了整个村落。 放火烧村之前裘薇熙忍不住求:「父亲,请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面对女儿的跪地求情,裘丞相还是无情的下了死令。 「父亲帮你断了这份不该有的感情,以后,」裘丞相扶起裘薇熙,「你就是我大燕的皇后了。」 裘薇熙泣不成声的窝进裘丞相怀里。 是啊,没了邵准,她的心,会再硬些。 等哭够,裘丞相要她先回去,这儿烟烧火燎,到底不适合她这妇人,裘薇熙恋恋不捨的望了一眼,火中烟花,最后不舍甩头而去,只是刚上马车就发出了尖叫。 「啊——」 丫鬟问:「怎么了?」 裘薇熙含泪凝着面前这个用匕首抵住自己脖颈的男人说了一句:「没什么事。」 邵准一笑凑近:「走。」 裘薇熙:「走。」 她隐约嗅到一股血腥味,低头看时才发现,邵准的腹部受了伤。 「你受伤了……」 邵准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这不是得问你爹吗?」 裘薇熙:「……」 马车驶向许王府,终于进了洛阳城,邵准不禁松下一口气,而后打量着看向身边的裘薇熙,匕首近乎调戏的在她脖颈上划拉,明明是很危险的动作,偏偏让他做得色.欲横生,裘薇熙不觉红了脸,身体也有了异样的变化。 「以安哥哥……」 这一声,听得真……骚。 邵准含笑挑高她的脸:「还想着我*你呢?」 裘薇熙轻轻覆手握住他的手腕,眼眸含情:「薇熙从小就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肯答应我,我可以帮你这一次,并且许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帮我?」邵准一笑,匕首用了点劲,「怎么帮?」 裘薇熙看着他:「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男人,我可以求爹爹饶你一命。又或者,扶持你当皇帝?但是,你得把皇后的位置留给我。」 戏嚯的目光顺着刀锋往下挑开裘薇熙的衣领,他看见女人兴奋的颤抖了,裘薇熙身体发软,靠在车壁上,而后对着他打开了腿。 邵准将计就计的凑过去用匕首在她的身上蹭:「许王同意?」 「他有什么同不同意的!他个废物!」裘薇熙咬住唇齿娇嗔仰头,「若非我爹爹相中了他软弱无能,又怎么会扶他上位!不过你就不一样了,你……啊!以安哥哥,别拿走,别……快,快抱住我……」 邵准似笑非笑的盯着面前这位衣襟大敞的女人自个发骚。 而后偷偷拽下系在她腰上的腰牌。 裘薇熙涣散着双眼苦苦哀求:「以安哥哥,别拿走啊!再来……」 邵准用匕首抵住她靠近。 裘薇熙欲求不满的瞪着他:「你到底是要如何?我都已经这样了,只要你肯答应我,我非但饶你一命,就连你的那个老相好,啊——」 他发了狠的握住:「晏汀呢?」 「你撒手!」裘薇熙挣扎不过,挺着身板说,「对啊!我已经抓到她了!如今嘛,我也不知道她怎样了,或许已经被几个乞丐给上了!又或许丢进军营充妓也说不准,啊!」 她被掐红了眼睛,感觉手上的骨头都快碎了,可瞧见对方眼里的血丝时,她笑嘻嘻的凑上去。 第241页 「以安哥哥,只要你答应我,做我的男人,我就放了她。嗯?」 大手死死掐住女人的下颌,多看她哪怕一分一秒,他都快吐了。 裘薇熙生理性的流下一地口水:「凭什么?凭什么你喜欢她,哥哥也喜欢她?凭什么我这辈子最在意的两个男人都爱上了她?我就是要毁了她!我就是要毁了她,她现在估计是躺在臭男人身下——」 丫鬟听见车内一声尖叫查探时,发现裘薇熙胸口上插着一把刀,人睁大着眼睛倒在血泊之中,身体因疼痛而痉挛挣扎,口里还念着邵准的名字。 「啊——」 裘丞相得知邵准杀了裘薇熙后悲痛欲绝,更是下令全城搜索,抓到之后五马分尸,傅少奇得知此事后,特意去找到了裘丞相,在看到裘薇熙的死相后,沉默片刻。 不过…… 他说:「我要问清楚岭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裘丞相自然不会允许他问的,一口咬定邵准叛乱,并且狠心杀害了他的宝贝女儿,许王更是以这个为由,也开始对邵准痛下杀手了。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傅少奇:「……」 嘉顺公主从许王府出来时忍不住调侃:「这平时也没见他们多恩爱啊,如今人了,倒像是个痴情种。」 「他们不过是需要一个杀人的理由罢了。」傅少奇一眼看穿。 「那……」 傅少奇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漆黑的深巷:「我等着他来找我。」 嘉顺心慌意乱的连忙拽住傅少奇:「相公,那你会如何处置我皇兄?你也相信他谋反?」 傅少奇反问她:「你以为呢?」 嘉顺犹豫了,因为,谋反这种事,邵准确实做得出来,但是…… 她说:「但是,我相信皇兄的为人,哪怕他是真谋反,也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傅少奇一笑:「我们想法一样。」 他与邵准相识不过数载,可万寿山武举之事,以及长使一战,都不难知道,邵准那具狂放不羁的外表之下,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他有自己的鸿鹄之志。 也许邵准真的会谋反,但是,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子民。 「那……」 傅少奇笑着摸了摸嘉顺的后脑勺:「一切今晚便会有答案的。」 果不其然,邵准夜里潜入宫中,并且顺利躲过巡逻,找到了傅少奇。 傅少奇低眉用手戳开匕首笑着关上门:「不信我又来找我。」 邵准将匕首丢入傅少奇怀中,潇洒的倒在了他休息的床上。 傅少奇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灰尘满脸的人,知道他这一路吃了不少的罪,看样子岭南是真的发生了大事,至于是不是查到的那样,那就得看邵准这边怎么说了。 邵准:「你信我?」 傅少奇一笑:「不信就不会调开禁卫军了。陛下当真死了?」 「应该是。」邵准也没见到,不过以皇帝当时的状态,恐怕不用别人动手,他都活不下去。 傅少奇猜:「太子没那个胆量谋权篡位,难不成是裘逸轩叛乱?」 邵准笑了,枕着胳膊:「你们知道的是什么?」 傅少奇认真说:「太子叛乱,你是帮凶,裘逸轩平乱。真是颠倒是非黑白!可恶!明日许王就要登基了!想来许王不过就是他们的棋子罢了!一定要阻止他们!」 邵准发问:「你的兵够吗?」 傅少奇一早就清点过了:「洛阳还是我说了算的,可我就担心裘逸轩。」 「这个不用担心。」邵准沉着眸子起身。 傅少奇跟上去:「原来你早有打算了。」 邵准回眸一笑:「明日就给他们上演一出什么叫弒君夺位吧。」 另一边的裘丞相知道邵准潜入洛阳城后,夙夜难寐,他知道明日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不得不未雨绸缪,一早就在明日的大殿外,安排了几十个弓箭手,以及死士,准备屠杀邵准。 许王在看到裘薇熙的死相后早已不敢再生什么称帝之心,可在裘丞相的威逼利诱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去大殿称帝,他左右环顾四周,总觉得所有人都想图谋不轨,在极度的惶恐不安之下,他踩着曳地的长袍,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头上的冕旒也乱了。 大殿之上忽然有一巨大的人影落下,许王撑着冕旒努力睁开眼睛去看,在看清楚人的那一刻,他如同丧家之犬般,用手撑着往后爬。 也是在这一刻,殿外埋伏的死士,都被禁卫军解决了。 裘丞相不察,发号施令:「快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邵准云淡风轻的盯着台下慌乱的人群,那一张张因恐惧而狰狞的面孔,他们东倒西撞,想要杀了他,前仆后继,最后都死在了台阶上,有人见情况不妙,转身想要逃跑时,却被利剑刺中了喉管,闷响一声倒在大殿之下,临死之前还是往外够手。 他看得赏心悦目。 裘丞相:「人呢?我们的人呢?快让他们进来……」 「报!秦王殿下带着二十万军队来洛阳勤王了——」 「报!聂远将军带着十万人马来洛阳勤王了——」 「……」 许王见大势已去,徒劳的跪地磕头:「晋王饶命,晋王饶命啊,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逼? 若非他自己心中有贪恋,若非他不顾兄弟之情屠杀他,现在又怎么会闹到如此境地。 第242页 他能怪谁? 难不成还要指望敌人对他心慈手软吗? 邵准提刀朝许王一步步走过去。 这时还有人说:「他要弒君——」 许王抱着摇摇晃晃的冕冠往后爬:「我是皇帝,我已经是皇帝了,你敢杀我,那就是大逆不道——」 邵准单膝蹲下笑着看他:「那这个帽子我可不能白白的担着。」 许王:「……」 「不——」 傅少奇闻声回头望过去,许王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浑身散发着猩红的血腥味。 「他!弒君夺位啊——」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老天要亡我大燕——」 好几个老臣叫嚣着。 邵准丢下兵器,伸手抹开脸上的鲜血,笑得冶艷瑰丽,声音盪气迴肠:「便是孤真要做个乱臣贼子——」 「你们又能如何?」 「……」 傅少奇口干舌燥的吞下口水,而后丢下手中武器,跪地抱拳行礼:「恳请晋王殿下登基」 「恳请晋王殿下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史书是靠胜者来改写的,岭南之事到底真相如何,又谁会真的在意吗?谁赢了,谁就是功臣,谁输了,谁就是乱臣贼子。 少年皇帝一脚踩在龙椅上。 他意气风发的命令道:「命秦王驻守洛阳城外以安社稷,聂远将军率三十万人马南下平定叛军。」 「是——」 第87章 郭城, 雨夜。 两名衙役押解着一命女囚往外走,女囚衣襟单薄,又被寒冷的秋雨打湿, 走路也不麻利了, 磕磕绊绊的寻避雨处。 高个的说:「上头说要我们给她点颜色瞧瞧再杀了,我瞧着她有几分姿色,不如咱哥俩分了?他奶奶的累了我们一路, 这该死的天儿!」 矮个的哎了一声:「你是吃了熊心豹子啦!你难道不知这个女人是谁吗?要掉脑袋的!」 高个摇头:「不知道。」 矮个的寻了个屋檐, 给女人扶到墙角:「我之前在洛阳当过差,知道些事,这女人可是晋王殿下的人。」 「那咱们可得罪不得!」听到晋王, 高个发抖, 「不过……」 他话风一转:「晋王不是谋反了吗?」 天色阴沉, 雨又大,一时半会也走不了,矮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这谁知道呢,都是个没准信儿的数,万一以后晋王得了天下,我们俩可就死定了。」 「那咋办?」 矮个回头瞧了浑身颤抖的女人一眼:「这女人,咱动不得,还是送青楼去, 万一问起来,也有个交代, 如果日后晋王找来,也干系不到咱俩。」 高个的觉得矮个的说得有道理, 等雨稍微下得小了些, 两人扛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晏汀, 送入了郭城最繁华的青楼,此刻青楼正是风生水起,老鸨见两人扛着浑身是泥水的女人过来,原本是不打算要的,后来拨开湿漉漉的头髮看见女人容颜时,当即两眼放光,请人先扶上楼。 青楼一楼的姑娘们闹哄哄的围过来看了一圈,而后觉得无趣也就离开了,只有一位身穿道袍的女子,若有所思的盯着地上的水渍。 「还算不算的啊?我可出了钱的!」 女道士笑嘻嘻的过去:「您的命格啊……」 老鸨问价钱。 他们两个人原本就是为了甩掉这烫手的山芋,顺便再赚点,所以压根就没要多少银子,老鸨当机应下了,让人给过钱,她拎着裙角往楼上跑。 「刚刚瞧了一眼不太清楚,得仔细看看才能,那俩官爷买那么便宜,莫不是个有病的?」老鸨推开门,「去看看醒了没。」 木槿哎了一声,过去将晏汀翻面,女人面色煞白,可五官标准,甚至可以称得上精緻。 老鸨再一次惊唿自己今日是捡了一个宝贝:「快去给她请郎中。」 木槿欸了一声忙下楼,下楼时被女道士拦住去路。 女道士问:「里边人怎么样了?」 木槿差一小厮赶紧去请郎中,这才有功夫来回女道士的话:「发了高烧,昏迷不醒,何仙姑认识?」 女道士笑:「两面之缘。」 木槿去厨房烧热水,女道士思忖片刻,趁着没人阻拦,她上了二楼,女道士是在这儿替上算卦的,她的卦很灵验,但是老鸨不许她上楼,女道士顺利找到晏汀所在的房间后,推门进去,在确认人就是佛印寺的那位女施主后,老鸨也带着郎中进来了。 老鸨驱赶她:「你好端端的来这儿干什么?不是说过不准上了的吗。」 女道士赔笑:「她……」 老鸨警惕:「你认得?」 女道士点点头:「认得。以前是洛阳大户人家的夫人。」 老鸨不禁皱皱眉头。 「已经嫁过人啦。」女道士接着说,「恐怕是落难至此,保不齐日后就有人找上门来。」 果然,老鸨犹豫了,万一摊上事…… 女道士见效果明显,继续在一旁恐吓她:「这姑娘的夫君呢,可是……晋王殿下。」 「晋王?!」光念出这个名字,老鸨浑身都在抖。 女道士嗯了一声:「晋王殿下可不是好惹的。」 「你少吓唬我了!」老鸨见多识广,也看得出女道士的意思,「晋王如今正叛乱逃亡中,哪里还顾得上她,更何况,晋王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一定呢,我用得着怕他!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想救她,不如这样,我卖你一个人情,你花五百两银子,我就把这人卖给你。」 第243页 女道士惊呆了:「五百两!刚刚那两个人卖给你的时候分明是二两银子的!你好黑的心吶!」 老鸨笑笑,摇头往一旁走:「你都说了,这可是晋王殿下的女人,又生得如此天香国色,卖你五百两,还是你赚了呢,爱要不要,不要我就拿去卖别人了,反正,如她这般花容月貌的女人,有的是男人要。万一日后晋王找上门来,也别来寻我,我只不过做个生意罢了。」 「你!」女道士一气之下就要走,正当老鸨想叫住她降价时,女道士又折了回来,「好!你等着!」 老鸨暗暗窃喜。 其实在知道晏汀的身份后,她是不敢留着晏汀的,否则真惹来杀身之祸,可就得不偿失了,现在有人愿意出高价买走,她当然是乐享其成。 不过女道士身上哪里有那么一把笔的银子啊,她抄了家底也只是翻出二十两白银和一枚玉穗。 等会儿…… 她拿着以前从晏汀身上坑来的玉穗看了看,她起初是要把玉穗当了换银子救助难民的,可是后来安鋆与大燕打仗,她四处流难没来得及做,忙着忙着就忘了,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她拿去当铺卖了足足五百两。 这也算是晏汀从前的善心救了她自己一命吧。 老鸨收到钱后,就把人丢给了女道士,女道士背着晏汀,足足走了五百里路,才到自己住的破庙里。 安置好人,女道士埋汰道:「我真的倒霉了,三翻四次遇着你……」 「让我来给你算一卦。」 她拿出签筒就地而坐,摇出一根桃木籤…… 三日后,郭城来了人,顺藤摸瓜的抓到了青楼,老鸨告诉那群人,晏汀早就被一女道士给买走了,并且奉上了那五百两。 邵准知道救走晏汀的人正是佛印寺里那位满嘴胡话的小尼姑后终于安下了半颗心。 那小尼姑,虽然心术不正,可总归不是个坏人。 眼下朝局动盪,他得先收拾好残局,才能接回晏汀。 另一边岭南的情况大变。 原本裘逸轩与全元镇就是因利益而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得知聂远率领二十万大军南下时,人心涣散,不到数日,就被聂远大军打得落荒而逃,秦王待洛阳安定后,也请令回漠北了。 秦王为人忠厚,本就没有当皇帝的心,他此来就是为助邵准登基的,现在没了他的事,他一刻也不多停留,期间甚至还有人劝他起兵造反,不过都被秦王斩杀。 秦王不畏人言,一心辅助邵准,兄弟情义,日月可鑑。 - 晏汀醒来时,大燕内乱已平,百姓安居乐业,新君上位推行新法,撤丞相一职,设行三司分管六部,平定叛乱,迎回皇帝龙体,尊淑妃为太妃,过完年节,岭南的祸乱也平了,聂远将军生擒全元镇,新帝扫清乱党余孽,举办科举考试。 晏汀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唯一关心的就只有她的怀安,可她知道,邵准对她另有图谋,如果自己去洛阳要人,无非又是羊入虎穴。 一清早,何仙姑给自己算了一卦,晏汀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之前何仙姑患病,她也不去诊治,靠给自己算卦好起来的。 何仙姑有这么一个谬论。 「若卦象显示我没事,那不用医治都会遇难成祥;若卦象说我死期将至,哪怕是如来佛祖来,我都得归西,何苦浪费那个钱。」 晏汀:「……」 虽然她不贊同,但被深深震撼了。 何仙姑给自己算了一卦走笑着收起桃签:「今日这卦不错,是个敛财的好日子。」 「你敛了那么多的财,财呢?」晏汀忍俊不禁的打趣她。 何仙姑愤愤瞪她:「一个你就够我倾家荡产的了!整整五百两呢!」 晏汀:「……」 「不都一张嘴巴两只眼吗?」何仙姑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赘肉,「怎么你值五百两!」 何仙姑这时候又拿出卦给她算姻缘,晏汀口头上说着不信,却也忍不住凑上去看一看。 晏汀:「如何?」 何仙姑往北边指:「你的姻缘在那个方向。」 晏汀:「……」 「这么随便,诓人的吧。」 「我都说了,我的卦,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何仙姑收起,「左右不过是你自个的心思。」 晏汀低头默念:「我自个的心思?」 她不禁闪过岭南那一夜飞奔在夜雨中的人影。 她本以为邵准对她只是占有欲作祟,却怎么也没料想到,在那么危急的时刻,他会特意跑一趟客栈,还把自己的侍卫都给了她。 暂且不论以前的种种,单单只看邵准这个人呢?表面放荡不羁,其实心有家国。 他在岭南斩杀王士杰,将从王士杰家里搜出来的银两,全部换成大米发给老百姓,还放了那些被王士杰抓去的姑娘。 岭南叛乱,也是他,第一个回洛阳,稳定朝局,平定内乱。 再往前还有长使之战…… 那个一直被人传颂的排头兵英雄竟然就是他! 这是被他放在心中的国。 等等…… 我为什么要想起他? 何仙姑笑着拍怕她肩膀:「不要克制自己的欲望。」 晏汀:「……」 「我哪有了。」 正这时外面有了动静,几名官差一入破庙,拿着画像在晏汀脸上一比,随后就将她押入了马车。 第244页 何仙姑不明所以的追上去,却被几名官差挡住不许靠近,她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才问出。 「这些都是送入宫的家人子。」 何仙姑望着滚滚向前的马车:「家人子?」 「新帝登基,可后宫无人,所以朝臣提议选妃,这些都是送入洛阳的。」 晏汀踮脚望着何仙姑的方向求救。 「呜呜……」 已经明了的何仙姑尴尬的沖晏汀招了招手。 你好自为之啊! 「你争点气,光耀门楣的事,就指望你了。」 「以后你进了宫可就是娘娘了。」 「平平安安就好。」 「……」 官差已经在清理路面了,不少家人子正哭哭啼啼的与家人道别,唯独晏汀被人捆着手堵着嘴。 这分明就是强抢民女嘛…… - 「我要找我娘,我要找我娘……」 「小公子,你不能出去啊……」 「你们放开我!」 「小公子!」 「再不放了我,我就要动手啦,哎呀,松手啊……」 「……」 李钰佝背推开大殿的门,怀安在看到来人时,终于消停了,他上下扫了一圈邵准身上纹有龙袍的华服。 「陛下……」 怀安扫了一眼正在问安的小宫娥小太监们,他当即反应过来了,一根小肉指头,指着邵准问:「你……你是皇帝?你为什么抓我来这儿?我可是你的子民?皇帝不应该爱民如子吗?」 李钰小声训斥他:「大胆,见了陛下,还不快跪下。」 怀安闻声乖乖跪下去。 「爱民如子?」 邵准细细品着这句话。 小怀安怯耸耸的抬着眼睛瞧他。 没想到竟然是个皇帝! 那他不是要掉脑袋了? 邵准驱散众人后来到怀安面前坐下,不冷不淡的眼神在小孩的脸上游荡,他总觉得这小孩的长相有几分眼熟,之前在岭南并未觉得,但现在,时隔两个月,他明显长大了,五官也长开了,越看越眼熟。 怀安见他盯着自己,不自在的伸手揉脸,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深邃的眼眸终于浅了些。 邵准抓着怀安的肩膀让他离自己近些:「还记得我吗?」 怀安点头:「记得。就是你把我和我娘亲强行分开的,你把我娘亲弄到哪里去了?呜呜……我娘亲她一个弱女子,现在外边又在打仗,她肯定不好过的呜呜……」 邵准浅笑:「已经不打了。」 小孩奶声奶气的揉着眼睛看他:「已经不打了吗?我想我娘了……」 邵准笑:「你娘亲疼你吗?」 怀安重重点头。 邵准又笑:「有多疼?哪怕知道是龙潭虎穴,也会义无反顾。」 怀安还是点头。 「那就好办了!她很快过来。」邵准笑着伸手重重的撸了两下小人的脑袋,见他还跪着,给人抱起放在腿上,「来,跟我说说你娘亲的事。」 「不要!」小孩大概是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所以也不害怕了,他噘嘴偏头不理,「你是坏人!」 「坏人?」邵准好笑的捏着他的鼻子,「再说一遍!」 欺软怕硬,怀安就是,他很快就怂了:「你不是坏人。」 「这就对了。」 怀安认真的想了想:「我娘亲,我娘亲啥事也没有啊,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什么坏事也没干。噢,对了,我家后院埋了个人。」 「什么人?」邵准听得几分认真。 这件事怀安一早就想跟人说了,可是一直就没有逮着机会。他悄悄挡着嘴巴说:「其实不是个人,是个首饰,那人已经死了,但是我娘没有他的尸体,所以搞了个衣冠冢。」 「死去那人是谁?」 难不成是她那去世的丈夫? 接着小孩更神秘了,伸手捏着邵准的耳朵,小孩手指没有骨头,一股热气吹进耳穴里。 「是……瑾王殿下。」 邵准:「……」 这女人就那么盼着我死吗? 「她就那么恨他?」 怀安很认真的说:「什么恨啊,我娘亲明明是爱他。」 爱? 「你见过有人给仇家设灵位还每逢初一十五的去祭拜的?」 邵准思绪万千:「没有。」 怀安更认真的说了:「我怀疑那男人是我娘亲老相好,我娘亲就是因为想着他才不找别的男人的。」 邵准:「……」 「不然她为什么怕别人看见,而且还让我叫那人舅舅。」 邵准:「什么?」 怀安愣住。 邵准復问:「她让你叫他什么?」 怀安乖乖的说:「舅舅啊。」 邵准:「……」 小孩叫她娘? 叫我舅! 还真当自己是我皇妹了? 怀安没有察觉到邵准脸上的不悦,他突然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 怀安一脸童真:「老皇帝死了,你是新的皇帝,那你是皇帝的第几个儿子啊?你认识晋王殿下吗?」 邵准:「问他做什么?」 怀安满脸泪痕,看着格外讨喜,小鼻子通红,眼睛淌着水:「因为我想认识他。」 「为什么想认识他?」 怀安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因为我……我特别崇拜他。每次茶馆说书,将他深入敌营的故事,我都会去听的,我娘亲也跟着我一起去,岭南的老百姓都爱戴他,夸他是个好亲王,只可惜不是太子。」 第245页 「你娘亲也崇拜他?」 怀安不知为何自己在邵准的眼里发现了一丝难以掩盖的喜悦。 他点头:「对啊,我娘亲也喜欢听说书先生讲他的故事。可是后来就不喜欢了,就是从知道排头兵是晋王殿下开始的,我寻思着,晋王殿下肯定得罪过我娘亲,否则怎么会呢。」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好这口! 邵准暗喜:「若是晋王殿下要娶你娘……」 他未说完,怀安已经在鼓掌了:「好呀好呀,不用彩礼,马上就嫁。」 邵准含笑掐着小孩举高:「你能替你娘亲做主吗?」 「能的,怎么不能。」怀安信誓旦旦,「我娘亲说了,只要我喜欢,她就嫁,而且他可是晋王殿下哎!不过,你是晋王殿下什么人?凭什么替他做主呢?难不成你想给我娘亲赐婚?」 邵准舔舌笑着:「因为……我便是晋王。」 「什么?」 「看着不像吗?」 邵准站起来展开双臂任他打量。 怀安仔细看他,当即眼神放光,一头扑进他怀里,使劲的蹭啊蹭,怎样都不肯撒手。 「啊啊啊!是你!原来是你!你就是晋王殿下!我可喜欢你了,你的事迹我都知道,都能背得滚瓜烂熟了,我求您收我为徒,我肯定好好学……」 李钰不止如何是好的在一旁。 邵准示意李钰不用多管,而后提着小孩的裤头,将人拔地抱起往外走,小孩非但不哭,反而更兴奋了。 「小孩……」 邵准抱着怀安看。 「你之前说,要撮合我与你娘的话,不知还算不算数?」 怀安搂着他的脖子点头。 邵准大笑托着小孩大步流星的往台阶下走。 - 另一边晏汀已经随秀女们进了洛阳城,被安置在驿站里,等待宫里来人清点,没过几日,便被送入了皇宫,一同进宫的秀女拢共几十人,没有选上的日后作为宫女留在宫里,当然这些人,皇帝不会都过来看,而是在经过几轮的筛选后,再由皇帝看画挑人。 她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就她一个没权没势的。 晏汀入宫后的第一天就想要出去找怀安,她本来就不是进来选什么妃的,她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要回自己的孩子怀安。 只是前脚刚迈出去就被两名相貌出众的家人子给拦住了。 白的说:「这就等不及了?」 晏汀面无表情的说:「我没想跟你们争什么。」 「哟!」黑的笑了,「这话鬼才信呢,都是进来选妃的,你说你不想爬上龙床,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吗?是来开玩笑的?」 晏汀也不想与这些人多拌嘴,绕道要往外走时,又被这两人给推了回来,此动静很快引来了管事的嬷嬷,嬷嬷进来问清楚情况后大骂。 那俩秀女则把过错往她身上推:「她,进宫第一天就不守规矩,竟然妄想跑出去找陛下。」 嬷嬷往后凑耳:「是哪个?」 身后的太监往晏汀身上使了个眼色。 「来啊,把她们给我拉出去,好好教训教训!真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了,岂容她们如此放肆!」惩罚完那些人,嬷嬷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您没吓着吧?」 晏汀受宠若惊的往后看了一眼,她真以为这嬷嬷是在与旁人说话。 嬷嬷咧着笑容:「您这是要去哪里?奴婢派人送您过去啊。」 晏汀瘆得慌:「不用了。」 嬷嬷继续笑:「好。」 然后对身后的家人子们说:「下午要进行第一轮选拔,你们都好好准备准备,不要再生事端了。您也请好好准备准备。」 晏汀懵了:「准备什么?」 嬷嬷继续笑容满脸:「准备选拔的事啊。」 晏汀如实说:「我不是进来选妃的,您放我出去吧,我真的有要事找陛下,我……要找人。」 嬷嬷还是笑:「好好好,您说的,我都知道了,也一定会报给陛下的,不过呢,眼下您最重要的,还是通过选拔,如此才能见到陛下,否则,就要被发配六宫了,这您也不想的吧?」 晏汀沉默了。 如果她被发配六宫,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人了? 嬷嬷见她态度缓和,继续微笑着劝她:「陛下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是不是?他日理万机,哪里管这个,如果您想早些见到他,就先参加完选拔脱颖而出,届时他自然就会注意到您了。」 晏汀抿唇点头:「您说的有道理。」 嬷嬷笑:「那您好好准备?」 待那嬷嬷一走,房间议论纷纷。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晏汀也甚是困惑的眨了眨眼。 对啊! 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会被拉进家人子的队伍? 难不成有人搞鬼? 勤政殿里得知这一切的邵准攥着何仙姑当掉的玉穗在鼻尖嗅了嗅。 李钰进来时捕捉到了皇帝唇角边的一抹笑意,他跪下将三十六名家人子的名单给皇帝:「这便是今日去接受身体检查的家人子们了。」 邵准一眼便瞧见了晏汀的名字。 另一边的晏汀在准备接受身体检查时紧张的低头抠手。 只是…… 轮到她时,嬷嬷并没有对她进行检查,而是走了个过场就放人了。 第246页 让晏汀更想不到的是,自己在此后的选拔中,竟能连拿好几个第一。 甚至她的菜还没做完。 嬷嬷看了一眼:「晏汀厨艺第一。」 晏汀:「……」 第88章 在连续短短一天拿了两个第一后, 晏汀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了,经过皇帝所在的寝宫时,她忍不住停留往里看, 却不知殿内的邵准, 正在享用她那一道,甚至没有放盐的菜餚。 李钰问:「如何?」 邵准一言难尽的放下筷子。 李钰伸手去端:「那奴才给您换一份。」 邵准叫住:「就这份。」 李钰笑了:「是。」 夜深时她趁着没人闯入未央宫,被李钰好声好气的拦在殿门外。 李钰劝她回去。 晏汀盯着落窗帘上的人影, 想要闯进去的心更胜了:「让我见他。」 李钰为难:「姑娘。」 晏汀松下力:「他明明知道我已经进了宫, 为什么不见我?还故意这样戏弄我!为什么不把我的怀安还给我?为什么?」 李钰:「这……」 这他哪里知道啊! 「啊!我不想选什么妃!我不干!我不干我不干——」 大殿内的某人闻声唇角上扬。 这才是鲜活充满生气的晏汀嘛。 她会动怒,会撒娇,会胡闹, 也会欢笑, 才是个行尸走肉。 李钰在外面好心苦劝:「姑娘, 这不合规矩呀,依大燕律例,家人子入宫后,需经过层层选拔,然后才可伺候君驾,您这才入宫一日,还得过了三日才能见到陛下呀。」 晏汀提着裙子往右走,李钰先她一步的拦住去路。 她怒指殿内的人影:「他就在里面对不对?」 李钰回头瞧的功夫, 晏汀趁机绕过李钰直接闯入了大殿,不过却还是被人拦在了外殿无法入室, 她知道邵准一定就在里面听着。 李钰不敢拽她,只能伸手拦住:「姑娘, 请您不要为难奴才, 您如今是家人子, 不能坏了规矩啊。」 「什么家人子!」晏汀气,「我分明就是被他给抢来的!你叫他来见我!他就在里面,我知道!」 李钰拧巴着脸:「姑娘还是等过了家人子的选拔再过来吧。」 晏汀:「……」 她硬要往里闯,李钰压根拦不住,家人子的裙摆大,她只能用手拎着,闯入内殿后,她一眼望到屏风后头的人影,却又让人拦住了。 「李钰!」 李钰吓得乌纱掉地,颤颤巍巍的跪地求饶:「奴才……」 「越发办不好差事了!」里面的人压着怒火,「她刚入宫不懂规矩,你也不懂?!」 「奴才知错了。」李钰请完罪,转而与晏汀说,「晏姑娘,您如今是家人子,若今日之事传出去,恐让人说闲话,您还是赶快回去吧。」 晏汀不肯:「既然已经见面了,你就把人还给我。」 听见里面人心情大好的调戏她:「就这么等不及了?连个三日都不能等?」 晏汀:「……」 邵准笑:「李钰。」 李钰应:「奴才在。」 「从前有家人子入宫一日就被皇帝宠幸的例子吗?」 「这不和规矩。」 「那朕非要坏这个规矩呢?」 「这……」 晏汀听着二人的对话急了:「你……我们分明说的就不是同一件事!我已经五个多月没见他了,我求你把他还给我。」 只见屏风后头的人影已经起身过来,晏汀步步后退,然后撒腿就跑了,她可不想自己送上门来让他欺负,远离未央宫后,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望时,依稀瞧见横槛上立着人影,风度翩翩的样子。 李钰见邵准心情愉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也不需要再受罚了。 在知道是某人的阴谋后,晏汀直接撂担子不干了,于是在最后一轮女红比赛中,她一针不动,可谁知道,管事的嬷嬷,竟然带头作弊,偷偷往她手里塞成品刺绣,晏汀推拉之时,不少家人们都看见了,可没人敢说一句话的。 晏汀扔掉那成品:「我不要。」 嬷嬷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也没用。 直到比赛时间截止,嬷嬷直接拿起她那没有任何花纹的白布展示,最后竟然还赢得了一片掌声,嬷嬷昧着良心夸:「瞧瞧这绣工,行若于无,简直是登峰造极到了极致,这就是今年最好的作品了,呈上去给陛下吧。」 「是。」 晏汀:「……」 她可算是看明白了,其实从她入洛阳那刻起,她就已经身不由主,自己早就掉入了某人的陷阱里。 李钰将晏汀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邵准,又补充一句:「晏姑娘似乎是生陛下的气了。」 「她气她的,你们做你们的。」邵准含笑握着那块手帕闻了闻,「明日应该就是最后一天了吧。」 李钰点头:「是。」 邵准笑着说:「那就让她先从宝林做起。」 李钰领旨后有些不解的问:「陛下既然如此思念晏姑娘,为何……为何还要浪费这些时间。」 闻声男人轻笑一声:「这凡事不得讲个规矩嘛。」 李钰:「……」 规矩这两个字从您口里边说出来是不是有点…… 邵准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娶晏汀,否则前朝那些大臣们,估计又要指指点点了。 第247页 他确实念她念得紧。 可是这一次——他要规规矩矩的来,堂堂正正的娶她,掏心掏肺的对她。 翌日大殿选妃,皇帝与她们隔着屏幕,不过特意指了连拿八甲的晏汀出来,夸她是个亘古未有的佳人。 邵准:「你就是晏汀?」 晏汀:「……」 她心里有气却不能当庭发作,只能顺着他演戏煳弄其他人。 邵准浅笑勾手:「你上前来。」 李钰眼神一动,示意晏汀上前,晏汀上前后,依旧与他隔着屏风,不过明显能嗅到彼此身上的气味,其他家人子们,纷纷伸着脑袋想要一睹皇帝真颜,却只落得两眼空空。 李钰一个眼下就吓唬得她们缩成了鹌鹑蛋。 倩影曼妙,人亦飘香,邵准一笑又道:「给朕看看手。」 晏汀依言将手从屏风右侧伸入。 只是看手而已,她竟然心跳加速,感觉空气都稀薄了。 越发没有出息了! 忽然—— 指尖被人捏住,她心跳漏了一拍,那人轻轻的用指甲剐蹭她的手心,瞬间痒意蔓延全身,偏她想抽回手,那人还不肯撒手,就在挣扎之中,她察觉手背落了个又软又热的东西,细究还有一丝湿意。 瞳孔瞬间呆滞,她整个僵住了。 邵准顺着她的手背吻到削葱般的指甲,而后起了坏心,故意用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指甲缝,然后轻轻咬住她的手指不让她抽回。 这一幕被周身的太监宫娥瞧在眼里也相继面红耳赤了。 没想到新帝竟然…… 太羞耻了! 他嘆:「果然是心灵手巧。」 晏汀已经被他调戏得眼眶湿润。 退回到家人子队伍中,她揣着让人咬过的手,还没摸到指尖上的润色,然后狠狠的在身上擦了擦。 此时李钰让其他家人子一一上前给皇帝过目了。 当然,还是隔着屏风的。 第一个信心满满的上前去磕头。 邵准摇头嘆气。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他也都是啧啧咂舌。 六名家人子无一倖免的被他给拒绝了。 李钰装模作样的上前请示:「陛下,都不满意吗?那……」 邵准招手让李钰过去私聊。 半晌过后,邵准离去,李钰留下颁旨:「岭南晏氏女晏汀深得朕心,留在宫中御封宝林,其余人等落选。」 「……什么?」 家人子们都慌了神。 李钰睨着她们:「陛下说,先帝遇难,本不应该操办选妃一事的,可……可陛下他尚未娶妻,大臣们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故而才破例大兴选妃一事,这也是为了龙裔考虑。出晏汀外,其余落选的,可自行出宫,若想继续留在宫内的,就由李嬷嬷安排发配六宫,可有异议?」 家人子们瞬间安静:「无。」 李钰一甩拂尘:「那便散了吧,晏宝林,请跟着咱家来。」 晏汀:「是。」 后宫选妃一事传入朝堂后,不少人夸赞皇帝不贪恋美色,日后必定是个利国利民的好君主。 可只有晏汀知道这个混世是有多混帐的! 她被赐居长乐宫,离皇帝寝宫不足百米,行完封宝林仪式后,李钰当即就传了另一道旨意。 「——今晚晏宝林侍寝。」 晏汀:「……」 李钰笑着呈上:「恭喜晏宝林。」 晏汀微微蹙眉:「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钰上前一步说:「其实陛下搞这么一出大戏,不过是为了晏小姐一人而已,晏小姐如此聪慧,应该不会不知道吧。奴才记得,昔时娘娘受教琼华殿,德裕皇贵妃薨世时,您也是陪伴左右,想必您与陛下的母后,也是情意颇深,何不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就把从前的种种给忘了,给陛下一条生路,也给您自己一个新活法。」 李钰这么一提,晏汀倒是记起了,当时德裕贵妃去世前,曾拜託她一定要原谅邵准。 德裕贵妃待她不薄! 晏汀:「……」 「他有说过什么时候让我见怀安吗?」 李钰还是笑:「娘娘今晚去了便知道了。」 晏汀起身接过没再言语。 不过她多嘴问了一句:「我的怀安呢?」 李钰回:「娘娘还是今晚自个去问陛下吧。」 晏汀:「……」 李钰这人实在是不能交! 关键时候一点忙也帮不上! 待热闹褪去,晏汀展开拿圣旨,才发现这不是圣旨,而是一本春.宫画,活色生香的展示在她面前,李钰见她表情异样,估计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拿过来的到底是什么。 晏汀摁住不让他看。 李钰又是一笑:「好了,那奴才就先告辞了,陛下叮嘱过,让娘娘务必好好看看。」 晏汀瞬间脸色涨红。 这个混帐! 他…… 晏汀抱着那捲画就要往外扔。 殿内宫娥齐刷刷的跪下。 「娘娘……」 晏汀:「……」 阿淳小心翼翼的夺过她手中的图画跪下呈给她:「娘娘三思。」 第一次伺候圣驾,宫里的老嬷嬷会叫她龙榻上的规矩,晏汀只听了一嘴,已经耳根发烫,不想继续下去,可宫里的老嬷嬷愣是不放过,敲钉子似的,给她一通灌输。 第248页 嬷嬷:「娘娘可记住了?」 晏汀已经放弃挣扎了:「嗯。」 沐浴后,宫娥拿来被褥给她裹上,却并没有给她套任何外衣,晏汀乖巧的缩在被褥里,动也不敢动,她总觉得,今夜註定要难免了。 被送入皇帝寝宫后,周身数名宫娥守着,她们目不斜视,俨然把自己当做是空气,可晏汀却不能无视他们的存在。 依大燕祖制规矩,皇帝初次宠幸嫔妃时,宫女需在一旁伺候。 想着晏汀不禁脸红了。 难不成一会儿让人看着他如何摆弄自己的吗? 她弱弱的缩在被窝里,很快就听见了脚步声,然后……越来越近。 第89章 「陛下……」 「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 殿内空荡荡, 晏汀缩在被窝里,只能凭声音判断他的位置,忽然感觉周身一热, 下一瞬, 床软了一半。 她眼中氤氲,带着可怜劲,从被褥里冒出头, 盯着面前的男人, 两个月不见,他黑了不少,也更加精壮了, 可眼中沉淀了几分温柔。 邵准伸手轻轻的捏了捏晏汀曝露在空气中那鲜活得冒热气的脸蛋:「我总算把你娶回家了。」 晏汀眼睛一红, 也不知说什么。 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深情? 小兔鼻子又软又嫩, 他忍不住低头咬了一口,晏汀嗯呀一声伸手推着,又嫌弃的擦了擦鼻子上的涎液。 话说以前他也不这样啊! 她低眸不敢对视,声音忍不住颤抖:「怀……怀安呢?我……我已经过来找你了。」 邵准笑道:「他长个了。」 晏汀这才看着他,瞧见男人星眸闪烁,笑意愈发浓烈温柔,只是多瞧一眼,她感觉自己浑身燥热, 不知自己是在扭捏些什么,语气愈发微弱:「带过来给我看看我才信你。」 忽然热气靠近, 逼得晏汀唿吸骤停,烫人的唇瓣贴着她的脸蛋, 弯成诱人的弧度:「你先给我看看。」 「看……」素指绞着被褥, 晏汀结结巴巴, 「看什么?」 男人的眸子往下稍稍一低,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解释,由着别人胡思乱想。 不知是春风乱人心弦还是别的。 晏汀伸手推他推不开,反而被人压得连手也无法动弹了,她只能扭着脖子哽咽着,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你……别……」 他明知故问:「别什么?」 晏汀是个经不起挑逗的人,不似李宝儿拿捏男人的手段游刃有余,她每每被他调戏,除了躲,便也寻不到别的法子了,眼下又是这囧境。 可躲是没有用的不是吗? 邵准轻轻捏着她的下颌,一双含水的鹿眼,不明不暗的撞进他眼里,在那一瞬,他捕捉到了对方眼里的幽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在眼里生生裂出几束光来。 他故意往她的唇缝间吐气,欲近又故意扯远:「给不给看?」 「什……么……」她的声音都在抖,「你……」 支支吾吾,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捏在下巴上的手,轻轻用力一摁,他看见贝齿漏光,笑意愈发浓郁,兴致勃勃的调戏她:「你说我想看什么?嗯?」 晏汀:「……」 他利诱道:「还想看你的怀安吗?」 晏汀果然楞了片刻,而后拽被褥的力度轻了些:「可你不是……早就已经看过的吗?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这样故意来欺负人? 「夫人难道不知,」他笑了,凑近贴耳,眼神里满是兴致,「这远远是……瞧不够的。」 晏汀:「……」 他一笑,手指划过她的脸蛋,引得阵阵酥软:「之前怀安还说……」 晏汀忙追问:「他说什么了?」 见肥鱼儿上钩,岸边渔者笑了。 「他说他的娘亲是全天下最宠爱他的人了,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会飞蛾扑火的过来找他的可是现在看来嘛,似乎娘亲对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晏汀:「……」 她心里也清楚这分明就是这个男人的激将法。 「这都还不是刀山火海呢。」男人戏嚯的目光寸寸下移,「既然早就看过数回了,多一回少一回的,又何妨?莫不是夫人故意勾着人呢?」 搁以前他准自己上手了,不过现在他更期待晏汀主动,这样这场游戏才不至于是他的独角戏。 他饶有耐心的等着她。 是啊! 反正他又不是没看过自己! 晏汀一副赴死的心态闭上了眼睛,心里擂鼓喧天,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邵准了解她,所以没有多为难,故意用戏嚯的目光最后不知停在何处。 晏汀下意识躲:「可……可以了。」 一只满是老茧又温暖的大手轻轻覆住她细腻的圆肩。 邵准离近些:「那画可有好好看?」 画?什么画?那种……画吗?这混帐东西!怎么让李钰给她送那种下九流的册子!也不嫌丢人的! 晏汀恼:「没看!」 他笑了下,伸手勾她下巴:「那便日后我陪你一起看。」 晏汀:「……」 她羞得只想上手去推。 邵准盯着她抵在自己肩上暗暗用力的手,眼神锋利如刀:「礼仪嬷嬷就是这样教你的?」 晏汀不答。 第249页 邵准就要起身去问礼仪嬷嬷的罪,见状她情急之下伸手扯住了对方的衣角。 「她……」晏汀怯,「她没这么教过我,你不要去问她的罪。」 他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滚烫的脸颊:「那她教了什么?」 晏汀愣住:「什么?」 邵准一笑:「她就没教过你如何伺候一代君王?」 晏汀:「……」 「都学了些什么?」他堂而皇之的问,仿佛只是在检查她的功课,说得如此轻快,「说与我听听,有不对的地方,孤正好给你指教指教。」 晏汀咬了下唇。 邵准故意用气息磨她的唇:「不说?那就是她没教;没教!朕就去问她的罪。」 晏汀:「……」 「或者,请她来这儿亲自教。」他摆明了就是在故意欺负她。 泪眼泱红,她很委屈。 男人之所以爱调戏自己的心爱之人,无非就是想看一看她们这幅动人的模样,既然他的目的达到了,心情自然是大好,于是开始解自己的衣物,目光凌凌的盯着榻上的人。 晏汀撑着手臂往里爬。 下一秒邵准覆身欺了过来,他的眼神始终不曾挪开片刻。 他哄道:「乖乖,扯开。」 晏汀低着烧红的头颅被迫顺从他的意思去扯玄色蟒袍。 她又羞又急,声音都快哭了:「我……扯不开……你帮帮我……」 他笑:「那你求求孤。」 晏汀低着脑袋:「求你……」 邵准一只手搂着她后背,听到晏汀如此娇媚的一声求助,他笑意更浓的看了一眼纠缠不清的衣带,贴着晏汀的耳朵说:「里面有个暗扣,对,解开,扯出来。」 「孤与你恩爱数回,你竟然连个衣服都不会解,果然是个只会享受的。」 晏汀:「……」 这能赖谁?还不是某人从前太猴急了。 忽然她被勐的收手,瞳孔的颜色淡得稀薄呆滞,像一只受了惊的白兔。 他一笑搂住她的薄背,火热的唇瓣蹭着她的颈:「怕什么。」 殿内的地龙烧得正旺,冬日的寒夜,她非但不觉寒冷,反而热得整个人要发狂了。 在他欺身靠近之时,晏汀伸指挡住他的唇,有些讨价还价性的求:「你把怀安还给我?求你。」 知道他喜欢听这句话,晏汀很识趣的主动说了。 邵准一笑弯眉,声音已经哑了:「留着一会儿再求。」 「一会儿有的是你求孤的时候。」 …… 他爱她吗? 整整四年的时间已经回答了彼此。 睡梦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仙人谷那晚的美景,身侧的男人正含情脉脉的凝望着她。 红烛过半,李钰推门而入,一入暖阁,瞬时红了耳,殿内飘璇的暧昧气息,熏得人面红耳赤,那极隐忍的低吟,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他站在翠绿的屏风后面,侧身低头,余光中,屏风上的人影还在涌动,他硬着头皮请示:「陛下,该送晏美人回宫了,明日还要上早朝。」 除了一声窣动,无人回应他的话。 不合规矩的事他何止又做过这一回?难道还差这一回?如果当皇帝要当得这么憋屈!干脆辞了算了! 大燕的规矩,嫔妃不能留宿皇帝寝宫,需在行完周公之礼后,当即送回自己宫中。 这些都会有专门记事的公公负责记载登记的。 里面的晏汀在听到李钰的声音后惊慌失措的伸手去推他。 却被人十指相扣…… 得不到回应的李钰只能出去,他计算着时间,约摸半个时辰后,再次推门入殿,此刻殿内已经安静,可殿内的薰香久久未散。 他依旧是隔着屏风小声请示:「陛下,时辰到了,该送晏美人……」 「滚出去——」 对方明明是压着声音的,可却比任何滔天大怒都要吓人。 晏汀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嗯?……有人?」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拢着她的后脑勺安抚着,语气柔情蜜意,与之前截然不同。 「乖乖,是我。」 「可是我好像听到……」 他再一次吻住她的唇,不允许她哪怕片刻分神。 李钰颤颤巍巍的再次退出去,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皇帝不急太监急啥。 守在门外负责记事的小官过来问:「里边如何了?这书怎么记?」 李钰连连摇头:「陛下不放人。」 于是小官在《皇帝密事》一栏中记了一句——安庆一年十一月十九日夜,晏美人入未央宫侍寝一夜。 第二日时,皇帝果然起晚。 李钰进来伺候时邵准在唇边嘘禁一声抱着龙袍去了外殿换上。 生怕是吵醒了里面的人。 李钰:「……」 这哪里有君王的样子! 他整理好衣袍后说:「去礼部让人拟旨,晋晏汀为才人,将她的东西都搬来未央宫,朕要与她同吃同住。」 「——怎么了?」 李钰为难的讲:「这……不合规矩。我大燕从未有过嫔妃与君王同吃同住的。」 「寻常老百姓家夫妻不也住在一起?」邵准动怒,「怎君王就不成?狗屁规矩!照办就是了!」 李钰:「……是。」 他以前怎么没见过陛下这么「荒唐」的? 第250页 瞧见李钰要去叫醒晏汀传旨,邵准连忙叫住,往里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没醒,这才安心,小声叮嘱道:「她夜里劳累,你们谁都不许叫她,否则要了你们的脑袋。」 「……是。」 劳累也不知是拜谁赐的! 李钰不禁感嘆道:就这一个宝林可比皇帝纳后宫三千厉害多了! 他可算是知道从前的「昏君」是怎么来的了! 所谓的千古明君不过是没有遇到真爱而已啊! 一旦陷入,理智和原则全没了。 第90章 晏汀醒来是在邵准离去不久, 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今日倒是比平时多睡了一个时辰,全都是拜某人所赐, 醒来时听见外面有人在议论, 她好奇的凑耳听了一嘴。 「里面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啊?陛下竟然要与她做寻常夫妻!听说还是生了孩子的,怎滴咱陛下待她如此恩宠有佳,还真是亘古未有的事, 我在宫里当了这么久的差, 还从未见过哪个皇帝这么对待一位宝林的。」 「别说你了,去史书翻翻,也是没那位娘娘, 有她这待遇的。」 「另外啊, 我还听说, 她好像之前是朱三夫人来着,在夫家时就与咱陛下牵扯不清呢,想我们陛下一世的英名,全栽在她手里边了。」 「真的假的?她还要脸么!就这样的,咱陛下到底是瞧上了她什么?」 「估计是有点手段吧。」 「……」 这些话恰好被李钰听见,李钰严声呵斥了二人,而后推门进来请晏汀洗漱,又笑着特意宽劝她:「娘娘不要在意那些贱婢说的话。」 晏汀抿唇一笑:「她们又没有说错什么。」 李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又怕晏汀心里藏心事,等邵准下朝时, 他将今日一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邵准, 邵准听完后, 拇指摁着笔端, 生生掐断了一只笔。 他忍怒:「人呢?」 李钰回:「已经押入瑾身殿用刑了。」 邵准冷冰冰的说:「拔了那俩人的舌头。」 李钰:「是。」 他好不容易才用手段将晏汀弄回洛阳的要是因为这两个的三言两语,就把好好的人再次搞抑郁了…… 另一边的晏汀在得知邵准要因此事拔了那两人的舌头后前去求情,那时邵准正在勤政殿与朝臣商议大事。 邵准处理妥当朝政后让她入室:「等久了吧。」 晏汀缓缓摇头。 其实她很喜欢邵准认真处理国家大事的模样。 起码像个人了! 邵准偷笑,一把拽她入怀,伸手推开了放在案几上的奏章,大手摁着她压下轻薄。 李钰识趣驱散了宫娥太监。 晏汀又恼又羞:「你……你就不能……做个人吗?」 他笑:「我几时不做人了?」 晏汀更气,想起正事:「我来是与你说今日那俩宫娥的事的。」 瞧见对方脸上的笑意没了。 她继续说:「你堵不住天下人的口,拔了她们的舌头也没用。」 他沉着眸子:「那我就见一个拔一个,总有耳根清净的一天。」 晏汀急:「那你就是个昏君!」 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是说了什么要掉脑袋的话。 邵准伸手揽住细腰,眉眼之间全是笑意:「朕本来就是个昏君。」 晏汀:「……」 「若不是个昏君……」 「又怎么会被你吃得死死的?」 这人…… 她脸红不敢去瞧人。 可他恰恰爱死了她这幅欲拒还迎的模样。 故意用滚烫的气息折磨她的耐性。 - 小怀安在见到五个多月没见面的娘亲后哭得泣不成声,以至于晏汀以为小孩在宫里是受了什么欺负。 莫名其妙就被人瞪了一眼的邵准表示实在是委屈。 晏汀本想向以前一样,将怀安抱在怀里哄的,可惜她低估了怀安的体重,也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人还没抱起来,她就差点闪到了腰,好在邵准及时撑了她一下,这才没有双双四面朝天。 小奶糰子奶声奶气的搂着晏汀的脖子,张口湿漉漉的热气也同样带着幼香,他应该是才吃了奶制品,嘴角上还有糕点碎屑没擦干净,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波动。 「呜呜呜……」 邵准瞧她吃力,二话不说的抱过怀安,晏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怀安,很明显,这五个月,怀安非但没有受到虐待,似乎还养白养胖养高了,苹果肌上的嫩肉,都能掐出水来,而小孩也不排斥邵准的亲近,甚至很熟悉的搂住他的脖子,暖乎乎的往上贴。 晏汀一时沉默了。 这样看着倒是她多心了。 「娘亲……」 怀安从邵准怀里出来,张着两只手搂她,晏汀被小胳膊搂住后,莫名的离邵准不过咫尺了,她害羞想要撤开,可小孩却不撒手。 离近了,唿吸也近了,心似乎也近了。 他眼含笑意的盯着她看,晏汀在片刻闪躲过后,也莫名其妙的直视他,美眸之中有着思考和纠结。 邵准盯着她水嫩的唇,忽然往前小挪了一步,就在晏汀准备闭上眼时,怀安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气氛。 怀安说:「娘亲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呀?怀安真的好想你。」 晏汀笑着捏他的肉脸:「圆了。」 第251页 「都怪舅舅!」怀安说,「都是他塞给我吃的!我说不吃吧,他就说要是娘亲看到我瘦了就会骂他的,然后就非得逼着我吃!哼!撑死我了!」 晏汀笑着往浓眉处看。 邵准笑着凑近:「晏才人,朕倒是想问你一件事,这小孩唤你娘亲,你是朕的女人,那他应该唤朕什么?嗯?」 晏汀:「……」 怀安楞楞的搂着两人的脖子左看看右看看,此时晏汀才发现李钰他们一早就出去了。 「舅舅。」晏汀回答。 邵准板着脸:「合适吗?」 怀安是嘉兴公主的儿子,嘉兴公主是邵准的姐姐,所以怀安叫他舅舅没有一点问题啊。 晏汀回:「合适。」 邵准:「……」 他将怀安抱下去,特别认真的与晏汀理论:「不行,你不能让他叫我舅舅,他得叫我爹爹。」 晏汀:「为什么?」 小孩仰着脑袋懵懂的这边看一下那边又看一下。 邵准握着她的手:「我是你夫君,你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不知为何,她有点想笑,憋住后,故意说:「我就不。」 「你……」 第一次见到邵准露出这么委屈的表情晏汀也是心情大好。 邵准察出她的坏心思,挑眉一把抱起怀安问:「你自己说,你要叫我什么?舅舅还是爹爹?」 「我……」怀安看人脸色的往晏汀脸上瞧,「可是我爹爹人还在。」 邵准:「……」 一瞬间,笑容没了。 他差点忘记还有这一茬子事了! 这小孩的爹爹还活着! 不过小怀安多少是有些眼力见在身上的,知道邵准有点不开心,他补充道:「怀安是不需要两个爹爹,但是娘亲需要男人啊。」 晏汀顿感羞涩:「怀安!」 怀安搂着二人的脸一嘴亲了一个,晏汀一笑,也在肉嘟嘟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这是怀安发话了:「娘亲不能偏心啊,也亲亲舅舅啊。」 晏汀:「……」 邵准孩子似的撒娇道:「晏才人,我也要。」 怀安一脸期待的看着晏汀,一整个可爱的脸蛋上写着——快啊! 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李钰早已出去,她倒吸一口气,试探着覆唇上去,本来侧着脸的男人,忽然拨来了怀安的脑袋,正过面来,晏汀的唇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晏汀:「……」 邵准舔唇浅笑道:「真甜。」 坐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时,他满脑子里都是怀安爹爹的事,如果说怀安的爹爹还没死,那么晏汀当初又是为何嫁他,之后又为何分开的呢?这些都是疑团,他虽然不介意晏汀在离开他之后有过男人,却非常在意她是否把心给了别的男人,如果晏汀真的心里还有着那个男人,他又该如何呢? 杀了他?! 「陛下……」李钰进来打断了邵准的思绪,「陛下,外边庆国公来了。」 邵准抬手:「请进来。」 这庆国公年七十八,可是三朝元老,且又是邵氏一族的血亲,曾辅佐过高祖皇帝和先帝,地位与众不凡,邵准在他跟前,也得敬三分薄面,但庆国公此人,经常仗着自己的地位,对皇帝指指点点,这次特意入宫,必然是为了晏汀的事来的。 他主动下去扶:「邵公请起。」 庆国公颤颤巍巍的起来看他:「陛下今日早朝因何迟到了?」 邵准:「……」 他不就迟到了一点点时间吗? 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的吗? 皇帝果然不好当! 不过他还是笑着回復庆国公,坦诚布公:「寻常百姓家新婚燕尔不也得缠绵悱恻个几日吗?」 庆国公见他如此坦率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老臣身为三朝元老,有劝谏陛下之责,还请陛下恕罪。老臣知道陛下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因女色耽误国事,只是老臣还是得提醒一句,陛下,国君不同寻常百姓家的男子。」 邵准闻言浅笑。 他记起来了,庆国公的外孙女入宫选妃,只可惜被他赶了回去,想必这老头就是为了此事来的。 庆国公果然提及选妃一事了:「陛下,开枝散叶乃国之大事,您如今膝下无子,此事可万万不容耽搁啊。老臣日子听说,这次选妃,您只纳了一位娘娘,而且还是个乡野女子,这实在是……老臣窃以为,陛下宜扩充后宫,为皇家延续香火。」 「邵公这是在咒我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朕如此才二十七,正直壮年,怎么被你说得,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老臣不敢。」庆国公跪下,「老臣只是惶恐,老臣只是一心为陛下为社稷担忧,还请陛下明鑑。」 「邵公……」 他恩威并施的笑着搀起庆国公:「邵公可是我大燕的功臣,尤记得前不久的洛阳之乱,若非您站在我这边,否则这个皇帝,我还当不上呢。」 庆国公双手发抖,站都快站不住了,因为许王曾联合过他,而他当时也是答应了助许王成事的,只是后来发现情况大变,从而倒戈相向,顺水推舟的帮了邵准一把。 难不成他知道?! 庆国公满布恐惧、猜疑、忌惮的眸子微微抬起。 邵准又是一笑。 庆国公吓得连忙低下头:「老臣……老臣只是进宫来请陛下早些为我大燕皇室诞下麟儿的。」 第252页 「哎,这便对了嘛。」邵准笑意绵绵的握住庆国公的手,「那就借邵公您吉言啦。」 庆国公强挤出笑意,就在背身要离去时,他忽而停住试探说:「宫里的那位娘娘可是从前朱时叔的夫人?」 邵准笑容僵硬,眼底更是漆黑。 庆国公自知自己是触怒龙颜了,可又想着自己来都来了,这话必须得说清楚,他跪趴在地上求:「还请陛下恕臣之罪,臣听闻晏才人是昔日朱三的夫人后,日夜难安,想当年陛下就因此女,险些犯下大错,而如今……老臣实在殚精竭虑,辗转反侧一夜,还是决定入宫请陛下处死妖女!」 「昔时,先帝在位时,就有意要处死此女的,怕的就是她祸乱后宫,没想到今日果真灵验了,可见此女当真有祸国殃民之色,还请陛下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我大燕的千秋大计,从先帝遗愿,将此女处死!」 噹—— 邵准闻声用余光扫了一眼后门,一抹暗黄色的衣角转瞬即逝。 第91章 庆国公自然也知道有人偷听,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了,跪着身子往前爬, 他磕头请旨:「老臣知道陛下对晏氏女的情意, 可此女当真是留不得啊,还请陛下将其处死!且老臣还听说了,此女膝下育有一子, 陛下啊, 天底下哪有君王娶这样一个女人的,还抚养她与别的男人的孩子,这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 都是奇耻大辱, 更何况是皇家, 这要是传出去,要叫天下笑话的呀。」 「说完了?」邵准听后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嘴。 庆国公知道邵准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若是邵准能听他的话,他也不会是那个张狂肆意的瑾王殿下了。 「陛下……」庆国公跪爬上前,「陛下,您难道想要叫史书上留下这么一大污点吗?今世的人,后世的人,他们的看法, 您不能不管不顾啊。」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污点!」 说这话时,少年皇帝, 意气风发,坚定而果决, 如同春日的那一抹绿, 艷得绚丽多姿。 史书如何写?史书只会记下他是如何宠爱她的!史书可以把他写成一个昏君, 却无法抹掉他对她的偏爱! 今世的人会怎么想,他管不着也不想去管;后世的人会怎么想,反正他不会听不到了。 他只在意的唯有——她的心里是否能容纳下他! 爱美人与守江山并不冲突。 他要今世、后世、乃至千秋万世的人都知道他对她的偏爱! 他要用这万里河山为她添一抹红妆十里! - 正在御花园晒太阳的王美人瞧见晏汀捂着鼻子从未央宫方向跑出来时差人上前叫住了她。 宫娥伸指往王美人方向一指晏汀顺着那一束光看了过来。 「这位是王太妃。」 王美人如今已经成为了太妃。 晏汀福身行礼。 王美人瞧见她眼睛红的:「这是怎么了?哀家可是听说,陛下已经让你搬去了未央宫住,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偏爱,难不成你还有不满足的?」 晏汀摇头:「不是。」 王美人笑了:「那便是与陛下吵架了?」 晏汀还是摇头:「我没什么。」 等王美人瞧见庆国公灰头土脸的从未央宫出去时她明了了。 王美人问:「可是庆国公那个老东西?」 晏汀勐的抬头。 王美人搭着宫娥的手寻了一处石墩入座:「那个老东西啊,从高祖皇帝在世时,就仗着自己的身份,狗眼看人低了,死板得很,看谁不爽就要杀谁,估计他是去叫陛下杀了你的吧。」 晏汀的沉默就是回答。 王美人支着下颌思绪飘远:「他们前朝的那些大臣啊,没几个在意大燕的江山的,眼睛都盯着陛下的后宫,民间疾苦他们充耳不闻,可皇宫一旦出了事,芝麻粒大小的事,也能被他们闹出花来。陛下的后宫一旦出了事,他们一个个的就请旨处死后宫嫔妃,你说可笑不可笑?一个国家的兴衰绝对不是一个人的错,可总会有人把过往女人身上推。」 晏汀略有敬意的看着王美人,她见过王美人也就不过三回,却总能被这个奇女子给震惊到。 王美人沖她笑了笑:「若是在意他们这些个老不死的,咱们就不用活了,晏才人,你比本宫命好,新君心狠又有手段,且衷爱于你,他一定能护得住你的。」 他会吗? 晏汀因为惊吓打翻手中的茶壶,所以没有听完那段对话就跑了,所以她是不知道邵准到底是怎么答覆庆国公的。 他会听庆国公的话处死她吗? 应该不会的,以前先帝要杀她,邵准也是护着她的。 可万一他贪婪手中的权势呢?也像其他人一般,将她视作祸国殃民的妖孽? 所以都有可能。 片刻功夫,邵准已经找过来了,王美人瞧见他,主动上前去问话:「皇上可是来找晏才人的?」 说着手就要过来,邵准不留痕迹的躲开,目光盯着一旁的晏汀,她如今低着头,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王美人愣住,转而发笑道:「哀家就不打搅你们的二人时光了。」 「原奴,扶哀家回宫。」 晏汀盯着王美人离去的身影,突然瞧见王美人身旁跟着一个男子,男子背影颀长,看着文质彬彬,王美人与其讲话时,男子低头侧耳倾听,画面看着倒是极美的。 第253页 邵准赶紧问她:「她刚刚与你说什么了?」 晏汀摇头:「没什么。」 邵准不安的又问:「刚刚庆国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晏汀这才回过神:「嗯。」 邵准只看了她一眼,而后伸手揽香入怀:「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后没人敢再对你指指点点,否则我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素手一撑,她看着他,眸子清澈。 邵准疑惑:「怎么了?」 晏汀弱弱的说:「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就得接受怀安的存在,日后史书也会落一笔昏庸。」 没听完她说的话男人又死死将她揽入怀中,像是怕失去她,又像是害怕自己词不达意。 「不在意不在意,我都不在意,汀儿,我要你,我要你陪着我。」 「就当是看在我母妃的面子上,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 「从前都是我的错!」 说罢抬高她的下颌含住她的唇。 他已经失去过晏汀整整两次了,第一次的锥心之痛叫他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思,第二次的烧心之怒也叫他懂得应该怎样去呵护她。 他弯腰捧住晏汀的脸,深情款款,生怕自己说不清楚:「我不在意你之前的事,怀安,怀安就是我的孩子,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另外,我不要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他说这话时的模样与怀安讲话时几乎一模一样。 纯真、清澈、真诚。 晏汀反握住他捧着自己脸蛋的小手一笑:「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他拔出匕首递给晏汀,用匕首尖抵住自己的喉咙,「如果我不算数,你可以用它杀了我。」 站在一旁的李钰看得胆战心惊。 邵准口干舌燥的说:「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应该那样的,那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还在意,你就用它杀了我。」 李钰着急:「陛下……」 晏汀低眸握住匕首柄端。 邵准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他知道以前是自己太霸道了,叫晏汀受了不少的委屈,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哪怕她当真想杀了他都是应该的。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大燕才稳定,国家不能没有您吶!陛下……」 「晏才人,不要啊……」 李钰带着宫娥太监跪地哭求。 晏汀心软的往李钰方向看了一眼:「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所以故意用这样的手段。」 邵准苦笑:「我死后秦王殿下自然会收拾残局的。」 他握着晏汀的手往自己脖颈间抵:「要动手吗?」 「你……」 晏汀被逼得后退。 他咧唇笑着往晏汀方向逼,逼得她一步步撞在了红柱上:「汀儿,如果你不杀我,那我就当你是原谅我了。」 晏汀:「……」 「从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他两眼放光,在等她的答覆。 晏汀改双手握住匕首,眼神里带着犹豫和畏惧,瞳孔之中倒影出的匕首,已经戳红了对方的颈部。 晏汀:「你不要再靠近了!」 他只是稍稍一顿,而后往前逼近,他确实是在与她赌,如果晏汀不敢下手,那就证明他赌对了。 兴许从前他可以用手段囚禁住她,可是现在他只想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邵准低眸:「你抖什么?你怕我死?因为捨不得?汀儿,是吗?」 晏汀含泪摇头:「你别逼我!我才没有捨不得你!」 「当真不是捨不得我?」邵准一笑,「乖乖,那就刺过来,刺过来,刺过来,你就解气了。」 晏汀咬住唇。 邵准轻轻抚摸过她脸颊上的酸泪:「乖乖,其实你不捨得杀我,我知道你恨我,却也想着我,怀安都告诉我了,你在清风堂后院,给我设了衣冠冢,你以为我死了是吗?如果你真有那么恨我,真有那么想要躲着我,就不应该让我的鬼魂留在清风堂的。」 泪水崩塌,她无话回。 是啊,她为什么要给他设衣冠冢呢?为什么呢? 邵准试探性的握住她持匕首的手:「你失忆的那段时间,其实就已经爱上我了,那段时光,我永远都记着,你应该也忘不了吧。」 她怎么会忘得掉! 她怎么会忘掉山花烂漫的仙人谷之夜。 又怎么会忘记自己与他情投意合相拥而眠的画面。 「啊!」 「陛下!」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 以及一缕青丝也落在了地上。 邵准喜极而泣的一把将晏汀揉入自己的怀中。 李钰见晏汀削去的只是邵准垂落的一缕青丝后这才松下一口气。 晏汀搁着下巴在他肩上哭:「你太坏了,你逼我,你逼迫我……」 他埋头髮笑:「我的乖乖。」 「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逼迫我……明明知道我杀不了你,呜呜呜呜……」 杀了他这天下怎么办? 虽说邵准为人是混帐了些,可是没有谁比他更爱燕人了,也没有谁比他当燕皇当得更好。 说句老实话。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邵准为天下奔走张扬肆意的模样。 第254页 晏汀还是不解气的张口咬住了他的肩,邵准微微蹙眉享受着她齿间的锋利。 回到未央宫后,晏汀因哭湿了衣襟,所以去汤池沐浴,只是邵准也跟过来了,没出声的在后面给她捏肩。 他欣赏着沐浴在花海里的润肩嫩肤,还有精雕细琢脸蛋上密密麻麻的细汗,手指不自觉的往下走,水花一颤,晏汀勐的回头推开他,一气呵成的护住胸口。 她警告道:「你出去!」 他捻着手上的水珠在鼻间嗅了嗅,除了汤池中的玫瑰花香,还多了一分晏汀身上特有的草药味,甘甜中带着一丝清爽。 晏汀被他这轻浮的动作羞得无地自容。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汤池水花波动,视线之中,男人踩着台阶下来了,温水侵透他的衣襟,将他精壮的身材显现出来,宽广而有力的肩膀,与窄腰腹肌相互映衬。 他一步步靠近:「怕什么?」 晏汀一指:「你不许过来了!」 「我不过来,只是,后背你够得着吗?」他死皮赖脸的握住她的手腕,「要不给我帮帮你?嗯?」 晏汀:「……」 「这……这是白天。」 他轻松搂住她的腰肢:「白天才好看清楚!」 汤池水汽氤氲,人像是喝醉了。 「你这样……」晏汀说,「我就真成了妖女了。」 「我的乖乖怎么就成了妖女?」他埋头在她的肩颈上。 「他们说你以前不重女色,却偏偏与我青天白日的……」晏汀涩得缩脖子,「不是我勾引的又是什么……」 他笑:「错了。」 晏汀顺着话说:「什么错了?」 他又笑:「你不是妖女,朕才是昏君。」 晏汀会心一击。 她第一次发现他生得竟如此英朗。 笑容是如此的勾人。 其实早应该发现了不是吗?早在她失去记忆的时候,早就已经发现了邵准的英气,只是后来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的手臂青筋冒起,与通透的皮肤相得益彰。 晏汀素来觉得男人手臂上的青筋是一个让人脸红的风景。 如今更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若那些朝臣来找你,朕就与他们说,不是你勾的朕,而是朕,纠缠的你。」 他轻轻咬了她耳垂一下,晏汀就被烫得浑身打颤。 「把礼仪嬷嬷教的都学给朕看。」 晏汀红着脸扭头。 「乖乖。」 晏汀终于松唇:「我不会伺候一代君王的本事。」 邵准静静看着她。 晏汀覆唇轻轻碰了他的脸蛋一下,深情而克制的说:「我只会……伺候自己的夫君。」 邵准:「……」 像是烟花在脑子里瞬间爆炸了。 除了绚烂与愉悦。 别无其他。 听见那温水勐的拍打在池壁上。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落了地。 满池子的玫瑰失了颜色。 第92章 李钰看着蹑手蹑脚从自己寝宫里出来的皇帝不禁感嘆道:这还是从前那个孤军深入敌营的少年将军吗? 大殿内的宫娥们倒是不敢看也不敢说什么, 邵准自行穿上玄色蟒袍后轻手轻脚入内殿,在香榻上的红润的脸蛋上落了个香吻后,才开始这一天的早朝。 入朝堂, 他神色严峻, 让人不寒而慄,这便有了君王的样子,比起先帝, 更有几分明君的气骨。 自邵准上位后, 朝局改革换面,涌现许多新鲜面孔,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一辈, 各个朝阳似火,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力争力谏不休。 偶尔邵准也会对这种朝堂辩论感到厌烦,但更多时候是会从中得到救国良药,他也会在各位大人们争得头破血流之时,出来主持大局。 他才上位不到半年时间,可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对其的功绩称赞有佳。 「好了!」邵准及时止住,「关于新科考试一事,朕心中已有打算, 二位大人不必再为此事争吵不休了。」 「是。」 李王二位大人退回去。 邵准扫视朝堂:「朕倒是有件事要与各位大人说说,朕想废除后宫, 立晏才人为皇后……」 话未毕,堂下已然议论纷纷。 「这……」 这可是亘古未有过的大事啊! 邵准起身, 无视群臣的意见,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朕以为, 一夫一妻之道,乃中家之道,更是兴国之道,身为一国之君,自应该以身作则,不应贪图享乐。」 「故而,思前想后,特废除后宫,提晏才人为皇后。」 他的话不无道理,古今多少皇帝坏在这个「色」字上的,群臣听皇帝有如此大志,自应该支持。 于是异口同声跪叩:「陛下英明……」 邵准欣然一笑让人散了朝。 退朝后傅少奇找到了他,是来汇报裘逸轩的事情的。 「如今人已经找到了。」傅少奇说。 裘逸轩! 邵准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傅少奇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邵准扯唇,「自然是国事私事一起算了!」 裘逸轩不紧是他的政敌,还是一个妥妥的情敌,四年前若非他从中作梗,邵准也不会与晏汀分开那么久。 如今新仇旧帐一起算! 第255页 大燕天牢阴冷,春日的阳光也照不进去,四处散发着一股腐朽味,让人不禁眉心一紧。 守牢的抬手请邵准里边请。 入内,过两三间牢房,抵达关押裘逸轩的刑房,此刻他被人掉在空中,只有两只脚尖着地,看起来十分辛苦,满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上的衣服上有血,应该是用过刑了。 牢房搬来椅子伺候邵准入座。 正一缕日头,穿过窗叶入室,唤醒了裘逸轩,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一副胜者姿态的邵准时,他恨时运不济的仰头苦笑起来。 李钰担忧:「陛下?」 邵准风轻云淡的抬手让他退下,他捏着一块青色的手帕在鼻尖嗅着,总算可以驱散这牢房的恶臭味了。 而裘逸轩在看见他手中绣有「汀」字的手帕时慌了:「你……你找到她了?你把她怎么样了?」 邵准笑:「自然是……」 尾音百转千回,引人无限遐想。 而一旁的李钰算是看明白了——这是杀人诛心啊! 「她不会跟你的!她都记起来了,她不会跟着你的,你别痴心妄想了!而且……而且她跟别人有过孩子了?她很看中那个孩子,难不成你堂堂君王要留着她与别的男人的孩子!你忍得了这口气吗?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和我一样,也都得不到她哈哈哈哈,你不过就是个接盘的而已哈哈哈哈……」 邵准噙着一抹笑意盯着快要发疯的裘逸轩淡淡道:「什么别的男人的孩子。」 裘逸轩瞬间呆滞。 邵准掸了掸肩上的灰尘:「那孩子就是我的。」 裘逸轩:「什么?!」 邵准笑道:「怀安怀安,怀恋以安。这,你都瞧不出来?」 裘逸轩:「……」 高大的身形徐徐而立,邵准临走留下一句话:「按大燕律例处置。」 「是。」 才回过神来的裘逸轩。 「不——」 「这不可能——」 打了一场胜仗的邵准从天牢里出去时皱着个眉头,不知是日头太大还是他想到了什么,站在一旁伺候的李钰和旺儿都不敢向前。 忽然他开口问:「晏汀呢?」 李钰上前:「在怀安那儿。」 「怀安?」邵准眉头紧锁,「以后不许叫这个名字!」 因为他知道怀安的「安」自不是用来想念自己的。 李钰:「……」 「是。」 变脸比变天还快的皇帝! - 前朝皇帝主动提出废除后宫一事很快就传入了后宫。 小宫娥们纷纷羡慕不已:「可见陛下对娘娘您的宠爱了。」 晏汀羞着脸没应。 怀安也跟着在一旁逗趣她:「哇塞,舅舅对娘亲好好哦,娘亲脸红了娘亲脸红了。」 晏汀佯装生气的指了指功课:「今日功课未完成就不许午睡。」 闻言怀安哼唧唧的埋下了头。 邵准来时见到的正在晏汀支着腮两眼放光的盯着窗外的画面,一旁的怀安正在完成国学夫子布置的功课,一旁的小宫娥见到他来行礼问好。 晏汀闻声前去相迎。 怀安更是乐呵呵的爬起扑进他怀里要抱抱举高高。 邵准抱着怀安,心思却全在晏汀身上:「今日功课做得如何了?」 怀安乖巧的跑去拿过功课给邵准亲自检查。 邵准扫了一眼:「嗯,不错。」 怀安:「嘻嘻。」 察觉到目光,晏汀看过去,邵准不留痕迹的挪开眼,故作高深道:「今日的基本功练了吗?」 怀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 因为他想学武,邵准就请了老师来,首先从基本功练起,前期要吃不少苦头呢。 邵准严厉道:「去院里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再进来。」 怀安努努嘴往外走:「是。」 不过素来心疼孩子的晏汀看着倒是有几分捨不得。 她理论道:「他还小,外边日头又大,半个时辰,会不会太久了?」 邵准不以为意的盯着庭院里个头已经长到他大腿的小男孩说:「玉不琢不成器,我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 「好了,」邵准推着她入殿,然后顺手合上了门,「慈母多败儿。」 晏汀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邵准推着她入座后,也不曾起身,两手压在椅子上,将她圈在一隅之地,「你何时让他改口叫我一声爹爹?」 晏汀:「……」 他像是故意离近,温热的唿吸交错纠缠,气氛瞬间就变了。 晏汀弱弱道:「什么爹爹?」 明知她的故意装傻,他也不戳穿,今日朝堂上的事,她也不可能不知道。邵准一笑:「他不好改口,那你先改口?」 「改什么?」晏汀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他盯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眸子又亮又坏,含着调戏人的笑意。 他贴着她的气息蹭,语气像是喝醉了:「昨夜你在榻上是怎么唤我的……」 晏汀:「……」 湿润的唇瓣轻轻刮过她的脸颊,登时整个人都麻掉了,他还故意的用手去捏她的弱点。 晏汀本想去阻止,却一头栽入了他怀里,只能脑袋抵着他的肩,两眼涣散的盯着殿外的人影,用无声的喘息控诉着他的放荡。 第256页 「这是……」 晏汀被迫塌下腰。 「……怀安的床。」 他随手扯下了罗帐,踢掉皮靴爬上榻:「你别乱动,不会乱的。」 闻言她只能不再动弹了,否则一会儿怀安回来午休,发现他们之间的……可就不好了。 他蔫坏蔫坏的撑在上方看了她许久后单膝跪在了地上。 霎时纤纤玉指穿进了他的发梢间。 …… 躺在她下方的男人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的窘态,香枕一旁丢了一本展开的画册子,画册里的画面是一副「鸳鸯戏水」的旖旎风光。 晏汀哑了声音,眼睛瞬时红了。 委屈得要命!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 「朕特意拿过来想与夫人好好探讨探讨一二……」 「……」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现在的邵准比起四年前坏多了,四年前的他是明着坏,现在的他是蔫坏蔫坏的。 可是…… 她往外扫了一眼,怀安的人影清清楚楚,又看了一眼计时的水漏,她实在是害怕怀安闯进来。 邵准也是瞧出了她的这份心思。 「你……」晏汀气得上拳锤他,「一会儿怀安进来看到了可怎么办?」 话毕,院内的怀安实在是撑不住的沖殿内嚷嚷了:「舅舅,什么时候好呀?怀安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邵准枕着胳膊:「再忍忍。」 这句话何尝又不是对晏汀说的呢! 怀安满头大汗的往门口边挪,晏汀瞧见那人影越来越近时,彻底慌了神,挣扎着要从榻上下去,她这么一挣扎,躺在榻上的邵准也不好受,几乎是果断翻身用手捂住她的唇。 怀安凑着耳朵听屋内嘎吱嘎吱的响声:「舅舅?娘亲?你们在干嘛呀?怀安怎么听到床在摇?」 邵准冶艷一笑,松开晏汀的唇,然后轻轻捂住,他不紧不慢的应付怀安:「过去蹲好。」 「可是……」 「否则加练一个时辰!」 「好吧。」 如此怀安只能不甘心的回到庭院中继续蹲马步。 另一边香汗涔涔的晏汀也终于喘了一口气。 她哑着声音推:「怀安他还小,外边日头那样大,你这样会晒坏他的。」 「男孩子糙点没事。」他理直气壮的说,「就该让他吃点苦头!」 晏汀:「……」 他忽然想到什么转而又笑道:「更何况也不是孤亲生的,就当是为他那爹爹向孤赎罪了。」 「你个混帐!」晏汀又恼又羞,「这下说出心里话来了吧!」 「你去问问,天底下哪个皇帝替别的男人养孩子的!」提到这个邵准也气,「也就朕太宠你了!」 晏汀抿了一口唇。 他覆唇吻了吻晏汀密汗涔涔的额发说:「汀儿,说不在意都是假的,我真的很在意,你与他的那几年。」 其实晏汀本应该把孩子身世的真相告诉邵准了,只是如今的她思绪被摇曳的日光刺得飘去不知何方。 她紧紧搂着邵准的脖子张口咬着他的肩肉。 邵准又被刺激到,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压抑而沙哑。 「我们早点结束,他就早点休息。」 好看的眉头一皱,她回头呆呆的盯着他。 那一瞬间邵准就已经投了降,五息过后怀安也得到了解放。 只是他入殿时隐约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回头问自己娘亲。 娘亲却红着脸连头也不敢抬。 第93章 如今邵准每次寻觅晏汀都得去先找到怀安, 明明他才新婚蜜月,怎么就过上了婚后养崽的生活?要这崽崽是他自己的也就忍了,偏偏这崽还不是他的, 随着怀安年岁见长, 五官越来越明朗,他总能从怀安的眉眼间,瞧出别的男人的影子, 如此他越发不爽, 可是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晏汀到了夜里还未归来,邵准批阅完日间的奏摺后,带着李钰提灯去怀安居住飞羽殿寻人, 未入门已经听见了怀安的惨叫声。 估计是惹祸了! 似怀安这么大的小孩正是爱惹祸的年纪! 进去, 外殿没有人, 内殿里,怀安趴在榻上,光着膀子躺着,背后泱红一片,晏汀正坐在一旁,用手捂着怀安的嘴,床尾处跪地的太医,抓着怀安的右腿, 咔嚓一声给他正骨。 「啊——」 怀安疼得脑袋一抬又砸入香枕。 太医低头擦擦汗道:「好了,不过不能下地行走,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公子的伤得好好养着, 还要吩咐厨房熬些补血的骨头汤来。」 晏汀请宫娥去送太医, 转头严肃的训斥怀安:「让你调皮爬树, 如今可好了,幸亏没摔断腿,否则我该怎么跟你爹爹交代。」 怀安努嘴没说话,眼角还挂着泪珠。 太医见到邵准弓身行礼,邵准免礼让他离开,然后缓慢的走到晏汀身后,怀安比晏汀先一步瞧见他,现在的他也不害怕邵准了,因为有晏汀撑腰,所以只是叫了声舅舅。 晏汀闻声看过去:「你怎么来了?」 邵准无奈:「房中无人,何以入睡?他这又是怎么了?」 怀安哼唧一声:「我从今日从树上摔了下来。」 晏汀抠了一大块冰凉的膏药在手里边,然后用温热的手心搓开,轻轻敷在小孩背后的青紫处,手法温柔且娴熟伶俐。 第257页 怀安感觉凉意,回头看了一眼。 晏汀边揉边说:「太医说了,这药得换三次,力度如何?」 怀安点点头。 晏汀一笑:「那娘亲把药留在这儿,明日一早叫宫女给你换。」 「不要!」怀安耍小脾气,「我就要娘亲给我换!从前在清风堂时,怀安受伤了都是娘亲给换的,怎么现在又要别人来?娘亲有了夫君就是不是不疼怀安了?!」 邵准:「……」 他当时就想问候这小孩一嘴巴子! 他还没说他抢了自己追了整整十年的女人呢! 现在人娶是娶到了,可还得分一半给他,他这份苦楚找谁说去。 其实也不怪怀安这么想,他原本就是个没爹没娘的人,从小与晏汀二人相依为命,早就已经习惯了晏汀围着他转的生活,可是现在邵准要来跟他抢他的娘亲。 他实在是害怕得紧。 也特别委屈,以为晏汀不疼他了,至少没有以前疼了。 晏汀无可奈何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娘亲怎会不疼你。」 怀安突然冒出哭腔:「因为你要把我送去安鋆给我阿爹。」 晏汀:「……」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当初接受嘉兴的委託时,她就答应了要送怀安去安鋆,现在安鋆国事已定,此时将怀安送回去最合适不过了。 可是她却不知道怀安根本就不想离开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见除血缘关系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开启一段完全陌生的新生活。 他不想要这种双脚悬在空中的感觉。 晏汀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怀安哭过以后人就睡了,只是还死死拉着晏汀的手。 邵准压低声音说:「走!」 晏汀指:「他拉着我手。」 邵准见状就要去强行瓣开怀安的手,晏汀阻止无果,怀安揉着眼睛睁开看着两眼,鼻子瞬间红了。 「娘亲要走?」 晏汀摇头:「没有。」 怀安干脆把脑袋枕在了她的大腿上,这个架势,铁定今晚是不放人了,晏汀转头沖邵准使眼色,邵准满脸写着「无奈」二字,不过还是拗不过晏汀,只能甩袖离去。 翌日与傅少奇坐在一起讨论朝政时,他还在为了夜里的事黯然伤神,连傅少奇说了什么也没有听见,乍然一回神时勐的发现傅少奇正在以一种极其无奈的表情盯着他,邵准不自在的动嘴问:「安鋆怎么了?」 傅少奇嘆气:「你如今还在意安鋆发生了什么事?」 邵准:「……」 毕竟是国事,傅少奇也不会耽搁,于是又把安鋆的近况说了一遍:「安鋆王病危,因其膝下无子,册立阮天浩为储君了,现在安鋆是阮天浩监国,日益操兵练马。」 尤记得上次阮天浩的场景,那是在长使一战结束后,他对着邵准磕头拜了三下,眸子里的愧疚都快溢了。 其实按理来说阮天浩不欠邵准什么了,因为邵准还是排头兵时,他夜里孤军深入敌营烧毁安鋆的粮草后,在逃回大燕途中被阮天浩围困,阮天浩下令收兵放他归山。 长使一战时傅少奇也受过阮天浩的恩惠。 所以如今他们才是真正的敌人。 阮天浩此人志向不小,如今操兵练马必然别有目的,但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邵准也有了打算。 他指着桌上的各国地图说:「安鋆、萧河、楚汶、南旸,一直对我大燕虎视眈眈,萧河与楚汶更是在长使一战时对我大燕北面屡屡发动进攻,夺去我大燕近四座城池,这个帐,是时候算一算了。」 手指在地图上来回比划。 他说:「萧河,与我大燕以萧河为界,作战得靠水兵,但我大燕帅将无人精通水战的,将来必定吃亏。」 「楚汶,夹在安鋆与萧河之间,国力薄弱,不足畏惧,不妨先放着。」 「南旸,国中前朝势力与新朝势力冲突,只需等他们自相残杀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 邵准一指指着西面的安鋆:「灭安鋆!」 傅少奇被他说得热血沸腾,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打了。 - 陈自修时常来宫里寻邵准玩,已经数日没有与晏汀同过床的邵准,就只能把「家丑」外扬了。 陈自修在听了他的事情后,也是有感而发的吐口水:「我家那位又何尝不是如此?自从我们生了第三胎,如今我就再没了二人世界。大儿子读书了,她得陪着,二儿子摔了她得看着,小儿子睡觉她得哄着,我,我就是那个多余的。」 邵准更气更恼:「我邵准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那小子的老爹抢了我的女人四年也就算了!他如今还要来抢!最气人的是,我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我……」 他踢翻了凳子:「我气死了!」 一旁的李钰万万也想不到刚刚还在朝堂上对着群臣骂「那就打——」的暴君因后宫的事生气只是踢翻了凳子怒骂一句「我气死了」。 陈自修愣住:「那你确实是比我惨点,我好歹是自己亲生的。」 邵准:「……」 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纯属伤口上撒盐呢这是! 也是,陈自修受的气好歹也是自己亲儿子给的! 第258页 「我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兴许!可能!爱上过别的男人!还……还为他生出了个孩子,我就!忍受不了,恨不得找到那小子把他给撕碎了。」 只是同样有儿子的傅少奇却没有二人的痛苦。 两个人原本是抱着找安慰的心情去问的傅少奇,却被某人秀了一脸的恩爱。 傅少奇听完二人的事迹后只是非常单纯的问了一句:「啊?这样吗?可是嘉顺不这样啊!」 从傅少奇欠揍的表情上看,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故意来炫耀的。 「我夫人从来不会为了小孩晾着我哎!反而是因为我冷落了小孩,大概是因为我在她心中比较重要吧!」 邵准:「……」 拳头已经硬了。 陈自修:「……」 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今天说什么也得来一场了! 因为这已经不是傅少奇第一次秀了。 不过傅少奇的话倒是点醒了邵准,或许在晏汀心目中他真的不重要吧,毕竟晏汀原谅他还是因为德裕贵妃的遗言。 他这是属于子凭母贵了! 夜里他去到飞羽殿陪晏汀与怀安用晚膳,进去后就用一双充满幽怨的眼神死死盯着怀安。 还是李钰提醒了晏汀一句晏汀才发现邵准来了多时。 李钰:「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晏汀赶紧起身请他入座一块用饭,邵准带着委屈的情绪做好,晏汀看见后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又被怀安给打断了。 这小子就知道抢他的皇后! 找个什么法子把他送回到他的生身父亲那里去好呢? 「啊……」 闻声晏汀连忙放下筷子握住怀安被热汤烫红的小手吹。 「没事吧?」 怀安摇摇头:「疼。」 晏汀笑着说:「让你那么不小心,娘亲给你吹吹就好了。」 邵准见状也叫了一声。 晏汀看过来:「你又怎么了?」 邵准眨眨眼睛:「我也被烫着了。」 晏汀只是淡淡的扫过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邵准:「……」 差别有那么大吗? 小鬼头怀安早就看穿某人的把戏,因为这已经不知是多少回邵准学他争宠了,他还故意对着邵准吐了吐舌头,表情充满挑衅。 怀安暗暗吐槽道:「东施效颦。」 邵准:「……」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就无法无天了?! 邵准一拍桌子站起来,晏汀顺手递了个玉碗过去,他看了一眼,娴熟的接过盛汤放到晏汀跟前。 气死了! 用过饭,邵准没走,他也忍够了,直接开口说:「我依稀记得怀安的爹爹还在世啊,你说他会不会很想念孩子呢?虽然你们离了,但也不能不叫他见孩子吧?这样实在不好。」 怀安:「……」 邵准无视他又继续说,话里话外都是对小孩的关心,可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也就他自己清楚了。 「汀儿,虽然我不知道那不知好歹的男人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与你分开的,但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爹爹呀,你也不能不给他看孩子吧。」邵准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 晏汀在听到这句话后当真了。 而且她好像听说安鋆王病了。 万一撒手归西…… 思罢,晏汀说:「怀安,你想去安鋆看看你阿爹吗?他应该想见你的。」 不等怀安说,邵准先打断,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教导他:「怀安,怎么说那也是你爹爹,你再怎么怨他也不能不认啊,做人不能不孝。」 怀安:「……」 就你清高就你孝顺! 晏汀接着邵准的话说:「怀安,过去看看吧。其实这些年,不是你阿爹不来找你,而是他压根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娘亲没告诉他,不过他见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男人竟然不知道怀安的存在? 难不成晏汀是离了才怀的? 想着邵准的拳头又硬了。 他倒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让晏汀怀上孩子后那么不负责任的就跑了! 其实怀安也是想见亲爹一面的,可是他又记恨爹爹从未来寻过他,如今在听了晏汀的话后,他揉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答应了。 「嗯嗯。」 今夜晏汀跟着邵准回了未央宫,从她沐浴时某人就已经开始毛手毛脚了,然后不等她擦干净水,就被人打横了抱上龙榻。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柔和,兴许是二人许久不曾弄过,今日的气氛是格外的美妙动人。 邵准握住她的脚踝往上摸。 「你……」 晏汀想要往上走又被人掐住给摁了回来。 见她红成鲫鱼,邵准兴致大好。 邵准故意挑逗:「皇后娘娘。」 晏汀声音发颤:「什么?」 「前朝的大臣日日都在催促朕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 「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帮朕一下?」 他抱着晏汀坐在了未央宫院内的吊椅上,欣赏着满园的绿叶与似乎触口可及的星空。 李钰守在外面不敢让人进去。 晏汀从前从来不知他竟然对付人的恶趣味有那么多。 夜里的风带着氤氲的水汽,也打得她浑身湿透,整个人像是溺在水里。 第259页 他爱不释手的吻着她湿漉漉的额前乱糟糟的碎发。 等到晏汀再次进入汤池后她才想起来回復刚刚邵准说的话。 邵准入池从后拥着她:「汀儿,你知不知道,只要想到,你也曾这样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我就要嫉妒得发狂,我就恨不得撕碎了你,今日更是恨不得飞过去,撕碎了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竟然让你孤儿寡母的在清风堂待了四年。」 难怪他今日那么疯狂的想要占有自己。 说着邵准可怜巴巴的蹭着她肩部最柔软的肌肤:「给我生两个孩子吧,这样我能少嫉妒些。」 「噗……」 「你笑什么?」邵准扳过她的脸蛋,在目光盯住她的唇时,下一秒就堵了上去。 后来晏汀想趁机爬上岸,可还是被人抓着脚给拽入了欲望的海底。 …… 「孩子不是我的。」 邵准意识到晏汀在混乱之中说出这句话时是在她入睡后。 因为当时水花四溅,他又在意乱情迷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晏汀说了什么,现在突然记起…… 「……嗯?」 晏汀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睁眼看着将自己搂腰抱起的人。 邵准急切的问她:「你刚刚说什么了?」 晏汀皱眉。 邵准说:「在汤室时。」 晏汀细细去回忆方才在汤室自己说过什么话时登时红了脸。 邵准以为她记起:「快,说。」 晏汀扭开头:「不要。」 「快!」 瞧见对方的表情认真,晏汀犹豫数秒后捂着脸说:「你走。」 邵准:「……」 晏汀从指缝里看他,发现他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还以为自己说的他不满意,于是补充到。 「还有……喜欢这样。」 「不……不是这个。」 邵准也脸红:「我不是问你这个。」 晏汀拿下手:「那是什么?」 邵准抿了抿唇看着她。 忽然晏汀脑光一闪,她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怀安不是我的。」 瞬间黝黑的眸子进了光,晏汀第一次发现邵准的眼睛可以变那么大,又那么圆那么亮,竟然可以装得下浩瀚星海。 晏汀浅浅一笑:「怀安不是我生的,我也没有别的人。」 说完她就勐的撞入了邵准的怀里,他搂着晏汀的脖子细细的嘬了嘬。 又捧着她的脸亲吻。 晏汀红着小脸告诉他:「可是怀安真的是你的侄儿。」 邵准:「……」 「——他是嘉兴公主与安鋆王的孩子。」 - 自从邵准知道怀安不是晏汀的儿子还是自己的亲侄儿后,他说什么也不肯怀安去安鋆找他的亲生父亲了。 因为马上就要开战了,他害怕怀安在路上遇到危险。 可是怀安却是铁了心的要去见一面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跟晏汀说:「我去一趟就回来,不会留在安鋆的,我要跟娘亲舅舅一起生活。」 邵准纠正道:「是舅舅舅妈!」 怀安:「……」 晏汀瞬间破涕为笑的窝进了邵准怀里,送别怀安后,傅少奇也开始招兵买马准备整装待发。 - 又是李钰不能听也不能看的一夜,不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要是新皇帝,可比从前的老皇帝会折腾人多了,他很少能瞧见晏汀午前醒过来。 李钰背着手在月光底下踱步,忽然听见殿内传来声音,邵准只穿着一件敞开领口的中衣打开门,满头大汗的急忙叫太医。 「传太医——」 太医来了后,隔着床幔替榻上的人诊治,也不敢去看散落在地上的衣襟,如今正值寒冬,李钰怕邵准着凉,只能再一次递去外袍,邵准看了一眼扯过,随手披在自己身上。 太医一边诊治一边问:「皇后娘娘有什么症状?」 邵准尴尬道:「方才……她出了一点血。」 太医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邵准想要孩子已经数个月了,可以说是朝思暮想,如今真有了,却没有想像的喜悦,而是还在担心晏汀的身体。 「可是刚刚她出了血。」邵准说,「你再给她好好检查检查。」 太医笑着爬起来回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行房事的,所以才会流血 所幸胎儿无恙,皇后娘娘也没事,所以陛下请放宽心吧。」 一直到太医走邵准才意识到自己快要当爹爹了。 倒是晏汀又气又恼的朝他身上砸闷拳:「都是你害我丢人!」 邵准:「……」 他不管不顾的一把搂住晏汀的后腰,恨不得能将她揉入身体里,可算没有白费他这些日子吃的那些大补的药,可算不要再听陈自修那些嘚瑟的话,几乎要喜极而泣的狂吻她的背。 晏汀也紧紧搂着他。 他低头亲了她一下后,骤然抱着人举高高喊:「我终于要有孩子啦——我要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