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炮灰女配,美食赢家》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炮灰,赢家》作者:逾淮之橘【完结】 文案: 安乐穿成了书中恶毒女配,会被原书男主弄得家破人亡、死无葬所 安乐:?这不得跑? 转头嫁给她最爱的纸片人,沉醉于她最爱的料理事业 宁禾镇突然出现了一家从未见过的烧烤摊 摊主老闆安乐人美声甜,手更巧 飘香的烤苕皮、挑战人心脏的烤脑花; 最最最最让人期待的,莫过于摊主的盲盒菜单 是手撕鸡?是担担面?还是荷花酥?或是御味果卷? 渐渐安乐发现,囊中不再羞涩 路边摊换成了酒楼 连锁店遍布了全国 原书男女主成了她的常客 还有数不清的名人政客,争先恐后订座 只是…… 为何家中美人相公,总是有事无事勾我手心 净扯些荒唐的理由拐我入房 救命,她做美食,可她不是美食啊! 【护妻宝状元郎】x【护夫宝小天使】 【天作之合】【励志人生】 【美食日常向】 1v1全文无玻璃渣,齁甜 第1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街道被浓雾笼罩。 灰濛濛中,一股馋人的香气弥散开来,勾得路人腹里虫儿咕咕直叫,忍不住停下脚步,寻着香味在迷雾中前行。 走进些,雾里有团暖人的橙光在摇曳。 光把迷人眼的雾驱走,就见包着头巾的小姑娘笑弯了眼睛看过来:「客官要来碗小面尝尝吗?」 她手中捧着土碗,碗里装着红澄澄的面汤,细细的面条被堆砌在正中央,上面零星撒了几颗翠绿的葱末。 「咕噜——」 路人不由自主吞咽口水,这味道太香了!辣椒的香气里混合着油香,缠缠绵绵蹿进鼻腔,直冲上脑。 「来一碗小面!」 「好叻。」 小姑娘笑着把面放到简陋的木桌上,扯过抹布擦了几下破旧的凳子,殷勤招唿路人坐下:「客官请慢用。」 当即路人如饿狼捕食般,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大口吃面。 半响,路人放下空空荡荡的土碗,他揉了揉肚子,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在这泛寒的清晨能吃上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让他对新的一天都充满了期待。 他从袖口摸出几枚铜钱放到桌上,同小姑娘闲聊:「姑娘看着眼生,是刚来镇上吗?」 小姑娘手脚麻利地收拾桌上餐具,乐呵呵地回答道:「是叻,今天头回出摊,也不知道镇上的人喜不喜欢吃我这道面。」 「就沖你这手艺,怎么可能不喜欢。」 路人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随后他又多嘴问了一句:「小姑娘贵姓?你明天还来出摊吗?什么时辰来?」 小姑娘笑了笑:「免贵姓安,叔您唤我安乐便是。明天若是没什么差池,我应是卯时来开摊。」 「那感情好,这时辰我正好路过这里。」 见路人还不打算走,安乐随口问道:「昨日我在镇上闲逛的时候,看见街中有座好气派的宅子,那是谁家的?」 提起那宅子,路人满脸羡慕:「那是陈员外家的宅子,今年陈员外的儿子考上了童生老爷,乡里乡亲都在说,陈员外家要出官老爷了。」 听到这安乐忍不住腹诽,陈员外家可不就是要出个官老爷吗。 陈员外的儿子作为这本早古小说的男主角,出身虽然低了些,但靠着男主光环,科举之路畅通无阻,成为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本来安乐与他也没什么交集,可坏就坏在她好死不死穿成了书中恶毒配角、男主的未婚妻。 身为配角,手持男主未婚妻这种人设,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要是她去照镜子,分明能看见左脸上写着感情,右脸上标着试金石,彻头彻尾的促进男女主感情工具人。 这还不跑? 正好原主的继母张氏在知道她身上这门亲事之后,便开始暗自筹谋,要她吐出这门「好亲事」,让继妹替嫁进入陈家。 安乐打蛇随棍上,立刻挑了个时机佯装无意随口告诉张氏她愿让妹妹替嫁。 当时张氏便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她是好姐姐,愿意为妹妹着想。 然而转过身,张氏立刻变脸。 张氏根本不信安乐会把这么好的亲事让出来,平日里这个丫头鬼精鬼精的,一肚子坏水,她会捨得让别人替嫁? 那可是陈员外家! 村里多少姑娘愿意嫁过去,哪怕是做个妾室,也不愁吃喝,还有人伺候。 要不是安乐那个早死的娘曾经救过陈员外的性命,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到她身上。 张氏二话不说,背地里请了媒婆给安乐看人家。只有把她嫁到别人家里,替嫁的事情才算真真正正地稳妥。 被蒙在鼓里的安乐看她日渐舒心的样子,还以为张氏真的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直到偶然偷听到张氏和媒婆的对话,她才知道张氏竟然想把她嫁出。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安乐拿着私房钱,伪装成出摊商贩,独自来镇上打听原书男主的事情。 张氏不是特别想要这么亲事吗?那她便毁了这门亲事,要张氏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2页 「砰!」 巨响将安乐从思绪中唤醒,她下意识寻声看去。 就看见一个粗衣大汉站在背后,摊位上的东西七零八落撒了满地。 大汉在狼藉中翻出根黄瓜,往衣服上擦了几下,也不怕安乐会反对,「咔嚓咔嚓」啃得异常地香。 他抬起吊三角眼,细小的眼瞳转过来,略微荤黄的眼中闪过狠光,他对身后的人招招手:「把她给我带回去。」 话音落,几个庄稼汉从他身后走出来拘谨站到安乐面前。 他们讪讪地看着安乐,手指微动,却谁也没真上手。 离家不过两个时辰,张氏居然发现她消失,并且还找了原主的堂兄来逮她。 安乐暗道失策,但面上依旧平和:「我做了什么要劳诸位大驾,以至于这大清早的扰我生意。」 堂兄啐了一口,把剩下的小截黄瓜随意丢弃到地上:「别跟我耍花招,姑姑已经给你看好了人家,你就应该乖乖呆在家里等着出嫁。」 「嘁。」安乐冷笑一声,「我要嫁人这么大的事儿,我居然最后一个知道,牛逼啊兄弟。」 村里的人早就习惯她时不时冒出一句听不懂的话,因此没有人任何接她的茬。 那边堂兄看她这般不识抬举,一脚踹翻仅存的摊子,流里流气道:「我就问你走不走?」 这动静吓得吃面的客人脸色发白,却也不敢站起来离开。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莽撞伤害无辜的人? 安乐把食客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中生出恼意。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打扰她的食客用餐。 她紧咬牙关,抬手拦住他们冷冷地说:「别打扰我的客人用餐,等客人走了我便随你们回去。」 庄稼汉们也不想惹多余的祸事,纷纷劝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就按安乐说的办吧。」 见所有人都帮着安乐说话,堂兄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 只是争取出来的时间并没有让食客细细品尝,一个个三两口扒拉完面条,连嘴都没擦,放下铜钱拔腿就跑。 没了食客,安乐才不言不语收拾残局,然后带着傢伙事跟着他们回村去。 回程路上,其中一个庄稼汉忍不住对安乐说道:「安家女娃子,你也别怪叔和你哥来逮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可以抛头露面做这等买卖。」 「是吗?」 她不冷不热地回道。 就在此时,走在前头的堂兄突然回过身,猝不及防一脚把她踹得趔趄。 安乐被踢得突然,整个人往后倒去,幸好庄稼汉扶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滚到路边的沟里去。 堂兄才不管她如何,恶声恶气地训斥她:「谁教你说话这么阴阳怪气?若是再让我听到你用这种调调说话,我就替姑姑教训你。」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肉里。 更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抓烂他的脸、撕烂他的嘴。 但是理智却在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劝诫道:现在敌强我弱,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她会要这些欺辱过她的人跪着给她磕头认错。 因为路上闹了这一出,接下来的路气氛变得特别沉重。 走到村口的时候,安乐被路边抱团的一群人吸引住,他们围着一个身穿青色布衫的清痩男人。 男人背着背篓,明明处在下风,却依旧不见慌乱。 他面色暗黄、脸颊凹陷,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因此才会瘦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 围着他的人摇头晃脑,轻浮奚落:「啧啧啧,让我瞧瞧这不是我们村里的大才子许裴昭吗?」 安乐瞳孔勐震,下意识看向许裴昭。 不为其他,因为这本早古虐恋小说安乐最喜欢的一个角色就是许裴昭。 在小说里,许裴昭出现的时候剧情已经走到中后期。 他出场便是金科状元,风光霁月、光彩照人,宛若仙君入凡尘。 京中未嫁姑娘无一不倾慕于他,但他始终保持孑然一身,不过分靠近女子。 有书粉曾经讨论,许裴昭可能最爱的是男主。因为男主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为了男主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但他分明是言情小说中的异端,书粉却对这个角色恨不起来,只因作者把许裴昭刻画得太好了。 如今他却以这般可怜的方式出现在了安乐面前,安乐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一唿一吸都是痛。 那伙人看许裴昭毫无反应,更激起了欺辱人的心思:「听说你娘快死了,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让你娶个媳妇回去?」 「快别说了,再说许大才子就要哭出来了哈哈哈哈!」 「哎哟喂,我们许大才子要娶媳妇,怎么看得上村里这几个村姑?」 「可拉倒吧,就许家那破屋,地都没有,哪家人会想不开把闺女嫁他?」 一声声挖苦令许裴昭眼底冰冷,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他锁定带头的那个人,对方积叠几层肥肉的脸在放肆讥笑,粗狂的笑声从斑黄的齿间传出,让人作呕。 许裴昭薄唇微张,正准备还以颜色,却听到宛若黄鹂鸣啼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我愿意嫁给他。」 第2章 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声源,看见布衣少女眼色纷纷变得怪异。 第3页 那边围着许裴昭的人互相交换眼神,随后轻蔑地说道:「这不是要嫁到陈员外家做阔太太的安乐吗?说话这么口无遮拦,也不怕陈家来退婚?」 「关你屁事。」 安乐狠狠瞪过去,气不打一处来。 这帮人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每一句话都在精准踩雷。 她正因为这破婚事烦得不行,甚至还被逼迫着要嫁给一个她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路人甲。 他们倒好,谈笑间就拿这件事来怼她,往她伤口上撒盐。 她上前一步,讥诮地说:「瞧着一个个都是该顶天立地的样子,嘴却跟村里的阿婆差不多,丢不丢人?」 「你骂谁八婆?」 「谁应是谁咯。」 「你!」 那人被气得捂着心口大口喘气,但安乐心里头却舒坦了。 刚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她就一直憋着这股火,借这帮人把这股郁气发泄出来,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她转过头,深情款款地朝着许裴昭走去,执起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公子风姿卓越、雅人至深,实乃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握住的那只手隐隐有后退之意,她赶紧捏的更紧。 要是让他给跑了,这场戏她还怎么演得下去? 看着许裴昭震动的瞳孔,她继续扬起公式化的微笑:「今日初见公子,小女便对公子一见钟情。若公子首肯,我愿与公子结琴瑟之好,做天上的比翼鸟,做地上的连理枝。」 安乐找上他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是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纸片人;二是因为许裴昭在书中不近女色,应该不会对她起什么心思;三是因为目前不让张氏惦记她,最简单的办法的确是找个人「结婚」。 可真让她老老实实等着嫁个不喜欢的人,她又不乐意。 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都是大男子主义,她脑子进水才随便听张氏的安排嫁人。 等这些人都走了,她再同许裴昭说她真实的想法。 反正他到大结局都没娶亲,现在和她合作既能应付家里的老母亲,又能帮她摆脱困境,互惠互利。 就在此时,一股大力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向后扯。 她脚下没站稳,差点儿摔倒。 刚想回头,迎面来一阵疯,她下意识往旁边侧,刚好错过朝她回来的手。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脸色惨白。 还好反应快,要是这一耳光落到她脸上,这不得脸颊开花? 她抬起眼皮,杏眼圆睁,就听见堂兄冷冷地说道:「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替安家惩罚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罪人。」 先前受到的委屈在此刻叠加,它们拥抱成团,冲破理智的枷锁。 急火在她心里开疆扩土,让她不假辞色瞪回去,破口吼道:「你张家人凭什么管我安家人的事?是欺我安家无人,随意糟践吗?」 然而回应她的,却又是挥过来的手。 青筋在她额头暴起,安乐赶紧往旁边挪了一步,这张家人简直就是疯子,一言不合便动手。 堂兄看她还敢躲,追她一步拽她一把,嗤笑道:「只要我姑姑一天是你继娘,那就没人敢质疑我替她管教你。」 说完他直接上手按压住安乐,像压犯人那样把她带走。 那力度像石头压制在背上,安乐几经挣扎,动弹不得。 推搡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后面的许裴昭眼中闪过担忧之色。 村口离安家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安老爹正坐在院子里忧心忡忡地抽旱菸。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连忙起身,在看见被押进来的安乐后,立刻皱着眉头训斥堂兄:「富贵你押着我们囡囡干什么!」 到了目的地,张富贵勐地一把将安乐往里面推。 他丝毫不惧安老爹,理直气壮地说:「安乐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和许家那个穷小子拉拉扯扯。我不过是替安家教训教训她,否则这事要传出去,妹妹们都得因为她坏了名声。」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安乐和安老爹都知道,张富贵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欺负安乐罢了。 从小到大他没少欺负安乐,三天一顿小打、五天一顿大打。 每每安老爹同张氏提起这事,她都以孩子小不懂事为由,让安老爹和安乐忍耐。 安老爹被气指着他的手直发颤,浑浊的眼睛渐渐泛红。 他的模样让安乐十分心疼,她忙过去扶住安老爹,恨着张富贵说:「爹,别跟他吵。」 而张富贵则是冷哼一声,大摇大摆转身离去。 他的做派更是气得安老爹浑身发抖,但毫无办法的安老爹最终只能按住安乐的手臂,痛心疾首地说:「都是爹不好,害你受他们张家人的欺负。」 「没有的事。」安乐安抚道。 她扶着他去堂屋里坐着,给他倒水,让他缓缓气。 安乐愿意留在安家受这些委屈,其实都是因为安老爹。 上辈子安乐是个,从小没有享受过父爱关怀的她,意外地在安老爹的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因为这份微薄的温暖,她没捨得离开。 喝了几口水,安老爹总算不再发抖,他放下碗问安乐:「刚刚张富贵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4页 不等安乐好好说,张氏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老头子!有喜事!」 她喜气洋洋地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安乐也在屋中,慌神片刻,又再次喜上眉梢。 「媒婆替我们安乐相中了村尾的孙九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砰!」 安老爹勐拍桌子,红着眼睛怒气沖沖地说:「好你个张氏,我们安乐和陈员外的公子有婚约在身,你却给她另谋别的婚事,你是何居心!」 张氏笑容龟裂,看了安乐一眼,又挤出笑容:「这可怪不得我,是安乐跟我说愿意让妹妹替她嫁进陈家。」 「你……你……」安老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从小对我们安乐不好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抢走她身上的婚姻。」 张氏听了这话,立刻翻脸哭闹:「好啊安老三,我为你们安家生儿育女这些年,竟只换你口中一句恶毒的妇人。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不如去跳河,省得碍你们爷俩的眼!」 粗大的嗓门嚎啕着,刺得安乐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了!」 安乐出声制止,寒着脸瞪她一眼,然后细声细气地同安老爹说:「其实是我有了心仪之人,就是半山腰上许家的那位公子。」 「这……」 安老爹愣怔,不知从何说起。 安乐拍拍他的手,笑了笑,随即敛去笑意冷冷看着张氏说:「收起你那些腌渍的心思,若再让我发现你在背后做小动作,我便让人去陈府退婚。」 * 另一边,许裴昭心事重重回到家中,却并没打算同母亲说今日在村口发生的事情。 虽然安家大姑娘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但他最近赶巧听人说过,张氏在背地里想把她嫁给村尾的孙瘸子。 想必安家大姑娘为了不嫁给孙瘸子,迫不得已才找上他。 他放背篓的动静传到屋里,许母杵着拐杖从里面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许裴昭连忙过去扶住她,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才担心地说:「您在里面躺好便是,当心出来受寒。」 许母捂嘴咳嗽,白着脸说:「改明儿你就去找媒婆上安家提亲。」 「您听说了?」许裴昭垂下眼,不敢看她。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风声。」 许母拿出一个布包,郑重打开露出里面躺着的两支金钗:「咱们家虽然没什么钱财,但也不会叫人家姑娘委屈嫁过来,你把这个拿去做聘礼。」 许裴昭看着这些东西,心中一慌:「娘!这些都是您的嫁妆!」 谁知许母却不在意地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柔柔地说:「娘的东西早晚都会给你,若这些死物能让你娶一个知心人,那便值了。」 但许裴昭却沉默了。 母亲盼望着他能娶亲已有多时,可今日他观察安家大姑娘许久,明显不是个安分的人。 况且,他若因为一己私心真把人家姑娘娶回来,他良心实在难安。 良久后,他把金钗摁在许母手中,自嘲道:「就我们家这般落魄的模样,安老爹不会同意和我们家结亲。」 「唉……」许母嘆口气,变得郁郁寡欢。 * 然而许裴昭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安乐便找上门来。 安乐见四下无人,也不装情深义重,很直白地说:「我们能谈谈吗?」 她的目光真挚且陈恳,不留神许裴昭便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后山,许裴昭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 即便是只有他们二人,他依旧恪守君子之道,安乐知道她赌对了。 许裴昭目光瞥向别处,低声问道:「姑娘唤我出来所谓何事?」 清脆的声音入冰撞瓷碗,叮叮噹噹脆响动听。 安乐对他行弯腰大礼:「我想请公子救我。」 她的举动令许裴昭诧异,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就听她又说:「想必公子也知晓,因我娘昔日对陈员外有恩,所以我与员外公子有过口头婚约。」 「然而继母张氏为了让继妹替我出嫁,不惜把我说亲给村尾孙瘸子。」 许裴昭听后,无奈地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安乐抬起头,嫣然一笑:「公子娶了我便是帮我。」 第3章 「这……」 许裴昭迟疑。 帮她也是要建立在不会让他为难的基础之上,她提的这个要求着实让他有些不敢应下。 他眼神闪烁,不愿同她对视。而是盯着路边的野草,委婉地说:「在下以为姑娘的提议实乃下下策,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将来姑娘若是遇到命定良人,又该如何是好?」 「公子此言差矣。」 安乐慢慢直起嵴樑,露出她盛满星辰的杏眼:「小女这一计乃是上上策才对。」 她顿了顿,自信满满极了:「我本就不愿嫁入后院深锁府邸之内,而公子也需要一门亲事让你母亲安心。你我合谋假成婚,既能让你母亲高兴,又能救我出困境,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拒绝的话在唇边打了个转,被许裴昭吞了回去。 他明知道若是与她合作,便要面对难缠的张氏。 可是,母亲期盼他成婚的模样歷歷在目,他又怎么忍心让母亲久久不得安宁。 眼下只需要他张张嘴,让母亲欣慰便近在咫尺。 他挣扎的模样被安乐看眼里,她趁机勐加一把火:「公子若愿娶我,我也愿向公子立下誓言,他日公子若遇到良人,我自愿同公子和离,绝不纠缠公子。」 第5页 「如若真到那时,那你又该何往?」 就见安利笑得洒脱:「想必那时我早已凭着这双手立足于世,天大地大,总有让我发光发热的地方。」 她的笑像三月阳春的暖阳,暖人心脾又融化了寒霜。 鬼使神差许裴昭点了点头,清脆的声音暗涌无尽波澜:「好,我答应你。」 * 解决完这桩事后,安乐回家整理她那些傢伙事。 昨天同行的庄稼汉心善,看她被张富贵押走,晚些时候给她送了回来。 已经撕破脸皮的张氏看她在院子里侍弄,在厨房门口边择菜边怪声怪气地说:「一堆破玩意稀罕成这样,难怪眼瞎看上许裴昭那个穷小子。」 安乐手中停顿片刻,她又继续手中的活计。 她也不回头,神色如常地说:「许家这么穷,我若嫁过去肯定要吃不少苦头,不知继娘打算给我出多少嫁妆,也让我在许家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张氏哪儿想到她在这儿等着她?当即脸色跨下来,冷冰冰地说道:「家里什么底细你不知道?哪有什么余钱给你添嫁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安家大闺女出嫁,继娘打算一分嫁妆都不出?这要是传出去,张家女子亏待继女的名声可是要响彻十里八乡咯!」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张氏气结,端着簸箕进厨房去,不跟她纠缠。 安乐见她被气走,冷哼一声,推起车子往外走。 虽然错过了今天的早饭,她还可以去出摊做晚饭。 小面这道主食,无论哪一餐吃都适宜。 换了个地界,她在离陈府不远的街角支起摊位。 手脚麻利的摆好桌椅后,给锅底下架上火,她便佯装看锅实则观察陈府。 气派的红木门楣下,刻有雕花的大门紧紧闭着,房檐两边垂着红灯笼,清风扬起流苏飘动。 「咦安姑娘,你怎么换了地方?」 熟悉的声音将安乐的注意力拉回,她转过头便看见上一次出摊遇到的那个大叔正巧路过。 她扬起笑容,乐呵呵地回道:「我看这边人多,就想来碰碰运气,万一多揽几个客人呢?」 大叔点头赞扬,熟络找位置坐下:「那成,再给我来碗面。」 「好叻!」 葱白般的手指从框里抓把面条下锅,一根根白线立刻随着烧开的热水翻滚起伏。 还是那个土碗,也还是那股辛辣刺鼻的鲜香。 绿色的葱碎装饰性地撒在了面条上,在被红澄澄的汤底衬托地愈发馋人。 大叔端起碗吹了吹,呡了口一本满足地贊道:「就是这个味!可想死我了!」 说完他埋头悉悉索索地吸面,直到把整碗汤都喝完,才幸福地放下碗。 「话说姑娘,上回那群穷凶极恶的人没对你做什么事吧?」 收碗的时候安乐恰好瞥到他眼中的试探,她只当不知,闲话家常般说:「我第一天出摊太早忘了告诉家里人,所以他们才兴师动众出来找我。」 「这样啊……」 显然他并不相信安乐的说辞,但是谁在意他? 原书都没提过有哪个重要的角色喜欢吃路边摊,这大叔明显就是个路人甲。 路人甲不配有心思。 正当她这样想这,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岑夫子您怎么在这儿?」 一个身穿苍绿长袍的少年站在摊口,冲着大叔行礼。 大叔回头见他,兴致勃勃地邀约:「是文睿啊,这里的汤面味道不错,要不要来一碗试试?」 !!! 安乐惊愕看过去,看着少年愣愣出神。 要是她没记错,文睿好像是原书男主陈末的小字。 不会这么巧吧…… 陈末谨慎地看了看破旧的小摊位,但又无法拒绝岑夫子的邀请。 几番挣扎,他提起衣摆,在岑夫子身边落座。 在他身后侍奉的小厮担忧唤道:「公子这……」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在陈末凌厉的目光下噤声。 陈末望向安乐,拘谨地说道:「劳烦姑娘来碗汤面。」 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信任,安乐挑挑眉。 他是在怀疑她的手艺? 素手抓起簸箕中的面条撒入锅里,舀出高汤冲散碗里的调料,浓郁的香味再次笼罩摊位。 「咕……」 小厮小脸顿时通红,连忙捂着肚子背过身去。 安乐眼底暗笑,从锅里捞出劲道的面条盛入碗中,细细葱粒再次登场,她把碗放到陈末面前:「试试吧。」 刚出锅的面条在半透明的汤里愈发娇艷欲滴,和着从未闻过的芳香只窜鼻腔。 陈末控制不住舌尖疯狂分泌唾液,他扶着宽大的衣袖从木篓里取出筷子,试探般夹起一小撮面送入口中。 咸香中夹着微辣在舌头上炸开,陈末不由自主微睁双眼。 从未有过的舌尖之旅让他忍不住想摇头晃脑,他好像置身在热气腾腾的面海里遨游。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土碗空空荡荡,就连汤都没剩一滴。 在小厮惊异的目光下,他握拳在唇边咳嗽两声,不自然地说:「不愧是夫子引荐之物,实有不凡之处。」 「是吧?」 岑夫子捋着鬍子笑道,推荐出去的东西被他人认可,那种淡淡的满足油然而生。 第6页 见他吃好,岑夫子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 而他走了之后,陈末让小厮留下银钱,也不做停留。 安乐目送陈末,一直看到他进了陈府大门才收回视线。 再次来镇上摆摊,她的目的本就是要找陈末。 只是没想到命运女神是站在她这一头,得来全然不费功夫。 她留神四下观察,确定没人注意到摊位这边的动静。 不动声色熄火收摊,然后推着车子绕着陈府行了大半圈,在一个狭窄的小门停下,探出手去敲了敲。 不一会儿侧门被向内拉开,一个婆子走了出来。 婆子严慎盯着她,语气不善:「你找谁?」 安乐对她行礼,乖巧地说:「我是街上出摊卖面的,今天你家公子在我摊上吃面的时候掉了东西,我来还给他。」 婆子听了后,朝她伸出手:「那你给我便是,待会我会交还给公子。」 但安乐后退一步,稚嫩的小脸上浮现防备:「不行,我得亲自交还予他。万一有什么差池东西没到公子手上,改天公子再差人来我摊上找,我找谁说理去。」 「你在骂我会昧了公子的东西?」婆子恼怒,狠狠瞪她一眼,气急败坏地说,「不识好人心,那你就等着吧。」 「砰!」 随她话音落下,门被重重摔上。 安乐在门外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小门再次打开,陈末从门里出来。 他看到安乐,神情十分防备,而他身后则站着刚才那个婆子。 婆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得张扬跋扈,为让安乐空等了这小半个时辰而沾沾自喜。 安乐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打算跟她一般见识,而是不冷不淡地说:「原来想见公子一面这般不易。」 「东西拿来。」 陈末不理会她的讽刺,直奔主题。 见他认真不似在说笑,安乐震惊:「陈大少爷自己丢没丢东西都不知道吗?」 「你耍我?」 说完他转身就要进门,安乐赶忙阻止:「等等,我找公子确有要事,劳请公子止步。」 然而陈末就像没听到似的,提起衣摆跨门而入。 这狗男人,真是一点玩笑都不能开。 眼看着小门就要关上,安乐心下一沉,不得不放大招:「陈末,难道你要把你的未婚妻关在门外吗?」 回应她的是门紧紧关上,安乐在心中暗骂该死。 气量这么小,居然还是这本小说的男主?作者没毛病吧? 就当她已经在心里骂得天花乱坠的时候,小门忽然被拉开,露出陈末黑如寒潭的脸色。 他站在门里冰冷地说道:「你是安乐。」 门外安乐轻挑眉,乐呵呵地对他挥挥手:「哟,未婚夫,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第4章 「你来这里干什么?」 与先前的防备不同,陈末脸上满是疏离。 不难看出他完全不欢迎安乐。 安乐把他神色尽收眼底,余光瞥到脸色苍白的婆子。 婆子心虚埋头在后面,恨不得缩到陈末背影里去。 她忍不住嘴角微勾,淡笑道:「当然是有事才登你这三宝殿。」 「说。」 简洁的说话风格完全符合他的名字,似乎多说几个字就能要了他的命一般。 而安乐却像感受不到他近乎冷漠的态度似的,反而沖婆子努努嘴:「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当然是因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末下意识皱紧眉头,却见面上嬉笑的安乐眼中却毫无玩笑的意思,他侧头吩咐:「都下去。」 等人走干净,他才跨门而出:「你最好别玩什么把戏,否则我定要让我爹去安家退亲。」 「还有这种好事?」 安乐眼中迸发惊喜。 待看到陈末越来越黑的脸色,她才惊觉自己把心中藏起来的话吐了个干干净净,连忙佯装咳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陈末。 陈末额头青筋暴起,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眼看他要被她逼得发火,安乐才收起玩笑之意,认真对他说明来意:「我想请陈公子帮我一个忙,作为回报我愿主动去找陈老爷说退婚的事宜。」 怕他因为「退婚」二字感觉受到侮辱,安乐不等他开口又继续说道:「我知公子并不想娶一个毫无情分的人放在家里,但以公子的身份提出退婚一事,恐会惹得旁人闲话,此事由我来提起最好不过。」 说完安乐拱手弯腰对他行大礼:「请公子助我。」 瘦弱的小姑娘不伦不类地行着男儿才会用的大礼,他不开口小姑娘也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纤细的身躯透出另一种强大,无声和他对峙,和他争输赢。 最终陈末先败下阵,他问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安乐缓缓抬起头,露出狡黠地笑:「之后我会让人来通知公子,希望届时公子能派人到安家提亲。」 * 天黑之前,安乐推着小车回到家中,家中其他人也已经吃过饭。 张氏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她风尘僕僕的样子,假意关心:「安乐你回来了?我们刚吃完饭,一点剩饭剩菜都没留下,这可怎么办才好?」 安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正儿八经地提议:「要不继娘您再重新开火给我弄一顿吃食?」 第7页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张氏啐她一口,插着腰站在厨房门口破口大骂:「咱家吃饭以后都这个点,你要是赶不上就别吃。一顿饭分两次做,柴火不要钱?米面油不要钱?」 正巧门外有人路过,安乐过去把门推开,把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冲着外面大声吼叫:「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都来看看张家女的德行,虐待继女不给饭吃还这么理直气壮,以后谁娶张家女谁家倒大霉。」 最近这几天安家的这些事早在村里传了个遍,路过的人听到动静,完全没有要留下来看热闹的心思,反而像是躲避洪水勐兽般,拔腿就跑。 安乐见状咂嘴「啧」了声,顺手把门关回来。 她回头,就看见张氏脸沉得像锅底,那目光更是要吃人。 张氏不高兴,安乐就觉得特别开心。 她双手环臂,依着门框笑道:「从前我忍你让你,那是因为我看在我爹的面上;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了想把我家给孙瘸子的心思。」 越说她的笑越发的邪魅,如同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找欺负过她的人算帐:「你稀罕和陈家的婚事我不稀罕,所以你想要我给你便是。」 「可是,」她慢慢站直身躯,化身成满身鲜血的修罗,一步步逼了过去,「蝼蚁若是把象咬疼了,你说大象会做什么?」 她靠近张氏,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是轻轻碾死它们?还是……跺脚震地,连着窝一起踩碎?」 安乐描绘的场景就像是在张氏的眼前上演了一遍,张氏被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颤。 而罪魁祸首却同她擦身而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嘻嘻地招唿安老爹:「爹我回来了。」 只是在张氏看不见的地方,狠辣从她眼中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临近午夜,安家大门被一阵细微的敲门声叩响,安乐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从床头扯过衣服披上,下床摸黑靠近门口后拉开条缝隙观察外面。 就见安老爹提着油灯从屋里出来,去打开了大门。 屋外是神色慌张的许裴昭,他看见安老爹什么都没说,「噗通」跪倒在地,重重磕下头去。 本还在打瞌睡的安老爹被他吓得瞌睡虫全飞,立刻伸手去拉他,小声地说:「大半夜的你这孩子是在做甚?还不赶快起来。」 然而许裴昭却挣脱安老爹的手,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带着哭腔说:「我有一事求叔,劳请叔听我说完不迟。」 微弱的灯光照得许裴昭眼中闪烁光亮,他哑声道:「我与安姑娘情投意合,本该择日请媒人上门说亲。可是家母突然病重,母亲惟愿见我成亲,迫不得已我深夜拜访,还请叔能了我母亲心愿。」 「这……」 他看安老爹不大情愿,又说道:「我知是我过于唐突,也怠慢了安姑娘。可家母已然时日无多,我只能出此下策。若叔能帮帮我,我愿向叔起誓,今后我若待安姑娘不好,五雷轰顶、天打雷噼。」 「答应他。」 安乐拉开房门从里面走出来。 原书中并没有描写过许裴昭的过去,因此也没人知道他曾在深夜有过这般无助的时刻。 「囡囡,这也太……」 「爹。」她制止安老爹未说完的话,然后对许裴昭笑了笑,将他扶起,「我本就非许公子不嫁,早嫁晚嫁没什么差别。」 虽然许裴昭知道她言外之意,但他依旧十分动容。 他提的要求,说直白一点便是给他娘沖喜。 若安乐拒绝也不能怪她。 他们之间的约定并没有说要安乐匆忙出嫁,即便如此她依旧愿意帮他,他心中不胜感激。 而这边,为了劝服安老爹,安乐挽上他胳膊,细声细语地撒娇:「我在家里老是受继娘欺负,为了您我也不能同她置气。我不如早早嫁到许公子家里,说不准日子过得更快活些。」 她说得安老爹心中升起浓浓的愧疚,他长嘆口气,自责地说道:「罢了,若是囡囡你高兴,那爹就不再反对。」 「嗯!」 安乐趁机对许裴昭眨眨眼,让他回去准备婚事。 * 天刚蒙蒙亮,安乐在睡梦中被挖了起来。 喜婆把她按在简陋的梳妆檯前,手执木梳,从发顶梳到发尾。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冗长的祝婚陈词,听得安乐哈欠连连。喜婆见状,捂嘴笑话她:「姑娘还没睡醒呢。」 「是啊是啊。」她又打了个哈欠,泪眼惺忪地回答道,「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呀,诸位吃早饭了吗?」 她的话让房间里的人全部大笑,喜婆忍不住说:「今日是姑娘成婚的日子,姑娘怎一点都不慌张。」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安乐恨不得翻个大白眼。 假结婚有什么好慌张的,谁还为多个室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吗? 但这话肯定不能跟她们说,她只能打马虎眼:「哈哈哈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不是该换衣服了?」 果然喜婆她们的注意力被拉走,安乐长舒口气。 随着天色愈发明亮,吹吹打打的锣鼓与唢吶声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 安乐还没反应过来,视线瞬间变红,火红的盖头罩住她的头。 第8页 视线向下,一双崭新的男式黑底靴子出现。 就听见喜婆喜庆地打趣道:「新郎官还不快把新娘子背回家去。」 下一刻,一双大手扶住安乐的双臂将她拉起,她被背到了一个单薄的背上。 骤然腾空,她身形僵住。 背着他的许裴昭感觉到她在紧张,他小声说道:「别怕,不会摔着你。」 仔细听,他的声音也在微微的颤抖。 紧绷的背嵴慢慢放松,安乐试着降下身子,轻轻环住他的肩膀。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明显能够感觉到他凸起的肩胛骨喀人。 这该是有多瘦,才会像这般咯得人发疼。 当即她便在心中下了决定,等她到了许家,一定要把他养得白白胖胖,也不枉费她喜欢这个角色这么多年。 耳畔是他的唿吸声,轻轻的,像小猫崽儿伸出爪子在试探。 这一瞬屋里屋外的喧譁好似停止,她只听得见他低低的唿吸声。 「请问这里是安乐安姑娘的家吗?」 陌生的男声在院外响起,安乐才知道不是她的错觉,外面真的停止了热闹。 许裴昭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停住脚步,抬头往外看。 院外站着一个身穿绛紫长袍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小厮们都抬着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装了不少东西。 没人搭理他,他又问一遍:「请问是安乐安姑娘的家里吗?我是陈员外府上的管家,替我家少爷来洽谈婚事。」 此话一出,四座惊诧,纷纷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安家人。 而屋内,安乐感觉到许裴昭颤了一下,她压着声音俯在他耳边小声说:「别怕,不会让你受委屈。」 第5章 扶着她腿弯的手紧了紧,他轻笑道:「在下以为姑娘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外面的陈家人比较好。」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出来,安乐不禁另眼看他。 从遇见他开始,他给她的感觉便是个话不多、生人勿进的人。 被人欺负他不会反抗、天上掉馅饼他也不会主动去接。 要不是因为小说带给她的滤镜,或许她根本不会搭理许裴昭这种人。 而在这个时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安乐搂紧他,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和我想像中有点不一样。」 许裴昭喉头一紧,故作平静:「那……姑娘心中在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想书中描写,安乐言语间都染上暖意:「是风光霁月、光彩无暇,是世人口中的谦谦君子,是举世无双。」 就听他郑重地说了声「好」,再无下话。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他这「好」是什么意思? 而屋外,张氏见势不对,想也不想便把她自己的亲生闺女安喜推了出去:「安乐在这!」 一时间周围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各种意味,她却装作浑然不知。 只要能把女儿嫁进陈家,被这些穷乡亲说几句又怎么样? 风言风语怎比得过日后的锦衣玉食? 陈府管家目光落到安喜身上,小姑娘个头才到张氏肩膀,面黄肌瘦宛如孩童。 他不太相信地问道:「据我所知安姑娘今年也该十五、六岁的模样,怎生得这般……」 怕婚事不成,张氏一嘴便接过去:「家穷,孩子们时常吃不饱饭,所以不长个头。」 「嘁。」 讥讽的笑声从屋里传来,众人只见身穿红衣的少年郎背着他的小娇娘从里面走出来。 路过管家身侧时,安乐让许裴昭停下,她轻轻的说:「安喜什么时候改名叫安乐了?可去县衙换过户籍姓名?」 她的话让管家脸色骤变,管家立刻怒视张氏:「你们安家这是想干什么?」 安乐积极抢答:「想让别人顶替安乐的婚事呗。」 「荒唐!」管家勃然大怒,指着张氏破口大骂,「想我家老爷念着安夫人的旧情,不计较尔等家室贫困,愿聘娶安夫人之女为媳。而你这些刁民居然想用狸猫换太子,用他人之女顶替,此事我定会回禀老爷。」 说完他对安乐拱手,怒火稍熄:「多谢姑娘告知真相,还请姑娘留下姓名,以便陈家他日登门拜谢。」 「登门拜谢就不必了,」她捏捏许裴昭的肩膀,示意他注意,「改日我和夫君再到陈府向陈老爷谢罪。」 管家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就听到一声「快跑」,红衣少年背着少女朝着门外冲刺而出,一熘烟从视野中消失。 这时,才有看热闹的村民好心告诉他:「刚刚跟你说话的人就是安乐。」 瞬间管家脸色铁青,他对抬抬手小厮,兇狠地放下话:「今日这番耻辱我记下了,我们走!」 * 而另一边,因为许家在山上,村里大多数人都去了安家,只有小部分人来许家庆贺。 许母杵着拐杖站在门口,远远看见红色的身影忙迎出来。 她看着气喘吁吁地许裴昭心疼极了,但想到他是为了把安乐从山下背回来才累成这般模样,又忍不住欢喜。 来许家帮忙的大婶们也瞧见了两位新人,喜滋滋地唿唤道:「新娘子来了!快出来看新娘子!」 在欢声笑语之中,许裴昭牵着她来到喜堂。 媒人招唿好看热闹的乡亲,站在许母边上,主持仪式: 第9页 「一拜天地——」 红裙及地,谢上苍让新人相遇。 「二拜高堂——」 俯身叩首,谢父母养育之恩。 「夫妻对拜——」 弯腰作揖,望日后举案齐眉。 「礼成,送入洞房——」 许裴昭在外面陪宾客,安乐独自坐在房里等他。 直到腰间坐得发麻,她忍不住想扯了盖头躺一会儿的时候,门口传来细微的「嘎吱」声。 鼓点似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敲得她胸腔里心脏不由自主合奏。 一时间,唿吸声都被放大,她仿佛还能听到来人衣摆摩擦的音响。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在她跟前停止,一只清痩的手,慢慢地从盖头下方探了进来。 冷白如玉的手像是误入他地的勐兽,张嘴咬住火红的盖头,惊得抬头上的流苏惊蹿。 定眼细看,那只手好似也在微微颤抖。 他在紧张。 这个认知让安乐心稳,甚至勾了勾嘴角。 「嘶!」 髮丝被勾扯痛得她惊唿,也把她思绪拉回。 而那扯掉盖头的罪魁祸首仓惶垂头靠近,她轻抬眼眸,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映入眼中。 红霞渐渐飞上他隽秀的脸,淡淡的酒香随着他温热的唿吸喷洒于唇齿之间,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就看见他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薄如蝉翼般的睫毛慢慢垂下,害羞的星眸躲到了云雾里。 唇上陡然微凉,安乐蓦然瞪大双眼,但随着酒香的微醺,她只觉脑子昏昏沉沉,情不自禁也闭上了眼睛。 紧紧缠在腰间的系带忽地被扯松,有只手扶上后背,揽着她往后倒去。 触及到柔软的被褥,她勐然睁开眼,只见满脸通红的许裴昭俯在上空,抬手扯下勾在床头的帷帘。 帷帘把后面的一切遮掩,就听到门外传来轻悄悄的脚步声。 「唿——」 安乐重重唿出口气,许裴昭也适时翻身滚到她身侧躺下。 她望着头顶上的红色,压着声音小声问:「听墙角的都走了?」 许裴昭点点头,而后反应过来安乐看不见,他回復道:「听动静,应是都离去了。」 「成亲也太累了,幸好这辈子我就打算弄这一回。要是多来几次,非得把小命搭里面不可。」 她趴过去,揉揉僵硬的腰。 却没发现身旁之人眼中闪过笑意,但又飞快掩饰,生怕让她发现。 光线昏暗,伴着外面的虫鸣,安乐有些昏昏欲睡。 意识越来越迷煳的时候,她感觉到许裴昭起身下床,她憨憨地抓住他衣摆,声音柔得近乎撒娇:「你去哪儿?」 许裴昭侧首便看见她不设防的模样,还有她凌乱的衣领微微扯开,露出一抹刺眼的雪白。 他下意识别过眼,扯过被子把她裹起来。 怕吵到她睡觉,他刻意压低声线:「我去打地铺。」 「嗯?」裹成蝉蛹的安乐挣扎坐起,她困得睁不开眼,「打什么地铺,这么宽的床还装不下你?」 许裴昭欲言又止,他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释:「你我既是假成亲,又怎可同床共枕。若是日后让人知道,恐对你名节有损。」 「可拉倒吧。」她打了个哈欠,重重摔回去,侧身弓成条蚕宝宝,「今晚你就算睡月亮上去,从明天开始我也是已婚妇女,谁还当我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不成?」 她把头往被子里深埋,声音闷闷传出:「别搞事情快睡觉,今天起那么早,我可太困了。」 坐在床边的许裴昭看着她的身形,最终无奈去熄了烛火,合衣躺到床上。 第二天,安乐是被热醒的。 睁开双眼便是一块凌乱的红色,她僵硬抬起头,就见许裴昭脸比衣衫还红,整个人绷得像块石头。 她默默缩回箍在他腰间的手,以及跨在他大腿上的脚。 身侧之人明显松口气,她不好意思地说:「忘了告诉你,我睡相不大好。」 他回答道:「无碍。」 话是这么说,但重获自由的许裴昭立即从床上弹起,去衣柜里拿了长衫换掉红色喜服。 皱皱巴巴的喜服被他仔细摺叠,郑重放入衣柜之中。 衣柜的一半已经放入了另一种鲜艷,他从中取出两件回头问安乐:「姑娘想换哪套衣衫?」 只是回头剎那正好看见安乐脱掉喜服只着雪白中衣,昨晚惊鸿一瞥再次回到脑海,刚退下去的红又爬上他的脸颊,他立马背对过去,不敢看她。 安乐没察觉到不对劲,从他手中取走粉蓝那套换上。 趁她换衣服之际,他快步出了房间。 安乐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这才回味过来她的举动与礼不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看来,她身穿中衣中裤,就像是穿了长袖长裤的睡衣。在睡衣外面再套衣衫,哪还用得着避人耳目。 然而笑意还没散去,只听许裴昭在惊唿:「娘!你怎么了!」 安乐神色立便,也顾不得衣服有没有穿规整,立刻冲出房间,往声源方向奔去。 房间里许裴昭跪在床前,颤抖着手在轻摇许母,企图把她摇醒。 安乐过去探了探许母鼻息,若有若无的唿吸打在她手上,她松口气。 她立刻扶住许母,让许裴昭背起许母:「快带娘去镇上找大夫。」 第10页 却见许裴昭面露悲恸,神情尽是懊恼:「母亲病重已久,家中早就拿不出银两。近日我抄书赚的银两全花在昨日的婚事之上……」 万万没想到许家竟是穷成了这样。 她算了算现在手中的银钱,然后坚定地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先带娘去看病。」 第6章 临出门前,许裴昭让她把--------------?璍屋里的竹编小背篓背上。 她虽不解,但并未多做他想,听话背上竹篓同他一起匆匆去往镇上。 医馆的老大夫边号脉边捋鬍鬚,从他脸上看不出来许母的病情究竟为何。 等老大夫初初诊察完,他才缓缓说道:「早年身子骨空虚得太厉害,以至于现在病来如山倒。」 他看安乐和许裴昭面色凝重,摇了摇头,书写处方的空余安慰他们:「不是什么大病,补上就好。」 安乐凑过去看处方,工整的毛笔字像方块竖着排列,这可比现代医生写的字好辨认得多。 只是看到上面的人参、灵芝的时候,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这得要多少钱? 她忙不迭问老大夫,老大夫睨了她一眼,皱紧眉头语气不善:「钱重要还是人重要?你娘都病成这样了,还计较钱钱钱,你娘生你们的时候,也没计较养你们要花多少钱。」 随着老大夫的话落,医馆里其他候诊的病人及家属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那些目光似利刃,鞭挞安乐的嵴樑。 这时,一直守在许母身畔的许裴昭忽然站过来,把安乐遮掩在身前,替她抵挡大部分的打量。 他看着老大夫,沉声道:「我家娘子不过是想准备钱银付帐,大夫您说话未免也太重了吧?难道问一句『要多少钱』就是不孝吗?」 老大夫被梗得面红耳赤,狠狠瞪了许裴昭一眼,不搭理他们埋头书写处方。 猝不及防被护,安乐心中不免生出暖意,但瞧着老大夫的模样,她又心中忧思。 她扯过许裴昭,背过身来小声道:「你跟这老头说这些做什么?要是把他得罪了,他不好好给娘治病怎么办?」 许裴昭垂下眼,看着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认真地说:「那也不能让你平白受这些委屈。娘要治,你也要好好的。」 「所以就让老头子我受委屈吗?」 两个人身形一震,慢慢回过身去。只见老大夫拿着药方站在他们背后,冲着他们吹鬍子瞪眼。 好在老大夫没打算同他们计较,把药方递到许裴昭的手中:「去旁边交五两白银。」 五两白银?! 安乐只觉眼前一抹黑,头都要炸了。 要知道,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开支才半两银子,五两白银是什么天文数字。 她侧头去看许裴昭的反应,果然他也脸色发白。 捏着药方的指节惨白,他抓起背篓一言不发往外走。 不懂他打算做什么,安乐忙追了出去:「你去哪儿?」 许裴昭并没有理会她,他行色匆匆,朝着前方大步行进。 很快他带着她来到一间书铺,铺子里的掌柜见了他,面露惊诧:「许公子前些日子不是刚来交过书?这么快又抄好了吗?」 他放下背篓,拿出里面抄好的两本书,哀求道:「掌柜能不能支我些银钱?家母病重,我实在走投无路,没了法子。」 「这……」掌柜面露难色。 想了想,掌柜接过他手中书本,从下面取了半吊钱交给他:「公子与我多年老交情,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袖手旁观。只是公子也知我这铺子小本买卖,赚不了多少钱,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许裴昭紧紧握住半吊钱,不胜感激。 虽然这半吊钱比起五两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滴水汇聚方成河海,拼拼凑凑总能到五两银子。 出了书店,他又开始为剩余的钱发愁,却听安乐问:「你急急忙忙来这里就是为了借钱吗?」 「嗯。」他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讥声自嘲:「我很没用吧?明明是独子,该撑起家里的门楣,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给母亲看病的药钱都拿不出来。」 「你说的什么屁话。」安乐一巴掌拍到他背上,「你将来是会有大出息的人,求生存你不行,但在别的方面总有你擅长的东西。」 她的话像道光,照进他阴霾的内心。 她扬起灿烂的微笑,胸有成竹地说:「我不都跟你说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着什么急。」 看着她,许裴昭咬住牙关,像是许诺般重重点下头。 * 话虽这么说,但安乐心中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 她让许裴昭先回医馆,自己来到陈府之外。 恰逢陈末带着书童回来,她大喜,连忙嬉皮笑脸凑过去:「哟,未婚夫,我又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陈末挑挑眉,露出意外的神情。 他看了看她身侧,却没见到旁人,他耐人寻味地说道:「你不在家侍奉公婆,到我陈府来做什么?」 显然陈家的管家已经把昨日发生的事情全部禀报。 安乐不在意他话中的刺,笑嘻嘻地搓搓手:「想找你做个买卖可不就得来陈家。」 当即陈末的脸色又垮了下。 前几日她找上门的时候,陈末便觉得这女人是想上门骗钱。但碍于她的身份,以及她迟迟没有露出狐狸尾巴,他无法堂而皇之的拒她于门外。 第11页 如今她已经另嫁他人,和陈家便再无半点关系。 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还想从陈家身上揩油? 他冷冷看了安乐一眼,带着小厮同她擦肩而过。 安乐丝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她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说:「那日你吃过的汤面配方,卖你十两银子。」 前方他脚步不停,安乐又说:「你不是想讨好岑夫子?只要你独家占有这张配方,你还愁他不收你做弟子?」 他顿住,回身露出兇狠的眼神:「你查我?」 就听安乐噗嗤一笑,她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我就算有这个心思,我也得有这个能力才行。」 她收起玩笑,突然正经:「你不必深虑我在谋划什么,若不是我夫家娘亲重病,我也不愿将配方卖掉。卖配方无疑是杀鸡取卵之计,如有他法我断不会出此下策。」 「那你先告诉我,你何处知晓我想拜入岑夫子门下。」 陈末死死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变动,却见她毫无顾忌翻了个白眼,他额头青筋忍不住爆起跳动。 他的目光渐渐变成想要打死安乐,安乐后颈皮的汗毛有所感应似的倒立,她机警往后退几步。 她抬手摁住后颈皮,在心中吐槽:原书中陈末成名之后自爆想拜入岑夫子门下,却因性格不讨岑夫子的欢喜。 这渠道她敢说,陈末敢信吗? 眼看他脸色寒得似墨,安乐眼珠子转了转,心生一记:「你不是也瞧见了吗?岑夫子有多喜欢到我的面摊上吃面,我能知道这些事,当然是他告诉我的。」 怕他再问,安乐转身佯装要走:「爱买不买,不买拉倒。我去找找书院其他学生,总有人会想买去讨好岑夫子。」 「等等!」 急促的制止声让安乐勾起嘴角,但她立刻把笑压回去,半回头道:「怎么?陈大公子这是改变主意了?」 陈末沉沉地看着她,良久之后他才开口:「十两太多,那张配方并不值这个价。」 安乐当然知道这配方不值这个价,但做买卖不事先喊高价格,那会被买家压成什么样? 她满脸肉痛地问:「那陈公子愿意给什么价。」 陈末想了想,试探地说:「八两。」 「成交!」 像是生怕他反悔,她痛快伸手:「快快快,交钱,顺便借用一下你的笔墨纸砚。」 顿时明白自己被痛宰了,陈末皱眉道:「你连配方都没写出来就敢来卖?」 自知理亏,安乐笑呵呵地说:「我这不是穷嘛,等以后姐们发达了,也借你笔墨纸砚使。」 她嬉皮笑脸的模样让陈末看着就觉得烦,他对小厮说:「给她笔墨纸砚。」 小厮这才从背包里小心取东西。 洁白的宣纸被安乐大大咧咧铺到地上,看得小厮心疼不已。 这可是上好的纸张,就这样被铺到地上,简直暴殄天物! 然而看到安乐像拿筷子那样拿笔的时候,小厮更是忍不住扶额。 连笔都不会拿,写什么字! 安乐哪知她握钢笔式的手法在被人嘲笑,她飞快在心中默小面的配方,悉心写道:荤油若干、菜籽油若干、盐少许、辣油少许、姜末少许、蒜末少许、花椒碎少许、酱油少许、葱末少许。 字迹未干的纸交给陈末,安乐喜滋滋地把钱揣进怀里。 陈末问:「为什么都少许?没有剂量?」 安乐白了他一眼,解释道:「配方交给你家掌勺师父,他能看明白。」 她在心中冷冷一笑,我大中华的食材配方精华是什么?当然是少许、适量。 说完她又不伦不类地对他们拱了拱手:「走了,不送。」 陈末目送她离去,身旁小厮不解问道:「少爷,你何为理会她?你若真想要这张配方,让老爷出面便是,老爷有的是方法治她。」 而陈末把写满狗爬字的纸举起来,看着纸张淡淡地说:「她和我查到的东西有点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另一边,安乐揣着钱银回医馆,许母已经喝下一剂药醒了过来。 安乐过去把钱交给许裴昭,对他说道:「你去交钱,娘这里我来伺候。」 沉甸甸的钱压在他手上,也压在了他的心上。 第7章 「这钱……」 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他拿着钱去付帐。 安乐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看许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她忙笑道:「您醒了?」 许母抓住她的手,气若游丝:「初……初嫁许家,便让你碰上这事,是……是为娘的身子骨……不争气。」 「您别这样说。」她回握过去,柔柔地安慰许母,「吃五谷生百病人之常情,过些日子就好了。」 许裴昭交完钱回来,把剩余的银两还给她。 方才还沉甸甸的小包,此刻轻了一倍还要多。 安乐把钱收起来,转头对许母说道:「娘你在医馆里歇息片刻,我和阿昭出去买点东西。」 说完她牵起许裴昭的手往外走。 两人相携的背影落在许母眼中,许母苍白的脸浮现笑意。 出了医馆,安乐让许裴昭带她去镇上的市场转转。 许裴昭只当她难得来趟镇上,带着她往姑娘们都喜欢的卖首饰的街道走。 喧闹的街道两边,不少商贩在吆喝。 第12页 「走一走瞧一瞧,绢花头钗,三文一支。」 「县里夫人小姐都爱戴的珠帘帷帽,十八文一顶。」 「镯子!上好的银镯子!」 看着两边花花绿绿的商品,安乐一脸便秘多年的神情。 谁想来这种地方! 她望着许裴昭神色复杂,扯了扯他衣袖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市场?比如卖蔬菜、卖鸡鸭鱼肉之内的。」 「嗯……」 他沉吟片刻,带着她从小巷穿过,立刻能听到宛如吵架般的嘈杂声。 安乐一眼看到靠近巷子口那个摊位上,有个竹编笼子里面放满了鸡。 其中有只白毛母鸡厌嗒嗒地缩在角落。 它冠如桑椹,色泽乌黑,在白色绒毛的衬托下,像是中毒了一般。 过往买客挑挑拣拣,无人想要这只鸡。它就像是被世界抛弃,独自蹲在哪里。 她不动声色凑到摊位前,假意挑选鸡。实则竖起耳朵偷听老闆和其他顾客讨价还价,掌握有用的信息。 「自家饲养的老母鸡,养了三年!十五文一斤,不能再少了。」 「客官您瞧瞧,这市场哪儿还有像我家品质这么好的鸡?十五文绝对是行货。」 十五文一斤,说贵不贵,说便宜不便宜。 安乐正想询问她看中的那只白毛母鸡,没想到有人抢在她前面先问:「那只白毛的呢?」 老闆瞥了眼白毛母鸡,失了兴致:「那只?十二文。」 问话的那个顾客看老闆这么爽快降价,起了占便宜的心思::「十二文?你这只鸡和其他长得不大一样,明显是有问题。六文钱一斤,六文我就要了!」 「六文钱?你怎么不去抢?我这鸡除了长得不大一样,但也是实打实餵了三年。要不是因为品相不好,我才不降价。」 老闆被气得吹鬍子瞪眼静,不耐烦地摆摆手:「十文,不讲价了,爱要不要。」 「十文我要了。」 安乐怕那顾客抢走鸡,立刻插话。 到手的便宜鸡飞走了,顾客看过来。 他打量安乐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好啊,你这老闆心忒不实。怕我杀狠价,居然还找托。」 安乐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开起十二级嘲讽:「但凡您的钱能像您能的戏那么多,也不至于捡漏买六文钱一斤的鸡。」 「你!」 顾客说不过她,抬手就要打人。 许裴昭不动声色站到安乐前面,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客,大有对方敢动手他就敢拼命的架势。 顾客见状一甩衣袖,他恨恨瞪了安乐一眼,骂骂咧咧离去:「傻子才十文捡有问题的鸡。」 他的话让老闆脸色大变,生怕安乐因为那句「有问题的鸡」就不买了。 这只白毛鸡已经放在市场十多天,根本没有人愿意买回去。 老闆忐忑看向她:「姑娘你看……」 安乐直接让老闆抓鸡,老闆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称鸡的时候,安乐趁机问老闆:「老闆家里还有这种白毛鸡吗?」 老闆回道:「有,还有好几十只。」 一想到家里那几十只鸡,老闆愁得不行:「终于卖掉了一只,也不知道那几十只怎么办才好。」 「全卖我如何?」 她话音落,就看见老闆愣住,然后瞬间变得狂喜:「姑娘当真要买我的鸡?」 安乐点点头,她说:「家里有病人,正好老闆你便宜卖,我买了回去给病人炖汤喝。」 她顿了顿,话锋急转:「只是我现在身上并无那么多银两,老闆可否给我留些时日?如若可以,那我明日再来取五只。」 老闆又什么不乐意的?反正这鸡也卖不出去,倒不如做个人情,留下大买主。 他乐呵呵地应下:「成,那明日我便多带五只白毛鸡过来。」 因为安乐是大客户,付钱的时候老闆抹了零头,只收了四十文钱。 等离开了卖鸡的地方,许裴昭才问:「这只白毛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安乐看了看周边,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她才像偷了油的小老鼠捂着嘴靠近他耳边:「咱们今天可赚大发了!回家之后告诉你白毛鸡的妙处。」 温热的气息喷洒到许裴昭的耳垂之上,他身形一僵。 脑子里忽然回忆起昨晚靠近她时,嗅到的淡淡的女儿香。 灼热慢慢烧透他的耳垂,将其浸染成红硃砂。 今天这一逛花出去了近一两银子,安乐肉疼的同时,看着战利品一本满足。 他们回医馆去接回许母,在老大夫的叮嘱之下,安乐扶着许母,许裴昭背着战利品,慢慢回村去。 到家之后,安乐马不停蹄去厨房拿刀拿碗。 刚要下刀的时候,她余光扫到许裴昭,她顿住手。 「我要杀鸡,你先进去躲躲,等我杀完之后你再出来。」 许裴昭并没有听从她的话,反倒是挽起袖子来到她身旁:「要怎么杀?我来。」 果/露出的小臂白得快发光,刺的安乐转开眼。 她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又没杀过鸡,别闹了,快进去,我怕吓着你。」 就听他嘆口气,从她手中拿过刀:「你也是从不会到会,我为什么不可以学?」 他怅然道:「姑娘到底有没有把我看做是个男人?」 第13页 安乐这才惊觉,她是以宠纸片人儿子的心态在对许裴昭。 她垂下眼,在鸡脖子处指了指:「朝这里划一刀。」 许裴昭握紧刀柄,对着她指的地方使劲,暗红色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热气腾腾的鲜血带着一股腥味以他们为中心散开,那味道逼得许裴昭喉间翻涌、脸色发白。 他还没来得及作呕,却看见安乐眼疾手快把碗放到底下,暗红的鲜血瞬间在碗里积成小洼。 「姑娘这是……」 安乐看着碗里的血喜笑颜开:「这可是好东西,今晚给你做血豆腐吃。」 鸡血流净,安乐去厨房烧热水,水烧开后她把鸡丢进去翻煮,随着鸡毛褪去,逐渐露出底下黑黢黢的鸡皮。 「这鸡是黑色的?!」 许裴昭惊唿道。 就见安乐把鸡和热水都舀出来,她端到庭院里坐下,快快乐乐开始拔毛大计。 她边清理鸡毛,边同他说道:「你别看这鸡长得不白净,这可是好东西呢!」 「此鸡名为乌鸡,将其炖汤能滋阴补肾,还能延缓衰老,增强体魄少生病。」 头回听到这种说法,许裴昭不免振振称奇:「想不到此鸡竟有如此功效,可谓是鸡中凤。」 「噗嗤。」 安乐笑出声。 可不是吗,乌鸡还有个美名叫白凤呢! 将鸡扒毛洗净之后,她又去炤堂里取了根烧得噼里啪啦的木柴出来。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鸡身上烧了一圈,她又洗了一遍,才顺着鸡骨头的方向,把鸡拆成方便食用的小块。 将鸡块凉水下锅,放入几片生姜,水开捞出鸡块备用。 再起锅放入先前撕下来的鸡油,扁出鸡油后放入鸡块姜片和酒,翻炒出香味后加入温水。 再次炖开之后,鸡汤独有的香气在厨房蔓延开,安乐不急不慢地把准备好的黄芪、党参放入锅里。 盖上锅盖她转过身,刚好看见许裴昭咽口水的动作。 小动作被人发现,许裴昭面上一红,他咳嗽几声,眼神瞥到一旁,心虚地说:「从未闻过这般香的鸡汤,姑娘手艺实乃一绝。」 安乐靠在灶台上打趣他:「这就惊嘆了?那以后我给你做别的吃食,你又怎么夸奖我?」 他被说得脸色越来越红,安乐忍不住大笑。 她擦掉眼角溢出的泪花,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打算今后都姑娘姑娘的唤我?」 「这……」 她耸耸肩,向他提议:「要是不想让别人察觉到我们是假成亲,我建议你最好换个称唿。」 「好。」 一个时辰之后,安乐把红枣、枸杞、葱段下入锅中,又炖了两刻钟,这锅散发着浓香的鸡汤才算是炖好了。 她小心舀出碗汤,让许裴昭给许母端去:「你去伺候娘喝汤,我把剩下几个菜弄出来,等娘喝完汤后,咱们就开饭。」 说完她利落地拿过刚刚接的鸡血,拿着叶片代替小刀,把镜面血豆腐划成一块一块的小方块。 第8章 依旧是将血豆腐冷水下锅,水沸后捞出控水。 另起锅烧热油,放入蒜末、泡姜、泡椒、辣子翻炒至香,看到如薄纱般的锅气徐徐上升之时,放入温水。 等锅中的调料在水中翻滚的时候,小心从锅边放入控好水的血豆腐,用锅铲背部轻推。 红得近黑的汤汁慢慢收干,将备好的葱段、花椒粉撒入其中,红汤红豆腐白葱段,缠缠绵绵被一起舀到碗中。 伺候许母喝完汤的许裴昭正好这时回来,刚走到厨房门口,他便被空气中酸辣鲜香的味道激得嘴里直冒口水。 进入厨房,视线瞬间锁定灶台上勾他腹中馋虫的罪魁祸首,就见四四方方的暗红色小方块层层叠叠垒在碗中,洁白的热气腾腾上升。 而掌勺师父安乐无暇顾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 锅中热油烧至七成热时,她迅速把油舀出来。 「磁啦!」 热气腾腾的热油浇到血豆腐上,激得血豆腐上的花椒粉爆发出微微呛鼻的芳香,微麻的香气瞬间把先前的酸辣味盖住,在这小小的厨房里称王称霸。 「这是刚刚那碗鸡血吗?」 他指指灶台上装菜的碗。 安乐点点头,悉心擦掉碗边不小心溅的汤汁。一碗整洁而诱人的红烧鸡血豆腐在她手中诞生,她交给许裴昭,小心叮嘱道:「碗边有些烫,你端过去的时候仔细手,我再弄个时蔬就开饭。」 发烫的碗入手,许裴昭想说别太辛苦少弄些。 可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不忍打断她的热情,只有关心地说道:「时辰不早了,你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快些来吃饭。」 「很快很快,你们先吃。」 安乐一门心思在锅里,很敷衍地对他摆摆手。 旁边簸箕里已经晾好了要做的菜,她手执菜刀快速准备辅料。 还有一道菜是炝炒时蔬,做法简单又不耗费功夫,所以她才决定把这道菜放到最后。 起锅烧热油,油温五成热的时候,把干红辣椒段、花椒粒、蒜片全部下入锅中。 蒜片由白慢慢变为金黄色,瞅准这个时机把莴笋下锅,大火翻炒断生后,撒入一点点盐调味,一盘炝炒莴笋便完成了。 苍翠欲滴的莴笋叶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油膜,再鲜红的辣椒段的衬托下,令人垂涎三尺。 第14页 她端起蒸好的木桶饭与炝炒莴笋去厅堂,许母和许裴昭已经坐在桌边。 他们面前各自摆着碗筷,除了许母的碗中有装过汤的痕迹,许裴昭的碗筷分明没动过。 安乐忙说:「你们先吃呀,不用刻意等我。」 许裴昭站过来接过她怀中木桶,许母在旁边搭话:「也没等多久,一家人就是要同时开饭才香。」 安乐笑了笑,替许母续添碗汤。 许母端着碗吹了吹,小口小口喝汤。 透明汤底上漂浮着金色的油花,随着摇晃的碗起起伏伏,鸡汤独有的清香味混着葱末的香气扑鼻而来,在诱惑喝汤人一口、再一口,直到把整晚汤都咽入腹内,才发出满足的嘆息。 许母捧着残存余温的碗,欢喜地说道:「也不知你是怎么做的鸡汤,汤头清澈见底,看起来如清汤寡水,可是喝起来却香气袭人,汤中滋味回味无穷。」 「您喜欢就好。」 安乐见许裴昭不动筷,夹了块血豆腐给他:「尝尝?」 暗红色的小方块上带了不少汤汁,汤汁顺着米饭间的缝隙浸透下去,把一小块的米饭染红。 他试探地向小方块伸出筷子,只不过稍稍使劲,小方块便碎成了两半。 「嘶?」 不敢相信这血豆腐居然这么嫩,再夹时,他使的劲更轻。 筷上血豆腐摇摇晃晃地被送进嘴里,舌尖轻轻触碰,便化做细腻的汤似的,融化在唇齿间。 泡菜独有的酸酸辣辣盈满口腔每一个缝隙,两者之间微妙的平衡,谁也不会盖住另一方的风头,共同演绎出一台精彩绝伦的戏。 许裴昭不由自主深扒一口米饭,口中那出上演热烈的戏剧被注入第三个角色,场中激烈的情绪因它的到来也渐渐变得缓和。 米饭香与酸辣融为一体被咽下,嘴里慢慢开始回甜。 那种甘甜让人回味流连,迫使他忍不住再去夹块血豆腐,继续享受这抹短暂的甘甜。 许母把他的举动收入眼里,欣慰地笑了笑。 她伸出手,握住安乐放在桌上的手,充满感激地说:「我一直担心裴昭身子弱,今日见他这般喜爱你做的菜,我相信不久之后他一定会变得健硕。」 对此安乐十分贊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他现在过于瘦弱。」 听到此话的许裴昭不由顿住,把视线放到她身上,就见她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过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走出去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 「好好好。」 许母听得喜笑颜开,就着她的话饭都多吃了一碗。 一锅鸡汤喝了过半,菜也没剩下多少。 安乐起身要收拾,许裴昭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 「怎么?」 他无视她诧异的眼神,挽起袖子去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看得出他做得很熟练,许母拉着安乐的手说:「裴昭虽然不会做吃食,但打小家里便是我做饭他洗碗,你且安心坐着,厨房剩余的那些活计让他去收拾。」 对此安乐难免有些意外。 要知道这可是封建社会,儿子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哪家不是恨不得把儿子当祖宗般供起来? 像是瞧出了她心中所想,许母柔柔说道:「咱们家人丁单薄,没有那些讲究。身为家里的一份子,就应该为这个家出力。」 顿了顿许母又说:「往后日子还长,乐儿你也别惯着他,有什么事能让他去做的,便交给他去。」 心底柔弱的地方再次被什么暖暖的东西包裹住,安乐发自内心地微笑道:「好。」 半刻钟之后,许裴昭才从厨房出来。 趁着他们都在,安乐把心中筹谋已久的事情说了出来:「有件事我想同你们商量商量。」 「什么事?」许母问道。 安乐说:「我想去镇上出摊,卖吃食。」 她看了看许母和许裴昭,见他们脸上并没有强烈反对的神情,她才继续说道:「咱家现在的经济状况属实算不上好,而娘也需要长期滋补身体,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话音刚落,他们二人脸上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自责,安乐赶忙把未说完的话一股脑吐出来:「我自认手艺尚可,所以想去镇上试一试。万一能够赚足银两,既能让娘不缺进补,我还想送阿昭继续去书院上学。」 「你不必如此。」 许裴昭冷清拒绝,令安乐脸色一白。 她这才只是试探的伸出脚,就要被踢回来了? 婚前说好的给她自由、让她凭着这双手立足于世,现在许裴昭就想翻脸不认人? 骂人的话滚到嘴边,她刚要张嘴,就听他说道:「家贫因我而起,却要连累你为此受苦,我心中有愧。」 …… 四十米长刀收不住了兄弟。 上敌军衣物,会为你好好厚葬的。 而许母看她神色有异,也忙说道:「裴昭之话言之有理,怎能把这么重的担子全压在你一人身上。」 许母笑笑,又说:「我这身子骨再养几天,便又可以继续做绣活。日后你去镇上出摊的时候,顺带帮我把绣品带去给成衣铺,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言外之意分明是同意她去镇上出摊! 许裴昭紧跟在许母之后对她说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用担心我们会反对。至于去书院的事你也别担心,我已寒窗苦读数十载,便是不去书院又如何?」 第15页 从未见过的自信绽放在他脸上,安乐忍不住想,要是许裴昭家世再好一些、没有让他分心的因素,或许最年轻的状元郎这个称号会花落谁家还两说。 当即她忍不住在心中许诺,一定要好好赚钱,要把他重新送回书院。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养成心爱的纸片人走花路吗!她可以! 商定好后,下午许裴昭便陪着安乐去村里的铁匠家里定制出摊需要的工具。 她要的东西样式奇特,但制作工艺却不难。 爽快交了定金之后,安乐瞧见铁匠的案台上摆了把窄窄的像水果刀一样的东西,她问道:「师傅这是?」 铁匠瞥了一眼说:「我侄女想尝试做刀,没想到做出来这么把破刀。切啥啥不行,放着还占地,我打算融了重新做别的。」 「别呀。」 安乐阻止,她拿过刀细瞧,用这个削蔬菜水果的皮不正好? 她掂了掂,商量的语气问铁匠:「既然是把废刀,卖给我如何?」 「你要拿走便是。」铁匠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在我这定了这么多东西,这把刀就算添头送你。」 「谢谢叔!」 部分东西明天就能做好,部分还得多等些时候,安乐和铁匠约定明天来取先做好的那些,然后和许裴昭一起离开。 只是刚出门,正好遇到张富贵从对面走过来。 张富贵目光锁定安乐,带着嗜血的锋芒,他摩拳擦掌道:「啧啧啧,这不是安乐吗?我正好想找你聊聊关于安家和陈家的婚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第9章 「你想要什么交代?」 安乐防备地看着他。 她紧张的样子明显取悦到张富贵,他勾勾嘴角,挂上让人后背发寒的微笑。 他朝安乐逼近,抬手就要去抓人。 就当他要触碰到安乐的那刻,突然横空出来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拦截在半空中。 「你要对内子做什么?」 许裴昭挡到安乐身前,黑漆漆的眼眸死死盯着张富贵。 过瘦的脸颊因没了笑容变得阴沉、怖人,寒凄凄地宛如厉鬼。 有那么一瞬间,张富贵心底升起丝丝寒意,忍不住想往后退去。 但他忽然意识到抓住他的是谁,散去的底气再次聚集,并一把摔开许裴昭的手:「怎么?我替我姑姑教训闺女,你敢拦着?」 许裴昭毫不客气地回道:「她现在是我许家的媳妇,你张家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难道你们张家教女儿不教出嫁从夫吗?」 「你少胡搅蛮缠!因为她毁了安喜和陈大少爷的婚事,这笔帐我不找她算找谁算?」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让安乐嘆为观止,论不要脸果然当数张家这一大家子的人。 她从许裴昭身后冒出头来,沖张富贵翻白眼:「那婚事是安喜跟陈家少爷的吗?你们张家真是把不要脸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给我闭嘴!」 怒气在张富贵脸上汇聚,他表情愈发狰狞。 他蓦地撞开许裴昭,挥拳砸向安乐。 拳头触及到安乐软嫩的脸颊时,他露出得意而又张狂的疯笑,安乐被打倒在地。 抽搐般的钝痛在脸上炸开,牙龈阵阵发疼传染给了耳根,耳畔隐隐听到轰鸣。 被猝不及防撞开的许裴昭稳住身形回头看,瞳孔不自主地勐然收缩。 安乐的脸颊肉眼可见肿得老高,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像是被打蒙了。 忍无可忍的火炙烤心肺,他气得眼睛充血,唿吸急促。 发狠的目光锁定张狂在笑的张富贵,他趁其不备扑过去。 许裴昭跨坐在张富贵的胸膛上,一拳一拳砸到他的脸上,失去血色的嘴唇不断在重复:「我让你打她!我让你打她!」 很快张富贵被打得进的气多出的气少,安乐才过来抱住许裴昭的手臂,阻止他继续打下去。 许裴昭回过头来,从安乐担忧的眼神里,看到打红眼了的自己。 顿时他脸色一白,木讷地看了看他的手,还有近乎昏迷的张富贵。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瞟到安乐脸上的伤后,又忍不住踹了张富贵一脚:「往后你要是再欺负她,我还打你!」 地上张富贵除了呻/吟毫无反应,许裴昭才牵住安乐的手,把她护在里侧一起离开。 回到家里,许母看见安乐脸肿得老高,心疼极了。 她下意识拉下脸骂许裴昭:「你是不是欺负乐儿了?」 许裴昭表情龟裂,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母。 而安乐也是哭笑不得,忙把在外面发生的事情给许母讲了一遍。 许母听完眉头紧皱,握着安乐的手骂道:「裴昭打得好!张家真是欺人太甚,下次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带裴昭去打回来。」 旁边许裴昭虽没说话,但也贊同地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瞬,安乐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变得暖洋洋的,舒适得想靠到许母身上。 被母亲爱护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好。 「咕咕咕……」 所有人看向许裴昭的肚腹,那里正在鸣唱飢饿之歌。 薄红覆上他面颊,他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我没想让它叫。」 「噗。」 安乐笑出声,但因她的笑,许裴昭的脸变得更红。 第16页 她站起身,边挽袖子边往厨房走:「也是时候吃晚饭,别着急,我这就去弄吃食。」 因为中午还剩了半锅鸡汤,只需要热一热就能喝,因此安乐便不打算再做别的汤菜,再添道炒菜即可。 她从灶台下扒拉出几颗土豆放入盆中,仔细清洗掉泥沙后,用铁匠送的新刀削皮。 新刀小巧方便,她用起来趁手极了,不一会儿脚边便多了一叠土豆皮。 削好皮的土豆嫩黄嫩黄,逐一被摆到砧板上,等她削完最后一个土豆,换上许家原本的菜刀,锋利刀刃将土豆切成两半,她换个姿势切片、切丝。 这时,许裴昭从外面进来,看到她把宽细均匀的土豆丝放入盛了水的碗中不禁问道:「除了蒸食,土豆还有别的食用方法吗?」 「可多啦。」安乐一心二用地回答他,「蒸炸煎煮炖、焖煲烩卤烤,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能用土豆做的。」 眨眼间三个土豆全部变成丝,她又去处理其他辅料。 半刻钟后,所有的辅料都准备好,许裴昭很有眼劲自觉坐到炤前烧火。 锅中放入清水,盖上盖子闷烧。 等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时揭开锅盖,刚好能看到锅底在起细细密密的透明小泡泡。 取些许精盐撒入锅中,用锅铲搅拌融化后,把浸泡在碗里的土豆丝捞起下入锅中。 清澈的水因土豆丝的加入慢慢变得浑浊,安乐当机立断捞出土豆丝控水。 重新洗净的锅烧热放入油,大火烧至七成热的时候,加入蒜末、葱丝、姜片与干辣椒段。 热油煸出各味调料的香味,蒜香、葱香、辣椒的干香交汇在一起,形成一首麻麻辣辣又带着浓香的乐章。 许裴昭不由深吸一口气,他嘆道:「真香!」 安乐笑了笑没接话,把焯好的土豆丝下入锅中后,叮嘱他:「火再大一点。」 得了命令的许裴昭忙不迭往灶堂里又添进去一把柴火。 本就热烈的火焰因为新的燃料加入,爆发出更勐烈的攻势。它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火红的发冠势不可挡地冲撞上锅底。 「磁啦!」 悦耳的声音在锅中响起,安乐掌中的锅铲似变成了指挥棒,她是唯一能驾驭这场盛宴的指挥家。 土豆丝变软,依次下入盐、白醋、香油以及少许白糖,再翻炒片刻,一盘酸辣土豆丝便呈现在了白盘之中。 嫩黄的土豆丝油光锃亮,其中夹着鲜红色的辣椒段,在白盘的衬托下看着愈发的诱人。 安乐把土豆丝往许裴昭面前推去,笑着说:「帮我把这道菜端出去,我热一热中午的剩菜咱们就开饭。」 酸酸辣辣的香味直往许裴昭的鼻子里钻,他忍不住咽口水。 明明都是酸辣,但这香味却与中午的红烧鸡血豆腐大不一样。 红烧鸡血豆腐的那股香,是久经发酵的酸与辣,而眼前这道酸辣土豆丝,却是更纯粹的酸与干辣。 看看端着土豆丝久久不动的他,安乐催促道:「快去呀,顺带把娘扶出来,鸡汤一会儿就好。」 她手脚麻利把装鸡汤的瓦罐放炉上焖着,这边洗了锅开始热中午剩的小菜。 汤热菜熟的时候,许裴昭又折了回来,他自觉把汤端起,和安乐一起进厅堂。 许母见他们二人进来,欢喜笑道:「今晚乐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这香味可把娘勾得口水直流。」 安乐放下菜,替许母舀饭:「今晚做的是酸辣土豆丝,因为有红烧鸡血豆腐这道辣菜,所以晚上就弄了道稍微清口的菜。」 「酸辣土豆丝?倒是新奇,我从未听过。」 许母说着,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入碗中。 近乎透明的土豆丝细如髮丝叠在一起,宛若绢花的花蕊。不浓不淡的酸味中,夹杂了丝丝微辣的气息。 送入口中,土豆丝清脆爽口,恰到好处的酸勾得人想吃一口、再吃一口! 两筷子土豆丝吃完,许母才意犹未尽地说:「好吃!乐儿你实在太会做菜了!」 被夸奖的安乐浮出笑,她说:「好吃您就多吃些,您吃得多我就开心。」 旁边许裴昭看了看她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往碗里多夹了几筷子土豆丝,期盼地看着她。 可惜安乐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许母身上,并没有看到他期许的眼光,许裴昭眸色暗暗,默默无言扒饭。 饭后照旧是许裴昭收拾残局,安乐这一天终于得了闲。 她回到房里坐下,这才感觉到脸上依旧在痛,她才想起忘了处理脸上的伤。 外面天已渐黑,要去镇上看大夫已是不可能。 况且以现在的家底,安乐也不捨得把钱花在看大夫上。 「嘎吱。」 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安乐完全不想回头看,她现在只想趴在桌上好好歇息片刻,今天这一天真的太累了。 「小乐你把脸抬起来。」 许裴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安乐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就见他手里拿着帕子,小心翼翼捂住她脸颊,下一刻脸就感觉被微微发烫所包围住。 他一手抬着她的下巴,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脸,黑漆漆的眼睛里情绪涌动,她看不懂。 「明日去镇上的时候,我们再去医馆找大夫上药。女儿家的脸最是精贵,马虎不得。」 第17页 安乐知道他没别的意思,但是内心却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发声质疑道:「我的脸要是就这么毁了,难道你就要和我和离吗?」 第10章 只感觉抚着她脸的手一顿,他黑漆漆的眼睛霎时撞进她的眼神里。 根根分明的睫毛衬托得他的眼睛更加炯炯有神,就听见如碎冰撞瓷碗的声音清冽地笑着:「姑娘在说什么傻话?」 话音未落他又纠正道:「不对,不能再称唿姑娘。」 他轻轻揉着她的脸,生怕劲儿使大了弄疼她。 「我又不是因为你貌若天仙才和你成婚,想这么多做甚?」 明明是安慰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安乐心中却有一点点失落。 她把这归结为是他言外之意说她长得不够好看,结果越想越气,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抢过热帕子自己敷脸。 许裴昭:? 他只不过是告诉她,他并不会因容颜对她产生偏见,怎么她反而更不高兴了? 她气唿唿地鼓起脸,像书院里饲养的狸花猫,不高兴的时候甩着尾巴拿后背示人。 心中倏地生起要逗弄的心思,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一捏小猫仔的耳廓。 耳上传来微凉,冰得安乐浑身发颤,她诧异回头。 凉凉的手指正好从脸颊划过,搭上已经冷去的帕子,他顺势接过去,毫无异常地说:「已经凉了,给我拿去热一热。」 他极其自然拿走帕子放到热水中浸泡,随后拧干又抚上她的脸,用巧劲轻轻揉搓,周而復始,直至盆中水冷,他才端着冷水出去。 被他伺候了一晚上的安乐彻底蒙圈:他到底什么意思? 若说他在嫌弃她吧,他的行为看起不像很嫌弃她的样子;可若说他不嫌弃吧,今天晚上那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她百思不得其解,疑惑的望着重新打水进来的许裴昭,想从他脸上看出来答案。 许裴昭放下盆,抬头瞧见她视线不禁问:「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吗?」 安乐摇头:「没有的事。」 她哪儿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是在猜测他心里在想什么。 怕他继续追问,她逃似地蹿出去,洗漱回来时却见许裴昭拿着本书坐在灯下。 橙色灯光跳跃,将他眉眼柔和。哪怕此刻他身上只着最简普的青布衣衫,但他身上却萦绕着浓浓的儒雅气息。 他听到动静,微微抬起眼,橘色灯光照进他的眼中,反射出耀眼的星辰。 盛着星河的岸弯了弯,他柔柔地笑着:「回来了?」 「噗通、噗通——」 心脏像被注入了兴奋剂,快速而又勐烈地撞击着胸腔。 此刻,安乐终于能够确定,哪怕眼前之人一贫如洗,但他依旧是文中那个让她爱不释手的许裴昭。 * 翌日。 安乐睫毛颤颤,抬起眼皮,入眼又是凌乱的衣襟。 暗骂该死,她小心翼翼缩回手臂假装无事发生,一同缩回来的还有跨出的腿。 偷偷瞟了眼许裴昭,发现他还没有清醒,安乐松口气。 她悄悄坐起越过他,穿上衣衫出门去。门关上的那一刻,许裴昭睁开眼睛,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愣愣出神。 雾蒙蒙的天还没亮透,安乐来到厨房。 凭手感抓了把小米和糯米到碗中,取水反覆洗淘,最后一次加水不再浑浊之时,米就算洗好了。 把米放入瓦罐中,加入满缸清水,大火烧至水开转小火,便可放着让粥慢慢炖上。 提着菜刀到屋后的自留地里砍颗莴笋,一片一片扒下叶片洗净切段。 刚摘的莴笋嫩得一掐就能出水似的,一碰就破了条口子。安乐把莴笋切段,洗净备用。 从碗柜里拿个小碗调味,加入盐、花椒粉、酱油、白糖、陈醋、辣油、姜末、蒜末、辣油搅拌。 瓷勺划拉在盐粒、白糖上,「磁啦磁啦」地像在摩擦沙地。 小半碗酱色汤汁里绿色葱末起起伏伏宛如冲浪,渐渐醋香里揉进了丝丝甜的芳香。 把调料一股脑倒在莴笋段上,小心和匀,一道极具特色的活捉莴笋便制作完成。 「要帮忙吗?」 许裴昭走进来,他极有兴趣地往她手中看。 翠绿色的莴笋叶被汤汁包裹得满满,但也不难看出菜叶是生的。 他面露异样,小心问道:「这菜……怎么看起好像没熟?」 「因为这道菜吃的就是莴笋的鲜脆口感呀。」安乐得意的笑了笑,夹起一段莴笋往他嘴边送,「尝尝?」 靠近唇边许裴昭才闻到,淡淡的蔬菜特有的清香味与甜甜辣辣的香味交杂在一起,仿佛是置身在一片青青草原。 他慢慢张开唇齿,那截莴笋被送到口腹中。 微麻微辣里混着淡淡的酸甜,一口咬下去,清脆爽口的莴笋变得更加清甜。 「好吃!」 他赞不绝口。 实在难以想像,这盘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生莴笋居然这么的抓人味蕾。 他的反应让安乐无比满足,她笑道:「没骗你吧?这道菜叫活捉莴笋,顾名思义就是要吃生的莴笋。」 「原来是这样。」 安乐又看了看瓦罐里的粥,时间差不多,把撕烂的红枣、枸杞下入瓦罐里,搅拌搅拌继续熬。 第18页 一刻钟后,散发着小米与红枣气的红枣小米糯米粥也做好了。 她一边往碗里盛粥,一边让许裴昭去看许母有没有起床。 而她则拿了簸箕放入菜和粥,一块端到厅堂里去。 许母坐在桌边,看到她进来立刻喜笑颜开:「今天乐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老远就闻到了香味,馋得娘肚子咕咕直叫。」 安乐把粥摆到许母面前介绍道:「这是红枣小米糯米粥,红枣枸杞有补气血的功效,而小米则能养胃,早上喝碗热腾腾的粥最适宜不过。」 米黄色的粥里混着碎碎的红枣和枸杞,黄红相间看起来有食慾极了。 许母用勺子舀了些许吹了吹,放入嘴里,小米的清香瞬间占领了口腔高地。 软软糯糯的糯米粘稠沾牙,仔细品还能尝到红枣淡淡的甜。 温热的粥只需要抿一抿,在嘴里就散了开去,慢慢咽下那股暖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也暖了心肝。 许母捧着粥,十分感慨:「自打乐儿来了咱家,咱家的伙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许裴昭点头附和:「小乐手艺新奇独特,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个人彩虹屁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夸得安乐小脸通红,连忙摆摆手:「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好。」 「怎么没有。」许母正色,「我要是有你这手艺,可不得吹遍十里八乡。」 「好了娘。」许裴昭阻止许母继续夸下去,他用眼神指了指安乐,打趣道,「您要是再夸下去,我怕这顿饭还没吃完,小乐先羞得晕过去。」 许母看到脸红得像染了胭脂的安乐,捂嘴呵呵笑。 快吃完的时候,许母突然问:「对了,乐儿打算什么时候去出摊?需要我们帮忙吗?」 安乐想了想她的计划,疯狂点头:「需要需要,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所以待会从镇上回来之后,就迫切需要你们的帮助。」 许母说:「裴昭随时任你支使,娘也在这儿,只要你开口我们义不容辞。」 「谢谢娘!」 吃过饭,安乐和许裴昭趁着天色尚早,推着她的小推车进镇。 要採买的东西实在太多,零零碎碎不一会便铺满了整个推车。 最后他们来到市场,卖鸡的老闆在看到安乐之后粗粗松口气,他说:「姑娘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一上午,还以为你不要了。」 说完他指了指身后一个单独隔开的小笼子,里面关了好几只白毛乌鸡。 这四只鸡和昨日那只鸡比起来精神面貌不要太好,只只昂首挺胸,神气得不得了。 安乐由衷赞嘆:「老闆你真会养鸡,这几只鸡一看就是好鸡。」 「那可不。」老闆得意洋洋的说,「我家的鸡天不亮就把它们赶到山上去放养,天快黑的时候才找回来,日復一日地满地跑,肉紧实着呢。」 安乐听后连连点头。 散养的走地鸡的确会比圈养的鸡好吃些,因为走地鸡经常在林间或草地奔跑,运动量大,肌肉质地的确会变得结实,让口感更好。 她把钱付给老闆,把五只装在笼子里的鸡放到小推车上:「等这五只鸡吃完了,我再提前告诉您什么时候拿鸡,您看成吗?」 刚刚入帐两百铜板的老闆眉开眼笑哪有不同意的,他乐呵呵地应下:「姑娘你啥时候来,我第二天准给你备好。」 「那就谢谢老闆了。」 这一趟进城,可谓是满载而归,而安乐兜里也没剩几个钱。 空荡荡的荷包催促着她,要是再不赚钱下次给许母买补品的钱都没了。 回程路上,安乐问许裴昭:「看我花钱如流水,你不反对吗?」 许裴昭摇摇头,他道:「这银子本就是你拿回来的,你想怎么花都不为过。」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以后你要是赚钱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完全不过问我的意思?」 「这……」许裴昭面露苦涩,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后我要是赚了钱,一定拿回来交给你。」 「噗嗤。」安乐捂着大笑,笑得直不起腰。良久后她擦掉眼角的泪花,笑着说,「我逗你玩呢。」 第11章 车轱辘碾过碎石子声音把许母引出来,她看到许裴昭推着的这满满一车货物被吓了一大跳。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笼子里的鸡,几只鸡齐齐回侧过头望向她,绿豆大小的黑眼睛闪烁光芒,令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怎么又买了这么多鸡?花了不少银子吧?」 许裴昭想报数,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尽数咽了回去。 今日花出去了近二两银子,快抵家里半年的开销。 直觉告诉他若是说出来,恐会让许母心生忧思。 这时安乐走过来挽住许母的胳膊,轻轻把头靠到她肩膀上:「这些小事您就甮操心了,咱家有了我,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好。」许母拍拍她的手,把视线从乌鸡身上移开,「咱家一定会如乐儿所说,日子越过越稳妥,红红火火、步步高升。」 反正钱都已经被花出去,她要是揪着这件事不放,恐和安乐生出间隙,那便得不偿失。 推车上的物品被许裴昭一一卸到院子,安乐抓起其中从铁匠那取回来的铁签,神秘兮兮地对他们摇了摇:「今天我给你们弄点新鲜的吃食,保证你们没吃过这种做法。」 第19页 许母和许裴昭不约而同地露出好奇的目光,许母捂嘴笑道:「乐儿心中有沟壑,多的是为娘没见过的东西。」 安乐提着今天买回来的菜进厨房,大致分类后,逐一处理食材。 取一小节莲藕去皮切片,片好后放入水中浸泡防止藕片氧化发黑;随后她又刨了颗土豆出来,依旧是去皮切片放入水中去除多余的淀粉。 各式各样的蔬菜在她手里宛如翻花一般,平平无奇地往刀下走过一遭后,纷纷有了各自的新造型。 用簸箕把处理好的食材以及洗净的铁签端到外面,安乐唿唤道:「能给我搭把手吗?」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院子的角落里,多了个崭新的半人高的竹编鸡笼。 许裴昭站在鸡笼前,手里还拿着工具,他回头看到安乐腰间的簸箕,蹲下收拾工具:「我洗个手就来。」 他回来的时候还带上了许母,一家三口在院子里坐下,安乐拿起铁签给他们示范该如何做:「像这样,一根铁签穿三块莲藕,也可以换作三块土豆片或者茄片,像香菇这种小一点的食材穿四块,只要让签子看起来不那么空就行。」 「是像这样吗?」 许裴昭像模像样地学着她的样子,从水里捞出半透明的土豆皮穿到铁签上。 安乐赞扬地点点头,见他们上手之后,又一头扎进厨房里。 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灶台上,放着几个崭新的牙籤筒大小的铁盒子——这是和铁签一起从铁匠那儿定制的物品。 每个盒子的顶部都有个牢牢的盖子,盖上被戳了数个小孔。。 她小心翼翼地把各味调料装入其中,又在瓶身贴上标记才满意点头。 随后把灶堂里预烧的碳运到外面的烤架里,安乐伸出手在上方试探,微微炙热的稳定烤得手心发烫。 许母边穿串,余光不住往安乐那边瞥:「乐儿你这是在弄什么?」 安乐狡黠一笑--------------?璍,拿走许裴昭手边穿好的串卖关子:「一会儿您就知道啦。」 刷子沾油密密麻麻点在茄片和土豆片上,串上立刻被镀了一层反光油膜,随着底下炭火的燻烤,茄肉和土豆片都开始不同程度地在收缩边沿抖动着。 没过多久,那层亮锃锃的油膜上开始起细细密密的透明小泡泡,「噼里啪啦」让人听着就感觉味道不会差! 铁签上的茄片慢慢溢出汁水,变得柔软无比,安乐抓起标记是盐的盒子在茄子上方抖撒,如白雪般的盐粒薄薄撒下一层覆盖在茄片周身,她捏住铁签把茄子翻了个面。 接下来是撒上花椒粉和油辣子,两种调料一刷上去,瞬间香味向四周铺去,整个许家都笼罩在了烧烤的香味里。 许裴昭咽了咽口水,感慨道:「幸好咱们家在半山腰上,前后左右并无邻里。否则以咱们家现在这种顿顿飘香的情况,我真怕邻居打上门来。」 许母十分贊同:「裴昭所言甚是,不过我不担心邻居打上门,我就担心邻居日復一日上咱们家蹭饭。」 他们戏嚯的话音刚落下,就见安乐往烤好的茄片上撒上葱花和酸萝蔔丁。 随后她拿着串转过来,给许母和许裴昭一人分了两串,期盼地说:「茄子熟了,快尝尝。」 紫色的外皮皱皱巴巴地绕了黄绿色的茄肉一整圈,散着腾腾热气。 茄子肉上,绿色的葱花和粉红色的泡萝蔔丁交相唿应化作装饰的点缀。 炭烤自带的烟燻味混进茄肉,与调味料散发出的香辣交缠相拥,只需轻轻吸口气,嘴里就控制不住地不停冒口水。 许裴昭咬一口,滚烫的茄肉立刻贴到嘴唇的嫩肉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却又捨不得将嘴里香香辣辣的茄子肉吐出去,因此他只能尽量张开嘴,不停地吸气、哈气,周而復始以便缓解嘴里灼烧般的痛感。 许母瞧见他猴急的样子,对手中的茄片也充满了期待。 她吹了吹,小心咬下一点,顿时她惊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串。 「想起从前我也曾尝试用茄子做菜,只是每每做出来要么干巴不宜入嘴、要么难以入味。」 三两口,两串茄子祭了五脏庙,许母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却没想到茄子切片用火烤制居然能这么好吃。」 安乐笑了笑,暗想:这可是在另一个时空里让无数人深夜出门寻觅的美食,若是不好吃怎么可能被称作减肥人士的天敌、夜跑路上的拦路虎。 「你是打算把这个拿到镇上去卖吗?」 她讶异地看向许裴昭,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联想起这件事,她反问道:「我就不能是为了让娘和你尝试新菜吗?」 许裴昭垂下眼眸,把玩手中铁签:「你大费周章弄这么多新奇的工具,不可能只是放在家里。」 顿了顿,他又说道:「况且,若只是在家里做吃食,你何必让铁匠做这么多铁签。」 安乐应下:「宾果!恭喜你答对了」 第12章 「砰!」 院落木门被踹开,安乐下意识看过去。 几日不见的张氏突然出现在门口,她脸色寒得结冰。 她带着几个人进来,环视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咬牙切齿地说:「安乐你这个贱人,把我们家富贵打得起不来床,你们却在这里吃好喝好。今天你们若不把医药费赔给我们,我们就把你们这给拆了!」 第20页 「你敢!」 许母慢慢站起来,杵着拐杖站到安乐前面。 她瘦弱的身躯化作保护伞,用她全身力量庇护身后的孩子们:「张富贵打我儿媳妇在先,你们有何脸面上我许家讨说法?」 「我呸!」 张氏冷笑一声,抬手推许母一把,差点把许母推翻在地,安乐吓得连忙从背后抱住许母。 她惊魂不定极了,生怕许母被推出好歹。 好不容易才把许母养回来些,要是因为张氏这一折腾出了什么事,安乐想想都有些害怕。 怒火烧心,她把许母扶站稳后,反手也推了张氏一把。 张氏被她推得大退几步才站稳,不敢相信安乐竟然敢对她动手。 她立刻坐到地上,大哭大闹撒泼:「没天理了啊!当女儿的敢对娘动手,我这当继娘的被继女这般欺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哭声嘈杂刺耳,却不见她落下半滴泪水。 安乐冷冷看她,几近绝情地说:「那你就去死啊。」 哭声戛然而止。 「哭哭闹闹这么些年,也没见你真去死,你是不是不敢啊?」 安乐步步逼进她,在她身前蹲下。 杏眼里冷漠刻薄喷薄而出,形成威压以她为终点向外延展。 她抬手掐住了张氏的颈脖。 没有表情的脸忽然回暖,她笑得天真无邪:「你要是不敢死,要不要我帮你?」 「放心,不疼,很快就过去了。」 张氏看着她的笑脸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克制不住痉挛,裙摆下传出腥臊味。 「嘁。」 安乐捂住鼻子站起来,离张氏远些。 回过头便看见许裴昭和许母惊诧的两张脸,她眸色暗了几分,却依旧不变。 今日她若不把张家这帮人处理好,来日他们便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蚊虫。 他们不分时节地点,只要能占到便宜,就会贴上来,甩都甩不掉。 她又看向张氏带来的几个人,那几个人戒备地看着安乐,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以前在安家,安乐不愿让安老爹为难,因此会忍耐张家人的欺辱。 比起上辈子孤身成人,这里起码有个在乎她的安老爹,她愿意为安老爹不和张家人计较。 而他们看她处处忍让,便觉得她是软性子,可以随便拿捏。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猖狂到来许家闹事,她若再忍下去,岂不是会连累许母? 她虽嫁到许家不过数日,可许母却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关怀她、爱护她。 如此好的许母,安乐绝不会让张家人伤害她! 冰冷的视线落到为首的那个人身上,安乐记得他,是张富贵的亲爹张老二。 平日里张老二便喜欢到安家占便宜,想必今日他又打着要来占便宜的心思,才跟张氏一同来找茬。 「你……你看我干什么,难不成你也想杀了我?」 张老二二话不说,先把谋杀的帽子往安乐头上扣。 「啧。」安乐咂咂嘴,「诸位可都听见了,张老二想杀了我。」 「我什么时候说想杀了你?」他慌忙解释。 安乐看了看他,缓缓勾起嘴角:「听过一句话吗?心中有污看什么都污,你要不想杀了我,怎么会觉得我想杀你?」 「胡说八道,胡搅蛮缠!」张老二破口大骂,「刚刚我们都听见了,你说你要杀了我妹妹,现在想诬赖我?我告诉你,没门!」 「那你怎么办?要不要告官老爷抓我呀?」 「对,我要去给官老爷告状,让官老爷抓了你!」 张家来得几个都情绪高涨,热火朝天讨论去报官的事,谁也没看见安乐脸上一闪而过的邪笑。 * 「堂下何人?」 「回……回禀大人,我……」 这会来了县衙,张老二等人也回过神来。 怎么就闹到对峙公堂的地步! 他磕磕绊绊的样子让知县皱紧眉头,惊堂木「啪」地拍到桌上,吓得他又一哆嗦。 知县老爷端坐在公堂上方,不威自怒:「若有冤屈但说无妨,若尔等拿我县衙府当儿戏,那便别怪本官不客气。」 「小人不敢!」张老二慌忙磕头,「昨日小人之子被这泼妇的夫婿打得下不来床,于是小人和亲戚上门去讨说法。」 他说着说着,忽然挺直了腰板,怒火冲天地指着安乐控诉:「可这泼妇实在刁蛮,先将我妹妹推倒在地,而后又扬言要杀我。逼不得已小人只好来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主持公道!」 「岂有此理。」知县老爷紧皱眉头,看得透人心的眼睛射向安乐,「被告又有何话要说?」 安乐不想说话,甚至只想发笑。 不愧是张家人,倒打一耙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 她翻白眼,别扭动动膝盖。 公堂上没有垫子,她现在毫无防护跪在公堂,膝盖疼。 「启禀大人,这张老二说话颠三倒四、扭曲事实,民妇也请大人为我作主!」 她转过头,刚好看见张老二偷笑僵在嘴上还没散去。 「昨日我与我夫君去铁匠家里定制东西,出来后偶遇张富贵。那张富贵见了我就像虫子闻到密香,挥着拳头就要打人,您瞧我脸上的伤便是他打的。」 第21页 此刻她的脸红肿褪去,挨打的地方乌青一片,看着要多骇人有多骇人。 她目带喜悦,神情似语还羞:「我夫君为了保护我不受伤害,于是才和张富贵的儿子扭打起来。」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悲愤交加地说道:「可是,今天我和夫君及母亲在家吃烧烤的时候,张老二和张氏一同到家里闹事,口口声声说要拆了我们的家。请大人为我做主,还我一个不被打扰的家!」 同样的故事,两个不同的版本,简直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就在此时,张老二大叫:「大人,我有证人证明我所言非虚。」 第13章 张老二所说的证人被传上堂,安乐一看笑出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氏。 她咂咂嘴,讥讽道:「啧,自家亲戚做证人,是不是待会儿你还要拿自家做的证据控告我?」 「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张老二心虚地瞄了眼知县老爷,转头破口大骂,「你把我儿子打成那副德行,还冤枉我们上你家去闹事,许家娶了你这种泼妇,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啪!」 惊堂木再落,知县老爷沉着脸怒呵:「公堂之上休得喧譁。」 而后他审视安乐,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可认下张老二的指控?」 「欲加之罪,我不认。」安乐腰板挺直,毫不畏惧地对上知县老爷的视线。 「好,去把铁匠请来对峙公堂。」 铁匠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衙差说了事情经过,他到公堂之后立刻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事情真相大白,知县老爷冷哼:「事情经过本官已瞭然,本案张富贵挑事在先,所以安乐无罪。」 正当知县老爷准备结案的时候,安乐突然落泪:「民妇有一冤屈,望知县大人为民妇伸冤!」 她望向张氏,眼中尽是恨意:「民妇与镇上陈员外之子陈末本有婚姻,奈何继母张氏觊觎,欲让继妹安喜替嫁,于是硬把民妇嫁与村中已要入土的孙瘸子做填房。」 看到张氏脸上慌乱,安乐心中暗喜:「幸有相公许裴昭垂怜,赶在继母收那孙瘸子的二两纹银之前上门提亲,民妇才没被卖到孙家。民妇斗胆请知县老爷为我做主,向他们张家讨回公道!」 她话一出,公堂内外瞬间譁然。 只听外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我本以为是来听打人的热闹,没想到还有骗婚、逼婚的热闹看。」 「今天没白来听,回去我又能好好跟街坊邻居说道说道。」 「嘶,跟陈员外家里有关?快快快,去通知陈员外,可不能叫他们家平白被人抹黑。」 「对对对,我这就去。」 瞬间公堂变得嘈杂,知县又拍惊堂木:「肃静!」 他看安乐,语气轻柔不少:「你之所言均可为实?」 安乐擦掉眼泪,无比陈恳地说:「民妇所言句句为实,大人若是不信,可传唤陈府的管家,张氏欲让继妹替嫁之事,管家曾亲眼目睹。」 知县对衙差挥手:「来人,去请陈府的管家。」 只是安乐没想到的事,来的人居然不是陈府的管家,而是陈末。 身着绣青竹圆领大襟的陈末走上公堂,肉眼可见知县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大人派人到陈府寻人,学生偶然经过,正好此事与学生有关,学生不请自来,还望大人切莫怪罪。」 陈末目不斜视站着对知县拱手,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安乐。 知县隔空按了按他的手,神情缓和:「陈童生不必多礼,此事与陈童生有千丝万缕的联繫,陈童生能亲自到场,本官很是欣慰。」 不怪知县对陈末如此客气,而是他年纪轻轻便取得了童生功名,若是之后的院试他顺利通过,那便是秀才,兴许往后还会同朝为官,知县犯不着得罪他。 他们若无旁人寒暄,听得安乐膝盖疼。 她真的已经跪了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让她站起来! 「咳咳……」 她假意咳嗽,不经意打断他们,陈末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扯回话题:「那日我陈府管家到安家去提亲,张氏的确推了一个名叫安喜的人冒名顶替,企图浑水摸鱼嫁入我陈家。」 「真是岂有此理!」知县拍案而起,「按照我朝律法,骗婚者当服刑一年,来啊,把张氏给我抓起来。」 「冤枉啊!」张氏连连磕头,鼻涕眼泪哗哗直流,「民妇……民妇虽然起了这个心,但也没把我闺女嫁到陈家去,这骗婚的重刑当不得!」 看她慌乱的样子,安乐不但不同情,反而还想笑出声。 当初她一个又一个坏主意冒出来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孤立无援的滋味好受吧? 「差不多得了啊。」 陈末看不惯她的样子,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张氏身上,轻轻踢了踢安乐的小腿,压着声音小声提醒。 安乐白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些。 狗男主怎么这么烦人,她在这儿借刀杀人,他还提醒她差不多得了。 她势单力薄,好不容易能逮着点儿机会报仇,可不得趁机捞回点本吗? 下次再能这么正大光明的让张氏痛哭流涕得什么时候? 她嫌弃的意味都快溢于言表,陈末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第22页 果然这个女人心思歹毒,不是什么好人。 他看了看她,见她还是一副看热闹、不愿给张氏说情的表情,逐渐死心。 「大人,张氏虽欲骗婚,但她并未成功。罚她服刑一年是否太过严重?学生以为既然未造成严重的后果,不如小惩大诫,让张氏涨涨记性便好。」 此话一出,外面又热闹了起来。 「陈童生实乃善良,对企图欺骗他的人都能高抬贵手,实乃我辈楷模。」 「是啊是啊,陈童生真乃高风亮节,佩服!佩服!」 安乐听到后没忍住翻个白眼。 是啊是啊,不愧是自带男主光环的人,该收买人心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煳。 以德报怨的事情干起来顺手得不得了,唯独对原主那叫一个心狠手辣。 想到这安乐忍不住又瞪了陈末一眼,巴不得出生在圣母玛丽院的陈末赶紧从这里滚出去。 陈末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只当她是因为他为张氏求情恼怒了,心中更加坚定安乐是个蛇蝎心肠的人。 知县听了陈末的话,迟疑了。 人家苦主都不乐意严惩犯人,他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 于是知县抬抬手,道:「那就大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这个案子也算到此为止。 出了县衙,陈末跟在安乐后面。他看她毫无悔过之心,忍不住说道:「人生行走在世,少为恶,也算是为你积阴德。」 安乐气结:「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 可话一说完,刚好看见县衙外,许裴昭担忧的望过来。 第14章 「你怎么来了?」 安乐脸色凝固,刚刚她在里面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在背后唤他相公。 心里似有猫爪在扣三室一厅,她想找条缝把自己埋进去。 虽然看小说的时候她时常口嗨在评论区喊许裴昭老公,但她完全没想过要舞到正主面前! 许裴昭看她骤变脸色,目光转到陈末身上。 还未从书院退学时他便听说过陈末的大名,聪慧、机敏之类的词彙和他形影不离。 他是院里大多数夫子的心头好,各个夫子都恨不得能教导他几句。 与自己是云泥之别,毫不相干。 可如今这云彩落下来了,变成了他髮妻曾经的未婚夫婿。 云霞光彩照人,而淤泥却是满身污垢。它们被摆到一起,供眼前人对比。 心口莫名抽搐,许裴昭忙垂下眼,遮掩住眼中自卑:「我不能来吗?」 酸熘熘的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连忙转身道:「娘一个人在家中我不放心,我先回去照顾娘。你……慢慢来。」 他仓皇而逃,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把满头雾水的安乐留在这里。 「不去追?」 陈末环抱双臂,看好戏般的看着安乐。 「追什么追。」安乐满脸黑线,「你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追得上?」 「你这夫婿倒是比你有趣。」 看他脸上写满了对许裴昭感兴趣的样子,安乐心中警铃大振。 该说不愧是原书剧情吗? 即便他们提前这么早认识,陈末依旧对许裴昭有兴趣。 安乐忍不住心想,书中原主的下场可不好。 书中原主为了不嫁孙瘸子,偷偷找上陈家,求陈家提前娶她过门。 陈员外是个念旧的人,看原主声泪俱下着实可怜,即便陈末再不情愿,也硬让原主过门。 只可惜,原主进了陈家之后,与陈末朝夕相处下逐渐生出爱慕的情愫。 正当她想告之衷肠,却发现陈末心中另有他人,于是原主便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陷害原书女主絮橙。 陈末被惹恼,于是怒休妻。 被赶出陈家之后,原主又被陈末手下的人骗去卖身青楼,染了病痛早早去世。 若剧情真那么强大,说得哪天陈末看她不顺眼,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出去。 当即安乐又生出要离陈末远些的心思。 只要她离陈末和絮橙够远,那主角光环就影响不到她。 她敷衍地挤出笑,对陈末抱拳:「家中有事,走了拜拜。」 陈末看着她的背影,一脸不解:「何谓拜拜?」 * 回到家中,不管是许母还是许裴昭,都一如既往地待她亲和。 安乐悬了半天的心总归是落到了实处。 在回来的路上她无比忐忑,今天表现得太过冷血无情,生怕许母和许裴昭对她有别的看法。 入夜,安乐洗漱完回到房间,正好看见许裴昭抱了凉蓆被子在地上打地铺。 「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怎么又把地铺给打上了?」 许裴昭僵了半秒,背对着她若无其事地继续铺床:「我与姑娘终究不是真夫妻,这般没名没分的躺在一张床上,我心中有愧。」 行吧。 安乐也懒得再劝他。 哪有女孩子隔三差五劝男孩子:别打地铺,来跟我睡。 躺上床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夸赞自己的眼光好。 瞧瞧别的大猪蹄子,恨不得多骗几个漂亮妹妹一起钻被窝。 而她最爱的纸片人呢,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和女孩子同床共枕,他却恪守君子之礼,不越界半分。 第23页 今天也是更加喜爱纸片人的一天! 而与她喜极而泣不同的是,许裴昭紧了紧被子翻身面向床的这一侧,仰视上面模煳的人影,心中发苦。 今日他提分床睡之事,安乐毫不挽留,果然她心中还有其他在意的人吧…… 合上满是心事的眼睛,可睡意全无。床上那人安稳的唿吸声,一声一声皆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第二天安乐精神奕奕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床边脸色乌青的许裴昭吓一大跳。 他的黑眼圈都快掉到脸颊,仿佛这辈子没睡过觉似的。 安乐赶紧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病了?」 许裴昭坐起身,别过脸去:「昨夜想起一篇文章,越想越是入迷,便忘却了睡觉。」 「你这哪儿成啊。」安乐扶他起来,帮忙收拾被褥,「再怎么喜爱读书,也不能熬夜,身体要紧。」 「嗯,姑娘教训得是。」 不知怎的,安乐觉得许裴昭有哪里怪怪的。 可是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吃早饭的时候,许母看到许裴昭的脸色也被吓了一跳。 她担忧地看了看安乐,又看了看许裴昭,故作不经意地提醒道:「娘知道你们年轻人年轻气盛,可是该节制的时候要节制,身体最重要。」 「咳咳……」 许裴昭捂嘴勐咳嗽,脸上终于出现抹红色。那红慢慢染上如玉般的耳垂,他支支吾吾道:「娘你说什么呢……」 许母看他羞答答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是是是,是娘多嘴,你们快吃,今天开始乐儿要去镇上出摊了是吧?」 「嗯!」安乐点点头,她充满期待,「希望今天能有个开门红。」 * 还是那个街角,安乐熟练地支起摊。 把桶里的木炭倒进铁槽里,架上铁架,她吸口气勐地往炭上吹去,灰不熘秋的木炭立刻便得猩红。 一把把串被摆到摊前,还有一盒盒调料。 她这边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准备工作,不少没见过这阵仗的路人围了过来。 「好久不见安姑娘,你这是又琢磨出来了什么新吃食?」 安乐抬眼看去,好巧不巧,又是岑夫子。 她忙扬起笑,招唿道:「是啊是啊,岑夫子要不要来试试?全场烤串,原本两文钱一串,今天新店开张,三文钱两串。」 「哦?」岑夫子指了指摊位上那些铁串,「三文钱就这么点东西?」 安乐挑眉道:「您可别看这东西少,我保证是您绝对没尝过的东西。」 「那行,先来两串试试。」 岑夫子取了串土豆和木耳递了过来。 第15章 安乐熟练握着刷子往干爽的木耳上刷油,原本暗沉的木耳经过油光的洗礼,立刻焕发容光,闪闪亮亮宛如刚从水里洗过。 多余的油珠透过烤架缝隙滴落到木炭上,腾腾白烟瞬间冒起。 「姑娘这烹制的法子倒是新奇得进,我还从未见过有人像姑娘这般处理木耳。」 岑夫子目不转睛盯着烤架上的木耳,期待地安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就见她把木耳和土豆都翻了个面,继续炙烤。 「就……这?」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花这三文钱买着俩烤串是否值得。 要知道三文钱都能买两斤土豆了! 两斤土豆拿回家洗一洗,蒸熟了可以管顿饱饭。 而不是他花了三文钱,只买到这串上薄薄的三片土豆和三片木耳。 心中剧痛,岑夫子忽然觉得自己今天亏大发。 并在心中下定决心,下一次遇到这种看着就不靠谱的食物,必定不做首个尝试的人。 刚这样想着,忽然一股辛香味夹杂着孜然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他下意识吞咽口水。 定眼细看,安乐左手飞快在反转烤串,右手则拿着小罐子往木耳和土豆上撒东西。 她右手边的几个罐子都撒了一遍,最后再夹了些翠绿的葱末和粉粉嫩嫩的酸萝蔔丁撒到串上,泛着油光的木耳承载着着绿与粉的装饰,莫名让人胃口大开。 安乐把两串烤串放到岑夫子面前,比了个「请」的手势,稀疏平常地说:「夫子慢用。」 岑夫子毫不犹豫拿起烤木耳,刚靠近嘴边,烧烤独有的浓香立刻蹿入鼻中。 轻咬一口,调味料立刻在嘴里盪开,酥酥麻麻混着辣,和着木耳的脆爽,是从未有过的辛辣体验! 他不禁为自己先前的腹诽感到羞愧,这哪是不靠谱?这真是绝世美味! 三两口吃完木耳,他期待的目光又落到了土豆片上。 木耳都那么好吃,想必土豆片也不会差吧? 焦黄焦黄的土豆片被缓缓放入口中,因为炙烤蒸发了水分,土豆片的表皮变得有些酥脆。 土豆的焦香和孜然的香混在一起,爆发出另外一种更加强烈的香在唇齿游荡,惊得岑夫子瞪大眼睛,完全沉浸在味蕾的新体验里。 「好吃!实在太好吃了!」 岑夫子意犹未尽地说道,火速在摊位上继续挑串:「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来一串!」 「好叻!」 安乐手脚麻利拿过岑夫子点名的串,放到烤架上继续翻烤,而许裴昭则默默回收岑夫子用过的铁签,拿到旁边的小桶里清洗。 第24页 岑夫子看了许裴昭一眼,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等串的时候他忍不住同安乐闲聊:「打杂的那个小哥你在哪儿找的?我瞧着倒有几分眼熟。」 安乐忽然意识到,许裴昭是因为侍奉许母退学在家,那之前他也在镇上的书院上学才是。 她本就有要送许裴昭重新回去上学的心思,现在正好院中最有学识的夫子在这里,这不得赶紧打好关系? 笑容中混了几丝谄媚,她变得更加热情:「夫子或许还真见过我相公,他曾是你们学院的学生。」 「曾是?」岑夫子不解望向那道忙碌的身影,捋着鬍子说道,「我看他年纪轻轻,应是没考过几次功名,没理由这么早放弃才是。」 安乐垂下眼,仔细盯着烤串谨防过头。 她也状似无意地提了提:「相公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前些日子母亲病危,他不得已才退学回家照顾母亲。」 岑夫子更纳闷了:「家中老人不是有你照料吗?要他退学做什么?只要你们熬过这段艰苦的日子,他日他取得功名,你们家便是苦尽甘来,有享不尽的福祉。」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安乐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为了以后一个缥缈不定的希望,所以就应该理所当然的不管家中老母亲?全权丢给妻子一个人照料? 若不是想着以后他或许能给许裴昭照拂,安乐现在只想把他赶走,不卖他了! 带笑的脸渐渐冷下去,安乐阴阳怪气地说:「是啊,真是可惜了,怎么那个时候我就没嫁给相公呢,否则他也用不着退学。」 岑夫子没听出来她言语中的刺,反而兴致勃勃提议:「现在復学也不迟,正好下个月学院又要收新入学的学生,你让你相公到学院报导。」 尼玛…… 她就算想让许裴昭去报导,也要有钱够交束脩。 正好许裴昭拿着铁签过来,他恭敬地对岑夫子作揖行礼:「夫子好意学生心领,只是家中正值多事之秋,学生不愿小乐独自抗下各种重压。」 他看了眼安乐,用眼神示意她安心:「再过些时日,家里状况好些,我一定回书院念书,届时学生定会到夫子门前拜谢今日提携之恩。」 岑夫子听后,失望地摇摇头:「妇人之仁。」 安乐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把烤好的串往他面前一放,不冷不热地假笑:「夫子您的串烤好了,请慢用。」 吃还堵不住这臭老头的嘴,她在心中骂骂咧咧,完全没了要把对方当做金主爸爸供奉起来的想法。 而岑夫子的注意力也被串吸引过去,完全没注意到她这点小九九。 「岑夫子?想不到今日又碰面了。」 陈末带着小厮从旁边走过来,看模样应是刚下学。 他一眼便瞧见了烧烤摊前的安乐,还有她面前的烧烤摊。 铁质的烤架旁边摆满了各色蔬菜,一串一串整整齐齐排列在那。 他又看了眼大快朵颐的岑夫子,忽然想到从安乐手中买回去的那张配方,一时间他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顿时不阴不阳地说道:「安姑娘可真是奇思妙想,把小面的配方卖掉之后,还能想出别的花样吸引别人。」 「嗯?安姑娘的小面配方卖掉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吃不成了?」 岑夫子面露苦涩,自打在安乐这里吃过小面之后,回家再吃面,面条都变得难以下咽。 安乐看了眼陈末,笑道:「陈公子该不会以为我只能靠一张配方谋生吧?」 她顿了顿,伸出那双入葱段般的手,自信得仿佛在发光:「明明我依靠的是我这双手,还有我的脑子。」 第16章 「银子……是卖配方换回来的吗?」 许裴昭神色晦暗不明。 听岑夫子的语气,那应该是张很不得了的配方。 再联想到先前安乐拿回来的银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安乐为他卖掉了配方。 这个认知让他又高兴又心酸,高兴安乐可以为了他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却又因她为了他放弃而心疼。 要是他再出息一点,何至让安乐做到此等地步? 而安乐呢? 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吵着要吃面的岑夫子、像是在找她讨说法的陈末、还有一脸悲痛自责的许裴昭。 这是要闹哪样?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岑夫子,指了指陈末:「配方我的确卖给了陈公子,夫子若想吃面,往后找陈公子便是。」 「而你,」她又看向陈末,「我卖给你的东西货真价实,如今我还送了你售后,我也算仁至义尽。」 她意有所指地用眼神往岑夫子那边扫了扫,陈末心领神会。 他望向围在烧烤摊边挪不动腿的岑夫子,额头青筋暴起,总觉得买了那张配方好像用处也不大的样子…… 解决完外患,安乐凑到许裴昭耳边小声说:「有什么事咱回去说,现在赚钱最重要。」 气若幽兰喷洒到他耳后,暖暖的,他往旁移动小步,目光却忍不住追随那个惹他心底直泛涟漪的人。 就见她已重回摊前,手持夹子张罗招唿来往的行人。 「喂,你叫什么名字?」 许裴昭回头,不知何时夫子们口中的神童站到了他的身边。 第25页 眼前浮现昨日在衙门前,他与安乐毫无芥蒂地说话,许裴昭不自觉口气冷淡了些:「贱名一个,不足陈童生挂齿。」 莫名被刺,陈末非但没有觉得不舒坦,反而挑了挑剑眉。 平日里不论是在书院还是在外面,所见之人要么因为他的家世吹捧他;要么想通过他搭上父亲的线。 从未有人像安乐的夫婿这般,躲他如洪水勐兽。 心里头有股劲在别扭,他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否足以挂齿是由我来决定,公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我看公子气度不凡,他日必是人中龙凤,公子若不嫌弃,不如你我交个朋友。」 「他叫许裴昭。」 安乐干脆替许裴昭回了。 原书没写过许裴昭和陈末究竟是如何相识,大多数书粉都以为两个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应是一见如故。 想不到两人相识时,陈末仿佛是条舔狗,而许裴昭对他爱理不理。 要不是知道这是本言情小说,刚刚那画面让安乐错以为她穿进了什么耽美小说,书名霸道地主家傻儿子爱上我。 岑夫子撸着串,看陈末和许裴昭搭话,顺口提了一嘴:「陈末你劝劝他,好好的书不读,跑到这烤串摊帮忙,简直是虚度光阴。」 「夫子您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安乐把手中夹子往旁边一搁,环抱双臂说道,「做烧烤就是虚度光阴?那您吃烧烤叫什么?挥霍别人的光阴?」 「这……」 冷汗瞬间就顺着岑夫子的额头滑下来,他忙讨好的说:「我说他没说你,像安姑娘这样的人才,你的出现就是为了让这些平平无奇的食材变得更加的光彩夺目,赋予它们无上的荣光。」 说着说着他又指了指茄子:「姑娘再给我烤串那个。」 安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拿过茄子上手刷油。 第17章 烧烤的香味在街道上乱窜,引人频频侧目。 终于有人被香味勾得掏心掏肺,过来询问:「老闆这串怎么卖?」 岑夫子抢答:「新开张,两文一串,三文两串。这位公子你且听我一言,此串只可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你若买得此串,食之味乏找我便是。」 安乐:「……」 好好的一个夫子,活得像个拖。 简直没眼看! 显然那路人也是这般想,他怀疑地看着岑夫子,完全不相信他的话:「说得这般夸张,怕是这串并不如何吧?」 「诶你这人说话好生无礼。」岑夫子一甩衣袖背过身去,一副不愿多看他一眼的表情,「想我堂堂鹭安书院的夫子,会说误导人的假话吗?」 「你说你是鹭安书院的夫子你就是?」那客人也来了劲,「买个吃食还遇见你这种吹牛大王,你怕不是个做媒子的人吧?」 岑夫子:「说谁是媒子呢?无知小儿。」 那客人:「谁应便说谁。」 眼看着两人就要在安乐的摊位上吵起来,她赶忙打断,笑着对客人说:「俗话说苹果甜不甜还得尝过才知道,我这烤串究竟好不好吃,也得客官您亲自试一试才知晓,您说是不是这理?」 那客人点点头:「姑娘说得对,那把这白菜、土豆片、茄子、藕片都给我来一串。」 「好叻!」 刷子晃动,调料飞舞,不一会儿四串烤串皆熟,被摆到客人面前。 他谨慎拿起其中一串,不放心地放到鼻底下轻嗅。 浓浓的孜然香与椒麻香令他瞬间瞪大双眼,随后迫不及待地咬一口。 「好吃!姑娘你这烤串真好吃!」 他两眼冒金光,左右手同时开弓,一左一右拿起剩下的几根串同时开刷,几口四根串上的食物便不见踪影。 意犹未尽放下铁签,他从袖口里取出六枚铜钱给安乐:「姑娘你明天来吗?若是明天来,我带妻儿也来尝尝。」 「来的。」安乐把钱收进怀里,喜滋滋地笑道。 她才刚尝到出摊的甜头,怎么可能不来! 「那成,明日我一定还来。」 那客人吃完离去,毫不拖泥带水,岑夫子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吹鬍子瞪眼:「那小子就这么走了?他还没向我赔礼道歉呢!」 安乐哭笑不得:「夫子您也消消气,我再给你烤两串土豆片,就当是我感谢您仗义相言。」 岑夫子这才消了些火,矜持地对她扬扬下巴:「多放点葱和酸萝蔔丁。」 「好好好。」 兴许是岑夫子和那客人这顿拉又为安乐吸引了不少注意,那客人走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问价。 不少人因为价格劝退,安乐也不挽留;而客人激情下单,她便热情洋溢地为客人服务。 日头渐渐向西,摊位准备的串也全部卖光,安乐和许裴昭一同收拾残局,推着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许裴昭忍不住问:「为何陈公子问我名字时要告诉他?你希望我和他来往吗?」 希望他和陈末来往,往后方便陈末来摊位,让她多看看他。 安乐听到他的问话,不禁满脑袋的问号。 大兄弟,你不是他最好的兄弟吗?我在帮你们推剧情,你怎么还不乐意的样子? 她反问:「你不乐意和他交往?」 却听他说:「若是你想,那我便去做。」 第18章 回到家,安乐意外发现家里灯火通明,她和许裴昭面面相觑。 第26页 这些天相处下来,安乐明显感觉到许母习性节省,不像是会独自在家点这么多灯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把推车放在院中,安乐和许裴昭神色凝重,赶忙往屋里去。 「娘,我们回来了。」 许裴昭推开门,屋内情景尽收眼底。 许母客气坐在方桌这头,安老爹满脸尴尬坐在方桌那头。 他们各自的面前都摆着水,瞧着早已凉透。 安乐后进门,她看到安老爹愣了愣,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顿时安老爹如释重负,他忙站起来:「我来找你有点事,没想到你和裴昭这个时候才回来。」 他看了看许裴昭,过来拉着安乐到院子里,回头看许裴昭和许母没跟出来,方才开口:「你继娘的事……」 说到一半安老爹打住,换了个说法:「我听闻张富贵前些日子又欺负你,伤着哪儿了?」 关切的眼神在安乐脸上看,触及到她颧骨处的淤伤,安老爹心疼不已。 「他活该被裴昭揍得下不来床!」 安老爹啐了一口,抬手想去摸摸安乐的脸。布满老茧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突然缩了回去,他无力垂下,满是自责地说:「怪爹没本事,才让你被张家人这般欺负。」 「张富贵不当人,关爹你什么事?」 安乐挽住安老爹的胳膊,笑嘻嘻地哄他:「况且,我还害得张氏挨了二十大板,够威震张家那帮人些许日子。」 话语刚落,她忽然想起张氏也是安老爹的续弦妻子,安乐小心翼翼观测安老爹的神情:「爹……我害她挨板子,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安老爹拍拍她的手背,「昔日张氏算计你婚事之时,可曾顾虑过我们父女二人的感受?如今你让她长长记性,自然也不必管我是何想法。」 虽然他话是这样说,但安乐却不敢当真。 一边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一边是亲女儿,安老爹夹在她们之间,怎么可能好受。 安乐垂下头,充满自责:「对不起,那日我不该任性害她挨板子。」 「说什么傻话。」安老爹又摸摸她的头,满是沟壑的脸笑了笑,「只要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坦,爹就放心了。」 话罢安老爹从怀里摸出来一把铜钱放到安乐手里,他说道:「今日我来不是为了跟你说张氏的事。」 顿了顿,他继续:「我听闻你在镇上出摊,花了不少钱吧?」 像砂纸似的皮肤划过安乐的手指,磨得她生疼,又听到他说:「爹没什么本事,手里只有这些银两,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铜钱沉甸甸地压在安乐手中,不多,但她知晓,这些银钱,安老爹恐怕攒了好几年。 她连忙把钱放回安老爹的手里:「爹你这是做什么?我有钱。」 「你哪有什么钱。」 安老爹固执把钱又塞给她,碎碎念着:「你嫁进许家本就没带什么嫁妆,哪有银钱傍身?爹知道这钱不多,但关键的时候总能应应急。囡囡听话,拿着。」 心底泛起暖意,鼻尖也忍不住发酸。 安乐吸了吸鼻子,把钱还给安老爹后,从怀里抓出一大把钱。 她扬起笑,遮掩眼尾失态的微红:「您看,这些都是我今天赚的,我现在真的有钱!」 她手中的铜钱可比安老爹给的多得多,安老爹微微攥住手,眼神被这一大把钱吸引住。 他吞了吞口水,好半天才说到:「囡囡出息了,能挣这么多钱,比爹有用。」 安乐喜滋滋地把钱放好,刚好错过安老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她乐呵呵地说道:「爹您且等着,等我挣了大钱,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好。」安老爹若无其事地应下,「爹爹等着囡囡挣大钱。」 父女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安乐才把安老爹送走。 回到屋中,许母立刻迎过来,拉着她的说问:「你爹没因为张家的事怪罪你吧?」 「没有没有,娘您放心,我爹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安乐安慰她时,余光扫过许裴昭,正好捕捉到他眼中稍纵即逝的担忧,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耳旁倏地响起「咕咕」声。 许母揉揉肚子,脸庞染上绯红:「今天光顾着担忧你们出摊是否顺利,倒忘了吃饭。」 她的话让安乐脸色变得严肃,她正色道:「再怎么担忧您也不能不吃饭,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小乐说的是,是娘错了。」 面对立刻服软的许母,安乐也不好意思再生气。 她挽起袖子往厨房走:「我这就去做吃食,您稍微等等,很快就好。」 许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对许裴昭说:「真是祖坟冒青烟,才让你讨了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许裴昭耳根一红,小声应道:「嗯……」 安乐出来先往鸡笼这边看了看,就见鸡窝里躺着四枚青壳鸡蛋,几乎要与暗下去的天色融为一体。 这四枚蛋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馅饼,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她头上,让她笑开花。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想好晚上要做什么吃食。 到厨房舀出两碗面粉,敲两枚乌鸡蛋混入其中,她先用筷子搅拌鸡蛋和面粉,等面粉成絮状的时候,放下筷子上手揉面团。 第27页 白白的面团并没有鸡蛋黄的加入变黄,随着安乐用力揉拍,变得越来越光滑、越来越规整。 面团揉好之后,她把面团放进碗里,再拿个更大的碗把面盖上,面团便暂时算是处理完毕。 取些小葱,洗净切段放在旁边备用。 她正准备拿打火石点火的时候,许裴昭从外面走进来:「我能做些什么?」 安乐手拐了个弯指了指打火石:「烧火。」 「好。」 灶堂里柴火少得噼里啪啦地响,安乐往空无一物的锅中倒油 金黄透亮的油开始起泡泡的时候,她把葱段倒入油里,就听见「啪嗒」的声响,仿佛地龙翻身,吓得许裴昭站起身来问:「怎么了?」 「没事,正常操作。」 她这般说着,拿起勺子把热油反覆淋到葱段之上。 第19章 浅金色的油在锅里慢慢变成褐色,翠绿的葱段也变得焦黄。 安乐把炸透了的葱段捞起来扔掉,舀出大部分葱油,只留少许余油在锅里,再依次放入酱油、白糖以及一点点的黄酒。 锅中的油颜色变得更加暗沉、甚至有些粘稠,安乐把熬好的酱汁放到碗里放凉。 放在另一边的面团此刻也发酵得差不多,她揭开盖在面团上的碗,碗中面团已经大了好几圈。 撒些面粉到案几上,把面团放上面揉搓。 本有些沾手的面团经过面粉的洗礼,在她手下立即变得服帖,她这才拿起擀面杖,把面擀成薄薄的皮。 用刀在面皮上飞快的划拉,电光火石间那面皮化作一堆面条堆积在案几上,千缠百绕互相依偎。 许裴昭往灶膛里添把柴火,看着眼案几上的面条,眸色微黯:「这……就是你卖掉的那张配方吗?」 「啊?」 一开始安乐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看到他视线放在熬出来的酱汁上,她赶紧摆摆手,得意说道:「面的做法奇多,一地一习俗。我卖掉的那张叫红油小面,今晚咱们吃的这是葱油拌面。」 冷水下锅煮沸,下入面条,翻滚的水拉着面条轻舞,在锅中开出盛大的镂空花。 面条过心变色,她立刻把面捞出来,放入装有凉水的盆里,防止面条粘粘。 这边她又拿根黄瓜洗净去皮切丝。 所有东西准备好,她把熬好的葱油、酱汁、面条、黄瓜丝放进簸箕里,端着往外走:「走了走了,开饭啦。」 但下一秒手中蓦然轻松,许裴昭从她手里端走簸箕,不急不慢走在她身旁。 他小心看着簸箕里两碗调料,生怕汤汁溅出来。 安乐侧过头看了看他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二人回到屋里,安乐把东西一一摆到桌上。 她似做示范,拿起碗往里先放入些许黄瓜丝,再放入两面,舀一勺葱油、三勺酱汁,拌一拌放到许母的面前:「娘您尝尝。」 许母深唿吸,由衷贊道:「刚刚从厨房里飘出来的就是这个香味,闻着就觉得饿得慌。」 拾起筷子,挑起一撮面,黄瓜丝夹杂在其中,一同被送入口。 微凉的面条咬下去,劲道得有些弹牙,许母忙捂住嘴惊唿:「这面在我口中活了!」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仔仔细细看向碗中的面,但这碗面安安静静躺在碗里,丝毫不如嘴里的面条那般放肆。 「娘你在说什么,面怎么可能活了?」 刚拌好面条的许裴昭不相信也嗦了一大口,一口咬下去,面条弹到牙上微微发抖。 「真活了?!」 「噗。」 安乐没忍住笑出声。 她见许母和许裴昭两人的视线都望过来,她忙憋笑。只是越不想笑的时候,越忍不住,最终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笑声感染了许母和许裴昭,他们二人的表情也从惊愕慢慢转为笑。 许母见她笑够了,方才问道:「小乐快告诉娘,为什么这面条会弹牙。」 安乐拭去眼角泪花,这才跟她们解释:「刚我看鸡笼里的鸡下了四个蛋,所以在做面的时候我加入了两颗鸡蛋进去。」 「你是说……这面条变成这样,是因为加了蛋?」 许裴昭难以置信地看着碗中面条。 他去厨房晚了一步,没看见安乐完整的做面过程。 但这看似普通的面条里,居然放了蛋! 「对,和面的时候加入鸡蛋是最简单的增加筋度的办法。」 安乐点点头,看着碗中的面条就像在看一幅艺术品:「鸡蛋中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能让面条爽滑劲道、也不容易煮烂。」 虽然许裴昭听不懂她所说的「蛋白质」是什么,但却也知道她讲述的一个绝妙的法子。 「好啦,你们俩忙了一天,快吃饭吧,有什么话等吃完了再聊。」 许母学着安乐的样子拌了碗新面放到安乐面前,随后揉了揉安乐的头:「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你了。」 「娘您这样说便见外了。」安乐喜滋滋地接下面,大口大口的吃。 许家母子夸赞得厉害,但她却能吃出来,这葱油拌面味道还是少了些东西。 一味名叫「鲜」的东西。 这段时间她做菜已经极力在克服没有味精、鸡精、耗油等提鲜调料,做好每一道菜。 可没有就是没有,那些普普通通的调味品却成了眼下的可望不可即。 第28页 许母没看到她一闪即逝的失落,反而和两个小辈说起另外一件事:「娘今日觉着身子骨好了不少,明日便又可以重新做绣样,往后家里的重任娘也能分走一些,小乐就不用太辛苦的去出摊。」 安乐吃面的手顿住,她把嘴里的面条咽下,神色变得严肃:「娘,您可不能勉强自己。如今家里一切有我,你别操心生计的事。」 「小乐说得对。」许裴昭也附和道,「白日我随小乐去出摊,到了晚上我还可以回来抄书,家里的开支有我们,娘您安心休养才是。」 既然他都说道这个,安乐也干脆趁这个机会一块说出来:「阿昭你明日便别随我去镇上出摊,出摊起早摸黑,会耽误你看书。」 「这怎么成!」 「这怎么成!」 许母和许裴昭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许裴昭说:「你已经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我怎么可能让你独自一人去镇上风吹日晒?」 「对。」许母也附和,「虽然裴昭读书也是要紧事,可饭都没得吃,还读什么书?这书不读也罢!」 嘶?! 安乐惊恐,在书中许裴昭可是要当状元郎的人!她她她……她这是误打误撞改变了书的剧情,害许裴昭不读书了? 不可,这绝对不可! 她立刻放下碗筷,义正言辞地说:「你们这思想要不得!」 转头看向许裴昭,她情真意切地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你不读书,怎么光宗耀祖做状元郎,怎么让娘过上好日子。」 她坚定且坚决,不容拒绝地说:「阿昭必须读书!」 他要是不读书了,以后还怎么做那个让她万分喜爱的人? 她心爱的纸片人可不能崩人设! 第20章 安乐一脸谁不让许裴昭读书她就跟谁急的模样,让许裴昭心里滚烫。 除了母亲,她是第一个这般关切他的人。 感动唿之欲出,他本能牵住她垂在桌边的手。 不敢用力怕捏痛她,又不敢不用力怕她将手抽回。 心若擂鼓,他紧张得不住吞咽并不存在的口水,半响后才道:「我白天跟你去出摊,晚上回来看书,不耽误。」 「小乐你就别担心了,裴昭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娘相信他会平衡好出摊与读书之间的关系。」 安乐见许家母子二人始终不肯改口,只好作罢。 晚上回房,她把所有的铜板放到桌上,在油灯下细数:「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有多少?」 许裴昭拿着书在旁边,被她动静吸引。 数完最后一个铜板,安乐喜滋滋地把钱收进小盒子里,得意洋洋地回答他:「今天我们赚回来五百二十三枚铜钱,又能给娘买不少鸡吃。」 看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喵咪,许裴昭忍不住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那你呢,赚了钱想买什么?」 「嗯……」 安乐皱紧眉头,望着房顶细想。 不过片刻她便露出嚮往的神情,跟报菜名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我好想要烤箱,想要各种调味料,想要找个好师傅打把趁手的菜刀,想要有个宽敞的厨房……啊想要的好多。」 「好。」 他笑着应下,把她所说全都记在心上。 「你说什么?」 安乐没听清,追问道,却见他摇摇头,放下手中书,从柜子里拿打地铺的工具。 明明累了一天,躺在被窝里,安乐毫无睡意。 她望着顶上,屋外月光照进来,把一切都镀上了柔和的蓝,就好像许裴昭的性子,大多数都柔得不像话。 她翻过身,面向床外,下方黑漆漆,她只能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个起伏的轮廓。 「你睡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许裴昭也翻过身面向她。 月光为她镀上月牙白银边,身体的曲线化作蜿蜒的山脉。--------------?璍 他看着那山脉,柔声答道:「还没。」 「问你个事呗。」 安乐趴到床边,柔顺的长髮倾泻而下,顺着床沿滑落到许裴昭颈边,划得他皮肤直泛痒。 被子里的手指微动,他捂住脖子挠耳后。 他无比庆幸此刻屋内光线昏暗,不至于把所有的小动作暴露到安乐面前。 口干舌燥,他喉头滑动:「你说。」 「你跟我说说娘喜欢吃什么,我初来乍到,不太了解娘的口味,怕她勉强自己强行给夸我。」 髮丝随她说话的幅度,不停在他颈边回扫,那块皮肤隐隐开始发烫。 许裴昭不由自主加重唿吸,指甲陷入肉里,强行逼迫自己后退。直到那柔软如羽毛的触感消失,他才松口气。 稳了稳心神,他吸口气,缓缓道:「你做的那些菜都很好,娘没有强行夸赞你。」 他停顿片刻又道:「你每日去镇上出摊,回来已是劳累,从明日起晚饭就让我来做吧。」 「噗。」安乐捂嘴笑,「你会做饭吗?娘不是说你不会做饭。」 「我可以学。」他忍不住又翻过来面向她,眼中染上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痴妄。 简单的话语化作利箭,击中安乐内心,心脏扑通扑通宛如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火速躺回去,手放到心口上感受这不自然的律动。 第29页 呜呜呜,不愧是她最爱的纸片人,总是那么温柔待人。 心里头的感动无以言表,她怕泄露出来吓到许裴昭,忙说道:「啊我好睏,我要睡了,晚安!」 「晚安。」 第二天,许裴昭是在一阵豆香味里醒过来。 他收拾屋内出来,正好看到许母站在门边,看安乐掌控木架摇晃一张绑在上面的长宽半米大方巾。 方巾上似乎放了颗大圆球,许母听她指挥不停地加水,奶白色的液体从帕子流下,落入下方的大盆里。 「这是在做什么?」 他走过去,接过许母手中的水瓢,听厚安乐差遣。 许母这才向他解释道:「小乐说今天早上弄点喝的。」 「喝的?」 他又看向这一大盆奶白色的水,浓郁的豆香源源不断地散出来,但还夹杂着豆子的生味。 他问:「这……能喝吗?」 属实是没见过这么奇特的饮品。 「能,怎么不能。」安乐让他又往布上添瓢水,继续摇晃布中的豆渣。 昨天夜里她正好看见家里有干黄豆,于是提前泡了一夜,今天天不亮便提着黄豆去村口,用村里唯一的那口石磨给碾得碎碎的。 她馋这口豆浆实在太久了! 先前在安家,她曾想找张氏要点儿黄豆磨豆浆,可张氏仿佛是要被割肉了般,死活都不给她,把安乐气得半死。 如今她嫁到了许家,再也没人管她弄什么吃食,这不赶紧把豆浆安排上! 「那……这又该如何食用?」 「把过滤好的豆浆放锅里煮开就行,可以加糖,也可以加盐,要是你喜欢还能加辣油。」 头一回安乐把自己都说馋了。 无糖豆浆最棒! 滤帕渐渐过滤的水越来越清,安乐便让许裴昭不再加水。 她和许裴昭一起把豆浆抬到厨房里,哗啦啦倒入锅中,瞬间脸盆那么大的锅被装得慢慢。 许裴昭望着这一大锅,愣愣出神:「我们早上喝得完这么多吗?」 「当然不可能喝得完。」 她指使许裴昭烧火,自己守在锅边,沉浸在豆香的美好气息里。 「我们喝不完有什么关系,反正要去镇上,喝不完的都带去卖掉不就好了。」 「也是。」 许裴昭点点头。 不一会儿锅中豆浆翻涌,掀起一朵朵奶白色的浪花。 安乐那碗舀出来小半碗,放入一点点糖,递到许裴昭的手边:「尝尝?」 奶白色的液体潺潺冒着烟,比先前的豆香,多了两分的甜。 他接过去吹了吹,浅抿一口,顿时惊得瞪大眼睛。 这一口浓厚醇香,在舌尖泛甜。 「好喝!」 三两口喝完,他有些意犹未尽,暖暖的豆浆顺着食道滑下去,暖了胃和心。 第21章 而安乐也没闲着,把早上发好的面团从碗柜里拿出来,切成一个一个小墩子,摆到一旁的蒸笼里。 许裴昭过来好奇想戳,刚抬手看到如玉般的指尖上沾满了灰尘,他讪讪放下。 手负到身后,他倾身向前,俯在小胖墩上方问道:「你又打算做什么新奇的东西?」 安乐手脚不停,抽空回他:「光喝豆浆不顶饱,我再蒸些馒头,多蒸的馒头也可以带去烤了卖。」 「馒头也能烤?」他震惊。 就看她挑挑眉,笑得开怀:「万物皆可烤。」 她抱着蒸笼上锅蒸,这边又催许裴昭去加把火。 馒头刚上锅,要是火熄了她找谁哭去。 小半个时辰后,许裴昭端着簸箕和她一起走出厨房,许母见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家有贤妻、和和美美,就等日子好起来后,裴昭考取个功名回来,这辈子便别无所求。 吃饭的时候,安乐说:「娘、阿昭,我想再去镇上买些鸡回来。」 许母放下碗,疑惑道:「家中已有五只鸡,不够吗?」 安乐摇摇头,同她细讲:「我算了一下,如果我们再买一批鸡回来,就能每天都吃鸡蛋。」 「每天吃鸡蛋?会不会太奢侈了?」许母有些被吓到。 自打安乐来了许家,家里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可也代表着钱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如今她刚嫁到许家,许母不好说太多,可若以后日日如此,怎么攒得下钱银来? 安乐不知她心中所思,而是继续分析:「其实鸡蛋只是顺带的,我真正想要的是鸡。」 她面上浮起忧虑:「现在出摊的菜品只有一些很容易获取的蔬菜,等镇上的客人尝过鲜之后,很快便会失去兴致,我得在客人失去兴致之前拿出新的食材让他们停留。」 「所以你想要卖烤鸡?」许裴昭沉吟,「我曾在书中见过:有善厨者,杀鸡烤之,色泽鲜而美,其香诱人,狍鸮过而不愿离也。」 「非也,非也。」 安乐从他神秘兮兮地摇摇手指头,一脸深不可测的表情。 烧烤和烤鸡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但三两句话也说不清,她跳过话题:「改天咱们杀几只鸡,我做一次给你们吃吃便知晓了。」 「成。」许裴昭想也不想便应下,仿佛她说的杀几只鸡不过是到后院砍几颗白菜那么轻松。 许母看看夫妻二人张张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把话咽了回去。 第30页 家里开销全靠安乐一人撑起,她说多了恐会生嫌。 等日后绣样卖出去,她也赚了钱,再同安乐好好说道不能铺张浪费之事。 * 还是昨天那个时间安乐和许裴昭推着小车到镇上,远远的她便瞧着摊位那儿有人站在那儿等着。 对方看到安乐的小车,立刻骂骂咧咧,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今天怎么出摊这么晚,是想饿死老头子我吗。」 安乐哭笑不得,她边张罗开摊的事,边回答道:「岑夫子你今天怎么在这儿等着?」 岑夫子捋了捋鬍子,眼珠子已经贴到摊位上去了,他心不在焉地说:「我为何在这你心里没点数吗?烤串弄那么好吃,害我昨晚晚饭食不下咽,我这饿了这么久,可不就得来找你算帐。」 他说完拿起一串白白的馒头块,翻来覆去仔细打量,问道:「这又是何物?」 安乐瞥了眼:「馒头片,烤出来特好吃,您要不试试?」 「成,先来两串馒头片。」 今天都不需要安乐动手,许裴昭自觉把木炭放到烤槽里。 只是他的动作还不是特别熟练,倒炭火的时候掉了些许出来,岑夫子见状,痛心疾首地摇头:「好好的一个少年,放着书不读,钻研这些邪门歪道。」 安乐:「……」 行吧,给她帮忙就是邪门歪道。 在心里默念:别跟金主爸爸计较,只要金主爸爸给钱,指着她鼻子骂都行。 可她面上还是忍不住冷下去。 她愤愤不平用力给馒头片刷油,似乎这样做就能把岑夫子戳痛似的。 清亮油光很快把馒头片浸湿,白花花的面块被镀上清黄。 火星在铁架下发红髮亮,腾起的温度把下方那团空气都扭曲。 渐渐软乎乎的馒头片肉眼可见在变僵硬,染上的清黄也开始向金黄过渡。 用夹子试探磨过馒头片,摩擦过硬物的触感传达至手,安乐翻过面,拿起旁边的调味料依次撒上,又翻烤一小会,待调味料被馒头片吸收,她才把烤好的馒头片放到岑夫子面前。 金黄色的馒头片散着焦香,上面的油花还在噼里啪啦地炸。 岑夫子拿起其中之一轻嗅,面团烘烤的面香混着辛辣味,他嘴里克制不住地直冒口水。 大胆地咬一口,不是预料中的软,焦脆的口感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响。 似脆骨般的硬面和牙齿碰撞,越嚼越香,越嚼越想再来一口! 不知不觉几串馒头片吃完,肚子空落落的仿佛没吃过般,岑夫子捋捋鬍子,余味无穷道:「姑娘这摊位上还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再给老夫来点呗。」 安乐:「……」 好傢伙,当她这里是新菜研究所,搁着尝新呢? 刚想说没有新菜,一碗豆浆从天而降,摆到岑夫子面前。 乳黄/色的豆浆摇摇晃晃,微微泛着香,一下子抓住了岑夫子的眼睛。 就听旁边的许裴昭说道:「这是我娘子新做的豆浆,夫子若不嫌弃,便尝上一尝。」 他说完,怯生生地看了眼安乐,生怕她觉得他多管闲事。 毕竟出摊的事儿都是安乐做主,他只是过来帮忙。 安乐这才一拍脑门,暗骂自己傻了。 光顾着气臭老头,忘了还带了豆浆。 她道:「这是无糖豆浆,还可以加糖、加盐、加辣油,您喜欢什么口味加什么口味。」 「不能都加吗?」岑夫子露出好奇宝宝的目光,期待地看着安乐。 安乐:「……」 谁喝东西酸甜苦辣都往里放!那还能喝吗! 她面容复杂地看着岑夫子,艰难地说:「您要是想都加,也不是不行,不过味道好不好我可不负责。」 岑夫子一拍手:「加!都加!」 第22章 奶白色的豆浆上面零星漂浮红色辣油珠子,安乐看岑夫子期待地勐一口,抬手遮住眉眼。 「咳……咳咳……」 一口下去,呛得他捂着嘴狂咳嗽,最终红着眼睛瞪安乐,骂骂咧咧:「你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喝?」 安乐翻个白眼,重新舀了小半碗豆浆,放入一点点糖递给他:「也不知道是哪个老顽固,非要全加。」 岑夫子老脸渐红,他默默接过豆浆,小心翼翼尝试饮了小口。 不同于先前那种呛喉咙的辛辣,微微带甜的豆浆没入喉咙,把所有不适都带走。 眨眼间小半碗豆浆没了,他放下碗眼睛宛如入了星辰:「原来这才是正确的饮用之法!」 安乐:「……」 不至于,咸豆浆其实也挺好。 不一会陆陆续续来客人,安乐发现不少人都是回头客。 半车串一上午便卖光,连带豆浆都被卖得一干二净。 时间尚早,安乐不着急回村,同许裴昭说:「我们再去看看市场,看看有什么好吃食。」 许裴昭推着车走在她身旁,完全没有异议:「你做主便是,我听你的。」 临近中午的市场冷清许多,街道上遗留不少卖菜遗留下的烂叶。 路过卖猪肉的铺子,安乐眼尖看见铺子上剩了好多猪下水,屠夫正准备把猪肝打包丢掉。 「大叔,这猪下水怎么卖?」 安乐站到摊位前,眼睛恨不得贴到猪肝上。 第31页 紫红色均匀分布在肝上,看起来极有光泽,一看就是块好肝。 屠夫也没想到尝试摆在这里的肝竟然有人问,他回道:「这块肝少说也有两斤,你若要,随便给几文钱拿走。」 安乐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反倒是说:「我能看看吗?」 屠夫也不交情,直接把肝递过来,任安乐观看。 她伸出指头轻戳,湿漉漉的肝弹性十足,没有什么地方隐藏了水肿或者硬块。 「八文钱,图个吉利,您看成吗?」 屠夫利索扯过棕叶串过肝打结,把肝递给她:「成。」 原本就是卖不出去的东西,能卖八文钱也是钱。 许裴昭不知道安乐为什么要买这个东西,但他也没打算当着屠夫的面问。 万一安乐说得头头是道,回头屠夫便涨价该怎么办? 不如等离了猪肉摊子,四下无人的时候细细问。 安乐数了八个铜板给屠夫,按捺住喜色,和屠夫套交情:「叔您家的猪下水一直都不好卖吗?」 屠夫立刻露出机警的表情,防备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乐人畜无害地笑笑,露出窘迫地神情:「叔您有所不知,家境贫寒,无法日日食肉。可家中还有个病人,总得食用些荤腥进补,我瞧您卖的价格适宜,便想便宜採购回去。」 听她这般说,屠夫有些瞭然。 若不是生活所迫,这个年头谁会食用猪下水? 顿时他起了怜悯心,对她说道:「我每隔三天会来卖一次肉,大多数的猪下水都扔了,你若不嫌弃便来拿,我给你留着。」 「谢谢叔!」 安乐喜滋滋地把猪肝放进小推车里,和许裴昭继续逛市场。 离了猪肉铺,许裴昭忍不住问:「猪下水也能吃?」 安乐左右看看,确定没人盯着她,她忙凑到许裴昭耳边小声说道:「此物名为猪肝,适量食用能补气血,提高免疫力。」 然而许裴昭听完她的解释,更加迷惑:「何谓免疫力?」 「啊这……」 安乐语塞,她只是个厨子,她不是医学生,她该怎么解释免疫力是个什么东西? 「嗯……就是对身体好……哎!你看那边的菜多水灵,我们去看看。」 她赶紧打个马虎眼,拖着他往另一头走。 许裴昭如何看不出来她不愿解释? 他的小娘子藏了许许多多的秘密。 不过她若不愿说,他不问便是。 人总归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二人没在市场上採购什么,只是去找卖鸡的老闆,把剩下的乌鸡都定下之后,他们便回家去。 许母正在家里绣纹样,听到院落外面有动静,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迎了出来。 「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安乐把猪肝提起来,对许母笑了笑:「生意好,早早卖完我们便回来了。」 生意好三个字让许母也十分高兴,她道:「我今日也绣好了两张手帕,再攒攒,改日让你们带去镇上裁缝铺子卖掉。」 说完她瞧见安乐手中紫红色的猪肝,脸色一顿:「小乐,这是……」 安乐把手里的猪肝扬了扬,笑嘻嘻地说:「今天咱们又开荤,吃好吃的!」 进到厨房,她先把猪肝一分为二,全泡进清水里。 估摸着一刻钟后,她把猪肝捞出来,切成小三角般的小块,往一部分的猪肝里加入白醋、黄酒、盐腌制。 剩下的那部分猪肝,则放入黄酒、盐、姜片、葱段腌制。 等待腌制的时候,安乐从泡菜罈子里抓去酸萝蔔,切丝放到碗里备用,还有之后会用到的干辣椒段、姜丝、葱末。 又是一刻钟,碗里的猪肝分泌出红色的血水,安乐往放白醋的那部分猪肝里加入清水反覆沖洗。 碗里的水变得清澈透明,沥干猪肝,加入淀粉、盐、拌匀。 烧火热锅,放入油,把干辣椒段、花椒粒、姜丝全部放入锅中翻炒。 辛香味瞬间充斥厨房,安乐往锅中加入清水,等水开之后倒入酸萝蔔丝,盖上锅盖继续熬制。 「好香的酸味,这就是等会要吃的吗?」 许裴昭进来,瞧见灶边摆放的猪肝,充满了好奇。 「在熬汤,等汤熬好了就下猪肝。」 半个钟一到,安乐揭开锅盖。 黄橙橙的汤在锅里翻滚,不停地把锅底的酸萝蔔丝冲上来,有淹下去。 小心把猪肝一片一片放下,防止粘粘,猪肝入锅立刻变色。 血红褪去,变得灰扑扑的,猪肝外皮上特有的颗粒感也绽放在许裴昭的眼前。 她舀出一点点汤尝浅尝,因为酸萝蔔自带咸味,这汤底的咸淡反而刚刚好。 满足地点点头,她把汤呈出在,撒上翠绿的葱花,一道酸萝蔔猪肝汤便算完成了。 第23章 「这……是道汤菜?」 许裴昭有些意外。 金黄色的汤底半透明在碗里,隐隐能瞧见其中漂浮的萝蔔和猪肝。 汤面上,小小的红色辣椒段和细细的绿色葱末漂浮游荡,看起来意外有食慾。 「汤菜也能放辣椒吗?」 以往许母做汤的时候,最多放点盐。 而汤里出现辣椒,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安乐把这道猪肝汤端到一旁放着,舀水洗锅准备进行下一道菜的烹制,头也不抬回答他:「只要量适宜,任何调味料都可以做汤。」 第32页 洗净的锅起火烧干,以防有水遇油炸开,安乐准备葱姜蒜片。 她切的时候喊了声许裴昭:「帮我洗根黄瓜。」 许裴昭听话的去洗两根黄瓜,看她砧板上空了,把黄瓜放到砧板上。 婴儿手臂粗细的黄瓜在她手里一滚,眨眼间的功夫全化作一块块菱形的小块。 准备工作刚做完,锅也热得差不多,她往锅中下油,把葱姜蒜分别放入煸香。 等蒜片开始发黄的时候,下入豆瓣酱,酱香味随着锅气瞬间升起,烧火的许裴昭暗暗咽口水。 「哗!」 猪肝下入锅中,安乐快速翻炒,边抄她边喊道:「火再大些,这道菜要勐火。」 许裴昭得她命令,夹起柴往灶膛里塞,本就不小的火势变得更旺。 锅中猪肝被酱料包裹,变成酱红色,一小会已然见熟。 安乐趁机把黄瓜块倾入锅中,又翻炒几下,装盘出锅。 装盘时,酱料不小心洒到了盘子边上,她拿帕子悉心擦掉,直至这盘爆炒猪肝整洁无暇,她才把菜放到猪肝汤旁,对许裴昭说:「今天的菜可能不适合用簸箕端出去,你先上菜,我再弄个蔬菜就开饭。」 第三道菜安乐没打算弄多复杂,拿了跟莴笋洗净,切段炝炒,等许裴昭回来端爆炒猪肝的时候,这道菜便完成。 她和许裴昭一人端道菜,回到屋里,许母期盼地坐在桌边,等她们吃饭。 安乐上桌便为许母盛了小半碗汤,她道:「娘您尝尝这个,酸萝蔔猪肝汤,饭前喝一点开胃。」 对面许裴昭听她这样说,本打算舀饭的手顿了顿,等她给许母送汤的时候,学着舀了半碗放到她面前。 目前突然多了碗汤,安乐下意识看了眼许裴昭,却见他深情不变在舀第二晚汤。 碗刚挨进鼻底,酸萝蔔的酸香和干辣椒段的呛辣已然扑鼻。 明明是两种不适合做汤的味道,但是混在一起闻起来,他竟然奇蹟般的觉得不错。 吹了吹,金黄色的汤底泛起涟漪,汤面上浮着的油珠往后退,露出下面的清澈。 浅呷一点,泡菜的鲜完全融在了汤头,随着汤下喉咙,后味带起一点点回味的辣。 他顿了口气,勐地又喝一大口,再次感受这种醇厚的鲜与令人慾罢不能的辣。 半碗汤喝完,许裴昭嘆道:「这汤的滋味甚是精妙,我找不到能够形容它的词。」 安乐笑了笑,给他夹了块汤里的猪肝:「那你尝尝这个?」 碗里这块小三角灰扑扑的,看着它完全想像不出来此前那紫红的色彩。 暴起的颗粒感密密麻麻布在表面,可又因挂上了翠绿的葱花,看起来莫名有食慾。 轻咬一口,一种从未有过的绵密感充盈口腔,细细咀嚼,猪肝面面的在嘴里化开,许裴昭顿时皱紧了眉头。 「好奇怪的口感,绵软无力,又有点沾牙,但酸酸辣辣又觉得很香。」 说完他又夹了一块,嚼着嚼着表情依旧不大好看。 许母看他的样子,忍不住道:「你怎么这幅神情?这东西……吃起来真有这么奇特?」 「您尝尝便知道了。」 许裴昭给她选了块小的,让她尝试。 因许裴昭的表情,许母也变得谨慎不少。 夹着这块小小的猪肝放入嘴里,只不过嚼了两下,许母眼里迸发出光亮:「这是什么!绵绵沙沙,真好吃!」 安乐这才给他们讲解道:「这叫酸萝蔔猪肝汤,食用能够补气血,对身体很好。」 许裴昭点点头,又把目光放到爆炒猪肝上。 豆瓣酱被煸炒的时候他就有些跃跃欲试,如今终于可以尝这道菜,他迫不及待夹了块。 裹满酱料的猪肝散发着潺潺热气,深吸一口全是豆瓣酱的香。 咬一口,猪肝仿佛从舌尖滑了过去,滑滑嫩嫩,完全不像猪肝汤里的猪肝那样,绵密复杂。 「我喜欢这个!」 他边说边又夹一块,混着米饭一同送入嘴里。 大米饭的清香被豆瓣酱的酱香衬托得愈发明显,还有滑滑嫩嫩的猪肝作伴,共同演绎出一场绝美的盛宴。 连着一碗饭下肚,许裴昭这才问:「明明都是猪肝做的食物,怎么口感的差别如此之大?」 许母也很好奇,竖着耳朵聚精会神看着安乐。 安乐笑了笑,她道:「猪肝放入汤里煮,本就容易变老。而爆炒的猪肝大火飞快催熟,其中的水分还没来得及蒸发就被锁在肉里,所以就嫩滑。」 「原来是这样。」许裴昭嘆为观止,「想不到就这样两道菜,其中的学问也那么深。」 吃过饭,安乐照常在房间里数赚到的钱银,许裴昭进门的时候顺嘴问道:「今日赚了多少?」 「六百二十七文!」 安乐把钱又收进盒子里,转头对他说:「你帮我做个帐本吧,往后我们到底赚了多少,在哪儿支出都有记录。」 「好。」 许裴昭老老实实从柜子里拿出笔墨,坐到她身旁按照她的要求做记录。 他垂目坐在身侧,认认真真撰写,安乐托着腮打量他的侧脸。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到显得他干瘦的脸没那么稜角分明,看起来没那么有攻击性。 或许等日后再把他养胖一些,他便真如原书中所写的那么隽秀惹人。 第33页 许裴昭不是没有感受到她的视线,被她这般盯着,他紧张得捏紧笔,平日里向来顺手的字他都差点写歪。 她这般看着自己……应是有些欢喜自己的? 第24章 安乐见他停下笔,以为他记录完毕,探身到他身畔看:「写好了?」 宛如青草味的皂荚香顺着她的动作扑到许裴昭鼻底,争先恐后往他鼻里钻。 视线不受控地落到她身上,白皙的颈脖毫无防备地展现在眼前,分明没敢仔细观摩,但她后颈心上,那颗赤红的小痣在他眼中捲起熊熊烈火。 噗通、噗通—— 宛如要陷入魇梦中,不再甦醒。 心中警铃大作,他藏在桌下的手狠狠掐住大腿,丝毫不留余力。 炸开地钝痛勐然将他唤醒,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立刻别开眼神看往旁边,连带身子往旁移动半分,企图离勾他入魔地罪魁祸首远一些。 可是,那淡淡的皂荚香却依旧氤氲在鼻底,留念不愿离去。 喉头滑动,他紧张道:「嗯……写好了……」 如玉般的手把他面前的纸张推到安乐那边,安乐却眼尖瞧见他手指尖都布满了汗液。 想也不想她握住面前的指尖,入手冰凉一片。 她下意识去看许裴昭的脸色,就见他双夹泛红,鼻尖上挂着细小汗珠。 探手摸他额头,掌心底下是同样的汗津津,安乐皱紧眉头:「这是怎么了?病了?」 她关怀的眼睛猝不及防怼过来,圆圆的小脸骤然放大。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把细小的毫毛化作柔雾,却又清晰的看到她眼中倒映的自己。 指尖微动,想要伸出去揽她入怀。 手抬到半空时不小心触碰到桌边硬角,骤时把他神绪拉回。 「砰!」 许裴昭慌忙起身,不小心碰到了凳子,他不敢看安乐,生怕她看清他眼底的龌龊:「我……出去一会,你先睡。」 说完他头也不回奔出屋外,留安乐一头雾水坐在屋里:「奇奇怪怪。」 * 第二天起床时,屋内安安静静,听不到许裴昭睡熟的唿吸。 安乐侧头往床下看,本该有地铺的地方空空荡荡。 她面露诧异,头一回许裴昭起得比她还早。 换好衣物出来,正好看见许裴昭站在院子里看书,她挑眉:「起这么早?」 就见他身形一僵,回过头来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厚得像一样。 安乐被吓一跳,她忙问:「你昨晚做贼去了?脸色这么难看。」 许裴昭心虚不敢看她,却也不敢让她发现异样。 昨夜心中旖旎,他怕和她同处一室唐突佳人,所以在院中站了一宿。 他扬了扬手中书本,故作镇定:「昨夜看到精彩处,怕影响你入睡,我便在外看书,却不曾想一时入迷,醒悟时已然天亮。」 「书要看,但也不能熬夜,熬夜伤肝。」 忍不住埋怨他几句,安乐过去把他推回房间里:「你快去睡个回笼觉,等早饭做好了我再叫你起床。」 「我……」 「不许拒绝,听话。」 安乐「啪!」地把门拉上,把他关在房间里。 院中鸡笼里,乌鸡咯咯哒地在叫,安乐过去看,就见里面躺了好几个鸡蛋。 喜滋滋地把蛋摸出来,她来到厨房,对于今早要做什么吃食,她心里有了计较。 舀些面粉到碗里,慢慢加入清水搅拌。 面和清水霍弄得差不多的时候,加入半勺盐,又继续搅拌。 碗中面煳黏黏稠稠,盖上碗放到碗柜里发酵。 安乐到屋后去摘把嫩葱回来,洗净切碎,放到碗中备用。 面煳发酵还需要些时间,她又不急不慢地舀了小半碗米洗淘,洗净后全部导入陶罐里,加入大半锅水,文火煨制,等粥慢慢煲。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米粥的香味渐渐传出来,安乐又洗了些东汉菜切成细末,通通放入陶罐里,用勺子搅拌搅拌,盖上盖子继续闷煮。 「小乐今天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许母从外面探进头来,她陶醉般嗅了嗅,满脸嚮往。 安乐从碗柜里拿出之前发酵的面煳,给许母看了一眼,把准备好的葱末全倒进面煳里,再次搅拌。 「煮了锅冬寒菜稀饭,配菜是葱花饼。」 「葱花饼?那是什么?」 许母进来围观她和面,就看见白白的面煳里,嫩黄色的葱末隐藏其中,鼓起一个个细小的葱包。 「一会儿您就知道啦。」 她往面煳里撒入少许盐和花椒粉,再次顺着一个方向搅拌,碗中的面煳越来越干,不像之前那么稀流,一碗葱花面煳便算是做好。 安乐习惯性想张嘴使唤人去烧火,话到嘴边她突然顿住。 若是许裴昭在这里,她倒是可以瞎使唤,可眼前人是许母,她怎么都做不出来使唤长辈去烧火这种事。 许母看她欲言又止,以为自己在这里妨碍到她,她说道:「小乐你想说什么便说,咱们一家人,不需要计较那么多事。」 「也不是……」安乐讪讪地笑了笑,「我使唤阿昭惯了,今天他不在,我有点不习惯。」 听她这样说,许母笑道:「我还当多大的事儿,裴昭不在,娘给你打下手。」 第34页 许母说完便坐到灶前,熟练点火烧柴。 大铁锅经过火烤,顿时热了起来。 安乐赶紧放油,等油热后,用勺子舀了一勺面煳慢慢放到锅中。 因为面煳粘稠,下滑不顺,她不得不拿了双筷子慢慢赶。 混了葱和调料的面煳,接触到热油不久,慢慢散发着葱香与椒麻香。 香味像是某种开关,把沉寂的肚子唤醒,「咕咕咕」的声音立刻在厨房迴响。 许母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这味太香了,把我馋虫都勾了出来。」 安乐笑了笑,很是理解。 穿越到这里前,她早晨最爱到楼下的早餐摊买葱花饼。 隔几米远就能闻到扑鼻的葱香味,那馋得她宛如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锅里的饼面开始出现小孔,贴着锅那面也开始出现金黄色。 她当机立断把面饼反面,白花花的面饼立刻被金换色代替。 一小会的功夫,一个葱花饼出炉,安乐把饼放到碗里,拿了双筷子一起递给许母。 许母看着碗里金黄色的饼,没有接,她道:「我还是等你们一起吃吧。」 「您都说了,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您先尝尝,替我试试咸淡如何,要是淡了我再加点盐。」 她都这般说,许母再推辞也不像话,于是接过去,细细端详饼。 金黄色的面饼,隐约能见其中绿色的葱末。金黄与翠绿交织,看起来就很好吃。 更不说,这浓浓的葱香味,只闻上一闻,嘴里便不住冒口水,许母立刻夹起葱花饼,一口咬下去。 微微焦脆的外皮,在唇齿间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响,但咬到里面软软糯糯,舌尖仿佛被棉花包裹。 微咸与微麻混在棉花里,在嘴里肆掠,这是怎样一种极致体验! 「好香的饼!」 许母双眼放光,又大大地咬了一口。 葱香味的饼把嘴塞得满满当当,她嚼着嚼着,不自主绽放出暖心的笑。 看许母如此喜欢,安乐也跟着笑起来,她回到灶台前,继续煎葱花饼。 忙忙碌碌一早上,粥熬好、饼煎完,外面的天已经开始大亮。 许母看看外面,除了几只乌鸡在院子里乱跑,并无别的动静。 她眉头轻皱,埋怨道:「怎么裴昭还不起床?平日里我可不是这样教他的。」 安乐忙说:「阿昭昨夜在院子外面看了一宿的书,是我让他去睡回笼觉。」 「你啊。」许母点点她额头,似嗔似笑,「你可就惯着他吧。」 娘俩把粥和饼都摆到屋内,安乐这才去房间里叫许裴昭。 推开门,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睡姿规矩得像个娃娃。 安乐放轻脚步,小心靠近床边,他双眸轻闭,看起来更加乖巧。 忽然安乐不忍叫醒他,她慢慢蹲到床边,双手托腮盯着他看。 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小扇子似的盖在哪里。 而下,是高挑的鼻樑,她想起前世上网冲浪时,看到的一句话:想在哥哥的鼻樑上滑滑梯。 「噗。」 被脑中的想法逗乐,她捂嘴笑。 可那小扇子似的睫毛像是受到了惊吓,它颤了颤,缓缓抬起,露出许裴昭淡茶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对上她的视线。 茶色的眼睛倒映着她,他愣愣地,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之后,他吶吶道:「原来梦里也有姑娘。」 第25章 话音刚落,许裴昭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人在梦中……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吗? 他倏地坐起,机械转过头,就见安乐托腮趴在床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喉头滑动,他张张嘴,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吐不出来。 该说什么? 刚刚他不过是睡煳涂了,并没有梦见安乐? 欲盖弥彰的话,七岁孩童都骗不过去。 他脸色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忽然,一只小小的手盖到他头上,轻轻揉了揉,柔软的声线在他头顶响起:「早饭做好了,你收拾出来吃饭,要是还困待会再回来睡。」 胸腔里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乱撞,藏在被子里的手无意识攥紧。他轻点头颅,垂头掩盖爬上脸颊的热意,细声「嗯」了声,僵在被子里不动。 房门拉响,惹他小鹿乱撞的人离开屋子,他慢慢抬起头,露出酡红的脸。 下一秒他抬手捂住眉眼,松懈靠着床头,平復狂跳的心。 另一边,安乐回到厅堂,许母见她身后空空荡荡,下意识往外面望:「裴昭呢?还没睡醒?」 「醒了,一会儿就来。」 她舀粥摆上,张罗早饭,等许裴昭来了之后,三口人不慌不忙吃完这一餐。 再到镇上的时候,安乐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劲。 街道两旁多出来好几辆手推车,而车边的人都盯着她和许裴昭。 气氛好似变得凝重,像要发生什么大事。 「小乐,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许裴昭在她耳边低语,一双剑眸凝光,从街道两边的人身上掠过。 安乐神色不变,护着手推车继续往前,她目不斜视道:「不用管他们,做好我们自己便是。」 回到摊位上,她熟练开摊。而她的动作就像是个信号,街边那几辆车旁的人学得有模有样,又是几辆烧烤摊。 第35页 「岂有此理,他们照着咱们家的烧烤摊做生意,我得去找他们理论!」 许裴昭气得不行,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要过去,安乐赶紧拦下他,看了眼四周或打量或试探的视线,缓缓勾起嘴角:「没事,让他们学,他们要是学得会算我输。」 她摆好菜,托腮坐在摊位前。 身旁许裴昭见她不慌不忙,嘆口气也坐下来。 他们不适安乐这般安静,纷纷站在街边拉客: 「卖烤串咯!一文钱一串!」 「新出的烤串!香得很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最新鲜的烤串,今早才从地里摘的菜,绝对分量十足!」 一时间街上顾客都去了隔壁的摊位,到是安乐的摊前变得冷清。 「啧,今日街上怎么多了这么多卖串的?」 岑夫子从拐角处出来,他身边还跟着陈末,陈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围,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安乐侧头看去,发现是和他,她换了个方向托腮,看着街边忙得火热的烧烤摊,镇定自若地说:「看我买烤串生意不错,街坊邻居都想分杯羹吧。」 平缓的语气,没有一丝焦虑,陈末轻挑眉,随手拿起一串生食,仔细观摩:「你不急?」 「急什么?」 她目不转睛看着对面那摊位,摊主急急忙忙地用占满了油的刷子往菜上刷。 刷子上的油滴滴答答,她见状暗道:「坏了。」 话音还未散去,就见那边火光四溅,熊熊烈火沖天而起。 「着火了!」 客人尖叫,守在旁边的人慌忙抓起水桶往火上泼,火熄灭了,但摊上的菜也毁得七七八八。 「啧。」 安乐咂咂嘴,摇头点评:「新手烤烧烤最容易出现的错误之一——引起明火。其实也不用这么焦急,往上盖些土,隔绝火与空气接触,一会儿就熄了。」 热闹看完,安乐扭头问岑夫子:「您要不要去试试其他家卖的串?」 「你这小妮子,怎把客人往外赶。」 岑夫子一屁股坐到她摊位后的小凳子上,从摊上菜品扬扬下巴:「去,给夫子烤两串馒头片。」 谁知安乐连要动的想法都没有,她打了个哈欠,很随意地说:「今儿没有馒头片,馒头片是随机盲盒,运气好就有,运气不好就没有。」 岑夫子:「???」 这是何等任性的铺子,想吃口馒头片还得看运气? 而陈末则是把串放到烤架上,用眼神示意她该过来干活。 看她拿起刷子在铁罐壁上刮掉多余的油,然后往藕片上刷,陈末指了指刷子问:「你的串,不会燃起来的原因是这个吗?」 没想到他观察得如此细緻,安乐把藕片翻个面,边刷边说:「怎么,陈大公子不打算读书了,准备改行来做烤串?」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而又把视线放到刚刚燃起来的那家烧烤铺上:「你无所谓镇上会开多少烤串铺子,因为你笃定他们无法超越你。」 安乐笑了笑,没接话。 做烧烤这一行,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现在她摊位上卖的都是些素食,做的时候只要掌握好火候,便能烤出来让人心满意足的串。 可掌握火候这四个字,又不是有手就会。 这其中包含了日以继夜的苦练。 洁白的藕片上细细密密的透明泡泡在炸,她抓起旁边的罐子挥洒调味料。 看着藕片渐渐变金黄,她道:「我们手艺人从来不怕有同行竞争,越是竞争才会越做越好、越做越大。」 「有志气!」 岑夫子站起来夸奖道,他负手往外走,留下一句话:「既然安姑娘这般自信,那老夫便做这个鑑定人,去尝尝其他摊位的烤串。」 殊不知安乐眉头都不带皱,把烤好的藕片放到陈末面前,又恢復成先前托腮看热闹的状态。 一直插不上话的许裴昭移过来,用眼神丈量她和陈末的距离,默默靠她更近。 他带敌意地看了看陈末,担忧道:「娘子你为何让岑夫子去别的摊位尝串?你就不怕他不回来了吗?」 忽然被他唤做娘子,安乐愣了半秒。 刚想问他怎么改称唿,看到旁边的陈末她不自在咳嗽两声,把话憋了回去。 第26章 她目光跟随岑夫子的身影,悄声道:「若不让岑夫子去试试别家烧烤的味道,他又怎么会知晓我们家的烧烤摊味道好在哪。」 「原来如此!」许裴昭惊嘆,为她竖起大拇指。 而未随岑夫子离去的陈末定眼看了看她,面露鄙夷「嘁」了声,不遮不掩地说了句:「奸诈。」 他话刚说出口,许裴昭脸色立刻变冷,敌意俯冲向他:「我家娘子此乃阳谋,陈公子若是看不下眼,大可去告诉岑夫子,倒也不必在这里冷嘲热讽。」 陈末见他眼神认真,不似在说笑,一股不自在油然而生。 他摸摸鼻樑,声音矮了几分,道:「我不过是在开玩笑,许公子也不必这么大的反应吧?」 许裴昭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难看:「玩笑玩笑,要被开玩笑的人笑了才叫玩笑。方才公子的话只会惹我娘子心伤,我看不出来是玩笑。」 只是刚说完,他偷偷看了眼安乐,生怕她觉得他多事。 陈公子是她昔日未婚夫,前些日子她还同他说说笑笑,疑似余情未了。 第36页 今日他冲动骂了他一番,她该怪罪自己了吧? 想到此处,许裴昭又是懊恼得狠,他同她不过是合作成亲,他却在妄想要她看她多几分…… 却听安乐敲了敲桌,懒洋洋地对陈末说:「陈大公子听到我相公说的话了吗?以后少针对我些,我可不像你,孤家寡人没人护。」 陈末:「……???」 许裴昭却因她的话心中窃喜,眼中不自觉都染上了光。 「那个……打扰你们一下,我能买烤串吗?」 如黄鹂般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安乐寻声看去。 就见一梳平髻的鹅黄衣衫小姑娘站在摊位前,期待慢慢地拿着一串土豆从她挥手,安乐起身过去,接过串准备料理。 「絮橙?你怎么也来外面买这些……」 陈末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看安乐,把「不入流」三个字咽了回去。 安乐听他语气便知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翻个白眼,回怼道:「陈大公子既然这么看不起我这烧烤摊,还在我这儿坐着干什么,也不怕污了你的眼,走走走,麻熘的给我滚,耽误我做事。」 刚说完,她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平髻小姑娘。 先前陈末叫她啥来着? 絮橙? 这不是原书女主吗? 嘶……她当着小说女主的面怼了小说男主? 絮橙看她像是被人点了穴般定在那儿,油珠顺着刷子滴落到木炭上,带起阵阵白烟,隐隐有要冒火的趋势,她忙唤道:「姑娘!当心火!」 她的惊唿把安乐叫醒,她忙熟练把刷子往土豆片上扫了一圈,放回油罐子里。 见安乐神思回笼,絮橙这才有空去看陈末,并叉腰道:「要你管,我就买这串怎么了!略略略!」 「你!」陈末被她气到,指了指她,最终一甩衣袖背过身去,「好心当做驴肝肺。」 「谁要你假好心了,你都能在这儿买烤串,我怎么就不能?」 说完絮橙又挑了些东西递给安乐,让她一併烤了。 安乐:「……」 蹲在男女主身边吃瓜的感觉真好,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 快乐给串刷油,她克制不住吃瓜的心,偷偷去看陈末的脸色。 小样,被女主怼你总没脾气了吧? 她的动作落在许裴昭眼里,许裴昭忍不住眸色暗暗,脸色变得压抑。 果然……她是在意的吧。 陈公子只不过是被其他姑娘呛了几句话,她便这般小心偷看他,生怕他伤心。 因她一句话感到喜悦的自己好似笑话,在这一刻被给与了沉重的一击。 他的黯淡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注意。 陈末现在只觉得心中火气翻涌,无法同絮橙沟通。 他来这里是为了吃这些烤串吗?他要吃什么东西,府里又不是没有厨子,府里的厨子做的食物干净又卫生,用得着特意来外面? 要不是他想搞清楚安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才不来这里。 这些话都不能当着安乐的面说,说出来恐会引她提防。 只恨絮橙没默契,他依旧不回身,瓮声瓮气地说:「随你的便,要是吃出什么事儿来,我可不管你。」 「谁要你管了!」絮橙从安乐手里接过刚烤好的土豆片,瞪他一眼,「你陈大公子能吃的东西,我当然也能吃。」 说完她狠狠撕咬土豆片,但注意力却完全放在陈末身上。 安乐看了他们两眼,可算是瞧出来了。 这小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冲着自己的烧烤来的。 如若不是陈末在这里,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来自己的摊位买串。 不过安乐才不在意这些。 手上还有一把絮橙点的单,这都是什么?是钱吶! 能赚钱,她当然希望摩多摩多,别说来个絮橙,要是陈末所有的追求者都来才好呢。 这样想着,她看陈末的眼神都变得和蔼不少。 毕竟谁会嫌弃自己店里的招财猫? 絮橙嚼着嚼着,覆盖辛辣的土豆片湿润而香,因为炙烤有些焦焦的表皮立刻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 目光从陈末身上收回,她盯着手里的烤串,又咬一口,她惊唿:「这是什么!好好吃!」 安乐拿着调味料罐子往手上的烤串上洒,头也不抬,很随性地回答她:「好吃吧?安氏烧烤,全镇仅此一家。」 烤好的串递过去,她沖其他摊位扬扬下巴:「姑娘若是不信,待会儿可以去其他摊位尝尝。」 絮橙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的烧烤摊,她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食物,却被冒着烟的茄子烫得眼泪鼻涕都跟着冒出来。 听到她的怪叫,陈末眼中闪过心疼,却又因她不听劝阻,心生恼意,摆手埋怨道:「活该,叫你不听劝。」 小姑娘因他的话,眼泪汪汪顿时涌得更厉害。 安乐没好气瞅了他一眼,心中纳闷,这陈末这么狗,他到底是怎么娶到絮橙的? 难不成原主提前嫁给他,惹絮橙吃醋,所以间接促进了他们俩的感情?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她舀了杯水递给絮橙,叮嘱道:「喝点凉水缓缓。」 第27章 冷冰冰的水灌入口中,把紧贴舌尖的灼热带走,一同冲进喉咙。 絮橙长长舒口气,刚刚那茄子烫得她以为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这碗杯水宛若救了她的命。 第37页 只是放下手中茶杯,她忽然意识到是谁给她的水,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她讪讪放下杯子。 「谢……谢谢……」 张扬十足的人忽然静下来,默默无言站在那儿唰串。 渐渐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串上,等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她双唇红如樱桃引人採撷,未来得及擦拭掉的油光化作唇蜜,镀在唇上闪闪发光。 她双眼放光,拉着安乐的手问:「明天你还来吗?你做的烤串太好吃了,我还想吃!」 安乐笑了笑:「来的,若是不出意外,我天天都来,我还想赚足银子送我相公回书院上学。」 「你已经嫁人了?!」 絮橙震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此安乐不由觉得好笑,感情她急匆匆地跑过来试探,却连敌军的基本情况都没弄明白? 她一把拉过旁边沉默的许裴昭,自豪地向絮橙介绍:「我相公在这儿呢,帅吧!」 许裴昭猝不及防被她拉到身边,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来什么,那双星眸里满是错愕。 他下意识看了安乐一眼,她喜盈盈地在向外人介绍自己,不争气的心脏扑通、扑通,在他耳边狂响。 嘴角欲勾不勾,狂喜瞬间席捲脑海。 她当着陈末的面唤他相公,心里应是有他的吧? 站稳后,他对絮橙拱拱手:「多谢姑娘喜爱我夫人做的烤串。」 「嘶!」絮橙捂着牙畔勐退好几步,十分嫌弃地挥挥袖,「干嘛呀你们俩,酸得要死,我不过是来买烤串吃,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安乐噗嗤笑出声,她随手拿了串莴笋炙烤,赔笑道:「是是是,为了给絮姑娘赔罪,我送你串烤莴笋好不好?」 「少放点辣!」 絮橙两步蹿到摊前,看着刚放到烤架上的莴笋,充满期待。 陈末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为什么絮橙莫名其妙地和安乐有说有笑? 他瞅了瞅恨不得长到安乐身边的絮橙,反思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是来找他的吗? 「咳……咳咳……」 故意清嗓引她们的注意,陈末抬起眼用余光瞟絮橙。 往日只要他稍有咳嗽,絮橙便会凑过来,关心他哪里不适。 然而他等了又等,直到安乐烤串烤好,絮橙也没放半个眼神在他身上,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这回他声音之大,把絮橙和安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安乐皱着眉头,十分防备地看着他:「陈大公子……可是病了?病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别冲着我这小摊咳嗽,万一把病毒咳到我的菜上,我的客人被你传染了怎么办?」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把陈末气得脸色不好。 许裴昭早就不想他呆在这里,和安乐增进感情。 听到安乐这般说,他附和道:「外面风大,陈公子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回府歇息方为上策。」 完全沉迷在烤串里的絮橙茫然地看了眼陈末,她咽下口中菜餚,也道:「陈末你病啦?快快快,让小厮带你回家去,我就不送了啊,我还想再买些烤串带回去给我娘尝尝。」 陈末:「……?」 三道逐客令,气得陈末脸上清白交加,他正想离去的时候,就听见岑夫子骂骂咧咧地跑回来:「安乐你这个小妮子!就知道欺负老夫!」 莫名膝盖中箭的安乐:「???」 她干什么了?她明明只是在这里烤了会儿串,欺负老年人这口大锅忽然从天而降,落到她头上。 无辜眨眨眼,安乐质问:「夫子您说这话我可不依,我做了什么让夫子这般指责?」 岑夫子一路小跑回她摊边,势如闪电般搜罗一大把串递给她,痛心疾首地哭诉:「要不是你怂恿我去隔壁试试,我至于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吗!还糟践了我的银两。」 见安乐把串考上,岑夫子才安下心,和他们讲刚才的见闻:「我刚在每家烤摊买了一串吃食,那味道……简直如同嚼蜡!我以为我弄的吃食已经是这世上最难吃的,没想到还有比我弄得更难吃的!」 他如食□□的样子把安乐差点逗笑,她强忍着不笑出声,好奇问:「有这么难吃?」 「可不是嘛!」岑夫子苦着脸,「一家把串烤得快焦了,一家烤出来的菜是生的,一家的串齁咸,一家的串没味!你说说你说说,他们怎么能把烤串弄出这副德行!」 把菜烤焦或者没把菜烤熟倒是安乐意料之中的事,但她也没想到居然还有没味儿的。 做烧烤,就靠味重吸引顾客,这串要没味,那得多难吃? 对手弱成这副模样倒是安乐没想到的,她不禁想,自己这手艺怕不是要在这里横着走? 被脑中的想法逗乐,她笑嘻嘻地把烤好的串放到岑夫子的面前:「委屈夫子吃那么难吃的东西,今天这把串,我请。」 于情于理她都该请岑夫子吃东西,若不是岑夫子倾情资助,她哪儿能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对手们的资料全收集齐。 可怜的岑夫子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听她说要请客,顿时不愉一扫而空,鬍子都高兴得卷翘起来:「当真?」 「当真。」 「嘿嘿嘿,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陈末扫了眼安乐,在心中记下此女阴险狡诈、心机深沉。 第38页 既差了夫子免费帮她打探消息,还在夫子这里卖了好,手段了得。 除却一开始生意黯淡,等街边客人尝过了其他烧烤摊的烤串后,又纷纷回到安乐的烧烤摊。 兴许是因为隔壁摊位的串真的过于难吃,导致客人们尝到安乐这边好吃的烤串后,报復性地大把大把的买串,可把安乐忙得半死。 因为客人们的豪掷,今天的串卖出去的速度比昨天还要快,全部卖光的时候刚过晌午,准备的碳火还剩了大半。 第28章 岑夫子离开之前,他对正在收拾桌面的安乐说道:「明天我要吃烤馒头片,听到没。」 安乐把铁签往小推车里放,头也不抬十--------------?璍分敷衍地回答他:「知道什么叫盲盒吗?盲盒便是到你打开盒子前,你也不知道里面装是什么。烤馒头片属于盲盒内容,不接受许愿。」 「那为什么今天没有盲盒内容?」岑夫子吹鬍子瞪眼睛,气鼓鼓地质问道。 「因为盲盒不是必点菜单,不会每天上新。」 安乐腹诽:不是她不想搞新菜式,而是现下囊中羞涩,买不到多少食材,她就算变出花来,这些食材也不能支持她日日上新。倒不如隔三差五地上新,即能保持新鲜感,也能缓解她目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 但她心中所想岑夫子又不知,岑夫子道:「明天,明天该上盲盒了吧?我要吃好吃的!」 刚想拒绝,她看到岑夫子殷切的样子话说不出来。 今日刚利用过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好似不太人道? 无法忽视心中那份该死的愧疚感,她认命道:「好好好,明天一定。」 得了她的许诺,岑夫子才满意离去。 陈末跟在岑夫子后面,直至拐进一条小巷他忽然说道:「夫子难道没有看出来,今日那安乐不过是在利用您刺探其他烧烤摊的水平?」 前方岑夫子顿住脚步,他半回身,面容早无在安乐摊前的那种和善,取而代之的是威严。 他负手在那,眼中闪过精光,犀利的眼神打在陈末身上,仿佛能把他看穿。 「你天资聪颖是颗难得的好苗子,我相信不日你定会高中状元。」岑夫子顿了顿,话锋急转,「但你知晓我为何一直不愿收你入我门下吗?」 陈末紧咬牙关,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赚成拳头。 几月前他到县里去考试的时候,机缘巧合知晓岑夫子曾在京中任教。 因京中官宦皆求岑夫子入府教学,岑夫子厌烦了和那些人虚与委蛇,于是逃离京中,来到这里扎根住下。 有如此夫子,陈末自是想拜到其门下,得他悉心教学。 却听岑夫子道:「今日安乐所意我如何不知?可你却知我心中又做何想?」 「她欲利用我打探情报,我顺水推舟去尝试新奇的事物,还能得她愧疚之情,你又是如何断定是我被她欺骗,而不是我欺骗她?」 岑夫子的话令陈末瞪大双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岑夫子,不敢相信这是岑夫子说出来的话。 见他这副模样,岑夫子嘆口气,放缓语速:「陈末,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你该好生看看这个世界本来的面貌。」 留下呆愣住的陈末,岑夫子摇头转身离去。 但愿今日这番话能点醒陈末,否则来日他高中也要吃不少苦头。 而另一边,许家院子里的气氛欢乐祥和,与巷子这边完全不同。 安乐在温水里加入少许盐,筷子搅拌化开后慢慢倒入面粉里,和面成絮。 许母坐在她旁边绣手帕,眼神时不时往她那边瞟,看她把面揉成团后,放入碗中盖上张白布,很是新奇:「这是做什么?」 「这叫醒面。」 她去洗净手,拿了把小白菜来到许母身边坐着,慢悠悠地择菜,烂叶和发黄的叶子丢掉,能吃的菜叶则放进簸箕里。 许裴昭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拿着书坐到安乐空着的那边,靠在椅背上悠闲看书。 而择好菜的安乐则是悠闲端菜到院子中间的水井旁,打水洗菜。 冰凉的水沖刷掉菜上沾染的泥土,翠生生的小白菜摇晃着,愈发娇艷欲滴。 把洗好的小白菜切段备用,还有木耳、青椒切丝放到一旁,取六个鸡蛋敲碎放入碗中打散,辅料便算准备得差不多。 零零碎碎的东西摆了一桌,许母好奇:「今晚要吃什么?感觉乐儿你准备了好多东西。」 安乐揭开白布,面醒得差不多,她边刷油边回答许母:「今晚我们吃炒面吧,如果你们觉得可行,明天我带些去镇上卖。」 刷好油后,她把面团取出,洒些面粉后,擀成厚面皮,切成长条,揉揉搓搓变成一根根圆棍,一一摆入筲箕里,又把白布扯过来盖上。 剩下的便是等面二次发酵,她坐到椅子上,成了唯一闲着的那个人。 左看看许母的手帕,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在她针下诞生,安乐由衷夸赞:「娘您绣得真好,这花儿跟真的似的。」 许母捂嘴轻笑,眉眼柔柔:「那等这条帕子绣好了,娘便赠与你。」 「诶?!」安乐坐直摆手,忙拒绝,「这是娘您辛苦绣了拿去卖的东西,我不能收。」 这时一只大手按到她手上,阻止她动作,她顺势看向右手边的许裴昭。 第39页 许裴昭眼神不离书本,淡淡地说:「长者送,子岂敢辞?收下吧。」 许母视线落到他们相交的手,无声勾起嘴角。 她状似无意,眼神却往安乐和许裴昭的脸上瞥:「咱们家现在和和美美,日子愈发好转,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添丁,再加喜事。」 「咳!」 安乐被口水呛住,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同许裴昭才刚成亲不久吧?这是被催生了?! 偷偷瞄了瞄许裴昭,发现他也正偷偷望着自己。 他脸色微红,眼里含羞带怯,猝然见她望过去,他如惊慌的小鸟四散,飞快移开视线。 「娘、娘,您瞎说什么!」 「我哪儿在瞎说,咱们家人丁稀少,只盼你和乐儿开枝散叶,趁娘现在身子骨好,还能帮你们带带孩子。」 许母话音落下,安乐只觉手上一重。 她下意识看许裴昭,他目光晦涩不明。 想想也是,她与许裴昭之间的婚姻,一个是为了躲避张家人的逼迫,一个是为了让母亲安心,协议婚约上哪儿去弄个孩子? 垂下眼,安乐望着地面宽慰许母:「当务之急我想多赚些钱把阿昭送回书院,让阿昭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大事。」 旁边许裴昭听她这般说,只觉嘴里发苦。 第29章 提起重返书院这件事,许母的注意力瞬间被拉走。 她抚摸手中的绣啪,面露忧思:「鹭安书院每个季度的束脩要交七两二吊纹银,现在于我们家而言,无外乎天方夜谭。」 安乐也惊愕,没想到古代读书这么花钱! 她每天累死累活,到手也才半两银子左右,这还是没扣除食材、燃料等东西的成本,扣掉成本净利润只会更少。 而去书院读三个月的书,居然要交七两二吊钱。 头一次有些后悔上辈子没去考教师资格证,但凡她多学门手艺,在这里开个私塾不爽歪歪? 腹诽归腹诽,安乐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上辈子她拿到书本就头疼,还是做饭更有意思。 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之脑后,安乐拉着许母的手说:「您放心,钱财的事我来想办法,以后咱们家不会为钱的事情忧心。」 她坚定的目光感染许母,许母不自主跟着放下心。 拍拍她的手背,许母笑笑:「乐儿真是我们家的小福星。」 又陪许母聊了会儿,安乐忽然说道:「啊,我觉得我们光吃炒面可能不够,我再去弄点其他的。」 说完她站起身来进到厨房,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到墙角那颗南瓜身上,眉眼绽放笑意。 南瓜洗净去皮,切成小块放入蒸格里,上气开始蒸。 半盏茶后,南瓜蒸熟全部取出,放到大盆里用勺子碾成南瓜泥。 金黄色的南瓜块慢慢融合在一起,变成金灿灿的云泥。 只可惜没有牛乳,安乐只能沖入开水,再撒如些许的盐,简易版南瓜浓汤便出炉。 将就锅中热水,安乐把南瓜浓汤隔水放在锅里温着,算算时间外面的面也醒得差不多,她把锅盖盖上,擦擦满是水的手,回到院子里。 见安乐没带任何东西出来,许母更好奇了:「乐儿你在里面做了什么?今天味道闻起来和平日倒是不大相同,有些甜腻腻的。」 「我放锅里温着呢,待会儿吃面的时候,我再盛出来。」 她走到桌边,把白布揭开,盘在簸箕里的面棍已经发胀了几大圈,圆乎乎、白胖胖,散发着面粉的清香。 拿起最外边的面棍,软软糯糯,仿佛是天边的云朵,手指轻轻捏着,就要陷入面团里。 在桌面上洒些面粉,她捏着面棍的两头慢慢往两边拉伸。 「磅!」 面被狠狠地摔到桌上,发出巨响把许母和许裴昭都吓一跳。 他们没来得及问,就见安乐把右手中的面放到左手,右手拉着中端又缓缓往两边拉扯。 「磅!」 如此重复着,圆滚滚的面棍变为两根、四根、八根、十六根、三十二根…… 不过乍眼间,细如髮丝的棉线在安乐手中摇摇晃晃,如面做的瀑布,在许母和许裴昭的见证下诞生。 「太神奇了……」 许母情不自禁感嘆,她的目光被安乐手中的面线深深吸引,完全无法离去。 「看乐儿做菜完全也是一种享受。」 「嗯……」 许裴昭附和,从前许母做面也只是擀成面皮,然后切成一根根面条,他从未想过面条也能用这种方式来做。 一根面拉完,安乐又继续下一根,直到把准备的面棍全都拉成面条,她才收拾桌面,端着拉好的面条进厨房。 许母见安乐走了,看了眼没眼色的许裴昭,低声埋怨他:「你媳妇都不乐意给你生孩子,你还在这儿坐着做什么。」 莫名膝盖中枪,许裴昭心口发闷,不敢告诉许母他和安乐成亲的实情。 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把许母气得快心梗,她点点他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还不快去厨房给乐儿帮忙,这么不会疼人,鬼才跟你生孩子。」 许裴昭起身:「……知道了。」 厨房里,安乐生好火后,在另一口锅里掺水烧热,等水开后,抓着面松松散散放到锅里,用筷子涮着。 第40页 等面条在锅中煮到六成熟的时候,把面条通通捞起,放入凉水之中轻轻晃动,这样可以防止面条粘粘到一起,免得待会儿不好操作。 「这面还没熟吧?」 尾随进来的许裴昭看到还带着生面白的面条,不禁发问。 「就是不能煮熟了呀。」 安乐看了眼不明所以的他,笑了笑,也不解释。 什么都告诉他了,他那还有好奇心期待今晚的面条究竟会做成什么样子。 把锅端到外面倒掉煮面水,再换水洗锅,洗干净点锅重新放回灶台上后,底下的热火炙烤,肉眼可见锅中的水分蒸发干掉。 「再把火烧大些,我要开始抄面了。」 收到命令的许裴昭乖乖加柴火,然后站起来看她接下来的操作。 清亮的油顺着锅边入底,油温七成热时,安乐把蛋液全部倒入锅中。 蛋香味瞬间从锅中爆发,她适时放入少许的盐,黄灿灿的蛋花在锅中盛开,她把蛋花盛出来。 再下油,把青菜、木耳丝、青椒丝依次放入锅中翻炒,等菜八成熟的时候,把凉水中的面条捞起倒入锅中混合翻炒,快熟时再把蛋花也下道锅中。 菜熟,还差调味,她自信地拿撒入盐、花椒粉、酱油、少许辣油,原本清淡的一锅瞬间渡上红油的光彩,香辣之气也充盈整个厨房。 「面还能这样做?」 许裴昭克制不住地咽口水。 这味道实在太香了! 若有若无的辣完全不呛,直勾人舌尖分泌唾液。 而青菜独有的清香、还有浓郁的酱香勾勾缠缠,碰撞出另一种火花,刺激着他的胃再叫嚣:给我!快给我!我想吃! 安乐把锅中的面分到三个大碗里,带笑道:「好了,你把面端出去,我弄去端汤。」 说完她揭开手边锅盖,里面的南瓜浓汤散发着潺潺热气。 同样将汤一分为三,她小心端着汤往外走。 而那边许裴昭放下面后,急忙迎过来接走她手中两碗,安乐看他被烫红的指尖,脱口而出:「这个烫,让我来。」 那边许母听到她的话,跟腔道:「他皮糙肉厚不碍事,你让他端,仔细别烫着你了。」 第30章 三人落座,每人面前都放着一大碗炒面与南瓜浓汤。 许裴昭凑到炒面上方,逼着眼睛深吸口气。 微微的辛辣和酱香蹿进鼻中,香得他不由自主露出陶醉的表情。 「好香!」 下一秒他睁开眼,夹起一小撮送入口中,味蕾第一时间被辣包围,随后是咸中带了几乎不可察觉的酱甜。 干爽的面条被调料包裹,咬下去,劲道有劲。 混在面条里的青椒丝微微带甜,而小白菜碎和木耳丝清脆可口。 一口接一口,小半碗的面下肚,许裴昭停下手。 炒面好吃是好吃,但吃久了之后口里略感干咸,没有继续想进食的欲望。 这时,旁边金黄的南瓜浓汤吸引他的注意力。 金黄色的汤汁静静淌在碗里,散发着南瓜独有的甜香。 放下筷子,换勺子舀取一勺,他略感诧异。 这碗南瓜浓汤看起来十分浓稠,但舀的时候却出乎意料的清透,流动感十足。 缓缓把汤送入嘴里,他原以为这会是碗甜汤,可嘴里的咸香在告诉他,他的猜测错得一塌煳涂。 「这汤……好生稀奇,越喝越让人想喝。」 手边许母惊唿,引得许裴昭侧目,他虽没附和,但也是同样的想法。 把他们二人沉迷的表情尽收眼底,安乐心中十分满足。 等吃完饭,许母揉揉撑得快要炸开的尾部,幽怨地说:「怎么就没忍住,一不小心把这么大碗面都给吃光了呢?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安乐安慰道:「您和阿昭都瘦得吓人,多吃些不碍事。」 「你啊……就会宽慰我。」许母笑笑,拉着她闲话家常,任许裴昭起身收拾残局。 夜幕降临,安乐检查完明天要带去镇上的东西后,擦着湿漉漉的头髮回到房间里。 许裴昭依旧坐在油灯下,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 心底升起了想要恶作剧的想法,安乐露出狡黠的目光,轻手轻脚从背后悄悄靠近他。 「嘿!」 两手拍到他肩膀上,她忽然在他头顶惊叫。 娇俏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开,把入迷的许裴昭惊醒,吓得他慌忙撑起身。 没料到他会仓惶站起,肩头被他撞到。身体倏地失去了控制权,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啊!」 紧闭双眼,安乐害怕地尖叫,脑海里已经在浮现摔倒在地的惨痛模样。 突然懊悔干嘛要吓许裴昭,如果不吓唬他,会被他撞倒在地吗? 只是她等了许久,预料里的疼痛没有袭来,仿佛静止了般。 扇子般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茶色眼珠,她看到上方许裴昭关切的眼神。 腰间被他长臂所绕,腰侧传来他指尖紧扣的力量。 他如玉般的脸此刻染上薄霞,见她睁开眼,他轻问:「没事吧?」 垂在二人之间的髮丝散着幽幽的香,扫在安乐的颈项间,徒增痒意。 安乐无意识攀住他的手臂,掌下他却在微颤。 她反应过来两人之间的姿势似乎并不太妙…… 第41页 许裴昭身体虚弱,怎么揽得住几十斤重的她! 慌忙站稳,安乐咳嗽两声,眼神往别处看:「对……对不起,我不该吓你。」 「啊……没、没事,你……你没受伤才好。」 许裴昭把手藏到身后,无意识磨搓,指尖似乎还带着些酥酥麻麻,是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他不敢看她,怕她看见他眼中的恶魔。 方才揽着她的时候,心底有个声音在怂恿他,拉进一点,再拉进一点。 那声音在脑中争斗,令他下意识发抖,也让他差点沉沦执行…… 背过身去,许裴昭收拾桌上书,他假借收书掩藏内心的龌龊,艰难地说:「明天还要早起,快睡吧。」 * 第二天天不亮,安乐依旧起了个大早,今天许裴昭安安静静睡在床下,她看着他的睡颜,无声笑了笑。 淘米下入瓦罐煲个清粥,她瞧了瞧旁边的土豆,配套的早餐瞬间浮上心头。 土豆削皮洗净,切成细丝备用,一同切丝的还有绿绿的青椒,红红的胡萝蔔。 切些葱姜蒜末,放入之前的三种丝里,再洒些盐、油、花椒粉搅拌均匀,放到碗架里让这些丝乖乖腌制。 「咕噜咕噜……」 瓦罐里的粥烧开,冲击盖子,安乐揭开盖子搅拌防止米粘粘锅底,又盖回去继续熬制。 这边取两个乌鸡蛋,打入碗中调散,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取出碗柜里的三丝,把蛋液也倒入其中,搅拌均匀。 备好的面粉慢慢倒入碗中,顺时针搅拌碗里的三丝,搅拌到碗中无明显干粉时,准备工作便算是做齐全。 起锅点火,下入少量的油,用筷子夹起一小团的菜丝放到锅中煎制,把它规整成一个饼。 热油和菜丝碰撞到一起,香喷喷的土豆味瞬间溢散开来。 煎定型后,轻轻用锅铲推动土豆丝饼,趁土豆丝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翻个面继续煎。 一个、两个、三个…… 天边从鱼肚白变为大亮时,早餐也准备得差不多。 把清粥和土豆饼端到厅堂里摆放好,安乐回到厨房,从泡菜罈子里抓取一个泡萝蔔切成丁,端着泡菜丁再回到厅堂的时候,正好看见许裴昭站在桌边,夹着一个土豆丝饼在偷吃。 他吃着吃着,看见安乐端着小碟子从外面进来,俊脸立刻通红。 快速吞咽的时候把他呛到,他捂嘴咳嗽,好半天他缓过来,羞愧地说:「这味闻着太香,我没忍住……」 安乐笑笑,把酸萝蔔丁放下,边舀粥边说:「我做的菜被你喜爱,我高兴还来不及。」 「咳咳……」 许裴昭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说了什么。 她是为了让他喜欢,才做这些菜吗? 「轰!」 烟花在脑中炸开,噼里啪啦带起喜悦。 先前有过的猜想,再次浮上心头。 难道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渐渐对他生出些爱意了吗…… 嘴角无意识勾起,许裴昭满心欢喜。 却听她欢快地说:「你和娘都喜欢的菜式,我才有信心做出来,拿到镇上去卖。」 第31章 从云端掉入深渊是什么感受? 这就是许裴昭现在的感受。 看她心无旁骛地忙碌着,他又无比唾弃自己。 他们本就是互惠互利才成亲,可他心底的贪念日益渐起,企图要她把目光全放到他的身上。 阴郁笼罩住许裴昭,他的心情淅沥沥开始下小雨。 安乐摆好桌上三碗粥,回头看见他如丧考批的脸色不禁有些纳闷,他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这副表情? 「你……感觉哪不舒服吗?怎么脸色怪怪的?」 许裴昭回神,强颜欢笑道:「没,只是忽然想到书中一个句子,不禁沉思起来。」 听他这般说,安乐不禁感慨:不愧是她看完整本小说依旧喜爱的纸片人,光这份勤奋便打败了大多数人。 她无意识露出慈爱的目光,和蔼看着他,就差慈祥的摸着他的脑袋:「读书重要,但是吃饭更重要,吃饭时间就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吃完饭再去学习。」 一口气梗在许裴昭的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有点像许母平日里看他的眼神。 不可能,一定是他的错觉,安乐怎么可能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等许母出来后,三口人乐滋滋吃饭。 许母夹起一块饼,饶有兴趣的问安乐:「这是何物?」 安乐也夹起一块饼,悉心讲解到:「这叫土豆丝饼,把时蔬切丝和土豆丝混合在一起,加入少许面粉和鸡蛋搅拌均匀煎成的饼,您尝尝?」 「好。」 许母点点头,把目光重新放到金黄色的饼身上。 红红的胡萝蔔丝和金黄色的土豆丝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一张完美的圆饼,绿色葱花点缀其中,宛如颗颗祖母绿宝石。 这不像一张饼,更像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工艺品。让人不忍下嘴,怕破坏了这美到极致的作品。 油炸过后的焦香自饼散开,口腔不停地在分泌唾液。 揣着一丝愧疚之情,许母咬一口土豆丝饼,牙齿只不过是轻轻触碰到土豆丝,它像是珍贵的易碎琉璃,居然碎在了嘴里! 第42页 「好生酥脆的饼!」 许母阵阵称奇,并又咬了一口,神奇的口感再次在嘴里绽放开去,美妙得无与伦比。 一顿饭吃完,收拾收拾安乐又准备去镇上。 按照现在的营业额,她还得连续摆摊十几天才能凑够许裴昭一个季度的束脩。 * 自打安乐许诺今日会做新的盲盒食物,岑夫子便有些茶不思饭不想。 别看小姑娘看似寻常,可那双手实在是巧。 一夜辗转,好不容易熬到天方大亮。岑夫子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匆匆洗漱赶去安乐的烧烤摊。 他到的时候安乐居然还没到,岑夫子吹鬍子瞪眼,并在心里骂她懒丫头。 守在空空荡荡的摊位上来回踱步,直到车轱辘碾压过碎石的声音响起,岑夫子闻声抬头,就见安乐护着小推车一侧,前进速度不急不慢,朝着这边过来。 岑夫子停下脚步,冷着张连大喝:「懒丫头,还不快些过来,知道我等了多久了吗?拖拖拉拉,把我饿出问题了,我可要找你的麻烦。」 早就远远瞧见岑夫子的安乐,听到他的话后有些哭笑不得。 她一直都是固定时间开摊,这老头自己提前来就算了,还催促她速度搞快。 安乐先拿出凳子让岑夫子坐坐,然后和许裴昭一起把要售卖的菜品摆出来,谁知岑夫子刚落座,他又催促道:「今天的盲盒是什么,搞快搞快,我从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可饿死我了。」 正好安乐从推车里拿出口锅,她道:「您总得让我把摊给支起来吧?您在等等,一会儿就给您做好吃的。」 「行吧。」 岑夫子咂咂嘴,坐在旁边围观她像只花蝴蝶穿梭忙碌。 等她准备好所有的事情之后,就见她点燃旁边的小炉子,把那口锅放在上面,旁边备上许久不曾见过的面条。 「咦,今天的盲盒是煮小面?」 虽然岑夫子也很想念小面的味道,但是从昨天一直期待到现在,她却只是煮碗小面给他,岑夫子说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感受。 意料之外,却又没有任何的惊喜。 但他又转念一想,别人能拿出来一样有特色的东西,便能在一方立足。安乐却在短短的时间里,拿出这么多不一样的东西,已经是她本事超强,他不应该要求太多才对。 甩甩头,把杂念抛出脑海,可心中的失落感却没被他甩掉。 安乐背对他看不见他脸色,听到他的问话,摇摇头道:「小面配方我已经卖给了陈大公子,我是断然不会食言,再出售小面。」 她把时蔬和木耳下入锅中翻炒,同岑夫子介绍:「今天我做的是炒面,我相信夫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哦?」 一听不是小面,岑夫子瞬间来了兴致。 先前的厌厌一扫而空,他又再次陷入期待感里。 一碗炒面炒好,安乐又舀了碗南瓜浓汤放到岑夫子的手边。 岑夫子诧异看了她一眼,问:「这是……?」 「这叫南瓜浓汤,炒面吃到后面会感到嘴里发干,难以下咽,届时配以南瓜浓汤,能够解渴。」 「原来是这样。」岑夫子点头道,「这吃饭的学问高深莫测,我却如同稚子般,不知晓的东西甚多。」 他夹起一筷子,深吸口气:「今日得益于姑娘讲解,老夫又是增长一番见识。」 说完他便埋头开始大快朵颐。 安乐没想过他会说出这番话。 更甚者说,她就没把岑夫子当过正儿八经的教书先生。 在她眼里,小老头颇爱满族口腹之慾,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的夫子那般严于律己。 但他短短几句话让她忽然意识到,虽然平日里接触到的他固执、有小癖好,但他在对待未知而产生的求学思维,的确令人感到钦佩。 难怪陈末这么想拜入他的门下。 这样想着,她看岑夫子狼吞虎咽的动作都不免含笑。 却见岑夫子抬起头,抹了把油光蹭亮的嘴,不给她好脸色:「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还私藏,你个小妮子,坏得很!」 安乐:「……」 毁灭吧!去他的令人钦佩! 臭老头子,今天她就要跟他撕破脸皮,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她脸色阴戚戚,握拳挽袖,看着就要去找岑夫子的麻烦。 就在此时—— 「砰!」 巨大的撞击声从背后响起,安乐下意识回过身。 烧烤摊外,一群年轻男人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为首的那个手中拿着跟手腕粗的木棍,他见安乐看过去,手腕一转,木棍又甩到烧烤摊上,刺耳的撞击声再次响起。 「你们想干什么。」 许裴昭站到安乐身前,把她护在后面。 他阴郁的视线落到为首的那个人身上,毫不畏惧地同他对上。 那人看到许裴昭居然不怕他略感意外,他挑挑眉,流里流气地同身侧伙伴说:「啧瞧瞧,这不懂规矩的傢伙居然问问想干什么。」 他话落,挥着棍子又对着烧烤摊又一棍,颠得摆好的串散落一地。 木棍抵在烤架上,那人对许裴昭和安乐扯开嘴角:「在我的地盘上摆摊却不来孝敬我,你们不懂事就别怪我带人来教你们规矩。」 「荒谬至极!这是大周朝的领土,何来你的地盘之说!」 第43页 许裴昭看着满地的串心疼不已,他们辛辛苦苦串这些菜,不是为了让这帮人随意糟践。 然而那帮人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纷纷捂着肚子仰天大笑。 一声声的笑声,似在奚落许裴昭的无知,更是在告诉他,他们藐视王法。 安乐看了眼正好吃完面的岑夫子,蹲下身和他商量:「夫子已吃完面,若是有空帮我去报个官可好?」 岑夫子目光越过她,落到许裴昭身上,他背嵴骨挺得笔直,如松柏挡在前方。 「你倒是嫁了个好夫婿,眼光不错。」 「是吧?」安乐也贊同点头,「我也觉得我眼光不错。」 一眼挑中全书人品最好的那个。 岑夫子摸出几个铜板放到桌上,随即起身往外走。那帮混混把摊位口堵住,不愿让路。 安乐道:「怎么,诸位不但要找我的麻烦,还要找我客人的麻烦?」 她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幸灾乐祸地说:「请各位务必要加大力度得罪夫子,将来你们的亲朋好友去鹭安书院上学,夫子才有理由说服其他夫子不收学生呀。」 顿时所有堵在摊口的混混脸色大变。 老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他们这群人要不是没有读书的天赋,谁不想去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所有人看岑夫子的眼神都莫名带着点崇拜之意,甚至有人在为首之人的耳边说道:「老大,不能得罪书院的夫子呀,我娘才说下个月要送我弟去书院上学。」 那人一口气堵在心口,看了看小弟们期盼的眼神,挥挥手让他们放人。 得了他命令,小弟们逐个排开,无意排出条人形夹道,颇有欢送的味道。 「啧啧啧。」 安乐咂咂嘴,没想到这帮人这么不经吓,没劲。 第32章 目送岑夫子离开,这帮人舒口气,再看安乐时,眼神再次变得又凶又恶。 为首的那个人用木棍直指安乐,混浊的眼神闪过凶光:「说吧,你们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安乐不由笑出声。 她用衣角擦擦眼角溢出的泪花,撩起眼皮看过去,茶色眼珠冷光涟涟,绸缪着要把他们撕碎:「你带着人来破坏我做生意,现在却反过来问我怎么解决,兄弟听我一句劝,脑子又疾早点看大夫,拖久了大夫也无力回天。」 「臭娘们嘴硬是吧?兄弟们都抄傢伙!」 他身后的人得令纷纷举起棍棒,安乐顺手抄起换碳的火钳。 今天这帮人要真想在这里动手,她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那这帮人也别想完完整整的从这里走出去。 前方许裴昭忽然出手,把她往身后藏,他看着摊外这帮痞子不露恐惧,口齿清晰地利斥:「内子一介妇孺,尔等男儿对她动手不怕遭世人耻笑吗?」 「你在说什么屁话?」那人面色沉下来,对后面的人招手,「既然你们这么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帮人见势便要冲过来! 安乐紧要牙关,握紧手中火钳。 瞥了眼许裴昭的背影,她心里升起愧疚。 今日这场架是免不了了,却要连累许裴昭这个文弱书生,害他捲入这种争端中。 待会儿谁要敢伤他,她便对谁下死手。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也渐染血红。 兇狠的二流子们冲到面前,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许裴昭和安乐挥过来。 安乐立刻挥动火钳抵挡,誓死保护她心爱的纸片人。 就在这时—— 「通通给我住手!」 这声音像是个暂停键,令两边人都停下手来。 安乐寻声望去,就见岑夫子站在一个神情严肃的衙役身边,龇牙咧嘴地给安乐做脸色。 衙役视线在两边巡扫,看到安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若是没记错,这女子前些日子刚闹过官司。 清清嗓,衙役冷声问:「明法禁止在街上斗殴打闹,你们是都想蹲大牢吗?」 狡辩的话刚到混混嘴边,却听一声刺耳的哭嚎声,打断他们说话。 「衙役大人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唰唰往下落,安乐捂着嘴,哭得悲痛欲绝。 她指了指那帮混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哭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为首的混混顿时恼了,今天他们过来,半点便宜没占到,还屡次被这个女人怼。 如今她还敢恶人先告状,哭她委屈? 「你给我闭嘴!哭什么哭!再哭我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呜——」 安乐怕得萧瑟,肉眼可见她肩膀止不住在发颤。 她抓住许裴昭的衣角,宛如误入狼群的小绵羊,可怜巴巴地看着压抑,豆粒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落得比刚才还要狠。 「大人您看,您在这他还敢恐吓民妇,这是要逼死民妇啊!」 轻抹眼角,她眼眶红得厉害,好似戏文里哭冤的窦娥,哭得许裴昭心都碎了。 方才对方棍棒都举到他们头顶,安乐定是被吓坏了吧? 他手指收缩成拳,心里不住唾骂着自己。 但凡他勇勐些,这些人也不敢来找他们的麻烦,安乐又何至受这些委屈? 耳边是她断断续续地抽泣,许裴昭从来没有像这般自责过,都怪他无用,才让安乐这般伤心。 第44页 伸手把哭成泪人的安乐揽到怀里,他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那帮混混:「今日之事,许某记下了,尔等辱我妻之恨,来日我必送还大礼。」 猝不及防扑进他怀里的安乐:? 等等,她只不过是在演戏,许裴昭当真了? 当着衙役的面她不好解释,只能扯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别太较真,她只是着假哭。 感觉到怀里衣衫扯动,许裴昭心中痛得不行。 得害怕成什么样子,她才会一直发抖。 于是看向混混的眼神变得更加狠歷,混混不由打了个颤。 「一个个都给我闭嘴,要说什么跟我回衙门去。」 衙役对同伴示意,那队衙役四散,压着两边人一起往县衙。 路过岑夫子身边的时候,安乐听到岑夫子压着声音说:「小姑娘演得不错,要是在宫里,起码能混个娘娘当。」 哈? 她转头看向岑夫子,就见他摆摆手,大声说道:「安心去吧,这破摊位我给你守着,丢不了。」 安乐:「……」 这么嫌弃她的小摊破,有本事以后别来吃。 兜兜转转一行人被送进县衙,知县整理官帽,从后面走出来。 他走到一半,看到下面的安乐惊愕道:「怎么又是你?」 知县大人的话让混混们暗喜。 看知县大人的表情,不似对她有好感,那知县大人肯定会偏向他们。 安乐挑眉,没想到知县居然还记得她,她露半分欣喜与期翼,带着哭腔道:「民妇冤屈,求大人为我做主啊~」 这「啊」字硬是拖出了花旦唱戏的颤音,惊得知县老爷差点从座椅上掉下去。 他扶扶官帽,白着脸道:「停!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开腔。」 公堂上其他人同样脸色难看,都恐惧地看着安乐。 好好一姑娘,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开嗓像是黑白无常来勾命。 「咳咳。」 安乐不自主地咳了两声,停止祸害人。 上辈子她就是个五音不全的主,朋友都说听别人唱歌要钱,听她唱歌要命。 怎么换了个身体,这唱的技能依旧保持原水准,丝毫没有长进。 她收起玩弄的心,含着泪哭诉:「民妇在街上出摊卖些吃食,这帮人无缘无故来砸民妇的摊位。我家相公同他们理论的时候,他们还大言不惭地放话,说大周朝的王法就是狗屁,根本管不了他……」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混混头子怒目横识安乐,但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又惧怕地看了眼知县大人,辩解道:「大人救我!这可恶的毒妇为害小人,竟然在公堂之上污衊小人,请大人明察秋毫还小人一个公道!」 第33章 「你说我诬陷你便是诬陷你吗?」安乐红着眼睛瞪他,义愤填膺地说,「当时在街上,多少人听见了你那番说辞,现在你想抵赖怕是晚了。」 混混不依不挠:「谁知道你们那帮卖东西的会不会互相串供,他们的说辞当得了证据吗?」 眼瞅着两个人就要在公堂之上吵起来,知县「啪」地拍下惊堂木,黑着脸怒喝:「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休得扰乱公堂。」 顿时安乐和混混都禁言。 安乐偷偷瞄知县,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的动作落到知县眼里,知县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血压不住升高。 这妇人真是一如既往的目无规矩,爱装可怜卖惨。 「咳咳。」 清了清嗓,知县道:「你们双方各执一词,若无其他证据,本官着实不好判别。」 「别呀大人,」安乐急叫,待引来知县的目光,「方才府衙大人可是瞧见了这帮人如何砸毁我的摊位,您难道不替我讨回损失吗?他们必须赔偿我材料损失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营养调理费!」 一连串的费用把知县大人砸蒙,他下意识问:「何谓这四费?」 安乐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他们砸毁我的小推车,害我浪费了一车的原材料,难道不应该赔偿我材料损失费吗?因为他们我今天不能出摊赚钱,难道不应该赔偿我耽误出工的费用吗?他们这么多人想要打我,吓得我今夜恐生噩梦,难道不应该赔偿我精神损失费?我今晚会做噩梦,明天必须吃些好的补补身体,这营养调理费不应该让他们出?」 不论是知县大人还是混混,无一不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在她旁边的许裴昭,见状不由勾起嘴角。 此刻的她宛如重新注入活力,变化为光彩璀璨的珠宝,夺人眼目。 先前那个趴在他胸口无力惶恐的安乐已然不在,却让他感觉甚好。 他再也不想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 公堂寂静,好半天那边的混混才反应过来,对着知县手舞足蹈地笔画,惊叫道:「大人您听听,这恶毒的妇人已经把讹钱两个字画在脸上!」 安乐眤了他一眼,高声反问:「你说我讹钱,那你切说说我说的哪一条是在讹你的钱。」 「你每一条都是在讹我的钱!」 「啪!」 惊堂木再落,知县冷脸看着两帮人,怒喝道:「要是再吵,本官就先将你们各大二十大板再问话。」 听说要挨板子,安乐收敛想要继续怼混混的心思,安分闭嘴。 第45页 上次张氏被打的时候,那皮开肉绽的模样她可是见过。 那挨打的地方血肉模煳,堪比她剁肉馅现场,要多惨不忍睹有多惨不忍睹。 随后知县大人唤来府衙,仔细询问当时的事情。 府衙深深看了安乐一眼,如实汇报当时他们赶到时所见所闻,知府大人听完后点点头,让他下去。 「本案事已明了,本官现判决元昌等人恶意毁坏安乐财物,赔偿损失的食材、被破坏的小推车二两银子,你等可有异议?」 混混头子元昌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知府眼中冷意,默默闭上嘴。 他恨了安乐一眼,额上青劲爆起。 今日之仇他日若不讨回,那他元昌也不必在镇上混。 而安乐也没想过知县会真的按照她那番说辞判决,能让元昌他们赔偿损失已经算很好。 在师爷的主持下,她喜滋滋地从面色阴郁的元昌手里接过钱。 任凭对方露出要吃人的目光,她就像感官尽数消失,丝毫不把对方看在眼里。 师爷看了看两边人,突然语重心长地说:「久走夜路总会遇到鬼,长走河边总会湿了鞋,安娘子往后可要当心些才是。」 他话落,安乐抬起眼,见师爷神情认真,她笑了笑:「多谢师爷提醒,我省得。」 转身去找许裴昭,恰好遮住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歷。 往后要当心的究竟是谁还说不准呢。 出了县衙,元昌回头看了眼威严的县衙大门,戾气十足地对安乐说:「今日你与我结下樑子,明日再来街上出摊,可得当心会不会摔断腿。」 明晃晃的恐吓让许裴昭为之变色。 方才在府衙里他们吃了这么大个亏,许裴昭便猜想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如今不过前脚踏出衙门,他们的威胁随之而来,简直欺人太甚。 他刚要跟他们理论一番,却被安乐拉住手臂。 望过去,安乐一手掏着耳朵,吊儿郎当地说道:「瞧元昌兄说的什么话,你我兄妹不打不相识,怎能说这种伤感情的话。」 混混们:「???」 许裴昭:「???」 没人明白,刚刚还在知县大人面前和他们扯皮扯得面红耳赤的人,怎么就突然大变脸。 就好像他们的关系本就好到称兄道弟般,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元昌看她笑容满面的脸,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虽然和她打的交道不多,但他并不觉得安乐是一个会和仇人和解的人。 他挥挥袖,如同驱赶臭虫,恶声恶气地说:「别跟我套近乎,今日之仇我若不报,那我誓不为人。」 「元昌兄这么说就见外了。」 安乐颠颠手中的银两,混混们的眼神随着她手中的钱袋子一上一下。 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十分正经地说:「小妹我手艺尚可,容我去置办些食材宴请各位哥哥,往后我们泯灭恩仇可好?」 「这……」 元昌看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防备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下毒害我们吧?」 「噗。」安乐噗嗤笑出声,她笑道:「元昌兄你真会说笑,你要是不放心大可全程监视我,看我有没有下毒。」 话落她又变得十分落寞,可怜兮兮地向他们解释:「往后我还想要在镇上出摊,自然要仰仗各位大哥。」 听她这般说,元昌想了想,先吃她一顿,往后再找她报仇也不亏。 况且她手中的银两本就是从他们兄弟身上搜刮过去,花在他们身上也理所应当。 反正他们这么多人,量她一个弱女子也翻不了什么花样。 于是元昌点点头说:「好。」 安乐满意地笑笑,只是回身的时候,目光中的狠辣倾泻了干净。 第34章 安乐毫不在意元昌等人的敌意,走在他们之间无拘无束,甚至还有心思看街道两边商贩售卖的东西。 许裴昭紧紧把她护在身侧,机警提防其他人, 他虽不懂安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安乐想做什么,他便跟随与她。 若是待会儿再发生冲突,大不了他以身为墙挡在他们之间,总能为她争取些时间逃走。 到达市场,安乐如由游鱼回到水里,自在得不得了。 而元昌等人看着地面上随处可见的烂菜叶,纷纷皱紧眉头捂住口鼻,停下脚步不跟她上前。 走了两步安乐察觉到身边空了,她回头望过去,就看见一个个二大爷满脸厌恶的表情,仿佛要进入龙潭虎穴般,打死都不愿意上前一步。 安乐挑眉,忍不住瞟了跟在她旁边的许裴昭。 他专心看着脚下,谨慎躲过路面上一处又一处的「地/雷」,面上神色却并无嫌弃之意。 同样都是男儿,还是她家这位瞧着更顺心些。 轻轻勾起唇角,安乐略微讥讽道:「元昌这是……」 「咳咳。」 元昌手握成拳放到嘴边,不自在地咳嗽几声,随即抓过旁边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弟推他上前:「我这兄弟黑三对买菜之事十分喜爱,我让他跟你去。」 黑三傻眼地看看他,慌忙想辩解:「元哥我……」 却在他狠辣的目光下禁声,缩了缩脖子站到安乐身旁。 安乐瞭然,但并不点破元昌的用意,她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带着许裴昭和黑三往市场里走。 第46页 「元哥,黑三平时孬成那副熊样,能看好这臭婆娘吗?」 元昌身旁一布衣男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问道。 「呵。」元昌笑了笑,眼中却没半分温度,「黑三虽然性子弱了些,但他家一直是由他管厨房,让他去看着安乐才不会出错。」 而这边,安乐像花蝴蝶在花丛中飞舞那般,走马观花扫过每一家商铺。 等从街头走至街尾,要买什么东西她迅速有了想法。 在买鱼的商铺前,安乐蹲在木盆前仔细挑选。 黑三站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看她手指从一条条鱼的背嵴上划过,小声说:「鲫鱼刺多,元哥他们不爱吃。」 安乐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小混混居然会提醒她元昌他们的忌口,当即心里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修长的手在盆中抓起条肚子圆滚滚的鲫鱼,她捏了捏,少许鱼籽从尾部流出。 她满意地把鱼放进旁边的框里,漫不经心地问:「你提醒我这些做什么?不怕回头元昌找你算帐?」 黑三摇摇头,老实道:「元哥是个讲道理的人,既然你们打算和解,往后他一定不会找你麻烦的。」 这话差点没让安乐笑出来,她微抬头,却看黑三神情认真,他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劲。 这傻大个……该不会以为元昌真打算放过她吧? 不知道该感嘆他天真,还是该笑元昌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 安乐抓好鱼递给老闆称重结帐,垂下眼皮遮住眼中思量:「你和元昌看着不像一路人,为何要跟着他混?」 傻大个好似没听出来她话语里的嘲讽,认认真真地说道:「以前我经常被人欺负,是元哥救了我。」 「这样啊。」安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零零碎碎买了不少东西,三个人都大包细包提着才算完。 回去的时候,元昌故意把黑三叫住,落后安乐他们些距离,小声问黑三:「刚刚买菜有出什么差池吗?」 黑三摇摇头,面露红光地说:「没有没有,安姑娘在厨艺上的造诣实在太厉害了,跟她去买趟菜我学到了好多东西。」 「是吗?」 元昌目光落到前方那道倩影上,皱眉沉思。 难道她真的想同他们和解? 目的地是黑三家,进了门黑三便热情洋溢地带安乐和许裴昭进厨房。 安乐拿了刀,在厨房门口宰杀鱼,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小声叮嘱许裴昭:「待会儿我会叮嘱你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千万别吃错了知道吗?」 许裴昭目光暗沉,深深看她一眼。 果然她来这里,是要对他们进行报復吗…… 刚想让她不要冲动,黑三在这时被元昌指使过来,许裴昭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终只能担忧地看着安乐。 黑三没感受到气氛的怪异,他抓着后脑勺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安乐把处理好的鱼放入盆中清洗,笑着说:「若是可以,就拜託黑兄择一下小白菜吧。」 「好。」 鱼洗完,许裴昭轻车熟路坐到灶台后方,寻得打火石点火烧柴。 安乐往锅中放入少许的油,等油温三层热的时候,小心下入鲫鱼,慢慢煎香。 「咦,姑娘做鱼的法子好生奇特,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黑三闻着香味称赞道,满眼都是求知的模样。 就见安乐拿着锅铲,把煎得焦黄的鱼翻了个面继续煎,她问道:「你对做饭感兴趣?」 「嗯嗯!」黑三忙不迭点头,一脸期许的道,「我觉得做饭是件很有成就的事情,特别是家人能吃上我煮的热菜饭,我便觉得十分满足。」 「只是……」他话锋急转,面露落寞,「家里人都不许我研究吃食,他们都说这是女人研究的玩意儿,我一大老爷们不该围着锅边转。」 「放他娘的狗屁。」 安乐把边骂边把锅中的鱼全部舀出放进瓦罐里,再下入葱姜、和水,放炉子上煲开。 她做完这一切之后,拿过刚买的冬瓜削皮处理,继续道:「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要吃饭,所以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做饭。」 绿皮冬瓜在她手下很快露出白白的肉/身,她手持菜刀刷刷几刀案板上便多了一堆冬瓜片。 等瓦罐中的鱼汤渐渐变成奶白色,她把冬瓜下进去,盖上陶盖静等冬瓜鲫鱼汤煲好便是。 第二道菜是四季豆,她把菜放到筲箕里,端到许裴昭面前让他帮忙抽筋。 起身时,她飞快在他耳边说道:「等会儿找个藉口别喝汤。」 许裴昭下意识看向瓦罐,心中升起浓浓疑惑,这汤……有什么不对劲吗? 第35章 土色罐子顶上噈噈冒着半透明水汽,散发着鲜得勾魂的清香。 哪怕没喝,只是这样闻着,也知晓这是锅好汤。 可就是这么锅好汤,安乐却说它有问题,许裴昭心思不由活络、下意识去看黑三,生怕他听到。 就见黑三从盆中捞起洗净的小白菜,端着簸箕在空中晾晃,淅淅沥沥的水滴从簸箕缝隙滴下去。 等大部分水被晒去,他掂了掂,这才端着小白菜回来。 走进厨房,黑三看到许裴昭横眉绿眼地盯着他,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 没有衣衫不整,也没有什么其他毛病,为何安姑娘的相公用这种眼神看他? 第47页 唿吸顿住,黑三吞咽口水问道:「许……许相公,我……我是哪里做得不妥吗?」 不然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许裴昭看他满脸忐忑,心中安定,看样子是没被他听见。 他摇摇头,和煦地摇头:「我见黑兄洗菜手法娴熟便想学学,方便日后给我娘子打下手。」 「哦,竟是这样。」黑三松口气,傻笑道,「哪有什么手法,熟能生巧而已。」 而那边,安乐又倒了油进锅中,也不等油热,凉油时便下入了花生米。 「阿昭,要小火。」 「好。」 许裴昭把灶膛里燃得正旺的木柴取走一半放到旁边灶膛里,失去伙伴的火苗顿时歇了不少,摇曳着火光努力去够顶上的锅底。 随着油温上升,细小的油溅声响起,像一串串小小密密的泡泡挨个被戳破,唱出悦耳仙音。 锅铲在锅中轻轻推,花生米在锅铲四周起起伏伏,渐渐花生米的外皮变成砖红色,安乐立刻舀出锅中的花生米,放到漏勺里过滤多余油脂。 滚烫的花生米在这边纳凉,安乐则提着菜刀站到案板前,翠绿的黄瓜安详躺在案板上—— 「啪!」 震耳地动静把外面的人全吸引进来。 「你在干什么!」 元昌黑着脸走进来,在心里大骂。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安分,说要给他们做饭,铁定是要闹什么么蛾子。 就这么小会的功夫,她就在厨房搞得乒桌球乓,像要拆家似的。 安乐举着刀,回头看见后面乌压压的人头,皱紧眉头。 不悦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她淡定又拍下去,平静地说:「拍黄瓜,没见过?」 案板上,翠绿的黄瓜虽然还是以「条」装躺在哪里,却又不那么完整。 破碎的身躯在向众人控诉,它之前遭遇过何种虐待。 然而还没得到伸冤,安乐握着菜刀「唰唰唰」切了了几刀,黄瓜就这样在元昌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不规则的黄瓜块。 把黄瓜装入碗里,安乐熟练放入蒜末、姜末、酱油、辣椒碎、陈醋,搅拌均匀后,把漏勺里的花生米全部倒入黄瓜块里,再把先前留在锅里的底油舀出来浇到黄瓜上。 「磁啦!」 蒜香、辣香瞬间被激活,香味蹿入每个人的鼻里,让他们无意识咽口水。 安乐手握筷子,把碗里的东西搅拌均匀,等所有的黄瓜都被佐料包裹,再小心倒入盘中摆盘。 刚想端出去,一只手横过来,把她拦下。 元昌黑着脸对着菜扬扬下巴,他--------------?璍道:「你先尝一口。」 顿时许裴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安乐手中的拍黄瓜,心脏扑通扑通,快得想要从嘴里跳出来。 他不知道这道拍黄瓜安乐是否动过手脚,但他决不能让她出事。 目光变得坚定,他咬咬牙站起来:「元昌兄若是信不过我家娘子,不如让我来尝。」 元昌的目光在他身上熘熘转了圈,回头看安乐忽然紧张的神情,勾嘴笑道:「行,你来,要是你出事安乐后半辈子可就得守活寡。」 筷子被元昌粗暴地塞入许裴昭手里,就义前许裴昭忘了眼安乐。 却见她看似紧张,眼里却闪烁着讥讽,丝毫没有担心他会中毒。 难道这道菜她没动手脚? 原木色的筷子夹起块黄瓜,被许裴昭不急不慢地放入口中。 微咸微辣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鲜蒜的后劲随后沖鼻,醋的微酸紧跟其后,刺激舌头不停分泌唾沫。 「好特别的凉拌黄瓜,香而不辣,回味无穷!」 说着许裴昭又要去夹菜,却被元昌一把躲过筷子,阻止他继续进食。 安乐撩起眼皮,看着元昌不咸不淡地问:「还打算叫谁试毒?」 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元昌铁青着脸,一甩衣袖转过身:「算你识相。」 说完他带着人离去,刚还拥挤的厨房立刻变得冷清,只剩安乐和许裴昭二人。 他们离开后,安乐的脸色也拉了下来。她微微愠怒,压着声音质问许裴昭:「刚刚你逞什么能?要是我真下毒了,你不要命了吗?」 许裴昭垂下眼皮,心中委屈。 他不过是不想她出意外,到头来却惹她埋怨。 嘴角下坠,他低声回答:「不管你如何埋怨,但若有下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视线落到她的衣摆上,他落寞道:「只要我在,我绝不会让你先我以身试险。」 噗通——噗通—— 心脏疯了似的在撞胸腔,撞击声大到如鼓鸣,在安乐耳边疯狂鸣跳。 方才燃烧的怒火忽地被浇了盆温水,暖洋洋地淌在心窝里。 急转身,她攥紧裙摆,磕磕绊绊地说:「下……下次……不许做这种傻事,听、听到了吗!」 身后沉默无声,但安乐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但很快她又压下嘴角,佯装正常清清嗓,回身凑到他身边小声说:「待会你不要吃黄瓜里的花生,听到没?」 她严肃的样子,和先前嘱咐他不要喝鱼汤时一模一样,许裴昭更纳闷了。 她做拍黄瓜的过程他全程看到,分明没有乱放东西,为何她又这般? 左右四下无人,他暗声问:「这又是为何?」 第48页 安乐往门外看,暂时没人看守这边,她耐着性子解释:「黄瓜性寒,而油炸花生米里油脂丰富,两者共食会增滑利之性。」 许裴昭呆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灶台上这盘香气四溢的拍黄瓜。 谁能想到这么美味的一盘菜餚,居然会让人腹泻? 他吞吞口水,又把视线放到那锅还煲着的鱼汤上:「那……鱼汤?」 安乐笑了笑,得意洋洋地解释:「鲫鱼性温,补虚利水;冬瓜性凉,利水除胀。若二者同食,则会导致消肿利尿增大,引体魄虚脱。」 无意识捂住腰的许裴昭:!!! 这这这?! 这汤喝了竟然会让人虚脱?! 他小心翼翼瞄了眼安乐,看着她的笑心肝发颤。 莫名心中升起哀思,为他将来的日子紧捏一把冷汗。 第36章 安乐抬眼便见他脸色微变,笑容僵在了脸上。 眉心轻轻蹙到一起,她在心中暗道糟糕。 自打嫁入许嫁,她不曾在许母和许裴昭的面前露出过阴暗面,今日突现狡诈秽暗,会吓到他吗? 局促不安抬起眼,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此刻他神色凝重,好似在思索什么很重要的事。 难道……他在考虑结束和她之间的合作? 安乐抿紧嘴,轻轻咬住下唇。牙齿在唇上刻下痕迹,扯出少许褶皱。 失落涌上心头,她强迫自己把目光瞥开,不在看他。 不就是个纸片人嘛!管他感受作甚! 大不了……大不了就给她一纸休书分手,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这世界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不成? 松开唇,她嘴角委屈地向下垮,翘起来的嘴快要能挂油瓶。 粗暴抓过许裴昭旁边抽完筋的四季豆,「哗啦哗啦」全倒入水中。 青葱般的手指重重伸进水里淘洗时,冰凉的水激得她回过神来。 现下还不和许裴昭置气的时候,还有一群豺狼虎豹窥伺在外,在找寻机会将她撕得粉碎。 将这股郁气压到心底,安乐把四季豆从水中捞出。 清水被掺水入锅中,她冷声喊许裴昭:「要大火。」 「哦哦。」 许裴昭忙不迭点头,坐回灶膛前,添柴加火。 弄好后他偷偷瞄了眼安乐,却见她脸上阴郁一片,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有什么东西让她不高兴了吗?她怎么露出这副表情? 疑惑左右顾看,厨房里没多什么,没少什么。 他顿时更加迷惑,且无比忐忑。 安乐到底怎么了,他要做什么才能让她高兴些? 「小乐……」他慢慢从灶台后探出头,小心翼翼问她,「你……是不是不乐意继续呆这里了?」 他看看门口,没人注意厨房这边的动静,他继续说:「你要是不乐意继续给他们做饭,我们悄悄从后门离开,刚刚来厨房的时候,我有看见后门的位置。」 正在往锅里倒四季豆的安乐,听见他的话手一抖,手里的四季豆「哗啦」全扑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滚烫的水滴落到安乐手背上,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红印。 她揉擦手背,把水珠拭去,抬起头看向许裴昭,头顶缓缓升起大大的问号。 他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她有种和他不在同频道的感觉? 锅中热水「咕噜噜」在翻滚,安乐分心看顾着锅中,不解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许裴昭又看了眼门外,担忧道:「我觉得你在不高兴……」 他顿了顿,心虚地看向她:「可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高兴。」 安乐握着锅铲的手一紧,手背青筋暴起。 他居然还敢问她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睨了他一眼,安乐忽然炸开没温度的笑,咬牙切齿地说:「没有,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许裴昭看着她狰狞的笑容顿时萧瑟,颤颤巍巍坐回灶后欲哭无泪。 小乐笑得好可怕! 而安乐见他缩回去,不再敷衍笑, 锅中四季豆开始变色,她赶忙齐齐捞出放到旁边备用。 洗完锅,等待锅烧热,她拿过旁边的老姜去皮切丝,还有大蒜剥衣切片。 锅热得差不多的时候,放入清油,油温五成熟时放入放入姜丝蒜片爆香。 姜丝蒜片边缘起泡,慢慢往金黄色过度。她抓起焯好的四季豆,全部倾入锅中翻炒。 本就翠绿翠绿的四季豆裹上清油,宛如镀了层光变得透亮。 锅里仿佛翻炒的不是四季豆,而是上好的翡翠,水头十足。 啊四季豆即将转为深绿之前,安乐立刻放入少许盐抄匀。 直至出锅的时候,四季豆都没来得及完成变身,依旧保持之前的翠绿色。 四季豆在被呈入盘中的过程里,有淘气的油珠跳到瓷盘边缘。 安乐将其逐一擦拭,小心仔细的模样像是在试擦爱人的脸庞。 这时,许裴昭忐忑问:「这也是不能吃的吗?」 他吞咽口水,委屈巴巴地说:「可是它好香哦,油渍过的蒜香味太引馋虫了吧!」 安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解释的话到了嘴边滚了个来回,被她咽回去。 何必跟他说这么多? 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多看看自己性格里的恶趣味。 第49页 他若是不能接受,趁早和离。 舔舔发痒的后槽牙,她「嗯」了声,把炝炒四季豆端到他鼻下让他尽情闻,她道:「怎么,怕了?」 许裴昭露出看破红尘的表情,眼睛失去光亮。 颓废坐下,他碎碎念:「为什么不能吃的东西也这么香,我好饿,我想吃饭……」 安乐:「???」 他怎么没按照她心中所想的剧本那样发展? 然而他只念叨了一小会儿,又抬起头来,隐隐怀着期待地问:「难道四季豆也不能和蒜放在一起吃吗?」 「哈?」 安乐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绊倒。 她什么时候说了四季豆不能和蒜一起吃了? 看见她如便秘般的脸色,许裴昭知晓是自己误会,他挠挠脸,悻悻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安乐故意停顿,挑起眉毛奸诈笑道,「就不告诉你!」 许裴昭:「?!」 怕耽误了上菜,安乐不再和他多说,端着这盘菜往门口走。 这盘炝炒四季豆食材搭配之间并无不妥,然而她却在焯水的时候估计少煮了片刻,导致成品菜色只有八分熟。 四季豆没弄熟会含有皂甙,人若误食可能会引起肠胃炎,出现噁心、呕吐、腹痛等症状。 若说前两道菜只有肠胃弱一些的人会中招,那食用这道菜,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根,即便身体壮如牛虎,也会食物中毒。 安乐站在门口看向院中,此刻院子中间已经支起了八仙桌。 元昌和其他人围坐在八仙桌边,而黑三则像个小二哥般,在他们身畔忙前忙后伺候他们进食。 她眼中闪过狠厉,随后叫了声黑三,对他招招手。 黑三听到动静,立即小跑过来,伸手要来接菜。 她郑重地把菜放到黑三手里,状似不解问:「怎么就你一个人站着,他们……真的当你是朋友吗?」 黑三微怔,而又憨厚地笑了笑,抓着后脑勺说:「元哥他们行事不拘小节,让姑娘见笑了。」 安乐差点没被他这话梗得心肌硬化,看他真诚的笑容又不似在讽刺她。 她嘆口气,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他自己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说多了反而讨人嫌。 斜眼瞧了瞧那边吃得正开心的元昌等人,她意味深长地叮嘱黑三:「替我给元昌兄他们说一声,这道菜要趁热吃才香。」 黑三不疑有他,老实点头:「好的安姑娘。」 第37章 目送黑三过去,正巧元昌回头,看到伫立在门口的安乐,他目光略敛。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安乐不可能老老实实地跟他们和解。 先前在衙门里,她伶牙俐齿力压他们的情景歷歷在目。 不管怎么看,处于下风的是他们,她没理由低头才是。 况且,若她真是怕事的人,在他们找上门去之时,她便应该乖乖把钱银双手奉上,而不是一直戏耍他们,把他们玩弄在鼓掌之间。 审视的目光一直落在安乐身上,在黑三把菜摆到桌上时,安乐转过身去。 这时,元昌突然指向安乐,冷声命令她:「你,过来当着我们的面先吃一口。」 安乐抬到半空的脚定住,缓缓放下然后回过身来。 她眯了眯眼,对上元昌的视线,看到他不容拒绝的表情后,她耸耸肩,欣然准备过去当试毒小白鼠。 在她身后的许裴昭,早在听见元昌的话时脸色骤变。 他没忘记刚刚询问安乐炝炒四季豆在哪里动手脚时,她否决了食物相剋之法。 除去那种奇妙的方法,要想在饭菜里动手脚只可能是下料。 而安乐,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 第一个试吃那道可能下了料的炝炒四季豆。 心在不受控地颤抖,他慌得唿吸快要停止。 他握紧拳头站起来,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让安乐去吃那道炝炒四季豆! 长腿往前迈,他去追赶安乐。 如果非要吃,不如让他吃。 就在他即将越过安乐的时候,安乐突然伸出手臂将他拦下,她侧头仰看他,看到他面上的焦急,笑了笑:「方才我在炒这道菜的时候,相公你就打算背着我偷吃,这怎么可以呢?」 用眼神制止他的动作,安乐又说:「作为想偷吃的惩罚,相公你看着我吃才算惩罚呀。」 她冷静的视线宛如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许裴昭动了动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他看出她眼底深藏的意思:不要坏了我的事。 原来……他做这些事只会坏了她的事吗…… 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但安乐却只能狠下心,故意无视他的情绪。 那道没熟的炝炒四季豆绝对不能让许裴昭吃下,他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她会埋怨自己一辈子。 「我让你们过来试吃,没让你们在我面前打情骂俏。」 那边元昌冷冰冰地打断他们,安乐侧过头,笑着走向他:「元昌兄急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 她一步一步走向元昌,那不大的步伐踩到了许裴昭心上。 默默抓紧衣摆,担心唿之欲出,但前有狼后有虎,他只能把关心的话吞下,紧张望着安乐的背影。 短短几步路,安乐硬是走出了奔赴刑场的错觉。她忽然想,歷史上那些名人就义前,是否也想她现在这般心情。 第50页 就好像,明知前方是陷阱,但却不得不踩。可即便是踩坑里去,一想到会带着一帮对手也跳到坑里去,心情也没那么糟糕。 走到元昌跟前,他用眼神看了看桌面上的筷子,示意她拿起来。 这双筷子明显是被人使用过,安乐嫌弃地看了两眼,摇头拒绝。 「你讲不讲卫生?你用过的筷子让我用,万一你有什么传染病,我不就惨了。」 她逼逼叨叨,逼得元昌的眼睛快要冒出火光。就在他即将爆发之前,她慢悠悠地从盘中捏起一根冒热气的四季豆。 柔软的四季豆表皮微烫,捏在手中湿滑滑的。 只是靠近嘴边,煎炒过的蒜香味浓郁扑鼻,那香味美得安乐心神荡漾,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又深吸一口这香气。 「不愧是我抄的菜,闻着就有食慾。」 一直期盼看她试菜的元昌,眼看她要把四季豆放到嘴里的时候停下来,焦虑瞬间上头,心里无比烦躁。 就让她吃个菜,又不是让她去死,至于这般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吗? 除非…… 她真在这道菜里动了手脚。 他眸光阴沉,再看安乐的时候满是戾气。 「砰!」 元昌一巴掌拍到桌上,震得桌上的盘子发出「乒桌球乓」的声响。 他站起来,沉声喝道:「你到底吃不吃?你是不吃?还是不想吃?或者说……你不敢吃?」 原本已经打算把菜放进嘴里的安乐,在听到他的话后,突然就不那么想让他这么快称心如意。 她故意把菜拿远些,如愿看到元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恶作剧得逞,她弯弯唇角,讥讽勾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 瞅着他黑得快要滴出墨的脸,安乐笑着说:「我有一问想请教元昌兄,不知兄长是希望这菜出问题,还是希望这菜不出问题?」 话音未落,就见元昌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肉眼可见他的怒气在往外散。 他放在桌上的手收缩成拳,似想往安乐身上送,安乐余光瞥了瞥,心知不能再和他怼下去,于是慢慢把四季豆放入口中。 方才拿菜的时候,她故意加了根短小些的四季豆,放进嘴里完全不觉得卡嘴。 热腾腾的四季豆外皮嫩而多汁,一口咬下去,四季豆特有的回甜充盈齿间。 直至把四季豆吞下去,她对着元昌张张嘴,任他检查口腔有无残留。 「满意了吗?」 她双手环臂,毫不掩饰眼里的嘲弄,仿佛在嘲笑他们有胆肖想美食,却没胆子尝第一口。 被她如此羞辱,元昌只能咬紧牙关。 毕竟让她试菜的人是他,她吃起来没问题,那脸上无光的依旧也是他。 烦躁地对她挥挥手,让她滚回厨房去。 安乐偷瞄到他们齐齐朝着炝炒四季豆伸筷,眼中闪过冷意。 回到厨房后,她脸上的笑意不见,随后急忙躲到墙后面,手指伸进嘴里屈成勾,勐扣喉咙。 异物置于喉头,带动喉腔紧缩,下一刻胃也被牵动抽搐,酸水翻涌而上,冲出嘴里。 「呕——」 安乐扶着墙呕吐不止,却还要压抑声线,生怕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 刚吃下去的四季豆被她吐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胃里的酸水,把喉咙烧得火辣辣的疼。 吐干净了四季豆她还不放弃,而是继续扣喉,她不确定还有没有四季豆的汁水残留在胃里,只能多吐一会。 许裴昭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听她压抑的呕吐声心脏疼得抽搐。 她那扣喉的手背被牙齿划破,留下数道血痕,被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愈发骇人。 看着这样的她,他心里五味杂陈,复杂得不像话。 却没察觉,开口时他声音已经嘶哑:「值得吗?」 顿了顿,他又道:「为了报復他们,害你自己这么难受值得吗?」 质问引得气喘吁吁的安乐慢慢抬起头来,许裴昭这才发现,她此刻脸白如纸,好无血色。 她无所谓地擦擦嘴角,拭去残留的污秽。 眼神看向院子,她冷笑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只不过是在他们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保护我自己罢了。」 侧过头,她看着他充血的眼睛,不禁黯然。 像他这种一直会风光霁月的人,是不会懂这些腌渍之事。 休息够了,她直起身来,推开挡在灶膛前的他。 如今不是和他争辩这些事情的时候,这堆呕吐物得快些处理掉,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她和许裴昭都没好果子吃。 拿起火钳从灶膛里取木灰掩盖地上的痕迹,再抓了把背后的干稻草充做扫帚,快速处理厨房里的脏东西。 等她处理完这一切,准备再做菜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响起黑三的惊叫声:「元哥!你怎么了!」 安乐缓缓勾起嘴角,抬起头往外看去。 院子里,除了一直没入席的黑三还站着,其他人全都七零八落趴在地上。 他们蜷缩成团,背部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纷纷捂着胃部,痛苦不堪地再呕吐。 她慢慢走出去,走到元昌边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此刻他就像是只蝼蚁,只要她轻轻用力便能踩死他。 喘着粗气的元昌无力抬起眼皮,发抖的手指指着她,有气无力地说:「你果然在饭菜里面下了毒!」 第51页 安乐缓缓蹲下身,十分无辜地说:「元昌兄你可别冤枉好人,刚刚我可是当着你的面先尝过菜。」 「不,就是你!」 元昌十分肯定,觉得是她做了什么手脚,若不是她,为何除了没吃菜的黑三,其他人全部都胃部抽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然而被指控的安乐忽然掩面而泣,她哭道:「元昌兄这般冤枉我,叫我以后如何做人?」 可下一秒,她放下手来,露出冷得似冰霜的眼睛,冷冽说道:「不如元昌兄去死一死,解我心头委屈好不好?」 「咕噜——」 元昌被她神情镇住,吓得吞咽口水。 他挣扎后退,慌忙喊:「黑三!黑三!快、快去报案!这女人要杀了我们!」 得了命令的黑三仓惶出逃,安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丝毫不慌。 慌什么呢? 她又没真在菜里下毒,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没罪。 * 「咚咚咚!」 木门被人急促瞧着,吵醒睡梦中的人。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敲什么门。」 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去,听得外面的人更着急。 门外师爷提着灯笼,继续敲门催道:「大人,出事了,有人状告杀人案。」 「你说什么?」 刚还困意连连的知县被惊醒,勐地坐起来。 匆匆扯过旁边衣架上挂着的圆领袍,他披到身上,拖着靴子急忙去开门。 看见门外师爷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知县皱眉:「怎么回事?我不日就要离开此地去别处上任,怎么这时候闹出来命案?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想要影响我的政绩?」 师爷恭敬回答道:「就下午才闹过事的那个安乐和元昌。」 「什么?又是他们?」知县捂住额头,一脸头疼的模样,「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她这么个瘟神,你说说这才几天,她来我这衙门都第三回 了,当我这是客栈来打尖不成?」 「哎哟喂我的大人,先别贫了,这回那个元昌状告安乐下毒害命,现在公堂之上躺满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衙门变义庄了。」 「嗯?」 知县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他和师爷对视一眼,急忙去换上官服,准备开堂。 * 公堂上,知县看着堂下躺了一地的人,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跳。 就见元昌紧捂肚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大人救命!这……这毒妇欲下毒谋害我等性命,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旁边跪着的安乐听到他的控诉后面不改色,她甚至还把手放到耳边,若无其事地挖了挖耳洞。 看着丝毫不知悔改的安乐,知县皱紧眉头,厉声喝道:「安乐你可知罪?」 安乐耸耸肩,睨了眼装穷叫惨的元昌,平静地说:「民妇不知。」 她理直气壮的回答,气得知县一口气梗在嗓子里眼里,他瞪眼道:「如今苦主在侧,你却毫不知错,你可是想让本官治你得罪!」 「大人,您这样武断的判罚,不好吧?」 她冷冷抬起头,毫不退缩地对上知县的眼睛。 昏黄的烛光打在她脸上,衬得她似厉鬼,骇人得紧。 她悄声问:「敢问大人,我何错之有?」 「今日下午从衙门离去,我有心同元昌和解,免得以后再见面又生嫌隙,于是想请他吃饭。」 「但元昌不信任我,让他的朋友监视我买菜;而后我做饭之时,他也让他的朋友看守着我。我斗胆问大人,在如此紧密的监视之下,我如何下毒谋害他?」 几声连问,把知县问懵,听了她的说辞,他也觉得元昌的举动不雅。 安乐见知县心底摇摆,又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每做一道菜,元昌都要我或者我相公先尝一口,以确定菜里没下毒。如今我和我相公安然无恙跪在这里,是否也证明了我根本动任何手脚?」 「这……」 恕知县直言,这种情况安乐还能下毒,她也别呆在这破乡下,改明他就送她进京,为陛下所用。 她要有这能耐,毒杀哪国敌军不行? 到时候陛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征遍周遭列国,说不定还会因此嘉奖于他。 安乐不知道知县的思虑已经跑偏,她挺着腰板建议道:「若大人还是不信我,也可请大夫验毒,总有人能证明我的清白。」 其实不用安乐说,知县也是这般打算。 不论是她的证词还是元昌的证词,都不如大夫的话有力。 知县差衙差去请大夫,很快大夫便被请来。安乐回头看了一眼,心道巧了,这不正是给许母看病的那位老大夫吗? 老大夫目不斜视给知县行礼,知县抬手让他起身:「辛苦大夫大半夜跑这一趟,劳请大夫验一验,这盒子里的东西,是否有毒。」 说完知县对旁边的衙差招招手,衙差提着存证的饭菜从旁边出来。 几盘菜被放到老大夫面前,老大夫看了看,意味深长地看了安乐,然后从药箱里摸出支银针逐一验毒。 几道菜试过去,银针并未变色,老大夫又端起盘子,用手把气味扇过来闻了闻。 随后他摇摇头,放下盘子对知县说:「回禀大人,依老夫所见,此菜并未有毒。」 期盼听到说菜里有毒的元昌,在听见老大夫的话后,立即瞪大眼睛惊唿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如果这菜没毒,我和我的兄弟们,为何会腹痛不止,上吐下泻!」 第52页 老大夫回过头看他一眼,又对知县大人拱拱手:「大人,老夫斗胆想替这几位诊脉,不知大人是否允许。」 知县大人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有劳大夫。」 老大夫朝着元昌等人走去,同许裴昭擦身而过之时,恰好他眼中流露出担忧。 也不知安乐那食物相剋直法会不会被大夫瞧出来,若要是被看出来…… 只是这样想着,他的手心里便冷汗直冒,不一会便浸湿了衣袖。 反倒是安乐,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表情,甚至仔细看,还能从她的眼中看到翘首以待的意味。 听着老中医和善地和元昌交谈,安乐没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昏暗的天色,她心想,也不知道许母在家中是否等急了。 想来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这些事情,不能因为这些破水事耽误回家的时间。 那边老中医诊治完,毕恭毕敬地对知县说:「几位病患脉象时虚实弱,皆是脾胃虚寒之相。几位同时出现症状的确不正常,但也确实不是中毒之兆。」 他话音落,一直关注着那边的许裴昭顿时松口气。 看来这位老大夫是没看出来安乐的手法,今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谁知,他心刚放下时,知县又问:「那……齐齐出现这种症状,有没有可能是集体吃了什么所导致?」 知县目光落到食盒上,其中的意指很明显。 不怪知县会这般想,就他接触到的安乐,为人锱铢必较,拿了她的针必须还她金,她不是能和人和解到要去请客的那种人。 但是今天她却反常的去请元昌等人吃饭,若说她没所图,知县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知县甚至猜想,她所图谋的事情一定不小,她很可能是造成元昌等人上吐下泻的罪魁祸首。 老大夫侧头看了眼安乐,她面无表情跪在那里,仿佛不知道知县打算给她定下什么罪证。 反倒是旁边的元昌等人,在听见知县的问话后,哪怕捂着肚子在呻唤,依旧恶声恶气地咒骂着:「毒妇!谋害人命的毒妇!请大人把她抓起来,大打五十大板打死她!」 当即老大夫心中便有了一番计较,他摇头道:「没有,老夫依旧坚持先前的判定,这些菜没有问题,若大人不信,老夫也可当着大人的面尝一尝。」 听到老大夫这样担保,终于安乐的神情有些松动。 就当老大夫要去拿菜的时候,她突然说:「请人家大夫来验毒,没听过要人家以身试毒。」 她讥诮看着元昌,出声激他:「先前菜做好的时候,我和我相公当着你们的面第一个尝,元昌你说是或不是?」 她锋利的目光刺向元昌,元昌下意识迴避反问:「既然没问题,你干嘛不让别人尝?」 「我倒是奇了怪了,你那么想让人尝我做的东西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是想为我宣传不成?」 「你这是狡辩!是心虚!」 「嗤,你当我是你啊,连我的问题都不敢回答。」 说完她转过头去看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跪着的黑三,喊道:「黑三你说,我和我相公是不是当着你们的面尝过?」 黑三看了看元昌,他们都在给他做眼色,要他说没有尝过。 可是,安姑娘和许相公明明当着他们的面吃了,他嘴唇颤抖,「没尝过」三个字卡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然而元哥今天他们遭的罪,的确看起来和安姑娘他们有关,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谋害元哥的兇手。 一时间,他的思绪摇摆不定,不知道该怎么说。 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等他说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知县看了看满脸挣扎的黑三,当即知晓事情可能不简单。 吃过或是没吃过看,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何会这般纠结? 他把目光移动到面容狰狞的元昌身上,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 元昌在逼迫黑三做假证。 「啪!」 惊堂木拍下,吓得黑三发抖。 知县高声斥道:「黑三你可知道,证不言情可是要挨三十大板,这板子打下去你能不能活都是未知。」 这话把黑三吓得,当即连连磕头道:「我……我说!」 他不敢看元昌,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向知县交代:「安姑娘和许相公的确有先尝过每一道菜。」 他话音落下,知县的脸「唰」地变黑。 先有老大夫的验供证据,后有黑三证词。元昌等人突然发病,的确和安乐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差点被元昌耍得团团转,知县呵道:「元昌!尔等告假状可曾想过被揭露的后果?」 「按律法,诬告他人者,各反坐。你是想反坐害人性命之罪,秋后问斩吗?」 元昌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当听到要被秋后问斩之时,慌得不行。 他不过是想让安乐进去坐牢,怎么会让自己落得秋后问斩的下场? 再也顾不上要为难安乐,他哭哭啼啼爬起来连连磕头,直喊大人饶命。 而知县已经将目光投到了安乐身上。 在得知元昌会获罪,她依旧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样子,仿佛这齣闹剧与她无关似的。 忽然间知县对她有了新的看法,此女子身处逆境也不惶恐,冷静沉着地应对其事,是块做大事的料子。 第53页 但刚这般想,知县又摇头在心中嘆口气。 可惜是个女儿身,若为男儿,将来前途无量。 这齣闹剧最终以元昌等人被收押入牢,为期半个月终结。 再次踏出衙门的时候,外面冷风萧瑟,头顶明月朗星。 安乐等着老大夫出来后,二话不说对他行大礼。 老大夫毫不意外她等在这里,他捋了捋鬍子,笑兮兮地说:「看来姑娘行事虽不拘小节,但该有的礼节还是有。」 「我有一事不解,想请老先生为我解惑。」 她直起身,探究地看着老大夫。 老大夫往旁边路扬扬手,三人顺着那条路走,他不急不慢地说:「老夫也有一惑欲求姑娘解答。」 「哦?老先生请讲。」 老大夫道:「一个刚嫁进夫家,便对婆婆掏心掏肺的善人,为何会干谋害他人之事?」 没想到,老大夫竟然是因为她对许母好才帮她。 承了老大夫的请,她这才讲出心底话:「我本不欲和这帮混混计较,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威胁明日要断我双腿。我娘身子骨差,等着我赚钱给她养身体,我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受伤害的不止我一个人。」 听完她的话,老大夫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姑娘今后行事还是别再如此鲁莽,下一次恐怕运气便没这么好,不一定能碰上愿意帮你的人。」 说完老大夫对他们夫妻二人挥挥手,披着月光,在青石板路上独自前行。 安乐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热,又再次恭恭敬敬地对着他弯腰鞠躬行大礼:「安乐拜谢先生之恩,谨遵先生教诲。」 而前方的老大夫前行的步伐丝毫不滞,动作行云流水,很快消失在路口。 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安乐和许裴昭也赶紧打到回復。 回去路上,许裴昭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只能听见道路两旁,虫鸣唱曲,窸窸窣窣谱写动人乐章。 就当安乐以为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到家中时,身畔的人忽然说:「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嗯?」 安乐还沉浸元昌等人被收押半个月的好消息里,带着那份喜悦看了他一眼,不懂他在说什么。 月光打在他脸上,为他脸庞镀上柔和的光晕,让他干瘦的脸颊,变得润和不少。 可以想像,等日后他脸颊的肉长起来,风姿会是何等绝美,想像着、想像着,安乐激动得想要搓搓手。 这等风姿卓越的人,是她心爱的纸片人,也是她现在名义上的相公,这不值得大声炫耀? 然而许裴昭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完全没有反省今天的所作所为,当即冷声道:「安乐,我现在很生气。」 乍耳听他唿唤她全名,安乐不习惯极了。 相识以来,他曾害羞的喜欢过她小乐,也曾逞强地唤过她娘子。 但是一直以来都不曾唤过她全名,她心里慌了半秒。 他在置什么气?事情不都圆满的解决了吗? 上辈子看到过的段子瞬间浮上脑海,拉拉他衣角,她巧笑讨好:「相公公,不要和人家家生气好不好。」 「轰!」的一声,在许裴昭脑子里炸开,那句「相公公」不断的在耳边迴荡。 责备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他说不出来,现在他满心都是那句娇娇软软的「相公公。」 可是,回来的路上他思索了一路,准备了满腔的话想同她讲。 想告诉她,以后切不可以身试险,不要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 今天在黑三的厨房里,看着她躲在那里弯腰呕吐,他心疼好似拿着刀在剜他的心,一刀一刀割得心口生疼。 还想告诉她,往后有事可以同他商量,他就在她身边。 只要她唤,哪怕刀山火海,他也愿意为她去拼、去闯。求她千万别再像今日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然而这句「相公公」却像是道锁链,把他心中的怒全都拴紧。 最终他只能扯开她的手,干瘪瘪的说一句:「站好,好好说话。」 柔软的衣料被他从指缝拽出,手心里突然空荡荡的,安乐好似心里头空了一块。 果然…… 他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对她有了别的看法吗? 想想也是,谁会在枕边放一个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他没在公堂之上检举她已是万幸,她还要求什么? 垂下眼皮,借着夜色遮住心里的失落。 她紧紧捏住裙摆,好像这样做便找回方才手中的实感。 不知不觉她放慢了脚步,慢慢地、慢慢地落在他的身后。 说不定,回到家中他便要同她说和离之事了吧? 心中开始聚集郁气,鼻尖也微微酸涩。 视线里,黑黝黝的路面变得越来越模煳,她一步踉跄,踩进田边摔下去。 「噗通」巨响,把前面的许裴昭吓一大跳,他回过头来才发现,安乐已经落后在他一步之外。 小小的人卧倒在黑黢黢的田野里挣扎,也不知道她碰到了什么,她倒吸凉气的声音在这夜幕里特别清晰。 随后她又惊唿了声,那声音还没完全发出来,又被她吞了回去。 赶紧大步跨向她,许裴昭抓住她挣扎的胳膊,用力往上提。 手掌之下,她胳膊细得不像话,许裴昭恍惚想起,他们大婚那日,背上的她也是轻得好像要飞走了似的。 第54页 小心扶她站稳,刚准备松手,又听他「嘶」了声,他忙蹲下身去,去查看她的脚。 脚腕处像是被千万颗针同时在扎,疼得安乐头皮发麻。 「唔!」 脚腕被他捏住,安乐痛出声,借着月光看向脚腕,已经高高肿起来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古语诚不欺人。 正愁她是不是得单脚蹦回去的时候,就见许裴昭转过身去,蹲在她身前似要背她。 瘪瘪嘴,安乐不愿上去,她问:「你这是做什么?快起开,你挡着我路了。」 明明都要同她和离了,干嘛还要出手帮她? 但心里住着的另外一个小人,却在此刻嘶吼着:许裴昭在书中就是这样的人啊!谦谦君子,遇到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会立刻出手相助,你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他吗! 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许裴昭,耐着性子回答道:「回家的路还很远,我不可能让你走回去,快上来我背你回家。」 「我能自己走,我不要你背。」 「安乐!」 他突然厉声,把安乐吓得一抖。 他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心里头顿时委屈起来,鼻尖越来越酸。 前方许裴昭嘆口气,他柔声道:「听话,快趴上来我背你回去,娘该在家里等急了。」 不情不愿趴上他的后背,安乐抓着他的双肩,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撑开。 许裴昭背着她走了几步,心中升起疑惑。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今日背她,比上一次还要轻。 他回想了一下安乐嫁进许家之后的事情,她几乎每天都是全家最先起床的那个人,也是最晚睡觉的那个人。 平日里,她既要张罗一日三餐,又要管赚钱养家的事。 这般辛劳,怎么可能不瘦。 喉头髮紧,他哑声道:「小乐,往后家里三餐你就别管了,让我来吧。」 不等她拒绝,他又道:「赚钱养家本该是我的事,如今却是你挑起大梁,我身为男儿实在有愧。」 「你才华横溢,我着实不能比拟你之能力。所以在你忙着养家的时候,家中事宜放着我来吧。」 他话音刚落,只感觉背上的人身形一僵,听她不可置信地问:「你难道不想同我和离了吗?」 脚下踩到石子,他一个趔趄差点把安乐甩出去。 他顶着满头问号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同你和离?」 如此贤妻,宜家宜室,给他千两黄金、万里江山他也不换。 而安乐听到他的回答之后,愣了。 他不同她和离? 那他先前摆出那副脸色干什么? 她伸手环住他脖子,紧紧盯着他的侧脸,不错过他脸上半分表情:「那你凶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安乐控诉:「今天在厨房的时候,你听我说了食物相剋法之后,脸色就不对劲。刚刚我拉你衣袖的时候,你还把衣袖拖走了。」 顺着她的话回想,许裴昭面上尴尬。 那个时候……他不是在担心自己往后的日子难熬吗…… 这话不能同她说道,他咳嗽几声,转移话题:「今日回家晚了,娘势必会担心,待会我们就说,去岳家回来晚了可好?」 安乐没错过他脸上的心虚,眼中黯然。 他果然是在敷衍她吧。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俩本就是合作成亲,他敷衍她也没错。 失落地收回视线,她淡淡的「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回到家,许母举着油灯在院门口来回踱步。 她见到许裴昭和安乐忙迎过来,担忧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许裴昭说:「收摊后,我们去岳家坐了会。晚上回来的时候,小乐把脚崴了。」 「脚怎么崴了?严不严重?不行,阿昭你带小乐去镇上看大夫吧。」 许母说着就往衣袖摸,但袖带里空空荡荡她才想起,她手中也并无银两。 面上闪过异样,她心中自责。要是她快些绣好绣帕,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怕许母担忧,安乐忙安慰她:「娘,我没事,待会儿揉揉便好。而且这么晚了,去镇上也不方便。」 许裴昭也帮腔:「娘您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许母担忧地看了看他们俩,点点头,嘱咐他们早点休息。 因为脚伤,今晚洗漱全程由许裴昭伺候,安乐坐在房内十分别扭。 看着他拧帕子的背影,安乐没忍住说:「其实……我的手它很健康,拧拧帕子什么的它能行。」 许裴昭回身把热帕子放到她手心里,站在她面前俯视道:「可你的脚它在喊痛,它不愿意走到盆架边。」 安乐:「……」 就不能把盆给她端过来自己拧吗! 转念一想,端盆过来好像操作难度的确不如直接拧帕子,她面露讪讪,默默洗脸。 原本到这里的时候,安乐还没觉得有什么。 等到了洗脚的环节,许裴昭端着盆蹲在她面前,安乐再也无法淡定。 「那啥……洗脚什么的,我还是能自己来。」 却见许裴昭神色自若地挽起袖子,仿佛他不是要为她洗脚一般,而是要提笔书写文章。 他伸手去抓安乐的脚,她下意识把脚往后缩。 第55页 求求了! 放过她吧! 洗脚什么的还是让她自己来吧! 她不敢让心爱的纸片人给她洗脚,这个太刺激,小心脏它承受不了! 许裴昭却在这时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纤细的睫毛在他脸上打下隐隐,他隐隐含笑:「怎么?想自己来?」 安乐疯狂点头,对对对,她想自己来。 然而下一瞬他长臂一揽,她的脚便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稍稍使劲捏了捏,痛得安乐生理性泪水直往外冒。 「你干什么!」 许裴昭意有所指道:「告诉你自己来不了。」 安乐:「……」 他不容拒绝地取下她脚上的天青蓝布鞋,许裴昭看着手中的鞋子,心嘆好小。 小小的鞋又细又窄,这装呈的是安乐的小脚…… 唿吸顿住,心脏开始勐烈跳。 方才坚持要给她洗脚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如今把她鞋脱下之后他才惊觉,这是多么大胆的事情。 他把一个女儿家的脚,捏在了手掌之中。 目光落到白白的足衣上,足衣松松垮垮套在她脚上,他指尖微颤,只不过轻轻捏着足衣一角,便将其缓缓褪了下来。 她精緻小巧的足骤然暴露在他眼下,兴许是少了足衣庇护,一个个白白嫩嫩的圆润脚趾触碰到冰冷的空气,蜷缩到一起。 装作平静的模样,他把她的脚放入盆中,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有多不正常。 如法炮制脱下她另一只脚的鞋和足衣,直至把两只脚都放到盆里,他轻问:「烫吗?」 其实只要他稍微抬起头来,便能看见安乐已经是小脸通红。 温热的水在脚边起起伏伏,如细软的羽翼包裹着她的脚。 但这并不是让她关注的重点,重点是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一只捏住她的脚腕不许她动,一只轻柔地从她脚背划过,带起阵阵痒意。 柔软的指腹沿着脚跟滑向脚底,他慢慢地揉搓着。所过之处皆点然一片星火,那滚烫的意志从脚底一直烧到了她心中。 渐渐他的指尖向前推进,轻轻插/入指缝里。 未曾被别人触碰过的脚丫勐然/插/入/异物,她下意识往回闭紧,猝不及防将他手指夹/紧。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安乐勐然一僵,她下意识看向许裴昭,却发现他也僵硬地蹲在那里,不敢动弹。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禁声。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的话又再一次撞到一起。 许裴昭倏地抬起头,却见安乐羞红的脸颊,他忽然意识到,比起他的羞恼,安乐才是更加羞怯的那个人。 第38章 今天之前,要是有人跟安乐说洗脚真是个折磨人的事情,她定会嗤之以鼻。 洗脚有什么折磨的? 不就把脚往水里放,搓吧搓吧抬起来晾一晾,擦干完事。 但从今往后,要再有人跟她说洗脚是件折磨人的事,她只想拉着人家的手,痛哭流涕感同身受。 可不就是件折磨人的事吗! 分明是自己的脚,却被别人掌控拿捏。 无意识攥紧被单,她结结巴巴地催促道:「好……好了没?」 许裴昭手一抖,扯过腿上的擦脚布轻轻包裹住她的脚。 「好……好了。」 他垂着头,小心仔细地隔着帕子擦拭她的脚。 或轻或重的力道从脚尖慢慢推向脚后跟,带起一片酥酥麻麻,安乐不受控制地绷紧脚尖。 他轻轻把她脚放到床上,端起洗脚盆说:「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等他消失在门口,安乐立刻躲进被子里,把自己的头捂得严严实实。 这一天过得太刺激了。 在脑海里回想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安乐竟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 迷迷煳煳睁开眼,亮堂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 安安静静的屋里,她听不到半点动静,每日清晨都能听到的唿吸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遭了!睡过头了!」 她勐地坐起来,却因动作幅度太大,扯得脚腕钝痛。 「嘶——」 把脚盘过来她仔细检查,红肿的脚腕已经消肿,但扭伤后的疼痛依旧存在。 穿好衣服,她扶着桌子慢慢向外走。 走着走着,隐隐问道空气中有些淡淡的煳味。 她当即脸色大变,神情凝重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谁胆大包天在动她的厨房? 扶着墙单脚跳,她艰难朝厨房挪过去。 刚进门就看见许裴昭隽秀的脸庞上,沾染了不少黑灰。 「你在做什么?」 许裴昭身形一顿,慢慢抬起头。 他看到安乐扶着墙站在外面,忙出来扶着她到旁边坐下:「怎么不多睡会儿?」 安乐看了眼锅里,还有他没销赃的痕迹,她不由笑道:「煳味全涌到房间里,我还以为厨房被谁烧了。」 她话音落,许裴昭脸上立刻浮现绯红。 他言辞闪烁地说:「我……我看你平时弄起来好像挺容易的,没想到这么难。」 失落挂在他脸上,安乐却心中一热。 昨晚他说让她别动手,今天早上便真的开始尝试这做。 第56页 哪怕成品不尽人意,起码他的心是好的。 拉住他的衣袖,安乐仰起头,笑着说:「不怕,你要想学以后我教你。」 她目光灼灼,亮得吓人,如光一般刻到许裴昭的心上。 安乐本打算重新做,但许裴昭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她动手。 最终许裴昭熬的清粥被端到桌上,许母出来闻了闻,皱着眉头艰难地说道:「……今天这粥……闻起来到手别有一番风味。」 「是吗?」他放弃挣扎,面无表情的说:「这是我熬的。」 「哈?」许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后松口气,说出实话,「我就说怎么这么大的煳味,我还想是不是小乐失手了,变着方想安慰他。」 许裴昭心上被戳中一剑,他冷漠地问:「那就不用安慰我了吗?」 谁知许母睨了他一眼,十分嫌弃地说道:「你要什么安慰?做得不好还不让人说吗?」 行吧,同样的东西,如果是安乐做出来,那就是别有风味,他拿出来就是难闻得要死。 他的家庭弟位已然愈发明显。 艰难吃完这顿备受折磨的饭,许母按住许裴昭的手背,陈恳地说:「裴昭答应娘,往后除了烧火和洗碗,没事别进厨房。粮食们哭着在说,它们死得好冤枉。」 许裴昭:「???」 冷冷拿开许母的手,他说:「告诉您一个特别不好的消息,从今往后家里的饭都由我包了。」 许母大惊失色:「什么?你想谋害亲娘?」 眼看母子二人的气氛越发不对劲,安乐忙打岔:「吃完饭,阿昭和我一起去镇上吧。小推车还在岑夫子那里,我们得去拿回来。」 「你脚都这样了,还去拿什么手推车。」许母阻止,「你安心在家里养脚伤,别操心外事,小推车暂时不拿回来也没事。」 「可是……」 「没有可是。」许母按住她,不容置疑道,「今天你必须听娘的话,好好在家呆着。」 「好吧……」 * 半上午的时候,安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舒服极了。 已经习惯了忙忙碌碌的生活,突然闲下来,她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一阵清风拂过,从外面带进来野花香,小鸟叽叽喳喳在周围鸣啼,无不再说岁月一片静好。 望向光秃秃的院子,她总觉得可以在这里搭建什么。 搭建什么好呢…… 要是能有个烤炉的话…… 握拳拍到手心里,她提议道:「反正现在也没做,要不我们去找瓦叔在家里搭个面包窑吧?」 瓦叔是村里出了名的瓦匠,搭东西的好能手。 许裴昭放下手中书,看着她希翼的眼睛问:「何谓面包窑?」 其实安乐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她故作神秘:「等搭好了你便知晓了!」 许裴昭背着她来到瓦叔家里,安乐痛瓦叔说了她想要的东西。 瓦叔沉吟片刻后,捏着下巴问她:「这东西做倒是能做,只是这么小的窑,也烤不了什么东西,你做来干什么?」 安乐笑了笑,也不解释:「叔您能做真是太好了!拜託拜託,帮我做一个吧!工钱好商量!」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同村的安乐求到瓦叔面前,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他。 更何况,现在正是没事做的季节,帮她做个小窑也不碍事。 于是瓦叔应下此事:「成吧,下午我就带着东西去你家,工钱就算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不要工钱,安乐赶忙说:「那多不好意思,不如我请叔吃饭。」 瓦匠笑道:「成!」 除了瓦匠家里,许裴昭道:「晚上请瓦叔吃什么?」 安乐搂着他的脖子,提议道:「吃鱼吧,刚路过村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卖鱼,咱们买条草鱼回去吃。」 「好。」 下午瓦叔果然早早带着工具来了,许母忙前忙后给瓦叔端茶倒水,而安乐和许裴昭则在厨房忙碌。 买来的草鱼已经被斩杀洗净,安乐只需要再改改刀边可以做菜。 她先让许裴昭帮忙折豆芽微博的根须,叮嘱他一定要仔仔细细,每一根都不能放过。 而这边,她把鱼放在案板上,把鱼头切下来,顺着背嵴骨将鱼身两边的肉取下。 再把有鱼皮的那一侧放在下面,一手按住粉粉嫩嫩的鱼肉,顺着鱼肉的纹理小心斜切,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鱼肉便摆到了碗中。 往片好的鱼肉里加入鸡蛋清、少许黄酒、红薯淀粉和盐,动作轻柔地抓匀上浆,等每一片鱼肉都沾上调料字,这时下入生油,均匀--------------?璍地涂抹在鱼肉的表面,放到旁边腌制。 她这边弄完,许裴昭那边豆芽还没弄好。 趁着这个空隙,她在小炉子上架起小锅,放入少许清水,加入辣椒、花椒、八角、桂皮慢慢煮。 香料的味道随着慢煮慢慢开始往外散,许裴昭嗅了嗅,问她:「这些调料还能单独煮?」 锅中水慢慢烧干,等完全干的时候安乐下入油,清亮的油立刻唤醒香料们独有的味道,她才解释:「我这是在熬制辣油,一会要用。」 「这样哦。」 许裴昭点点头,把折好的豆芽递过来。 锅中烧水,水开下入豆芽焯水,豆芽微微变透明的时候尽数捞出,铺到碗中备用。 第57页 倒掉锅中水,烧热烧干。 这时下入豆瓣酱小火慢煸,直到锅中开始有红油在冒时,加入开水和姜片、蒜片。 「阿昭,要大火。」 「好。」 火力添足,锅中的汤汁开始勐烈翻滚,等汤变色后,加入少许的盐和糖调味。 把腌制好的鱼片拿过来,做最后的抓匀,安乐小心抓取鱼片,一片一片放入锅中。 火红的汤汁瞬间吞噬鱼片,随着鱼片越下越多,渐渐有鱼片浮起来。 用锅铲小心按压鱼片,让鱼片完全浸泡进汤汁里,吸取味道。 等鱼片粉粉嫩嫩的生肉色转至纯白之时,便可出锅。 鱼片被安乐小心铺到呈有豆芽的碗里,直到锅中再无鱼片,端着锅将红彤彤的汤汁尽数轻倒到碗里。 「这便是做好了吗?」 许裴昭好奇探头,又是他从未见过的做法,但看起来就十分诱人。 「还没呢。」 安乐放下手中锅,转而去端炉子上的小锅。 此时辣油已经炸得香喷喷的,随着她端起的幅度,辣香辣香的味道愈发浓郁。 「磁啦——」 浓郁的麻辣鲜香立刻在厨房里炸开。 「好香好香,这是在做什么?」 瓦叔满身污泥趴在门前闭眼闻,肉眼可见他嘴角挂着晶莹剔透的口水。 安乐说:「这是水煮鱼,叔您要是喜欢,待会多吃点。」 「不用你说我也会!」瓦数嘿嘿直笑,对许裴昭比了个大拇指,「你小子真是取了个好媳妇。」 说完瓦叔又回院子里去,继续弄没弄完的面包窑。 安乐擦拭碗边,随后对许裴昭招招手:「把这个端出去吧。」 许裴昭小心端着这盆水煮鱼,尽量遮掩吞咽口水的动静。 水煮鱼做好后,安乐又继续处理生下来的鱼头和鱼骨。 这可都是好东西呢! 鱼头对半切开放到碗里,再把鱼骨剁成细块也放进去。 如法炮制先前的腌制方式,而后拿过青葱切成细细的末,还有必不可少的老姜,切片备用。 第39章 起锅倒油,油温七成熟的时候,把腌制好的鱼头和鱼骨都放到锅中煎制。 半熟热油与鱼相遇,碰撞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透明的油在鱼的边缘不断冒出小泡泡,小泡泡噼里啪啦炸开,如此重复以往。 慢慢,鱼头和鱼骨的边缘开始变黄,安乐把它们反面继续煎。 一直在偷师学艺的许裴昭,见到安乐的举动后开口说道:「你在黑三家里做鲫鱼冬瓜汤的时候,也是这样煎鱼。」 不敢分心去看他,安乐盯着锅中鱼,点头答道:「熬汤之前,先用油煎一煎,待会儿汤更容易变白。」 锅中鱼头鱼骨两面都煎成金黄色,锅铲不小心刮到的时候,居然还有些酥脆的响。 这时安乐把鱼头鱼骨赶到锅边,将就锅中剩下的一丁点底油,把葱末姜片放下去煸炒,葱姜香爆出来的那一刻,慢慢沿着锅边加入清水。 水没过鱼头和鱼骨,将它们掩藏在自己身下。煸炒得有点干巴的葱末和姜片飘飘洒洒,浮在汤面上。 淡淡的河鲜味从锅中飘出,安乐沉沉看着锅里,等候汤被烧开。 慢慢锅中水在叫嚣,清澈见底的汤也开始变得浑浊。 像是有人放了入了奶,汤底越来越白。 水开之时,汤头忽然生出许多浮沫,随着翻滚的水波起起伏伏,快乐地在冲浪。 安乐站在锅边,小心撇去汤上这些浮沫,少了浮沫遮掩,白得刺眼的汤尽露眼底。 往汤里放入少量盐和白醋调味,搅拌搅拌,盖上锅盖让它慢慢熬制。 洗净手,她抓起浸在水里的豆腐,小心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又泡进清水里。 一刻钟之后,厨房里清新的鱼汤味愈发浓烈,她揭开锅盖。 浓浓白雾散开,露出其后的汤。 奶白色的汤「咕噜咕噜」地在滚动,安乐把切好的豆腐块全倒进去。 「豆腐也能和鱼一起煮?」 许裴昭好奇问,从前他吃到的豆腐都是单独煮,没见过和别的东西混在一块烹饪。 安乐用锅铲后背轻轻推动豆腐,防止其粘锅,她道:「这是豆腐鱼头汤,喝了能强体魄,对身体很好的。」 拿碗舀出来小半碗,她递给他:「帮我尝尝咸淡?」 许裴昭接过碗,把碗捧在掌心里。 浓白的汤把冰凉的瓷碗烫热,也把他的手心暖热。 汤上散发的热气直扑上脸,扑到他脸上落下轻柔的热意。 原本他以为,少了重口味的调料,这鱼汤兴许会很腥。 但嗅这着鲜美的味道,他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轻轻吹了吹,企图把汤吹凉。 浅浅饮一口,惊得他瞪大双眼。 这……这是什么! 热汤进嘴,醇厚的、河鲜独有的鲜香立刻铺满整个口腔。 随后是微微的咸味,把汤的鲜味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吞下汤,口中余味是豆腐的豆香味,和鱼鲜交织在一起,回味无穷。 「好喝!」 他大口大口喝汤,都顾不上烫,直到半碗汤全部喝进下去,揉着暖洋洋的胃,他懒懒舒出一口长气。 「好喝吧?」 第58页 安乐得意的笑道,这道鱼头豆腐汤可是她最喜欢的汤之一,做起来不算复杂,味道也极为鲜美。 算着豆腐差不多改熟了,她小心把鱼头和鱼骨呈到碗中。 而后是那白玉豆腐,在锅铲里摇摇晃晃,纷纷跳到鱼头鱼骨的周遭,玩躲猫猫。 洁白的汤慢慢没过所有,最后撒上新鲜的葱末点缀。 这回不需要安乐说,许裴昭已经学会了自觉过来端菜,身为一个合格的上菜工具人,眼力劲已然是逐步上涨。 再接下来的菜就简单了。 把生菜的根切掉,悉心将其一片片分开,放入清水中淘洗。 锅中下油烧热,七成热的时候下入辣椒段、蒜片和花椒粒。 熟悉的蒜香味散开,把生菜倒入锅中。 这道菜唯一的诀窍便是「快」。 因此她快速翻炒着,片刻不迟疑,见锅中生菜断生后,立刻撒入盐和几粒白糖调味,和弄均匀之后立刻出锅。 许裴昭回到厨房的时候,看到灶台上摆着的炝炒生菜人傻了。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 他只是把豆腐鱼头汤端到厅堂里去,并没有去其他的地方逗留。 怎么一回来,安乐手边已经多了道炒好的菜? 是他看错了,还是这菜是凭空变出来的? 看了看锅中还残留的辣椒段,他心情复杂地问道:「这是你刚炒好的菜?」 安乐不疑有他,一边刷锅一边回答道:「是啊。」 许裴昭的心情更复杂了。 原本他觉得吧,好像学做菜给家里人吃是没有问题的,但这瞬间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他真的办得到吗…… 这可是走到厅堂再回来,就炒好的一道菜! 怕是得大罗金仙才有这等速度吧? 端着菜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 就见安乐手中拿着颗黄秧白,一刀下去,黄秧白的根便和身子分了家。 他突然发问:「会不会……我回来之后你又变了道新菜出来?」 正在掰叶子的安乐茫然抬头,她「啊」了声,懵逼说:「我又不会魔术,怎么可能会变东西?」 虽然许裴昭听不懂魔术是什么,但看她神情,应该不会再出现刚刚那种情况,他松口气。 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安乐目送他离开,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他怎么怪遭遭的。」 说完,她瘪瘪嘴,心里想道:算了,不管他,还有菜没做完呢。 洗完菜后,把黄秧白的菜梆子与叶子分开,分别切成小块装入两个碗中。 锅中倒油,油温五成熟的时候倒入菜梆子翻炒,等白色的菜梆子变成半透明,又把其余的菜叶子倒进去,继续翻炒。 菜梆子和菜叶子因为高温逐渐变软变塌,软软趴趴躺在锅里。 这时安乐拿过香醋,「吨吨吨」往里倒。 香醋遇热爆发出浓郁的酸味,刚走到厨房门口的许裴昭本能地觉得耳根酸胀。 舌尖在疯狂地分泌口水,他吞咽下去,问道:「好酸的味道,你在做什么?」 安乐还在翻炒白菜,根本无暇回头。 翻炒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把糖撒进去,方才还酸得像埋了几缸话梅的厨房,立即被注入了舒心的甜。 酸与甜在缠/绵,化作另一种浓香,在勾/引食客的馋虫。 最后,安乐放入少量的盐提味,拿过瓷盘摆到灶台上,装呈出锅。 微微泛黄的白菜块,层层叠叠垒在一起,无一不挂着浓稠的褐色汤汁。 翠绿的葱末从高处落下,跌跌撞撞落到其间缝隙,黄绿相间愈发诱人。 她端起这道糖醋白菜,对许裴昭说:「走,开饭!」 许裴昭则端起旁边的木桶,陪着她一起慢慢往厅堂去。 路过院落,安乐望过去,面包窑的基底已经搭建完成。 基底旁边堆着瓦叔攉好泥沙,好似要准备做上面部分。 她扬声道:「瓦叔,洗洗手吃饭了。」 瓦叔叼着烟杆回过头,看到她手中的菜眼前一亮:「好叻,马上就来。」 厅堂里,许母已经在八仙桌上摆好碗筷,就等人入桌就餐。 瓦叔洗完手,甩着手上的水珠跨进门来,闻着这一屋子的香气,眉开眼笑道:「想不到安女娃子你的手艺这么好,你们老安家会教闺女。」 安乐讪讪笑,她这手艺可不是安老爹教的。 等他们坐下,安乐向他们介绍:「这是豆腐鲫鱼汤,吃饭前我建议你们都先喝小半碗暖暖胃再吃,饭前喝汤开胃。」 许母听后立刻盛了小半碗汤递给瓦叔,她柔声道:「今天辛苦瓦大哥给我家做活儿,您先尝尝。」 顿了顿,她扬眉得意地说:「不是我说大话,我们家乐儿这手艺,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我保证瓦大哥您喝了绝对说好。」 「好说、好说。」 瓦叔乐呵呵地接过汤,吹了吹喝一大口。 浓香的汤暖得他喜气洋洋,放下碗他裂嘴笑道:「不得了不得了,安女娃子这手艺着实不得了!」 而后安乐又向他介绍下一道菜:「这是水煮鱼,菜的口味偏辣,你们吃的时候小心些,当心鱼刺。」 这回他们不再分先后,齐齐朝着水煮鱼伸出筷子。 火红的汤底下,白白的鱼片被夹起。 第59页 刚靠近嘴边,许裴昭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椒麻香。 迫不及待放入口中,麻麻辣辣的味道瞬间占领味蕾高地,咸香后知后觉跟上大部队,层次感十足。 嫩滑的鱼片在嘴里一抿就碎,越抿鱼肉越细,最终化在了嘴里。 鱼肉被吞咽下去后,嘴唇好似才反应过来,开始微微发麻,但这酥酥麻麻的感觉,却在勾着他还要再来一块! 「这个水煮鱼真好吃,真好吃呀!」 瓦叔贊道,然后又夹了一块放入嘴里,陶醉在这香香辣辣的鱼里。 许裴昭不甘示弱,他紧随其后也夹了一块。 这辣度让许母有一点点受不了,她把目光投降糖醋白菜,期待地问:「这道菜呢?这白菜的烹饪法子,我也没见过。」 安乐笑笑:「这是醋熘白菜,其味以酸甜口突出,您尝尝?」 许母夹起一块白菜叶子,在碗里团了团,放入口中。 入口是微微的酸,酸得舌头直泛口水。 那酸味过后,甜立刻被带上来。兴许是先有了酸,衬托得后面的甜更加可口。 酸酸甜甜的白菜,让许母想到,这不就是她的人生吗? 前半辈子便是在酸涩中度过,如今家里有了安乐,可算是苦尽甘来。 这般想着,一滴清泪便从她眼角溢出,滑落而下坠入瓷碗里。 第40章 「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看到许母落泪,安乐惊慌得差点站起来。 难道……她这道糖醋白菜做失败了? 仔细回忆做菜的步骤,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道菜她都做过无数次,不可能会做失败吧? 看到她惊慌的神情,许母擦掉眼角泪花,赶忙解释:「你这道菜让我回忆起了前半生的岁月,半辈子酸涩苦难,让我忍不住落泪。」 不是因为她做的菜难吃,安乐稍稍松口气。 但另一股烦闷之气又涌上心尖。 按照原书里的描述推断,许母本应该挺不过这一次。 所以她的人生,应该是苦了一辈子。 忍不住在心中大骂原书作者,哪怕她知道书中设定不应该上升到作者本人。 可许母现在就在她身边,她不再是书中那个苍白、空洞的纸片人,而是一个会哭、会笑、会为她高兴、会因她欣喜的活生生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路人甲都算不上,所以早早没了性命。 这时,瓦叔夹起一筷子糖醋白菜放进嘴里,边品尝边说到:「裴昭娘你这样想就不对了。」 口中那股子酸令他下意识皱紧了整张脸,他表情痛苦地继续说道:「你这才多少岁数,算什么过了半辈子的苦难,我看你明明是后福将至,你这一生只有子女孝顺、儿孙满堂。」 许母听后立刻破涕为笑,她感激道:「瓦大哥说的是,是我想岔了。」 见许母心情变好,安乐也放下心中那股忧思。 反正她现在来了许家,已经打破了原书的设定,只要今后她好好待许母,许母定会长命百岁。 觥筹交错,桌上三菜一汤渐渐见底。 瓦叔揉揉撑得快直不起来的腰,面色红润,发自内心地称赞道:「好羡慕裴昭娘,每日都能享用安女娃子做的这些美食。」 许母自豪地笑了笑,十分得意:「所以我日日都对裴昭耳提面命,要对小乐好。小乐能嫁到我们许家来,是我们许家的福分。」 「是这个理。」瓦叔一点都不觉得许母在夸张,就安乐这手艺,不论哪家娶她,都是那家人几世修来的福分。 安乐被她们夸得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她拉拉许裴昭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说点什么,调节气氛。 许裴昭看了她一眼,特别严肃的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瓦叔说得对。」 安乐:「……」 毁灭吧,这个世界。 休息了片刻,许裴昭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 瓦叔的目光从许母脸上扫过,见她毫不生气,甚至是理应如此的表情,他摇头笑道:「本来我以为只是裴昭娶得好,但按现在看,安女娃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理了理衣摆,他抓着烟杆站起来,对安乐说:「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你的那个小窑明日我便能搭好。」 安乐忙倚着桌子站起来,作势要单脚跳着去送他。 瓦叔瞅了一眼她的脚,嫌弃地说:「行了,你那脚歇着吧,别再蹦出什么好歹。回村的路叔又不是找不着,不稀罕你送。」 明明是关怀的话,硬是被他说得像是训诫。 安乐目送这个别扭的小老头,无声笑了笑。 * 第二天,安乐的脚伤依旧没什么起色,许裴昭和许母依旧不让她出摊。 不让她出门,连食材都无法购买,今天瓦叔还要来做一天工,用什么来招待瓦叔呢? 「咯咯哒!咯咯哒!」 院子里,饲养在笼子里的母鸡高声鸣叫,提醒主人家它又下蛋了。 急促的鸡叫让安乐眼前一亮,这不正是上好的食材嘛! 她眼睛注了光,抓着许裴昭的胳膊道:「今儿个咱杀只鸡来吃?」 听她说要杀鸡,许裴昭心里钝痛钝痛。 虽然家里的鸡没养几天,可这些日子天天吃着人家下的蛋,他心中有几分不舍。 第60页 可是,瓦叔给他们帮忙,不收工钱做了两天活儿,若是不好生招待招待,倒是显得许家小气。 于是他忍着心疼,点点头:「行,那我去逮只鸡杀。」 说完他就要往鸡笼走,安乐赶紧抓住他衣摆制止他。 「你干嘛?」 许裴昭回头:「我去抓鸡杀。」 安乐立刻不信任地质疑道:「你行吗?」 不是她不想相信许裴昭,只是昨天他就煮个粥,都能煳成那样,这杀鸡的难度可比熬粥高得多。 她言辞间不加修饰的怀疑令许裴昭隽秀的脸庞立刻烧了起来。 刚想辩解两句,昨日那锅煳粥便浮上眼前。 不怪她这般态度,只怪他不争气。 还想再挣扎一下,他忐忑道:「昨天那粥其实是个意外,今天我可以做好的……」 看他模样,就是一副不打算放弃的表情,安乐嘆口气,也不再阻止他。 他若想尝试杀鸡,那就去吧。 不论弄成什么样子,她都能救场,何必争得面红耳赤,惹他不开心。 她放弃劝解,无奈道:「你去试试吧。」 得了她的首肯,许裴昭心里异常开心,这算不算是得到了她的肯定? 提着刀走进鸡笼,笼子里面几只乌鸡正蹦蹦跳跳,「咯咯哒」没完没了。 突然安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柔柔地说道:「抓鸡的时候仔细些,别抓那只公鸡。」 「为何?」 安乐倚着板凳坐下去,看着他的背影解释:「留着公鸡,之后母鸡下的蛋才能孵小鸡。」 「哦……」 许裴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省得,你放心吧。」 生疏地拉开鸡笼竹编门,笼子里的鸡感受到动静,纷纷转过头来。 一只只绿豆大小的黑眼睛齐齐盯着他,好似在问:你要干什么? 被这么多只眼睛盯着,许裴昭心虚地咽口水。 忽然间心里开始打退堂鼓,握着刀的手颤了颤。 虽然他刚才跟安乐说得信誓旦旦,但自打出生以来,他就没宰杀过活物。 方才他只是本能地想让安乐休息,少做些事,倒是忽略了心目中的惶恐。 他久久停留在鸡笼前,没有别的动作。 安乐见状,忍不住笑出声,心情颇好的她调侃道:「许大官人,你是不是不敢抓鸡呀?」 「噗通——噗通——」 心脏再次不受控制的乱跳,紧了紧手中的刀,他结结巴巴道:「谁……谁说我不敢了,我……我这就去!」 带着那股劲,他向最里侧的那只肥硕的母鸡伸出手。 只是指尖刚出碰到母鸡轻柔的翅膀时,母鸡突然奋力挣扎,挥动着翅膀跳起来,仰着脖子一口啄到许裴昭的手背上。 尖锐的嘴堪比刀,啄到手背上的那瞬间宛如有利器在戳他。 没忍住闷哼一声,他又立刻压了下去。 他没忘安乐还在身后,决不能让她看见自己不男子气概的一面。 只是无论他怎么遮掩,院子就这么大,他的声音还是被安乐听见。 细小的抽气声扯得她心尖微颤,她暗骂自己不该袖手旁边。 许裴昭一介文弱书生,根本没接触过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毫髮无损地抓住老母鸡,并将其宰杀? 现在好了吧?因为她的放任,他被老母鸡啄伤,愧疚自心底升起,她忙单脚跳过去:「没事吧?伤哪儿了?」 许裴昭见她跳过来,忙揽过去,生怕她摔到:「小事,你过来做什么,当心被摔着。」 安乐则是去接他手中的刀:「时候不早了,还是我来吧,否则待会儿瓦叔来了,看见我们拖拖拉拉多不好。」 「什么不好?」 瓦叔提着木桶从外面进来,看见他们俩拿着刀站在院子里,脸色突变:「你们……该不会是不想给我饭吃,打算将我灭口?」 「您瞎说什么。」安乐哭笑不得,她指指鸡笼里的鸡,向瓦叔解释,「今天中午吃鸡,我们正准备抓呢。」 瓦叔目光放到鸡笼里那几只活蹦乱跳的鸡,收起开玩笑的神情,严肃地说:「又不过年又不过节,杀什么鸡,浪费。」 昨天晚上那一顿吃得已是满足,今天中午瓦叔怎么好意思再让他们杀鸡? 鸡多贵啊,村里哪家不是过年的时候才杀一只解解馋。 安乐不知瓦叔心中所想,她目光在鸡笼里搜寻,随后锁定许裴昭刚才挑选的那只鸡。 手快似闪电,再退出来的时候,她手中已然拎着母鸡的两个翅膀。 「咯咯哒!咯咯哒!」 倏地被困,母鸡拼命挣扎。 两只黑黑的爪子在空中滑动,有力的翅膀也想冲破束缚它的桎梏。 鸡的惨叫声折磨着瓦叔的耳朵,他连忙说:「你们快放开这只鸡!你们知道鸡能下多少蛋吗?」 心疼溢于言表,瓦叔给他们算帐:「一年少说也有二百来个鸡蛋,这能吃多久!你们快松开它,别霍霍老母鸡。」 「哪儿这样算。」安乐摆手,「鸡蛋有鸡蛋的风味,鸡肉有鸡肉的口感,吃起来可是要各算各的。」 安乐根本不把瓦叔的劝解当回事。 这几只鸡她原本就是买回来做给许母吃,给她补身子用的。 只不过是最近几日的菜单太过丰富,她没来得及对这几只鸡下手罢了。 第61页 更何况,她在鸡贩子那儿还定了几十只鸡,这些鸡不吃掉,怎么能把那些鸡带回来? 而瓦叔却只当她是在客气,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你们家心善,对工人好。可是我给你们做这个小窑根本不费劲,你们这样招待我,我心里不好受。」 安乐这才发现瓦叔的情绪不对劲,她忙说:「叔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娘大病刚过,大夫说要进补,所以我杀这鸡也不是单纯用来招待您。」 第41章 虽听她这般说,瓦叔哪儿能看不出来她的意图。 若真是只给许母进补,大可不必在今日杀鸡。 最终瓦叔长嘆口气,决定把她要的小窑做好些,也算回报她的这份心。 见瓦叔继续去做工,安乐指挥许裴昭:「快去厨房里烧锅热水,再拿个碗出来,馋不馋血豆腐?」 不说还好,说起血豆腐,许裴昭倒真有些怀念她先前做的鸡血豆腐。 扶着她坐下,许裴昭去厨房拿碗。 等他把碗放到鸡脖子下接着,安乐刀起刀落,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到碗里聚集起刺眼的红池。 鸡血放干净的时候,厨房里的热水也烧得差不多。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许裴昭也加入拔鸡毛大军。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和瓦叔一边闲聊一边处理鸡,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拿着处理好的鸡回到厨房,安乐把铁匠送她的小刀递给许裴昭,让他帮忙削小芋头的外皮。 她把鸡放到案板上,顺着骨头的走势,把鸡分成几大块。 再把鸡腿、鸡翅、鸡脚、鸡脖子分别切下来,放到一旁,而后处理剩下来的鸡身子,宰成方便食用的小方块。 准备一大盆清水,把鸡块放进去反覆搓洗,直到洗涤的水不再有血丝冒出、鸡肉表皮摸起来只余淡淡的油腻干,把鸡块捞起来拧干放入碗中。 拧肉的时候,残存淡淡肉腥味,安乐迅速放入料酒、盐、胡椒粉、酱油、红薯淀粉慢慢揉抓。 一套马杀鸡做下来,调料们也完全附着在鸡块的表皮,便可以把鸡块放到旁边静置腌制。 许裴昭见她把鸡放下,抓准时机把削好的芋头递过来。 他一边清理手上沾到的黏液,一边嫌弃地说:「芋头这东西会好吃吗?」 安乐点点头,把芋头倒入清水里抓洗,说道:「芋头和鸡烧在一起,可以说是绝美!」 「嗯?烧鸡?」他愣了愣,问,「鸡不炖汤了?」 安乐顿时乐了。 感情在他心中,这鸡只能炖汤。 她把漂洗干净的芋头抓起来放到砧板上改刀,分心回答道:「鸡能做的花样可多了,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全新的版本。」 砧板上的芋头全部被改成方便食用的小块,她一股脑赶到盆中放着备用。 想了想,她又去洗了几个香菇,改刀成一个个小三角,也放到了旁边。 食材准备好了,剩下的便是调味品。 抓把小米辣放到案板上,切成小段放到旁边;又拿把二荆条也切成小段和小米辣放到一起。 接着是要用到的各味香料以及葱姜蒜等辅料,按类别放到盘子里,准备工作便算是完成了。 「阿昭点火,我准备做菜。」 许裴昭抓起灶膛旁边的打火石,熟练生火,等候她的下一个指令。 锅热下油,清透的油七分熟的时候,舀进去两大勺豆瓣酱。 「磁啦——」 陈酿过的辣椒香瞬间爆开,翻炒几下后,清油染上朱色,变得通红。 这时,把小米辣段、二荆条段放入锅中翻炒,而后是各色香料、葱姜蒜以及花椒也通通倒入锅里。 先前的豆瓣酱香立马被掩盖,另一种混合浓香替换掉空气里每一种香味。 「这香气,简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许裴昭深吸一口气,沉醉地说道。 安乐捂嘴笑,并不搭话。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香得无法描述了? 拿过旁边腌制的肌肉,盆中的肉早已失去了粉粉嫩嫩的颜色,取而代之是另一种酱过的色彩,褐得香喷喷。 鸡肉下锅,安乐快速翻炒,严防鸡肉粘锅。 微褐的肌肉在锅中慢慢朝着白色过渡,安乐立刻加入黄酒与酱油,鸡肉块立刻被染上色彩。 又翻炒片刻,鼻底都是酱香,安乐开始顺着锅边往里加入冷水。 小火慢烧,锅中的水轻轻荡漾。 渐渐晃荡的幅度越来越大,从中心开始向外翻滚之时,安乐把芋头块和香菇块放进去,盖上锅盖闷煮。 两刻钟后,揭开锅盖,锅里的水已经变成了浓汤。 怕芋头的口感还未达到最好,安乐又找出瓦罐,把锅中的东西全部转移到瓦罐里,夹在小炉子上,文火慢慢煲。 「咕嘟——」 响亮的咽口水声在厨房响起,安乐下意识寻着声源望去。 就见许裴昭脸庞绯红,眼神闪烁,他抓紧衣摆不好意思地说:「太香了……有点忍不住……」 安乐装作没听见他吞口水的声音,笑道:「等做完了,放入香菜和葱,那才叫香。」 随着她的语气,许裴昭开始想像,越想肚子越饿,越想越想赶快来上一口! 显然这样想的不止有他,外面传来瓦叔的声音:「安女娃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可把老头子我给馋得,口水不停地冒。你还想不想让我认认真真做你的小窑了?」 第62页 因为瓦叔不在,安乐难得遮掩幸灾乐祸的笑,她大声回復道:「叔你要是不认真给我做窑,我可不答应哦!要是您给我做好了,往后我还给您做好吃的!」 如果瓦叔真能把她想要的面包窑做出来,给他做吃的算什么?她甚至可以把他供起来! 就听见外面瓦叔哈哈大笑:「就沖你这句话,老头子,我也得给你弄好。」 「成!我等着叔你做好我的窑!」 和瓦叔闲聊完,安乐又准备做下一道菜。 鸡腿洗净,把肉剃下来,切成四四方方的小丁。 尽数放到水中抓洗,直至洗干净后,抓出来沥干放入碗中。 往肉丁里放入黄酒、姜片、盐,和弄和弄再撒入一点点淀粉,腌制的工作便算是做饭,放到一旁静置即可。 取野山椒、小米辣洗一洗,切成小段放到旁边,然而是大蒜和生姜,也都切成片放到一旁。 锅中下入宽油,静候油热,七成熟的时候撒入写花椒粒,再把鸡丁全倒进去。 锅铲慢慢推着鸡肉晃动,防止它们粘粘成团。 「滋啦滋啦」的油花爆开,听起来悦耳极了。 锅中鸡肉渐渐定型、变白,安乐立即把鸡肉捞出来放到旁边控油。 直到捞完最后一粒肉丁,她将就锅中留下的底油,把准备好的花椒粒、野山椒段、小米辣段全放进锅里翻炒。 新鲜的椒麻香,麻味最重,只是这样闻着便觉得有些呛鼻。 可后味的辣却勾着人,在向人们说着,它是道值得期待的宝藏。 油浸透了辣椒们,正是下入姜片、大蒜的好时机。 锅中的尖椒慢慢变焦,红椒也慢慢由鲜红色转为褐红色,这时把之前捞起来的鸡丁全倒回锅里,继续翻炒,再加入少许的料酒,酱油撒上一点点白糖,翻炒片刻便算是完成。 何谓麻辣鲜香? 许裴昭这一刻便能告诉别人,这道尖椒鸡便是麻辣鲜香! 焦焦麻麻的香味气势蓬勃地扑向鼻底,牵引着舌尖疯狂分泌唾液。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去舀碗白米饭,哪怕就这这里面的大蒜,他也能吃上两大碗。 「这是?」他指了指尖椒鸡。 安乐悉心擦掉盘边沾染的油珠,向他介绍:「尖椒鸡,香吧?」 许裴昭疯狂点头,这不是「香吧」,真是「真的太香了」! 安乐满足地勾勾唇角,继而准备下一道菜。 连续做了两道重麻重辣的菜,还是要准备些轻口的小菜辅佐才好。 拿出已经凝固的血豆腐,她用刀快速在碗中划过,半指厚的血豆腐块便躺在了碗里。 往锅中掺入冷水,不等水温上升,她沿着锅边,小心翼翼地倒入血豆腐。 「咦?我看你往常做菜都是等水开了才下菜,今天怎么做法变了?」 许裴昭看着锅里火红的血豆腐,不禁纳闷。 安乐小心观察血豆腐,生怕出变故。 她头也不抬对他解释:「血豆腐要冷水下锅,否则表面会起很多很多的小窟窿,不好看。」 慢慢有浮沫从血豆腐里飘出,浮在水面上,安乐小心将浮沫撇去,重新得到一锅清澈的水。 等鲜红色的血旺变成褐色,她把血豆腐捞出来,把锅中水倒掉,重新加入冷水,放入一点点猪油。 奶白色的猪油漂浮在水面,随着水温上涨,慢慢划开,在水面上变成一层透明的油珠。 水开后,下入煮熟的血豆腐,而后又把白菜叶子丢进去一同烹煮。 黄绿色的叶子和褐色的血豆腐交缠,随着时间推移,菜叶子变得软踏踏的。 安乐拿过盐罐子,舀了一点点盐倒进锅里,搅拌搅拌,一道简单的白菜鸡血豆腐汤便算是制作完毕。 汤呈出来,她招唿许裴昭:「开饭啦!」 许裴昭端着菜,安乐在他旁边慢慢崩,走到院子时,安乐一眼便被院中已经完成的面包窑吸引目光。 面包窑分上下两个部分,下面是砖砌的基底,上了层灰色的看起来像水泥一般的东西。 上面则是土黄色的小包,像个蒙古包似的盖在上面。 安乐惊喜欢唿:「叔你做好了吗!」 「瞧你那大惊小怪的劲。」瓦叔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嫌弃她,「都说了做你这个小窑不费劲,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安乐连忙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您别瞎说。」 这不是烤炉这东西太朝时代,她贫瘠的想像力不敢想嘛…… 瓦叔提着工具走到井边洗手,他问:「你可别忘了,你说的我要是能做出来你想要的窑,往后你都要给我弄好吃的。」 安乐忙拍拍许裴昭的手臂,得意洋洋地说:「先别说往后,您先来尝尝我今天做的芋儿烧鸡和尖椒鸡,我保证您吃了这回,还想下一回!」 第42章 瓦叔站在这头已然能闻到麻麻辣辣的香气,他「咕噜」吞了吞口水,眼睛已经跑到许裴昭手中端着的簸箕里。 簸箕上方被另外一个簸箕盖着,任凭他望穿秋水也看不清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瘪瘪嘴,瓦叔甩掉手上水珠,健步如飞朝他们走来:「你这女娃子,做点菜还卖关子,弄一簸箕盖在上面,不让老头子看。」 安乐直唿冤枉,她对瓦叔解释道:「盖个簸箕是怕端过来的路上,有灰尘飞到菜里,瓦叔您净冤枉我。」 第63页 三人说说闹闹进了厅堂,许母已经在里面把八仙桌收拾干净,只等他们摆菜。 承载着芋儿烧鸡的瓦罐被放在桌子中央,而后是尖椒鸡与鸡血豆腐汤。 瓦叔的目光立即锁定瓦罐,满怀期待地指着瓦罐问:「这是什么?还用瓦罐装着,看着就稀奇。」 安乐揭开瓦罐,露出里面的庐山真面目,她笑着说:「这是什么,您来仔细瞧瞧不就知道啦。」 随着盖子离开,寥寥烟雾瞬间铺散开来。 就见翠绿色的香菜上还挂着水珠,和鲜嫩的葱末一起洒落在瓦罐中央。 往下看,白白的芋头浸泡在橘红色的汤汁里,被镀上红色的油膜,还有那坨坨一口即食的鸡块混在其中,你不分我我不分你杂居在瓦罐里,相亲相爱共同发散诱人香气。 瓦叔情不自禁深吸口气,沉溺在这曼妙的味道里,神情嚮往地说:「刚刚我问道的就是这个味儿!」 说完他舔了舔唇,咂嘴道:「香!真香!」 「您要是喜欢,待会儿多吃点。」 许母舀碗饭递过去,又继续舀下一碗。 瓦叔一口接道:「喜欢!怎么不喜欢!要是这都不喜欢,那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可喜欢的。」 「别别别。」安乐连忙摆摆手,「您这样说话就重了。」 怕他们继续夸,她又道:「快吃快吃,待会儿凉了味道就没那么美味。」 三双筷子齐齐伸向锅中,许裴昭夹起一坨芋头,放到碗里仔细观察。 方才还滑熘熘的芋头,此刻已经大变模样。 软软囔囔地趴在饭粒上,为周遭的白色米粒都穿上了曾红彤彤的外衣。 放到嘴里小心翼翼咬一口,他瞳孔收缩。 这是什么? 唇齿间绵绵密密,再抿又像沙般在嘴里化了开去。 微微的咸味裹在其中,辣味和麻味反而没有想像中那么浓厚。 他忍不住讶异道:「咦,这芋头怎么吃起来和平时吃的不大一样?」 以前许母也做过芋头,但是大多数都是用清水煮煮就吃。 那芋头吃起来说脆不脆,说绵不绵,放了盐也没味,单独再沾调料也没味。 因此许裴昭对芋头,并没有什么好感。 只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有得吃就不错了,哪儿允许他挑肥拣瘦,吃这样不吃那样。所以他也没说过,他并不太喜欢吃芋头。 可是今天安乐做的这个芋头,口感是从未有过的松软,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从天上扯下来了块云朵含在了嘴里,不需要多说他便喜欢上了芋头。 显然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他,许母咽下口中的芋头,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天吶!这真的是芋头吗?」 她又夹了一块,仔细观察。 明明外观看起来就是芋头,怎么吃起来和她做的味道就天差地别呢? 她惊嘆道:「我从未想过芋头也能像这般好吃,小乐你的手简直太巧了!哦不,是你的脑子它太灵光,居然能想出这么美妙的吃法!」 安乐神情一僵,心中高唿罪过,这芋儿烧鸡可不是她想出来的食谱。 上辈子芋儿烧鸡的食谱网上到处都是,随便搜搜就出来了,甚至还有视频教程。 但这话她哪儿敢说? 要是让别人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这躯壳里的灵魂来自界,怕不是第二天村里就来人把她绑走,当做是妖精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没人注意到她的异色,瓦叔吐出块鸡骨头,点头附和道:「安女娃子这手艺确实好,我这辈子吃了不少人做的饭,唯有安女娃子的手艺最为了得。」 他说完,又把视线挪到尖椒鸡上。 绿色的辣椒段和红色的辣椒段交错占了大半盆,只能从辣椒的缝隙里看到小小的肉丁。 瓦叔迟疑片刻,还是去夹了颗辣椒粒。 虽然这辣椒看起来不太像能吃的,但安女娃子做东西着实好吃,带着对她的滤镜,瓦叔盲目觉得,这辣椒应该不差。 安乐目瞪口呆看瓦叔夹着辣椒往嘴里放,就在他即将放进空腔之时,她连忙唿唤道:「叔你夹辣椒干什么!这辣椒贼辣嘴,您别犯傻!」 顿时瓦叔停住筷子,满脸迷惑地看着安乐:「这辣椒不能吃?」 要知道,这一大盘菜里,起码大半都是辣椒,两种辣椒之间还有少许的青花椒粒。 只是看着这盘菜,瓦叔觉得这仨在争先恐后地对他说:吃我!吃我! 安乐哭笑不得,她忙从中找出颗鸡肉丁,举起来为他们讲解:「这叫尖椒鸡,是一道以麻、香为特点的川菜,其味麻麻辣辣,但是其中藏着焦香和辣椒的香味,许多人都对这味道欲罢不能。而这里面的辣椒是调味料,不能吃。」 「嗷……」瓦叔把辣椒扔到碗边,懊恼地说,「我就说这满盘的辣子,应该不是让人吃的吧。」 顿了顿,瓦叔皱着眉头道:「你这菜,简直就是在辣椒里面找肉吃,会好吃吗?」 「要想知道苹果甜不甜,总得您自己尝一口才知道对不对?」 安乐笑笑,把鸡肉丁放到许裴昭的碗里。 方才炒菜的时候,她便觉得辣椒呛鼻,到现在都还有些没缓过来,因此并不是特别想吃鸡丁。 但夹都夹起来了,总不好放回盘子里去,于是她顺手拐个弯,把鸡丁给许裴昭。 第64页 许裴昭看着碗中菜,愣了一下。 小乐给他夹菜了诶…… 小乐给他夹菜了诶! 心中有千万束烟花升起,炸成多多绚丽的花朵。 这是夹的菜吗? 不!这一定是她对他的欢喜! 满心喜悦地把鸡丁丢进嘴里,略微硬的鸡丁碰撞上牙齿,竟然微微弹了开去。 怎么回事?鸡丁……是硬的? 虽然许裴昭肉吃得少,但是在他的记忆之中,肉不都应当是软软的、耙耙的? 心中虽疑虑,但他只当是自己见识少,肉吃太少不懂肉。 沉下心细品,舌尖第一反应是辣,火辣辣的辣。 辣味在舌头灼烧着,仿佛有把火似的;然而火势还没来得及消下去,第二重椒麻感瞬间驱散了那股辣意。 酥酥麻麻从舌尖蔓延到舌根,刺激得舌头慢慢分泌唾液,这时,咸香味终于姗姗来迟,在舌头上舞蹈。 再这之后,口腔立刻被蹿香包围,直至肉丁被吞咽下肚。 四种不同的层次,层层递进,让人回味无穷。 若要说有什么不得劲,那边是这鸡丁的肉它实在太小了! 只不过堪堪嚼了几下,它便在嘴里消失。 来不及细想的许裴昭,下意识又去找了块鸡丁,连感想都来不及说,立刻把肉塞到嘴里,再次闭上眼睛,沉迷于方才那愉悦的体验里。 许母看他沉醉其中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看裴昭的这个表情我便知晓,小乐做的这道尖椒鸡肯定非常美味。」 说完许母紧随许裴昭的步伐,也去夹了一块鸡丁往嘴里放。 安乐见状十分担忧许母被辣道,她连忙叮嘱:「这道菜十分辣口,娘您吃的时候当心些。」 许母笑了笑,承下她的关怀。 只是当鸡丁真真正正到达嘴里的那一刻,她被呛得连连咳嗽。 明明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许母也没想到,这鸡丁居然这般辣、这般呛人! 就好像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大把的辣椒,还堵住了不让她吐出来。 那辣味吸到嗓子眼里,辣得喉咙直犯疼。 「娘您没事吧!」 安乐连忙站起来,拿过空碗舀碗白菜鸡血汤放到她手边。 一边轻轻拍着许母的后背给她顺气,安乐一边说道:「快喝两口汤缓缓,今天做菜的时候我便感觉这辣椒很是呛人,下次再做的时候我少放点辣椒。」 许母接过汤急匆匆饮下去,微咸的汤底沖刷走喉咙里的灼热,她长舒口气,舒坦不少。 只是喝得匆忙,没来得及细品,许母有些遗憾地说:「喝太急,没仔细常汤是什么味。」 安乐安慰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还有这么大盆汤,够我们每人喝两大碗!」 而旁边瓦叔看了许母的反应,不信邪地往尖椒鸡伸筷子:「有这么辣吗?我得尝尝。」 说完他把鸡丁放入嘴里,只见他神情陶醉,越嚼笑得越美,他道:「这鸡肉香呀!」 吞咽下去,他又夹了块鸡肉,边嚼边可惜地说道:「要是这时候来杯美酒,就着这尖椒鸡,那滋味可补就是话本里说的赛神仙!」 安乐听闻大笑:「叔您是在责怪我没给您备酒是不?下次下次,下次我一定替您备上美酒。」 瓦叔睨了她一眼:「还是安女娃子会说话,叔可等着你准备美酒。」 「好叻!」 饭足汤饱之后,瓦叔也同他们道别,提着他的工具慢悠悠地往回走。 目送瓦叔消失在乡间小路之中,许裴昭才扶着安乐慢慢回到院子里。 安乐让他往新修好的面包窑方向走,许母已经站在面包窑旁边,仔细打量这新奇的物件。 她十分好奇地问:「小乐,这究竟是何物?怎么瞧着长得这般奇特?」 第43章 安乐神神秘秘对她挑眉:「这可是好东西!」 检查了一遍面包窑,砖砌的底座十分牢固,半圆形的烤窑扣在平台上,像个蒙古包。 只是蒙古包本该有的门帘被掏空,漏出里面空空荡荡的腹部,旁边放置的则是挡住门口的小木板。 这面包窑和安乐曾经在网上见过的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上辈子她曾看过有个美女视频博主,自己在家里搭了个面包窑,从那之后博主时不时会烤点面包小点心。 只是上辈子家家户户都有烤箱,她便没打过面包窑的主意,想不到这辈子还有机会用用这东西。 她拍了拍面包窑的出气孔,眉飞色舞地指挥许裴昭:「阿昭快去拿水来,咱们把面包窑清理干净,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许家院子里,安乐和许母站在旁边围观许裴昭一个人忙前忙后清洗面包窑,许母拉着安乐的手,乐呵呵地同她说:「对,往后有事就要这样让裴昭做,身为家里的一份子,他就该做事。」 许裴昭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您还记得我才是您亲生的吗?」 许母理直气壮地说道:「乐儿也是我半个闺女,闺女不就是用来疼的吗?」 这话许裴昭可不敢反驳,即便许母不偏心安乐,他也捨不得让安乐受委屈。 面包窑里里外外都清洗干净之后,安乐让许裴昭拿来柴火放到面包窑里焚烧。 这个时代没有烤炉,只能用这个办法给窑加温,方便待会烤东西。 第65页 做好这边的准备工作,安乐激动得不得了。 自打昨天瓦叔说今天能做好面包窑起,她昨晚就让许裴昭把红豆给泡上了! 兴奋压抑不住,她来到厨房里,把藏在碗柜地下的红豆端出来。 盆中红豆已经不似昨天那么干巴,发胀了好几圈。 泡红豆的水也被染上了红色,像是血液稀释在水里,淡淡的朱红清透见底。 把水倒掉,重新加入水清洗豆子。 揉搓的时候安乐明显能感觉得到,盆里的豆子表皮已经有些皱皱巴巴,只要稍微一使劲儿,就能把里面的豆子从外面的剥衣里挤出来。 「不是本来就泡在水中吗?为什么还要清洗一次?」 许裴昭十分不解。 安乐小心翼翼地搓洗干净红豆后,把豆子放入锅里,柔柔地同他解释:「再次清洗,能够去除红豆的涩味,待会做出来的豆沙味道会更好。」 「豆沙?」 又是一个许裴昭从未听过的名次,他忍不住心生期待。 他觉得安乐就好像一个仙女,总能变化出好多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嗯,豆沙,等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安乐淡淡的回答他,然后往锅中加了大半锅的水。水多到显得锅里的豆子稀少,她也不在意,盖上锅盖小火慢慢熬煮。 「咕噜咕噜……」 烧开的水在锅里翻腾,安乐则是趁着这个时间赶紧进行下一个准备工作。 舀出来两大碗面粉,在面粉中间戳个洞,安乐敲入两个乌鸡蛋进去,用筷子慢慢搅碎鸡蛋,和面粉融合到一起,变成絮状。 这时她又加入一点点的清水,继续用筷子搅拌,直到所有的面粉都变成大块的絮状后,她放下筷子,改用手揉压面团。 这做面的法子,许裴昭是见过的。 上回安乐便是这样在院子里揉面做的葱油面,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那浓浓的葱香味,嘴里也下意识冒口水。 甩甩脑袋,把念欲甩出去,他忙说话转移注意力:「是要做面吃吗?」 就见安乐摇摇头,她似笑非笑地说:「是面又不是面。」 揉好的面团光滑紧实,一点也不沾手。 这时安乐又重新拿起筷子,往面团上扎了个大洞。 许裴昭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做什么,只看她拿起白醋往面团里滴,酸味一下子扑鼻而来,他皱紧眉头:「你上一次没往面里加醋。」 「对。」 安乐点点头,又拿起旁边的蜂蜜往洞里滴,然后放入少量清水,再把面团揉啊揉、揉啊揉。 刚刚加入进去的东西全混进了面团之后,她把面团放到盆里,盖上另外一个盆,放到旁边去。 旁边许裴昭越看越迷煳,他放弃思考直接问道:「为什么这一次和面和上一次不一样呢?」 安乐洗净手,忙揭开锅盖看锅里,此时锅中的水已经差不多烧干,她手持锅铲,一边搅动锅里的红豆,一边回答她:「因为我要让面团快速发酵,所以只有这个法子。」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个方法有没有用,上辈子做甜品的时候,都是直接去超市里买酵母粉,但是这里又没酵母粉卖,她只有试着曾在网上看过的古老配方试一试。 铁锅里,红豆已经炸开,露出肚子里细细绵绵的豆身。 做红豆沙最麻烦的便是要一直不停的搅拌,以免红豆沙粘锅。 炒着炒着,锅中的水分已经全然消失不见,这时安乐边翻炒,边用锅铲的背部在豆子身上碾压。 经歷了慢炖的豆子一碰就碎,瞬间变成了火红色的豆泥,在锅里被翻来覆去的炙烤。 软软糯糯的红豆泥,颜色逐渐在加深,隐隐约约有豆子的芬芳瀰漫开来。 许裴昭见状轻问:「这就是豆沙吗?好生奇特。」 安乐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而抓起旁边的糖罐子,倒入亿点点的糖。 「这么多!吃起来得多腻」 许裴昭惊唿,这一次的用糖量,快顶得上家里几个月的用量。 安乐不知他心中所想,慢悠悠的说:「做甜点,哪有用糖少的,放心吧,豆沙做出来也不是让我们直接食用,还要和其他东西放到一起再次加工后,我们才有好吃的。」 「哦……」 为自己的大惊小怪而懊恼,许裴昭决定不再乱说话,以免显得他不稳重。 更何况,就做菜而言,安乐才是家里最厉害的,他什么都不懂,乱说话说不定会扰乱她。 而锅中的豆沙也差不多好了,安乐在砧板上撒些面粉,然后把豆沙呈出来,摊到砧板上放凉。 刚做熟的红豆沙,红得发乌,冒着热气。 一股甜腻腻的香味不停得往许裴昭鼻底钻,勾着他眼神止不住往砧板上放。 方才他还觉得这东西应该甜得难以下咽,这一刻他又觉得他能行了,他能吃两大碗! 豆沙稍稍凉下去,安乐则上手把烫手的豆沙搓成细细的长条。 将长条切成一个个小敦敦,她又搓吧搓吧,把一颗颗小敦敦搓成红豆沙球放到簸箕里,继续晾着。 许裴昭走过来,挽起袖子对她说:「我可不可以帮你一起搓?」 有个帮手帮忙,安乐怎么可能拒绝?她快乐点头,把搓糰子的工作交给许裴昭。 许裴昭搓红豆沙球的速度没她切得快,她切完之后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手边多出一排一模一样的正圆球。 第66页 不禁心想:难不成许裴昭还有强迫症?要不然他干嘛把这些红豆沙球搓得一模一样,连她之前搓的那个都被他重新搓过。 许裴昭搓着红豆沙球,心中有些得意。 他把这些红豆沙球搓得这么完美,小乐会不会因此高看他几分? 中午她都给自己夹菜了,如今他做事利索,她肯定会在心里赞扬他。 完全不知道他在脑补些什么奇奇怪怪东西的安乐,见他做得不错,转而去看发酵的面团。 那边的面团已经长大了好几倍,用手戳下去,仿佛戳在了棉花上,一摁就是一个小窟窿。 「阿昭,你把豆沙放到旁边搓,我要用砧板。」 「好。」 许裴昭听话的把还没来得及搓的红豆沙球赶到啵唧里,把砧板空出来,等着她表演。 依旧是在砧板上撒上面粉,安乐把面团赶到砧板上,揉捏面团,使其表面沾上面粉,防止粘粘。 然后她把面团也揉搓成长条,分成一个一个小敦敦,一一摆到旁边。 但仔细看,雪白雪白的面团子比豆沙糰子要大一倍,它们像个小胖子,挨个排列在那里,等候--------------?璍下一个命令。 用擀面杖把面团子擀成面皮,她拿过一个豆沙球放到面皮中间,快速把面团团起来,搓成圆球。 圆球放到桌面上,用手轻轻压扁,再用擀面杖把面饼擀成稍长的椭圆形。 拿出小刀在面饼上划出一道道均匀的切口,再把有切口的那面放到下面,从面饼的侧面慢慢捲成细条。 长筒状的面条上褐色豆沙与白色的面相间,抓住面条两端合同在一起,一个漂亮的豆沙面圈便制作完成。 许裴昭只觉得眨眼的功夫,白白的圆球便成了这个褐白相间的小圈。 「怎么做到的?怎么就从那样,变成了这样?」 安乐笑了笑,又如法炮制做了个面圈,许裴昭只觉得眼前一黑,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不够聪明。 很快,一堆面圈制作完成,安乐把它们小心放在簸箕里,端到外面。 此时面包窑里的柴火还在「啪啪」燃烧,她让许裴昭把柴火取出来,再拿张湿帕子包在木棍的一头,清理窑中残留的草木灰。 湿润的帕子贴近窑内,立刻发出「磁啦」声响,刚打湿的内壁迅速蒸发干水分。 把面圈放到铲子上,安乐小心翼翼地把面圈送进窑里。 所有的面圈都放了进去,她立刻拿起小木板堵住窑口,静候面包烤熟。 面粉被烘烤的面香慢慢从窑里散播出来,和在一起的还有一丝丝的甜腻。 这种味道许裴昭从未闻过,他甚至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美妙,他只能不住吞咽口水,盯着面包窑。 第44章 反倒是许母,看着面包窑十分好奇:「不用生火也能把那面团子做熟?」 崭新的面包窑虽是封了口,但不论是窑腹还是底下,都没生火的地方。 许母完全无法想像,没了火该如何做熟食物。 该不会……乐儿只是在逗他们开心,之后才会把里面的面团子拿出来重新蒸? 她心中忐忑,看了看安乐欲言又止,却见安乐满脸欣慰,如同看自己的孩子般看着面包窑。 安乐闻着空气里面包香,心中窃喜。 谁能想到她在遥远的古代实现了面包自由!往后早饭的花样又多了很多种好么! 她嘴角止不住往上翘,喜悦地同许母讲解道:「让食物由生变熟并不是火的直接功效,而是通过火加热产生的热量,让食物从生变质为熟。」 怕他们不理解,她故意停顿片刻,等他们消化消化后,继而继续讲道:「窑的内部结构十分特殊,在吸收了热量之后,温度挥发慢,会在一定的时间内,保持相对稳定的温度。」 「所以你刚刚才让我把燃烧的木柴放到这个窑里面,是为了让窑吸热吗?」 许裴昭抢答,满脸快夸赞他的表情。但又怕这表情做得太过,刻意敛了敛。 安乐哭笑不得地说:「阿昭说得非常对,我现在就是利用窑的这个特徵,去烘烤放在里面的面包。」 「原来是这样。」 许母恍然大悟,不小心瞥到了许裴昭的表情,她扶住额头,感觉没眼看。 曾经她觉得裴昭哪儿都好,就是性子不冷不热,遇事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 但自打安乐嫁进来之后,裴昭的性子越来越活泼。 有时她觉得这样挺好,起码他越来越有人气。但现在看来嘛……人气是有了,瞧着也更傻了吧唧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母和许裴昭硬是站在面包窑前,足足等到安乐说开窑。 堵住窑口的木板被安乐拿开,面粉被烘烤之后独有的面香味立刻扑了出来,在院子里撒欢跑动。 许裴昭和许母忍不住凑到安乐旁边,一左一右如同护卫般,紧紧贴过去。 两双求知慾爆表的眼睛直熘熘地往窑腹中望去,想尽早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昏暗的窑腹中看不真切,直到安乐把堵住散气口的木条抽开,才有调皮的光顺着散气口跳进去,照亮里面的光景。 里面的面圈已不见送进去时的模样,纷纷涨大了两倍,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等候被夹出去。 安乐拿着铲子小心翼翼往窑里探,手刚到舀口,立刻被里面灼热的气流刮到,烫得她下意识缩回手。 第67页 「你这样不行,没办法把里面的面团子拿出来,等等我,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垫垫手。」 许母说完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便拿出写布块出来,把安乐的手缠了好几圈,才收拾工具。 有了布块们的隔热,安乐再次尝试取面包的时候很顺利。 一个个胖鼓鼓的豆沙面包被取出来,她上手轻轻摁压,干燥的表皮仿佛是层皮肤,光滑中带了点面粉独有的颗粒感。 「成功了!」她惊喜欢唿道。 这是她头一次用面包窑做东西,其实在这批豆沙面包出来之前,她心里也没什么谱。 但没想到这是尝试着做,竟然能这般成功,就卖相而言,和那些面包店里的豆沙面包不相上下。 她拿起一个还有余温的豆沙面包,放到许母手中:「娘您尝尝,这东西热乎的时候和冷了之后的口感都不一样。」 外表呈橘黄色的面包圈,间隔着鼓起来一小圈,间隔的空隙之下是颜色红得发黑的豆沙。 碗口大小的面包圈托在手上,掂了掂分量轻飘飘的,好似捧着团棉花。 要是这般大小的馒头捧在手里,起码得有二两重。 捧到鼻底下闻了闻,那股干燥而又独特的面香味瞬间浓郁到极致。 迫不及待把面包放到嘴里,咬下去,表皮略带一丁点的硬,却又衬托得里面的芯子,软乎得好似天边的云彩。 豆沙甘甜,绵密细软,融在松软的面包里,口齿生津。 许母看着手中咬了个缺口的面包,她惊讶道:「这、这是何物?怕不是只有天上的仙子,才能享用如此美味的馒头。」 馒头二字刺激得安乐脚下趔趄,差点没摔着。 理论上来说,面包和馒头都是面食,这样叫吧……问题也不大。 可一想到以后她烤制面包都要被许母叫做馒头,那股违和感实在太强烈了,她有点受不住。 她忙说:「这叫豆沙面包,您要是喜欢,以后我常做给您吃。」 「好,乐儿你有心了。」 烤的面包着实过多,许母担心吃不完会坏掉,于是她拉着安乐的手说:「待会儿你们拿些豆沙面包去村子里,给你爹也尝尝吧。」 虽然许母对张氏没什么好印象,但上回接触到安老爹,她觉得这人还行。 张氏欺负乐儿,他虽帮不了什么忙,但他的心还是向着乐儿的。 听到许母的话,安乐恍然,自从嫁进许家,她竟然一次都没回去过。 感激许母替她着想,安乐点点头应下此事。 留下够他们三人吃的面包,剩下的全放进背篓里,许裴昭背着和她一起回安家。 刚走到安家门口,一把扫帚从里面飞出来,从安乐的面前滑过,险些砸到她头上。 许裴昭把她拉到身后,面带不悦地看了眼安家,紧张问:「没受伤吧?」 安乐摇摇头,转头看向院子里。 张氏站在里屋门口,面带怒色指着安老爹的鼻子骂:「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她害得我挨了板子不说,还害我侄儿也遭大罪!」 安老爹坐在门口不答话,「吧嗒吧嗒」抽旱菸,默默承受下这一切。 张氏看到他摆出的这副模样怒意更盛,抬手推了他一把,把他从推到在地,点着他额头骂:「别以为你闷着这事就能过去,我跟你说,你要不去找安乐把药钱赔给我侄儿,这事儿我们张家跟你们安家没完!」 「我到要看看,你们张家还能不要脸到何种地步。」 安乐捡起地上的扫帚跨门而入,一瘸一拐地走到安老爹边上,把他扶起来。 她恨了张氏一眼,黑漆漆的眼眸对上她,吓得张氏叫骂的话全梗在嗓子眼吐不出来。 这瘟神怎么突然回来了?她还没忘记那天衙门里,瘟神害她挨的板子。 到现在她走路都还不利索,臀腰时不时在疼。 看到张氏的眼神明显闪了闪,安乐冷冷勾起嘴角,不带感情地又催促了一遍:「说啊,怎么不敢说了?」 「你、你嫁到许家去了,回、回我们安家做什么。」 「嘁。」 安乐大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扶着安老爹坐下去。 她蹲到安老爹身边,柔声询问:「爹您没事吧?」 安老爹放下烟杆,对许裴昭讪讪笑了笑,转而问她:「怎么今天回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唿,家里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准备什么,家里哪有闲钱准备东西迎她回门。」 张氏见缝插针怼安老爹,顺便瞅了眼许裴昭。 别以为她不知道,村里都传遍了。 许家那老娘们身患恶疾,数着天过日子。 死丫头这个时候回来,铁定是想从她手里弄钱去给老娘们看病。 张氏毫不留情面的话让安老爹脸色凝固,他又偷偷看了眼许裴昭,发现他没因张氏的话动怒,心中稍松口气。 上次去许家的时候他便发现,不管是许母还是许裴昭对囡囡都挺好。 囡囡这次执意要嫁到许家,或许日子过得清贫些,起码心里头再也不用受委屈。 但不管怎么说,张氏都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他难得硬气地呵斥道:「作为囡囡的娘家,有没有钱都该准备东西迎她和姑爷回门,你这当继娘的怎么能说出这么没规矩的话。」 第68页 张氏也没料到向来骂不还口的安老爹,居然还敢反驳她。 当即她又拿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坐到地上大哭大闹:「我为你们老安家生儿育女这么些年,得来的就是一句没规矩。安老头你说这话良心痛不痛!」 「想我黄花大闺女一个,嫁给你这没本事的种田郎,你现在倒是嫌我没规矩了,那你当初就娶个有规矩的人做填房,娶我做什么。」 「……」 许裴昭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张氏,僵硬转过头去看安乐,就见她仿佛没听见般,扶着安老爹往里屋走。 他忙跟上去,压着声音在安乐耳边说:「那个……就不管了?」 安乐毫不在意地说道:「管什么?你是能把那泼妇拉起来,还是能让她不闹了?」 「啊……」 本还想再说两句,就听安老爹说道:「让你看笑话。」 安老爹嘆口气,无奈地说:「喜儿娘就是这脾气,稍不如意就像那样哭哭闹闹。若是搭理她,她只会闹得更厉害,不如冷着她,一会儿就好。」 竟是这样…… 许裴昭艰难回头看了眼还在撒泼的张氏,在心中庆幸,还好安乐的性子不像这般泼辣。 扶着安老爹在屋里坐下后,安乐让许裴昭把豆沙面包拿出来。 豆沙面包已经凉了,但是凉了有凉了的风味。 安乐把面包放到安老爹的手里,期待地说:「爹您尝尝,这是我今天刚做的豆沙面包。」 安老爹拿到东西第一反应是去看许裴昭。 嫁人之后最忌讳从婆家拿东西回娘家,要是被别人知晓,回戳着安乐的嵴梁骨骂。 可他发现许裴昭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反而自豪地说:「小乐做的豆沙面包可好吃了!」 第45章 许裴昭的态度让安老爹心生欢喜,这证明了囡囡在徐家过得很好。 他垂下眼眸,细细打量手中的豆沙面包,他感嘆道:「大小囡囡喜欢弄些新奇的吃食,要不是张氏……」 说到张氏安老爹的喜色褪去,心情变得复杂。 张氏刚嫁入安家的时候,其实她对安乐很好。 有什么好吃的先让着安乐,把安乐当眼珠子那般疼着。 只是,喜儿出生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家里不富裕,再添张嘴吃饭,捉襟见肘的窘迫立刻显现。 若是有两个馒头还好,若只有一个馒头的情况下,给安喜还是安乐? 身为安喜亲妈的她,几乎不用想便做出抉择,于是她对安乐愈发苛刻。 久而久之,这份苛刻刻进了她骨子里,哪怕后来家里条件变好一些,她也不復当年。 心不在焉的咬着面包,安老爹抬眼看了眼和许裴昭正在分吃一个面包的安乐。 她拿着多的那半,像小猫偷腥成功那般高兴。 却没看到许裴昭咬着少的那半面包,含笑看着她。 「囡囡,你会不会怪爹?」 「啊?」 突然被点名,安乐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安老爹没头没脑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耍泼闹事的不是张氏吗?怪他做什么? 她把手中剩余的面包塞进嘴里,不解问:「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安老爹看着她天真的脸庞,嘆口气摇头道:「罢了。」 他满腹心事垂下头,无声啃着面包。 安乐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似的。 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出什么事儿了?我娘怎么又在院子里闹着要上吊?」 门帘忽然被人掀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从外面走进来。 屋里多出两个人把她吓一大跳,但在看清其中一个是安乐后,肉眼可见她眼睛都亮了:「姐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来人是张氏的女儿安喜。 安乐对她招招手,欢喜地说:「快过来,我和你姐夫一起给你们送好吃的。」 听说有好吃的,安喜立即奔过来,趴到桌边看。 只见桌上摆了好多个没见过的橙黄色圈圈,低头闻了闻,真香!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大大咬上一口,豆沙在嘴里化开的那刻,她满脸幸福地说:「这个好好吃!」 屋里气氛融洽无比,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然而屋外止不住的哭声却扰得许裴昭频频分神。 两种完全相反的气氛奇妙地碰撞在一起,让许裴昭生存极其浓重的割裂感。 他看了屋内三个人,他们都好似听不见似的,他咽下到了嘴边的问话,眼中浮现沉思之色。 安家父女三人聊完,安乐和许裴昭拿着几个豆沙面包向他们拜别。 剩下的面包要送去给瓦叔,安乐没忘记答应过瓦叔,再弄什么好吃的要给他送过去。 去瓦叔家的路上,许裴昭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安喜和张氏……感情也不太好?」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安乐抬眼看他,再见到他一脸便秘的神情之后,她恍然大悟。 她笑了笑,目光柔和地说:「喜儿是个好孩子,她从小便觉得张氏不该那般对我,却又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在她力所能及的地方对我更好,弥补她娘的过错。」 第69页 「竟是这样……」 到了瓦叔家,瓦叔听安乐说是来送吃的,他当即放下手中的活计,洗手奔过来。 面包入手的第一时间,他立刻拿了个咬一口,并对安乐竖起大拇指:「你这女娃子就是会弄吃食,下一次再有好吃的,也别忘了叔!」 「放心吧叔,我记着呢。」 把面包送完之后,安乐和许裴昭空着手打道回府。 却在穿过必经的一片小树林时,被一阵争吵声吸引了注意力。 「张富贵,当初我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元昌站在田野边,怒目横视着张富贵。 而站在他对面的张富贵同样脸色难看得紧,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收了我的钱,却没按照我的说法去做,是和说好的不一样。」 听到元昌提起来这件事,张富贵就来气。 前两天他让人去镇上把元昌请到村里来,付了他一两银子为报酬,要元昌带人去找安乐的麻烦。 这边元昌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过了他定下的那个时间,安乐和许裴昭依旧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村子,还去了瓦叔家。 元昌拿钱不办事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找到村子里来要他赔偿? 他不找他们退钱便算好的了,他们还有脸说要赔偿! 元昌看到张富贵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在牢里受的委屈立刻涌上心头。 他气得破口大骂:「张富贵你别给脸不要练,你知道因为你的事,我和我兄弟们受了多少罪吗?今天你必须再给我些钱,我拿回去安抚弟兄们。」 「我呸!」 张富贵分毫不让:「你们受委屈?你们受得委屈能有我大?」 他掀开衣服,露出身上的青青紫紫,指着这些伤痕吼道:「你瞧瞧我这身上,全是那两个畜生给我弄的!」 「你受伤关我屁事,我和我的兄弟们可是切切实实在牢里关了一夜!要不是我有亲戚把我从牢里弄出来,我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 听着元昌和张富贵狗咬狗,安乐躲在树背后,看着他们冷笑:「我就说我们在镇上摆摊这么多天,从没出过事,怎么那天元昌会突然带人来找我们的茬。原来这一切都是张富贵在背后搞鬼。」 许裴昭听着那边两个人的谈话也是一肚子的火,他和安乐在镇上摆个摊做小本生意,招谁惹谁了? 他刚想说话,又听安乐冷冰冰地说道:「元昌、张富贵,这些欺负过咱们的人,这次一个都别想逃得掉。」 说完她转身离去,眼中闪过狠光。 回到家中,安乐一言不发钻进厨房里,继续和面。 许母见状不由问许裴昭:「发生什么事了?小乐在安家受委屈了?」 方才在林中听到的话断然不可能告诉许母,许裴昭怕许母担心,他道:「岳父很喜欢小乐做的豆沙面包,所以小乐想再做些。」 「哦……原来是这样。」 许母笑了笑,回房去继续绣绣样。 打发走了许母,许裴昭跟进厨房,他看着安乐忙碌的背影,担忧地说:「你想怎么做?你可以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完成。」 安乐停下手,回头看他,看到他脸上的关怀,她笑了笑:「没事,别担心,你回房去看书吧,别让这些杂事耽误你学习。」 她最最心爱的纸片人,怎么可以被这些腌渍之事玷污? 处理这些人,当然还是得由她出手。 又是一锅豆沙面包出炉,安乐把它们全放进背篓里,背上篓子就要出门。 临出门前她想了想刚刚许裴昭说的藉口,她神色自若的对许母说:「娘我再出去一趟,我会尽量早些赶回来。」 「等等。」 许裴昭将她叫住,他从她肩上取下背篓背到自己身上,站在她旁边垂眸看她:「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许母看了看许裴昭严肃的表情,心里想到:就下山到村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转念一想,两个孩子如胶似漆,这本正正好! 她捂嘴轻笑,帮着许裴昭说话:「对对对,乐儿你一个人出门我们都不放心,还是让裴昭陪着你一起去吧。」 安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实在不宜再拖延下去。她点点头,默许许裴昭跟她出门。 因为脚伤,她一瘸一拐的大步前行,看得许裴昭心疼不已。 他叮嘱道:「别走这么快,当心你的脚。」 谁知安乐却摇摇头,她说:「不走快不行,再拖延下去到镇上天就黑了。」 「你要去镇上?」许裴昭大惊。 「嗯。」安乐答道。 * 安乐带着许裴昭来到陈府后门,她十分熟练地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又是上次安乐见过的那个婆子。 婆子看见安乐,眼神闪过厌恶。 她可是早就听府里的其他人说过,公子的未婚妻居然敢偷偷违背婚约,擅自嫁给别人。 而且,嫁的还是个穷了吧唧的乡里人。 婆子抬起下巴,高傲地看着安乐,语气不悦地说道:「哟,这不是那个擅自悔婚、偷偷嫁人的安家姑娘吗?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陈府来了?」 安乐现在可没时间和这小人计较这些,她神情严肃地说:「劳烦婶子帮我叫一下陈末,就说安乐有一笔买卖想要和他做。」 第70页 「嘁,你以为还是我们家公子的未婚妻呢?想叫人便叫人,想把人赶走就赶走?你要点脸行不行?」 婆子大大咧咧的呸了声,做势就要关门。 安乐赶忙上前一脚踢到门上,长腿抵着门,不让婆子关门。 她黑漆漆的眼眸对上婆子的眼睛,冷冰冰地说道:「你到底叫还是不叫?你若不叫,耽误了这桩对陈末来说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你说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把你赶出陈府?」 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吓得婆子心里慌张。 虽然明知道安乐不可能能和公子有什么牵连,可是万一她说的是真的怎么办?万一因她今日不通报,导致公子真损失了什么,到时候她真的承担不了。 气安乐这般威胁她,婆子又朝安乐啐了一口:「你给我在这等着,我去叫公子。」 说完她「啪」地一声甩上门,差点撞上安乐的鼻子。 第46章 没有外人在,安乐立刻脸皱到一起。 脚腕处仿佛被千万根针齐齐扎着,疼得脑门冒起细细密密的冷汗。 光顾着耍帅,忘记了她现在是个病号。 她肢体僵硬地抬着脚往下放,许裴昭见状忙上前来扶住她的胳膊。 看她呲牙咧嘴地倒吸气,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看你那么用力地踹门,我还以为你的脚不疼了。」 安乐眼泪汪汪地借他力倚着,小声抱怨:「我这不是被那嘴碎的婆子气狠了嘛……」 方才那婆子眼中的轻蔑在眼前浮现,许裴昭咬紧牙关,面上闪过冷意。 连日来的遭遇,皆是因为身份地位底下,才会被这些人这般欺辱。 等许母身体好些后,他便外出找活做,攒钱准备去赶考。 待他高中之后,定要这些欺辱过安乐的人,一一回来向安乐磕头认错。 而另一边,陈末拿着书本坐在书房里,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看书。 那日岑夫子说的话,就好似有只八哥学会了,日日夜夜在他耳边回放。 侧头望向窗外,粗壮的梧桐树参耸入云,几片树叶离了枝丫,摇摇摆摆从高处飘了下来。 他看到的不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貌吗? 为何岑夫子却要他再好好看清楚这个世界?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书童的声音从门外穿进来:「公子,看守后门的王婆子求见,说是安姑娘找您,有个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想同您谈。」 他眉头轻蹙,疑惑渐起:那狡诈的女人来找他做什么? 几次三番再她那里吃瘪,陈末不是很想再同她打交道。 看她说的那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因他久久不回话,书童担心他看书太入迷没听见,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他放下手中书卷,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站起来:「知道了。」 * 「嘎吱——」 门被拉开,陈末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了眼站在安乐身后的许裴昭,眼中升起暖意,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见到许裴昭便对他有亲近之意。 「陈公子日理万机,终于捨得出来见人了?」 夹枪带棒的话让陈末心里不舒服,只是涵养逼迫他不和安乐口舌之争。 眼带嫌弃,他冷漠地说道:「安姑娘今日来找我又有何事?」 「嘁,还装上了。」安乐嗤笑一声。 只是现在她也没有什么闲心同他掰扯,她直奔主题:「帮我个忙,作为交换,我会想办法让岑夫子收你入门。」 她话音刚落,陈末如剑般的目光立刻落到她身上。 带着几分意味不明,他眯着眼睛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她毫不示弱地回看回去,一字一句地说:「互帮互助,你帮我办件事,我便让你了却心愿。」 若不是安乐现在手里没钱,也没什么人脉,她才不想来找陈末帮她办事。 陈末没答应没拒绝,反而探究地看着她,企图从她脸上看出来些什么。 然而安乐不动如山站在那里,稚嫩的小脸不带任何表情,她仿佛没有只觉般,任凭陈末打量。 过了半响,陈末紧了紧手,袖中的手指不断揉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安乐完全不意外他会答应,她勾起嘴角,眼中闪过狠歷,咬牙切齿地说:「我希望有几个人从这里消失。」 「你要我帮你杀人?」 陈末脸色大变,他一甩衣袖想也没想便拒绝道:「谦谦君子岂可害人性命,我便是从此不再进学,也万万不可做此等谋害人性命之举。」 安乐:「……」兄弟,你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她那个字说了要杀人了? 正当她准备辩解两句,陈末又说:「先前在公堂上,你力惩张氏我便觉得你心思过深,却没想到你心肠竟然歹毒到此等地步!」 他恨铁不成钢般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说:「你走吧,今日之事我只当不知,也希望你不要再起这些恶毒的心思。」 「希望姑娘往后别再来陈府找我,我们陈府不欢迎姑娘这种人。」 他说完转过身去,大步迈进门里,作势要婆子关门。 婆子奸笑扶着门,对安乐和许裴昭做鬼脸。 她起皮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再说:滚吧恶妇。 「陈大公子真有意思,自己脑补一堆东西,还骂我是毒妇。」安乐看着他的背影冷笑,「我何时说过要你帮我杀人?」 第71页 陈末听到她的话转回身,站在门里看她要如何狡辩。 安乐负手而立,挺直了嵴梁骨,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过是想让公子帮我把张富贵、元昌及其时常混迹在一起的那帮混混赶出镇子,去别的地方立足。」 「他们三番两次谋害我,企图冤枉我入牢,带着帮人堵我、威胁我要断我双腿。」 「敢问公子,我只不过是想把欺负我的恶人赶到别处去生活,我又如何担得上毒妇二字!」 陈末也没想到事情的原委竟是这样,他张张嘴,哑口无言,良久后才说道:「好,我帮你。」 交易达成,安乐从许裴昭的背篓里拿出个豆沙面包给陈末:「既然你我现在合作,那也别再剑拔弩张,气氛太紧张会吓到我相公。」 陈末这才注意到,许裴昭一直用不善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樑,清咳两声,正色道:「你打算如何帮我?岑夫子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却见安乐勾起唇角,意有所指地说:「要想让别人答应帮忙,那就必须得投其所好。」 * 陈末带着他们来到岑夫子家门口,满脸不可置信:「你都不知道岑夫子家住何处,你有什么自信能够说服岑夫子,要他收我为弟子?」 安乐睨了他一眼,上去去敲门:「毛遂第一次楚王就能说服人家出兵救赵,我只是不知道岑夫子家住哪儿而已,怎么就不能让他收你为弟子?」 不等陈末再次反驳,一道烦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家里没人,不见客。」 安乐噗嗤一笑,冲着里面大声喊道:「好可惜哦,岑夫子竟然不在家,看来我给他带的新鲜吃食只能拿回去,送给别人……」 「等等!」 躺在塌上生无可恋的岑夫子一听是安乐的声音,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被注入了神光。 他鲤鱼打挺坐起来,连皱乱的衣衫都来不及整理,踩着脱鞋「咵嗒咵嗒」立刻奔向院落外。 勐地拉开院门,岑夫子边笑边骂:「好你个安乐,这么些天不来镇上摆摊,是不是想饿死夫子我?」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安乐身后的陈末和许裴昭,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她旁边,像两尊门神立在那里。 许裴昭和安乐在一块,他倒是想得明白;可这陈末…… 岑夫子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笑容也僵在了他脸上。 他收起脸上的欣喜,故作冷淡地说:「你这是?」 安乐不是没看见岑夫子的变化,但她装作不知,反而拍拍许裴昭身后的背篓:「夫子难道不请我们进去喝口水?我们可是大老远的跑过来给您送吃食。」 岑夫子一点都不想让他们进去,特别是陈末这个年轻后生,老想拜入他门下。 可是,自打安乐那日去了衙门之后,他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吃过安乐做的东西,他的胃不允许他将安乐等人拒之门外。 口腹之慾和不想见陈末的思绪在心里头天人交战,岑夫子堵着门口不挪半步。 最终还是好奇心更胜一筹,他想知道安乐给他送什么吃食来,他往旁边跨一步,露出可以通过的空档,拉长了脸道:「进来吧。」 安乐笑着对岑夫子作揖道:「谢谢夫子。」 陈末不敢相信,他屡屡进不去的院子,安乐竟然三言两语便带着她进去了。 就见安乐走到院子里后,立刻从许裴昭背着的背篓里拿出豆沙面包,献宝似的给了岑夫子一个:「其实今日我来的确有两件事要和夫子谈谈。」 岑夫子咬着面包,心里顿时咯噔:来了。 他就知道这妮子不可能这么好心,专程给他送吃食。 安乐在岑夫子啃面包的时候,娓娓道来:「前些日子夫子帮我收了推车,今日我便是来谢谢夫子,顺便取走我的推车。」 「好说。」 岑夫子听是这件事,心放下了一半。 他指了指院墙角落,从那边扬扬下巴:「车就在那,你们待会儿领走便是。」 「其二嘛……」 安乐瞥了眼一直盯着她的陈末,笑着同岑夫子说道:「据我所知陈公子一直想拜入夫子门下,今日我便是厚着脸皮来做媒,望能促成这段桃李佳话。」 「呵呵。」 岑夫子放下手中面包,瞥了眼掩不住眼中急迫的陈末,摇摇头:「你们走吧,我既说了不收,那边是不收,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收。」 「夫子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安乐打着岔,「古有圣人云有教无类,有学生求到夫子面前,夫子不应虔诚教学吗?」 岑夫子轻挑眉毛,眼中闪过讶异。 没想到这山野之间,一个农家女子竟说得出这样一番话。 但不论安乐怎么劝,岑夫子却似铁了心:「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收徒,你要是说完了,就带着你的手推车回去吧。」 陈末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暗骂自己就不该有期待。 就当他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就听安乐哀怨地嘆了口气:「行吧,既然夫子心已定,那我也不再说讨嫌的话。」 她对许裴昭做眼色,示意他把背篓放下,而后失落说道:「夫子珍重,下次再见便不知何时咯。」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47章 岑夫子把安乐叫住,沉着脸问:「你在威胁我?」 第72页 安乐连忙摆手,这锅她可不背。 她垂着眼,装作无辜样:「夫子您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威胁您呢?您给我几个胆,我也做不出来呀?」 「呵。」 岑夫子冷笑一声,他目光在她和陈末之间来回扫动,他近乎冰冷地说:「我倒是不知道安姑娘何时变得这般热心肠,喜欢助人为乐。」 他所认识的安乐,可是对陈末不削一顾,看到他就十分嫌弃。 如今她突然为陈末说好话,其中若无猫腻,他这把岁数也算是白活了。 安乐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铁定要大惊失色。 这岑夫子看人也太准了…… 岑夫子不等她搭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末,意有所指地说:「就是不知安姑娘的热心肠,究竟值几个钱银。」 对上岑夫子的眼光,陈末顿时冷汗暴起,布了满额头。 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了安乐为他说话,是因为安乐于他有交易。 无声吞咽口水,陈末抓紧衣袖,说不出话来。 岑夫子的气压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暴雨来临前的闷,逼得人心慌。 而旁边安乐见岑夫子把话完全点破,她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摆烂:「夫子把话说得这般亮堂,到叫我有些不知所措。」 「哼,你赚黑心钱,拿我做筏子,还有脸皮不知所措?」 岑夫子表面嫌弃她,实则却在心里对她高看一分。 这丫头把事态看得很清楚,知道再装无望,索性撇去那副说客嘴脸,直接把话摊开。 敢作敢当的行事作风,不拖泥带水。 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她生成了男儿,收她做徒弟也不是不行。 却见安乐两手一摊,无奈地说:「看来今日促结桃李之事,我安乐无能,没法帮上陈公子的忙,我那事陈公子也不必上心。」 陈末听后心想,此事不成他本来也没打算给安乐办事。 说好的交易,她的承诺兑不了现,他又不是傻子,傻不拉几地无偿替她帮忙。 安乐又说:「唉,可怜我的烧烤摊,看来是真的没法在镇上开下去了。」 她走向墙角,推着小推车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岑夫子:「夫子以后若是想念我的手艺,便来乡里头找我便是,夫子珍重,安乐携相公拜别。」 几句话刺得岑夫子额角青筋暴跳,他看了眼安乐蹩脚的演技,咬牙切齿地说:「回来,好生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说夫子我怎么帮你想办法。」 她几次强调不再出摊,其中必定有玄机。 只是这丫头说话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没好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乐没想到岑夫子居然会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一向于是独自想法解决的她,不由心上一热。 上一个这般对她的,还是孤儿院的食堂阿姨。 顿时安乐没了再胡搅蛮缠的心思,一五一十地同岑夫子说了事情原委。 「砰!」 岑夫子怒拍案几,破口大骂道:「你那兄长也太不是人,居然能做出此等恶事。」 「我也觉得他不是东西。」安乐点头应和道,同仇敌忾地骂道,「那瘪三这么坏,往后肯定娶不着媳妇。」 岑夫子则扭头怒骂陈末:「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那帮混混赶走,难不成你真忍心看安乐这个弱女子被人欺负吗?」 莫名挨骂的陈末:「???」 好好的在骂张富贵和元昌,怎么火苗又烧到他身上了? 他冷着脸不知道该应什么,安乐趁机踢他一脚,催促他跪下:「愣着干什么,跪下叫老师啊。」 陈末愣了一秒,身体却自行动起来,「噗通」跪到在岑夫子面前,木讷地背诵早背了无数回的话:「岑夫子再上,请受学生一拜。」 一直作为背景板的许裴昭看到这慕如闹剧般的拜师礼,心中忽然升起羡慕。 其实……他也想拜入岑夫子的门下。 还在书院的时候,他曾听过岑夫子讲学。 岑夫子上课不似其他夫子,照本宣读,一字一句按照规矩讲解。 他拿着课本,随便捡着段课文,便信手拈来地把其中的奥妙细细拆开了讲,引经据典结合实时,听起来十分有趣。 只是…… 拜入夫子门下,若不能给夫子供给银两,那边要出力到夫子家中做事。 家里母亲身体病弱,离了他便全压在安乐身上,他又如何忍心? 克制着心目中那分羡慕之意,他掐了把大腿,用疼痛提醒他,不要妄想不该想的东西。 他却不知他落寞的神情早已被安乐看见,安乐等陈末行完拜师礼,趁机凑到岑夫子旁边,乐呵呵地说:「夫子收一个也是徒弟,收两个也是徒弟,不如把我相公也收了吧。」 「还真把我当萝蔔卖,买一送一呢?」 岑夫子不阴不阳地刺了她一句。 「哎呀,岑夫子你别这么小气嘛,只要你收了我相公,往后你到我摊上吃东西我不收钱不说,隔三差五我给你开小灶好不好!」 安乐心里头打的算盘可好了,他能让身为男主的陈末念念不忘,肯定学识过人。 此等羊毛不薅,还是人? 反正陈末和许裴昭将来也会是朋友,现在做同窗更好培养兄弟情谊。 第73页 许裴昭没想到安乐竟会替他求岑夫子,他惊讶地看着安乐,一时间说不出话。 就见安乐抓着岑夫子撒娇道:「夫子你就收了我相公嘛,我相公脑子特别聪明,以后他可是要考状元的!」 岑夫子抽回袖子,瞥了眼许裴昭,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状元郎是地里的大白菜,一抓一大把?」 安乐听到岑夫子这般不信任的语气,立刻就怒了。 许裴昭会考上状元是她盲目自信瞎说的吗?明明是作者写的,关她什么事。 「反正我相公以后肯定会考上状元郎,夫子你要是不信,咱们走着瞧!」 她话音刚落,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回过头,却见许裴昭满眼的坚定。 他不卑不亢地对岑夫子鞠躬,是不同于安乐的冷静:「学生不敢妄想拜入夫子门下,可内子期盼学生能高中状元,那日后学生定会拿下状元之名。」 再抬起头,他没有说大话的心虚感。 那股踏实向上的劲头,却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了岑夫子:「今日多有打扰,还望夫子恕罪,不日学生再上门拜谢夫子。」 说完他牵着安乐离开。 难得见他这般强硬,安乐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侧脸。 经过这些日子慢慢调养,他的脸庞已经不復原来那般干瘦,有了润润的线条。 但是更吸引安乐的,是他被人嫌弃之后依旧还在的自信。 许裴昭不知道,此刻的他看起来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因为一直盯着许裴昭,跨门而出的时候,安乐没注意脚下,受伤的脚踢到门槛,整个人扑了出去。 「小心!」 许裴昭感觉到动静立刻转过身来接住她,瘦小的身影撞进怀里,他只虚虚揽住,便把她抱了满怀。 她后背的肩胛骨有点咯手,不许多加描绘便能感觉到扇骨的形状。 小小的身躯让他生出种错觉,他好像单手就能把她抱起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安乐手忙脚乱地抓住许裴昭的衣襟,依着他急喘息。 一股淡淡的皂角气顺着他衣襟飘到她鼻里,她吸了一口,觉得好闻极了。 只是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产生,她立即在心里唾弃自己。 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可是她最喜欢的纸片人,她怎么能对他产生这般有辱神格的想法! 她配肖想他吗? 她不配! 能和他假成亲已经把他拉下神坛,她怎么可以生出这般恶劣的思想。 连忙推开他,安乐往后大退两步,却忘了自己的脚今天遭了不少罪,根本支撑不了她如此大的动作。 钻心般的疼痛在脚腕处炸开,安乐摇摇晃晃往后面坠。 突然,许裴昭两步跨过来,揽着她的腰与腿,把她打横抱起,皱紧眉头担忧道:「还想不想脚好了?」 从他怀里仰看上去,安乐脑子里瞬间浮现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想在哥哥的鼻樑上滑滑梯…… 连忙甩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子里抛出去:「我……」 他却没有要放下她的意思,抱着她往回走:「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 * 不出许裴昭所料,回到家时,安乐好不容易消肿的脚腕,又肿了起来。 他拿着热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揉脚腕,那剜骨般的疼痛,令安乐眼泪汪汪地抓着被褥嗷嗷叫。 「轻点轻点!好痛好痛!」 许裴昭眼里闪过心疼,面上却不为所动:「你今天活蹦乱跳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轻点?」 说完他手中又加了把劲儿,杀猪般的嚎叫从房间响起。 「许裴昭你混蛋!」 「嗯,我混蛋。」 「痛痛痛痛痛!!你轻点!」 已经睡下的许母被吵醒,披着衣服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 刚走到他们房门前,就听到安乐哭着的叫喊声,她当即缩回准备敲门的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他们的房门,转身回去睡觉。 第二天安乐睡醒之后,难得看到许母出现在房里,她吓得立刻坐起来。 她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脚,疼得她倒吸口冷气。 许母见状脸上笑意更深,她忙制止安乐要起身的动作,和善地说:「乐儿啊,裴昭年轻不知疼人,行事难免有些粗鲁,你若感觉不舒服,千万别由着他任性。」 第48章 安乐汗颜。 昨晚上她的叫声真有那么凄凌?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没那么惨吧? 有种社死后的惶恐,她尴尬得在床上快要抠出独栋大别墅。 紧紧抓着被子,她讪讪地笑道:「没……他也是为了我好。」 然而安乐尴尬的模样,看着许母眼里,许母只当她是在害羞。 许母不由嘆口气,女儿家还是面薄,此事当是得同裴昭说,日后行房不可鲁莽。 「小乐,起来吃早饭了。」 许裴昭推门而入,见许母在房内他愣了一瞬。 平日里许母从不进他们的房间,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心中虽疑虑,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反而是许母起身过来抓住他的手,瞪着他说:「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讲。」 许裴昭往安乐那边看了看,发现她也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被迫被许母拉了出去。 第74页 卧室重回清静,安乐大大地松了口气,大清早就社死,谁顶得住啊。 只是…… 吃早饭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许裴昭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因为脚伤加重,今天又是被禁止出门的一天。 安乐坐在院子里闲来无事,她说:「我给你们做点零嘴吃怎么样?」 「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好好养脚。」 许裴昭看着书,头也不抬无情拒绝。 若不是昨天她四处乱跑,她的脚伤早就该好了,今天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让她胡来。 「可是你让我就这样坐这一天,我也很无聊啊……」 安乐扯着他的衣袖摇晃,小脸皱成团,许裴昭瞥了她一眼,脑海里再次想起书院里的那只小花猫。 每次想讨食吃的时候,小花猫也是这般可怜巴巴的蹲在人脚边,喵喵喵叫个不停,亲昵地在脚腕处蹭个不停。 「但是你若去厨房弄吃食,又要站半天,会加重你的伤势。」 虽然不忍心,许裴昭依旧不松口。 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她的脚最重要。 安乐想了想,笑得像只小狐狸:「只要我不站着,不就好了嘛!」 「嗯?」 许裴昭心尖直跳,总觉得她在打什么坏主意。 半个时辰之后—— 安乐坐在院子里,开开心心地指挥许裴昭削土豆皮。 许裴昭眉头直抽抽,面无表情地削了一个又一个,放到旁边的清水里。 安乐听话地坐着没动,但盆就在她手边,这怎么算动呢! 她快乐地把土豆洗净,切成一指厚的厚片。 没有波浪形的模具刀,她拿着铁匠送她的小刀,慢悠悠地把土豆划成一条条不规则的波浪形。 虽然成品参差不齐,但因为都是波浪线条状的土豆条,看起来意外不那么寒碜。 土豆条们又被重新放到水中,她反覆淘洗,甚至哼哼起了小调。 许裴昭听着她走调走到姥姥家的曲子,脸色极其复杂,他甚至担忧地看了眼里屋,生怕许母在这个时候出来。 「阿昭,去帮我换盆水来。」 安乐把土豆条沥起来,放到簸箕里,等许裴昭重新打来清水,又「哗啦啦」把土豆全倒进去,再次淘洗。 「这土豆条本来就算干净吧?为何要反覆洗涤?」 香蕉黄的土豆条不管洗几次,始终是那个颜色,没有任何变化。 安乐解释道:「反覆洗土豆条不是因为土豆条脏,而是通过这种方式,祛除土豆条表面的淀粉,谨防等会儿做的时候粘锅。」 「嗷……」 洗好的土豆条捞起来,放在较为稀疏的筲箕里沥水,而这边安乐则让许裴昭去把厨房的小炉子提出来,生火烧油。 清亮的油在锅里慢慢升温,七成熟的时候,安乐把土豆全倒入锅里,小火慢炸。 小炉子的火势不大,加温均匀,用来慢炸土豆条正正好。 油把土豆包裹,为土豆穿上一层油皮亮衣。 「磁啦磁啦」的声音不断从锅里传出,悦耳极了。 炸了几分钟之后,锅中的土豆颜色渐渐发金。 安乐突然侧头问许裴昭:「你喜欢吃脆一点的土豆,还是喜欢吃绵软化沙的土豆?」 「啊?」 许裴昭神色懵懂,不明白二者之间的区别。 土豆……还有脆和软绵的区分? 回忆上一次安乐炒过的土豆丝,他不太确定的说道:「脆的?」 安乐睨了他一眼,摇摇头自言自语:「我真是疯了才问你,你又没吃过,怎么可能说得出来要软绵的还是脆的。」 摇摇头,她暗骂自己错长嘴。 问什么问,小孩子才做选择,身为有土豆自由的人,当然两个都要! 锅中土豆断生,她立刻舀了一半起来,放到大碗里。 然后依次放入少量的盐、一大勺酱油、一丢丢的醋、少许蒜末、适量辣椒面、一丁点花椒粉、小半勺辣椒油、半把葱花和香菜、以及适中的孜然粉。 在大碗里搅拌搅拌,带着少许酸味的香辣瞬间扑了开去。 她夹出小半碗递给许裴昭:「尝尝?」 许裴昭接过来,看着碗里金灿灿的土豆条上,裹着红色的辣油,青绿色的葱末和香菜末夹杂在其中点缀,非常和谐。 他小心夹起一块土豆条,咬掉半截。 微微的酸在嘴中盪开,勾起两颊酸涩,疯狂分泌唾液。 而后,辣与麻这对好姐妹如期而至,它俩谁也不让谁,在嘴里交战。 土豆条嚼起来十分脆爽,混在这爽口的调味料里,不知不觉手中的瓷碗便见了底。 办完土豆条吃完,许裴昭后知后觉地被辣到倒吸气,他边吸边贊道:「嘶……这是什么?好好吃……嘶……太好吃了!」 这时,多炸了会的土豆也被安乐夹起来。 她重复刚才的动作,又重新拌了小半碗土豆条,再次递给许裴昭,她笑道:「这叫狼牙土豆,因为其形状长得像狼牙棒,所以这样命名。」 「狼牙土豆?」 许裴昭又夹起一块土豆仔细打量,看着土豆边缘不规则的波浪,他点头道:「你还别说,你这样说了之后,越看越觉得这土豆条像狼牙棒。」 迫不及待地又放了条土豆进嘴里,这一回却不再是先前的脆爽。 第75页 咬下去,绵密细软的土豆化作泥沙,软软糯糯地霸占牙与舌的缝隙。 明明都是土豆,只是因为炸的时间不同,竟然让许裴昭生出这是两种东西的错觉。 他惊唿:「这是土豆?为什么它会像芋头一样,这样绵软?」 安乐又拌了一碗,细心同他讲:「只要是淀粉含量高的食物,彻底煮熟便会这般绵密。」 她把手中的狼牙土豆递给他,沖里屋扬扬下巴:「快给娘送去,娘这一碗狼牙土豆我特地少放了辣椒,她应该会喜欢。」 「好。」 许裴昭端着狼牙土豆进屋里,但没过多久,许母便同许裴昭一起来到院子里。 她端着小竹凳坐到安乐旁边,边吃边笑:「乐儿你又做好吃的了?」 「一点小零嘴,娘你觉得辣吗?」 许母摇摇头:「不辣,这味道正好。」 这时,安乐又拿起没做的土豆,切成规矩的细条。 她边切边喊许裴昭:「阿昭你吃完之后再去给我弄盆清水,记得在水里加点盐。」 被点名的许裴昭也不再吃,他立刻放下碗筷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 盐水被端来,安乐把土豆细条纷纷放到水里浸泡,差不多泡了半刻钟的样子,又把土豆细条捞出来沥水备用。 方才做好狼牙土豆,她把小炉子的火熄了,让锅里的油慢慢冷却下来。 如今油已冷,她又重新点燃火,等油温重回七成熟的时候,又把土豆细条全放到锅里慢慢炸。 奶黄色的土豆条经过油温烹炸,慢慢变得更细,变成了一根根略带焦黄的细条。 许裴昭见锅里的土豆条和狼牙土豆的形状完全不一样,他忙问:「这应该不是做狼牙土豆了吧?」 「嗯。」 安乐见锅中土豆成型,立刻从油里捞出来,一碟薯条便炸好了。 往薯条表面撒一点点盐和花椒粉提味,安乐这回没让许裴昭和许母先尝。 她捏起一根薯条放到嘴里,立刻触碰到熟悉的外表酥脆里面绵软。 薯条略带一丁点咸味与麻味,吃起来比白味香一点点,却因少了番茄酱,她心生遗憾。 把薯条往许裴昭和许母面前推,她说道:「这叫薯条,以前我可喜欢吃这个了。」 「乐儿喜欢的东西?那我更要尝尝。」 许母学着她的模样捏起一根,却被烫得立刻丢了开去。 安乐见状忙说:「您用筷子夹,我的手长期在厨房里游走,已经习惯了这个温度。」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许裴昭下意识往她手看去,却见她指腹已有层薄茧。 自责在心底蔓延,他垂下眼眸,脸上失去笑意。 哪个女儿家的手不精贵? 只怪他无能,给不了安乐富裕的生活,她才这般操劳,手上生出茧子。 他默默放下碗,重新把旁边的书本拿起。 现在的他没有资--------------?璍格休息,他只配努力看书学习。 「咦,阿昭你不吃了吗?」 安乐看他重新拿起书本,看了看他的碗。 虽然他吃了两个小半碗,加起来还不如一碗米饭的量多。 就这食量,怎么可能养得好身体。 没来由得开始发愁,她觉得要把许裴昭养得白白胖胖这件事会变得异常艰难。 许裴昭没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焦虑,轻声应道:「嗯,你和娘吃,我再看会书。」 「好叭。」 安乐瘪瘪嘴,不再劝他,而是开始思索,有什么食谱适合食量小的人,吃了能长肉。 是夜。 安乐洗漱完毕躺上床,扭头便见许裴昭拿着书本往外走,她大惊失色:「你去哪儿?」 第49章 许裴昭站在远处,因光线不明看不清他的面容。 感觉他是把视线望了过来,但又感觉不是,他轻声说道:「你先睡吧,还有些书没看完,我出去看。」 「你不在屋里看书,你上哪儿看书去?」 安乐不理解,他说得好像外面就有光似的。 许裴昭却说:「我若在屋里看书,灯光会惊扰你睡意。」 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要出去,安乐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往上扬。 怎么办,他好会哦。 明明只是个纸片人,为什么他能这么暖。 「咳咳。」 她清清嗓,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就你那微微光,打扰我什么?我可是睡着了连打雷都唤不醒的人。」 小心翼翼看向他,他却像个木头般站在那里不动,安乐心里有点焦急。 是她刚刚说的那话意思不够明确? 还是他以为她在说客套话,假意在留他? 怕他真出去吹冷风,安乐又跟了一句:「你就在房里看书吧,我睡了,晚安。」 说完她便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拉过被子遮住头,一副「我不听我睡了」的样子。 许裴昭站在那边看着床上鼓起来的一小团,心脏「砰砰」直跳。 她怎么……这般可爱。 望着她的身影,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听话地回到桌边,点着油灯看书。 书页翻过的声音在屋内迴荡,躲在被子里的安乐欣慰地笑起来。 听着翻页声,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她便沉进了梦乡。 翌日。 第76页 睡得舒畅地安乐睁开眼,听着外面的鸟叫声,坐起来伸懒腰。 她侧身下床,却看许裴昭拿着书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看着,而两条青紫的眼袋挂在他眼下,快要落到鼻下。 「你没睡?」 她看眼毫无变化的房间,脸色「唰」地垮了下来。 许裴昭听到动静,终于捨得从书本上移开眼,他看到安乐下意识露出笑,只是在他苍白的脸色衬托之下,显得异常难看。 「早。」 他居然还晓得出来?安乐气结。 她单脚跳到他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本,扣到桌面上。 「许裴昭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许通宵熬夜看书。」 从未听过她用这般严厉的声音同自己讲话,许裴昭愣了愣,讨好地笑道:「一时入迷没控制得住……」 「别跟我说控制不住。」她冷哼斥道,「上回你熬夜我就跟你说过不许熬夜,你以为你身体像张富贵那样健壮如牛,可以随意折腾?」 许裴昭弱弱辩解:「我没有……」 「你哪儿没有?你知道熬通宵对身体伤害有多大吗?」 越说安乐越气,越说她脸色越难看,说着说着她鼻尖发酸,声音瞬间染上了哭意:「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养得胖了一点点,你是不是想给我折腾没了。」 眼泪刷地出来,划过她的脸庞往下坠,委屈侵占了她所有深思。 红红的眼睛瞪着许裴昭,她点着他胸膛骂骂咧咧:「你这是在糟蹋我的劳动成果,你混蛋!」 然而话音刚落,一阵大力从后背袭来,她跌进许裴昭的怀里。 他的手箍在背上,死死地捏着她的臂膀。 一时间她忘记了争吵,忘记了哭,也忘记了生气。 手下是他跳动的心脏,「噗通噗通」撞在她掌心之中。 鼻底是他身上的皂角香,还有淡淡的书香。 感觉他搂在后背的手又紧了紧,他喑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哭,我错了。」 安乐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襟,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得到安乐的回应,许裴昭垂下头,看她如玉的耳垂慢慢染上绯色。 眼中含上笑,他故意又压住声线,细细说着:「下次我绝不再犯,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低低的哈气喷到安乐耳垂上,惹她腰间一阵痒意,下意识往旁边躲。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乐儿在哭?」 许母推门而入,正好看见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扶在门框上的手僵了僵,尴尬地缩回脚:「今天天气真好。」 说完她默默无言地关上房门,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屋中二人这才惊觉他们的此刻的状态有多不合适。 安乐立刻推开许裴昭,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许裴昭。 而许裴昭也同样脸庞通红,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那个……」 「那个……」 他们互相对视—— 「你……」 「你……」 同样的场景,梅开二度,最终许裴昭咳了两声,柔声说道:「往后我一定不熬夜,别生我的气。」 「嗯……」 细弱蚊子的声音从安乐嘴里响起,而后她立刻单脚跳着逃离卧室。 出了门,她扶着墙站在墙边,满脸的懊恼。 今天早上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吵着吵着莫名其妙就哭起来了? 丢人! 而那个拥抱…… 她完全不敢想,许裴昭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不好,那就成了她自作多情,说出去她还要不要脸。 愁眉苦脸地来到厅堂坐下,看到空空荡荡的桌子,她才想起今天她和许裴昭都没起来做早饭。 就在她暗道糟糕的时候,许母端着一锅粥从外面进来,她看安乐坐在桌边,忙说道:「我熬了锅粥,乐儿你可别嫌弃我的手艺。」 安乐忙站起来:「娘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嫌弃您做的粥。」 她嗅了嗅,淡淡的米香氤氲在空中,勾得肚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许母放下粥,看到安乐眼眶微红,拉着她的手说:「是不是裴昭欺负你了?瞧着眼睛红得,真让人心疼。」 安乐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就是阿昭他昨晚又因为看书一夜没睡,所以我同他吵了一架。」 说完她忐忑不安地看了眼许母,生怕许母因为她多管闲事心生不满。 在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她不让许裴昭看书,听起来倒像是有些无理取闹。 可是熬夜真的很伤身体,许裴昭现在年纪不大,可能表徵不明显。 等他岁数稍微往上走走,后遗症便会凸显出来。 上辈子,安乐看过无数新闻—— 「十九岁小伙,因长期熬夜猝死在家」 「某知名主播,因长期熬夜、作息颠倒,直播途中猝死」 「某医学生,因课业繁重、熬夜学习,不幸猝死在图书馆」 有那么多前车之鑑,她实在不想看见身边的人不爱惜身体。 原来安乐是因为这事和裴昭吵架,许母眼中闪过喜意。 他们许家是真娶到好儿媳了。 比起逼迫相公上进去博虚妄的富贵日子,他们许家的媳妇却更在意裴昭的身体。 第77页 恰好许裴昭在这个时候进来,许母瞪过去,大声呵斥:「裴昭你过来,好好向乐儿道歉。」 虽然许裴昭没听到婆媳两人究竟谈了什么,但看她们的表情,他大致猜得七七八八。 他也不辩解,跨进门来,恭恭敬敬地对安乐行弯腰大礼:「昨夜是我不对,让小乐你为我担忧。还请小乐原谅则个,往后我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犯昨夜之错。」 许母也在旁边帮着说道:「乐儿你看裴昭这么心诚地认错,你就看在娘的面子上,原谅他吧。」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安乐被逗笑。 她没好气地瞪了许裴昭一眼,挽着许母说:「今天我就看在娘的面子上原谅他,日后他要是再犯,娘您可得跟我一起骂他。」 「好好好,娘听乐儿的。」 许母拍拍她的手,用眼神示意许裴昭舀饭,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早上这事才算是过去了。 上午依旧是许裴昭看书学习,许母在房里绣花。 安乐闲来无事,目光直往厨房跑。 已经一天多没碰灶台,她好想念她的锅铲、她的菜刀。 用胳膊肘碰了碰许裴昭,她小声试探:「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安乐气结,她横眉怒道:「你都还没听我说什么,你就拒绝我!」 许裴昭慢慢从书上移开眼,落到她身上。 他的神情还带着看书时的认真,那认真的眼睛对上安乐,安乐心脏没来由地一跳。 呜呜呜,谁说的认真做事的男人最好看。 她要去给那个人反馈实感,认真做事的男人真的非常好看! 许裴昭嘆口气,他问:「说吧,你今天又想做什么。」 她拍拍他的胳膊,哥俩好地跟他打商量:「其实我有一菜欲同你和娘分享,你懂的。」 「不,我不懂。」 只是话落,立刻引来安乐怒视,他认命站起来,挤出假笑:「请问许夫人有什么差事交个小的,小的立马就去为您办理妥当。」 「许夫人」三个字像记锤子锤到安乐心上,她心肝没来由地颤了颤。 她睫毛微动,磕磕绊绊地说:「我……我要……莲藕……和……和……糯米。」 说完她便觉得不对劲,她忙改口:「不是,你去给我把糯米泡上,然后把藕和红枣给我拿出来。」 「好的呢许夫人,小的这就去。」 许裴昭大步流星去往厨房,留安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后知后觉的羞渐渐爬上她的脸,她抱着头无声吶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许裴昭要喊她许夫人? 他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在调戏她? 这想法刚从脑海闪过,她疯狂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扔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 许裴昭是谁? 那可是原文中高山上的雪莲花,谁都摘不了的谪清般的人。 她简直是big胆,居然敢产生这种幻想。 许裴昭端着东西出来,正巧撞见她抱着脑袋抓狂的一幕。 他嘴角轻扬,眼中笑意越见浓密。 第50章 「咳咳。」 咳嗽两声,他把东西放到她手边,故意发问:「打算用藕做什么?」 安乐看着他,幽幽地说:「你又不让我进厨房,还能做什么,只能做点儿小零嘴呗。」 她把藕掂了掂,全放进清水里。 冰凉的水被她浇到藕身上,泥沙一点一点被清洗干净,露出地下藕黄色的皮。 「去帮我换盆水。」 她面不改色指挥许裴昭做事,自己则拿起小刀,慢悠悠地削藕皮。 小刀所过之处,皆带起「沙沙」声响,还有一条条薄薄的皮落到簸箕里。 一节藕处理完毕,正好许裴昭端着水盆回来,她立刻把藕泡进水里。 许裴昭见状,轻声问道:「藕里也有多余的淀粉要洗净?」 缓缓摇头,安乐又拿起节藕,重复之前动作:「不是,削了皮的藕若是直接暴露在空气里,藕的表面会变黑。」 「原来是这样。」 他点点头,不再插话,拿起书本继续看。 在等待糯米泡发的这段时间,安乐洗净手,葛优瘫在那里。 闲适的目光从已经斑驳的院落门望出去,看到有几支俏皮的花枝,探进了视野里。 明媚的阳光打下来,照射到攀在花蕊的露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阿昭阿昭。」她轻轻唤着,指着门外的枝丫说,「快去帮我折几段枝丫。要细的,越细越好。」 许裴昭从书中抬起头,看到外面娇艷欲滴的花朵,目光渐暖。 到底是个小姑娘,不管她再能干,总也喜爱这些花花草草。 他笑了笑,放下手中书,整理着衣摆站起来。 「你好生坐着,当心别从凳子上摔下来,我去去就回。」 带着安乐的期许,他来到门外。 已是五月时节,门外山坡被一望无际的花海覆盖,奼紫嫣红的花层层叠叠,好看得紧。 许裴昭认不全这些花儿,也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捡着些他觉得好看的花摘了大把。 看着手中的花,他不禁自言自语道:「红的黄的紫的都有,总会有她喜欢的吧?」 他仿佛已经能够看见,待会儿安乐收到花束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惊喜。 第78页 她肯定会乐得跳起来,然后被疼得龇牙咧嘴,再由他扶着坐下去。 想到这许裴昭又有些苦恼,他给她送花的本意并不是想让她伤上加伤。 可是她太欢喜,欢喜到不顾自己对身体,真是甜蜜又头疼的烦恼? 隽秀的脸上满是笑,他捧着花转身回去,强行把笑压了下去。 坐在院子里的安乐,脑子里面已经在分步骤,准备接下来要如何处理许裴昭带回来的枝丫。 当看到他带回来一把好看的手花,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反覆回忆刚才她说的话,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方才她是说的让他出去折树枝吧? 她应该没有让他出去摘捧花回来? 而回来的许裴昭看见她发愣的样子,心底忍不住升起自豪感。 瞧瞧她愣怔的样子,果然对他摘回来的花而感动。 他嘴角上翘,把花塞进安乐手中,故作平淡地说:「喏,你要的花。」 安乐:「???」 脸色复杂地看着这捧花,安乐想一头撞死在这花上。 她要的是枝丫!不是花! 接下来要做的菜里,少了枝丫根本做不了,花能干什么?能替代枝丫把藕连起来吗? 抬眼看了看想笑又压抑的许裴昭,骂人的话到了嘴边被她咽了回去。 在心里头默念三遍:这是她最爱的纸片人,不能骂。 但心里头那股气却怎么都散不去,依旧觉得好气哦! 她强迫自己挤出抹扭曲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再次请求:「能不能再帮我折、几、段、树、枝?要树枝,不要花。」 许裴昭看着她那怪异的笑,立刻明白闹了乌龙,她不是让他出去摘花。 面上火燎火飃,热意沿着脸颊攀上耳廓。 先前的自信瞬间被打破,心里慌乱得不行。 好像他把安乐交给他的事情搞砸了…… 他手足无措站在那儿,紧张地问:「要……要什么样的树枝?我再出去摘。」 见他这般惊慌失措,安乐按了按太阳穴。 她也没生气,怎么就把他吓成了这样? 常嘆口气,她强颜欢笑地解释:「稍微硬一点点、长一点点就行。」 「好,我立刻就去摘。」 说完他逃似的奔出院子,目不斜视从花海旁路过,到门外的桑树边折了两支半指粗的树枝。 捏着有点刮手的枝丫,许裴昭轻轻锤了锤自己的头。 刚刚他究竟在自信什么? 为什么他盲目觉得安乐会喜欢他摘的话?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回到刚才摘花的时候,一把打掉那捧花,抓着过去的那个自己到这桑树边,随便薅两支树枝。 哪怕是选两支最丑的枝丫回去,也不会惹安乐露出方才的表情才是。 他生无可恋地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院子里,神情低落地把桑树枝交给安乐。 带着几分不安,他忐忑道:「是这个吧?」 安乐欣然接过:「对,这个可以用。」 话音刚落,她便拿着小刀开始悉心抽掉桑树枝的表皮。 桑树的表皮很有韧劲,拉着一头往下扯,一整块便全扯了下来。 丢掉树皮,她开始削树枝。 一根根如同银针般粗细的针在她手中诞生,她把木针放到旁边备用。 算算时间糯米应该泡得差不多,她道:「快去把泡好的糯米拿给我,还有小炉子和锅,我都要。」 兴许是经歷过一次社死,这回许裴昭没再多想,她说什么便拿了什么。 安乐检查糯米,已经有些微胀,她又从手臂的水盆里捞出节莲藕,在粗的那端约两指宽的地方切开。 从水中沥起糯米,小心翼翼往莲藕中灌。 因为莲藕孔细,且内部歪歪曲曲,只凭手塞有些困难。 于是她又让许裴昭去拿了筷子,边塞边借用筷子填塞每一个孔。 很快,白花花的糯米填满了藕孔里每一个缝隙,安乐又拿起刚才切掉的藕,用木针把两块分离之后的藕连接到一起。 合好的藕上除了多了些木刺,完全看不出曾经切断过的痕迹。 「这藕不切吗?」 许裴昭看着这节復原后的藕,完全没法想像改如何食用。 而安乐已经拿起第二节 藕,依样画葫芦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她边往藕眼里塞糯米,边跟他说:「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等几节藕都塞满糯米,盆里泡的米也刚好用完。 点燃小炉子,往锅里放满满一锅的水,把藕们放进锅里,盖上盖子满满闷煮。 等待藕熟的时间安乐又可以休息一会,她往后摊倒,目光落到那束花上。 好好的一束花,扔了也怪可惜的,要不做点什么? 刚这样想,她眼前骤亮。 鲜花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做酱呀! 她眉飞色舞地对许裴昭说:「走走走,我们出去摘花,花花那么美丽,怎么可以不摘花!」 许裴昭:「???」 方才她那表情,不是不爱花吗?怎么突然又兴奋上了? 眼看着她单脚往外跳,许裴昭感觉过去扶住她:「你当心些,别摔着。」 「摔不了摔不了,要去摘花哪儿能摔。」 安乐完全不当回事。 现在正是漫山遍野都是花的时节,不趁着现在出去摘花回来做吃的,难道等花期过了悔恨吗。 第79页 看她跃跃欲试,完全把安危抛之脑后,许裴昭轻摇头,微微下蹲径直将她横抱起。 猝不及防腾空而起,安乐大惊失色,她下意识环住许裴昭的脖子,目光正好对上他稜角分明的下颚线。 微微向上看,他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他的举动有异样。 就听他如泉水叮咚的声音轻柔地说:「我不是在旁边吗,你想出去叫我便是。」 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安乐只能愣愣看他脸庞。 后知后觉翘起唇角,她忍不住想:许裴昭怎么这么好,暖得像天边的小太阳。 许裴昭带着她来到山坡上,把她放在花丛之中。 及小腿高的花瞬间淹到她腰处,她像是勿入花海的仙子,为这漫山遍野的芳香而欣喜。 「你在这坐着不要乱动,我去拿簸箕。」 「知道啦,许婆婆。」 安乐淘气地蹙蹙鼻头,满心欢喜地低头挑选花朵採摘。 做鲜花酱,要花瓣大才好。花瓣小了,搓洗的时候没两下就烂成了泥,一点都不好弄。 许裴昭看着她不觉也跟着勾起嘴角,他转身回院,却见许母从里屋出来,许母问:「乐儿呢?」 许裴昭答道:「在外面摘花。」 许母也忍不住笑起来:「自打她嫁过来便没怎么玩过,现在在外面玩玩也挺好。」 只是笑着笑着,许母眼光变得挑剔,十分嫌弃地瞪了许裴昭一眼:「乐儿脚受伤了,你就把她一个人丢外面?」 越说越来气,许母抄起手边的扫帚,作势要打他:「许裴昭我发现你最近很欠揍哦。」 许裴昭哭笑不得,急忙讨饶:「我回来拿簸箕去装花而已,您怎么事情都没弄清就要揍我,我到底是不是您亲儿子啊?」 许母咳了两声,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 她放下扫帚,对他摆摆手:「那你还不快去,要是乐儿一个人在外面想回来了怎么办?」 「您别急,我这就去。」 他进厨房去把最大的那个簸箕拿出来,瞟了许母一眼,小声叨叨:「我算是明白了,在这个家小乐才是您亲闺女,我就是个上门女婿。」 话音还没落下,许母举着扫帚朝他追来,许裴昭见状拔腿便跑。 他大步沖向安乐,把安乐吓一跳。 安乐看了眼他身后,许母举着扫帚站在门口舞得霍霍生风,她问:「娘在做什么?」 许裴昭把簸箕递给他,一副他也不知道表情:「或许……是在锻鍊身体吧。」 第51章 安乐目瞪口呆地又看向许母,瞧着她满脸怒火的样子,这是在锻鍊身体? 真是重新定义锻鍊身体这四个字呢。 只是许裴昭脸上神情坚定,仿佛他打从内心都认可那个说法,安乐默默别开眼。 把採集到的花全放进簸箕里,她忽然想起院子里炖藕的可是柴火,一不注意便会熄灭。 她赶忙把手放到嘴边做喇叭状,对着许母喊:「娘!劳烦您帮我看着火,别让它熄了就成,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那边立刻响起许母的回应:「你们安心在外面玩,火我看着呢,熄不了。」 嗯? 许裴昭跟许母说了什么?怎么她出来摘原材料,变成了在外面玩? 疑惑地看向许裴昭,正好看他垂眼看着手中的花,放到鼻底轻嗅。 绯红的花照映在他脸上,反出淡淡的红晕,显得他气色尤其好。 垂下的眼眸慢慢转动过来,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对上了她。 忽然他眼睛弯成月牙,眯在一起,笑得含蓄腼腆,他脸边的花顿时失了神采。 一时间,安乐只觉眼前失色,天地间只能看到他笑容绽开时的绚丽。 周遭的一切成了黑白灰,只有他的脸带着色彩。 「怎么了?」 他突然关怀地凑过来。 隽秀的脸庞骤然放大,小扇子似的睫毛清晰得能看到每一根的走势。 亮晶晶的星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白皙的脸庞上,居然连多余的毛孔都看不见。 那红润的嘴唇,忽地水光灵灵,安乐不由自主吞咽唾沫。 「咕咚。」 声音被无限放大,安乐瞪大双眼。 她刚刚……盯着许裴昭的脸……吞口水了? 怕是她脑中生出的幻觉,她立刻看向许裴昭。 就见他嘴角慢慢向上勾,那笑容在说:你居然看着我吞口水诶。 「轰!」 恼人的羞充斥她整张脸,她不管不顾站起来,却因脚腕的疼,整个人扑了出去。 她紧紧闭着眼睛,等待撞击地面的疼痛到来,迷煳中撞进了一个皂角香与书卷香的怀抱之中,耳边响起许裴昭关怀的惊唿:「小心!」 预料中的痛没来,安乐小心撑起一直眼皮。 视野里,花海在翻涌,清风送来阵阵花香,她靠在许裴昭的怀里。 双手无措地举在空中,她只觉思维好像停滞住了似的。 正当她打算站直身躯,从他怀中退离,一双大手却从她后背交叉,将她轻轻拥住。 微风徐徐,吹动脸颊边的髮丝骚动。 髮丝好像被吹进了心底,扫得心尖尖痒痒颤动。 「你……」 刚「你」了个字,话卡在嗓子眼里。 她要问什么? 问他为什么抱她? 第80页 还是问他为什么不松手? 思绪凌乱,不知该从何说起时,耳边响起他低低的声线:「伤到没?」 本能摇头,却在脸颊触碰到他温润的下颌时,她僵直不敢动弹。 脸颊上似还留有他下颚温度,那温热的触感由点向外扩散,烧了开去。 正当她以为他要松开了,又听他说:「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去哪里唤我便是,当心别伤着你的脚。」 「我……我还没习惯走哪儿指使别人帮忙。」 软绵绵的声音在他怀中响起,安乐这才惊觉,她居然也能像这般撒娇。 刚想跟他解释,她大多数说话都不是这样,却听耳边一阵轻笑:「那小乐当是要多练习才是。」 心跳没来由的漏了一拍,安乐不知是因为他那阵悦耳的笑声,还是因为他的话语。 落后一拍的心脏不甘示弱,又加紧速度追了上来。 慌忙推开他,安乐转过身背对着他,忍不住捂住心口。 那里「噗通噗通」快得吓人,上辈子她跑完三千米都没这么刺激。 「那……那啥,刚……刚刚谢谢你扶住我,我……我们……回……回去吧。」 话一出口,安乐整张脸皱到一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怎么就结巴成这个样子! 许裴昭听着还不得嘲笑她。 果不其然,又是一阵低低的轻笑从身后响起,他柔声道:「好,回去吧。」 他说完便站过来,轻车熟路勾住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回去的路似乎变长了,长到她终于在他眼角下,发现了一颗黑色的小痣。 那颗痣平日里被他纤长的睫毛挡住,只有这么近的距离仔细观摩,才能探其踪迹。 「回来啦?」 许母的声音响起,才把安乐神思唤回。 她这才察觉到,许裴昭已经把她抱回了院子里。 慌不迭地推许裴昭胳膊,示意他快把她放下。 当着许母的面搂搂抱抱,这这这……这多不好! 然而许裴昭根本不理会她,径直抱着她到炉子边,把她放到椅子上。 他蹲在她脚边,伸手去碰她的脚腕,见脚腕的扭伤没有加重,才放下心来。 他的举动让安乐更加不好意思,她看了看许母,慌忙解释:「刚刚我在那边又扭伤了脚,所以阿昭才抱我回来。」 许母却一脸她都懂的表情,端着绣花用的东西,含笑说道:「哎呀在外面坐了这么久,可把我这老年腰给累得哟,我得进去躺会儿缓缓。」 安乐欲哭无泪地看着许母姗姗离去,她想伸出尔康手,大喊一声:娘!你听我解释!真不是您看到的这样! 然而她想解释的对象已经进了屋,还贴心的把房门关上,生怕安乐觉得她打扰了他们。 安乐:「……」 「这藕炖了有些时候了吧?是不是该夹出来了?」 许裴昭在锅上闻了闻,浓浓的藕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垂涎三尺。 安乐:「!!!」 光顾着这头,差点把锅上还炖着的藕给忘记了。 她连忙揭开锅盖,锅中的汤汁已经变色,变成清透的淡红色。 忙拿起备好的红汤下入锅中,而后是红枣和冰糖,拿着汤勺慢慢搅拌,谨防红汤和冰糖粘锅。 慢慢锅底的汤化开,汤汁变得更加红润,褐红色的汤汁里,正红色的枣子浮在上面,围在莲藕身边,安乐又拿过锅盖盖上,继续闷煮。 空气里的藕香逐步多了些枣香,还有丝丝的甜蜜混在其中,令人心情渐好。 「咕噜咕噜——」 锅中的汤汁烧开,发出阵阵声响,安乐立刻揭开锅盖,边舀汤汁边往藕身上浇灌。 红得发褐的汤汁由清快变为粘稠,从勺子上低落下去的时候,拉扯起细细的红线。 锅中的藕也不復最初的藕白色,而是变成了漂亮的朱红色,因为糖的作用,藕身表皮亮得反光,这道糯米莲藕便算是制作完成。 「阿昭阿昭,快去把砧板和菜刀拿出来。」 许裴昭得令往厨房走,刚走两步又听身后响起她急迫的声音:「还有碗筷!三份!」 「知道啦。」 他请摇头,去把她要的东西拿出来。 砧板入手,安乐迫不及待地把藕夹出来,用筷子按住藕,小心翼翼地切下去。 分开藕时,中间拉扯起细细白白的藕丝。 切下去的藕界面,粉红粉红,透亮得紧。 每一个藕眼里都装满了香喷喷的糯米,米缝之间也隐约有一丝丝的红色。 她把藕切成一指宽的厚片,斜斜摆成一排,放到碗里,再从锅中舀出一些粘稠的汤汁淋到上面,看着越发诱人。 昨晚这一切,她回头大喊:「娘!快出来吃好东西!」 「好,你们先吃着。」 安乐立刻把糯米莲藕端到许裴昭面前,满脸期待地对他说:「快尝尝。」 许裴昭夹起一块藕,刚放到嘴边,浓郁的蜜香味扑鼻而来。 甜腻腻的味道里,枣子的味道反而没有那么的浓厚,若有若无氤氲在其中,好闻得紧。 他咬下一口藕,刚出锅不久的藕还留有微微的烫,脆生生的口感里,蕴含着另一重软软糯糯。 莲藕本身的清甜与糖的蜜香合出二重奏,一前一后融进藕和糯米之中,让人慾罢不能。 第81页 「咦,这个好吃。」 许裴昭称赞道,只是吃了一块之后他并没有打算再来一块的冲动。 天天腻腻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只是他没有那么喜欢。 这时许母从里屋出来,她闻着空气里的甜香,笑道:「还在屋里我便闻着了香味,乐儿又做好吃的啦?」 她夹了块糯米莲藕,一块下肚立马又来一块。 连续吃下去三四块,许母才依依不捨地放下筷子,她说:「真好吃,我好喜欢这个糯米莲藕。」 安乐把她和许裴昭的反应记下,并在心中记着:许裴昭不是特别喜欢吃甜食。 做的糯米莲藕还剩了两节,许母和安乐都吃不下了。 许母说:「要不……又给你爹送些去?」 安乐点头应下:「成,那我把剩下的莲藕分成两份,这份送我爹,另一份送瓦叔。」 许母立刻无条件夸赞道:「还是乐儿安排妥当。」 做好划分后,安乐按照计划执行,只是在临出门前,许裴昭将她拦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让她出门。 他从她手中夺过食盒,一本正经地劝解道:「跑腿的事可以让我去做,你好好在家歇息。等日后你腿伤好了,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着。」 「可是……」 「没有可是!」 许裴昭提着盒子往外走,留给她坚决的背影。她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唇角溢笑。 他这一去便是小半天,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进屋之后他勐灌了几大口水,等放下杯子他看着安乐,讲述他在村中听到的事:「瓦叔告诉我张富贵走了。」 「走了?」 安乐不解地看着许裴昭,不太理解「走了」这两个字是什么含义。 「今天有人在村口看见张富贵背着包袱走了,说是有人在隔壁镇上给他找了个好差事。」 第52章 「有人给他找了差事?」 安乐对上许裴昭的视线,在他黑沉沉的眼中,瞧见了一抹深思。 她前脚才让陈末对张富贵下手,后脚就有人在隔壁镇给他介绍了份活干,未免也太巧了。 除非…… 「是陈末干的。」 她肯定地说道。 陈末倒是聪明,用这种方法把张富贵他们弄去隔壁镇,也不会脏了他的手。 可一想到张富贵他们非但没吃到苦头,反而真的去隔壁重新开始新生活,她气不打一处来。 握紧的拳头锤到桌上,她磨牙凿齿地说:「倒是便宜这帮混混。」 许裴昭走过来,轻轻摸她的发顶,悄声安慰道:「别气,为了这么帮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宽大的手掌按压在头顶上,一遍遍轻抚,瞬间安乐便忘了方才在气什么。 所有注意力都记挂在头顶那只手上,随他的走势颤动。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人,现在乖得像小猫咪汤足饭饱之后,慵懒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感受到她变化,许裴昭眼中含笑,只是在看向别处之时,黑漆漆的眼眸里,染上狠厉。 第二天安乐起了个大早,打算把昨天采的花瓣都处理了。 坐在院子里,把采来的花瓣拔下来,放到盆里,花蕊花茎全都不要。 许母出来看到她在辣手摧花,不禁好奇道:「乐儿你把这些花瓣取下来做什么?是要做香膏吗?」 香膏? 安乐摇摇头,那可是她的知识盲区。 她边扒边同许母说:「我打算用这些花瓣做点鲜花酱,往后可以做别的吃食。」 「鲜花酱?」 许母顿时来了兴趣,她端着凳子坐到安乐身边,拿起一朵小红花,仔细观摩安乐的动作。 就见她一手捏着花托,一手飞快拔花瓣,宽厚的花瓣被她攥在手中,直到手里拿不下后,她再放到盆里。 学着她的手法,许母捏住花瓣往后拉,没废多少功夫,她脚边便多了不少花蕊。 「你还别说,这样扒花瓣,感觉心底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许母笑着又抓了支花,熟练地将其薅秃。 「是吧!」安乐贊同的点点头。 扒花瓣的过程实在太爽了,简直就是解压神器。 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安乐和许母扒了大半个时辰,才把昨日摘回来的花全部清理完。 往盆中倒入清水,花瓣层层叠叠压在盆里,随着水流的方向开始逆时针打转。 因为花瓣娇嫩,稍稍使劲便会破损,安乐在漂洗花瓣的时候,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在盆中用指腹清洗花瓣。 洗好的花瓣尽数捞出,摊放在簸箕里,晾去水汽,正好许裴昭从屋内出来,他立刻自觉地端走洗花瓣的水。 处理好花瓣,安乐这才说:「今日我想去镇上,阿昭陪我去好不好?」 边说她边给许裴昭使眼色,许裴昭立刻明白她为什么要去镇上。 还没来得及帮腔,许母拒绝的声音已经在旁边响起:「你的伤还没好,再过些日子去好不好?」 求助看向许裴昭,安乐双手合十。 如果是别人她还能狡辩几句,但面对许母她真的没办法说不。 许裴昭有种一物降一物的错觉,唇畔溢出笑,他清清嗓,淡淡说道:「我和小乐一起去,娘您就放心吧,没事的。」 见他们俩心意已决,许母嘆口气,只是在他们临行前依着门口叮嘱:「那你们当心些,千万别再加重乐儿的伤势。」 第82页 * 坐在黑三家门外不远处的茶摊上,安乐不禁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想来这里?」 许裴昭抿了口茶水,微微苦涩的滋味令他下意识皱住眉。 他放下茶盏,看向黑三家紧闭的大门:「仅凭张富贵离开这一条,你并不敢肯定是陈公子出手。只有来确认元昌他们也都去了隔壁镇,那才真是陈公子动的手。」 说着说着,黑三家的大门向内拉开,露出了黑三那张老实巴交的脸。 他提着潲水桶从门内出来,放到门前,等收潲水的人自行来取。 往回走的时候,他不经意的目光正好落到安乐和许裴昭身上,肉眼可见他的眼中突然迸发神采。 三两步走过来,黑三兴奋不已地说道:「好巧安姑娘,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你们。」 「哈哈,是好巧。」 安乐汗颜,她专程在这里蹲他,能不巧吗。 看到黑三,安乐心下一沉。 难道……还真是有人给张富贵介绍活做,他躲过一劫? 就听黑三又兴奋地说:「安姑娘你不知道,我学着你那天做菜的方子,在家里熬了锅鲫鱼汤,那味道真是鲜美无比,我这辈子都没尝过这般好喝的鱼汤!」 「噗——」 一口茶水喷出来,安乐惊愕地望向黑三。 他说啥,他学着她做了冬瓜鲫鱼汤? 担忧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黑三突然神情懊恼:「只是那天我没有买到冬瓜,就用豆芽替代了一下,但是味道依旧不差。」 还好没有买到冬瓜,安乐松口气。 她神情复杂的说:「快感谢卖冬瓜的人没出摊。」 然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黑三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他愣愣地抬起头,「啊」了一声,懵懂看着她:「安姑娘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安乐岔开话题,反问道,「你今天怎么没跟元昌他们在一块?」 说道这个,黑三露出落寞的神情,他瘪嘴嘆道:「昨日元哥说,隔壁镇子有份活少钱多的活路,让兄弟们都收拾东西跟他过去赚大钱,于是他们都去了隔壁镇子。」 听到此处,安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许裴昭,发现他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 看来这真是陈末的手笔。 「那你怎么没去?」安乐问他。 黑三抓抓后脑勺,满脸忧思地说:「正巧我娘患上了伤寒,我爹最近活儿也重,我得留下来照顾我娘。」 安乐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同他讲:「有孝心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往后好好孝敬你娘。」 黑三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嘿嘿」傻笑应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安乐和许裴昭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打算。 临走前,她想了想,对黑三说:「回去之后,拿俩干辣椒,放火里烧黑,切成段后,和酸萝蔔混一起煮碗汤给你娘喝,记住别忘了。」 说完她便和许裴昭一起离开这里。 回去的路上,许裴昭问她:「为什么你要让黑三给他娘煮汤喝?」 安乐解释道:「酸萝蔔性热,辣椒也是,用火烧过之后的辣椒,和酸萝蔔一起熬成的汤是大热之物,她娘患伤寒,喝这个正好驱寒。」 许裴昭不由感嘆道:「我若不是知道你不会医术,但是听你这样头头是道的说着,恐会把你当做医者圣手。」 「噗。」安乐笑道,「医者是以百草调理身体、平衡阴阳,我们厨者用万物调理身体、平衡阴阳;只是医者专攻疾病之痛,我们专攻五脏之饿罢了。」 「有道理。」 说说笑笑往回走,到家的时候还没到晌午。 安乐见机挽起衣袖,瞪着圆熘熘的大眼睛威胁道:「我已经两天没进厨房了,你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把我自己给烹了!」 她不知道,她的威胁就好像是小奶猫亮出刚生的细抓,粉粉嫩嫩还软得没有力道。 龇牙咧嘴的小奶猫牙都还没长齐,虚张声势只不过是能唬住宠爱它的人罢了。 许裴昭柔柔的笑着:「好,不过我要在盘边看着你,免得你不小心又伤了脚。」 「好说!只要你让我做吃的,那你想在哪儿便在哪儿。」 走进久违的厨房,安乐激动得简直快要哭出声。 她像困在岸上的鱼儿,重新回到了水中,立刻拿起几个土豆,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削去土豆的皮。 圆滚滚的土豆在砧板上滚了个圈,而后一片刀光剑影之下,土豆们纷纷变成了块块方便入口的小三角。 许裴昭站在门口看她刀法,惊得目瞪口呆。 完全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能看人把菜刀耍得跟话本里的侠客一般,从此话本侠客们的耍刀姿势有了画面。 安乐把土豆放到旁边,拿起小碗,往里面配调料。 半碗清水、两勺酱油、半勺白糖、少许盐。 霍弄霍弄,将往里的糖和盐化开,化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放入一勺淀粉继续搅和,酱汁便算是配好了。 再要准备的是葱姜蒜末,只听一阵「哒哒哒」的声响,砧板上便多出了黄白绿三种细碎的末末。 起锅烧水,把土豆全都放进去,一刻钟之后,把土豆捞起,重新烧热锅。 放少量的清油入锅,油温三成热的时候,葱姜蒜末全都下了进去。 第83页 轻轻翻炒,「磁啦磁啦」的声音窸窸窣窣,淡淡的葱姜蒜香慢慢氤氲出来。 这便到了土豆该下锅的时机。 「哗!」 土豆入锅,表面的水分和热油碰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爆炸声听起来骇人极了,许裴昭都忍不住脸色大变,紧张地看向安乐。 却见她神色如常,拿着锅铲游刃有余地掌控锅里的土豆。 顿时许裴昭心落到了实处,继续环抱双臂,打量认真做菜的安乐。 锅中的热油渐渐习惯了土豆的存在,爆炸声减弱,土豆特有的香味慢慢传了开去。 油包裹过的土豆香,蹿进鼻里,虽然还没有其他调味料的加入,已经隐约可见诱人之色。 慢慢可以嗅到微微的锅巴焦香,安乐立刻给锅中所有的土豆翻面,几经翻转露出满是锅巴的那面,金黄金黄,看着都香。 第53章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锅中土豆几面都已经煎黄。 这时安乐把方才调好的汤汁全倒进去,就听见「滋啦」一声响,刚还能听到热油煎东西的声音尽数归于无。 她转头唤许裴昭:「小火,快帮我转小火,火大了我这一锅土豆可就毁了。」 许裴昭忙把灶膛里的木柴抽出些放到旁边,连声安慰:「小了小了。」 红褐色的汤汁在锅中从静止不动,慢慢贴着锅边冒泡泡,浓郁的酱香味也慢慢散入空中。 「咕噜咕噜——」 汤汁烧开,围着土豆块们打转,安乐轻轻翻转土豆,让土豆所有的面都和汤汁来一场亲密的相遇。 煨得差不多,她又喊道:「阿昭我要大火。」 「好。」 许裴昭不厌其烦地又把柴火拿回来,让灶膛里的火势更勐烈。 顿时锅里汤汁滚动的声响更大,渐渐往悄无声息转去。 一道香喷喷的红烧土豆便制作完成,出锅装盘。 瓷碗里,金灿灿的土豆外面裹上了层酱色,安安静静地泡在红褐色的汤汁里。 将翠绿色的葱末撒上去,零星翠绿点缀其中,刚还红彤彤的一碗红烧土豆,立刻被添上了生机。 「阿昭把菜端出去,我再弄个蔬菜软摊就开饭。」 许裴昭应声而起,小心端起红烧土豆出门而去。 取把白菜,洗净切成细末放入碗中。 安乐垫着脚从碗柜里拿出两个鸡蛋,敲碎第一颗放进碗里,碗中猝不及防出现两颗蛋黄。 「阿昭阿昭!你快看!是双黄蛋!」 她捧着碗站在门口唿喊着,那边许裴昭听到动静,放下碗便出来,刚跨出门,就见她满怀欣喜地站在那里,杏眼灿灿,笑容似蜜桃,甜上心尖。 忍不住加快步伐,却又不想在她心中留下鲁莽的印象。 即便是快,也要保持风度翩翩,走到厨房门口之时,他觉得腰都快要石化。 见他过来,安乐献宝似的把碗推过去:「厉害吧,双黄蛋诶!」 「嗯。」他翘起嘴角,打从心理附和道,「小乐运气真好,往后也会像今天这般好。」 「我也觉得。」 她笑着应下,回到灶边,拿起筷子慢慢搅拌,金黄色的蛋黄被筷子夹破,蛋液混入黄绿色的菜叶之中,消失不见。 这时放入少量盐、半勺花椒粉、少许辣椒粉,搅拌搅拌把所有的东西都和均匀后,便开始一点一点往里面加入面粉。 「为什么不一次性把面粉倒进去,要倒一点和一会,再倒一点,再和一会?」 许裴昭看不懂这个操作,只觉得这不是增加做菜的难度吗? 安乐专心的搅面煳,头也不抬地向他解释:「如果一次性把所有的面粉全倒进去,很容易导致面粉和不均匀,菜是菜,面是面。最后摊出来的软摊口感就特别差。」 「哦……」 他满脸「受教了」的表情,沉着眉眼仔细看她继续做。 面煳和到不会干成块、也不稀成流水时,便算准备好。 往锅中倒入一点点的油,用刷子把油在锅底刷一圈。 然后舀勺面煳放入锅中,用勺子后背慢慢把面煳往外扒拉,直到摊成一个圆圆的饼,便盖上锅盖,等饼上色。 油煎之后的面香从锅中飘出,还有淡淡的白菜的清香。两种香味融洽地缠绵到一起冲进许裴昭的鼻里,他忍不住捂住胃部,那里在「咕咕」叫。 没过多久,安乐揭开锅盖,小心翼翼把软摊翻了个面。白白的面煳被镀上焦黄色的锅巴,碧绿色的白菜从其下隐隐透出。 一张软摊摊好,安乐继续摊下一张。 而摊好的这张软摊则被她放到砧板上,持刀切下去:「咔嚓——」 酥脆的声音惹来许裴昭的目光。 圆圆的软摊被她切成了八等份的小三角,她捏起其中一块小三角,递到许裴昭面前:「尝尝?」 浓郁的面香瞬间扑进鼻里,许裴昭沉沉地看着她,就这她的手张嘴咬掉饼的小尖角。 面饼外面酥脆,在口腔里断裂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而咬到内里时,白菜软软囔囔,贴合到舌头上。 微微的咸香与酥麻,和白菜的清甜共同交织着,在嘴里唱着温润而有特色的小曲。 原本只是想把饼递给许裴昭的安乐,再许裴昭咬下那口饼的时候,她大脑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她只能看着饼上那个弧形缺口发愣。 第84页 他刚刚就这她的手吃饼了? 他刚刚就这她的手吃饼了! 手中的饼忽然变成了烫手山芋,她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脑子变成了软摊煳煳,越搅越乱,越搅她越懵。 兴许他是手脏,不方便拿饼? 目光锤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白皙的手指安分垂在那里,指尖还留有他刚洗过手的水珠。 兴许是…… 第二个理由还没来得及想,就感觉手中的饼又被人咬了一口。 下意识抬起眼皮,却见他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他慢条斯理地嚼着口中的饼,无声无息,可那沉甸甸的视线,让安乐勐然生出一股无处可逃的感觉。 「你……干嘛不自己拿着饼。」 安乐紧张捏着饼,在心底企盼他赶快把饼拿过去。 然而下一秒,手腕倏地被紧紧捏住,他拉着她的手,往嘴边送饼。 粉色的唇微微轻启,又把饼撕扯下一块。 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能直接看到她心底似的。 「我就想这样吃饼,好不好?」 「嘣!」 脑袋轰鸣,安乐傻愣愣地看着他,说话的能力好像全然失去。 眼睁睁看着他握着她的手腕,就这她的手一点点把饼吃掉,吃到最后的时候,温热的唇瓣贴着指尖擦过去,点燃阵阵酥麻。 下意识缩回手,安乐把手藏到背后,大拇指不受控地去触碰刚刚碰到他唇侧的指尖。 那里滚烫一片,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哪怕指甲从上面划过,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锅、锅里饼还摊着,我去看看饼。」 逃命般转过身去,她死死抓住勺柄,唿吸乱成了一锅粥。 胸腔里,不听话的心脏再一次胡乱地在撞,一下一下似要冲破心口,从那里跳出来。 打结的思绪慢慢开始通畅,她机械地揭开锅盖,将饼反面。 而脑中却在反覆地思索,许裴昭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可耻的想法再次在脑中出现,她回过头,偷偷看向许裴昭。 却发现他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一直看着她。 「咻!」 惊慌失措的小猫再次缩回了它试探出来的小爪,许裴昭握拳放到唇边,眼中笑意愈发浓烈。 心底有个恶魔,在怂恿他去逗弄小猫,只要再一下,他便能如愿逼迫小猫把软软的肚子露给他。 「好香啊,乐儿在做什么,我在里屋都闻到了香气。」 许母的声音宛如天籁在厨房响起,安乐只觉得救了,她欣喜地往门口看去:「娘你快来尝尝,我刚做的蔬菜软摊。」 许母跨进厨房,立刻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许裴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安乐,脸上还有未退散的满足。 而安乐则是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咪,气鼓鼓地抱着尾巴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作为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许母勐瞪许裴昭,用眼神教训道:你少欺负乐儿。 许裴昭挑挑眉,并没有给与许母想要的承诺。 安乐挑选了块看起来最漂亮的软摊递给许母,许母咬下一口,眼中迸发惊喜:「咦,这饼好香,味也不重。」 咸与麻都淡淡的,要非常仔细的品才能品出来,很合许母的口味。 把锅中那张饼取出,安乐边切边解释:「待会我们就吃红烧土豆下蔬菜软摊,所以我特地把味做淡了些。」 端着做好的软摊,他们来到厅堂,此时厅堂已经完全被红烧土豆的味道占领。 许母迫不及待夹起一块土豆,她说:「我闻这土豆的味也闻了好久,终于可以开吃。」 说完她边把土豆放入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品尝。 咸香四溢的土豆块温度正合适,舌尖立刻被咸占领。 尾随其后的是淡淡的甜,若不仔细去分辨,根本辨别不出。 口腔摁压,都不需要咀嚼,软糯的土豆便在嘴里碎成了小块。 每一块土豆都落下沙沙而又绵密的土豆碎,继续用舌头按下去,所有的土豆都变成了绵密的沙。 土豆味咸,就这蔬菜软摊吃味道却正好。 先前还能吃出来软摊里的咸与麻,此刻因土豆那些味道忽略不计,但白菜的清甜却被衬托得愈发明显。 「好吃!真好吃!」 说着说着许母已是吃完一块饼,她又立刻拿起下一块饼,继续对桌上的美食攻城掠地。 半个时辰之后,三个人揉着胀鼓鼓的肚子,摊在桌边。 许母脸上还带着回味的笑容,她道:「从未想过只用土豆下煎饼,也能吃得这般幸福。」 许裴昭点头应和:「小乐手艺好,就算拿鞋底给她做,感觉也能变成美味佳肴。」 这顿彩虹屁夸得安乐小脸通红,她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鞋底我还是做不好。」 「噗。」 许母大笑,拍着她手背笑着:「乐儿你可真是我的宝。」 * 许裴昭洗漱回来,看见安乐身着中衣坐在床边,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他忍不住心想,难道是白天逗她太过,她准备秋后算帐? 忐忑地关上门,他抱着被子到她床边铺床,就听她忽然严厉地说道:「许裴昭我们谈谈。」 第85页 心中「咯噔」,果然是因为下午的事吗? 他放下手中的事,心虚地看向她:「你说,我听着。」 只见安乐小脸鼓起,气唿唿地说:「明天!我要去镇上摆摊!--------------?璍」 第54章 「啊?」 不是预料中的质问,许裴昭脑子卡顿,本能应了声。 回过神来却见安乐憋着嘴,小火苗在眼中跳跃,他忙说:「你的脚还……」 「它好了。」 安乐打断他要说的话。 为了佐证她所言非虚,她甚至把脚从被窝里伸出来,踩到他未铺开的被褥上,让他检查。 白白嫩嫩的小脚丫轻置在眼前,如贝珠般圆润的脚指头透着淡淡的粉。 她指着已经不见红肿的踝骨,信誓旦旦地说:「这儿看起来已经和先前差不多,它真的好了。」 顺着她的手指,许裴昭看着她的脚,一时入了魔。 黑漆漆的眼眸越来越深,他鬼使神差朝其伸出手。 和他手腕差不多细的脚踝只需轻轻攥住,便可轻松握在手中,任人把玩。 掌下肌肤细如凝脂,冰冰凉凉,柔软得像上好的丝缎。 渐渐的,他掌心的温度传导在那玉骨冰肌之上,一块上好的暖玉在他掌中诞生。 「你、你在干什么!」 慌乱之声唤回他半分神思,他看着自己的手瞳孔急速收缩。 只是那脚腕像是被刷上了浆煳,把他手紧紧贴在了上面,拿不下来。 喉头滑动,没入衣领中。 他下意识去看安乐,却见她仓惶挡着脸。 青葱玉指之下,隐约可见其后泛红的脸颊,那抹嫣红在扩散,没入髮丝下的耳后。 握住脚腕的手失控捏紧,唿吸不自主地加重。 胸腔里心脏如疯了般在极速鼓动,有道声音在他耳边低速着:去靠近她、快去靠近她…… 拉着她的脚腕往回扯,视野之中她在慢慢放大。 「许裴昭你想干什么!」 惊恐的声音彻底将他惊醒,就见安乐拽着被子半躺半坐,她的脚被他扯得悬在了半空。 圆熘熘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惊慌失措,方才绯红的小脸此刻失了血色。 她就像只无助的羔羊,背靠在退无可退的死胡同里,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出口被灰狼封锁。 那虑惧怕之意刺得许裴昭心像是被万根针同时刺中,痛得他唿吸急促,仿佛喉咙被人攥住了似的。 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他垂下眼,把骇人的欲望掩藏。 「我想看看你的脚,到底好了没。」 他语气低落,像个想讨大人欢喜却把事情搞砸了的孩子,瞬间愧疚袭上安乐心头,她无比自责。 人家只是想帮她看看脚,她那么大的反应干什么? 她质问一次不够,还连名带姓地再次质问,换谁都会委屈。 带着几分讨好,安乐悻悻笑道:「你……你早说嘛,刚你扯我那劲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想把我拽下去,换你睡床。」 说完她调整稳坐姿,大大方方地把脚踩到他膝盖上:「喏,你看吧,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好了。」 白皙的脚腕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十分有存在感地搭在他腿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魔又有要復发之态。 怕再吓着他,他赶忙捧住她的脚,一本正经地活动她的踝关节。 揉捏打转,完全没听到她唿痛,许裴昭松开手。 「嗯,好了。」 「那我明天是不是可以去镇上出摊了?」 安乐兴奋地搓搓手。 已经好几天没去镇上出摊,看着日益消瘦的钱包,她真的很焦急! 兜里没钱的滋味实在太难受,她迫不及待想改变现状,做万恶的有钱人。 许裴昭看她双眼冒光的模样,嘴角跟着翘起来:「可以。」 「好耶!」 高举双手欢唿,安乐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后。 说完她立刻躺进被窝里,双眼轻闭,一副要睡觉的模样:「睡觉睡觉,为了明天精神充沛,我们要早睡早起。」 许裴昭看了看乖巧躺在床上的她,手脚麻利地铺好地铺,吹熄油灯,躺到被褥里。 翌日。 安乐起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小心翼翼从许裴昭身上跨过,边挽头髮边来到厨房。 手脚麻利的淘米,把粥炖上。 而后取四个鸡蛋打入碗中,顺时针方向搅拌。 再切些白菜粒放入蛋液中,加入少许的盐、一勺生粉,搅拌搅拌混合均匀。 点燃小炉子,安乐端着蛋液碗坐下来。 在锅中刷油,倒入四分之一的蛋液。 蛋液入锅的那瞬间,深黄色的蛋液立刻变成奶黄色的蛋皮铺在锅底。 安乐掌控小锅,把还盛在蛋皮上的蛋液转到空余的地方。 蛋皮五分熟的时候,她忙用锅铲小心捲动蛋皮,把鸡蛋皮捲成厚卷赶到锅边,又往锅中倒入四分之一蛋液。 如法炮制直至碗中蛋液全部清零,锅中也多了一卷金灿灿的鸡蛋卷,凹凸不平的表面透出淡淡的绿色,是方才切碎了的白菜粒。 把蛋卷放到砧板上,隔一指的距离慢慢切成块。 刷刷几刀,方才还像条毛巾卷的鸡蛋四分五裂,从横切面看过去,还能看见其中捲起来的纹理。 「咦,乐儿你起来了?」 第86页 许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安乐回头,便见许母站在门口正挽着衣袖。 安乐看看外面的天色,也才亮起不久,她笑了笑:「娘早。」 许母进来,看着盘中的鸡蛋卷,她嗅了嗅。 蛋饼芳香四溢,光是闻着就叫她口齿生津。 「这是什么?用鸡蛋做的吗?」 「对。」安乐抽出双筷子给许母,「这叫鸡蛋卷,也叫厚蛋烧,您趁热尝尝咸淡。」 许母夹了块边角料,放到眼前仔细观察。 金灿灿的蛋皮捲成一团,隐隐可见其中绿色的蔬菜和白色的蛋白。 将其放进嘴里,松软感一下子包裹了舌尖。 微微的咸与白菜的甜,把蛋皮衬托得更软更香。 「这个也好吃,待会儿我可得多吃些。」 「您喜欢就好。」 吃过早饭,安乐和许裴昭推着小车来到镇上。 他们的摊位旁边,先前那几家烤串店不再手忙脚乱,瞧着架势分明是已经上手,能熟练地烤出来串。 那几家烤串店的人看到安乐和许裴昭推着车回到摊位上,纷纷如临大敌,连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许裴昭看了看他们,压低声音问安乐:「看样子对手已经准备好迎接我们。」 安乐嗤笑:「他们算什么对手,充其量也只不过是照猫画虎、拾人牙慧罢了。」 完全不把这些人当回事,安乐自顾自开摊。 只是她没来的这几天,不少顾客已经养成了去别家摊位的习惯,开摊快半个时辰,她竟还没开张。 没人之时,许裴昭倒是能躲在后面看书,安乐便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这时,其中一家店摊主刚好做完一单生意,摇着蒲扇走过来。 他嫌弃地看了眼安乐摊位上的菜色,咂嘴说道:「姑娘这是忽然想起来还有个烤串摊?」 安乐撩起眼皮冷冷看着他,不搭话。 肥头大耳的摊主见安乐不搭理他,他反而笑意更甚,他得意洋洋地说:「这条街是我们这些街坊邻居的地盘,你从哪儿来滚回哪去。」 「哦?」 她从怀里摸出小刀,拿过跟铁签打磨得「塔塔」响。 刀刃挂在铁签上的声音,吓得摊主脸色发白,他大喊:「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这可是大街上,你要敢伤人,待会儿官老爷就来抓你。」 「嘁。」 安乐把刀插到车上,冷冷盯着摊主:「偷学我的手艺还敢到我面前威胁我?谁给你的胆子?」 「谁、谁说我们偷学你了?」 摊主挺了挺他壮硕的身躯,如堵墙立在那里:「你以为烤串很难吗?有手就会,还大言不惭说我们偷学你,要不要脸。」 他急得跳脚的样子,惹得安乐连连冷笑。她往旁边偏头,却见其他摊主全都看着这边,或是看好戏,或是等这胖摊主出头。 目光逐一从他们身上略过,安乐点点头:「成,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来日方长我们拭目以待。」 没在安乐这里讨到好,胖摊主气鼓鼓地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其他摊主看安乐的眼神更加不友好,他们也更卖力的叫喊,试图把所有的客人都抢走。 安乐见状也懒得守在菜旁,干脆往后坐到桌边,托着腮兴致勃勃地看他们表演。 「你的客人都被抢走了,你不着急吗?」 如黄鹂般的声线在背后响起,安乐回头看去。 身穿青色团花长褙子的絮橙抱着书本站在巷口,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絮橙把书本放下,到摊前挑菜。 这时胖摊主突然凑过来,嬉笑着邀请道:「小姑娘,我家烤串便宜又实惠,一串只要一文钱。而你买的这家同样的串要两纹钱,不如看看我家的烤串如何?」 抢生意直接抢到门口来了。 絮橙下意识偏头看安乐,却见她神情不变,眼中毫无波澜。 忍不住在心中赞嘆安乐好气度,絮橙对胖摊主摆摆手:「我觉得这家串不错,就想买她家的。大叔您还是回自己家摊位坐着,招唿其他客人去吧。」 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胖摊主脸色变得极臭,他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音量:「又是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傻冒,活该被坑。」 「唉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花我自己的钱,我爱买什么买什么,干卿何事?」 絮橙把菜放下,气得想找胖摊主理论。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她被安乐拦到身后。 没有温度的视线落到胖摊主身上,安乐面无表情地仰视胖摊主:「我劝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我要你们血本无归。」 明明只是个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却极具力量。 她随手抓起一串茄子,放到胖摊主眼前晃:「你们摊位上的菜色皆是复制我这里容易入手的素菜,难道你们真以为我只会做几个素串?」 第55章 「你什么意思?」 胖摊主吓得脸上的肉抖了几抖。 他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安乐连皮带肉全吞了般,只要安乐敢说出什么不如他意的话,他就要动手打人。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不知何时许裴昭来到安乐旁边,毫不避讳地对上胖摊主。 黑漆漆的眼睛冷若腊月寒霜,大有胖摊主真要做什么,他便奉陪到底的架势。 第87页 本就不占理的胖摊主被他这般盯着,心里直打鼓,但街上那么多人都盯着,他又抹不开面。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胖摊主僵着脸,一甩衣袖高唿「晦气」。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安乐眼中划过狠厉。 呛走了胖摊主,许裴昭自觉回到后面去看书,把留给两个姑娘。 絮橙挑完菜,递给安乐的时候她忽然幽幽说:「你骗我。」 「嗯?」 手中的菜差点没被她扔出去,安乐满头问号。 她什么时候骗人了?她怎么不知道? 苦思细想也没想起来什么,她抬眼看絮橙,却见她一脸「负心汉」的表情。 这下安乐更慌,她甚至求助般地看向许裴昭。 理论上来说,这才是见絮橙的第二面,她……应该不至于海了絮橙? 絮橙看她表情便知她什么都没想起来,心中不由更气。 她跺跺脚,似撒娇又似抱怨:「你那天明明说了第二天便回来出摊,于是我日日来这等你,一等便是好几天。」 不服气的眼睛剜安乐,她嘴嘟得老高:「大骗子,既然做不到,干嘛要承诺。」 「啊这……」安乐额角划过冷汗,她松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干什么了,原来是这事啊。」 一边往烤串上刷油,安乐一边解释:「前几天出了些事把脚扭伤,这几天在家里养伤才没来。」 说完安乐又拿过几串土豆放到烤盘上:「为了给絮姑娘赔不是,这几串土豆算我的赔礼行不行?」 絮橙瞥了眼土豆,明明很开心,却佯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这还差不多。」 安乐暗自笑了笑,就当没看见她别扭的模样,专心致志给她烤串。 油珠子低落到碳火上,「噼里啪啦」地在炸。 与热闹非凡的街道比起来,安乐这边仿佛在真空地带,安静得吓人。 絮橙打量着安乐,不明白这样一个农家女为什么会和陈末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那日之后她曾让人打探过安乐的消息,得到资料后她大为吃惊。 安家在镇外村子可谓算得上是清贫,也没什么有能耐的亲戚。 就这样一户穷人家的女儿,居然和陈员外家攀上了亲事,属实有违常理。 莫看陈员外家虽无一官半职,坐落在这穷乡僻壤里。奈何陈家出了个选秀进宫的娘娘,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因此以陈家的家底来看,不说迎娶高门贵女,但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坐儿媳可谓绰绰有余。 「你……为什么要另嫁他人?」 「啊?」 安乐懵然抬头,没听清她说什么。絮橙见状,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殊不知,这个问题也引来了许裴昭的视线。 他也想知道,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安乐会怎么回答。 油泡泡在土豆片上细细密密地炸,孜然的香味铺散开来。 安乐把烤好的串放到絮橙面前,笑着说:「当然是因为我家相公更吸引我,我才会嫁给他呀。」 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像天边的太阳,耀眼夺目。 絮橙视线越过她,落到许裴昭身上。 就见拿着书本的那个人,视线虽然放到书本上,可那嘴角已经快要裂到耳后去。 明明他们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谁也没有打扰谁。 可就是这般看着,却让人无比羡慕。 拾起土豆片,絮橙心不在焉地咬着,之前觉得好吃得想把舌头都吞下去的烤串,这时只觉得索然无味。 「好你个坏丫头,今天出摊居然不告诉夫子我。要不是今天我要出门讲学,是不是又打算让夫子少吃一顿你做的东西?」 岑夫子从拐角处大步流星奔过来,安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快如流星般的在摊位上挑挑拣拣。 几乎每种菜都被他挑了两串,框子快要装不下,她连忙阻止道:「夫子你少拿些,你吃不了这么多。」 话音落下,她按岑夫子的饭量捡出去些串,这可把岑夫子气得吹鬍子瞪眼。 对方是个小姑娘,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了。 岑夫子气唿唿地把目光落到许裴昭身上,他大骂道:「那谁,你还不快管管你媳妇。有她这样做生意的吗?我想买,她还不让我买。」 被点名的许裴昭哭笑不得,但看岑夫子是真的在生气,他不得不劝解道:「小乐不会无缘无故拿走您的串,您就听她的吧。」 安乐也趁机附和:「就是就是,像我这么贪钱的人会放弃大好的钱银吗?我不赚这钱,真是为了您好。」 面对一唱一和的夫妻俩,岑夫子被气得手抖。 他哆哆嗦嗦指着许裴昭,恨铁不成钢地说:「居然让一个女人做了你的主,丢不丢人。」 「不丢人。」 都不需要许裴昭说话,安乐自己怼了回去。 她算是明白了,岑夫子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大男子主义,像这种时候就不能跟他客气。 被怼得快要心肌梗塞的岑夫子,捂着心口道:「难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安乐翻个白眼,边往他的串上撒调料,边敷衍地说:「行啦行啦,老说这种见外的话,您也不怕把我惹急了不给您烤。」 岑夫子立刻放下手,方才那心梗难受的样子立刻挥之而去,他严肃地说:「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不给我烤串!」 第88页 两人熟络地互动惊得絮橙目瞪口呆,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打嘴仗讨吃食的人是书院里最严厉的夫子。 她心惊胆战地对岑夫子作揖,并匀出一半的串,试探般地递给他:「这是我刚买的串,夫子要是不介意,可以先解解馋。」 岑夫子哪儿听得这种话? 当即他喜笑颜开地接过串,并对絮橙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咳咳!」 安乐被口水呛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居然在这里听见岑夫子给别人发好人卡,发卡的对象,还是他新收徒弟未来的媳妇。 关系也是有够乱。 岑夫子快乐吃着串,并时不时指点安乐:「土豆片我要辣一点……茄子多给我放点葱……」 「是是是,您老的喜好我都记得,您放心吧。」 说完她抓起一把葱花撒到烤好的茄片上,焦黄色的茄片立刻多了生机。 这一天的生意除了岑夫子和絮橙是专程找过来以外,几乎没什么其他的客人。 等了两个时辰,安乐对许裴昭说:「走吧,我们今天去菜市场那边转转。明天我要不弄点新鲜花样教这些摊主做人,他们怕是不知道这年头谁才是爸爸。」 虽然许裴昭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依旧乖巧地收拾东西,推着小推车走在她旁边。 今天安乐没再闲逛,她直奔卖肉的摊位,打算买些好东西。 「姑娘好久不见,要肝吗?」 卖肉的大叔指指摊位上那块新鲜大猪肝,安乐没拒绝,而是指着摊位上的里嵴肉问:「这个怎么卖?」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大叔轻挑眉毛:「二十五文一斤。」 二十五文一斤有点小贵,若是做烤里嵴的话,成本过高,恐怕买得起的人并不多。 「那这个呢?」 她又指了指五花肉,大叔张口就来:「这个便宜一些,十七文一斤。」 五花肉的价格倒是意外的合适。 安乐没直接说要,她仔细观察着肉。 红色的部分鲜艷红润,看起来倒是新鲜。 用手戳了戳,软软的肉有些油腻,表面微微湿润不粘粘手。 摁下下去,肉眼可见被按的小窝弹上来,恢復如初。 是块新鲜的好肉。 她擦擦手,问大叔:「我买得多,能少些钱吗?」 大叔没拒绝,反而问道:「你要多少?」 看大叔这态度是能谈。 她比划出三根手指:「我要三斤。」 「这么多?」大叔惊愕。 寻常人家买肉,买半斤都是多的,更有甚者只买一两或者二两。 肉这个东西买回去放两天便臭了,臭了的肉不能吃只能丢掉。 所以像安乐这样张嘴就要三斤的着实不多见。 怕她不懂其中门道,大叔劝解道:「小姑娘不如少买些,下次想吃的时候再来。肉这东西不比米面,放久了会臭。」 安乐谢过大叔好意:「叔您别担心,这点肉吃得了。您要是怕我因为肉臭了回来找您,我可以跟您立字据,您就卖给我吧。」 大叔原本也不是这意思,但看劝不动安乐,他也便放弃。 他边磨刀边跟安乐说:「你如果买三斤,我便算你十五文一斤肉,要么?」 「成。」 说完安乐摸出四十五枚铜钱放到摊位上。 许裴昭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天还能带三斤肉回去。 视线克制不住地往装肉的车里瞟,他在回想究竟有多久没吃过猪肉了。 是一个月?还是半年? 他竟有些记不得。 红艷艷的肉散着肉腥味,随着风飘了过来,但许裴昭只觉得这味香极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安乐:「这肉便是你的新鲜花样?」 安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特别敷衍地应道:「嗯,算是。」 此刻她在心中盘算着要用猪肉做什么,根本无暇理会许裴昭。 终于买着猪肉了,今晚可算是有猪肉解馋,她迫不及待想做吃的! 第56章 回到家中,安乐提着肉心急如焚钻进厨房里,许母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小声问道:「乐儿这是怎么了?饿了?」 许裴昭在院中停放手推车,把没卖出去的菜往外拿。 他任劳任怨处理善后工作,心平气和同许母说:「今天小乐买了肉,估计又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可能要做新菜式。」 「嗯?买肉了?」 许母面露惊讶。 正常来说,既不过年也不过节,家中没大事并不会买肉。 只是许母想了想 许裴昭点点头:「嗯,买了。」 许母笑了笑,过来给他搭把手。没走近不知道,离近了才发现车内剩了这么多菜,她惊唿:「今天生意不好?怎么剩了这么多菜?」 说完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大,她担忧地看了眼厨房方向,压低声线和许裴昭耳语:「这么多菜没卖掉,小乐不难过吧?」 「您别担心。」他搬着菜往厨房走,「现在她斗志满满,我相信她一定没问题。」 来到厨房,正好看到安乐把切成段的蒜苗放入碗中。 听到门这边的动静,安乐转过头来,她看见许裴昭怀中的菜筐,忙指了指身后:「放那里就好。」 第89页 遵循她的指令,许裴昭把筐放下,看她把一条巴掌宽的肉拿过去,放到砧板上,悉心去掉猪皮。 她一手按住肉,一手持刀飞快切着。 「哆哆哆哆……」 砧板边肉片在垒,没过多久那条肉便成了一堆薄片,层层叠叠,互相遮掩。 边把肉放入碗中,安乐一边看向许裴昭。 熟悉的眼神已经不需要安乐开口使唤,许裴昭自觉坐到灶后去,拿打火石点火。 往锅中倒入少量油,三成热的时候,把碗中肉片全倒进去,慢慢熬制。 轻轻翻动锅中肉片,半透明的金色油脂从雪白的肥肉里分泌出来,越熬越多,浓浓的肉香味也慢慢向外扩散。 刚放进去的肉片肉眼可见在缩小,最终缩到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小。 锅中的油多到把肉片淹没,这时安乐从碗柜里拿出个碗来,小心翼翼把热油舀出来,放到灶台边慢慢纳凉。 「把这个舀出来干什么?」 许裴昭从灶后探头出来,望着那碗油倍感纳闷。 猪油这东西,热的时候又烫又不好喝,冷了便凝固成块,吃了只会闹肚子。 安乐回到锅边,赶紧翻动肉片怕肉粘锅煳住。 往锅中下入豆瓣酱和豆豉,翻炒的时候安乐同他解释:「多余的猪油舀起来,日后不管是煮面也好,或是做别的菜,放入一点能丰富菜的油脂感,味道会更香。」 「哦。」许裴昭诚恳点头,一副学到了的神情。 几经翻炒,清油被染得通红,五花肉也不復之前的本色,变得红彤彤。 这时下入蒜苗,再迅速翻炒几下,微微的青蒜香和豆豉香融合在一起,香味袭来让人不住分泌唾液。 还差最后的工序,安乐撒入少许盐和更少的白糖提鲜,把两种调料翻炒至散,这道盐煎肉便制作完成。 「阿昭。」安乐边洗锅边唤他,「上菜的时候带个碗过去,把肉盖上,免得肉冷得快。」 「好。」 许裴昭听话地往簸箕里多放个空碗,像是端圣旨似的,肢体僵硬端着这碟肉香四溢的盐煎肉往厅堂去。 看了看他不协调的四肢,安乐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转身把框里的菜挑挑选选,准备再弄个素什锦。 烧半锅清水,撒入两大勺盐。 等待水开的时候,她慢悠悠地把菜从铁签上刷下来。 虽是没卖出去的剩菜,但因为提前穿串分过类,她处理起来反而比平时简单许多。 「咕噜咕噜——」 水烧开,分类别下入蔬菜焯水。 每一种菜刚熟便得立刻捞出来,放到旁边装了凉水的盆里过水。 「刚煮熟的菜放到凉水里,这菜还能吃吗?」 许裴昭刚进门便撞见这一幕,他不住惊唿。 「刚焯熟的菜,表面留有余温,这个温度会持续让菜加热,导致蔬菜过熟,吃起来的口感不好。」 她把菜从凉水里捞出,放到旁边筲箕里过水,柔声解释着。 「如果这时把菜放入凉水中泡一泡,借住水温迅速把菜的温度降下来,蔬菜即熟了,口感也还保持脆爽感。」 「原来如此……」 许裴昭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守在旁边看着她,把手边的菜在锅中过一遍,又在冷水里过一遍。 所有蔬菜弄好后,将就锅中的温水,安乐往里面放蒸格。 再取俩鸡蛋打入碗中打散,加入比蛋液多两倍的水和少许盐。 带着腥气的鸡蛋液黄橙橙地躺在碗里,她把碗放到蒸格之上,盖上锅盖。 「阿昭加柴火,要勐火。」 「好的。」 那边鸡蛋蒸着,正好这边的蔬菜也沥水沥得得差不多。 所有蔬菜倒进大盆里,依次放入盐、少许花椒粉、少量辣椒面还有一点点的白糖。 在另一边的锅里放入少量清油加热,油温八成熟的时候,把油淋到撒了调料的蔬菜上。 「滋——」 热油激得花椒和辣椒香味蹿鼻,安乐慢悠悠地拌匀盆中的蔬菜,确保每一根菜上都沾上调味料,她才把菜从盆中挑出,放入盘子里。 只剩锅中的鸡蛋羹还没熟,安乐让许裴昭把凉拌素什锦端过去,自己则在等候鸡蛋羹的时候,顺手把用过的锅碗瓢盆洗净。 厨房恢復成还没进来之前的样子,那边鸡蛋羹也差不多到了出锅的时候。 端着鸡蛋羹到厅堂,却见许母和许裴昭都坐在里面,面上是在等她的神情。 安乐把鸡蛋羹放到桌上:「你们先吃便是,不用等我的。」 许母看了看许裴昭,从桌下拿出秀筐。 里面躺着数个荷包、还有几张绣好了手绢。 许母把秀筐推过来,按住安乐放在桌上的手背:「这是我最近做的绣品,明日你们去镇上的时候,帮我拿去成衣铺子卖了吧。」 安乐不明白许母怎么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却也没有拒绝许母,而是把秀筐拿到凳子上放着。 谁也保证不了夹菜之时不会把油点子溅到绣品上,若真要溅上了,那可不得心疼死。 却听许母又说:「如今我也可以分担养家重任,往后乐儿你便不需要再起早贪黑。」 手背上的那股暖意顺着手臂,爬上心尖,安乐鼻尖微微发涩。 怕眼泪流出来惹许母增添忧思,她忙揭开桌上唯一倒扣着的碗:「呛!快看我今天做了什么!」更多免费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第90页 顿时混着豆豉的肉香味铺散开来,许母和许裴昭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平日里吃不着猪肉不觉得想,如今看着这盘油光闪闪的盐煎肉,那股掏心掏肺的慾念快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他们强忍着馋意的模样落到安乐眼中,她招唿道:「娘你们别光顾着看,待会若是冷了便不好吃了。」 许母和许裴昭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抓起筷子伸向肉。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红得煞是好看,靠近唇边,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 迫不及待塞入口中,肥而不腻的油脂香瞬间在嘴里爆开,隐藏在肉里的豆豉混着肉被咬碎,咸味铺天盖地在嘴里延展开。 这已经不是能用好吃二字能形容的美味,许裴昭连夸奖的话都来不及说,又夹了一块肉,放在白皙的米饭上,狠狠扒上一口。 有了米饭的加入,口中的味道再次改变。 米饭津甜似小家碧玉,温柔可人不抢风头;盐煎肉香而不腻如名门闺秀,美得灿烂却又礼徇谦让。 二者搭配只能用一个绝字形容,哪怕只有盐煎肉这一道菜,许裴昭感觉自己也能吃下三碗大米饭。 许母不如许裴昭馋肉,吃了几口便觉得有些腻口。 她把目光放到凉拌素什锦上,目光雀跃:「这又是何物?」 但从这混乱的菜里,她看到了藕片、土豆片、茄片、青椒…… 安乐说:「今天没卖掉的那些菜,若是扔了也是可惜,所以我把那些菜做成了这道凉拌素什锦,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 还没开吃,许母极其自然地说:「喜欢,只要是你做的娘都喜欢。」 说完她便夹了块藕,轻咬一口浅尝。 脆嫩的藕咬下去汁水充盈,微麻微辣的调味料附着在其表面,在触碰到舌尖的那刻,炸醒人的意志。 越往后咀嚼,辣味和麻味褪去,藕片自带的甜味愈发明显,直到被咽下,藕依旧是凉凉脆脆,吃起来无比舒心。 「好吃诶!」 许母惊喜地看着素什锦,又加了块土豆片。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但嚼起来好像又不是那个味道。 麻麻辣辣中少了藕片的清甜,但脆脆的土豆片却有独特的土豆香。 齿间「咔嚓咔嚓」响,咸鲜愈发浓烈,直到吞咽下去许母依旧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明明是同一道菜,怎么吃出来了两种感觉? 她不觉把心声说了出来,安乐笑了笑,慢慢同她解释:「我为了保留每种蔬菜独特的口感,每一种菜都是各自焯水放凉。因此即便是调味料相同,因为各自的风味不一,所以吃起来感觉也不尽相同。」 许母道:「这真是做饭里的大学问。」 还剩最后一道菜没尝,许母看着这碗表面光滑得可以倒影出人影的鸡蛋羹。 金黄色的鸡蛋羹香味并不浓郁,被盐煎肉和凉拌素什锦衬托得像是没人爱的孩子。 安乐把勺子递到许母手中,推荐道:「这是鸡蛋羹,您可以少舀两勺放入碗中先尝尝,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许母捏着白瓷勺,沿着碗边轻轻戳下去,光滑的镜面破碎出一道深渊。 第57章 金黄色的蛋羹在勺里摇摇晃晃,来到白瓷碗的上方,被倾泻而下。 蛋羹落入碗瞬间被米粒堆积起的礁石撞破,细碎散落在白白的米身上,铺成满地桂花。 兴许是因为这蛋羹太脆弱,许母尝的时候不由屏息凝神,生怕破再次将蛋羹毁坏。 嫩如水的蛋羹还没来得及抿,便已经在舌尖化开。 它化散到哪里,蛋香溢到哪里。 淡淡的咸味在蔓延,许母下意识吞下去,口中空无一物她又失落不已。 「这鸡蛋怎么和豆腐似的?」 刚说完许母摇头否决自己的说法:「不,这比豆腐还要嫩!」 听许母这般说,许裴昭也放弃了继续吃盐煎肉,舀了一勺鸡蛋羹放入碗中。 娇嫩的鸡蛋入嘴,他惊讶得瞪大眼睛。 就好似他吃的不是鸡蛋,而是什么琼浆玉液。 三道菜都备受好评,安乐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这才拿起筷子,和他们一起吃饭,三人说说笑笑,半个时辰之后,桌上所有的菜一扫而空。 看着已经空了的盘子,许母有些懊恼:「好不容易吃一次猪肉,我该省着点。少吃几口,说不定明天晚上我们还能吃顿肉。」 许母的话让安乐心里感觉有些难受。 回想上辈子,别说这区区猪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她想,网上下单食材不日便被送到家门口,那至于像这般节约。 她按捺住那份难受,拉住许母的手摇了摇:「您放心,往后我们家想吃肉便吃肉,只有您吃腻的,没有吃不着的。」 许母只当她是在安慰她,笑着拍拍安乐的手:「娘等着那一天。」 她宠溺的安慰虽是应下安乐的话,但安乐知道,她并没有相信。 吃过饭,安乐来到庭院检查晾了一天的花瓣。 花瓣表面完全没了水汽,是时候进行下一步。 她拿了个大盆放到院中,把所有的花瓣倒进去。 按照比例放入比花瓣多二分之一的白糖,乘着月色坐在院子里,用力揉搓糖与花瓣。 糖在掌中被揉得「磁啦磁啦」响,随着她的动作,花瓣的香味瞬间抵达峰值顶端。 第91页 甜甜香香在掌间散去,令她心神舒适不已。 渐渐,花瓣们被染上酱色,焉嗒嗒地臣服在她指尖。 她洗净手,去厨房拿出一个小罈子,把盆中鲜花与糖全放到罈子里,密封好后,放到角落让花瓣静静发酵。 「那些花瓣全弄好了吗?」 不知何时许裴昭从屋里出来,蹲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小罈子。 安乐点点头,忽然把手伸到他鼻底:「快闻闻,香不香。」 甜腻的花香萦绕在她指尖,一点一点灌入许裴昭鼻腔。 白白嫩嫩的指缝间,被花汁浸染,不能完全洗净,淡淡的绯色紧贴在哪里,偷偷为其添上了几分旖旎。 黑漆漆的眼眸暗了几分,指节分明的大手将其握在掌心。 入手之后他才察觉,她的手凉得像冰块。 把她手捧住,来回揉搓,他低声询问道:「怎么这么冰?」 忽然被他握住手,安乐感觉怪怪的,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缩回来。 视线被那双摩擦着的大手牵引,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才摸过凉水,手凉不是很正常嘛。」 对此许裴昭也说不出来什么话,他只能把她手放到嘴边哈气,企图给她增添些暖意。 只是,随着手近,那股香味愈发明显,惹得他心底愈发瘙痒难耐。 先前在耳边蛊惑他的声音再次出现:快贴上去,用唇瓣替她暖手…… 暖暖的气息喷洒在手背,安乐再也忍不下去。 她倏地把手抽回,勐然站起身,却见许裴昭懵懂看她,她结结巴巴道:「厨、厨房还有事,我去收拾收拾!」 转身落荒而逃,背后像是有几条狗在追她。 却不知许裴昭看着她逃窜的背影,轻轻勾起了唇角。 躲进厨房后,安乐恼得不停锤打自己的头。 她慌个什么劲! 许裴昭不过是想帮她暖手,又不是要亲她,干嘛心虚逃走。 只是…… 她忍不住抚摸刚被吹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有热息在撒。 胡思乱想之时,也忍不住无声地笑弯了眼。 * 安乐说厨房有事没做完,并不是在骗许裴昭。 灶台上,没弄完的肉还剩有两斤多。 猪肉不比蔬菜,能明天早上起床再处理。 若是把这块肉放到明天早上,这肉保准得臭。 熟练地将五花肉去皮,切成一个骨节大小的肉丁,放到碗中。 而后加入两个鸡蛋、两勺盐、葱丝、两大勺辣椒面,顺着一个方向搅匀。 先前还带着肉腥味的肉丁,慢慢沾上调料,瞬间香辣感十足。 「还有什么没做完,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弄?」 久等不到安乐回来的许裴昭,忍不住来厨房寻人。 刚进厨房便见油灯之下,安乐神情祥和,一心一意侍弄着盆里的肉丁。 红白相间的肉丁在她手底下乖得不像话,它们顺着一个方向在搅动,每一粒都沾满了火红的辣椒。 安乐回头看他,柔声道:「这肉必须今晚处理,若是等明早和蔬菜一起穿串可能会坏。」 听她如此说,许裴昭立刻挽袖子,朝她走过去:「还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安乐想也没想便拒绝,她把手上沾上的肉抹下去,蹲到旁边洗手,「我已经弄得差不多,只等明天穿串便好。」 不能给她帮忙,许裴昭十分遗憾。 怪他在房中抄书花了太多时间,以至于没能早点出来帮她。 这般想着,他又见安乐用厨房最大的盆打了盆水,然后把装肉的碗隔水放进盆里,在上方罩了个簸箕。 「走吧,回房去休息。」 许裴昭看了眼她,手指微动,按下想去牵她的手。 回到房中,安乐揉揉发疼的肩胛骨,坐在床上做扩胸运动。 许裴昭正好抱着被子过来,看到她怪异的动作,出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打着哈欠,带着痛苦面具艰难地说:「今天做的事太多,肩膀有些疼。」 许裴昭顿了顿,他放下手中被褥,怀揣着几分忐忑,来到床边小心观测她表情:「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揉揉。」 「嗯?」安乐立刻趴下去,嘴上却说着,「这多不好意思,实在太劳烦你了。」 她心口不一的样子让许裴昭憋笑,他坐到床边,扶上她的肩头。 小小的肩头他一把便能握住,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感觉到骨头膈手。 微硬的中衣摩擦着掌心,平日里不觉得,此刻他却有些计较。 他想让她穿更柔软的衣服,而不是这种粗制的麻布衣。 沉下心思,大拇指抵住她的劲后。 指尖立刻被她细腻如玉的肌肤烫到,心里头也有些忍不住心猿意马。 他明媒正娶的妻,此刻毫无防备地趴在他的面前。 只要他想,什么都可以发生…… 「我趴好了,你按吧。」 她的声音像是道枷锁,把他即将失控的意识锁住。 拇指轻轻地揉捏,随着他的动作,掌心之下那雪白的中衣也在一上一下。 时不时有本该掩藏起来的淘气地露出来,许裴昭眼尖发现,沿着中衣边缘那块肌肤,因为衣料摩擦,从而有些泛红。 第92页 「疼疼疼!轻点轻点!」 钝痛感从肩胛骨处散发,袭上脑后,安乐痛得直锤床板。 这些日子她到底有多累,以至于许裴昭替她按捏两下,便疼得她快要哭出声来。 怕真失态哭出来,她忙紧紧咬住衣袖。 但凡今天她是哭了,总觉得往后会被许裴昭狠狠嘲笑啊。 她的惊唿声把许裴昭吓一跳,他没控制好手劲,重重按了下去。 「唔!」 这一阵痛,痛得安乐头皮发麻,她眼泪汪汪地心想着:许裴昭看起来瘦瘦弱弱,怎么手劲大得这么不匹配他的体格? 闷闷的吃痛声,唬得许裴昭下意识去碰她的脸,手指正好摸到她咬着衣袖,他惊慌地说:「我都没怎么用劲。」 「不可能,你在骗我!」 刚才那一下他没用劲?那他要是用点劲,她今天是不是得死在这床上? 许裴昭无奈地嘆口气,重新捏住他的肩膀,用更轻柔的力道慢慢推拿:「是你的肩膀太僵硬,所以才承受不住这点力度。」 疼得快要失去理智的安乐根本不信,她哭唧唧地说:「轻点!哥哥轻点!」 这声哥哥击到许裴昭心里,他唿吸暂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安乐也是在哥哥二字脱口而出之后,心中升起悔意。 上辈子在网上浪惯了,讨饶的时候不分对象哥哥姐姐乱叫。 刚才疼得她没忍住,往日那些羞耻的话术乱说出了口。 她心中打鼓,还想再抢救一下:「你……你应该比我大?」 却不知她身后的人双耳红得像冬日里的寒梅。 清咳两声,他垂眸看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揉捏她的肩膀:「……叫、叫哥哥也不是不行……就、就是……别、别当着外人叫……」 安乐露出看破红尘的视线,只想回到几分钟之前,掐死那个张嘴乱说话的自己。 抬手制止他继续按摩,安乐掀开被子滚进被窝里。 她就像只蝉蛹,连头带人全被掩埋进去。 「今天谢谢你帮我捏肩,我的肩膀它不疼了,晚安!」 许裴昭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的身影,指尖微动,红着耳朵去铺床。 第二天,安乐早早起床,看到床下熟睡的许裴昭,心里发虚。 偷偷摸摸跨过他,她逃出房间,殊不知她离去之后,原本该熟睡的那个人,缓缓撑开了眼。 第58章 因为今天有场硬仗要打,安乐便没打算做复杂的东西。 和了面团放在碗柜里醒着,安乐拿过铁签准备穿串。 腌制了一晚上的肉丁,打从里子都散发着调味料的香气。 每两块肉之间串快小小的青椒做间隔,相比起纯肉串而言,又美观又降低了成本。 两斤多肉硬是被她穿了近三百串。 外面天色大亮,院子里也传来了许母和许裴昭开门的动静。 她起锅烧水,把碗柜里的面团子拿出来,快速拉出三份面条,正好锅中水开,把面丢了进去。 细如髮丝的面条在锅中沉浮,锅中水清澈的水也慢慢变得浑浊。 翻滚的热水里,白色泡沫渐渐在锅的中央生出,被推到边缘。 安乐小心撇去这些浮沫,便把汤底舀到料碗里。 剎那间,酱油香被热汤激活,毫无攻击力地在锅边萦绕。 越是细的面条越不耐煮,只是这小会的功夫,面条便该挑出来。 白白的面条散落进半透明的褐色汤底里,细碎的葱末漂浮在上方,香得诱人。 她端着三碗面出去,招唿许裴昭和许母:「快来吃面,一会儿该坨了。」 「来了。」 许裴昭刚好从外面摘了把花回来,趁许母回房去拿东西的时候,递给安乐。 刚摘下来的花朵,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安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花束:「怎么给我花?」 许裴昭若无其事坐下,拾起筷子淡淡地说:「想去摘,便摘了。」 「哦……」 她捧着花束坐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翘起唇角。 吃过饭,安乐和许裴昭收拾东西去镇上,除了昨日许母给的绣品,许裴昭还从房间里搬出来一大包书。 「你这是?」 安乐忙上前去给他帮忙,提的时候发现这包书是真的沉。 就好像同时抱了两桶桶装水,坠得她快喘不过气。 许裴昭整理包里的书,防止被其他东西压坏,他解释道:「这些日子我抄的书,拿到书铺去,能把欠老闆的半吊银子还上。」 虽然安乐赚钱比他强,但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坐享她的劳动成果。 所以在给她帮忙的闲暇之际,他抄了不少书。 看着这堆书,安乐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攥住了般,唿吸变得好睏难。 都怪她不努力,心爱的纸片人才加班加点,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 目光暗暗,她在心中做下决定:一定要尽快赚大钱,把他送回书院去。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书院做学问,将来考状元。 推着手推车来到书铺门口,他们两人费劲地从车上把书搬下来。 只是刚提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奚落的声音:「啧,这不是已经退学了的许裴昭许大才子吗,想不到还能在这儿上。」 安乐回过头,就见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站在后面,眼中嘲讽之意十分明显。 第93页 她偷偷侧过头去打量许裴昭,却见他脸色铁青,满脸晦气之色。 那伙人见许裴昭不理他们,摇着扇子走过来,轻蔑地往他和安乐抬着的布袋子里瞥。 在看见里面慢慢的书时,书生咂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沦落到抄书谋生,也不怕惹其他读书同仁耻笑。」 「耻笑什么?耻笑他自食其力,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还是耻笑他积极生活?」 安乐气唿唿地撞开来人,同许裴昭说:「别理路边的阿猫阿狗,一天天就知道『汪汪汪』,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 被她撞开的书生气得眉毛倒立,指着安乐破口大骂:「你这婆娘怎么说话,骂谁是狗?」 安乐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嗤笑道:「谁赶着上趟应,那我就骂谁呗。」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书生,和许裴昭齐心协力,共同把书抬进书铺里。 书铺掌柜早就注意到门口发生的事情,他过来点书,小声对许裴昭说:「这些书你放这,晚些时候你再过来结钱。待会儿你带着这位姑娘从后面离去,别去惹外面那些人。」 只是掌柜的话刚落下,书生跨门而入,伸手夺过掌柜手中的书,粗手粗脚地翻阅,看得安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这可是许裴昭辛辛苦苦抄的书本,小鳖崽子能不能爱惜一点? 她偷偷凑过去,趁书生不注意一把将书夺回。 圆圆的杏眼瞪得老大,她指着书生鼻子骂:「你还是个读书人,不知道从人家手里抢东西是非常不要脸的事情吗?」 她嗓音之大,大到把周围的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道道视线落在书生身上,像一道道鞭刑落到他身上。 羞恼瞬间上头,书生红着脸愤愤不平地说:「我来书店便是为了买书,我从掌柜那里拿书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 安乐把书重新放回掌柜手里,理直气壮地说:「这书我们还没卖给掌柜,它的主人便是我们。你从掌柜手里抢书,便是抢夺他人正在观看的商品,就是你的错。」 「你!」 书生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怀里摸出半两银子砸到桌上,指着掌柜手中的书说:「这书我买了,半两银子够不够?」 「够够够。」 她喜滋滋地把钱捡起来,歉意地看了眼掌柜,把书给书生,书生拿到书后立刻撕了个粉碎。 飘飘扬扬的书像雪花似的漫天飞舞着,书生得意洋洋地看着安乐和许裴昭,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被羞辱之后的表情。 然而意料中的画面没看到,他看到安乐把那半两银子放到掌柜手里:「先前我相公向您借了半吊钱,正好这半两银子还给您。」 掌柜接过钱,关心地问:「你娘的病情好些了吗?还差不差钱?要是差钱你们先别急着还我,等你娘的病情稳定了再给我便是。」 许裴昭摇摇头,谢过掌柜好意:「已经好很多了。」 「喂!」 被忽略的书生气急败坏地冲着他们大吼,他气得手指发抖,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完全失了分寸:「我在羞辱你们,你们就不会表现得更生气一些吗!」 安乐无言回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毫不动容:「那本书你买了便是属于你,你想怎么对它那是它的命。」 她顿了顿,突然笑道:「况且我还想谢谢你,要不是你花了半两银子买我们的书,我们哪儿能这么快把债给还上。」 她的话字字诛心,气得书生上气不接下气,竟一口气没上得来,昏了过去。 随同书生的那些人连忙将他接住,并个个红着眼睛警告她:「你把仲言兄气晕过去,你可想过会被秦家报復?」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安乐叫住他,「敢问我方才的话可有错?」 「这……」那人面露难色,辩解不能。 安乐眼中浮现冷意,她扯着嘴角冷笑:「我既是阐述事实,怎叫『我气仲言兄』?兄台污衊我,又曾想过会对我造成怎样的伤害?」 那人总算是也体会了一次秦仲言刚才的感受,他颤颤巍巍指着安乐大骂:「强词夺理!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嘁。」她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把他们看在眼里,「枉尔等皆为读书人,说话做事不明事理不辨是非,就你们这样的人日后若是高中,恐怕得为害一方吧?」 「噗通。」 又气到了一个,这回余下的书生都知道安乐是个不能惹的,脸上纷纷露出不平,抬着昏倒的两个人离去。 书店掌柜围观完整出好戏,对安乐比了个大拇指,连声称赞道:「还是姑娘你嘴皮子利索,把这帮人气走了。」 他边从怀里摸钱,边无奈地说:「若是可以,哪个寒家子愿意浪费时间抄书来卖?还不都是没了法子才出此下策,到叫这些富家子弟看不起。」 「掌柜说的是。」 安乐接过钱点了点,竟然有一两银子,她不禁看了眼许裴昭。 这得抄多少书,才能拿一两银子这么多钱。 出了书铺,安乐把钱给许裴昭放着,小心问道:「今天……秦仲言撕了你的书,你会不会不高兴?」 许裴昭沉默片刻,缓缓道:「起初是有些不高兴,觉得心血别人玷污。」 他看向安乐,释怀地笑了笑:「后来听你那般说我便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第94页 推着手推车前行,他又说:「他付了银子,我给他书,那本书便归他所有。无论他想怎么处置都是他的事,我无权过问。」 「正常来说,那本书只能卖二十文钱。若不是秦仲言同我置气,我哪儿能白捡半两银子。」 听他这般说着,安乐松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能这样想便好。」 只是今日之事她却记到了心上,在仇人的小本本上面记下秦仲言的名字。 来到摊位,显然今天的气氛比昨天更加严峻。 街道两边所有摊位都盯着安乐,要看她今天能拿出来什么东西。 她似没有知觉般,无视所有打量目光,一切照旧把蔬菜一样一样摆上摊。 这时,胖摊主走过来,嫌弃地看了眼她摊位上的东西,讥笑道:「啧,我还以为你今天要耍什么花招,瞧瞧这些菜色,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 他话音落下,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摊主们高悬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一个个脸色不再僵硬难看,站到摊位前叫卖拉客。 安乐把所有人的动向都看在了眼里,她冷冷勾起唇畔,把大杀器肉串拿了一把放到摊子上。 红绿相间的肉串骤然炸开光芒,她拿起其中一根,在胖摊主眼前晃了晃:「你瞧瞧这是什么?」 第59章 裹着酱料的生肉已经瞧不出原来的粉嫩,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红。 期间穿插的青椒干干净净,和裹上料的肉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你这是什么?」 胖摊主大惊失色。 原本他以为安乐昨日说的不过是些气话,他没想到安乐居然真的拿出来了新菜色。 那边许裴昭生好了火,安乐把肉串放到烤架上,拾起刷子刮掉多余的油脂,轻轻在肉串来回刷动,顿时肉串油光淋淋。 随着温度加深,慢慢带着肉香味的辛辣升起,在街道铺散开来。 路过的行人闻到烤肉串的香味,接连停下脚步,朝着安乐这边围过来。 路人疯狂吞咽不断分泌的唾液,看着烤架上冒白烟的肉串,眼睛都直了。 他指着已经烤变色的五花肉,急不可耐地问:「这是什么?怎么我在别家没见过?」 安乐闲然自得地往肉串上撒调味料,不急不缓地给行人们介绍:「此乃安氏烧烤的新--------------?璍品——大肉串。」 肥瘦相间的肉因为碳火的炙烤,肉的表面开始有小小的透明的油泡泡在噼里啪啦地炸。 这声音仿佛是天籁一般,催着人生出要进食的欲望。 她视线在被馋得不愿离去的行人身上掠过,扯开了嗓子叫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安氏烧烤新品大肉串上新大酬宾,三文钱一串五文钱两串!」 「什么?就这么点肉就要三文钱?」 胖摊主惊得是目瞪口呆,他指着肉串破口大骂:「你这是赚黑心钱!狮子大开口!」 显然有这个想法的并不只是胖摊主一个,不少行人也露出了犹豫之色。 安乐看了看她们,神色自若地说:「先不说我买肉的成本,我想请问各位,我这烤肉的碳火要不要钱买?腌制肉的调味料花不花钱?」 她故意停顿,看到行人皆点头贊同的时候,她翘起嘴角自信张扬:「其中最最值钱的,莫过于我独家腌制肉的配方,整个宁禾镇只此一家,你们吃到便是赚到。」 独家二字祭出,最先开头询问的那个路人已经听不见其他的话。 他从怀中摸出五枚铜钱递给许裴昭,口水沿着嘴角往下落。 抬手擦了擦,他兴奋地说:「给我来两串!」 「好叻!」 正好安乐手中这串烤好,路人雀跃地伸出手来接。 然而就见他心心念念的烤串在空中拐了个弯,被放到了许裴昭的手里。 路人愣怔,不可置信地看着许裴昭:「姑娘,你这……」 安乐忙拿过两串重新烤上,她安抚路人:「那本就是给他烤的,客人您别着急,我烤串的速度很快。」 「好吧。」 委屈巴巴地应下,路人愤愤不平瞪了许裴昭一眼,继续化身成望串石。 猝不及防被投餵的许裴昭也是懵了一瞬,他也以为这是给客人烤的肉串。 侧头看了看忙碌的安乐,他心底泛起暖意。 带着那份窃喜,小心翼翼地把肉串送进嘴里。 滚烫的肉外表被烤得有些酥脆,一口咬下去,浓郁的肉浆在嘴里爆开,混在孜然和辣椒里。 炙烤过的青椒甜而不辣,还保留了作为蔬菜脆爽的口感,恰好能解掉五花肉的油腻感。 趁着等串空档,偷偷打量许裴昭的路人,在看见他露出这般陶醉的神情时,双手紧握到一起,只恨刚才那串肉不是为他烤的。 若是他早一步下单,是不是那串肉就可以是他的,他便是第一个平常的人? 懊恼在心中滋生,此刻他只能眼泪汪汪地羡慕许裴昭,焦急等待他的肉串。 半刻钟后,安乐把串递过去:「刚烤好,您当心烫。」 路人迫不及待地抓起肉串,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 「嘶!」 油汪汪的肉烫得他嘴生疼,但可算是尝到了肉串的滋味。 辛辣惹得他口齿生津,他更迫切的想知道整块肉咬下去是什么感觉。 于是他大口大口吹气,人工给肉降温。 第95页 终于,肉降到了吃着不烫嘴的温度,他立刻大口刷肉。 两串肉下肚,其他观望的行人等着他的反馈,就见他又从怀里摸出来十枚铜钱递给许裴昭:「再来四串!」 这下行人还有什么不懂的,立刻掏钱—— 「给我来两串!」 「我也是!」 「我要四串先尝尝,好吃再来。」 「我也要我也要,劳烦姑娘给我烤两串!」 「……」 安乐的烧烤摊前瞬间爆火,本来还在其他摊位前选菜的人,见到这边火爆的场景,齐齐放下手中的串,朝着她这边奔涌而来。 小小的摊位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岑夫子和陈末相携而来,看状脸色骤变:「遭了,这小妮子肯定又是弄了什么新鲜吃食,我得赶紧去抢。」 他话音刚落,陈末便见平日端庄沉稳的夫子,一手捞起长袍下摆,以不符合他身姿的矫捷没入了层层叠叠的人群之中。 陈末:「……」 总能在安乐的烧烤摊前发现岑夫子的新面孔。 「哇,今天安姑娘的摊位怎么这么多人?我还说掐着点来,我是不是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从侧边响起,陈末侧过头,就见絮橙提着食盒从巷子里走出来。 「你怎么也来这里?」 他满脸疑惑,据他所知,絮橙不是爱在外面逗留的人。 絮橙满眼都是安乐的烧烤摊,找寻哪个缝隙可以插进去,她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安姑娘做的吃食着实合我胃口,便想着来买一些,带回去给姨母尝尝。」 说着她瞧见有个缝隙可以钻进去,她眼前一亮:「不跟你闲聊了,我得抢串去。」 话音刚落,她立刻钻进人群,像只灵活的小猫咪,东躲西躲,还真让她进了里三层的地界。 陈末:「……」 这安乐究竟有什么魔力,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喜爱她做的烤串。 这一天,安乐是忙碌的。 简直就是痛并着快乐。 带来的烤串尽数卖完,她累得虚脱摊在小摊后面。 许裴昭担忧地打了碗水放到她手边,但安乐已经累得不想动。 看着她嘴上飞起的死皮,许裴昭心疼地扶起她,把碗凑到她嘴边,小心伺候她喝水。 「咕咚咕咚——」 一碗凉水下肚,安乐觉得好像活了过来。 刚转头便看见絮橙托着腮盯着她,眼眸之中尽是羡慕。 「你……在看什么……」 怎么露出那么噁心扒拉的眼神。 后半截话安乐不敢说,怕得罪原书女主被制裁。 絮橙瞥了眼善后收拾小推车的许裴昭,她挪到安乐身边,小声同她耳语:「就是觉得你相公对你真好,你改嫁改得太对了。」 「???」 不是,等会儿,她什么时候改嫁了? 在嫁许裴昭之前,她也没嫁过人好吗。 现实情况明明是她一脚踹了陈末那个死人脸,而后和男神相约成亲。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她艰难地说:「我跟阿昭是头婚,没改嫁二婚。」 「额……」 絮橙才惊觉自己失言,立刻面露愧疚之意,垂下头道:「是我说错话了,抱歉抱歉。」 但道完歉,她又说:「别人家的相公才不会像你相公这般,在你做事的时候搭把手。他们那些男人啊,不把所有的事丢给家里的女人就谢天谢地,该去庙里烧香还愿咯。」 听她这样说,安乐的神色更加复杂了。 怎么觉得……她好像很懂的样子…… 安乐的表情透露出她的想法,絮橙见后跟她八卦:「我每日去书院都能听到隔壁家的夫妻俩争吵,他们家便是家里的男人不做事,全指望家中的女人。」 并不是很想听这些八卦呢…… 恰逢许裴昭收拾好东西,他对安乐招招手:「走了,回去了。」 此刻安乐觉得许裴昭就像个天使,是上天派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圣子。 她立刻从絮橙旁边挣脱开去,奔到许裴昭身边,尬笑着对絮橙挥手:「絮姑娘改日见,我们要回去了。」 絮橙也对她挥挥手,笑得像是个傻白甜:「明日见哦安姑娘。」 「明日见、明日见。」 安乐结结巴巴地敷衍,在心中暗想:如果可以,明日请不要见,她真的不想和原书男女主有过多的牵扯。 她却不知,絮橙提着食盒站在身后一直目送她和许裴昭离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絮橙脸上的笑也散了开去。 她神情冰冷,吶吶开口:「安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于我是善或是恶……」 话音戛然而止,她侧过头,正好看见岑夫子站在巷子里,沉沉地看着她。 * 安乐和许裴昭回家之前,又去市场买肉。 原本许裴昭想阻止她,让她早些回去歇息,但安乐念着明日的生意,说什么也不肯绕过市场。 卖肉的大叔看见安乐,面露诧异:「昨日你买走的肉已经吃完了?」 安乐点头:「还有些少,不大够。」 「什么?」大叔更惊讶了,「你们是把肉当饭吃吗?」 边说他边把摊位上的肉展示给安乐看:「今天这块五花肉肥瘦相间恰到好处,比你昨日买的那块还要好。」 第96页 安乐要了五斤,而后又把目光落到排骨上。 今天赚了不少银子,买两扇排骨回去,好像也不过分? 她看中的那扇排骨,色泽分红,隐约能见到插在肉里的嵴骨。 俯下身去轻嗅,新鲜的肉腥味扑鼻而来。 「叔,这排骨也给我些吧。」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鑑,卖肉的大叔也不劝她少买,反而是开玩笑地说:「最近发达了?前些日子还只能买没人要的猪下水,这两天成斤成斤的买肉。」 安乐笑了笑,并不搭腔,从怀里摸出钱银放到桌上,淡笑道:「发不发达另说,总归要圆了口腹之慾,这辈子才算没白活。」 第60章 带着一车战利品回到家中,许母早早候在了门口。 她见安乐满脸精疲力尽的模样,心疼不已,忙过来搀扶住她胳膊,关心道:「今日客人很多吗?怎么感觉乐儿精神这般萎靡?」 许裴昭担忧地看了眼累得快要摊到的安乐,推着车进院子:「两个时辰不到我们带去的串便全卖完,人多得好似赶集。」 「这么多?」 她惊唿道,转而更心疼安乐。 带去的烤串,素的荤的加起来起码上千串,不到两个时辰便卖干净,这两个时辰里,安乐得多忙! 许母不由分说拉着安乐回房,把她按在床上,命令地口吻说道:「你好好在房里歇息,没休息好不准出来,听到没?」 望着她满脸的关心之色,安乐虚弱地笑了笑,乖巧脱去外衣,躺上床。 等目送许母离开之后,她才缓缓坐起身,掏出今日赚的银两,坐到桌边细数。 不数不知道,数完安乐被吓一大跳。 手中的银钱林林总总,竟然有一两多! 卖素串的时候,至多也就赚五六百枚铜钱,而今日不过是多了把五花肉,赚的钱银比平时多了近两倍,其中利润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就是这一瞬间,安乐便在心中下了决定。 卖肉! 妥妥卖肉! 卖肉才是在这个世道生存的法宝! 「嘎吱——」 房门被推开,许裴昭本想进屋换身衣服方便做活,没想到进屋便见安乐双目放光地捧着铜钱坐在桌边。 她听到开门的动静回过头,苍白如纸的小脸大放光彩:「你猜猜我们今天赚了多少钱?」 看她兴奋的样子,铁定是比平日多不少。他想了想,大胆地猜测道:「八百文?」 安乐疯狂摇头,眼睛眯成了小月牙,捧着钱往他面前伸手:「一两零三百七七文!」 「你说多少?!」 许裴昭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今日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居然赚了一两多银子?! 要是精打细算的用,已经够家里三个月的开销! 他蠕动嘴唇,声音像是消失了似的。 良久之后,他掐了把大腿,才从嗓子里挤出句话来:「你……你把钱收好,让我缓缓。」 「噗。」 安乐没忍住笑出来,她说:「这点钱你就受不了,那往后可怎么办?你呀,要习惯才是。」 起身去衣柜上方拿下小木匣子,把铜钱全捧到里面放着。 铜钱叮叮噹噹落入木盒里,和先前攒的银子放到一起。 抱着盒子,安乐在心中盘算,连日来去镇上出摊,竟然攒下了近四两银子。 依照现在这个速度,送许裴昭重回书院读书指日可待。 许裴昭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回头看了眼抱着木匣子出神的她,出声轻唤道:「钱也数过了,快回床上去躺着,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安乐轻挑眉,回忆起之前许裴昭做过的吃食,心中冷汗连连。 她还想再多活些年头,这饭还是不由他做了吧…… 但想是这般想着,话却不能说出来。 若要当着许裴昭面把话说明,得多伤他学做饭的积极性? 把小匣子放回原处,她去拾起外衣往身上套:「今日买到的排骨你不会做,还是得我来。」 衣服刚穿到一半,一只手从身侧穿出来,阻止她系衣带。 他的手掌很大,那样轻易地把她两只手都握在手中。 充满磁性的声音低哑地在耳边呢喃:「那你也先休息,你睡半个时辰我再唤你起来也不迟。」 灵活的手指从她手中将衣带抽出,她眼睁睁看着那双指节分明的手将她未系好的衣带扯开。 失去衣带的束缚,两片交领瞬间散了开去,露出掩在其后的雪白中衣。 直至这时许裴昭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不妥,他僵了僵,勐然抽回手,大步向后退开。 只是指尖似还萦绕着抽绳时的触感,微微硬朗的系带咯着手,摩擦得手指一片热。 「噗通、噗通。」 心脏不安分地在胸腔里乱跑,他慢慢收缩成拳,想把那解衣带的触感攥住,多停留半刻也好。 被解衣带的安乐同样也僵硬得站在那里,无法动弹。 她的脑子像是被轰炸机攻击过,里面空空荡荡,不存半点思想。 刚刚……许裴昭是在解她的衣带吧? 机械地转过头,视线还没触及到许裴昭她又倏地转回去。 若是和他对上视线,她该说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手快过脑子,她一把掀开被子,整个人都缩了进去,像条可爱的蚕宝宝,圆鼓鼓地滚进床内侧。 第97页 闷闷地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她飞快地说:「出去的时候帮忙把门带上,谢谢!」 说完她便装尸体,坚决不动半分,不知不觉便在这极不舒服的姿势下,进入了梦想。 再醒来时,她好像听到院子里吵吵闹闹,隐约能分辨许母压低了声音在和人争吵。 她迷迷煳煳坐起来,遵循本能套上衣物,刚推开门,便见张氏站在院子门口,听到她开门的动静立刻望向她。 见到安乐的那一剎,张氏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她撞开许母奔过来,理直气壮地伸手:「给我十两银子。」 浓浓困意被她这句话惊走,安乐冷冷看着张氏:「凭什么?」 谁知张氏像是感觉不到她的冷淡,自顾自地说:「我侄子捎信来,说是在外面发现了门好生意,只要我们拿十两银子入伙,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美好的以后已经占据了张氏所有的思维,她愿意为了日后的好日子,和安乐冰释前嫌。 等张富贵带着她一起赚了大钱,她也不介意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安乐送几个馒头。 张氏的行径令安乐嘆为观止,她甚至还想给她鼓鼓掌,讨教她是怎么克服心理困难,做到这般不要脸。 安乐一把拍开她的手,冰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你想入张富贵的伙关我屁事,想要钱?自己出去挣,找我门都没有。」 「唉你怎么回事?」 被打了一巴掌的张氏气结,指着她鼻子大吵大闹:「我赚了银子,你爹难道不跟着享福吗?你们安家不跟着我鸡犬升天吗?」 就当安乐想怼回去的时候,门口突然冲出来个人,拽住张氏的胳膊往外拉:「娘你闹够了没!你快跟我回去。」 安喜歉意地看了看安乐,使出吃奶的劲拽张氏。 只可惜她人小力气轻,根本拽不动张氏这个成年人。 要钱的行为被安喜打断,张氏气不打一处来,她甩开安喜,大力点她额头骂道:「安乐现在在镇上赚了那么多钱,我找她要点怎么了?她有钱就该拿回来孝敬我们。」 「可她现在是我许家的人。」 许裴昭走过来挡在安乐面前,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张氏。 他高大的身影堵住张氏的去处,面上寒得似一月冰霜:「我敬你是小乐的继母,所以一直忍你让你。」 黑漆漆的眼眸里冷光涟涟:「可是你配吗?小乐在安家,你便对她不好,如今她已嫁到我许家,你依旧三番两次上门找茬。」 这番话没能唬住张氏,却让她气焰更盛:「安乐本就是我安家女,我找她要钱天经地义。反倒是你,替她出头也是打着她手中钱银的注意吧?」 「娘你别说了!我们回去吧!」安喜焦急地摇晃她的手臂,没脸看安乐。 今日早晨堂兄张富贵找人捎来信后,她便觉得张氏的神色不对。 只因当时安老爹不在家中,去隔壁村给人帮忙务农,她没了告状的地方,只能偷偷看着张氏,谨防她乱来。 果不其然,等村里人回来说见到安乐和许裴昭回来之后,张氏便动了歪心思,上门来找茬。 她只能尾随其后,找机会阻止她。 「回去?回去我们上哪儿去找银子和富贵入伙?」 张氏想也没想便拒绝,盯着许裴昭警告他:「这是我和安乐事儿,许裴昭你别管,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谁知许裴昭眼神变得更加狠厉,他咬牙切齿地说:「是我许家孤儿寡母好欺负,才让你这么肆无忌惮吗?」 藏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攥住,指甲深陷肉中,刺得掌心生痛。 他红着眼睛,克制想要挥起的手:「我待会儿便去找村长,将你张家作为尽数告知,要村里村外都知道你张家所作所为。」 「你敢!」 张氏慌神,连声骂道。 这事决不能让许裴昭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了,张家待嫁姑娘该怎么嫁人? 怕他真的去找村长,张氏恶狠狠的推了把许裴昭,眼珠子一转,立刻躺到地上大哭大闹:「我这继娘不过是想找继女借几个银子,继女一家却想把我打出去,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还有没有天理了!当继娘的人都该这本受欺负吗?」 明明闹事的是她,最后她到是倒打一钉耙,看得许母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场的人除了许母,其他三人均是小辈,谁也不敢上手去碰她,以免被她扣上对长辈不敬的罪名。 这时—— 「你闹够了没有。」 第61章 安老爹满头大汗从外面跨进来,黝黑的脸上布满了难堪。 他甚至不敢看许母和许裴昭,生怕在他们眼中看到嫌弃之意,更怕他们因为这事会对安乐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径直来到张氏面前,他抓住她胳膊,强行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张氏也没想到安老爹回来得这么快,见到他的那瞬间眼中闪过慌乱。 然而慌乱之后,她更在意能不能从安乐这里拿到钱。 只要十两银子到手,明日便让人给张富贵捎过去,再往后是锦衣玉食在等着她。 用力挥开安老爹的手,张氏瞪着他:「你拉我干什么?还不快让你的好闺女拿十两银子给我,富贵可是托人回来说了,这买卖包赚不赔。」 喜滋滋地嚮往着日后的生活,张氏无视安老爹羞愧得想钻进地缝里的神情,朝安乐伸出手:「快把银子给我,我得了银子便走,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第98页 「啪!」 一声巨响,震惊了张氏,也震惊了院子里所有的人。 张氏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她紧紧捂住刺痛的脸颊,傻愣愣地看着安老爹。 却见安老爹双眼猩红,眼眶里噙满泪水,他紧咬牙关浑身都在发抖:「我叫你跟我回去,听到没有!」 旁边安喜见到这一幕,她死死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外落。 她不想看到安老爹打张氏,更不想看到张氏隔三差五来打扰安喜。 无力感攀爬上心,她只能捂紧嘴。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发顶,柔声安慰她:「喜儿不哭。」 安乐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地步,一向和善老实的安老爹竟然会在许家动手。 原本这事只要把张氏赶出去,随便她怎么吵,不理她便是了。 现在嘛…… 「你竟然敢打我?」 张氏怒吼声打断安乐思绪,她闻声望过去。 就见张氏捂着脸站在那里,眼泪「吧嗒吧嗒」落,这还是安乐第一次看到她以这副委屈的模样哭。 「我打你怎么了?这一巴掌是你欠乐儿的。」 眼泪从安老爹的眼眶里滑落下去,他紧紧攥住双手。 他伸出手去拉张氏,小声说道:「跟我回去。」 张氏却立刻甩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对他吼道:「我要跟你和离。」 放下话,张氏头也不回冲出许家,留下一片狼藉。 安乐担忧地看了看安老爹,就见他肩膀耸了下去,他的背影看起来更加落寞。 「爹……」 似才注意到安乐他们还在,安老爹擦去脸上纵横的老泪,十分勉强地挤出抹惨澹的笑:「短时间她应该不会再来打扰你,我和喜儿先回去了。」 安老爹说完牵起已经哭成泪人的安喜,父女俩步履蹒跚往外走。 许母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声问安乐:「你爹没事吧?」 安乐摇摇头:「我不知道。」 「唉,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 因为张氏来访,本来睡意正浓的安乐彻底清醒过来。 瞧着时间临近饭点,她干脆钻进厨房里,准备做些吃食。 拿起刚买的排骨,她来到外面井边清洗,掌中排骨捏起来软软弹弹,手感极好,她忍不住翘起嘴角,对摺扇排骨满意极了。 洗净之后拿回厨房里,分切成食指长短的小块,放到碗中备用。 切些蒜末放进去,再放入一勺黄酒、三勺酱油、少量白糖和少许盐,抓匀放进碗柜里让排骨慢慢腌制。 「阿昭,帮我烧些柴火放到外面面包窑里烧。」 她边折菜边沖外喊,很快许裴昭从外面进来,抱着柴火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橱柜里的排骨腌制得差不多,粉色排骨已经被酱汁包裹,染上酱油的褐色。 她找出最大的盘子,把腌制好的排骨一一摆上。 端着排骨来到面包窑前,她用铲子小心把盘子送进去,盖上窑盖,等候排骨慢慢烘烤成熟。 「排骨也能烤?」 许裴昭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小小的面包窑,顿觉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 他以为这窑就能烤烤面食,没想到它还能处理荤菜。 安乐检查了几遍确定封好了窑,她得意洋洋地对许裴昭说:「怎么不能?带会儿你便知道,面包窑烤出来的排骨有多香。」 小模样将许裴昭逗笑,也让他安心不少。 先前张氏来闹这件事,他特别担心安乐会因此感到难过。 见她又沉浸在厨艺之中,许裴昭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尖:「你要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才好。」 话音脱出口,视线便不小心对上安乐的眼睛。 圆圆的杏眼惊愣了剎那,琥珀色的眸子眨巴眨巴,好似会说话。 它在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手无措地缩回去背到身后,他望望天看看地:「我还有段书没看完,我先回房去了。」 说完他立刻转身回房,那步伐快得好似身后有勐鬼在追。 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安乐摸着自己的鼻尖,无声笑出来。 鼻尖上似乎还留有他轻捏的力度,不痛却痒得厉害。 背着手一蹦一跳回到厨房里,安乐觉得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似乎都更好看了。 带着这份预约的心情,她从菜筐里翻出两根丝瓜,拿起小刀慢悠悠地刮去糙得磨手的绿色外皮,白白的瓜肉若隐若现从淡绿色的皮下透出。 将丝瓜从中间一分为二,随后将其切成薄薄的半圆形放在旁边。 再从碗柜里取出两个鸡蛋打散,加入一点点盐,准备工作算是彻底完毕。 起锅热油,油温七成热时,把橘黄色的蛋液倒入锅中。 蛋入锅中的那一瞬间,蛋与锅相接的地方立刻冒起白白的蛋泡泡,安乐拿起锅铲搅动,把蛋饼搅成支离破碎的小细块。 蛋不需要炒太老,还带有蓬松感的时候她往锅中注入冷水,一同下去的还有方才切好的丝瓜,锅中瞬间变成了半黄半绿的一锅粥。 白花花的水翻滚,带动丝瓜和蛋块共同起舞,安乐往锅中倒入少许盐和一勺白酒,又熬了一小会儿,将丝瓜鸡蛋汤出锅。 小心端着汤出去,她看见许裴昭和许母都守在面包窑前。 第99页 两个人面上都挂着探究之意,他们仿佛在研究什么重大发现。 「你们在做什么?阿昭去厨房端饭,准备开饭了。」 许裴昭应了声,念念不忘的从面包窑离去,进厨房前还不忘叮嘱她:「开窑的时候等等我,我想看看排骨出窑是什么样子。」 安乐:「……」 不至于,真不至于,这东西没想像中那么高大上。 虽然是这样想,但她还是拿着铲子老实站在面包窑前,等许裴昭来了之后才解开盖子。 盖子起开的那一瞬间,浓郁的蒜香味扑鼻而来,她小心拿着铲子探进面包窑里,插/入盘子之下,慢慢把盘子拖出来。 橙黄色的排骨上,肉眼可见表皮还有肉汁在冒泡。 排骨突然从燥热的环境里进入冰爽的世界,表面微微凝固,露出舒坦的意味。 许母嗅着空中带着肉味的蒜香,惊嘆道:「这个窑真是太神奇了!简直什么都能做!」 安乐汗颜,尬笑和他们一起进屋。 这回不需要安乐说,许母和许裴昭急不可耐地伸向排骨。 咬下去的那一刻,排骨表皮居然奇蹟般地崩开,酥酥脆脆,焦香焦香。 再往下,咸香的肉汁在嘴里炸开,和着软软的肉,越嚼越香。 许裴昭把骨头都嘬了一遍,直到骨头回归白味,他才依依不捨地将其丢弃。 他目光灼灼,由衷赞嘆:「我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排骨,就连村里过年宴上的排骨都比不了。」 「裴昭说得对!」 许母附和着他,拿着筷子伸向排骨,又夹了一块。 焦脆的排骨啃着太有味了! 就这排骨,她一个人能啃掉两大盘! 大口大口啃掉骨头上的肉,连挂在骨头上残余的肉丝她都没放过。 食指长的骨头被她嘬得外表光滑,她放下骨头,把视线移到桌上另一道汤菜上。 黄黄绿绿的一碗汤,面上浮着半透明的金黄色油脂。 浓郁的蛋香味里,混着点点丝瓜的清香,她望着菜问:「这又是什么新鲜吃食?」 安乐拿过她的碗给她盛汤,柔声解释道:「这是丝瓜鸡蛋汤,您先喝半碗,暖暖胃。」 半透明的汤被许母碰在手心里,她轻轻吹拂,小心抿上一口。 微咸的汤里,浓厚的鸡蛋味中掩藏着丝瓜的香,若说这汤偏清口,但鸡蛋的加入却让汤底变得厚重。 「好喝。」 许母诚恳贊道,边边把汤喝光,只余下半透明的丝瓜软软囔囔躺在碗里。 拾起丝瓜送入口中,滑滑嫩嫩的丝瓜一抿就化。 前有焦脆可口的排骨,而后是这软嫩多汁的丝瓜,两者放到一起比较,形成绝妙的反差。 三人说说笑笑吃完这顿饭,好不热闹。 夜幕降临,安乐擦着头髮回到房间里,难得没见到许裴昭在看书。 他抱着被褥坐在桌边,像是在专程等她似的。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响起,安乐不由自嘲地笑。 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太不知羞。 第62章 快步回到床边坐下,安乐缩进被窝里,露出歉意的微笑:「等急了吗?下次我一定搞快,不拖延你铺床睡觉。」 许裴昭却摇摇头,轻柔的嗓音在静谧的房间里迴响:「明天要不要回你娘家去看看?」 「啊?」 她懵懂回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就只看见,暖黄色的烛光摇曳,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把他脸色模煳,看不真切。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许裴昭抱着被褥走过来,神色如常地把被褥铺开,他不急不缓地说:「下午娘亲在的时候,我不好提。我瞧着泰山大人神情不算好,我们明日回去看看吧。」 心尖被暖融融的热流包裹,安乐不自觉捂住心口。 圆圆的杏眼里闪烁着感激之意,她点点头,应下此事。 翌日。 吃过早饭之后,安乐便打算和许裴昭一同回安家。 这时,许裴昭去后院里,拔了一筐菜提着,跟在她身后。 「拿这么多菜做什么?」 安乐不解道。 许裴昭垂下眼,遮住难堪:「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可以带回去,只能提些菜去泰山大人家里,聊表心意。」 他的话宁安乐语塞,她完全忘了这茬。 还好许裴昭心思细腻,替她急着这些事。 她故意落后走到他旁边,揉搓着衣袖,不好意思地说:「还是你想得周道。」 刚来到村里,正好看见瓦叔扛着锄头出来。 瓦叔看了看他们俩,又看了看许裴昭手里提着的菜,他问:「你们这是准备上哪儿去?」 安乐扬了扬许裴昭手中的菜篮子,笑嘻嘻地回道:「准备回我家看看我爹,瓦叔您打算去下地呢?」 「嗯……」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安乐,纠结半响说道:「你们还是提着菜回去吧,现在你家可不太平。」 随着他话音落下,安乐脸色骤变。 她家不太平是什么意思? 似是从她变化的脸色中看到疑惑,瓦叔把他们俩拉到旁边,瞧了瞧周遭快速说:「昨个你爹是不是打张家那泼妇了?」 没想到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安乐点点头。 只见瓦叔布满沟壑的脸皱到一块,他伤脑经地说:「怀就坏在这事儿上面。」 第100页 瓦叔嘆口气,摇头轻说:「昨日张氏哭哭啼啼从外面跑回来,直奔张家喊怨,说你爹联合许家母子欺负她,把她打了,让张家上你们安家去讨公道呢。」 「什么?!」 安乐简直要被张氏无耻的样子给惊呆了。 若不是那泼妇到许家闹事,会有后面这一摊子的事儿吗? 她脸色铁青,抬手夺过瓦叔手上的锄头,咬牙切齿地说:「瓦叔锄头借我,我今天非要和张家那群泼皮大战一场不可。」 说完她拎着锄头往安家沖,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瓦叔和许裴昭对视一眼,而后慌忙地跟在她后头大喊:「丫头你冷静!锄头打人是会出人命的!」 气沖沖地安乐来到安家门口,张家人咒骂安老爹的声音如鞭炮般从里面传出来。 「安老头你出息了,居然敢打媳妇,是不是觉得我们张家人好欺负?」 「别跟他废话,直接打断他一条腿,教他张长教训。」 「……」 「砰!」 安乐一脚踹开院子门,拎着锄头走进去,环视院子里围住安老爹的张家人,把锄头端到胸前,恶声恶气地说:「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爹。」 安老爹听到动静,终于从毫无反应中抬起头,放下烟杆,讷讷地蠕动嘴:「囡囡你怎么回来了?快走,这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她大声嚷嚷道,完全不顾这是家丑不得外扬。 甚至为了多引些人来围观,她故意把门拉得更开,让外面瞧得更仔细些。 如今张家来这么多人,而她这边只有许裴昭这个手无寸铁的弱书生,外人不多吃亏的必定是他们。 很快院落门口便被吃瓜群众堵满,他们目光灼灼看好戏,就差拿把瓜子在手里磕。 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她才继续说:「昨日张氏去许家逼我给她十两银子,我手中无银钱给她,她便在许家撒泼耍混,我爹和我妹两次三番劝她别在我婆家闹事,她理都不理,不得已我爹才扇了她一耳光。」 「一派胡言!」 张氏站出来和她对峙,理直气壮地回怼:「我什么时候那样做了?明明是你婆家和你爹联合起来欺负我。」 现在院里站的都是她的父兄子侄,她根本就不怕安老爹再打她。 一想到昨天没能从安乐手里要到银子她就气,只不过是十两银子而已,安乐在镇上挣了那么多钱,给她十两怎么了? 安老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张氏会倒打一钉耙,气得握着烟杆的手发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什么。 他气结的模样看得安乐十分揪心,又气他在关键的时候依旧这么懦弱。 安乐看着她,冷声质问:「那张氏你敢跟我发毒誓吗?」 粉色唇瓣一开一合:「若我安乐有半个字假话,待会我出门就落水溺死,死后灵魂永世不得安宁,你敢照着我的话说一遍吗?」 这话把吓得张氏脸色大变,她不敢相信安乐居然说得出来这种话。 她哪里敢跟安乐发这种毒誓? 万一毒誓发出来,真要是触怒了鬼神,那她可怎么? 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落在外面看好戏的村民眼中,村民纷纷不嫌事大地起闹: 「怎么不发呀?安乐那话又不复杂,你还复述不了吗?」 「复述不了也没关系呀,另外再想一个呗,反正发誓不都那样。」 「就是就是,快点呀。」 久等不到她发誓,有村民闹笑:「怕不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发誓吧。」 「身为继娘居然去继女的婆家要钱,这要是换做是我,可能对儿媳妇都没好脸色。」 「啧啧啧,张家人怎么好意思来安家闹哦,太不要脸了。」 「也就安老头老实,忍受张家这么多年的气,可怜安乐那孩子,没少被张氏欺负。」 「最近我嫂子娘家正在和张家议亲,我得赶紧回去把这事告诉她,张家的姑娘太精贵了,娶不得。」 「……」 背后细小的嘀咕声,汇集在一起,吵吵闹闹传到张家人的耳中,他们脸色大变。 他们今日只想来找安老头的麻烦,并不想影响张家女儿的口碑。 怕真惹事上身,张氏的哥哥张大一甩衣袖怒斥道:「你回家中哭诉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被妹夫无缘无故打了,我们作为娘家人才上门替你讨公道,你怎么可以骗我们?」 其他人见状,眼轱辘转熘,急急忙忙跟着转口风。 「原来不是姑父欺负姑姑,姑姑好没道理。」 「今日是我们冲动,惊扰了姐夫。」 「安乐侄女别和你继娘计较,你也初嫁人妇,知道为人媳妇个中艰难,互相道个歉这事就算过了吧。」 真是好话歹话都叫他们说了个干净。 安乐不愿替他们撑这块遮羞布,正想拒绝—— 「好你个张大!来之前你们怎么跟我商量的?」 张氏红着眼睛推搡张大,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说好了一起来找安老头,逼安乐拿十两银子出来,我们便去找富贵入伙,如今突发事变你们把事全甩到我一个人的头上?」 她话一出,在场张家人无一不变脸色,都没想到她会把这话给抖出来。 然而已经气急了眼的张氏根本看不见张大在不停给她使眼色,她继续吼道:「今天你们想把这丑事全扣我一个人脑门上,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第101页 她气急败坏的话,惹得安老爹看着她的眼神充满震惊。 黝黑的脸上,仅存的那点血色褪去,他颤着嘴唇,似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当张氏还想说更多的时候,突然张大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张氏脸上,把她扇到在地。 张大面色铁青地说:「你休要再胡言乱语,给娘家添丑。」 「我……」 「够了!」 安老爹捏紧拳头,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张家人,一步步来到张氏面前,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失望:「自打你嫁入我们安家,我安长青自认对你无愧于心。」 「为了喜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你让你,甚至在你欺负乐儿的时候,我因种种懦弱考量,没能完全阻止你。」 他每说一个字,张氏的脸色便白一分,她从没看见过安老爹露出这种神色。 心中生起不好的徵兆,张氏紧紧抓住安老爹的衣袖,就好似若不这样做,她一定会后悔万分。 豆粒大的泪珠顺着她脸庞滑下去,她抽抽搭搭地说:「我往后不再闹了,也会对安乐很好很好,我……」 然而安老爹却露出嘲讽的笑意,轻轻拂开她的手:「别说了,我们和离吧。」 第63章 「我们和离吧」五个字宛如晴天霹雳,噼到张氏头上。 她颤了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踉跄后退跌坐到地上。 以往她闹得再厉害,安长青都没对她说过重话,没想到他唯一的重话,便是这句。 一边摇头,她一边泣不成声:「不!我不愿!」 张大也被安长青的话惊愕,赶忙帮腔:「妹夫,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可不能说,和离二字伤人伤己,切莫再提。」 他话音落下,张氏也泪眼婆娑地望着安长青,等候他的回答。 但安长青却无力地笑了笑,眼神空洞:「现在你答应我和离,我们好聚好散;你们若是不答应,我便将这些年来,张氏在我安家所作所为全捅出去,到时候只怕是你们张家不好收场。」 难得硬气的安长青,不容置疑,铁骨铮铮站在那里,似顶天立地。 张大见他态度强硬,毫无挽回的余地,脸色发青地对其他人使眼色,让他们把张氏架起。 临走前,他恶狠狠地说道:「今日之事,我们张家定会铭记在心。」 安老爹毫不示弱地回答他:「待会儿我便会请人写和离书送到张家。」 「哼!」 张大带着张家的人离去,围在外面的村民见没热闹看,也纷纷散去。 这时安长青的嵴樑弯下来,两行老泪顺着眼角往下落。 他过来拉住安乐的手,痛心疾首地哭诉:「是爹没用,害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若是我早和她和离,你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 安乐刚想说什么,却见站在门口的安喜脸色惨白,泪水流了满脸。 她对上安乐的视线,转身就跑。安乐连忙把安老爹的手塞进许裴昭手里,追着安喜而去:「阿昭帮我看着我爹,我去追喜儿。」 安乐从不知晓,安喜这丫头这么能跑。 追了她半刻钟,终于在她快要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她在水库边找到了埋头痛哭的安喜。 气喘吁吁地走过去,她在她旁边坐下。 听着她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泣,安乐往后躺到草坪上,突然问:「你会不会怨恨我?」 抽抽搭搭的安喜摇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知道是我娘不好,不关……你的事。」 这样懂事的安喜,令安乐更加心疼。 若说安家谁最无奈,那非安喜莫属。 作威作福的是她亲娘,谁都可以怪张氏,唯独安喜不能。 安乐起身把她抱紧,像抚摸小猫那样,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嵴樑,柔声安抚道:「喜儿乖,不哭。」 下一刻,两条瘦弱的臂膀紧紧箍到她后背,安喜放声大哭道:「往后我是不是就没有娘亲了?我是不是也成了没娘的孩子?」 「怎么会呢?」安乐轻柔的嗓音像神父教化虔诚的教徒,「爹虽然和你娘和离,但你娘就在张家,你若想她回去便是。」 怀中哭声渐止,安喜惶恐抬起头,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花:「我可以去外祖家看娘吗?」 「为什么不可以?那是你娘啊。」 安乐揉揉她的头,坚定地告诉她:「爹和娘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若想娘回去便是。」 安喜擦掉眼泪,重重点下头:「嗯。」 * 回到家中,安乐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后,重重输了口气。 她神情落寞地坐在桌边,神色带着些许哀伤:「没想到昨天那事居然会发展成这般模样,只怕日后是要苦了喜儿。」 这时,许裴昭坐到她身边,突然握住她的手,黑漆漆的眸子里严肃认真:「你怜惜安喜日后难过,可谁又来怜惜你过往的那些苦楚?」 滚烫的掌心抵在她的手背上,灼烧着她的手。 安乐不自在地看着他的眼睛,扯着嘴角说:「过去的事还提起来做什么?我们应该向前看。」 话还没落,却见许裴昭不贊同地摇着头。 他紧紧捏住安乐的手,大拇指在她细腻的手背上摩擦:「过往的苦楚若是这般轻松放下,那也太便宜张氏。」 手被他牵起,愣愣看他拉扯自己的手放到他脸颊边。 第102页 忽然,他温热而湿润的唇印到了手背上,烫得安乐肌理髮颤。 心脏在「砰砰」乱跳,她只觉现在空气都在燥热。 所有的感官都击中在了手背上,那里产生任何微动,都直击她的心灵。 就在这时,抵在手背上的唇开始颤动,她能感觉到那柔软的唇瓣在她手背上摩擦时,激起的阵阵瘙痒。 痒意顺着手背攀爬上头,她的脑海只剩下手背上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被忘却,就好像她已失去了掌控,动弹不得。 他沉沉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向她保证:「往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把你在安家缺失的幸福补回来,好不好?」 眼光中的力量看得安乐心肝颤动,她像是重新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慌忙抽回手,捂着被他吻过的手背慌乱地说:「我……你……」 然而话语在嗓子里打结,好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大脑一片空白,安乐撑着桌子站起来,转过身她急急忙忙往外走:「下……下午还要去镇上,我先去做准备。」 只是她刚往前跨一步,便感觉手被后方的人拉扯住。 力量在加大,能感觉到许裴昭慢慢站起来,向她逼近。 被他拉着的手慢慢垂到身侧,肩膀顿然一重,安乐勐然瞪大眼,浑身僵硬得像是木头。 他把头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湿度的热气喷到了她耳边:「你别怕,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后会好好待你。」 「嗯……」 * 安乐和许裴昭推着小推车来到镇上的时候,岑夫子正满脸不高兴地站在他们摊位上。 他先是往推车里瞥,在看到里面大把大把的肉串,满意之色转瞬即逝。 似是怕安乐瞧见了那抹喜色得意,他故意板着脸,对她指指点点:「今天你们怎么又来那么晚?不知道客人会早早来等着吗?」 安乐哭笑不得地解释:「夫子你也讲讲道理嘛,我家中突生事端,总不能把家里那摊子事扔了不管,我先来镇上出摊。」 边说她和许裴昭手脚麻利的开摊,岑夫子就像是个监工似的,负手立在手推车旁边,看他们忙碌。 听到她的话,岑夫子不开心地瘪瘪嘴:「所以你干嘛住那么远,你要是住在镇上,开摊多方便。」 「对对对,夫子您说得对。」 回答可以说是十分敷衍。 岑夫子:「……」 这边许裴昭把木炭生好,安乐不等岑夫子开口,她立刻催促:「夫子想吃点什么?今天看在你久等的份上,我给你算八折。」 「真的?」 岑夫子眼前一亮,挽起衣袖,直接抓了一大把肉串:「难得你给我这么丰厚的折扣,我肯定得抓紧机会多吃肉。」 安乐接过来细数,好傢伙,不多不少,刚好六十串。 没急着烤肉,她不确定的问:「夫子你确定要烤这么多?就算打八折,这也得花一百二十文钱,要不您换些素?」 就见岑夫子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烤,通通给我烤了!夫子不差钱,不用你给我省钱。」 行吧。 是她杞人忧天。 一大把串放到烤架上,安乐立刻往酱红色的肉串上刷油。 「磁啦——」 肉与烧红的烤架碰撞出悦耳的声音,声音本来不大,却因为一次性烤的肉太多,合到一起唱起了美味的烤肉之歌。 酱红色的肉慢慢转色,浓郁的香气也开始往外飘。 整条街都弥散着烤肉的香气,也不知是谁高唿道:「那个卖烤肉串的又来了!」 这声怒吼像是个信号,正在逛街的人齐齐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地转过来盯住安乐的烧烤摊。 有那么一瞬间,安乐只觉自己好像活在了末日里,浑身上下发散着活人的芳香。 而这些眼睛绿油油的客人,就是饿了许久,等待饱餐的丧尸。 「快抢!晚了就没了!」 这声怒嚎刚落,街道上所有的人全朝着她奔了过来。 安乐:「……」 客人们七手八脚的抢串,许裴昭忙过来招唿:「大家不要抢,一个一个来,今天我们带了一千多串肉来,每个人都能吃到。」 然而客人们听到他的话脸色大变:「什么?他们只带了一千串?快拿快拿,拿晚了就没了!」 岑夫子则站在安乐身边悠然自得地捋着鬍鬚,如同世外高人般淡雅地说:「还好我抢得快先拿了六十串,要是让我这把老骨头和他们抢,指不定把我当成串给烤咯。」 安乐啼笑皆非,她忙说:「不至于,真不至于,今天吃不着明天再来呗,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而岑夫子却正色道:「怎么不稀罕,这镇上除了你谁会做?」 「对对对,这位先生说得对极了。」 离烧烤摊最近的那个大哥深有同安,他苦哈哈地说道,「我就想吃点肉串容易嘛,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实在太香了!」 安乐把手上烤好的肉串递给岑夫子,连忙结果大哥手上的生肉串,继续翻烤。 岑夫子在一干羡慕的眼神中,骄傲地抬起下巴,美滋滋地撸串。 又香又辣的肉块汁水充盈,只是这样咀嚼,便觉得人生都得到了升华。 他幸福不已地刷着串,边吃边小声问安乐:「我刚说的那个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第103页 「啥?」 安乐分心看他,满脸懵逼。 刚岑夫子有说什么吗?是她记忆出现了空缺,还是她真的太忙忽略了岑夫子? 就听岑夫子说:「我问你,关于让你搬到镇上来住,考虑得如何了。」 第64章 搬到镇上来住?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安乐立刻否决。 若是从村里搬出来,首当其冲便是租房。 掂掂存款四两银子,她哪敢做这个梦? 再说村里有地可以种,每日吃的蔬菜又新鲜还不花钱。 住在镇子上所有生活用品都得靠买,开销太大,暂时她承受不起。 她摇摇头,写过岑夫子的好意,把烤好的串递给大哥,继续烤下一波。 岑夫子见劝不动她,往旁边挪了两步,继续怂恿许裴昭:「你就不心疼你媳妇?每日卖烤串已经够累了,还得来回奔波。你们要是住在镇上,别的不说,起码她能多休息些时间。」 他的话说到许裴昭的心坎里,许裴昭差点顺应本能点点头。 殷切观察着他的岑夫子,见他迟迟不说附和的话,急不可耐的骂道:「安丫头真是眼瞎了才嫁你这么个不知冷暖的人!」 「哎哎哎,夫子你够了啊,少诋毁阿昭,家中内务都是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听到岑夫子骂许裴昭,安乐立刻转回头来和他叫板。 当着她的面骂许裴昭,这说得过去? 她瘪瘪嘴,整张脸都写着嫌弃:「您吃完了赶紧回去,没看见我这忙得热火朝天,您就别在这给我添乱。」 岑夫子被她气得那是吹鬍子瞪眼,火花在眼睛里迸射而出。 要不是有儒巾把头髮压住,怕是头髮都得倒立起来。 「小丫头片子,我让你搬镇上是为了谁?还不是心疼你们俩日復一日奔波劳累。」 安乐笑着把手中的串递给客人,烤制下一波的时候,咂咂嘴:「是是是,是我不知好歹,夫子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好不好?」 她都快忙成狗,还得哄岑夫子这个倔老头,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兴许是瞧出来她心底那不耐烦,岑夫子一甩衣袖:「你爱听不听,烦人,走了。」 他走得潇洒,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安乐则是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 烧烤摊前的火爆一直持续到所有的烤串卖完,还有没买到的客人依依不捨地叮嘱道:「老闆明天再多带点烤串来,我们来晚了的人根本买不到呀!」 边收拾残局,安乐边答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这时,眼前忽然被一只手挡住。 熟悉的手捏着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额头。 微微带硬的衣袖在额头上摩擦,磨得她又痒又疼。 没多久那褐色的衣袖被浸出点点深色梅瓣,错落交叠在上面。 「又忙得满头大汗,你都顾不上擦。」 他柔柔地说着,眼里满是心疼之色,但安乐却看到他的额头上,也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今天她忙碌着烤制烧烤,许裴昭也没闲着,收钱、收拾后面的桌椅、迎来送往,没哪件事轻松。 慢慢她捏紧衣袖,也抬起来,轻轻替他擦掉那些汗珠:「你别光说我,你也满头大汗。」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想先给你擦。」 话音落,安乐仓惶同他视线相对。 就见那黑漆漆的眼眸,亮闪闪的光直往人心里烫。 「噗通、噗通——」 她忙缩回手,转过身去捂住心口。 最近心律不齐也太多次,是不是因为最近太过操劳,看来得找个机会去看看大夫。 收拾好东西后,许裴昭说:「我要去书店找掌柜说些事,你在这等我片刻可好?」 安乐点点头,从手推车里拿出凳子在原地坐下,对他摆摆手:「去吧去吧,我等你回来。」 目送他离开,安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开始慢慢暗下来,今天回去估计会很晚了吧? 忽然--------------?璍间,空气中有股好闻的味道传来,有点像栀子花的香味,但又要淡一些。 她转过头,想去寻找香味从何而来,这时一张帕子突然从后面袭来,捂住她鼻口,她只觉得浓郁的栀子花香在鼻间炸开,意识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安乐在一阵剧烈的抖动中睁开眼睛,头疼瞬间席捲而来。 嘴里被塞了东西,撑得她下颌骨刺痛难耐。 手被反绑在身后,僵得发疼,看来她以这个别扭的姿势躺在这里很久很久。 借着从斜上方透进来的月光,她仔细打量周遭。 黑黢黢的环境她看得并不真切,只能确定自己好像在一个狭小而又摇晃得厉害的空间里。 「哒哒哒哒哒。」 马蹄在石板路上踩出有节奏的声响,安乐皱紧眉头。 她这是被人绑架在马车上? 「吁!」 因惯性她往前撞去,头骨脆生生地撞到车厢上,那瞬间她好似听到头骨裂开了似的,疼得她眼角溢出泪花。 「人带来了吗?」 略微耳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安乐顾不得疼,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企图得到有用的信息。 「带来了带来了,在车上。」 第104页 话音刚落,脚步声从前面绕到了后面,安乐赶紧闭上眼睛装昏迷。 凉风从脚那头吹进来,吹得安乐心底生寒。 她想不通是谁会大费周章地在大街上将她迷晕绑架。 「放心吧元哥,昏着呢,醒不过来。」 绑架她的竟然是元昌? 元昌缓缓放下帘幕,抛给赶车人一块碎银子:「算你办事得力,跟我走。」 马车再次启动,安乐缓缓撑开眼皮,心道不好。 现在她真落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幸好铁匠送她的小刀她有随身携带的习惯,趁没有人监管,她忙从袖口里掏出来,慢慢磨蹭绑着她手腕的麻绳。 争分夺秒之际,她感觉马车转了几个弯,渐渐外面开始有了声音。 嘈嘈杂杂的人声中,最为突出的是一阵阵姑娘家的笑声。 这大半夜的,哪里会有这么姑娘不回家? 安乐心落到了谷底,加紧磨麻绳的速度。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停下,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再外面响起:「带来了?」 元昌谄媚道:「带来了带来了,雷妈妈您请过目,绝对是好货。」 「嘁,乡里人能有什么好货?又不是个雏。」 雷妈妈翻了个白眼,对身边的两个龟公使眼色,龟公得令上前掀开帘幕,拽住安乐的脚便将她拖出来。 他们粗暴地把安乐丢到地上,雷妈妈见状皱紧眉头:「粗手粗脚,都给我轻点儿,货要是被你们弄伤了,拿你们的工钱赔?」 龟公忙说:「妈妈恕罪,下回我们一定小心谨慎,这回您就原谅我们吧。」 雷妈妈啐了他们一口,蹲下身来,用手里的烟杆挑起安乐的下巴,仔细瞧了瞧。 她原以为元昌送来的人,应该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皮肤黢黑且干燥,长相也一般的乡巴佬 却没想到他带来的人居然皮肤白白净净,小脸珠圆玉润。 若是不知道的,恐会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闺阁小姐。 有意思。 她缩回手抽了口烟,目光斜视元昌,挑眉说道:「这真是你表妹?该不会是你从哪儿拐的孩子吧?」 不过她也便是说说而已,并不在意人是从哪儿来的,她道:「可惜不是个雏儿,要是个雏儿我还能给你把价开高些。」 元昌哪儿能听得这话? 他搓着手忙说道:「是不是雏儿有那么重要吗?雷妈妈您行行好,就不要和我计较这么多,再给我涨点银子吧。」 「哼,你说的倒轻巧。」 雷妈妈悠悠的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 「你是不在乎姑娘是不是个雏儿,可客人们在乎。」 她慢慢站起身来,摸出张银票递给他:「二十两银子不算少了,人还是要学会知足才是,你要是换了别家,说不定连二十两银子都拿不到。」 元昌还想再说点什么,但雷妈妈已经有些厌烦。 她垮下脸来,冷冷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矿里跑出来的人,出来弄银子赎回你们的卖身契。你要是再啰嗦,我便让人去找你们矿主,把你捉回去。」 雷妈妈的脸色把元昌唬住,他颤了颤嘴,最终没再说话。 这时雷妈妈装过头对两个龟公说:「把人给我抬进去。」 「好的妈妈。」 龟公朝安乐走来,正好安乐手上的绳子割断,她弹开眼皮。 现在不是装死的时候,她要是真被两个龟公抬进妓院里,若想要再平平安安的出来,那可就难了。 龟公蹲到她身前,她趁其不备勐地将他推开,连爬带滚站起来,转身向后跑。 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雷妈妈睨了元昌一眼,从他手中拿走银票,慢悠悠地说:「我越来越怀疑,你是上哪儿给我拐的人来。」 雷妈妈的话让元昌心中一惊,他忙说:「怎么会呢,她真是我表叔的女儿,您等着,我这就去把她逮回来。」 雷妈妈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若那真是他表妹,这姑娘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投胎成了他表妹。 能把自家表妹买到青楼来,能是什么好货? 不过正是有元昌这种人,她的青楼才生意红火,招揽客人的货才多。 她又抽了口烟,淡淡地说:「你去抓吧,要是抓得回来我还是二十两银子买了,你要是抓不回来嘛……」 顿了顿,雷妈妈阴凄凄地看着他:「把我当成猴耍,你是准备断只手还是断条腿谢罪?」 她的话令元昌心若擂鼓,他下意识看了眼她身后灯光璀璨的高楼,上面站着不少姑娘在大声笑。 咽了咽口水,他说:「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跑了。」 「好,妈妈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而前方的安乐,简直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她知道她今天若是逃不出去,后半辈子便会毁在这里。 第65章 「站住,死婆娘,别跑!」 元昌没想到安乐居然能跑这么快,她就像只兔子似的,眨眼的功夫,一熘烟的蹦不见了身影。 想到雷妈妈最后对他说的话,他心下一紧,今天决不能让安乐跑了。 于是他追着安乐的背影,也拿出了要拼命的架势,追了上去。 而前方的安乐呢,在听到后方传来元昌的怒吼声,脚下的步伐跑得更快。 第105页 傻/逼才听他的话,站在原地不跑。 渐渐两条腿像是被注入了水泥,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抬起。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后面的元昌突然变了喊话,他在后面大喊道:「抓贼啦!前面那个死婆娘是个小偷,她偷了我的钱袋子,快帮我拦下她!」 当即安乐心道不好,她感觉街道两边看过来的眼神都变了样。 元昌真是卑鄙,竟然想得出来这种昏招! 突然,正前方冲过来一道黑影,逼得安乐不得不停下脚步。 临近身前的影子伸出手来,把安乐拦住,他冷冷地看着安乐,不带一丝温度地说:「姑娘还是把钱袋子交出来,莫要走上歧途。」 安乐抬眼看去,来人长发干净利落地束到脑后,身穿一身黑色劲装,腰间配有长剑,看起来就像是个侠客。 火气「蹭」地一下蹿了上来,安乐跳起来指着他大骂道:「你他妈才是小偷!你全家都是小偷!没看见姑奶奶我在逃命吗?那个人是人贩子,把我拐到此地,要把我卖入青楼!」 侠客似乎也没料到居然是这种情况,他没有表情的脸龟裂,呆愣愣地看着她。 安乐被他这表情气笑,恨不得扇他一耳光:「所以你就信那人贩子的一面之词便把我拦下来?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愧疚一辈子吧!」 说话间元昌追了上来。 他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盯着安乐的眼光似要吃人:「怎么不跑了?你跑啊,我看你现在玩儿哪儿跑。」 安乐怨恨地瞪了一眼侠客,掏出匕首同元昌对峙:「我倒是想问问你,我跟你有多大仇怨,你居然要把我卖入青楼。」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有多大仇多大怨?」 元昌红着眼睛怒吼道:「要不是你找人把我们骗到这里来,和矿主签卖身契,我会在这里受苦受累吗?」 他说完就伸手要抓安乐,她忙挥动手中匕首,逼着他后退几步,抓不到她。 「你有病吧?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我若有那么大的本事,我还在宁禾镇上摆什么烧烤摊,卖什么烤串。」 虽然是她要陈末把他们赶出宁禾镇,但她没让陈末把事情做这么绝。 所以冤有头债有主,这事要怪到她身上她才不认。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信?」元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偷听到别人谈话,说我们几个都是被指名骗过来的,最近和我有仇的除了你还有谁?」 说完他趁安乐喘息的空档,一把拍中安乐的手腕,将她匕首打飞。 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安乐手腕吃痛,匕首飞了出去。 没了能威胁到他的东西,他勾起嘴角冷笑道:「你刺我呀,我看你现在怎么刺我。」 话音落下,他便扑过来抱住安乐,揪着她的头髮把她往回拖。 头皮痛得好像要被撕裂,安乐捂着头挣扎。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敌得过男人的大力? 挣扎间,她看到那个侠士依旧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她大吼道:「你不是见义勇为的侠士吗?一个弱女子在你面前被人贩子抓走,你的侠义心肠难道就不管了吗?」 她刚喊完就觉得眼前一花,方才站了人的地方空空荡荡。 那一刻,绝望袭上心头。 「我不能让你带走这个姑娘。」 冷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安乐心中升起希望。 原来这人不是要走,是去拦住元昌。 虽然刚才是得了侠士的帮助才把安乐拦下来,但元昌对他这种人可没什么好感。 他冷冷睨侠士一眼,恶声恶气的说道:「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和我的兄弟都不会客气。」 「真是好笑,你让人家帮你拦下我的时候,怎么没嫌人家多管闲事?」 安乐趁机拱火。 此刻她巴不得那个侠士再热心一点,最好和元昌两个人打起来,她才有机会寻找逃跑的时机。 侠客在听了安乐的话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出手拽住元昌,捏着他的手一转。 「咔嚓」错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元昌惨烈的叫声,安乐只觉得紧绷的头皮被松开,她立刻捂着头离得要多远有多远。 侠士拎着元昌,毫无温度地问:「你是拐子吗?」 「我当然不是!」元昌疼得嗷嗷大叫。 「你见过哪个拐子承认自己是拐子的吗?」 安乐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本是宁禾镇上的人,今天下午,我在街头等我相公来找我,这可恶的拐子找人把我迷晕,然后把我从宁禾镇託运过来。」 边说眼泪刷地落下来,她哭道:「可怜我一良家女,差点就被卖入青楼,这位大侠您侠义心肠,一定要救救我这个弱女子啊!」 她说的那一长串话都没引起侠士注意,但「宁禾镇」三个字,却让他眼神变了变。 他看着安乐问:「你是宁禾镇的人?」 「嗯,怎么了?」 侠士什么都没说,只是忽然对着元昌的胸口拍了出去。 元昌吃不住他的力道,被这股大力推得向后勐退几步。 他都没弄明白髮生了什么,一时间傻了。 侠士却在这时看着安乐说:「你带我去宁禾镇找人,我今天救你如何?」 「成交!」 不就是找个人吗?别说找人,就算是找鬼,她今天也要答应。 第106页 见她答应,侠士看向元昌的眼神一横,三五两下把元昌打趴下。 刚还上蹿下跳的元昌躺在地上直呻唤,那惨状让安乐看到觉得舒服极了。 这时,侠士对安乐说:「走吧,带我去宁禾镇。」 虽然安乐也特别想立刻回到宁河镇,但她却面露艰难地说:「大侠,我这也是第一回 出镇子,还是被人迷晕带出来的,你觉得我认识回去的路吗?」 侠士:「……」 他面色难看的看着了安乐一眼,转身就要走 安乐忙在他身后大叫道:「你别急着走啊!我虽然不认识路,但今天下午他们才抓到我,晚上我就在这里,说明两个地方距离并不远,明早我们问问其他人不就知道路了吗!」 离去的侠士顿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跟上。」 安乐松口气,心情转危为喜,捡起地上的匕首跟了过去。 那侠士把她带到了一家客栈里,给她要了间房。 安乐在他要离去之时,轻声问:「你去宁禾镇找什么人?你跟我说说呗,说不定我正好认识。」 那侠士想了想,一边回忆一边说:「年纪大概六旬,生性古板,特别喜欢做学问。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看书。哦对了,他对时事见解非常生远。」 随着他的描述,以为十分儒雅的高人在安乐心中生成。 她想了想,发现并不认识这样的人,于是安乐摇头说道:「我应该不认识你说的人,不过没关系,像这种有学识的人,一般都在书院里。如果不在书院,那书院的人也认识,正好我认识一位书院里的先生,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他,拜託他帮你找人。」 「那就有劳了。」侠士说完,转身离去。 他走后,安乐合衣躺上床,一夜无眠。 天刚亮她便爬了起来,去外面等候侠士。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侠士比她还要早。 她出来的时候,那侠士已经坐在大厅里,还点了两碗粥和馒头,默默坐在那吃。 安乐凑过去,看见桌上的东西轻声问:「这是请我吃的吗?」 「嗯。」 安乐欣然坐下,拿起一个馒头,一口咬下去,差点没把她牙给崩了。 「我去,这馒头怎么这么硬?」 但她也只是吐吐槽而已,本来她就不对这里的食物抱什么希望。 她慢慢把馒头掰碎,放到碗里跑着,然后对侠士说:「既然你今天请我喝粥,等到了宁禾镇,我也给你露一手,请你尝点特别的东西,算是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侠士也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反而说道:「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出发去宁禾镇,我有要事在身。」 安乐瘪瘪嘴,心说:她也想早些回去,昨夜一宿没归,想必许母和许裴昭一定担心坏了。 吃过饭,客栈小二牵着马出来交到侠士手中。 他习以为常地接过来,抛给小二哥碎银子,帅气地翻身而上。 他等了半天,见安乐依旧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催促道:「还等什么?走吧,赶路要紧。」 安乐看他如此自然地催促,目瞪口呆。 这人真的脑子没问题吗? 他骑着马,催她走,是想让她用两条腿追马的四条腿?! 她冷冷地看着侠士,用眼神再说:你想让我怎么走? 这下侠士好像才意识到问题,他问:「你会骑马吗?」 第66章 安乐翻白眼,生硬扯动嘴角,无力吐槽:「请问少侠认识哪个平头百姓会骑马?」 光是买马就是笔不小的费用,普通人家根本开销不起。 那侠士看了她一眼,从马背上跃下来,对候在客栈门口的小二哥招招手,冷冷地问:「镇上哪里可以租马车?」 小二哥满脸和气的揣着手,弯腰勾背,恭敬的站在他面前讨笑:「客官您听仔细叻,出了这条街,拐弯便是租马车的地界。」 「谢了。」 侠士又扔了块碎银子给小二哥,小二哥脸立刻笑得稀烂。 * 回到宁禾镇,安乐立刻带着侠士往家的方向赶。 他找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不差这会功夫,而她得先回家去报平安。 刚进村,正好遇上行色匆匆的瓦叔从村里出来。 安乐趴在马车上唤他:「叔您去哪儿?怎么这般急?」 「安乐?」 瓦叔不可置信地看着马车上的她。 復看了眼侠士,瓦叔把她从车上拽下来,拉着她到旁边小声嘀咕:「你昨晚究竟去哪儿了?你爹和许裴昭找了你一宿,你怎么……」 他顿了顿,神色不善地瞥了眼坐在马车上的侠士,声音压得更低:「你怎么跟个男人一块回来?这要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瓦叔自以为说得小声,却不知在他说完这话后,侠士立刻看了过来,甚至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几分,像生怕和安乐扯上关系似的。 面对瓦叔的质问,安乐连忙摆手:「叔您想哪儿去了,哎呀我现在没时间同您说这,我娘和阿昭在家吗?我现在便回去找他们。」 「许裴昭刚回去喘口气,你也快回去吧,你这回是真把他们给吓着了。」 「行,日后有时间我再来谢谢您,我先回去找我娘。」 安乐立刻带着侠士马不停蹄地往回走。 第107页 侠士打量周遭,冷不丁地说道:「你说过要帮我找人。」 「找,肯定找。」安乐说道,「但你得想让我回家报个平安。」 「行吧。」 侠士应下,按照她的指示前行。 车轱辘碾着碎石子,压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在看到许家小院的那一刻,安乐什么都顾不上,立刻从车上跳下去,朝着许家奔过去:「娘,阿昭,我回来了。」 下一刻,一道急匆匆的身影从院子里冲出来。 青色的影子眨眼间晃到跟前,猝不及防被他死死箍住,那力道大得令她险些喘不过气。 许裴昭压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抖得厉害:「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等我?我从书铺回来便没了你的踪迹,你是想急死我吗?」 他的关心像是个讯号,冲进安乐耳里,惹得眼眶莫名烫起来。 鼻尖酸得发痛,她回搂住他,紧紧抓着他的衣摆,呜咽道:「我差点回不来了……阿昭,我差点回不来了……」 从昨夜开始一直憋在心里头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爆发,所有的后怕也在这一瞬涌了出来。 豆粒大的泪珠没入他的衣襟,她躲在避风港里,大声哭诉委屈。 风声、鸟叫声逐渐远去,只有少女的哭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悲鸣。 许裴昭紧紧搂着她,她的哭声化作一只鬼爪,残酷地把他心肺全攥到一起,勐力撕捏。 来自五脏六腑的痛在体内蔓延,他眼中布满浓浓的自责。 要是昨日他带着她一同去往书铺,怎会让她遭遇此等祸事。 轻轻顺着她的后背,他不住亲吻她的发顶,颤着声安慰她:「没事了,别怕,我在这呢。」 渐渐哭声变小,变成细细地啜泣。 一直紧绷着弦的安乐终于松懈下来,在他怀中哭着失去了意识。 心疼地将她打横抱起,许裴昭抱着她回去,进入院子便见许母担忧地站在门后。 她看见许裴昭抱着安乐回来,忧心忡忡地说:「快抱乐儿回屋去睡,昨日之事该是把她吓坏了。」 许裴昭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抱着她回房。 小心替她脱去外衣,拉过被子为她盖上。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许裴昭心疼地将泪珠拭去,捧着她的脸,黑漆漆的眼眸里闪过恨意。 安顿好安乐,他又赶紧出来,去见站在外面的侠士。 他找出来的时候,许母正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清汤面递给侠士:「这一路多谢大侠照拂我儿媳,饿了没,吃口面吧。」 原本侠士很想硬气地说他不饿,但看着透明的褐色汤底里,细细的面条飘散其中,肚子不争气地先叫了出来。 许母笑了笑,把碗塞进他手里,垂眸说道:「尝尝吧。」 微酸的香味蹿入鼻里,侠士没忍得住,挑起面大口大口往嘴里送。 热汤面带点酸味,嚼劲十足,没多久他便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 「好吃吧?」许母收掉他手中的碗筷,笑着说,「这是我儿媳妇研究出来的吃食,我做得不如她十分之一。」 这时许裴昭走过来,他掀开衣摆跪到侠士面前:「多谢大侠路见不平救下内子,否则内子不知得受多少委屈。」 侠士慌忙拉他,忙说:「使不得使不得。」 许裴昭却摇头说道:「或许在大侠眼里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事,但对我来说,却是犹如再造之恩。」 他越说,侠士心中越是觉得受不起。 将他拉起,侠士说:「我与夫人做了交易,她帮我寻人,我帮她回家,互惠互利公子不必行此大礼。」 屋外的动静影响不到屋内的安乐,她眼皮颤颤,缓缓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回想起方才她竟在许裴昭的怀里哭晕了过去,她面上立刻烧起来。 多大的事,居然还像个孩子在他怀里毫无形象的放声大哭。 浓浓的羞耻感袭上心头,她尴尬得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她拉开房门走出去,一眼便看到在院子里聊天的许裴昭和侠士。 她笑了笑,说:「临近饭点,恩公若不嫌弃,我们吃过饭再去镇子上找人可好?」 不等侠士回答,许母附和:「对对对,先吃饭,有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说。」 想到先前许母说,她的手艺不及安乐十分之一,侠士也说不了拒绝的话。 许裴昭随安乐进厨房,给她打下手,安乐说:「相公去抓只鸡来,今天中午我们吃鸡。」 「好。」 起锅烧水,为处理鸡做准备,安乐拿着小刀到后院去。 之前她在后院的土边看见有鱼腥草,正好今天摘了做个凉拌鱼腥草。 摘了慢慢一大盆,她回到厨房逐一掐去老硬的根须,只留下脆嫩的叶片和一部分根茎,放入盆里,加入少许的盐,用清水慢慢淘洗去鱼腥草沾染上的污泥。 洗净后的鱼腥草全部捞出,掐成方便食用的小段,放入簸箕里控水。 鲜摘的鱼腥草被掐过之后,其独特的那股浓香特别明显,安乐嗅了嗅,躁郁的心情奇蹟般的得到了缓解。 她拿起蒜去皮切成蒜蓉放入碗中,老姜同样去皮切成姜蓉也放到同一个碗里。 再取干红椒去掉干蒂和籽,切成小圈放到一旁,拿小锅放到小炉子上,往锅中倒入清油。 第108页 锅中油温三成热的时候,下入花椒粒和干红辣椒圈,随着油温逐渐升高,椒麻香慢慢在厨房中蔓延。 直至花椒粒和干辣椒圈炸直香酥,把花椒粒和辣椒圈捞出放到蒜蓉碗里,继续加温锅中热油,等油冒白烟的时候,把油全部倒入蒜蓉碗里。 「滋啦——」 姜和蒜的辛辣被热油激发,爆发出浓郁的香气。 安乐往碗中加入少许盐、半勺白糖、一勺香醋搅拌均匀,把晾好的鱼腥草放入盘子里,将调好的酱汁慢慢淋到鱼腥草上。 她弄完凉拌鱼腥草,许裴昭刚好提着宰杀好了的鸡走进来。 安乐看着他手中死得安详的小母鸡,面露震惊:「这鸡是你杀的?」 许裴昭把手中端着的鸡血放到灶台上,他轻轻嗯了声,找出平时安乐用来烫鸡的大盆,把鸡放了进去。 昨日之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警钟,他若再不能撑起这个家的门楣,再不面对这些事情,他又如何保护安乐? 他默默无言地把锅中开水舀到装鸡的大盆里,回忆安乐之前处理鸡毛的步骤,蹲在那里扒鸡毛。 安乐看他做得像模像样,也就由他去了。 毕竟今天的事多,还有好几道菜没做。 取茼蒿在清水中漂洗,洗净之后,全部放到砧板上,切成细细的菜末末,而后去碗柜里取鸡蛋。 摸鸡蛋时,她看见柜子里的数量居然和前天一样,她问许裴昭:「昨天你没去鸡舍里捞蛋吗?」 第67章 正在拔鸡毛的许裴昭手上顿住,他垂下眼皮柔声说:「昨天光顾着找你,我给忘了。」 听他这样说,安乐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她拿出来两个鸡蛋打到碗中,放入少许的盐。 筷子戳破包裹蛋黄的薄膜,其中的流体喷涌而出,随着她手腕打旋的弧度,慢慢变成一碗金黄的蛋液。 把细碎的茼蒿末倒进蛋液里,将茼蒿和蛋液充分混合。 翠绿的茼蒿中和掉碗中的金黄色,变成了如刚发芽的青草般的嫩绿色。 往锅中下油,油温四成热的时候,把茼蒿蛋液全部倒入锅中。 茼蒿蛋液慢慢形成了一个饼,安乐那锅铲把厚的地方赶到薄的地方去。 贴着锅的地方,蛋液凝固成了鹅暖黄的固体,安乐立刻小心用锅铲将锅中的茼蒿蛋饼翻过面。 就见这煎好的一面不復先前的嫩绿色,多了些蛋的金黄镶嵌在里面,绿绿黄黄,充满生机。 茼蒿的香气混在鸡蛋里,香得迷人。 等所有的蛋液都变熟后,她用锅铲把饼分成方便食用的小块,然后剷出来装入盘中。 已经做好了两道菜,许裴昭也把鸡处理干净。 安乐接过来检查一遍,她不禁夸赞道:「完全看不出来你是第一次拔鸡毛,拔得也太干净了!」 说着她刀起刀落,把小母鸡一分为二,白里透粉的肌肉一左一右摆在她的手边。 她按照鸡的结构,顺着骨头走势将其解剖。 而后把解剖下来的鸡块逐一切成小粒,纷纷放入碗中备用。 取二荆条、小米辣、大葱和生姜,全部切成小粒放到旁边,再切些干辣椒和蒜粒备用。 「阿昭这道菜前面都要小火。」 「好。」许裴昭配合地注意灶膛里的火。 安乐在锅中下入适量的油,等油温六成热的时候,下入一勺盐,还有切好的鸡块全部倒入锅中。 「啪啦啪啦——」 油围着鸡块在热舞,炸出有节奏的声响,鸡肉的香气在热油的激发下,慢慢散开,闻起来有一点点腥。 收拾好盆的许裴昭站到她旁边,看着锅中的鸡块不太信任地问:「这个真的没有问题吗?闻起来……好像不太妙。」 安乐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才只是第一步,不碍事,做完了你就知道了。」 松松散散的鸡肉粒慢慢变得紧緻,方才还白里透红的模样瞬间变成了雪白。 肉眼可见锅中的鸡肉变得有点干巴,这时安乐把大蒜粒和干辣椒粒倒入锅中,和鸡肉一起继续翻炒。 空气中微微腥的鸡肉味□□辣椒呛鼻的味道盖住,这时,安乐拿过酱油,沿着锅边淋入。 「磁啦——」 黑褐色的酱油灌入锅中,剎那间锅中再无声响,只看得见少量的酱油在锅中汇聚,积成小水洼。 拿着锅铲快速翻炒,争取然每一块鸡肉都和酱油接触,慢慢上色。 渐渐雪白的鸡肉染上酱色,变得酱黄,安乐把大葱粒、生姜粒、二荆条粒以及小米辣粒全倒入锅中,慢慢翻炒。 空气中的辣味变得更加复杂了,不再是那种很单一的干辣,混入了新鲜的辣意。 安乐拿过糖罐,撒入少许白糖,继续翻炒至辣椒断生。 即将出锅之际,她又拿来香醋,沿着锅边淋下。 醋在触碰到滚烫的锅时,陈酿过的香瞬间炸开,空气中的辣因它散了去,酸与辣的交融,变成醇厚的香气。 安乐大喊:「阿昭,大火。」 许裴昭点点头,立刻往灶膛中,勐添柴火。 最后翻炒几下,陈醋被均匀地散到每一块鸡肉上,安乐立刻从碗柜里拿出大盘子,把鸡肉盛出来。 散发着浓香的鸡肉周边,红色的干辣椒段和绿色的二荆条错落有致地散落其中,和已经变色的蒜粒、葱段一起,把酱黄色的鸡肉粒衬托得愈发馋人。 第109页 大菜基本上已经弄好,安乐叫许裴昭:「阿昭上菜,再煮个汤咱们就开饭。」 许裴昭小心谨慎地端着这道爆炒小母鸡出去,而安乐则是准备最后的汤菜。 取口蘑清洗,把根直接从口蘑身上掰下来。 指尖从口蘑伞盖下柔软的内部拂过,软软囔囔很是好摸。 洗净之后,往锅里倒油,然后把一个个口蘑伞盖连接根茎的部分向上放入锅中。 随着油温升高,口蘑里也渐渐分泌出散着蘑菇香味的汁水,伞盖底部慢慢变色微黄,把之前掰下来的根茎倒入锅中,和口蘑一起翻炒。 未曾加入过水的锅中,底部荡漾着一层口蘑分泌出来的汁水,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慢慢口蘑开始变软,轻轻一压便扁了下去,安乐掌控锅铲,把口蘑切成小块。 倒入没过口蘑的水,静静等候锅中水开。 水开之后,加入少许的盐和酱油,转小火,再熬制一刻钟,这道口蘑汤就做好了。 把汤舀入碗中,撒上葱末和香菜碎,褐色汤底里,洁白的磨口漂浮其中,苍绿的香菜碎和葱末倒成了唯一的鲜艷色彩。 「汤也做好了吗?」 许裴昭走进来,看了眼灶台上的汤,端起旁边的木桶饭,和她一起往外走。 此时许母已经招待着侠士在厅堂里坐下,许母卖力地卖着安利:「恩公待会可要多吃点,我们家乐儿做的菜可谓是天上有地下无。」 「娘,哪有你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 安乐把汤放到桌上,笑着说:「也不知道合不合恩公胃口,你若不喜欢也别勉强。」 侠士看着这一桌菜,咽了咽口水,说道:「自从我出门寻人之后,很少能吃到这般丰盛的菜餚,安姑娘过谦。」 说完他拾起筷子,伸向凉拌鱼腥草。 翠绿色的叶片并没有因为调味料的腌制焉掉,反而因为镀了层辣椒油,看起来更加的鲜嫩。 把它放入口中,咬下去,鱼腥草的香气瞬间溢满了唇齿。 而后是激烈的辣意在口里攻城掠地,这辣让舌头瞬间滚烫,疯狂分泌唾液。 辣味散尽,清理战场的酸甜味尾随而来,它们一同清扫走辣椒带来的灼热感,让舌头回归舒适之感。 他惊奇地看着凉拌鱼腥草,出声贊道:「这道凉拌菜味道酸辣爽口,倒是我从未尝过的新奇口味。」 许母把爆炒小母鸡往他那边推过去,热情邀请道:「恩公你别光吃素,也尝尝这个鸡肉。」 其实侠士对鸡肉没什么执念,平日里吃多了,不觉稀奇,他反而对从未吃过的凉拌鱼腥草更感兴趣。 但是面对许母热情洋溢的邀请,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方才他在院子里打量,许家家境应是不好。 如此清贫的一家人,却愿意宰杀只鸡相迎,他被他们的淳朴感动。 罢了,少吃两口鸡肉,把肉留给他们自己吃便是。 于是他筷子转弯,他夹起盘中一块细小的鸡肉丁,放入口中。 首先感受到的是鸡肉的紧实敢。 不同于常吃到的干柴,嘴里这块鸡肉像是有活力似的,咬下去竟然有些弹牙。 麻麻辣辣在嘴里轰炸,顷刻间他额头竟冒起了细细密密的热汗! 辣味还未推开,浓郁的酱香在嘴里铺开,随着他每嚼一口,那酱香气就越重,好事有个香源生在了他嘴巴里。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筷子又夹了块鸡肉。 而这一回,加回来的鸡肉是他面前这边最大的那块。 直至鸡肉进了嘴,他才恍然,面上不由一热。 吃之前他还在想,少吃两口肉,给清贫的许家多留几口。没想到刚吃他便打破想法,想多吃几口。 他红润的脸色落到安乐眼中,她以为他是被辣着了。 忙给他舀了碗汤,放到他手边:「很辣吗?快喝口汤缓缓。」 侠士捂住嘴,顺势借坡下驴,佯装被辣到的模样,端起汤。 冒着热气的汤里,零星漂浮了些绿色葱花和香菜,口蘑的清香里混合着它们的气息,变得异常诱人。 吹了吹,浅褐色的汤入喉,侠士瞳孔微缩,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这碗汤。 这是什么? 平平无奇的一碗汤,明明只有些许咸味,可是舌尖上那无与伦比的鲜味,美妙得令他想要冲到院子里,拔出长剑舞一曲! 就好像他置身在一片口蘑的世界,鲜嫩的口蘑手拉着手在撞击他。 「这汤……京中福满楼的大厨也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他惊嘆着,大口大口把汤灌进嘴里。 却不知他这句话给安乐留下了怎样的冲击。 安乐讶异看向侠士,在脑海里回味「福满楼」三个字。 穿到这个世界至今,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原材料,没有美食。 但听侠士这番话,这个世界其实是有美食的吗? 她手指兴奋得在发抖,双眸大放异彩,死死地盯着侠士问:「福满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侠士放下碗,沉吟片刻后说:「那里汇聚了全国最好吃的东西。」 但刚说完,他摇摇头:「不,那里没有姑娘做的口蘑汤,没有姑娘做的爆炒小母鸡,没有姑娘做的凉拌鱼腥草,那里还称不上是汇聚了全国最好的东西。」 第110页 说完他又去夹凉拌鱼腥草,但安乐却透过他,看到了另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 身体里的血液久违得在涌动,在沸腾。 她想去京中,想去福满楼,想去和那里的大厨切磋技艺。 她双眸放光的样子落到许裴昭的眼里,许裴昭眸色暗暗,捏紧了拳头。 吃过饭,侠士拿起佩剑,对安乐说:「平安你也报了,答谢的饭我们也吃了,现在你该带我去找我想要找的那个人了吧?」 安乐没再拒绝,她站起来道:「走吧,我们去镇上,我带你去找人。」 第68章 「等等。」 安乐和侠士刚出门,许裴昭背着背篓追出来。 他手里拿了件短比甲,悉心披到安乐身上:「时辰不早了,待会入夜了气候凉,你多穿件衣裳再去。」 他的手按到安乐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造成她心律不齐的罪魁祸首毫无察觉,他小心拉起她的手,往袖口里穿去。 这瞬间,从没被人伺候穿过衣服的安乐,手僵得好似不是她的似的,只能任由他牵引伸直。 大手替她整理好衣襟,慢慢滑到胸前,捏着两粒子母扣轻轻合在一起。 而后他后悔两步端详她,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样穿很好看。」 热意立刻袭上安乐耳廓,她目光讪讪,不知该往哪放。 侠士站在马车边,顺抚马儿的鬃毛,看着那边像是进入了隔绝区域的两个人,无语翻白眼:「可以走了吗?」 安乐这才意识到还有旁人再,耳朵「唰」地变得猩红。 她勐地往旁边跨了大步,快步走向侠士:「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却不想许裴昭迈着大步跟过来,扶着安乐的手搀她上车。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镇上。」 安乐被他突然出声吓得差点从车上滚下来,她满脸震惊地转过头来:「你也要去?」 许裴昭拽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头轻声说道:「小心些,别摔着。」 一旁的侠士从没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多余过。 捏着缰绳的手倏地缩紧,侠士好想把缰绳往地上一摔,大喊不去镇上了。 可是他不能,找人要紧。 他只能含泪瞪这对可恶的臭夫妻一眼,冷声催促道:「再不走天便黑了。」 许裴昭坐上马车一边,对侠士说:「劳烦恩公久等,我们准备好了。」 侠士面无表情坐到另外一边,扯起缰绳当个毫无感情的赶马工具人。 马车摇摇前行,坐在车厢里的安乐此刻心情却是大变模样。 没有恐惧、没有归心似箭的焦急,她悠闲地掀开帘幕,假有闲心地问许裴昭:「我带恩公去镇上找夫子,你去镇上做什么?」 许裴昭指了指背篓:「给夫子送东西。」 「哈?」安乐往背篓里看去,里面都是后院里种的菜,「你给夫子送这些东西干什么?」 就听许裴昭沉着嗓音说道:「昨日你不见了之后,我以为你去了夫子家中,便找了过去。」 「啊……」安乐惊叫一声,苦兮兮地说,「夫子也知道我不见啦?」 许裴昭睨她一眼,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嗯,昨日夫子和我一起在镇上找了许久,我见天色渐黑,才催促他回去歇息。如今你已平安回来,我也该去向夫子报平安。」 但他没说的是,他根本不放心让安乐独自前往镇上。 昨日便是因为他将她独自留在那里,所以她才会被元昌等人钻了空子,轻易将她掳走。 他不能阻止安乐去镇上,他能做的便是在她出去的时候,随时陪着她。 日后若再遇到不可预料的险境之时,起码他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她拖延时机,让她先一步逃走。 坐马车去镇上可比走路快多了,几乎只用了平时去镇上一半的时间,他们便来到了镇上。 把马车停在岑夫子的门口,进去之前安乐给侠士打预防针:「那啥,虽然夫子脾气古怪、得理不饶人,但他人很好的。若是待会儿夫子说了什么让恩公不喜,恩公切莫放到心上。」 更别用手中的长剑打人。 侠士换了个姿势抱剑,漠不关心的说:「我只想知道我想要的讯息,你带我去找的这个人究竟如何,我并不关心。」 行吧。 安乐咂咂嘴,是她多虑了。 她来到院门前,轻轻敲了敲,岑夫子暴躁的声音飘出来:「家里没人,别烦我。」 熟悉得一幕再次上演,安乐却只觉欣喜。 差一点她就再也听不到岑夫子嫌弃的声音。 眼前渐渐模煳,她扬起嘴角,含笑道:「好可惜哦,岑夫子竟然不在家,看来我相公给他带的新鲜蔬菜只能拿回去,送给别人……」 话音未落,就听见里面一阵乒桌球乓的声响,而后是木屐「咵嗒咵嗒」的声音从里面急匆匆地奔出来。 「嘎吱——」 木门勐地被向内拉开,岑夫子看到门外两眼通红的安乐,皱着眉头大声斥道:「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昨天可叫我好找!」 「吧嗒。」 眼泪顺着安乐的眼眶落下,她吸了吸鼻水,不自觉撒娇道:「我被别人绑了,幸好有恩公救了我。」 说完她往旁边站了站,露出后面的侠士,侧头看去,就见侠士满脸震惊,「噗通」跪了下去。 第111页 「先生……」 侠士「啪啪啪」几个响头磕下去,安乐和许裴昭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而岑夫子在看清侠士的脸后,脸上的表情散去,慢慢站直身躯、绷紧脸:「你怎么在这里?」 侠士紧张兮兮地回答道:「属下奉……公子之命,前来寻先生回京。」 岑夫子哼了一声,甩袖转身进去:「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回去的。我要是乐意呆在京中,当初我出来做什么。」 「先生……」 侠士看了看安乐和许裴昭,欲言又止。 安乐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拉了拉许裴昭的衣袖,向岑夫子请辞:「既然夫子有客,那我和相公便先……」 就见前方岑夫子回过头来,眉毛都快要竖起来:「走什么走,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这声怒喝吓得安乐打了个激灵,她瘪瘪嘴,牵着许裴昭的袖子慢慢向里面挪。 许裴昭被她牵着走了几步,忽而伸出手来,反客为主将她牵住。 骨节分明的大手把那只小手包裹在掌心里,牵着她一步一步,往里面去。 几乎是在被牵住的那刻,安乐下意识抬起头看他。 他隽秀的脸神色如常,仔细看,眼底青痕明显,惹她心底犯疼。 昨夜他当又是一夜未眠,所以才会看起来如此疲倦。 进到里面,安乐只觉找了椅子坐下,向外面张望。 哪怕隔了这么远,她依旧能看到侠士跪在门口,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路过,怕是要把侠士当什么罪人,到岑夫子府上负荆请罪。 她忍不住探向岑夫子身边,嘴巴向外面努努,小声和他嘀咕:「夫子你不管管?」 「管什么?」 岑夫子不慌不忙地吹了口茶,慢慢品尝杯中苦茗。 安乐看他装傻,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点破:「我恩公还在外面跪着呢,您也不怕让人跪久了膝盖疼。」 「哼,合着现在我倒成了恶人。」 他不悦地把茶杯放到桌上,带着几分不高兴说道:「是我让他跪的吗?」 「没没没,我可没说这话。」 安乐赶忙撇清关系。 但她又看了看外面,不死心地继续劝:「但就让他这样跪在门口,要是有人路过瞧见了,多影响夫子你的名声。」 她的话惹来岑夫子的视线,岑夫子冷哼一声:「我算看出来了,你这没良心的坏丫头,净帮着别人别说话。」 安乐连忙摆摆手:「夫子你这样说可就冤枉我,我怎么就老帮别人不帮你了?」 岑夫子睨着她,发自内心的质问道:「上回陈末想拜入我门下,难道你帮我了?」 提起这事,安乐默默闭上嘴。 她错了,她不该跟一个教书先生犟嘴。 能当教书先生的人,嘴皮子能不利索? 小眼神偷偷瞅了眼岑夫子,安乐讨好地说:「这不是外面那位刚救过我,我欠人家恩情嘛……」 谁知岑夫子更不高兴了,他冷冷道:「哦,所以你就拿老头子我做筏子,换人恩情呗?」 这哪儿能应? 这要是应下,安乐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被岑夫子打掉。 她拼命摆手,忙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您别瞎说。」 顿了顿,她把为什么带侠士来找他的来龙去脉同他说了一遍,他这才脸色好了些。 他转过头,对许裴昭扬扬下巴:「你出去帮我把靖邬叫进来。」 许裴昭指了指自己,在得到岑夫子肯定的眼神后,认命起身出去叫人。 安乐趁机往外看,好奇地问:「恩公叫靖邬啊?」 「嗯。」 岑夫子又端起杯子吹了吹,默默无言地喝茶。 安乐本以为靖邬会是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毕竟跪了那么久,是个人膝盖都受不了。 没想到他神色如常地跟在许裴昭身后,仿佛他刚刚是站在门外等着似的。 她由衷在心里称赞道:牛人! 第69章 靖邬进来之后又要跪,安乐看得小脸皱到一起。 这兄弟在外面跪了那么久,进来还要跪,不是很懂他什么心理。 她的表情被岑夫子看见,岑夫子把茶杯捧在手心里,声线毫无温度、幽幽地说:「我这小庙受不住人跪来跪去。」 一条腿已经跪到地上的靖邬,慢慢把腿缩回来,恭恭敬敬站在那里,对岑夫子大礼:「公子让靖邬转告先生,时光飞逝,还望先生早日归京。」 岑夫子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回去替我转告你家公子,就说老夫我在外面闲云野鹤过惯了,受不了京中拘束。」 「这……」 靖邬不敢应下,求助般地看向安乐。 他已经看出来了,向来说一不二的先生,对这姑娘十分不同。 若是能求得她帮忙劝说,说不定先生能够回心转意,随他回京。 骤然被靖邬盯住,安乐只觉得后颈皮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虽说他对她有恩,但她断然不可能为了这份恩情就劝岑夫子随他离去。 上次她愿意替陈末说情,那是想着陈末就算拜入了岑夫子的门下,夫子若不高兴教,不教便是。 可这回不同,若是她开口劝岑夫子随他离去,往后岑夫子要过得不舒心,那造成这个恶果的她当如何对得起岑夫子。 第112页 毕竟…… 岑夫子对她挺好的。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靖邬的眼神,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却让岑夫子眉尾轻挑,眼中流出丝丝暖意。 按照上次她给陈末帮腔的架势,他原以为这回她还会当靖邬的说客。 他都打好了一肚子的草稿,准备和她掰扯,没想到她竟然不接靖邬的招。 舒心地捋了两把鬍子,岑夫子放下茶杯,神情都变得和善不少。 「回去吧,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你家公子,他会明白的。」 靖邬哭丧着脸,只想说公子他不明白! 他从京中出发之时,公子曾对他说:若是不把先生带回京中,那他也不要回去了。 这哪像能让他空手而归的模样? 岑夫子才不管他有多苦逼,要是真随靖邬回去,那苦逼的便是他。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他毅然决然无视靖邬,转而问安乐:「天色这么晚了,待会你和许裴昭怎么回去?」 「还能怎么回?走回去呗。」 安乐耸耸肩,也看了看外面。 因为出来的时间晚,外面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怕天完全黑了不好走,她忙站起来说:「哎呀,我和阿昭得回去了,上回走夜路我便崴了脚,这回可不能再拖延。」 谁知岑夫子却将她拦下,他说:「回什么回,夫子家中又不是住不下你们小两口。给夫子做饭去,权当报答夫子昨天出力到处找你。」 ……真没见过这样要报酬的。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安乐也不好拒绝,她只得嘆口气道:「行吧,夫子你想吃什么?」 岑夫子舔舔唇瓣,故作矜持地说:「随便什么都可以,是你报答我,又不是我迫切的想吃你做的东西。」 他口是心非的样子让安乐哭笑不得,她连连说:「是是是,是我主动想给夫子做吃食,那就请您在这稍等,我去去就回。」 她口中调侃的意味极浓,惹来岑夫子瞪她的眼神。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忙拉着许裴昭一起去厨房。 看着干净整洁到令人髮指的厨房,安乐沉默了片刻,拍拍许裴昭背上的背篓,无力地说道:「幸好你背了一背篓的菜,不然今晚我们都得喝西北风。」 许裴昭也没忍得住,他发自内心地问:「夫子在遇到你之前,他究竟过的什么日子?」 安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道: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认命扒拉背篓,看看许裴昭都带了哪些东西,意外地发现先前剩下的半只鸡也在背篓里。 她把鸡拿出来掂了掂,还在背篓里发现了几颗土豆,她欣喜地说:「你怎么想起把鸡也装上?」 许裴昭观察她脸色,没见她有不高兴,悬着的心落到实地上,他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我见厨房还剩了鸡,便一同给装上了。」 但是光有菜不行,没有主食四张嘴吃不饱。 翻着背篓,她在最底下看到了白馒头。 「这馒头……」 许裴昭解释道:「娘见我给夫子送东西,说什么也要让我把这包馒头带来,说是送的东西太少,怕夫子瞧不上。」 安乐哭笑不得的那东西拿出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许母这回真是误打误撞。 把所有的土豆捡选出,全都削去带泥的皮,而后放到盆中,打取清水慢慢揉搓,洗去表皮上沾染到的污泥。 洗净之后捞起,放到砧板上,滚刀切成方便食用的小块,放到旁边备用。 再拿过大葱,小心撕去被泥巴染成咖啡色的透明表皮,白白嫩嫩的内里立刻露了出来,放到清水中轻轻漂洗,便可滚刀切成小丁放到旁边。 取青椒沖洗,自中间一分为二后,去掉籽和蒂。再把青椒切成菱形的小块,和大葱丁放到一起。 剥两头大蒜,放到案板上用力拍,却不能把大蒜拍烂,拍过的大蒜更容易出味,但拍烂了影响美观。 最后把鸡肉放到水中沖洗,然后切割成小块之后,准备工作便算完成。 安乐一边挽衣袖,一边喊许裴昭:「阿昭帮我看着火,我准备炒菜。」 许裴昭熟练地生火烧柴,等着她命令掌控火。 往锅中倒入油,下入冰糖。 晶莹剔透的冰糖仿佛是冰晶,「哒哒哒」落入锅中,敲出悦耳的声音。 随着油温升高,透明的冰糖逐渐被染上淡淡的黄色,越变越小,直至在热油中消失不见。 但到了这一步时还不能往锅中下东西,而是翻动热油继续翻炒,直到清亮的热油变成枣红色的时候,空气中能嗅到一丝丝冰糖的清甜,把鸡肉下入锅中。 热油触碰到冷肉,爆发出响亮地「磁啦」声。 因鸡肉上带有冷水,是不是还有刺耳的爆炸声在锅中响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靖邬从外面冲进来,刀拔到一半,脸上满是戒备。 发着寒芒的刀把安乐吓一大跳,她双手颤抖地举着锅铲,脸色苍白地大喊:「你要干什么!」 两人的视线再空中相遇,靖邬闻了闻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甜香与肉味,他沉默片刻说:「刚才没有东西爆炸?」 提心弔胆的安乐松懈下来,她用锅铲指了指锅里的鸡肉,说:「哪儿有东西爆炸,你当我是孙思邈,能研发火药啊。」 第113页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安乐吧目光看向锅里。 只见锅中堆积的鸡块冒着白烟,她惊叫道:「坏了!」 手忙脚乱地翻着锅中鸡肉,将它们满满平铺整个锅底,安乐舒口气。 差点就煎坏了这一锅鸡肉。 鸡肉边缘渐渐变成金黄色,她立刻给鸡肉翻面。 翻上来的鸡肉表皮金黄,因经过油的洗礼,油汪汪地煞是诱人。 等另一面也煎得金黄金黄,她把准备好的生姜大料--------------?璍下入锅中,再倒入些许酒:「阿昭我要大火。」 许裴昭默契地往灶里添加柴火,这时靖邬却坐到了他身边。 靖邬看看正专心致志翻炒的安乐,小声问许裴昭:「你就这么听她的话,她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许裴昭看向他,满脸疑惑:「有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 刚说完靖邬惊觉自己的声音太大,忙捂住嘴看看安乐,见她没把眼神放过来,他更加小声地说:「哪有男人听女人指挥做事,一点都不男子汉。」 正往锅里倒入酱油和豆瓣酱的安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她想说即便你压低了声音,距离隔得这么近,她也听得到。 剎那间,豆瓣酱的香气铺满整个厨房,靖邬闻着这味,滚到嘴边的话全给忘了。 太香了。 并不呛人的辣味里,复合地还有些酱香,只是闻着这味他便知晓,这锅菜绝对是好菜。 视线不由自主地往锅里看去,就见锅里火红一片,只是这样看着便能感觉得到里面的辣意。 「这么多辣椒?真的没问题吗?」 他目瞪口呆望着锅中的东西,感觉舌头已经辣得开始发疼。 安乐睨了他一眼,边往锅中「吨吨吨」倒酒,边皱着眉头道:「辣不辣,待会儿吃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莫名有股杀意扑向靖邬,他缩缩脖子,不敢搭话。 躲回许裴昭身边,他小声嘀咕:「昨日我救她的时候便想说,你媳妇是个狠人,一个弱女子敢拿刀和人对峙。」 许裴昭听他这般说着,却只觉心中疼痛难耐,他哑着声音说道:「哪个女孩愿意执刀和人僵持?不过是被逼到绝经,没了法子不得不这样做。」 靖邬没听出来他话语中的难受,但也十分贊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姑娘家的确没几个爱舞刀弄枪。」 安乐听两个男人的谈话,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谁说女儿不爱武装?漂亮女孩子的事情,请你们这些臭男人别管好吗! 边腹诽,她边往锅中加入没过鸡肉的清水,而后把土豆和姜片都下入其中,撒入少许的盐,盖上锅盖,静静等候土豆熟成。 空气中香味越来越浓,安乐却在岑夫子的厨房里翻找到了蒸格。 用水沖洗干净,她揭开锅盖,把蒸格架上,再把许母坐的馒头架上去蒸着,坐等可开吃。 半刻钟后,被香味馋得忍不了的岑夫子也找了过来,他敲着门框,咋咋唿唿地问:「好了没!这味馋死我了!」 安乐端开蒸格,露出下面翻滚的红褐色汤汁,笑着说:「准备开吃!」 第70章 热腾腾的大盘鸡被盛进大盆里,香气扑鼻,岑夫子和靖邬不约而同地吞咽口水。 红艷艷的盆中,鸡块和土豆块不分彼此堆叠成山,安乐抓了少许白芝麻慢慢撒在上面,再点缀上香菜,便算大功告成。 她抬眼看向许裴昭,都不需要言语,他已经能明白她想说什么。 许裴昭一言不发站起来,端起灶台上的大盘鸡,小心翼翼往岑夫子家的厅堂走去。 岑夫子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眼睛都快掉进他手中的盆里,紧张兮兮地叮嘱着:「你仔细脚下,可别把我的鸡给摔着了。」 刚才还略显挤的厨房,瞬间走了个干净,只留下安乐一人拿着盘子捡蒸格里的馒头。 她三五两下把馒头全夹进盘子里,拿了筷子和碗筷往厅堂走,还没走进便听里面岑夫子大吼道:「靖邬你是不是在偷吃!」 走进厅堂,安乐扫视过去,便见岑夫子嘴角还余有未曾擦干净的红油。 ……所以老头子自己偷吃,他还理直气壮地诬陷别人? 安乐又好气又好笑地把碗筷放下,许裴昭自觉过来分发碗筷。 四个人围着桌上唯一一盆菜,岑夫子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鸡肉往嘴里送。 麻麻辣辣的鸡肉块,又鲜又香,吸进嘴里,好似条鱼鳅在嘴里游走。 嫩滑的表皮爽口极了,轻轻咬下去,丰盈的汁水在嘴里爆开了去。 「这……这是什么?」 岑夫子再夹一块,美妙的滋味令他沉沦。 见他如此喜爱,安乐也很开心:「这叫大盘鸡,这道菜不光可以吃里面的鸡肉和土豆,还有另外一种吃法。」 说完她拿起一个馒头,撕下一块给他们做示范:「像这样,用馒头蘸里面的汤汁就这吃,味道也非常好。」 她的话音刚落,桌上另外三个人立刻放下手中碗筷,学着她的模样掰下馒头一角,在盆中蘸了蘸。 红润的汤汁立刻将白白的馒头浸湿,染上绯色,放进嘴里,湿润的馒头也变成了麻辣鲜香的味道,少了纯白馒头的回甘。 「安丫头你简直就是个神童!」 岑夫子惊嘆道,又掰了块馒头蘸汤汁。 第114页 不一会儿他面前那块大盘鸡空出来一个小坑,里面汤汁全无,只余土豆和鸡肉干巴巴地躺在那里。 安乐一边吃饭,她一边问道:「夫子我问你个事呗。」 「你说。」 专心干饭的岑夫子抓了抓嘴边碍事的鬍子,大口大口吃鸡肉。 「你那厨房比我脸还干净,你平时都是喝露水的吗?」 「咳咳……」 岑夫子呛得眼睛发红,勐咳嗽了好久,他才哑着嗓子说:「有你这样形容的吗?」 他看向许裴昭,满脸嫌弃:「你这一天天别光顾着自己读书,没事也教教你媳妇。等日后你高中进京,你媳妇啥也不懂,那些官老爷的夫人不得可了劲地欺负你媳妇?」 「夫子说的是。」许裴昭点点头,把这事给记在心里。 而后岑夫子又语重心长地对安乐说道:「别听外面那些人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有有了学识,别人才会敬重你。」 岑夫子的一番话,让安乐感动不已。 谁能想到刚认识的时候,小老头还说她就该老实侍奉公婆,接过家中重担,无怨无悔供许裴昭读书。 她咬了咬筷子,突然心中升起恶作剧的心思:「夫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嘶,以前你说的是什么来着,女子就该……」 「夫子说什么你便听什么,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岑夫子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夹了块鸡肉扔进她碗里。 旁边靖邬看了看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眼中不由染上一抹深思。 安乐喜滋滋地吃肉,恢復正经模样:「不过夫子,你家厨房什么都没有,平时你吃什么?」 岑夫子吐掉嘴里的骨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般随口道:「平日隔壁王婶会来我家做吃食,今日王婶回娘家去了,不然我也不会叫你给我做东西吃。」 不知怎地,安乐突然觉得岑夫子好像有些可怜。 一个孤寡老头独自住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吃过饭,岑夫子指了指厢房说:「你和许裴昭睡那间屋子,被褥在柜子里,自己铺。」 「好叻。」 安乐欣然应下,只是进屋拉开柜子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今晚许裴昭好像没办法打地铺了。 洗漱完回来的许裴昭,看到安乐拘谨坐在床边,他习惯性走到柜子面前,忽然顿住。 显然他也意识到,今晚好像不太妙。 「那个……」安乐讪讪举起手,笑得十分勉强:「今晚可能要委屈你和我睡一张床。」 说完她立刻垂下眼眸,完全不敢看许裴昭是何表情。 他现在一定很难受吧。 像他这种谦谦君子,又要被迫和不喜欢的人睡到一起,肯定会感觉十分折磨。 只是这样想着,安乐心中顿时郁结,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坦,梗在心尖尖,上不去下不来。 许裴昭看她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心脏也像是被人捏住,闷得快要不能唿吸。 今夜迫不得已要同床共枕,她便是这般不高兴吗…… 那烦闷之意盈溢于周身,好似在大声吶喊着:不要靠近我。 有种不甘心在心里蔓延,他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随着本能一步步靠近她,直至落坐到她身边,他平视前方,紧绷绷地说道:「今夜情况特殊,你……忍耐一下。」 他僵硬的声音听得安乐来气,跟她同睡就这么难受? 连说话的嗓音都变了! 气唿唿地瞪他一样,安乐心酸地扯开衣带。 她却不知,布料的摩擦的声响落在许裴昭的耳里,折磨得他下意识锁紧手指,背嵴僵直。 许裴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过她脱衣的过程,那瞬间,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只有从她那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好不容易等她把衣物挂到旁边,躺进了被窝里。 他挂好衣衫转过身时,看到她乖巧地躺在里面,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再勐烈撞击胸腔。 发颤地手指,捏着被角往上拉,她雪白的中衣从被底下慢慢显露出来。 「你到底上不上来。」 安乐翻过身背对他,冷冷地催促着。 这床是什么兇险之地吗? 他拉着被角站在那里,像是在思考国家大事似的。 猝不及防被安乐凶,许裴昭差点哆嗦得松开手。 他小心翼翼躺进去,侧过身看着她的后脑勺,无声地勾起嘴角。 不管她多不愿,起码现在能名正言顺躺在她身侧的人,是他。 * 黑漆漆的世界里,滚滚白雾不断升起。 安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浓雾中前行,她好似不知疲倦,只知道得不断向前。 「臭女表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充满恶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下意识往后看,却见元昌带着两个龟公氵?笑着从后面追了过来。 他们跑得极快,明明前一刻他们的身影还是一个小黑点,下一秒就快要跑到她面前。 安乐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往前沖,在心底吶喊着,决不能被他们抓到。 元昌他们紧追不捨,好似不知疲倦似的。 渐渐安乐的两条腿越来越重,像是被人拽住一般,她低头看去,就见张富贵红着眼睛抱住她的腿,满脸恶笑:「跑啊,你快跑啊。」 第115页 「滚开!」 她大力踹张富贵,他却仿佛不知痛,死死地搂住她的腿。 而后面的元昌和龟公,带着那放/盪的笑赶到跟前,三个人齐齐伸手摸向她,噁心感瞬间包裹周身。 「啊!」 她紧紧抱住头颅,撕心裂肺地大叫着。 有谁能来救救她?她不要被抓回去,不要被卖到青楼里。 忽然,脸颊传来轻微地拍打感,许裴昭的声音由远及近:「小乐醒醒,快醒醒。」 朦胧睁开眼睛,视线里是许裴昭担忧的脸。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髮,安乐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埋进他的胸前。 熟悉的书香味令她狂躁的心跳慢慢被安抚,她死死地搂住他,唯有这样她才感觉自己真的从元昌手下逃离,而不是大梦一场。 怀抱里,她在不断发抖,抖得许裴昭心肝钝痛。 他轻轻环住她的背,像母亲哄睡小婴儿那般,轻轻地拍打,在她耳边呢喃:「我在,别怕。」 厢房的动静自然是把岑夫子和靖邬都惊动,岑夫子披着外衣站在院子里,听着从厢房传出来的啜泣声,面色难看得不行。 他顶着月光,扶手而立,对靖邬冷冷地说:「伤害安丫头的那些人,我希望他们都消失。」 第71章 靖邬抱着剑,望着厢房问:「先生这般在意那姑娘,是因为她像小姐吗?」 他话音刚落,岑夫子锐利的眼神扫了过去:「我离京这些年,你倒是越发没了规矩。」 自知失言,靖邬垂下头:「靖邬多嘴,请先生降罪。」 岑夫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回房:「去把我交代你的事处理好,然后再回京。」 靖邬目送他回房后,拿着佩剑出了院子。 * 安乐抖了抖酸胀的眼皮,十分苦难地支撑开。 没想到岑夫子家的枕头睡起来这么舒适,她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 然而从脸颊传来的微微发硬的触感,令她蓦然瞪大眼睛,视野之中的模煳不见,她清晰地看到被她枕了一夜的是许裴昭凌乱的衣襟。 机械地转过头,许裴昭放大的睡颜在眼前展现。 哪怕距离如此之近,她却没在他的脸上发现半个粗大的毛孔。 小扇子似的睫毛乖巧地耷拉在那里,遮住了他黑漆漆的眼眸。 而眼框之下,她能看到隐隐有青色挂在那里。 他似感觉到她的动静,强有力的臂膀极其自然的从背后挽了过来,将她摁回胸口。 她如同只惊慌的小白兔,蜷缩在他怀里,傻愣愣地看他蹭了蹭枕头,无意识地说了句:「别怕。」 目光之中只有他线条流畅的下颌,隐隐冒出青色的胡茬。 百无聊赖的她,慢慢伸出手去,指尖抵住那些青色,刺刺的,却不疼。 只是当她刚抚上他的下巴,他眼皮就像是装了弹簧,勐然弹开。 他顺势垂下眼,对上她好奇的视线,就见她眼睛肿得双眼皮都看不见了,红得让人心疼。 忍不住伸出手,按住她的眼睛,柔软的眼皮灼烧着他的手指。 眼前骤然变黑,被一只大手轻轻摁压。 安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他喑哑地问道:「醒了?还怕吗?」 顿时昨夜被噩梦惊醒的记忆重回大脑,脑海里只有她主动抱紧许裴昭的画面。 一时间心中只有羞恼,她趴在他胸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夜智商去哪儿了? 她怎么可以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羞耻感臊得她不由自主地发抖,她只想祈求许裴昭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给忘记。 而许裴昭却当她是因他的话回忆起昨夜的噩梦,恐怖的回忆再次想起,她害怕得不停发抖。 心疼地搂紧她后背,他小心轻拍,柔柔地在她耳边说:「我在你身边呢,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那些事情。」 就感觉怀抱中的人肌肉绷紧,一动不动乖巧极了。 他忍不住想:要是能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岑夫子凶煞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日上三竿还不醒,是不是要老头子我去厨房做桌吃食,请你们出来吃。」 这声音吓得安乐从他怀里弹起,她慌慌忙忙坐到床边,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只是越是慌乱,衣服越是穿不好。 两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半抱住她,接过她手中的衣物伺候她更衣。 「别慌,夫子若是骂人,我挡在你前面。」 心中忍不住颤了颤,她红着脸任由他帮忙穿衣。 出了房间,安乐看到岑夫子脸色不愉站在院子里,她忙露出讨好的笑。 在别人家做客还睡过头,的确是她做得不好。 「夫子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岑夫子冷哼一声,高傲地抬起下巴:「你自己看着办。」 经过昨夜那桌菜,他已经明白了,他的常识跟不上安乐的手艺,让他点菜就是吃亏。 不如让她自己绞尽脑汁去想,肯定有新鲜吃食。 他的算盘打得极好,甚至偷偷往安乐那边看。 只见她果然摸着下巴在沉思,他心想这步棋下得是真的妙。 安乐想了想岑夫子那干净的厨房,愁眉苦脸地说道:「您家啥也没有,这不是为难我吗?」 第116页 「谁说我没有?」岑夫子瞪她,指着厨房说,「我起了个大早去赶集,买了好多东西回来,你必须给我做好吃的。」 听他这样说,安乐眼前一亮,她说:「那成,我去看看你买了些什么,再决定做什么吃食。」 说完她来到厨房,被厨房里的景象吓一大跳。 如果说昨天岑夫子的厨房是一尘不缁,那今天就像是个大杂烩。 整洁的灶台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东西,灶台旁边的桌子也没倖免于难。 光是这样看着,她便能看清有鸡鸭鱼肉,还有各种各样的绿色蔬菜。 抽了抽嘴角,安乐傻眼地说:「夫……夫子,您怕是把整个菜市场的菜全给搬回来了吧?」 岑夫子摆摆手,他十分遗憾:「本来我是挺想把整条街的菜都买了,但街上商贩都说我吃不了,死活不乐意卖给我。」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觉得,岑夫子是个土豪。 她认命的地挽起袖子,清点岑夫子买回来的这些食材。 把灶台清理干净后,她从碗柜里拿出碗来,倒入岑夫子新买的面粉,边放清水边用筷子不停的搅拌。 等面粉成絮状,她熟练地揉摁面团,直至面团表面光洁,又取了个碗盖住面团,放到一旁醒面。 拿过猪肉,切割下巴掌大的肉来,平摊在砧板上,慢慢在肉上横着切下去,却不切断。 而后把肉旋转,在刚刚切割过的刀痕上,依旧是不切断的切十字花。 切割好之后,把肉反过来,重复刚才的十字花切法,粉粉嫩嫩的猪肉立刻变成了一块两边带花的肉块。 「哆哆哆哆哆哆哆……」 快速剁肉的声音传了出去,许裴昭寻着声音找了进来。 他看了眼砧板上已经没了形状的肉泥,轻声问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安乐说:「你去帮我把小白菜、香菇、藕洗一下好不好?」 许裴昭去拿菜,笑着回答道:「乐意至极。」 两个人一同忙碌的身影落在岑夫子的眼中,他不禁翘起嘴角。 剁好肉馅,安乐把肉放进碗里,加入黄酒、酱油拌匀。 把肉放到旁边腌制的时候,正好这时许裴昭端着洗好的菜走进来。 她往锅中掺水,许裴昭立刻走到灶台之后,动作娴熟拿柴生火,完全不需要安乐提示。 这边水在等着烧开,那边安乐立刻拿起藕来,细心去掉米白色的皮。 一截藕削完,水还没烧开,她趁着这空档,把藕切成小丁放入肉馅之中。 锅中水开,她把小白菜下入锅中焯水,硬朗的小白菜逐渐变得柔软,立刻被她捞了出来。 等小白菜冷却,挤干它携带的水分。 软塌塌的小白菜变成了小白菜干,她把它们放到砧板上,切成细细的菜末末,也放入肉馅里。 还有香菇要切成碎粒,也倒入肉馅中。 依次放入葱花、鸡蛋、酱油、糖、盐、油,正要搅拌,她看到许裴昭十分好奇地看着一碗碎丁,她问:「要不要试试?」 「我可以吗?」许裴昭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筷子,在她的指导下,生疏地顺着一个方向搅拌着。 有了许裴昭的帮忙,安乐把醒好的面团拿出来,往砧板上撒些面粉,用擀面杖开始擀面皮。 胖乎乎的面团子被她擀成薄薄的面皮摊在砧板上后,她拿起刀,把面皮切成一张张四四方方的小方块。 「这是打算做什么?」 许裴昭看着这些小方块,好奇地问。 安乐把面皮叠起来放到旁边,她分神说道:「这叫馄饨皮,待会用来包你手中的馅料。」 说完她拿起一张皮,用小勺挖出一点点馅料放在皮的中央。 下一刻,只见她双手一翻,一个元宝形的馄饨便在她手中诞生。 「嘶,你刚刚怎么做的?怎么眨眼间便从皮变成了元宝?」 许裴昭惊愕,完全没看明白髮生了什么。 安乐笑了笑,故意放慢动作,把面皮一端在肉里抹了抹打湿,面皮两端对摺成小长方形,而后捏着相邻的两个角何在一起,又一个圆滚滚的小元宝在她手中诞生。 许裴昭认命嘆道:「看来我是真学不会。」 「没关系。」安乐快速抱着馄饨安抚他,「我会便好,以后只要你想吃馄饨,我一定会做给你吃。」 她无意的一句以后,让许裴昭心中欢喜得不得了。 听她的语气,她的以后都有他的参与。 包了二十个之后,安乐让许裴昭帮忙烧一锅热水,水开之时,她正好包好三个人的分量。 「扑通扑通——」 馄饨像小鸭子来到刚解冰的湖边,欣喜地往水里跳。 它们落入锅底沉了一小会,便忍受不了锅底的寂寞,纷纷摇摆着身躯,努力往水面上浮。 等馄饨熟的时候,安乐拿出三个大碗,放了些酱油和葱花,水开之后,她舀热水沖入碗里,淡淡的鲜香散了开去。 锅中馄饨随着翻滚的水起起伏伏,雾蒙蒙的面皮半透出底下的肉馅。 馄饨熟了,她忙把锅中馄饨都舀出来,每个碗里放二十个,而后撒上葱花。 「走走走,馄饨煮好了,开饭!」 许裴昭到旁边洗净手上的柴灰,拿上筷子随着她一同出门。 第117页 门外岑夫子早就望眼欲穿,他看到安乐端着三个大碗出来,几个箭步冲过来:「好了?」 安乐忙把碗往旁边移,生怕他冲撞过来,打翻碗,她哭笑不得地说:「夫子你别吓我,当心我把碗给摔了。」 岑夫子立马往后大退一步,小心护着她:「你先走,我在后面给你当护卫。」 落座桌边,岑夫子舀起一颗馄饨感嘆:「终于可以开吃了。」 第72章 舀起馄饨,岑夫子小心吹拂。等待馄饨冷却的时候,葱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慢慢半透明的馄饨不再散着腾腾热气,他迫不及待咬掉半个馄饨。 带着咸香的面皮软软囔囔,只许轻轻一抿便要化开似的。 被掩藏在其中的馅料暴露在嘴里,香菇的气息瞬间铺开。 轻轻捏咬,鲜嫩的肉馅里,还有脆脆的东西在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而后蔬菜的甘甜缓缓而至。 「这馄饨滋味妙啊!」 岑夫子回味无穷地说道:「初识只觉软嫩爽滑,但馅料却鲜美无比,细软的肉糜里暗藏的莲白碎简直是点睛之笔,让本就出彩夺目的肉馅口感变得更加丰富。」 忙又从汤底里挖出个馄饨,暴露在空气里等待放凉,岑夫子摇头晃脑地说:「要是能日日吃上这等美味,拿当神仙跟我换,我都不干。」 「哪有夫子您说的这么夸张,不就一馄饨嘛。」 安乐把馄饨放进嘴里,嚼了嚼,除了味道很是鲜美以外,并没有让她觉得,吃馄饨就能赛神仙。 岑夫子敲敲碗,吹着鬍子瞪她,骂骂咧咧:「我要是能有你那手艺,天天吃好吃的,我也觉得不至于。」 「额……」 安乐汗颜,赶忙转移话题:「话说夫子,靖邬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他。」 岑夫子眼皮都不眨一下,搅和着碗中的馄饨,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说有事儿,天还没亮便收拾好了包袱向我辞行。」 嗯?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令人难以置信? 脑海中浮现起靖邬昨天请岑夫子回京的样子,感觉他不是这般容易放弃的人才对。 但她见岑夫子一副不愿多说的神情,她将满腹疑虑吞下去,不再继续这个惹人恼的问题。 吃过饭后,安乐怕陈夫子不懂如何侍弄厨房里剩下的那些菜,她认命挽起袖子钻进了厨房。 岑夫子把许裴昭叫到院子里,看着厨房的方向,厉声说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啊?」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许裴昭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完全不明白岑夫子想问他什么。 他想了想,如实的说出此刻的心中念头:「好好抄书,好好攒钱,等我攒够了钱便重回书院,准备好后便进京赶考。」 「嘁。」 岑夫子毫不掩饰他的鄙夷,收回视线看向许裴昭:「现在你家的经济来源全靠安丫头,你觉得你那慢悠悠的步调还能跟得上她吗?」 这话犹如一记闷棍打在许裴昭的头上,他眼中浮上一抹神伤。 岑夫子所说他又如何不知呢?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奈地说:「我也曾想过放弃读书去找个活干,这样我便可以抗下家中重担,减轻小乐的负担。」 「煳涂!」 听他这般说,岑夫子的火气一下子便涌了上来:「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因为这点蝇头小利,捡芝麻丢西瓜。」 就这鱼木脑袋,安乐居然还信誓旦旦的说,他能高中状元,小丫头片子是有多看不起状元? 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明明白白的摆在岑夫子的脸上,他就差高唿孺子不可教也。 许裴昭恭敬作揖,弯腰行礼,虔诚地看着岑夫子,虚心讨教:「学生不才,斗胆请教夫子,学生当下应如何做,才能让小乐的日子过得轻松些。」 岑夫子捋了捋鬍子,再次把视线投向厨房:「当然是尽早回到书院里,争取早日考上状元光耀门楣。」 他话音落,肉眼可见许裴昭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是他不想尽早重回书院,而是束脩昂贵,线下他实在无力承担。 他的担忧刚从脑子里面闪过,就听岑夫子又说道:「我知你现下囊中羞涩,我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就看你现在愿不愿意放下自尊,把握住这个机遇。」 诧异的看着岑夫子,许裴昭紧了紧交叠在半空中的手。 良久之后,他喉头滑动,干涩地问道:「夫子为何要帮我?」 「呵。」岑夫子眼中闪过一抹暖意,尔后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感谢你娶了位好夫人吧。」 许裴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咬紧牙关,在心中做下了决定。 * 回到家中,不止许母在,安老爹也在里面。 他看到安乐和许裴昭一同归来,浑浊的眼睛剎那间变得猩红,双手垂在身侧不停地在发抖。 好似有千言万语在他嘴边打了个转,最终他却只说了句:「回来就好。」 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安乐鼻尖又开始发涩:「让您担心了。」 安老爹摇摇头,松口气跌坐下去,拿起烟杆「吧嗒吧嗒」地抽菸。 就当安乐以为他就要这样无声沉默下去的时候,安老爹忽然拿开烟杆,看起头来看着许裴昭,忐忑地问:「有个事我想和裴昭聊聊,不知道裴昭方不方便。」 第118页 许裴昭和安乐对视一眼,看她也和自己一样不知所措,他点点头,和安老爹一起来到院子里。 安老爹紧紧捏着烟杆,背部佝偻,不是很敢直视他:「下次你和乐儿去镇上摆摊,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去?」 怕许裴昭误会,他赶忙又说:「我没别的意思,我也不分你们赚的钱,我就是想着,假如昨天我也在,起码能用这把老骨头把那些歹人拖住,给囡囡脱困的时间。」 许裴昭听后,迟疑道:「泰山大人您为何不问小乐?」 安老爹十分勉强的笑了笑,没说话。 女儿嫁到了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人。 他作为安乐的娘家人,出嫁的时候没能添置什么像样的嫁妆,现在见她在婆家日子过得有起色便找了过来,这会让婆家的人怎么想? 若不是出了昨日这桩事,安老爹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许裴昭开这个口。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许裴昭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裴昭没有直接应下,而是笑着说道:「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得问问小乐。若小乐愿意让您跟我们一起受累,那我肯定十分乐意您同我们一起去镇上。您不知晓,小乐的烧烤摊在镇上有多火爆,我跟她两人根本忙不过来。」 虽然许裴昭没有明着答应,但他的话却更让安老爹高兴。 他没有武断的决定事情,而是事事依着安乐,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欣慰的? 安老爹点点头,露出感激的神情:「好,好!你空了和囡囡商量商量,到时候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成。」 送走安老爹,许裴昭回房间里去找安乐,她已经把昨日那身衣裳换下,正要抱出去清洗。 将她拦住,许裴昭拉着她到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他说:「泰山大人让我问问你,能不能让他跟我们一起去镇上。」 「嗯?」安乐边喝茶,边问,「他怎么不找我说?」 许裴昭倒是很能理解安老爹的心情,他柔柔地说:「你爹很心疼你。」 顿时安乐便明白了为什么安老爹不找她。 浓浓的暖意将她包裹,她笑了笑:「是啊,毕竟是我爹,不心疼我心疼谁。」 「那你怎么想?要不要答应让泰山大人和我们一起去镇上?」 其实安乐也想和许裴昭说这个事。 如今生意越来越好,老是只买两个多时辰,她觉得有些亏。 要是能多卖些时间,银子便能赚得更多,何乐而不为? 她捧着茶杯,低声说道:「其实我也想和你商量一下,延长出摊的时间。」 手指在茶杯身上抚摸,杯上的暖意传达至她手心里。 她说:「要是我们每天能卖上三至四个时辰,那每日赚的钱银起码翻一倍,送你回书院也能更早些。」 上辈子,别说一天工作八个小时,甚至还有被惨无人道的资/本/家们,逼着九九六的工作狗。 如今她一天就出摊两到三个小时,说实话,咸鱼得有些不忍直视。 许裴昭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而是被她后半句话熨烫得心肝发痒。 她从始至终都记挂着要送他回书院,被她这般珍视,他何德何能。 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他放在桌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磨搓。 想牵住她的手,想要揽她入怀,想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他现在心中甚是欢愉。 强忍着心里头的躁动,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们搬去镇上吧。」 「啊?」 不是在说烧烤摊的事吗,没头没脑地,怎么又转到了搬家的事情之上? 安乐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许裴昭说:「搬去镇上,每日不用来回奔波,你延长出摊也不会影响休息。」 第73章 虽然他的出发点很好…… 但是兜里没钱,怎么搬去镇上! 安乐觉得必须同他说清楚这些事,并告诉他不能刚赚了钱就铺张浪费。 她放下茶杯正色道:「虽然这些日子我们赚了些银钱,但是往后送你去书院的束脩不菲,现下我们还是节约些比较好。」 严肃神情的她,不自觉把这份肃穆传染给许裴昭,他心中暗惊。 难道……又惹她不高兴了? 许裴昭沉下心来回忆,方才的话有哪里不对,想来想去也没觉察出哪儿有歧义。 他侷促地捏紧衣摆,小心观察她的表情:「其实……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今早夫子跟我说,愿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回书院。」 「咦?」安乐讶异,「上回我让他收你做徒弟他宁死不屈,这回怎么突然变得有人性了?」 「咳咳……」 假装没听到她编排岑夫子的话,许裴昭继续说道:「我们若是搬到镇上,我下学后便能摊上帮忙。」 但安乐的心里却不这么想。 若是许裴昭要回书院念书,的确得把搬家之事提上议程。 这里的书院可不比后世,还给学子提供住宿。 早课卯时三刻开始,若不在镇上住,许裴昭寅时就得起床。 天气不冷,寅时起床问题也不大,可等天气冷下来,那就真真是折磨人。 搬到镇上去住,最好是寻个离书院近的住所,起码许裴昭可以卯时起床,在家喝口热粥,再去上学。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在心中下了决定,但她也没拍板定死:「这事我们俩说了不算,也得跟娘商量商量才行。」 第119页 「好。」 * 许母听了安乐把搬去镇上的原因讲明,她完全没有反对的理由:「这事你们做主便是。」 顿了顿,她面露得意,拉着安乐的手喜滋滋地说:「况且,你们若是带我去镇上住,说出去得让村里的那帮老太太羡慕死我。」 她得意洋洋的样子让安乐感到好笑,安乐挽着她,靠在她肩膀上,同样乐呵:「这样就羡慕死了?那可不行,往后阿昭中了状元,您就是状元的娘亲,那才叫人羡慕呢。」 坐在旁边的许裴昭听到她的话,不由会心一笑,心知得再努力,不能叫她失望。 既然决定好要搬家,那要准备的事情可就多了。 首当其要的是选址。 不过因为天色不早,安乐和许裴昭便决定明日再去镇上看看。 从厅堂出来,安乐马不停蹄直奔厨房。 今天在给岑夫子整理厨房的时候,可叫她发现了个好东西! 当时她在厨房里发现了一罐新鲜的牛乳,只是把盖子揭开,生牛乳特有的腥臊味扑鼻而来。 她晃荡着罐子,看见纯白色的牛乳在罐子里起起伏伏,脑子里面已经开始在思考可以用牛乳做什么。 岑夫子见她抱着罐子不撒手,眼神微沉。 随后他故意咳嗽了几声,满脸嫌弃地说:「你喜欢这个?」 安乐看过去,一脸他不懂欣赏的表情:「这可是好东西,我可想死它了。」 就见岑夫子像是看到了虫蚁鼠蛇般,厌恶地摆摆手:「这破东西,买之前也没想到这么腥臊。你要是喜欢就带走,反正我留着也只是倒掉。」 听岑夫子这样说,安乐更是不愿意放下罐子。她把罐子放进背篓里,快快乐乐地说:「谢谢夫子,下次我还来给你做好吃的。」 「哼,算你有良心。」 记忆停留在岑夫子高傲地扬起下巴那一幕,只是回想着,安乐便忍不住笑出声。 她取出六个鸡蛋打入碗中,放入半勺糖,顺时针打散鸡蛋,直至白糖融化。 因为不能单手操作罐子,她朝着外面喊:「阿昭,来帮我一下。」 不一会儿许裴昭从外面走进来,边挽袖子边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安乐朝罐子努努嘴,她说:「把那个罐子抱起来,往我这碗里慢慢倒。」 许裴昭闻言抱住罐子,指节分明的大掌,被赤褐色的罐子衬托得愈发白皙。 罐子在空中倾泻,洁白的牛乳形成一条细细的线落入碗中。 生腥的牛乳碰撞上同样生腥的鸡蛋味,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撞进许裴昭鼻里,他差点没吐出来。 皱紧眉头,他看着安乐神色如常地搅拌已经变成鹅卵黄的蛋液,满是佩服:「这味道这么难闻,你不觉得难受吗?」 「有吗?」 安乐看他满脸抗拒的表情,认真想了想,她说:「可能是因为我时常呆在厨房里,早就习惯了食材的异味吧。」 罐中牛奶耗尽,她拿过勺子,小心翼翼地撇去牛奶蛋液上橙黄色的泡沫。 密密麻麻的泡沫被去掉,露出蛋液的庐山真面目。 就见奶黄色的液体静静地躺在碗里,连一个起泡都没有,看起来舒服极了。 她拿过三个小碗,把蛋液均匀地分装,而后往锅中掺水,放上蒸格,把三碗蛋液都放到蒸格里。 「阿昭生火,能不能吃上这道甜品现下可全指望你了!」 因她的话,许裴昭竟莫名生出些他责任重大的错觉。 一刻钟后,揭开蒸格盖子,浓浓的奶香味混在鸡蛋味里,甜腻腻的,叫人闻着便欢喜。 她用帕子隔着取出牛乳鸡蛋羹,用勺子背部碰了碰,碗中凝结的金黄色固体因她的力度摇摆波动,锃亮的表皮形成漂亮的镜面。 「没想到没有保鲜膜也成功了诶。」 安乐美滋滋地自言自语。 其实在做这道牛乳鸡蛋羹之前,她心中特别没底。 上辈子做的时候,总是用保鲜膜包裹之后,才上锅蒸,做出来的成品既好看又好吃。 事实证明不用保鲜膜也能蒸出来,她拿着三个勺子走在许裴昭边说,别提心情有多美。 许母闻着味从里屋出来,她惊讶地说:「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乐儿又做好吃的了吗?」 安乐递给她一把勺子,笑着应道:「今天从夫子那里得了牛乳,便试着做了道简易的甜品,您尝尝。」 白瓷碗里,金黄色的蛋羹摇摇晃晃,许母却没有那种乍眼见到的惊喜。 她仔仔细细看了看碗中蛋羹,终究还是不确定地问:「这和上次我们吃的鸡蛋羹有何不同?」 却见安乐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一副就是不直说的姿态,怂恿她:「您试试便知道了。」 抱着好奇之心,许母拿着勺子,把完美的镜面戳破,留下一个半圆形的小坑。 蛋羹入嘴,带着浓郁奶味的香甜瞬间霸占唇齿,那甜从舌尖延展到心里头,轻轻抿了抿,奶香四溢的蛋羹化成甜甜的汁水,顺着喉咙冲进胃里。 「甜的?!」 许母不可置信的看着蛋羹,又尝了一口,这回感觉更深。 不同于上次鸡蛋羹的嫩滑,这一次的鸡蛋羹固体感更强烈些,但因为奶味的加入,却让鸡蛋羹变得更加可口。 见许母虽是震惊,却并无不喜的样子,安乐把心放回肚子里,慢慢向她解释:「这叫牛乳鸡蛋羹,也叫鸡蛋布丁,因为奶香四溢,我还喜欢叫它鸡蛋奶豆腐。」 第120页 她笑着挖一大勺送进嘴里,甜蜜蜜的味道让她满足地笑眯了眼。 实在是太久没吃过甜品,如今乍一吃,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 她喜欢的样子太明显,许裴昭只吃了两口,便把碗推到她手边。 不明白许裴昭是何意,安乐满头问号:「怎么?你不喜欢吃牛乳鸡蛋羹?」 许裴昭摇摇头,他轻轻地说:「你喜欢,多吃些。」 没想到他竟是这个意思,只听见「轰隆」一声,安乐心跳快得不行。 垂下头,她声音细如蚊子:「不……不必如此,往后还可以在镇上买牛奶回来做。」 却听他清泉般的笑声在耳边低低响起,他柔声道:「那也是往后才吃得到,不是今天。」 坐在旁边的许母轻咬勺子,看着许裴昭若无旁人地对安乐好,眼中染上笑意。 谁能想到她那个对外物好不关注的傻儿子,如今也学会了体己人。 放下勺子,许母故意打趣道:「哎呀,我也还想吃,可惜没人给我分我一碗。」 安乐听到许母的话,忙不迭把推过去,结结巴巴地说:「蛋……蛋羹在这里,您要……要是喜欢,把这碗也吃了吧。」 就见许母站起来,笑着把牛乳鸡蛋羹放她面前:「娘逗你玩儿呢,要是娘真把这碗蛋羹吃掉,恐怕裴昭得跟我急。」 说完许母熘进里屋,把外面的空间留给年轻的小夫妻。 安乐端着这碗牛乳鸡蛋羹,只觉得自己好似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气唿唿地瞪许裴昭一眼,她娇嗔道:「都怪你,娘都误会了。」 许裴昭却不以为意:「丈夫偏心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娘又有何误会可言?」 「噗通、噗通——」 心脏快要爆炸,耳廓也烧得像要燃起来。 安乐心不在焉的舀起鸡蛋羹往嘴里送,不敢看他。 他怎么……动听的话信口拈来,这样很让人误会啊…… 她娇羞低头,让许裴昭也心情大好。 像今日这般,一点点的试探,一点点的温水煮青蛙,终有一日她会把视线放到他身上吧? 收拾好厨房,两人见时间还早,便一同前往村子里,去给安老爹回信。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安家院子前,还没来得及推门,就听见「啪」地一声巨响,稀里哗啦的瓷片破裂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安乐下意识看向许裴昭,却见他也把视线望了过来。 两人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妙的意味,就听张氏的怒吼声划破天际:「安长青我告诉你,你既然打算把我休了,那我也跟你没完!」 第74章 「这张氏怎么没完没了?她烦不烦?」 安乐碎碎念地推开门,张氏正好又抱了一叠碗从厨房里走出来,「哗啦」一声全砸在地上。 剎那间,瓷片飞溅,院子里一片狼藉。 从门口看进去,院落里就没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乱糟糟地像是被打劫过似的。 「娘,别闹了,回去吧!」 安喜手足无措地被安老爹护在怀里,两行清泪「唰唰」往下滑,眼睛鼻子红得快要滴血。 听到安喜的话,张氏的脾气更大,她看着那对相拥的父女,气不打一处来:「你叫我回去?安喜你这是不孝你知不知道?」 她三两步过去拽住安喜的胳膊,用力把她从安老爹的怀中拖出来,声色俱厉地大吼道:「我这么多年不要脸不要皮,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为的是谁?安喜我告诉你,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叫我滚,只有你不行。」 随着她话落,安喜无助的哭声更胜,在破败的院落里,揪人心弦。 安乐踏进院子里,看着张氏冷冰冰地说:「打着为安喜好的名头,你就可以做尽恶事是吗?那你有没有问过安喜,她需不需要你这样做?」 她的问话,像两把刀子插进张氏心里,瞬间张氏脸上血色褪去,只余下欺凌的白。 抓住安喜的手紧缩,疼得安喜哭得更厉害。 而她却像是听不到哭声似的,如陷入了梦魇,喃喃自语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喜儿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喜儿好……」 「别再说得好听了。」 安老爹把她的指一根根掰开,将安喜的手臂解救出来,心疼地抱在怀里:「你若真是事事为了喜儿好,那现在弄哭喜儿的又是谁?」 张氏这才察觉,被安老爹护在怀里的安喜,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快要抽搐过去。 刚还凶神恶煞的脸闪过慌乱,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环视杂乱的院子。 又细又弱的啜泣声提醒着她,她又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她颤着嘴,看向安老爹怀里的安喜,想伸出手去,却又缩了回来。 失望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安老爹无悲无喜的看着她:「你走吧,别再来我安家,别让喜儿为难。」 明明安老爹没说什么重话,但张氏却知道,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她如同游魂般,失魂落魄地离开安家,安乐看着她的背影紧皱眉头。 今天张氏被说走了,明天她想不通又来闹怎么办?安老爹和安喜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许裴昭将她神色收入眼底,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他拾起院子门口的扫帚,帮忙收拾院中狼藉,像是说「今天天气很好」似的,随口跟安老爹说:「泰山大人,我和小乐决定搬到镇上去住,你和小姨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第121页 安老爹和安乐几乎同时闻声看向他,他却像是没有察觉般,继续说道:「不日我便要回书院,小乐一个人肯定顾不上烧烤摊。不如泰山大人和小姨子一起给小乐帮帮忙,我也放心些。」 瞬间明白许裴昭的言外之意,安乐心中熨烫。 这件事若是由她开口提起,不用想安老爹肯定会拒绝。 但现在是由许裴昭提出来,安老爹便不会顾及那么多,反而是会想其中的可行性。 于是安乐也趁机劝道:「爹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去吗?正好我们打算举家搬迁,您和妹妹也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走吧。」 安老爹没有欣然答应,而是垂下头来,看着哭成泪人的小女儿,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碎瓷片「叮叮噹噹」地在许裴昭的扫帚下歌唱,清脆而又悦耳。 安老爹搂紧小女儿,摇了摇头:「我每日早起去镇上给囡囡帮忙便是,搬家之事就莫要再提了。」 许家心善,了解安家之困后,愿出手相助,可安老爹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们的帮助。 短时间两家人住在一起并无不妥,但要是时间长了,街坊邻居知道真相后,总会有人说闲话,戳安乐的嵴梁骨。 他安长青是没什么本事,但也不至于做拖累儿女后腿之人。 见他一口回绝,许裴昭一副为难的模样:「我实话跟您说了吧,因为小乐的烧烤摊生意好,我们决定延长出摊时间多挣点钱。您若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往返镇上与村子的路途,反而会耽误小乐的事。」 安乐也附和道:「是啊是啊。」 她面色苦恼,十分愁苦:「爹你就帮帮我吧,不然日后我可怎么办。」 边说她边偷偷打量安老爹,见他神色挣扎,便知有戏。 安乐对许裴昭眨眨眼,许裴昭秒懂她想和安老爹单独说说话。 于是他拿过畚箕把碎瓷片装走,假意拿出去扔掉。 等他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安乐这才问安老爹:「现在阿昭不在,爹您同我说实话,您难道真想永无止境地和张氏牵扯下去吗?」 「这……」 安老爹还没说话,便感觉怀中安喜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他大手抚上安喜的头揉了揉,饱经沧桑的嗓音低哑道:「大人的事你别管,你和裴昭好好过日子便是了。」 看着他这般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头的模样,安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明明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开,全家人共同想办法? 她走过去把安喜拉出来,不给安老爹好脸色:「您不觉得您现在这样优柔寡断的处理,对喜儿很不好吗?」 轻轻拍打安喜的背,感受到她依恋的拥抱,安乐又说:「您和张氏的事我本来也不想管,可如果以后她三天两头就来闹,您让喜儿在村里如何抬得起来头?」 「姐……你别生爹的气……」 安喜拉拉她的衣摆,抬起小脸给安老爹求情。 安乐忍着心疼搂紧她,没好气地瞪安老爹一眼:「反正我说的话您也不当回事,您爱搬不搬。等我搬去镇上,我便把喜儿接走,喜儿还小,等我赚了钱还能送她去学堂。」 本来不想跟安乐走的安老爹,听到她说要送安喜去学堂,心思不由活络。 若是安喜能去学堂,往后她嫁人门第,便不止是村里的庄稼汉。 点上烟,他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心里头却在权衡,到底是去拖安乐的后腿,还是不顾安喜的前程。 安乐看安老爹那样她便知晓,他被说动了。 趁热打铁,她又说道:「我出嫁的时候,家里没钱给我准备嫁妆,幸好阿昭和娘不嫌弃我。但是往后喜儿出嫁要是没嫁妆,您说喜儿的夫婿会不会嫌弃她?您也该考虑捨弃种田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去镇上找点赚钱的买卖,给喜儿攒嫁妆。」 她的话让安老爹心中愧疚不已,最终他垂着头失落地说:「我跟你去。」 * 回到许家,许裴昭第一时间同许母提了安老爹随他们一起去镇上的事儿。 许母愣了半秒,看了看安乐,随和地说:「亲家愿意跟我们去吗?」 几次接触,她明显觉得亲家不是个乐意给人添麻烦的人。 许裴昭说:「原本我就和泰山大人商量好了,等我去学堂之后他到烧烤摊上帮忙,他随我们一同去镇上正正好。」 「这样。」许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垂头绣了会针线,她突然说:「那你们打算每日给亲家多少工钱?」 「啊?」 安乐听到许母的话愣了半秒,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在她看来,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工钱。 许母看她呆呆的模样,没忍住点点她额头,嗔道:「你呀,怎么那么没心眼。」 继续穿针引线,许母柔柔地说:「你们把亲家叫过来帮忙,他便没了时间种地做活,自然也就没了收入来源。你们若不给他发工钱,他怎么养家餬口?」 她的话让安乐面红耳赤,安乐暗骂自己想太少。 光顾着要照顾两家的起居支出,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斟酌片刻后,她说:「娘您看这样成吗?暂定每月给我爹三两银子工钱,若是后续烧烤摊的收益好,我便给我爹涨工钱。」 许母听后笑了笑:「这些事情我不懂,你看着来便是。你只需要记得,切莫因为顾着我们家而忽略了你爹。你爹这辈子,过得也挺不容易的。」 第122页 面对许母的示好,安乐感觉无比温暖。 她无比庆幸当初脑子一热,生出要嫁纸片人男神的想法找上许裴昭。 假如当初她直接去找陈末做交易,兴许就错过了这么好的许母。 挽住许母的胳膊,她头靠她的肩膀上,笑嘻嘻地问道:「说了这么多,也到饭点儿了,娘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许母手中顿了顿,她说:「你随便做什么都好,娘都喜欢。」 第75章 挽起袖子,安乐来到厨房。 已经好几天没给许母好好做顿像样的菜,今天她可得好好做桌吃食才行。 拿出从岑夫子家中顺回来的鱼,热心摊主已经将鱼宰杀,颳了鱼鳞也去掉了肚腹里的内脏。 安乐将鱼放到水中沖洗时,惊奇的发现鱼的肚腹之内,居然没有黑色的油膜,不由感嘆还是古代的环境好,养出来的鱼都没有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洗净之后,把鱼捞出来,沿着鱼背对半切开,切到肚子的时候,停下手来不切断,而后在鱼的两侧每隔三指宽的地方划下刀痕。 取盐撒到鱼身上,使巧劲慢慢涂抹揉搓鱼身,等盐差不多化开,手中没有颗粒感之后,再取黄酒倒到鱼身上继续涂抹。 马杀鸡做得差不多,能明显闻到来自鱼身上的腥味被酒压下去的时候,切些葱丝、姜片放到鱼身上,继续揉搓按摩几下,然后把鱼放到旁边腌制两刻钟。 等待鱼腌制的时间,她从菜篓里翻出来几颗土豆,削皮切块,放到旁边备用。 除了土豆,她还从菜篓里翻出来了芹菜、莲藕、木耳、香--------------?璍菇、莴笋,一一洗净切成小块,放到旁边备用。 还没到鱼腌制的时间,她抱着柴火出来,点燃放进面包窑里。 这时许裴昭来到她身边,不满地问:「怎么不叫我帮忙?这些活我也能干。」 确认面包窑里的柴火都被点着,她回过身打趣道:「你不是快要回书院了吗,我觉得现在你更需要专心学习,便不好意用这些杂事打扰你。」 见她要起身,许裴昭半蹲下拉住她的手,发力往后拉扯。 猝不及防安乐扑进了他怀中,与他鼻尖相对。 他黑漆漆的眼眸放大出现,她能看清他瞳孔周围虹膜里那一缕缕放射状的纹路。 根根分明的睫毛乖顺地排排站在两侧,谁也不抢队,排列出整齐好看的队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好看的眉眼好似还在继续放大,而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唇瓣上的触觉越来越明显。 「裴昭你来一下,来帮我看看这绣样是不是写了东西。」 许母的声音把安乐惊醒,她下意识勐推一把,把即将贴上她的许裴昭推了出去。 意识回笼,她才惊觉许裴昭刚刚想干什么,顿时脸上变得滚烫,连看他都做不到。 「娘……娘在叫你,我回厨房去了。」 按住躁动的心脏,她健步如飞冲进厨房,头一回把厨房门也给关上。 看到她欲盖弥彰的动作,许裴昭捂住眉眼,低低地笑出声。 她的反应这般大,兴许她对他也并不是全无感觉吧? 心情无与伦比的好,他应许母:「来了。」 边往里屋走,他边想,兴许往后他该更大胆些才是。 许母看他面带红光地走进来,皱着眉头说道:「遇到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噁心。」 刚跨进屋里的许裴昭脚下趔趄,差点没摔下去,他苦涩地说:「您还记得我是您亲儿子不?」 许母睨他一眼,十分嫌弃:「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早把你赶出去了。快来帮我瞧瞧,这上面是不是写了什么?」 她把一个泛黄的本子递给许裴昭,许裴昭小心翻阅。 在他有记忆以来,娘亲便对这本书爱不释手。 同时,也是因为这本书,他们家才不至于吃不上饭。 他捧着本子仔细看,就见描着精緻绣样的书本角落里,写着一排小楷:增与吾妻许怜。 顿时他心中大骇,诧异地抬起眼皮看向许母,不太确定地问:「这本书……是我爹送您的?」 没有看见预料之中的幸福或是娇羞,只见许母面色变得十分复杂。 她取回本子,视线落到上面放空,好似透过这本子在看别的东西:「看来写的不是什么好话。」 说完她把本子放到枕头边,心不在焉地下逐客令:「你去看看乐儿吧,娘乏了想休息片刻,待会吃饭的时候叫我。」 「哦……」 许裴昭退出许母的房间,贴心地给她把房门关上。 而另一边,安乐坐在灶台前,还在回想刚才那一幕。 许裴昭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照理说,他应该是个不近女色的柳下惠,他怎么……怎么会想亲她? 不对,肯定不是她想的这样。 兴许是荷尔蒙在作祟,是气氛太过暧昧,才会引诱他犯罪,他不是那种会轻薄女孩子的人。 若隐若现的鼻息似还在唇上萦绕,她纳纳地抚上唇峰,放远的视线没有焦点。 「小乐,有什么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许裴昭推开厨房门走进来,那动静吓得安乐慌忙放下手,像只受惊的小猫咪,谨慎地贴着墙,死死盯着入侵者。 他没错过她独处时的动作,黑漆漆的眼眸里闪过喜色。 第123页 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他神色如常地走过去,从上空俯视而下:「怎么坐在这里?若是想休息,那就回房去,这多冷清。」 殊不知,安乐听到他的关怀只觉得是催命符,完全不想和他共处一室。 「你……娘不是在找你?你去了吗?我这不需要你帮忙,我自己能行。」 安乐「噌」地站起来,把他往外推。 求求了,快出去吧! 要是继续和他同待一个屋檐下,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可能她都会想歪。 毕竟这是她男神啊,谁顶得住差点被男神亲吻? 感受到她的手抵着他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大。 许裴昭想也没想,伸出手去按住她的手。 难以想像,掌心里这只软若无骨的小手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垂下眼,好脾气地解释道:「娘那里我已经去过了,是娘让我过来给你打下手。」 慌忙抽回被他按住的手,安乐指着外面,磕磕绊绊地说:「那……那你去看看面包窑,若是好了,我便要准备下一步。」 怕把她逼急了,许裴昭笑笑:「好。」 不明白许裴昭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这么爱有肢体触碰,是因为方才的那未触碰到的吻吗…… 甩甩头,安乐把这个不该有的想法抛到脑后。 绝对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心不在焉地把腌制好的鱼拿出来,她拿刷子蘸着油,一遍遍往鱼身上刷。 「小乐,这鱼要刷多少油?」 安乐被许裴昭的声音吓回身,垂下头便看见半边鱼被她刷得油光锃亮,半边鱼还是腌制过的样子。 她忙不迭地给另一半鱼刷上油,不敢再分心,刷完鱼之后,又把盘子也刷上油后,才把鱼平摊到盘子上,端出去放进面包窑里烤制。 鱼在外面烤着,她又回到厨房,往锅中掺水烧开,把所有的配菜都焯水。 「这个菜没输吧?」 许裴昭站在她身侧,看向捞起来的菜。 这土豆看起来就硬得嗝牙,完全就是生的。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紧紧贴着她的手臂而站。 他的温度通过手臂传来,烫得安乐不住往旁边挪,企图离他远些。 安乐继续焯水,别扭地跟他解释:「这些菜待会儿还要再烹饪,所以现在不比煮熟。焯水只是去一去它们自带的那股生味。」 「这样啊……」许裴昭恍然大悟,而后突然绽放出暖暖的笑,「小乐你懂得真多,以后可要多给我讲解才是,免得我一问三不知,出去闹笑话。」 他的笑耀眼夺目,刺得安乐眼睛疼。 她紧紧捏住漏勺,不太自然地说:「谁会问你这些东西……不都说君子远庖厨吗。」 忽然,他清澈似风铃般的笑声在耳边痴痴的响,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说是也不是?」 「轰!」 哪怕安乐再迟钝,她也明显感觉到了,许裴昭他是故意的! 这个认知让她手一抖,刚从锅里捞起来的藕片「噼里啪啦」扑腾回了锅里。 「哎呀我的藕!」 她慌忙去捞藕片,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逗我很好玩儿是吧?」 「嗯?」 许裴昭不知她怎么又生气了,就见她把漏勺放下,叉腰点着他的胸膛,气唿唿地像小奶猫亮出它软趴趴的细爪子:「你要是再妨碍我做东西,今晚……今晚就不许你吃饭!」 不敢再惹她,许裴昭默默往旁边移一大步,双手环抱靠在门框上,静静看她做菜。 她把所有的菜焯好后,拿出一口找铁匠定制的平底锅,放到小炉子上,「吨吨吨」地往锅中倒油。 清澈透亮的油在锅中积了厚厚一层,这时她把葱段、蒜瓣、姜片、香菜根全放到油里慢慢煎炸。 「磁啦磁啦——」 锅中热油在奏乐,慢慢下进去的那些辅料转而遍黄。 这时,她拿出豆瓣酱,舀了几大勺进去,再下入一大把干辣椒段、几大勺辣椒粉、一捧麻椒和一捧花椒,小心翼翼地翻炒,麻麻辣辣的香气瞬间在厨房爆开。 这是许裴昭从未闻过的浓香,就好像他进入了一片种满了花椒和辣椒的小天地。 这香气虽辣,却不呛,引得他肚子里的馋虫不住翻滚。 「阿昭,你拿上铲子,去外面把我烤的鱼拿进来。」 安乐实在忙得抽不开手,只能使唤许裴昭帮她去拿烤鱼。 「好,你稍等。」 许裴昭立刻拿起她平日使用的铲子出去。 他从没弄过这些,安乐怕他被烫到,她连忙叮嘱:「你小心些,手千万别伸到窑里去知道吗?」 听着她的关系,许裴昭心中像是喝了蜜糖般,喜盈盈地回答道:「知道啦。」 而安乐,则是把她刚刚炒好的那些蔬菜,仔仔细细平铺到铁锅之中。 第76章 短时间焯过的蔬菜依旧保持着鲜嫩的模样,甚至比起焯水之前,更像是被冻住了时间一般,色泽鲜艷,看起来就脆爽可口。 碗中蔬菜把平底锅铺得满十满载,像是给锅中的底料盖上了盖子,把散发着浓香的源头遮住,空气中的香味淡了些。 这时许裴昭端着烤好的鱼回来,他一惊一乍地唿道:「鱼它翘起来了!」 第124页 安乐回头,就见盘子里的鱼头鱼尾微微上翘,像要去跃龙门似的。 她接过烤鱼,只有料酒和盐腌制过的鱼烤完之后已经带着盐焗香气,用筷子戳了戳,鱼肉表皮硬化焦脆,与筷子摩擦出「卡茨卡茨」的声音。 「烤得到是比我想像中好很多,除了尾巴烤焦了点。」 遗憾这个时代没有锡箔纸,没办法保护鱼鳍、鱼尾的美观度。 手动去掉烤焦的部分,她小心把鱼放到蔬菜上面,热油从四周把鱼浸泡,红艷艷的一锅看起来极其诱人。 盖上锅盖,等待热油再次烧开,就听见锅里「磁啦磁啦」的声音由小变大,淡去的香味再次变得浓烈。 渐渐锅中水开的声音传出来,安乐转头对许裴昭说:「快把饭和碗筷拿到厅堂里去,顺便把娘也叫出来,今天这道菜得趁热吃。」 「好。」 许裴昭走过来,路过她身旁时,安乐觉得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心好似被人挠了挠。但她看向许裴昭时,却见他一脸正色,不像是做了什么小动作似的。 是错觉吗? 安乐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发现许裴昭得逞地勾起了嘴角。 时间到,她把锅从炉子上端开,小心端着锅往厅堂去。 她刚进屋,许母抬头看过来,看到她手中还盖着锅盖的平底锅,打趣道:「乐儿今天做的什么?竟然还保密,不到吃的时候不能揭晓答案吗?」 「哪有……」 安乐把平底锅放在桌上,当着他们的面揭开锅盖,眯眼的白雾瞬间腾空而起,在空气中慢慢消散,露出被掩藏起来的美食。 黄褐色的鱼皮开肉绽铺在锅中,被红色的辣油包裹,隐约可见它身下藏着蔬菜,麻香溢满了整个厅堂。 而安乐放下锅盖之后,则是拿起一共带过来的小碗,把里面切好的香菜碎摆到烤鱼的正中央。 瞬间红红火火的一锅菜里,有了娇艷欲滴的翠绿色点缀,感官立刻变得更加高级,也更加让人想要尝一口。 不等安乐说开饭,许裴昭捏着筷子,小心从鱼的背嵴上撕下一块肉来。 和鱼表皮的焦黄色不同,鱼的内里居然还是那副白白嫩嫩的样子。 刚想缩回筷子品尝,却听安乐说:「鱼肉应该是有盐味,但若口味稍重,可以蘸一蘸里面的汤汁,味道会变得更好。」 在吃食方面,安乐才是大能。许裴昭听话地把鱼肉在火红的汤汁里面裹了裹,白白的鱼肉瞬间被染上朱色,也因油的浸泡,变得锃亮。 把鱼放进嘴里,他只觉得唿吸好像在这一刻都被禁止。 微微焦脆的表皮带着浓厚的麻辣鲜香在嘴里碎掉,内里的鱼肉却又细又嫩,爽滑可口。 因表皮的味道重,吃到内里味道逐渐淡下去,至于淡淡的盐味在嘴里回味。 「这道菜叫什么?怎……这般特别?」 安乐夹起一块肚腹放到许母碗中,她笑着介绍道:「这是烤鱼,好吃吧?」 被她关怀,许母心中甚是温暖,嘴上却说道:「乐儿你别管我,今天你又辛苦了一天,多吃点。」 「行。」安乐点点头,只是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娘你吃的时候夹鱼肚子,那里都是大刺,不容易卡嗓子。」 许母忍俊不禁:「你啊,真是把我当三岁的小孩了。放心吧,娘慢慢吃,不会有事的。」 一条四五斤重的烤鱼,还有盘中满满当当的配菜,在三个人齐心协力之下,竟然吃得一干二净。 饭后安乐揉着撑得快痛的胃,她说:「不行了,我吃得太撑,得出去走走。」 许母挥挥手:「去吧去吧,让裴昭陪你,你一个人去我不大放心。」 许裴昭什么都没说,他看了眼安乐,径直回到房间去。 安乐看他一言不发的离开,顿时感觉尴尬。 就算不乐意浪费时间跟她去散步,也不用这样摆脸色吧。 原本饭足汤包后的喜悦感稍稍被沖淡,她眼中带上半缕不高兴的情绪。 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散,就见许裴昭手里拿着件斗篷回来,他站在门口温文尔雅的说道:「走吧,我们去散步。」 目光落到他手中的斗篷上,安乐只想抽自己耳刮子。 叫她没事瞎脑补,现在误会别人了吧? 唯一能够庆幸的是,刚刚她没有把那分不开心摆出来,只有天知地知和她知。 提着裙摆,她走到他身边,正想伸手去接过斗篷之时,他已经牵着斗篷环过她肩膀,轻轻压到她肩膀上。 骨节分明的手来到她的胸前,拉着系带灵活地系了个活结。 安乐忍不住抬起眼眸,观察他的神色,却见他专心致志垂着眼眸,看着她胸前的活结,好似在品旷古奇文。 忽然,他抬起眼皮,黑漆漆的眼睛撞进她眼里。 莫名地她想起曾经在网络上看见过的一句话:他的眼里是浩瀚星辰。 喉头髮紧,唇边的空气好像都变得稀薄,唿吸变成了很困难的事情。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双装载晨星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的模样,他轻柔地说道:「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他提着灯笼走在前方,微凉的月光从头顶上撒下来,为他描绘出一圈浅蓝色的轮廓。 微风习习,带来清新的花香,也撩起他的长髮,在风中摇曳。 第125页 不知不觉,安乐看着他的背影竟痴了,没注意到脚下碎石,趔趄向前方扑出去。 「哎呀!」 她赶忙手舞足蹈地稳住身形,暗自唾骂自己沉迷男色,连路都走不好。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牵着她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他无奈地说:「碎石多,当心脚下。」 只是在她站稳之后,他却没松开手。 本走在前头的他,慢慢放慢脚步,落于她身侧,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笼直在前方,成了花海中唯一的光明。 「那个……我不会再摔了,是不是可以松开我的手?」 说这话的时候,安乐都不敢去看许裴昭,不论他出现什么表情,或许她都无法接受。 然而握着她的那只大掌,却没如她所言放开,而是将她的手捏得更紧。 身边人不急不慢地和她步调一致前行,他不起波澜地说道:「可是我却害怕摔倒。」 他倏地停住,也把安乐拉住。 安乐不明所以侧过头,就见昏暗的视线里,月光落在他的眼中,闪闪发光能灼人。 「夜深人静,只有你我二人在这无垠的花海中,乘着月色散步。我害怕这无边寂寞,似天地间只有我一人存活,姑娘能不能牵着我同行,直至走到彼岸方休。」 这话听着…… 怎么这么像在告白? 只是这个想法刚从脑子里面闪过,安乐甩甩头,在心中直唿不可能。 站在她面前的是谁? 是许裴昭! 原书大结局都没能婚娶的高岭之花,他怎么可能会表白? 肯定是这里的环境真的让他产生害怕的情绪,才让他说出这么似是而非的话。 她好兄弟般拍拍许裴昭的肩膀,露出同情的目光。 反握住他的手,她特别可靠地说:「别怕,我肯定牵着你回家,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模样就像是在下军令状似的,看得许裴昭牙间一酸。 总觉得……她好像理解出了偏差。 认命嘆口气,他忽然想起成亲前,她来找他时说的那番话。 兴许要温水煮熟他的小姑娘这条道路,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他再次反客为主,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不论以后的路有多难走,起码现在他能牵着他的小姑娘,在这漫无边际的花海里踱步。 * 洗漱出来,安乐只觉身心都舒畅。 从被绑走之后,她已经这么多天没能好好洗个澡,她感觉自己都快臭了。 也就许裴昭不嫌弃,才能抱得下手。 回到房间,她看见许裴昭傻愣愣地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被子发愣。 她不禁问:「怎么没铺床,不睡吗?」 就见许裴昭一脸懊恼地转过头来,指了指桌上的被子,特别委屈地说:「我刚刚不小心把茶水打翻,被子被打湿了。」 安乐忙走过去翻看,果然被子中央被浸湿了一大块,那块深色印记特别明显。 第77章 安乐伸手查看,被打湿的那一块冰凉刺骨,稍微按压下去,还能滴出水来。 「不行,这被子不能用,要是盖这被子睡觉,本来没病,盖一夜也得生病。」 她把被子团了团,放回桌上,转头就看许裴昭面露难色,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嘆口气,她像个知心姐姐蹲到他身边,小声安慰他:「你也不是故意的,别为这事难过。等明天把被子拿出去晒晒,过几天这被子便又能用。」 可他却摇摇头,依旧很难受的模样。 劝也劝不了,安乐认命站起来,去柜子里翻找被子。 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自艾自怜地坐那儿一晚上吧? 只是当她拉开柜子,看到里面空空荡荡,顿时傻眼。 被子呢?这柜子怎么就空成这样了? 她回过头,拍拍空无一物的格子,傻愣愣地问:「怎么没被子了?」 许裴昭这才抬起头来,十分艰难地说:「家中并无多余被褥,我和娘一人也只有两床罢了。」 再一次被许家的贫穷震惊,安乐默默关上柜门,回到桌边坐下。 在安家的时候,虽然也穷,起码被子不会短缺成这般模样。 今晚许裴昭该怎么睡倒是成了现在首要的问题。 旁边许裴昭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瘪着嘴催促她:「天色已晚,你快去睡吧,这里我来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你还能变法术,把这被子烘干不成?」 安乐瞪他一眼,把他吓得打了个激灵。 但他还想挣扎,弱弱地提议:「没了被子,我正好可以看书。」 「许裴昭。」冷冷叫他全名,安乐脸色垮下去,「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曾答应过我不再熬夜,要好好爱惜身子。」 「我……」他委屈巴巴地垂下头,整个人缩成一团,「我这不是没了法子,只有出此下策。」 安乐扶住额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执行了。 她起身回到床边,躺到里面,背对着外侧闷闷地说着:「把灯熄了,到床上睡。」 「这……」 许裴昭抬起头来,看着床上已经躺下的那个人,嘴角轻翘,哪儿还有刚才那副软弱模样。 黑漆漆的眼睛闪了闪,开口却依旧软糯:「这不太好吧?」 第126页 听到他瞻前顾后的声音,安乐没忍住,一声吼出来:「你到底过不过来睡?不睡就给我滚出去。等我明天发现你又熬夜,看我怎么收拾你。」 却不知,许裴昭的嘴角已经快要裂到耳根。 他故作矜持地坐到床边,偷偷往床里看了看,发现她依旧朝里侧着,窃喜溢于脸上。 牵开被角躺进去,学着她侧躺的姿势,他盯着她的后脑勺。 想伸手去揽住她,却又怕惹恼了她,被她赶下床去。 手指兴奋得在发抖,终于他又睡上了这张床。 感觉到搭在身上的被子在颤动,安乐勐然睁开双眼,一把按住被子有些恼火:「你抖什么?」 大半夜的,能不能让她安生睡觉? 就听身后的声音颤抖着,战战兢兢地说:「有……有点冷。」 话音刚落,他忙改口:「额……你不用管我,你睡便是。」 青筋在额头上暴起,安乐好想抓住他肩膀勐摇:盖在身上的被子窸窸窣窣地晃动,怎么可能睡得着? 无可奈何地嘆口气,她往身后翻滚,滚进他怀抱里。 小手伸到他背后把他抱住,边打哈欠她边安抚:「抱着就暖和了,快睡吧,我困死了。」 已经被困意煳去了理智的安乐根本不知道,她这小小的举动究竟对许裴昭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僵直躺在那里,不敢相信安乐居然主动过来抱住他。 搭在他身上的手臂软若无骨,却又像是能压住他的五指山。 僵硬的脖子慢慢往下垂,正当他想观察安乐的表情时,就听见微弱的唿声,在怀中轻轻响起。 「呵……」 胸腔闷闷地发出笑,他放松身躯,也伸出手去,将她轻轻抱住。 小心翼翼在她发顶印下轻柔的吻,嗅着她发间皂荚香,他低声说道:「晚安,我的小姑娘。」 而后下巴枕着她的头顶,慢慢闭上眼睛,和她共赴甜蜜的梦乡。 * 第二天清晨,安乐是被硬物戳醒。 好久没睡过这么安心的觉,她皱着眉头撑开眼皮,发现许裴昭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被子里,不知名的东西咯得她不舒服极了,她忍不住推推许裴昭:「阿昭醒醒,你昨晚睡觉的时候把什么东西带上床了,怪咯人的。」 说完她便要伸手往下探去,行至半途,忽然被只大手截获。 诧异抬头,却看他隽秀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他将她松开,勐地往后退去,咯得她不舒服的东西也一同离去。 脑中一阵轰鸣,安乐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她也触电般连连后退,小脸红云齐飞。 上辈子听过那么多荤段子,怎么睡蒙了就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呢? 现在倒好,把许裴昭叫醒了,她和他一起尴尬。 真是想穿到叫醒许裴昭之前的那一刻,悄悄起床不就好了吗? 「咳咳……」 做作地咳嗽两声,安乐眼神虚晃,望着床顶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正常的生理现象哈,你……你处理,我先出去。」 她说完就要往外爬,刚要越过许裴昭的时候,却被他拉住手腕往回扯,毫无准备摔进他的怀抱中。 抬起眼,他黑得快滴出墨的脸出现在上方。 后背被他按压住,手腕也被他紧紧擒着。 许裴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话:「你知道这是什么?」 看着他冒火的眼睛,安乐欲哭无泪。 哪个现代成年人不懂这是什么?那还配做纵横网络的冲浪达人吗? 但这话哪儿能跟他讲,怕不是得被当做妖物给烧了。 她心虚的模样落在许裴昭眼里,刺激得他心火更旺。 像她这种姑娘家,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 还是说,她有跟哪个畜生偷食禁果? 只是这样想着,他的心便又酸又疼。 酸有人在他之前和她耳鬓厮磨,疼她曾经有过别人。 攥着她的手愈发用力,许裴昭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说啊,你为什么会知道!」 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安乐被他吓到,战战慄栗地编谎话:「我……我嫁给你之前,长辈跟我说过些闺房秘事……」 一盆清泉浇下,把许裴昭的心火浇熄。 原来是这样…… 他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方才是有多害怕。 害怕听她说真的跟别人有一段过去。 带着几分感激,他将她搂在怀里,死死不松手。 垂首在她耳侧,他情感充沛地说:「幸好……幸好不是有别人……」 否则,他怕他会嫉妒发狂,忍不住去杀了那个占过她便宜的人。 他的力道之大,搂得安乐快要喘不过气。 还有某不可描述的禁物顶着她,她简直欲唱无词。 她现在真的很难受!能不能放开她,让她滚出去唿吸新鲜空气! 大力拍打他后背,安乐艰难地唿喊道:「我快窒息了!」 许裴昭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将她松开。 她的眼角挂着泪,不知道是被他吓的还是被他弄疼了。 他心疼地拭去那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无比自责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 「打住!」 安乐抬手制止他,从他怀抱退开,慌慌张张地爬下床。 第127页 她抱着衣服背对着他,快得像是有人在催促地说道:「你……你好好在屋里解决,我……我去弄早饭。」 说完她连衣服都不顾上穿好,逃似的离开房间。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许裴昭抬起手遮住眉眼,躺在床上痴痴的笑。 是长辈们给她讲过那些事吗…… 那……她有没有在某个瞬间想过,会和他发生那些亲密的、难以启齿的、让她羞恼的事? 这个想法在心里生出,他便再也无法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一想到她或许想过这些事,心脏就「砰砰」乱撞,本就没平息下去的小心思,变得更加难受。 他侧过身去,像条虾般弓起,嗅着被褥间都是她留下的气息,眸色越来越沉。 而逃离到厨房的安乐,简直不敢相信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 许裴昭那样的高岭之花,怎么可以有世俗的欲望! 纸片人带给她的美好记忆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她爱的楼房坍塌得一片狼藉。 照理说,每次塌房她都哀鸣难受,可这一次……她却忍不住回想被他锢在怀中的感觉。 简直是要疯了。 思绪不受控制地乱飞,她靠着本能从菜筐里翻出一堆菜,洗净削皮,然后视线放空开始切菜。 渐渐的,手边多出来一堆胡萝蔔丝、香菇丝、萝蔔丝、青菜丝,她却毫无知觉,继续拿下一样菜继续切着。 「乐儿你在做什么?怎么把所有的东西都切成了丝?」 许母讶异的声音把安乐唤醒,她立刻垂下头,看着案板上这堆已经融合到一起的蔬菜,勐地睁大双眼。 天吶,她干了什么? 头一回她看着自己弄出来的一堆食材不知所措,忙放下刀,想补救的方法。 想来想去,她想到一道菜餚,握拳敲到手掌心里,在心中默念:还有救。 她立刻舀出半碗面粉,敲进去两个蛋,一边加水一边搅拌,成絮状之后,开始和面。 因为想着许裴昭的事,导致她失误,这种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和着面,目光闪了闪,煳弄许母道:「我打算你给你们做蔬菜包吃,所以才切这么多丝。」 许母一听蔬菜包,眼睛都亮了:「原来如此!乐儿你真是有太多的奇思妙想,太厉害了!」 第78章 许母发自内心的称赞,臊得安乐面上泛红。 天知道,她是忍着怎样的心虚,才说出来她是做蔬菜包。 不敢说太多,怕漏了馅。 她假装忙碌,把揉好的面团放到一旁发酵。 洗净手上沾上面粉,专心致志地处理砧板上这堆蔬菜丝。 鲜艷的胡萝蔔丝相对来说好挑些,筛筛捡捡,基本上就捡了个七七八八。 而白色的香菇蒂和白色的菜梗已经完全混合到一起,就视觉上而言,分不出彼此,她只能放弃。 点火热锅,往锅中倒入少许菜籽油。 油温三成熟的时候,捡出来的胡萝蔔丝全倒入锅中。 原本有些木讷的橘红色,在热油中像是被打磨过一般,柔软而又明亮。 这时安乐把黑色的香菇丝、白色的香菇蒂和菜梗丝也下入锅中翻炒,渐渐属于香菇独有的浓香随着锅气四散,香得叫人有些闷得慌。 许母靠着门口,闻着香菇的气息感慨:「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它香菇,今日可算找到了由头。」 「娘?今天怎么出来得这么早?」 许裴昭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安乐顿时僵住。 手掌锅铲本能翻炒,她的心思已经全数落到了身后。 「沙沙」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在靠近,「嘎吱——咚!」是厨房门被轻轻抵到墙上。 他进来了。 许母瞧了眼他,环抱双臂,声音不太愉悦:「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晚?你看看乐儿在厨房忙前忙后做了多少事,你都不觉得羞愧吗?」 没人提起安乐还不觉得,听着许母絮絮叨叨责骂许裴昭,她才惊觉今天许裴昭比往常晚起不少时间。 脑子下意识想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但把这些画面和许裴昭联繫在一起,她暗咬舌尖,唿吸都变得不畅快。 甩甩头,她在心中暗暗警告:不许当着正主的面胡思乱想! 她的小动作被许裴昭全部捕捉,他唇角浅勾,淡状似无意地支开许母:「待会儿我和小乐要去镇上,您的那些绣帕可要我们带去成衣铺子?」 如他所料,许母听到他的话后立刻忘了训诫,而是轻拍脑门转身往外走:「差点忘了这事儿,你等等,我这就去收拾让你们带走的东西。」 顿时厨房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锅里「磁啦磁啦」的声音。 「在做什么?」 他提步靠近安乐,站在她的身后往锅里看去。 就见锅中橘红的、青的、白的、黑的细丝交织缠绵,让他很自然的联想起,昨夜他便是这般同安乐交颈而眠。 后背忽然被贴上一具身体,吓得安乐打了个哆嗦。 手中锅铲抖出去,她慌忙去抓,这时后面伸出来的手包裹住她的手,一同将半空中的锅铲握住。 「小心,当心烫着。」 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安乐只觉得后颈皮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拽回被他握住的手,缩到胸前紧握住,手背上还残余着他掌心的温热。 第128页 心跳逐步在乱,她努力贴近灶台,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走开一点,你这样我没办法做饭。」 娇滴滴的声音在控诉,许裴昭却受用极了。 她越是刻意避开,越证明了她的心并不像她表面这般平静。 心满意足地放下锅铲,他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看她重新拿起锅铲,把锅中菜餚舀出来,他柔柔地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 都不需要思考,安乐立刻回绝。 她露出生无可恋的目光,在心中暗想:现在他从厨房消失,便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看见盘子里这堆不成菜型的碎末末了吗? 都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 捨不得再逗她,许裴昭直起身道:「那我回房去把被子拿出来晾着,湿了那么大一团,不知道得晾多久才能干。」 话音刚落,他便如愿看到她再次僵住。 仗着她看不见,无声的笑在他脸上绽放,他慢慢抬起步子往外走,把这片小天地拱手相让。 终于厨房只剩安乐一人,她像是重获新生般,长长舒出口气。 她把炒好的菜丝放到旁边纳凉,在砧板上撒上面粉,取过面团子来揉搓,擀面杖熟练地把面团子擀成薄薄的面皮,取刀切割,不一会儿砧板上累出一叠吞云皮。 把云吞皮摊开放在砧板上,夹取少许炒好的什锦蔬菜丝放到云吞皮上,四边翻折将蔬菜包裹,一个蔬菜包便算制作完成。 把包好的蔬菜包放进蒸格里,如法炮制包下一个,一个个馄饨大小的蔬菜包整整齐齐码在蒸格里,看起来好看极了。 锅中放水,把蒸格汽在上面。 等待蔬菜包被蒸熟的时间,安乐又取出一个鸡蛋敲开放入碗中,加入少许的盐,顺时针方向打散蛋液。 再取半勺淀粉放入碗中,沖入半碗清水,搅拌至淀粉溶于水中。 切少许葱末放到旁边,这时蒸笼也上好了气。 白色的烟雾了了上升,安乐在心中估摸时间。 半盏茶的功夫,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蔬菜香气,她端开蒸笼,锅中的清水也在勇勐地翻滚着。 边搅拌淀粉溶液,她边慢慢将其倾入锅中。 翻滚的清水逐渐安静下来,也变成了半透明的白色,面上浮起细细密密的白色泡沫。 执锅铲在锅中搅拌,明显能看到锅中的水变得像是沖开的藕粉,略显粘稠。 锅底再此生出细小的泡泡,半透明的水被烧开,安乐又搅拌着鸡蛋液,控制蛋液细如流水地倒进锅中。 金黄色的蛋液遇水变成一缕一缕的絮状,在锅中开出漂亮的花。 安乐掌控装有蛋液的碗在锅中画圈,等碗中蛋液浇尽,半透明的汤底已经变成了黄白黄白的一锅蛋花汤。 分盛进三个碗里,撒上少许葱花。 她端着蛋花汤出去,正好看见许裴昭拿着书站在院子里晨读。 温润的声音读着晦涩难懂的文章,虽然听不懂,但她依然觉得耳朵像是要怀孕了般。 暗自唾骂自己突然声控,她清清嗓,打断许裴昭朗读:「早饭做好了,先来吃饭。」 院中许裴昭放下书,连忙迎了过来。 从她手中接过簸箕,他低头嗅了嗅淡淡的蛋香:「好香啊,看起来就好喝极了。」 见他主动搭把手,安乐转身回厨房:「你把蛋花汤端进去,我去拿蔬菜包。」 拿出盘子,她小心揭开蒸格盖子,一个个半透明的蔬菜包规矩躺在里面,露出肚腹里五颜六色的蔬菜丝的色泽。 回到厅堂里,许母和许裴昭已经坐在桌边。 他们依旧谁也没动快,等安乐回来了,才拿起手边勺子,搅了搅碗中金灿灿的蛋花汤。 不得不说,安乐有被他们日復一日的等待感动。 她放下盘子,张罗道:「蛋花汤要趁热吃,你们快尝尝。」 许裴昭听话地舀起半勺蛋花汤,放到嘴边吹了吹,试着吸入这诱人的汤。 不同于别的汤底,这蛋花汤入口明显能感觉到爽滑之意。 明明已经是汤了,进入口腔之后,居然还能二次融化,惊得许裴昭瞪大眼。 汤汁流向喉咙,剩下一丝一缕的蛋丝在嘴里,细嫩的蛋丝轻轻一抿就断裂开去,只留下咸咸蛋香在嘴里乱窜。 「咦,这汤怎么和别的汤不一样?」 许母惊唿,她又舀了勺汤慢慢倒入碗中,明显看到汤头在空中有滞留的痕迹。 不是错觉,这汤真的有固态感! 安乐也舀起勺汤放凉,她解释道:「我在汤里放了一点点的淀粉,淀粉溶液遇热便会使汤变得有些粘稠。」 「原来如此。」 许母点点头,放下汤勺,拾起旁边的筷子,小心夹了一个蔬菜包。 靠近鼻底,首先闻到的是被蒸制过的面粉香,而后才是混合的蔬菜香。 咬下一口,表面的面皮劲道有劲,脆脆的胡萝蔔丝在嘴里「咔嚓咔嚓」,流出其特有的甜,而柔软的香菇也不甘示弱地彰显它的存在。 「这个也好吃!」 三两口把蔬菜包吞下,许母就这蛋花汤,又吃了好几个蔬菜包。 直至胃部感觉有些撑,她才依依不捨地放下手中筷子。 喝着还残余的蛋花汤,许母视线落到还在进食的许裴昭身上。 第129页 不知不觉,许裴昭的脸颊渐渐变得丰满,不再是以前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自家孩子的身体愈发渐好,要说谁最高兴,那必然是身为母亲的许母。 然而家中能有这些变化,全靠着安乐,因此许母看着安乐的目光也越来越慈爱。 「乐儿。」许母轻唤道,「谢谢你。」 安乐叼着蔬菜包疑惑抬起头来,她就做了个蛋花汤和蔬菜包,连肉都没有,怎么就谢上了? 第79章 她傻气的样子把许母逗笑,许母拍拍她的肩膀,和蔼地说:「娘就是有感而发,你快些吃,免得蔬菜包都被裴昭吃光。」 刚夹住蔬菜包的许裴昭顿了顿,看了眼他筷子下的蔬菜包,默默松开收回筷子,转而喝蛋花汤。 其实盘中还有不少蔬菜包,但许母说得好像只剩最后一个似的。 安乐哭笑不得地夹起一个蔬菜包放到许裴昭的汤勺上,她对许母说:「还有那么多,裴昭吃不完。」 勺子上天降的蔬菜包让许裴昭心里滚烫,他沉沉地看了看安乐,一口吞下这个蔬菜包,他觉得这是今天最好吃的一个蔬菜包。 饭后安乐和许裴昭收拾东西,推着小推车前往镇上。 路过花海时,安乐忍不住往那边看,昨夜便是在那里她与许裴昭执手前行。 手似回忆起昨夜,被握住的感觉復甦。 她走了两步被拉扯住才发现,原来不是错觉,她的手又被许裴昭握住。 颤着眼皮望过去,许裴昭靠停手推车,对她说道:「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大步迈向花海里,在其中寻觅,最终弯下腰去,摘了朵红黄渐变的小花。 他持着那朵花,慢慢走向安乐。 小花在他手中孤零零的,和身后的大片花海格格不入。 「你……摘一朵花做什么?」 他嘴边含笑,并不回答,只是走到她面前之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朵花插入她毫无装饰的髮髻里。 黑得发亮的青丝,因有了这朵红黄渐变的小花,顿时变得夺目起来。 许裴昭看着她的鬓髮,心中闪过伤痛:「以后我会给你买最漂亮的髮簪,让你每天都有不重样的髮饰戴。」 「噗。」 安乐抬手抚了抚头上的花朵,还带着露水的花瓣丝滑冰凉。 她看不见现在她是何模样,但看许裴昭热烈的眼神便知,一定不会差。 放下手,她脸上止不住笑:「我天天围着灶台转,戴漂亮首饰也只有油烟看,何必浪费钱银?」 「谁说只有油烟看?不是还有我吗?」 话脱口而出,顿时空气都静了下来。 他看着安乐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小脸才惊觉,方才那话多么放浪形骸。 只是那本就是他心中所想,冲动说出来,他却并不后悔。 然而隽秀的脸庞却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丝丝薄红,在花海的映衬下,能把人看痴。 安乐只觉得现在快要死去了似的,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也不知道这几天许裴昭到底是经歷了什么,动听的话说得越来越顺口,也让她越来越难以不在意。 强迫自己别开视线,她没敢接话。 要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他再说些露骨的话,到时候她又该如何收场? 做作清嗓,她转过身去:「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今天卖完烤串还得去找房子,不能再耽误时间。」 知她是羞恼了,许裴昭心情大好,重新推着手推车跟在她后面,目光痴痴,勾勒她的身形。 头一回他有些懊恼,懊恼他没本事,没能多赚些钱银。 倘若他手有富裕,他便能去买上好的彩墨,将她身影留在画中。 * 摆好摊,安乐和许裴昭坐在桌边,等候客人上门。 一个行人目不斜视地从他们的摊位边路过,刚走进拐角,忽然倒回来,凶神恶煞地吼道:「是你?!」 他声音把安乐吓一大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疑惑地看着这位面带怒火的大兄弟,她在心里头回忆:她应该没得罪过这位大兄弟吧? 正当她在空荡荡的脑海里,搜索关于这位大兄弟的相关信息时,就听他大声嚷嚷着:「有你这么摆摊的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知不知道我来找过你多少回了!」 额…… 安乐汗颜,原来又是位食客。 她忙扬起抱歉的微笑,指了指摊上的菜品:「前些天家中发生了些事情,没顾得上出摊。客人您别生气,今天您尽管吃,我给您算八折行吗?」 一听打八折,客人的火立刻烟消云散。 他兴致沖沖地扑向烤串,看见清一色的蔬菜,脸都绿了:「肉呢?我那么大一串的肉串哪儿去了?」 边说他边比划,浓厚的悲伤与失望连带着他周遭都暗了下去。 安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她讪讪道:「肉串属于盲盒食品,并不一定每天都有。要不您看看这个,烤茄子强推。」 她拿过一整条的茄子,给客人比划。 茄子表面还带着水珠,紫得近乎发黑,看着就新鲜。 「一整条茄子难道就不是茄子了吗?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烤的茄子。」 客人面露怀疑。 安乐忙说:「烤茄片有烤茄片的风味,炭烤一整条茄子,风味又不一样。」 第130页 想到这摊位上每一样东西味道都绝妙,虽然有些忐忑,但客人还是点了点头,说:「那就来一条吧。」 「好叻!」 当着客人的面,安乐削去茄夹部分,把光亮的茄子放到烤架上,为茄子表皮刷上一层油。 随着温度渐生,刚还光滑锃亮的茄子皮慢慢开始变得皱皱巴巴,颜色也从紫得发黑变成紫褐色。 她拿着夹子轻轻敲打茄身,力道虽小,也阵得烤架「啪啪」响。 这边的动静吸引来街上的人,有人眼熟安乐,惊唿道:「是她!那个很久没来摆摊的烧烤摊摊主!」 瞬间行走在街道上的人如流水般涌过来,团团围住烧烤摊,静看安乐操作。 安乐瞥了一眼围在外面的人,她暗自含笑,感觉茄子内里变得软乎乎的,停止敲茄子。 从烤架下拿出剪刀,沿着茄子正中间剪开,轻轻在茄肉上划拉几刀,顿时茄子变成了半敞开的小盒子,向众人展示它内里白白的肉。 往茄身上刷油,放入提前准备好的泡椒料。 红红绿绿的几勺辣椒铺到茄肉上,把白色的茄肉完全遮掩,酸酸辣辣的泡椒香气也慢慢弥散开去。 「咕噜——」 不知道是谁在吞咽口水,但也没人追究。 因为这味道实在太香了!香得嘴里不断在分泌唾液。 炙热的温度还在底下烤,两边的茄皮在慢慢收缩,颜色越来越紫。 泡椒的香气浓烈到让人以为这里不是街道,而是在某个专门腌制泡菜的房间里,这时,他们看见安乐拿着夹子把茄子移到盘子里。 撒上葱花,安乐把烤茄子递给客人,对他向里面招手:「当心烫,到里面坐着吃吧。」 当即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下,客人端着烤茄子往里走。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端的不是烤茄子,而是圣旨。 刚落座,一双筷子从旁边递过来,他忙不迭接过,撇开盖住茄身的辣椒,露出底下已经变成姜黄色的茄肉。 夹住其中一缕茄肉,只不过稍稍用力,一长条带着蒜末辣椒碎的茄肉便被撕了下来。 靠近嘴边,茄子的热度已经把空气都烧灼,客人下意识吹气。 随着他一唿一吸,带着茄香的辣味钻入嘴里,馋得他口水快从嘴里喷涌而出,他再也顾不上烫,忙把茄子塞进嘴里。 舌尖被烫痛,却也捨不得张口嘴把茄子吐掉。 软得似云朵的茄子又酸又辣,咀嚼之后茄子的清甜立刻驱逐掉前面的味道。 像是嗦面那样把一整条茄子嗦进嘴里,软软的茄肉把口腔占满,客人沉醉在咀嚼的快感中。 他没说一个夸奖的字,但他的表情、他的动作,无一不在彰显这茄子有多好吃。 围在摊前观望的客人们终究不在忍耐,纷纷指着客人手中的茄子,急急忙忙地大喊道:「我也要那个!给我也烤一份!」 「好好好,客人们别急,一个一个来。」 她边招唿着,边手脚麻利地往烤架上摆上一排茄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炙烤工作,丝毫不见慌乱。 又是两个时辰的忙碌,那些没抢到烤茄子的客人满脸悔恨地要了其他烤串,正好帮她扫清带来的烤串。 许裴昭和她一起收拾完摊位,把手推车寄放在附近的商铺门口,去打听镇上谁家租赁房屋。 安乐边走边张望,碎碎念着:「我们找离书院近些的房子,等你上学了也不必行色匆匆,可以不慌不忙地去上课。」 听到她的叨叨,许裴昭心里不胜欢喜。 她心心念念都是他,所言所行皆是为他所想,得此贤妻,夫復何求? 但他却不能仗着她对他好,就事事享受她的有待。 于是他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沉声说道:「不用考虑这些,我觉得还是找个离摊位近一些的房屋比较好。」 离摊位近一些的房屋,她出摊也方便些,他多走几步路又有什么关系? 他眼中的坚定告诉安乐,他是真心实意地在想着这件事,安乐不由笑道:「不如这样,我们找两个院子,一个院子离书院近,一个院子离摊位近可好?」 怕他想不明白,她继续解释:「我不是打算把我爹和喜儿也安顿到镇上吗?他们肯定不能和我们住在一起,不如就把他们住的院子租在摊位附近,我们住的院子离书院近一点,你看行吗?」 到时候,出摊的东西全放到安家这边,要出摊的时候她到安家这边来便是了。 她的良苦用心许裴昭又怎么不知? 平日里准备出摊的东西,势必会有「叮叮噹噹」的杂声。 她不愿这些有这些声音惊扰他读书,所以才做这样的安排。 可这样安排,还是会增添她的工作量,他紧了紧掌中的小手,哑声道:「那样还是会辛苦你。」 「瞧你这话说的。」安乐不在意地摆摆手,「人只要活着就会辛苦,但若是为了让日子变得更好,那辛苦一点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80章 「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们快把手给我放开。」 训诫的话从后面传来,安乐下意识寻声看去,就看见岑夫子从书院里走出来,脸比锅底还黑。 叛逆的小心思渐起,她故意举起相携的手,沖岑夫子摇了摇,刺激得岑夫子眉心直跳:「我和阿昭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牵牵手怎么了?」 第131页 大手和小手严丝合缝扣在一起,彰显它们天生合拍。 工具人许裴昭看了眼得意洋洋的她,心情不胜好。 只是……看了眼气急败坏的岑夫子,他愧疚低下头。 若非要选择让一个人生气,那他只有对不起岑夫子。 「你……你真是……」 岑夫子被气得直喘粗气,他点了点安乐,一时间竟词穷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骂重了怕这她给他摆脸色,骂轻了她肯定不会当回事。 这时,陈末和靖邬抱着书本跟出来,他们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安乐,视线下意识移到岑夫子身上。就见岑夫子满头白髮气得已经倒立起来,似要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烧了安乐。 陈末紧皱眉,冷声嘀咕:「这安家的姑娘又来气夫子了。」 靖邬瞥了他一眼,讥诮道:「你又怎知先生不是乐在其中?」 说完他又把视线移回去,继续观察安乐和岑夫子,他不由在心中感慨:神情如此生动的先生,有多久没见过了? 思绪飘忽,恍然回到八年前—— 那日的雨很大,大到两米开外已看不清。 老天爷像是感受到了岑夫子的悲鸣,它在替他哭泣。 婢女们端着热水急急忙忙往房里去,房间里不断传出年轻女子的哀嚎声。 岑夫子掐着手心,不断在外面来回踱步,焦急地张望房间里。 靖邬拿着斗篷给岑夫子披上,脸色同样苍白:「御医已经在来的路上,先生莫急。」 「怎么可能不急?」 一把打开他的手,岑夫子急不可耐地望向迴廊外,雨越下愈大,似有人拿着盆在头顶泼水。 更为欺凌的惨叫从房间传来,那声音短暂而急促。 惨叫之后,房间里瞬间安静,只听得到外面的雨声「哗啦啦」,砸得噼里啪啦。 岑夫子咽了咽口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小心地唿唤道:「嫣儿……」 「嘎吱——」 房门被拉开,婢女满脸是泪地从里面出来,「噗通」跪到他面前,伏拜下去泣不成声:「小姐中殇,老爷……」 那一刻,岑夫子只觉天都塌了下来。 他颤抖着望向房间,两行清泪「唰」地落了下来,趔趄几步。 忙奔进屋子里,他看着床上已经失了生机的女孩,哑声嘶喊道:「嫣儿!」 「轰!」 屋外雷鸣电闪,雨下得更大。 靖邬侧头对随从说道:「去回禀殿下,先生独女中殇,我留下来暂帮先生处理内务。」 那一天岑府上下都笼罩着一场阴霾,一夜之后,岑夫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头乌髮尽白,人也好似老了十岁。 他将一枚玉佩交由靖邬,死气沉沉地说:「这便是殿下想要的东西,帮我转交给他吧。」 「先生……」 岑夫子却抬起手制止他接着说下去。 「等处理完嫣儿的后事,我便离开京城四处云游。」他顿了顿,挤出惨白的笑,「我早就该走了。」 回忆到这里,岑夫子那无力的笑容,和他现在鲜活而又有力的笑容重叠在了一起。 靖邬压下伤痛,忍不住出声呛安乐:「姑娘好生无礼,我家先生只不过是提醒姑娘,姑娘便把我家先生气得站立不安。」 只是他话落,安乐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岑夫子倒是立刻瞪了过来:「有你什么事?一边去。」 靖邬苦哈哈地抱着书本站到岑夫子身后,但心中却是异常的欢喜。 若是因为安乐才让岑夫子走出丧女之痛,--------------?璍那他不介意向安家伸出援手。 闹了半天,岑夫子清清嗓,假模假样地捋了捋鬍子,瞥着安乐问:「你不好好在城南卖东西,来书院这边做什么?」 「莫非……」他打量了两眼许裴昭,「你相公终于打算回书院了?」 说到这事,安乐立刻想起,许裴昭能回书院还多亏了岑夫子。 于是她默默松开许裴昭的手,近乎谄媚地眨巴眨巴眼睛,讨好地说:「说起来这事多亏了夫子,不知夫子哪天方便,带阿昭入学?」 「哼!」 岑夫子高傲地别开头颅,摔过衣袖说道:「不带了不带了,你这小妮子成天气我,我还带你相公入学干什么?放到我眼皮子底下气我吗?」 「别啊。」安乐忙拉拉他衣袖,「为了能让阿昭安心上学,我都开始找房子搬家,您可不能食言。」 听她说要搬家,岑夫子耳朵都竖起来。 但一口答应下来,感觉又不划算,他矜持道:「带也不是不行,你还得给我做一大桌好吃的。」 说完他话锋急转,喜滋滋地说:「我家有菜,走走走去我家!」 安乐房还没找到呢,哪儿有时间给岑夫子做饭。 想也不想她便回绝:「今天真不行,我和阿昭还得找房子。不如等我搬到镇上,到时候请您来我家吃饭可好?」 她话音落,一直在旁边像个隐形人的陈末终于动了。 「我家还有几套空院子,许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看看我家的房子。」 他直勾勾地看着许裴昭,向他伸出橄榄枝。 直觉告诉他,若能和许裴昭做朋友,将是件美妙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许裴昭微微愣怔。 像这种场合,向来大家都乐意和安乐说话,不太爱搭理他。 第132页 正好他也乐得清闲,静看她大杀四方。 不论是张罗烧烤摊生意的她,还是和外人对话的她,总是那么灵动机巧,分外让他着迷。 他指了指安乐,神色如常地说:「多谢陈公子好意,不过家中事由皆是小乐做主,她若愿去,我便随她去。」 「出息!」 岑夫子嘟囔,可他神情却不胜欢喜。 还有事要求他,安乐强忍住想掰扯的嘴,转头去问陈末:「不知陈公子家的院子在何处?租金几何?」 这可把陈末难住,家中这些事都是父亲打理,他只需专心进学便是。 好在随从小厮知道些消息,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之后,陈末转述:「就在这附近有个一进院子,你们若是想租,每月缴纳五百文便成。」 听到陈末开的价,小厮脸都绿了。 书院这附近可是上好的地段,这附近的房子多的是人租,怎么五百文就租出去了? 但他只是个小厮,他不敢忤逆陈末,只能心痛地扇自己一嘴巴,叫他没事多嘴。 安乐虽然不知道租房行情,可五百文对她来说,出一天摊就能把钱挣回来。 她当即定下房子,和陈末签了租房凭据。 等她处理好后,岑夫子忙说:「房现在也租好了,是不是可以去我家做吃的了?」 「好好好,真是拿您没办法。」 嘆口气,安乐认命跟岑夫子回家。她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若不给岑夫子做一桌,他能把她耳朵念叨聋。 陈末自然也跟着大部队走,临近岑夫子家的时候,靖邬忍不住问他:「你家的方向不在这边吧?你跟过来做什么?」 他一时语塞,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跟了过来。 他想起这段时间午夜梦回,总是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看着烧烤摊上的烤串,香喷喷的,很是诱人。 进了岑夫子家,安乐直奔厨房。 看到琳琅满目的厨房,她直唿好傢伙。 这回比上回东西还要多,灶台上方,还挂了几块肉! 「怎么样,这回我厨房看起来不乱了吧?」 岑夫子从后面尾随而来,沾沾自喜地炫耀着。 经歷了上一次乱成一锅粥的厨房,这回他买来菜后,立刻请了隔壁王婶整理,就为了让安乐再次来的时候,看见厨房整洁有序。 安乐边查看厨房里的菜,边思考着给岑夫子做什么吃食,还要分心敷衍他:「这厨房真好。」 刚敷衍完,她看到架子上摆着两扇排骨,她立刻决定就是它了! 取过排骨,放到砧板上,「邦邦邦」砍成半个指头长短的小块。 切的时候她招唿许裴昭:「阿昭帮我烧水,我要些热水洗排骨。」 「好。」 许裴昭应声坐到灶台后,熟练地生火烧水。 等她排骨全部切完,锅中的水也开始发着刺耳的声音,这时她把锅中热水舀出来,把排骨全赶紧去浸泡。 粉红色的血水渐渐从排骨的□□里飘出来,一缕一缕在水中舞成漂亮的画。 慢慢那如水墨般的血色越来越淡,最后和水融为一体,为把温水染得透红。 第81章 「洗排骨干嘛用热水?浪费柴火。」 岑夫子像个监工似的,倚在门框上,看安乐怎么做饭。 但这话把安乐气得不行。 用热水洗排骨,更能把肉里残余的血水逼出来,怎么就是浪费柴火了? 她没好气地应道:「不懂做饭的人不许说话,随随便便弄的东西还是美味佳肴吗?」 自知说错话,岑夫子闭上嘴。他痴痴看着安乐的背影,好似透过她看到了岑嫣。 以前嫣儿也是这般喜爱研究吃食。 一刻钟过去,安乐开始抓洗排骨。 随着她的力道,更多的血水从肉里被挤出来,而排骨的肉因为在热水中浸泡过,颜色变得更深。 把洗好的排骨捞起来一分为二,装入两个大碗里。 她拿过其中一个碗,放入盐、淀粉、黄酒和酱油,揉抓片刻,确保每一块排骨都沾上了调料,然后放到旁边静静腌制。 等待排骨腌制的时间,她开始准备配菜。 土豆去皮,切成小条放在旁边备用;胡萝蔔去皮,切成小条放在旁边备用;还有莲藕去皮,切成薄片;抽去芹菜的老筋,切成小条也放到旁边;黄瓜切条、木耳洗净。 零零散散准备了一堆辅料,安乐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阿昭,给我大火,要开始做东西咯!」 许裴昭应声往灶堂里加柴火,他刚加完,就听见「吨吨吨」的声响,抬头一看,就见安乐提着油罐子,「唿哧唿哧」地往锅里倒油。 「嘶,这么多油?」 他没忍住说了出来。 安乐放下油罐子,等待油热的时间回答他:「要炸东西,没有宽油做不了。」 说完她伸了只筷子到锅中,热油溅得筷子周边不断起小泡泡,这时她把土豆和胡萝蔔全倒进锅中。 「磁啦——」 油溅起来的声音在厨房里迴荡,那声音之大,不绝于耳。 金黄色的土豆慢慢变得略显通透,筷子戳了戳,不再是生土豆那种硬脆,而是软绵绵,她立刻把土豆和胡萝蔔捞起来。 把锅中滴油全部打捞起,就着锅上沾染的余油,她把没腌制的那份排骨倒入锅中。 第133页 确保没一块肉都接触到锅后,她拿着锅铲环抱双臂站在那儿不动,静静观察锅中排骨。 带着油味的肉香渐渐生起,但因为没有调味料,显得有些寡淡。 岑夫子嗅着这味,咂咂嘴道:「你是不是在煳弄我?这味闻着怎么没上次的香?」 青筋在额头上暴起,安乐想冲过去把岑夫子暴打一顿。 她横眉绿眼转过头去,一字一句地说道:「您,出去。」 被凶了一脸的岑夫子苦哈哈地凑到许裴昭身边,当着安乐的面上眼药:「你媳妇好兇,你都不管管吗?」 许裴昭嘆口气,十分无奈地说:「要不夫子您出去和他们聊聊天?小乐做事有分寸,您不用担心她把排骨做坏了。」 岑夫子气结,在心中骂骂咧咧:读书人赶人也文绉绉的,还不如小姑娘说话直接。 「你们叫我走我就走?你们还当不当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说完他又往墙边靠,双手环抱,那模样要多气有多气。 安乐现在可没功夫打理岑夫子,锅里还有排骨等着她侍弄呢。 排骨的油慢慢被逼出来,汇聚在锅底,把深红色的肉,泡得发褐。 是时候给排骨翻个面,安乐赶忙把所有的排骨翻转,反过来的那面焦黄焦黄,她继续煎制。 煎得越久,排骨中的油越干净,肉也更紧实,吃起来更香。 等另一面也煎得上色之后,她拿过刚刚洗排骨剩下的热水,倒进锅里。 「哗啦——」 热锅遇水,发出刺耳的声音。 水没过排骨,上面浮着厚厚一层反射光芒的油珠。 到了该放调味料的时候,她放入两大勺黄酒、四大勺酱油、六大勺香醋、还有八大勺的糖。 搅拌搅拌,清透的水变成了半红半黑的色泽,带着酸甜气息的酱香扑鼻而来。 「咕噜咕噜。」 酱汁烧开,开始吟唱。 安乐忙唤许裴昭:「转小火,要特别特别小。」 「好。」 吟唱的酱汁声音弱了下去,拿锅盖盖上,等候汤汁炖煮排骨。 等候的时间安乐也没闲着,她拿着葱姜去洗净,大蒜和姜切成片、大葱切成段。 慢慢的,酱香越来越浓,越来越勾人。一声巨大的吞口水的声音传来,安乐寻声看过去。 「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吞的口水。」 岑夫子垮着脸,努力撇清关系。 虽然他也很馋这味道,可是刚刚真不是他在吞口水。 安乐看着门外盯着厨房的靖邬,她笑了笑:「夫子是不是忘了,你家还有其他人呢?」 岑夫子随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就看见靖邬擦了擦嘴角,冲着他傻笑。 「……出息!」 靖邬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随即正色:「先生,我有个东西想请您过目,请随我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恭恭敬敬地递过来。 岑夫子下意识皱紧眉头,他看了眼安乐和许裴昭,见他们各做各的事,并不关心这边发生了什么,他舒了口气。 没好气地瞪了眼靖邬,岑夫子起身往外走:「安乐你做饭可快点,夫子我可饿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您有事就去忙吧,说得好像我会差您这口吃食似的。」 安乐摆摆手,像嫌弃什么似的。 岑夫子随靖邬出来,取出信中书函,一目十行掠过。 看完后他把信笺重新塞回去,递给靖邬:「既然他要你留在这里,你便留吧。反正……时候到了你自然会回去。」 靖邬恭敬作揖:「谢先生收留。」 而另一边,安乐守着锅里的排骨,小声和许裴昭讨论:「不是说靖邬走了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不过话音未落,她又说道:「管他的,他爱走便走,爱留便留,反正不管我们的事儿,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好。」 许裴昭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开。」 「那是。」她骄傲抬起头,乐呵呵地说,「每个人都有他的小心思,我要是个个都去琢磨,那得多累。」 「那我呢?」 许裴昭蓦地开口,黑漆漆的眼眸沉沉地看着她。 没反应过来他问话的意思,安乐下意识「啊」了声,刚望过去,便撞进他沉沉的目光中,动弹不得。 见她没听懂,许裴昭好心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小心思,你也不愿琢磨吗?」 嘶…… 安乐大脑空了半秒,不知道该怎么回击这个直球。 正好锅中水开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借着查看锅里为由头,逃避这个话题:「哎呀汤汁收得差不多了,阿昭转大火,」 许裴昭略感失望,却还是听话地往灶中加柴火。 排骨已经变成了黑褐色,酸酸甜甜的香气不断往外扩。 浓稠的黑褐色汤汁在底部,缓慢地冒气泡,随着火力加大,翻滚的气泡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最后一步,稍不注意就会烧焦。 安乐忙小心翼翼地用锅铲不断翻炒,争取让每一块排骨挂上更多的酱汁。 待锅中汤汁几乎要烧干时,她把排骨盛出,一块块晶莹剔透的排骨重叠在一起,闪着油光。 她对许裴昭招招手:「快来尝尝,试试味道如何。」 说完她把筷子递给许裴昭,期待地看着他。 第134页 许裴昭夹起最上面的一块排骨,只不过稍稍拉扯,竟然□□长长的、形似冰晶的长丝。 震惊使得他手抖,牵出来的丝线断裂,他好似听到了「咔嚓」的声音。 「这……」 「成功了!拔丝了!」 安乐惊喜地拍拍手,看着这道糖醋排骨她满意至极。 毕竟,哪个爱好糖醋排骨的人不想看见拔丝! 她的喜悦传达给许裴昭,他跟着她的笑颜也翘起嘴角。 吹了吹还散着热气的排骨,轻轻咬下一口,咸咸甜甜的味道立刻在嘴里爆开。 浓郁的酱香,和着排骨残存的一点点油脂,在嘴里碰撞出厚重而又美妙的乐曲,香醋的酸后知后觉跟上来,却一点不抢咸甜的地位。 三种味道奇异的各自存在,却又互相不影响,这种奇妙的感觉,实在令他称奇。 「好吃,原来甜的东西也可以这么好吃!」 今天之前,许裴昭对甜腻腻的东西并不是特别喜爱,比如之前安乐做的桂花莲藕,比如牛奶鸡蛋羹。 但今天之后,他发现自己不是不喜欢吃甜,只是以前的甜食并没有击中他的味蕾罢了。 「好啊!你们用着我的厨房、做着我的食材,居然还偷吃!」 岑夫子从门外进来,刚好看到许裴昭吐出骨头,他老脸瞬间拉扯下来,写满了「不高兴」。 他大步走到灶台前,看着晶莹的排骨上,冒着根被拉断的糖丝,嗅着空气中酸酸甜甜的酱香味,顿时变得委屈起来:「我还没吃上呢,安丫头你偏心!」 他委屈得堪比哭长城的孟姜女,嘴角下垮抽搐,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安乐哭笑不得地拿了双筷子递给他,像哄小孩子那样哄他:「不气不气,我哪儿是让阿昭偷吃。明明是让他做实验品,先替大家尝尝味道是咸是淡。」 边说她边给许裴昭眨眼睛,许裴昭瞬间领会她的意思,也附和道:「对对对,小乐是让我替大家尝味道。」 「哼。」 岑夫子瞪着一唱一和的两个人,从中夹取一块排骨。 透亮的糖丝被拉起,他惊嘆连连。 闻着浓香,他迫不及待地把排骨塞进嘴里。 在嘴里爆炸开来的肉汁,里面浸透了酱料,那味道令他整张脸都在惊嘆。 「嚼吧嚼吧」剔干净骨头,他捏着已经被嘬白的骨头说道:「这盘排骨归我了!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第82章 这盘排骨起码有一斤多,光口就吃这个,难道不腻吗? 安乐擦擦额角的冷汗,嘆口气,缓缓说道:「您确定吗?我这锅里可还弄着其他东西,一份糖醋排骨就把您打发,您可不要后悔呀。」 说完她端着锅到旁边洗净,回来后指挥许裴昭:「阿昭大火把锅烧干,我准备做下一道好吃的。」 许裴昭边加柴火边偷看了眼岑夫子,就见他脸色闪烁不定,又捨不得面前的糖醋排骨,又挂念安乐接下来要做的食物。 他连续啃了好几块排骨才停嘴,没那么鬍子,眼巴巴的看着已经烧干了的锅。 这时安乐往锅中放油,油温三成热的时候,往锅中下入干辣椒段、花椒粒、姜片、蒜片、以及最重要的豆瓣酱。 几味调料刚入锅,椒麻之香便蹿了出来。 这蹿香的味道让岑夫子舌尖疯狂分泌唾液,他不断咽口水,并暗自悔恨,为什么刚刚嘴快,只抢占糖醋排骨。 安乐并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她反手拿过腌制好的排骨检查,碗里新鲜的排骨已经沾满了酱汁,被酱油染的偏褐。 她依次放入青红椒、排骨、葱段翻炒均匀,刚还偏褐的排骨,瞬间被染红。 「阿昭,转小火,我现在需要小火烹制。」 许裴昭立刻减去炉膛里的柴火,铁锅里的声响,立即弱了下去。 渐渐锅中排骨散发着浓郁的香,安乐把先前准备好的那些配菜,依次放入锅中。 原本还有些空荡荡的铁锅瞬间被填充满,这一大锅唿之欲出,光是看着许裴昭便觉得胃里有些撑。 「这锅菜吃的完吗?」 他不禁担忧道。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岑夫子立刻横眉怒视道:「吃不完有什么关系?我不可以留着下一顿再吃吗?」 顿了顿,他瘪瘪嘴,可怜兮兮地说道:「难逢年月安丫头才上我这儿给我做一顿吃的,剩下的菜我留着,明天早上煮面吃也好。」 「您还会煮面?」 安乐镇惊。 在她看来岑夫子就是一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传统读书人。 这类人向来奉行君子远庖,进厨房多侮辱他们高贵的身份。 岑夫子听到她的话后,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我不会煮,我难道还不会请王婶给我煮一碗面吗?」 原来是靠隔壁王婶啊,安乐心想,隔壁王婶可真是个伟大的人。 慢慢锅中水汽差不多已经炒干,她开始调味。 放入黄酒四勺、白糖两勺、半勺盐,锅中立刻又多了水汽。 空气里,浓郁的排骨香中再次增添一抹色彩,那是挥发了酒气的黄酒。 烘烤之后的高粱香气如若隐若现,令人心生陶醉。 等黄酒挥发得差不多的时候,安乐往锅中撒入一把芝麻。 火红火红的排骨上,利可多了星罗棋布的白点点。 第135页 把锅中排骨盛出来,装入砂锅之中,最后再点缀上翠绿的香菜。 岑夫子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排骨,咂咂嘴急声问道:「这是什么?好香好香,我现在能不能尝一块?」 话音刚落他便伸出筷子去夹,那猴急的模样,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安乐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见他急不可耐的咬了一口排骨,而后被烫得直哈气。 她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么大一锅干锅排骨,我们肯定吃不完,您别着急。」 岑夫子边吹排骨,边抬起眼皮睨她一眼。 「对美食的热爱怎么可以等待?看见了新吃食,当然是立刻就得塞到嘴里。」 「是是是,你您说得对。」 安乐极其敷衍的点点头,而后拿过盖子把砂锅盖上。 她道:「我再弄个汤就开饭,阿昭把两道菜端出去。」 「不用他不用他,这个可以让我来!」 岑夫子急匆匆的抢走糖醋排骨,踏出门的那一瞬间,安乐看到他又从盘子里抓了块排骨,放进嘴里。 ……十分怀疑这份糖醋排骨还能不能坚持到吃饭的时候。 许裴昭走到她边上,安乐下意识往旁边走两步,与他隔出两个身位距离。 早上的事儿她还没忘呢,现在可不比在家中,要是被外人撞见什么,哪怕她脸皮再厚,她也会觉得面上挂不住。 被躲避的许裴昭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他深情受伤地说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躲着我?」 这…… 她能告诉他,她是在害怕他又做出什么不适宜的动作吗? 不,她不能。 讪讪地笑了笑,安乐揉搓着衣角,神情不自然地说道:「我怕你端砂锅不方便,所以给你让位子呢。」 「是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端走砂锅,把这方小天地让出来。 所有人都走了,安乐长长地舒口气。 她这才去取两圆熘熘的白萝蔔,放入清水中洗去它身上的泥沙。 洗过的萝蔔白得发亮,她拎着菜刀,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快速削皮。 削好皮的白萝蔔被她滚刀切块,放入锅中,加入没过萝蔔的水,小火炖煮即可。 一刻钟后,萝蔔香不断从锅中冒出,锅中很瓷实的白色也化作了半透明的模样。 放入少许盐和香油,再撒入香菜末,简简单单的萝蔔汤便可以出锅。 她端着萝蔔汤来到厅堂,岑夫子他们已经围坐在桌边。 除了许裴昭,每个人的面前都多出来一堆骨头,桌上的糖醋排骨和干烧排骨都已经缺了不少。 见他进来,许裴昭忙迎过来,小声同她解释:「我想来厨房找你,可是被绊住,没来得及。」 安乐并不在意他们先吃,她反而低声问他:「你是不是傻?他们都在吃,就你一个人不吃,多亏。」 谁知许裴昭低低笑道:「等不到你,我独享这美食又有何快乐可言?」 心脏被击中,安乐唿吸顿住,正当她要胡思乱想之际,那边岑夫子突然敲敲碗冷声道:「你们俩要站门口当门神我没意见,但先把菜给我端过来。」 他这声吼差点没吓得安乐把手中的碗扔出去,许裴昭见状忙捧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稳住萝蔔汤。 手心里是滚烫的萝蔔汤,但她觉得,从手背上传来的温度比萝蔔汤更烫。 她不敢动弹,急声催促:「我能端过去,你快去坐下吃饭吧。」 见她真的急了,许裴昭慢慢松开手,却依旧担忧道:「要不给我,让我端吧。」 安乐摇摇头,端着萝蔔汤两步走到桌边,放到干烧排骨旁边。 刚落座,一双筷子夹着干锅排骨放到她碗中,她侧头看去,就见许裴昭神色如常地在夹菜。 顿时心里像是吃了蜜糖,她喜滋滋地啃排骨,竟然在这麻香四溢的排骨里,吃出来一缕甜意。 麻辣干锅竟然吃出来甜,顿时她皱紧眉头,紧张地问道:「这干锅排骨你们觉得味道如何?」 正巧岑夫子吐出块干锅排骨的骨头,他舔了舔唇边沾到的调料,意犹未尽地说:「排骨焦香、肉质紧实、内里汁水丰盈。好吃,特别好吃!」 他说完,靖邬也附和点头。并放下咬了一半的莲藕,木着脸说:「这藕片外面裹满了酱料,辣得爽口,而里面爽脆清甜,奇妙得中和了辣度。」 他们两人的夸奖不似作假,那她刚刚尝到的甜是什么? 不太确定问他们,她满心怀疑:「这排骨你们尝出来甜味了吗?」 就见他们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岑夫子说:「糖醋排骨倒是甜得恰到好处,你是不是吃糖醋排骨了?」 安乐垂眼,看了看还沾着辣椒碎的骨头,很难睁着眼睛说它是糖醋排骨。 她又夹了块干锅排骨,咬下去,如火燎过的麻辣混着肉汁在嘴里爆烤,完全没有方才尝过的甜。 「咦,奇怪,为什么阿昭夹给我的那块排骨竟然带了一点甜……」 话未说完她立刻禁声,一抹红霞飞上她的脸颊。 在座只有许裴昭听到她的话,他忍不住翘起嘴角,又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 「喜欢就多吃些,你若还想要,我给你夹便是。」 「咳咳!」 岑夫子清嗓,瞪着对面两个若无他人的小夫妻。 第136页 突然就绝对嘴里的排骨不香了,甚至还变得酸不拉几的。 气唿唿的岑夫子放下筷子,把视线放到萝蔔汤上,给自己舀了半碗。 热乎的汤里浮着块晶莹如玉的白萝蔔,轻轻嗅一嗅,淡淡的香菜气息混在清香中钻入鼻底。 小心吹了吹,岑夫子饮一口。 清甜的萝蔔汤里只有一丝丝的咸香,得十分用心去感受,才能品尝得到。 而这清口的汤,正好把干锅排骨残留在口中的重盐重辣沖走,只留淡淡的萝蔔甜,让人回味无穷。 第83章 吃过饭,安乐和许裴昭便向岑夫子请辞,陈末也和他们一同离去。 行至路口快要分别之际,陈末忽然喊住许裴昭:「我想同许公子交给朋友,许公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避我?」 这话听得安乐心中咯噔,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眼神怪异地看了眼陈末,她好像扒拉着他咆哮:不要说得这么gay里gay气啊混蛋!你可是有女主的人,别乱碰瓷! 而许裴昭则是神色自若地回答道:「陈公子说笑了,许某并未刻意躲过公子。只是许某不善言辞,故话不多罢了。」 他平静地看过去,仿佛真如他所言,他只是不爱说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已经风起云涌。 如果上天可以实现他一个愿望,那他希望陈末永远都不要出现在安乐面前。 每每看到安乐和他谈笑晏晏,许裴昭心就如同被沉进了醋缸里,又酸又涩。 哪怕他知道,安乐和陈末并无半点不妥当的联繫。 可他就是忍不住。 陈末身后的小厮听到他的回答之后,气得够呛。 他家公子好心好意低价把院子租给许裴昭,现在还得不到他的好脸色是吧? 小厮当即抱不平道:「租我家公子的院子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善言辞。」 「阿四,休得无礼!」陈末呵斥小厮,转头对许裴昭露出歉意的笑,「是我管教不周,让许公子笑话。」 「可不就是闹笑话吗。」 安乐愤愤不平地瞪着小厮,那模样看起来似要把小厮活剐了般。 她都捨不得凶许裴昭,这小小的跟班居然敢凶她的人,简直是吃了豹子胆。 把许裴昭护在身后,她凶神恶煞地呵斥:「房子是你家公子租给我们的,关你什么事?下人还管上主子的事了是吧?」 「我没……」 小厮正要辩解,却被安乐打断:「我就奇了怪了,我相公不善言辞碍着你了?非得人人舌灿莲花捧着你家公子,那才算是正常人吗?」 越说安乐越气,她把矛头直指陈末:「陈大公子你是当事人,你来说说这叫什么道理。你想跟我相公做朋友,我相公就非得阿谀奉承你是不是?」 小小的身躯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把小厮和陈末都震住。 这时浅浅的低笑从身后传来,一只手从后面搭到了安乐的肩膀上。 就听许裴昭含笑说道::「每每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我家娘子就控制不住火冒三丈,还望陈公子莫要怪罪。」 受到惊吓的小厮吞咽口水,看了看怒火中烧的少女和她身后笑得温柔的男子,瑟瑟发抖。 而陈末看着面露得意的许裴昭,嘴角没来由地抽了抽。 他瞪了眼小厮,尽量保持君子仪度:「许公子同安姑娘伉俪情深,实乃羡煞旁人。」 这话深深取悦了许裴昭,他嘴角轻勾,颇为愉悦地说:「多谢陈公子谅解,待日后我回书院,学业如有不懂之处,还望能向公子讨教。」 能听到陈末说他和安乐相配,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 而陈末则是眉尾轻挑,沉沉地看着许裴昭。 先前他那么多示好许裴昭都视而不见,今次不过是随口说了句他和安乐伉俪情深,他便不抗拒和他来往? 仿佛是掌握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陈末暗笑:「我在书院等着公子。」 火气还没消下去的安乐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扫动,顿时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在吵架吗?他们两个人怎么化干戈为玉帛,瞧着像是搭上线了? 煳里煳涂地看着许裴昭和陈末道别,她随许裴昭去城南取手推车。 回去的路上,她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奥妙,她憋不住地问道:「刚你和陈末怎么回事?怎么就回书院还要请教做学问的事儿?」 心底像是有猴在抓,她无比想知道,到底是哪里没跟上进度,以至于她像在看无字天书。 许裴昭推着手推车慢慢地走,他瞥了安乐一眼,轻笑道:「就是突然觉得,陈公子好像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样。」 不似他想像中要抢走安乐。 他说得安乐更加不明不白,最终只能归结为男人的友谊可能就是诞生得这般奇怪, * 到家后,安乐和许裴昭立刻把租到院子的消息告诉许母,许母听后露出恍惚的神情。 就在安乐猜测许母是否不高兴的时候,许母喜极而泣:「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呆在这村子里,没想到还能有走出大山的一天。」 明明是喜悦的话,却让安乐心里发堵。 若是按照原书剧情,许母的确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紧紧握住许母的手,安乐向她许诺:「搬去镇上算什么?等阿昭高中之后,我们还要搬去京城里住。到时候啊,我们只食琼浆玉液,只穿绫罗绸缎,娘您就等着享福吧!」 第137页 「好好好。」 许母破涕为笑,点了点安乐的鼻尖,抬起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却变得幽深。 一家人商定明日便搬到镇上去,所以今晚安乐没有准备食材,早早洗漱回了房间。 可刚进房间,她看到许裴昭已经坐在床上,顿时心中打起退堂鼓,想转身出去逛逛。 脚步即将提起,这时许裴昭柔柔地看过来,柔顺的长髮披散在他身后,衬得他中衣更加雪白。 「回来了?」他移了移,留出方便安乐上铺的空缺,「睡吧。」 现下可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默默缩回想走的心,安乐尬笑:「啊哈哈,你还没睡呢?」 如同奔赴刑场般,她朝着床边挪去,那步伐小到像是怕踩死蚂蚁似的。 把她的举动尽收眼底,许裴昭按下想勾起的唇角,依旧柔和地说:「我在等你。」 「砰!」 安乐一个没踩稳,脚尖踢到了凳子上,疼得她泪水刷地盈满眼眶。 她抱着脚蹲下,表情狰狞,忍受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许裴昭被她吓一跳,立刻掀开被子,踩着木屐奔过来,想去触碰她的脚,却又怕让她伤上加伤。 「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泪眼朦胧的安乐抱着脚摇头:「没事没事,你等我缓缓就好。」 只是话音刚落,脚弯忽然被勾住,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 失重感突袭,她慌慌张张地抓住乱抓,等缓过来后她才发现,是许裴昭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下意识抬头看他。 只见他神情焦急,似天要塌下来了一般。 许裴昭抱着安乐,两三步跨到床边,轻轻将她放下。 不等她开口,他蹲身而下,小心翼翼握住她的脚腕,似在描绘精细的工笔画,慢慢将木屐从她脚上退下。 随着木屐一点一点的褪去,她雪白的脚背渐渐展露出来。 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 然而许裴昭却顾不上看脚,而是看着绯红的脚指头心里犯疼。 红成这副模样,那该是有多疼? 想替她揉揉,怕她会更痛,只能无力地看着这伤,心中自责得不得了。 若不是他放在克制不住得说那些话,也不至于会吓着她。 脚腕被许裴昭轻轻抓着,他手心的温度烫得安乐心尖发颤。 也是因为他,导致她坐不稳当。她只能被迫双手撑在身后,才能稳住身形,不至于躺下去。 可是,这个姿势也不是什么好姿势啊! 但凡许裴昭抬起头来,情况就会变得很尴尬。 极力想手回脚,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事,等我缓过来变好,你……」 话还没说话,就觉得脚尖一阵凉风袭来。 定眼细看,是许裴昭靠近她的叫,在轻轻地吹着。 「轰!」 大脑瞬间变得空白,这一刻她俩你挣扎都忘却。 她傻愣愣地看着他,看他专心致志地为她吹伤处。 他像是捧着什么珍宝,脸上不见任何嫌弃之色。 可是……安乐她自己嫌弃啊! 再也没办法维持这个姿势,她不管不顾缩回脚,因力度太大,脚又撞到床上,疼得她嘤咛。 怕许裴昭再来,她强忍着痛往里面滚去,声音异样地说:「时间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搬家。」 没听到许裴昭的回答,安乐舒口气,大概他放弃了吧。 不一会儿,感觉被子被掀开,旁边凹陷——是他坐上来了。 她强行闭上眼,免得再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冰凉的手指触碰上她的眼角,温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若是没事,那你为何要哭泣?」 眼皮不受控制地弹开,猝不及防对上那双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 他伏在上方,调皮的青丝顺着他的肩膀滑落而下,把刺眼的烛光遮去不少。 「脚……脚痛,眼泪就克制不住,我也不是故意想哭……」 她话音刚落,上方那道为她遮光的身影便俯了下来,虚虚地抱住她。 他低柔的声线在她耳边轻轻呢喃,温热的鼻息撒在她耳窝上:「在我这里,你想哭便哭,何须忍着?」 书香从他身上渡过来,安乐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衣襟。 然而脚尖的疼已经慢慢缓过来,没有疼痛的骚/扰,她这才意识到,现在他们俩的姿势有多不适宜。 她像是穿着夏衣,倏地进入了冰天雪地的世界,整个人僵直得如同硬邦邦的石头。 拍拍他,她吞吞吐吐地说:「那啥,我……我脚它不痛了,所以……你……」 然而许裴昭没有如她预料之中松开她,反而将手臂收紧得更紧。 这回他不再是虚虚地压着,而是实打实地紧贴住她。 从满磁性地嗓音再次响起,那温热的鼻息离得更近了:「若我说我想这样呆着,你会骂我吗?」 第84章 现在安乐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随着他的话一起消失。 唿吸不受控制地变得越来越急,心口激烈起伏,猝不及防撞到他硬邦邦的胸膛。 她几乎下意识要往后躲,可身后便是床板,她能躲去哪里? 心跳越来越急,她身形越来越僵,就当她以为她会以这副姿态死在这里的时候,耳边传来他的低笑:「不闹你了,睡吧。」 第138页 压住她的身躯腾空而起,新鲜的空气重回嘴边。 她像是条游鱼被捞上了岸,长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气。 只是…… 明明是重新活了过来,可跳跃的心却觉得空落落的。 许裴昭躺回到她身侧,借着月光,贪婪地用视线描绘着她的容颜。 她目光涣散望着床顶,圆润的小脸上覆着薄红。 轻翘的鼻尖上,隐隐能看到细细密密的汗珠;再往下是那张分开了的薄唇,粗粗地喘着气,贝齿若隐若现,引人想一亲芳泽。 方才紧贴着她的时候,虽然她僵着没有动作,可他也感觉到了她心窝里那颗在剧烈冲撞的心脏。 有个声音在耳边蛊惑他,今夜天时地利都在,只要他低头吻下去,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从此安乐便是他的人。 可他终究还是捨不得。 捨不得她在这简陋的房间里,煳里煳涂地从了他;捨不得她不知晓自己的心意,不能带着愉悦和他共享鱼水之欢。 忽然想起成亲前,她说她不愿被锁在后院之中。 他想在个正经的场合,告知于她,若是和他真真正正地在一起,他不会把她拘在方寸间。 她若想遨游天地,他便是捏着她回家的那条线,只要回头就能看见他;她若想出去闯荡,他便是家中的那碗热汤,只要累了即可到他这里休息。 千思万绪沉甸甸地浸透他的眼,最终他缓缓闭上眼,想着一定要尽快告知她,他内心的所思所想。 翌日。 安乐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刚亮,耳边是许裴昭沉沉的唿吸声。 她小心翼翼侧过身,偷偷从床里爬下去,生怕惊醒了许裴昭。 躲进厨房她总算有了几分安全感,她这才有空回忆昨夜的事儿。 感觉……夜晚的他,总是比白天要强势不少。 如果说白天的许裴昭像头温顺的小绵羊,夜晚的他就像匹狼,随时窥视着猎物。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样的他,依旧非常吸引她。 可是……她真的不敢对他下手啊。 那可是她心心念念记挂了那么久的人,她配和他在一块吗?她不配!全世界都没人配得上! 也不知道被子还要晒多久,若是再这样同床共枕下去,她真害怕某一天,她没把得持住,擦枪走火玷污了他。 心绪复杂地舀出碗面来,她遵循本能和面,揉好面团后放一旁醒着,她拿着两颗莴笋到井边清洗。 沁人的井水包裹住指尖,把她冻得激灵,也拉回了她浮躁的心。 目光重新落到翠绿的莴笋上,她专心致志用指腹拭去莴笋上的泥污。 洗好后,她回到厨房起锅烧水,把掰成小段的莴笋叶子放到锅中烫熟捞起。 这时面也醒得差不多,她把面团放到案板上再次揉得表面光滑,而后拿起刀,对着面团就是一顿狠削。 被削下来的面块如同一只只听话的小鸭子,「噗通噗通」跳进锅里,无一面落队,锅中碧绿的水也开始变得浑浊。 木讷的面块变得水淋淋,趁这个时间,她取出三个大碗来,往里面放入酱油、陈醋、少许糖、香油。 锅中的面块煮过心,她把面块捞出来,分装进三个碗中。 每个碗中的面都拌一拌,雪白的面块沾染上酱油和醋的色泽,变成酱色。 而后把烫伤的莴笋也分装到三个碗中,往面里放入蒜末、姜末、葱末,再往干辣椒面里拌点盐,散在三碗面上,顿时面上堆积起火红色的小山。 另起锅烧油,见油上开始冒白烟即可关火。 舀出热油,轻轻浇在码好东西的辣椒山上。 「滋啦——」 热油和辣椒面立刻产生反应,惊起一片红黄色的泡泡,香香辣辣的味道也直扑而来。 「好香啊,在院子里便能闻到香味,你在做什么?」 回过头,许裴昭边整理衣袖边走了进来,当即安乐握着勺子的手没克制住的在颤抖。 ……可能她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她动作细微,并没有让许裴昭发觉。 眼看许裴昭靠了过来,她像兔子般蹿到旁边碗柜,背对着他急声道:「早饭已经做好了在灶台上,你若有空,便帮我把面端出去。」 许裴昭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在躲他之后,心里生出些不快。 或许……昨晚他便该顺势而上,至少今早不用只能远观她的背影。 手指蜷缩,他走到灶台边,端起其中两个硕大的碗。 平日里总让他心情愉悦的美食,今日闻着却觉不得劲。 喉头滑动,他什么都没说,端着两个碗转身出去。 听到他远去的步伐,安乐才慢慢转过身来,露出她红成一片的脸颊。 要命,她以为她已经忘了。 可当和他独处一室的时候,她发现昨夜在她耳边吞吐鼻息的那种感觉,又一次浮现出来。 她抓住耳垂,只觉得整个耳朵都在烧。 依照她现在的状态,待会该怎么面对许裴昭。 心中焦虑,急得她抓耳挠腮。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把面端去厅堂的许裴昭折了回来。 懵然对上他的视线,安乐只觉得完了,她的不正常被许裴昭发现了。 原本许裴昭以为她是躲在他,因为昨夜他的唐突无礼。 第139页 可现在看来……好似并不如他所想。 眼前佳人双颊羞红,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他像是误闯仙女湖的董永,惊起了一波秋水,惹来仙女惊错的眼神。 阴霾的心情转为晴朗,暗喜渐生,他抬步跨了进去。 随着他的步步逼近,她在节节败退。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许裴昭笑盈盈地看着她,朗声道:「还有一碗面没端走,我回来端面。」 「哦……哦……」 安乐傻傻点头,指着那碗面说:「面……面在那儿,你要端就端。」 然而许裴昭并没如她所愿,端起那碗面离去,而是又向她跨了一步。 「你在怕我。」 该是疑问的话,他却用陈述的语气说出。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直至脚尖快要相抵,他停下来,微微勾下身,撞进她的眼中:「为何要怕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随着他的逼近,淡淡的书香传过来,萦绕在鼻底。 安乐只觉欲哭无泪。 这让她怎么回答?难不成要她说,她怕自己兽性大发,把他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拆骨入腹。 不,这种油腻的话她说不出口。 就当她脑子快要宕机之时,门口突然传来许母的声音:「你们怎么还不从厨房出……嘶。」 许母看了看已经快要贴到一起的两个人,她含笑捂眼,话语里的笑意丝毫不收敛:「娘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她便离去,还顺手把厨房门给关上。 顿时旖旎的气氛消失得一干二净,安乐看着许裴昭,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推开许裴昭,快步走到灶边,端着碗逃出厨房。 许裴昭看着她窜逃的背影,唇边盈笑。 好像现在她逃他追的感觉,也不赖。 他抓起被安乐遗忘在厨房的筷子,不急不缓地走向厅堂,刚走到门口,便听许母带笑说道:「裴昭年轻气盛,乐儿你若不高兴便别惯着他。」 「也……也没有啦……」 安乐含羞带怯的声音传出来,他已经能够想像她的小脸该是怎样的红。 正打算抬脚进去,只听许母压低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和裴昭打算什么时候为家里添丁?现在娘身子骨尚且还好,还能帮你们带孩子。」 原本打算进去的许裴昭停下脚步,他背靠着墙,想听安乐会怎么说。 就听里面安乐结结巴巴:「这……这还是……顺其自然吧?我……这……这事吧……」 不难听出她在慌张,但她没有一口回绝。 他忍不住生出些念想,兴许……她也没有那么抗拒和他在一起? 更加坚定了昨晚那个想法,他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她谈谈。 这般想着,他端着碗跨进门去,把筷子分发给许母和安乐:「这面是不是坨了?放了这么久,还能吃吗?」 安乐从未想过,能把她从这种尴尬的气氛中拯救出来的会是许裴昭。 第85章 许母瞪了许裴昭一眼,暗道傻儿子看不懂情况。 若是乐儿应下,得便宜的是谁? 许裴昭坦然地接下许母的冷眼,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毕竟是他捨不得让安乐为难。 他柔声问安乐:「今天你做的这道面食,好似和之前的又不相同?」 安乐连连点头,借着他给的坡顺势而下:「这叫油泼辣子面,不过和正宗的油泼辣子面相比,我这个改了些。」 她边搅拌碗中的面,边向他们解释:「面我才用的是刀削之法,这样做出来的面嚼劲十足,也更方便食用。」 但她话音刚落,许母惊唿:「咦,这面放了这么久,居然还没坨到一起?」 只见碗中面轻轻搅动,便灵活地再涌动,好似从锅里刚捞出来似的。 安乐笑着说:「因为捞上来之后,我先用底料搅拌过面。底料中有油,能防止面条粘粘到一块。」 「原来是这样,我又学会了一个小技巧。」 许母乐呵呵地说道,而后看着碗中红艷艷的一碗干拌面条,心里忍不住有些忐忑。 其实她吃辣并不厉害,平日里有白米饭作伴还好,今天这碗面看着有点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但这毕竟是安乐起了个大早,辛辛苦苦做的吃食,她若拒绝,铁定会伤安乐的心。 长嘆口气,她在心中暗想,大不了待会多喝些水便是了。 颇有些赴死之心,许母夹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剎那间嘴里只有辣椒的香气,半点不见辣意。 「这面……看着挺辣,吃起来怎么不觉得辣?」 刚好安乐咽下口面,她放下挑起面的筷子,悉心解释道:「因为热油把辣椒面烫过之后,只会留下辣椒的香气,去掉辣椒面的辣意。所以这面只是看起来辣,吃着只剩香。」 许母道:「论做吃食,还要属乐儿为能匠。」 吃过饭,一家人忙忙碌碌地开始收拾东西。 清点来清点去,整理出来的物品竟只能把手推车塞满。 安乐和许裴昭推着手推车远远站着,看着许母为院子落锁。 她明明搬来许家没多久,却也生出了几丝留念之情。 第140页 惜别之际,她颇不舍:「可惜了我这面包窑,还没烤过几回东西,咱们就搬家了。」 而她身旁的许裴昭,望着院子的目光,也带着眷念。 这是生他养他,为他遮风避雨多年的地方。 临走之前他才恍然察觉,这个小小的院落,记载了他多少记忆。 他曾背着安乐走过这道院门,和她拜天地;他曾随她坐在院子里,看她侍弄土豆,做狼牙土豆和薯条;他曾和她守在那面包窑前,等候开窑后的第一锅豆沙包;他曾在那院子里静站一宿,也思量了她一宿。 喉头髮紧,他转移注意力,柔声问安乐:「等在镇上扎根,找机会我去问问陈公子,我们可否在院子里砌个面包窑可好?」 安乐点点头,靠着和他聊天,打散掉离开带来的伤感。 这时,许母走过来,看着他们两人的表情,错愕道:「你们怎么了?怎这副表情?是什么东西拿掉了吗?」 「没有。」 安乐走过去挽住许母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和她一起往山下走。 「我就是想着,今次只租到一间院落,等到了镇上还要再去看看房子。」 许母知她说的是要给安老爹和安喜找屋子,许母拍拍她的手背,提议道:「实在不行,你把亲家和喜儿先叫过来,然后慢慢找找房子。」 「这哪儿行?」 安乐想也不想便拒绝。 许家不止她和许裴昭二人,还有许母。 若只是带安喜过来便也算了,但是让安老爹住到许家,便是大为不妥。 等到了镇上,她还是抓紧时间去找房子,早日找到,便能早日让安老爹和安喜搬过来。 知她是在为自己考虑,许母也没再提让安老爹搬过来的事,毕竟安老爹搬过来,她的确会觉得不便。 路过村口的时候,瓦叔正提着东西回来,看着许家三口人带着东西往外走,他随口道:「你们这是作甚?举家搬迁?」 他虽这样说,却也没当真。 谁不知道半山腰上的许家穷得叮噹响,给独子娶媳妇的时候,连聘礼都拿不出来。 也就是安丫头不嫌弃,瞧上了许裴昭的人,这才结成这门亲事。 却不想,安乐喜滋滋地点着头,她笑着说:「是叻,我们要搬到镇上去住了,往后瓦叔您想吃我的东西,可得来镇上才行。」 「什么?」 瓦叔震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许家母子和安乐,要搬镇上去了? 怕是自己听错了,瓦叔追问:「你是说,你们要去镇上住?你们哪儿来的钱?」 刚说完瓦叔便知自己说错话,他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乐摆摆手:「您别急,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她说:「阿昭即将回书院念书,他的同窗见他来往不便,便借了我们一个院子。因此我们举家搬迁过去,就为了让阿昭好生读书。」 这是她和许母商量好的措辞,就为了堵住村里人的嘴。 她们搬走这么大的事情,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是不可能的,倒不如正大光明的告诉他们,免得惹来猜忌。 可怎么告诉他们也有讲究。 若说安乐赚了钱银搬走,恐会惹来旁人红眼。 张氏一家可跟他们不对付,若是让他们知道安乐的烧烤摊赚钱,保不齐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所以安乐和许母同一口径之后,边说是有人借宿。 这样既不惹他们眼热,也说清楚了去往缘由。 瓦叔听完她的解释,点头道:「那你们可得好好感谢裴昭的同窗,人家可是给你们帮了大忙。」 「叔,我省得。」 作别瓦叔,许家三口人慢慢悠悠地朝着镇上去。 * 一进的院子并不大,比许家的院子小了一倍。 除了正屋和厢房,还有一间厨房,便再无其他房间。 幸好安乐他们带来的东西少,把被子衣物抱紧房间放着,再把锅碗瓢盆也放进厨房里。 许裴昭自觉去打扫屋子,半点不让安乐动手。 安乐和许母坐在屋子里,眼神不断往外看。 院子里,许裴昭正在清扫院中的落叶,葵叶做的扫帚刷得「哗哗」响,把落叶捲走,留下干净的石砌地面。 许母看了眼满脸担忧的安乐,面上带笑:「不用担心,阿昭从小便学着如何扫院子,这点活他做得好。」 安乐讪讪收回视线,忍不住说道:「其实有个疑问在我心中待了许久,我想知道,娘您为什么会让阿昭学着做家务?」 怕许母误会,她又忙跟了一句:「别人家的读书学子,他们的家人对待他们,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我们家……」 许母十分坦然地说:「不是他做便是我做,我干嘛为难自己?」 啊这…… 安乐能感嘆一句「不愧是您」吗? 这时扫完院子的许裴昭走进来,就看他面带运动过后的薄红,满头大汗。 许母睨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进来得倒是正好,乐儿正心疼你做活呢。」 许母话音落,许裴昭的视线立刻落到安乐的身上。 他边擦汗边坐过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道:「我媳妇,不疼我疼谁?」 第141页 却不知,这话化作重锤,直击安乐的心灵。 她目光微闪,看了看许裴昭立即别开。 他为何能在许母面前,如此安然地说出这等话来? 万一……许母要是听到这话,不高兴了该如何是好? 这般想--------------?璍着,安乐下意识偷看许母。 不同于她的想像,许母笑得和蔼。 她边做着绣样,边玩笑道:「怎么?有了媳妇就要到娘的面前嘚瑟了是吧?」 「岂敢岂敢。」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不知孩儿能否从娘这里借走小乐?现在院子清理出来了,想让她看看,在哪儿搭面包窑比较好。」 「去吧去吧。」许母挥挥手,神情带着些不耐烦,「刚进屋这嘴就没停过,烦人。」 几乎是带着笑,许裴昭和安乐出了正屋。 许裴昭指了指东南角处,那里是厢房和墙连结的位置。 「你看这里做窑可好?」 他指的地方正好有个空缺,对比许家院子里的面包窑,大小却是刚刚好。 安乐没说好,没说不好,她反而问道:「还没通知陈末,我们就这样定下了?」 「怎么,你害怕让他不开心吗?」 当即许裴昭的脸就冷了下来,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墙根,不愿看安乐。 因为是陈末的房子,所以她不愿意动格局,怕让陈末为难吗? 越想心里越酸,越想越觉得委屈。 听到许裴昭的话,安乐觉得啼笑皆非。 这哪儿跟哪儿啊。 陈末是他们的房东,他们身为租客,要对房子做什么,肯定得通知人家一声才行。 看着他下垂的嘴角,鬼使神差,她朝他挪了一小步,贴着他手臂站着。 她望天看地,眼神虚晃,手指偷偷伸到他掌心之下,轻轻挠了挠。 干完这件事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即红霞飞上脸。 手还没来得及抽离,便被他一把握住,想缩回已成了梦。 他指尖有力,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因先前劳作,他手冰冰凉凉。 「挠我手心作甚?」 安乐语塞,神思陷入僵局。 她她她……她只是觉得那样做,会让他开心,就顺从心意做了。 可这话能说吗? 这话要是说出来,怕不是再也无脸面能见他。 手心急得发汗,感觉到他的手在她手背轻抚,她慌不择口道:「我觉得你可能手心有点痒。」 第86章 刚说完,安乐咬咬舌尖,暗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他痒或是不痒,她拿什么去感受?那大爱无疆吗? 思索如何挽回这尴尬的场面,忽闻他清冽的笑声低低颤着:「嗯,我手心的确瘙痒难耐,还请小乐替我多挠几下才好。」 只听他话音刚落,他手指强硬地插/入她的掌心,同她十指相扣。 指缝被撑开,连接手指的蹼被扯得微微发痒。 那痒临近疼痛的边缘,能忍耐,却让她觉得别扭,她下意识缩紧手指,紧紧捏住他的指根。 似是接收到了她的回应,握着她的那只手愈发用力,像要把她的手和他融合在一起。 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手上,她甚至感觉到了他指腹间的茧子。 硬皮刮着她的手背,带起来另一种痒,酥酥麻麻,烧得她心慌。 「裴昭啊,你和乐儿弄完没?待会你们出去买菜的时候,顺便去成衣铺子帮我买些丝线回来,红色的丝线被我用光了。」 许母的话像是开关,把傻傻站在那里的安乐惊得跳起,甩开许裴昭的手,站离他两步之外。 受惊的小猫警惕地看人,生怕人再对它出手,哪怕人只是想握握它的猫爪。 默默把手缩回袖口里,许裴昭看着安乐暗笑:这么容易被他吓到,看来往后他应是要多亲近她才好。总不能一碰她,她便如同惊弓之鸟,蹿得飞快。那他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不忍再吓她,他转头应许母:「知道了,除了红色的丝线还要别的什么吗?」 许母说:「不用,你们早去早回。」 许裴昭应道:「好。」 因许母的提醒,安乐看了看天色,必须得抓紧时间出门。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说不定好多菜已经买不着。 挎着菜篮子,她和许裴昭匆匆出门。 头一回不是推着手推车来逛菜市场,她觉得轻松极了。 许裴昭看了看已经没什么可买的菜市场,有些懊恼:「要是我扫院子的速度再快些,我们也不会买不到什么像样的菜。」 自责看向安乐,却见她双眸放光,盯着远处。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远处肉摊上,有个个形似蝎子的巨大骨头,红彤彤地摆在那里,看着便有些骇人。 路过的买菜人无一对那骨头感兴趣,反倒是摊上的肉被卖得七七八八,还余下些碎肉。 袖口突然往下坠,他移眼看过去,是安乐白皙的小手将袖口拽住。 就听她压抑着兴奋,小声说:「快走快走,我们快去把那羊蝎子拿下,要是被别人抢先买走,那我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她说完拽着他就走,兴致沖沖地快步走到羊肉摊前。 浓郁的膻味扑鼻而来,安乐神色不变,神情变得更加兴奋。 「老闆,这骨头怎么卖?」 第142页 摊主懒懒撩起眼皮,见摊位前,一个身着布衣的小姑娘双目放光盯着摊位上那卖不出去的羊骨头。 这骨头摆在这里大半天,没人对它刚兴趣,想不到快要收摊的时候,竟然来了客人。 他热情回道:「二十文一斤。」 顿时安乐脸上的热情褪下,她冷冷地看着羊蝎子,挑剔道:「你这骨头都是没人要的东西,您还卖二十文一斤?算了算了,这精贵物件我买不起。」 她作势就要拉着许裴昭离开,摊主慌忙地说:「别急着走啊,你若觉得贵了,我卖你便宜些便是。」 听着摊主的话,安乐露出得逞的笑。只是在转过身去之时,笑容消失,她又恢復成先前冷冷的模样。 她嫌弃万分地说道:「隔壁猪五花才卖十七文一斤,你这纯骨头,上面都没有什么肉,居然卖二十文,不是坑人是什么?」 摊主苦哈哈地说:「猪肉哪儿能跟我的羊肉相提并论?一只猪养一年能有二百到三百斤,我一只羊养一年才一百多斤,猪肉卖得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那也得是肉贵些才说得过去呀。」 安乐戳了戳羊蝎子,指着上面扒着的那些残肉,愤愤不平道:「您瞧瞧,这骨头上的肉基本上都被您剔得差不多,我买回去也就能嘬一嘬这个味儿,您还要我二十文,我的钱又不是大风颳来的。」 摊主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说道:「那你说,你愿意花多少钱买我这羊骨头?」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缩回手,神色如常说:「这样吧,把羊养这么大确实不容易,您吃些亏,我也吃点亏,十二文一斤如何?」 完全没想到她会给十二文一斤这个价,摊主立刻答应:「成,全要吗?」 要知道这骨头若是卖不出去,他只能带回家去,自己炖了吃。 如今能在收摊钱白捡几十文,何乐而不为? 看他答应得这么快,安乐暗道喊价高了,该再压一压才是。 只是买定离手,再砍价便不合适,她心痛地点点头:「给我一半吧。」 能买走一半也赚,摊子喜滋滋地把羊蝎子一分为二,并好心按照羊骨分叉处,给她剁成一小节一小节。 放到秤上秤,足足四斤还要多一点,摊主大手一挥,大气地说:「四十八文钱,多出来的那点就算了。」 边掏钱,安乐边调侃道:「您这么大气,何不把那八文零头也给我抹了?」 就见摊主脸色大变,开始装穷叫苦:「一家老小就指望我卖点羊肉养活,使不得使不得。」 把钱递给老闆,安乐取回羊蝎子,放到篮中,许裴昭顺势把菜篮子提到手中。 离开羊肉摊后,趁她在挑选其他菜品,他小声问道:「你不是说这骨头没肉,为什么还要买它?买肉不是更好吗?」 安乐把挑选好的萝蔔递给摊主称重量,侧头偷笑,得意洋洋地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骨头,它是大补之物。」 上辈子,生的羊蝎子也得四五十块钱一斤,今天她十二文捡漏买了四斤多羊蝎子,四捨五入那便是不要钱! 一手交钱一手拿过白萝蔔,她喜滋滋地去买下一种菜。 等从市场里出来的时候,带来的菜篮子被装得满满当当,一点缝隙都没留。 回去不能原路返回,他们还得再去趟成衣铺子,没想到在成衣铺子里,居然遇到了岑夫子。 岑夫子从成衣铺子的里屋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许裴昭手中的菜篮子。 带着泥土的萝蔔、顶部发黑的毛笋、还有绿油油的青椒。 安乐这小妮子又要做好吃的,还不叫他! 眉毛气得倒立,岑夫子咋咋唿唿道:「好啊,可让我逮到你们俩。搬到镇上之后,做好吃的也不叫我,你们两个坏傢伙。」 突然而来的训斥声,吓安乐一跳。 待她抬眼看清来人是岑夫子之后,她哭笑不得:「夫子您说哪里话,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去你家请你嘛。」 她这话就像是只温柔的手,把岑夫子心里的躁郁之气驱赶。 岑夫子捋了捋夫子,高傲地抬起下巴,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想请我吃饭,那我这当夫子的也不能下了你们的心意。免你去我家请人的劳累之苦,待会我便随你回去就好。」 ……臭老头还真会打蛇随棍上。 但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早就知晓他的倔脾气,。 她笑了笑,道:「那夫子您等等我们,我们买些绣线便走。」 向掌柜说明要买的绣线是何种模样,很快掌柜便取了出来,买完绣线,安乐和许裴昭带着岑夫子一起,一道回新家。 走进院子,岑夫子四下打量。 这院子小是小了些,但胜在清净,离书院近,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他边点头边称赞道:「这院子不错,看来陈末没坑你们。」 院子里的动静把正屋的许母吸引,她跨门而出:「有客人吗?」 刚走出来,她看到院中的岑夫子,倏地脸色变了变。 不过这只是一剎,安乐和许裴昭均没有发现。 安乐回过身,把绣线从怀里拿出来,递给许母,她挽着许母向她介绍道:「娘,这是书院的岑夫子。今次裴昭能顺利復学,多亏了夫子帮忙。」 「是吗?」 第143页 复杂的神情从许母的脸上闪过,她扯着嘴角,挤出笑来:「多谢夫子帮扶我儿。」 岑夫子沉沉地看着她,表情不变:「哪里,裴昭是个好苗子,谁遇到了都会搭把手,夫人不必多礼。」 他话音刚落,许母锋利的视线扫了过来,但在看清他后,她又立刻瞥了开去。 在在她身旁的安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皱紧眉头,心中略感迟疑。 总觉得空气中好似多了几分火药味,是她的错觉吗? 第87章 照理说不应该才是,许母怎么可能会和人呛声? 从认识她开始,她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遇事也和和气气。 是错觉吧?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只手抵上她的后背,把她往厨房推。 「乐儿今天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正好许裴昭从厨房里出来,他笑着说:「小乐今天买了羊骨头。」 「哦?」许母来了兴致,「羊骨头也能吃吗?」 安乐挽起袖子,边往厨房走边说:「你们先坐会,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来到厨房,她把羊蝎子倒进大盆里,放入满满的清水浸泡。 而后拿出今天买的笋,用刀在笋上划一刀,两手摁着笋衣往旁边一掰,白白嫩嫩的竹笋便从中挤了出来。 如法炮制剥去所有笋衣笋壳,原本小臂粗的笋,立刻小了几圈。 另打清水将其洗净,切除底部的硬根后,她把笋对半切开,冷水下锅开始煮。 煮的过程不需要放任何东西,静静的等水开后,再煮一刻钟便好。 锅中笋慢慢从象牙白变成凝脂般的奶黄色后,便可把笋打捞起来。 许裴昭看她用筷子摁着笋改刀,低声说道:「这笋我吃过,其味青涩,口感硬脆,吃起来有些废牙,我很是不喜。」 听到他的话,安乐笑道:「我将笋煮这么久,便是为了去掉笋自带的涩味。」 「这样哦……」 改刀完成之后,她往热锅中倒油。等油温七成时,她拿着刀背,敲打冰糖,把细碎的冰糖倒入锅中。 清油将冰糖包裹,很快白色的晶体便融化在锅中,清甜的香气慢慢溢出,让人沉醉。 这时她将改过刀的笋全部倒进去,大喊道:「阿昭保持中火。」 说完她神情认真看着锅中,直到传出焦香之气,笋边也初见焦黄之色,她立刻拿过酱油往锅里倒。 奶黄色的笋穿上酱色的外衣,浓浓的酱香也扑鼻而来,她取过小半碗水倒入锅中。 「滋啦——」 白色浓烟从锅边腾起,清水被酱油染色,变成透明的褐色。 汤汁浸着笋,随着温度上升,开始「咕噜噜」地翻滚,沖得笋条在锅中一颤一颤,看起来煞是诱人。 盖上锅盖,静候笋熟。 半刻钟后,浓郁的焦糖香气传出,安乐揭开锅盖。 只见原本翻滚的汤汁已经所剩无几,但还依旧坚强地在锅中翻滚,冲击锅中的笋条。 「阿昭大火,准备出锅。」 「好。」 火势变大,汤汁翻滚得越发厉害,慢慢仅存的那点汤汁也被蒸发,最后消失不见。 将闷好的竹笋装盘,橘红色的笋条油亮油亮,反着漂亮的光。 她把油焖笋放到旁边,拿出另一个盘子将其盖上保温,而后端着锅和今天买回来的青椒,到井边清洗。 新鲜青椒个头不大,被水淋过,看起来十分可口。 她熟练地捏着青椒蒂,往内里摁去。 「啪!」 她摁得青椒蒂凹进肚腹里,再取出来时,带出一串白色的辣椒籽。 「你这手法倒是精妙。」 不知何时,岑夫子来到她身边,看着她的手法阵阵称奇。 他曾见过王婶处理青椒,都是把青椒对半切开,再刮去其中辣椒籽。 说话的功夫,安乐已经处理好这些青椒,她把青椒放到锅中,回应道:「这算什么精妙,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端着青椒回到厨房,她把青椒一分为二,放到盘中,而后切些葱姜蒜末放到旁边,准备工作便算是做完。 不需要安乐说,许裴昭熟练地用大火烧干锅。 锅中再无水珠之时,安乐往锅里放入少量油,把青椒也放进去,开始煸炒。 用锅铲摁压青椒,尽量让它接触到锅底。 淡淡的辣意开始变得呛鼻,厨房里外的人都开始咳嗽。 安乐看了眼许裴昭,不禁纳闷:「很呛吗?」 许裴昭咳红了眼睛,捂着口鼻反问:「你不觉得呛吗?」 摇摇头,她诚实地说:「我觉得这辣挺香。」 兴许是她久呆厨房,像这些味道她并不觉得难受。 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锅中,翠绿色的青椒变得软塌塌地趴在锅里,翠绿不再。 它们身上开始出现斑驳的焦黄色烫伤印记,印记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深,像是被火烧过般。 她把炒好的青椒赶到锅边,把葱姜蒜末倒到锅中,利用锅中剩下的余油炒香,再放入三勺酱油、一勺醋、半勺糖,顿时酸酸甜甜的酱香味从锅中四溢散开。 翻炒调料,等糖融化,那些被赶到锅边的青椒重新被应了回来。 刚还看起来有些干燥的青椒瞬间变得油光水滑,她下入水淀粉汁,加入少许的盐,再翻炒片刻便出锅。 第144页 军绿色的青椒上,肉的纹理裹满了褐色酱汁,柔软得像年糕般重重叠叠,不断有汁水顺着其肉往下滑,在碗底汇集成酱色的湖泊。 「这……这辣椒能当做一道菜?」 难得许裴昭脸绿一次,但他实在不敢相信。 这种青绿色的辣椒他也曾吃过,那种辣不同于红色辣椒的干辣,这种辣椒的辣更直击舌根,烧得痛。 安乐小心把虎皮青椒端到旁边,也盖上盘子保温,她解释道:「这叫虎皮青椒,吃起来不辣的。」 「真的吗?」 许裴昭不敢信,不是不信她,是不信自己的舌头。 安乐拍着胸脯保证道:「今天你要是吃着还觉得辣,你找我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 他眸色暗暗,坐回灶前。 「?」 总觉得好像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 「安乐,你还要做多久?我饿了!」 岑夫子提着衣摆跨进门来,除了能闻到浓郁的酱香味,并没有看到能吃的东西。 他努力在空中嗅,沉着脸道:「做好了吃食,却把它们藏起来,你这妮子真不厚道!」 被他冤枉的安乐立刻反驳:「夫子说得真没理,我哪有藏东西?」 「那我怎么没看见菜在哪?」 压着火,她耐着性子说:「我把菜保着温呢。」 说完她端起泡了快一个时辰的羊蝎子,此时里面的清水已变成了粉红,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东西漂浮在水面上。 她端着盆过来,岑夫子立刻捏住鼻子,万分嫌弃地说:「你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难闻?你晚上就打算给我吃这个?」 瞅了他一眼,她半点不惯他:「您要是这么嫌弃,待会就别吃。」 谁知岑夫子却说:「那不行,万一你做好了特别香,谁不吃谁是傻子。」 没心思和他打诨,安乐回头对许裴昭说:「阿昭帮我烧些温水,待会儿要洗骨头。」 许裴昭温和应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安乐点点头,放心地出了厨房。 岑夫子看许裴昭利落捞起袖子,刷锅洗碗,动作好不利索。 之前看他做事,他觉得很是欣慰,安丫头嫁了个好人家,现在看来嘛……感觉牙疼。 眉峰抖动,岑夫子咬牙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居于这厨房寸地。」 那边许裴昭刷着锅,头也不抬地应道:「男子汉大丈夫也得吃饭,为了不饿肚子而劳动,不寒碜。」 这话听得岑夫子牙更疼了。 瞧瞧许氏,把孩子教成了什么样子! 他刚想再说道说道许裴昭几句,安乐却端着东西回来了,话在嘴边滚了一圈,被他咽了回去。 罢了,来日方长,何愁没机会和许裴昭说话。 锅中的水慢慢发出吹哨般的声音,安乐把水倒进盆里,慢慢清洗羊蝎子。 方才冷水洗的时候,搓着羊蝎子只觉得因油凝固而涩得慌,现下有了热水,被油粘住的脏东西一撮就和肉分开,但因为热水的原因,粉□□白的羊蝎子,颜色暗了不少。 洗干净羊蝎子,锅中的水也烧开。 所有的羊蝎子放到锅里,倒入少许黄酒,煮一小会,见粉红的生肉变成褐色熟肉时,立刻捞出。 因炒过水,羊肉自带的膻味淡去不少。 再把它们全放到炖锅里,放入满锅的水,把葱打成结丢进去,再放入几片老姜和少许黄酒。 黄酒入水,在水中晕散出漂亮的画,最终消失在水里。 盖上锅盖慢慢炖煮,这边安乐又抱着几颗圆白萝蔔放到水中清洗。 洗去泥沙的圆白萝蔔露出庐山真面目,削去起皮,她一刀下去,圆萝蔔变成两个半圆,安静地趴在砧板上。 刀起刀落,快得在空中画出残影,两个半圆眨眼功夫变成了细丝。 放入盐、醋、酱油、辣椒面、葱花、香菜以及白芝麻。 再另起锅烧热油,油七成熟时,舀出热油淋到辣椒面上。 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浓浓的香辣味再次袭来。 岑夫子嗅着这味道,不由自主闭上双眼,他陶醉道:「这个味……真是太美妙了!」 剩下便是等羊蝎子汤煲好,安乐擦擦手,对许裴昭说:「走吧,我们出去歇会儿。」 许裴昭应声站起,两人刚行至门口却被岑夫子拦下,岑夫子如丧考妣地说:「不开饭吗?」 安乐道:「汤还得炖一会呢。」 岑夫子哭唧唧:「那你为什么不最先炖汤?」 谁知,安乐转身去拿了锅铲,折回来放到岑夫子手里:「您这么会安排,要不您来?」 说完她拉着许裴昭出厨房,到外面坐会。 是她不想提早把汤炖上吗?可新买的羊蝎子,若不用清水泡出血水,吃起来不知道得多膻,这种自毁菜味的事情,她可干不出来。 许裴昭抬眼看了看那边的岑夫子,他低声道:「我们这样把岑夫子扔在那儿,会不会不太好?」 安乐淡淡地说:「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他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待会儿肯定自己就出来了。」 她顿了顿,反而是倾到他身侧,压声道:「与其关心这个,我们倒不如八卦八卦,刚刚岑夫子和娘之前的气氛,是不是怪怪的?」 第88章 第145页 「唔……」 许裴昭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明天我们继续去给泰山大人找房子吗?」 说到正事,安乐收起嬉闹之意,她点点头,沉声道:「明天我们摆完摊就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房子。」 「行。」 许裴昭满口答应。 「行什么行!明天你得跟我去书院报导。」 头顶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吓得安乐从凳子上摔下去。 她扶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回头埋怨道:「夫子您什么时候跑我背后来站着?您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不知何时,岑夫子像尊门神,阴凄凄地站在他们背后。 他拉长了老脸,冷哼一声,下巴轻抬:「哼,我要是不听,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在说我的坏话?」 那口气要多理直气壮有多理直气壮,完全没有偷听别人谈话很失礼的自觉。 但本就有些心虚的安乐,根本没在意这个,她万分庆幸刚刚许裴昭没接她的话,顺着她聊下去。 但凡刚刚那话题被岑夫子听到,安乐完全不敢想像,那场面会有多尴尬。 怕是在地上抠出来一座阿芳宫都救不了她。 难得安乐没继续哽他,岑夫子心情大好。 他捋着鬍子,轻问道:「我刚听你们的谈话,打算还要在镇上租赁房屋?」 「嗯嗯。」 安乐点头应,没打算细说。 毕竟这种很私人的话题,没必要跟他聊。 却听岑夫子又问:「你们不是已经租了这套小院了吗?不满意?」 连忙摆手,安乐向他解释:「我们就住这里,再找房子是给别人看。」 话都说到这里,再藏着掖着也没劲,于是她又说:「我和阿昭决定,把我爹也带到镇上来,所以还要另寻房屋。」 岑夫子意味不明地说:「你倒是有孝心。」 这时许裴昭插话道:「我即将要去书院,小乐一个人看烧烤摊有些忙不过来,所以是我提议让泰山大人到镇上来给小乐帮忙。」 瞅了他一眼,岑夫子表情臭极了。 他说什么了?许裴昭立刻赶着上趟护犊子,搞得好像他在欺负安乐似的。 虽然他不高兴,但还是说道:「城南街角有一赁居,里面有一人名为南齐,他对城中租赁之事尤为精通,明日你们去找他,他会带你们找到满意的房子。」 能得岑夫子的指引,安乐喜出望外。 她虽在城中摆了这么久的摊,说实话,她最熟悉的恐怕只有菜市场。 本来她打算明日在城南慢慢询问,看看哪户人家愿意租房,但现在有了明路,可省她明日多少事! 挂起讨好的笑,她道:「谢谢夫子!」 「哼。」 岑夫子再次抬起下巴,看都不看她一眼。 忽然,他鼻子轻嗅,闻着味往厨房看:「这闷香甚是诱人,是方才那骨头炖出来的味儿吗?」 听到他的话,安乐也跟着嗅了嗅。 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羊肉汤味,微微的膻恰似闷人的香气。 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她笑道:「您刚不是还嫌弃这味道臭气熏天,惹您作呕吗?现在觉得这味道香了?」 岑夫子神色不变,他十分坦然地说:「那我刚才也说了,万一你做得特别香,不吃是傻子。」 头一回被岑夫子堵得哑口无言,安乐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转身去往厨房。 灶火上的焖锅不停地在冒白气,那气的力度之大,沖得盖子摇摇晃晃,砸出「哐哐噹噹」的声响。 揭开锅盖,更为浓密的白烟从锅中扑上来,迷人眼。 等雾气散尽,藏在锅里的庐山真面目露了出来。 奶白色的汤在里面翻滚得厉害,方才还带了丝丝浅红色的羊蝎子也彻底变成了浅浅的褐色。 羊骨中间,铜钱般大小的孔里,白色的骨髓已经变成了奶黄色,像条细细的豆腐条缩在里面。 她拿起筷子戳了戳,骨头上的肉虽已经酥软,但还不至于从骨头上脱落下来。 放下筷子,她转头断过白萝蔔,依次从锅边放到锅中。 翻滚的汤里,因加入了生冷之物,平静下来。 安乐把锅盖再次盖上,继续闷煮,等萝蔔炖软之后,便可开饭。 「阿昭,你进来一下。」 安乐边唤他,边走到厨房里的饭桌边,站在里侧,伸手扶住下方。 等许裴昭跨门而入之时,她说道:「我们把桌子抬出去吧,厨房小,四个人吃饭太拥挤,不如今晚我们在院子里吃饭。」 在这些事上,许裴昭向来不会反驳她。 他听从安排走到她对面,勾住桌面下方,和她一起抬着桌子便往外走。 「咦,今晚我们在外面吃吗?」 许母听到动静出来,看他们把桌子支在了院子里,返回去端出油灯,放到桌上。 而安乐则是折回厨房,把菜都端出来摆上后,招唿他们道:「开饭啦。」 她以为岑夫子会第一个沖向饭桌边,但今天他却矜持地慢慢入座。 碗筷分发,安乐指了指桌上单独放着的葱末和香菜碎:「葱和香菜我放这里,你们喝汤的时候,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量加。」 说完她拿起碗,舀了半碗汤放到许母面前:「这汤喝了养颜美容,娘您多喝些。」 第146页 许母笑道:「好,娘听你的。」 往碗中撒入少许葱末,奶白色的汤瞬间变得生机勃勃。 白瓷勺入碗,将奶白色的汤舀起,许母吹了吹,慢慢吸入碗中。 浓郁的汤里,有股淡淡的膻味。但那味道说不上让人喜欢或是不喜欢,又带了些萝蔔的清甜之味,舌尖只觉得鲜。 不知不觉一碗汤入腹,许母鼻尖竟然微微发汗,她抬手擦了擦,说道:「好鲜的汤底,上一回喝这么鲜的汤,还是你做的口蘑汤。」 安乐笑道:「您喜欢就好。」 她们俩在这边开开心心,岑夫子却问:「我和许裴昭又不需要养颜美容,喝这个做什么?」 无语翻白眼,安乐说:「夫子,这汤除了养颜美容,还能健脑增高,对您的老胳膊老腿也大有益处。」 说完她夹了块羊蝎子放到许裴昭碗里,期待地看着他:「吃这个,特别是骨头里的那条羊髓,把它吸熘出来吃掉。」 许裴昭低头看着碗中,里面那块骨头周围带着些贴骨肉,而中心是像豆腐般的嵴髓。 为了方便啃食,他直接上手把骨头拿着,绕着骨头一圈撕咬。 白色的肉一撕便从骨头上脱离下来,柔软的肉里吸足了萝蔔的清甜之气,嚼起来香香的。 吃之前,他原以为这羊骨上的肉,会和曾经吃过的炖肉一样,干柴无味,甚是难嚼,没想到这肉反而细腻好咽。 还剩骨头中间的羊嵴髓,但他看着这有些犯难。 他尝试把骨头放到嘴边嘬,只嘬出来一点,软嫩的羊嵴髓入口即化,味道妙极了。 却听旁边岑夫子说:「这嵴髓也太难吸出来了吧?」 抬眼看过,岑夫子也抱着骨头疯狂嘬吸,但不得章法,吸不出来。 见他们吃得这般痛苦,安乐起身回厨房,从柴火堆里折了几段麦秆,拿水沖洗干净后,分发给他们。 他们均不知她是何意,她把麦秆插/进羊骨洞里,给他们做示范:「像这样,用麦秆吸。」 瞬间她手中那块骨头的羊嵴髓被吸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残余下。 「好办法!这着实是好办法!」 岑夫子喜滋滋地夸奖了她两句,学着她的模样吸熘羊嵴髓,顿时那张老脸露出陶醉的微笑。 连啃了好几块羊骨,吃得许裴昭有些腻。 他去洗净手回来,夹起一筷子凉拌萝蔔丝。 半透明的萝蔔丝里,夹杂着翠绿的香菜,它们都被凉拌的酱汁镀上了褐色。 小心放到口中,冰冰凉凉的萝蔔丝,瞬间散出酸酸辣辣的味道,它将口腔中的乏腻赶走,让清爽之意再次回到嘴里。 就着这萝蔔丝,许裴昭便能吃两大碗饭!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还有其他的菜没品尝。 把目光放到虎皮青椒上,军绿色的青椒已经看不见它生前颜色。 不太确定的夹了块,他闻了闻,浓浓的酸味扑鼻而来。 小心咬一口,不是预想之中的那股辣。 微酸的酱汁入口,酸得他不停分泌唾液,但青椒的甘甜却随之而来。 「这辣椒……是甜的!」 他震惊看着虎皮青椒,不明白为什么辣椒一点都不辣,反而是甜甜的口感。 他话落,便听身旁安乐轻笑:「因为我方才干炒青椒的时候,把青椒里的汁水炒出去,藏在汁水里的辣意,自然也就没有了呀。」 第89章 「没有辣味的辣椒?我可得尝尝。」 岑夫子紧随其后,吃了口虎皮青椒阵阵称奇:「辣椒酸而不辣,倒是奇怪得很。」 在他们的夸奖声中,这顿饭终是落下帷幕,许母看着桌上剩下的羊蝎子汤问:「这剩下的汤该怎么办?」 「没事。」安乐看了眼锅中参与的汤,她说道:「明早我们用这汤下面吃。」 她们在商量明早吃什么,岑夫子咂咂嘴,神情羡慕。 只恨他没生个儿子,把安乐娶回家,否则现在商量明早吃什么的,便是他。 送走岑夫子,收拾好家中,劳累了一天总算是可以放松休息。 安乐坐在油灯下,轻点木匣子里的银两。 最近花钱如流水,匣子里没多少进帐,看得她心慌。 手里无存款,抗风险能力就低,但凡出个什么意外就弹尽粮绝。 「还不睡吗?」 许裴昭洗漱完回来,见她看着帐本脸色阴得厉害,走到她身边,撑着桌子从上方往下看。 就见帐本上最新的笔墨,全是支出。 难怪她心情这般不好…… 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他柔声道:「别看了,明日我再多抄写书,会把花掉的钱挣回来。」 手背突然被暖暖的大掌贴住,安乐眼皮跳了跳,慌忙抽出来,装作镇定地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她把木匣子放到衣柜里,轻声劝他:「你既要到书院报导,便别再抄书了,别让那些闲杂事分了你的心。」 「可我无法心安理得地让你承担养家重担。」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拥住她,就觉怀中之人勐地僵住,不敢有任何动作。 热度从后背过渡而来,安乐大脑空了一秒。 他他他……怎么突然抱……抱过来了? 卡主的思绪还没转过弯,有股温热的鼻息撒在她耳后,令她不由自主往侧边躲。 第147页 磁性的声音按压着,那声音近到快要贴着她的耳蜗:「我知你待我好,可养家本来就是男儿该做的事情,我若不做些什么,我受之有愧。」 「噗通——噗通——」 心脏在发狂。 她的唿吸也都不受控制地在颤动。 太近了……这距离……太近了…… 像是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她忽变做木头人,不知该如何反应。 似感受到她的窘迫,环在腰/间的那双手撤离,身后那具躯体也退去。 许裴昭退到离她一步之外的距离,嘴角缓缓翘起,心中暗自窃喜。 今天浅抱了她一小会,虽然她明显不适,却也没有将他推开。 他是不是可以幻想,只要他日日这般坚持下去,终有一日她会习惯他的拥抱? 越想心里越美,他清清嗓,说道:「别站了,今天累坏了吧?快睡觉。」 而安乐还在感受后背骤然失去热源。 明明没被他拥抱之前,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被他拥抱过后,后心处却是凉得让她心惊胆战,凉得她甚至有些留恋,被他拥抱在怀里的感觉。 但为什么啊? 他为什么要拥抱她? 他……究竟懂不懂,一个男人拥抱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转过身,刚想质问,却见他笑盈盈地站在身后,神情温柔得不像话:「你先上/铺,我吹了灯就来。」 问话尽数堵在了嗓子眼里,她突然问不出口。 不管他是什么想法,她现在只想接受这份柔情。 呜呜呜,她就是这样没出息,谁能抵得住男神的温柔。 被窝冰凉,但安乐的思绪却异常活跃。 她开始想,她和许裴昭到底算什么。 他们还是成婚前约定的那般,做彼此的挡箭牌吗? 脑海中闪过一幕一幕,有夜幕下,许裴昭蹲在她身前,要背着她回家;有铁匠家外,许裴昭为了他爆打张富贵;有花海里,他抱着她从万花丛中穿过…… 不细数不知,沉下心来回想她才发现,她与他之间的回忆,竟有这么多。 她不禁扪心自问,现在的她还能履行当初的誓言,等许裴昭有了心仪之人后,便和他和离,给那女子让位吗? 只是这般想着,心口就抽得厉害,似有人拿刀在上面戳。 抚上心窝,安乐自嘲笑道,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让这个人住进了心里。 手指慢慢收缩成拳,她目光中闪过坚定。 既然他已经住进去了,那就别想离开。 反正许裴昭在原书中,到完结都没成婚。她若把他撩回来,便不算抢了别人的姻缘。 在心中做下决定,她要趁着现在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就不信她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新兴女性,还撩不到一个男人? 感觉到被角被掀起,身旁睡下一人,安乐装作翻身,面向他。 月光从窗框洒落进来,她借着月光看他。 幽蓝的月光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银白,高挺的鼻樑在脸上打下浓厚的阴影。 他的眉眼被阴影遮住,她却记得,那眉眼之下,有颗爱捉迷藏的小痣,藏在下睫毛里。 这般想着,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摸一摸,不犯法吧? 只是手刚伸到半空,许裴昭忽然翻身面相她。 她吓得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双眼紧闭,装作睡着的模样。 许裴昭缓缓睁开眼,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会心一笑。 不管换多少地方,身旁睡的依旧是她,那他即便是睡在刀山火海之上,又有何惧? 无声做口型,对她说晚安,而后他轻轻闭上眼,和她共赴梦乡。 * 安乐睡得迷迷煳煳地时候,忽然感觉耳边阵阵湿润,像是有只狗在舔她。 当即她被吓得睁开双眼,差点没从床上弹起,但一条沉重的臂膀横压在她心口处,让她动弹不得。 熟悉的书香气不断传来,她感觉自己的双腿也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 忽然,发烫的手指从她的下颚开始游走,有要往下而去的趋势,她瞳孔急缩,挣扎喊道:「许裴昭!你在干什么!」 就听见沉重的喘息在耳边响起,湿润得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颈。 事态愈发不对,安乐彻底慌了。 虽然她决定要撩许裴昭,但也没说在没确认关系之前,就可以随随便便上本垒打啊! 艰难地抬起手,她勐打许裴昭的后背,几乎是带着哭腔,她大喊道:「许裴昭你给我起开!」 终于紧紧搂住她的那个人顿了顿,他睡意朦胧地坐起:「怎么了小乐。」 只是刚坐起来,许裴昭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不论是安乐,还是他。 他像是发热了,浑身热得厉害,某个不可言说的地带,精神抖擞得不得了。 忽然间,方才那个黄粱美梦在脑海里重现,他隽秀的脸颊一阵青一阵红。 方才在梦里,他的礼义廉耻通通被抛到了脑后,而他顺从了本能,对梦里那个安乐做了梦寐以求的事情。 看着他僵坐的背影,安乐气得眼泪不停地流。 枉她把他当正人君子,他却在睡梦之后,对她做些轻薄之事。 低低地啜泣声传来,听得许裴昭心理揪痛,他慌忙去拉她的手,却被她挣脱开去。 第148页 「别碰我!」 死死拽着衣领,安乐背靠墙里,像看贼人那般看着许裴昭。 虽然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但许裴昭也猜到了,恐怕方才睡梦之中他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 「小乐……你听我解释……」 边说他边喘着粗气,热气不断从他嘴里哈出,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安乐粗暴擦掉眼泪,依旧十分戒备:「你说,我听着呢,我看你要怎么狡辩。」 静谧的房间里,他的喘息声尤为突出,想听不见都难。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这般……这般…… 安乐气自己睡觉之前,居然还想撩他。 就这样一个不顾她意愿,妄想在睡梦中就强迫她的人,有什么好撩的。 等天亮了,她便要和他和离! 但他却道:「小乐,我好像病了……」 许裴昭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所碰之处,皆是火烧火燎。 他好似在沙漠中行走,连喉咙都在烧。 得不到安乐的回应,他嘶哑的嗓音落寞极了:「你不要怕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我好像要烧起来了……」 怕她不信,他低落说:「你我同床共枕这些时日,我几时对你做过这等失礼之事?你信我一回好不好?」 刚被吓懵了的安乐渐渐平息,顿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自从她嫁进许家,除了近些日子许裴昭会做些让她想不通的事情以外,他的确没有做过像今晚这般过分的事情。 咽了咽口水,她试探道:「你没骗我?」 许裴昭点头:「我好难受,我是不是快死了?」 气喘得一口比一口强烈,他缓缓躺下,目光都有些换撒。 隐约间他好像闻到了一股香气,无师自通的知晓,那是女儿香。 安乐慢慢移过来,试探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温度烫得她飞快一开手,她忙爬过来惊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烫?」 许裴昭艰难摇头:「我也不知道,明明和往常一样,我也没受风寒,没乱食用东西,怎么就病了呢……」 听他这么一说,安乐立刻瞪大双眼。 她……好像知道原因了…… 今天晚上她怕岑夫子把羊蝎子都抢光了,于是不停地往许裴昭碗里塞骨头,甚至还逼着他喝了三大碗羊蝎子汤。 她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好似听人说过,羊蝎子好像是有壮阳壮腰的功效,若是吃了,能够强精益气。 但她上辈子吃了那么多,并没有什么感觉,她便把这茬给忘了。 原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自己? 安乐欲哭无泪,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叫她捨不得让岑夫子吃,现在好了吧,出事了吧! 第90章 静谧的夜晚让视线变得不明朗,也让听觉愈发敏锐。 那不断轻喘的声音,为夜色增添了异样的暧昧。 忽然,滚烫的皮肤抵到了安乐的手指,他的脸轻轻压在了她的手上。 那热度灼得她心惊胆战,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放任他这样烧下去,明天不会烧坏脑子吧? 这时,手边人低低的哼吟,喘息声降去了些。 已经烧得有些迷煳的许裴昭,突然触碰到舒适的凉,他顺从本能蹭了蹭。 这股凉是久行沙漠忽逢甘霖,即解了他的苦,却让想拥有更多。 渐渐脸下手被他传染,变得滚烫,不能再满足他的渴求。 于是他长臂伸出,下意识往旁边揽。 就当他的手臂即将触碰到安乐的时候,消散的理智回笼,他缩回手,手指收缩成拳,指甲深陷肉中,生出阵阵疼痛。 他在做什么?要重蹈覆辙,再吓她一次吗? 强忍浑身不适,他挣扎坐起,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紧紧抓着床边,欲下床离她远一些,只有远离她,才不会伤害她。 「砰!」 许裴昭重重地摔到地上。 借着隐隐的月光,安乐看见他像八月中时,趴伏在地上贪凉的恶狼,长大嘴在唿吸。 她忙掀开被子跟下去,搀他起来。 却听他已经沙哑的声线,哀求着她:「别管我,离我远一点,我怕我会做出什么失仪之事。」 「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安乐把他扶回床上躺着,转身就要离去。 一只滚烫的手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腕,许裴昭可怜巴巴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想离她远些的是他,现在不愿她离开的还是他。 看在他难受的份上,安乐耐着性子柔柔地说:「我出去打盆水回来,总不能让你一直这样烧下去。」 明明知道她是为他好,可他宁愿被这股邪火烧着,也不想让她离开视线。 拽着她的手腕,他捨不得放开,他小声祈求:「别走……别离开……」 「可是……」 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手被勐力拉扯,天旋地转,她跌趴到他怀中,手掌之下皆是火苗。 「别走……」 他哑声呢喃着,箍在背后的双臂,似要把她融进骨血中。 抬眼看去,他好像又陷入恍惚,但依旧恪守着不能逾矩的信念。 汗珠不断从他额头上冒出,看着这样的他,安乐止不住心疼。 贝齿轻咬下/唇,她在心中下来个决定。 第149页 除了用凉水降温,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他舒缓。 双手撑在他胸膛,忍着脸上的滚烫,安乐伏到他的耳边,轻唤道:「阿昭快醒醒。」 他睁开迷离的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喉头滑动。 浓浓的女儿香不断涌进他的口鼻,他甚至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眼眸愈发幽深,他不自主收缩着手。 突然他浑身寒毛倒立,所有感官都集中到耳垂上,如空谷幽兰般的气息洒了上来:「你们男孩子不是能用五指姑娘解决生理需求吗……」 话音刚落,缠在她背上的手更紧,她不得不重新跌回他怀中,小脸紧贴他炽热的颈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嘶哑的声音带着危险,许裴昭真想不管不顾,低头撕咬那张放肆的嘴。 她要他躺在她身边,对着她做那等事? 她的心眼怎么可以坏成这样? 就觉怀中人萧瑟,她气焰弱了下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想不想疏解了?」 气她撩人不自知,许裴昭压着嗓音在她耳边低吟道:「你别后悔。」 说完他翻身而过,将她压在身下,那双眼睛绿油油的,像是窥视猎物的狼王。 躺平的那一瞬间,安乐以为刚刚她说的是邀请他大被同眠的话。 只听被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雪白的中裤从被子里扔了出来。 「!!!」 她当即挣扎,惊恐地盯着许裴昭,生怕他下一秒就来扒她的衣服。 然而许裴昭却是把她拥入怀里,充满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就让我抱抱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 鬼使神差之下,她竟点下了头。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安乐无比后悔先去的决定。 他埋首在她颈侧,喘息声一声比一声重。 那声近在咫尺,带着她的唿吸不由跟着急促起来,胸腔里的心脏似坏掉,快得像要冲出来。 盖在手上的被子不停得在晃动,她却僵直躺在哪里,不敢乱动。 怕惊扰了他,更怕他忽然兽性大发,对她下手,她只能闭上双眼,祈祷许裴昭快解脱。 这时,有冰凉的水珠,落到她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去。 她缓缓撑开眼皮,却见许裴昭双眼通红,晶莹地泪珠不断从中落下。 薄唇被他咬出血印,他就像朵易碎的玻璃花。 懊悔之话变了声调从他嘴里溢出:「对不起……小乐对不起……」 对不起,今夜他没能克制住□□,亵渎了他的洛神。 抬手拭去他的泪花,手指往下,将他的唇从牙齿下解放。 捧着他的脸,安乐神情极其认真:「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哭啊。」 就觉指腹下的人颤了颤,他闷哼一声,有什么东西冲到她的衣衫上,淡淡的腥味传了出来,在空气中慢慢转成栗子花的味道。 「轰!」 顿时安乐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然而不等她有所反应,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又开启了新一轮的练兵之法。 天边泛起鱼肚白,安乐终于能闭上又酸又涩的眼睛。 谁能告诉她,许裴昭看起来那么瘦弱的一个人,竟然能撑到这个时间? 后背贴上来一道身躯,把刚换的、带着凉意的衣服紧贴到她身上,引得她微微战慄。 一只大手从后背穿过来,搭在她腰上,他沙哑地说:「我……」 「你别说话,抓紧时间睡觉。」 安乐想也不想便打断他,她已经困得头脑发晕,实在没心思和他说体己话。 没多久沉沉地唿吸声便从怀了传出来。 近乎迷恋地看着她,趁着她入睡,他偷偷在她后背印下一吻。 「谢谢。」 感激她忍受他的狼狈,感激她在他最窘迫的时候,没有推开他。 贴近她的后颈,轻嗅来自她身上的女儿香。 经过昨夜之事,他更加肯定,这辈子非她不可。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安乐只觉自己像是被八爪鱼缠住,箍得她喘不过气来。 艰难侧过头,就见许裴昭隽秀的脸上,两道青乌色的眼袋挂在那里。 一想到这眼袋的由来,安乐后知后觉地又羞又恼。 虽然她昨日是让他在房间里自行解决,可没让他抱着她做这种事啊! 带着几分气,她蛮横将他推开,自顾自爬起来。 睡得迷迷煳煳的许裴昭被推醒,他睡眼惺忪坐起,看见安乐在捡地上的衣物时,瞬间清明。 连忙爬起来,和她一同捡衣物,却在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时,她如同躲避洪水勐兽似的,缩回了手。 见状他不由心中一痛。 拘谨站在她身边,他小扇子\\般的睫毛颤了颤,轻声试探:「小乐,你在生我的气吗?」 「你觉得呢?」 安乐把衣服放到桌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 她眼神似拳,拳拳打到他心尖,疼得他唿吸不畅,肝肺也都开始疼痛。 果然是昨晚之事,让她觉得被冒犯,所以今早秋后算帐了吗? 他像个小媳妇那样在旁边罚站,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捏住脏衣服。 「对不起,我不应该克制不住自己……」 「哼。」安乐冷哼一声,柳眉斜挑,她发怒地说:「昨晚我让你自己解决,你上头要抱抱就算了,之后为什么把那……」 第150页 说到关键词时她骤然卡壳,白皙的脸蛋也飞上红霞。 但今天她无论如何也要和他说清楚,免得他以为她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 强忍着羞耻,她急速说道:「那……那什么弄我身上!」 许裴昭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这事生气,准备好的一腔说辞顿时无处去说,他隽秀的脸颊也染上了薄红。 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移,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勾她的手心:「下次我注意一点……」 「你还想有下次?!」 安乐狠狠瞪他,就听他飞快改口道:「我错了,我不该想有下一次。。」 却不想他顺着她的话答应,还是惹来她的怒视。 他伏小做派气得安乐牙痒痒。 虽然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发生某些不可言说的地步,可往后她要是把他撩到手,他不想跟她有下一次,他想跟谁有下一次? 第91章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许母在外面喊道:「乐儿起了吗?岑夫子差人来找你们。」 屋内安乐和许裴昭对视一眼,再顾不得纠结昨日之事,慌慌张张奔到衣柜前,取衣服更衣。 手忙脚乱地套好衣服,她拉开房门出去,正好瞧见靖邬站在院子里打量。 「怎么是你?」 靖邬回过头来看到她从房间里出来,下意识看了看日头,已经快上三竿。 紧接着许裴昭也从里面走出来,他见到靖邬,对他作揖行礼。 靖邬道:「先生让我来接许公子去书院办理復院手续,若许公子方便,我们现在就走。」 许裴昭正要回答,安乐去说:「早饭都没吃,急什么急,先把饭吃了再走。」 她话落靖邬又看了眼天色,那表情仿佛在说:这个时间吃早饭? 安乐装作没看见,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厨房。 灶台上,白瓷碗里装着发好的面团。 她端着面从厨房探头出来,满脸惊喜问:「娘,这面团是您发的吗?」 坐在无门口晒太阳的许母转过头来,笑着说:「昨夜你不是说今早吃羊蝎子汤面吗?我起来太早无事做,便发了面。」 喜滋滋的端着面团回去,安乐抓了把面粉洒在砧板上,把面团子扣在砧板上揉。 今天做面能省去发面的过程,那做面不要更快。 「邦邦邦!」 面条甩在砧板上的声音传出来,把靖邬吓一跳。 他神情戒备地盯着厨房,却见许裴昭和许母神色如常,该做什么做什么。 咽了咽口说,他凑到许裴昭身边小声问:「安姑娘做饭的动静,--------------?璍向来都这么大的吗?」 许裴昭抬起头,满脸疑惑:「这动静很大吗?」 不就是扯面而已,哪里大了。 「……不大不大。」 他跟安乐是一家人,会说她的坏话就有鬼了。 靖邬无语望天,静候安乐出来。 没一会,安乐端着四碗面条出来,她招唿道:「快来吃面,吃完了你们好去书院。」 许裴昭和许母应声放下手中事,纷纷走到她身边,各自端起一碗面找位置坐下。 桌面中央还剩一碗,安乐看向站在远处的靖邬,她道:「靖公子不吃吗?」 原本站在树下看天看地的靖邬,闻声指着自己的鼻子,略感惊喜:「我也有?」 安乐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那碗面,她笑着说:「公子若是不饿,这碗面我就留着晚上再吃吧。」 「饿!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怎么不饿!」 说完他快步走过来,端起那碗面,二话不说先吃为敬。 许裴昭暗自偷笑,然而那笑很快便被他压下去,他恢復如常。 只是快要吃尽的时候,许母突然说:「怎么我们三人碗里都有不少羊肉,裴昭碗里就只有几块萝蔔?」 小心思被发现,安乐慌了一秒。 就昨晚那状况,她哪儿敢还让许裴昭继续吃? 就连他这碗汤面,掺的水都比其他三碗多一倍。 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许裴昭轻声道:「是我让小乐别给我放肉,昨夜吃多了有些上火,今日吃不得。」 安乐看了他一眼,耳朵开始发烫, 可不就是上火吗,烧了一整夜…… 「上火?严重吗?等你从书院出来顺便去看看大夫吧。」 许母紧捏着筷子,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他有半分差池。 平日里嫌弃归嫌弃,可许裴昭到底是她的独子,这世上没人比她更关心他。 「咳咳咳……」 安乐捂着嘴疯狂咳嗽,不敢看许母的脸色。 欲/火/焚/身去看大夫?那他们没同过房的事情,不就暴露了? 似知她心中所想,许裴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他温和地回应许母,用眼神示意安乐放心:「无事,消消火就好,不用去找大夫那么麻烦。」 这顿饭吃得可谓是心惊肉跳,吃过饭后,安乐也不敢在家中多呆,和许裴昭一起出门。 许裴昭去书院办事,她则去城南赁居,今天一定得把房子住下来才行。 去城南的路上,安乐腹诽,明明就是个小镇,却有个地方叫城南,而镇上又无东西北三地,怪异得很。 岑夫子说的赁居很好找,就在城南街道拐角处。 第151页 原本安乐以为像宁禾镇这么偏僻的地方,应该没多少人租赁房屋才是,但这里却出乎她的意料,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多。 小心从人缝中间挤进去,她拉住一匆忙的小哥,开口询问:「您好,我找南齐。」 就见小哥冲着里面大喊道:「南哥有人找你。」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穿蓝袍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面留美髯,看起来十分儒雅,完全不像个行商之人。 南齐见找他的是个小姑娘,他面色和蔼,轻声询问:「姑娘是?」 安乐道:「是岑夫子让我来找你。」 南齐眼中划过瞭然,他带着她往里面走。 绕过人群,她拐进赁居里面,就见里屋密密麻麻全是书柜,每一个书格都摆满了文书。 「姑娘是想租赁什么样的房屋?」 南齐的询问把她视线引回,她忙把自己的要求向他说明:「离城南近些,适合父女二人独居,要能摆得下手推车。我们是在街上开摊做吃食的手艺人,家里必须要容得下吃饭的傢伙使。」 她说完,便见南齐也在纸上誊写完,低头看去,复杂的繁体字竖排咧着,她看着有些吃力。 写完要求之后,南齐到书柜里面翻翻找找,抱出来几卷宣纸。 他把其中一卷缓缓展开,向安乐介绍道:「您瞧瞧这套二进院子,正好地处城南街边,位置那是顶好。里面院子有正房和厢房,刚好适合父女二人居住,外面这里,正好放您要求的手推车,还不影响里面起居。」 不得不说,安乐看着这套房子很心动。 但她深谙遇到合适的东西,不能立刻表露出来,否则会被中介拿捏。 她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努着嘴道:「还有别的吗?」 南齐看了她一眼,把图纸放下,转而又拿起一章,慢慢展开。 「您再瞧瞧这个院子,虽是一进小了些,但正好在城南街正中,全宁禾镇都没比这更合适的院子。」 安乐点点头,一副尚可的表情,又问:「还有吗?」 然而她话音刚落,南齐倒是笑了:「姑娘你也别再看了,这两处院子不管是价格、还是位置、以及大小都是最合适姑娘的。」 听他这般说,安乐火气瞬间上来。 怎么着,她看个租房信息,还要被歧视是吧? 然而不等她发展,就听南齐又说:「昨夜岑先生已托人来信,将姑娘的情况尽数告知南某,姑娘既是先生熟人,我必不会坑姑娘。」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把安乐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感情岑夫子昨夜已经替她打点好了一切,她只需要来走一趟,便能找到最合适的房子。 讪讪地笑了笑,她说:「那就这个一进院子,租金几何?何时签订租赁契约?」 南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约,他说:「这套院子的主人家只是为了有人住进去,保持房子有人气,租金要得便宜,一月两百文。」 还有这种好事? 安乐不信,拿起租赁契约仔仔细细地看,虽然她看得困难,却也没发现契约上有什么坑。 几番纠结,她现在却是需要这套便宜院子,于是她试探地说:「要不我先租一个月?要是没什么不对劲,我便续租如何?」 没想到这么无礼的要求南齐居然也应下,他道:「屋主也料想到租客会怀疑,也提过,可以让租客先试租一月。」 说完他又拿出另外一份签订契约,安乐仔细看完后,决定签下。 一切办妥,南齐让赁居的伙计带安乐去看房,等他们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南齐脸上温和的神情也消散而去。 他招招手,一伙计来到他身边,他附耳道:「去告诉先生,他让我办的事依然办妥。」 伙计得令离去。 南齐望着门外吶吶道:「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久不联繫的先生,差靖护卫长来找他。」 说完他摇摇头,转身走进里面,外面的喧譁与他无关。 安乐被带到院子外,她仔细瞧,和陈末家的院子大体相同。 进去转了转,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她十分满意地在伙计手中的契约上按下手印,一份她保管,一份交由伙计。 决定租这一进院子而不是二进院子,她是有考量的。 现在她已嫁到许家,按理说财务支出便要让许母和许裴昭知晓。 拿赚的钱银给娘家人租房子已经很破格,要是再租套比许家母子住的还要豪华的院子,纵使许母和许裴昭不会说什么,恐怕安老爹也会过意不去。 从院子里出来,她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 于是她没回家,而是村里走。 又停摊了几日,钱却没少花,还是让安老爹和安喜早日来镇上给她搭把手,赚些钱银攥在手里,她才觉得踏实。 来到安家,推门进去又是一片狼藉。 她看了眼沉默着打扫的安喜,不禁问:「你娘又来闹了?」 安喜摇摇头,神情无悲无喜:「不是,那日之后我娘便再也没来过,这回来闹事的是张富贵他爹。」 「这张家人真的像蚂蟥一样,沾上了就甩不掉,非得扒人几斤血下来不可。」 随口骂了两句,她揽着安喜往里走,却不想安喜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摸了摸她颈脖处,心疼地说:「姐,你这被蚊子咬了吗?」 第152页 「嗯?」 安乐抬手摸了摸,没觉得有痒意。 却听安喜道:「这里红了好大一块,真吓人。待会你走的时候拿点艾草,我昨天刚晒好的。」 脑海轰鸣,安乐忽然想起,这里不是昨晚被许裴昭啃过的地方吗! 第92章 下意识拉过头髮将脖子遮住,安乐神色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爹呢?在屋里不?」 安喜看了看里屋,神情有些复杂:「他们走了之后,爹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 张家人是她的母系亲戚,他们为了和离的事三天两头便来安家闹事,作为张氏唯一独女,安喜又是生气,却又期盼安老爹能收回和离之意。 若是娘亲被爹休了,往后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可张家人日日这般胡搅蛮缠,安喜又心疼安老爹得紧。 这些年安老爹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待张家那群人也不差。 他们凭什么压着安老爹欺负? 就因为他为人老实不善言辞吗? 安喜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不管哪边有什么动向都让她难受。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半大点孩子,成天愁眉苦脸。若叫不知情的人见着了,还以为我们虐待你了。」 揽着安喜往里屋走,安乐眉飞色舞地说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走,咱们找爹去。」 掀开挡风的布帘,呛人的烟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咳咳……」 安乐下意识捂住口鼻,顺手也把安喜嘴巴捂上。 房间里,白烟环绕似仙境,味道却让人宛如步入地狱。 她不愿跨进去,站在门口埋怨:「您这是抽了多少?还要不要命了?」 烟雾到正中心,安老爹放下烟杆,转过头来。 忧思重重总算从他脸上退去,他苍白笑道:「囡囡回来了?」 刚想唤她过来坐,但见她满脸的嫌弃,安老爹捏紧烟杆,变得有些拘谨。 她出嫁已有些时日,肉眼可见她曾干瘪的小脸日渐圆润。 虽说她穿的还是粗布麻衣,但她脸上的气色早已经说明,这段日子她过的不错。 这都是许家给她的。 羞愧他这个做爹的让她吃尽苦头,安老爹惶惶不安。 他往她身后看一眼,竟没瞧见和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许裴昭,诧异道:「裴昭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安乐摆摆手,招安老爹出来,一家人坐到院中,安乐才觉混浊的空气慢慢变得清新。 她从怀中掏出契约递给安老爹,欣喜说道:「这是我在镇上给你和安喜租的房子,你们收拾收拾,随我一道去镇上吧。」 然而没有见到如她意料之中的惊喜,反倒是看到安老爹的脸色变得尤其隆重。 安老爹没接,严肃看着她:「虽说现在许家待你不错,但许家本就不富裕,你用许家的银子给我们租房叫什么话?当心裴昭和他娘生出别的心思。」 推了她手一把,他催促道:「快去把这房子退了,我和喜儿不去。」 安乐哭笑不得地拉过他的手,把契约按到他手心里:「您放心吧,阿昭和娘都知晓,我不是背着他们偷偷给您租房。」 她笑着说:「给你和喜儿租的房子就在城南,正好临近我出摊的地方,到时候我把手推车放你们这,出摊也方便些。」 「他们同意?」 安老爹不由愣住,很快他浑浊的眼中能生出热意,他欣慰道:「看来你真嫁了个好人家。」 虽日子过得清贫艰苦,但起码许家母子都在替她着想。 想到这,安老爹又不放心地叮嘱:「许家母子待你好,但你也不能仗着他们心善,老是帮扶娘家。若是过了线,会惹人说闲话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 她应付地回答,然后推安老爹一把,让他去收拾东西,回头便见安喜的小脸满是窃喜。 安喜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小声问她:「姐,你真要带我们去镇上?」 斜斜滑过眼,她睨着安喜:「怎么?不想去?」 「想去!怎么不想去!」 安喜拼命摇头,生怕被安乐丢下。 她们悄悄搬去镇上,不让张家那边人知晓,他们便再也找不到她们,往后这个家里总算是可以消停些。 粗粗松口气,安喜蹦蹦跳跳回房间去收拾东西。 望着她的背影,安乐摇摇头,认命拾起旁边扫帚,清理狼藉地面。 安老爹和安喜的东西同样也不多,加上被褥以及衣服等生活用品,也就两箩筐。 趁着村中人都下地去了,安家父女立刻落了锁,挑着担子就走。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一路出来他们没有碰到一个人。 一直到进了镇,安喜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松懈下来的她总算有精力打量四周。 热闹的镇子上,街边小贩吆喝,有人在和他们砍价;行色匆匆的行人,同她擦身而过。 充满了人气的街道,让她不住称奇,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 下意识抓紧安乐的衣袖,她紧贴过去,小声说道:「镇上原来这般热闹。」 安乐地下眼,看了看紧紧抱着自己的安乐,又心疼又好笑。 就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镇,有什么热闹可言?可对从未走出过镇上的安喜来说,确实是热闹非凡。 第153页 揉揉她的头,细软的髮丝像小动物的毛髮那般令人感到舒适:「往后你也是这热闹之中的人,用不着羡慕他们。」 安喜笑弯了眼睛,甜甜地应下。 看着一双闺女,安老爹也跟着勾起嘴角。 幸好喜儿这性子不像张氏,否则这家怕是得彻底散了。 把他们送到院子里,安乐帮忙一同收拾。 日头渐渐落下之时——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安乐凝住眉头。 这院子是她刚租的,谁会找上门? 难道她们出来的时候其实不小心被张家人撞见,而且还尾随了过来? 带着防备,她捏紧扫帚去开门,但凡是张家人找上门来,她便要不客气了。 木门被慢慢拉开,许裴昭的脸也慢慢曝露在她眼前。 「怎么是你?」 安乐放下警戒,迎他进来。 许裴昭边打量着小院,边回答道:「我见你久久不归,便去赁居要了这里的地址。」 跨进院子里,他自觉开始挽袖子,拿过安乐手中的扫帚,他道:「让我来,你去歇着。」 说完他埋头扫地,瞧着那地倒是比安乐扫得还要干净些。 正巧安老爹端着盆污水出来,看到院子里突然多出来个人,吓得差点把手中的铜盆扔出去。 「使不得使不得!」 安老爹难得瞪了安乐一眼,立刻把盆放下,过来抢走他手中的扫帚。 「哪有让姑爷做这些事的道理。」 使唤许裴昭给他干活,万一回去他便把在这边遇到的气撒在安乐身上怎么办? 手中顿然空落落,许裴昭尴尬地看了看安乐。 在她看好戏的眼神下,他无奈道:「泰山大人何必见外?我即是小乐的相公,便也算泰山大人的半子。身为人子替父亲做事,哪有什么使不得?」 「这……」 「好啦好啦。」 不想再看他们拉扯下去,否则天黑了都不能打扫完。 安乐走过去挽住安老爹的胳膊,带着他往回走:「这里就交给阿昭,爹你快去整理别的东西。」 说完她悄悄回过头来,对许裴昭眨眨眼,对他比了个小爱心。 目送安家父女走进正房,许裴昭收回视线,学着安乐的模样,大拇指摁在食指上。 来回观摩比划成了爱心的手指,他不禁喃喃自语道:「这手势是何用意?」 而房间这边,安老爹不安地往外面看,忐忑问道:「就这样把裴昭一个人扔在外面不好吧?不行,还是我去扫院子……」 「哎呀爹!」安乐摁下他的肩膀,宽慰他:「您操着么多心干什么?阿昭愿意做,您便让他做,扫扫地又不是什么大事。」 看了眼不把这当回事的她,安老爹痛心道:「你啊你,趁着现在裴昭待你好,你可得把他的心拢一拢。要是把他逼急了,日后他再娶个妾回来怎么?」 「他敢!」 她一巴掌拍到桌上,横眉冷眼地说:「许裴昭要是敢娶个妾回来,看我不把他个削了。」 要是她没对他起心思,他爱娶几个妾,便娶几个妾。 反正跟她没关系,她管不着。 但现在她已经打算要把他撩回来,他要是敢对别的女人动歪脑筋,也得先问问她手中的菜刀答不答应。 安乐的话音量不低,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正端着水走到许裴昭身边的安喜脚下趔趄,抖得水溅了她一手。 她慌慌忙忙去看许裴昭,生怕他听到这话生气。 以前她听人说过,善妒的妇人是要被夫家嫌弃。 却见许裴昭幽幽地看着屋里,薄唇微抿,浅浅勾起幅度。 「……???」 安喜看着他明显带着喜色的俊颜,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传言。 第93章 「咳咳!」 故意清清嗓,安喜把碗往许裴昭那边推,故意大声地说:「姐夫累不累,喝水。」 边说她边往正房看,希望里面的人听到她的声音。 要说悄悄话也小声些嘛,说人坏话还让事主听见,是生怕事情闹不大吗? 许裴昭瞥了眼满脸担忧的她,柔声说道:「别告诉她我们听见了,我怕她难为情。」 说完他接过水一饮而尽,心里却在暗想着:真想看她为他争风吃醋的样子。 安喜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心里已经快急死了。 他回去之后不会打她姐吧? 去年她在村里玩,正好瞧见隔壁田石和人偷情被他媳妇发现,他翻脸将他媳妇暴打一顿。 不行,还是得把这事告诉她姐。 取回空碗她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掉头奔向厨房去。 许裴昭被她突然浮现出的恐惧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他继续扫地,心里美极了。 小乐很在意他会娶妾,不正说明她心里有他,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感觉向她倾诉衷肠后,她愿同他双宿双栖的把握又大了一分,他开始思索什么日子向她说明比较好。 若是在普通的寒日,他也没什么准备便向她求爱,总感觉缺了什么。 安乐从正屋里出来时,正好瞧见许裴昭安安静静地在院子里扫地。 有徐徐微风将他长发吹得轻晃,哪怕他身着布衣,谦谦君子之气已隐约开始流露出来。 第154页 这便是她喜欢的人,真好。 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窃喜,她故作平静,提步走到他身边。 「累吗?」 他停下手中动作,侧头垂首,正好对上她盈盈杏眼,那琥珀色的宝石上,清晰地倒影着他的影子。 此刻她满眼装的都是他。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打从心里感到愉悦。 眯眼轻笑,他摇摇头:「你怎么出来了?不和泰山大人多说两句体己话吗?」 安乐捡起旁边的扫帚,她轻声说:「里面收拾得差不多,我便想着出来给你搭把手。」 和他背靠背站在一起,两个人不急不缓地清扫地上的落叶。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竹子和地面摩擦的「唰唰」声。 整理完安家的小院,临走前,安喜提着一小菜篓奔过来,塞到安乐手上。 安乐垂眼看,里面装满了时令蔬菜。 「你把菜给我,你和爹吃什么?」 说完她要把菜推回去,但安喜说什么都不收。 双手背在身后,她疯狂摇头:「爹说你和姐夫来忙了这么久,连口热乎饭也吃不上,总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 安乐无语:「都是一家人,这么客套做什么?你们是把我当外人了是不?」 许裴昭也帮腔道:「都是一家人,怎生得如此见外?」 可安喜就像块顽石,无论他们怎么说,她都不答应要拿回菜。 安乐见状只好收下菜,等日后家里做了好东西,再给安家这边端一份便好。 这时,安喜突然对安乐招招手,要她俯身过去说悄悄话。 安乐看了看许裴昭,他自然接过她手中提篮,柔柔地说:「去吧,我等你。」 于是她随安喜往院里走,走到院中树下。 安喜往许裴昭那边望了眼,压着声音说:「姐,今天你和爹在屋里说的话,姐夫全听见了。」 「啊?」 没反应过来安喜说的是什么,她愣住,仔细回忆刚和安老爹在屋里说过的话。 可她和安老爹聊了那么多,哪儿想得起来哪家许裴昭听不得? 看她完全没想起来说过什么,安喜焦急地说:「就是你说,姐夫要是纳妾,你便削了他!」 「!!!」 心脏骤停,安乐惊愕。 她口嗨的话被许裴昭听见了?! 他不但听见了,还若无其事地和她一起,在院子里吹着小风扫地? 羞耻感涌上来,她脚趾抓地,此刻她只想连夜扛着火车逃离地球。 紧紧拽着衣角,她偷偷往门口方向看了眼,不死心地问:「你确定他听到了?会不会他专心地在扫地,没听我们聊天?」 就见安喜翻出眼白,宛如死鱼般看着她:「他还要我不要告诉你他听到了。」 「……」 算了,抗什么火车,她现在就逃到火星去吧。 她刚想撩他,就给他留下一个暴力的坏印象。 这段还没来得及开花的恋情,是不是即将胎死腹中。 俊美男神会因为这件事对她生出不好的念想吗?她还有没有机会抢救抢救? 注意到她万念俱灰的表情,安喜忐忑道:「姐……姐夫不会因为这事打你吧?」 「嗯?」 安乐睁大眼睛,错愕看安喜。 虽然她很悲痛,她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恋情疑似崩坏。 但哪怕追求他的道路会变得曲折,她还是要为许裴昭正名。 他是谁? 是谦谦君子世无双,是彬彬君子独一人。 像他这样如同深夜那轮冷月的人,怎么可能会做暴力掉价的事情。 她十分严肃地拍着安喜的肩膀,正色道:「阿昭不是那种人,你别想太多。」 只是她说完,安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安喜欲哭无泪,不知道许裴昭给她姐灌了什么迷魂药。 前些日子村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许裴昭把张富贵揍得下不了床,在床/上养了许久才能下地走动。 她急得快哭了,抓着安乐的衣角急声道:「姐你睡迷煳了吗?他可是能把张富贵打趴下的人!」 「额……」 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安乐嘆口气,揉揉她的头髮,弯下腰和她平视,轻笑着说:「相信姐姐的眼光,你姐夫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就是拿万两黄金和我换,我也不干。」 她眼中的笃定稍稍安抚住安喜,安喜只能抱着手,担忧地目送她回到许裴昭的身边。 希望许裴昭真的不会对她姐做什么,否则……她就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安喜面露坚定,一直到他们离去后,才依依不捨地关上院门。 回去路上,安乐时不时偷偷打量许裴昭的脸色,企图从他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但他神情和平时毫无差别,就好像他根本没听过她的口嗨似的。 这…… 他要是不表现出来,她怎么知道他现在对她是个什么看法? 眼珠子转了一圈,忽有一计涌上心头。 她故意往他那边小挪一步,不动声色继续观察他是何反映。 他好似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机,依旧如常继续前行。 安乐安喜,又不露声色地往他靠去,逐步逐步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 她的小动作许裴昭又怎么会不知? 第155页 只是他想知道,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是想做什么。 是因欢喜他,所以忍不住想靠近他吗? 还是在安家,安老爹后来又同她说了什么,要她靠近他? 无论是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快乐的。 可论私心,他更希望是第一个。 他希望她能对他心生爱意,他希望往后她的心里都住着他,他希望和她写手同行人生之路,他希望百年之后和她生死同眠。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手心突然传来一阵瘙痒,有什么在抠他的掌心。 嘴角欲翘不翘,他努力压着,此刻她一定在观察他,不能让她发现自己心底的那些小心思。 轻轻扣了他掌心好几下,安乐却见他脸色都不带变动,仿佛没有感觉似的。 难道是她扣太轻了? 所有的手指都贴过去,变故却在这一刻横生。 苍劲有力的大手捏住了她,而后蛮横地分插/进细细的指缝里,同她十指相扣。 「做什么?」 他努力平着声线,不让暗喜流露。 但是喜悦这种东西,无论怎么藏都藏不住,他那双黑漆漆的星眸,亮如明珠。 只可惜现在安乐完全沉浸在颤抖的心情中,无暇抬头看。 否则只要她稍微扬扬头,她便能发现,身畔之人存了和她一样的心绪。 所有的感觉都涌到了手上,安乐绷紧了嘴角,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十指相扣成就成就达成,这只手她今天都不想洗了。 怕泄露那份窃喜,失了先机,她故意清清嗓,淡淡地说:「那边人太多,你这边人少些。」 许裴昭看了看冷清的街道,终究还是没忍住翘起嘴角:「嗯,人多是该往这边走,免得挤到你。」 两个人各怀各的小想法,并欢喜对方没发现,就这样手牵手地回到了许家。 许母看到他们还提了一篮子菜回来,不禁问道:「你一个去书院办復学,一个去赁居租院子,怎么还带了这篮子菜回来?」 安乐把菜往厨房里送,许裴昭向许母解释:「今日小乐租好院子之后,看天色尚早,便回村里把泰山大人和小姨子接到了镇上。」 「哦哦,是该接过来。」 许母连连点头:「原本我们先来镇上住,我这心里就不按极了。」 她看向厨房,捂着心口嘆气道:「家中开支都是乐儿赚回来的,我们坐享其成,却让她的娘家人在村中呆着,这在哪儿都说不过去。」 久久得不到许裴昭的回话,许母忍不住侧头瞪了他一眼。 还以为这傻儿子在为人处世上有进步了,原来是限定款,乐儿在的时候他才话多。 看着他像个木头那样伫立在那里,许母心中火气渐起,并同时庆幸,幸好家中还有乐儿这件小棉袄。 被许母狠狠瞪着,许裴昭摸摸鼻樑不说话。 他娘想听什么他知道,但和他娘说话,他总不如和安乐说话那般自然。 就好像,只是呆在安乐的身边,他便觉得空气都要清新些,那里是无忧无虑,是无拘无束。 想到着,他忍不住看向厨房,看着里面那道忙碌的身影浅笑。 第94章 本来安乐在安家帮忙收拾东西的时候,内心还焦急着:今日没来得及买菜,晚上恐只能吃面条。 如今有安喜给的菜,晚饭可算是有了可选择的余地。 扒拉出来两条茄子,洗净切去茄夹扔掉。 不少人喜欢吃茄夹,但安乐对这玩意儿可谓是没有好感。 小时候以为这是好东西,和别人抢着吃。 没想到有一回茄夹上的小刺没处理干净,扎得她满嘴血。 从那之后,她对茄夹便是敬而远之,有得选的情况下,她都会把这东西扔掉。 从中间破开茄身,把茄子切成长条,放入旁边备用。 再剥几瓣蒜,切成细细蒜末,便可往锅中「吨吨吨」倒油。 油上开始冒烟,她把茄子倒入锅中。 眨眼间锅中的油被茄子吸得一干二净,仿佛刚才她没往锅中倒过油似的。 但安乐也不急,拿着锅铲用力按压已经被油浸黄的茄瓤。 渐渐僵硬的茄子慢慢变软,锅中又重新出现了余油。 等所有的茄条都变软之后,安乐把茄子全舀出来,接着锅中的余油,把蒜末倒下去煸炒。 蒜香味扑鼻,白色的蒜慢慢变成金色,这时安乐取过豆瓣酱,下入两大勺继续翻炒,香辣味立刻散开,锅中清透的油,也变成了红色。 继续翻炒,香味越来越浓,安乐这才把先前已经抄软的茄子倒入锅中。 紫皮黄瓤的茄条,入锅便被染红,豆瓣酱迫不及待奔向它们,为它们穿上新衣。 茄条完全熟透,再撒入一点点的盐,以及少许白糖。 翻炒均匀便可装盘出锅。 「已经做好了一道菜了?」 许裴昭挽着袖子走进来,闭眼嗅空气中的香味,嘴里口水直冒。 又是不曾闻过的香气,他沉醉不已,就凭这味道,他便觉得这道菜已是神仙佳肴。 安乐把烧茄子端开,麻利清洗铁锅。 许裴昭见后立刻心领神会的准备大火,只等她一声令下,他便动手把锅中水分烧尽。 他这般自觉,安乐心里美得很。 瞧瞧,她的男神已经被她驯服到这种地步,把他撩到手不是指日可待吗? 第156页 暗笑着把锅架到灶上,她故意往他那边探身而去:「今日时间不早了,再弄道汤菜便不弄其他,所以用不着烧干锅。」 「这样啊……」 许裴昭心不在焉地应道。 她倏地靠近,淡淡的女儿香不断涌过来,撩得他心猿意马。 想伸手揽过她,看她骤然跌进怀中之后的惊慌失措,然后他再同她耳鬓厮磨,逗得她满脸羞红。 垂在身侧的手克制地摩擦,他强制自己转过头去,离她稍远一些。 现在还不是突袭的时候,会把她吓着。 他所图谋之事要徐徐善诱,切不可急迫才是。 望着灶膛里的火,他视线渐渐失去焦距,满心满意都想着那萦绕在鼻底的女儿香。 指甲深陷肉里,掌中刺痛提醒他不可乱来。 他压着心里头的邪火,飞快问:「要做什么汤菜?」 安乐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由轻跺脚。 这不解风情的男人,活该原书里他寡到大结局。 没好气转过身,她闷闷不乐道:「待会你便知道了。」 「???」 许裴昭满头雾水看着她背影,不明白哪里惹她不高兴。 刚刚翻菜篮子的时候,安乐在菜篮子里有看见莲藕和香菇,她边想着做道香菇莲藕汤。 把莲藕去皮洗净之后,在砧板上滚刀切块,放到旁边。 她再把篮子里的香菇全拿出来,放到水中,捏着柔软地伞面细心洗去泥沙。再把洗净的香菇切去根茎,放到旁边备用。 在砂锅中放入少量底油,把香菇放到砂锅里,慢慢煎制。 不一会儿浓郁的香菇味传开,香得沁人,安乐忙来回翻动,生怕煎焦了这菇。 半刻钟,香菇的表面变成了焦黄色,伞下的白肉也镀上了一层浅黄。 这时安乐往锅中倒入冷水—— 「滋啦——」 巨响传开,锅中清水面上浮起密密麻麻的透明油珠。 把莲藕下进去,再添置水,直至没过食材一倍。 大火催热,烧水声由小变大,等水开之后转小火,盖上盖子满满炖煮便好。 等待烫熟的过程,木桶蒸的大米饭也渐渐飘散出大米的清香。 白色的水汽在木桶上了了上升,稀疏平常里带着几分烟火气息。 两刻钟,汤煲熟。 安乐端起砂锅往外走,并张罗道:「开饭啦!」 许裴昭端着木桶跟着她出来,把木桶摆到旁边,又转身回厨房去端另一道菜。 因为时间匆忙,安乐不好意思地向许母致歉:「今日只来得及做了一菜一汤,明日我一定做得更丰盛些。」 许母拾起筷子道:「一菜一汤皆是饭,哪能要求餐餐丰盛如过年。」 木桌上,茄条层层叠叠、交错盛在盘子里。 紫得发黑的皮泛着油光,蒜末错落成了碗中点缀。 这时安乐将一把葱末撒到茄子身上,原本看着有些腻的茄子,瞬间增添了清爽之意。 许母将筷子伸向茄子,架回一块放于碗中。 浓稠的褐色汤汁顺着茄肉滴落到米饭上,从缝隙浸了下去。 把茄条靠近嘴边,带着热意的香辣味直蹿嗓子眼。 但是这辣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呛,只觉得辣得香喷喷,辣得让人着迷。 吹了吹,把茄条放到嘴边感受温度。 温热的茄子软软囔囔,像是贴着棉花般,又轻又软。 张嘴含住,柔软的茄肉抵到舌头上,似一抿就能化开。 它好像要和舌头争锋,比比谁才是更柔软的东西。 咸咸辣辣的味道在嘴里萦绕,片刻后,茄肉本身的甘甜返还。 那不是如糖那般的纯甜,而是带着植本之气的清甜,宁人回味无穷。 「这茄子吃起来层次感好丰富,完全无法想像,这只是道普通的茄子。」 许裴昭点点头,就着块茄条大口扒饭,吃得香甜至极。 两碗饭下肚,他舒了口气,这才把目光放到汤菜上。 深藕色的汤底里,香菇伞盖下那一圈白绒已经被染得粉红。 莲藕也不是煮之前那等洁白,也变成了偏粉的藕色,静静地躺在汤底里。 他舀了半碗汤,隔着碗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汤有多烫。 被煎制过的香菇本该异香浓烈,却因在汤里炖煮了这么久,香味融于汤底,它本身的味倒是淡了些。 加起来小心咬下一口,随着牙齿挤压香菇的那一瞬间,带着莲香的汤汁在嘴里爆开,烫得他舌尖微痛。 「嘶……」 赶忙把嘴里的汁水咽下,他大口吸气。 舌头被冰凉的空气慰藉,痛感渐去,他又咬下一口香菇,沉沦在这鲜美的滋味里。 香菇微微咸,汤底却带着莲藕的甘甜。 两种本会冲突的味道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好似少了谁这鲜美的味道都会缺失点什么。 他端着汤等待冷却,发自内心赞嘆:「这香菇莲藕汤味道醇厚,既有香菇的芳香,又有藕的清甜,搭配在一起真可谓是精彩绝伦。」 「汤这么好喝吗?」 许母听后,三两口把碗中饭吃干净,也舀了一碗。 香醇的汤暖得她双眼微眯,她满脸喜色道:「这汤一点也不比肉汤差!」 两道菜都大受欢迎,安乐心情也美极了。 第157页 入夜后,洗漱完的许裴昭带着湿气回到房里,看到安乐坐在油灯下涂涂画画,眼色渐暖。 虽然还没来得及和她唿痛心意,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日日等候在房里,等他回来。 这是这样想着,他的内心便有热水在翻滚。 若是有朝一日,能在他回来之时,她不是在做旁事,而是专心致志等候他该多好。 最好雀跃地扑进他怀中,缠着他,和他说体己话。 那画面在他脑海浮现,他忍不住嘴角轻勾,慢慢将房门掩上。 关门的动静把安乐惊动,她应声抬头。 就见门边那人额前搭着几缕湿哒哒的头髮,更是衬得他肌肤雪白。 剑眉星眸勾人眼,高鼻红唇勾人心。 他刚沐浴完,脸被热气蒸出薄红,显得又纯又欲。 想扑过去,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印上他那张薄唇。 想让那张温柔的脸上出现又恼又羞的神情,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脑海里出现昨晚他忍着难受的慾念,又恼得哭泣的模样。 忽然好气,昨晚被他吓慌了神,以至于没来得及多看他几眼,把他那诱人欺负的神情刻进心底。 躲在袖口里的手紧紧蜷缩,安乐在心中下了个决定。 等把他撩成她的人时,一定要好好再欺负他,要把他那屈服慾念却又忍不住羞耻得哭泣的模样,好好描摹记录。 第95章 步步向她靠近,带着几分刻意,许裴昭撑着桌子,从背后虚虚揽住她,俯在她上方,看她在写什么。 她像是握筷子那样握着笔,在纸上图画了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在画什么?」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安乐只觉得耳朵好似快要怀孕。 以前没有注意他的声线,今天细细品味,好听得她快要哭出来。 无意识地捏了捏发痒的耳垂,安乐指着纸上的数字跟他解释:「我用来计数的法子。」 「嗯?」 许裴昭双眼放光,顿时来了兴趣。 他曾为了赚取银两帮人做过记录,无外乎是写正字。 而眼下这张纸上,除了竖条便是折勾,看起来比写正字简洁不少。 忍不住往纸边靠近,他压低身躯,兴沖沖地说:「可否同我讲上一讲?」 带着热度的湿气顿时喷洒到安乐耳阔上,她下意识往旁边扭腰。 明明他气息是喷洒在耳上,为什么腰却觉得痒得难耐…… 思绪渐远的她,没听清许裴昭在说什么。 久久没得到他的回覆,许裴昭侧过头来,偷看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还是……她不愿意告诉他? 黑漆漆的眼眸落到她脸上,却见她神情恍惚,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缓缓勾起嘴角,他又贴近了她半分,嘴唇几乎快要碰到她的耳垂。 他故意压低声线,在她耳边呢喃:「小乐,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纸上所书均是何意?」 他的话音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唿吸声,暧昧到了极致。 安乐克制不住战慄,连忙往旁边移了移。 他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她在肖想他。 压制着想要转过去搂住他的想法,藏在桌下的手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她才从那恍惚中回过神来。 清清嗓,她佯装镇定:「好……好呀。」 打气般正了正身躯,她垂下眼看着纸上的数字同他讲解:「这条竖线记作一,只有它的时候表示一个;若它后面添其他数字,便进为十;再添一位数便记为百。」 「你是说,只靠这一条竖线,只是变换位置不同,便能记录成百上千的数目?」 心中的那点小旖旎被许裴昭抛却,他拉过旁边凳子,在她身畔坐下。 「既然一条竖线能代表一,那其他数字也是不是有替代?」 不经意间他的才思敏捷流露,安乐不禁暗想不愧是他。 仅凭着她一句话,他便联想到其他数字。 若是放到现代社会,像他这样的人必然是栋樑之才。 扯过手纸,她指着其他数字一一向他说明,等介绍完零到九,许裴昭已面露狂喜。 「这是何等便利的记录方式?这将打破从古至今留下来的传统,成为新的计数模式!」 说着说着,他兴奋地站起来,边喃喃自语,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一直以来安乐只见过他拿着书本默读的文静模样,但她却发现,他这般疯狂的样子她依旧喜欢。 她的目光随着他在房间里晃动,见他越来越欣喜,她也跟着绽放笑意。 忽然,他行至跟前,伸出手来将她抱起。 两条有力的手臂紧紧搂在背后,他在她耳边说道:「小乐你将是会改写史书的人!」 「???」 笑容僵在脸上,安乐后知后觉想到了个事。 她这样毫不避讳地把近代才流入的数字在这里书写,好像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连忙推他胸口,她急匆匆地解释:「打住!你冷静一点!这数字不是我创造的,我只不过是借了先人的便利,是数字使用者而已。」 谁知许裴昭却露出崇拜的目光,一副她别解释了的意味:「小乐如此聪慧,能创出这等便利之记录方式,我能娶你为妻,实乃我之幸事矣。」 第158页 「!!!」 她不是,她没有,别瞎说啊! 数字早在公元前五百年就出来了,她就是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哪儿能担得起这种美名? 欲哭无泪地抓住许裴昭,必须把这个观念从他脑海里赶出去。 她焦急地解释道:「这真不是我想出来的,别让我做窃取别人文化的小人。」 看她实在焦急,许裴昭无奈地按着她肩膀,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这不是你创造的。」 可他心理却想着:纵观古今,无一处有这等便利之法的记录,不是她创造的会是谁? 他敷衍的样子看得安乐牙疼,用脚想也知道,他没信她的说辞。 心累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生无可恋垂头抵在他胸口。 毁灭吧,这个世界。 因为沮丧,安乐原计划今晚撩一撩她的男神被她抛之脑后。 她心事重重滚进床里,看着里面墙壁发呆。 忽然后背贴上来一具温暖的身躯,有只手臂从她腰间穿过,勾到她肚腹上。 他……是睡着了吗? 不然像他这样守礼的君子,怎会在无悲无喜、理智清醒的情况下,做出越礼之事? 小心翼翼翻过身去,借着月光果然看见他睡颜如玉。 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她靠过去没入他怀中。 抬手搂住他的腰,在他怀中找个舒适的位置,她暗自翘起唇角,而后闭上眼安然入睡。 怀中的动静停下,许裴昭缓缓睁开眼。 垂首便见埋在自己心窝的小脑袋,他无声笑起,幸福从眼里溢出来。 要是白天的她也能像睡着后这样,乖乖地投入他的怀抱该多好? 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一吻,无声做嘴型,对她道晚安。带着这不为人知的甜蜜,他也含笑奔赴梦乡。 * 天光乍亮,安乐缓缓撑开眼皮。 看着空旷的屋内她发愣了好久,才恍然察觉,她竟然枕着许裴昭的胸膛睡了一夜。 稍微动了动,立刻感觉到腰间被只手松松垮垮地搭着,她忍不住偷笑。 昨晚她和男神以这般亲密的姿势睡了一夜吗?有种睡到既是赚到的喜悦,她小心侧过头去打量他。 小扇子般的睫毛垂在那里,引诱她去细数,那里有多少根睫毛。 他沉沉地睡着,像是阁楼上的睡美人,等待他的真心人将他吻醒。 鬼使神差般安乐直起身来,像是被磁铁的吸引力拉扯过去。 看着那张红润的薄唇,她微微偏头,慢慢朝着它压下去。 温热的鼻息撒到她唇瓣上,她与他的距离只剩下一条缝隙。 恍然回过神,看着他近在眉睫的容颜,她勐然张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在干什么。 她居然趁着许裴昭睡着的时候,打算偷偷亲他?! 羞愧之念涌上心头,安乐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如此亵渎男神,是要遭报应的。 可是,现在天时地利都站在她身边,若是不做点什么,她又觉得白瞎了机会。 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她咬咬牙,带着赴刑场般的决心,偷偷在他俊俏的脸颊下做下印记。 偷袭得逞,一种异样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她默默缩回去,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突然,搭在腰间的那只松软无力的手缩了缩,像是被注入了力量。 安乐暗道糟糕,他要醒过来了。 她想也不想从床上蹿起,扯过衣服慌乱地往身上套。 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妥当,她便拉开了房门跑了出去。 而屋内的许裴昭则是慢慢睁开双眼,看着门口的方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抬手捂住脸颊,那里是被她刚刚啄过的地方。 即便她已离去,他却还能回味起那软嫩的唇瓣贴上来时,那温润的感觉让他心中小鹿乱撞。 是不小心贴到了? 还是……她故意贴过来? 心情大好地起床穿衣,颇有几分春风得意。 许母端着盆出来倒水,看着他那一脸的荡漾之前,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大清早便没个正形?」 许裴昭略微收敛,他缓缓问道:「小乐呢?」 环顾院子,除了他和许母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而厨房里也鸦雀无声,全无平时切菜烧火的动静。 许母收回空盆,往外面努努嘴:「带着泡好的黄豆,去镇上石磨坊磨豆子去了。」 昨天她有跟他们说过,这几日因为忙搬家的事,完全来不及准备烤串到街上去卖。 正巧昨天她在城南看见了石磨坊,便泡了一桶豆子,打算做新吃食到街上去卖,又方便又不费功夫的新吃食。 他快速洗漱完,然后向着外面走去:「我去石磨坊接她,那么重的东西,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搬得回来。」 许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轻笑道:「这么缠人,真是辛苦乐儿了。」 许裴昭赶到石磨坊的时候,安乐正提着磨好的豆子从里面出来。 她满头大汗提着桶,却还回头和坊主在说话:「谢谢婶子,等我弄好了给您送一碗过来。」 刚说完话,她瞥见匆忙赶来的许裴昭,她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许裴昭两步跨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装了黄豆液的桶,柔声道:「我担心你提不了,所以来看看。」 第159页 不加掩饰的担心让安乐嘴角轻巧,但她似娇嗔似埋怨地说:「你是把我想得有多傻?」 说完她指了指石磨坊外面的手推车,她笑道:「知道我们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瞥了眼她带笑的脸,他顺着她的话说这:「是什么?」 就见她得意洋洋地住叉腰,骄傲地说道:「当然是我们会利用工具呀。」 二人有说有笑地推着黄豆液回家去。 到了家,安乐赶忙把滤布拿出来,挂在木架子上,开始捋豆浆。 奶黄色的生豆浆不断从滤布中间落下,她执掌木架宛如执掌战局的女王。 许裴昭看着这眼熟的东西,轻声问:「今天是要烧豆浆去卖吗?」 他话音刚落,却见安乐神秘一笑:「不是哦。」 第96章 因为打的原料多,安乐足足滤出来好几桶豆浆。 许裴昭看她费劲地提着豆浆往厨房里面走,忙过去给她搭把手,把剩余的豆浆也都提了进去。 刚滤出来的生豆浆,散发着浓烈的生黄豆味,说不少好闻,但也说不上难闻。 他见安乐把豆浆倒进锅中,也效仿她把豆浆全倒进去。 家中这口锅从没装得如此满是满载,奶白色的豆乳离边缘只剩半指宽的距离。 慢慢的,被加热的豆浆面上开始生浮沫,大气泡小气泡如漂浮的浮萍,紧密地挤在一起。 安乐见状,立刻拿起勺子小心撇去浮沫,一锅豆浆又恢復成下锅前清清爽爽的模样。 煮开后的豆浆在锅中翻滚,带起浓浓的豆浆香气。 她单独舀出来一小盆,然后拿出盐滷兑水,做准备时她对许裴昭说道:「阿昭,要小火,锅中要保持热度,却不能让豆浆翻滚。」 这可是把许裴昭给难住。 他试探性地把柴火拿出来,只留下一个手臂粗细的柴在灶膛里满满烧。 跳跃的火苗孤孤单单的躺在那里,不知所措。 翻滚的豆浆变得平静,安乐少舀了些盐滷水,慢悠悠地支着勺子,绕着豆浆打圈,一点一点把勺子中的盐滷匀到锅中。 随着她的动作,豆浆上渐渐出现如棉絮般的漂浮物。 漂浮物越来越多,而奶白色的豆浆也逐渐变得清澈,变成了透明的黄色。 滷水耗尽,安乐又等了会,而后拿起筲箕压在这一团团、一簇簇的豆花上,轻轻压下去,从筲箕里舀走清澈的水。 压出来小半盆带着盐滷味的水,锅中的豆花也被压实,规规矩矩地躺在中间。 白白嫩嫩的豆花聚集在一起,被金黄色的汤衬托得愈发诱人。 「这是……」 许裴昭震惊得已经说不出来话。 若说安乐先前做的吃食,虽然样样奇特,但起码还是能看出来食材原本是什么。 可眼下这一锅白白嫩嫩的东西,是他眼睁睁看着。从无到有。 就好像是仙女在他眼前施了法,眨眼间一锅豆浆便成了这奇特的吃食。 「小乐。」他忽然严肃地看着她,仿佛天要塌下来了似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误入凡尘。」 「???」 安乐惊恐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思维拐十万八千里去了。 放下手中汤勺,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纳闷道:「不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许裴昭抬手抓住额上的小手,攥着它捧在掌心。 沉沉地看着她,他情不自禁地说道:「与我而言,你便是天上仙女。」 被猝不及防的一句情话轰炸,安乐脸「唰」地红透了。 大清早就这么刺激的吗? 心中涌起冲动,她想趁着现在的气氛,向他告白。 按着「噗通噗通」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在腹内打好的草稿正准备脱口而出,却听他说:「你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便利计数之法,会做那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馐,如今你还能凭空变出这白嫩之物,你不是仙女是什么!」 「咳咳!」 未说出的话梗在了喉头,她捂住嘴勐烈咳嗽。 啥玩意儿? 她以为,她会是话本里写的「感谢上天垂怜,赐予他田螺姑娘」的那种听起来就甜甜蜜蜜,要过没羞没臊生活的仙女。 没想到他说是真出手改变世界的仙女。 把那些告白的话吞回去,她冷漠地抽回手。 不愧是原书寡到大结局的人,明明气氛已经暧昧起来,他却能一句话把这粉红的空气撕得干干净净。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那计数之法真不是我创造的,你要再这样说,我可跟你急了。」 说完她转身去把出门前就发好的面团拿出来,揉吧揉吧,放到砧板上擀成厚厚的长方形,用刀切成一条条宽细均等的面块。 「吨吨吨」往另外一口锅中放油,她冰冷冷地说道:「烧火,还想不想吃早饭了?」 被她凶了一脸,许裴昭下意识萧瑟身形,艾艾期期地偷瞄她。 刚还和颜悦色摸他额头,怎突然生气了? 夹紧尾巴,他忙坐回灶后,十分殷勤地往灶膛--------------?璍里添柴火,几近讨好地说:「这火力行吗?」 睨了他一眼,安乐抿紧嘴「嗯」了声,不想和他说话。 她把两条面块重叠在一起,在中间的位置抹上一点水,防止待会油炸的时候,两块面分离。 第160页 而后拿出一只筷子,在面上比划,竖着重叠在面块的正中心,用力按下去。这样做既能加固两条面块之间的沾性,又能让面有些造型。 压完之后,她捏着面块两头,小心翼翼地往两头拉长延展,让面块变成细细的长条。 就在此时,锅中的清油表面开始冒青烟,油从四周像中间翻涌。 安乐捏着拉好的面块,轻轻从锅边滚下去。 「磁啦——」 大量气泡沿着面块周边冒出,「乒桌球乓」如爆竹的声响一声接一声,争先恐后炸开了花。 放下去的面块慢慢从油中浮起,向两边鼓起来。 白色的面块变成了金色的油条,在油中摇摇晃晃,看起来十分可爱。 锅中油条在炸着,安乐又继续制作面块,如刚才那般把面块滚入锅中。 而先前放进去的油条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安乐忙把熟了的油条夹起来,放到已经架上了筷子的盘子上控油。 一根根油条相继出锅,油炸过后的面香,馋得许裴昭连连咽口水。 这种香和平时吃过的那些菜的香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种香更加勾人心肺,让人抓心挠肝想要往嘴里塞东西。 「咕噜——」 咽口水的声音从灶后传过来,安乐不动声色地望过去,总算是没忍住,无声暗笑。 她就知道,没有人能拒接碳水,没有人能抵抗刚出炉的炸油条! 端着豆浆油条出去,她张罗着过来吃早饭。 许母还没走到桌边,空气中的油炸之香已令她心旷神怡。她道:「好香啊,这味闻着真诱人。」 说完她一眼便见桌上长相奇特的油条。 看着许母和许裴昭二人眼中泄露而出的惊奇,安乐便知他们没见过油条。 她像是做示范般,先往碗里舀些豆浆,然后给他们解说:「豆浆你们都见过,不过今日这豆浆我没有加糖。」 指了指桌上的糖罐,她说:「你们要是想加糖可以自己加,我想给你们演示一种吃法。」 话音还未落下,她捏着缠在一起的油条,轻轻一拉变做了两根。 然后放下其中一根,把另一根撕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模样。 所有的油条段均被放入了豆浆里,她笑道:「这便是豆浆泡油条。」 表皮金黄的油条,因她的撕扯,暴露出内里白皙而又柔软的内里。 突然落入豆浆怀抱,它们倔强漂浮在水面上,苦苦挣扎不愿落入水底。 只可惜安乐要它们泡豆浆,小小的油条又怎敌得过和豆浆相拥的宿命? 两根无情的筷子压到了它们的身上,随着那力道,豆浆汹涌澎湃地从两边空洞灌进油条里。 泡了半根油条,安乐又拿起另外半根说道:「油条不止能泡豆浆,也可以干着吃,我建议你们两种都试试,看你们喜欢吃哪一种。」 她说完之后,许裴昭和许母学着她先前示范的样子,纷纷拿起一根油条一分为二。 一节节油条被放入碗中,之后许裴昭才拿起剩下的半根油条,准备细细品尝。 却掉了半根同胞兄弟的油条变成了苗条模样,将它抵到嘴边,温热的油条表皮微微发硬,不似曾经吃过的豆沙面包那样柔软。 张嘴咬下一口,不是预料之中一咬而断。 要微微偏头使劲,才能把咬住的油条从整体上撕下。 酥香的油条表皮脆脆的,但咬到内里时,靠近白色的部分软得像云朵。 细细咀嚼,油香混着面香在嘴里散开,随着嚼的时间越来越长,香味也越来越浓。 油条劲道,咬着只觉得舒适极了。 而这面不论嚼多久,都不感觉粘牙,反而是有些捨不得吞咽下去。 可无论再怎么不舍,油条最终也被嚼化在了嘴里。 于是许裴昭依依不捨地吞下油条,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 「香!越吃越香!」 许母赞嘆道,许裴昭疯狂点头附和。 这辈子他还从未吃过这般香的面食,他觉得他还能再吃十根。 他们发自内心的夸赞让安乐由衷高兴,但她矜持着,不想泄露她的窃喜。 含笑指了指碗中泡了许久的油条段,安乐提醒他们:「油条泡得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第97章 许裴昭听闻,立刻垂下眼,观看碗中的油条段。 原本金黄金黄的油条段被泡得隐隐发白,但这种白又不同于油条面本身的白。 那是面食泡水后,白得湿漉漉。 轻轻夹起油条段,没想到它出乎意料的有些沉甸甸。 拧起来,奶白色的豆浆顺着油条边缘滑落下去,在豆浆面上溅起滴滴漂亮水花。 试探地咬下去,不同于刚刚那种脆脆的口感。 浸满豆浆的油条软软囔囔,在牙齿压住油条的那一瞬间,豆浆迸发出来,让整个口腔都溢满了豆浆的香气。 没有加糖的豆浆少了甘甜,却多了本味。 豆香里又因带了几分油香,变得妙不可言。 分明是同一根油条,只因吃法不一,竟生出两种滋味。 「这油条妙啊,本自同根生,却有龙生九子之像,实乃妙哉。」 许裴昭摇头晃脑夸赞,沉醉在豆浆油条的美妙里,吃完一根又掰半根泡进去。 安乐今早炸了十根油条,她自己就吃了两根,其余八根被许母和许裴昭分掉。 第161页 揉揉发胀的肚子,许母不可置信地说道:「我竟然吃了这么多?」 许裴昭看着空荡荡的盘子,隽秀的脸庞也染上薄晕。 从来没发觉过他的饭量也可以这么大。 安乐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她笑道:「不多不多,我就是按我们人数炸的。」 只不过她预估的自己能吃掉三根罢了…… 但这话没必要说,说出来涂添尴尬。 准备好所有的东西,推着手推车出门。 和她一起出门的许裴昭不放心地看着她,连声问:「真不用我送你过去?」 安乐摆摆手,像赶扰人的蝴蝶:「你再不走去书院就要迟到了,第一天你就想被夫子惩罚吗?」 许裴昭紧了紧书本,心中有些后悔为何这么早復学。 若是等泰山大人那边稳定下来,能过来给安乐搭把手,那个时候他再去书院办復学手续也不迟。 不高兴在他脸上萦绕,他紧抿着嘴,不甘心地跟在她后头。 眼看着他已经路过了书院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安乐不得不停下脚步,无奈地看着他。 「就这么不想去书院上学?」 许裴昭摇摇头,低落地说:「我去书院享清闲,让你一个人在外忙碌,我心中有愧。」 「你怎么是去享清闲呢?」安乐嘆口气,柔声劝解这位闹别扭的小朋友,「我在外忙碌劳的是体魄,你在书院念书用的是精魄,我们都在为美好的明天付出劳动,谁也别嫌弃谁偷懒。」 顿了顿,她打趣道:「再说了,我还等着你考上状元,让我风风光光地做状元夫人呢。」 说完许裴昭没反应,她自己倒是先笑出声。 状元夫人啊……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说明她可能已经把他攻略完成,吃干抹净。 只是这份窃喜还没来得及多存在些时间,一道讥笑声从背后响起:「就他?他也能考状元?你是多看不起状元这两个字。」 安乐回头看去,发现来人略微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先前在书铺想欺负许裴昭的人。 她像防狼般看着秦仲言,抬手把许裴昭护在身后。 嫌弃的眼神将对方从头扫到尾,她砸嘴道:「瞧我这耳朵,竟错听有犬在吠鸣,仲言不会怪我耳朵不好使吧?」 一口老血梗到秦仲言喉咙,他讥讽的脸瞬间变得卡白。 颤抖的手指着安乐的鼻子,他张嘴大叫道:「你这歹毒的妇人,竟然辱我为狗?」 「停!」安乐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义正言辞地反驳,「我什么时候骂你是狗了?我明明在骂我自己耳朵不好使。」 她故意又停下来,不怀好意笑到:「怎么,难道仲言兄也和我一样,耳朵有问题,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看着她那笑脸,秦仲言心里头的火烧得极旺。 她还骂他耳朵有问题! 不知该如何骂回去,他看了看安乐的手推车,忽然心中安定。 气急败坏从他脸上褪去,秦仲言扬了扬下巴,轻飘飘地瞥着许裴昭,讥诮说道:「啧啧啧,一个大男人靠着女人养活不说,还心安理得拿着女人赚的钱在书院偷闲。我真为有你这样的同窗而感到羞耻。」 他话音落下,许裴昭藏在袖口的手勐力攥紧,白皙的皮肤上青筋暴起。 指甲深陷肉中,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 想反驳秦仲言的话,但他心中更明白,秦仲言没说错,他就是靠安乐养活,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头顶的天游过白云,投下大片阴影,将他遮在其下。 那道影子刚好把他和安乐划开,像是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天堑。 一个在明媚的阳光中,只是简简单单的背影,也在灿灿生辉。 一个在昏暗的阴影里,自卑将他浓浓的包裹,散着无边阴郁。 这时,娇俏的声音朗声起,安乐插着腰,理直气壮地说:「我和阿昭同为夫妻,我的便是他的,关卿何事?谁给你脸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 气不过这傻逼当着她面又欺负许裴昭,她挽起袖子,从手推车里翻出柄长勺,作势就要打过去:「我让你嘴贱!成天像后街那排吃了没事做,只会叨叨别人家闲事的八婆,崽种你站着别动,吃我一勺!」 银勺高举,被阳光照得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秦仲言看安乐居然说着说着居然要动手,吓得他两腿哆嗦连连往后退。 天空中那片游云走过,暗色阴影也从许裴昭的身上流走。 阳光重新洒落在他身上,不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觉得暖融融。 袖中的手放开,心里头那个疙瘩慢慢消散。 望着安乐的背影,他缓缓勾起嘴角。 现在的他的确拿不出来锦衣玉食,也无法让安乐过上富足、清闲的生活。 可是来日方长,只要他努力向上,他会把她期许的状元夫人名头,亲手交到她手上。 怕她真和秦仲言打起来吃亏,许裴昭两步走过去,从后面握住她的手腕。 就是这条细细的手臂,为他争取了如今的一切;也是这条瘦弱的手臂,在不管不顾地保护他。 黑漆漆的眼眸,像看死人那般盯着秦仲言,但他却温柔得似阳春三月的微风,轻声对安乐说道:「别因为他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被他紧盯着的秦仲言,心底生出的寒意,他克制不住地打了个颤,几滴冷汗从额头上滑了下来。 第162页 从前在书院里,许裴昭一直是任骂任说,不会回答他们,怎么今日感觉他有些变了? 而那边,许裴昭轻轻扳着安乐的手放下,取走勺子放进手推车里,是当秦仲言不存在一般,催促安乐:「时间不早了,快去出摊吧。」 不放心他独自面对秦仲言这豺狼虎豹,安乐心里忐忑极了。 像许裴昭这种谦谦君子,怎么对付得了秦仲言这种小人? 嘆口气,安乐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秦仲言说:「你要是敢在学院里欺负我相公,信不信明天我就带着刀砍到你家去。」 秦仲言看了看她身后脸色阴沉的许裴昭,连忙摇头,白着脸说:「我……我怎么敢欺负他。」 「哼,算你识相。」 安乐转过身,对许裴昭露出灿烂的微笑:「要是书院有人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倒是我带你打回去。」 许裴昭的视线越过她,看到后面的秦仲言嘴角在抽动。 收回视线,他柔柔地说:「好,要是有人欺负我,我肯定不瞒你。」 即便再担心,安乐也不可能不去出摊,随许裴昭进书院去。 她只能一步三回头,时不时瞪秦仲言几眼,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目送她离开之后,许裴昭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漆漆的眼眸转过来,落到秦仲言的身上,秦仲言本能打了个激灵,后背上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许裴昭提步走向他,走到他身畔,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从前我不搭理你们,是因为我觉得你们不值得我上心。」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小乐生气。」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动你吗?」 他就像是在闲话家常,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吓得秦仲言吞咽口水。 「你……你无权无势,怎么可能动得了我。」 「呵。」 轻笑在秦仲言耳边响起,许裴昭慢悠悠地说道:「夜深人静之时,秦家突然走水,可惜了一家老小没能跳出升天,实在可怜吶。」 话音落下,秦仲言立即瞪大双眼,苍白的嘴不住战慄,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呆愣愣地看着许裴昭,却见对方慢慢退开,甚至还心情姣好地为他整理散乱的衣襟。 然而下一瞬,那双冰冷眼睛再次撞进他的眼中,看得他心中生慢寒霜。 「别再来惹我,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否则……」 许裴昭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秦仲言却知道他的意思。 眼睁睁看着许裴昭整理好他的衣襟后转身离去,目送他进入书院里。 秦仲言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被灌入了铁汁,只能傻傻站着,而他也紧张到忘了唿吸。 大口大口地唿吸空气,他抬手擦擦额头,满手的冰凉。 望着已经没了人影的书院,他不禁暗想:何时许裴昭竟然变成了这般吓人的模样? 侧头看了看两侧,还好没有人来撞见这一幕。 他灰熘熘地大步走向书院,并在心中发誓,从此要离许裴昭远些。 只是他走了之后,陈末带着人从拐角处走出来,看着方才发生争执的地方,眼中闪过沉思。 另一边,安乐推着手推车来到城南,揭开锅盖,露出里面白白嫩嫩的豆花。 第98章 其他卖烤串的摊主发现,今日安乐没有一如既往地支开烧烤摊,也没有摆出烤串,纷纷露出喜色。 终于这个抢风头的瘟神要改行卖其他的东西了吗?他们也终于能够在她身后捡点残羹剩饭餬口了吗? 本失去了斗志的摊主们,纷纷惊坐起,全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却听安乐如黄鹂般地叫卖着—— 「卖豆腐脑咯!又滑又嫩的豆腐脑,是你从未体验过的船新口味,能甜能咸,口味任君挑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豆腐脑又是何物? 继烤肉串之后,她又发明了新吃食吗? 摊主们如临大敌,齐刷刷地把视线投向她。 就见她跟前摆着口大锅,不断有腾腾热气往上冒,她的面容被遮在雾气之后,朦胧得似天仙。 这哪是什么天仙?分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夺人口食的恶魔! 但安乐哪儿管这些只会抄袭的摊主们是何想法? 此刻有位行人在她手推车旁止步不前,犹豫地看着锅中豆花。 「要试试吗?一碗豆花才三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热情洋溢地招唿让行人面上有些挂不住,最终他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忐忑地说:「给我来点。」 「好叻!」 顺着豆花边缘,锅铲斜斜地铲下去,大块白白嫩嫩的豆花被舀出来,躺在锅铲上摇摇晃晃。 将豆花盛进碗中,安乐仰头文行人:「您平时喜欢吃偏甜口的东西,还是更喜欢吃咸口的东西?」 行人沉吟片刻,纠结问她:「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见他一副不愿说的样子,安乐耐着性子解释道:「您平时要是喜欢甜口,我便给你做甜豆腐脑;您若更喜欢吃咸口的东西,我便给你做咸豆腐脑。」 「哦……」 行人点头,看着她碗中的豆腐脑,双手不自在地攥到一起,十分谨慎地问:「那你觉得是甜豆腐脑好吃,还是咸豆腐脑好吃?」 「……」 第163页 甜豆腐脑和咸豆腐脑都归她卖,她能说哪个好哪个不好吗?这不是自砸招牌是什么? 她复杂的表情落到行人眼中,行人眼神闪烁,连忙说:「要不你就给我做碗咸的吧!」 安乐瞥了眼明显惊恐的行人,不禁纳闷:她有这么吓人? 低头拿出调料,快速往碗里放入少许盐和糖,白色的细末和豆腐脑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 又舀起酱油淋到豆腐脑上,酱褐色的汁液顺着豆腐脑的起势弯弯曲曲流下去,最终在平摊之地汇集。 再滴入几滴清油,撒入炒香了的黄豆粒。 一颗颗圆润饱满的黄豆粒,像是珍珠落玉盘,哗啦啦跳进豆腐脑里,找准位置埋下半截身躯。 停留在外面的部分清晰可见它们的表皮从正中间裂开了条细缝,内里豆肉一览无余。 抓起切得细碎的萝蔔干丁撒在面上,藕色萝蔔干更能衬托出豆腐脑的白。 这时她把最后需要放进去的香菜撒在豆腐脑里,一碗咸豆腐脑大功告成。 把豆腐脑放到后面的桌上,安乐招唿行人:「把调味料搅拌均匀吃便好。」 行人随她到摊位内里坐下,紧张看了看周围,见无人关注他,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到豆腐脑上。 就见瓷碗里,酱褐色的汤汁上,有座白皑皑的山高耸着;山间错落有黄石,还有藕色碎石散落其中;翠绿的植被覆盖在山顶,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他拾起勺子,听从安乐的建议,拨开伏在雪山上枷锁,搅拌搅拌,捣碎碗中的宁静。 剎那间,山崩地裂,褐色汤汁没入山体中间,碎石绿荫皆被捲入其中。 舀起豆腐脑,它虽被酱油浸泡过,但依旧能从被染色的外表下,看到底下的白色。 两三粒黄豆和萝蔔干碎也被带起来,还有香菜点缀,正是一勺舀起了所有。 放到嘴里,香菜之气立刻打头阵,让满嘴都氤满了其味。 酱油的咸香紧跟其后,却为完全赶走香菜的味道,和它巧妙融合。 软嫩爽滑的豆腐脑,如水般在嘴里荡漾,都不需要用力抿,已然在舌尖化开。 行人还是不死心,非要咀嚼两下。 而嘴里黄豆粒表皮虽然被浸湿、变软,但咬下去干香之气立刻涌上来。 萝蔔干也在这个时候闪现它的存在,咸咸脆脆,怎一个妙字能形容。 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碗中豆腐脑。 这看起来不出众的东西,吃起来却这般丰富,实乃不是凡物。 「好吃……我从未吃过口味这般复杂的东西……真想天天吃……」 说完他大口大口地吞咽豆腐脑,活得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连着最后的汤汁都被他喝干净,他才意犹未尽地说:「老闆娘,你这豆腐脑确实好吃,你明天还来吗?」 安乐收走碗和勺子,到旁边洗净,她头也不抬地说:「今日是盲盒食物,即便我明天来,可能也不会再卖豆腐脑。」 未曾听过的名词,让行人大脑宕机半秒,他疑惑道:「何谓盲盒?」 那边安乐洗好碗筷,重新放回手推车里。 她边那抹布擦手,边瞥了眼街道上,一直观察这边的路人们,故意扬声解释:「盲盒食物便是在我开摊之前,谁也不知晓我当日会卖什么。有可能是像今天这般卖豆腐脑,也有可能像我前些日子卖烤肉串。」 顿了顿,她留了些许时间让路上行人笑话信息,而后笑着继续说:「反正开盲盒讲究的便是提前不知道内容的刺激感。」 其实行人还是没懂,但他却明白了另外一件事——这豆腐脑明天说不定就没了。 于是他立刻从怀里摸出来三枚铜板,大气地往桌面拍下去:「再给我来碗咸豆腐脑!」 手推车外的人见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两步跨过来,往安乐的手推车里扔铜钱:「我也要!我也要!」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观摩的人群被冲过来的人带了带,也不再忍耐,集体往手推车这边沖。 咸豆腐脑一碗接一碗的卖掉,安乐瞥了眼车内她准备的红糖姜水,该不会甜豆腐脑卖不出去吧? 刚这样想着,便听到娇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要碗甜豆腐脑。」 她诧异抬头,就见絮橙抱着书本站在手推车前,笑得温柔。 见她停手久久不动,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絮橙忙催促:「怎么?不可以卖我吗?」 「卖,怎么不卖!」 安乐回神,从锅中舀出豆腐脑,舀起焦糖色的红糖姜水淋在豆腐脑上,而后递过去:「吃法和咸豆腐脑一样,把红糖姜水和豆腐脑搅拌匀便可食用。」 三枚铜钱被放到手心里,絮橙接过碗,脆生生地道谢。 然后她端着碗走到摊位里面,找寻了个地方落座。 甜豆腐脑不似咸豆腐脑加了那么多东西,搅拌之后,白色的豆腐脑被染上焦糖色,看起来白白黄黄很是诱人。 她舀下一点,试探地放到嘴里。 这豆腐脑不似平日里食用过的甜味,不如那些甜那么纯粹。 豆腐脑的甜带着少许的苦涩之意,却又不让人觉得难以下咽,反而越吃越上瘾。 舌尖抵碎豆腐脑,甜味立刻涌了进去。 甜而滑嫩嫩的豆腐脑极易入喉,轻轻吞咽便一整个顺着食道滑了进去。 第164页 是好吃的! 后面的排队客人,看了絮橙的表情后,开始有不少人岔着点单,要甜豆腐脑。 这波客人让安乐忙得满头大汗,当小半锅豆腐脑卖出去之后,手边的碗也空了。 她忙制止客人们点单,十分歉意地说:「请稍微等一等,我去把里面的空碗收收洗洗。」 谁知,排在后面的客人却说:「你别动!让我来!」 队伍最后的那个客人小跑步,在摊位里穿梭找到个空碗和空勺子,拿到旁边清洗。 他洗完之后,笑嘻嘻地说:「我帮你洗了碗,这碗便归我使用,你先卖给我行不?」 顿时排在手推车前的客人们齐齐炸了,愤怒地自责他:「大家都在排队,你凭什么插队?」 那拿着空碗的客人,对他们摇摇手中还在滴水的空碗,得意洋洋地说:「就凭我有碗,你们都没有。」 他话音落下,排在手推车那边的客人齐齐放弃排队,如潮水般涌进摊位里,寻找吃过的空碗,到旁边去洗。 一时间手推车旁边没人了,洗碗的水桶那边排起了长龙。 「……」 安乐如便秘般看着那边的队伍,心道:大家都是买豆腐脑的客人,倒也不必如此内卷。 罪魁祸首却在这个时候把空碗递过来,期待地看着她:「我要咸豆腐脑。」 第99章 安乐看着得意得就快插腰大喊「我真是个大聪明」的客人,无语抿嘴,默默接过他手中的碗,给他舀豆花。 弄好这碗咸豆花,她回头便见,方才去抢着洗碗的客人们手中拿着湿漉漉的碗,又在她身后排长了队。 为首的那个客人眉飞色舞地把碗递过来,指着锅中豆花急迫道:「咸的!我要咸的!」 就在这时,身后摊位突然响起一声怒吼:「别吃咸的,要吃甜豆腐脑!甜豆腐脑的滋味才是绝美!」 客人愣怔,然后不太确定地改口道:「那……你给我换甜的吧。」 另一道怒吼揭竿而起:「你住手!吃什么甜豆腐脑!要吃也是吃咸的!」 安乐和客人同时看过去,就看见摊位上,两个客人站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着: 咸派:「呵,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吃娘们唧唧的甜豆腐脑,你丢不丢人?」 甜派:「我呸!吃点破咸豆腐脑还高人一等了是吧?甜豆腐脑滑嫩爽口,甘甜中带着微微的苦涩,令人回味无穷。你那咸豆腐脑有这般好吃吗?」 咸派:「咸豆腐脑鲜香味浓,吃起来层次丰富,味道妙计了,是你那口味单一的甜豆腐脑能比得上的吗?」 甜派:「你说的不对,甜豆腐脑才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咸派:「嘁,咸豆腐脑才是最最最最——好吃的。」 他们骂架之时,咸甜爱好的客人们纷纷加入其中。 小小的摊位竟然被吵出来了有几百人的错觉。 「够了!」 安乐寒着脸看着这一帮吵吵闹闹的人,十分懊恼今天有些冲动,弄了两种口味出来贩卖。 她曾围观过网络上那场「咸甜豆腐脑之战」,当时只觉得是因为地方差异化太大,所以才导致了两派之争。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帮同根生的人居然也能因为两种味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摊位上的客人被她制止,齐齐转过头来看着她,异口同声地问:「那你说,到底是咸豆腐脑好吃,还是甜豆腐脑好吃!」 安乐的目光从他们所有人身上扫过,而后淡定地揭开调料罐子,舀出来半勺油辣子搁进碗里。 火红火红的油辣子顺着白色豆腐脑缓缓下滑,划出道火红的路径。 她撩起眼皮,看着客人们淡定地说:「其实豆腐脑还能做香辣口。」 客人们:「……」 因她这一打岔,咸甜两党也冷静了些,没了要吵吵的那股劲。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不明白方才怎么会因为两种口味争得面红耳赤,纷纷羞红了脸,坐下去继续吃豆腐脑。 引发这场战斗的那位客人,端着香辣口的豆腐脑,在人群中穿梭,找了个小角落缩着。 他算是看出来了,待会儿要是再吵吵起来,他们各自都有拥趸,只有他是香辣口,连个帮手都没有。 按照安乐给的食用提议,他搅乱碗中豆腐脑。 随着他搅拌的过程,辣而不呛的香气慢慢散出来,馋得他口水直流。 迫不及待吃一口,咸辣的味道在嘴里乱窜,这种辣让口腔变得滚烫,却辣得舒服极了。 「好吃!」 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只是话刚冲口而出,两边立刻扫过来死亡凝视,他抖了抖,把身体团成小团,尽力缩减他的存在感。 「能不能让我尝尝你碗中的香辣味?我也想试试。」 他寻声侧头,就见方才为咸口争得快捞袖子砸桌子的客人,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碗中的豆腐脑。 怕惹他不快引来祸事,他把碗往旁边推了推:「您试试。」 咸口客人立刻舀走一大勺放入嘴里,双眼微眯,露出幸福的模样:「好吃!和我的咸口完全是两种味道!」 有人好奇问:「那到底是咸口好吃还是香辣口好吃?」 「额……」咸口客人挣扎许久,面露难色,「我挑不出来,两种都好吃。」 第165页 「也可以让我尝尝吗?」 这时又一道声音插进来,是刚才为了甜口差点掀桌的客人。 香辣口客人又把碗往对方那边推了写,战战兢兢说:「您请,您请。」 碗中豆腐脑又少了大半勺,甜口客人品着这味道点头道:「好吃是好吃,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的甜口豆腐脑。」 没再出现什么纷争,摊位上又变得其乐融融,安乐才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地继续给客人盛豆腐脑。 所有的豆腐脑卖完,她笑着送走客人们,收拾残局。 把所有的工具都装进了手推车里,安乐看了眼街道两边,横眉绿眼盯着她的烧烤摊摊主,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按老话说,这帮人都是从她这里偷学的收益。 如今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还处处同她为难,都该被戳着嵴梁骨骂。 推着手推车她去往市场採买,留给街道上商贩们洒脱的背影。 等她走了之后,两边烧烤摊才逐渐有生意。 因为已经搬到了镇上,没了菜园子做基底,所有的东西都得靠买。 她在心中盘算成本,决定少买素,大肆採购肉类。 肉价虽然高,但是卖肉的利润也更高。 来到卖猪肉的摊前,摊主瞧着她笑:「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到别家买肉去了。」 安乐边挑选猪肉,边回答道:「瞧您说的,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没机会来买猪肉。」 说完她把挑出来的人都拿给摊主,让他称一称。 剎那间他面前便多了堆如小山般的各种肉类,他轻挑浓眉,暗道这姑娘果然是个大买家。 他手脚麻利地把面前的肉分类称,而后方飞快算出价格,把肉递过去:「五百七十六文钱,你就给我五百五好了。」 安乐在心里头合算,价格没有胡乱算。 肉痛地拿出装钱的袋子,数了五百五十枚铜钱给摊主,收回眼神的时候,她晃眼看见摊位后面放着颗猪脑花,视线怎么都挪不开。 「叔,你那是什么?卖吗?」 摊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里摆着两颗忘记扔掉的猪脑子。 反正那东西都要扔,不如送诶小姑娘做人情。 这般想着,摊主笑道:「你若要我送你便是。」 顿了顿,他说道:「不过我可得先给你讲好,这玩意儿腥气特别重,口感也面唧唧的,特别不好吃。」 安乐不在意地摆摆手,她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想试试,谢谢叔!」 她像是接过无上珍宝,小心翼翼地把两颗猪脑花放进手推车里,还用碗把猪脑花围起来,生怕压坏了它。 带着战利品她又逛了会市场,草草再补了些东西,她推着手推车去安家。 * 安乐找上门来的时候,安老爹正在院子里踌躇不安,一副焦急难耐的模样。 把手推车停在院里,她小声问安喜:「爹这是怎么了?怎么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团团转?」 安喜给她递水,对安老爹瘪瘪嘴,同样小声回答她:「今儿起了个大早便一直这样,在熬着要不要找去你们那边。」 喝光碗里的水,安乐擦了擦嘴边,面露不解:「想去便去呗,许家又不是什么虎穴狼巢,这般纠结作甚?」 安心耸耸肩,无奈地说:「咱爹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想得多还爱憋在心里。」 嘆口气,安乐拍拍安喜的肩膀,万分同情地说:「辛苦你了。」 说完她走过去,搀着安老爹的胳膊走到屋檐下坐着。 见她过来了,安老爹终究没憋得住,他问道:「囡囡啊,你的那什么烧烤摊,我何时过去给你帮忙?」 如今他住着这么好的院子,却一点事都没有,他心中焦急难安,觉得受之有愧。 安乐说:「您别急,我今日过来便是要同你说这事。」 她指着停靠的手推车,从檐下这个位置看过去,正好看得清里面装得慢慢的。 「菜我已经採买回来,等我歇口气我们就开始处理食材。」 但她话音刚落,安老爹迟疑道:「现在就把菜处理好,那到了明天菜不就坏了吗?」 就见安乐摇摇头,她说:「一部分的菜必须今天就要处理好,一部分得等明早。」 说完她站起身来,去手推车那边分批次把菜搬出来,安老爹看她脚下逐渐垒起来的食材小丘,惊讶得合不拢嘴。 虽然他以前也知道,安乐喜欢侍弄吃食,但他从未见她弄过这么多。 心中无比忐忑,安老爹颤着声,望着这堆食材发愣:「囡囡啊,你买了这么多菜,能卖光吗?」 安乐招安喜过来帮忙把菜往厨房里搬,她不在意地说:「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等明天你跟我去出回摊便知晓。」 安喜走过来,看见菜上堆积的肉,也被吓住。 要知道以前在家,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上口肉。 「姐,你怎么买这么多肉?」 安乐提起两扇排骨往厨房走,头也不回地反问:「多吗?」 若不是没冰箱保存,她怎么可能只买这点肉。 院中安喜和安老爹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见震惊。 但从这瞬开始,他们初步对安乐有了不同与往日的想法。 往返几趟,所有的食材都被搬运进厨房,安喜和安老爹已逐渐麻木。 第166页 买都买回来了,难道要指责安乐做事没轻没重? 不,住着她租的房子,用着她买回来的东西,他们都知道,恐怕没见识的是自己。 安乐擦擦额间汗,把排骨摆到砧板上,切成一个指节长短的小块。 安喜见状,好奇地问:「姐,为什么要把排骨切得这么小?客人吃起来不会不过瘾吗?」 却见安乐奸诈地勾起唇畔,笑得意味深长:「不怕他们吃不过瘾,就怕他们吃过瘾呀!」 第100章 做餐饮行业,哪儿能让顾客一次性吃爽?还要不要赚钱了? 要不是怕被顾客骂她是黑心商人,她恨不得再切小些。 看了眼满脸懵逼的安喜,安乐问她:「假如一串巴掌长的排骨十文钱,你会愿意买吗?吃完之后还想买第二串吗?」 安喜想了想,摇摇头:「十文钱太贵了,一串我都捨不得,更别说两串。」 「所以,切小一点,卖便宜些,才会有更多的人买,也才会有更多的回头客。」 说完安乐指挥她:「快去帮我烧点热水洗排骨。」 「哦。」 安喜懵懂地端着盆往外走,因为沉浸在安乐的话里,没注意脚下,踢到门槛差点没摔出去。 「哐当!」 铜盆应声落地,切排骨的安乐忙叮嘱道:「当心些。」 目送安喜出去,收回视线继续切排骨。 几斤排骨切完,安喜也把热水烧好。 她把排骨分批下入盆中,加入温水慢慢揉搓。 粉色血水不断被从肉里挤出来,一缕一缕,似滴入水中的墨汁,慢慢向外扩散,直至和水融为一体。 共同被挤出来的不止是血水,还有浓浓的肉腥味。 「呕——」 安喜捂住嘴不住干呕,小脸苍白,眼眶里生出星星点点的泪花。 她如临大敌道:「这什么味儿,闻着好噁心。」 边说她边退到门口,把头伸到外面,大口大口唿吸新鲜口气,沖刷走鼻腔里的那股异味。 这味道闻着太难受了,简直想把人性命拿走。 她如同濒死的小动物,看得安乐心疼极了:「你要是受不了生肉的腥味就出去躲躲,待会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再叫你。」 谁知安喜听到她的话后非但没出去,反而如丧考妣地转过头来,眼眶红得吓人。 小手紧紧扒拉着门框,她一副打死都不愿意离开的模样。 她鼻子抽了抽,隐隐似在啜泣:「姐你别嫌弃我,我不是故意装吐逃避帮你做事。」 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她强忍着不舒服,挽起袖子就要过来帮忙。 望着她惨白的脸,安乐哭笑不得。 这都哪儿跟哪儿,还扯上了逃避做事。 嘆口气,安乐放柔声音安抚她:「闻到生肉的味道想吐属于个人体质,可能是因为你长久没有食过肉腥导致。」 把排骨从盆里捞出来,加入热水再清洗一遍,安乐又说:「出去吧,等你习惯了生肉的味道,再给姐姐帮忙。」 见安乐是真心实意让她出去,安喜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吧。」 依依不捨出了厨房,她改为趴在门框外面,可怜巴巴地看着里面。 像被主人拒之门外的小狗,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随时等候主人的召唤。 安乐:「……」 倒也不必如此。 也是拿她没办法,安乐拿了蒜和碗递给她:「你要是没事做,帮我剥些蒜可好?」 「好呀好呀!」 她几乎是雀跃地接过蒜和碗,乖巧蹲在门口,仔仔细细地扒蒜皮。 安乐忍不住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小脑袋,然后折身回道厨房里,把排骨全部捞出来放到簸箕里控水。 拿过老姜拍散,切成末,铲起来全部放到排骨里。 金黄金黄的姜末铺在白净的排骨上,宛如盖上了一层菊花被。 而后切大量的葱花也放进去,黄色菊花丛里,再添翠绿枝叶。 「姐我剥好了!」 安喜捧着碗,兴致勃勃地从外面奔进来,把碗展露到她眼下。 瓷碗里,鲜白大蒜看起来润泽有光,新鲜极了。 接过碗,她毫不吝啬称赞道:「喜儿真棒。」 然后将碗叩到砧板上慢慢取开,蒜瓣失去碗的舒服,向四周散落而去。 「邦邦邦!」 刀身拍到蒜上,蒜爆出汁水,变得四分五裂。 「哆哆哆……」 细细的蒜末自刀下生,也被塞入排骨中。 再加入盐和黄酒,搅拌均匀。 白净的排骨立刻沾满了金黄的、翠绿的、黄白的细末,肉腥味基本被压制住。 「咦,刚刚那个令人作呕的味道没了。」 安喜惊奇地又嗅了嗅,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酒味,还有淡淡的葱姜蒜味,虽有些刺鼻,却让人不在感觉难受。 把排骨放到旁边,让它在角落里腌制。 安乐回过头,拿起下一种肉开始处理::「葱、姜、蒜、酒,祛腥法宝,你可记下了?」 「我记这个做什么?」安喜不自然地抓抓脸颊,不好意思地瞥开眼。 这是安乐的看家本领,她不能偷学。 况且……她也没脸偷学。 以前她娘那样对安乐,安乐不记仇已是万幸,她又怎么能厚着脸皮学走安乐的东西? 第167页 她别扭的神情落在安乐眼中,她笑了笑,柔柔地说:「往后我肯定不会只是守着这样一个小小的街边摊,我还想开店铺、做酒楼,到时候你也不来给我帮忙吗?」 只是她话音刚落,安喜惊愕抬头。 她满脸自信且张狂,好似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怕是自己听错了,安喜咽了咽口水,紧张问:「姐你刚说什么?我没听太清。」 就见安乐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若无其事道:「没听清啊?没听清就算了,以后你便知晓。」 「我听见了!」 安喜不高兴地沖她嚷嚷,然后看见她脸上的坏笑,自知自己上当。 心脏在「噗通、噗通」乱跳,她捂住心口,忍不住开始畅想。 开店铺和做酒楼啊。 那是她敢都不敢想的事情。 仅仅在镇上经营一家烧烤摊,便能把许安两家四口人全都带到镇上来安家。 要是店铺和酒楼都开起来,那能赚多少钱? 畅想着未来,身体里的血液就像是沸腾了般,在汹涌澎湃地撞击。 她握紧拳头扬了扬,极为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学,好好给你帮忙。」 安乐笑了笑,沖外面努努嘴:「那你去外面把铁签子拿进来洗洗,准备穿串。」 「得令!」 像只快乐的花蝴蝶,安喜奔了出去。 安乐刚收回目送她出去的视线,就听她在外面惊唿:「姐夫你下学了吗?」 回应她的是那道熟悉的温润尔雅,似乎还带着笑:「你姐呢?」 「在厨房里。」 「好。」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安乐垂头切着肉片,唇边溢着笑。 不多时,跨门而入的动静从身后传来,她头也不抬轻声问:「怎么过来了?」 许裴昭痴痴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空落落的心终于被填满,他道:「想着你在这里,便来接你回家。」 除了上次她被人掳走,他好似从未和她分别过这么久。 以至于,今日坐在书院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想她出摊是否太过劳累;想她有没有被不长眼睛的客人刁难;想她收到钱后窃喜得像是刚偷到鸡的小狐狸;想她推着手推车,该得有多辛劳。 下学后他不顾同窗邀约直奔回家,可家中只有许母一人,并不见她。 于是他找到摊位处,想给还未收摊的她惊喜,但摊位上也是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回忆她平时行动的轨迹,他又去菜市场找人,但依旧没有她的踪迹。 最终他只能找来安家,心理却想着:要是再找不到,他便只能回家等她。 幸好她还在这里,幸好他接到了她。 不过这一路找过来的艰辛,他并不想告诉她。 哪怕明知若把此行之艰难告知,定会惹她心中不安,对他生出怜悯。 但他要的不是她因心疼而生的爱意,他要撇去了心机算计,要她平等的爱。 安乐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因他这句话暗自欢喜起来。 只要她在外面忙碌,他便会找过来,带她回家吗? 忽然想起上辈子在网上看过的段子:别的小朋友放学之后都有人接他们回家,只有她没有。 如今她也有了能接她放学回家的人。 她回过身,半倚在灶台边,眼神含媚半挑黛眉:「那往后你都要来接我吗?」 从未见过她这般姿态,许裴昭喉头髮紧,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黑漆漆的眼神越来越幽暗,想走过去,狠狠地把她按住,然后吻上那双勾人的眼睛。 脚步已然提起,作势就要跨出去。 就在这时—— 「姐,铁签子我拿过来了,要不要洗一洗?」 安喜抱着铁签子,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进来。 刚进到厨房里,她便撞入许裴昭冰冷的视线里,吓得双腿发颤。 为什么姐夫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着她…… 难道她做错了什么吗? 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安喜,后退至墙角,瑟瑟发抖地问:「我是不是不该进来?」 不然姐夫干嘛用要吃人的目光看着她! 第101章 倚在灶台上的安乐,见安喜撞进来,忙站直身躯,恢復一本正经的模样。 刚刚那姿态,撩许裴昭可,被别人看见不可。 不自在地清清嗓,安乐指了指旁边桌子:「把签子放那里就好。」 安喜像防敌人那样看着许裴昭,警惕地绕着他走,不愿把后背露给他。 许裴昭见状不由捂住额头,在心中埋怨道:刚才他怎么就失去理智,控制不住着了魔。 他万分愧疚地过去要给安喜帮忙,想挽救他在小姨子心目中的形象。 然而他只不过是刚朝那边走了两步,安喜立刻背抵桌子,手里还拿几根没放下的铁签,死死盯着他。 但凡他要做点什么,她就能把签子戳过来,他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许裴昭:「……」 这怎么办,小姨子已经把他当做洪水勐兽,该怎么做才能改变在她对他的印象? 他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落到安乐眼中,安乐终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然而她的笑声却把他们两个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她忙把笑憋回去,对他们抬抬手:「你们继续。」 第168页 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让许裴昭后槽牙都开始发痒。 舌尖顶着牙根,他看着安乐的眼神逐渐幽暗。 现在笑得这么欢,以后总有她哭的时候。 而那边笑得快要直不起来腰的安乐,突然后背上的汗毛倒立,她下意识捂住脖子,往后面看。 这地方也不透风,怎么感觉有股凉风在往她脖子里钻。 奇奇怪怪。 看许裴昭的脸色越来越尴尬,她忙正色道:「喜儿干嘛用签字对着姐夫,多不礼貌。」 安喜这才把铁签放下,瘪着嘴,始终不愿拉进和许裴昭的距离。 刚刚绝对不是她的错觉,许裴昭看她的眼神的确非常吓人。 如果他手边有刀,她完全不怀疑他会杀了她。 只可惜姐姐被这个坏人矇骗,现在还帮着他说话。 越想越委屈,安喜忍着泪意,躲到安乐的身后,抱着她的腰,探出半个头来紧盯许裴昭。 既然姐姐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她便帮姐姐盯着。 要是他敢动什么歪心思,她就和他拼了! 小小的人,藏不住心思,所思所想皆摆到脸上。 安乐没了法子,嘆口气说:「阿昭你去帮我烧火,我要开始炸排骨。」 同样无奈的还有许裴昭,他认命走到灶后,心如死灰生火。 「吨吨吨吨——」 清油哗啦啦地往锅里倒,安喜哪儿见过这架势,她忙摇着安乐的手臂惊唿:「姐!多了!多了!」 因她突如其来的摇晃,油倒得更勐,差点超出安乐的预期,她忙把油罐子聚起,心有余悸地冷下脸:「安喜你在做什么?我在做东西的时候,你该像这般打扰我吗?」 安喜从未被她像今天这样训斥过,两行清理「唰」地滑下去,她嘴角抽搐,哭哭哒哒地回答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摇你。」 边说她边擦眼泪,埋着头站在那里,像是翻了十恶不赦的大错。 听到她委屈的哭声,安乐心里也揪得痛。 但是,学做厨子,规矩就要在学习之初立下。 哪个厨子在握刀执勺之时,能被人像今日这般摇晃? 今日她是做菜初期倒油,倒也不会造成什么重大后果。可往后呢?要是让安喜把这个坏习惯保留下去,往后在她切菜的时候,她也像这般摇晃人,那还得了? 强忍着想要哄安乐的心,安乐把手中的锅铲塞到安喜手里。 她问:「你握的是什么?」 安喜抽抽搭搭地看着她,怯生生地回答道:「锅铲。」 「错!」 一声呵斥,吓得安喜抖了抖,她抽泣得更厉害。 这时,安乐在她身前缓缓蹲下,扶着她的肩膀,平视看着她的眼睛:「我们身为厨子,厨房是我们的战场,锅碗瓢盆皆是我们的武器。」 「当我们紧握武器之时,便容不得他人打扰,明白吗?」 安喜勐点头,然后把锅铲还给安乐,自觉反思:「我看见你倒了许多油,应该出声询问制止,而不是摇晃你。」 揉揉她的头,安乐笑了笑:「喜儿真棒。」 教完安喜最基本的准则,锅中的油也差不多烧热,开始冒烟。 安乐去把腌制好的排骨端过来,夹起一块放入热油中。 「哗啦——」 排骨入锅,平静的油池顿时炸开了花。 巨大的泡泡沿着排骨的边缘爆炸,掀起油花巨浪,看着就吓人。 没多久,葱姜蒜香以锅为中心散开,这香味比腌制之前更加浓烈,让人仿佛掉进了葱姜蒜建成的房屋之中。 「好香。」 安喜闭眼嗅着空气里的香味,嘴里不断分泌口水。 这股浓香和之前腌制时的香味道不太一样,夹杂着肉味,馋得她蛔虫在肚里翻腾。 闻着这香气,她克制不住思绪,逐渐飘远。 多久没吃过肉了? 上一次吃肉,好似在几个月前吧? 平日里接触不到肉,倒也不是很想很念,可如今乍闻肉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馋这口肉。 近乎痴迷地看着锅中排骨,但她却不敢找安乐要。 这是要拿到街上卖钱的排骨,是要负担许安两家房租的排骨,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她,让她吃掉。 默默咽下口水,她看着安乐把这块炸好的排骨从锅中夹起。 金灿灿的排骨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残余的热油沿着排骨的纹理,由快及慢地落回锅中,锅中热油再一次回復平静。 安乐把刚炸好的排骨放到夹上了筷子的盘中滤油,重复将其他的排骨一块一块,接连下入锅中。 顿时,安静的油锅变成了热闹的集市,金黄色的油泡泡不断涌起,在锅面上翻滚,竟让人看不见下面的排骨变作了什么样。 盆中排骨炸完之时,已然过了小半个时辰。 安乐把排骨捡出来些放到旁边,把多余的端到后面桌上,给安喜做示范:「像这样,一根铁签穿两块排骨,不许多也不许少,能做到吗?」 「能!」 安喜说完就抓起排骨,小心翼翼地往签子上套。 这份排骨要是让安喜独自穿,还不知道能穿到什么时候。 安乐又出去把安老爹叫进来,让安喜叫他怎么穿串,自己则忙不迭的继续处理其他的肉类。 第169页 这一忙活,便忙到了夜幕降临。 临走前,安乐把提前分出来的排骨分作两份。 将其中一份交给安老爹,她说:「这份排骨今晚你和喜儿吃,剩下那份我带回许家去。」 没想到她居然给他们留了排骨,安老爹拼命摇头,连忙拒绝:「使不得使不得,这排骨留着卖多好,给我们吃作甚?」 旁边安喜嗅着排骨的味,拼命咽口水,但也懂事地给安老爹帮腔:「就是就是。姐,排骨那么贵,留着卖吧。」 安乐看了看他们,明明很想吃肉,却依旧在拒绝。 是穷惯了苦惯了。 她把排骨放到桌上,不容拒绝地说:「我买了那么多排骨难道就只为了卖吗?肯定是把我们两家晚饭也算在了里面。」 顿了顿,她继续说:「这排骨已经炸过,待会你们只要回锅炒一炒,加点调味料就好。明天我过来的时候,可不能看见有剩余的排骨哦。」 说完她拉着许裴昭转身就走,不给安老爹和安喜反驳的机会。 只是出了门,她刚想松开许裴昭的手,那只大手却强硬地回握住她。 暖暖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没有太过使劲箍着她,只要她微微挣脱便能挣开。 但她完全不想挣开,巴不得他牵得更紧些。这样她便有了说辞:不是她不挣脱,而是她挣不脱。 胡思乱想地被他带着前行了不少距离,她望着天边的月亮,想起有句广为流传的话:「今夜月色真美。」 「嗯?」 许裴昭下意识看了看天上,几近圆盘的月亮高挂,似玉似珠,亮得清冷。 他勾了勾嘴角:「嗯,今夜月色真美。」 「噗通——噗通——」 安乐心跳快的要爆炸。 虽然他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什么,但是她可不可以假装--------------?璍他已经向她告白? 下意识捏紧手,却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感觉到她的力度,他回握着她,轻声问:「怎么了?」 摇摇头,她忍住心中那份偷来的喜悦,佯装正常道:「太黑,我怕我看不清。」 他没说话,但是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移动,和她掌心相对,而后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强硬插/进去,同她十指相扣。 紧紧握着她的手,他暗自勾笑,是她怕黑,不是他故意要占她便宜。 忍着笑意,他装如平常:「别怕,我牵着你摔不了。」 各自沉浸在各自窃喜的二人,均没发现对方的藉口有多么的可笑。 回到家中,许母端着油灯出来迎接他们,担忧极了:「今日怎这么晚才回来?天都黑了。」 安乐把接下来的计划告诉许母,许母没松口气,反而更加忧心:「若是日后每天都这么晚,那怎么行?」 今日是裴昭去接安乐,这么晚回来倒也无事。 往后裴昭要是被什么事耽搁,没办法去接她回来,她一个人回家多危险? 许母可还没忘记,先前安乐就是在街上被人掳走。 似看出来许母的担忧,许裴昭忙说:「娘您放心吧,从明天开始,我下学便径直去泰山大人家中,接小乐回来,不会有事的。」 安乐也过去挽住她的手臂,撒娇般靠在许母肩头上:「往后要是等不到阿昭来接我,我便呆在我爹那儿不走,直到看见阿昭我才回来,好不好?」 见他们二人心意已决,许母点着她的鼻子说:「那你们可得注意安全。」 「好。」安乐蹭了她两下,扬扬手中排骨,乐呵呵地说,「看我带回来了什么!我这就去做晚饭。」 第102章 晚饭之后,安乐揉着酸疼的肩膀回到房中,就看见许裴昭正从衣柜里翻出几套衣服,放到桌上打包。 放下手,她愣怔地看着他:「你……这是要干什么?」 许裴昭见她洗漱回来,露出十分忐忑的神情,不敢同她对视:「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和娘。」 剎那间,安乐脑子里面生出来无数个想法。 比如,他这几日察觉到她的小心思,为了照顾她作为女生的自尊,于是打算离开让她冷静。 心慌意乱地走过去,她心里止不住在打鼓。 直到在他身旁坐下,慌张地看着他,等待他宣告,他为什么打算离家。 她不正常的脸色让许裴昭内心揪痛,他蹲下身,捧起她的手,无比真诚地看着她:「今日岑夫子同我说,打算带我出去游学几个月,明日我便得随夫子离开。」 「你说什么?」安乐反握住他的手,急匆匆地问,「你不是才刚復学吗?怎么就要出去远游了?」 就他解释道:「夫子也是才收到淮安书院的邀约,所以这事定得比较急。」 「那方才吃饭的时候,你怎不说?」 没好气地等着他,安乐心里头委屈极了。 是不是今晚她不撞见他收拾包裹,明日一起床便找不到他的身影? 越想心中越难受,鼻尖发刺,酸涩感即刻涌上来。 果然她就是个契约对象,发生什么大事他都不会主动告诉她。 她以为经过这些时日相处,虽然他不会太把她放到心上,但起码也有个自觉,她是他同床共枕了那么些时日的人。 但今晚的这个态度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没有比现在更清楚,她对他而言,始终是个外人。 第170页 谁会同外人汇报自己的行程打算? 紧紧咬着牙关,她克制着情绪,绝不在他面前哭出来。 她就是个陌生人,在他面前哭了也惹不来他的怜爱。 她小脸鼓起,气得通红,那模样看着要多领许裴昭心疼,就有多心疼。 紧了紧她的手,许裴昭充满歉意地对她说:「对不起……方才我看你和娘有说有笑,我没捨得在那个时候,让你们涂添离别伤感。」 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几次欲言又止,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她们。 可是安乐和许母俩高高兴兴聊天的样子,实在让他不忍心将那美好的气氛终止。 于是他一拖再拖,便拖到了这个时候。 把额头抵到她手背上,他像只做错了事的大金毛,耷拉着耳朵,讨饶似地把头放到主人的膝盖上,请求原谅。 「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下回有什么事我再也不瞒着你。」 可他刚说完,就感觉额头下的那只手慢慢抽回去,她冷着脸站起,一言不发回到床/上躺下,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安乐不是不知道出去求学是好事,是岑夫子愿意提携他,才带他同去。 可是他今日有那么多机会说这件事,非得拖到这个时候他才说,她就是觉得不高兴,就是觉得心窝子在蹿火。 不想再同他说话,怕和他吵起来,动静闹太大,惊扰到许母。 她只有缩回被窝里,用被子隔出来一个小世界,独自生闷气。 没多久,身后的床凹陷下去,是许裴昭上来了。 但她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以后背示人。 这时,一支手臂隔着被子压在她腰间,他从后背贴过来。 隔着被子把她抱满怀,下巴抵在她头顶上轻轻摩擦:「小乐,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得不到她的回应,许裴昭将她搂得更紧,他撒娇道:「明日我便要走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都不愿再看看我吗?」 听着他的话,安乐终于没忍住,透明的珍珠从眼角滑落,没入枕头消失不见。 她从被子中伸出手,将他的手挥开,而后将被子裹得更紧,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好想转过身问问他,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是心情好了就逗弄的小猫小狗吗? 哪怕她心情这般难受,只要他随随便便哄一哄,她就得原谅他。 她固执地侧在那,好像已经成了雕像,许裴昭只觉束手无策。 这事的确是他不对,他不应该瞒她。 但他也吃不准,若是把这事提前同她说,她会是有何反映。 是欢天喜地的送他离开?是气定神若地给他收拾东西?是像送别老朋友? 可他现在想想,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比现在她气得快要炸了好。 几乎带着祈求,他失落地说:「此去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转过来让我多看两眼好不好?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起码我多看了你……」 「啪!」 他话还没说完,安乐迅速转过身,一巴掌拍到他胸膛上,红着眼睛瞪着他。 哪有他这样的人,出门前诅咒自己出事。 没来得及止住的泪水「簌簌」滑落,安乐哭着说:「你闭嘴。」 那一巴掌拍在胸口并不痛,却拍到了许裴昭的心上,拍得心在乱跳。 垂下眼,看着怀中人抽抽搭搭地在啜泣。 她的睫毛被浸湿,几根拧在一起,看起来楚楚可怜;小鼻子尖也红得厉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是在哭他要走,她是在哭他乱说话。 这一认知让许裴昭心里熨烫极了,她是因为他在情绪波动。 骨节分明地手捧住她的脸,如玉般的大拇指从她眼角擦过,拭去那颗还未落下的泪珠。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柔声说道:「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难受。」 但那泪花似断线的珠子,不住地往外冒。 啜泣声越来越大,化作无数只手,顺着他的耳道钻进心里,把他心攥住。 心脏在抽搐地疼,疼得他五脏六腑都被牵扯。 最终他没忍住,低下头去堵住那张发出哭声的嘴,把那令他揪心的声音尽数吞没,房间终于回归寂静。 当温热的鼻息撒咋脸侧,安乐瞪大双眼,一时忘记了她还在生气。 所有的感官全集中到了他与她相连的接触上,软而温的触感,让她大脑顿生空白。 渐渐,那柔软的唇贴着她,慢慢地摩擦,温热的鼻息也在脸上慢慢地移。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看他闭上了双眼,专心致志地沉浸着。 而后她的下唇被他轻轻衔住,被另一个热而湿的小物舔过,被咬住拉扯,被吮吸着。 几个回合,下唇线开始发热发烫,也肿胀得厉害,随着牙齿的划过,微微刺痛。 他慢慢转移阵地,重新堵回那条中缝,试探般地轻舔。 已经懵了的安乐,根本没反应过来,是不是要抵抗。 对方灵活的小物轻而易举挤了进来,扫得她牙龈发痒,下意识张嘴躲开。 没有任何阻碍,城门不攻自开,许裴昭惊愕地睁开眼。 就见她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像是夜晚的小兔子被强光照住,不敢动弹。 他伸手遮住她的眼,引她和他共沉沦。 第171页 视线骤然变黑,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且强烈。 她能听到寂静的夜里,蛐蛐声在鸣叫;她能听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她能听到小雨声渐起。 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个夜很静;一切都在告诉她,身前人是那样的鲜活。 屋里屋外,滴滴答答,是羞是恼,皆被逐渐变大的雨声遮掩。 而那本来恪守城池的城门,终究没能尽到它的职责,不小心让护城河冲出城池,蜿蜒而下。 渐渐,捧在她脸上的手,向着后劲移动,死死抵在脑后。 微不可查的低吟不知是先从谁的嘴里吐出,许裴昭慢慢松开她,慢慢抬起头。 就见她双眼涣散,面覆薄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好半天神光才重新在她眼中聚集,浅茶色的眼珠转了过来。 对上许裴昭黑漆漆的眼睛,安乐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相比起她的狼狈,他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他不似她表现得那般明显,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在表明,他是同样地不平静。 突然,腰间一阵瘙痒,引得她后背生起鸡皮疙瘩,她不受控地战慄,抖了抖。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赶忙按住那只作恶的手。 「你……你干什么!」 她还在生气,他怎么可以这样! 收回打圈的手,许裴昭十分遗憾她已经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但他指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反覆揉搓着,怀念残留的细腻感。 不顾她的火气没消,他难得强硬地把她按进怀里,死死地锢住。 下巴抵住她的发顶,沙哑的声音温柔到了极致:「等我回来,回来后我有话跟你说。」 要是夫子估算的时间没出差错,回来时刚好是七夕。 他想在七夕同她表述衷肠。 第103章 第二天安乐从许裴昭怀里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像平时那般立即起来,而是仰着头,用眼神细细描绘他。 今日之后便要有段时日见不着他,一想到此处,她心里头就酸涩难忍。 穿越到这里这么久,她曾想念过上辈子的各种快餐,想念过追剧看番刷小说的快乐,想念抽水马桶,想念出行便利。 但此时此刻,她最想念的是手机和网络。 要是有手机,不论许裴昭去哪里,想他了,她可以给他打视频电话。 哪怕触碰不到他,能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的面容,也能解几分相思之意。 忍不住抬起手,目光随指尖落到他的眉心,顺着他高挑的鼻樑游走。 从他尖而翘的鼻尖滑落到人中,小小的窝里,看不见的汗毛软软的,丝毫不扎手。 指尖移至那红润的唇瓣,唇峰微微顶着她,这里干燥而柔软,安静而乖巧,完全无法想像作业它有多兇勐,似要把她拆解入腹。 就当她愣神之际,蛰伏小兽甦醒,一口将她指尖咬住。 湿润的小物从她指尖扫过,激起片片涟漪。 她慌神抬眼,就见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里面翻滚着令人害怕的情绪。 半响,小兽放过她被吮得发麻的指尖,他握住她的手,拉到胸口前放着。 他侧过身,和她四目相对,薄唇浅浅勾起,他道:「早。」 许裴昭没问她为何趁他睡着偷窥,也没问她为何用指尖描绘他。 现在他十分确定,眼前佳人同他一样,都暗怀着丝丝情愫。 否则昨晚他那般冒犯,她又怎能忍住羞愧,不推开他。 手指在她手背上摩擦,他不再掩饰眼中的情意。 情话在舌尖滚了个来回,终究被他吞了回去。 能说什么? 说了会不会扰乱她的心思? 今日他便要随岑夫子外出游学,若说些不上不下的话,让她胡思乱想,谁知道等他回来这些时日,她会经歷怎样的忐忑? 被他紧紧注视着的安乐,心里也是小鹿乱撞。 不论是昨夜那吻,还有他刚刚的表现,无一不在告诉她,他不像她想像中那样对她无情。 红唇微启,她张嘴便想问他究竟是何想法。 是想同她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吗? 还是因为克制不住荷尔蒙,顺势同她欢好。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微热的手指抵住她的唇,不让她说话。 「今日我便要离开,离开前我能不能抱抱你?」 他似在徵询她的意见,但却不等她回答,已经靠过来,把她揽入怀中。 她像极了小猫,乖巧的趴在他怀中,他忍不住垂下头在她发顶印下一吻。 「我走了之后,家中一切便落到你身上,你要当心别累坏了。」 怀中人点点头,轻轻地「嗯」了声。 「往后在泰山大人那里忙得过晚便别回来了,第二天白天你再回来看看娘亲便好,娘亲会体谅你的。」 「嗯。」 她又点点头,听他事无巨细地叮嘱。 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许多多,直到许母敲门唤他们起床,安乐和许裴昭才起。 他们相继出来,许母看到安乐微红的眼眶,不禁皱紧眉头。 她一把拉过许裴昭到边上,背着安乐训斥他:「你是不是欺负乐儿了?她怎么哭了?」 不等他解释,许母勐力拍他,咬牙切齿地厉声道:「许裴昭我跟你讲,别以为你重回书院做了读书人,你就可以变着法欺负乐儿,你头顶还压着老娘我,信不信我家法伺候?」 第172页 许裴昭被打得哭笑不得,连忙解释:「我待小乐如何您又不是不知,您何必如此冤枉我?」 许母想了想,也对。 就她儿子这黏煳劲,简直是把小乐捧在手心里怕她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她化了。 她瞥了眼钻进厨房的安乐,又问:「那乐儿怎么红着眼睛出来?没受委屈,她哭什么?」 许裴昭嘆口气,他忐忑地说:「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您先答应我,您听了可不许生气。」 许母垂头理了理衣摆,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你说。」 谨慎地看着许母,许裴昭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从今天开始,我便要随岑夫子外出游学,择日而归。」 「哦,这样啊。」 许母神色如常的应道,完全不当回事,转身就走。 看着许母的背影,许裴昭松口气,同时又有些心酸。 在他娘眼中,怕不是安乐才是亲闺女,而他是镇外荒地里抱回来的孩子。 刚这样想着,就见许母捡起地上的扫帚,高高举起沖他奔过来:「你个小兔崽子,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诉我?我告诉你许裴昭,今日老娘要是不揍你,我就跟你姓!」 「!!!」 许裴昭拔腿就跑,并连忙高声讨饶:「娘您不是不在意吗!」 许母提着裙摆在后面追他,难得失了仪态大骂道:「我要是不在意,你是不是要把天捅破了才告诉我?」 厨房里的安乐,便折菜边看向院外,看着许母气喘吁吁地追着许裴昭大,她憋不住笑出声。 她从厨房探出头去,幸灾乐祸地说:「打得好!他就是欠娘的这顿毒打,所以才肆意妄为,把这么大的事情瞒了我们一晚上。」 许裴昭边跑边看向她,见她苦了一晚的脸总算有了笑意,他不禁也跟着笑出来。 后面的许母听到许裴昭居然还笑得出来,她气得更厉害,舞着扫帚加快了脚步:「看老娘在后面追得气都喘不匀,你还笑得出来是吧?小兔崽子你别跑,吃老娘一扫帚!」 顿时许裴昭哭丧着脸,跑得更快。 他哪儿是嘲笑老母亲追不上他,他明明是因为安乐终于重绽笑颜,所以感到高兴。 只不过这话是不能说出来,他怕把许母惹得更气。 最终这场闹剧由许母停止,她倚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战战巍巍制止许裴昭说:「翅膀长硬了会飞了,儿大不由娘了。」 许裴昭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您别瞎说。」 看着他的模样许母更来气,她扔开扫帚摔门而去。 气跑了老母亲,许裴昭忙追出去,在许母背后大喊:「娘,还没吃早饭,您去哪儿?」 「气都气饱了,我还吃什么饭。」 说完许母加快脚步消失在墙拐角处。 视野里再无熟悉的人,许母收起脸上的那股怒气,重新回復清冷的模样。 她一路打听找到岑夫子的住所处,沉着脸「邦邦邦」地敲门。 等了好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她拧起裙摆露出千层底布鞋,对着木门勐踢过去。 「岑彦博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滚出来。」 不多时,一道匆匆脚步声传来,木门被拉开。 岑夫子看了看许母,像是知道她会来似的,他侧身让出空隙,让她进去。 等许母进去之后,他谨慎地四下望了望,关上门。 被岑夫子交代过不许出来的靖邬靠在窗户边,用指尖抵开一条缝隙,向外窥视。 当他看见岑夫子迎着许母进到厅堂里时,眼中闪过诧异。 若没看错,那妇人是许裴昭之母许氏,她来这里做什么? 而厅堂内,岑夫子优雅地倒了杯清茶,而后置于许母面前,他道:「夫人请。」 许母看了看他,冷笑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岑夫子见状,没有心疼他上好的茶水,被许母牛嚼牡丹豪饮,反而发自内心轻笑道:「上次在许家见夫人,我只道多年不见,夫人性格难免有些变化。没想到今日才知,夫人就是夫人,一如既往地豪爽。」 「哼,少跟我来这一套。」许母冷冷看着他,面露防备,「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言正品茶的岑夫子顿了顿,他抬眼看了看许母,慢悠悠地嗅了嗅茶,一饮而尽。 「应是彦博问夫人,夫人想干什么?」 慢慢地把茶杯放下,岑夫子揣着手,那双眼睛里聚着精光:「当年夫人带着公子质疑离去,我以为夫人是不想让公子接触到京中的是是非非。」 「可是。」他话锋急转,如同审视那般仔仔细细地看着许母,「夫人却让公子进书院,准备赶考一事,夫人不觉得此行十分矛盾吗?」 他话音刚落,许母噗嗤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捂嘴长笑。 好半天,她恢復先前的清冷模样,淡淡地说:「且不说裴昭能不能顺利考上,一路高歌进京。」 她那双和许裴昭如出一辙的眼睛冷冷落到岑夫子身上:「就算他考上了,京中旧人几人能识得他?」 许母指尖描着杯沿,似低语似陈述:「你知道我最高兴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岑夫子很知趣地接过话。 就见许母缓缓地勾起嘴角,淡淡地说:「是裴昭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他。」 第173页 尘封的记忆逐渐復甦,许母的眼神涣散,脸上出现抹暖意,仿佛回到了从前:「我这辈子最高兴的,莫过于裴昭长得像他舅舅。」 「这样的裴昭,即便去了京中又何妨?没有人会因为一些旧事打扰他,他也不必生活在我们这代人的阴影之下。」 说完许母脸色立变,又变回那冷漠不近人情的样子。 她再次提前先前的问题:「所以,你该告诉我,你要带裴昭外出游学,究竟是为了什么?」 岑夫子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并没有因为许母的话产生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他揣着手靠在椅背上,慈祥地说:「朋友的后人我总该照拂些。」 他抬起眼,对上许母不信任的眼神,突然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此次游学只讲学问不问是非,我也早就从京中那摊浑水退出,不乐意掺和那些事。」 第104章 此时的许家。 安乐一边往布袋子里装馒头,她一边埋怨:「但凡你昨日早点说要去远游,我们便回村里去,烤些面包让你带走。」 如今她只来得及赶在他走之前,给他蒸锅馒头。 许裴昭放下碗筷,绕过木桌来到她身后,轻轻将她环住。 结实的手臂缠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头顶,他柔柔地说:「我错了,这回就原谅我吧。」 不知是不是安乐的错觉,经过昨夜那预料之外的亲吻后,他好像有些变了。 行为举止比往常更大胆了些,也更强势了些。 但她却意外发现,这样的他,她也甚是欢喜。 刚还在碎碎念的嘴停了下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展露着笑。 要不是他马上要走,她真想转过身把他扑倒,利用她曾经在网上冲浪时学回来的理论知识,亲得他神魂颠倒,让他明白今生今世,他都是她的人。 将最后个馒头放进去,她拢紧布袋子,在他怀中转身,回搂住他的腰身。 仰头撞进他黑漆漆的眼眸里,那里倒映着完完整整的她。 攥着他的衣摆,她俏声道:「你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知不知道?」 「好。」 他满眼柔情地看着她,点点头。 她又道:「天冷天热,要及时添减衣物,小心着凉知不知道?」 「好。」 他耐心听着,继续点头。 忽然紧抓着他衣摆的手,愈发用力。 眼前佳人垂下眼眸,声音逐渐低下去:「你……在外不许看别的姑娘,知不知道?」 她含羞带怯的样子,吸引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没听得起她在说什么。 他轻声追问:「什么?」 就见薄红爬上她的脸,杏眼睁得圆熘熘,带着光亮嗔他。 安乐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前面两句话都听得明明白白,怎么到了这句话他就没听到了? 想狠狠地踩他的脚,让他疼一疼,叫他涨涨记性。 可又怕冲动踩伤他,影响他远游。 圆润的小脸气得鼓起来,她瞪着他,踮起脚尖啄上他的唇瓣,红着脸大声吼道:「我说,你这回出去了,可不许乱看别的姑娘。」 只是她话音刚落,后脑勺被大掌扶住,许裴昭又急又勐地撞了过来。 他似兇勐的饿兽许久未进食,咬得又凶又勐,要将她吞噬。 比起昨夜的温柔缠绵,他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急不可耐。 等他松开她时,安乐只觉双腿发软,无意识往下坠。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搂入怀,她气喘吁吁地趴在他宽厚的怀里,听着隔了道墙的心脏在噗通噗通勐撞。 良久之后,安乐终于平静下来,她勐地推开许裴昭,转身钻进房间里。 要死了…… 刚刚她还大胆的想着要把许裴昭亲晕,事实证明理论知识再丰富,实操/上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意外。 边恼她没出息,竟然因为一个吻双腿脱力差点摔下去;她边从柜子里,取出存钱的木匣子,把所有钱银倒出来,装进布袋子里。 追寻她而来的许裴昭,看到她拿着钱袋子,当即明白她是何意。 忙过去按住她的手,他说:「夫子说,此次游学由书院承担开支,我用不上钱。」 安乐抽出手反拉住他,将钱袋子珍重地放到他手心里:「出门在外哪里不花钱?你可别太抠门,叫人看了笑话。」 沉甸甸的布袋子压在许裴昭的手心里,也压到了他的心尖上。 手上这笔钱,是她日以继夜不辞辛苦挣回来的血汗钱。如今她却把这笔钱一分不留,全拿给了他。 胸腔里流过热流,烫得他心肝都在发颤。 他忽然在想,身无一物的他,真的受得起她这般浓重的情谊吗? 骨节分明的手锁紧,死死攥着布袋子。 许裴昭反握住她的手,极其隆重地向她保证:「我定会好好学,争取早日学有所成。」 就见安乐绽放充满信任的微笑,她肯定且坚定地说:「我一直都相信你会高中状元。」 * 「嘶!」 安乐失魂落魄地串着菜,不小心手指被铁签戳中,疼得她倒吸冷气。 观察她许久的安喜终于没忍得住,看了看厨房外轻点木炭的安老爹,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姐你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样子?」 第174页 安乐嘆口气道:「阿昭今日便要随夫子出游,还不知归期几时。」 「什么?!他要走?!」 刚惊唿完,安喜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她忙捂住嘴,又看了看厨房外。 见安老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压下眼中窃喜。 自打昨天起,她便觉得许裴昭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如今这小人即将远离安乐,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吗? 她再也不用担心,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姐被他欺负。 只是…… 不管她心里如何开心,但她姐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 以前安乐被张氏欺负的时候,也没露出过现在这般伤感的表情。 心里揪着疼,安喜瘪着嘴说:「你既然这么捨不得,为什么不去送送他?」 谁知她话音刚落,失落的安乐眼前骤亮,她欣喜地说:「对哦,我还能去送送他!」 说完她立刻起身,像只花蝴蝶飞出门去。 安老爹刚把手推车检查完,抬头就见安乐奔了出去,他茫然地问:「喜儿,你姐去哪儿了?」 安喜黑着脸走出来,暗骂自己干嘛多嘴,把她姐又送到了许裴昭的身边。 沉沉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她哭丧着脸道:「她去送一个坏人远游去了。」 「啥?」 安老爹听完只觉得更懵,坏人还用得着送吗? * 镇门外,许裴昭背着包袱跟在岑夫子的身后,依依不捨的看着身后。 虽然他明面上让安乐和许母各忙各的,别来送他耽误时间。 可当她们真没出现时,他又觉得心里不舒坦。 就好像他被她们抛弃了,有种他不重要的错觉乱生。 岑夫子回头看他不舍的样子,眉头皱起,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做大事。」 许裴昭转过头,扫去脸上失意,沉声回答:「夫子教训得是。」 说完他也不再期待有人相送,跟随岑夫子上马车。 就在这时—— 「阿昭!」 安乐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过来,看到许裴昭正准备上马车,她忙喊得更大声。 猝不及防听到唿唤,许裴昭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怀着侥倖的心理,他回过头,发现安乐双手撑在膝盖上,在几尺远的地方大口大口喘粗气。 他当即丢下包袱,朝她冲过去。 安乐边喘息边抬头,看到前方他折回,忍不住笑起来。 顾不得双腿沉重如惯了铅,她再次拖着两条快不听使唤的腿,朝着他扑过去。 直到撞进得他满怀,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实感。 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她几乎是贪念般吸取他身上的书香气息。 她怀着歉意说:「对不起,虽然你不要我来送你,但我还是忍不住。」 许裴昭拼命摇头,双臂不断紧缩。 似要把她融进骨血之中,他沙哑道:「不,你能来,我很高兴。」 气息慢慢舒缓,安乐从他怀里抬起头,痴痴地看着他的眉眼:「昨晚你说,等你回来之后有话同我讲。」 她咬了咬下唇,红着脸道:「其实我也有话想同你说。」 等他回来之后,她也想把藏在心底的那些小心思,统统告诉他。 不想再胡思乱想,他对她到底是何想法。 反正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他还曾覆在她身上,做过更过分的事情。 想来……他也不会似她想的那般,对她毫无情愫。 只要他心中生有那么一丝一缕的情意,她便可以乘胜追击,拼命追赶,直至让他对她心生爱怜。 她记得曾在网上看过一句话:如果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一百步,只要他能向她走进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即便是她来完成又何妨? 漂浮的心终于得到了安定,她抬眼绽着自信:「等你回来,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她郑重的模样感染了许裴昭,他的气息也不由凝重。 点点头,给他回应,他十分珍重地说:「好。」 「咳咳!」 不适宜的咳嗽声打断两个人的你侬我侬,安乐并没松开许裴昭,视线越过他肩膀,看到岑夫子脸色铁青站在那里,仿佛看见了什么不雅之事。 岑夫子见她看过来,拉长了老脸,眉头皱得似山丘:「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像你们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谁知安乐并不觉得羞愧,反而以此为荣,她扒拉眼皮做鬼脸,对着岑夫子吐舌头:「略略略,我抱我相公,你管得着吗?」 她抱抱许裴昭怎么了?他与她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要是在上辈子,像这种分别之际,那还不得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105章 不过安乐顾及许裴昭,怕他不自在,终究还是松开了他,牵着他的手依依惜别道:「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许裴昭回握她的手,在岑夫子催促下,二人依依不捨地分别了去。 目送马车缓缓离去,安乐觉得她的心好像也离开了她的身体,随许裴昭同去远游。 马车变作火柴盒,再逐渐变成小黑点,在远方消失不见,安乐收拾伤感情绪,抬手拍拍双颊。 刺痛在脸上炸开,她心想:趁着许裴昭不在的这些时日,她要好好努力,争取在他回来之时,让他刮目相看。 第175页 他带着满腹经纶而归,她又怎能不露几手? 斗志满满地回到安家,先前那副郁郁寡欢之相一扫而空。 安乐推着已经准备妥当的手推车,气焰高涨地往外推:「走!我们去出摊!」 今天把所有的钱都给了许裴昭,要是不狠狠赚几笔,下个月两家人都得被赶出去。 当安家三口人来到摊位的时候,摊位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把安老爹吓一跳。 他看着那排着的队伍,面露羡慕:「这是谁家摊位的顾客,竟然排了这么长的队伍。」 话音刚落,就见安乐推着车走到队伍的最前头,有条不紊地张罗开摊之事。 「???」 这些排队等着的客人,是安乐的客人? 安老爹心中大骇,不知该如何是好。 复杂地看着前方安乐,她轻车熟路地支开摊,点火烧炭一气呵成。 这时,那边安喜察觉到安老爹没跟得上,她忙向他招手:「爹,快过来。」 安老爹收起心中那五味杂陈的滋味,过去给她们帮忙。 排在最前头的是老食客,他看了看摊位里忙碌的几个人,好心问安乐:「老闆娘,今天在摊位上帮忙的怎是些生面孔?你相公呢?」 安乐对着木炭摇扇,关注着铁槽里的火。 她头也不回地分心回答道:「从今日起便是我爹和我妹妹来给我帮忙,我相公随夫子游学去了。」 「随夫子游学?」那人咂咂嘴,忙道喜,「恭喜恭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安乐道:「谢您吉言,客官今日要来点什么?」 那客人往摊位上敲,发现多了不少新花样。 他拿起串排骨,上面居然串了两块肉! 油炸过的表皮金黄金黄,但因排骨已冷,闻不着任何味道。 举着排骨轻晃,他问道:「这排骨多少钱一串?」 「四文钱一串,十文钱三串。」 「十文钱三串?」 客人开始盘算,十文钱便能买六块烤排骨,可比其他东西划算多了! 当即他数了一大把给安乐,豪气地抓了把钱给安乐。 安老爹在后面看安乐眼皮都不眨地手下那把铜钱,心里头震惊更甚,差点把桌椅弄翻。 想他在村里,农忙时天不亮去给人做活,天黑尽才回到家里,辛辛苦苦劳作一天,也才能得几十文钱银。 而安乐就卖出去了一把排骨,几十文钱到手,这才花费多少功夫? 同样震惊的还有安喜。 她惊愕客人的豪迈,却更惊安乐荣辱不惊接钱的气度。 要是让她去接那把钱,恐怕她会把那钱全摔地上不可。 收拾起讶异,父女俩做事变得更小心。 今日他们才算是真真正正地了解到,安乐赚钱究竟有多厉害。 安乐不知道她稀疏平常的一桩买卖,已经惹得后面父女俩对她心生敬意。 她捏着排骨在烤架上翻转,随着温度升高,开始有汁水从排骨里浸出来,在表面噼里啪啦地炸着。 油炸过的香气慢慢散出来,其中还有葱姜蒜的香味,客人们沉醉在这味道里,纷纷往烤架上看。 雪白的盐如雪飘飘洒洒,散落到排骨的表皮,而后是黄褐色的花椒粉、鲜红色的辣椒粉。 烤架旁的调料罐子一个接一个被拿起,又按照排序尽数被放回。 眨眼间,排骨不再是方才油炸过的金黄色表皮,表面已被各味调料覆盖,变得暗红暗红,油光水润。 「咕噜——」 客人们不断咽口水,无比虔诚地看着烤架上的排骨,犹如对待圣物。 这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蹿香蹿香的香辣气息里,肉味十足。 不少人已经许久没吃过肉,哪受得了这味道的薰陶? 安乐撒上最后的葱花,把手中排骨递给首位客人,她叮嘱道:「您小心烫。」 客人拿着排骨坐进摊位里,立刻分出串排骨吹了吹,勐咬一口。 排骨的表皮已经烤到略感酥脆,调味料全部附着在上面,立刻贴合到舌尖上。 首当其冲是花椒与辣椒交织缠绵的麻麻辣辣,这浓烈的灼烧感,烧得舌尖滚烫,瞬间上头。 咸香之气紧随其后,混在爆开的肉汁里,勾出其中暗含的葱姜蒜香,共同上演着绝妙的舞剧。 客人只恨排骨上肉少,三两下肉就被他啃噬干净。 但他手中还有好多排骨,可以让他慢慢解馋。 于是他立刻又塞了快排骨进嘴,贪婪地吮吸这美妙的味道,再小心从骨头上剔下肉来。 他没有说半个关于这排骨好吃或是不好吃的字,但他的表情、他的神色无一不在说:这排骨味道简直无敌。 后面的客人立刻疯了,看着第二位狠狠地抓了大把排骨,忙大喊着:「前面的少买些!给我们后面的人留点!」 但前面的客人充耳不闻,趁着难得占了好位置,尽量地多抓,仿佛排骨不要钱似的。 因排骨太火爆,不多时连装在手推车里备用的都卖完。 没买到的客人脸色难看极了,在她摊前骂骂咧咧道:「老闆娘下次能不能多做些?每回我们排在后面的,总是买不着新上的菜色。」 他说是这般说,但抓肉串的手可没停。 虽然已经买不到排骨,能买到肉串也是极好的。 第176页 挑挑拣拣好一会,客人从摊位上扫过,眼尖看到有铁盅装着红白之物。 他大惊失色,拿着肉串指着那东西,惊恐道:「那是何物?」 安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她特地弄来的猪脑子被人发现,眼中立刻浮现惊喜。 终于有人发现她精心准备的好东西了! 她压抑不住欣喜,笑得极为灿烂:「要试试吗?这可是我今天特地准备的压轴菜。」 想她上辈子可喜欢吃烤脑花了,基本上隔几天就会做一次解解馋。 原本买到这俩猪脑子,她是想做给她自己吃,但今天重新回归成了穷光蛋,她只好忍痛割爱,把这东西带出来卖掉。 客人看着脑花,头皮发麻。 从未见过有人使用这等惊世骇俗的东西,他下意识就想摇头。 可是…… 自从他来安乐这里吃过东西之后,她所贩卖的食物,无一不受他喜爱。 咽了咽口水,他谨慎地说:「那东西真能吃?」 安乐给了他个「你懂的」的眼神,拍着胸膛保证道:「您作为第一个尝试的人,我只收半价,二十文钱就卖您。」 「二十?!」 客人有些捨不得。 二十文钱能买八串肉。 这时他身后的人见不得他墨迹,挤开他,连忙说:「他若不想买,我买!」 生怕被身后那人抢走,他立刻从怀里摸出来银子交给安乐:「买!那个脑子,还有八串肉串,我都要了!」 「好叻!」 把铁盅端过来放到烤架上,客人这才看清他到底买了个什么东西。 红白脑花躺在绿色的辣椒圈上,似核桃的表皮,蜿蜒曲折。 安乐端过来提前准备好的红油辣子复合酱汁,一勺接一勺,铺在脑花之上。 浓稠的红油顿时顺着脑花的沟回浸没下去,把本有些浅的沟线,衬托得愈发的明显。 辣油铺满了脑花,而后是她昨晚煎制的金银蒜泥。 刚打开罐子,浓郁的金银蒜泥的香味飘出来,让客人万分垂涎。 这蒜香不同于平时闻到的生蒜味,多了几分被油激过的香气。 就见安乐舀出金灿灿的蒜泥,也在脑花上铺上厚厚的一层,红白之色被遮掩,躲在了金色的蒜泥之下,羞羞答答,引人想一探究竟。 做完这一切,安乐便不管脑花,任凭它放在烤架上加热。 随着时间的推移,复杂的香辣之气以脑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铁盅里的调味料,也开始慢慢升起泡泡,沿着脑花边缘翻滚,带着脑花也在盅里抖动。 金黄色的泡泡和金银蒜融合,红白脑花已经完全看不清。 脑花即将成熟,安乐又往铁盅里,又覆盖上一层金银蒜泥,还有切好的萝蔔干碎也撒了上去。 空气中的香再次多了几分蒜香,这味道浓得让客人觉得肚中馋虫在翻滚,在疯狂抗议想要食用这奇香无比之物。 嘴里口水泛滥成灾,客人只能疯狂吞咽,并庆幸着,幸好他冲动之下点了脑花。 否则他现在只能闻着这蹿香的味道,羡慕看着别人。 时间到,安乐往脑花里倒入少许她自制花椒油,再撒上葱花和香菜。 这回她没有直接把东西递给客人,反而是夹着铁盅送到身后的摊位上,招唿客人,递给他一个勺子:「当心碗烫,食用的时候可以多舀些汤汁和晒萝蔔干搭配。」 客人已经顾不上她在说什么,接过勺子立刻把蒜往旁边扒拉,露出烤脑花的庐山真面目。 就见红白的脑花已不復先前模样,变成了藕色,被红油玷污。 轻轻挖下一块,迂迴的褶皱里,有没赶干净的金色蒜丁和绿色葱末。 红色的辣油已经和沟壑密不可分,聚集在那里,努力散发它独有的香辣之气。 比起扫开蒜泥时的急迫,看着着恐怖的食物,忐忑再次出现在客人心中。 他犹豫半分,咬了咬牙,想着这可是二十文钱,闭着眼睛把勺中脑花送进嘴里。 第106章 入口第一瞬间客人满脑子只剩下「烫」字在迴荡。 他不停吸入冰冷的空气,以降低嘴里的灼烧感。 当脑花温度下降,不再烫得上颚发疼,他闭紧嘴细细品尝。 软软嫩嫩的脑花轻轻抿下去,似豆腐般在嘴里化开。 浓烈的蒜香以及麻辣的鲜香和滑嫩的脑海融合在一起,仿佛咽了口细腻的汤汁。 这烤脑花看着着实恐怖,但没想到吃起来这般出人意料。 舌尖完全感觉不到其迂迴褶皱之感,若不是亲眼看到这是何物,他还以为吃的是豆腐脑。 「这滋味……好生奇特。」 说完他又舀起一大块放入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方才想抢先买恼火的那个大哥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似喜似笑,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当即拍桌道:「给我也来一份他那个!」 但他定下后,又紧跟了句:「要不是刚才他抢得快,指不定第一个买的人是我。要不……也给我打个折扣?」 那大哥期待地搓搓手,满眼讨喜的笑。 本来做生意就忌讳当着客人的面收几个价,安乐笑道:「好说好说,今天的烤脑花都半价。」 「老闆娘是实在人。」 大哥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但也没故意占安乐便宜,挑了不少其他烤串交给她,让她全烤了。 第177页 安乐把串数了数,这大哥比大多数客人买得都多。 她没立即烤,而是问他:「您吃得了这么多吗?趁还没烤,要是吃不了退掉些,免得浪费。」 就见大哥摆摆手,不在意地说:「我只是先来占个座,待会还有有人过来共同享用这些美味。」 听他这般说,安乐也不再劝他。 毕竟傻子才把送上门来的生意拒之门外。 三个时辰之后,带过来的烤串卖了个空。 安乐边收拾残局,边在心里头唏嘘。 昨天她去买菜的时候,已是打算要延长今日出摊时间。但她没想到的是,即便准备了比平时多两倍的串,也还是早早卖完。 烤架擦干净,她端着污水回身,只见刚才那个点了脑海和许多烤串的大哥还坐在摊位里。 安老爹和安喜拘谨站在他们旁边,满脸纠结。 看起来似想赶人,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安乐轻挑眉尾,眼中闪过玩味。 看来这大哥倒也不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来享用美味。 她的情绪稍纵即逝,神色如常地把污水端到小巷子后面的潲水桶里倒掉。 回来后,那大哥还是没走,神闲气定坐在那里,仿佛坐在他家的后花园般,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 安乐嘆口气,认命走过去:「不知客官久坐在此,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大哥抬起眼,和善地笑了笑:「老闆娘怎知我坐在这是为了找你,而不是在等其他人。」 安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说什么,反而是起身就走。 既然他是等的别人,那她也没必要在这里陪他唠嗑。 见她要走,大哥环抱住双臂,似在打趣:「老闆娘好生无趣,说说玩笑话便恼了。」 「……」 安乐在心里默念三遍:是客人,不能骂。 回过头,绽放出灿烂无比的假笑,她道:「客官有什么吩咐您就直说,我听着呢。」 看着她突然爆开的笑,那大哥吓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这笑看着太吓人了,像是在酝酿什么害人大计,让人心底发虚。 大哥擦擦被吓出来的冷汗,他坐直身躯,轻咳嗽几声,故作镇定道:「其实我今日来找老闆娘,是有要事相协。」 安乐收起假笑,恢復平常神色,重新坐下去。 不论他要说什么,她没感觉到他有恶意,那便不必针锋相对,坏了和气。 就听他继续说道:「我已观察老闆娘许久,你心有沟壑,本事当不止如此。」 虽然安乐很想点头附和,顺口夸夸自己。可这场合不是能耍活宝的地,她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心,认真聆听。 忽然大哥话锋一转,他面上笑着,眼中却无温度,静静凝视着她:「我这人吧,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很准,我想同老闆娘做笔买卖。」 做买卖? 想也不想,安乐摇头拒绝:「我手中做吃食的配方皆不卖,客官您要是没别的事,那我们就走了。」 她又要起身,却听噗嗤一声,那大哥擦着眼角的泪花,张扬的笑着。 下意识皱紧眉头,冰冷的目光扫向她,安乐眼中染上厉色。 大哥好似不知,他笑了许久才缓过来,淡淡地说:「老闆娘若是把我想成要抢你配方之人,那便是看低了在下。」 他从怀里掏出柄摺扇,「唰」地展开,在胸前轻摇。 那双丹凤眼微挑,他轻声道:「为厨一事,虽看似简单,但同一张方子在不同人的手里,能达到的效果却是不同。」 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番话来,安乐不禁暗含惊讶。 不错,她这身本事的确是上辈子苦练多年才得来的。 上辈子她出身不好,上完义务教育便没了机会继续升学。 恰好孤儿院附近的职高被资助,就读烹饪专业有入学补贴,她又对厨艺十分感兴趣,便顺势学了这门安身立命的手艺。 别看她上辈子年岁不大,但经过日以继夜几近苛刻的练习,才能有今天这番成就。 安乐收拾起多余的心思,再次坐下,平视对方:「愿闻客官其详。」 那大哥似乎根本不意外她会重新坐回来,他收起摺扇放于桌上,正经地说:「看老闆娘生意如此火爆,我便想着要是有家食肆从早开到晚,那银子不就如流水般往我这里来吗?」 「你想聘请我做厨子?」 她话音还未落下,又见对方摇摇头。 他微微向前探,眼中充满火热:「我想盘下一家店面,让姑娘负责经营。每月姑娘分我三成纯利润即可。」 似怕她拒绝,他又道:「这家店从经营到人手,我全都不管,老闆娘也不用担心我会指手画脚,影响你做事。」 听到后头安乐总算明白,这人是打算当甩手掌柜,直接参股来了。 她没应是,也没应不是。 止不住在心里头想:古代就有人有这般先进的理念了吗? 审视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安乐作出不信的神情:「你不觉得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吗?你出钱弄好所有让我分羹。老话说得好,天上可没掉馅饼的事儿。」 「不不不。」 他摇摇手指,自信满满地说:「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这人别的不行,唯独看人准。」 「老闆娘不是我找上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178页 「我信老闆娘绝对会给我带来丰厚的回报,所以才会找上老闆娘。」 沉沉看着他,安乐不得不承认,她被说动了。 她想拥有自己的店铺,而不是靠辆手推车过活。 良久之后,她谨慎问他:「聊了这么久,我竟不知客官姓甚名谁,不知客官可否告知贵姓。」 笑在他唇边重新绽放,他又执起桌上扇,缓缓打开:「免贵姓秦,他们都爱喊我秦三爷。」 当即安乐脸色凝固,眼神似箭射了过去。 在原书中,秦三爷时常以背景板的身份出现,但却存在感十足。 他不喜为官之道,不为不法之事。 可天下商贩无一不认识他,无一不知晓他。 他似天生带了聚宝盆,不论哪行哪业,只要是被他看中扶持出来的店铺,后来在各国皆是响噹噹的名号。 为什么秦三爷也会在这小镇之上? 宁禾镇究竟有什么魔力,能汇聚这本书里这么多重要的人。 本来对说动安乐十拿九稳的秦三爷,看她脸色大变,心里头「咯噔」。 他不禁在心里头反思:难道他在外面已经传遍了恶名?否则安乐怎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怀着几分忐忑,他唿唤安乐:「老闆娘?这事成不成你给个话?」 「成!」 安乐立刻应下,完全不见先前的迟疑。 秦三爷要投资她,这哪儿能不成? 这不相当于百战百胜的风投新贵要投资她,她是傻子才拒绝。 听他们拉扯半天的安老爹,听到安乐答应之后,心里头立刻觉得不安极了。 他担忧地看着安乐,却不知该怎么阻止她。 秦三爷说的听起来的确十分美好,可是…… 能信吗? 他扯了扯安喜的袖子,蹲下身,小声和安喜说:「趁你姐还没答应那个秦三爷,快装肚子疼。这么大事哪儿能一口应下?」 安喜茫然抬起头,看她爹一脸忧心忡忡之色,下意识无尽肚子,惨叫道:「哎呀!我的肚子好痛啊!姐姐救命!」 第107章 惨叫声打断了安乐和秦三爷的谈话,她慌忙寻声看去。 只见安喜捂着肚子蹲在那里,表情极其痛苦,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那难耐的疼。 安乐忙对秦三爷说抱歉,相约改日再续谈,她便推着手推车,和抱起安喜的安老爹一同离去。 走过拐角,安喜看秦三爷已离去,便不再装肚子疼,拍拍安老爹的胳膊,示意可以放下她。 刚还疼得哭天喊地的人,现在一副无事发生的神色站在那里,安乐就是再蠢也看出来她在装病。 盯着安喜的眼神愈发严厉,安乐厉声道:「安喜,我有教过你装病吗?」 被点名的安喜打了个激灵,她立刻躲到安老爹身后,毫不留情地把安老爹出卖:「不是我想装病,是爹让我装的。」 如刀般的眼神立刻落到安老爹身上,安乐眯着眼,冷冷地说:「您必须给我个交代。」 从未被安乐用这种眼神看过,安老爹心里头直打鼓。 可是,若要他看着安乐被骗,那他还给她当什么爹,不如去给狗当爹。 稍微正了正心,安老爹装作气足:「你连人家名字都是今天才知晓,怎么就能轻信他?万一他是个骗子怎么办?」 说完安老爹偷偷瞄了眼安乐的神色,生怕惹她不快。 但到底是老实人,小动作全被安乐看在眼里。 她嘆口气,认命和他们一同回家。 安老爹的出发点是怕她被骗,他做错了吗? 若要安乐昧着良心说他做错了,她做不到。 向来软弱的安老爹头回用自己的方法想帮她,哪怕是帮的倒忙,她无法说他什么。 她阴郁的脸色落到安老爹眼里,安老爹自责极了。 或许他就不该多事添乱。 囡囡能把烧烤摊发--------------?璍展成今天这般模样,凭的是她的手艺和头脑。 他想得到的那些事,她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家里数她最聪明,他笨手笨脚的一个人,居然还怕她被骗。 说不定他今天不过脑子让安喜中断她,反而影响了她的计划。 垂头丧气地走在她身旁,他时不时看看安乐,想从她无忧无喜的神情里看出来点什么。 「囡囡……我是不是做错了?」 安乐瞥了眼他,明明他才是长辈,现在却像个等待挨骂的小孩。 再次无力嘆气,安乐道:「我知您是好心,您也无须再自责。」 她挽住安老爹的胳膊,柔柔地撒娇:「不过我希望下一回您想做什么,先和我通通气成吗?但凡您问我,我绝不会瞒着您。」 愧疚点头,安老爹应下,然后一家人去市场买了菜,为明天出摊做准备。 天即将黑的时候,安乐提着少量菜回到许家。 刚进门便听许母说:「傍晚的时候,有信使来过,我把信放你房间了。」 乍听信件,她微微愣了半秒,而后立刻想到是什么,眼中迸发出惊喜。 「是阿昭的来信?」 许母笑着点头,还没来得及打趣她两句,就见她把手中菜往地上放,化作蝴蝶飞进屋里。 桌面上躺着个崭新的信封,旁边还放了支粉粉嫩嫩的蔷薇。 兴许是因为摘下来已有些时间,蔷薇显得有点焉嗒嗒地放在那。 第179页 她立刻拿起桌上信封,小心沿着边缘拆开,生怕坏了里面的信件。 折成三折的信笺被她打开,入眼便是苍劲有力的字。 ——行至驿站,忽见第一朵野客,我便想把这朵野客别于你鬓髮间。 ——往后我还会遇到更多的野客,但都不及初见这朵时那般惊喜。 ——我把初见的这朵野客赠与你,望你同享我之喜悦。 「所有初见的美好与喜悦,我都想与你分享……」 几乎是含笑念完这句话,她目光落在信尾「吾妻」二字上,终于没忍得住,把信笺紧紧抱在心口,激动地在房间里疯跳。 啊啊啊!他怎么这么会! 此刻安乐恨不得立刻冲到他身边,狠狠地亲他一口,让他撩拨她! 再看桌上那朵蔷薇花,那不再是朵普通蔷薇花,那是千里之外送回来的鹅毛。 满怀着爱,她小心捡起话,到外面找了个竹筒灌满水,把花插上。 之间从花瓣上扫过,柔软的似小婴儿的肌肤,她小声对花儿说:「你要开久一点哦。」 许母满脸笑地目送她捧着竹筒回屋,边在绣帕上锁结,边摇头。 就没见过比这俩还黏煳的小夫妻,可她心里头却异常高兴。 早前她还担心,裴昭出游会让乐儿独守空闺,怕她感觉寂寞。 还好裴昭外出也不忘惦记乐儿,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安乐把花摆在桌上,托着腮趴在桌边看了好一阵。 看着看看她便忍不住凑过去闻上一闻,淡淡的花香让她心中更是欢喜。 最后是许母看不下去了,在外面唤道:「乐儿,天色不早了,晚饭想吃什么?娘看着做行不行?」 她立刻撑起身,慌慌忙忙往外面跑,忙不迭说:「让我来让我来,娘您做了一整天的绣活,快去歇歇眼睛。」 许母边挽袖子边说:「那你在外面也忙碌了一天,是不是也该歇歇?」 两个人谁也没说得过谁,于是共同准备了这顿饭,等吃完收拾好,夜色也浓得看不清外面。 洗漱完安乐回到房中,看着没人的屋子,心里头顿时空得厉害。 白天因为一直忙碌着,所以没什么实感。 等到了晚上她才发现,原来有些寂寞。 吹了灯她躺回床上,静悄悄的房间缺少另一道轻微唿吸声。 明明刚成亲那会她也是独自睡床,今晚她尤其觉得床宽阔得厉害。 把头锁紧被子里,似乎还能嗅到许裴昭残留的味道。 那是淡淡的书香气,被体温熨烫得柔和,好闻极了。 平时上/床没多久她便能熟睡,今天她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手掌抵住心窝,她知道,她是想许裴昭了。 想他想得睡不着。 也不知道今天他和岑夫子赶了一天的路,累不累,有没有吃饱饭。 岑夫子那人抢吃食那么厉害,阿昭斯斯文文怎么可能抢得过他? 越想心里头越难过,越想鼻尖开始慢慢发酸。 那酸涩慢慢浸到她心里,像有只手攥住她的喉咙,难受极了。 抓过许裴昭平日枕的枕头抱住,好似这样他便在身畔。 埋首进他枕头里,深吸口气,两颗泪珠没入枕头里。 好想他啊……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而另一边,睡在客栈里的许裴昭同样也无法入眠。 他披着外衫起身,推开窗户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也不知道信使有没有把信和花送到,小乐见后会有何反应。 会不会嫌弃他文人酸气,差人带回去的不过是朵普通野花。 她睡了吗? 没有他在身边,她睡得安稳吗? 还是说,她现在也和他一样,相思成疾、彻夜难眠,只能共望明月。 「你不睡觉站在床边干什么。」 陈末打着哈欠坐起来,来到他身边往外看,除了天上有轮月亮,别的什么都无。 他愣了愣,抽了抽嘴角,尴尬地说:「看不出来你居然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赏月,好闲情,好逸致。」 却见许裴昭黑漆漆的眼神看过来,沉沉地看着他,里面有许许多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你知道吗,曾经我很羡慕你。」 许裴昭倚着窗框,看着外面那轮月亮说道。 「羡慕我?羡慕我什么?」 陈末也扯过衣服披在身上,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虽然他家世不错,但也没到能让许裴昭羡慕的地步吧? 他派人打探过许裴昭的消息,退学之前,许裴昭是那种在书院里勤勤恳恳读书,不与人来往那种边缘人。 书院里有过不少人欺负他,但他好似不在意,仿佛这些闹剧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当看到那些资料之后,他才对许裴昭有了兴趣。 他觉得,许裴昭将来一定是做大事的人。 能成大事者,才能忍下屈辱。 像许裴昭这样的人,不应该会因为钱财羡慕他才对。 这时,许裴昭冷清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他说:「曾经我很羡慕你和小乐有婚约,要不是张氏从中横插一脚,说不定现在她便是你的妻。」 「噗!」 陈末没忍得住,将茶水喷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许裴昭,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第180页 陈末擦擦嘴,沖许裴昭伸出手,严肃保证:「打住,那是你的妻,跟我可没关系。」 想到安乐那蛇蝎心肠的女人差点因为老一辈的承诺,嫁到他陈家,他心里就瘆得慌。 那女人一般人谁受得住?也就许裴昭把她当个宝贝吧? 怕许裴昭再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他又跟了一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娶安家的姑娘,我心里头有别的姑娘。」 听到陈末的话,许裴昭立刻拉长脸,不高兴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他的小乐那么好,陈末凭什么不想娶她? 陈末这个人是不是眼瞎? 他脸上的表情写得明明白白,陈末不住汗颜。 这兄弟是要闹哪样? 他喜欢安乐,要被他白眼;如今他告诉他,他对安乐半点想法也没有,他还是不高兴。 就听许裴昭咬牙切齿地说:「你倒跟我说说,是哪家姑娘把小乐比下去了。」 「!!!」 陈末可算是明白陈末为什么不高兴。 无语地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陈末立刻改口:「不是,许兄误会了,是我配不上安姑娘,所以不敢肖想安姑娘,跟别人没关系。」 许裴昭听他这样说,心里头总算舒坦,他拉回窗户,将月光拒之于外,回到床上躺下。 当陈末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却听他说:「谢谢你愿意毁除婚约,否则我娶不到那么好的小乐。」 「……」 正准备回床的陈末脚下趔趄,暗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个时间起床,但凡他装睡,至于被许裴昭气吗! 第108章 天蒙蒙亮,安乐迷迷煳煳地蹭了蹭,慢慢撑开眼皮。 看到空了床她微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许裴昭已经出去远游。 将头埋进枕头里,依念地吸口气,在书香气里她逐渐恢復清明,掀开被子起床。 路过桌边,看到桌上那支粉蔷薇,她低头轻嗅,感觉失落的心充实不少。 指尖点点花瓣,她柔柔地说:「早啊,今天你也要好好的加油哦。」 花瓣摇摇晃晃,似在回应她,她心情变得更加好。 到厨房里淘米熬粥,又蒸了些馒头。 许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她刚好把粥和馒头摆到桌上。 回过头,她笑意连连,唤许母过来用餐。 那边许母几步走过来,看到桌上摆着的三碗小米粥,眼中闪过愣怔,下意识看向安乐。 被许母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安乐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米粥和馒头都不是许母的忌口,她怎么露出这副表情? 安乐不解垂下头,当桌上三碗小米粥映入眼帘时,她立刻明白许母为何用这种眼神看她。 慌忙端起碗,她急匆匆地转身回厨房:「我忘了阿昭出游去了,我这就把粥还……」 手臂被拉住,就听许母慈祥地说着:「别急,放着吧。」 她拉着安乐坐下,端着粥吹了吹,笑着说道:「其实不止你忘了,娘也忘了裴昭已经不在家。」 安乐讪讪放下手中碗,看目光落到三人份的馒头上,脸上又烧起来。 今早光顾着想许裴昭有没有好好吃饭,做饭的时候习惯性地做了平常的量。 吃过饭,安乐把剩余的馒头切成片,打包带走。 等到了安家,安老爹和安喜早就准备好出摊,只等她来,便可出门。 摊位前,还是像昨天那般已经排好了长队,安乐眼尖看见秦三爷也藏在人群里。 热火朝天地烤着串,安乐时不时分神偷看秦三爷。 他像是真正的食客,随着人群慢慢向前移动。 直至来到烧烤摊前,他慢条斯理地挑着菜,漫不经心地问安乐:「老闆娘今天可有时间同我商议开店之事?」 安乐接过他手中的串,欣然应道:「我已恭候三爷多时,不过恐要公子等我片刻,这么多人等着买串,我走不开。」 秦三爷展开摺扇在胸前摇晃,他淡淡道:「这是自然,生意人当然得把衣食父母奉做上宾。」 「多谢三爷体谅。」 匆匆烤完手中的串,递给秦三爷后,安乐立刻接待下一位客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她忙完时日头已经斜挂,秦三爷又在摊位上坐了许久。 端着碟烤馒头片,安乐放到秦三爷面前:「劳您久等,作为补偿,我请您尝尝烤馒头片。」 两面烤得焦黄的馒头片整整齐齐摆在盘中,散发着焦焦的香气。 秦三爷不推辞,夹起块馒头片咬下,眼中浮过诧异。 他不是没吃过馒头,甚至说他吃过不少好吃的馒头,但却没有哪款馒头像这块烤馒头片,香香脆脆,又辣得嘴里很过瘾。 细嚼慢咽吃完整片烤馒头片,他放下手中筷子,夸赞道:「老闆娘这手艺真可谓是不可多得,我果然没看错人。」 说完他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安乐:「昨日商谈时,还没来得问老闆娘,你可愿立刻宁禾镇,到别的地方去开店?」 「离开」二字既出,即刻引来安老爹的目光。 他左眼写着「骗」,右眼写着「子」,恨不得现在上去把秦三爷给赶走。 曾经有过人来村里,说是给村里的人介绍活计做,但得随他去别的地方。 那些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想也没想立刻应允。 第181页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直到有外乡人带来回信,村里人才知晓,他们皆是被骗出去做苦力,早已客死他乡。 紧紧捏着手中抹布,安老爹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昨日安乐才让他不要自作主张坏她的事,今日难道他要故技重施,再惹安乐不快么? 就当他心中无比纠结,没有定论的时候,却听安乐说:「三爷是要我背井离乡随你出去闯荡?」 「没错。」 秦三爷点点头,赞许的看着她。 他本是来宁禾镇探亲,机缘巧合碰到了安乐摆摊,便过来瞧上一瞧。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这种穷乡僻壤里,真的淘到了宝贝! 从未见过的吃食,做得又快又方便,味道也出奇的好。 第一次尝试食用时他就在想,若是能把这老闆娘带到更繁华的地方去,绝对能给他挣不少钱。 他摇着扇子,十分坦然地说:「我欲同老闆娘合作,但这宁禾镇的确不适合开店。这里客源少,恐怕每个月挣的银子还不够付每月支出。」 他说的每一条都在理,安乐找不到反驳的点,但她依旧不想离开宁禾镇。 许裴昭才刚走,她若是随秦三爷外出闯荡,等许裴昭回来找不到她该如何是好? 她脸上的迟疑太过明显,秦三爷渐渐冷下眼。 虽然安乐的手艺让他觉得有利可图,但他不喜欢和做事吞吞吐吐之人合作。 成大事者,怎可犹豫不决? 犹豫会让唾手可得的先机流走,永远落于人后一步。 安乐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她试探地问:「可不可以再晚些时日?」 不等他问,安乐解释道:「我相公昨日才外出游学,家中老小皆由我独自照料。我若这时离去,家中可能会乱了套。」 况且,现在她若是离开宁禾镇,不日许裴昭回来,找不到她该如何是好? 秦三爷却道:「老闆娘可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的视线从简陋的手推车上扫过,冷漠地说:「依照老闆娘的手艺,发家致富的确是早晚的事,不用急在一时。」 「可是。」他话锋急转,「若有我的资助,老闆娘便是如虎添翼,更快登天,你真要放过这个机会吗?」 「这……」 安乐陷入进退维谷之境,不知该如何选择。 一边是她等待回归的爱人,还有一家老小等着她照顾;一边是摆到眼前的机会。 不论哪个她都想要,不论哪个她都不愿丢。 把她几经变化的脸色尽收眼底,秦三爷嘆口气道:「此事的确事关重大,我若逼老闆娘立刻给我回答,倒显得我尖酸刻薄。」 他站起身,幽幽地说:「三日后我便要离开宁禾镇,老闆娘若有心跟我合作,三日内随时可以来镇上秦家找我。」 说完他摇着扇子潇洒离去,留安乐在原地沉思。 他走之后,安老爹才走过来,担忧地问:「囡囡你该不会动心了吧?」 安乐看着面前破旧的木桌,哀伤地说:「十分心动,但却不得不拒绝他。」 话音还未落下,阴郁从她脸上一扫而空,她笑了笑:「不就是少了条捷径嘛,没事,我能凭着这双手打拼到今天,往后自然也是能建功立业,打下我的一片天。」 但安喜却觉得,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她想起了几天前,安乐偷偷给她说,她想要开店铺、开酒楼的梦想。 如今实现梦想的机会已经被神摆到了她的面前,她却为了他们要放弃。 安喜过来趴到她膝盖上,看着她眼睛极为认真的劝道:「我觉得姐姐你应该随那个大叔出去闯一闯,我觉得你若是决绝他,你将来肯定会后悔。」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安老爹训斥道,转而对安乐说:「你可千万不能随他去。」 顿了顿,他又说:「你们还没出生之前,村里也有不少人随别人出去找寻其他生路,但没有一人活着回来。」 他浑浊的眼睛染上凝重,沉沉地看着安乐:「爹是个没出息的人,爹也没想过要你们去挣什么富贵生活。爹只想你们两个能够普普通通、健健康康、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 哪怕每日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吵得不可开交,起码能好好的活着。 「爹你想什么呢。」安乐道,「别的人我不敢说,但秦三爷不是那种人。」 他可是秦三爷,原书里最大的咸鱼。 但凡他能动半缕歪心思,也不至有了万贯家财后,天天游山玩水,不务正业,老是被被人指指点点。 安老爹却道:「刚认识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 点了点安乐的额头,他嘆道:「你啊,就是心思少。从小到大,张富贵那般欺负你,我也没见过你说他半个不字。」 安乐汗颜,这锅她可不背,原主懦弱可不算她的错。 再说她来了之后,不是想办法把这大兄弟踢出宁禾镇了吗? 第109章 算是和安老爹不欢而散,安乐心事重重回到许家。 许母看她脸色不愉,皱紧眉头,小心试探地问:「今日生意不太好吗?」 「啊?」安乐回神,摇摇头,「挺好的,准备的菜全卖光了,明天打算再多弄些菜。」 「那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病了?」 第182页 说完许母放下手中针线,迎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 却见她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许母道:「难道是遇到什么难缠的客人?」 不然怎郁郁寡欢的样子,看着就令人心疼。 脸颊感受到热意,是许母捧住了她的脸。 安乐挤出抹不太自然的笑,她想了想,把秦三爷找上门来的事告诉许母。 许母会阻止她吧? 毕竟哪有媳妇跟着外男远走他乡,去闯荡事业的例子。 就算是上辈子,也鲜少家庭会放女孩子跟着不熟识的男人出去闯荡。 谁知许母听完后,拉着她的手到旁边坐下,柔柔地看着她:「你跟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想不想出去闯一闯?」 诧异抬起眼,安乐不明白许母问这话的意思。 她……不反对吗? 剎那间,安乐心中闪过无数个想法,最终她点点头,诚实告诉许母:「想去。宁禾镇太小了,我的烧烤摊在这里没办法做强做大。」 顿了顿,她紧跟着道:「但是我又不敢去,我怕阿昭回来找不到我会难过。」 才分别两日,她已思他入髓。 倘若她随秦三爷离去,那便不知再相见是何日。 许母却在这时勾起唇角,狡黠地对她眨眨眼:「他都出去远游了,还管他做什么?」 拍拍安乐的手背,许母笑道:「这天下并不是只有男儿可以建功立业,女孩也是人,女孩想要闯荡自是可以。」 「可是……」 许母打断她:「古有妇好领兵征战,今有我乐儿在商大杀四方,你若想去便去吧。」 抬起手,许母抚住她的脸颊,慈爱地说:「你若不放心裴昭,便修书一封寄往淮安书院,说不定回来时他还能顺道去探望你。」 毫无理由的支持,让安乐心里头暖极了。 她无比庆幸当初冲动决定嫁与许裴昭,否则她怎能享受到这暖如阳春三月母爱? 像小猫崽般轻蹭许母,安乐没一口应下,她道:「您让我想想。」 许母捏了捏她的脸,自豪地说:「我的乐儿要去做大事了,真好。」 她似透过安乐在看别人,眼睛深处是不断翻滚的哀伤。 只可惜安乐完全沉浸在她的思绪里,没注意到许母的情绪。 *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安乐从睡梦中惊醒,忙扯过衣服穿上,拿着棍子到院门口。 她没开门,躲在门内从门缝里往外看。 就见安喜提着灯笼,小脸满是灰烬,焦急地又抬手敲了敲。 忙拉开木门,安乐蹙紧眉头往后面看,不见一人。 她拽住安喜的胳膊把她拉进来,反手关上门,沉声问道:「这大半夜你不睡觉,怎独自跑过来?爹呢?」 安乐话音还没落,安喜两行清泪留下,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净的痕迹。 「着……着火了,爹和邻居在救火,爹让我来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事。」 她边哭边说,哭得安乐心揪成一团。 许母闻声披着衣服从里面出来,看到安喜提着灯笼站在院中嚎啕大哭,忙快步过来:「没出什么事儿吧?你爹受伤没?」 许母刚说完,安喜哭得更厉害:「爹为了抢救姐姐的手推车和菜,被房梁砸中了手臂,流了好多血。」 「别哭。」 安乐将她搂紧,不停揉搓她的手臂,给她安全感。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能安心入睡,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安乐马不停蹄赶往安家。 放眼望去,其他房子完好无损,只有安家那栋黑漆漆的木屋坐落在中间,极为显眼。 屋顶已经被烧得千疮百孔,瓦片也不知所终。 哪怕隔了一夜,烧焦刺鼻的臭味依旧浓郁,安乐下意识捂住口鼻。 正巧安老爹从邻居家出来,安乐忙走过搀扶住他,带他去医馆。 老大夫瞧见安乐挑挑眉,捋着鬍子说道:「老夫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姑娘你怎又来了?」 安乐说:「昨夜火灾砸伤了我爹,劳请大夫给我爹瞧瞧。」 「原来昨夜失火的是你家啊。」 老大夫惋惜地摇摇头,带安老爹进内室去查看伤势。 这时安乐才能细想这整件事。 昨夜她带安喜回房后,她问过安喜,可是因为家中看护不力导致火灾。 安喜却告诉她,安老爹心疼点灯费油,入夜之后家里便没有明火,不可能是因为粗心导致失火。 那么这场火便是人为造成的。 摸着下巴揣摩,她目光变得愈发幽深。 是谁会对安老爹下死手呢? 会是张家那帮无赖吗? 这时,几个衙役从外面走进医馆,安乐定眼细看,好巧不巧,正是之前元昌等人来她烧烤摊闹事时,来逮捕元昌的那位衙役大哥。 衙役没注意到站在房间角落里的安乐,目光匆匆在医馆里扫了圈,朗声道:「敢问昨夜城南失火的人家可是在这医馆治病?」 「在的。」 安乐朝衙役走去,衙役见到她眼中闪过异样。 怎么又是她? 细细数下来,这都是第四次见这姑娘了吧? 但衙役也只是这般想想,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色。 他从怀里掏出身份令牌,公事公办道:「大人命我等前来询问可有伤者,起火缘由。」 第183页 安乐指了指医院里屋,她神情落寞,满是委屈:「大夫正在给我爹看病,劳请衙役大人稍等。」 她故意哀哀戚戚地看了几眼衙役,泪水「唰」地往下坠。 若是不知情的看见,还要以为是这群衙役对她做了什么。 新来的衙役兴许不知这姑娘是什么人,但为首的那个可是知道这个姑娘有多狠。 她能眼睛都不眨一下,骗得继娘自吐骗婚一事,挨了二十大板;也能让元昌那帮混混吃下哑巴亏,拿她毫无办法。 如今她莫名其妙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泣,断然是在谋划什么。 衙役几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离安乐远些,免得被她算计。 安乐见他退得那么快,暗骂这人也太激灵了。 他若跑了,她的戏又该如何唱下去? 当即她箭步滑到衙役身边,噗通跪下去,扯着嗓子嘶嚎:「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这声哭吼差点没把衙役吓得跳起来,他感觉周围所有的人全看向了这边。 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衙役忙往旁边躲:「你有什么冤屈,自是去向知县大人禀告,我一小小衙役,又不能为你做主。」 安乐却不起来,她放声哭喊着:「可怜我的老父亲,一把年纪差点被歹人谋害,我这心头难受啊!」 不少围观的人听到安乐的话后,也鞠了把辛酸泪,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唉哟,这姑娘哭得可真惨,这得受多大的委屈才能哭成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昨夜城南有户院子起火了,这姑娘就是那家人,只是听她语气,好像这场火是人为的。」 「什么?!我们宁禾镇也有谋害人性命的歹人?天吶,是谁,我可不想和这种人生活在同一个地方。」 捂脸哭得正起劲的安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勾起嘴角,然后又继续装哭。 她虽然怀疑这场火不简单,但她不信知县会安排人老老实实调查此事。 几次接触下来,她明显感觉知县是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这场火除了损失了套院子,并没有伤及人的性命,她怕知县不会深究。 所以她要把事情闹大了,把刀架在知县的脖子上,逼他查下去。 正好安老爹从里面跟随老大夫走出来,他手臂被白布裹着,吊在胸前。 老大夫叮嘱着他:「你这骨裂切忌莫用力,得好好养三五月才行。平时饮……」 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他看到跪在地上哭嚎的安乐,无奈拧紧眉。 才多久没见,这小姑娘怎又在闹事? 但安老爹不知道安乐是在算计人,他见安乐哭着跪在那里,慌慌忙忙地奔过去,看了看衙役,又看了看外面的人,紧张问:「囡囡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安乐借坡下驴,慢慢站起了,哭哭啼啼地说:「刚刚衙役大哥答应我,要帮我们查明火灾的真相。」 「???」 衙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然后互相对视,用眼神询问着: ——你答应了? ——我才没有,你答应的吧? ——我也没啊,我们到这就头说了句话,其他人谁说话了? ——啊这……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反驳的话,就听外面围观的人群议论道: 「我就知道咱们知县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人兇手。」 「这姑娘太可怜了,待会儿我得随她去看看,看看知县大人怎么判这个案子。」 「正好今天我没事做,我也得去瞧瞧。」 熙熙攘攘地声音传到衙役们耳中,他们心哇凉哇凉,无声共骂道:「肏。」 纷纷看向为首的那个衙役,却见他脸色铁青,拼命忍着火气道:「姑娘若有冤屈,那便随我等一起回趟衙门吧。」 安乐福身,柔柔弱弱地说:「民妇先谢过衙役大人和知县大人为民妇做主。」 衙役们憋着股气,带着她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街上围观的人群也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县衙里,知县大人捧着热茶吹了吹,悠闲地在棋盘上放下黑子。 突然,他背后生出股恶寒,他心有余悸道:「感觉要发生什么坏事。」 第110章 时隔多日,再次来到衙门内,安乐居然奇蹟般的感觉甚是怀念。 想当初她就是在这里斗张氏、耍元昌,光是想想便有那么几分自豪。 知县大人从后衙出来,看到堂下安乐,眼睛都差点瞪出来:「怎么又是你?」 安乐对他挥挥手,理直气壮地说:「民妇遇到不平之事,当然是来求青天大老爷给我做主。」 刚坐下的知县大人听到此话,牙帮子突然开始抽痛。 视线从县衙门外面扫过,外面挤满了人围观旁听。 不用细想他便知晓,肯定是安乐在哪儿走漏风声,才把那帮闲得没事做的三姑六婆全招了过来。 忍着牙痛,知县大人抓起惊堂木无情拍下,公事公办走流程:「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安乐扶着安老爹跪下,把昨夜那场火灾尽数告知,知县大人听完,眉头皱得像丘陵,起伏不平。 他看着安乐的眼神极其不善,心里已经骂翻天。 明明还有几天他便要卸任,为什么这姑娘又闹出桩大案子。 第184页 听她所述,昨夜那场火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他要是处理得不妥当,岂不是让接任的同僚看笑话。 知县大人的脸色愈发阴郁,这时去勘察火灾现场的衙役回来,把记录了勘察线索的小册子奉上,由师爷转交。 拿到小册子,知县大人一目十行扫过上面的内容,越往后看越是心惊。 目光落在结尾处的结论,上面陈书着:本次火灾确实是人为所致。 知县大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啪!」 他把小册子拍到案几上,冷声道:「岂有此理,在我所管辖之地竟发生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说完他目光移到为首衙役身上,他吩咐道:「刘峰,现我命你带人彻查此事,两日之内可能把真兇缉回?」 刘峰站出来领命:「属下定不负大人嘱託。」 然后知县大人对安乐说:「姑娘且带着你父亲回去修养,此事但有结果,我定派人到府上通知可好?」 有人替她消灾解难,安乐又怎会说不好? 她喜盈盈地拜首,情真意切地感激道:「多谢大人。」 磕完头她立刻扶起安老爹,父女二人慢慢离开衙门。 来到正街,安乐总觉得有人跟在后面,她小心往后看,却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 慢慢转回头,她带着安老爹回到医馆。 老大夫见来人是她,没好气地说:「我不是给你爹包扎好了吗?你们又回来作甚?」 安乐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讨好地说:「我家院子都被烧了,大夫您行行好,暂时让我爹在您这休息会好不好?」 老大夫瞪了她一眼,带着安老爹到后院,随手指了间平时借给病人居住的房间,不耐烦道:「你去那间房间休息吧。」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也不管安乐和安老爹会不会乖乖去那房间呆着。 把安老爹扶到房间里去休息,安乐倒杯水放到他手边,小声对他说:「爹您在这休息会,我有要事得去处理,等我办完回来接你。」 她说完转身就走,安老爹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万事小心。」 回过头,她柔柔地笑了笑:「您就放心吧。」 只是再转过头时,她脸上笑意全无,只余下一片冷色。 安老爹目送她离去,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很是不安。 就好像,他不是在送安乐出门,而是送她去往战场。 从医馆的后门出来,安乐小心谨慎看了看周围,找到秦家去。 正要上前去敲门,秦家大门却被朝里拉开,走出来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秦仲言带着书童跨门而出,看到台阶之下的安乐,下意识打激灵。 他还没忘记之前在书院门口,许裴昭阴森森地威胁他的事。 他机警四下看,没见许裴昭跟过来,常舒口气。 刚松懈下去,他又立刻想起来,许裴昭已经跟着岑夫子外出游学,根本不在镇上,他用不着害怕。 「咳咳。」 秦仲言清清嗓子,底气十足地挺起胸膛,连腰板都挺得更直。 他大摇大摆地走下来,在距离安乐几步远的距离站定,高傲扬起下巴,哼哧道:「你来我家做什么?」 「这是你家?」 安乐诧异片刻,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秦三爷姓秦,秦仲言也姓秦。 同一个小镇上,两个同姓之人有亲缘关系本就正常。 秦仲言听她质问,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这女人什么意思? 她都找到他家来了,她还好意思质问这里是不是他家? 他表情气得狰狞,咬紧牙关抓住书童手臂,气急败坏地压着声音问:「她是不是在侮辱我?」 书童迟疑:「这……」 却听安乐说道:「嘛,这里是不是你家都不重要,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梗在秦仲言心窝子里的那口气更噎,他两眼开始翻白眼,又要昏过去的样子。 安乐才不管他会如何,她急转口风,温和地说:「可否劳烦仲言兄帮我叫一下秦三爷,就说安乐想清楚了。」 气得差点一口没喘得上来的秦仲言听到她的话后,迴光返照般撑起身,指着他鼻子质问道:「你把我气成这样,你还想让我帮你通传叫人?」 「我呸!」 想要他帮忙叫人,当他没心没肺,不计前嫌吗? 况且,他三爷是安乐想见就见的吗?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她那德行,居然望向搭上他三爷。 突然梗在心口的那口气顺下,他感觉整个人无比的舒坦。 他拍拍书童的肩膀,故意大声说:「去,告诉门房,若是有个叫安乐的人来巴结三叔,便把人给我轰出去。」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安乐,满脸写着「我看你怎么办」。 安乐也没想到秦仲言报復她的手段如此简单明了,却又意外的有些棘手。 现在该怎么办呢…… 摸着下巴,她思量对策。 但看着秦仲言那熊孩子的劲儿,手特别痒。 真想一巴掌抽到那张小人得志的脸上,看他哭唧唧的回去找娘。 书童得了秦仲言的吩咐,小跑步往回走,去通知门房秦仲言的命令。 安乐却在此时,一个箭步滑过去,拧住秦仲言的耳朵,用力扭扯。 第185页 「啊!!疯婆子你给我放手!」 秦仲言痛得哇哇大叫,奋力挣扎要打安乐。 可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体力活,便是端碗这等大事的秦仲言,力气哪里敌得过日日做活的安乐? 她顺势擒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地上,抬起眼看向书童,冷冷地说:「不想你家少爷挨揍,就进去帮我叫秦三爷。你若是迟疑,我可就下手咯。」 书童被她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忙慌慌张张地冲进秦府。 满意看到书童去替她叫人,安乐松开秦仲言,站到离他几米远的地方,露出抱歉的神色:「事出有因,若多有得罪还望仲言兄莫要怪罪。」 秦仲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见衣襟上沾满了灰尘,嘴角欲垂不垂,委屈得双眼通红。 「我刚换的新衣服,就被你给我弄了这么多灰……」 「啊这……」 头一回,安乐心中产生了些微妙的不安。 总觉得好像欺负了个傻子,心里道德在谴责她不应该这样做…… 幸好秦家的大门在这时被打开,书童带着一大群人匆匆赶出来。 书童焦急指着外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欺负少爷的人就是那女的,她正压……」 压字都还没说得完,话音卡在了他的嗓子眼里。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相望而站的安乐和秦仲言,突然怀疑他进门去搬救兵前,难道是看错了吗? 可把视线移到秦仲言身上,看到他委屈巴巴地瘪紧嘴,书童知道刚刚他没看错,安乐的确打了秦仲言。 他急忙走到秦仲言身边,像防狼似的防着安乐,小声说:「少爷你没事吧?」 身为男子汉最后一点倔强支撑着秦仲言,他愤愤不平地蹬着安乐,紧咬牙关硬气地说:「我没事。」 若不看他狼狈模样,书童差点就信了他的话。 「噗嗤。」 一声嗤笑从大门处传来,秦三爷摇着扇子从里面出来。 他目光扫过众人,挑着眉说:「今天还挺热闹。」 然后他对安乐拱拱手:「看来老闆娘是想清楚了。」 安乐抱手回礼,挑衅地看了秦仲言一眼,她笑道:「不知三爷这会儿可有空闲,我愿请三爷详谈此事。」 秦仲言看了看安乐,又看了看秦三爷,他结结巴巴地说:「三叔,你真认识她啊?」 「怎么?」秦三爷斜过眼来,轻飘飘地问,「我不可以认识她?」 第111章 顿时秦仲言打了激灵,身体紧绷站直,憋着气战战兢兢地摆手:「我可没这样说,三叔你别误会。」 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秦三爷懒得跟他扯。 要是跟他扯下去,今天怕是没时间和安乐商议关于开铺子的事。 教育子侄哪有赚钱重要? 后辈什么时候都可以教育,赚钱的机会跑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忙向安乐做了个「请」的手势,邀安乐进府详谈。 秦仲言气鼓鼓地看着安乐随秦三爷进府,跺跺脚他忙跟上去。 书童懵逼看他,在后面唤着:「少爷你不出门了?」 就见秦仲言磨牙凿齿地回过头来,双眼冒着怒火:「我倒要看看这歹毒的女人,究竟要给我三叔灌什么迷魂汤。我一定要抓到她的把柄,去向爷爷告状。」 「额……」 书童冷汗连连,认命跟住他身后,偷偷摸摸往秦三爷的院子靠过去。 而另一边—— 秦三爷抬手让婢女奉茶,随口道:「后天我便要离开,姑娘时间可否方便?」 他看着安乐对婢女点点头,有道谢的意味,眼中闪过思量,却并不显现在脸上。 安乐转过视线看向他,也说出来找他的目的:「其实我有一事欲求三爷。」 不等他问,她开门见山地说:「若我随三爷外出闯荡,可否让我带上一家老小?」 正端着杯子撇茶叶的秦三爷顿了顿,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淡淡道:「老闆娘有此等孝心实乃世人模范,可我是个生意人,并不推崇模范之人。」 安乐嘆口气,反口问:「不知三爷可否知晓,昨夜城南有人故意纵火,一户人家差点被烧死。」 秦三爷神色不变,放下茶杯说:「这世间每天都在上演悲欢离合,我若事事关切,那我做商人做什么,不如改做施善人。」 却听她说:「被烧的那户人家便是我安家。」 「咔挞。」 是盖子跌落到杯子上,撞出悦耳声响。 秦三爷诧异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探究的意味。 安乐装作不知,她抬手描绘面前茶杯上的纹路,像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十分平静:「有人慾害我,我不可能把一家老小都置身在危险之中。」 她对上秦三爷的视线,笑得无奈:「若三爷不答应,我也只好自己带着一家老小上别处谋生。」 两人对视片刻,秦三爷却忽然笑道:「老闆娘用不着诈我,你若真想独自带着家中老小去别处谋生,你根本不会来找。」 他说:「去他处谋生困难重重,老闆娘不是这般不仔细的人,你想在我这里讨保障。」 说完他又仔细观察安乐的表情,却并没见到意料之中的惊慌失色。 安乐毫不意外他能戳穿自己的意图,甚至她还有些期待。 若连她这点小伎俩都看不清,那她才要真正思量,要不要和秦三爷合作。 第186页 她不喜欢猪队友,被扯后腿的感觉可不太妙。 耸耸肩,她不再绕圈子,打了记直球:「不如三爷指条明路,你我合作之事究竟该何去何从。」 秦三爷轻瞥她,淡笑道:「两日后,我给你留一辆空马车,要带什么随便你。」 安乐大喜,他这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忙起身对他弯腰作揖,她诚恳道:「多谢三爷,日后我定不会叫三爷吃亏。」 屋外,秦仲言趴在窗沿下,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谈话。 他皱紧了整张脸,压着声音问书童:「我三叔他到底什么意思?后天他去漳州,要带这个女人一块?」 书童点点头,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三爷的确是说要带那姑娘走。」 「这怎么可以!」 秦仲言不由放大生意,却立刻捂住嘴。 怕惊扰屋中人,他忙拽着书童偷偷离去。 等走到后院,远离了秦三爷的院子,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咬着指甲来回踱步。 「不行不行,那女人可是许裴昭的媳妇,三叔要是把人带走,岂不得坏了名声?」 他拳头锤到掌心里,在心中下了个决定:「我得把这事告诉爷爷,不能叫三叔胡闹。」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冲出去,留书童在原地朝他伸出手,绝望地喊:「少爷,可三爷好像是说要带那姑娘出去做生意。」 书童的话消散在风中,秦仲言完全没听到。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三叔已经和许裴昭的媳妇搅和到一起,他身为秦家未来的顶樑柱,必须制止这等荒唐事宜。 而相谈甚欢的安乐和秦三爷,并不知道一场暴风雨在酝酿。 见事已谈妥,安乐起身准备离去:「我便不再叨扰三爷,两日后见。」 「老闆娘且慢。」 秦三爷叫住她,拍了拍手,有一劲装打扮的男子从窗外跳进来。 他说:「既然贼人敢烧老闆娘的院子,未必不敢对老闆娘下手。这是我请的护卫,若老闆娘不嫌弃,这两日便让他保护你吧。」 安乐没想到还能从他这里讨到保镖,她心中窃喜。 虽然他可能是让人监视她,但这事有利有弊,对此时的她来说,这便是大好处。 她欣然接下,谢过他的好意后,带着保镖离去。 秦三爷目送她离去后,又有个劲装男人从窗外跳进来,站在他背后小声说道:「方才公子和那姑娘商谈事宜之时,仲言公子在窗外偷听。」 「嗤。」 他冷冷笑道,又端起茶杯撇了撇,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挥了挥手,让劲装男子退下:「不成气候的东西,不用管他。」 劲装男子欲言又止,但想了想,恭敬地退出房间去。 安乐出了秦府,那种被人尾随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小心往后窥视,依旧没什么发现。 走了几步,她压着声问新得到的保镖:「敢问兄台,是否有人跟着我们?」 保镖看了她两眼,点点头:「的确有人鬼鬼鬼祟祟地跟在咱们后面,姑娘可是要我……」 他在脖子上比划,掩饰不住的杀气扑散开来。 冷汗从安乐的额头上布满,她抬手擦了擦,心中大骇。 大兄弟也太保镖了吧,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这就是兇狠的古代侠客吗? 看见前面拐角处,巷子幽深无人,她心上立现一计。 她低声道:「待会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些,等我遇险你再出来帮我活捉歹人?」 保镖惊愕地看着她,随即点点头。 僱主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这么勇。 应下他的要求之后,保镖就装作路人,快步越过她,很快消失在了前方。 安乐深吸了口气,摸了摸怀中的小刀,即便待会那保镖不出来,她还有自保之物。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放慢步子,朝着无人的巷子走去。 「嗒、嗒。」 轻盈的脚步声在巷子里迴响,也让她心跳加速,双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 不多时,另外两道更重的脚步声也跟在后头,她立刻回过身,就见巷口站着两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元昌满脸伤疤站在那里,哪里还有初见时那肆意张狂之气? 他如同丧家犬般,双眼充满了恨意,死死盯着安乐。 见安乐回头,他不闪不躲啐了一口,裂开嘴露出大黄牙,清晰可见缺了几颗。 而他身边站着的张富贵,状况看起来更加不妙。 张富贵一瘸一拐地朝她逼近,那脸阴沉地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两个人都衣衫褴褛,像接了乞讨许久的流浪汉,令人看了下意识想远离。 「安乐?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吧?」 元昌从怀里摸出把匕首,崭新的刀尖在日光的照耀下,晃眼得紧。 「我正惋惜昨夜那场火,没烧得死安家那老东西,你就送上门来了。看来是天意都向着我,让我对你。」 听完他的话,安乐气得唿吸都急促起来。 她曾想过是不是张家那帮人见不到他们的好,得知安老爹随她来镇上之后,对安老爹打击报復。 没想到千算万算,这次安老爹和安喜遭受磨难,竟是因为他们二人。 新仇旧恨在心中翻涌,安乐也从怀中拿出铁匠送她的那把小刀。 第187页 元昌看见这把刀便想起来,那日因安乐逃走,他被雷妈妈叫人拖到巷子里毒打。 他嘴里缺失的那几颗牙齿,便是雷妈妈差人打掉的。 无名之火在心里头翻涌,他举起匕首朝着安乐冲过去,嘴里还大喊着:「去死吧!」 他带起一股恶臭的风袭来,安乐连连躲避,也急忙挥着手中小刀和他抗衡。 这时,后面步履蹒跚的张富贵从怀里掏出一小捆东西,另一只手则拿着两块打火石。 恶狠狠地看着安乐,张富贵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他几近癫狂地说:「你把我害成这样,现在也终于轮到我,取你狗命。」 前方元昌回过头,看见他手中的东西,脸色大变:「张富贵你住手!你是想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吗?」 谁知张富贵已经陷入疯狂,他像是听不到元昌说的话,一边大笑,一边打着火:「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那黑心矿炸山的东西。」 他脸上浮现痴迷,而后凌厉地扫向安乐:「这东西连山都能炸得粉碎,我就不信炸不死你!」 安乐看着她手上那坤炸药,脸色顿时大变。 她敢以身试险,那是因为她料定尾随她的人,敌不过她和保镖联手。 可如今张富贵拿出一捆炸药,天王老子来了都顶不住这攻势。 不敢在拖延,怕真死在这里,她仰头大喊道:「你还在等什么?快出来!你要是不出来,今天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第112章 话音落,元昌如临大敌四下张望。 他暗骂自己不长记性,忘记了在安乐手里吃的那些苦头。 就不该轻易听信张富贵怂恿,趁她落单找上门。 若是等到夜幕降临,放把火便能把她烧成灰,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谨慎盯着四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微风划过,捲起巷子里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转。 等了许久也不见安乐叫的人,元昌这才转过头,拽住她衣领,嗜血般说道:「耍我?」 说完他便举起手中匕首,朝着安乐狠狠扎过去。 亮银色的匕首折射阳光,刺得安乐下意识闭紧眼。 她好像能听到匕首划破长空的声音,只觉寒芒闭紧,脑海里只剩下「完了」二字在迴荡。 「咻——」 意料之中的痛没来临,她听到「哐当」一声,勒得她喘不过气的手,忽然送了开去。 慢慢睁开眼,就见保镖站在身前,元昌抱着他的手臂在地上翻滚唿痛。 远处,张富贵已经点燃了香,手里拖着炸药,表情狰狞地说道:「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血色瞬间从安乐的脸上褪去,她惊唿着:「快阻止他点燃炸药,否则我们都得死!」 只听得银剑出鞘,闪得她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光。 再睁双眼时,张富贵也抱着手躺在地上呻唤,而他旁边遗落着那捆还没来得及被点燃的炸药。 浓厚的血腥味铺散开,不断有暗红色的液体从他手中溢出来,地落到泥土里。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到张富贵身边将炸药踢得远远的,顺势踹了他一脚:「我叫你玩同归于尽,垃圾!」 保镖却在这时提着剑走过来,冷声问她:「需要我把他们都处理了吗?」 安乐机械扭过头,惊愕看着他。 他说的处理……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她吞咽口水,连忙摇头:「就……就不劳烦阁下动这个手。」 张富贵和元昌谋害人性命,自有法律惩罚他们,她犯不着背上指使别人谋杀他人的罪名。 生怕保镖大哥冲动给他们一人来一刀,安乐都不敢喊他帮忙捆人。 她跑到巷子外面讨了几捆麻绳回来,把他们二人绑了,押往县衙门。 而那保镖,跟在她身后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 「咚!咚咚!」 鸣冤鼓被敲响,县衙里匆匆出来人查看是何人击鼓。 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准备带人出去查案的刘峰,他看到安乐,眉头皱紧,冷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安乐把张富贵和元昌往他那边推过去,笑得特别灿烂:「多谢大人接手我家那摊事,我当然是投桃报李,给大人送礼物来了。」 刘峰这才看到被绳索绑在一块的两个人,他脸色更沉,在注意到张富贵身上的血迹之后,他道:「跟我进来。」 知县老爷也没想到,今天还能再看到安乐。 看到下面跪着的三个人,他只想捂住眼睛,烦死了下面的惹事精。 带着无名的火气,他连惊堂木都懒得拍,满是晦气地说:「说吧,你回来又是什么事。」 安乐缓缓道:「回禀大人,今天我回家的时候,这俩歹人跳出来要谋害我性命,于是我把他们抓过来,请大人为我做主,讨个公道。」 知县大人差点没把手里的惊堂木丢出去。 他看了看张富贵和元昌,又看了看安乐,不太确定地问:「你是说,这两个体型正常的男儿要杀你,你不但从他们手中逃脱,还把他们打伤押到县衙门来?」 还记得上次她在堂上哭诉,身为弱女子的她被如何欺负,这才几天,她便容光焕发,一个打俩? 安乐忙摆手,疯狂摇头:「不不不,是有好心侠士路过救了我,我才从这两个歹毒的魔鬼手里捡回条命。」 第188页 旁边张富贵已经疯魔,像是分不清楚他在哪里,不断疯笑,不断嬉闹。 而元昌听到安乐的话后,立刻辩解道:「大人冤枉啊!」 他抓起张富贵的手,泪流满面地叫苦:「我和我这疯兄弟在街上乞讨,那女人乱伤人,在大街上持刀伤人,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威严公堂顿时乱起来,知县大人脸立刻黑得近似锅底。 他勐拍惊堂木,瞪着元昌二人呵斥道:「肃静。」 然后转头对下方的刘峰说:「传安乐口中的侠士进来。」 不一会,保镖被带进来,知县大人问道:「--------------?璍你可是路过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 保镖抱拳回礼,冷冷阐述今天他在巷子里听到的一切。 越听知县大人的心越惊,越听他看着元昌二人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在他卸任的骨节眼上,这俩畜生还想再烧栋院子,增加人命官司,给他政绩抹黑? 当即知县大人恨不得抽了这二人的筋,剥了这二人的皮。 他道:「元昌、张富贵放火毁坏他人财物,还欲当街行兇罪加一等。但谅在你们没有如愿伤到他人,现本官判你二人墨刑,流放他地,立即执行!」 看到元昌面如死灰,安乐慢慢勾起嘴角。 虽然没能让他们领死刑,但被流放到荒芜之地也不错。 元昌和张富贵被衙役押走,关进大牢里,安乐心里舒了口气。 出了县衙们,她立刻去医馆里接安老爹回许家。 安老爹看到她旁边的保镖,忙把她抓到旁边,小声询问:「他是谁?他怎么跟着你?」 安乐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柔柔地解释道:「是三爷派来保护我们的人,爹你不用紧张。」 但安老爹并没有松懈,反而看保镖的眼神更不对劲。 既不沾亲也不带故,那秦三爷对囡囡是不是太好了些? 他家囡囡现在可是许家的媳妇,他可得把秦三爷的人盯紧,莫叫他们教唆囡囡,把囡囡带坏了。 * 回到许家,安乐第一时间把许母、安老爹召集到院子里,向他们说明,她打算带着他们一起随秦三爷离开,去外面闯荡。 安老爹倒还好,这世上最令他牵挂的人就在眼前,她们去哪儿他便跟去哪儿。 可许母却脸色凝重,看着安乐不说话。 安乐知道她的要求唐突,兴许许母不会答应。 嘆口气,她把安家那边火灾缘由告诉他们,也把今天在街上遇害的事全讲出来。 许母听后惊慌失色,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没伤着哪儿吧?」 安乐摇头,她反握住许母的手,宽慰道:「我同你们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们担心。」 她又看了看安老爹,平和地同他们说清楚自己想法:「宁禾镇离村子太近了,且不说我已经把张富贵斗到牢里。即便没有这回事,我依旧会担心,等我走了张家人回到镇上来闹事。」 「昨晚张家人敢放火烧了我们租的院子,谁知道明晚他们敢不敢直接上门杀人?」 「我不放心让你们留在这里面对他们,你们跟我一起走吧。」 安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们都见识过张家人的无赖。 过了半响,许母沉吟道:「我不是不愿随你离开,只是我们都走了,等裴昭回来看见家里空无一人,他作何感想?」 她满脸忧思,愁得额头挤出几缕抬头纹:「要是裴昭没去远游就好了。」 安乐却在这时拍拍她的手说:「娘您别担心,关于这个我早就想好了。」 她道:「若你们决定随我走,我立刻修书请信使带去淮安书院。阿昭和岑夫子才去两日,他们的行程总快不过长期送信的信使。他们到了书院自是会收到我们的来信,便也知晓我们去了他乡闯荡。」 这安排是现下而言,最妥当的安排,也是最合理的安排。 但许母这心里,却揪得厉害。 许裴昭决定要去远游之时,她虽难过,但她知道只要在家好好等待,他总归会回来。 可是,如今形式逼迫她们要在他离家之时,也远走他方。 要是错过了…… 心里慌乱如麻,许母紧紧地抓住安乐的手,看着她说:「信能送到裴昭手里吗?万一信使弄丢了怎么办?」 安乐想了想,许母的担忧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她道:「不如这样,待会我去书院托人留口信,然后我再修书寄与阿昭。等我们到了安顿之地,我再给往淮安书院和家中寄信,这样总不能错过吧?」 许母万分纠结后,终于点下头:「好吧。」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安乐立即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事宜。 她到赁居去处理房屋被烧毁之事,又去了趟陈府,等忙完外面的所事,天已昏暗。 昏头昏脑回到家中,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哭声传来:「算我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家富贵好不好!」 第113章 安乐冷着脸推开门,就看见许久不见的张氏跪在那里,拉着安老爹的衣摆,哭得梨花带雨。 旁边还站了好几个张家人,他们手里皆拿着棍棒,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她跨进门,扯开嘴角,厉声说道:「我们安家早就已经和你们张家断了关系吧?今儿个什么风把你们这帮瘟神吹到我们家来了。」 第189页 张富贵的亲爹张老二看到安乐,眼睛立刻变得赤红,举着棍子便要打过来。 就是这个贱人,害得他可怜的儿子被抓紧大牢,不日还要被流放到满是野人的地方去。 幸好旁边的人拉住他,不断给他使眼色,小声说着:「张老二你冷静点,现在要她去找知县大人求情,才能救你儿子。」 张老二高举的手青筋暴起,他生生咬碎一口牙,把心里头的那股火憋了回去。 安乐轩眉,没想到张家人居然打了这样的注意。 张富贵和人商量来杀她,居然还想求得她原谅,要她去找知县大人求情。 是他们脑子有坑,还是他们脑子已经变成豆腐渣? 她目光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半回头小声问后面的保镖:「你能一个打几个?」 「嗯?」 保镖不明白她的意思。 安乐用目光数张家人:「一、二……七。」 数完她又问:「一个打七个应该不难吧?」 「哈?」 保镖就算再傻也弄清楚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他看了看那边手里握着棍棒的庄稼汉,冷汗连连:「若是姑娘吩咐,难不难都得揍。」 安乐拍拍他的肩膀,由衷说道:「好兄弟,后天我一定转告三爷,让他给你加工钱。」 说完她走向安老爹,把缠着他的张氏推开,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哭成泪人的张氏,嗤笑道:「张富贵差点把我爹烧死,也差点把我给杀了,你们居然好意思找上门来,敢问阁下脸皮几斤重?」 却听张老二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不是没死吗,那凭什么惩罚我儿子。」 如今安家老不死的和小不死的都活得好好的,只有他可怜的儿子被害到牢里去,安家人必须给他个交代。 张氏又哭着扑过来,抱住安老爹的脚,可怜兮兮求情:「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不能看在我为安家不辞辛劳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富贵吗?」 安老爹嘴抿成一条直线,脸崩得死死地,绝不答应。 若张富贵只是想杀他,看在安喜的份上,他愿意送张家这个人情。 可是,那杀千刀的张富贵,不止是要杀他。 他还想杀了安喜和安乐,要他们老安家绝子绝孙。 回想起火海里,安喜张皇失措的小脸,还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安乐差点丧命黄泉,安老爹心里头的那口气就堵得厉害。 他没冲到县衙里,亲手杀了张富贵已是仁慈,张家人现在凭什么要他原谅张富贵。 这时,安乐慢慢蹲下身,她同张氏平时,神色不动地问:「你为了喜儿欺负我那么多年,难道为了张富贵你就要把喜儿抛弃吗?」 她话音落,张氏哭音效卡主,脸色变得苍白,嘴唇止不住在颤动。 张氏发虚的视线缓慢平移,放到抱住许母的安喜身上,却见安喜也在无声哭泣。 安喜对上她的目光,终于说了自打张家人来了之后的第一句话:「娘……在你心中,堂哥比我还重要吗?他也差点烧死了我啊。」 「轰!」 张氏脑袋轰鸣,骤然跌坐到旁边。 来之前,张老二只跟她说张富贵差点杀了安老爹和安喜,并没有说安喜也差点命丧他的手里,所以她才替张富贵求情。 愧疚在心中肆意,她忙朝安喜爬过去,嚎啕大哭地抱住安喜:「喜儿对不起,娘不知道……」 但安喜却把她的手从身上掰开,躲到许母的另一侧,哭着说:「在娘心中堂哥比较重要,可是在我心中,爹和姐姐才重要。娘,别闹了回去吧。」 她的话是记重拳,垂得张氏失魂落魄。 张老二见张氏不闹了,暗骂道:「女人就是没用。」 他捏紧手中棍子,跨过来作势要打安乐:「今天你要是不答应去求知县大人放人,那我便打死你们四口人,为我儿子陪葬!」 安乐忙起身后退,大喊道:「好兄弟沖呀,把这帮贱民给我赶出去!打伤了算我的,我赔医药费!」 保镖哭笑不得站出来,尽忠职守把张家人全打趴下,然后一个个丢出许家的院子。 借着保镖的势,安乐狐假虎威站在门口,环抱双臂垂下眼,看着地上一滩人说:「我没求知县大人给张富贵判死刑,已是我宽宏大量。你们别再得寸进尺,否则……」 她没把话说死,留给他们遐想于地,然后「咚」地关上门,把这帮人关在外面。 保镖抱着剑跟在她旁边,他问道:「否则你打算怎么办?」 安乐俏皮地对他眨眨眼,古灵精怪地回答他:「我可是普通良民,遇到这等麻烦事,当然又是报官咯。」 * 两天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好似晃眼的功夫,便没了。 收拾好行李,她还带着保镖一起回到村里,烤了不少豆沙面包,给瓦叔送去,顺便道别。 张家和安家这点事,早就在村里传开了。 瓦叔拿着她的面包,边摇头边嘆道:「走了也好,省得和这帮难缠的张家人牵扯不清。只可惜叔以后吃不到安丫头的手艺咯。」 他说得安乐心中不是滋味极了,她从怀里掏出张方子,交给瓦叔:「这是烤面包的方子,往后我给您做不了,您自己给自己做可好?」 「这……」瓦叔连连推辞,「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方子千金难得,怎可随意赠我?」 第190页 安乐强行把方子放进瓦叔手里,她笑道:「值钱的从来都不是方子,是我这颗脑子和我这双手。」 说完她向瓦叔挥手,挑着两筐豆沙面包离去。 瓦叔紧握住手中的方子,他由衷嘆道:「张家人丢了这门亲家,是他们的祸事啊。」 安乐拖家带口到镇口等候秦三爷,没想到秦三爷的车队已经在镇口。 她小跑步过去,对秦三爷作揖:「让三爷就等了,不知我们即将去往何处?」 秦三爷瞥了眼她身后的两老一幼后,重新把目光放到她身上,他淡淡地说:「漳州。」 「漳州啊……」 故作沉吟,其实安乐并不知道这是哪。 她扣扣搜搜从包里摸出个豆沙面包递与秦三爷,她说:「三爷若不嫌弃,尝个鲜便是。」 说完她转身去接许母和安老爹,帮着把一家老幼送上马车。 这时,秦三爷旁边的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 老人眼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低声斥道:「那就是你执意要带走的女人?」 秦三爷无奈嘆气,都不知道向老爷子解释了多少回,可老爷子就是听秦仲言那小子的谗言,觉得他对人家姑娘有意思。 他凑到马车边,再次申诉:「我真不是那意思,等到了漳州您便知晓。」 老爷子看了看他手上的豆沙面包,冷哼道:「哼,她真有里说的那么好?」 说完他指了指秦三爷手中的豆沙面包,随意说着:「那你把手上那东西给我尝尝,若是好吃我便信。」 「行行行,给您给您。」 讨饶般把面包递上去,老爷子接过面包后,立刻摔下帘子。 金黄色的面包躺在手里,感觉又软又硬。 说它软是因为只是这样拿着,手指便不断往面包内里凹陷,软得似棉花。 说它硬是因为,即便手指已经先进去了,金黄色的表面已经没被戳破,只是留下一个个小窝窝。 老爷子矜持地把面包放到嘴里咬一口,冷却的面包不似平日里吃到的馒头,冷了之后又硬又干。 浓浓的面香味在嘴里荡漾,细腻的豆沙甜津津,在嘴里融化。 这东西好吃! 不,若只是用好吃二字来形容,实在折煞这东西。 应要用无与伦比才能形容它的美妙。 以不符合老年人的速度把面包塞进嘴里,老爷子意犹未尽地抓抓鬍子。 还想再来一个,他才惊觉,这个长得像馒头的东西,还是那小姑娘给秦三爷的。 若是还想吃,得去找那小姑娘讨要才行。 皱皱巴巴的脸拧到一起,看起来皱得更厉害。 老爷子慢慢拉开帘子,看着外面的逆子清清嗓,难得放柔声线:「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相信你自有分寸。」 秦三爷憋笑,看来老爷子也喜欢老闆娘做的吃食。 只是老爷子拉不下来脸,不好意思说。 他装作不解的样子,故意问:「那我带老闆娘去漳州,您不再有意见了?」 老爷子气唿唿地瞪他,训诫的话冲到嘴边滚了个来回,被他吞回去。 在心中默念三遍:为了金黄色的馒头,不能跟这逆子生气。 好不容易把这口气咽下去,老爷子道:「你去找那姑娘再要个馒头。」 秦三爷:「……」 他就说,老爷子怎么突然给他好脸色,原来是想让他在去讨点吃食。 而在另一边的马车上,安乐把他们都安顿好后,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个豆沙面包。 她边啃面包,边同他们说:「刚我问了秦三爷,我们此行目的地乃是漳州,也不种地要走多久才能到达。」 「漳州?」 许母诧异,立刻看向安乐。 却见她好像并不知道漳州意味着什么,忙碌着给噎着了的安喜拿豆浆。 但许母又想,生长在这等偏僻之处的人,怎么可能了解外面的世界? 她拍拍安乐的肩膀,笑着说:「淮安书院就在漳州。」 「啥?!」 安乐呆愣愣地看着许母,面包都从嘴里掉出来。 第114章 脑袋空了半秒,安乐都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却看许母笑得和蔼,不似在说假话。 心脏「砰砰」跳,她极力掩饰欲翘起的嘴角。 她已经开始想像,等到了漳州之后,去找秦三爷要几天假。 而后她偷偷摸摸去往淮安书院,不知道许裴昭见到她是惊喜多几分,还是惊吓多几分。 小女儿般的情绪,安乐自以为掩饰得极好。 殊不知她那点儿小心思全落在许母眼中,许母摇头暗笑。 「叩叩叩。」 车窗被敲响,安乐边咬豆沙面包,边推开条窗户,就见秦三爷讪笑着在外面站着。 秦三爷见她正在啃豆沙面包,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指了指她手中的豆沙面包,讨好问:「老闆娘可还有多余的馒头,卖吗?」 「咳咳——」 安乐差点没被噎住,忙接过安喜递过来的豆浆勐灌几口,囫囵吞枣吞下嘴里的食物。 边锤着心口,她边摇摇手里豆沙面包说:「你要买这个?」 秦三爷点头,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方才老闆娘给我的那个馒头家人甚是欢喜,便想向老闆娘再买些。」 第191页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 她摆摆手,从包里又摸出来好几个豆沙面包,小心从窗户递出去:「此路前去我还得仰仗三爷,三爷倒也不必这般客气地说买说卖。」 「这怎么好意思?」 秦三爷说什么也愿不白要。 他行走世道,最怕的便是欠人情债。 能花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反倒是欠人情债最为麻烦。 安乐却把豆沙面包强硬地放到他手上,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便请三爷看在这些豆沙面包的份上,此路前去对我们多多关照些。」 * 车队行至驿站歇息,在马车上憋了大半天的安乐终于受不住,跳下来喘口气。 秦三爷扶着老爷子从车上下来,抬眼便见驿站马车旁,安乐带着安喜不伦不类地伸胳膊伸腿,蹦蹦跳跳。 虚虚看,其中似有章法,但仔细看,又看不出来什么门道。 老爷子冷哼:「倒是个不安分的主。」 秦三爷瘪嘴,小声说:「您刚吃了人家做的东西,这样说人家不太好吧?」 一口气梗在老爷子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狠狠瞪了秦三爷一眼,孤傲地说:「反正你不许打她的主意,等到了漳州,我定要让你姐姐好生帮你寻门亲事。」 「都说了不是您想的那……」 未说完的话消散在老爷子那要吃人的目光里,他分明在说:你那点小伎俩我早就看穿,省省吧。 秦三爷就像是哑巴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 但老爷子这把岁数,他又不敢跟他瞎掰。 万一把他气倒,家里那些人不得把他皮扒了。 苦兮兮地扶着老爷子进驿站歇息,秦三爷也不忘回头招唿安乐也到进去休息。 头回进驿站,安乐看哪儿都新鲜。 刚四下张望着,便看见驿站一面墙上,贴满了新的旧的宣纸,上面皆有笔墨。 有小二哥上来倒水,安乐好奇问:「那是什么?」 小二哥头也不抬,习以为常道:「我家掌柜喜文,若有文人墨客从此过,皆会求得贵人留下笔墨,一共后来人瞻仰。」 边喝水,安乐边点头乐道:「原来如此。」 这时,小二哥像是想起来什么,他笑着说:「前些日子,有位老先生还在驿站讲学一翻,店内所有人,连歇息都顾不得,全围在老先生周围听他讲学。」 「倒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可不是嘛。」 小二哥放下茶壶,乐呵呵地说道:「原本老先生是看到店里的留墨墙,问跟随他的两位弟子有何感想,那两位小先生才就此展开辩论。」 他比起大拇指,津津乐道:「老先生德隆望重,两位小先生也是顶顶好,那辩议的口才,没览博书可做不到。」 安乐听到小二哥的夸奖,忍不住想:别的读书人都油嘴滑舌,还是阿昭好,为人老实只做实事。 就听小二哥又说:「对了,我们掌柜还拉着两位小先生,求了好久才留下他们的笔墨。」 小二哥指了指留墨墙的顶部:「客官您瞧,就挂在那里。」 安乐漫不经心抬眼看去,就见陈末两个张扬的大字挂在那,就像是陈末那个人,一点都不讨喜。 「噗——」 她忙捂住嘴勐咳嗽,不可置信地看着墙顶。 但下一秒她立刻意识到小二哥说的两位小先生是谁,她忙向另一边看去。 熟悉的字印在那里,上面书写的却是她的名。 她拉住小二哥,看着上头的名字问:「写那副字的小先生叫安乐吗?」 却见小二哥摇摇头,像是回忆起什么趣事,笑着说:「不是不是,写那字的小先生说,他独行千里,留妻一人在家,心中甚是愧疚。于是便在所过之处,皆留下妻名,算妻与他同行。」 「噗通——噗通——」 心脏似要爆炸。 安乐发现,在好多她看不见的地方,许裴昭默默地留下了那么多,她与他绑定在一块的印记。 被她藏在心底的思念,在这瞬间疯狂生长。 想抱抱他,想亲亲他,想…… 她恨不得此刻生出双翅膀,立刻飞到他身边。 小二哥见她禁声,也不再打扰,去给其他客人添茶。 徒留安乐一人在这里,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相思中。 * 夜幕降临前,车队来到一家客栈留宿。 赶了一整天的路,安乐等人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 进了客栈,全家人都想吃口热乎的饭菜,却发现客栈里只有冷冰冰的饼子和热水可以充飢。 安乐忙拦住店里的伙计,小声问:「我能借用一下厨房吗?」 伙计给她指了个方向:「直走左转便是。」 「谢谢小二哥。」 安乐忙从背篓里翻出食材和调味料,朝厨房里走去。 把瓦罐架在小炉子上,她淘米熬粥。 再从厨房讨了些蔬菜叶子,洗净切碎,放到瓦罐里,和着米一起熬。 拿出两个土豆削皮,切成细丝放到水里泡着,除去其中蕴含的淀粉。 葱姜蒜切碎备用,再切几颗小米辣。 趁泡土豆丝的时候,她又摸出来两根黄瓜拍碎,切成小段放到碗中。 起锅烧热油,她另拿出个碗,往里面放葱花、辣椒粉、芝麻、蒜末和酱油。 第192页 等油上冒青烟,她小心舀出热油浇到碗中调味料上。 「磁啦——」 热油呛出蒜香辣香,厨房立刻变得香喷喷,惹人馋。 用勺子化开调味料,她把酱汁倒到黄瓜上,然后再往黄瓜里放入两勺陈醋半勺盐,一勺白糖一勺油,再撒点香菜碎,简简单单的一道凉拌黄瓜便做好了。 那边土豆丝泡得差不多,她把水倒掉,再加入水,反覆沖洗土豆上的淀粉。 来回七八次后,她把土豆丝里的水全倒掉,把土豆丝放到旁边备用。 方才锅里还残余了些热油,只是因为没有火继续加温,已经慢慢冷却。 安乐重新把火点燃,还未完全冷却的油底立刻开始冒小泡泡,淡淡白烟在油上冒时,安乐把葱白、蒜末和小米辣段放进去。 渐渐另一种浓郁的蒜香和刺鼻的辣在空中传播,从厨房传到了外面。 客栈里的人纷纷被这味道吸引,不少人拉住店小二询问:「这是什么味道?」 店小二们也是头一次闻这个味,他们哪里知晓? 一个个满头雾水地摆手,纷纷说着不知情,只有先前给安乐指路那个小哥意味深长地看向厨房。 而厨房里的安乐,正把土豆丝往锅里到。 「滋——砰!」 凉水遇到热油,炸得噼里啪啦。 调皮的油点从锅里跳出来,炸到安乐的手背上,她却像是没知觉般,习以为常地翻动锅中的土豆丝。 黄白黄白的土豆丝,慢慢变得金灿灿。 木讷的颜色因油的洗礼,也变得油光锃亮,看起来有食慾极了。 红色的辣椒粒和白色的葱白夹杂在其中,变成了一副上好的画卷。 土豆丝熟透了之后,安乐往里放入少许和和少许醋,厨房里立刻又多了酸酸的香气。 出锅装盘,瓦罐上的粥也熬得差不多。 她在厨房里找了个大簸箕,把凉拌黄瓜和醋熘土豆丝放进去,端着往外走。 只是她刚走出厨房,就看见无数双眼睛绿油油地盯着她。 若不是客栈人多,恐怕这些人已经扑了过来。 安乐快步走到许母她们身边,把菜放下,小跑步冲进厨房里,把瓦罐也端出来。 周围的视线如芒在背,她头一回觉得,吃饭好像是件很煎熬的事情。 第115章 但是,即便被这么多人盯着,肚子饿了该吃还是得吃。 她强迫自己无视周围的视线,盛了四碗粥出来,对许母他们说:「时间实在太紧迫,我就随随便便做了点吃食,等到了漳州,我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本来毫无食慾的许母,在闻到蔬菜粥的清香味后,稍微恢復了些食慾,面上的疲倦渐去,被桌上两道菜吸引住目光。 翠绿色的黄瓜只是放在桌上,她便能隐隐闻到些许清香气,忍不住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冰凉黄瓜放到嘴里,香辣的酱汁立刻沿着舌头的轨迹,霸占整个口腔。 咬下去,黄瓜独有的清甜在嘴里爆开,又脆又爽口,浑身的疲惫好像都被赶走。 消失的食慾恢復,许母慢慢坐直身躯,吹了吹碗中滚烫的蔬菜粥,浅浅饮一口。 米粒的芳香清口爽朗,细碎的蔬菜香气已经完全融入其中。 这也是一种清爽,是和凉拌黄瓜不一样的舒适。 「这凉拌黄瓜和蔬菜粥,竟这般解乏,比仙丹灵药还管用。」 许母惊讶地赞嘆,又吃了口黄瓜和粥。 清凉与微烫顺着食管流入胃里,让懒散的人,好似重新获得力量。 听到许母的夸赞,安老爹和安喜也齐齐夹起块黄瓜放入嘴里。 就见原本倦意慢慢的两个人,忽然像是容光焕发了般,眼睛迸发出热烈的光。 「姐姐你做的这个黄瓜真是太好吃了!本来我觉得我今天可能吃不下饭,但是就着这凉拌黄瓜,我能吃三碗!」 见他们吃得开心,安乐也很开心。 她笑了笑,加入他们进食的队伍,随口说道:「我还担心你们吃不下,你们喜欢就好。」 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吃着,突然有道黑影从背后投过来,把安乐吓一跳。 她回过头,就见秦三爷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桌上的菜餚。 那怨念的表情,好像受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委屈。 其实秦三爷这些年闯南走北,早就习惯了路上颠簸。 可是他在旁边啃着干巴巴的饼子的时候,这边安乐和她的家人,有说有笑地吃着美味佳肴。 两边做对比,他突然就觉得嘴里的饼子不香了。 而和他一起遭罪的,还有他家老爷子。 老爷子手中拿着饼,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安家的桌子。 若只是秦三爷一个人,他看着便也看了,忍忍就好。 可是他家老爷子那么大的年级,身为人子,他怎么忍心看他露出那副表情。 他认命放下又干又硬的饼子,想来蹭安乐一口吃食。 大不了他欠安乐个人情,总不能委屈自家老爷子受罪。 安乐看看他,不用他说,她已明白他是何意。 只是今天熬的粥不多,她担心还不够家里人食用,因此她装作看不懂秦三爷的来意,等秦三爷发话。 就听秦三爷说:「老闆娘能不能匀我些菜和粥?不用太多,一小份就好。」 第193页 他顿了顿,看了看旁边啃饼子的老爷子,嘆气道:「我家老爷子年岁已大,今天遭了这么多罪,我担心他再不好好吃点东西,后面的日子受不住。」 安乐望过去,就看见旁边桌子上,坐了个头髮花白的老人家,他脸上的褶皱无一不在述说他的疲倦。 她不是硬心肠的人,看到老人家遭罪,心里也不好受。 许母和安老爹也看了过去,看到精神不济的老爷子,也升起些许同情。 安老爹说:「囡囡,锅里还有这么多,给老人家舀碗粥吧。」 「好。」 既已答应,安乐也不小气。 她拿了个大土碗,狠狠舀了大半碗,再取两个饭碗,赶了些菜交给秦三爷。 秦三爷看了眼瓦罐,里面热粥又少了一半,他眼中浮现出感激。 像这种情况,安乐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但在锅中吃食不够富裕的情况下,她还是愿意分他碗热粥,这其中的情谊,足够让他记在心上。 端着粥回到老爷子身边,他忙伺候老爷子用餐。 老爷子见他端回来碗热粥,立刻丢掉手中又干又硬的饼子。 若是没吃过安乐做的豆沙面包,他并不觉得这饼子有多差。可他已经吃过豆沙面包,此刻要多嫌弃这饼子,便有多嫌弃这饼子。 他把目光放到浓稠的蔬菜粥上,白白的粥里点缀这翠绿的菜末,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上,飘了星星点点的翡翠。 放到鼻底下轻嗅,粥的清香与蔬菜的香交相辉映,本来有些恹恹的情绪,皆被这粥沖走。 迫不及待地饮一口,蔬菜粥汤得他舌头一阵麻一阵痛,但是他却捨不得把粥吐出来,强忍着烫意,把粥咽下去。 吞咽完后,他吐出舌头直哈气,但筷子却诚实地转向凉拌黄瓜,一把子塞进嘴里。 冰冰凉凉的黄瓜立刻缓解舌头上的烫,随之而来的是香香辣辣的气息。 这味道对老年人来说,有些重口。 但老爷子却亮了眼睛,看向安乐的方向,多了几分探究。 细嚼慢咽之后,老爷子没有再进食,而是转而问秦三爷:「这便是你要带她去漳州的理由吗?」 秦三爷边啃饼子,边回答道:「她的本事远不止于此。」 老爷子点点头,难得正经地说:「看来是我小瞧她了。」 说完他筷子拐向醋熘土豆丝,酸辣脆爽的土豆丝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在满是疲倦之意的时候,能吃到像这种以酸为主以辣为辅的土豆丝,无疑是最好的解乏工具。 秦三爷端回来的东西,很快被老爷子吃完。 老爷子揉揉胀鼓鼓地肚子,状似无意道:「此行去漳州,路上还有些时日,若是可以,你尽量把她收到后院去,为你所用。」 话音刚落,秦三爷立刻冷下脸来。 他不愿意和家里人说在外做的事便是因为这些。 若对他有用的是男人,家里人便会要他设计把人收到麾下;若对他有用的是女人,家里人便会要他想尽一切办法,把人娶回来。 他只想清清静静地赚钱,赚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良心的钱。 而不是成天充满了算计,算别人也算自己。 他压着声音冷冷地说:「我的事不用您操心,请您不要乱点鸳鸯谱。」 老爷子看他脸色便知道又惹他不快,但老爷子丝毫不慌,而是站起来,往安乐那桌走去。 他面带慈祥,像是邻家老爷爷,和蔼可亲地对安乐道谢:「今日多谢姑娘心善,老头子我才能有口腹之福,免了受饿之苦。」 正在吸熘土豆丝的安乐僵住,忙放下碗站起来,假笑道:「哪里哪里,您客气。三爷愿带我们一家去往漳州,我送您些吃食是应该的。」 突然,老爷子拍拍她的肩膀,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满意。 他笑着说:「像姑娘这样的心善之人,往后会有福报。」 说完他转身上楼去歇息,留安乐在原地满脸懵逼。 所以这老爷子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搞不懂他们有钱人的想法,她又坐下继续吃饭,这顿吃了可得明早才有吃食,得吃饱些。 一直在旁边观测的秦三爷,看到老爷子的举动之后眼神暗了暗,但看到安乐什么都不懂,又坐下去之后,他舒了口气。 第二天天不亮。 安乐早早起来,又到厨房去煮了几碗清汤面条。 这回她学乖了多煮了两碗,等秦三爷和老爷子下来,她立刻对他们招招手:「三爷这里。」 秦三爷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两碗面,不可置信地问:「这是给我的?」 安乐边嗦面边点头,心里头却暗想着:这不是怕吃着吃着,秦三爷又来分食嘛…… 但得到安乐面条的老爷子却不这样想,他边吃面,边对秦三爷说:「我看那姑娘对你也不是无意,否则她又怎么会大清早给你也煮了吃食?」 「???」 秦三爷端着面碗,叼着面忘记吸熘,目瞪口呆地看着老爷子。 不就是顺便做的一碗面,这也能扯上? 他把面吸进去,面无表情地说:「您想多了,老闆娘有个很恩爱的相公,她对我没兴趣。她随我去漳州,只是为了赚钱而已。」 「呵。」 老爷子冷笑三声,一副秦三爷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泰然自若地说:「一个姑娘家,若是对你没兴趣,怎么可能随你背井离乡,去那么远的地方。」 第194页 「……」 秦三爷生无可恋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老顽固完全讲不通。 为什么姑娘家就不能随他去挣钱? 想挣大钱还得分男女吗? 要不是在这里争吵会让外人看笑话,秦三爷真想像在家里那般,同老爷子好好吵吵,说道说道。 匆匆吃完面,秦三爷说:「您爱信不信,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您最好别乱说话,坏了我的生意。」 对这边事情一无所知的安乐,刚放下碗,身畔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客栈老闆搓搓手,惊唿谄媚地说:「姑娘做的这吃食看起来甚好,不知姑娘可否将配方卖与我?」 怕安乐不答应,客栈老闆又道:「姑娘放心,钱绝对好商量。」 安乐哪有不答应的? 现在她正是缺钱的时候,等到了漳州,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她问老闆:「您打算买我什么配方?」 客栈老闆说:「您这面看着极好,我想买您这面。」 「可以。」 安乐毫不犹豫地应下,等待客栈老闆报价。 客栈老闆也没打算坑她,开了个意想不到的高价,安乐愉快同他成交,让小二拿来笔墨写下配方交予他。 直到银票放到她手中,安喜看着吓愣了神。 曾经她觉得安乐烧烤摊一天就能卖几两银子已是高价,没想到一碗面的配方,能卖更高的价格。 第116章 接下来这一路,安乐发现,每到休息的时候,秦家的老爷子总是有意无意过来蹭吃蹭喝。 临近漳州,最后一个休息点,安喜蹲在安乐身边给她打下手。 安喜边往炉子里添柴火,边小声抱怨:「本来咱们带的粮食起码能够维持一个月的生活,现在好了,剩余的那些吃半个月都紧巴巴。」 来了漳州不比在家里,缺菜还能上村里去寻。 出门在外哪儿都需要钱,他们秦家那么有钱,还好意思来蹭白食。 听到她的抱怨,安乐哭笑不得。 以前也没看出来安喜这般小气,会为点吃食斤斤计较。 笑归笑,但安乐心里也觉得不好受。 寻常人家十来岁的孩子,本该是天真活泼、对探索外界充满好奇;而不是满心记挂在生活上,失了童趣。 轻轻揉弄她的发顶,安乐说:「等到了漳州,姐姐一定会赚大钱,到时候我们喜儿就不用担心吃不饱饭。」 「我哪有担心这个……」 安喜嘴硬嘟囔,却狠狠瞪那边的秦老爷子。 正好看见秦三爷跟在老爷子身后,两个人不急不慢往这边走。 她没好气地说:「看吧又来了。」 安乐忙给她做眼色,要她别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秦老爷子踱步过来,瞄了她锅里熬着的清粥,嗅了嗅。 疲倦意因米饭香气被驱逐,他的精神更足了几分。 扶着旁边大石坐下,秦老爷子像是谈天般同安乐闲聊:「此次进城,姑娘一家也无落脚处,不如到我秦家借住,我秦家在这也有几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到秦家借住? 安乐下意识拧紧眉头,内心十分抗拒。 虽说在生意上,她同秦三爷必定会成为伙伴,但在生活上,她并不想和合作伙伴搅和在一起。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她不愿公私不分,惹来其他闲话。 拒绝的意味被她摆到脸上,她搅着锅中粥,进退有礼地回答道:「多谢老爷子抬爱,可我家情况特殊,怕是只能辜负老爷子的好意。」 老爷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他故作不解地说:「若姑娘担心你父亲和你婆婆住在一个地方不妥当,我秦家家大业大,不至于拿不出两个院子。」 「爹,人家老闆娘有难处,您又何必为难人家?」 秦三爷适时开口,打断他继续要劝安乐的话。 他家老爷子打的什么算盘,他心里门清。 不就是想的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把人家姑娘拐进秦家。 且不说他对安乐完全没兴趣,就算他有兴趣,她都已做他人妇,他段然做不出强抢别人妻子的事来。 为了不让老爷子再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秦三爷忙指着安乐腰间挂着的小木偶说:「这不是老闆娘相公留在驿站的东西吗?老闆娘把东西换回来了?」 下意识摸摸腰间,安乐发自内心笑道:「是,我把它换回来了。」 这一路走来,无数地方都发现了许裴昭曾经到过的痕迹。 而这个小木偶便是在上个驿站发现的。 听店家说,当时有个老先生带着两个小先生路过,其中一位许姓小先生一眼相中他摊上的簪花,说是要赠予髮妻。 店家没说卖,没说不卖,只是指了指摊位上的招牌:以物换物。 许裴昭为了换走那朵簪花,熬了个通宵,匆匆雕刻出木人,把簪花换走。 既知道是许裴昭为她雕刻的小木人,安乐又怎捨得让它流落在外? 于是在条件苛刻的室外,给店家煮了碗阳春面,把这个木人换到手。 指尖从木人脸上抚过,粗糙不平的小木刺划得指尖又痒又痛。 那种感觉有些上瘾,通过之后是火燎般的滚烫。 她眼神放空,不知道思绪飘到了何方:「这是我家相公为了给我换东西,特地雕刻的小木人,我不愿让它呆在别人手中。」 第195页 秦三爷看着老爷子,用眼神对他说:看见没,人家有恩爱的相公,别打人家主意。 老爷子被气得吹鬍子瞪眼,挥开搀在他手臂上的手,气唿唿地离去。 他怒火沖沖的样子把安乐吓一跳,她望着他的背影,小声问:「老爷子他……」 秦三爷摆摆手,神情不变:「上了年纪,有些喜怒无常,让老闆娘见笑了。」 「这样哦……」 安乐想了想,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一个豆沙面包拿给秦三爷,语重心长地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去哄哄他吧,别让气伤了身体。」 轻飘飘的豆沙面包沉甸甸的压在秦三爷的手上,他心绪复杂地看了安乐一眼,小姑娘又埋头沉浸在弄吃食里。 倘若她知晓,她让他去安慰的人,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她,恐怕只会往面包里下毒吧。 握住豆沙面包,秦三爷说:「多谢老闆娘,等进了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开口,我绝不会推辞。」 * 漳州是个大地方,可不是宁禾镇那般偏远的地方能比拟。 车队进城之后,安喜便趴在窗口,小心翼翼打量车窗外的世界,仿佛是误入仙境的爱丽丝。 「哇!那个人是金色的头髮!」 「姐姐你快看!那里有人在喷火!」 「嚯呀!这里好多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 「……」 比起安喜满腹惊喜,旁边安老爹到显得侷促起来。 决定随安乐离开,来到漳州,本就是因张家欺人太甚,要逼死他的两个孩子,不得已背井离乡。 而如今真正到了目的地之后,安老爹反倒开始感觉有些侷促。 他在乡下呆了大半辈子,每天能忙活的只有放眼望去的黄土地。 从没想过,他这辈子还有机会离开宁禾镇,来到像漳州这样的大城市。 反观许母和安乐,两个女流之辈反倒是车厢里最沉稳的人。 安乐心中不胜好奇,按理说许母这辈子也没来过这些地方,但她表现得完全不像乡下人初次进城的样子。 她好像并不关心外面的新鲜与热闹,依旧闭目养神,靠着车厢,不动如山。 轻轻握住她的手,惹来她的视线。 安乐问:「娘您不看看外面吗?挺热闹的。」 许母睁开眼睛,看了眼恨不得从车上跳下去,在街上好好逛逛的安喜,眼中划过笑意。 回握住安乐对手,她柔柔地说:「我们都已经搬来此地,往后有的是时间看,不必急于一时。」 听到她的话,安喜也从兴奋劲头里剥离出来,回到座位上安分坐好。 姻母说的极是,都已经搬到漳州,她不能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 那样不仅仅会让别人瞧不起她,也会让别人瞧不起安乐。 到了秦府,秦三爷让下人张罗进府的事,他则来到安乐跟前。 「我有另外一桩买卖想同老闆娘谈,不知老闆娘方便不方便?」 正把车上东西往下搬的安乐抬起头,诧异看向他。 除了开店的事,他还有什么买卖能和她谈? 收到她目光中的疑惑,秦三爷负手说道:「我名下有几个院子,闲置在城里也无用,不知老闆娘是否有意愿租赁?」 安乐敛住目光,沉沉看着他:「即是空闲了那么久的房子,也不差我这点租金吧?」 无端释放好意,非奸即盗。 哪怕这个人是她的生意合伙人,安乐心中也警惕着。 像是知道她会这么说,秦三爷耸耸肩:「我把老闆娘一家从宁禾镇带出来,总该要肩负起安置好你们的责任。」 怕她再次拒绝,他忙说:「日后我还想从老闆娘这里分红,我自是希望老闆娘能妥当在这里落户。」 「况且。」他顿了顿,「租谁的房子不是租,起码我们还有些交情,老闆娘与其信那些陌生人,倒不如信我。」 思来想去,安乐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于是租下了秦家两个院子。 一套给安老爹与安喜住,一套给许母和她住。 和秦三爷分别前,安乐忽然叫住他:「三爷,有个事我想同你打听打听。」 「什么?」 安乐攥住腰间的小木人,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思念:「不知淮安书院离这里有多远?」 看她表情,秦三爷便知她是在思念某个人。 他好心说:「不远,半日路程便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安乐脸上浮现欣喜。 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秦三爷试探地说:「若姑娘想去淮安书院看看,我可派人给姑娘做嚮导。」 果然安乐听到他的话,立刻眼睛亮了起来,亳不见她从前那副拒绝的凌厉劲儿,她乐呵呵地说:「当真?明天可以吗?明天我想去淮安书院一趟。」 第117章 第二天天不亮,安乐早早起床和了面条放在厨房发酵,她则提起菜篮子往去找菜市场。 漳州城可比宁禾镇热闹太多,哪怕这么早,街道上已经开始有商人叫卖。 出乎她意料的是,街上居然还有人贩卖包子和馒头,还有铺子卖白米粥。 因为宁禾镇上无人卖吃食,她下意识以为这个世界没有美食。 可到了漳州城她才发现,不是没有,只是因宁禾镇太偏僻,所以才不见有。 第196页 她走到卖早餐的铺子,询问摊主:「包子怎么卖?」 摊主热情招唿:「两文钱一个,姑娘要来一个吗?」 摸出两文钱递过去:「来一个。」 「好叻!」 摊主立刻打开蒸笼,从里面拿出个热腾腾的包子给安乐。 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这还是安乐第一次在外面买吃食,心中升起抹异样的感觉。 手中包子皮有些烫手,但是入手安乐便皱紧眉头。 哪怕还是热乎的,这包子的皮略干略硬,作为一个包子,根本不合格。 期待的心情少了一半,她把包子从中间撕开,露出里面的内陷。 惨白的肉馅看起来就令人没有食慾,放到鼻底下轻嗅,猪肉腥味完全没有处理干净,令人忍不住作呕。 强忍着喉咙里那股翻涌的噁心感,抱着不浪费食物的念头,安乐白着脸把这个肉包子吃下去。 她在心里面暗骂自己作死,没事瞎尝试。 宁禾镇没有美食还不能给她长教训吗?非要在外面栽跟头。 提着菜篮子匆匆找去市场,她到时,菜市场已经人声鼎沸。 不少人和她一样,提着菜篮子在市场内穿梭,慢慢的人间烟火之气。 安乐没入人群里,加入他们的队伍,浏览街道两边的菜,盘算着要买什么回去。 难得她今天要去找许裴昭,可得给他做些好吃的送过去。 整条街转下来,不得不说大城市就是大城市。 在宁禾镇,一斤五花肉才十七文钱,而这里一斤居然要二十二文,足足贵了五文钱! 五文钱能做什么?五文钱能在宁禾镇买两石大米! 边为这里的物价瞠目结舌,安乐边割了些五花肉。 逛了一圈买好菜,天光也见透亮,她匆匆赶回去,做吃食。 把姜和葱切碎,放到饭碗里,倒入大半碗凉水泡着。 再拿过偏瘦的五花肉拿出,清洗干净后,竖着放到砧板上,横着切下去,却又保持肉不断裂。 将肉旋转,在刚刚且过的刀痕上,重复斜切的方法,切出不断裂的十字花纹。 全部切好后,再把肉翻转过来,重复十字花刀切法。 粉红色的猪肉立刻在案板上变成一块双面十字花球。 慢慢把猪肉花球捲起来,闪着银光的刀割下去,剎那间,稀碎肉里落下去,落了满砧板的粉色花瓣条。 「哆哆哆——」 刀与案板相撞,撞出激烈的打击乐,屋内许母被声音吸引,来到厨房。 她来时,砧板上的粉色花瓣条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团粉粉肉泥摊在那里。 就见安乐把肉泥全放到大碗里,一边搅动,一边分次往肉馅里倒入葱姜水。 微微金黄的葱姜水在接触到肉泥时,将面上肉泥稀释成水沫,却随着她搅拌慢慢融于肉里,消失不见。 碗中肉馅彻底成了劲道的肉煳,安乐往肉馅里放入少许生粉、适量的酱油、小半勺盐、葱末以及姜末。 再次顺着一个方向搅拌,粉嫩的肉馅被染上酱色,哪怕是生肉馅,看起来也极其诱人。 把已经弄好的肉馅放到旁边,安乐取过事先发酵好的面,扣到砧板上,再次揉搓成光滑的面团。 揉好的面团被她搓成条和擀面杖差不多粗细的面条,往上面洒些生粉,切成三指宽的面墩墩。 「要蒸馒头吗?」 许母挽起袖子就要过来帮忙,却见安乐摇摇头。 安乐拿过一个面墩墩,用手掌按压平,拿着擀面杖把平扁的面饼擀成边缘薄中间厚的面皮。 而后她端过肉馅,舀了两大勺放到面皮上,捏着面皮边缘,速度飞快捏褶子。 半个巴掌大小的包子在她手中诞生,许母惊奇道:「这是……包子?」 许母没见过生包子长什么样子,只觉得这小糰子很像包子。 安乐眼中闪过讶异,许母知道包子? 要知道,宁禾镇从未出现过包子,她也没做过,许母是如何得知这是包子? 许母不知道自己一句话便惹来安乐的猜想,她了有兴趣地凑过来,围观安乐包包子。 眨眼间一个小巧的包子便在安乐对手中诞生,没多久砧板上便摆了一排。 包好的包子没人动它,继续在发酵着。 半刻钟后,先前的小糰子胀大了两倍之多,安乐这才把这些白白的糰子放进蒸笼里,上锅蒸熟。 白色的蒸汽不断在笼子顶上冒,属于面皮独有的芳香,随着蒸汽溢满整个厨房。 湿润的面香味好闻极了,和许母以往闻过的气味都不一样。 她深一口,看着蒸笼问:「这么多包子,我们吃得完吗?」 安乐往灶堂里加把柴火,从灶堂后面探出头来回答道:「我昨天向秦三爷打听了淮安书院的位置,今天打算去看看阿昭。」 她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告诉许母这件事,她忙说:「三爷说去淮安书院只要半天,距离不远。」 许母也没想到淮安书院离得这么近,她看安乐满脸忐忑,好像是背着她做了什么错事。 笑了笑,她说:「那你路上要小心,若是时间太晚,今天就别回来了,明日再回便不用匆忙赶路。」 「好。」 吃过饭,安乐留下些包子给许母还有安老爹,把剩下的包子都打包带走,去秦府找秦三爷。 第197页 昨天秦三爷可是答应要派人给她做嚮导,能不在找路上花时间,何乐而不为? 但她没想到的是,秦三爷派给她带路的嚮导,居然还是熟人。 保镖早就抱着剑等候在秦府门口,他身边还停了辆马车。 见她来了,保镖率先开口:「三爷吩咐我在这里等候姑娘,不知姑娘是否已经准备妥当?」 「妥当,妥当!」 安乐二话不说,立刻往马车上爬,等她坐稳,保镖架着车慢慢朝着城外驶去。 坐在马车上,安乐掀开垂在前方的帘子,掏出个热乎的包子给保镖:「好兄弟吃饭了吗?要不要尝尝我今早刚做的包子?」 保镖回过头,根本不推辞,乐呵呵地向她道谢,接过包子。 之前赶路的时候,他和兄弟们每一个不馋安姑娘的手艺。 只是赶路匆忙已是累人,他不好意思去蹭她做的吃食。 如今安乐主动给他分享,傻子才会拒绝! 热乎的包子拿在手里软得像棉花,白白净净看着也像棉花。 保镖不是没有吃过包子,但是外面商贩卖的包子又腥又难吃,拿起来的手感和安乐做的包子完全不一样。 他迫不及待咬一口,咸香的肉质裹在面里,一口咬下去又香又软。 这包子肉嫩而有劲,丝毫不见猪肉特有的腥臊味,反而是酱香酱香,唇齿留香。 不知不觉一个包子进肚,保镖有些意犹未尽。 同时他无比后悔,今日吃了这么好吃的包子,往后他又该如何面对那些难吃的东西? 安乐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她看着两边往后倒退的风景,心已经飞到了淮安书院。 已经这么久没见过许裴昭,他见到她会感觉惊喜吗? 还是说,她突然突如其来的现身,会把他吓得目瞪口呆,只能傻愣愣看着她,没有反应。 不论是哪一种,她都会感觉满足。 她想见到他。 等到淮安书院的山脚下,安乐才知为什么岑夫子要带着他和陈末来这里游学。 不同于宁禾镇的鹭安书院临街而建,离世俗太近。 淮安书院独占了一座山头,就让书院多了几分脱俗飘逸之意。 抬头望去,高松的阶梯似望不到头,若是体力差一些的人,恐怕直接被这阶梯劝退,不想上山求学。 掂了掂包袱,安乐转头问保镖:「我今日上去,兴许就不会下来,你要随我一同前去吗?」 保镖坐在马车上摇头:「姑娘放心去吧,马儿无法攀登这--------------?璍阶梯,我在此处守着马儿。」 他说完安乐又摸出来两个包子递给他,她说:「那你去找个地方歇息,明日再来接我便好。你若在这里等我到明日,我心中难安。」 保镖闻言点点头:「成,那明日午时我再来此处接姑娘。」 同保镖分别,安乐提着裙摆慢慢向上攀爬。 等爬到阶梯顶,她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被守在山门口的人拦下。 身穿白色长衫的人,将她从头看到脚,冷声问:「姑娘到我淮安书院所为何事?」 安乐道:「找人。」 白衣人又问:「找谁?」 安乐道:「前些日子刚到淮安书院的岑夫子和他的两个学生。」 白衣人冷冷看她了几眼,把看门的事交给另外一个人,对她说:「跟我来吧。」 安乐立刻跟上去,越往里走,她发现淮安书院的规模比她想像中高级太多。 上辈子玩过不少武侠网路游戏,着淮安书院就和游戏里的那些古建筑差不多。 庄严的书院里,随时能见到几个身穿白衫的学子抱着书本走过来,他们商议着学业,为各自的观点在争执,让安乐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学术氛围十分浓厚的大学里,只是这里的人都穿着古装。 绕过一道道迴廊,白衣人指了指前面的一个独立小院说:「到了,岑夫子和他带来的两位学子皆住在里面。」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个女子哭着从里面跑出来,似阵风从安乐身边卷过去。 她还没问,就听到白衣人说:「又来了,又有女学生来向许裴昭表诉情意。」 「???」 第118章 安乐觉得自己没听清,白衣人刚刚在说什么? 她按住白衣人的肩膀,神色晦暗不明:「来这里找许裴昭的姑娘很多吗?」 白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挥开肩膀上的手,皱着眉头说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他抚平肩膀上因安乐而产生的褶皱,站离她两步远:「自打陈末和许裴昭两位学子来了书院之后,书院的女学生都来来找他们。」 像是在抱怨,白衣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也不知道这些女学生,来书院究竟是为了求学,还是为了寻一个称心如意的相公。哪个靴子皮囊好,她们便沖哪个围过去。」 说完白衣人便推开了门,朝着小院里面走去。 安乐站在小院外,死死抓着包袱,气得心口起伏不定。 感情这一路走来,只有她陷在单相思的苦楚里,而许裴昭却在这边左拥右抱,沉溺于温柔乡。 她觉得自己眼巴巴跑过来给人送惊喜,仿佛成了笑话。 感觉身后没动静,白衣人转过身,看了眼站在门边不动的安乐,他急声催促:「前面就到了,你还不快进来。」 第198页 忍着心里头那股火急火燎的气,安乐紧了紧包袱,默不作声跨进院子,只是脸上已经少了来时的喜。 白衣人走到厢房前轻敲:「许学子在否?有个姑娘来找岑夫子,你且出来接待接待。」 就听见不带温度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夫子不在,让她自己找个地方呆着吧。」 「这……」 白衣人为难地看了看安乐,后知后觉发现他脸色已经黑得快滴出墨汁。 刚想说什么,只见安乐如到风卷过来,「啪啪啪」重重拍打门。 安乐只觉得自己头上有把火在烧,要不是顾忌白衣人还在,她早一脚踹开门,把许裴昭逮出来好好问问。 别的姑娘他能见,到她这儿就不见了是吧? 「邦邦邦」的杂音也让许裴昭的心情十分不愉悦。 刚到淮安书院的时候,他挺喜欢跟在岑夫子身后,到书院的各个学堂去听不同的夫子讲学。 可是没过两天,不断有女学生偶然经过、或是以请教书中难点为由,往他身边凑。 他厌烦被打扰,便在没有感兴趣的夫子讲学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沉心看书。 才骂走一个女学生,没想到来了个脾气更暴躁的。 皱着眉头把书本放到桌上,他不耐烦起身,冷着脸去拉开房门。 「嘎吱——」 木门被拉开,抬手拍门的安乐没收住力,一巴掌煳到许裴昭的心口,拍出巨大声响。 白衣人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心中暗道不妙。 别看许学子长相斯文,可他那脾气着实不算好。 这些日子不少女学生来找他,无一不被他骂出去。 心里为安乐紧捏把冷汗,白衣人忙打笑脸:「许学子,这位姑娘虽然脾气暴——」 「你怎么来了?」 许裴昭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揉揉眼睛,生怕是因他思念过重,而生出来的幻觉。 他忙抬手握住按在心口上的那只手,细如葱白的指节把温度过渡给他。 胸前里,心脏不受控制地在加快。 眼前人,是活生生的安乐。 与他的激动相比,安乐的脸色可谓是冷得厉害。 她用力抽回手,站在门边不动,寒着声道:「我要是不来,怎么能知晓,许学子在这淮安书院日子过得那么潇洒。」 「???」 许裴昭满头雾水,难道是因为自己躲在屋里看书,不去学堂听夫子讲课,她才这般生气? 忙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回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白衣人呆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直唿出大事了! 没想到许裴昭看起来正正经经,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 今天来了个姑娘找他,他便径直把人往屋里带。 不行,他得赶紧把这事告诉其他同学,让他们都知道许裴昭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往后还有没有女学生来找他。 而屋里,许裴昭接过安乐手中包袱,拉着她到桌边坐下。 边给她倒水,他边小心翼翼观测安乐的神情,解释道:「我今天没去听课,其实事出有因,你别生我的气。」 「砰!」 安乐把被子磕到桌上,吓得许裴昭打了个机灵,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 看了眼满脸无辜的他,安乐更气。 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挥开他牵着自己的手,她没察觉到她委屈得已经嘟上了嘴:「我听说许学子在书院里,深受姑娘们的喜爱,隔三差五便有人上门表白,这日子过得可真真潇洒。」 她转过身去,不愿看他:「恐怕许学子根本不想我这糟糠妻找上门来,坏了你备极欢娱的日子。」 只是她话音落下,一道温暖而又强硬的身躯从后面贴上来,紧紧将她抱住。 沉重的下巴落在她肩膀上,手臂似铁箍,缠着她的腰。 离别多时的拥抱再次降临,安乐才发现,她究竟有多怀念。 气不过她这般没出息,只是因为他的一个拥抱,她便偃旗息鼓。 这时,耳畔传来他充满磁性的低笑,他道:「小乐你冤枉我。」 不等她说什么,他又再次说:「可是我却很高兴。」 紧紧抱着她,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数日来空落落的心,逐一被填满。 嗅着她发间熟悉的皂角香,许裴昭揉揉地说:「我很高兴你能越过万水千山,来到我的面前;我很高兴你会因为其他姑娘同我接触,而万分生气;我很高兴今天开门见到的是你;我很高兴你同我一样,心中记挂着我。」 呢喃低语,随着喷洒的鼻息,激起安乐浑身起皮疙瘩。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心尖开始战慄,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唿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而身后之人,终于不在满足只能从后背拥抱她。 他不容拒绝地把她扳回来,同她面对面。黑如寒潭的眼睛,瞬间撞进安乐的眼中。 有风吹过,掀起寒潭涟漪;那涟漪一圈一圈散开,逐渐变成惊涛骇浪,在拍打,在撞击。 「本来我想寻个良辰美景,霍氏花好月圆夜,同你讲述接下来的这番话。」 带着书香的手渐渐捧上她的脸,他无比真挚地说:「我想恳请你,忘却我们成亲前那道协议;我想恳请你,同意余生和我相携;我想恳请你,从此同我白首不离心;我想恳请你,让我这无聊的人生,不再失去那道好不容易拥有的霞光。」 第199页 「噗通——噗通——」 心脏快得要跳出来。 安乐直觉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嘴就像是被胶水封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思考的能力,说话的能力,好像通通离她而去。 原来被喜欢的人表白,是快乐到忘却一切。 希翼等候着她回答的许裴昭,在沉默中眼中渐渐失了神光。 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离家前,他已经感觉到安乐对他并不是没有情谊。 为什么她不愿意答应他的示爱? 是因为今日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表白的太匆忙吗?还是因为,她对他的情谊还没到愿意同他相伴一生的程度? 抚在她脸上的手逐渐脱力,就在他准备抽回手的那一刻,脸颊忽然被一双小手紧紧捧住,眼前虚晃,有什么软软热热的东西贴了过来。 带着皂角香的鼻息轻撒在他的脸上,他感觉贴在唇上的软糯,慌张得在颤抖。 脑袋中似有烟花炸开,理智渐渐剥离去,他反客为主,擒住偷袭他的佳人。 死死抵住她的后脑勺,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他启唇轻含,吞噬那让他思念多日的软嫩。 院子里忽地响起人生,他只觉怀中人身形抖了抖,激起他最原始的恶趣味。 箍着她腰间不许她逃走,看着她慌忙睁开眼,他吞噬得更加急迫。 「叩叩叩——」 「裴昭你在屋里吗?我进来了。」 「等等!」 许裴昭放开安乐,把她按在怀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释放杀意,紧紧盯着门。 听着她气喘吁吁的声音,他紧紧搂着她,沉着说道:「现在有些不方便,你等我片刻,我马上出来。」 说完他垂眼看安乐,怀中双眼迷离,唇瓣红肿得厉害。 他怎允许有别人见她这副模样? 一言不发将她打横抱起,朝着里面走去。 猝不及防腾空,吓得安乐嘤咛,她下意识回搂住许裴昭,怯生生看着他。 许裴昭把她放到床/上,手指从她微肿的唇峰抚过,哑着声说:「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那双带着雾气的眼睛总算渐渐清明,她点点头,扯过被子,把她埋了进去。 第119章 刚刚那声女声嘤咛传出屋外,陈末小心看了眼岑夫子,他脸色难看极了。 想来也是,就这会儿功夫,整个淮安书院都传遍了,有个女人进了他房间,两人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岑夫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下了学立刻往回赶。 回来路上,岑夫子一直觉得传闻有假,不能当真。 来了数日,许裴昭对书院里的女学生向来是避而不见,没道理会突然转性,和一个女子纠缠不清。 况且,许裴昭是他带来的人,他了解他的本性,他不是耽于美色之人。 但书院里已经传得绘声绘色,他必须回来看看,看看许裴昭到底在干什么。 如今许裴昭除了偶尔去学堂,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看书。 岑夫子后怕,万一传闻是真的呢? 若流言成真,那便是他在淮安书院捅了大篓子,往后他们师徒三人,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在这个书院里呆下去? 门被向内拉开,岑夫子立刻看到后面床/上拱起,被子下有个人型。 目光移到许裴昭脸上,只见他嘴唇绯红,一看就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 岑夫子脸色铁青,浑浊的目光里写满了失望。 「啪!」 许裴昭被扇得侧过头,岑夫子说:「你还记得宁禾镇上,有等你回去的娇妻吗?你还记得你到这里来是为了求学,不是搞这些歪门邪道吗?」 火辣辣的疼顺着许裴昭的耳根一直延伸,他垂下眼,冷静回答道:「记得。」 「记得你敢放女子进房间?我看你是不记得!」 岑夫子气得吹鬍子瞪眼,他转过身摇头道:「你收拾东西下山回去吧,我岑彦博没你这样的学生。」 旁边陈末狠狠瞪了许裴昭一眼,忙求情:「先生,裴昭犯错,您罚他怨他都可以,别赶他走啊。」 他站过去,搀扶住岑夫子的手:「宁禾镇一路走来磕磕绊绊,裴昭他一介文弱书生,哪儿能独行回去?」 岑夫子却甩开他的手,依旧固执地说:「他都能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你管他死活作甚?」 想那安丫头,为了供陈末读书,每日起早贪黑在街上出摊做吃食。 为了赚几个银钱,还被元昌那伙恶人盯上,差点卖入烟柳之地。 这份情谊堪比千斤重,许裴昭居然敢抛之脑后,和别的女人无媒苟合。 像他这样的学生,岑夫子要不起。 躲在屋里的安乐听着他们争吵,理智逐渐恢復。 她忙掀开被子坐起来,向外奔去。 许裴昭不辞万里从外面赶到淮安书院,还没学几天便要被岑夫子赶回去,这买卖多亏! 她顾不上仪容不整,咋咋唿唿地说:「夫子你干嘛赶阿昭走?阿昭做出什么了!」 娇俏的人出现在岑夫子眼前,岑夫子呆呆地看着她,好半天他才指着她问许裴昭:「她怎么在这儿?」 本该在宁禾镇的人,忽然出现在书院里,这简直比大变活人还吓人。 所有想不通的关节全被打通,为什么许裴昭会让女子进屋都得到了解释。 第200页 他放进屋的是安乐,是他名正言顺的髮妻。他不放安乐进屋,难道放别人进屋吗? 方才打他的那耳光,现在像是扇到了岑夫子的脸上。 而安乐看到许裴昭脸上的手指印,心似被人用匕首扎了一刀。 这么深的痕迹,得多用力啊。 她下意识回瞪岑夫子,把许裴昭护到身后:「夫子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人,还讲不讲理了?」 岑夫子被她气得心梗,先前他那么着急那么生气究竟是为了谁?这不知好歹的疯丫头。 他提步就要走,安乐在他后面不依不饶:「您还没为打阿昭的事道歉,不能就这样离开。」 许裴昭却从后面搂住她,柔柔地安抚道:「夫子只是心急了些,小乐原谅夫子好不好?」 受了委屈的人反而还要安慰别人,安乐心里头直泛酸。 没好气地拉他回房,她「啪」地一声把岑夫子关在外面。 岑夫子如哑巴吃了黄连,无地诉说苦楚,身躯突然佝偻,沮丧着也回了屋。 安乐把许裴昭按到桌边坐下,取了帕子打湿,小心试擦他的脸。 看着如玉般的脸颊上清晰的手指印,她瘪嘴说:「他欺负你,你还护着他,你是不是个包子?」 许裴昭抬起眼,见她无比小心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中翻涌,顺势拉住她的胳膊往回扯。 「啊!」 骤然失去平衡,安乐惊唿出声。 直至跌进许裴昭的怀里,他死死抱着她,抵着她的颈脖,低声说道:「让我抱抱。」 坐在他腿上,能感觉到他双腿肌肉紧实,她慢慢揽住他的肩膀,侧头倚靠着他。 两个人都没说话,淡淡的却在两人的身边氤氲。 不知过了多久,许裴昭才问:「你怎么来的?」 安乐这才把她带着许母搬到漳州的事告诉他。 捨去了元昌和张富贵要谋害两家人性命之事,她只说是随秦三爷出来闯荡。 边说边描绘着美好的未来,许裴昭静静地听,唇边溢出淡淡的笑。 安乐直起身,额头抵着他额头,指尖在他心口上画圈:「日后你有空便可来漳州城找我们,去时需半日,回来需半日。」 擒住不安分的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按住她脑勺,伸长脖子贴过去。 这一吻不似之前那般急切,他轻啄着她,慢慢捻慢慢咬。 水汪汪的大眼睛再起雾气,碍事的眼皮缓缓垂下,遮住其中春意。 不满足的手顺着衣摆钻进去,贴上那渴求依旧的肌理。 空气越来越热,安乐只觉自己好似行走在沙漠里,想要一捧凉水沖刷燥热。 唯一的湿润顺着天鹅颈蠕动,蜿蜒而下,她不得不仰望绷直,好似这样才能使唿吸顺畅。 背上,束缚她的系带莫名散开,紧贴着心口的小衣顺着肌理坠下,带起阵阵痒意。 有冷风流动,唤回她意志,她看着木房梁,眼神恢復清明。 垂头看,正好看见许裴昭衔住淡粉,若有若无的轻啄,点得她心在颤抖。 喘着粗气,她忙将他推开,急匆匆地背过身。 手指发抖地在散乱开的衣边上摸系带,越急越是无法繫到一起。 大手从腰间穿出来,紧紧搂着她。 后背被抵住,他额头在背心蹭了蹭,又沙又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到你了,但是我不想说抱歉。」 这便是他一直想做的事,也是他往后一定会做的事。 从今往后,他不愿再为这件事道歉。 心悦她,自然他无时无刻不想贴近她。 就听见,前方将人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又细又弱,若不是许裴昭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恐怕会将其错过。 他抬起头,看着从凌乱的衣领里,延展出的雪白细颈,仰头在上面印下专属他的痕迹,他抓住她发颤的手,低声说道:「别动,我来。」 破坏了哪些解构他一一记在心中,他握住她粗布麻衣,缓缓将其褪下。 雪白的肌肤瞬间展露在空气里,激起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安乐下意识环住双臂,又羞又恼道:「你干什么?」 光天化日,他……是想继续吗? 他若强势的想继续,她要不要假意反抗? 若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姑娘,在遇到这种事是不是该羞得夺门而出? 可是她好想顺水推舟,吃了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 她怯生生地坐在哪,不躲不逃,思绪飞快乱转。 就当她已经想到,若是继续下去,她要怎么做才能热情而不失矜持时,她感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捻住了后背散落的系带,将其交叠束紧,打了个活结。 鲜红色的系带衬托得肌肤愈发白,许裴昭眸色越渐变暗,捏住粗布麻衣,将那会令他疯狂的雪地尽数遮住。 替她整理好衣衫,又将她重新揽回怀中温存。 靠在他的心口上,她暗骂自己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又唾弃许裴昭太过正人君子,肉都送到他嘴边,他居然还不会下嘴。 该不会……他不会吧? 想到这里,她脸色刷地变得惨白,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像他这种空谷幽兰,哪懂这些东西?这些世俗的欲望,是她这种俗人才有的慾念。 第201页 这样下去可不行,为了以后的幸福,她必须利用上辈子在网上冲浪学回来的理论知识,教会他那些世俗的欲望。 边胡思乱想,她手指勾住他垂在胸前的髮丝,无意识地缠绕。 而许裴昭紧紧抱着她,眼中也闪过一阵懊恼。 今日才刚同她讲述心中情谊,应该让她适应适应才好。 怎么就没忍得住,青天白日差点在书院借住的房间里要了她。 得了她一点点回应,他便克制不住□□,如此不尊重她。 也就她心里有他,才没有怪罪于他。 亲吻她的发顶,许裴昭在心中暗自决定:往后定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失了礼数,要等她慢慢适应,逐步亲昵。一点点教会她男欢女爱之事,一点点引领她尝试和他共享鱼水之欢。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发现对方没有说话。 许裴昭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后背轻拍,似安抚似亲昵。 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安乐故意往他身上蹭了蹭,佯装感觉不到他越来越僵硬的身体,柔柔弱弱地说:「今日送我来的大哥说,他有要事要办,不能等我,只能明天午时才能来接我。」 抬起眼看他流畅的下颌线,她娇娇地问:「所以……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怕他拒绝,她又说:「回城得花那么长的时间,你若赶我回去,恐怕今夜我便只能夜宿荒郊。」 第120章 按住心口那只作乱的手,许裴昭喉头滑动,下巴抵住她发顶,不让她继续瞎点火。 要是再来一次,他不确定是否还能保持清明。 紧紧箍着放肆的小猫崽,捏在她手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 「明日午时便要走吗?」 黑漆漆的眼眸划过神伤,只是听她说着要走,心里便万分不舍。 想把她变成巴掌大的小人,往后他走到哪儿,便把她带到哪,他们就能永远不分开。 就感觉小猫咪边点头边蹭着他的下巴,蹭得他下巴微痒,心里也痒。 安乐靠在他胸膛上,鼻底氤氲着他身上的书香气,好闻极了。 她说:「能偷两日空闲已是幸事,还要回去和秦三爷商议开店的事。」 「好吧……」 依恋地亲吻她的发顶,怀中小猫却突然直起身,圆熘熘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 慵懒的小猫咪勾着唇角,外衫被她拉扯,她娇气撒娇:「反正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带我在这里转转?」 方才哭着跑出去的那姑娘长什么样子,安乐没有看清。 一想到在这书院里,还有许许多多和那姑娘一样,在觊觎着许裴昭,她心里都就酸得厉害。 明明这是她早就看上的人,也早早地被她叼回窝里打上了烙印。 就因为她不在他身侧,那些窥视之人便想趁虚而入,抢走她的珍宝。 现在她要带着她的所有物,在这片土地巡视。 她要告诉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别对不该起心思的人瞎起心思。 许裴昭不知道她起了那么多小心思,只当她是对这里好气。 于是他抱着她站起来,小心放她在地上站稳,走在前头带路:「我带你出去走走。」 只是他刚走没两步,淘气的小手从后面偷袭他,自觉塞进他的手掌里。 侧头看过去,小猫咪垂着头,柔柔弱弱地说:「这里这么大,我怕和你走散了。」 大掌收紧,和她十指相扣,许裴昭拼命压着嘴角,不让唇角上扬。 虽然他一定会看好她,不让她脱离视线。 但能和她携手散步,傻子才会把这机会推出去。 岑夫子坐在屋子里,从窗户目送黏煳的小夫妻出了院落门,侧头吩咐靖邬:「去查查,为什么安丫头会出现在这里,宁禾镇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 靖邬领命出去,留岑夫子一人在屋里静坐,脸色隐晦不明。 另一边。 许裴昭牵着安乐在安静的书院里前行,给她介绍各个学堂的特色,以及该学堂里的夫子有多风趣。 安乐好奇打量地打量着,周围虽都是古建筑,可教课方式,颇有上辈子那些大学氛围。 学生们按照课表自行前往课堂听课,书院里课种极多,求学的学生,也不尽是日后准备参加科举的学子。 浓厚的学术气氛把安乐也感染,带得她也有些想读书写字。 摇摇他的手,她娇声道:「今晚你也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和你谈诗词、说歌赋。」 许裴昭止不住轻翘嘴角,柔声答应:「好。」 淡淡的情愫在二人之间徘徊,两人身边不断有粉红色的气泡往外冒。 这时—— 「啧,枉我以为许学子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也不过是沉溺女色之人。」 粉红色的氛围瞬间被破坏,刚还不禁暗喜的安乐寻声看过去。 几个书生打扮的少年抱着课本站在不远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嘲讽。 为首那个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她,当看到他们交握的手时,面露讥笑:「书院里的女学生都该来看看,她们崇拜的高山青松,私底下却是这般放浪形骸。」 「说什么呢?你给我放尊重点。」 安乐向前一步,把许裴昭护在身后,杏眼瞪得老圆,恨不得剐了对方的皮。 第202页 那人似感受不到她的恶意,继续对许裴昭指指点点:「瞧瞧,不愧是高山青松,遇到事都不主动站出来,还要女人为他出头。」 怒火瞬间冲上安乐的头,她挽起袖子叉腰大骂:「怎么,没女人为你出头你嫉妒了?这世上好男儿都有欢喜他们的女子,没姑娘护你,你是不是该反省反省?」 书生被她呛得脸色「唰」地垮下来,他指了指安乐,并不搭理她,转而继续集火许裴昭:「我记得第一回 有姑娘向许学子递手帕,许学子当初可是义正言辞推却,说你家中有娇妻。」 他把目光放到安乐身上,掩饰不住看好戏的样子:「人家许学子家有娇妻,姑娘你这样不知礼义廉耻,公然和他纠缠不清,不怕被世人戳嵴梁骨吗?」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许裴昭握拳放到唇边,不自在地咳嗽几声。 那张令人嫉妒的隽秀容颜,隐隐浮现薄红。 许裴昭没想到居然有人把这事当着安乐的面讲,脸上火烧火燎,慢慢向着耳后延去。 还没和她表明心意之时,他向外人炫耀她,她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失礼之人? 想着想着,手上不自主加大力度,紧紧扣着她。 手掌被他用力地扣着,指根被扩得有些疼。 安乐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白皙俊颜被染上了红霞,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压制不住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心里头越来越欢喜。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曾做过这么多。 他怎么那么好呀。 回头看到书生那张拱火的脸,安乐脸上的笑容又立刻冷了下去,她双眼似箭,勐射过去,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冷冰冰地看着他,她腰板挺得更直:「我怕不怕被戳嵴梁骨,关你什么事?你是我家中何人?你管得着吗?你家怕不是住太平洋,管那么宽。」 「不要脸的泼妇!」 书生气得浑身发抖,翻来覆去就着这一句话说。 安乐脸色不变,嬉皮笑脸地说:「是是是,我是泼妇,可怜你连护你的泼妇都没有。」 但书生的话让许裴昭脸色渐沉,黑漆漆的眼睛泛着冷光。 他无意和淮安书院的人有过多交集,平日里他们排挤他,他都可以无视他们。 可他们却不该骂安乐,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够被人侮辱? 提起脚步,他欲越过安乐,一道冷清的女声却从背后响起:「姑娘不知脸面为何物,倒是叫人看了笑话。」 青衣姑娘从后面越过,站到书生旁边。 书生扶手:「倩儿姑娘你怎么来了?」 名为倩儿的女子冷冰冰地看着安乐,那双美眸里,嫌弃之意尤为明显。 她上上下下将安乐打量,嗤笑一声,越过安乐,直视许裴昭:「我原以为许学子不是俗人,是能一心一意专研学道之人,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许学子便本性暴露。」 许裴昭回看她,眼神也无温度:「姑娘妄猜,却要在下履行,原来这世间竟有这般霸道之事。」 「许裴昭你怎么说话?倩儿姑娘愿意高看你,是你的福气,你不要不识抬举。」 书生插话,恨不得挽起袖子过来揍许裴昭。 只是碍于倩儿在旁边,他不得不保持仪态,免得在她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噗嗤。」 笑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只见安乐捂着嘴,张扬肆意地大笑着。 她的笑声引来附近的学子,不少人把注意力放到这边,观测这边发生了什么。 安乐擦了擦眼角泪花,笑着说:「倩儿是吧?」 杏眼轻飘飘地扫过去,她毫不避讳对上倩儿的眼神:「我发现你们淮安书院的人都好自以为是哦。」 话音落,一道道不善的目光似利爪,要将她撕碎。 但安乐好像察觉不到一般,如颗青竹屹立在那里,翘着嘴角说:「先是那个书生,莫名其妙上来指责阿昭,骂他放浪形骸;后有漂亮姐姐冷言冷语,讽刺阿昭暴露本性。」 忽然她嘴角绷直,情绪极速下转:「那我倒想问问二位,阿昭何时放浪形骸,又暴露了什么本性?没有证据就随意诋毁人,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二位声似犬吠,见人就咬?」 「你这泼妇不就是证据吗?他不检点的证据。」 书生怒视她,一副看她要如何狡辩的样子。 「我?」 安乐指了指自己,再次放声大笑。 等笑累了,她捂着笑疼了的肚子,目光从在场的学子身上一一扫过,不紧不慢地说:「叽叽喳喳几只鸦,满嘴喷粪叫哌哌。百无一用是书生,无凭无证张嘴骂。【注1】」 她话音落,所有人脸色沉下来,周围的学子也都围了过来。 无缘无故被她骂,谁能开心? 然而不等他们再有所行动,就听她懒洋洋地说:「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也都给我憋着。」 第121章 娇小的人站在前方,捍卫着她捧在心上的人。 温暖在这剎那间,席捲向许裴昭,把他紧紧拥抱。 他想,就是因为这份温暖,所以他才捨不得游离这个世界,想要努力再努力,站到更高的位置,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熙熙攘攘地讨伐七零八落从周围传来,矛头皆指向安乐: 第203页 「别以为你是女流之辈,我等读书人便不会同你计较。」 「真是个泼妇,自己行为不检点,反倒是沾沾自喜,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女儿,也不怕让家族蒙羞。」 「可别说了,怕就怕是蛇鼠一窝,能教出来这种女儿的家族,会有什么好家教。」 「书院怎么就招来了许裴昭这种人,晦气。」 「听说是远游来的夫子带来的学子,可不是咱们书院招来的。」 「嘁,他那种人我们书院可不敢招。」 「……」 越说话越难听,越听安乐的脸色越不好。 假如她今天不来走这一趟,恐怕她还不知晓,这群自以为是的读书人,平时就是这样欺负许裴昭。 侧首看向身边人,哪怕被这些不实谎言抨击,他依旧挺直了嵴樑站在那里,不动如山。 难过之中,心里头又升起了丝丝缕缕的骄傲之情。 她骄傲地想着,不愧是她的许裴昭,任凭外界施压,他荣辱不惊。 这么好的许裴昭,怎么可以被这些折煞欺辱呢? 杏眼渐暗,她往空中伸出手一抓,厉声喝道:「收!」 书生们听到她的话,下意识禁了声,等发现制止说话的是她,火气瞬间上来,又要继续打击他们。 安乐却在此时抢先说:「圣人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们这些读书人只听这两个颠倒黑白、煳弄是非之人的片面之词,便对阿昭下定义,我难道骂得不对吗?」 她也不管他们脸色有多难看,反手挽住许裴昭的手臂,像是炫耀,又像是在昭告:「我,你们口中不知廉耻、该浸猪笼的泼妇,正好是你们辱骂的许裴昭之妻呢。」 话音落,所有杂声消失不见,只听得到风颳着梧桐叶,窸窸窣窣地在响。 「不……不可能,你们俩一定是在合伙欺骗我们。」 最开始找茬的那个书生脸色惨白地看着安乐,嘴唇颤抖着:「宁禾镇远在千里之外,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跋山涉水,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 见他依旧不知悔改,还想再给许裴昭扣上骗子的名头,安乐终于也不再忍耐,放开了手脚喷回去:「你觉得不可能便是不可能?那我还觉得你昨夜偷下山,去漳州城内寻花问柳,有辱斯文。」 目光转到倩儿身上,怼人的话在舌尖滚了个来回,被安乐咽回去。 这是个小姑娘,不懂事很正常,不跟她计较。 于是她又看向下一个少年,继续开炮:「我觉得你刚偷窥完女溷藩,浑身都带着味。」 被点名的书生当即脸都绿了,反口辩解:「我没有,你别含血喷人!」 却见安乐冷冷一笑:「这就急了?那你们诬陷阿昭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他会不会不高兴?」 似讥似讽,她像串鞭炮,噼里啪啦地炸:「我同阿昭明媒正娶,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到了你们这些人嘴里,却成了不能见人的姦夫□□。究竟是谁在信口雌黄,是谁在给他人戴高帽?」 书生们被她怼得哑口无言,静静听她训诫:「要我说,你们可都别读书了,回家种地去吧。就你们这脑子,我担心将来你们真考上状元郎,净断冤假错案,祸乱一方。」 她的话,无疑是记重锤,锤到了每个人的心上。 许裴昭冷冷扫了周围一圈,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柔声问:「气消了吗?」 「哼。」她冷哼道,「没消,一想到这群人无缘无故欺负你,我就来气。」 戳着他手臂,她碎碎念:「淮安书院的学生都那么闲吗?不好好做学问,比村口老太太还爱说三道四。」 许裴昭捏住她手,拉着她往外走:「别生气了,为些不重要的人生气不值当。你不是还想在书院逛逛吗?我带你去瞧瞧。」 他牵着她,无视一言不发的书生们,从他们之间穿过。 等远离了人群之后,安乐才小声问:「阿昭,他们那么欺负你,你难不难过?」 牵着她的手僵了僵,他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本来有点难过,但是你帮我出气之后,我便不难过了。」 话音刚落,小炮弹撞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她额头抵在他心口,闷声说道:「别难过,以后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来。」 慢慢环住她,他终于可以放肆地露出笑颜。 埋头进她颈脖,嗅着来自她身上的皂角香。 隐隐约约,皂角香里还有几分书香在纠缠,他瞬间想到这几分不乖巧的书香是如何沾染上她,他心情变得更加愉悦。 「好。」 夜幕降临之时,安乐的战绩已经在全书院传开。 陈末来找许裴昭去吃饭,看了眼安乐,神色复杂。 曾经他以为,他算是已经见识过了安乐的泼辣与狠毒。 断然没想到,今天她还能以一敌百,以一介女流之躯,骂得淮安书院这帮自视清高的书生抬不起头。 因为陈末和许裴昭来自宁禾镇那偏僻的乡下,其实书院里的学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起他们。 书生们什么都没说,但言行举止就是透露着,不愿与他们两个乡下人打交道,陈末心里又气又无可奈何。 他来自乡下是事实,他如何同这帮书生争辩? 然而就是今天,这个被他当做洪水勐兽的女人,居然在淮安书院一战成名,让其他人不敢再小觑他和许裴昭。 第204页 趁许裴昭去换衣服,陈末难得主动凑到安乐身边,低声和她交流:「你今天可真是大杀四方,给我们长脸了。」 安乐瞥了他一眼,往旁边横跨一步,脸上尽是嫌弃:「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 陈末道:「我这不是向你讨教,想问问你是如何说得他们开不了口。」 就听她轻声哼哼,言语间尽是瞧不起人的意味:「有位伟人说得好,实践出真知,脱离实际谈想法都是空谈。这帮酸书生除了会传谣还会做什么?把事实拿出来怼他们脸上,他们接得上话才怪呢。」 「佩服,佩服!」 陈末抱拳,由衷佩服。 这时许裴昭从里面出来,看他们两人站一起,心里头顿时冒出几分酸涩之意。 不动声色走过去,插足二人间,状似无意地说道:「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安乐见了他,立刻牵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她一改对陈末的态度,满眼都是雀跃,得意洋洋地同许裴昭炫耀道:「陈末说,今天下午的事在书院里传遍了,往后应该不会再有人不长眼睛,前来欺负你。」 「是吗?」 紧了紧他的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末一眼。 当即陈末后颈皮上的汗毛倒立,背后冷不丁生出股恶寒。 许裴昭的眼神里,警告的意味极浓。 陈末立刻意识到,这小气的男人又吃醋了。 忙不迭离他们两人远些,陈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白眼。 在许裴昭眼里,安乐是个香饽饽,在他眼里,她只是朵毒蘑菇。 他该怎么同许裴昭解释,许裴昭才相信,他对安乐真没意思? 哭丧着脸,陈末头顶阴霾。而身边那两人,有说有笑,周遭春暖花开。 明明是同行之人,硬生生折射出两种氛围。 陈末心里苦,比吃了黄莲还苦。 等到了饭堂,刚还人声鼎沸的饭堂,在安乐踏进来之后,瞬间安静。 「哐当——」 舀饭的大婶把勺子碰到地上,声响在饭堂迴荡。 捡起勺子,大婶看了看饭堂的学子们,疑惑道:「平日里大家都爱说说笑笑,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安乐微微泛起唇角,任凭周遭打量,和许裴昭一起走向大婶。 走近之后她才发现,大婶面前摆放了几大盆菜。 出乎她意料的是,盆中竟然是白菜炒肉、炒青菜和煮土豆。 她讶异地看了大婶一眼,这是她第二次发现有人会做饭。 虽然这盆白菜炒肉看起来白花花,闻起来肉腥味有些重。 但也确实是有其他人在尝试做吃食。 她无意识捏紧手,沉重声问:「大婶,这菜是你做的吗?」 大婶笑着点点头,十分自豪地说:「是呀,这是我从别处学来的手艺,小姑娘要尝尝吗?可好吃了,比水煮白菜好吃多了。」 看了看既没色又没香的白菜炒肉,安乐摇摇头,她指了指旁边的灶炉问:「可以借我用用吗?」 她都来了淮安书院,怎么忍心让许裴昭吃这种一看就是失败品的菜。 大婶迟疑片刻,而后说道:「小姑娘,能像我这般做出道像样的菜可不容易,你……」 安乐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我好不容易来看我相公一次,我想给他做点吃食,大婶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听她这样说,大婶眼中浮现调侃之意,她忙指指身后,乐呵呵地回答道:「你用你用,你放心用。」 「谢谢大婶!」 她松开许裴昭的手,朝着里面走去。 许裴昭目送她进去之后,瞥了眼旁边陈末,冷冷道:「你不买饭?」 陈末瘪瘪嘴,理直气壮地说:「你媳妇手艺那么好,难得能沾你光蹭蹭,你该不会那么小气,不让人蹭吧?」 「你媳妇」三个人完美戳中许裴昭的心绪,他脸上浮现笑,矜持点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想,那便让你蹭吧。」 第122章 安乐厨房里巡视了一圈,很快便决定好今晚的菜谱。 她取过块里嵴肉,心道淮安书院的伙食真好,书院居然捨得给学生们用里嵴肉做吃食。 在宁禾镇,一斤里嵴肉得二十五文钱,在漳州这地界恐怕更贵。 书院学生这么多人,能供给里嵴肉,属实大手笔。 色泽红润的里嵴肉乖乖趴伏在她手掌下,就见她熟练下刀,质地紧密的粉色肉片被切下来,摊到旁边。 薄薄肉片软塌塌地叠出些许摺痕,折射出微弱的白光。 「哼,下午在书院里耍了威风,晚上到食堂出花招,许裴昭你可真是娶了位贤妻。」 身畔传来冷言冷语,许裴昭侧头看去,是下午在安乐手上吃了亏的那个书生,年齐晟。 他拿着碗来吃饭,正好撞见安乐在厨房里切肉。 眼光闪过嘲意,他冷冷地说:「想出风头就算了,还来糟蹋我们书院的东西,真是恬不知耻。」 但他话音刚落,立刻打了个冷颤。 感觉空气突然变凉,明明是五月底,好像倒回到三月初。 「我记得前日你交给夫子的作业,是照抄别人之后,还把那学子的作业撕了吧?」 许裴昭斜过眼,宛如在看死人般看着年齐晟:「你说我把这事捅给夫子知晓,夫子会怎样看待他赞不绝口的得意门生?」 第205页 当即年齐晟左右张望,生怕有人听到许裴昭的话。 而书生们离这里较远,都没听到许裴昭在说什么,年齐晟稍稍松了口气。 擦擦额头汗水,他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以为这样污衊我,夫子就会听信你这不知廉耻之人的鬼话吗?」 「是吗?」 许裴昭缓缓勾起嘴角,从怀中摸出张纸屑碎片放到他手上:「不巧的是,我正好捡走了你撕碎的作业。」 轻飘飘的纸块,像座大山压在年齐晟的心上,这一刻他眼中终于泄露出惶恐。 牙齿打颤,年齐晟说:「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你不能把这件事捅出去。」 「嘁。」 却听许裴昭冷笑,他望着安乐忙碌的背影,声音不带半缕温度:「你们辱我骂我都没关系,毕竟我不在乎无关紧要之人,对我有何看法。」 「可是。」他话锋急转,强烈的暴风雨朝着年齐晟卷过来,「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辱骂我妻,你知道珍藏在心尖上的人,被人欺辱是何感受吗?」 黑漆漆地眼睛再次斜过来,化作通往地狱的幽冥路,散发着无尽的杀意:「那是想将你千刀万剐的念头。」 煞气四射,年齐晟顶不住他的气势,慌忙退了几步。 他完全相信,若是许裴昭手中有刀,他肯定会一刀插进他心口,绝不留情。 正当他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候,却听冷如高山寒泉流下的声音,低静有力:「这就怕了?」 不再看他,许裴昭移开眼,温润尔雅地说:「你应该庆幸,她希望我成为高洁之人,所以我不会对你动手。」 「但若再有下一次。」 许裴昭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含着笑道:「你绝不会这么轻易躲过。」 恶鬼两个字在年齐晟的脑海中闪过,他连饭都顾不上吃,转过身匆匆离开饭堂。 陈末看着他窜逃的背影,这才说:「佩服,三言两语便把人打发,不愧是你。」 许裴昭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把目光放到安乐身上。 那边安乐已经切好肉片,并把肉片全放到了碗里。 敲个鸡蛋放进去,再加入适量的盐、酱油、白胡椒粉和淀粉抓匀。 柔软的肉片从指缝挤出去,又被她反覆抓回来,渐渐碗中肉片被染上了酱色,每一片肉都上了浆。 把肉放到旁边腌制,她洗手拿过几颗土豆削皮。 姜黄色的土豆片变成长长的线条垂落到地上,掩藏在其中的鹅黄色展现在眼底。 将其切成微厚的土豆片,放到旁边备用。 再拿过块猪五花,切少许的薄片,还有小葱切段、大蒜切片、二荆条切成指头大小的小段。 起锅烧油,安乐把土豆片一一摆进锅里,慢慢煎制。 鹅黄色的土豆片在锅中,朝着金黄色转变。 这时,空气里开始传播油煎土豆的清香气。 油和土豆的芳香,交织缠绵,是学子们都没闻过的味道。 突然之间,他们觉得手中的白菜炒肉好像不香了,隐隐还有些嫌弃其中的肉腥气。 锅中土豆片被煎制成两面金黄后,安乐将其尽数打捞起,放到旁边备用。 把刚刚准备好的猪五花全放进锅里,红白相间的猪五花下入油中立刻变白,细细密密的金色油泡泡将它裹住,猪五花身上也多了金色的菜籽油。 慢慢,锅中的猪五花由四指宽变成二指宽,肥肉部分越缩越小,瘦肉部分也慢慢显出猪肉特有的粉白。 锅里的油也变得越来越多,油脂香顺着空气,传达到饭堂里的每一个角落,那香味让正在进食的学子们纷纷停下筷子,皆把目光投向她。 被注视的安乐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经变成了全场焦点。 猪五花的表皮已经变得微微焦脆,用锅铲在上面刮,清晰能察觉到肉的表皮已经起了硬壳。 这时,她把葱段蒜片二荆条全倒入锅中,空气里的猪油香,立刻多了几分不一样。 呛过的蒜香馋人得紧,微微辣之意也蹿到每个人的鼻腔里。 大婶连菜也不打,凑过来,看着锅中惊奇地说:「好香,我从未闻过如此香的味道!」 安乐来不及跟她对话,忙取过豆瓣酱,舀了几大勺放入锅中,再加入酱油和黄酒,继续翻炒。 黄酒入锅那瞬间,锅中升起火焰,腾空而起。 「起火了!」 大婶失声道,但学子们还没反应得过来,又听大婶说:「又灭了。」 安乐勾起唇角,翻炒锅中的作料。 今天晚上她有意炫技,目的就是要淮安书院的人知道,许裴昭有个有本事的媳妇。 空气的香味再次融进新的香,馋得食堂里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 这时,安乐端起炸好的土豆片,全部倒入锅里。 金黄色的土豆片,瞬间被火红的辣油缠住,穿上了红润的新衣服。 撒入少许的糖提鲜,再加少许的盐调味,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干锅土豆片就此出锅。 大婶深吸一口气,该怎么形容这种香气呢? 酱香里包裹了微量酒香,但更突出的是辣辣的土豆香。 她吞咽口水,眼睛闪烁着光芒,恳求道:「我可不可以尝尝?」 安乐哪会拒绝? 第206页 且不说大婶不提条件便把厨房借她,就沖大婶渴求的样子,那边是对她厨艺的极大肯定。 她拿过小碟子,取了些土豆片和五花肉出来,递给大婶。 大婶近乎虔诚地接过来,夹起土豆片放到嘴里。 豆瓣酱的辣意瞬间包裹舌头,辣过之后,却带了些许的回甜。 土豆没有因为烹炒口感变软,焦焦脆脆的表皮嚼起来香极了。 该怎么形容这无与伦比的滋味呢? 她没读过书,不知道该用什么辞藻夸赞,只能紧紧捏着筷子,急迫地说:「好吃!实在好吃!我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土豆,哪怕是教我做菜的师父,也不及姑娘手艺三分。」 学子们听到大婶的话,更坐不住了。 平日里,大家觉得大婶做的菜极好,比家里人做的吃食好吃得多。 可如今,大婶却夸着另外一个人,说她的收益,不及那个人三分。 谁不想尝尝让大婶夸奖的菜? 况且,饭堂里飘散的香气是实打实的,人人都闻得到。 就凭着这气味,也没人不对安乐做的菜产生幻想。 想尝尝,尝尝这气味如此美妙的菜味道究竟如何。 学子们的心里歷程无人知晓,安乐的注意力完全被大婶口中的「师父」二字吸引。 她沉下眼神,她试探问道:「有人教你做菜?」 可脑子已经大乱。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美食吗? 还是说,只是因为宁禾镇偏远,导致她孤陋寡闻,接触不到更高层次的存在? 克制不住紊乱的思绪,被她盯着的大婶,却在此刻捏着碗筷,憨厚地笑着:「姑娘说笑了,没人教我,我哪有本事在书院掌勺?只可惜我学得不到位,只能做到这般地步,不如我师父。」 安乐紧张吞咽口水,若这世上还有其他会做美食的人,是不是,她终于可以和人切磋,和人交流,不在故步自封。 心脏砰砰跳,血管里的血液也在燃烧。 她握住大婶的手,眼中发出急迫的光:「你师父在哪儿?我可不可以去见见他?」 第123章 「这……」 大婶面露难色,她道:「实不相瞒,教我做饭的师父,是偶然云游到漳州,现下早就不知去了何方。」 「啊……」 安乐眼中渐渐失去神光,她失落地挤出勉强的笑:「对不起啊大婶,我继续去做菜去了。」 失魂落魄回到灶台前,她近乎本能地拿过葱蒜切末,脑子却在想着: 若是说,那些爱好做美食的人,在这个世界云游。 那她将饭馆做起来,让饭馆的名气一传十、十传百,将来那些厨艺高超之人,说不定便自动寻上门来。 失落一扫而空,自信重回到她身上。 不就是把饭馆做大做强吗,这有多难? 嘴角轻翘,她沉下心专注手中饭菜。 将切好的葱花和蒜末放到盘中备用,她把锅拿到旁边刷洗,拿回来烧干。 等锅烧干的时候,她又去洗了些大白菜,不用刀切,直接用手撕成一块块方便食用的小块。 铁锅烧热,倒入清油,透亮的小泡泡自锅底开始生出。 放入葱蒜爆香,刚刚饭堂里还蔓延的干锅香气瞬间被赶跑,新鲜出炉的葱蒜香,占领这方天地。 这时,安乐将豆瓣酱放下去,小火炒出红油。 金黄色的酸末和翠绿的葱末被披上红纱,香香辣辣的气味在饭堂飘荡。 她舀来清水,眼睛都不眨一下,尽数倾入锅中。 「滋啦——」 刺耳的声音在饭堂里迴荡,学子们终于忍不住,接连站起来,围到厨房外,紧紧盯着里面,看她在做什么美味佳肴。 没过多久,锅中水烧开。不断翻滚的水,带起汤底里的调味料。 往里面加入适量的盐、酱油、白糖和陈醋。 红汪汪的一锅汤又暗了几分,安乐浅舀些汤出来,倒到小碟子里,吹了吹,尝试味道。 微辣的汤头有点偏咸,这味道合适极了。 若是淡了,待会煮肉煮菜便会没味,所以稍微咸一点点,才是最适合的汤底。 用漏勺把锅里的调料残渣尽数捞出,锅中只剩一汪红通通的汤在滚动。 安乐忙端起洗好的大白菜,全放到锅里去。 硬朗的白菜慢慢--------------?璍变软,不再支棱随汤沉浮,白菜变得微微透明时,她又忙把白菜全捞出来,铺到大碗里备用。 转小火,等待锅中汤再次烧开。 她端过已经腌制许久的里嵴肉片,在汤底涌动的那一刻,慢慢地绕着锅边,把肉片滑到汤里。 这一刻,她如同耐心极佳的头狼,守候着她的猎物。 不急不慢地一片片下入肉片,直到碗中再无余肉,她才去洗手。 再回来时,红色的肉片已经变成了白色,片片分离,浮在汤面上,似百合花片,飘落在水中。 转中火,继续烹煮,她拿着锅铲慢慢在锅中搅拌,防止肉片粘粘到一起。 锅中汤在不停的滚着,带着肉片也努力地在舞蹈。 肉片全熟,她立刻将肉捞出来,铺到先前放在碗中的大白菜上。 再将锅端起,把微微粘稠的汤底浇到碗中,本来水淋淋的白菜和白花花的肉片,立刻沉睡在火红的海洋里。 第207页 「咕噜——」 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学子们中间传开。 他们谁也没心思笑话吞咽口水的人,因为他们所有人都牵挂着那一锅肉。 浓浓的香辣味在空气中飘散,他们恨不得现在就翻到厨房里,抢先做第一个尝肉的人。 放回锅,安乐再次往锅里倒入适量的油。 等待油热的时候,她拿过调味料,依次往肉片上撒入葱花、蒜末、花椒粒、花椒粉和辣椒粉。 「别呀!别毁了这么好的菜!」 不知是谁叫出声,安乐寻声看去,就见大多数学子都露出谴责的目光,紧盯着她的动作,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她目光在学子身上扫了圈,没理会他们,继续沉醉在自己的艺术品里。 水汪汪火焰海洋上方,已经出现了座红红绿绿的孤岛。 此刻锅中的油也在冒青烟,她舀起热油,慢悠悠地浇到海上孤岛上。 「磁——磁啦——磁啦——」 悦耳的声音传开,另一种浓郁的香辣气息自她散开。 这一回的香气里,还带了股麻麻香香的味道,比先前的味道更加馋人! 安乐看着这道水煮肉片,露出满意的微笑,心里的那个小恶魔已经乐开了花。 她承认,今天她是故意做干锅土豆片和水煮肉片这两道味道极重的菜餚。 她就是要让淮安书院的这些学子,看得见闻得着,但是却吃不到。 如果他们平时不欺负许裴昭,可能她还不会这样过分。 既然被她知道,这群人仗着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书院子弟,那别怪她利用手中的本事,也将他们欺负回来。 捏着帕子,精心擦掉碗边沾染上的油污,安乐唿唤许裴昭:「阿昭,帮我把菜端出去,我再煮个汤,我们便开饭。」 「好。」 许裴昭扫了眼周围满脸羡慕的学子们,突然心底有股别扭的自豪感。 现在在书院里大放光彩的是他的妻,他们这些人只能羡慕他,拥有如此贤惠的良妻。 叫完许裴昭,安乐又拿了颗圆白萝蔔,在冰凉的水中洗去表皮污泥,再削去表皮。 将萝蔔放到砧板上,一分为二。 然后淮安书院的学子们,见到了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肉眼不可捕捉的快刀,闪出片银光,那圆熘熘的白萝蔔,眨眼间变得细如髮丝,软软囔囔地趴在那。 有学子吞咽口水,战战兢兢地说:「许……许夫人恐怕并不只是厨艺高超,兴许她还是个侠士?」 下午在书院和安乐对峙过的学子们,集体捂住后颈皮,心上顿时一阵后怕。 原来这姑娘下午只是嘴上和他们吵吵,并没有动真格。 但凡她动真格,他们瘦弱的胳膊腿还能完完整整地留在身上吗…… 再次看向安乐的眼神,全变成敬畏,若是可以,他们现在就想上去给她道歉,免得被她记仇。 安乐要是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躲起来偷笑,偷笑完之后,再拎着菜刀一个一个威胁,要他们对许裴昭好一点。 切好萝蔔丝,她又去取了些黄秧白洗净,切成段放到旁边备用。 起锅点火,什么都不放,直接放入萝蔔丝,用中火慢慢煸炒。 微微发硬的萝蔔丝变软,在锅中溢出内涵的水分,这时安乐将它们呈出来,放到旁边备用。 再往锅中倒入热油,她敲了几个鸡蛋放到有种。 透明的蛋白在接触到热油的那瞬间,立即变白,没接触到油的蛋清,依旧透亮地在蛋白上和圆熘熘的蛋黄一起摇晃。 渐渐蛋白边缘开始变成金黄色,安乐眼疾手快地将锅中的荷包蛋翻个面。 荷包蛋煎熟,她往锅中倒入水,再把先前煸炒过的萝蔔丝放进去,还有切好的黄秧白也一併加入锅中。 方才还空空荡荡的锅子,立刻变得拥挤起来。 鲜嫩的黄秧白盖在上方,只能从菜叶子的缝隙里,看到底下白白的荷包蛋,以及半透明的萝蔔丝。 盖上锅盖小火慢煮,萝蔔的甜香和黄秧白的清香慢慢传出来,听着锅中水沸腾的声响,掐着时间,安乐揭开锅盖。 此刻锅中不再是黄秧白刚放进去时的静悄悄,不断翻腾的白色汤底里,黄秧白柔软地覆盖在最上方,成了地下萝蔔丝和荷包蛋的保护伞。 往黄白黄白的一锅里,撒上少许枸杞。 原本看不见重点的一锅汤,立刻就有了吸引人眼球的聚焦点,而这锅汤也看起来更加有食慾。 撒上一点点提味的胡椒粉,出锅前,再放入适量的盐。 把菜捞出放到碗里,沖入碗中的汤底已是奶白。 小心端着萝蔔白菜汤出去,放到水煮肉片旁边,安乐笑道:「开饭。」 许裴昭拉她坐下,去饭堂那边舀饭。 终于可以休息片刻的安乐,忽然听到一声叫骂:「好你个安丫头,偷偷来饭堂做吃食也不叫我,是不是已经把老夫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回过头,岑夫子脸色铁青站在饭堂门口,那委屈的小眼神,像是安乐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彦博兄,这是……?」 站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小老头,目光在他和安乐之间来回扫动。 岑夫子这才向他解释道:「这是我学生许裴昭之妻,今日前来探望裴昭。」 第208页 说完,岑夫子急迫地冲到安乐身边坐下,并对小老头招招手,催促着他:「兼昶兄快来尝尝,这丫头手艺可好了,你要是错过了这顿,再想品尝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安乐:「……」 这顿饭是她做的吧?未经她的许可,岑夫子就当家做主,替她张罗邀请人? 而那边的傅兼昶也是哭笑不得,但不能折了岑夫子的面子,他走过来对安乐点头示好:「原来是许学子之妻,难为你跋山涉水走这一趟。」 这个小老头的态度倒是挺好,安乐收起心中的不高兴,站起来邀请:「夫子好,若是不嫌弃便坐下同我们一块吃顿粗茶淡饭吧。」 她刚说完,岑夫子凑过来,小声同她耳语:「这是傅夫子,曾教出经义一科单科状元,裴昭真在他门下学习。」 「!!!」 安乐再也不怪岑夫子乱做主,瞎邀请人过来吃饭。 凡是要教许裴昭的夫子,请都邀过来,她立马去给他们整桌更厉害的。 许裴昭正好端着饭碗回来,看到桌边多了几个人,面露诧异,但也规规矩矩地向他们行礼。 傅夫子看许裴昭优先把饭碗放到安乐面前,眉尾轻挑,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原来许学子倒不像平日里表现得这般冷清,心里却是重情重义之人。」 第124章 岑夫子听到他的话,笑着说:「我带来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差?傅兄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眼光便不如从前?」 傅夫子摇摇头,连忙摆手:「岑兄说笑,我岂敢质疑兄长眼光。」 两位夫子客套之际,安乐在桌下拉拉许裴昭的手,小声说:「再去给岑夫子和傅夫子舀两碗饭过来。」 许裴昭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暖得不得了。 眼前小姑娘,明明刚从灶台上下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 只是因为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兴许对他有所帮助,她便强撑着精神,继续为他张罗着。 如此贤妻在侧,他又有何脸面不奋发向上? 平日里惯不会做讨好人之事的他,笑着应下,听话地去舀饭。 而坐在桌边的傅夫子,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眼神停留在了安乐身上。 短短几日接触下来,许裴昭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傅夫子心里有个大概轮廓。 他行事虽不张扬,可以说是内敛至极。 但他也不是个为了某些事,愿意去讨好别人的人。 像这样的犟脾气,居然会听劝,违背本能做事,能劝动他的小姑娘,看起来不简单。 安乐回过头,正好看见傅夫子看着她,她忙笑道:「夫子可是有话同我讲?」 偷看被抓包,傅夫子也不觉得尴尬,神闲气定地理了理衣袖,望着许裴昭的背影,回以一笑:「老夫只是想感嘆,许学子娶了位良妻。」 莫名被夸奖,安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心底却高兴得厉害。 她就希望听到别人夸赞,她和许裴昭天生一对之类的话。 不多时,许裴昭端着两碗饭回来,恭敬放到两位夫子面前。 岑夫子闻着这香喷喷的一桌,早就坐不住,他端起碗,立刻朝水煮肉片夹过去。 白色的肉片已经挂满了红色汤汁,被染成粉色,刚放进嘴里,那股香得沁人心脾的味道立刻在嘴里炸裂。 舌尖立刻活在又麻又辣的环境里,汗水瞬间布满额头。 滑滑嫩嫩的肉片轻轻一碰,便像是要在嘴里化开了似的,嫩得让人不忍心咬下去。 香辣十足的肉片,烫得他直哈气,但越烫辣意越重,越辣味越浓。 忙不迭扒几口饭,普普通通的白米饭,在嘴里竟然便得清甜可口。 平时感受不到的米香味,此刻异常浓烈,在麻麻辣辣的肉片的衬托下,愈发清晰。 把嘴里的饭和肉吞下,岑夫子抬起头,看到傅夫子还矜持地坐在那里,连忙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啊,面对这么好吃的菜,你还坐得稳?」 说完他又埋头苦干,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好不容易安乐来一次,本来他也不好意思蹭她的手艺。 可赶早不如赶巧,今天晚上居然歪打正着撞上她做吃食,哪有放过这种机会的道理? 其实岑夫子吃饭的仪态并不难看,只是他进食的速度非常快。 周围围观的学子看到岑夫子风捲残云般地匆匆吃着,由衷地羡慕他。 安乐拉了拉许裴昭,让他坐下,在岑夫子的筷子下抢过几片肉,放到许裴昭碗里,小声同他说:「快尝尝,别你一口都吃不上。」 红红的汤汁顺着肉片浸入米饭里,也流到了安乐的心里。 一顿饭吃完,桌上只剩残汤。 岑夫子揉揉撑得快要直不起来的肚子,言语间充满了惋惜:「好久没吃到这么舒心的饭菜,也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 说完他无辜地看着安乐,颇有几分「快告诉我什么时候再给我做饭」的意味。 安乐装作没看见,坐在许裴昭旁边,当自己不存在。 饭也吃了,两个夫子是不是该表示表示,给许裴昭几番指点? 见她不搭理自己,岑夫子在心里暗骂她是小没良心的。 今天帮许裴昭引荐了傅夫子,小丫头也不想着报答报答他,再给他些什么好吃的东西。 碍于这里学子众多,岑夫子端着架子,不好意思同她胡搅蛮缠。 第209页 他捋了捋鬍子,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意味,问道:「安丫头你什么时候走?还是说,你不打算走,就留在书院给我……」 「我」字还没说完,在他嘴里消音,他立马改口:「给许裴昭做饭。」 安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岑夫子,暗想着:小老头为了口吃食,也是拼尽了全力。 她淡淡道:「明日我便要下山去。」 「什么?!明日就走?!」 岑夫子吓得扯掉了几根他的宝贝鬍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此时此刻他已然顾不上疼,慌慌张张地说:「你今天才来,明日便要离去,跋山涉水这么久,还真只是为了看许裴昭一眼?」 而周围学子听到她的话,粗粗松了口气。 女煞星可算是要走了,和她同呆一个屋檐下,他们都只觉得唿吸困难,生怕她突然不高兴,提着菜刀杀过来。 刚刚他们可都看见了,她那刀法耍得那是虎虎生威,他们这群文弱书生,在她手里不就跟砍萝蔔似的? 却见安乐摇摇头,神神秘秘地说道:「谁说我要回宁禾镇?我已带着娘亲搬到漳州城内,想要过来书院看阿昭,随时都可以。」 她警告的视线在周围学子身上扫过,她缓缓勾起嘴角,眼中发着寒芒:「从今往后我便在漳州城内做生意,夫子要是想吃我做的东西,差人带个口信,我托人送来便是。」 学子们纷纷恶寒,她明明说的是让人送来吃食,可他们却觉得,她说的是随时可以打上山来。 有胆小的学子坚持不住,不愿呆在这里闻菜香,和身边人道别,匆匆离开饭堂。 有了那个学子带头,其他人也跟着撤离,方才还热闹的饭堂,瞬间变得冷清。 傅夫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挺直了腰板坐在那,意有所指地说:「今天书院里传闻,许学子家妻到访,痛骂了我院弟子,看了此事不是空穴来风。」 安乐没打算否认,她对上傅夫子的目光,沉着冷静地问:「我想请问夫子,夫子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夫子沉沉地看了她许久,忽然笑道:「姑娘是个有意思的人。」 若是没有意思,怎能让书院里这些自视清高的学生,对她刮目相看。 安乐却摇摇头,十分不贊同傅夫子的话:「我明明是个只求自保的人。」 她不退不缩,在傅夫子的目光下,挺直了嵴樑:「他们欺我相公脾气好,随意侮辱我相公,可是我的脾气不好,受不了这些委屈。」 顿了顿,她继续说:「我想问问夫子,我为了我家相公挺身而出,做错了吗?」 傅夫子顺着她的意思摇摇头,静候她下文。 「所以下午我和书院里的小先生们,关于那些污衊人的话题进行了一番探讨,也不知是谁舌头堪比村口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噗。」 岑夫子听到她的比喻,没忍住笑出声。 他捂着嘴,同傅夫子说:「丫头没什么见识,傅兄你别同她计较,话虽糙了些,理却是那么个理。」 傅夫子的目光看过来,似笑非笑:「你们一个地出来的人,是不是想欺负我孤家寡人,和你们对峙?」 不等岑夫子和安乐再说话,傅夫子说:「行了,我又不是来追究这件事的。况且……书院里的那些学子,平日里傲惯了,有人杀杀他们的气焰也没什么不好。若任由他们的性子发展下去,将来进入仕途,还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说起来,我还该谢谢姑娘,让他们长长教训。」 「好说、好说。」 安乐摆摆手。 又闲聊几句,傅夫子和他们道别离开,这时岑夫子才拉长脸,拍了几下安乐的头。 脑袋忽然吃痛,安乐捂住头大叫:「夫子你打我干什么?」 岑夫子黑着脸用手点了点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啊,净胡闹。」 几个人起身回院落,岑夫子走在前头数落她:「刚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还想不想许裴昭在这书院好好学东西?」 安乐在后方牵着许裴昭的手,不高兴地嘟囔气嘴:「要怪也该怪他们淮安书院的人,先骑到我们头上来,您怪我作甚?」 前边岑夫子摇摇头,他本想借着淮安书院的学子太过分为名头,要书院的夫子给许裴昭开小灶,多学些他们的本事,现在倒好,被安乐打岔毁了个干净。 只是这些小九九也不好和几个小辈说,回到院子后,岑夫子径直回到房间里,不理会几个小辈。 安乐拉了拉许裴昭,有些忐忑:「我真做错了?」 第125章 扣住她的手,许裴昭笑着安慰她:「没有的事,是夫子想太多。」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岑夫子的房间,拉着安乐往回走。 岑夫子的计划,许裴昭早就猜得七七八八。 在宁禾镇时,鹭安书院一直流传着岑夫子的传闻。 该夫子铁面无私,上课虽风趣,却是个不讲情面、不吃亏的主。 这回来了淮安书院,不管是淮安书院的学生,还是淮安书院的夫子,没少给他们三个下绊子。 但岑夫子却一反常态地吃下这些哑巴亏,他很难不猜想,岑夫子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只不过,什么计划都不如让安乐出气重要。 哪怕只是寒窗苦读,他也有信心高中,不需要投机取巧,博其他的东西。 第210页 回到房间之后,安乐终于露出疲惫之意,趴在桌上不动弹。 今天起了个大早,行了半日路程后,还爬了那么长的阶梯。 爬上来之后,她也不得休息,忙前忙后又是大半天。 现在终于可以歇息片刻,紧绷的神经松下去,她像摊软泥趴在那。 关门转过身来的许裴昭,看到她累趴了的样子,心里抽搐地犯疼。 哪家姑娘会像她这样辛苦,又要照顾家中老小,又要寻山问水,来照顾他? 走到她身后,俯身搂住她的腰,埋首在她耳边轻说:「今日辛苦了。」 微弱的哈气打在而后,安乐不由自主地扭扭腰,别扭地支开耳后,离他远一点点。 虽然她很喜欢同他亲近,可是耳后那块像是什么开关,只要被他碰到,腰间就痒得厉害。 感受到她的别扭意,许裴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刚被他吹过气的地方,眼神变得有些幽暗。 泛着粉色的耳后,被他刻画进心里,他强迫自己别开视线,享受现在同她拥抱的静谧时光。 安乐休息得差不多,她扭了扭,侧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里头生起淡淡的喜悦。 她喜欢在忙碌了一天之后,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呆在许裴昭的怀里。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拥抱,她都觉得无比的欢喜。 白日里,她拼尽全力去奋斗、去拼搏,为的不就是能让他们的小日子变得更好,劳累之后能得他的一个抱抱,她便觉得一切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偷偷往他靠过去,在他脸颊上盖上独属于她的烙印。 被偷袭的人慢慢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慢慢绽开笑:「怎么了?」 安乐摇摇头,笑着说:「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要是能一直这样就更好。」 圆熘熘的杏眼里,幸福的光芒在闪烁着。 那份幸福传达给许裴昭,他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 唿吸在交织,胸腔里的心脏在不断跳跃。 她克制不住急促的唿吸,一下一下,打到他脸上。 最终,期待许久的温柔终于同她贴上,不同于过往的每一次,他只是静静地贴在那里。 随着唿吸越来越滚烫,越来越灼人,他才慢慢辗转反侧,却依旧没有进攻的打算。 这是克制而又温存的一吻,没有那种世俗的慾念在其中。 他只是柔柔地磨蹭,用行动告诉她,他也希望,这一刻能永永远远地保存下去。 反倒是被他温柔以待的人,受不了这不温不火的动作,被撩拨得心跳快得爆炸,心底也有股子火在烧。 绥靖之策攻打的城门,原本只需好好静守,攻打的官兵到了时辰,自动便会撤离。 但按捺不住的城门却在这怀柔的攻势里,主动丢枪弃甲,打开城门,放敌人进入内腹。 原本已经放弃了攻入城池里的兵,忽然暴露本性,他们撕碎了温和的表象,变得残暴而又兇狠。 两边步兵交战,皆拿出了至死方休的意志,誓死和对方纠缠到底,要分出胜负、分出死活。 终是以主动放弃防备的兵力先露了怯意,她仓惶而退,战倒而捂着心口喘气。 大战之后是元气大伤,累得虚脱的兵,只能喘着粗气,听候胜利者对她判刑。 虚虚揽着她,许裴昭亲亲她的发顶:「你在房间等我,我去打水回来洗漱。」 说完他扶着她趴到桌上,看着她髮丝尖露出的粉红耳坠,眼中浮过笑意。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安乐趴在桌上忍耐不住跺脚。 明明他也没接过几次吻,怎么他越来越会! 腿肚子在抽搐着,还残余着脱力感。 每一回和他接吻,她都好像死里逃生般,浑身力气像是被他吸光了似的。 要是照这样下去,只要被他一个吻就打趴下,她还怎么运用丰富的理论知识,教他下一步。 她不止馋他的亲吻,她还馋他身子! 气恼中,许裴昭端着热水回来,安乐忙收好腿,不敢乱动。 她可不敢让他知道心底里的那些想法,她还想在他心中保留一丝丝天真纯洁的印象。 许裴昭拧了帕子过来,伏在她耳边说:「抬起头来,该洗脸了。」 安乐忙起身去接帕子,手指刚碰到暖暖的帕子,却被他躲了过去。 带着湿气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把她脸上的碎发理到耳后别着,然后他小心谨慎地拿着帕子,替她擦脸。 热气腾腾的帕子碰上脸,所过之处皆留下一片红晕。 此刻安乐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在帮她洗脸…… 坐在面前的佳人脸色越来越红,乖巧任他侍弄。 许裴昭边擦,心里头又生出些邪念:已是替她洗过脸、洗过脚,下一次,还可以帮她洗哪里呢…… 目光落到从领口延伸出来的颈脖,在灯光下,雪白的肌肤被镀上了层暖黄。 他喉头滑动,心里的那股邪火越烧越旺,他忙捏着帕子转过身,双手浸到盆中,企图让水给他降降温。 只是,盆中不是凉水,只会让他的邪念愈演愈烈。 匆匆拧过帕子,他随意擦了擦脸,不敢转过身去面对安乐。 而那边,安乐已经从那小鹿乱撞的慌乱之态中恢復过来。 她强装冷静,站起来在屋里寻盆:「洗脚盆在哪里?我去打水回来。」 第211页 许裴昭却阻止她,不让她动手:「我来。」 当他再次端着盆水进来的时候,安乐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是眼熟。 先前她脚崴了,许裴昭也是这样端着洗脚水从外面进来。 回忆带起阵酥麻之意,在脚背上蔓延。 她又回想起那日,被他抓住的脚踝,以及他虔诚捧着她脚的样子。 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心跳,再次乱了。 安乐慌忙站起来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她不要许裴昭再像那样给她洗脚,她怕她把持不住,就此把他扑倒。 许裴昭默默勾起嘴角,显然她的态度告诉他,她想起来了曾经的事情。 把水盆放到他面前,他准备故技重施,去碰她的脚。 谁知安乐却后退两步,红着脸说:「要不……我们一起洗吧?」 一起洗,总该不会被他捉住脚踝。 那姿势太羞耻了,只是想想,她便有些受不了。 只顾着心里头的那些想法,她没注意到许裴昭渐渐按下去的眼神。 他咽了咽口水,沉沉地看着她,极尽克制地说:「好。」 雪白的足衣被剥落,掉落到旁边。 不大的水盆里,挤入了一大一小两双脚。 因为空间狭小,安乐不得已只能踩在许裴昭的脚背上,她能感觉到脚底除了水的温度,还有另外一种滚烫。 盆中雪白的小脚衬托下方的那双脚肤色偏暗,但两双脚放到一起,却意外的和谐。 忽然,许裴昭弯下腰,擒住脚背上的小脚,沿着她的脚背,插/进指缝里,慢慢揉搓。 突然被擒,安乐下意识慌叫,许裴昭却抬起头来,别有深意地说:「夜深人静,当心吵了岑夫子他们。」 本来没什么,被他这样一说,倒好像是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安乐下意识扣紧脚趾,指缝间的异物却在此刻被放大到极致。 缩紧的脚趾,在他脚背上划出一道道印记,而捉着她脚腕的那只手,也在此刻加了几分力。 脚底下是他的脚,脚背上是他的手。 莫名的她生出几分进退维谷的错觉,有种已经落到了许裴昭的手里,逃不出生天。 极尽折磨地洗完脚,安乐含泪躺上床。 她真是脑子抽了才提议什么两个人一起洗,先让许裴昭洗,不就没这些事了吗? 想是这样想,但当身后床铺凹陷下去之时,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过身,滚到许裴昭的怀里。 多日不曾枕着他入眠,今晚入睡终于有了几分踏实感。 紧紧揪着他衣沿,感受这股熟悉的、有些催眠的书香气。 许裴昭躺下来,怀里多了熟悉的娇躯,他空了许久的心,也终于有了安定。 自从和安乐分别之后,每晚困意不到极致,他完全无法入眠。 终于重新拥抱住让他心心念念的人,淡淡的皂角香,令他万分着迷。 垂下头,埋在她香肩上,将她搂得更紧。 失踪许久的困意难得在月亮还没高挂上枝头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 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交颈而眠,两道平和的唿吸声,在这静谧的夜里,缓和地交织在一起。 好久没睡过如此安稳的一个觉,第二天安乐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是黑的。 小扇子似的睫毛微颤,她抬眼近乎痴迷地看着,还在熟睡的那个人。 熟睡时的他,和平日里的他其实差别不大。 都是那样安安静静的在那里,让她心动不已。 抬起手,指尖沿着他高挺的鼻樑划过,她得意的笑。 这么好的人,往后只能和她大被同眠。 被触碰的那个人,忽然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被下腰被搂紧,还有硬物抵着她。 就听他哑声道:「醒了?」 第126章 空气愈发焦灼,唿吸好似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安乐不自在的动了动,下意识后退,远离让她感觉到危险的地方。 只是在转身之际,忽然被许裴昭擒住。 他紧紧拥抱着她,像烙铁般的手臂化作锁链,阻止她所有的行动。 他垂首到她耳边,声音蕴含警告:「别动。」 否则他不保证,不会伤害她。 退路被他封死,她只能僵直身躯,聆听他不断加速的心跳。 能感觉到他的手臂温度逐步攀升,就像是染上高热的病人,烫得像冬日里暖手的汤婆子。 灼热的唿吸不停喷洒,落在她脸颊上。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但她却知道,他在压抑。 脑海中忽然回忆起那日,他难忍心火,边落泪边被迫直面的模样。 那是高山上的雪莲,忽然迎接了一场春雨。 雨珠顺着花瓣坠落,后坐力带得花瓣摇曳不止。 散发着幽暗的香,惹人垂怜。 微微发抖的手回搂住他,安乐此刻的心跳也快得要爆炸。 她紧张地吞咽唾沫,抬起眼皮,对上他的视线。 身旁人也瞬间僵直,像木头倒在她身旁,硬邦邦的伫立在那里。 见他如此,她反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哪怕佯装镇定,她依旧只敢小声问:「要……继续吗?」 她把选择权交给他,若他想,她便应。 只是不说话不知道,话音脱口而出,她才发现她的嗓子也哑了。 第212页 好似砂纸摩擦过,不好听,却为这夜晚,添了分不一样的氛围。 许裴昭听到她的问话,气得唿吸不畅。 他极力忍耐,不想变成登徒子。 她倒好,居然在这个微妙的时间里,问他这样的问题。 紧紧绷直嵴樑,他生怕克制不住,让心底的那只恶魔撕破温柔的假面,奔涌而出。 若真变成那样,他怕是会活剥生吞了这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小猫咪。 然而,小喵咪却像是不知道危险。 轻轻转过透露,杏眼露出狡黠的光。 她不躲不闪,再一次试探道:「阿昭……我问你话呢。」 小猫咪变成了小狐狸,圆熘熘的眼睛变得狭长。 名为理智的枷锁在摇摇欲坠。 许裴昭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睛,立刻化作了黑洞,要将所看到的一切,尽数吞噬干净。 终于,手指轻抬,抵上她的下颚。 带着狂怒,他低头而下,要叫她领略惹怒神明,会有怎样的下场。 终究信徒被教训,拜倒在神明的脚下,忏悔她大胆冒犯,也为之付出了代价。 而发怒的神明也慢慢归于平静,不在为难他最忠实的信徒。 像顺小猫的毛般,抚摸她的头髮,他微微兇狠地问:「还乱说话吗?」 可是,得到神明宽恕的信徒,在逃脱惩罚之后,立刻又变得大胆起来。 她再次抬起头,望进那双令她着迷的眼睛里,气若游丝地撒娇:「阿昭……」 「轰!」 许裴昭的大脑闪过雷鸣,他简直要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崽给气死了! 他那么努力地忍耐着,就是为了防止他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一时沖同误伤了她。 可她倒好,像是吃了豹子胆似的,不停伸出细软的小爪子,试探雷区,究竟会不会引来天雷震怒。 恩狠狠地钳制住不听话的小猫,捏着它命运的后颈皮,阻止她再调皮捣蛋。 骤然被他擒住,安乐下意识慌乱了半秒。 但封锁她所有退路的是许裴昭,那个让她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人。 因此,她不躲不闪,在心里为自己加油鼓气。 只是她却不知,脸上的绯红,已将她的羞怯出卖得一干二净。 这是她爱了那么久的雪莲花啊,他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世间情仇。 而他所感受的一切都是她带着他尝试,带着他领略。 只是这样想着,她便成为无所畏惧的人。 仰头贴上他的薄唇,如愿能看到他眼神大变。 她内心在窃喜,在狂欢,在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满足。 许裴昭不动弹,任凭小猫崽亲昵试探。 若不是擒着小猫的手青筋暴起,或许会让人以为,他就像个没事人似的。 几番试探,皆没得到他的诸多反映,安乐心里有些泄气。 心里头有股火在燃烧,还带着几分委屈。 明明是他抢先向她告白,明明他对她并不是毫无情愫。 可是,此刻他目不转睛的视线,宛如一碰冷水浇到她心上,让她的心瞬间落入谷底,顿感冰凉。 搂住他的手臂,慢慢卸了力道,她极力忍着鼻尖微酸。 侧过身,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泪水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方才还在放肆的人,安安静静地侧过去,躺在那边。 若隐若现的哭泣声,在房间响起。 许裴昭嘆口气,慢慢靠过去,安抚心伤的人。 他好像又把他的小猫仔惹哭了。 只是当他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安乐立刻躲开,不许他靠近。 他都不愿意同她亲近,他还来找她做什么? 是觉得看她放下自尊抛弃礼义廉耻的样子,很是好玩吗? 源源不断的泪珠不停往外冒,越想安乐越觉得心酸。 她到底是多想不开,才嫁了这么个木头? 不,就算嫁个木头,也比嫁给他这种无动于衷的柳下惠好。 被她躲闪开掉的人,继续缠过来。 安乐一把打开他,气唿唿地吼道:「不要碰我。」 许裴昭却像是和她槓上,不停地向她靠近,她则是不停推搡他。 无声的战争在进行,终究是许裴昭忍不下心,强势地将她箍在怀里。 下巴放到她发顶上,他无奈地说:「小乐,这里是淮安书院的借宿客房,不是在宁禾镇上,我们家那个小院。」 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借宿过,他怎么可能愿意让她在这种地方委身于他? 擦掉她脸上泪珠,泪珠破碎在他手上,让他心里直抽疼。 假如现在是在宁禾镇,别说有她相邀。 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他也会亲手收走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听到他的话,安乐小心转过身来。 湿润的睫毛煳在一起,让她看起来愈发可怜。 他揪着他的衣衫,忐忑道:「我以为……是你不愿……」 顿了顿,她鼓起勇气说出藏在心底的话:「……是你不愿同我更亲近些。」 许裴昭被她气得磨牙凿齿,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恶狠狠地说:「你觉得我不想?」 安乐抬眼看他已经憋红了的俊颜,心里头的不快总算散去。 额头抵到他心口处,她嘴角浅勾。 第213页 一丝狡诈从脸上闪过,她得意洋洋道:「我就说,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只是她话音刚落,许裴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中诧异让安乐更加得意,甚至「咯咯」地笑出声。 调皮的猫儿,越发肆无忌惮,气得许裴昭想把她抓起来揍一顿。 紧紧搂着她,如铁般的手臂,似要把她骨头碾断。 垂首在她耳边低喊着:「小乐……小乐……」 忽然,他捧住她的脸颊,指尖从她眉眼划过。 柔软的指腹压在眼尾之下,将眼尾压出酡红。 视线转动,安乐再次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他神情专注直视这她,明明什么都没说,眼中的爱意却浓到了极致。 她被他深爱着。 只是现在安乐心里有些烦躁,并不是很享受充满情愫的气氛。 慢慢坐起身,她离开被窝,去面盆处拿了帕子,想要洗把凉水脸,降降心里头的那股火气。 跟随她而来的许裴昭整理凌乱衣衫,望着她背影眼神愈发幽深。 悄悄贴过去,从背后抱紧她:「谢谢。」 他就像是连体婴儿般跟随她的步伐,她走到哪儿,他便跟到那儿。 安乐只觉得,现在背上像是趴了只大金毛,黏人得紧。 她耸耸肩,有气无力地说:「靠着太热了,离我远些。」 但她的话却像是竹篮打水,完全没被许裴昭听取。 洗了把脸,重新躺回被窝,黏人的大狗狗又滚了过来。 然而不等她合上眼,她勐然睁开眼,紧紧盯着他。 那双装载了浩瀚星辰的眼睛,倒映着她的面容。 而他也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小恶魔般的笑。 薄唇一开一合,一幅秋后算帐的模样:「刚刚欺负我的时候好玩吗?」 「噗通——噗通——」 心脏慌乱地在乱跳。 安乐不敢相信,这居然会是许裴昭说出的话。 然而他就像是位虎视眈眈的狩猎者,紧紧逼近,要进丛林捕捉心仪的猎物。 防御的警报灯,在脑海里闪烁不停,耳畔也有不断鸣响的警铃。 安乐面色红得像苹果,压低声线求饶:「别这样……」 她后悔了,她不该以为他脾气好,便肆无忌惮起来。 第127章 可是,命脉已经交到了别人手里,岂是她轻飘飘的一句「别这样」就能逃脱得了? 轻捻慢拢,入侵者带着绝对的强势,勘察丛林,寻觅有无匿藏的宝藏。 忽地,他发现了条疑似埋藏着宝藏的幽径 入侵者踏上前,在这条无人踏寻过的小路上,来回踱步。 逐渐加快的脚步,让丛林之主愈发难以忍耐。 她不明白,隐藏得如此微妙的宝藏,为何会引起入侵者的注意。 随着他探究的步伐,她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焦急,唿吸越来越重,掩藏多年的宝藏即将被迫重见天日。 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面容,不错过她任何表情。 她黛眉轻蹙,圆圆的杏眼半遮半掩,染上浓厚的雨雾。 焦距逐渐在她眼中流失,只有似痛苦似欢愉的嘤咛,在他身边变得破碎。 他承认,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有半分赌气的冲动。 小猫崽撩拨他时,又淘气又恼人。 如今让也想她尝尝被撩拨的滋味,让她知道,那种上不去下不来,是多么的挠人心肝。 安乐从来都不知道,许裴昭居然还有这样恶趣味的一面。 任凭她呜咽求饶,任凭她挣扎拒绝,他就像是听不见。步步逼近,将她逼入最绝望的深渊。 挣扎不出困境,她无助地抓紧他衣衫。 泪水从她眼眶里花落,她低哑地求饶:「阿昭……放过我……阿昭……」 只是,似哭似娇的唿唤,嚷得作恶的那个人,气血再次翻涌。 黑漆漆的眼眸再次加深,燥热也再次席捲而来。 喉头滑动,他贴上她带着潮意的脸颊,像恶魔诱惑他的信徒,循循善诱道:「别怕,放松。」 只是他的动作却与他温柔话语不相符,他满意地看着眼前人表情骤变。 抓在他衣沿上的那只小手勐然收力,青色血管骤然暴起。 「阿昭……不可以……」 她大口大口喘气,无意识地重复这两句话。 「阿昭……阿昭……呜……阿昭……」 钳制住她的狼王,怎会因为她几句简简单单的求饶便放弃到手的猎物? 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终于在心火越烧越旺的时候,侧头盖过去,堵住哪咦呀哇唔的声音。 窗户外,天边泛起鱼肚白。 安乐虚脱趴在许裴昭的怀里。 被汗水打湿的头髮,紧贴在脸颊上,黏黏腻腻,让她略感不适,但是她却无心去侍弄。 懒洋洋地闭着眼睛,嗅着空气里隐隐残存的栗子花香。 难以想像,就在方才,身旁这个男人竟然让她陷入那样窘迫之境。 无力地手推搡他,嘶哑着控诉:「你好过份,没听我叫停吗。」 许裴昭却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回忆暗夜寻宝的滋味。 他只是仿照书上描绘,初步探索只属于他的禁地。 仅仅这是这般,他已不胜欢喜。 他完全无法幻想,等时机恰当,他真正对这片广袤的土地进行开採,会获得怎样的愉悦感。 第214页 憧憬着,安抚般亲吻她的发顶,他环住她肩膀,心满意足地说着:「我得到过的欢愉,也想分享给你。」 他垂下眼,看着她如玉般的脸庞,故意凑到她发边与她耳鬓厮磨:「还是说……你并没有感觉到愉悦?」 雪白的脸蛋肉眼可见地突然变红,他忍不住低声轻笑。 那笑顺着安乐的耳根在烧,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想要她说什么? 不论怎么说,她都觉得羞耻已经要将她撕裂。 发泄式拍了他一巴掌,安乐背过身去。 反正打死她都不会回答,别想从她这里听到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 小猫崽又被他气得躲起来,许裴昭却打蛇随棍上。 不急不慢贴过去,抱住她意有所指地问:「你若不告诉我,真到洞房花烛夜那天,我怎么……」 「你有完没完!」 气鼓鼓地捂住耳朵,安乐坐起来勐瞪他。 喵喵叫唤的小奶猫伸出她软软的细抓,抓得许裴昭心上痒痒,他拉住她她的手臂,用力往回扯,佳人入怀的那瞬间,用力吻回去。 * 许裴昭拉开房门出来的时候,陈末已经背了两篇诗文。 他指了指桌上的清粥,对许裴昭说:「给你们俩带的早饭。」 许裴昭走过去,勾头看桌上的清粥与馒头,藏在衣领之下的红痕坦荡暴露,看得陈末烧红脸。 像陈末这样家底殷实的子弟,到了年纪,家里便会安排通房,引领他知人事。 只是因为心里暗藏了人,一直以来他都以学业为重而推拒。 如今看到许裴昭学业如此进行,身侧佳人相伴,说不羡慕那是假话。 于是他忍不住问:「那……那件事,有意思吗?」 许裴昭回过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哪件事?」 陈末指了指他喉结上的印记,俊脸微红:「就是那件事。」 许裴昭垂头,他看不到喉结处,却能从散开的领口看到锁骨之下,层层叠叠的牙印。 这是今早安乐意识暂失之际,她本能咬下的印记。 目光微微暖,但下一瞬,他看向陈末的眼神变得锋利。 不急不慢地整理好领口,将春意遮掩,他冷冷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他可以没脸没皮的缠着安乐,说尽一切不知羞耻的话语。 但不代表其他人能通过他,知晓他与安乐的闺房趣事。 他就像是只领地受到侵犯的雄狮,露出纤长的獠牙,只要侵犯领地之人再进一步,他便要撕碎犯者的喉咙。 被他兇狠的目光吓到,陈末忙举起手来,一副投降的模样:「我也没问什么,你至于生气吗?」 「至于。」 沉沉地看着他,许裴昭近乎无情地说:「若有别的男人,问你同你心爱的女子之间的事,你难道还能心平气和地和那人有说有笑,把你们之间的事告诉他吗?」 陈末梗住,嬉笑的脸也冷了下来。 许裴昭不管他会作何想法,神情不变,严肃地同他说:「往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你问任何与她相关的东西。」 说完他端着清粥进房间,留陈末一人在外面思量。 外面的争吵声虽然压抑,却也传进了屋内。 安乐见许裴昭回来,她迎过去问:「怎么了?我怎么听到你在和别人吵架?」 许裴昭摇摇头,笑着说:「没,你听错了。是陈末给我们带回来了早饭,我在谢谢他。」 「是吗?」 安乐看了眼外面,但下一瞬许裴昭默默无言坐过来,挡住她的视线。 清粥被摆到他面前,他把馒头放到她手上:「虽然淮安书院的馒头做得不如你做的好吃,但也比外面那些馒头稍微强一点。」 馒头的表皮微微发硬,手指摩擦,能掉下来灰屑。 安乐极其嫌弃地放下馒头,兴致勃勃去拿过昨天隔水冰镇的包子。 她摇摇包子,乐呵呵地说:「别吃馒头,吃我给你带的好吃的。」 只是冷冰冰的包子并不适宜这个时候吃,安乐提着包子出去,找了个炉子,生火回蒸包子。 岑夫子嗅着味从屋里钻出来,和她一起蹲在炉子前,不断吞咽口水问:「你在弄什么好吃的?我也想尝尝。」 安乐小心看着炉中火,乐呵呵地回答道:「包子,吃过吗?」 岑夫子不疑有他,脸上沟壑皱紧,瘪嘴道:「包子啊……这东西不好吃,你干嘛做这个?」 他话音落,安乐眼中闪过深思,不动声色继续发问:「夫子以前吃过的包子是什么样的?给我说说,让我比较比较?」 岑夫子正欲回答,不经意才侧头看到她探究的神色,慢慢站起来,捻着鬍子说:「好啊,你这小丫头片子,从夫子我这里套话呢。」 被他戳破意图,安乐也不恼,她笑了笑,十分坦荡:「昨日我听饭堂大婶的话后,便不住在想,这个世界是不是除了我,还有人会做美味佳肴。」 她如此诚实,岑夫子也不打算隐瞒。 点点头,他如实说道:「虽然宁禾镇没有多少人研究吃食,但在繁华之地,确实有不少像样的馆子。」 「当真?什么样的地方才算繁华?」 安乐双眼放光盯着他,眼中充满了期待。 她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美食是何种风味,与上辈子的那些菜谱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第215页 想尝试不同的美食,想和人切磋交流,做饭的心得体会。 上辈子的时候,她还能和同门交流交流,自打来了这里,她便一直闭门造车,做的菜餚来来回回都是熟悉的菜谱,完全没有机会提升。 被她如此崇拜地盯着,岑夫子头一次在她这里找到了自信。 他高傲扬起下巴,捋着鬍子往院子里走去:「漳州城内就有不少做吃食的馆子,你不是要在漳州城里开馆子吗?改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漳州城便有! 本来还有些捨不得许裴昭,不想离开的心,立刻飞走。 安乐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袱奔向漳州城。 许裴昭什么时候都能陪,但是她只想第一时间奔向美食! 就在这时,岑夫子却突然叫道:「你炉子的包子是不是快蒸好了?」 她忙回神看,浓浓白色水蒸气在不断上升。 立刻断火,小心揭开盖子,把里面的包子夹出来。 筷子在白白的包子上压下两道深深的印记,岑夫子看着雪白的包子,没骨气地吞咽口水。 这包子,和他往日吃过的那些包子都不太一样! 将包子一分为三,安乐将其中一碟递给岑夫子:「夫子请用。」 岑夫子立刻接过去,伸手就要抓包子。 刚出炉的包子还冒着热气,烫得他手舞足蹈,想吃却不得章法。 安乐见状笑道:「您别急,盘子里的包子都是您的,晾晾再吃,没人跟您抢。」 第128章 离别前的时光总是显得格外匆匆,安乐觉得还没怎么和许裴昭聊聊,便到了该回去的时间。 来时她提了个大大的包裹,回时两手空空。 许裴昭陪着她下山去,守在山门的白衣人看着他们俩下山前行的背影,给旁边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走到山脚时,保镖大哥已经在那等候。 安乐依依不捨地牵着许裴昭的手,叮嘱的话像是说不完似的:「下次要是再有人欺负你,就给我捎信来,我再过来帮你找场子。」 「嗯。」 他点头应下,眼睛里倒映着她,她喋喋不休着,要把所有关切的话全部说出来。 就好像又回到他从宁禾镇离开前那日,她也是这般不放心他。 就当她话越说越长,就要没完没了的时候。 许裴昭突然倾身抱住她,在她耳畔说道:「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没说完的那些叮嘱被她吞下,紧紧揪着他的衣摆,鼻尖微微发涩。 还没和他分开,心里头已经不是滋味。 思念渐起,她不想回去。 搂着她的手在后背轻拍,许裴昭柔声道:「回去吧,等书院沐修,我便向夫子告假去漳州城找你,这段时间辛苦你替我撑起这个家。」 强忍着的哭意,再也忍不住。 热意从眼眶里溢出,没入他的衣襟里。 她连连点头,故作轻松地说:「等你来漳州城找我的时候,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依依不捨被许裴昭扶着坐上马车,马车行进,安乐忙掀开车窗上的帘幕,回望站在原地的他。 慢慢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黑点,最终和山间景色融为一体,再也看不清。 失落放下帘子,安乐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大块。 这回探亲让她更觉寂寞,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不再分离。 然而,这股难受她只保持到漳州城门口。 进了城之后,她拍拍脸颊,把所有的心绪收拾完毕。 在城外,她可以无所顾忌地让情感占上风。 但她进了这座城池之后,她便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儿女情长。 城里还有两家人等着她养活,如何发家致富才是当务之急。 回到许家,院子已经焕然一新,所有地方都变得整洁有序。 许母听到门口的动静,从屋里出来。 在看到安乐的那一瞬间,瞬间扬起欣喜的笑容:「回来啦?去书院好玩儿吗?」 安乐过去挽住许母的胳膊,头靠到她肩膀上,仔细跟她汇报:「阿昭和岑夫子住在一个院子里,在山上挺好,他让我告诉您别担心他。」 许母带着她往屋里走,又说道:「谁关心那个臭小子,你去山上探望他,没受什么委屈吧?」 安乐连连摇头。 委屈没怎么受,刺激倒是不小…… 怕在许母面前漏了马脚,安乐不敢再回忆,忙说:「我回房去换身衣裳,然后去找秦三爷商量开店的事情。」 「成,你仔细别累着。」 *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安乐和许母又说了几句,便出门去秦府。 秦府的门房见来人是她,连通报都剩下,喜气地将她迎进府里,带着她往秦三爷的小院去。 突如其来的热情,令安乐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秦三爷要开个大酒楼,做大买卖? 不然秦府的门房怎么这般殷勤,活像她成了秦家的主子。 门房送她到秦三爷的小院之后,站在门口恭敬地说:「三爷的院子不喜欢我们这些下人进去,前面的路劳烦姑娘您自行前往。」 「哦……」 安乐四下打量这秦三爷的院子,没注意到门房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 眼前院子不大,从门框缝隙能够偷窥里面的光景。 第216页 里面摆了些陈旧的物件,看起来有些年头。 她忍不住心想:别看秦三爷家大业大,却没想到,在生活上他这般简普。 看来有钱人之所以是有钱人,除了会赚钱,和节俭也息息相关。 在心上将这些好习惯记下,安乐想,她要学起来。 像秦三爷学习,迟早有一天,她也能变成有钱人。 推开木门,安乐小心探头进去,轻轻唤道:「三爷?在吗?」 回应她的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安乐站在院子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看见院中有架鞦韆,她过去坐下。 突然一人从天而降,吓得她从鞦韆上摔下来。 揉着摔痛的尾椎骨,安乐扭曲着面容,看向来人。 却发现,执剑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和她分别不久的保镖兄。 松口气,安乐站起来向保镖兄抱怨:「好兄弟你这齣场方式怪吓人的,咱下回能不能换个不那么阴间的方式出现?」 保镖听到她的话神色不变,而是问道:「姑娘为何在这里?」 抓抓后脑勺,安乐说:「我来找三爷--------------?璍商量开店的事,门房带我过来的,怎么了?」 她眼神真挚,不似作假,保镖观察她片刻后,带着她往外走:「三爷不在这里,你是随我来。」 「诶?三爷不在这儿?」 安乐跟在他后头,满头雾水。 然而前方保镖除了带路,并不和她说话,直到把她带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小院,保镖向里做出「请」的手势。 「当!」 铜锣突然敲响,吓得安乐跳起来。 紧接着,是咿呀哦餵的唱腔,混在三弦琵琶声里,异常嘹亮。 安乐:「……」 兴许……她对秦三爷有什么误解。 走进院子里,秦三爷独自坐在台下,手边摆了不少水果供他食用。 而他前方搭了个偌大的舞台,穿着戏服的艺人在上面抬着腔,情意绵绵地歌唱着。 保镖走过去,俯身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时,他带着意犹未尽的味道转过头来,看到安乐后,立刻放下手中捏着的葡萄。 他也不站起来,让小厮又去端了把椅子出来,在他旁边摆着。 而后他指指旁边的椅子,邀请道:「老闆娘可对戏曲一道有兴趣?不妨也来听听。整个漳州城,都找不到比梨彩苑更好听的戏。」 安乐过去坐下,懵逼看着台上艺人表演。 要是让她听听流行乐,她还能说说好听不好听。 戏曲一道……她只能说,尊重,理解,但听不懂。 兴许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秦三爷的兴致退去,他挥挥手,制止了艺人表演。 重新捏起葡萄放入嘴里,秦三爷道:「老闆娘所来何事?」 安乐老老实实地表明来意:「问问您,关于开店的事。」 秦三爷瞥了她一眼,吐出葡萄籽来,放到旁边琉璃盏里。 他伸出手指在扶手上轻敲,托着腮问:「不知老闆娘有何高见?」 而这边安乐摇摇头,她说:「高见不敢有,只是听闻漳州城里,也有不少做吃食的馆子,我想先去做做市场调研,再决定做以什么为主题的饭馆。」 轻敲扶手的手顿住,秦三爷道:「何谓市场调研?」 「啊……」 安乐才意识到习惯性地说了上辈子那个时代的词彙,她忙化繁为简地解释:「就是去看看市面上已有的那些饭馆,了解他们经营状况,漳州城的百姓们喜欢吃什么,针对性地制定开饭馆后的菜单。」 没想到她是真的能说出来门门道道,秦三爷暗轩眉,语音渐暖:「老闆娘倒是不必担心这些事,我竟是邀请你来,便能肯定你那烧烤摊能在漳州城里做得下去。」 「这样啊……」 安乐看了看他,却说道:「可是我不打算开个饭馆做烤串。」 「你说什么?」 秦三爷因她话变色,脸上温度退却,只余下惊愕。 他就是为了烤串把人带回来,现在她不打算做烤串?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就听安乐说:「虽然不做烤串,但是也可以做别的买卖。」 她自信满满地向资方汇报她的企划案:「烤串菜小,烤起来极废人工,若是客人太多,便会导致客人等候的时间过长,不利于客人到店里来享受美食的体验感。」 「不如做成自助烤肉模式,每一桌客人到来,都拥有一个烤炉,让他们自己动手,也充满了趣味感!」 「……」 说起自助烤肉店,安乐的眼睛在发光。 听完她的计划之后,秦三爷不得不称赞一句,真是绝佳的点子。 只要有位置,客人进店便能享用食物,不会再有多余的等待。 而安乐也不需要再一对一服务客人,能抽出更多的时间,研发更多的新奇吃食。 等她讲完,秦三爷既不反对也没有贊同,而是问道:「老闆娘描绘的蓝图甚是美好,只是……」 他话锋急转,揉着太阳穴问:「老闆娘有没有想过,客人们可能并不会烤烧烤。」 第129章 愿意出来用餐的人,又有几个会做吃食? 他们要是会弄这些滋味甚好的吃食,干嘛不在家里弄,反而出来找寻没滋没味的东西? 第217页 秦三爷等候安乐给他一个解决方案,若是她拿不出来,那这桩买卖也没有合作下去的必要。 他是商人,不是善人,可不会让自己的钱平白打水漂。 然而安乐早已经料到他会这样说,她立刻针对他这个问题进行讲述:「首先,店内售出的菜餚均出自我手,端出厨房前,我会把每一道菜都提前调好味道,客人只需要将菜餚烤熟即可。」 听她这般说,秦三爷点点头,若真是像这样执行,那也不是不行。 只是他还是担忧,做菜并不是味道调制好便算完,火候也是其中重要的要素。 把一份调到极佳的菜餚给一个从未碰过厨具的人,这份菜餚并不一定会变成美味。 没来得及问,就听安乐又说:「然后,我还需要招聘一批人手,由我亲自教他们如何掌握店里售卖菜餚的火候。」 烧烤的火候不必做菜,只要稍微经过培训,随便谁都能烤出好吃的东西。 若自己动手烤烧烤都那么难,上辈子那么多自助烧烤店,哪里还有那么多门店,早就一一闭门谢客,沉默在歷史的洪河。 关于烧烤最重要的两个问题都得到了解决,剩下的都只是些小问题。 二人又敲定了选址等一些重要的问题,秦三爷伸了个懒腰,把葡萄往她手边递,打趣道:「看来这回我还真是有幸识得夜明珠,捡到宝了。」 安乐忙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我还担不起这个夸奖。」 不过是前人实践过的商业路,拾人牙慧的她可受不起如此重的赞扬。 「不过我有一事甚是好奇,老闆娘可能同我说道说道?」 「您说。」 安乐倾身做出聆听的模样。 秦三爷把玩着手里的葡萄,悄声问:「世人若有一绝佳手艺,恨不得掩藏起来,当做传家宝传下去。老闆娘怎捨得招一批人来,把看家本领传授出去?」 「噗。」 听完他的话,安乐没忍住笑出声。 厨艺一道,其路宽广。 无数人前仆后继,才有了上辈子的十大菜系繁荣昌盛。 一个人在一条道路上前行,总是寂寞而又没有可以商讨的人。 没有对手,又如何能够钻进进步? 比起手艺广传,她更愿意培养出对手,和她一起钻研,研究出更厉害的菜谱,惊艷世人。 但这些话她不打算告诉秦三爷,说出来他也不懂。 她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若是能教出几个徒弟,并把厨艺一道发扬光大,那我此举,便对得起天地、无愧于我的良知。」 对上他疑惑的视线,安乐笑着说:「我虽靠着这门手艺吃饭,但是我更希望这世上人人都能不费吹灰之力,享受美食的奥妙。」 人人都吃得饱饭,人人都吃得上饭。 在那样的世界,她何愁饭店不能做大做强? 秦三爷诧异看她,而后莞尔一笑:「可惜老闆娘生做了女儿身,若是身为男儿,必将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三爷此言差矣。」 安乐对他摇摇手指,毫不见惋惜:「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做实事,便是好,何必在意性别之分?」 见她是真的不在意,秦三爷道:「老闆娘高见,是我想岔了。」 送走安乐之后,秦三爷的脸色立刻冷下来。 他转头吩咐道:「去查,究竟是谁给门房的命令,竟然把人带到荒院。」 保镖暗含担忧,但什么都没说,恭敬作揖领命:「是。」 * 出了秦府,安乐又慌不迭地赶去安家,看看安老爹和安喜安顿得如何。 刚跨进门,就看见安喜站在院里和安老爹争吵。 「我不想去书院上学,上学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考状元,糟蹋家里的银子。」 安老爹被她气得直喘气,脸色铁青,口风生硬:「我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进书院,多学点东西,将来嫁人也能更有底气。」 谁知安喜听到这话,更恼了:「嫁人嫁人,我才九岁,您就天天想着这事,我在家里碍着您什么事儿!」 父女俩争得脸红脖子粗,安乐忙进去拉住安喜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在跟爹吵吵?」 看到安乐,安喜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她扑街安乐怀里,抱着她不愿说话。 安老爹没想到会被安乐撞见,他心中升起愧疚,转身进屋去。 曾经家贫,没条件送安乐去书院。如今家里条件慢慢变好,他却张罗着要送安喜去。 厚此薄彼的做法,安老爹心中愧意浓浓。 他实在无颜面对她,怕她露出失望的目光。 目送安老爹进屋,安乐搂着安喜回她的房间,柔声问她:「怎么和爹吵那么厉害?同姐姐说说好不好?」 安喜一边落泪,一边把安老爹在城中找寻女子学堂的事告诉她。 「姐,我不想去书院,我想跟着你学本事,将来有一技之长,总饿不死自己。」 去书院有什么好?除了跟一群女孩一起,成天摇头晃脑,不如做点实事,能帮衬家里。 摸摸她的头,安乐倒是很理解安老爹的想法。 多读些书总归是好的,能开拓眼界。 以前家里没条件,两个孩子都上不起学。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能将安喜送书院去学习些富贵人家才能学的东西。 第218页 不论如何这都是件极好的事情。 「我觉得爹的想法很好,女儿家读些书也是好的。」 安喜摇头,泪眼朦胧地说:「你都没去,为什么要送我去?我不想让爹差别对我们,我怕将来你怨我。」 「傻丫头。」 轻轻抱她入怀,安乐头靠她头顶,轻声劝:「以前家里穷,爹就算是想送我去也送不成。」 「而如今家里条件好了,我也错过了入学年纪,爹便是想送我去,人家书院也不乐意收呀。」 哪怕她这般劝,安喜依旧不松口。 最终安乐也无奈了,她嘆道:「那你想如何?」 「你说过要教我本事的,我想跟你学做饭。」 等学会了之后,便能为安乐分忧,往后家里的大小事,便不会再压在她的身上。 拿她没办法,安乐只能说:「你若真想跟我学,那便试试。我可先说好,可不许叫苦叫累。」 安乐带着她到厨房,扒拉出些土豆,给她做示范。 「把土豆都削去皮,然后洗净了,像这样切丝。」 她边说,「哆哆哆」的音乐便奏响。 安喜趴在旁边,极为认真地观摩她的动作,等她切完,把土豆丝放入水里,细如髮丝的土豆丝飘散开来。 安乐把刀交给安喜,沉着眼眸,十分认真地对她说:「从今天开始,你着手练习刀工。」 近一斤重的菜刀入手,沉甸甸地压在安喜手上。 但这分量让她喜悦,这代表往后她能给安乐帮忙。 她兴致勃勃仿照安乐的样子削皮,可是在安乐手里如同温顺小绵羊的刀,在她手里仿佛成了泼猴。 每削一下,不是薄薄的皮,是被削去了厚厚的一块肉。 巴掌大的土豆,等她削完,缩了好几圈。 看着砧板上丑丑的土豆,安喜生出怯意。 想要给安乐帮忙的心战胜那分恐惧,她又重新提起刀,将土豆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充满耐性地分割土豆,等砧板上躺了一堆粗细不等的土豆丝时,她露出满足的笑。 虽然比不上安乐切的土豆丝,作为第一次切土豆,能切成这样,应该算不错了吧? 抬起头,期盼地看着安乐,却见她指了指外面的天色。 进厨房的时候,外面天还大亮,如今她只是切完一个土豆,天已经染上了浅浅夜色。 她这是切了多久?! 不敢置信地看着案板上的土豆,土豆边黑。 失落感油然而生,她畏手畏脚放下刀,低着头对安乐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学做饭……」 把土豆切成这样,安乐应该不再愿意教她了吧? 心里头难过,委屈令她鼻尖发酸,局促不安地揉搓衣摆,等着安乐给她点评。 靠在门边打哈欠的安乐走过来,捡起砧板上的土豆丝观摩。 就新手第一回 切菜而言,其实已经算不错,起码没有手指粗细的土豆条在里面滥竽充数。 斜眼看了看安喜,沮丧之意溢于言表。 安乐放下土豆丝说:「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后,应该怎么办?」 安喜惊喜抬起头,她问:「姐你还打算继续教我吗?」 安乐笑道:「只要你想学,我这一身本事都会教你。」 她的话变成了一股力量,涌入安喜心里,让她振奋。 她刚还像打了霜的茄子,如今立刻振奋精神。 「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等我练好了之后,你再继续教我。」 「好。」 从安家出来,天已完全黑透了。 只是漳州城不愧是大城市,即便天黑,外面依旧人来人往。 安乐回到家中,和许母吃过饭后,回到房间做计划。 趁着饭馆还没盘下来的时候,得去把店小二招齐统一进行培训。 临近深夜,她才写好企划案,揉着发疼的肩膀,回到床上躺下。 新洗的被子,少了熟悉的书香。 她翻来覆去,再一次失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许裴昭才能学成归来,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便好想他…… 而在书院里的许裴昭,此刻也是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残存的皂角香在消散,哪怕他竭尽全力想挽留,也无法阻止气味越来越淡。 他本以为来书院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夜晚没有安乐的日子。 却不想,昨日她突然来访,打破了他以为的假象。 第130章 第二天,日光照进房间里的时候,安乐撑起千斤重的眼皮,脑袋发晕。 因昨夜失眠,临近天亮时她才睡着。 连日来的劳累导致她身心疲倦,竟差点起不来。 若是平时,起不来多睡一会儿也就罢了。 但昨个和秦三爷约好了,今天上午得去牙行挑人,开始筹办培训员工的事情。 打着哈欠来到厨房,许母还没起床。 因为精神状态不太好,安乐拿着碗去取面粉,打算做一个懒人版菜盒子。 往面粉里加入适量的水,在撒入少许食盐,用筷子搅和搅和。 白色的面粉从水底翻腾而上,又慢慢化开坠入水底。 清澈的水渐渐变得浑浊,透明被奶白色所代替,随着安乐搅拌的动作,变得粘稠。 等面煳完全没有颗粒感之后,加入少许食油,再次将其搅拌均匀。 第219页 搅拌好的面煳稀薄,安乐翘起筷子,奶白色的面煳顺着筷子如线般流下去,面煳便可以放到旁边静置备用。 取菠菜洗净,放到锅中焯水。 鲜嫩的绿叶逐渐变软,叶子的颜色也由中绿变成深绿。 挑起来放到凉水中过一遍,然后将其捞出攥干多余的水分。 菠菜瞬间缩水,从一大把变成了一小团,把它切碎,放到旁边备用。 「乐儿你已经起了吗?」 许母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安乐在往锅中倒油。 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搅动着碗里的蛋液,金黄色的瀑布从天而降,落入锅中变成一丝一缕的蛋花。 冷清的厨房瞬间被蛋香占领,许母嗅着空气里的香气,面露嚮往之色。 她走过来,挽起袖子,坐到灶台后,看着灶膛里的火,怀念道:「又打算做什么稀奇的好吃的?闻着就香。」 安乐回答道:「做个菜盒子。」 将香菇碎也倒到蛋中,等煸出香菇的香气之后,加入少量的胡椒粉和盐调味。 热腾腾的菜馅盛出来放到旁边,黄澄澄地,看起来就很诱人。 许母看着盘中菜,她又问:「菜盒子?这菜除了细碎了些,看起来和平时吃的炒菜也没什么区别呀?」 安乐神秘一笑:「因为还没做完叻。」 说完她把旁边的菠菜碎倒入鸡蛋香菇碎里,充满食慾的鸡蛋黄里,立刻多了鲜绿点缀,变得生机勃□□来。 这时,安乐端过旁边放了许久的面煳,再拿筷子搅拌,细腻的面煳比方才又粘稠了不少。 往锅底刷层薄油,她舀起半勺面煳倒入锅中,将其摊成个薄薄的圆饼。 随着温度升高,面煳从流动变成凝固。 奶白色逐渐变得透明,能看到背后黑色的锅底。 把面包翻个面,再煎一小会。 一张面皮诞生,安乐又继续摊下一张面饼。 摊饼的时候,她问许母:「等日后饭馆开起来,娘您要不要也跟我一起去饭馆?」 不管是在宁禾镇,还是来了漳州城,许母一直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在宁禾镇的时候,去镇上路途遥远,怕累着了许母,所以安乐从没提议要带她一起出摊。 如今都来了漳州城,再让许母整日整夜地把她锁在房间里,安乐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人活着,哪儿能被终日锁在小小的院落里? 这里又不比上辈子,若是不想出门,吃喝有外卖,无聊有网络,想运动买台跑步机、买根跳绳等便能满足生活需求。 许母成天呆在这里,安乐怕她被关出什么病来。 听到安乐的问话,许母迟疑片刻后,忐忑道:「我又不会做饭,我能去吗?」 「怎么不能?」 安乐笑了笑,把饭馆的经营理念同她讲述。 许母听完她大胆前卫的点子,吃惊极了:「只要进门交些银子,便能无限制的吃?那不得亏本吗?」 无限制地随便吃,这种便宜谁不爱占? 怕安乐没想到弊端,许母忙说:「之前在宁禾镇卖烤串的方法不是挺好的吗?我还能给你帮忙穿串。」 「在宁禾镇可以,在漳州城便显得有点小气。」 摇摇头,安乐宽慰她:「这种经营模式乍耳听着会亏本,其实赚头大着呢。」 比起做点菜,以固定自助售卖菜品的方式,其实更节约成本些。 需求菜量固定,方便採购食材谈价。 培训员工主要以帮忙烤制和收拾盘子、做好卫生为主,还可以避免点菜的困境。 「点菜有什么困境?」 许母不解,只要报菜、做菜、上菜,不就好了吗? 安乐道:「您别小瞧了点菜这个环节,里面学问大着呢。」 煎饼全部摊好,她边说边取了张面煳摆到面前,往上放入刚才炒好的内陷,在面饼周围煳上面煳,对摺包裹。 巴掌大的面皮经过摺叠变成了小小的方形盒子,被安乐放到旁边备用。 趁着包菜盒子的功夫,她又说:「若是人少,客人点了菜单,小二报给我,我尚且能记得。可人若多起来,小二报菜与我,便容易出错。」 随着她的话,许母延展想像,立刻想到那困境。 她提议道:「可以让小二做好标记再给你。」 安乐往锅中倒油,油温三成时,放入菜盒子准备煎。 等待菜盒子熟的时候,她摇头说:「会记菜单的便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他们又怎会愿意来我的饭馆,做服侍人的活计?」 这个时代可不比上辈子,经过九年义务教育,起码都能识字。 在这里,不识字的人才是绝大多数。 「所以自助才是最省钱的办法。」 锅中菜盒子被煎成两面金黄,将其呈出来,放到盘中。 再烧锅水,沖了两碗蛋花汤,安乐和许母一起端着早饭出去,准备开饭。 喝口蛋花汤,许母夹起菜盒子,闻了闻。 淡淡的面香里,香菇的气味扑鼻而来,香得厉害。 咬下去,她以为会是焦脆的口感,没想到却意外的柔软。 面皮破碎,露出里面的馅,菠菜残余的汤汁留到嘴里,香甜可口。 微咸的香菇粒,因蛋末又添几分风味。 「好吃!」 许母三两口吃完那个菜盒子,又夹一个。 第220页 随后安乐也加入吃东西的队伍。 吃过早饭,安乐去秦府找人,而秦三爷已经坐在马车内,品着香茗等待她的到来。 看了看旁边紧闭的秦府大门,她不是很懂,秦三爷不在家里等她,跑到门口来坐着干什么。 她的面子还没大到能让秦三爷出门相迎吧? 走过去,她不伦不类地对秦三爷作揖,秦三爷瞥了她一眼,终究没忍住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行的是男儿家的礼。」 「啊?」 她懵逼抬头,倏地想起第一次给岑夫子行礼时,岑夫子脸上那怪异的表情。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先上车,我们去牙行。」 「哦。」 马车摇晃前进,在热闹的街道穿梭。 秦三爷熟门熟路走进牙行里,管事的人见了他,立马喜笑颜开迎了过来。 「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三爷吹来了?三爷里面请。」 安乐跟在秦三爷的后面,小心打量周遭。 不停有人领着着装统一的人进入院子里的房间里,隐隐约约能听见僱主挑剔的声音。 管事的把秦三爷他们带到一间上房,他对旁边人招招手,那人立刻激灵地去撑开窗户。 而后,那人提着茶壶过来,斟茶倒水。 当那人把茶水放到安乐手边是,安乐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 秦三爷瞥了她一眼,对管事说道:「爷要招批人手做买卖,去带些清白人过来。」 管事问:「不知三爷是想要机灵懂事的,还是老实干活的?」 秦三爷沖安乐扬扬下巴:「问她。」 当即管事便懂了,又是秦三爷不知在哪儿捡了能人回来,准备资助对方。 话头抛到了安乐这边,她对管事说道:「机灵的要,老实做事的也要,还要三个做杂活的,您看着帮忙挑。」 「成,姑娘稍坐。」 说完管事的出去,留下奉茶的那个人在屋里招唿他们。 等待的时间,安乐和秦三爷闲聊,目光却在观察屋里的那个人。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只要她和秦三爷手边的茶杯空了,立刻过来添茶,行动无声无息。 是个会来事的。 安乐问:「三爷,咱们招人,只能从带来的人里面挑吗?」 秦三爷顺着她的视线,靠到角落里的少年,眼中闪过玩味:「怎么?管事带来的人还不够你选?」 如玉般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秦三爷说:「你若想要他,带走便是。」 他暗想:都说男儿有钱变坏,如今安乐的相公久不在家,突然出现个年轻俊秀的少年郎,她是想要养个人在酒楼里吗? 事情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第131章 自以为是拿捏住了安乐什么把柄,秦三爷不动声色的饮着茶。 他并不在意安乐的品性是好是坏,只要她能为他赚钱。 相反,若能有她的把柄在手,她便能为他赚一辈子的钱。 安乐不知他在想什么,视线一直停留在屋里等着侍候的小厮身上。 瞧着机灵,话却不多,手脚十分麻利,哪个老闆不想要这种员工? 在心上记下他名号,等着待会问管事。 不多久,管事带着队身着统一着装的人进来,冷声道:「都排成长排站好,让东家瞧瞧。」 数十人一字排开,像是摊位上的白菜,等候人挑选。 安乐不指望秦三爷会去选人,她站起身,绕着他们走。 点了几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人,在心里头计划着,把收拾碗筷、打扫卫生的任务分配给他们。 她问:「还有没有其他瞧着机灵些的?」 做生意,和客人打交道,最重要的是要哄得客人开心,客人才能满心欢喜地在店里消费。 若是让木讷之人去接待客人,稍微出点什么乱子,恐怕就将客人得罪得彻彻底底。 管事对屋里的人挥挥手,除了被她选中的那几个留了下来,其他人全退了出去。 等那些人全部退出去,另一波人鱼贯而入。 这回进来的人,各个瞧着机灵,长相也要优上不少。 管事说:「这几个可是我们牙行教了许久的好苗子,本来是要送往达官贵人家里做下人,今天看在三爷的份上,我才带他们过来拜见姑娘。」 安乐不听他天花乱坠的吹,究竟是不是会做事的,还得她测测才知道。 绕着他们来回走,她问道:「若是客人将茶盏泼到你们身上,你们会默默忍耐,还是以理据争?默默忍耐之人上前一步走,以理据争者往后退。」 话音落,几个姑娘忐忑上前一步,几个少年往后退一步,还有几个人留在原地,既不上前也不后退。 翘起嘴角,安乐对管事地说:「上前一步和后退一步的我都不要,剩下那几个我都要了。」 管事错愕,还没来得及问,后退中的一个少年忽然质问:「姑娘好生无礼,我们按照你的要求,前进或是后退,为什么反而是我们被辞退?」 安乐笑了笑,她随手指了个留在原地的人,让她回答。 被点名的小姑娘不卑不亢地说:「不论客人因为什么将茶水泼到我身上,我都不能和客人以理据争,这样会让有理变成没理;但是若是默默忍耐,只会让人觉得我好欺负,会助纣为虐。」 第221页 安乐满意地点点头,对那个发问的少年说:「不错,我是开门做生意,若遇事便和客人争执,那我还要不要赚钱了?」 话已至此,管事对他们挥挥手,纵然少年十分不服气,但还是不得不离去。 这时,安乐指了指一直呆在角落里的小厮,问管事:「我能买走他吗?」 没想到安乐居然瞧上了小厮,管事面露迟疑:「恐怕……」 他看了看秦三爷,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秦三爷见状,吹了吹茶水,漫不经心地说:「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你这般闪烁其词,倒是叫人胡乱生疑。」 管事嘆口气,他唤道:「卢成,你自己过来同东家说。」 名为卢成的小厮听到话后,慢慢走过来,垂着头盯着地面。 「回东家,小人不愿意。」 毫无起伏的声线,如同他的人一般,似潭死水。 不论周遭发生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安乐不想错过这么合眼缘的人,她争取道:「你可要想好了,留在这里迟早会被人买去当下人,做牛做马累死累活。跟我走可就不一样,我只是请你们去我店里帮忙做活,并不会在其他事上为难你们。」 他冷冷抬起头,看了安乐一眼,依旧无波无澜:「多谢东家抬爱,小人志不在此。」 再次被拒,安乐暗道可惜,耸肩道:「好吧。」 回到秦三爷身边,安乐对他说:「三爷我选好了,就这些人。」 「不再劝劝?」 他放下茶杯,双手揣在宽大的袖口下,背靠着椅子,懒懒散散地说:「我才多久没回漳州城,想买个下人,还要下人同意?」 当即管事脸色骤变,他额头冒冷汗,慌张地说:「三爷言重,切莫生气。」 他对屋里其他人挥挥手,所有人听命站出去。 等屋里只剩他们的时候,管事才说:「三爷有所不知,卢成被卖到我们牙行是,契子上写了,他有权挑选去往的人家。」 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管事地才抱怨道:「若不是如此,他怎能留在牙行这么久。」 「他倒是把你们牙行吃得死死的。」 秦三爷冷笑。 从怀里掏出叠银票放在茶几上,秦三爷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今天他愿意最好,不愿意也得愿意。」 好不容易得来的趣事,怎能因为戏中人生了意志,便夺了他看戏的乐趣? 「这……」 管事面露难色,苦不堪言。 若是其他人,大不了就拂了对方的面子,不做这桩买卖。 可站在他面前的是秦三爷,全漳州城最有钱的老爷,就是官场上那些大人们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眼见着秦三爷就要同管事槓上,安乐忙说:「算了算了,三爷莫要和人伤了和气。」 她同情地看了管事一眼,缓声道:「招工本来就是个双向选择,我选择他们来店里做活,他们自然也有拒绝我的权利,三爷倒也不必动怒。」 一直默不作声的卢成,难得撩起眼皮看了眼安乐,见她不是虚伪作假,他改变了注意:「好,我去。」 他的回答惹来管事焦急的眼神,只是当着秦三爷他们的面,管事不好说什么,又恨了他几眼,管事地说:「其实我们牙行还有批人,姑娘若是想看看……」 「不必了,就他。」 秦三爷冷冷打断,然后带着安乐往外走,走到门口处,他忽然回头:「今天下午,把人都送到秦府,若是差了一人……」 故意不说完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管事一眼,转头离开。 管事见他们都走了,离开愁眉苦脸地问卢成:「你怎么就答应了?」 卢成靠在窗边,看着青涩的叶片从树枝上脱离,飘飘洒洒落到地上。 他无波无澜地说:「我在这里已经躲了十年,也该出去看看了。」 看着他,管事欲言又止,终究只嘆了口气,出去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事。 * 安乐同秦三爷分别之后,去菜市场买了些菜。 回程路过家书舍,看见门口摆了些低价出售的笔墨纸砚,她停下脚步。 被处理的都是些不平整的纸,只卖原价的三成。 她拿起一叠,到里面交钱,掌柜的见她一个小姑娘,怕她不懂这纸张已经报废,同她说:「小姑娘你确定要买这个纸吗?这个纸可不能给家中学子写作业交给夫子哦。」 安乐点点头道:「我省得,掌柜你放心,不会回来找你退钱。」 交了钱,她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放下菜后,抱着这叠纸钻进房里。 这纸张虽然不能用来做正经的作业,但是可以用来写信呀! 她迫不及待地研磨,捉着毛笔给许裴昭写信。 把她打算开自助烤肉店的事,还有今天去牙行里的见闻通通记下来,不一会儿就写了厚厚一叠。 拿着被装得鼓鼓的信封去往驿站,交了信使的费用,她问:「信使大哥,这信送完淮安书院几时才能到?」 信使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么近的距离,写什么信。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回答道:「下午便能送到。」 「哦……」 下午也不算晚,安乐喜滋滋地写过信使,转身回家。 胀鼓鼓的信,经过快马加鞭,送到淮安书院。 第222页 当书院负责传递书信的人拿着信找到许裴昭的时候,许裴昭满脸疑惑看着他。 他实在想不到,究竟是谁会给他寄信。 首先排除安乐,她昨日才走,不至于立刻送来封书信。 况且现在她和他离得那么近,只要想念他了,她来书院便是,用不着多此一举。 许裴昭满头雾水拆开信,却在见到熟悉的狗爬字时,心跳漏了一拍。 居然真是她寄来的…… 信上絮絮叨叨说了她这两天遇到的时,他都能想像得到,她认认真真地趴在桌子上,抓耳挠腮写下这封家书。 逐字逐句地看过,指尖从这些字上抚过。 忽然听到陈末说:「你笑得有点噁心。」 笑容凝固在嘴角,许裴昭望过去,剜了他一眼。 仔仔细细叠好书信,他宝贝似的收到怀里。 「你很闲?」 陈末摇摇头,立刻拿起书本遮住脸,摇头晃脑开始背书。 今日岑夫子布置的课文他还没来得及背下,倒是许裴昭,仿佛不是人似的,居然已经全篇背诵,甚至还能倒背如流。 许裴昭垂眸研磨,再拿过信纸,提笔书写,嘴角消失的笑容重新挂回来,学着安乐的样子,把这两日的趣事记录。 陈末从书本后探出眼睛,看见许裴昭的样子,觉得空气里全是恋爱的酸臭气息。 他也好想给有个人写信,可路途遥远,说不定他的信寄到的时候,他已经启程回宁禾镇。 写好信后,许裴昭吹了吹未干的笔墨,等待墨痕凝固,立刻三摺叠,小心把信放进信封里。 就当他起身出去找管信人时,陈末在他身后问:「你们距离这么近,至于互相送书信吗?」 就见许裴昭转过头来,轩眉笑道:「你没成亲,当然不懂夫妻之间的情趣。」 第132章 为开店的事劳累了一整天,临近天黑,安乐正准备做完饭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 「谁啊?」 她过去拉开院门,只见保镖带着卢成站在外面。 「你们这是?」 安乐跨门而出,目光落到卢成身上。 若是记得没错,牙行应该把人全送到秦府去了,现在保镖把卢成带过来找她做什么? 员工培训明日才开始,今晚她没打算加班。 保镖面无表情地转述秦三爷的话:「姑娘要的人,三爷派我给姑娘送过来。」 「哈?」 安乐赶紧后退一步,两手扶着门框,皱眉说道:「现在是私人时间,工作上的事勿扰。」 话音落,她「砰」地关上门,给了外面两个人闭门羹吃。 站在门后,安乐凝神思考,秦三爷这是何意。 今天招了那么多人,他偏生把卢成送过来,总觉得没安什么好心。 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把许母惊出来。 许母道:「这是怎的,来着何人?」 安乐转过身,同她说道:「秦三爷送了个外男过来,我不想让他们进门,便把他们都关在了外面。」 「嗯?」 许母看向门外,敲门声还在继续。 她走过去打开门,外面保镖大有她们不开门,今晚便不消停的打算。 保镖见门又开了,忙说:「姑娘别为难小人了,三爷吩咐小人不得不照办。」 安乐探头,冷冷回答道:「我不为难你,难不成我想不开为难我自己?牢兄弟帮我带句话给三爷,我们只是合作做生意,还没熟到可以随随便便互相送人的地步。」 瞥了眼卢成,她又说:「我招聘这批人是来店里做活,请三爷收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脾气,把他们当个人。否则没了三爷资助,凭我一身本事,照样在漳州城活得下去。」 她这话算说得有几分重,保镖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眼看场面就要炸起来,许母插话道:「这位小兄弟,我儿现在不在家,家中实在不宜招待外男,还请体谅我们孤儿寡母的处境,劳您带那位小兄弟回吧。」 「这……」 站在后面的卢成揣着手,面无表情地说:「秦三爷让我跟着你,若你拒绝,便让我流落街头,生死看命。」 安乐:「???」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两眼保镖,情真意切地问:「你们家三爷下午回去磕到脑子了?」 不然怎么说得出来这么傻逼的话。 保镖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告诉她,他也这么想。 恨得牙痒痒,但安乐又不可能不管卢成。 她没好气地瞪了眼保镖,对卢成说:「跟我来。」 「乐儿,你要带着他往哪里去?」 安乐回头,无奈地说:「先把人安顿到爹那里,明日我再去找秦三爷好好说道。」 把卢成带到安家,推开门,安喜面无表情地举着菜刀站在门后。 「……喜儿,你在干嘛?」 安喜见是她,立刻眉开眼笑,她道:「我在练习切土豆。」 她瞧了瞧跟在安乐身后的卢成,是没见过的面孔。 他身材高挑,面容英俊,若不是穿了身粗布麻衣,任谁见了都得夸赞一句,是哪个富贵人家偷跑出来的子弟。 粗粗打量完卢成,她拉着安乐小声问:「姐,你打算给我换个姐夫啦?」 这人虽然长得不如许裴昭好看,若脾气比许裴昭好,也不是不行。 第223页 「想什么呢!」 安乐闻言敲了敲她额头,带着卢成往里走。 将安老爹喊出来,安乐说:「这是卢成,是我为开店请回来的活计,今天晚上先暂住在这边,待会喜儿跟我回那边去住。」 安老爹没意见,点头应下,倒是卢成深深地看了她两眼。 等安老爹带安喜进去叮嘱,院中只剩他们二人时,卢成忽然说:「姑娘是真不知道秦三爷用意吗?」 安乐看向他,等他下文。 「秦三爷执意要把我买回来,不久是为了服侍姑娘,为姑娘红袖添香?」 「啥?!」 安乐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连忙后退几步,环抱双臂眼中满是防备。 却见卢成勾起玩味的笑,但那双眼睛却是一汪死水:「若不能进姑娘帐中伺候,恐怕明日秦三爷便要把我送回牙行。」 「打住,你给我打住。」 她伸出手制止他,铁青着脸色说道。 看了眼屋里安老爹和安喜,他们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安乐松口气。 而后她同卢成说道:「今日你且在我爹这里住下,明日再随我去找秦三爷理论。」 回去的时候,安乐脸色难看极了,安喜几次看她,不敢搭话。 等第二天天色刚亮,安乐匆匆去往安家把卢成带上,一路上沉默不语,直至到了秦府,压着怒火敲门。 开门的门房换了个人,他不识得安乐,打着哈欠问:「姑娘找谁?」 「劳烦大哥帮忙通报一声,就说安乐求见秦三爷。」 听到「安乐」二字,门房瞌睡顿去,立刻惊醒。 前任门房就是因为这个名字,被三爷打发卖了牙子,才换他上任。 恭敬地福身,门房道:「姑娘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在外等候的时候,卢成抱着双臂,突然问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会让漳州城人人礼让三人的秦三爷,如此以礼相待。」 安乐从他举起手,葱白般的手指上,密密麻麻叠了不少老茧,一看便不是什么深闺小姐。 她摇摇手,自信地回答:「靠这双手吃饭的手艺人。」 不多时,大门开,门房带着安乐往秦三爷的院子走去,安乐倒是,秦三爷刚好由下人伺候着洗漱完毕。 他瞥了眼安乐和她身后的卢成,眼中闪过果然如此的意味。 才刚把人送过去一晚上,这叫卢成的人便已经和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擦擦手,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挂起假笑:「老闆娘来得这般早,看来是卢成伺候得不够好?」 安乐冷冷看着他,倏地抓起旁边茶杯,一杯水泼他脸上。 「枉我将三爷当做好人,没想到三爷竟把我想得那般不知廉耻。」 将茶杯重重磕到案几上,昨日秦三爷的怪异皆浮到安乐心上。 她话音落,秦三爷抹了把脸,眼神渐沉。 但安乐才不管秦三爷是什么想法,现在她气得七窍生烟。 她为了这桩生意忙前忙后,凭什么要被秦三爷这般污衊? 插着腰,她指着秦三爷的鼻子骂:「是不是在三爷眼里,我随便多看哪个男人一眼,我便是要把人揽入帐中行那些龌龊事?」 不等他说话,安乐继续叫骂:「我呸!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私事?」 「……」 这一骂便是半个时辰,骂道最后她嗓子直冒烟。 正当她气喘吁吁之时,忽地一杯茶水放到她手边,她想也不想抄起来痛饮,等喝完才发现,这杯茶水竟是秦三爷递过来的。 这口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她端着茶杯尴尬得恨不得在地上扣出座宅子。 「消气了?」 秦三爷从怀中摸出方绣帕,仔细拭去脸上的茶渣。 擦完后,他把方巾放到旁边,不温不愠地说:「今天这件事之前,我只想同老闆娘做合伙人,你负责在店里忙碌,我负责躺着收钱。」 顿了顿,他话锋急转:「但是今天这件事之后,我想和老闆娘做朋友,不知老闆娘是否愿意赏脸?」 安乐翻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道:「我可不敢和秦三爷做朋友,免得什么时候被你卖了,还要替你数钱。」 她就没想过,正常去招聘些员工回来,还能让秦三爷搞潜规则那一套。 幸得许裴昭不在家里,不知道这些事。 否则依他的脾气,指不定得暗自生气多久。 秦三爷招了下人,让他们端上新鲜瓜果,放到安乐手边。 上次安乐来时,她便对这些水果感兴趣,望她看在这些价值不菲的水果面上,稍微松松口。 秦三爷垂眸,捻起一粒葡萄放到嘴里,眯眼道:「我一直觉得老闆娘是个有趣的人,我也好久没见过像老闆娘这般有意思的人。」 不论面对的人是贫穷是富贵,她好似都不在意。 与人交流时,坐在她面前的好像仅仅只是个人,没有别的附加。 同她呆在一起,秦三爷觉得十分轻松自在,那些复杂的勾心斗角也接连远去。 所以他才想再试探她一番,试探她究竟值不值得让他放下防备。 显然她果真没叫他失望。 要是安乐知道他脑子里这个想法,恐怕今日来时,手里还要提着常用的菜刀。 她把葡萄当秦三爷的血肉,狠狠撕咬,面色依旧不虞:「让三爷觉得有趣的那些人,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第224页 第133章 安乐在秦府呆了整整一天,把昨天从牙行带回来的人,挑出那些长相俊俏、瞧着机灵的人进行初步培训。 教导他们的时候,安乐不禁嘆道,不愧是牙行□□许久的人,各个听话聪明。 给他们布置完作业之后,她回到许家,家中已经摆上了饭菜,只等她回来食用。 许母在围裙边擦手,招唿她:「虽然我的手艺不如你做的好,但也能下咽。」 安乐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却暖得厉害。 活了两辈子,她最期盼的便是回家家中之后,能有人等她回来吃饭。 眼睛发烫,她洗净手,来到桌边坐下。 虽然许母做的也只是些简单的炒蔬菜,但是她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终于饭馆筹备完毕。 开业这天,秦三爷特地请了锣鼓队和唢吶班子前来热场子,场面热闹非凡。 安乐站在酒楼前,对围观的民众抱拳,扬声道:「我安氏自助烤肉今日在贵地开张,反今日到店者,均享八折优惠。」 围观民众哪曾听过什么自助烤肉,他们互相看了看,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不明所以的意思。 有人胆大,高声问:「何谓自助?」 安乐笑道:「自助便是凡进我酒楼者,需交钱六十文,店中所有食物,均不限制时间、不限制种类、不限制数量,任凭客人吃。」 此话一出,所有人譁然。 这三不限,是他们根本无法想像的! 虽然六十文也不便宜,但在城中哪个饭馆只花六十文钱,便能把酒楼所有的菜餚都吃完? 问话人不信,他站出来质疑道:「你怕不是想框我们,区区六十文钱,就能吃尽你酒楼菜色?」 「正是。」 但她刚应完,话锋却转:「但有一条规矩,需客人们谨记。」 那人听到安乐的话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露出讥诮之意。 安乐淡淡地说道:「我酒楼虽不限制客人们吃多少,但也不许客人们铺张浪费。一饭一汤皆是农民辛勤劳作获得,铺张浪费便是错。所以凡到我酒楼食客,吃多少拿多少。若是有剩余倾倒的残菜,便需要客人照价赔偿所有浪费。」 不少人听到她的话,连连点头,觉得理不差。 吃下去是本事,浪费的确不该。 最先质问的那个人站出来,摸出六十文银钱递与安乐道:「那我便来尝尝,看看你家酒楼,究竟有何妙义。」 安乐没收,对旁边卢成点头,卢成上前接过钱,并将其中十二文退还给他:「今日八折优惠,只需四十八文钱。」 站在门口的小二哥,见客人交了钱,立刻过来领着客人走进去。 只道是进了酒楼内,才能窥得其中奥妙。 所有石桌固定在地上,桌子中间都被抠了个大洞。 店内有不少着装统一的少男少女,端着大盘子,往旁边的菜架上添置菜餚,仔细瞧去,那些菜居然都是生食! 客人问小二:「你们这卖的是生食?我又如何享得?」 小二哥回过头,不急不躁带着他在双人座坐下,而后解释道:「那里摆的菜餚客官均可随意拿取,等您拿过来之后,我再帮您烤制。」 头一回遇到这么稀罕的吃法,客人顿时来了兴致,朝着菜架走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被店的豪横惊呆。 菜架上,一盆盆肉片像是不要钱似的,另一个夹子上则摆了不同的蔬菜。 看着满目红彤彤的肉片,客人吞咽口水,扯住路过的小二手臂,不太确定地问:「这些菜我真的可以随便拿,待会吃完之后,不用再付帐吗?」 就见小二笑了笑,从架子下面取出一个盘子递于他:「客官您放心吃,错不了。」 当即他不管不顾朝着肉片冲过去,满满当当夹了一盘,回到桌边。 忐忑看小二哥,生怕被他说爱占便宜。 但小二哥却神情不变,夹着腌制过的麻辣牛肉,熟练地将肉片摊到烤架上慢慢烘烤。 安乐瞧了眼里面的动静,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培训了这群人整整大半个月,哪怕是猪也该学会如何把食物烤熟。 外面围观的人看见里面小二哥优雅地烤着肉,渐渐孜然的香味飘出来,纷纷开始咽口水。 这味道实在太香了! 是他们从未闻到过的香味。 不少人受不了诱惑,掏出钱银交给卢成,由门口小二带进去,找地方坐下。 有了第一个尝试的人,后面跟风而来的人,也开始多起来。 过了中午,秦三爷带着保镖来到就楼前,却发现酒楼里面依旧人声鼎沸,没有半分过了饭点的样子。 他站到安乐身边,看着里面火热的场景,赞嘆道:「我果然没看错老闆娘,这手段了不得。」 安乐笑了笑,承下他的称赞。 其实开店前她心中也曾忐忑过。 自助餐诞生于8世纪,她并不确定在这个时代能不能行得通。 但今日火爆的生意向她证明,在吃面前,哪个时代的人们都一样。 揉揉发疼的肩颈,安乐准备回去。 酒楼的事情交给他们便好,如今自助烤肉初开,客人们瞧着吃着都觉得新鲜,暂时没什么大问题。 等过些时日,便要着手推出些新花样才好。 第225页 一成不变的菜品,总是会让人生腻。 同卢成打了声招唿,安乐径直出门去。 秦三爷见状,惊诧道:「你这就回去了?」 安乐看了看井然有序的店内,也很纳闷:「我留在这里也没事做,不如回去养精蓄锐。」 别看她现在不忙,她忙的时间,他们可都在睡觉。 作为店里唯一的主厨,她需得在开店前,准备好所有的食材,以供开店后使用。 因此天不亮她就得起来备菜,一直到开店之后,才能得了空闲。 只是这些辛苦她不打算同秦三爷说,她没有向合作伙伴抱怨的坏习惯。 生意上的事情秦三爷管不了,也不想管,他愣愣看着安乐离去的背影,对保镖说:「瞧瞧,我真是给自己请了尊祖宗回来。」 接连大半个月,安乐的自助烤肉店每日客满为患,算是彻底在漳州城里站稳脚。 自助烤肉店的名气不但在漳州城里传了开去,也穿到了淮安书院里。 「听说了吗,城里新开了家什么安氏自助烤肉店,只要进门交六十文钱,店里的肉也好菜也好,随便吃,不再收取任何费用。」 「什么?这老闆是来漳州城扶贫救助的吗?就六十文钱,还能随便吃肉?真的能赚钱吗?」 「我听说这店的吃食,制作方法特别奇特,和其他饭馆完全不一样,客人拿到的是生食,由店里的人当着面烤熟。」 「当真?!这般新奇?」 「别说了,我在等书院沐修,下山去城里看看,长长见识。」 许裴昭听到学子们的谈话,慢慢勾起嘴角。 这时,肩膀被人碰了碰,他看过去,是陈末探过头来。 陈末看了眼周围,见无人注意这里,他小声问道:「是安乐吧?这做菜的法子,听起来和她在宁禾镇的烧烤摊差不多。」 许裴昭故作不知,摇摇头:「我又没去城里看过,我哪知道是不是小乐开的店。」 「你少来。」陈末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们每日书信来往,我不信她没告诉你。」 安乐的确在信中说过,她在漳州城里开了个自助烤肉店,生意一等一的好。 但是许裴昭么直言,反而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末抓抓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说:「如果真是安乐开的店,那我就请书院里的夫子,到她店里去吃吃。」 安乐的手艺他信得过,请夫子们去她店里吃顿饭,也能让夫子们对他心生好感。 许裴昭瞥了他一眼,收起桌上课本,冷冷道:「我觉得你还是少算计些,把心思放到读书上,比你讨好那些夫子更好。」 说完他抱起书本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走。 如今课业他完成得七七八八,他想向岑夫子告假,去漳州城看看。 陈末也收拾了课本,紧随在许裴昭之后。 他也不恼许裴昭的话,像没听过似的。 来了淮安书院之后他才知道,他为什么对许裴昭那么感兴趣。 许裴昭这个人,读书的天分极高。 明明家境差他那么多,也不像他有那么多时间专心做学问。但在课业的进度上,许裴昭居然差他不远。 如今在淮安书院呆了一个多月,就这么短的时间,许裴昭的课业进度不但赶上来,反有要超过他之势。 陈末这才肯--------------?璍定,许裴昭这人天资聪慧,非常人能比,他想和他做朋友,得他指点。 许裴昭回到院子,正巧碰到岑夫子带着靖邬往外走。 他忙作揖,对岑夫子说:「夫子留步,我想同你告假,去往漳州城里。」 岑夫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眉头紧皱。 难不成,许裴昭已经知晓,安乐身边多了个性子沉默、做事能干的少年,打算回去捉姦? 人家的家务事,他做夫子的也不能拦。 思来想去,岑夫子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凡事多沟通,别闷在心里,使性子闹脾气。吵吵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得靠商量,把话说明白,才能解决问题。」 「???」 许裴昭懵逼看着岑夫子,他只是想告假,怎么夫子就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却听岑夫子嘆口气:「罢了,你且回去吧,有的事总得去看看才好。」 带着这几分莫名其妙,许裴昭收拾包袱下山去漳州城。 一路上他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到安乐身边。 第134章 一路打听找到安氏自助烤肉店,许裴昭在站在门口,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里面,和人说话的安乐。 她朝气蓬勃在那里,指挥着人把菜往架子上放。 忽然,有个年轻的少年拿着个本子走近她,同她说着什么,她探头过来,和那少年挨得极近。 里面的人似见怪不怪,但许裴昭却下意识捏紧了包袱带子,觉得这一幕刺眼的厉害。 他不在的这些时间里,有另外一个人站到了她身边,和她共事吗…… 归来时,那种急迫的心突然被浇了盆凉水。 想要冲到她身边的那种心情,散了不少。 哪怕知道她其实并没有其他心思,但是却克制不住心里头的酸涩之意。 刚想转身走,里面安乐突然抬起头看过来。 就见那双圆熘熘的杏眼里,突然迸发出亮光,她轻轻推开身边摊到她面前的书本,像只飞舞的百灵鸟,朝着他奔了过来。 第226页 「阿昭!你怎么在这里!」 安乐冲出来,扑进他怀里。 搂住她日思夜想的人,她「咯咯」笑出声。 这些日子,只能靠着书信他联繫,哪怕字字是相思,但也比不上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 小小的人紧紧搂住许裴昭的脖子,他立刻感觉到,周围望过来无数视线,都在窥视他们。 他紧张地吞咽唾沫,黑漆漆的眼眸刚抬起来,便看到方才拿着书本的那个少年也看了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回抱住安乐的腰,他不动声色挑衅地看回去,彰显主权。 卢成:「……」 抱着老闆娘的那个男子怎用这般敌意的眼神看着他?难道他哪里做得不对? 空气中的暗涌安乐感觉不到,她深吸了口许裴昭身上的书香气,脸上笑意不止:「不是我在做梦吧?」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许裴昭小声说:「都看着呢。」 安乐这才注意到,不管是店里还是店外,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这边瞧。 她自然后退小半步,牵住许裴昭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温热的温度自他手中传达过来,她才确定不是她思念太重,不是她看花了眼。 牵着他往里走,她眉眼间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店里还在准备开店的员工们,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他们的眼光不住打量着许裴昭,都在好奇这位让东家失态的男子,究竟是谁。 胆子一点的,端着菜扬声问道:「乐乐姐,这位是……?」 安乐头靠许裴昭肩膀上,大大方方地同他们介绍道:「这是我相公,兴许是今天沐修,放假回来了。」 她话音落,员工们更好奇了! 「乐儿姐你已经嫁人啦?」 「嘶,完全看不出来。」 「乐儿姐嫁人了也出来做生意,夫家人不会有意见吗?」 「姐夫今天休假才回来?平日里姐夫都不在家的吗?」 「……」 员工们七嘴八舌地把安乐为主,都很好奇她的私生活,许裴昭这才感受到,安乐多受这群少男少女的喜爱。 店铺才开不到半个月,她就能让一群在她手底下做事的人,深深爱戴她。 他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站到卢成旁边,目光注视着安乐。 卢成斜过眼看了他一眼,佯装不知他是故意过来,继续核对手中的帐本。 忽然,身边响起了道清冷的声音:「我看你在核对帐本,你是店里的帐房吗?」 虽然他装作平定,但是卢成却感受到,身旁之人对他并不欢喜。 核对帐本的手顿住,卢成慢慢合上帐本,面容和善,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承蒙东家抬爱,卢成暂领掌柜一职,管理店内大小事宜。」 他居然是安乐请回来的掌柜。 才认识多久,安乐就放心把掌柜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他,许裴昭心里头又开始泛酸。 不想回书院了,想留在这里给她帮忙,起码不让别的男子靠近她。 但许裴昭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还没忘他曾答应过她,要让她做状元夫人。 就在他情绪阴雨绵绵之际,安乐总算摆脱了店里的好奇宝宝们,脱身来到他身旁。 控制不住想要靠近他的心,她看天看地,偷偷伸出手指,去勾勾他的手心。 下一刻,被打扰的手将捣乱的小手擒住,接着宽大的衣袖,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相扣。 安乐缓缓勾起嘴角,她藏不住好心情,清清嗓子,努力不让喜悦表现得太明显。 「阿昭,这是我请回来的掌柜,他可能干了!」 会做帐本,能在她不在的时候,处理所有的突发情况。 店里员工出现失误的时候,他还能及时补救,简直就是十佳全能好员工,老闆幸福摸鱼的最佳伴侣。 这么久没见,她张口就夸别的男人,许裴昭心里头不是滋味。 可他也知道,她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给他看看,她的饭馆做得有多红火,多厉害。 强压着心里头的不适,他勉强挤出笑:「幸会。」 明明是「幸会」二字,但卢成却觉得,自己听到的仿佛是「快滚」。 冰冷的空气无一不在告诉他,东家的相公对他没什么好感。 分明是第一回 见面,这不善之意从何而来? 悄悄瞥过去,就见许裴昭眼中明晃晃地占有欲,似狮王圈地,禁止外来人靠近。 「……」 懂了,想必是刚才和东家靠太近,打翻了某人的醋罈子。 卢成收好帐本,对安乐说道:「东家,我去后院看看,您和……许相公慢聊。」 「好的。」 安乐点点头,示意他去吧。 等他走了之后,安乐才得意洋洋地对许裴昭说道:「怎么样,我的自助烤肉店厉害吧?」 碍事的人终于走了,许裴昭放松不少,他这才有心事打量自助烤肉店。 店里是他从没见过的装潢,虽然新奇,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这是安乐的手笔,她能想出来什么新奇的点子都不奇怪。 许裴昭说:「快要到午时了,你要去厨房做菜了吗?」 却见安乐神秘地笑了笑,对他摇摇手指:「你就看着吧。」 刚到饭点,便有无数客人来到店里准备用餐。 第227页 也不需要店里员工提醒,客人们自觉到柜檯前给卢成交钱。 就听得「哐当」的声响,一把铜钱被拍到柜檯上,店里方才还嬉戏打闹的少男少女们,变得严肃正经,领着客人寻位坐下。 回头客们取了菜餚回来,已经不需要店里员工帮忙,自己拿着夹子,趣味盎然地自己动手,烤制食物。 头回来的客人则是看着服务的小二给他们表演,如何将生肉烤到最绝妙的口感,再夹到他们面前的盘子里,蘸着店里提供的酱料,开启烤肉初体验。 每一个吃到烤肉的客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每一个还没来得及享用的客人,脸上都充满了迫不及待。 这里好像变成了桃花源,所有人都没有烦恼,美味的烤肉让他们相聚在一起,共同谱写着名为「安居乐业」的幸运。 「咦,这不是许学子吗?你也来这里吃饭?」 许裴昭闻言看过去,几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被吸引住过去的不止许裴昭,还有安乐。 她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都是不认识的新面孔。 紧了紧许裴昭的手,安乐问道:「他们是……」 那几个人这才看到站在许裴昭身边的安乐,脸上骤变。 上次安乐去书院的时候,他们虽然没同许裴昭起冲突,但安乐那些英勇事迹还歷歷在目。 没见被她骂过的那几个学子,现在一蹶不振,根本提不起心思读书,成天想着怎么从许裴昭身上找回面子,反倒在这次月末考试中成绩下滑厉害,被赶到丙班去了吗。 这位可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让人咬一口就辣得找不着东南西北的小辣椒。 来的几位学子没找过许裴昭什么麻烦,但也和许裴昭没什么往来。 许裴昭对他们点点头,对安乐说道:「淮安书院乙班的学子。」 听到「淮安书院」四个字,安乐心下一紧,下意识问:「那他们欺负过你吗?」 那几位学子心中咯噔,不等许裴昭说话,到先辩解起来:「嫂夫人放心,我们几个并不是那等无礼之徒。」 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吃饭,他们可不敢得罪安乐,让她在众人面前下他们的面子。 许裴昭看了他们一眼,对安乐说:「自从那日你帮我撑腰之后,书院便没人敢来欺负我了。」 「那就好,那就好。」 安乐点点头,随即扬起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对那几个学子说道:「既然是阿昭的同学,那这顿饭记我帐上。还望几位学子往后能在书院里,照拂照拂我们阿昭。」 第135章 几个学子听到她的话后,连连摆手:「这不好,这不好。」 书院里谁不知道许裴昭的家境清贫,每次去饭堂用餐,都只捡最便宜的吃。 他们的本意,只是不想惹得安乐不快,免得惹身骚。 断然不曾想过,他们要占许裴昭的便宜,让他们请客吃饭。 其中一学子道:「你们相聚也是不易,莫管我们,快去尝尝这里的吃食吧。」 说完他要掏钱,安乐却招来旁边小二,对他说道:「带这几位入坐用餐,记我帐上。」 「好叻!」 小二哥不容分说带着他们往厅里的八人座走去,几个学子拗不过,只好隧了安乐的好意。 跟着小二哥走时,刚才要掏钱的学子说:「许学子的妻子,待他可是真真好。家境那般困难,为了让咱们在书院里对许学子好一些,咬着牙请这好几百文的一餐。」 另外一学子说:「罢了,今日我们承了她的情,等回了书院,我们多请许学子吃饭,减轻他的生活负担。」 走在前头的小二哥终究没忍得住,欲言又止地问道:「你们讨论的可是方才让我带你们过来的那位?」 被小二哥这么说,学子们面露尴尬,却也点头应了。 小二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不知该做和感想。 被他们评价家境贫寒之人,就这短短半个月,少说也赚了上千两银子。 见小二哥面露异色,学子们说:「还请小二哥切莫向许学子极其家人提起今日这事,家境如何并不能断定一人品行,我们只是有些愧疚,他们将要承受那么重的负担,就为了请我们吃顿饭。。」 安排他们坐下,小二哥艰难地说:「其实……也用不着愧疚。」 他指了指安乐,眼中升起崇拜之意:「那位是我们烤肉店的东家,请你们吃顿烤肉倒是不难。」 众学子:「???」 他们望过去,正好看见安乐从柜檯下面取出来个食盒,端出份不一样的吃食碰到许裴昭面前。 许裴昭垂眼看着盘中一个个黄橙橙的小圆碗,奶香味不住往鼻里钻。 「快尝尝我刚烤制出来的蛋挞,可好吃了!」 安乐拿起一个塞进许裴昭的手里,而后自己也拿了一个。 前面的烤肉做上正轨之后,她便找了瓦匠,在后院也修葺了个烤炉,趁着现在客人们还没过新鲜劲,她趁热打铁,把蛋挞研究出来。 表皮微硬的蛋挞捏在手里,许裴昭小心咬下一口。 浓浓的奶香在嘴里化开,舌尖在触及到蛋挞表面时,立刻被软嫩香甜的蛋所包裹。 这是种和蛋羹相似的口感,但却不是蛋羹那种咸香之气。 奶味和甜味交织,意外的和谐美好。 第228页 与软嫩的内里相比,托着蛋羹的表皮酥脆爽口,面香立刻在嘴里炸开。 几种香味各有各的特色,但又奇蹟般地不抢风头,在嘴里融合成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只是许裴昭终究是不太喜欢吃甜食,这蛋挞对他而言,终究是过甜了些。 吃了一个他便不再吃了,垂眼看安乐吃得香喷喷,伸出手去拭掉她嘴角粘粘的碎渣。 安乐吃完蛋挞,把食盒收好,放到柜子下,看着热闹非凡的店里,小声同许裴昭说:「等过些日子,客人们逐渐对店里的吃食不感兴趣的时候,我再把盲盒菜单推出来,你觉得如何?」 其实她也不是想同他商量,这件事在她心中已经最好了决定。 但她就是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让他知晓她接下来的每一个想法。 许裴昭同她肩并着肩,望着店里大口吃肉的客人们,笑了笑:「做生意我不如你,你若觉得可行,便放手去做。」 安乐侧头,打趣道:「你不怕我亏本,把所有的家底赔出去吗?」 许裴昭对上她眼睛,眼中柔情快要溢出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算一无所有,我也不觉得日子苦困。」 恰好卢成路过,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谈话,只觉得牙齿酸得厉害。 东家和她相公恩爱是好事,可也别在店里,当着这么多客人说这般牙酸的话。 当心没成亲的客人、或者家里不太水平的客人,听到他们俩的话后,抄傢伙揍人。 卢成把帐本放到柜檯后,面无表情地说:「东家,您要是没事,便和许相公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 所以别在店里秀您和您相公感情有多好,快回去。 安乐其实也有要回去的想法。 若是平常,她肯定愿意留在店里看着,可是今天许裴昭回来,她想和他独处片刻。 她指了指柜檯下的食盒,吩咐卢成:「等中午忙过了,你把食盒里的蛋挞拿出来,和他们分一分,吃完了之后都记一记心得,明天再告诉我。」 「好的东家,没问题东家。」 卢成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冷冰冰地应道。 安乐早就习惯了他这脾气,也不同他计较,和许裴昭手牵手往外走。 走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安乐难得有了几分空闲,四下张望打量。 来了漳州城这么久,每次走这条道她都行色匆匆。 要么想着店里的事,要么想着如何把安喜教成材。 倒是从来没向今日这般放松过。 「阿昭,你什么时候回书院?」 「怎么?」 安乐眼神虚晃,含羞带怯道:「听说今晚有灯会,你若不着急回去,今晚我们去逛逛?」 想想他们成亲至今,都还没像样地约过会,她觉得好亏。 她也想和心爱的人,花前月下,享受浪漫的约会。 许裴昭也才意识到,同她互通心意之后,他们又各分两地,都没时间好好谈情说爱。 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摩擦,他淡笑道:「我向夫子告了两日假,后天才回。」 「好耶!」 她兴奋跳起,满怀期待地看着他:「那今晚我们早些吃饭,等入夜去逛灯会?」 「好。」 回到家中,安乐第一个冲进屋里,大喊道:「娘!你快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许母听到动静出来,在看到许裴昭的那一瞬间,眼眶立刻泛起红晕。 她慢慢走过来,拉着许裴昭上上下下打量,好半天才说道:「瘦了。」 离家时,他面色红润,脸颊已经有肉浮着。 现在他脸颊清痩,先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全没了。 许裴昭不想让她担心,他一左一右揽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笑着说:「没瘦没瘦,这是长抽条了。」 安乐也加入劝许母的队伍:「没关系,瘦了多少我都能给阿昭补回来,娘你别伤心。」 劝好许母,安乐带着许裴昭回他们的新卧室,进屋许裴昭便看到桌上瓷瓶里,插着一支枯黄了的蔷薇。 他放下包袱,捏起枯枝,作势要扔。 安乐回头看见他的动作,脸色大变,厉声制止道:「手下留花!」 许裴昭被她喝令住,分神愣住,安乐赶忙趁着这个时候从他手中夺走枯枝,宝贝似地插/进瓷瓶里。 小心护了这朵花一路,才把它从宁禾镇带到漳州城,可不能叫许裴昭给她扔了。 忽地许裴昭觉得这支枯枝有些眼熟,他喉头滑动,不太确定的问:「这支野客……是我托信使带回去的那支?」 方才抢花的时候,安乐没想太多。 现在听到许裴昭提起,她大脑轰鸣,小脸「唰」地染上酡红。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背过身不敢看许裴昭。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要死了要死了。 她没想过她这点小心思会被许裴昭撞破。 「噗通——噗通——」 许裴昭只觉得心脏似掉入了一池温泉水中,暖得厉害。 那日他随手摺下的一支野客,只是想让安乐看看便好。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将这只野客存了这么久。 手中提着的抱负落到脚边,他忍不住上前几步,从后方紧紧抱住眼前让他恨不得疼到骨子里的人。 第229页 她怎么就这般可爱! 许裴昭觉得,安乐的爱是展现在细小之处,得等他一一发掘,才会发现她的情意有多深重。 埋首于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不断入鼻。 他微微哽咽,在她耳边低语:「谢谢。」 谢谢她一直不离不弃守候在他身边;谢谢她爱着并不完美的他。 听到他饱含情愫的一句谢谢,安乐耳廓开始发烫。 她不过就是把他送的花一直保存着,哪儿当得起这声谢谢。 红着脸拍拍他的手,她细如蚊子道:「这有什么好些的,可惜我没法子将它好好保存,只能看着它一日日凋零。」 话音落,箍在腰间的手紧缩,勒得她快喘不过气。 却听许裴昭说道:「不必心疼这一朵,从今往后,我会给你摘许许多多的花,直到你厌烦为止。」 安乐慢慢勾起唇角,放松往后靠到他身上,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再一次庆幸,她当初下手早,早早嫁与许裴昭。 要是同他错过,恐怕她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因为许裴昭难得回来一次,临近晚饭时,安乐挽起袖子钻进厨房里,打算好好给他做桌大餐补补。 而许裴昭也不生疏地跟着她来到厨房,自觉坐到灶膛前,给她帮忙。 从水缸里抓条三斤重的草鱼,安乐眼睛都不眨地将其开膛破肚,挖腮去鳞。 刚还活蹦乱跳的鱼瞬间失去生气,安乐把鱼放到砧板上,细心片下一片片半透明的鱼肉放到碗中。 往碗中加入水,加入少许的盐和面粉,轻轻搓洗,去除鱼片身上带着腥味的黏液。 随着一遍遍沖洗,鱼片变得越来越透明,这时,安乐把鱼片放到水里浸泡着,任其吸收水分。 第136章 趁着泡鱼片的时间,安乐走到厨房角落里,揭开泡菜罈子的盖子,浓浓的泡菜酸味瞬间占领整个厨房,闻得许裴昭舌尖泛酸,直冒口水。 他好奇地看着安乐,就见她从瓦缸里抓出两大颗橄榄黄的菜和些许泡椒出来,放到碗中。 那菜像是被煮过,焉嗒嗒地睡在碗里,不像平日里见过的那些蔬菜,生机勃勃。 「这是什么?怎似没见过?」 安乐将酸菜放到清水里淘洗,足足淘了两遍,洗去多余的盐分,才将菜放到砧板上。 她边小心将酸菜切成两指宽的小块,切边给他介绍:「这是青菜,我前些日子在菜市场瞧见了,便买回来做成了酸菜。」 将切好的酸菜块放到大碗中,她又道:「算你有口福,这可是开坛第一口。」 切完酸菜,她又把泡椒从中间切段,也放到旁边。 那边的鱼片泡得差不多,她忙将鱼片捞出,轻轻挤走其中蕴含的水分。 粉粉嫩嫩的鱼片呈半透明,被她全放到另外一个碗中。 往碗里倒入少许黄酒去腥,在放入适量的盐、少许胡椒粉、还有少量姜末以及几滴清油。 顺时针方向轻轻搅拌鱼片,直至搅出黏液后,确认每一片鱼片都被调味料包裹,安乐洗净手,去碗柜里拿出个鸡蛋敲碎,左右捣腾把蛋清倒入鱼片中。 「咦,不要蛋黄吗?」 看安乐把蛋黄放到碗中,许裴昭好奇道。 他陪安乐做过那么多菜,还是头一次见将蛋黄蛋清分开的做法。 安乐再次搅拌鱼片,让鸡蛋清能够顺利将鱼片包裹住。 「做这道菜只需要蛋清才好。」 碗中鱼片表面越来越粘稠,她含笑道:「鱼片裹上鸡蛋清,才能在烹煮的过程中,有效地把水分锁住,以免待会吃起来肉柴。」 和弄得差不多,安乐又从柜子里拿出生粉,抓了少许放到鱼片里,像抚摸爱人的皮肤那般,轻轻慢揉鱼片。 半透明的鱼片逐渐变得湿湿嗒嗒、黏黏煳煳,她把鱼片放到旁边,就着碗里的调料腌制。 处理好鱼片,她取过鱼骨,放在砧板上,宰成一段段方便食用的小段,放入黄酒、葱姜水和适量的盐,揉抓片刻。 「阿昭点火,我要准备开始做鱼了。」 「好的。」 许裴昭应声坐下去,抓过灶台边上的打火石生火。 许久不曾坐到这个位置,他发现甚是想念。 往锅中倒入少量清油,有白烟冒起时,将鱼骨倒入锅中。 「滋啦——」 鱼骨遇油撞出妙音,安乐没急着翻动鱼骨,反而是等鱼肉定型后,才拿着锅铲慢慢搅散粘粘在一块的鱼骨们,将它们煎制两面金黄,捞出来备用。 就这锅中余油,下入葱、姜、蒜、花椒和泡椒段。 泡椒段入锅,久违的酸辣之气扑鼻而来,许裴昭不住吞咽口水。 太久没有尝过安乐做的酸辣口的吃食,今天闻到这气味他才察觉,心里是有多怀恋这一口。 锅气不断从锅里冒出,安乐这才把酸菜下入锅中。 大半碗酸菜将锅底霸占,酸辣之气更为浓郁。 这味从厨房传到外面,许母也被这味道吸引,她正想问安乐在做什么,忽听得院子外面有细微的声音在说: 「这家人在做什么?怎么这么香?」 「不行,这酸酸辣辣的味道,闻得我口水直冒。快走快走,本来我就很饿,现在可好,饿得我心慌。」 「天杀的这户人,弄这么香做什么?我受不了了!」 第230页 「……」 忍不住捂嘴笑,哪怕外面的人看不见,许母也十分自豪。 让这些人羡慕去吧,手艺巧成这般的是她的儿媳妇,世间独此一份。 厨房内的安乐不知晓外面的事,她见酸菜煸炒得差不多了,舀来两大瓢清水,「吨吨吨」放入锅中。 铁锅里汇聚起来的人工池上,橄榄黄的叶片漂浮在面上,在锅中打旋。 随着温度升起,慢慢水中开始泛起波澜,等水开始,里面翻起滚滚浪波。 舀出少许汤放到小碟子里,安乐轻嗅。 酸辣之味已经没入汤里,吹了吹,她浅唱汤汁,微微发咸,却是正正好。 拿过煎好的鱼骨,下入锅中,翻滚的汤头瞬间将鱼骨淹没。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酸菜的味道被充分熬出来之后,安乐拿过大漏勺,将酸菜全部捞出,放入大碗地步。 锅中少了酸菜的遮掩,金灿灿的汤底跃入眼帘。 这时,安乐端过腌制许久的鱼片,对许裴昭说道:「阿昭转小火,不能让锅里的汤底翻滚得太厉害。」 许裴昭闻言,忙取出柴火放到旁边空灶膛里,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安乐。 他总觉得,接下来安乐要做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只见她抓起鱼片,手快得划出残影,捏着鱼片抖撒入锅中。 粉白色的鱼片像是天女散花般,落入汤中消失不见。 盆中鱼片尽数撒入锅中,她执着汤勺站在灶台旁,像是天门外守护的大将。 几息时间,她用勺在锅中轻轻推动,鱼片顺着汤在锅里旋转,美不胜收。 然而不等许裴昭再多看几眼,大漏勺再次重出江湖,三下五除二便将锅中鱼片捞个干净,摆到了先前捞出来的酸菜上。 「这就好了?」 许裴昭目瞪口呆,他记得没错的话,以前安乐做鱼,没这么快呀! 安乐用漏勺在锅中復捞,直至锅中再无漏网之鱼,她才放下漏勺。 换把汤勺,舀出锅里金黄色的汤汁,慢慢淋到鱼片之上。 很快白瓷碗里,金色的汤汇集,托着白白的鱼片若隐若现。 再次起锅烧油,等油开的时候,安乐在鱼肉上放几颗红色的干辣椒段、几粒青花椒、蒜末和白芝麻。 锅中油上青烟徐徐,安乐舀起油,慢慢浇到辣椒上。 又是一阵悦耳的「磁啦」声,伴随着蒜香、麻辣之气,补进酸辣味里,愈发诱人。 切少许葱末和香菜放到鱼中间,金黄色的海洋上,立刻有了座郁郁葱葱的海岛。 费时多时的酸菜鱼,总算制作完成。 「阿昭快来。」 安乐对许裴昭招招手,拿小勺子舀了少许汤,再夹了两片鱼肉递给他:「尝尝。」 许裴昭端过碗,随着碗的靠近,酸辣味直往鼻蹿,他忍不住吞咽口水。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浅抿汤地,微酸微辣的汤立刻在舌头上散开。 酸辣之气去后,是他从未体味过的鲜意,这股鲜和菌菇的鲜不同,是一种带着少许酸味的鲜,让他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再夹起碗中白嫩的鱼片,连着鱼皮的地方微微发黑。 将鱼片放入嘴里,滑滑嫩嫩的鱼肉根本不像他在淮安书院吃到过的鱼肉那般腥,只是轻轻抿着,鱼肉便在嘴里化开,只留小刺在舌尖上。 吐出鱼刺,许裴昭来不及说夸赞的话,又把另外一片鱼肉放到嘴里,口腔再次捕获让他沉迷的鱼片,鱼肉化成了汤汁,顺着喉头流进胃里。 意犹未尽地放下碗,许裴昭克制着心底那股还想吃的念头,满面笑容:「不愧是你做的鱼,实乃人间绝味。」 「有这么好吃吗?」 安乐盯着他红润的嘴唇,上面还残存着酸菜鱼里的油。 像是给他的唇上涂了层唇蜜,亮亮的,叫人移不开眼。 许裴昭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说:「有!」 「那我也尝尝。」 话落,她点起脚尖,轻轻嘬了他一口,正当她准备退开,后背被只大手搂住,许裴昭顺势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一吻尽,安乐靠在他胸口,环着他依念地呢喃道:「我想你了。」 若不是手边有事丢不开,她早就把酒楼交给卢成看着,自己上淮安书院去陪许裴昭。 轻轻拍着她后背,许裴昭低头一下一下亲吻她的发顶。 他又何尝不思念她?可是他曾答应过她,要把状元夫人的名头献给她。 所以现在他只能忍耐着,努力跟着夫子学习。 两人抱了一阵,安乐轻轻推开他:「还有菜没做,我去做菜。」 说完她取了几个青椒,将青椒蒂摁进肚腹里,带出白色辣椒籽扔掉。 翠绿的青椒被切成细丝,之后她又取了块里嵴肉,清洗后放到砧板上切成细丝。 往切好的肉丝里放入适量的盐、少许五香粉、半勺酱油、少量淀粉和清油,搅拌均匀。 粉红色的瘦肉丝立刻变成了酱色,躺在白色瓷盘里,已经能见几分诱人。 安乐再拿过一个小碗,往碗中放入两勺酱油、少许盐、半勺糖和适量的淀粉水,搅拌搅拌,小半碗橘黄色的酱汁调好,放到旁边备用。 第137章 「阿昭我要大火。」 安乐叫完许裴昭,往锅中倒入少许清油。 第231页 油温三成时,她将腌制过的肉丝滑入锅中,肉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用锅铲搅动肉丝,将肉丝炒散后,装出来放到旁边。 再次往锅中倒入少许油,油上冒烟时,下入葱姜蒜末。 葱姜香代替酸辣味,成了厨房里的主宰,这时安乐把青椒丝倒入锅中。 翠绿青椒丝被油烫着,慢慢变成黄绿色,也不似刚入锅时那般木讷僵硬,开始变得柔软。 青椒断生,把先前滑炒过的肉丝倒入锅中復抄,酱色肉丝和黄绿色的肉丝交汇,渐渐不分彼此。 安乐再将方才调制的酱汁倒入锅中,青椒炒肉丝的香气立刻散开。 几经翻炒,油光透亮的青椒肉丝被她呈入盘中,她拾起帕子,擦掉白瓷盘边缘沾染上的汤汁。 熟练地端着锅去清洗,她头也不回地说:「阿昭把菜和饭都端出去,我再做个汤我们就开饭。」 「好。」 许裴昭应声而起,端起灶台上那一大盆酸菜鱼,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这边安乐洗好锅后,把锅放到灶台上,抓了把小白菜到水底下沖洗。 洗净后的小白菜放到旁边,她又切了些葱姜蒜末。 起锅点火,舀入一点点猪油放到锅里。 白色的固体油膏遇热融化,很快锅底便出现一小摊透明的油液。 将姜蒜放入锅中,一股不同于平时的姜蒜香铺开。 这姜蒜香里,带着丝丝肉味,香得有些闷人。 等姜蒜变成金黄色的时候,安乐舀来大瓢凉水,眼皮都不眨一下,全倒了进去。 「哗啦!」 水刚触碰到油时,想要爆开,却因后面滚滚而来的洪水,爆炸瞬间被淹没,沉在了水下,水面躲过这一暴击。 清透的水上面浮着颗颗油珠,安乐守在旁边,静候水开。 水开之后,小白菜下锅,翠绿的叶子因热水焯烫,慢慢开始便得微黄。 小白菜汤不需要煮多久,其白色的梗渐渐变得透明。 撒入少许的盐调味,安乐将小白菜汤盛出,一碗小白菜汤便做好了。 端着碗边,她慢慢向外走,院子里许裴昭已经舀好了三碗饭摆在位置上,就等安乐过来开饭。 她将汤放到桌上,筷子立刻从旁边伸过来。 抬眼看,是许裴昭柔柔的目光,她也不禁跟着翘起唇畔。 还没开始吃,许母便觉得这顿饭有些甜腻。 摇摇头,她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夹菜开始吃起来。 安乐落座,急忙夹了筷子青椒肉丝放到许裴昭碗里:「快尝尝青椒炒肉丝,很是下饭。」 泛着油光的青椒丝与肉丝躺在洁白的米饭上,诱人极了,在安乐期许的目光下,他连饭带菜一同扒进嘴里。 咸香的肉丝和清甜的青椒肉意外的搭配,两者的滋味衬托得米饭愈发的甘甜。 「好吃!」 他忙又夹了些青椒肉丝,吃之前不忘提醒她:「你也快吃,别光看着。」 安乐笑了笑,给自己夹了块鱼片,滚烫的鱼片香极了,她满意地点点头。 吃过饭,许裴昭在厨房洗碗,安乐坐在许母的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不好意思地向她报告:「娘,听说今晚城里有灯会,待会我想和阿昭去逛逛。」 怕她不答应,安乐又赶紧补了一句:「我们不会玩太晚,一定早早回来。」 许母却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既然出去玩,那便多玩会。平日你一个人在外,娘担心你在外面被欺负。今天裴昭和你在一块,娘放心。」 像只小猫咪那样靠在许母的肩膀上,她撒娇蹭了蹭,满眼都是幸福的微笑。 * 天刚刚擦黑,许裴昭和安乐便手牵手出了门。 走到举办灯会的街道,两边高楼都挂着红红灯笼。 头顶上,一条条线连接着两边楼,线上也挂了一个个金灿灿的灯笼,铺成了一面灯笼墙悬在空中。 随人群往里走,忽见一布衣大哥指着上方灯笼说道:「猜灯谜咯!猜中灯谜得花灯,小姐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安乐望过去,就见灯笼墙上,各式各样的动物花灯挂在那里,好看得紧。 许裴昭走过去,指了指上面那占小猫崽形状的花灯问道:「我若想要那盏灯,该怎么答?」 布衣大哥道:「那盏灯小,只需答三道题便好。」 许裴昭作揖谢过,回到安乐身边,抬手扯住她头顶的灯谜。 「桥头家人相道别?打一字?这是什么鬼谜题?」 安乐探头看过去,小脸皱到一起。 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组合到一起,她就云里雾里,搞不懂其中的奥秘? 却见许裴昭得意地把灯谜摘下,轻轻放到她手中:「这道题的答案是樱字,帮我拿着,我去找下一道。」 「哈?」 为什么是樱字?她究竟是哪里没跟上,怎么就是樱字了? 但许裴昭怕灯笼被人抢走,他来不及给她解释。 他又随手摘下一个纸签,她忍不住又往他身边凑过去看。 「未登程,先问归期?这又是什么鬼?」 头一回,安乐觉得自己的智商被古代人摁在地上摩擦,她还说不出来半个不字。 却听许裴昭清朗的声响给她解释道:「是别解。」 纸签再次被放到她手中,安乐懵逼看着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232页 但是许裴昭已经去扯第三个纸签了,她被打击太深,露出看破红尘的目光,呆滞且没了生念。 许裴昭看完题,没察觉到她探过来的小脑袋,反而抬眼对她晃晃手中的纸签:「不看了吗?」 安乐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允许它侮辱我的智商,所以只要我不看,它就侮辱不着。」 许裴昭:「……噗。」 一直以来,安乐在他眼中是勇敢的,是激灵的,是能为了他张开双臂挡住暴风雨的。 但到今天他才发现,她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可爱得让他心底生痒。 要不是这里人太多,他恨不得立刻把她拉过来,狠狠亲她一口。 藏在袖底的手指忍不住摩擦,极力压着心底那份不适宜的念欲,他把目光放到纸签上。 匆匆扫过,答案在他心底生出,他牵住安乐的手,去找布衣大哥。 那大哥见是才问他如何得灯的少年,大哥喜洋洋地问:「小哥已经瞧好了?」 许裴昭点点头,从安乐手里拿过纸签递给布衣大哥。 布衣大哥却说:「你可想好了哦?要是答不对,可要付我挂纸签的工钱。」 「桥头家人相道别的答案是樱字;未登程,先问归期的答案是别解;凡间同白首,做鬼供销的谜底是风云。」 「好!」 其他答不出来的游客听到他自信的回答,不管布衣大哥宣布是否对,都叫好鼓掌起来。 他们被这灯谜血虐,可算是见到个自信的人。 布衣大哥听到他的答案后,忙从怀中掏出纸条对,随后笑道:「小哥好文采,你要哪个灯?」 许裴昭指了指像小猫崽那个说:「那个。」 花灯取下,许裴昭想也不想就塞到安乐手里。 安乐却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哪个?」 他沉沉地看着花灯,心里却暗想道:在他心里,安乐便似这猫儿一般,时常抓得他挠心挠肺,欲罢不能。 喉头滚动,他却不敢把这话告诉她。 怕她生气,更怕她一时羞恼,在人群中同他走散。 紧了紧她的手,他沉声道:「这个花灯十分可爱,我以为你会欢喜。」 黄色的花灯像只小橘猫,乖巧趴在这里,一动不动。 安乐晃悠片刻,笑道:「嗯,很可爱。」 没看出来许裴昭还是个猫奴,等他从书院回来之后,要不要在家里也养只小猫? 她对小动物说不上多喜欢,但也说不上不喜欢。 上辈子因为工作太忙无法饲养小动物,休憩时刻,也曾时常刷短视频云吸猫。 这辈子时间有了,场地也有了,养只猫也不是不可以。 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但她不打算告诉许裴昭。 等他下次回来的时候,看到家中多了只小猫咪,说不定会惊喜吧? 两个人各怀心思,转身准备离去,这时,身后却突然冒出道娇俏的声音:「公子俊才,可否将那盏花灯卖于我?」 安乐顿住脚,僵硬回头,就见一位身穿粉色襦衫的小姑娘,站在背后看着她手中的花灯。 这里花灯这么多,干嘛非要盯着她手上这一个? 她不高兴地抬起头,想再等墙上再找出一个小猫咪形状的花灯。 却见璀璨的灯墙各式动物都有,唯独没有小猫咪形状的花灯。 「……」 草,一种植物。 那小姑娘含笑过来,无视安乐直勾勾抬起头,望向许裴昭。 在看清许裴昭的面容时,眼中闪过诧异,她弯唇笑道:「那盏花灯我看了许久,只因迟迟答不上店家的灯谜,没能得手,公子心善,将那盏花灯卖于我可好?」 灯光为她眼眸添彩,在这夜色里,看起来明亮动人。 安乐提着花灯,总感觉有些不对味…… 这姑娘是不是当着她的面,在撩她男人? 因姑娘靠近,许裴昭皱紧眉头,往后退了两步。 浓浓的脂粉味从这小姑娘身上传过来,熏得他头晕,还是安乐身上的皂角气好闻。 要不是怕捂鼻太伤小姑娘的面子,他恨不得用袖子堵住口鼻,免得背着难闻的气味薰陶。 然而他却不知,他这退步,让小姑娘眼中喜色更胜。 向来外男都恨不得贴进她,想和她扯上关系,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避嫌远离她。 小姑娘又上前一步,盈盈福身:「请公子看在我这般喜爱这盏花灯的份上,赠与我吧。」 第138章 安乐睁着圆熘熘的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小姑娘,被她两次改口震惊。 方才还说要买,眨眼间变成要许裴昭送她。 这么会空手套白狼,商界没她真是漳州城一大损失。 她正想越过许裴昭,义正言辞拒绝小姑娘,却听许裴昭疏离说道:「姑娘自重,请勿再靠近我,若姑娘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闲话,我害怕我的清誉受损。」 他说完,想防备洪水勐兽般,拉着安乐又连退几步。那模样瞧着,真是恨不得离小姑娘三尺远。 「……???」 兴许小姑娘也没想过,许裴昭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 他说话时没有刻意收敛声音,周围不少猜灯谜的人齐齐望过来。 那些目光像利针,尽数扎到小姑娘身上,一时间她站立不安,有股浓浓的被羞辱之后的感觉。 第233页 她绞着手中帕子,狠狠跺脚,如哭似泣地控诉:「公子若是不愿,何必这般折煞我?」 原本看好戏的人看见她一娇滴滴的小姑娘,站在那不住擦眼泪,纷纷收起好好戏的心,不满的眼神落到许裴昭这边。 压力瞬间袭来,安乐眉心直跳。 她就和许裴昭猜中几个谜语,赢得盏花灯,招谁惹谁了?就因为这小姑娘想要,就得顺着她的心意? 那安乐还想立刻暴富,天天躺着数钱,谁来帮她实现? 越想越气,越气她脸上笑意越盛。 「啧,佩服,佩服!」 安乐边说边鼓掌,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下,缓缓说道:「都是千年狐狸精,你搁着跟我玩儿聊斋呢?」 她对这那姑娘晃晃花灯,浑身戾气道:「我相公给我赢回来的花灯,你不知廉耻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讨要,他拒绝你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安乐突如其来地发难让小姑娘脸色大变,这位年轻的小哥竟然已经成亲了? 然而她没来得及再狡辩几句,那边安乐已经树起了浑身的刺。 若许裴昭还没和她互通心意,他想和哪个姑娘好,她都没立场指手画脚。 可如今他已经向她表白过,那他就是她的人,她决不允许有谁肖想她的所有物。 宝贝似的拂过猫咪花灯的耳朵,安乐斜斜抬起眼皮,眼中是九天寒的霜雪:「乞丐都做不到理直气壮抓住路过行人索要东西,我看小姑娘你家境也不差,怎么做得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 当众辱骂让小姑娘摇摇欲坠,这回她不是假哭,真得捂面哭出来。 跟在她身边的侍女见状,搀着她高声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小姐看上你的花灯是你的福气,你还不知好歹骂我们家小姐。」 「对对对,有人想强抢我的花灯是我的福气。」安乐冷冷看着她,「那我把这福气送你,你要不要?」 「你……」 那侍女被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抬手就想扇过来。 许裴昭见状,立刻把安乐搂到怀中,沉沉盯着她,如恶狼般不带起伏地说:「别逼我打女人。」 他像是长开了羽翼,将安乐护在身后。 他喜欢看安乐生龙活虎地样子,哪怕是和人吵架他也爱看。但这却不代表其他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伤害安乐。 空气不断在降温,冷得侍女打了个冷颤。 「好巧,竟然在这里遇到老闆娘。」 秦三爷摇着扇子从人群外走进来,看到揽着她的许裴昭,暗自轩眉。 眼前这位男子身着鹿褐色的麻布长袍,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看他的眼神,紧紧护着安乐。 而平日里强势又飒爽的安乐,此刻就像只温顺的兔子,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 这叫什么?这叫一物降一物。 安乐也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秦三爷,刚想和他打招唿,就看到捂脸哭泣的小姑娘,扑到他怀中哭诉道:「三哥,这对狗男女欺负我!」 打招唿地话滚到舌尖,被她吞了回去。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秦三爷,想看看他准备说什么。 接到她的目光,秦三爷一个头两个大。 方才她只是远远瞧见安乐疑似在跟人吵架,因为隔得太远没看清和她吵闹的是谁,所以才想过来看好戏。 但凡他要是知道跟她吵架的是秦艽,他说什么也不过来。 如今骑虎难下,他忙推开秦艽,咳嗽几声故作严肃地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安乐讥讽道,「令妹故意凑近我相公,要我相公把花灯送她,我不觉得这是什么误会。」 秦三爷暗自皱眉,秦艽什么脾气他知道,是个不讲理的主。 凡是她看上的东西,强取豪夺没少干。 只是因为这是漳州城,有秦家护着,才没出什么差错。 到没想到,今天让她啃着了块硬骨头。 就当秦三爷头疼的时候,许裴昭也在暗暗打量着他。 来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光他手上那柄摺扇的吊坠便不是俗物。 这样的人竟然和安乐如此熟稔,他心中警铃大振,有种珍宝要被抢走的危机感。 他充满敌意地看着秦三爷,俯首到安乐耳边,低声问道:「他是谁?」 即是问话,也是在彰示他的主权。 安乐这才想起没给许裴昭介绍过,她同样小声地回答他:「我在信中跟你提到过的金……投资人。」 差点顺口把金主爸爸四个字吐出来,安乐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咬耳朵,秦三爷看得牙酸极了。 回想来漳州城这一路,每每提起安乐相公时,她那满脸的幸福感。 原来这两人凑在一块的时候,比那更倒牙。 「今次之事,是家妹不对,我带她向老闆娘致歉,望老闆娘大人不记小人,把这事儿揭过去如何?」 安乐轻瞥秦艽,此事她满脸不忿,只是碍于秦三爷在这里,不敢兴风作雨。 纵使还想再杀杀小姑娘的气性,但她还是看在秦三爷的面上,没有再生事:「行吧,今晚就看在三爷的份上,我不同她计较。」 顿了顿,她却转头对上秦艽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别打他注意,谁敢从我手中抢人,我便要谁知道脱层皮是何滋味。」 第234页 说完安乐拽着许裴昭离开,不在这里久呆。 看到秦艽就烦,可不能让她毁了得来不易的约会。 错身之际,秦三爷发誓,他看到许裴昭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裴昭的确心情很好,他巴不得安乐向全天下宣布,他属于她。 从此他和安乐便绑定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在街道前行,许裴昭忽然问道:「那个秦三爷很重要吗?头一次见你因为外人妥协。」 安乐摇着手中花灯,注意力全在花灯上,回答得漫不经心:「如今酒楼才开张半个多月,暂时还需要他给钱,所以能不得罪他,尽量不得罪。」 看在小钱钱的份上,她愿意忍耐。 「这样……」 他们随着人群来到河畔,河面上波光粼粼,已经放了不少花灯。 旁边有卖花灯的婆婆叫喊道:「公子夫人可要买盏河灯?放河灯许心愿,河神大人会保佑你们。」 「夫人」二字极大的取悦了许裴昭,他扯扯安乐的手,指了指花灯:「我们去放灯吧。」 「你还信这个?」 安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可仔细想想,古代人不就信封孔孟之道,讲鬼神学说? 再说了,约会放花灯,多浪漫呀。 因此她没拒绝,跟着他去到婆婆摊前,挑选了两盏荷花形状的灯,来到河边。 泛着暖色烛光的灯顺着浅浅波纹,慢慢朝着河的中央游荡过去。 安乐看到许裴昭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静静地许愿。 她眼中生气暖意,也学着他,闭眼对着河流许愿。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仙,那便请神仙保佑她和许裴昭白首不分离。 许裴昭先一步睁开眼,他侧首看过来,就见她乖巧地闭着眼睛。 微弱的灯光打在她脸上,镀上层朦胧之意,他觉得在他身侧的这姑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 忽然她睁开眼睛,那双皓眸揽尽日月星辰,璀璨夺目。 她望过来,倾颜而笑,剎那间,许裴昭觉得好像万紫千红的花卉在她身旁乍然开放。 「你许了什么愿望?」 安乐握住他的手,歪着头问道。 许裴昭喉头滑动,牵着她的手,起身往河岸便那颗无人的树下走去。 刚到树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住她的肩膀,侧头朝她偷袭过去。 小猫咪形状的花灯落到地上,让河岸边变得更加暗。 街道的喧譁渐渐远去,耳边只有浅浅的唿吸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第139章 那种快要被吞噬的感觉太过让人心慌,可她却捨不得将他推开,只能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 跌入许裴昭的怀抱之时,她双眼迷离,手指控制不住地在战慄。 他像捏着小猫的后颈皮那样,按着她的后劲皮轻揉。 「还想逛逛吗?」 本能地点点头,她撑着他的肩站稳。 今天约他出来的最终目的还没达成,怎么可以就这么回去? 捡起地上的猫咪花灯,幸好因为蜡烛燃尽,没将花灯烧毁。 这是许裴昭送她的第一个花灯,可要带回去,好好挂起来。 两人重新手牵着手回到人群中,安乐拉着他来到了城隍庙前。 热闹的城隍庙门口,小贩热情揽客,数不尽的少男少女朝着庙里去。 感觉手心被许裴昭轻抠,痒得厉害,他问道:「来城隍庙做什么?」 安乐眼中闪过半分羞,没直接说来这里的目的,拽着他往里走。 跨进门,一颗五人手牵手才能抱住的参天大树屹立在哪里。 在灯光下,大树繁密的叶片发白,看起来带着股仙气。 大树的枝丫上,重重叠叠垂挂了无数红布条,一阵风吹过,布条在空中晃动,煞是好看。 这下不需要安乐说明许裴昭也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何,心里头像住进去了颗小太阳,晒得他暖洋洋。 轻轻咳嗽两声,他松开安乐的手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说完他朝着卖红布条道人走去,从怀里摸出银钱交给道人,道人指了指旁边的砚台道:「公子可在这里写下心愿,将心愿挂到树上,柴道煌看见会完成公子的心愿。」 安乐听话地站在原地,看许裴昭和道人说了什么,然后把红布条铺在桌子上,执笔书写着什么。 等他写好,他才带着弄好的红布条朝她走过来。 「你写了什么?」 安乐好奇地往红布条上看,就见狂放的笔墨在上面提了半阙诗。 「这诗是什么意思?」 许裴昭垂眸,看着布条上的诗词眉眼含笑。 他身无长处,只能用这等方式,为她题词一首。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她,有些事放在他心里便好,他不需要通过几言几语博她好感。 他笑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里无外物可让我们上树绑红线,我举着你去系好不好?」 果然安乐的注意力被他带跑,她看了看高耸的大树,点点头,从他手上接过红布条。 许裴昭小心抱住她的腰,慢慢将她向上举,但树太高,任凭安乐双手在空中扑腾,也够不着最低的那条枝丫。 「噗。」 几声笑声传来,安乐看过,就见不远处也有几对少男少女和她一样,女孩子被高高举起,去够枝丫失败而归。 第235页 那边的少女对她挥挥手,她也回挥过去。 安--------------?璍乐低头对许裴昭说:「阿昭,我够不着。」 许裴昭慢慢将她放下,两个人站在树下一起想办法。 忽然,安乐看到树干临近最低的那支枝丫处,有一小小的凸起,若是许裴昭将她举起,她攀住那里爬到树上……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安乐拍拍许裴昭的手臂,小声跟他说:「你到树下再举我一次,我们再试试。」 许裴昭哪会拒绝她的要求,哪怕知道根本不可能,依旧跟着她来到树下。 实在挂不上去,待会再去找庙里的道人借梯子便是,现在没必要扰了安乐的兴致。 重新抱住她的腰,小心将她往上举。 安乐把红布条塞到衣服里,看准了树干那里,倏地抓紧突起处,整个人朝树干扑过去,像只壁虎贴过去。 死死地抱住树干,她对许裴昭喊道:「阿昭放开我,我可以爬上去挂布条。」 许裴昭抱着她傻在那里,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招数。 钳住她的手松也不是放也不是,他忙说:「你下来。」 谁知安乐身上像是长了吸盘,死死地吸附在树上,任凭他扒拉,也拉不动。 反倒是上头的安乐急声道:「你别拉我,小心把我拽下去了。」 她的声音招来其他人的视线,不少想绑红布条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快看那人!她爬上去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爬上去挂红布条呢?等她下来之后,我也要去。」 「天吶,这树这么高,她可别摔下来。」 「她胆子好大,太厉害了。」 「……」 安乐趁机又说:「阿昭你快放手,你再不放,我真要摔了!」 许裴昭嘆口气,脸色铁青站在树下,看她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伸出锋利的爪子,盼着树干坐到树梢里。 抓着有些磨手的枝丫,她接连向上攀爬,直到不能再上的时候,才从怀中摸出布条绑在最高的枝丫上。 绑好布条后,安乐擦擦额头上累出来的汗水,垂眼往下看,就见脚下空空荡荡,心里没有来由的发虚。 好像爬得太高了…… 树底下的许裴昭没错过她脸上的惊慌,他现在恼得想把她从树上抓下来狠狠地揍一顿。 淘气的小猫崽悬在两丈高的枝头上,浑身发抖望着下面,就差喵喵直叫,要人将它从树上抱下来。 可他也知道,此刻不是能生气的时候,想办法让她平安下来才是要紧的事。 忍着心里头的那股怒火,他柔声道:「抓紧枝丫,脚慢慢往下探,不要怕,我就在这接着你。」 安乐怯生生地看向他,在他鼓励的眼神中,听从他的话,慢慢往后方伸出脚,踩到实处之后,才松开一只手,抓住下一点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上来时,不需要半盏茶的功夫,下去足足花了一刻钟。 直到她下到最低的那处树枝,她才得意洋洋地对许裴昭说:「我厉害吧!我将我们的红线挂在最高的地方,柴道煌一定最先看到我们。」 说着她往下踩,却不想意外来得突然,脚底没踩稳,她整个人朝地上扑了出去。 「安乐!」 急速坠落,安乐恐惧闭上眼,等待撞击地面的那瞬来临。 然而意料之中的痛感没有到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缓缓睁开眼,她看到许裴昭铁青的脸色,他将她放到地上站稳,用力戳了戳她额头,冷声道:「你倒是出息了,敢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天知道,刚才见她从树上坠下来的那瞬间,他的心都快停止跳动。 要是他没能接住她,那后果不堪设想。 额头被他点得生疼,安乐凑到他身边,委屈巴巴地拉着他衣袖左右轻晃:「阿昭……我只是想把我们的红线挂上去嘛……你不要生我的气嘛……」 小猫崽把主人惹心烦了,乖乖过来蹭蹭讨好。 但许裴昭压根就不吃这一套,任凭她拉着衣袖,转身带着她往回走。 胸口里心脏在极速跳动,是被她吓的;他紧抿着的嘴唇也没了血色。 生她气时,他更埋怨自己没看出来她的意图。要是早点将她看穿,她也不至于去冒险。 许裴昭在前面走,完全不理安乐,安乐心里头越来越委屈,越来越难过。 她明明是想将他们的红线挂上去,他怎么可以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 视线渐渐变得模煳,眼眶也开始发烫。 「吧嗒。」 透明的珍珠坠到地上,她忽然松开了前方的衣袖,站在原地不动弹。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约会,好像被她搞砸了。 一直被拉扯着的衣袖忽然松了力,许裴昭的手顺着惯性垂回身侧,他下意识回过头。 就见他的姑娘垂头站在人群里,小手紧紧捏着衣摆,浑身都蔓延着伤感。 周遭的欢笑将她包裹,显得她更可怜。 「唉。」 他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同她脚尖相抵,慢慢将她抱紧怀里。 不抱不打紧,揽着安乐入怀时,她埋首在他心口轻声啜泣。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回来干什么,你走!」 嘴上是这样说着,可是那双小手却死死拽着他的衣襟,根本不给他走的机会。 第236页 轻轻拍打她后背,像是安抚小婴儿般安抚她:「我就算走也得把你带上。」 任凭她哭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屈伸将她打横抱起,无视投过来的视线,抱着她往回走。 生气归生气,但他也不可能将安乐扔在这里。 回到家中,许母早已睡下,他抱着安乐径直回到房里。 他坐到凳子上,二话不说翻过安乐,朝着她腰下狠狠打下去:「知道今天错在哪里了吗?」 本来已经不哭了的安乐,被他这两下打懵。 她趴在他膝盖上,傻愣愣地看着地上。 但挨打的地方火烧火燎的开始疼,泪意再次涌了上来,她哭嗓道:「你打我?」 见她还不知错,许裴昭又忍着心疼,狠狠打两下:「认不认错?」 泪水不要钱地往外冒,她挣扎要起来,却被许裴昭摁在膝盖上,动弹不得。 泪珠落到许裴昭的手上,烫得手背发颤。 终究是捨不得再罚她,他重新将她抱到怀中,抵着她发顶,柔柔地说:「小乐,今天看你从树上摔下来那刻,我以为我要死了。」 抓住她的手,放到心口上,许裴昭痛声道:「你知道唿吸停止的感觉是什么样子吗?就是我那刻的感觉。」 手掌下,那心跳快得出奇,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安乐这才明白许裴昭究竟在为什么生气。 她回搂住他脖子,靠在他胸膛上,抽嗒嗒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吓你。」 紧了紧她肩膀,许裴昭也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也不该因为气急了打你。」 第140章 洗漱后,安乐坐在床边,心里头生出半分忐忑。 等许裴昭回来时,那分不正常的律动愈发明显,她偷偷捂紧心口,睡到里边去。 死死盯着屋顶,耳边却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旁边凹陷下去,她心跳快到了极致,手指无意识捏住被角,淡淡的书香气从旁边传来。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导致,肚腹好像隐隐有几分不适。 所有注意力都放到身侧,等候旁边人下一步动作。 就如她预料般,温热的身躯贴了过来,不容拒绝地将她掰了过去。 黑夜里,他的眼眸亮得厉害,像是天边的启明星。 看着他逐渐靠过来的脸,她顺从本能闭上双眼。 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到就像是在心里演化了千万遍,她只需要跟着他,慢慢踏入那个曾经浅尝而止的世界。 天鹅颈骤然绷紧,她睁开迷离的眼睛,望着房梁。 忽然,小腹坠痛,立刻将她从无边无尽的梦幻中唤醒,和着坠痛的还有股暖流从身体倾泻而出。 她连忙按住许裴昭作乱的手,对上他疑惑的视线,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今……今天怕是不成了……」 不由分说将他推开,她慌忙从其身下爬走,奔到衣柜边翻找月事带,心里头却懊恼得紧:怎么在这个时候来月事了…… 许裴昭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她逃开的那刻,眼中闪过神伤。 只是这么伤还没来得及陈酿,他的目光锁住她裤子上的血迹。 所以念啊欲啊通通被他抛之脑后,许裴昭连鞋都顾不上穿,匆匆过去将安乐打横抱起,紧张兮兮地问:「你受伤了?」 肯定是刚才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把那里划伤,他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只顾着想要亲近她,却连她的安危都不顾。 得多重的伤才能有这么多血,他真是个畜生。 他二话不说就要去扯安乐的裤带,检查她伤到了哪里。 谁知下一秒,安乐死死摁住他的手,小脸红得赛苹果:「你别碰我!」 猝不及防被他打横抱走,感觉两股间流得更汹涌了…… 焦急让许裴昭失去了平常的观察力,他反手擒住安乐两只手腕,用力拉扯:「你不让我看看,我怎么知道你伤哪儿了?」 眼看裤子摇摇欲坠,安乐再顾不得羞恼,她半哭半嚷:「你放手!我没受伤!」 趁他发愣,她赶紧解救命悬一线的裤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 退回来时,就见许裴昭隽秀的脸颊也红成了一片。 现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僵硬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垂着头的安乐指了指衣柜,羞答答地说:「拿月事带和干净的衣服去净房换……」 「哦。」 已经呆傻的许裴昭抱着她走到衣柜,看着她从衣柜最深处拿了条红色的布条出来,藏在雪白的中衣里。 不等她跳下去,他又抱着她去净房。 守在净房外,冰凉的石板刺脚,他这才发现忘记了穿鞋。 手足无措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方才还慌张的脸,慢慢绽开笑容。 他又知道了些关于她最私密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站得离她更近。 「嘎吱——」 身后房门被拉开,安乐抱着换下的衣物走出来。 她声音低如蚊虫,吶吶地说:「你去睡吧,我把脏衣服洗了就睡。」 只是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再次腾空,又被许裴昭抱回房里。 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床上,许裴昭取走她紧抱着的中衣中裤。 因为藏得匆忙,隐隐还能看到些刺眼的红。 第237页 揉揉她的头,他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说:「不是说女儿家这几日不能碰凉水吗?你好好在房里呆着,我去洗。」 穿上木屐,他拿着衣服出去,安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是高兴又是害羞。 倒在床上,她紧紧搂住被子欢喜打滚,心里对许裴昭的爱意又浓了几分。 等她昏昏欲睡之时,许裴昭才带着一身的水气回来。 怕惊醒她,许裴昭放轻手脚拉开被子,慢慢坐到被窝里。 快要睡着的安乐立刻翻过身来,滚进他怀中:「你回来了?」 小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找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嗅着书香气安心入睡。 许裴昭轻吻她发顶,哄小婴儿睡觉似的拍打她的后背,放低了声线:「嗯,睡吧。」 第二天安乐缓缓睁开眼皮的时候,外面天刚亮。 悄悄扬起头,趴在许裴昭的心口上,用眼神描绘他俊俏的轮廓。 从下巴走到眼睛的时候,小扇子似的睫毛忽然翻开,露出那深似寒潭的眼睛。 他极其自然地对她展开笑颜,垂头在她唇上亲啄,亲昵地用鼻尖蹭她鼻尖:「早。」 安乐凑过去狠狠盖住那张薄唇,不满他居然这般轻描淡写。 气喘吁吁分开的时候,捏在她肩头上的那只手,似要把她骨头碾碎。 就听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别仗着我现在不能动你,你就瞎惹我。」 他话落,估计翻过身去,企图离她远些。 其实他没说错,安乐就是仗着现在他捨不得动他,估计撩拨他。 柔软的身躯紧追过去,她不由分说从后面揽着他,额头抵在他背上,调皮道:「我不惹你,你就高兴了吗?」 小猫崽恶作剧地伸出爪子,狠狠向着要害击去。 不敢伤害小猫的主人身形僵住,下意识按住小猫的手。 柔若无骨的手不躲不闪,任凭他盖在手背上。 夹心忽然生出来自己的想法,它不甘被两块饼干夹住,努力磨蹭,要逃出被夹击的命运。 听到他倒吸口凉气,安乐更得意:「你还没回答我,我惹你高不高兴?」 许裴昭背嵴绷紧,紧得隐隐发抖,他颤着声道:「小乐……别玩了……」 但调皮的猫儿哪有这般听话? 直到把它的主人惹的气喘吁吁,背嵴脱力松下去,它才心满意足地不再捣蛋。 翻过身紧紧把安乐搂紧怀里,许裴昭用下巴抵着她发顶,恶狠狠地说:「等我下次回来,你绝对逃不掉了。」 轻轻环住他,她笑道:「我从没想过要逃。」 * 吃过早饭,许裴昭在家里呆着也无事做,同许母说了几句体己话后,他跟着安乐来到自助烤肉店里,陪她在厨房里忙活。 店里的员工们,时不时从厨房门口路过,眼睛恨不得摆在门口,看里面两个人做个菜都黏黏煳煳。 有小二哥跑到卢成面前,小声和他八卦:「卢哥,你说东家的相公究竟是个什么人?」 卢成头也不抬,专心拨算珠:「很感兴趣?」 小二哥连连点头,放下手中抹布,和他说道:「怎么不感兴趣?自打认识东家起,她身边只出现过秦三爷,我还以为东家和他是一对。」 对此卢成冷哼一声,不敢苟同。 他可没忘秦三爷那混球把他从牙行强买出来,只为了把他送到安乐床上做暖床。 那样冷情冷心的人,哪里配得上他们的东家? 只是这些事他断然不可能同小二哥说,他冷冷道:「东家的私事轮不到我们说,去打扫吧,当心让东家瞧见你在偷懒,又把你卖回牙行去。」 「哎呀好哥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小二哥假意用抹布擦着柜子,撒娇哀求道。 「原来你们都是这样互相称唿?」 秦三爷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二哥对卢成撒娇。 今天他为了昨夜的事专程来找安乐,没想到撞见一个小少年对着另外一个少年撒娇叫哥哥。 这画面简直太冲击,看得他眼睛疼。 久闻有些男儿之间也有情爱,可当他实实在在看见…… 小二哥不知道秦三爷听见了多少,脸色「刷」地变白,抓起抹布战战兢兢熘走。 卢成这才放下手中事,抬起头对上秦三爷那审视的目光,他淡淡地说:「三爷好,三爷今日到访是为何事?」 秦三爷忽地明了为什么当初把卢成送到安乐身边,安乐那么快就破解了他的用意。 原来是卢成的口味奇特,泄露了他的戏码。 嫌弃地看了卢成两眼,秦三爷问:「安老闆呢?我有事找她。」 卢成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丝毫不在意秦三爷的眼神,安之泰然道:「在厨房里忙着呢。」 得了他的话,秦三爷收起摺扇,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卢成望着他背影,缓缓勾起嘴角。 东家和她相公有多腻歪,他可是见识过。今天怎么也得让秦三爷体会体会,被恋爱的酸臭气息薰陶的滋味。 第141章 安乐和许裴昭都不知道外面的事,自顾自地在厨房里准备东西。 将黄瓜切片,安乐抽取出最中间的那块,放到许裴昭的嘴边,希翼地看着他。 黄瓜的清香气息瞬间扑鼻,许裴昭就这她的手,将黄瓜咬走。 第238页 薄薄的唇瓣触碰到她指尖,温热的舌不经意从指尖划过。 要不是这里是酒楼,不是家里,他已经贴过去,搂着她陪她切菜。 「咳咳!」 秦三爷也不知道今天究竟是倒了哪辈子的霉,前看两个男人撒娇,后就撞见安乐跟她相公缠绵。 这满屋的空气都快变成粉色,腻得齁人。 安乐闻声回头,看到是秦三爷,对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唿:「三爷今天怎么可空来酒楼?」 秦三爷展开扇子用力扇,似这样做就能把身边这股腻歪之气扇走。 他站在门口不进去,冷漠地说:「昨晚秦艽回去之后,便向老爷子说她看上了个俊才,我怕老闆娘被她打得措手不及,前来给你报信。」 「啥?!」 安乐惊得差点切到手,许裴昭吓得忙取走她手中菜刀,不满地看了秦三爷一眼。 怎么可以在她切菜的时候吓唬她?要是伤着了,他们这些外人又不心疼。 那埋怨的眼神看得秦三爷心里没滋味,但安乐却反问道:「你妹脑子没问题吧?我明明说了阿昭是我相公,她还赶着上趟要来我许家做妾?」 不单是安乐这样想,秦三爷也这样觉得。 想他秦家的姑娘,嫁谁不好,非要嫁个已经娶了老婆的穷书生。 但秦老爷子听到她肖想的对象是安乐的相公,心思立刻又活起来。 秦艽嫁谁不重要,但若能把安乐身边的人清走,那不就能把安乐骗到秦府,给秦府卖命了吗? 当时秦三爷听到老爷子的注意,气得差点没把小厅给掀了,但老爷子立刻捂住心口一副要去了的模样,秦三爷又不敢和他当面犟。 因此他今天才急匆匆地跑来找安乐,和她商量对策。 秦三爷靠在门框上,脸色黑得似墨。他满脸烦意,对安乐说:「我可以随时给你说秦艽家的动向,你打算怎么做?」 但他的示好没能得到安乐的好感,安乐反而机警道:「那是你妹,你不帮她来帮我?」 秦三爷没好气地说:「要不是有老爷子护着,像她这般不知廉耻地算计别人相公,我早把她腿打断。」 再说了,她肖想谁的相公不好,非要肖想安乐的相公,这不是给他挖火坑让他跳吗? 安乐审视秦三爷,见他是真心实意地说这些话,她舒口气。 暂时店里还需要秦三爷的资金鍊支持,她还不想和让他闹翻脸。 她牵住许裴昭的手往外走,带着秦三爷到后院厢房里坐着慢慢商议。 这房间是留给她午憩用的。 安乐倒三杯茶水,先递给许裴昭,再递给秦三爷:「你妹多大岁数了?要不你给她看门亲事,早点把她嫁了一了百了?」 秦三爷眉头紧皱,十分头疼:「她只是我堂妹,她的婚事我做不了主。」 「要你何用。」安乐嫌弃道。 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说,秦三爷拿她没办法,狠狠瞪着许裴昭:「要怪也该怪你相公招蜂引蝶,进了秦艽的眼。」 「……???」 「你再乱说,信不信我要打人了?」 安乐一巴掌拍到桌上,理直气壮:「我家阿昭玉树临风、风姿卓越,其他姑娘心生爱慕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明明是你家不讲理,现在你反倒过来怪我家阿昭?」 许裴昭听着她护短的话,嘴角压都压不下去,翘成漂亮的幅度。 他没忍住勾了勾她桌下的手,却不想立刻被她反握住。 怎么能让个姑娘逞强护着他呢? 骨节分明的手指强势插/近她指间,同她十指相扣。他冷冷抬起眼,看向秦三爷:「三爷所言在下不敢苟同,我与娘子正常出游,只是被令妹所见便惹来一身麻烦,这又怎成了我的不是?」 秦三爷咳嗽两声,想将此揭过。 他不过是被安乐气到了才口不择言,又不是真心实意地怪许裴昭。 怕他们两夫妻再提这茬,秦三爷道:「还是快想想怎么办吧,我真怕老爷子出昏招,把你相公绑回去和秦艽拜天地入洞房。」 「???」 「你们秦家都是野蛮人吗?」 安乐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秦三爷竟然说得出来这种话。 看着秦家家大业大,做事这样不讲究门风? 「打住!」秦三爷抬手制止她,「虽然他们行事是挺蛮横,别把我也归到他们之间。」 还没来得及商量出对策,厢房的门被敲响,卢成在外面轻唤道:「东家,有个叫秦艽的小姐找你。」 安乐和秦三爷对视,狠狠瞪他,然后起身迎出去。 「小乐。」 许裴昭忽然叫住她,安乐回过头去。 「此事因我而起,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作势就要站起,安乐却阻止他:「你会好好在厢房休息,我不想让她看见你。」 让许裴昭出去见秦艽才是助长她的气焰,她配看到许裴昭吗? 听到安乐这样说,许裴昭只好又坐下去:「你别生气,我明日便回书院去,不待在这里让你为难。」 他柔柔的声线却激得安乐火气渐起,她仰起头,像只即将上战场的小公鸡,抖擞着漂亮的羽翼往外走:「你在哪里都不为难,是三爷他妹不长眼睛。」 安乐走后,许裴昭脸上的柔情瞬间扫去,变成了一尊冰雕坐在那里,浑身都散着寒意。 第239页 本来他并不把昨晚那姑娘放在眼里,但没想到那姑娘居然把注意打到他身上。 手指无意识地揉搓,他沉着眼眸,思索要怎么对付秦艽。 任何让安乐心烦的人,都该消失。 「喂,把杀气收收,我还在这坐着呢。」 秦三爷展开扇子,目光凌冽地看着许裴昭。 却见许裴昭扯了扯嘴角,他冷冷道:「三爷说笑,我一个文弱书生,哪有什么杀气。」 沉甸甸的视线落在许裴昭身上,许裴昭不闪不躲,面不改色受下。 「啪。」 秦三爷收好摺扇,眼神不变:「没想到许公子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是我看走眼了。」 眼前这个男人,绝不是在安乐面前表现的那样人畜无害。 比起安乐那种溢在外面的怒,这个男人显然可怕得多。 「三爷过奖。」 而另一边,安乐随着卢成出来,一眼就看见门口的秦艽。 兴许是学乖了,这回她不但带着侍女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 她在店内打量,满脸嫌弃地说:「这就是最近火爆全城的烤肉店?看起来也不如何嘛。」 隔着帕子,她手从柜檯上扫过:「不值钱的桌椅板凳、不值钱的门面招牌、店小二瞧着也不机灵,是漳州城里的百姓都眼瞎了吗。」 她的话让店里不少人怒目,但他们都不敢骂过去。 不少怕秦艽带来的人,而是担心卢成知道后,扣他们的月钱。 店里有规定,不得同客人发生争执。 「我店里的员工机灵不机灵不重要,但我觉得秦姑娘你挺没眼色。」 安乐从后院进来,店里的员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朝她靠过来。 隐隐间,两帮人竟有要抗衡的意思。 强势从安乐这边压过去,秦艽那边忽地泄了气。 她搅了搅手帕,瞥到后面刚上好菜的菜架,像是打了强心剂:「好你个安乐,我到你店里来用餐,你却骂我没眼色,你们烤肉店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原来秦姑娘是到我店里来用餐啊。」 安乐缓缓勾起唇角,唤卢成:「按照店里的规矩,进店收钱,数清楚秦姑娘带来了多少人。」 「嘁,说得好像我要贪你这点便宜似的。」 秦艽翻个白眼,对侍女努嘴:「给她银钱。」 侍女立刻从怀中拿出个钱袋子,安乐却道:「像秦姑娘这般高贵的人,六十文钱哪儿能匹配您尊贵的身份?一人二两,爱吃吃,不吃滚。」 她话音落,秦艽脸上骤变:「你故意敲竹槓?」 安乐环抱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瞧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不是为了让你体会匹配身份的尊贵,享受至尊的服务吗?还是说姑娘捨不得银子,不愿意享受最好的服务?」 那边秦艽被她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因说不过安乐,她恨恨对侍女说:「给她。」 银子被交到卢成手上,安乐挑眉,亲自带着秦艽去坐下。 她问都不问秦艽,径直去拿了些菜过来,头一回在这店里上手,给人烤肉。 往铁盘上刷油,她夹起几块腌制过的牛肉往铁盘上放。 「磁啦——」 油滋啦啦跳跃,吓得秦艽往后退去摔到在地,她带来的侍女慌忙叫喊:「小姐您没事吧!」 连忙将她扶起,秦艽红着眼睛大骂道:「你是不是故意吓我?」 「呵。」安乐把烤变色的牛肉翻个面,垂眼看着铁盘上的牛肉,嘲讽勾起唇角,「秦小姐见识这么短,不知道肉如何成熟,看来还很得意?」 将烤好的肉放到她碗中,安乐冷冰冰地看着她:「这点声响都受不住,来吃什么烤肉,回家喝奶去吧。」 说完她夹起带水的萝蔔丝团往铁盘上清洗,余油遇水,立刻爆炸开。 「啊!」 秦艽捂着被烫到的手背,连忙退开,她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安乐,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你绝对是故意的!」 安乐把萝蔔丝团放到旁边,举起同样被油烫出红点的手:「是啊,我是故意的,你奈我何?」 第142章 步步逼近秦艽,明明安乐和她身高差不多,但是安乐的气焰把她压得抬不起头。 走到秦艽身前,安乐俯身到她耳边,压低了嗓音幽幽地说道:「不要再打我相公的主意,否则我会杀了你。」 无边寒意将秦艽包裹,她颤动着嘴唇,想说的话全堵在嗓子眼。 唿吸起伏不定,好像骨头都被冻住,她想侧头看看安乐都做不到。 「你……你敢!」 安乐退回去,环抱双臂冷眼看着她:「你可以试试,就是不知尊贵的秦小姐敢拿命跟我赌吗?」 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激烈,但秦艽却吓得双股战战,连连退步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 倚着后面的桌子,秦艽脸色苍白得似寒冬飞雪,连唇上也无半点血色。 「小姐……」 「走、快走,我们回去!」 秦艽拉着侍女几乎是落荒而逃,她带来的那些下人左看右看,最终也跟着离开了烤肉店。 安乐目送她逃窜的背影,冷哼一声:「就这点出息也敢找上门来挑衅我,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只是她刚转过身,便看见卢成审视的目光,她皱眉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第240页 卢成脸上写满了敬畏,他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低声问道:「您还会杀人?」 没好气瞪他一眼,安乐招手,让人来收拾桌子:「我唬她的你也信?还不快去干活。」 她话音刚落,就见卢成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烤肉店即将关门歇业。」 「???」 对上安乐吃人的目光,卢成从怀里摸出刚从秦艽那里收的银子:「这银子怎么办?他们都没吃什么,要退回去吗?」 安乐嗤声道:「傻子才退回去,又不是我们把他们赶走,不许他们吃东西。是他们自己不吃怪得了谁?你赶紧把钱收好。」 「好的东家。」 卢成转身朝柜檯走去,把钱放到装钱的木匣子里。 其他目睹安乐发怒的员工,纷纷夹着尾巴做事。平时叽叽喳喳像小麻雀,今天各个安静得如木偶人。 一直到安乐回后院,店里紧张气氛才松弛下去,有小二哥跑到卢成面前倚着柜子,擦头上虚汗:「平日里东家那般和善,真看不出来她发火这么吓人。」 卢成神色不变,照常拨弄算盘淡淡地说:「是吗?」 这算什么,他还见过安乐和秦三爷叫板也没在怕的。 小二哥察觉到他不以为然,连忙问:「卢哥你不怕吗?」 「怕什么?」 卢成抬起眼,看了看他手中的麻布,不急不慢地说:「我们规矩做事,东家又不会找我们的麻烦,用得着害怕吗?」 「有道理。」小二点点头,转而笑道,「还是卢哥你看得透。」 有了卢成安抚,店里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傢伙又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 只有卢成朝着安乐离去的背影看了眼,然后再次垂下头颅点拨算盘,柏木算珠被他拨得「啪啪」响,店里恢復正常。 另一边,安乐回到厢房里,许裴昭和秦三爷正碰杯喝茶,瞧着聊得很是愉快。 她刚坐下,秦三爷问:「秦艽走了?」 「走了。」 她点点头,端起桌上茶杯,勐灌几口水。 白皙的手背上,被热油溅到的地方生出片片红梅,刺得许裴昭眼睛发疼。 想也不想拉过她的手,轻轻抚过那些红点,他眉头紧蹙:「怎生弄的?这么多伤痕。」 安乐不在意地抽回手,端起桌上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事,油溅的。」 秦三爷坐在旁边,见两人不拿他当外人,自顾自地黏煳,刚退下去的酸意再次袭上牙龈。 「咳咳咳!」 他不得不清清嗓子,提醒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让他们两个人都收敛些。 安乐闻声看过去,她说道:「对了,忘了跟你说一事。我把你妹吓跑了,问题大不大?」 「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她谦虚摆手,「我就说她敢打阿昭的主意,我就敢宰了她。没想到她这么不惊吓,带着吓人屁颠屁颠逃走了。」 「噗——」 秦三爷连连咳嗽,目瞪口呆看着她。 千言万语终究变成了不可言说,他默默伸出个大拇指对她比了比:「厉害,我秦家的人你也敢威胁,不愧是你。」 「过奖过奖。」 该说的话秦三爷都说完,趁安乐和许裴昭没有再次无视他,连忙向二人告辞,离开烤肉店。 假期总是短暂到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安乐觉得还没来得及和许裴昭多说几句话,就到了他该回书院的时间。 送他到城门,许裴昭不让她继续跟下去:「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按捺住捨不得的心情,她松开牵着他的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外,才转身回店里。 同她一起进店的还有个身穿粗布衣的男子,那男子路过她时,她闻到股恶臭之气,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 忙捂紧鼻子,安乐思索要不要让人把这人赶出去。她常年在厨房闻惯了异味的人都觉得受不了,来店里用餐的客人又怎受得了? 刚想招小二哥赶人,就见那客人爽快地抛给卢成锭银子,让他别找了。 赶客的话立刻被安乐咽了回去,她找过小二哥,低声吩咐道:「把那客人带到角落里,他要什么菜你们给他取,别让他影响其他客人。」 小二哥不明所以,等靠近那客人,嗅到空气里的臭味才立刻明白安乐的用意。 强忍着欲作呕的欲望,他屏住唿吸带客人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按照安乐的吩咐,径直去给客人取菜。 安乐给卢成打了声招唿,转头到后院去休息。 烤肉店的生意比她预料中好太多,这才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赚了快两千两纹银。 只是这笔钱她暂时没有打算要给秦三爷分红,她打算趁热打铁,用这笔钱再盘个店铺开分店。 自助烤肉的模式还很新颖,暂时没有竞品,要趁市场还没反应过来,抢先占取市场份额。 埋头书写企划案,写到中途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东家,出事了。」 全神贯注的安乐被唤醒,她抬起头才发现,脖子酸涩得厉害。 揉着脖子,她去开门,就见卢成脸色铁青地站在那。 「发生了什么事?」 卢成将刚才发生的事向她汇报:「今天来了位出手阔绰的客人,在我们的菜里抓出了不少蚊虫,正闹着要见官。」 第241页 安乐随他往厅堂里走,就见先前见过的那个浑身臭气的客人,正站在菜架前,手里捏着只苍蝇大骂着:「都来瞧瞧!看看这黑心店给我们弄的吃食多不干净!」 店里的其他客人均围过来,看到他手中的蚊虫脸色大变。 难道他们吃的那些菜都被苍蝇爬过? 光是这样想着,客人们就觉得胃在翻涌,噁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隐隐约约有股臭味蔓延开来,他们全都目光不善看着架子上的菜。 因为信任,他们不曾问过这些菜究竟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但今天却在菜架这里闻到恶臭,实在让人难忍至极。 安乐看到他手中的蚊虫,眼睛眯了眯。 店里的卫生如何她一清二楚,根本不可能有蚊虫,那么这只蚊虫的来由就有些耐人寻味。 她站在离那客人几尺远的地方,沉着脸问:「这只蚊虫你从哪里抓到的?」 客人们看到安乐出来了,纷纷开始叫嚷:「安老闆是不是该给我们个说法?拿这么脏的菜给我们吃?赚钱也忒黑心了些吧?」 「我的天,那可是蚊子!人吃的菜,能让蚊子爬吗?」 「太噁心了,退钱!」 「对,退钱!」 客人们仿佛都化身成了要吃人的狼,齐齐朝着安乐围过来。 安乐抬起眼看向那个抓住蚊虫的客人,却见他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意。 果然这件事是他做的。 手指缩紧成拳,安乐气定山河大喊道:「都给我安静。」 这声怒吼让所有人吵闹的人不约而同停住声音,而安乐不等他们有所反应,立刻说道:「诸位是不是也该听听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她冷冷地看着那挑事的客人,语速极快:「若真是我店放任这蚊虫进来,毁了这架子上的菜,我定十倍奉还各位用餐的客人。」 顿了顿,嘴角忽然闪过丝奇怪的笑:「可是我觉得这事蹊跷得很呢。」 她一步步超这那挑事的客人走去,围着她的客人不由自主给她让步。 等她来到那客人的面前,安乐不加掩饰地捂住鼻子,淡淡吩咐小二哥们:「把他给我抓住。」 第143章 「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毁了我手上的证据?」 眼看小二哥们逼过去,那找事的客人慌了,忙尖叫推搡,想要逃走。 可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店里那么多小二哥的钳制?不消片刻,他便被小二哥们摁倒在地。 周围食客见状,被安乐的霸道吓住。 有看不下去的客人躲在人群里,高声说:「安老闆说给我们的交代,便是把找到蚊虫的义士拿下吗?安老闆也太看不起我们,以为我们不辨是非吧?」 安乐眼睛都不眨,对卢成说:「搜他的身,他身上应该带了什么东西把蚊虫装过来,才能陷害咱们。」 「好的东家。」 卢成挽起袖子,像是闻不到那挑事之人身上的恶臭,仔仔细细地再他身上摸索。 不一会儿卢成从他身上摸出个黑不熘秋的小罐子,罐子出现的剎那,空气里的恶臭更为明显。 安乐敲了敲嘴角,目光在客人们中间扫了圈,又换来个小二哥:「去拿个刚定制的琉璃盏过来,带盖子的那种。」 「是东家。」 小二哥匆忙去后院拿来个透明琉璃罐子,挑事之人看到琉璃盏的那瞬间便知晓,他的伎俩已经被安乐识破。 安乐让小二哥把琉璃盏递给卢成,淡声道:「把罐子里的东西倒进去,注意别让它们跑了。」 卢成听命揭开小罐子的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倾倒而出。 黑压压的蚊虫蝼蚁立刻倒了小半罐,它们在透明的杯壁上挣扎爬动,却因琉璃太滑,不停往下坠。 「呀!」 客人们见状齐齐后退,被这琉璃盏内的污秽之物噁心得直想吐。 安乐揣着手站起来,再次环视店内的客人:「现在证据齐全,客人们还觉得是我们店里的问题吗?」 没有一个人敢点头,一是被安乐的强势所恐吓,二是事实的确和烤肉店不相关。 很满意没有客人再跳出来抬槓,安乐转身要往里面走。 企划案才写了一半,趁着今天有想法,得赶紧写完。 卢成忙在身后叫住她:「东家,这人怎么办?」 安乐顿住脚步,回过头微微笑道:「他不是这么想去见官吗?像我这么爱助力梦想的人,当然是得满足他的心愿。」 那柔柔的笑刻在所有人的心上,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魔鬼」二字。 等安乐走后,卢成压着挑事之人站起来,和善地对店里客人们说:「今天惊扰客人们用餐,小店深感抱歉。为表达小店歉意,待会客人们吃完饭均可到柜檯处退十文银两。」 他话落,店里的客人脸色立刻变好,不少人乐呵呵地说—— 「这事也怪不得你们,是这挑事之人不对。」 「就是就是,你们也是无妄之灾。」 「散了吧散了吧,只要吃的东西干干净净,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桌前,继续吃东西,卢成却招过小二来,同他们小声说:「你们看着店里,有什么事便去叫东家。我压着这人报官去,定要给我们讨回公道。」 小二点点头,放下手中活计,进到柜檯里守着。 第242页 这齣乍现的闹剧来得匆匆去也匆匆,顷刻间已成了客人们口中的谈资。 * 安乐弄好企划案出来,店里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员工们也在打扫卫生,等待晚上营业。 她看到柜檯处站着的不是卢成,心下瞭然卢成恐已带着那闹事之人前去报官。 来到柜檯处,她同小二说:「我有事去秦三爷,你们看着店里。」 小二应下,崇拜地目送她离去,看着她潇洒背影,她嘀咕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东家那样,简直太厉害了!」 再次来到秦府,安乐都不需要人带领,轻车熟路来到秦三爷的院子。 熟悉的唢吶二胡声从里面传出来,跨入门看,秦三爷果然独自坐在戏台之下,跟着戏词摇头晃脑,好不惬意。 故意踩大脚步声,引来秦三爷的视线。秦三爷瞧见她,放下手中葡萄,轩眉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老闆娘吹到我府上?你不在家陪你相公吗?」 将手中企划案放到秦三爷手边,安乐大大咧咧去屋里拖出张椅子,坐到他旁边:「有正事找你,别贫嘴。」 揪下颗葡萄放进嘴里,安乐对企划案努努嘴:「看看吧,你一定会感兴趣。」 秦三爷不以为然地将那份手稿拿起,随着翻开的页数越多,他神情越严肃。 忽然他从台上的艺人挥挥手,唢吶二胡之声骤然停住,就好像时空被按住暂停键,一切都停了下来。 艺人恭敬向台下鞠躬退场,哪怕台下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等秦三爷看完企划案,他捏着企划案不松手,沉沉地看着安乐:「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需要的资金甚多,你就不怕把钱给我赔了个干净?」 安乐扯着葡萄,自信满满地说:「漳州城这家店便是我的招牌。」 用手接住吐出来的葡萄籽放到旁边,安乐笑了笑:「不到一个月,自助烤肉店已经赚了近两千两纹银,三爷觉得这还不能让你信服吗?」 她轻轻撩起眼皮,直视秦三爷:「还是说,三爷见过比我赚钱更厉害的人?」 秦三爷喉头滚动,胸腔里的心脏久违地开始激烈地跳动。 他并不是不相信安乐,只是这小册子上画的饼太大,他怕被这饼给噎死。 上面书写的计划,是要在全国都开连锁店。 全国啊! 捏着企划案的手指隐隐发白,秦三爷喉头滚动,压着心里头的那份悸动,沉声道:「漳州城的店之所以能够开起来,那是因为有你坐镇,有你亲自调味亲自教导了批人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安乐,想从她的表情看出来半分动摇之意:「其他地方若是没有你,又怎么把店做得这般红火?」 听到他的顾虑,安乐呵呵笑着:「若三爷是担心这件事,那便把心放回肚子里。」 她惬意地靠到椅背上,摘葡萄往嘴里放:「我既能教出漳州城里这帮人,我又如何教不得更多的人?」 「况且。」安乐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现在店里这些人,只需再培训些时日,便能让他们奔赴各地去培训其他人,会烤肉的员工不就都有了吗?」 所有秦三爷以为的不可能,都在她三言两语下,慢慢变成可能。 但秦三爷也听明白了,若不是安乐手上没钱,无法支撑这么大的计划,恐怕她并不会找上自己。 手上拿着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比他以往资助的任何一个手艺人还要赚钱。 怀着那份澎湃的心意,秦三爷将企划案拍到桌上:「需要多少钱你仅管报上来,爷别的没有,就钱多。」 「得叻!」安乐喜笑颜开,「等的就是您这句话。」 她又从怀里抽出另外一份企划案,递到秦三爷的手上。 秦三爷瞥了她一眼,心中热情冷下去几分,不阴不阳地说:「原来老闆娘找我谈生意还藏着掖着。」 他夹枪带棒的话并没有让安乐恼火,她十分坦然:「先前不确定三爷是否投我的计划,我也不敢百分百地将计划托盘而出不是?万一三爷撇开我,自己拿着我的企划案去做,那我多亏?」 「你倒是机灵。」 说完秦三爷再次细看,这份手稿把如何培训员工、培训掌厨全写得清清楚楚,不需要安乐再多做解释,秦三爷也知道连锁店应如何生出。 看完之后,他无比庆幸在宁禾镇没有错过安乐。 安乐是谁?是他的财神爷,是他生钱的金母鸡! 秦三爷把两份收稿合在一起,交还给安乐:「你只需要放心去做,寻店铺、招掌柜之事交予我便是。只是你要教的大厨可有人选?」 安乐摇摇头,她的人脉极其短,根本不认识几个人。 秦三爷却说:「那便再去趟牙行,买些死契之人。若不是死契,我也不放心。」 这些东西安乐不懂,她乐得听秦三爷的安排。 两人相约明日再去牙行,安乐便回家去。 到了第二日,安乐早早起来去店里忙活完后,秦三爷的马车便来接她。 店里小二看着远去的马车,再一次来到柜檯前同卢成八卦:「要不是咱们东家有相公,我真以为三爷对我们东家有意思。」 卢成扶住额头,他就不明白,怎么店里一个个都不拿他当外人,喜欢给他讲这些有的没的。 他拍拍小二的肩膀,淡漠地说:「去擦桌子,那边桌子还没擦干净。」 第243页 「好的。」 小二拿着帕子欢快地去擦桌子,根本没意识到卢成只是想把他支开。 安乐和秦三爷再次来到牙行,牙行管事见了他们俩,第一反应是往他们身后看。 在看到他们身后空荡无人,管事眼中闪过落寞,但他掩饰得极好,根本没人发现。 管事笑着迎过来:「三爷今日又想要些什么人?」 秦三爷道:「要些卖死契的老实人。」 所谓死契,便是正儿八经的卖身契,不可赎身,世世代代皆为奴僕。 寻常人家一般也不会卖死契,只有那些没了法子活下去的人,才会来卖死契。 管事听后神色不变,带着他们往里走:「三爷里面请,我这就让他们带人过来见过三爷。」 还是曾经待过的那间屋子,只是这次端茶倒水的不再是卢成,而是其他人。 这回服侍的人不如卢成有眼色,目光时不时落到安乐和秦三爷身上,眼中充满了异样。 那目光让安乐心生不喜,只是她没表现出来。 很快,管事带来了一批人,安乐不经意抬起头来,看到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瞪大眼睛。 第144章 「你怎么在这里?」 安乐惊愕地看着人群里的黑三,他高大身影显得有些畏手畏脚。 黑三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安乐,他老实的面容上立刻挂上了憨厚的笑:「安姑娘?好久不见!」 但他刚唤完,立刻意识到身在何处,笑容敛去,再次垂头缩回去,心惊胆战地看了眼管事。 秦三爷缓缓吹着茶,不急不缓地问:「认识?」 「嗯,」安乐点点头,「和我一样是从宁禾镇出来的人。」 虽然黑三曾经和元昌等人混迹在一起,但安乐对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 最起码在大是大非的事上,他是个讲真话讲实话的人。 秦三爷饮尽茶水,轻飘飘地看了黑三一眼,淡淡地说:「既然如此,那就把人带回去吧。」 反正要买人,买个安乐熟识的人回去,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而已。 黑三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时管事的一把将他扯出来:「还不快谢谢三爷。」 他愣怔站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傻愣愣的重复管事的话:「谢谢三爷。」 安乐挑眉,无声收下秦三爷的好意。 反正债多不压身,作为合作伙伴,多些人情来往,更利于他们之间的合作。 比起其他从零开始的人,起码黑三有那么一点基础,教起他来肯定比其他人快上不少。 定下黑三后,秦三爷又变成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好像买人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任凭安乐做主。 安乐绕着剩下的人来回走,仔仔细细观察他们的身体状况。 做厨子是个体力活,身体条件过于不符合,她把人带回去也只能供着,浪费钱银。 挑来挑去她把身体素质较好的全都留下,起码这些都是单手能拎起锅的人。 「选好了?」 秦三爷放下茶盏,从袖口摸出张银票放到桌上:「老规矩,人下午送到我府上去。」 管事的乐呵呵地应下,送走安乐和秦三爷。 从牙行出来,秦三爷问安乐:「这帮人你打算从什么时候开始教他们?」 安乐想了想,在心中估算行程后道:「上午我得去店里准备菜色,下午得闲便来秦府可方便?」 「方便,有何不方便的。」 「那便说定了,从明天下午开始,我开始着手培训他们的事。」 * 回到家中,安乐看时日尚早,一头扎进厨房里。 许母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看天色,外面大亮根本没到吃饭的时间。 「乐儿,现在做饭会不会太早了?」 安乐提着已经宰杀好的鸭子出来,坐在院子里拔毛:「不早了,我做好后想差人快马加鞭给阿昭也送一份过去。」 「嗯?」许母惊愕,「这么远,送过去也凉了吧?」 「没事,」她垂眸处理鸭子,「若送到的时候凉了,他拿去让饭堂大婶帮忙热一热便好。」 经过枯燥的拔毛,白里透红的鸭子很快出现在桌上,她拿着鸭子復洗,放到砧板上剁成方便食用的小块。 往鸭子块里放入老姜片、少许的盐和黄酒,霍弄均匀放到旁边腌制。 趁着鸭子在腌制的时候,她准备其他的辅料。 这个时节,仔姜陆陆续续有人卖,刚好昨天採购了些。 取仔姜洗净,切成小片放到旁边别用,再抓一大把二荆条过来,斜切成兔子耳朵的形状。 起锅烧热,别的东西什么都不用放,把鸭子块全部倒进去干炒。 松松散散的鸭子肉慢慢变得紧实,鸭肉的颜色也从血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现在便是将鸭肉捞出来的好时机。 鸭肉捞起,锅中参与金黄色的油水,是煸炒鸭子时,肉里携带的油和水。这油水腻人得紧,无法食用,将其倒掉后把锅洗干净。 重新大火烧干锅中的水分,等锅热透,「吨吨吨」倒入清油、下入白糖。 如雪纱般的糖被油浸泡成金黄色,慢慢在锅里化开,淡淡的油甜油甜的香气慢慢铺开。 小火将糖熬化,锅中的油也从金黄色变为红褐色,不断有褐色泡泡在油中心冒起,再碎裂炸开,归于糖油里。 第244页 灶台火转大,安乐又忙不迭跑回来往锅中放入花椒和蒜片。 蒜香麻香又浓又香,代替先前那股子油甜之味,口水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蒜片金黄,她端起煸炒过的鸭子,全部倒入锅中。 红褐色的汤汁立刻沾到略显干柴的鸭肉上,安乐立刻用锅铲翻炒,生怕锅底的鸭子煳掉。 就这样翻炒着,鸭子的香气随着锅气在厨房蔓延,等每一块鸭肉都染上糖色,她又拿过黄酒「吨吨吨」往锅里倒。 酒香气铺开,厨房里的味道立刻变得妙不可言。 再下入豆瓣酱翻炒片刻,盖上锅盖小火闷煮,趁等候的时间,她又去泡菜罈子里抓出写泡豇豆,切成细末放到碗中备用。 不断有香气散出,许母都被这味道引过来。 但铁质锅盖将宝物遮盖,她只能看着锅盖上不断升起的白雾,好奇地问:「乐儿你在做什么?好香。」 安乐边切肉末,边回答道:「今天做的姜爆鸭,这菜不怕凉,凉了也可以吃。」 等她把手中的手切完,把肉末放到碗里,加入少许酱油、适量黄酒和一点点生粉,抓均匀放到旁边备用。 时间差不多,她忙过来揭开锅盖,把仔姜片倒入锅中。 见她要往灶台走,许母拦住她,径直走到后方坐着:「你忙不过来怎么不叫我给你打下手?要转火是吗?」 安乐点点头:「要大火。」 「你就在那边忙,这头有我。」 说完许母熟练地往灶膛里加柴火。 有了许母帮忙,安乐不需要再看火候,手脚又麻利不少。 几经翻炒,金黄色的姜片融合到淡赭黄色的鸭肉里,互相交映,仔姜的辛辣之气也--------------?璍混入先前厨房里的香气里。 放入少许酱油翻炒,锅中鸭肉又添酱色,再把切好的二荆条倒入锅中,原本色系单一的一锅鸭肉,立刻多了份生机勃勃的翠绿,整道菜都亮眼不少。 出锅前,撒入适量的盐,一道香气扑鼻的姜爆鸭便完成。 因为做了整只鸭子,足足有一小盆。 许母见状,立刻说道:「你别光顾着给裴昭送,也给你爹和安喜端些去,这么多我们三个哪儿吃得完?」 「好,谢谢娘。」 洗净锅,重新将锅烧干,放入适量的清油,把腌制好的肉末倒入锅里翻炒。 暗红色的肉末逐渐变白,又被清油染上些许黄色,肉香四溢。 把切好的泡豇豆倒进去,绿色的泡豇豆和黄白色的肉末瞬间混合,经过不断翻炒,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安乐又放了些红色的辣椒段进去,增香增色。 泡菜的酸气随着烹制不断往外冒,只是闻着这味,许母的耳根子就在发涩,舌尖不停分泌口水。 这酸和之前安乐做过的任何带泡菜的酸都不一样,这酸更浓,也更香。 许母再次把唾液咽下去,她看着锅里绿绿白白的碎末末,轻声问:「这会不会太酸了?要加别的东西吗?」 就看见安乐摇摇头,把肉末豇豆盛进盘子里,又是盘她们两人吃不完的分量。 炒好两道菜,安乐转身到碗柜里翻食盒,她轻声道:「光口吃这道肉末豇豆或许会感觉到酸,但是这道菜不论是下粥还是下饭,都堪称一绝。」 她小心把姜爆鸭赶了大半到木碗里,放入食盒底层,又赶了半肉末豇豆到另一个木盒,放到食盒第二层。 看看天色,此刻还在申时,若是送菜的人快一些,兴许还能赶上许裴昭的晚饭。 又同许母说了几句,安乐提着食盒匆匆去往驿站。 信使小哥见了她,打趣道:「姑娘你又来了?」 前些日子,这姑娘每日都往淮安书院送书信,也不断有书信从淮安书院寄给她。以至于现在他都已经面熟安乐,还能和她闲聊几句。 安乐把食盒放到桌上,轻声问:「信使大哥,能不能帮我送个加急的东西?」 信使看了眼食盒,对她送东西的对象更加好奇:「这么大费周章,你就为了给那边送个食盒?」 安乐连忙点头:「刚出炉的菜,加入能有加急送过去,兴许到那边还是热乎的。」 「送倒是能送,但是专程为你这一个食盒送趟淮安书院,价钱可不低哦。」 信使从桌下翻出个帐本,手指在帐本上划过:「啊,找到了,单独加急送淮安书院,需要一百文钱。」 合上帐本,信使看向安乐:「要不还是算了吧?一百文钱够你送不少信,送食盒太不划算了。」 谁知安乐从怀中摸出钱袋子拍到桌上,十分豪气:「送!请大哥稍微上心些,快些送过去!」 第145章 临近天黑,信使大哥提着食盒急匆匆登上淮安书院。 当他把食盒放到许裴昭手中时,满脸羡慕之情:「你加娘子愿意这般大费周折,只为了让公子吃口亲手做的吃食,公子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食盒在许裴昭的手中沉甸甸,压得他满心滚烫,他笑着收下食盒,脸上洋溢着幸福:「信使大哥辛苦了。」 陈末来找许裴昭去饭堂吃饭,看到他提着个食盒,忍不住问:「你提的是什么?」 看着手中食盒,许裴昭唇边压抑不住笑:「小乐托人给我送来的。」 恋爱的酸臭气息扑鼻而来,陈末捏紧鼻子站离他两步远:「你媳妇不在这,把你脸上的嘚瑟收一收。」 第245页 谁知许裴昭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像你这种没娶良妻之人,根本不懂我此刻的心情。」 他们来到饭堂,陈末敏锐的发现,不少人紧紧盯着他们,眼神怪异。 虽然平时淮安书院的人也不怎么给他们好脸色,但是今天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更……微妙。 平日里,他们大多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瞧不起他和许裴昭来自乡下。 可今天他们的眼神好像多了几分不可思议,以及奇怪的探究。 陈末凑到许裴昭身边,小声说:「今天这帮人怎么怪怪的?难道是因为这次月考你我夺了头筹,让他们急眼了?」 说完他摇摇头,气急败坏地说:「我们凭本事拿的魁首,自己技不如人,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气人。」 许裴昭没理会他的话,神色如常去大婶那里舀了碗饭。 不管书院里的人对他是何感想都不重要,岑夫子带他来这里,是为了让他多学些学问,而不是和这帮学子斗个高低。 他的目标是要考状元,要让安乐称心如意地做上状元夫人的位置,其他人有何重要? 陈末看他只要了饭便知晓,肯定是安乐送好吃的来了,他学得有模有样,也只要了一碗饭,坐到许裴昭的对面。 许裴昭看到他面前只有白饭,轩眉请问:「你怎么不要菜?」 就见陈末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关系这般好,你让我蹭口菜怎么了?你媳妇手艺那么好,让我沾沾你的光不行吗?」 「什么?安丫头做什么了?」 刚踏入饭堂里的岑夫子听到陈末的话,小跑步凑过来,目光灼灼盯着许裴昭手中的食盒。 向来严肃的面容此刻容光焕发,每一道褶子都在倾诉他的渴望。 嘆口气,许裴昭认命揭开食盒的盖子,盒子里的肉末豇豆露出真颜。 一同而来的还有酸酸辣辣的香气,其中留有淡淡的肉香,馋得岑夫子口水直流。 他摁着许裴昭的肩膀,严肃地说:「你们等等我,我去舀碗饭来,我们一起吃。」 他比陈末还要气壮理直,就好像许裴昭天生就该等他。 若是陈末这样说,许裴昭理都不会理会。 但提要求的是岑夫子,念在他师长的身份,许裴昭也只有把肉末豇豆端出来放到桌上,等待岑夫子回来。 岑夫子回来的时候,看到桌上不但有肉末豇豆,还多了盘黄白绿相间的肉块,闻着就辛辣蹿香。 他完全不顾身份,一屁/股坐到许裴昭旁边,筷子比他人还快,夹起块鸭肉。 美滋滋的放到嘴里,咸辣滋味立刻在舌头蔓延开。 这种辣不是他往常吃过的干辣或是麻辣,这种辣带着姜的香气,明明不如辣椒更辣舌头,但是这种辣的存在感十足,辣得舌头火烧火燎。 紧实的鸭肉紧附在骨头上,但用牙齿剥离,也能轻松撕咬下来。 咬下去,咸咸的肉汁在嘴里爆开,微弱的酱气才紧追而来。 「不愧是安丫头做的吃食,依旧不失水准,好吃得让我想把舌头也吞下去!」 连忙扒口白饭,用无味米饭清清口,他又用筷子戳了些肉末缸豆到碗里。 绿色的缸豆末里夹着些许肉里,太细碎,根本没办反直接夹着吃。 不得已,岑夫子把肉末缸豆和米饭搅拌,试探浅扒一口。 酸酸辣辣的豇豆立刻刺激得舌头疯狂分泌唾沫,但细小的肉末也在其中拼命散发着肉的香气。 混着豇豆、肉与米饭慢慢咀嚼,因豇豆的酸辣气,岑夫子发现口中的米饭忽地甘甜无比。 就好像他从未食用过这般甘甜的米饭,这米饭仿佛是用糖水煮的一般。 「这菜……」 来不及发表言论,他又赶紧扒拉了些肉末缸豆到碗里。 哪怕还没吃到饭尾,就凭着这份肉末豇豆,他就觉得能吃三大碗米饭! 两大盘菜在三个人齐心协力下,被吃得干干净净,连菜里的油汤都被岑夫子倒入碗里,就这米饭吃了。 他拍了拍圆鼓鼓的读者,意犹未尽地说:「可惜不是安丫头在这里做菜,要是有碗汤喝,那日子就赛过活神仙叻。」 三人吃过饭,岑夫子先一步离去。 就当许裴昭收拾餐盘时,旁边忽然闪现过来一个人:「许裴昭,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娘子在漳州城里开了那么大个酒楼,你却在书院里装穷。」 许裴昭侧过头,就见先前和倩儿一起找他茬的那个学子年齐晟,正赤红了眼睛盯着他。 收回视线,许裴昭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自顾自地收拾盘子。 这些都是安乐差人送过来的,他得好好保存,下次带回去。 他的不理不睬让年齐晟火气更旺,年齐晟突然出手抓住他拿着盘子的手腕,厉声道:「你竟然敢无视我?」 轻轻把手从对方手里挣脱出,许裴昭把盘子放回食盒。 不慌不忙地盖上食盒盖子后,他这才把目光放到年齐晟身上,轻描淡写地问:「你哪位?我们认识吗?」 剎那间,那面红耳赤的年齐晟脸色骤白,不敢置信地看着许裴昭。 他一次次的找许裴昭的茬,对方居然连他是谁都记不得? 许裴昭拎起食盒,看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对他点点头:「既然学子无事,那我便回去了,夫子布置的课业我还未完成,告辞。」 第246页 目睹这场好戏的陈末跟着许裴昭离去,等出了饭堂大门,他才对许裴昭竖起大拇指:「妙啊,经此一遭,恐怕年齐晟不敢再来找你的茬。」 许裴昭走在前头,冷哼道:「我没功夫和这些被惯坏了的学子纠缠,快要到县试的时间,这次考试我会下场。」 陈末早已经过了府试,他只需要等候院试开考便是。 他拍拍许裴昭的肩膀,淡淡道:「我等你一起去参加府试。」 * 第二天,安乐到店里准备好开业的菜之后,和卢成交代了几句,便来到秦府,准备培训她未来的大厨们。 其实培训自助烤肉店的厨子的难度并没有那么难,最重要的是练好刀工便是。 她来到院落时,买回来的那批人已经站在院子里,等候她到来。 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放着刀具和案板,阳光洒在刀具上,反射出微光。 安乐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她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严肃。 她十分满意他们现在的态度,把刀扎在菜板上,沉声道:「写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们需要跟我练刀工,做好了你们将奔赴各地,成为一地酒楼主厨,银子、声誉样样都有;但若是做不好,我的手下不养无用之人,我便只有把你们送回牙行去。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异口同声的嘶吼,如雷鸣阵响。 「很好,接下来我给你们做示范,你们照着的我样子学。」 她拿起根萝蔔放到案板上,执刀道:「切菜时,两脚自然分开站稳,我们的上半身要向着前面微微倾斜。」 边示范,她边用手比划自己的上半身,给他们看效果。 又提示道:「虽然是上半身倾斜,但也不可以弯曲腰板。」 随着她话落,其他人忙照着她的话做。 对于他们的积极,安乐见状更满意。 她拿起菜刀,刀刃垂直压着萝蔔:「切菜的时候,刀要像这样笔直的切下去,切不可弯曲;起刀的高度也不能超过左手中指的高度。」 「哆哆哆……」 菜刀飞快在切,不一会一堆薄厚均匀的萝蔔片出现在了刀过之后。 将其中一片萝蔔拿起,安乐将其对上天空,透明的萝蔔片完全没有阻挡阳光透过。 她道:「你们先练习切萝蔔,什么时候把萝蔔切得和我一样,什么时候进行下一个练习。」 「是!」 所有人拿起菜刀,严以待阵按着萝蔔,慢慢切下去。 毫无章法的切菜声稀稀落落在院子里响起,安乐也不打断他们,任他们初体验切菜。 她负手在他们之间来回巡视,顺便观察每个人切得如何。 有人紧张兮兮地切下去,那萝蔔片比块还厚;有人一切萝蔔滚了出去,他有慌忙地捡回来;也有人比较顺利,切出来的萝蔔片虽不达标,但也胜过好多人。 直到她来到黑三身边,就见他熟练地按着萝蔔,切出片片薄如蝉翼的萝蔔汤。 「忘了问,你怎么去牙行卖了死契?」 黑三头也不抬专心切萝蔔片:「我娘病了,镇上的大夫治不好,我便带着我娘来了漳州城。只可惜漳州城看病太贵,我没那么多钱,只好去牙行卖了死契,把钱留给我娘治病。」 原来是这样。 拍拍他的肩膀,安乐说:「好好跟着我干,只要你没二心,往后不会再陷入这种困境。」 「嗯!」 黑三重重点点头,眼眶里氤氲起热意。 谁能想到,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曾经那个差点被他同伴欺负的人,向他伸出援手。 第146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烤肉店的生意也逐渐稳定。 这天安乐正准备去秦府,在心里盘算学徒们的进度。 经过没日没夜的练习,他们已经从切蔬菜过渡到切肉的地步,相信假以时日,这批人就可以出师了。 只是刚从烤肉店出来,安乐看到许裴昭站在不远的地方,一身风尘僕僕。 她几乎是雀跃般扑过去,站到离他半步外,满脸欣喜:「你怎么回来了?」 许裴昭沉沉地看着她,牵住她的手往回走:「有些事需要回家一趟。」 「什么事啊?」 牵着她的手顿了顿,许裴昭如常道:「回去再说吧。」 不知怎的,安乐心上的窃喜散去,变成了浓浓的不安。 什么事让他心情这般凝重,不能同她说? 回到家里,许裴昭带着安乐径直去往许母的房间,当着她们俩的面,郑重地说:「县试的时间已经确定,这一次我的打算去参考。」 乍耳听见「县试」二字,安乐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等见许母脸上泛起欣喜之意,她才恍然大悟,许裴昭准备向科举之路发起挑战。 明明是好事,为什么回来路上他不高兴? 当着许母的面,安乐没问,怕其中有什么隐情,在这个时候逼问许裴昭,会说出些让许母担忧的话。 等和许母说完话,他们回到房间里,安乐立刻关上房门,拉着他到桌边坐下,小声问:「你真只是要去县试?」 许裴昭反手握住她手,点点头。 对此安乐更疑惑,她对上他的眼睛,企图在里面找到一丝隐瞒的痕迹。 但他黑漆漆的眼眸写满了诚恳,没有半句假话的意味。 第247页 这就更奇怪了…… 想了想,她决定主动问:「你去参加考试又不是坏事,为什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她话音刚落,就觉得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像她要跑掉似的。 良久许裴昭才恹恹道:「我学籍乃是宁禾镇,不能在漳州城参考,此次考试得回宁禾镇参考。」 「那就回呗。」 安乐还以为多大的事,不就是回去考试吗,又有多难。 许裴昭撩起眼皮,目光看过来:「此次若是回去,我们又要月余不能相见。」 虽然他在淮安书院也是大半个月不能见安乐,但是书院和漳州城相隔只有半日路程,他们每日能书信来往,到也不觉得分别太远。 但他即将启程会宁禾镇,这路途遥遥,只能寄相思与明月。 听到他幽怨的话,安乐终于明了,他这是在捨不得她。 胸腔里的心脏被温暖的情愫包裹,她挪过去扑进他怀里。 搂着他紧实的腰身,在他心口寻了处舒适的位置,蹭了蹭,她柔柔地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就在漳州城里等你回来。」 回抱住她,许裴昭长长地嘆口气道:「我一定尽早回来。」 因为许裴昭要离开的时间匆忙,安乐今日便不去秦府,让学徒们再多切一日肉片。 她拉着许裴昭赶往市场,去买些能做成干粮的食材,方便他带在路上吃。 「乐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守在店里的小二看到安乐挎着一大篮子菜回来,不由看了看外面天色。 平时这个时间安乐应该去秦府了才是,怎么太阳大西边出来,又回店里了? 但在看见安乐身后,许裴昭提着长袍衣摆跨门进来,小二立马闭上了嘴。 懂了,是乐乐姐的相公回来了,乐乐姐又要休息。 安乐对小二笑了笑,提着菜篮子进后厨。 开店时她请瓦匠在店里修了面包窑,没在住所那边修葺,所以想要给许裴昭带点东西走,还得来店里。 把菜篮子放到灶台上,许裴昭已经自觉走到灶台后坐下:「要大火还是小火?」 「小火。」 安乐应完他,将部分牛奶倾倒进锅里,致死量的白糖似不要钱般往里倒,在锅里慢慢煮、慢慢熬。 这头白糖熬着,她转身往外走,许裴昭看着她的背影,忙问:「你去哪?」 安乐头也不回地说:「去那个好东西。」 她去提了盏油灯,来到后院拉开挨着厢房的一道小门钻进去。 微弱的灯光照着前方路,她沿着长长的阶梯而下,冰冷的空气瞬间扑上来,激得她满身鸡皮疙瘩。 越往下,寒意越甚,冷得她直打哆嗦。 等彻底踩到地底实处,安乐才搓着胳膊继续往里走。 当初秦三爷租下这个店,最让安乐感到满意的便是这酒楼自带一个硕大的冰窖。 前些日子她刚提炼了些黄油存在冰窖,想不到今日就给用上。 带着黄油回到地面,冰冷的四肢重新感受到温度,她长长舒口气,才发现自己此刻有多冷。 吹了油灯,她哆哆嗦嗦回到厨房里,许裴昭看到她冻乌的嘴唇,吓了一大跳。 忙过来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手指冰凉,像是刚从寒冬腊月里逃出来。 想也不想紧紧拥住她,他皱眉道:「怎么回事?怎么冷成这样?生病了吗?」 抖得厉害的人,逐渐在他怀中恢復原样,她拍拍他的背,从他怀里退出来。 献宝似的把黄油举到他面前,她神神秘秘地说:「快看我刚去拿的好东西!」 许裴昭就是再蠢也明白了,方才她被冻得哆嗦,都是因为她手里这坨明黄色的东西。 下意识蹙紧眉头,但他不能在安乐面前表现出不喜。 只是看向黄油的目光总归有那么些许的不善,他微带冷意:「这是何物?」 安乐没听出来他话语中的异样,看着手中这坨来之不易的黄油,心里美滋滋。 「待会你就知道了!」 她切下二两半黄油,再将其切成薄片放在碗里,等待黄油软化。 又把剩下的黄油宝贝似的放在碗中,生怕摔了。 锅中牛奶熬开,糖也化了个干净,把牛奶倒出来,放到旁边让它冷却。 慢慢黄油能用手指压出坑,安乐拿出特地去铁匠铺定制的打蛋器。 从未见过的厨具让许裴昭心生诧异,他问:「这是又何物?」 慢慢顺时针打发黄油,安乐解释道:「这叫打蛋器,专门用来打散鸡蛋之类的器材。」 随着她的动作,淡淡的奶香开始肆溢,路过厨房的员工们,个个忍不住,往厨房里看。 「乐乐姐你又在做什么?好香。」 店里最活泼的小二纪颜探头进来,沉迷在这香气里。 安乐头也不回地说:「做你没吃过的好吃的。」 「嘤,我也想吃!」 「小馋猫,少不了你的。」 「乐乐姐最好了!」 许裴昭默默看她和店里其他员工互动,慢慢勾起唇角。 在宁禾镇时,安乐每日两点一线,时时刻刻都在为了家里的生计奔波,根本无暇交朋友。 没想到来了漳州城后,她的身边出现了其他可以打诨说笑的玩伴。 第248页 虽然这些人都是在她手下做事的人,但她的世界终于不再是只有安家和许家四个人,开始多了其他的色彩。 安乐不知道许裴昭在想什么,看着盆中终于已经稍微变白的黄油,她只觉得手酸。 放下打蛋器,她揉着肩膀甩手,许裴昭走过来替她捏手臂:「这么累,干嘛不叫我来弄?」 安乐却抬起头,扬起灿烂的笑:「你帮我捏手臂不也挺好的吗?」 门口纪颜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强烈的感觉到,她是个多余的人,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忙缩回头,蹿到大厅去,跑到卢成面前托腮道:「成哥,你觉不觉得乐乐姐和她相公好恩爱哦。」 卢成头也不抬打着算盘:「哦。」 纪颜:「……」 这边安乐将黄油打发好后,拿过冷却的甜牛奶,往黄油中倒入三分之一。 洁白的牛奶流入黏煳的黄油里,立刻填满满是纹路的黄油沟壑。 安乐再次拿起打蛋器,轻轻搅和,等牛奶和黄油融合,又往里倒剩下牛奶的二分之一。 如此重复到牛奶全部加入黄油中,碗中的黄油也变成了奶黄色的煳煳。 「阿昭,去把外面的面包窑热上。」 「好。」 许裴昭应声而出,她去碗柜拿出面粉,用筛子小心塞入面粉,再加入少许的盐和适量的杏仁粉,便开始翻拌碗中的面粉煳煳。 有了面粉的加入,碗中煳煳渐渐变成黄色的彩泥。 往砧板上撒些生粉防止粘粘,她把面团子扣到砧板上,搓成长条,再在半指宽的地方切下去,切成一个个原片摆在砧板上。 再往铁盘里刷层油,将砧板上的面片间隔相同的距离摆上去,摆了满满一盘之后,她端着盘子出去。 第147章 小心翼翼将铁盘放到面包窑里,不需要多时,黄油浓厚的奶香味从窑里蹿进来,漫到大厅,再飘到烤肉店外面。 不少行人闻到这个味道纷纷停下脚步,他们带着探究看向烤肉店,为这味道垂涎。 有人忍不住,走进烤肉店里,问在柜檯算帐的卢成:「什么东西这么香?」 卢成望了后厨一眼,不会太疏离但也不太亲热地回答道:「应是我们东家在钻研什么吃食。」 一听是吃食,那人又吞了吞口水:「卖吗?」 他被这味道馋进来,为的就是能买一口。 这奶香味太诱人了,明明是甜得发腻,却很难让人不喜欢。 卢成放下笔,对来人说:「您稍等,我去后厨看看。」 从柜檯走出来,他往后院去,进来便见安乐挽着许裴昭的胳膊站在面包窑前,两人都守候在那里。 「咳咳!」 清清嗓提醒他们,引来安乐侧头。 她见来人是卢成,对他招招手:「你是狗鼻子吗?我这炉曲奇饼干刚准备出炉,你就进来了。」 她丝毫不觉得当着外人的面挽着许裴昭有什么不对,在安乐的世界里,她没当着外人的面又亲又啃,便是给他们面子了。 时间到,她小心翼翼揭开面包窑的小门,用铲子把里面的铁盘子剷出来。 浓郁的黄油奶香气顷刻充斥满院,这奶甜奶甜的香气,让人瞬间以为置身牧场。 满意地看着烤盘里淡黄色的曲奇饼干,安乐把饼干端进厨房里,准备换下一波继续烤。 许裴昭要走那么久,她可得多做些让许裴昭带着路上吃。 卢成随她进厨房,低声问:「您做的这曲奇饼干卖吗?」 「嗯?」 安乐诧异看他:「你要吃就说呗,谈什么卖不卖的。虽然你们是在店里做活,但我也没亏待过你们呀。」 说完她将拿起一块递过去,满脸写着「你真见外」。 「不是,」卢成汗颜,「您烤饼干的香气早就散到外面去了,有客人来访,问卖不卖。」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他也没推辞安乐递过来的饼干。 在店里干了这么久,安乐没少鼓捣吃食,他们店里的员工的确都沾光,吃过不少好吃的。 安乐端着新摆好的一盘曲奇出去,把烤好的饼干交给许裴昭,再次小心把铁盘送进面包窑里。 「暂时不卖,这是我做了给我相公路上带着吃的东西,不卖别人。」 许裴昭闻言,嘴角止不住往上翘,为了掩饰心情,他忙把饼干往嘴里送。 小小的圆饼咬一口就少了一半,酥酥软软,又奶又甜。 饼干还残余烤炉的温度,微微发热,饼干芯里也还残余一点点水汽。 安乐也咬了一口,眉头立刻皱紧:「这饼干果然还是得再放放才好吃。」 刚出炉,因为热意保留了些许的水汽,饼干不够香脆。 「我觉得已经很好吃了。」 许裴昭揉揉她的头,将剩余的饼干放进嘴里,心里甜开了花。 卢成受不了这两人看不见旁人亲昵,捂眼走掉:「那我去回绝那客人。」 「也别一口回绝呀。」安乐在他身后唿唤道,「你告诉他改日店里限量供应,这不就骗来一个吃烤肉的人嘛。」 卢成:「……」 奸商! 接连烤了好多曲奇饼干,安乐又去厢房里翻出定制的琉璃罐子,装了几大罐才罢休。 将罐子装好,她碎碎念:「本来定制这些罐子,我是打算酿些果酒放在店里,没想到却先用来装曲奇饼干。」 第249页 许裴昭从她手里接过篮子,他笑道:「谢谢娘子为我做的这些曲奇饼干,往后我每吃一块便想你一分,可好?」 安乐抬起头,看到他眼中还没消散的打趣,忽然踮起脚尖,朝着他贴过去。 篮子被放到桌上,许裴昭回搂住她后背,另一只手轻轻勾住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强行钻入她的指缝里,同她十指相扣。 漫长的亲吻终究有终止的那刻,安乐靠在他怀里,故意蹭了蹭,恶趣味地说:「嘻嘻,你不老实。」 与她相交的手扣得愈发用力,他轻轻闷哼,咬牙切齿地说:「别闹。」 谁知,调皮的人再次故意贴近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是说这次回来便不会再放过我吗?你就是这样不放过我?嗯?」 随着她话音落,许裴昭勐然睁大眼。 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人去人来的脚步声,唿吸逐渐加深。 死死地禁锢住安乐后背,他恶狠狠地说:「你等着。」 「好,我等着。」 两人出厢房的时候,许裴昭隽秀的脸庞还有未退散的薄红,他随她来到院中的水缸旁,舀水给她洗手。 回去这一路,他死死地握着安乐的手,不管有多少人看,他都不曾放开。 他们先去了安家的小院,进门便听见速度均匀的切菜声。 就见安喜站在院子里,熟练地切着菜,她手边多了一对粗细一致的土豆丝。 听到门口动静,安喜看到安乐后,眼中立刻浮现欣喜,但再看到她身后的许裴昭后,眼中欣喜又冷了下去。 「姐,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安喜放下菜刀,在旁边的水盆里洗手,再奔过来。 安乐从菜篮子里拿出罐曲奇饼干递给她:「今天做了点饼干,给你和爹送过来。」 「哦……」 她宝贝似地举起琉璃罐子,透过透明的瓶身,看到里面垒叠的淡黄色饼干。 只是这样看着,她便觉得这饼干味道一定好。 二人说了会话,不见安老爹从屋里出来,安乐忍不住问:「爹呢?」 安喜把琉璃罐子放到屋里,端出来两碗水给安乐和许裴昭,才说道:「来了漳州城之后,爹终日无所事事,便每日去城中找些活做。」 她说完安乐才察觉,近日她光顾着忙烤肉店和培训学徒的事,把安家父女忽视得彻彻底底。 看了眼安喜还在练习切土豆丝,而她带的那帮学徒已经开始在练习切肉,安乐心中深感歉意。 忙搂住安喜的肩膀,她问:「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你跟我去秦府。」 安喜也不问为什么,安乐说什么她便应什么,喜滋滋地说好。 又叮嘱了几句,安乐才和许裴昭一同离去。 只是出来之后,她的脸上一直挂着闷闷不乐,像是在回过,也像是在自责。 「怎么了?」 手心被扣得痒痒的,许裴昭轻声问。 他不喜欢看到她没有朝气的样子,他更喜欢看到她狡黠、欢喜的模样。 安乐嘆口气,无比烦闷:「你说我是不是个不孝的女儿?」 「嗯?」许裴昭垂头,「何出此言?」 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嘟囔道:「自从和秦三爷敲定了要把烤肉店做成连锁店后,上午我便在店里忙活,下午去秦府忙活,临近天黑才回家,倒是把娘和我爹都冷落了。」 越说她心里越难过:「其实我教喜儿切菜,比教秦府那帮学徒还要早一些,现在秦府那帮学徒在刀工上都快出师了,喜儿还在练习切土豆丝。」 她话音刚落,一只温暖的大掌落到她的头上,也压到了她的心上。 许裴昭勾着嘴角,十分骄傲地说:「可是你忙碌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不是吗?」 他俯下身同她平视,黑漆漆的眼眸闪烁着光:「若是没有你,不管是我和娘,还是泰山大人和小姨子,我们四个都还在村里,面对黄土三分地,为了几口吃食忙活大半天。」 看安乐呆愣愣,他捏捏她的脸蛋:「别想那么多,他们都知道你现在辛劳,不会想看见你这般自责的。」 安乐说不出来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她只知道,若是没有许裴昭的安慰,她肯定会因为这件事难受很久。 勐然撞进他怀里,死死地搂住他的腰。 头靠着他,她压着心里的感动:「谢谢你,幸好有你安慰我。」 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许裴昭全盘接受她不轻易泄露的脆弱。 等她心情平復,两个人才相携回去。 刚进家门,安乐又从篮子里拿出罐曲奇饼干奔向许母的房间,许裴昭看着她的背影,唇畔含笑,径直回了房间去收拾包裹。 安乐和许母手挽着手出来时,看到许裴昭背着包裹站在院子里,脸上的笑意凝固。 「你要走了?」 许裴昭点点头,眼中充满不舍:「今天回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们,我已和靖邬恩公约好,酉时在城门见。」 那边安乐松开许母,忙向他走过来,小脸上写满了猝不及防:「那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走,我还想给你……」 温热的手指点在她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深似寒潭的双眼里有化不开的情意,他牵住她,抬眼看向许母:「娘,我先走了,等考完试之后,我便回来。」 第250页 「嗯。」许母点点头,柔声道,「此路前去你要当心些,我和乐儿在这里等你回来。」 送许裴昭走的时候,安乐闷闷不乐极了。 怨时间走得太快,她都和许裴昭多呆些时间,他又要走。 感受到她不开心,许裴昭摇摇她的手:「别难过,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骗子。」 她垂着头,满满的委屈。 她讨厌突然的离别,讨厌许裴昭要离开她。 轻轻拥住她,许裴昭嘆口气:「是我不好,不该没有提前告诉你。」 他只是想让她多高兴些时间。 怀中人不说话,他也很是为难。 只是时间不等人,到了不得不转身离去的时候。 倏地袖口被拉扯住,他忙回过头。 就看见安乐从怀里摸出张银票塞到他手里:「现在家里不缺钱了,你一路前去可不能吃得太差,知不知道?」 第148章 自从许裴昭走后,安乐就好像变了个人,全身心投入到开连锁店的事业里。 招回来的那批员工已经被她训练到可以独立切出各式菜样,她满意得审核过每一个人切的菜,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训练,给他们放半天假。 他们可以放假,安乐却不能。 她让安喜先回去,轻车熟路来到秦三爷的院子。 熟悉的二胡唢吶声从院子里传出来,安乐推门而入,果然看见秦三爷悠哉悠哉在那听戏。 只是这回保镖站在他身后,保镖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看了安乐两眼,附身到秦三爷耳边说了几句,秦三爷望过来。 「老闆娘今日怎有空到我这来坐坐?」 安乐道:「来同三爷商量些事。」 她走过去将学徒们的学习成果同秦三爷说叨,而后道:「就这样放任他们去外地我不放心,不如我们在城里再开家分店,试试他们行不行。」 秦三爷眉头都不眨,台上表演到高潮时,他还象徵性地拍拍手。 「这些事老闆娘做主便好,我只负责给钱和收钱,其他的都不管。」 得了秦三爷的准话,安乐回去就开始张罗,分店员工培训的事。 这回她没打算自己上手,反而是回到店里,把纪颜叫到厢房去。 店里其他人看到纪颜被叫走,三三两两凑到一块小声嘀咕:「东家怎么把纪颜叫走了?是她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叫她老爱凑东家面前蹭吃蹭喝,惹恼了东家吧?」 厢房里的两个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议论,比起纪颜的忐忑,安乐指了指桌边:「坐。」 纪颜战战兢兢地落座,背嵴绷直,不明白安乐怎么单独把她叫进来谈话。 「我记得当时学如何掌控火候,你就是所有人里面学得最好的那个。」 安乐每说一个字,纪颜心里就颤一分。 她发抖的样子落到安乐眼里,安乐不由扶额,她就是和员工谈谈心,有这么吓人吗? 抬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杯水:「别紧张,我不吃人,叫你进来是有好事。」 她也不卖关子,直捣黄龙讲明叫纪颜进来的目的:「我和三爷商议,不日会在城里开分店。我想让你去负责教导新员工,能做到吗?」 「什么?」 纪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呆呆地看着安乐。 安乐笑道:「就是你听见的那样。」 「!!!」 恨不得跳起来蹦跶几下表示高兴,纪颜紧紧攥着膝盖,勐点头:「我能行!我保证能行!」 通知完她之后,安乐又说:「那你准备准备,等三爷找好人,我便通知你。」 「好的乐乐姐!」 「去帮我把卢成叫进来。」 闻言,纪颜乐呵呵地出去,不一会儿卢成敲门进来:「东家,你找我?」 示意他坐下,安乐同样给他也倒了杯茶:「你觉得店里谁有管理的本事?」 卢成和他们接触的时间最长,这事问他比较妥当。 他沉吟片刻,说出个名字,安乐点点头:「那你最近考验考验他,若是个能做事的,等分店开了后,就让他过去掌管分店。」 方才进来的时候,卢成已经听纪颜说了安乐打算开分店的事,因此听到分店二字,他也没诧异。 毫不犹豫将此事应下,安乐越发满意她把卢成从牙行带回来,有个省力的助手不必别的强? 半个月之后,分店悄无声息的在城东开业,安乐没有现身,反而是站在人群外,暗自观察分店情况。 秦三爷依旧请了舞狮队伍,分店前热闹得不像话。 「怎么不进去看看?」 安乐闻声看去,秦三爷摇着扇子站在她身板。 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店里,安乐道:「若是要将店铺遍布全国,总归有我不在的时候。我想看看没有我,店铺能不能正常运行。」 「也是。」 本来打算去店里看看的秦三爷因为她的话,也停下了脚步,站在远处观望。 分店没有让安乐失望,开业这天没有出任何状况,顺顺利利营业到了晚上。 难得夜幕降临才回家,安乐看到许母面色凝重坐在屋里,连饭都没准备,心里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 平时她回来晚了,许母总会做好饭等她回来,今日她这般反常,说不出来的怪异。 第251页 「娘,你怎么在屋里枯坐?」 许母抬起头,眉头紧蹙:「我今日听隔壁牛婶说,县试结果半个月前就出来了,裴昭若是考完,也该回来,怎还没动静?」 「娘你别急,兴许是路上耽搁,再等几日看看。」 安乐捏紧衣角,手指不断摩擦,面上十分镇静。 「也只有这样了。」 只是她回房之后,镇定不復存在,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得尽量放轻脚步,免得让许母听见担忧。 那瞬间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有许裴昭路遇劫匪,不幸被抓走;有他近日偶感风寒,所以耽搁了行程;更或者他是不是迷路了,走到了荒郊野地…… 一个念头比一个念头可怕,一个念头比一个念头让她心神不宁。 躺到床上时,闭上眼就有许裴昭遭遇千奇百怪的灾难,她不受控地睁开眼睛,望着房顶出神。 算算日子,许裴昭走了快两个月,期间因为怕打扰他考试,她便一直没给他写过书信。 思念让她无法安眠,最后她只能抓过床头衣服披到身上,坐到床边,手里把玩那只花灯,呆愣愣地看着天边那轮弯月。 第二天,安乐谁也没说,去店里打了一趟,雇了辆马车,匆匆出城门去。 总店后厨她已经完全交给了黑三和安喜,她现在倒是比不上最开始那般忙碌。 马车摇摇晃晃,赶了半天路才来到淮安书院脚下,安乐让车夫在山脚下等她,她匆匆往山上爬。 逐渐酸涩的的肌肉阻止不了她前行,她像是感觉不到双腿犹如被灌了铅一般,直到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被守门的白衣人拦下。 白衣人认得她:「安老闆今日来我淮安书院所为何事?」 安乐忙问:「我想问问,许裴昭回来了吗?」 白衣人摇摇头:「自打许学子下山去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她眼中的光渐渐熄灭,很勉强地挤出抹惨澹的笑:「这样啊……谢谢……」 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她脚下一软,差点没摔下去。 幸好白衣人从后面拽住她,他担忧道:「安老闆你没事吧?」 安乐摇摇头,目光呆滞:「没事,能有什么事,没事。」 白衣人慾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目送安乐下山去。 回时心情和去时完全不一样,安乐靠在马车上,任凭颠簸。 进城她,她又匆匆去往城中镖局处,镖局管事的迎过来:「姑娘是要招人护镖?还是有什么东西需要镖局押送?」 摇摇头,安乐问:「我能雇个人,帮我去另外一个地方找人吗?」 「可以,不知姑娘要去哪里找人?」 安乐忙说:「宁禾镇,离漳州城大概半个月路程,要多少钱?」 管事道:「姑娘先说说,你要找什么人?有何样貌特徵?」 「他叫许裴昭,这么高。」她比划到,「是个读书人,两个月前去宁禾镇参加县试,面容隽秀,是世间少有的英俊。」 管事又问:「可是要把他从宁禾镇带回来?」 安乐却说:「只要找到他,把他的讯息带回来就好。」 她不知道许裴昭在外面究竟做什么,不想打乱他的节奏。 「好叻,三两银子,明日便出发。」 安乐二话不说摸出三两银子放到柜檯上,和掌柜的签订契约之后,才离去。 被安乐心心念念的许裴昭,此刻正坐在许家小院里,跟着靖邬在打拳。 「啪!」 靖邬一棍子打到他手臂上:「再往上抬抬。」 许裴昭下意识缩手,又按照靖邬的指示再抬手。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漳州城?」 靖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马上就是府试,先生吩咐等你府试成绩揭晓后,我们再去漳州。」 「那也让我给家中书信一封,省得家人担忧。」 靖邬跳到树上躺着,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草,翘着二郎腿说:「先生吩咐,来宁禾镇这些日子,你只能筹备考试以及跟着我学拳法。」 知道他是在想念安乐和许母,靖邬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他道:「还有几日便是府试,再熬熬,到时候我带你抄近路去漳州可好?」 压制着心里的不满,许裴昭咬紧牙关,默不作声练拳。 假如他手中有力量,何至受制靖邬? 经此一遭,更加坚定他要往上爬的心思。 第149章 等候镖局传达回来音讯的日子,安乐和秦三爷也终于决定,开始向外拓展商业版图。 原有的员工纷纷被安乐派遣出去,让他们奔赴各地区去培训人手,在各地开店。 只是在派人前往京中之时,安乐有些举棋不定。 京城地点特殊,权贵当道,要想在那里站稳脚,实属不易。 思来想去,最终她把目光放到了卢成身上。 「卢成,我想让你代替我进京,去守着京中的分店。」 正拨着算盘的卢成惊愕抬起头,手指带乱了算珠。 他张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这些日子店里的人陆陆续续被安乐派出去,说他没想法,那肯定是不可能。 他原以为安乐不派他出去,是要让他留守总店,却不想安乐是想让他去京中。 「我……」 第252页 「你先别急着答应,听我把话说完。」 安乐制止他,又说道:「京城不比外面,遍地都是贵人,你若前去,并不一定能讨到好。相反可能还会困难重重,受不少委屈。」 她之所以想让卢成去坐守京城分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卢成沉得住气。 认识至今,不论发生什么,她没见卢成发过脾气。 就好像卢成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但他对人态度又稍稍疏离,不会让人觉得他好欺负。 等了片刻,卢成艰难答道:「我去。」 得到他肯定回答,安乐心满意足,刚好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 身边所有熟悉了的人全都派了出去,再回头看自助烤肉店,安乐忽觉冷清。 就好像,所有应在她身边的人全都离去,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在这陌生的时代挣扎存活。 「姐,快来帮帮我!」 一声唿唤如大地回春,将安乐唤醒。 她侧过头,就看见安喜提着不少东西从门外进来。 忙迎过去,安乐接过她手中的麻袋,沉得令人意外。 「你这是买了什么?」 安喜气喘吁吁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露出八颗牙齿,乐呵呵道:「我刚在集市看见有西域来的商人,在街上贩卖和黄油差不多的东西,我便全买回来了。」 说完她揭开抹布袋子,露出里面满满的奶酪,奶味立刻扑鼻而来。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麻袋的奶酪,被安喜的豪气吓愣了神。 「快快快,拿冰窖里去冻着!」 安喜拖着麻袋往后院走,有小二眼尖,立刻来帮忙,她笑着同小二说谢,两个人消失在后院里,安乐不由摇摇头。 谁能想到,数月前这丫头连几文钱都捨不得花。 在她们下冰窖前,安乐忙从麻袋里拿出来些:「既然有新鲜食材,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拿着奶酪进厨房,手中的奶酪已经开始软化。 也不知道那些商人是怎么把奶酪带来漳州,不过不重要,多亏了他们,今天她才能做好东西。 将白皙的奶酪切成小块,放到碗中方便待会打散。 再加入致死量的细砂糖,拿过打蛋器开始慢慢地打发。 从冰窖里出来的安喜不是第一次见安乐做甜品,但每一次她都像是初见般,双眼发光地趴在灶台上,看安乐制作甜品。 奶酪被打发至丝滑细腻,拿起打蛋器能带出细细的白色奶酪勾。 这时安乐取两个蛋敲碎放到碗里,另取筷子把蛋打散成蛋液,再把金黄色的蛋液倒入打发好的奶酪里。 金黄色的蛋液柱撞流入,安乐搅动打蛋器,让蛋液和奶酪煳煳融合到一起。 蛋液的腥味和奶臭味交融,这位到让安喜不舒服地捂住鼻子。 安乐看了她一眼道:「去冰窖里把淡奶油拿些出来,待会要用。」 安喜听话奔出去,不多时取了碗淡奶油回来。 安乐接过淡奶油,慢慢往淡黄色的奶酪煳煳里倒。 洁白的奶油慢慢融进奶酪煳煳里,留下一丝一丝的白色纹路,像是微风吹过湖面留下的涟漪,最终和奶酪煳煳合为一体。 筛入面粉,她拿着打蛋器在面煳煳里滑「之」字。 安喜第一次见这种手法,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像这样划,而不是打圈?」 安乐注视着碗中的奶酪,像是在看恋人般,柔柔地教她:「这样做是可以避免让奶酪煳煳过度打发,影响待会烤出来的口感。」 顿了顿,她说:「去,给姐姐把面包窑烧上。」 安喜像只雀跃的喜鹊飞到院中,得心应手地往面包窑里放柴火。 搅拌好的奶黄色煳煳放到旁边,安乐拿过她找铁匠定制的磨具。 往磨具里刷油,她再将煳煳过筛倒入磨具里。 要说最是可惜,大概是这个时代没有油纸可用,每回做甜品都只能靠刷油。 运气不好的时候,总会遇到脱模不利索,破坏成品的外观。 「姐,面包窑预热得差不多了。」 「来了。」 安乐小心端着奶酪煳煳出去,安喜已经打理好面包窑,只等她把面包煳煳放进面包窑里。 赌上窑口的那一刻,安喜立刻去端了张小凳子坐在面包窑前,静静等候开窑的瞬间。 以前安乐还会劝劝,让她别守在这里,但安喜却振振有词道:「我想见证奇蹟,见证烤好的那刻。」 她亮晶晶的眼睛安乐曾经见过,那是上辈子她初学厨艺时,眼神里的光亮,因此安乐也就随她去了。 趁着这个功夫,安乐到大厅里,接手卢成没做完的事。 一笔笔帐合算过去,时间也一点一滴的流逝。 等到了要开窑的那一刻,浓郁的奶香再次氤氲满整个烤肉店,外面的行人纷纷侧目,往店里看。 经过多番询问,他们已经知晓,烤肉店的东家安老闆没事便喜欢做些诱人的吃食,想花钱买还买不了,看她心情在店里限量放食物盲盒。 将最后一笔帐核算完,安乐放下帐本,去后院开窑取芝士蛋糕。 用铲子将磨具取出来的时候,蛋糕的表皮已经变成了焦褐色,安喜看到后惊唿连连,脸上布满可惜:「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些去叫你,也不至于让面包都焦掉。」 第253页 安乐轻弹她额头,小心翼翼捧着蛋糕来到冰窖前,轻声给她解释:「这是正常的虎皮色,没有焦掉。」 安喜拉拉她的手问:「姐,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该去厨房?」 「没错。」安乐示意她打开冰窖的门,小心往里面走,「这是芝士蛋糕,要在冰窖里镇一镇才好吃。」 头一回听说食物要冰镇之后才能吃,安喜满腹的震惊。 但她不会反驳安乐,安乐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芝士蛋糕一直在冰窖里冰镇到晚上,安乐才去把蛋糕拿出来,从中间对半切开。 将半个芝士蛋糕放到店里,她对员工们说:「这半个芝士蛋糕你们分了吧。」 她话音落,店里立刻传来阵阵欢唿—— 「感谢乐乐姐!」 「东家好人有好报!」 「有又好吃的了,谢谢东家!」 「……」 摇摇头,她把剩下的半个芝士蛋糕切下四分之一给安喜:「快吃。」 「好哦。」 安喜接过来,立刻用勺子舀下三角形芝士蛋糕的小尖尖,就见焦褐色的表皮下,金灿灿的芝士蛋糕又细又密,和她吃过的面包都不一样。 小心翼翼地将芝士蛋糕往嘴里送,浓郁的奶香瞬间在嘴里爆开。 这蛋糕口感湿润极了,就好像含住了一块凝固的牛奶,稍稍抿下去,便在嘴里化开。 敲到好处的甜和浓浓的奶香交融,好吃得安喜想把舌头都吞下去,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整块蛋糕吃完,然后意犹未尽地说:「真好吃。」 就见安乐又切下块三角装到食盒里递给她:「把这块蛋糕带回去给爹。」 「嗯!」 重重点下头,两姐妹手牵手往回走,离去前安乐叮嘱在大厅里抢蛋糕的员工们:「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 他们异口同声道:「好的东家,您放心回去吧。」 回到家中,安乐把芝士蛋糕切成两半,一份送到许母房里。 自从没了许裴昭的音讯后,许母便不再绣花,终日在房间抄写佛经。 安乐曾经阻止过许母,因为她常年绣纹样,视力受损厉害,再进行这样大量的抄写,视力日渐下降。 但许母却拉着她,红着眼睛说道:「我若是不这样做,我这心里头终日难安。」 没了法子,安乐只有由着她去了。 端着芝士蛋糕跨进门,安乐笑道:「娘,我今天做了些新吃食,您尝尝。」 许母放下笔,笑着看她手中奇怪的金黄色小三角,去洗净手后过来和她一起享用芝士蛋糕。 因蛋糕果腹,吃完之后两人再也吃不下太多,最后安乐去厨房煮了两碗汤圆,晚饭就这样草草打发。 夜深人静,安乐照旧提着花灯坐在窗台前,望着天上那轮圆月,愣怔出神。 「阿昭,你究竟去了哪里……怎么连封信都捨不得送回来呢?」 直到月上枝头,困意袭来,安乐才把花灯放下,抱着许裴昭的衣物睡下。 第二天,她照常去店里准备开店前的事宜,秦三爷居然出现在了店门前。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唿,就听到秦三爷沉声道:「我收到消息,圣上钦派大臣即将来漳州城内巡视。」 「???」 安乐满是疑惑往店里走,搞不懂秦三爷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钦差大臣来不来漳州城,管她这个平头百姓什么事? 来不来她都照常开店,总不能因为来个钦差,她歇业不干了吧?这是什么道理。 她的不解全写在脸上,秦三爷摇头道:「有朋友告诉我--------------?璍,漳州守城决定贿赂钦差大人,到烤肉店设宴。」 「啥?!」 第150章 安乐不是很理解,秦三爷给她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守城要到烤肉店设宴那就来呗,她总不可能提着棍子把人赶出去。 况且,对方可是守城,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把人赶走呀。 而守城要贿赂巡抚这种事情,是她能不交钱就能听的秘密吗?秦三爷也不怕害了她。 她装作没听见前半句话,故作无事:「我就是个开门做生意的生意人,守城大人想来我们店吃烤肉,我又不能把人拦着。」 秦三爷见她没听出来他的画外音,他摇摇头道:「巡抚大人自然不可能只到漳州城一个地方巡视,你说他在这里吃好了,去往下一个地方看到烤肉店的分店,会不会顺道再去吃?」 「嗯?」 安乐明白他什么意思了,这是要巡抚给她们做活招牌。 她扬扬眉,看着秦三爷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过了好半天她压声音赞嘆道:「不愧是你,论奸商我还是要输三爷一头。」 秦三爷受下她夸奖,根本不在意她言辞夹枪带棒。 他倏地将摺扇收拢,意味深长地说:「消息我已告诉老闆娘,但接下来该如何做,那边是老闆娘的本事。」 说完秦三爷头也不回离开烤肉店,让安乐独自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做。 而另一边,许家。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许母不由放下手中毛笔,净手出来开门。 开门前她还不住思量着,搬来漳州城多时,平日并无多少人找上门来。 大多数时候,有人找上门来都是来找安乐,要么是秦三爷派人过来和她商量店里的事情,要么是店里派人过来找她去解决问题。 第254页 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般,安乐不在的时候,有人找上门。 带着满腹疑虑,许母拉开门。 就见,岑夫子带着人站在门口,对上许母视线,许母下意识拧紧眉头:「你来干什么。」 若不是看在他倾心教导许裴昭的份上,许母一点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眼见许母就要把门关上,岑夫子忙说:「廉昃不日将到漳州城里。」 许母关门的手顿住,冷着脸把门打开,后退让他们进来。 岑夫子这才带着人闪进院子里,关上木门防止外面所有的窥视。 进到厅堂,他一眼便见到桌上还没收起来的佛经,脸上闪过异样:「多年不见,没想到夫人居然养成了抄经书做绣活的爱好。」 「关你什么事。」 许母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坐下去拾起笔接着后面的内容抄写。 「你来就为了跟我说廉昃要来?」 「当然不是。」 岑夫子坐下,见许母没有要招待他的意思,自己动手倒杯茶水。 「此次廉昃作为钦差来巡查漳州城,我怕他撞见裴昭,所以让靖邬把他扣在宁禾镇,不让他回来。」 然而他话音落,许母那一笔没收住力,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槓。 再抬起头时,她眼中酝酿着怒火,切齿痛恨地问:「是你把裴昭扣在宁禾镇两个月,不让他跟我们联繫?」 几乎是下意识,岑夫子缩了缩脖子,感受到一股寒意蹿上了心头。 明明已经入伏,怎还觉得心惊胆战的凉? 摸了摸后颈皮,他心有余悸道:「这段时间裴昭太过儿女情长,老是往山下跑。我担心他撞上廉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顿了片刻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对上许母视线:「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告诉你,进来少出门,别引起廉昃的注意。」 「啪!」 许母气得把笔拍到桌上,怒火已经压不住,直接冒出来:「我请你替我们安排了吗?你也是,他也是,你们一个个总想安排我们母子俩,最后的结果呢?死的死伤的伤,我只能带着裴昭躲在那穷乡僻壤之中!」 许母的话让岑夫子脸色凝重,随后又充满了愧疚。 过了好半天,他才道:「他……」 「不要跟我提他。」许母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成了拳头,「人都死了,还提他做什么。」 若不是她眼睛隐隐泛红,岑夫子当真以为她不想提过去旧人。 嘆口气,岑夫子道:「当年那些事错综复杂,他也是为了保你们母子二人,才出此下策。起码……你们俩还活着,而成家已经满门不存。」 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一阵,岑夫子语重心长地说:「这回夫人还是听我这句劝,少出门去,等廉昃走了,靖邬便带着裴昭回来了。」 许母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滚吧,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 安乐也没想到,秦三爷给她说的守城宴请钦差巡抚的事会来得这么快。 只不过是是隔了两日的光景,守城便派了心腹前来,同她商议宴请之事。 心腹进店四处张望,一张张从未见过的桌子,一个个欢声笑语的客人。 每一处都呈现着喜气与欢乐,这里好像变成了世外桃源般。 「客官几位?」 安乐头也不抬,合算着帐本。 自从卢成走了之后,这些事便落到了她身上,现在她无比想再请个帐房先生,专门管理这些事。 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答覆,她不得不抬起头。 就见面前站了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正目光灼灼打量她。 「姑娘便是城中两家烤肉店的东家吧。」 他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很平静地再陈述。 虽然安乐也没怎么隐瞒过身份,但是因为两家店开店之初掌柜的位置她便交了出去,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人理清楚里面的门道,也没多少人知道她才是背后的老闆。 安乐放下帐本,和和气气地笑道:「是我,客官有什么需求?」 那中年人笑得同样和善,负手站在那里,自带一股气势。 「不知包下姑娘这里一天需要多少银子?」 明明对方没有标明身份,安乐却隐隐察觉,这是守城派来的人。 心中淌过瞭然,她不卑不亢道:「小店主要靠走量经营,若是包场会导致食材浪费,所以小店并无承包业务。」 肉眼可见中年人的脸色变得微妙,安乐忙打补丁:「不过客人若是有需求,小店可提供二楼雅间,与他人隔绝。」 那中年人听完脸色也没变多好,反而道:「我是守城大人手下门客,今特地来向大人探寻门店。姑娘觉得这个回答守城大人会满意吗?」 安乐没有如他所料地慌神,反而镇定自若道:「我以为,若守城大人到小店享用烤肉时,见到漳州城的子民其乐融融地过日子,该是高兴才对。」 「毕竟……这说明大人治理有方,其管辖境内接是太平安定。」 圆熘熘的杏眼里,那深意让中年人诧异。 突然间他好似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能在漳州城里迅速开起来两家生意红火的店铺。 但是,守城大人的意思他没能完成,中年人不敢应下。 第255页 安乐见他浮现挣扎之意,她道:「大人也不用愁,何不听我把话说完?」 听到她的话,中年人一副静听下文的打算,她才说道:「当初烤肉店成立初期,我便在二楼留了雅间,也有另外的楼道可以走上去。大人不如回去问问守城大人,是想走条幽静的小道用餐,还是先见一见百姓们津津有味的模样。」 若不是中年人知晓,安乐对守城大人的打算一无所知。 她今日这番说辞只会让他觉得,守城大人的打算已经泄露。 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开,中年人在心中自嘲道:就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她知道什么,莫要多想。 随后他道:「谢过姑娘意见,我这就回去问问大人。」 目送中年人离去,安乐侧头便见安喜从柜檯下冒出颗头来。 猝不及防被吓一跳,她忙拍拍心口:「你怎么藏在柜檯下偷听?」 安喜委屈瘪嘴:「我才没有,方才我过来拿东西,结果不小心掉了枚铜钱到柜檯下,我才趴下去找铜钱。」 她摊开手,露出手心里那没铜钱,仔细看铜钱的边缘还沾了写灰尘。 揉揉她脑袋,安乐说:「下次别这样了,你差点没把我吓出病来。」 「知道啦。」 安喜吐吐舌头,看着门口的方向问:「姐,刚刚那个人是谁啊?这么不得了,张口闭口就要包下我们店。」 安乐沉下眼,推她去厨房:「客人而已,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被推走的安喜沖她做鬼脸,心里愤愤道:肯定不是她姐说的那么轻松,若真只是客人,安乐干嘛好声好气和那个人说那么多? 第151章 傍晚时候,那个中年人又来了。 他将一个信封交给安乐,意味深长地说:「想不到姑娘竟然和秦三爷认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安乐神色自若地结果信封,将里面的内容抽出来看,是张银票。 她神色自若地把银票塞回去,淡笑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准备得妥妥噹噹,定叫大人这一餐对得起这张银票。」 中年人也很满意她的表态,朝她拱拱手:「明日午时,还请姑娘安排好席位,我们不见不散。」 弹了下信封,安乐笑道:「放心,定不叫大人失望。」 第二天天不亮安乐便起床准备去店里。 今日还有场硬仗要打,容不得她拖拖拉拉。 若是胜了,分店就有活字招牌;若是败了…… 不,在做吃食上面,她又怎么会败? 她到店里的时候,小二们都还没来,她也不开门,钻进厨房里,准备今天招待守城和巡抚的大菜。 除了店里本就有的食材,她还打算弄些别的。 取羊排洗净,倒挂在架子上,沥干水分。 挂羊排时,她十分怀念有厨房纸的时候。 用厨房纸吸干水分,可以节约多少时间,而不是只能靠这样静置,等候羊排沥干。 再拿过生菜放到水中,慢悠悠地把叶子一片片摘下浸泡。 等她做完这一切,店里也传来开门的动静。 「咦,门怎么没锁?昨天晚上是谁锁门?」 「我记得是锁了的……」 「别记得了,你们看看店里有没有丢东西,我去厨房看看。」 说话的人慌慌忙忙往里面走,刚进厨房就看见安乐正把生菜叶子从盆子里捞出来。 安乐抬眼看了眼来人,淡淡道:「别慌,是我。」 黑三这才舒口气,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不自然地笑:「原来是东家来了。」 自从他进店里帮忙之后,就改了称唿,和其他人一样,叫安乐东家。 安乐把厨房让出来,她往外面走去:「我放在那里的东西别动,你去忙吧。」 「好的。」 黑三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开始切菜备菜,等待中午营业。 安乐出来后,转头钻进冰窖里,取了些牛奶和淡奶油出来。 今天她就打算额外添置孜然烤羊排、白灼生菜和一份甜品焦糖布丁,其他的店里客人吃什么,守城他们吃什么。 为了不妨碍黑三,她提着小炉子到外面院子坐下,点火后,往奶锅里倒入牛奶、淡奶油和致死量的砂糖。 纯白的一锅在锅里荡漾,她拿着勺子轻轻搅拌,防止底部的糖烧焦。 慢慢融化后的甜腻传出来,搅拌时,也少了摩擦砂糖「咯吱咯吱」的声响。 熄灭炉子里的火,安乐将洁白的牛奶溶液倒入碗中备用,又取了几个鸡蛋过来,敲碎搅拌均匀。 正巧这世间安喜来了,她看到安乐手中的东西,兴奋地问:「姐,你今天又要做焦糖布丁吗?」 安乐点点头,她说:「既然你来了,快去帮我把面包窑热上。」 「好叻!」 安喜连歇都不歇,乐呵呵地转身出去。 等牛奶液晾晾,安乐将其端起,慢慢倒入鸡蛋液中,很快她就得到一碗金灿灿的鸡蛋牛奶溶液,腥味和奶味合在一起,有些不可言说。 好在她和黑三都是已经习惯了厨房异味的人,都不觉得有多难受。 从柜子里取出几个漂浪的琉璃杯子,她将蛋液倒进去,放到一边。 那边羊排沥好水,她把羊排取下,放到大碗里备用。 拿过生姜切丝、大蒜切片放到羊排上,再挽个葱结,下入适量的酱油、黄酒、胡椒粉、辣椒粉和孜然粉。 第256页 顿时空气中的异味全部被去除干净,只有孜然浓郁的味道在空气中彰显存在。 她慢慢揉搓羊排,用腌制调料为羊排做个舒服的深度按摩。 深褐色的酱料慢慢沾满了羊排全身,黄酒的香气也厚积薄发,开始慢慢散出余味,驱赶空气中的孜然。 「东家,今日要往店里上架羊排吗?」 黑三欲言又止。 这羊排可不便宜,一斤就得要四十八文钱。 来一个客人才收六十文钱,一个客人吃两斤羊排,店里就亏三十六文,再吃些别的,亏损更厉害。 安乐没看见他眼中的担忧,摇头道:「不是,今天有特别的客人,这些东西都是给他们准备的。」 「特别的客人?」 他重复一遍,发现安乐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也不追问,继续埋头切菜。 没多久,安喜笑嘻嘻地回来:「姐,我弄好了。」 安乐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端灶台上的琉璃杯:「去帮姐姐把布丁烤上,姐姐忙不过来。」 听到能给安乐帮上忙,安喜脸上的笑意更甚,她小心翼翼地端起装了琉璃杯的盘子,谨慎踏步,生怕把盘中的琉璃杯摔了。 而安乐这边给羊排做完按摩,拿了张干净的帕子盖在碗上,抽了条绳子拴在碗沿,把羊排放到旁边腌制。 接下来就等守城带着人来便好。 * 守城带着巡抚来到烤肉店前时,他们都身着便装,没有一点豪横之气。 廉昃看了看两旁欣欣向荣的街道,不温不火地说:「孙守城治理的漳州城,看来倒是没有亏待百姓。」 守城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打着笑脸:「卑职乃是百姓的父母官,自是带民如子,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廉昃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他不阴不阳地笑了笑,抬腿往前走:「那我可要看看,孙守城今日准备的午宴是有多惊喜。」 进门后,烤肉店里没有一个人转头看这边。 每一个用餐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甚至还能见到小孩子争着向父母讨吃食。 廉昃从未在哪里见过这种景象,一时间竟有些发愣。 书上说,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无需忧衣食,其间自得乐。 若是实现,大概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吧? 孙守城在廉昃的脸上,意外的发现了满意之色,他忙在心里对烤肉店的老闆多了几分好感。 幸好有老闆提议,让他带廉巡抚前来看看百姓欢聚一堂的景象,这可比走幽静小道为他添分得多。 他暗地对心腹摆手,中年人立刻到柜檯说:「我昨天来订过位置,要的雅间。」 关于守城要带人来用餐安乐只字未提,但安乐有吩咐过,若是来人说到雅间用餐,便带他们上二楼。 守在柜檯的新掌柜神色不便,招来旁边小二:「昨日订餐的客人到了,带客人去雅间。」 「好叻!」 小二笑嘻嘻地带着他们穿过人群,从木质楼梯上去,楼下烤肉的香气不断从下面传上来,馋得守城都有些饿了。 廉昃走在前面,看到崭新的二楼,不由眼神暗了暗。 冷冷瞥了孙守城一眼,却在他没察觉之际,立刻别看视线。 他装作不解,和小二闲聊:「你们这二楼雅间看着倒是新鲜,是才开放的吗?」 小二听到他的问话,回头笑道:「是叻!」 不等他有所想法,小二又说:「我们东家发现有的客人喜欢大厅热热闹闹的气氛,有点客人更喜欢幽静的地方,肚子享用美食,于是上个月才请了匠人改造二楼,这今天刚营业。」 「是吗?」 小二没听出来他言辞里的意味不明,憨憨地说:「是叻,您瞧隔壁。」 他指了指隔壁包间:「昨天才刚接待过一家三口人,他们家的小儿子不习惯和生人见面,便在雅间吃的饭。」 这头小二带着守城他们安顿,那边也有人去给安乐报信。 安乐点头表示知道了,让他们把厅里的菜各取了些往楼上送,把羊排端出去放到面包窑里烤上。 再回到厨房,她把洗净的生菜放到锅中焯水,只是眨眼功夫,生菜都还没来得及变色,只是柔软了些便被她捞起来,每一张叶子都朝着一个方向放着。 往小炉子上的锅里放清油烧着,这边她取个小碗,切大量的蒜末、葱末、红色的辣椒段,油上冒青烟时,将油全倒进小碗里。 「磁啦——」 蒜香与辣椒香立刻扑鼻而来,她又往碗里放了些陈醋和酱油,搅拌搅拌,浇到生菜里。 空气残存着酱汁的香气,她端起盘子,吩咐黑三:「半个时辰后,把面包窑里的羊排取出来送到二楼雅间,记住了吗?」 黑三点点头:「记住了。」 端着白灼生菜从店里穿过,酸酸辣辣的气味从她手中的生菜里散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所过之处,客人们纷纷停下筷子。 有胆子大的问道:「小二你手里端的什么?」 安乐顿住,发现叫的是她,压着笑意道:「我们东家亲手做的白灼生菜。」 那人道:「我也想要一份,行不行?」 却见她摇头:「这是盲盒菜单,日后兴许会在店里上架。」 「又是盲盒菜单啊……」 第257页 不少客人哀嚎:「我就没抢到过几次盲盒菜单!」 无论他们怎么哀嚎,安乐都不为所动,在众人的目送之下,她端着盘子走上了楼。 来到雅间里,安乐敲敲门,里面所有人都看过来。 她含笑走进去,把白灼生菜放下:「这道菜名叫白灼生菜,还请各位客官尝尝。」 白瓷盘里,翠绿的生菜躺在透明的酱色汤汁里。 生菜表面闪烁着油光,看起来让人有食慾极了,而若隐若现的酸辣之气,更是刺激得在座的人舌尖不断分泌唾液。 孙守城看着这道菜,恨不得拍把大腿:请巡抚来这里吃饭,算是请对了呀!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光是看着就觉得好吃的菜,巡抚大人吃了这顿饭,可不得回去向圣上美言几句? 但巡抚却记得,楼下的客人桌上,并无这道菜。 他抬起眼,冷冷地对上安乐的视线:「姑娘可否告知,为何我们有这道菜?」 第152章 廉昃眼睛都不眨一下,观察着安乐的表情。 他要到漳州城巡视不是什么秘密,孙守城若是为了讨好他,做些多余的安排也不难预料。 只是,这样公然特殊对待,孙守城是看不起上面的暗探,还是觉得他廉昃就是这般没脑子的人? 而旁边的孙守城听到他的话后,脑门上立刻冒起冷汗,下意识看了眼心腹。 心腹办事向来妥当,昨日让他来安排设宴之事,他也就没再做过多问话。 也不知道心腹是怎么跟老闆娘沟通的,今日居然会犯这种错误,这不是拿他的仕途开玩笑吗? 冷汗从守城额头上流下,他生怕惹了巡抚不高兴,回京城之后参他一本。 他正想辩解几句,却听安乐轻笑连连,理直气壮的说:「当然是因为昨天那位客人来订餐的时候,给的钱多,我才多做呀。」 她丝毫不是闪躲廉昃的目光,唇角笑意不减:「我们店是自助模式,进店交钱六十文便可随意享用店中食材。」 「昨日那位客人来时,匆匆忙忙定了位置,算钱时多给了银两。我想回头找他钱时,客人已经走了。没办法我只能提高菜品品质,让你们宾至如归。」 「是吗?」 廉昃探究看她,安乐神情不变:「我们安家自助烤肉店是良心店,做不出来坑客人的事。」 正巧小二已经烤好了牛肉粒,往每个客人的碟子里分食。 廉昃夹起粒面前的牛肉粒,微微发白的表面隐隐透出里面点点猩红。 「这牛肉粒是不是没做熟?」 安乐摇头解释:「为了保持牛肉粒的口感,本店特地只将肉烤至七成熟,客官您试试便知。」 将信将疑把牛肉粒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廉昃彻底震惊。 小小的牛肉粒,被牙齿碾压竟然爆汁水,这牛肉完全不似在京中吃过的那些牛肉又老又硬,反而鲜嫩多汁。 没控制住,他一粒接着一粒往嘴里送,直到盘中空去,他才惊觉自己被牛肉粒所震惊。 不自在地轻轻咳嗽几句,廉昃道:「这牛肉小粒口感甚好,比我过往吃的牛肉味道都香。」 他刚说完,小二又将藤椒鸡肉烤好,再次分发到所有人的盘中,没有一个人再说多余的话,静静享用这顿美食。 这种安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门被敲响,黑三端着烤羊排从外面进来:「东家,羊排烤好了。」 安乐走过去接过羊排,让黑□□下,她将羊排放到桌上,笑着说:「这道烤羊排需得趁热吃,客官们快尝尝。」 就见铁盘里,羊排错落有致摆放在土豆块上,散发着浓郁的孜然香气,翠绿的香菜点缀在火辣辣的羊排上,十分诱人。 不需要安乐安排,小二自觉将烤羊排分发至每个人的盘中,不多不少,每个人刚好能分一块烤羊排。 抓住凸出来的尾骨,刚出炉的羊排还微微有些烫手。 但廉昃根本就耐不住想吃的心情,因为这羊排太香了! 几乎是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情,一口咬下去,咸香麻辣立刻在口齿间炸开。 羊排外表烤得略微焦脆,但是咬到里面,丰盈的汁水立刻在嘴里爆开。 羊肉特有的膻味完全不见,只剩下羊肉的鲜美,在口腔里留下香气。 看他们吃得满足,安乐在旁边讲解:「这羊排买的是刚一年的小羊,肉汁嫩而不柴;我拿到后又腌制了足足两个时辰,再烤制半个时辰,才有这滋味。」 廉昃擦擦鬍鬚,意犹未尽地说:「今日食得姑娘家的烤肉,只恐日后离去,这些滋味只能梦回午夜想念。」 安乐却道:「客官莫需担心,我安氏自助烤肉店已经在全国开了连锁店,客官若是想吃,在哪儿都能吃到。」 可算是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巡抚,她在心中长长舒口气。 要不是抱着这个目的,她才不到这里来陪着他们用餐。 眼见他们就要吃完,安乐说:「我去给拿最后收尾的甜点,请诸位客官再次稍作。」 说完她便出来回后院去,下冰窖把冰镇的布丁拿出来,配上小勺,让员工送到雅间去。 忙碌了一天,安乐回到家中,却发现许母也不抄经书,坐在院子里绣手帕。 她把从店里带回来的饭菜摆到桌上,招唿许母来用餐,两人坐下后,许母才向她说道:「今日我得了裴昭的消息。」 第258页 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锁紧,安乐抬眼看她,等候许母下话。 许母道:「岑夫子托人带了口信,说是裴昭要在宁禾镇参加两场考试,一来一回颇为耽搁,所以才没回来。」 「这样啊。」 她垂下眼,心里头感到些不痛快。 若是许裴昭无暇分身,回来不了,他也可以托人送封书信回来。 之前在淮安书院的时候,他都能做到一日一封信,如今隔了这么远,两个月送一封信都做不到吗? 只是这些不满她没表现出来,吃过饭后回到房间里,她才坐在窗前生闷气。 而在另一边,许裴昭满头大汗地趴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大口大口喘粗气。 靖邬站在对面,手里拿着树枝,目光中戴着鄙夷:「这样你就累了?」 热汗将许裴昭额前碎发打湿,贴合在额头,他满面潮红,气喘吁吁地说:「我跟着恩公才学月余,自是不可能像恩公那般身手敏捷。」 想了想,靖邬觉得许裴昭说得有些道理,挽了个剑花他收回树枝,又跳回树上,双手枕在脑后躺下去。 「自从你来了宁禾镇之后,便不曾回过家,你想家吗?」 听到许裴昭的问话,靖邬无所谓地晃荡脚:「不想。」 他也望向天上那轮月亮,吊儿郎当地说:「多余的感情只会耽误我执行任务,只要我认认真真完成公子指派的任务,我的家人便会过得很好。」 「这样啊……」 许裴昭收回视线,可他心中的思念却要克制不住了。 就听靖邬说:「想念也好,不想念也好,都不能让我的家人生活变得更好,所以想或者不想又有什么用?」 「不是的。」许裴昭打断他,十分认真地说,「想念是为了再相见时,更高兴。」 树上人安静了一会,然后从树上跳下来,转身进了屋里:「早些睡吧,明天你不是要去参加府试?」 许裴昭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去厨房烧水洗澡。 * 自从听了许母的话后,接下来的日子里,安乐表面平静得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随着日日没有许裴昭自己捎回来的消息,她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炽热的心慢慢凉下来,盼到最后她反而不希翼他回来。 那些许裴昭送给她的东西,全被她束之高阁,眼不见为净。 这天她如常来到店里,刚跨进门新掌柜从柜子底下拿出封信件交给她:「东家,昨日下午京中快马加鞭送来信件。」 「京中来信?」 她疑惑着接下信封拆开,一目十行从心上的内容扫过。 越往下看,她的眉头拧得越紧,越往下看,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匆匆把信叠好塞进信封里,捏着信封对新掌柜说:「今日你们好生看着店铺,我得去秦府一趟。」 说完她便三步化作两步走,急急忙忙去往秦府。 她到时,秦三爷刚起床不久,正坐在厅里吃从安乐那里顺来的蛋糕做早饭。 见到安乐,他招招手:「老闆娘许久不曾这个时间来过秦府,吃早饭了吗?」 安乐没心情和他寒暄,把拆了的信递给他,神色凝重:「果然京中是块硬骨头,卢成过去碰壁了。」 秦三爷听后放下手中碗筷,取出信件内容往下看。 信上说,卢成到了京中之后,径直去联繫了秦三爷在京中的亲信,顺利将烤肉店开起来。 但是店面开启之后,生意没红火几天,京中其他势力不忍他一个外来人能把生意做这么红火,便制止京中商户向烤肉店供应食材。 任凭烤肉店在红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没了法子,只有写信回来求助。 安乐见他看完,沉声问:「三爷可有办法解决此难题?」 秦三爷摇摇头,冷着脸放下书信:「我在京中根基不深,漳州城这一代才是我的大本营。」 他食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思索了片刻他安慰道:「这事你别急,急也没法解了京中的远火。」 安乐却说:「我打算进京去解决此事。」 「你有办法?」 她眼中闪过冷光:「既然他们不仁义,也别怪我不客气。」 第153章 秦三爷十分好奇安乐会怎么做,但是他只想做个每月拿分红的甩手掌柜,并不想问太多。 问得越多,出的力就越多。 于是,他重新夹起面包,对她说:「其他忙我帮不上,但你若是只需要钱财,仅管开口。三爷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安乐道:「那我就先谢过三爷。」 「别介。」秦三爷打断她,「与你方便也是与我自己方便,现在你可是我的摇钱树,爷可得把你这颗大树护好咯。」 又和秦三爷说了些细节的东西,安乐又匆匆离开秦府,去着手安排她上京城去后,漳州城内的烤肉店该如何自处。 等一切安排妥当,她也去镖局雇了几个护送她上京城的人手,她才回到许家,准备将此事告知许母。 走到家门口真打算推开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推门的手顿住,她睫毛颤了颤,忽然有些不想推开门。 只听得里面许裴昭说:「离笑了回来还有些时候,我还是去店里接她吧。」 第259页 许母笑道:「去吧,去给她个惊喜。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是苦了那孩子。」 他们说完脚步声由远及近,安乐缩回手,转身就要走。 「嘎吱——」 许裴昭也没想到,刚拉开门就能看到安乐的背影。 如同他在记忆里描绘过千百遍,但细细看,她的身形好像比之前又瘦了些。 提步靠近她,轻轻环住她的腰身,久违地拥住佳人,他才终于有了已经回到漳州城的实感。 下巴枕到她肩膀,柔声在她耳边倾诉:「我回来了。」 然而怀中人却不似预料中的欣喜着,她身形僵住,慢慢拉开他的手。 许裴昭已经回来,安乐不可能不面对他。 深唿吸几口气之后,她佯装惊喜,挤出勉强的笑容,转过身来后退一步:「回来了?进屋吧。」 同他擦身而过,如同道风掠过。 她头也不回进到院子里,直奔许母的房间。 被留在原地的许裴昭无声紧了紧袖中手,转过头来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心中清晰地有了个认知:她在生气。 喉头滑动,他咽下微微心酸,追随她的身影进屋里,把院落门关上。 刚靠近许母屋子,就听安乐说:「娘,京中分店出了点事情,我得去京中一趟。」 许母听到她的话,满腹担忧:「出了什么事得需你去才能解决?」 怕许母过分心忧,安乐握紧她的手,笑着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卢成处理不了,我得去看看。」 顿了顿,她又说:「您放心,我一定早去早回,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这时许裴昭跨入门来,在她身后说:「我陪你去。」 只是他话音刚落,肉眼可见安乐的背嵴僵了一下。 她没拒绝,也没应下,和许母又说了些体己话,回屋去收拾包袱。 路过许裴昭时,她没分半个眼神给他,许裴昭又咬紧了牙关。 许母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安乐走了之后,许母才说:「这两个多月你音信全无,也别怪小乐生你的气。」 「嗯……」 许裴昭点点头,虽然心里头有些委屈,但是他能理解安乐为何生气。 拍拍他的肩膀,许母说:「去哄哄吧,总不能这样一直别扭到京城里。」 许裴昭这才回到房间里,就见安乐坐在床边摺叠衣物,屋子里少了许许多多他送给她的东西。 目光在屋子里巡视,在衣柜顶上,他看到了猫咪形状的花灯。 隐隐可见灯上已经被沾染上了不少灰尘,一看便知是被主人弃了许久。 他走过去蹲到安乐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印下一吻:「小乐,生气前先听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安乐抿紧唇线,将手抽回去,冷冷看着他,等候他要说的话。 看见她态度软下来,许裴昭忙说:「到了宁禾镇之后,我便想给你寄信一封,可是信还没寄出去,便被靖邬给拦下。」 「平白无故,他拦你信做什么?」 她态度依旧冷冷,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说辞。 许裴昭又说:「是夫子让他这么做的。」 「他说,夫子怕我因为儿女情长误了考试,所以不许我给你写信。」 万万没想到,导致许裴昭失联的竟然是岑夫子。 安乐气得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臭老头净瞎管闲事,不知道家中妻老会担忧吗。」 许裴昭见状,又再次握住她的手,带着讨好的笑,他不太习惯地撒娇:「所以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安乐只觉得心脏被人攥紧,涨得厉害。 被他黑漆漆的眼眸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耳根后知后觉地开始在烧。 又不是他不主动写信回来,她哪里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 拳头松开,她回握住他的手,怒火散尽尽是柔情:「你先起来。」 许裴昭刚想站起身,却因蹲太久两条腿麻得没了知觉。 这回不再是装可怜,他苦笑道:「脚蹲麻了。」 安乐拿他也是没了办法,摇摇头用力那拉扯他。 这一扯,许裴昭猝不及防被拉起,勐力也将她撞倒。 双手撑在她耳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刻她那双圆熘熘的杏眼里,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像是有股力量再推他,不由自主俯下身,印上这两个月来,他梦里梦外都在思念的红唇。 许久没同他亲近过,安乐下意识慌得睁大眼,但立刻意识到为非作歹的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小扇子般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盖下,遮住愈见迷离的眼眸。 久别重逢时,所有的理智都被热情沖走。 情意浓到深处,自是情不自禁。 「小乐,你去京中,可得多带些衣物。我听说京中气候不比漳州,要比我们这凉得多。」 已经快要迷失的许裴昭被许母的唿喊声生生止住动作,发红的眼睛垂下,就见佳人衣襟散乱,已经软成了一汪水,瘫在那惹人心动。 侧过身躺到她边上,他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交缠。 等安乐缓过气,她眼中才重新聚起光亮,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没想到两个月不见,只不过一个亲吻,他就差点让她丢盔弃甲。 她望着房梁,哑声问他:「你不是才经过县试,怎么能去京城赶考?」 第260页 许裴昭这才不开心的抿紧唇线,嘶声嘟囔:「我去不了……」 府试之后,他又被靖邬带回淮安书院,同陈末参加完院试,才被岑夫子放行。 而秋闱将近,他没办法送安乐去京城之后,再赶回来。 且不说路途遥远,害怕路上耽搁误了考试,恐怕今日他敢跟安乐走,明天岑夫子就会派靖邬把他给抓回去。 捏捏他的手,安乐说:「我此路前去,又没有人拦着我,不许我给你写信,我等你秋闱之后,上京城来找我好不好?」 她话音落,许裴昭立刻翻身过来将她拥住,沮丧地说:「不好。」 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他们又要分离。 他只想喊一千遍一万遍:不好! 对此安乐也十分头疼。 她不想和许裴昭分开,可是事有轻重缓急,京中卢成不知道还能顶多久,那边需要她过去主持大局。 回抱住他,安乐在心里头盘算道:「秋闱还有多久?」 如果来得及,她便等许裴昭秋闱之后,一同进京。 只是这样就要苦了卢成一个人在京中顶着那局面。 一听有转机,许裴昭立刻变得精神:「秋闱在八月初一,只剩几日便开考。」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安乐推开他,起身伏到桌边给卢成写信。 找信使飞鸽传书送过去,询问卢成是否顶得住。 他若能行,安乐便在这等许裴昭,若是不能行,那她也只能先行一步。 写完信,她便要往驿站赶,许裴昭陪着她,和她一起手牵手出了门。 许母看到两个孩子和好如初,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专注做手上的布袋。 来到驿站,安乐把这封信要加急送到京中告诉信使。 信使大哥听后照旧拿出个帐本,食指沖帐本上方滑到中间,戳了戳道:「可以,得加钱。」 财大气粗安乐早就不是曾经那个花几文钱都要斤斤计较的人,她直接把钱袋子往信使面前拍,十分霸气地问:「加多少。」 信使大哥道:「按照规定,应收两百文。」 「成交。」 从信使处出来,许裴昭看了眼她胀鼓鼓的钱袋子,悄声道:「看来我不在的这两个月,你又赚了不少银子。」 握住他的手,安乐自信满满地笑道:「那是,你媳妇可是天下第一会赚钱的人,娶到我你就偷着乐吧。」 边说她边拉着许裴昭往城中走,带他进成衣店里,给他买衣服。 她早就看他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衫不舒服,如今包里有钱,必须得给他换身行头。 店小二见到安乐,笑着迎上来:「安姑娘您又来了?今日想买点什么?」 安乐把许裴昭往他面前推:「想给我相公买几身衣裳。」 小二道:「您里面请!」 店铺里挂着林良满目的衣衫,安乐看到墙上那身白色绣青竹的圆领长袍,眼睛都亮了几分。 上辈子看过的电视剧里,公孙策就曾穿过差不多类似的衣服,当时就被她奉为心里的白月光。 如今遇到了,只是要给许裴昭试一试! 「小二哥,那身衣服我相公能穿吗?」 小二哥回头看了看,直接拿晾衣干将衣服取下,递给安乐道:「我这眼睛可瞧不准,还是得让您家相公试一试才知道。」 她笑着接过小二哥手上的衣服,满脸希翼看向许裴昭。 许裴昭又怎会因为这些事拒绝她? 他揉揉她的头,笑着说:「我去试试。」 第154章 他拿着衣服,在小二哥的带领下,去里院更换。 安乐则是坐在外面等候,目光又落到了满壁衣衫的墙上。 在脑子里想像,正前方那件暗红色的长袍若是穿到许裴昭身上,该是何等的风采;右手边那件褚色长衫应该也特别适合他。 想着想着,她让其他店小二把衣服都取下来,待会让许裴昭都试一遍! 正当小二哥听从她的指挥,将她看中的衣服一一取下之时。 倏地她心中泛起波动,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勐然回过头。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撩起门帘,身穿白色圆领长袍的俊俏郎君从里面踏步而出。 原本肃静的白色,因胸襟前精緻的苍竹刺绣,变得温文尔雅,头一回许裴昭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 是谦谦君子啊。 他整理着袖口朝着安乐走过来,站到她一步远的距离,张开双手问她:「如何?」 精壮细腰被腰带勒出好看的线条,安乐不由自主心想,看着便知这是适合拥抱的腰。 「咳咳……」 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努力装作平静:「好看,很适合你。」 却不知她放光的眼睛早已经将她的心思出卖,许裴昭见后,唇边泛笑。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下意识地揉搓,若不是这里人多,恐他早就将她拥入怀中。 「那我去把衣服换下?」 转身就要往里走,刚跨步,手便被身后的人拉住。 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拉着他的手掌,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她说:「我又给你挑了些,快去换给我看看。」 话音落,小二哥及时地将满怀衣服抱到许裴昭面前。 他看着小二哥怀中堆叠成山的衣衫,嘴角抽了抽,心中发虚:「都要试?」 第261页 安乐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充满了期待:「去嘛去嘛,我想看你穿这些衣服。」 上辈子安乐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希望玩暖暖系列的换装游戏,但今天她完全明白了暖妈暖爸的心情。 打扮许裴昭实在太快乐,要不是他渐渐露出疲倦之意,她恨不得让许裴昭把店里好看的成衣,全都试一遍。 许裴昭换回自己的衣服之后,满头大汗坐在店里的椅子喘气。 别看试衣服好像并不费劲,但是他前前后后试了十几套,竟不比跟着靖邬练功轻松。 店小二把许裴昭试过的衣服都放到柜子上,揉搓着手,笑嘻嘻地问安乐:「不知姑娘和官人看中哪套衣服,我这就去包上。」 安乐指了指柜子上那件姜黄色的长衫,店小二愣了半秒。 方才那小相公穿这件衣服看起来气色最差,怎安姑娘看上了这件? 不过客人要买哪件衣服他们开心就好,他只是个店小二,哪儿能对衣食父母指手画脚。 正准备要去将那件衣服抱上,却听安乐说:「除了这件不要,其他的全给我包上。」 她刚说完,许裴昭却抓住她的手,面露忧色:「会不会太多了?」 去掉那件姜黄色的长衫,也还有十几件,他哪里穿的过来? 安乐回握住他,盈盈一笑:「不多,这算什么多,要不是其他的我看不上,我恨不得给你买一屋子的新衣服。」 店小二也被她的豪气镇住,但顷刻间他立刻喜笑颜开地去打包衣服。 一口气卖出去这么多件成衣,这个月掌柜可得好生嘉奖他! 因为买得太多,安乐和许裴昭拿不了,店小二特别上道地留了他们的地址,说是下午给送到许家去。 安乐没想到在古代也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她喜滋滋的交了银子,和许裴昭手牵手继续逛街。 他们在外面一直逛到日落西山,手上提着各式各样的战利品,才往家去。 到家时,许母指着下午成衣店送来的衣物,轻声问:「成衣店派人送过来的,没送错吗?」 安乐忙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把成衣店送来的包袱一个个打开,她费劲举起比她还高的衣服给许母看:「今天给阿昭买的衣服,您快来瞧瞧!」 婆媳二人沉浸在拆包袱的快乐里,边拆边讨论这件衣服若是穿到许裴昭身上有多好看。 许裴昭在旁边看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笑得又幸福又欣喜。 因许裴昭许久不曾回来,今晚安乐说什么也要做顿大餐犒劳犒劳他。 她去厨房提出个木桶,许裴昭好奇探头。 就见木桶里,形似小蛇的黄褐色鳝鱼层层叠叠、相互交缠着,随着木桶晃动,它们在里面不停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哪儿来的这么多鳝鱼?」 他倒是不害怕这东西,每每家里断粮时,他还会趁着夜色去田里勾鳝鱼回来改善伙食。 只是他对着东西说不少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因为不论怎么做,这东西腥味重得很,要是稍不注意被咬一口,身上就会留下个血窟窿。 安乐把鳝鱼提到墙角,拖出张长木凳,跨坐在上方。 就见她凳子的另一头,上面竖着跟亮晃晃的钉子,锋利的尖端泛着寒芒。 她伸手如闪电,缩回时手上擒住条勐力摇晃身躯的鳝鱼。 就见她用刀背往鳝鱼头上用力敲去,刚还奋力挣扎的鳝鱼,立刻软趴趴地垂在那里,像是已经归西。 她把鳝鱼头摁在钉子上,再熟练地用刀尖划开鳝鱼的背嵴,将鱼骨取出。 暗红色的鲜血瞬间打湿她白净的手指,也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怕许裴昭看不惯,安乐边飞快的杀鳝鱼,边对他说:「你去陪陪娘,这里不用你帮忙。」 许裴昭却在她身边蹲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可是我更想在这里陪你。」 「噗通——」 心脏又失去了原有的节奏,乱得没有章法,安乐唇边也扬起甜蜜的笑容。 鳝鱼宰杀完毕,她将鱼肉拿去反覆沖洗,才将半透明的肉切成鳝鱼条放在旁边备用。 又拿了些青椒切成菱角,生姜切成细丝,再准备了写干辣椒段和花椒粒,准备工作便算是完成。 「阿昭,生火烧水,我要焯鳝丝。」 「好。」 虽然两个多月不曾合作,但他们之间的默契并未减去半分, 锅中水烧开,安乐往锅里「吨吨吨」倒入黄酒,再把鳝丝放进去。 半透明的肉丝随着锅中翻滚的水起起伏伏,不一会儿透明被充实,变成了雪白的鱼肉,她立刻把鱼肉捞起来。 再次将锅烧干,往锅中倒入适量清油,七成热的时候她想将菱形青椒放到锅里过油,青椒微微变色的时候将其捞出。 趁着锅中剩余余油,又把准备好的花椒粒、姜丝、干辣椒段和豆瓣酱放到锅中翻炒,剎那间厨房里充斥麻麻辣辣的香气,是许裴昭这段时间日思夜想的味道。 渐渐锅中炒出红油,安乐把鳝丝倒入锅中,继续翻炒。 雪白的鱼肉被红油浸透,变成白里透红的模样。 眨眼间的功夫,她又倒入些黄酒,再把青椒放入锅中翻炒均匀,最后在加入适量酱油和白糖调味,便将这道爆炒鳝丝盛到盘中。 第262页 屡屡的青椒衬托这已经变红的鳝丝,它们油光锃亮,散发着浓郁的豆瓣酱香。 虽然许裴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灶台上这道隐忍垂涎的爆炒鳝丝,还是没忍住吞咽口水。 同样的食材,在安乐手里总能做出不一样的菜餚,牢牢抓着他的胃。 安乐将盘子边上沾染的油污逝去,她唤许裴昭:「把菜端出去,我再快速弄两个菜,咱们就开饭。」 许裴昭拍拍手里的灰尘,去旁边洗净手后,立刻听从她的安排,把许母提前蒸好的木桶饭和这道爆炒膳丝端走。 而安乐取了些空心菜洗净,又拍了两瓣蒜、切了几颗干辣椒段,立刻开始做这道快手菜。 热锅倒油,油上冒青烟时,放入辣椒和大蒜炒香。 而后把空心菜全放进锅里,带生水的空心菜和热油相遇,立刻发出剧烈的「磁啦」声响。 做炝炒空心菜,唯一的秘诀就是快。 来回翻炒三四次,她立刻往锅里撒入适量的盐,再翻炒两下,把盐炒均匀,立刻把空心菜盛出来,以免因为炒太久,导致空心菜颜色变黑。 许裴昭再进来时,灶台上多了道散发着蒜香的炝炒空心菜,而安乐则是刚切下块冬瓜在去皮。 安乐把去皮的冬瓜稍微沖洗,然后切成方便食用的小块备用。 锅中倒入少许清油,再敲入一个鸡蛋进去,透明的蛋清立刻变得洁白。 荷包蛋煎好,她往锅中倒入适量的水,再把冬瓜放进去,撒入少许的盐后,盖上盖子闷煮冬瓜。 冬瓜还需要煮一会才能好,她跨门而出,打算和许母还有许裴昭先吃着。 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汤也就好了,既避免了鳝丝凉掉,又能不用浪费时间等汤熟。 许裴昭第一时间夹了些鳝丝放到碗里,滑嫩的鳝丝入口,豆瓣酱的味道立刻霸占舌尖。 细细的鳝丝不需要咀嚼,只是用舌头碾压,便碎在嘴里,柔软得不像话。 「好嫩!」 不是记忆中的那股腥味十足,反而成了他从未接触过的滑嫩。 这种滑嫩和鸡蛋羹不一眼,带着肉的纤维感,却又一碰就碎,好吃得让他不停扒饭。 连续吃了好几口,他才转向空心菜,翠绿的空心菜仿佛刚才地里摘回来,因油膜显得生机勃勃,让人食慾大增。 吃一口,带着蒜香气的空心菜清脆爽口,又是道极其下饭的菜。 饭局行至中局,安乐起身去厨房把冬瓜汤舀出来,乳白色的汤底,透明的冬瓜漂浮在其中仿佛已经隐形。 这顿饭吃了将近半个时辰,而餐桌上的所有菜餚,大多数都进了许裴昭的肚子里。 他曾以为他不是重口欲之人,但时隔多日再吃到安乐做的美食时他才明白,他终究是个俗人,他喜爱安乐做的每一道吃食。 第155章 洗漱之后,安乐便擦着湿漉漉的头髮,边回到房间。 当看见许裴昭坐在桌边,趁着灯光看书的画面,微微有些不适应。 明明该是熟悉的场景,她却恍惚不已。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这样的他。 许裴昭听到开门的动静,却迟迟等不到她过来,忍不住侧头去看她。 就见她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像尊石像定格在那里,连头髮都忘记擦。 放下手中书本,他过去将她牵过来,按到桌边坐下。 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替她试擦头髮。 乌黑的秀髮被他撇到颈边垂着,露出雪白的天鹅颈。 她乖巧坐在前方,温婉贤淑,令他喉头滑动。 安乐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许裴昭替她慢慢擦拭头髮。 暖黄色的烛光逐渐让她昏昏欲睡,眼皮越来越沉,慢慢闭上眼。 忽然,后颈上印下温暖,她立刻睁开眼,不知何时许裴昭已经把帕子放下,从后面轻轻搂住了他。 亲吻游走,来到耳后。 他半蹲在身侧,一下一下触碰久违的耳垂,气音问她:「可以吗?」 温热的唿吸打在耳廓,惹得她背嵴发麻。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抓紧了裙摆,她唿吸顿住,在灼热的目光下,点下头。 应下的那一刻,她整个人腾空而起,慌乱中她忙勾住他的颈脖,听到他的轻笑。 不过两三步,已回到床边。 她似化作珍宝,被他珍重放下,她颤了颤眼皮,望向他。 「要留灯吗?」 手被他紧紧握着,他坐在身边,轻声低问着。 不断的发问,让安乐产生了种错觉,他好像把控制权交给了她,她允什么,他便做什么。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为他消瘦的脸庞镀上了朦胧的情愫。 像是被蛊惑了,她忽然抬起手,捧住他的脸。 实实在在触碰到他,她才惊觉这两个月他比看到得瘦得还要多。 心中在抽痛,安乐柔柔地看着他,低声问:「你想留吗。」 被拉住的那只手,忽然被捏紧,就见他喉头滑动,良久后才缓缓地说:「我想看着你。」 大拇指从他脸颊上抚过,她慢慢绽开笑:「那就留着。」 随着她话音落,他松开了她的手,转头去取下两边勾着的幔帐,让一切都变得更加影影绰绰,变得更加朦胧。 不想坐以待毙,她坐起身--------------?璍,和他面对面坐着。 第263页 如葱白般的手指抚上他的眉眼,一寸一寸,似要把他刻进心中。 他顺从闭上眼睛,任凭她指尖游走,瘦小的指尖最后来到他耳后,捏住他的耳垂,轻轻揉搓。 耳垂从冰冷到发烫似乎只用了一瞬,朦胧的光下,安乐清晰看见那耳垂开始充血。 他的睫毛在颤,扇得眼睑下那颗小痣若隐若现。 她忽然附身而上,吻住那颗小痣,也吻住了让她牵肠挂肚这么久的人。 这是一个开关,把所有的隐忍驱散。 许裴昭用力搂住她,任凭温热触碰眼睑,也任凭那道唿吸打在额顶。 窸窸窣窣,是雪白的中衣被抛到了外面,无章法地堆积在鞋边。 半透明的幔帐透着光,隐隐约约能看到两道相拥的身影。 那道浅灰色的影子扬起优美的天鹅颈,投影在幔帐上。而另一道微深的影子化作了恶魔,用最残忍的方式,露出獠牙,狠狠将其钳制。 可是,恶魔终究是恶魔,又怎会因为这点蝇头小利便收手? 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猎物,在猎物最脆弱的那一刻,他拉开长弓,将蓄势待发的利刃不留情面地射出,笔直命中远处的靶心。 一箭中,他再次从箭匣里取出锋利的箭矢,瞄准靶心轻车熟路地再次追击。 猎物被他百发百中的利箭吓得发抖,眼泪瞬间倾泻而下,呜咽着求饶。 好不容易才得到戏耍猎物的权利,恶魔又怎会轻易罢休? 他居高临下,任凭猎物在他面前崩溃,任凭猎物泣不成声。 无情的恶魔尽情掠夺独属于他的战利品。 未关尽的窗户被风吹开,将满屋的栗子花吹淡了些。 月亮偷偷地从窗外窥视,而后捂着眼睛躲进云层之中。 天边泛起鱼肚白,安乐终于能够闭上沉重的眼皮,昏睡过去。 许裴昭将她的脸上凌乱的髮丝抚到耳后,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拥着她一同睡去。 * 再睁眼时,天光已大亮,安乐慌忙掀开被子坐起,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忙扶住她的老年腰,僵直得像块水泥,动一下,痛一下。 强忍着痛,她忙扯过床头的衣衫,慌慌忙忙往身上套。 「嘎吱——」 门被推开,许裴昭带着一身水汽从外面进来。 见她衣领翻折,他过来帮她整理着。 指尖不经意地划过颈项,看到那还没来得及掩藏的淤痕,他眼中浮过得意。 抚平她衣领上的褶皱,他问:「怎么不多睡会?」 安乐正低头系衣侧的系带,没注意到他眼中的情绪,急匆匆地说:「我得去店里看看,万一京中来信,我得第一时间看。」 她话音落,手被许裴昭握住,他淡笑道:「昨日我们才去找信使,你写的信说不定都还没到京中,京中又如何能给你来信?」 习惯了许裴昭在淮安书院时,日日都能得到回覆。 听到许裴昭的话,安乐才松口气,放松僵直地后背,往后靠去。 不靠还好,这一靠痛得她只抽气。 忘了腰还僵得厉害,这大力后靠,差点没把她给送走。 许裴昭见状,忙拿了个枕头垫到她身后,他再次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很疼吗?」 其实不是没看见她隐忍的表情,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他没能克制得住心底的恶魔。 如今看她白着脸,瘫坐在哪里捂着腰直唤疼,愧疚袭来,他郑重地向她承诺:「下一次不会再让你悬空那么久,我给你垫个枕头好不好?」 他不说还好,提起这事安乐气不打一出来。 随手抓起旁边的枕头朝他丢过去,她脸色难看地说:「开始前处处问我,好像什么都是我说了算;到后面不管我说什么,你除了哄着应,哪样做到了?」 越说越来气,她又抓起枕头狠狠地锤打他几下。 柔软的枕头没把许裴昭打痛,倒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牵连她的老年腰,阵阵抽痛。 等她发泄完心中的郁火,许裴昭又在她手背印下一吻。 黑漆漆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她,里面有她见过的欲与念。 他就那样和她对视,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他甚至故意压着嗓子,磁性的声音在二人之间迴荡:「对你我向来没有自制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明是他的错,他却说得理直气壮。 安乐不知道他是想讨夸奖,还是想讨骂。 知道她又气又恼,他拍拍旁边,温声道:「不舒服就躺下,我给你按按腰,缓解缓解疼痛。」 狐疑地看着她,安乐眼中充满了不信任:「那你先答应我,除了按摩什么都别干。」 她可没忘以前有过一回,他按着按着气氛就越变越怪,那个时候差点被他吃干抹净。 见她防狼似的防着自己,许裴昭哭笑不得。 难道昨天他真有这般过分,让她这般不舒坦? 无可奈何地向她保证:「你把我想得有多禽/兽?快躺下,我给你按按。」 安乐将信将疑地趴下去,提心弔胆地把后背交给他。 不怪她这般防备,真的太痛了! 就好像有十几个人一起在踹她的腰,要不是顾及在许裴昭心目中的形象,她现在能疼得龇牙咧嘴。 第264页 骨节分明的手掌靠近,能感受到他掌心里干燥的暖意。 他收着力,轻轻给她推拿着,边揉边问:「这个力度可好?」 「嗯……」 不得不说,许裴昭按摩的力度很得安乐的欢心,抽痛的腰经过这不轻不重的力道按压,当真缓解了不少。 舒服的感觉让她昏昏欲睡,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就当个意识快要模煳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许裴昭低声问:「昨天……让你那么不舒服吗……」 睡意拉扯她,她无意识地回答着:「也没有啦……」 话刚脱口而出,瞌睡虫立刻赶跑,她紧紧咬着舌尖,感觉大脑在充血。 羞耻感让她脚指头蜷缩,完全不敢回头看许裴昭的表情。 许裴昭透过她髮丝,看到隐藏在其中的耳垂红得快发亮。 嘴角慢慢往上勾,他又问:「那为什么今早这么生气?」 顿了顿,他故意失落地说:「我还以为你后悔了。」 就见趴在那里的人,把头往枕头里埋,随后她细得像蚊虫的声音传过来:「哪有后悔……还不是因为你太久,折得我腰疼……」 终是再也没忍得住,许裴昭捂住额头,如清泉般的暖笑在房间流淌。 听到他的笑声,安乐终于回过神,明白是被他戏弄。 顾不得腰上疼痛,她撑起身瞪他:「耍我有意思吗?」 许裴昭忽然将她抱紧,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很高兴,不是因为骗你说些羞耻的话高兴,而是因为你不后悔和我在一起。」 隔着衣衫在她肩上轻吻,他又道:「我这一生,曾被同窗排挤;曾被同村厌恶;曾被人无数人视作扫把星。我也曾埋怨过老天,为何是让我承受这一些,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吗?」 他一字一句,都让安乐无比心疼。 只有她知晓,她的悲惨不过是原书作者随手几笔导致。 许裴昭顿了顿,继续说:「可是我突然想明白了,兴许我遭受到那么多劫难,是上天考验我能不能支撑到,你来到我的身边的那刻。」 「幸好我坚持下来了。」 第156章 静静听他剖析内心,慢慢安乐抬手环住他的腰。 枕着他的肩膀,看着近在咫尺的下颌线,她摇摇头:「不是幸好你坚持下来,是谢谢你在那里等我。」 安乐也曾想过,她穿越到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以前看小说,别人要么穿成了主角,要么穿成了和主线故事息息相关的配角。 但她穿到这里之后,擅作主张同陈末解除婚约,原书里的故事便开始慢慢和她剥离,仿佛也是上辈子的事。 在这里,虽然一开始的日子的确清贫难熬,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依靠这双手让家里的生活日渐富裕。 现在想来兴许是上天都不忍让许裴昭过得那般艰难,所以才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吧。 拥抱片刻,在许裴昭的帮助下,安乐终于穿好衣服,两人黏黏煳煳出了房间。 当安乐要去做早饭时,许裴昭拉住她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里,到厨房端出碗红糖鸡蛋放到她面前。 白瓷碗里,红褐色的汤头漂浮着两个荷包蛋,白白的蛋白因汤底被染成了黄褐色。 白色热气不断上升,带着丝丝甜意蹿到安乐鼻腔里。 她执起瓷勺在汤里搅拌,忽然有些热泪盈眶。 「你做的?」 许裴昭坐到她旁边,牵住她的手点下头。 今天他特地比安乐起得早些,向许母讨教如何煮红糖鸡蛋—— 许母拿着鸡蛋给他示范如何敲开,漫不经心地问道:「昨夜你和乐儿终于圆房了?」 他震惊抬头,不明白许母怎么知道这件事。 就听许母说:「你可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肉,你肚子里有什么花花肠子是娘不知道的?」 她品尝锅里糖水甜度,将碗中的鸡蛋倒入锅中,就见透明的蛋清立刻泛白,在糖水里凝固。 等候鸡蛋成熟的时候,许母侧过头看他:「当初你和乐儿压根没有来往,怎么可能两情相悦到要成亲的地步。」 迟疑片刻,许裴昭忐忑问:「那您当初为什么不戳穿我们?」 却见许母难得不雅地翻白眼,她点了点许裴昭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就你这不讨喜的性格,好不容易讨上个媳妇,我要是把你们戳穿,我媳妇不就没了。」 煮好红糖鸡蛋,许母盛出来,吹了吹抿了一口,她优哉游哉地喝着糖水,语重心长道:「往后你可要待乐儿更好,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把腿给你打折,听到没?」 「知道了。」 许裴昭陷在思绪里回想早上的事情,而安乐则是默不作声地在享用这碗红糖鸡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碗甜汤比她这辈子加上辈子吃过的任何甜汤都好吃。 吃过饭,安乐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临时取消了去京城的计划,相对很多事情便要做调整。 首先是和镖局的约定要延期,于是许裴昭陪着她一同前往镖局。 因为是她单方面毁约,给镖局赔了好些笑,又付了些违约金,才和镖局说好把行程延期。 从镖局出来,安乐长长舒了口气,她扣着脸颊不太适应地尬笑:「理亏和人说事的感觉太难受了,人家说什么我都没底气怼回去。」 第265页 她话音落,就感觉许裴昭的牵着她的手,忽然缩紧。 他垂着眼皮,略显落寞地说:「都怪我任性,才让你耽误行程。」 不等安乐开口,他又说:「可是我不想道歉,因为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 「噗。」 安乐没忍住笑出声,勾着他掌心轻说:「怪你什么?要怪便怪卢成,这没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要我大老远从漳州城赶去处理京中的事。」 远在京中的卢成打了个哈欠,他揉着鼻子看天气,转身回房再添件衣服。 处理好镖局的事情之后,安乐还要去店里、秦府以及安家吱一声,告诉他们她将推迟出行计划。 等所有的事忙完,一天的时间差不多又耗了个干净。 晚饭后,安乐泡了个热水澡,才觉得酸痛的腰缓解大半,带着一身水汽回到房间。 刚躺下,另一道身影立刻缠过来,她连忙推搡,慌张拒绝:「别,腰还痛。」 但许裴昭只是轻轻地环着她,埋首在她发间,嗅着熟悉的皂角香,柔柔地说:「我什么都不做,睡吧。」 话是这么说…… 安乐僵硬地绷着嵴骨,十分复杂地说:「那你管管你兄弟,它没你说的那么听话。」 说完她往旁边挪,躲避昨晚迫害她不浅的兇器。 挪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环着她的那只手立刻僵硬。 她想也不想立刻控诉:「你看!我就知道!」 边说她边躲得更远,为了她可怜的老年腰,今天说什么她都不可能让他得逞。 他们之间的距离快可以再躺个人,许裴昭不满她离得那么远,长臂一伸,立刻将人拉过来抱个满怀。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着:「再跑我就真不客气了。」 安乐立刻动也不动,苦兮兮地说:「我错了,咱们还是得客气客气。」 紧紧箍着她,再次埋头在她发间,他嘆口气道:「睡觉!」 烛光熄灭,冷清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户洒进来,为室内镀上幽蓝色的光。 安乐望着没入夜色的房梁,眼睛眨巴眨巴,完全睡不着。 谁身边绑着个定时炸弹睡得着! 均匀的唿吸声在她耳边浅浅地响,若不是她知道好兄弟还精神着,恐怕她还以为他睡着了。 她转过头想看看他,立刻听见他说:「快睡。」 侧过身同他面对面,就看见他如墨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认命撞过去,她将下巴搁到他肩膀上,无奈地说:「你怎么还没消火。」 箍着她的手越发用力,许裴昭哑声道:「因为你就是我的火种。」 昨日初品佳肴,他便无法克制大快朵颐。 今日佳肴在侧,却要他只能闻味,不能下筷,这是何等的折磨。 美食的芳香不断在冲击他的神志,他只能看着佳肴不停咽唾沫。 清晰的吞咽之声落入安乐耳中,她也狠不下心,让他这般难受。 回抱着他,她轻声道:「你这般难受,要不然……」 不等她话说完,许裴昭隐忍拒绝:「别说话,快睡。」 他几乎是将所有的忍耐都拿了出来,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暴起。 安乐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但也不想看他难受成这样。 在心中做了建树后,她鼓起勇气,抓起他箭匣里的利刃,替他擦拭。 只听得他闷哼着,死死地咬着牙,尽量不让声音从唇齿泄露。 喑哑成了夜幕里唯一的音乐,也让空气越来越躁动。 安乐小心翼翼擦拭着利刃的尖头,避免被它伤到,看着远处的桌沿,她还是没忍得住问他:「明明这么难忍,为什么还要忍下去?」 粗且重的唿吸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你……腰疼……」 握着利箭的手指不受控地缩紧,差点被锋利的尖头割伤。 许裴昭不由倒吸口冷气,失了神志般,如诉如泣:「别……别那么……用力……」 却听到安乐低低轻笑,仰起头,满眼柔意看着黑暗中的他:「傻子。」 月上枝头时,许裴昭到窗前将木窗推得更开,吹散屋子里的栗子花香。 他又出去拧了帕子回来,蹲在床边,轻柔地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擦着。 葱段般的手指,指腹发红髮烫。 将所有的痕迹都擦净之后,他伸出手,和她十指相扣。 眼皮都撑不开的安乐趴在那,迷迷煳煳地催促:「快睡觉吧,我好睏。」 「好。」 他又去将帕子洗净,晾在盆架上,才回来拥抱着她,和她一同进入梦乡。 * 第二天,第一缕晨光撒入房间时,浓密的睫毛缓缓向上,露出遮掩着的琥珀色眼眸。 安乐发现她几乎是趴在许裴昭的心口上睡着,他也不嫌重。 刚侧头去看他,他也睁开了眼睛,眉眼弯弯,笑意慢慢。 黑色的长髮如朵盛开的花,在他脑后散开,衬得他唇红肤白,惹眼得很。 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安乐说:「等上了京城,我定要给你好好补补,把瘦下去的那些肉给补回来。」 「好。」 两个人都已醒来,谁有没有要赖床的打算。 安乐站在衣柜边找衣服的时候,忽然回头问许裴昭:「你这几天还回淮安书院复习吗?」 第266页 正在叠被子的许裴昭摇摇头,他道:「夫子让我回来好好放松心情,说是该学的东西已经在我脑子里,临时抱佛脚没用。」 安乐立刻提议:「那我们今天出去赏桂花好不好?前几天我听客人说,城外桂花成片地开着,煞是好看。」 许裴昭哪会不答应,别说只是陪她去城外看桂花,哪怕她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眉头也不会动一下。 得了他的首肯,安乐指尖在衣柜里叠着的衣衫上划过,抽出套青色坦领,提在身上比划:「我穿身衣服好不好?」 青色的坦领上,绣着小猫扑蝶,和渐变的青色裙底上的百花齐放相辉映着。 在许裴昭眼里,她穿什么都好看,想也不想他便点点头,并由衷地说:「好看。」 她把衣服放到桌上,没有要换上的意思,而是转身到旁边的衣柜,抽出另外一件青色的长衫。 带着点不为人知的希翼,她把衣服交给许裴昭:「那你穿这个。」 她说得坚决,根本不允许许裴昭拒绝。 看许裴昭把长衫往身上套,安乐说不出的高兴。 她也换上青色坦领,心底已经乐开花:好耶!情侣装成就达成! 两人从房间出来时,许母看到眼前这对璧人,眼神有些恍惚。 但在安乐看过来的时候,她又恢復如常。 安乐蹦蹦跳跳跑过来,挽着许母的胳膊,撒娇道:「娘,待会我和阿昭要去城外赏桂花,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许母哪里捨得打扰二人的甜蜜时光?她拍拍安乐的手,笑着说:「我和隔壁王婶约好了,今日去城里转转,你和阿昭去便好。」 临时决定的出行,准备不了太多好吃的。 安乐只能匆匆做了些凉面,再回烤肉店,去冰窖取了先前做的奶酪蛋糕,在城中租了马车,慢悠悠地往城外桂花林去。 出城门时,她远远瞧见一辆更为豪华的马车在前方慢悠悠地前行。 她扯了扯许裴昭的衣袖,悄悄凑到他身边,同他咬耳朵:「等以后我们家再富裕些,我们也去买辆那种马车,到时候我们想去哪儿便不再需要去租车。」 「你说了算。」许裴昭笑道。 第157章 还没到桂花林,沁人心脾的香气已经瀰漫开来。 等马车停稳,安乐几乎是迫不及待从车上跳下,看着远方金灿灿的一片迷了眼。 来看桂花的不止她和许裴昭,旁边停了不少马车,其中就有方才安乐见到的那辆豪华马车。 许裴昭提着食盒从后面走过来,揽着她一起往桂花林里走。 路过第一颗桂花树时,他停下脚步,折下开得最繁的那只花,插到安乐髮鬓发里。 清脆的绿叶上,金灿灿的米粒大小的花朵重重叠叠,在她乌黑的秀髮中绽放着。 他低头轻嗅她的发间,桂花香和皂角香融合在一起,她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好闻。 「香。」 缱绻的嗓音含着笑,明明只有一个字,安乐却从中听出来些别的意味。 抬眼撞进她若有所指的眼神里,淡淡的热意爬上她的脸庞。 白净的皮肤透出点点粉色,像涂抹了上好的胭脂,好看得紧。 重新揽住她,许裴昭和他在桂花林里漫步。 周围是花香,是鸟鸣,是如诗般的画卷,是让人沉醉的大自然。 行了一阵,前方传来些许打闹声。 安乐顺着声音看去,从密林缝隙里,看到莺莺燕燕一片。 娇气的笑声后,忽然传来女声,在念着安乐从未听过的诗词。 安乐忽然顿住脚步,仰头看向许裴昭,她悄声跟他说:「我们好像撞见别人办诗会了。」 许裴昭低下头,黝黑的眼珠倒映着她的模样:「要走远些吗?」 忙点点头,安乐拉着他往旁边条道走去。 逛了大半个时辰,她有些累了,找了颗大树,她倚着坐下去,碧绿的裙摆在地上摊成朵漂亮的花朵,被散落在地上的金色桂花衬托得引人注目。 她似丛林中的仙子误入了凡尘,天真无邪。 拍了拍身侧,她巧笑嫣兮:「快过来坐。」 许裴昭顺势坐到她旁边,抬手捧住她的脸,附身贴过去。 粗糙而搁人的树干成了阻止安乐后退的拦路石,被动承受他来势汹汹的亲吻,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何时勾着他的脖子。 空气中,浓郁的桂花香随着唿吸不断冲击大脑,她分神想着,今天的吻,是桂花味的吻。 兴许是他察觉到她在分心,吞噬她的人不满地捏住她的耳垂,低声控诉她:「不许想旁的事。」 还没来得及辩解,霸道的人再一次以吻封缄。 迷离的眼睛慢慢被眼皮遮住,她好像听到桂花从树枝上脱离的声音。 「呀!」 小姑娘的惊唿声将这个缠/绵的吻打断,许裴昭下意识把安乐按进怀中,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吵碍事的人看过去。 就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漂亮的绣球,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不躲不闪地看着他们,她见许裴昭看过去,小嘴裂开露出洁白的小米牙:「哥哥姐姐在亲亲,羞羞!」 清脆的童声让安乐无地自容,她勐地推开许裴昭,看着远处的小姑娘,对她招招手。 小姑娘也不怕生,看到她的手势蹒跚着跑过来,即将到她面前的时候,小姑娘突然像个小炮弹般撞过来,扑进安乐的怀里,被安乐接住的那刻,她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第267页 笑声将安乐感染,她捏着小姑娘圆乎乎的脸蛋,柔声道:「你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一个人在这里?」 小姑娘坐在她怀里,乐呵呵地说:「阿垚的球球滚到了这里,阿垚来捡球球。」 说完她把手中的绣球举到安乐眼前,上面精緻的绣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拥有的东西。 安乐看向许裴昭:「我们要不要带着她去找她的家人?这么小的姑娘一个人跑到这里,家里人该担心坏了。」 许裴昭靠坐到他旁边,揽着她的肩膀,脸色冷得厉害。 好不容易和安乐单独出来游玩,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小程咬金,坏他的事。 把她头按到他颈窝靠着,他不满地说:「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在这里等这孩子的家里人找过来。万一我们寻找的过程,刚好和她家人错过,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安乐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不再提要去帮忙找人的事,而是将食盒拿过来,取了块奶酪蛋糕,用勺子挖下一点,餵到小姑娘嘴边:「饿不饿?尝尝姐姐做的奶酪蛋糕。」 怀里的小姑娘毫不犹豫地张开嘴,恶龙咆哮般把那块金灿灿的奶酪蛋糕叼走,咀嚼的时候,两边脸颊鼓起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样子,萌得安乐心都化了。 擦掉小姑娘嘴角的蛋糕屑,她克制不住心底的激动:「我也想要女儿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许裴昭眸色暗沉,附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看来我该努努力,才能让你实现这个心愿。」 「轰!」 脑袋充血,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许裴昭。 她只不过是口嗨而已!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跟她说这种话! 当着小姑娘的面,安乐不好意思说不适合小孩子听的话。 她瞪了许裴昭一眼,娇嗔道:「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 怀中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头懵懂地说:「哥哥想让姐姐也怀宝宝。」 若是许裴昭来说这话,安乐只觉得是夫妻间的情/趣,虽然有些羞耻,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跟她说什么怀宝宝,除了羞耻,她更过不了心中那个坎。 没好气地踹许裴昭一脚,她恶狠狠地说:「不许在小姑娘面前乱说话。」 许裴昭也没想到这小豆丁居然听得懂他的话,隽秀的脸庞立刻浮上薄红,他握拳放到嘴边,不自在地咳嗽几声,缩回揽着安乐的手,立刻正襟危坐。 不敢在小姑娘的面前乱说话,他一言不发取出食盒里的凉面,拌均匀后递给安乐。 三个人坐在树下,将安乐带来的吃食全部消灭殆尽。 安乐揉揉小姑娘胀鼓鼓的小肚子,而小姑娘则是倒在她怀里沉沉地睡去。 小豆丁睡着,许裴昭松口气,挺直了的背嵴松懈下来,重新将安乐揽入怀中。 感受到他的变化,安乐靠着他肩膀打趣道:「叫你当着小孩子乱说话。」 他不自在地摸着鼻樑,难道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我哪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听得懂那混话……」 「知道是浑话你还讲?」 没了旁人,他立即变得理直气壮:「我的浑话不同你说,我与何人去说?」 轻轻捶打他几下,安乐闭上眼,也觉得有些困意。 许裴昭被迫揽着一大一小,也将头靠到她头上,慢慢闭上眼。 「阿垚——」 「阿垚小姐——」 「阿垚你在哪儿——」 嘈杂的声音把许裴昭唤醒,他立刻睁开眼,仔细聆听。 一声急过一声的唿喊,不是他的错觉,他摇了摇安乐,看她迷迷煳煳地睁开眼,柔声说:「小姑娘的家人找上来了。」 她下意识垂头看怀中小人,就见小姑娘睡得小嘴微张,小脸红扑扑的。 「好傢伙,在陌生人的怀里也能睡得这么香,怕不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安乐抱着小姑娘就要起身,站起来的那刻,她才惊觉两条腿被小姑娘压得有多嘛。 她倒吸气的模样落在许裴昭眼里,他忙蹲下身来:「怎么了?」 揉揉腿,她哭丧着脸:「脚麻了……」 听到她的话,许裴昭立刻将小姑娘抱走放到地上,扶着她慢慢站起来。 发麻的双腿好像不是她的,站起来时,仿佛有千根针在扎她的腿。 即便如此,安乐还是推了推他,催他把小姑娘抱起来。 地上这么凉,小孩子睡在地上,可不得生病? 但许裴昭却怕她失去他的支持摔倒,强硬扶着她的肩膀,他冷声道:「你先管好你的腿,等你缓过来之后,我再管那个小姑娘。」 陌生的小姑娘哪有安乐重要? 况且就这么一小会,哪会出什么事。 等安乐缓过来,他如他所说,单手将小姑娘抱起。 安乐看小姑娘靠坐在他手臂上,忽然在想,假如将来他们有了孩子,他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抱小孩? 甩甩头,她忙把这个念头甩到脑后,提起地上的食盒,和许裴昭一起往人声那边走。 远处的老嬷嬷看到相携而来的璧人,高个那个手臂上坐着的愈发眼熟。 等他们走近,她失声叫到:「找到了!阿垚小姐找到了!」 第268页 说完她立刻奔过来,从许裴昭怀里接过小姑娘,泣不成声道:「谢谢公子小姐,谢谢公子小姐!」 还了孩子,安乐和许裴昭就打算告辞,谁知老嬷嬷死活都不让他们走:「还请公子和姑娘随我去见见家主。」 她话音落下,一群僕人涌过来,他们俩被迫跟着去见人。 越走越近,先前见过的那辆豪华马车映入眼帘,安乐和许裴昭对视一眼。 老嬷嬷大喊着:「阿垚小姐找到了!」 车帘「唰」地被扯开,从上面跳下来道倩影。 安乐见后,忍不住轻挑细眉。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熟人。 秦艽哭哭啼啼地奔过来,从老嬷嬷的怀中抢走小姑娘,紧紧抱着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但是当她在看到许裴昭的那一刻,飞快擦掉眼泪,矜持地对他福身:「多谢公子将我侄女送回,不知公子明日可得闲,小女想……」 「咳咳!」 安乐打断她后面的话,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大咧咧地说:「捡你们家小孩的是我,是不是谢错人了?」 秦艽对上她的视线,脸色立刻垮下来。 这女人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到哪儿都缠着许公子。 她沉着脸,冰冷冷地说:「谢谢姑娘。」 说完立刻转头看向许裴昭,眼睛又大放光彩。 「……???」 「秦艽,你给我滚回来。」 秦三爷从马车上缓步走下,来到安乐面前对她抱拳:「今日之事多谢老闆娘和许公子,等回去之后我必定重谢。」 安乐摆摆手,看了眼不服气的秦艽,十分诚恳地说:「重谢倒是不必,让你们家把你妹看好,别打我相公的主意,我就谢天谢地。」 第158章 在桂花林里摘了不少桂枝,安乐才依依不捨地跟着许裴昭回城。 许裴昭静揽她肩膀,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致,他柔声道:「等往后得闲,我们年年都去看桂花。」 「嗯。」 她轻点头,靠着他颈窝,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闭眼睡了过去。 回到家时,天色渐晚。 安乐把其中一半桂花抱到许母房间去,放到桌上:「娘,我摘了不少桂花回来,给您房间插上些好不好?」 刚摘的桂花依旧保持着还在树上时的芬芳,许母拾起一支,手指从细小的花朵上擦过,低头轻嗅:「赶明娘给你做个香囊,摘些桂花放进去,你走哪儿都带着桂花香。」 「谢谢娘。」 从许母房间里出来后,安乐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她从菜架上拿下五花肉,往锅中掺入凉水,加入葱结、姜片和花椒粒。 许裴昭把剩余的桂花放回房间之后,也来到厨房里,拿起旁边的打火石,自觉生火陪她做饭。 粉红色的猪肉渐渐被煮得发白,安乐用筷子戳肉皮,筷子很轻易的陷进去。 她立刻将五花肉夹出来放到砧板上,白白的雾气从肉身上散发,瞧着就烫得紧。 用筷子摁住肉,把这块五花肉切成薄片,一刀下去,能从肥肉透过去看见黑色的刀身,肥瘦相间的肉片立刻躺在那里。 切好的肉被她全部放进碗里,她又洗了蒜苗和青椒,切成小段备至旁边。 重新将锅烧干,她把肉全倒进锅里,白白的肉片不断爆出金灿灿的油脂,等肉片缩小三分之二时,下入一大勺豆瓣酱、少许食盐和一丢丢白糖进锅里。 肉和豆瓣酱碰撞到一起,煸出勾人的香。 中午只草草吃了碗凉面和奶酪蛋糕的许裴昭,早已饿得飢肠辘辘。 他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肉香和豆瓣酱香,仔细嗅好似还能闻到一丝丝的甜意,让他本就饿的肚腹,仿佛能装得下头牛。 锅中白色的肉片被豆瓣酱染红,看起来勾人得很。 安乐又往锅中放入黄酒、酱油继续翻炒,红橙橙的肉片再镀上酱色,又将蒜苗和青椒段放入锅中,等青椒和蒜苗断生,这道回锅肉就做好了。 许裴昭探头,就见盘子里,闪着油光的回锅肉,在绿色的蒜苗和青椒衬托下,食慾慢慢。 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安乐夹起一块回锅肉吹了吹,餵道他嘴边:「帮我尝尝咸淡。」 被吹过的肉片不在烫嘴,许裴昭沉沉地看着她,张嘴咬走这块五花肉。 这块肉看着大部分都是肥肉,但是吃起来却意外的肥而不腻。 肥肉里的油脂已经全部被爆出,剩下的只有糯糯的口感,被微辣的豆瓣酱烘托着,隐隐还能尝出淡淡的回甘。 许裴昭忽然想起,还在宁禾镇的时候,安乐也做过一道类似的盐煎肉。 若说盐煎肉是咸与鲜的乐园,那么这道回锅肉便是微辣和回甘的天下。 是家的味道。 「好吃的。」 他连连称赞,薄唇上残留着回锅肉的红油,像涂了唇蜜,好看得紧。 安乐看着他,也忍不住吞咽,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别开眼,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做菜里。 从框里拿几个土豆削皮切块,切些葱末蒜末。 取碗打半碗清水,放入三勺酱油、少许的盐、半勺白糖和一勺淀粉调成酱汁,准备工作就算完成。 起锅烧水,将奶黄色的土豆全部倒入锅中,盖上锅盖焖煮,很快便有清甜的土豆香气传出来。 第269页 等土豆能用筷子戳动,她立即把土豆捞出,重新热锅放油,清油上开始冒烟,她把葱末和蒜末倒进去爆香。 新鲜的葱香蒜香,赶走了回锅肉的香气,成了厨房里的新主宰。 蒜末变成金色时,她把土豆块全倒进锅里。 「呲啦——」 土豆表皮携带的水和油碰撞出热情的火花,悦耳的声音炸开,清甜的香气立刻被油香裹住,变得厚重起来。 慢慢,奶黄色的土豆泡在油里的那面,变成了金灿灿的模样,仔细看,还有焦化反应残留的锅巴。 所有的横截面都变成金黄色时,安乐断过酱汁,倒进锅里。 「哗啦!」 暗红色的酱汁入锅,似震天响。 汤汁立刻将所过之处,尽数染得通红。 因为水淀粉的作用,原本清澈的汤汁开始变得浓稠,裹在金灿灿的土豆块身上,似给它们添上了件半透明的红色油衣。 「阿昭,我要大火收汁。」 「好。」 不一会,汤汁收尽,安乐将红里透黄的土豆盛出来,往上面撒上葱末。 原本只有红黄二色、略显单调的红烧土豆块,因星罗棋布的葱末,立刻变得活跃起来。 因土豆块上汤汁足,她不敢再用筷子夹起来餵许裴昭,怕汤汁溅他身上。 她忙从筷篓里抽出白瓷勺,舀出快不大不小、方便食用的土豆块,再次餵到许裴昭的嘴边。 酱香味十足的土豆,没有掩盖掉土豆本身的香气。 两种香味混合,变成另一种诱人的美味。 许裴昭看着她希翼的眼眸,忽然薄唇轻勾,他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腰。 微微垂头和她对视,他笑问:「餵我餵上瘾了?」 没想到被他发现了心中的恶趣味,安乐再次将土豆块往他嘴边放。 杏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她甜甜的笑着,不自主地撒娇:「那你要不要尝?」 黑黢黢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喂喂侧头,动作极其慢地从勺子上叼走土豆块。 薄唇缓慢地将土豆块嘬进嘴里,留下不少汤汁挂在嘴边。 忽然,她见识过有多灵动的小蛇探出,将那些汤汁一滴不剩全勾走。 「!!!」 为什么他吃个土豆块看起来这么欲! 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和他亲/吻的画面,在看不到的地方,他就是这样纠缠她的吗…… 浅浅酡色浮上脸胖,慌忙地推开他,她跑到菜架边,无意识地揪住耳朵。 「做饭呢,你干嘛呀。」 许裴昭看着她背影浅笑:「不是你让我尝一尝吗?」 「可我也没让你这样尝。」 不想简单地放过她,他故意跟过去,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身,压着嗓音在她耳边轻语:「哪样?」 轻如鹅毛般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安乐下意识僵直,侧身要躲:「别闹,带会娘过来看见了。」 深如寒潭的眼睛紧紧看着她耳后,他发现每每这里被哈气,她总是会逃走。 心中有个猜想,他视线变得意味深长,又故意往那吹口气,如他预料中一样,她又抖了抖,从他怀里跳开。 安乐捂着耳朵,羞恼地瞪他:「再闹就不许你吃完饭。」 强忍着笑,许裴昭举手投降后退。 隽秀的脸笑意连连,他讨好道:「我错了。」但是下次还敢。 安乐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从身后拿了根萝蔔当做武器威胁道:「你去把菜端出去,你在厨房我不安心。」 「好。」 他转身握拳抵在嘴边,防止笑出声。 小猫崽被惹急了,咧嘴露出小奶牙,在恶龙咆哮。 真是太可爱了。 趁许裴昭出去,不再捣乱,安乐忙快速做萝蔔汤,等许裴昭再回来端第二道菜时,萝蔔和鸡蛋都已经煮在锅里,等慢慢炖煮便好。 天没完全黑下去,三口人围坐在桌边。 安乐喜滋滋地给许母讲今日出行遇到的趣事,省略了遇到秦艽那个烦人精的事,在有说有笑中,结束了这顿饭。 许裴昭照常收拾餐具,独自进厨房去洗碗。 安乐和许母坐在外面,看着厨房里许裴昭忙碌的背影,她忽然觉得心里暖急了。 空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得到了安定,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身上柔和的气息把许母也感染,许母笑道:「还好裴昭终于回来了,乐儿你也可以放下心来。」 没想到许母竟然察觉到她这些日子里的小心思,她不好意思地靠到许母的肩上,在她肩头蹭了蹭:「娘,我没有……」 许母拍拍她的手背,并没有再说什么。 这两个多月安乐究竟是什么样她都看在眼里,一日比一日凝重的脸色,恐怕只有她自己觉得她掩饰得很好。 等许裴昭出来,许母就独自回到房间去,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两个小夫妻。 许裴昭坐到她身旁,学她抬头看天上星尘,手却不老实地移过去和她十指相扣。 他低声道:「去洗漱吗?」 安乐点点头,想要松开手,可他却像是没感觉般,扣着她的手不放。 她戳戳他的肩膀:「你倒是把手松开,你这样把我拉着,我怎么去洗漱。」 话音还未散,扣着她的手勐然缩紧,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悄声提议:「一起?」 第270页 「???」 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安乐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听到了什么。 虽然那天在朦胧的灯光下,该看到不该看的她也看过了,但是她还没有做过要同他坦诚相对的心理建树。 白皙的脸愈来愈红,良久之后她才憋出来一句:「想都不要想。」 急匆匆地从他手中挣脱,她几乎是逃命般,蹿进房间里拿了衣物去洗漱。 许裴昭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笑得醉人。 平时安乐洗漱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但今天她坐在浴桶里,死活都不愿意出去。 耳边好似还在迴响着「一起」两个字,她将自己埋进水里,好似这样做那些羞耻感就能远离。 「叩叩叩。」 猝不及防门被敲响,她紧张地从水里冒出来,环抱双臂盯着门的方向。 就听许裴昭说:「洗好就出来,当心水凉受风寒。」 第159章 「知道了。」 骤然起身,搅动得浴桶中的水哗啦啦的响。 赤足踩到地上,安乐扯过挂在木架子上的帕子,擦去身上的水珠。 门外那道影子没有离去,静悄悄地立在那。 心里忽地有了压力,她擦水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慌忙中,没注意到脚下,重心偏移她「咚」地摔到地上,疼得眼泪直流。 「怎么了?」 许裴昭想也不想推开门,就见她躺在地上,捂着膝盖无声地在哭泣。 敞开的门吹进来凉风,安乐下意识萧瑟。 侧头看,许裴昭已是大步跨过来,她立刻想要遮挡,顾上顾不了下。 「你怎么进来了?」 话音落,许裴昭已经行至她身边,他扯过旁边挂着的纱制长衫将她裹住,勾着她的膝盖将她抱起。 她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纱衣被水珠浸透,紧紧贴合在她肌理上,两点殷红若隐若现。 比起进门时的初见,更是添了几分半遮半掩之意。 瞧着她,许裴昭喉头滑动,手臂青筋暴起。 他快步回到房间,把她放到椅子边,垂落的衣摆恰好露出她正在冒血丝的膝盖。 「怎这般不小心?」 蹲下身,他低头往伤处吹了吹。 凉凉的气息吹拂过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些。 安乐不自在地揪着衣摆,僵硬地坐在那。 刚扯着衣摆想将膝盖遮住,手便被许裴昭擒住,他皱眉道:「小心些,别碰到伤口。」 他去端了盆热水回来,用热帕子小心替她擦掉渗出来的血丝。 幸好只是破皮的擦伤,不一会就止住了血,就是看着有些吓人。 处理好她的膝盖,许裴昭抱着她回床边坐下。 他幽幽地嘆口气道:「怎么就把膝盖给伤了,本来今天还想让你罚跪,现在我可捨不得了。」 脑袋在轰鸣,安乐颤了颤眼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都伤成这样,你还跟我说混话。」 他说的罚跪,哪里是真的罚跪? 分明是在说,前日他边折磨人的时候,边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胡话。 许裴昭蹲在她旁边,抬手捏捏她的脸:「你先睡,我去洗漱。」 说完他便端着水盆往外走,安乐却喊道:「你回来。」 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她指了指衣柜:「你给我拿身衣裳。」 只穿件薄薄的纱衣她觉得空落落,更多的却是克制不住的羞恼。 已走到门边的许裴昭顿住脚步,他回过头,那目光快要把安乐给点燃。 视线似要具象化,看得安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察觉到她不自在,他狡猾地笑了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但他却不给她再说一遍的机会,健步如飞离开了房间。 孤零零地坐在那,安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想趁他不在自己去衣柜拿衣服,她刚站起来,膝盖像是被万颗针同时扎中,痛得她脱力跌坐回去。 露出看破红尘的目光,无奈之下她只能裹紧纱衣趟进被窝里。 半梦半醒之时,忽然感觉到纱衣被扯动,她艰难地撑开眼皮,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人,含煳地问:「怎么了?」 手被扣住,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被迫承受他不容拒绝的吻,等他终于捨得放过她时,唯一的纱衣被抛到了鞋边。 轻轻推搡他,小猫般呜/咽:「我都受伤了,能不能别……」 话还没说话,手腕便被他擒住禁锢在头顶。 他居高临下,小心挤/开她的膝/盖,哑声道:「我会轻轻的,嗯?」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蛊惑人,明明前有被迫害的老年腰,她居然忘记了那痛苦,轻轻点下头。 正如他所说,似是怕让她伤上加伤。 后来他果真轻轻的,一切都像是被套上了慢放的镜头。 慢到极致地试探,一点一点,向着敌人的腹地推/进。 探子每探寻到几分消息,立刻退缩回去,和大部队汇合,向大军汇报军情。 将军拿了情报后,命探子继续向前打探。 进攻的军队就这样谨慎而又缓慢地朝着终点逼近,折磨敌军的心神,逼得敌军节节败退。 敌军想要投降,想将城池献上,只要不再像这样慢慢地折磨心弦,她愿倾尽所有,只求得个痛快。 第271页 哭泣的人在请求,他轻捧着她的脸,隽秀的脸上写满了隐忍。 幽幽的目光闪烁着恶趣味,将军占了上风,他高高在上地和敌军谈判:「你想要我怎么做?」 已经失去理智的安乐,只想脱离这种不上不下。 她就像是被人悬挂在了搬空,脚下空空荡荡,踩不到任何实处,心里也虚得怕。 「快一点……别折磨我了……」 汗水从他额角滑下,低落到她脸上,他暗声道:「可我答应过你要轻轻的,怎么可以食言呢?」 话罢,前行的探子又撤退去找大军汇合,吓得敌军止不住颤慄,泣不成声。 争斗结束之后,安乐发现,他所谓的「轻轻的」,比先前兇狠的模样还要折磨人。 用最后的力气侧过身去,用后脑勺背对着他。 许裴昭像是没感觉到她的恼意,立刻贴过来。 「骗子。」 她哑着控诉,不堪回忆刚刚的事。 他从后面伸过手来和她十指相交,强势地将她揽进怀里,接受她所有的控诉。 「膝盖没有再受伤吧?」 听到他的问话,安乐更加不自在。她装作睡着的模样,不回答他。 见她不搭理,许裴昭无奈地说:「原来已经睡着了吗?那我只有去把灯点上,再来看看你的膝盖有没有事。」 「???」 忙不迭拽住他的手,她咬牙切齿地说:「你都扛到肩上,有没有事心里没点数吗?」 低低轻笑在耳边响起,手再次被他反客为主扣住,他道:「我不是怕扛得太久,伤口又裂开了吗。」 「许裴昭!」 有气无力的小猫崽被他逗得喵喵直叫,他按了按她的手,柔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顷刻间两个人都不在说话,在淡淡的栗子花香里,一同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安乐是被热醒的。 后背像是在蒸桑拿,热得她开始冒汗。 睁开沉重的眼皮,她下意识往后面看,抬起眼皮就看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饿狼。 残余的瞌睡被吓醒,刚转身,她便明白了到底是什么状况。 没好气地瞪着他,她立刻往旁边躲:「你怎么又开始了……」 柔软的被子从肌理上擦过,她才意识到今天怎么发生得这么突然。 紧紧拽住被子,努力在他们之间划下距离,安乐嘟囔道:「叫你昨晚偷懒,不去给我拿身衣裳,现在知道前院失火又多难受了吧?」 满头大汗的许裴昭,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那双星眼露出些许的可怜之意:「小乐,你不管我了吗。」 隽秀的脸庞烧得通红,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患了高热,快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不管不管,谁让你那样折磨我。」 说是这样说,但她终究还是捨不得让他难受。 默默挪过去,向他献上她的五指姑娘。 只是,姑娘刚来到山脚下,另外名叫五指先生的人,蛮横地将她带走。 安乐诧异看他,不明白他是何意,却听他在耳边低语道:「想不想试试在上面看着我?」 边上他边把她往身边带,只要她答应,立刻可以跨过去。 说不心动,那是假话。 从来都是她从下至上看他隐忍的表情,她还没见过他失神是何模样。 心底有个恶魔在鼓动,但终究没有敌得过残存的羞/耻感,她摇摇头,无声拒绝。 明显看到她眼中的意动,许裴昭暗道,看来是他还不够努力,她还不够迷恋他。 虽是这般想,他却反身而上。 昨夜刚打了场胜仗,今日自是想乘胜追击,再拿下一局。 兵临城下,敌军刚刚攻打至城门口之时,许裴昭低低问道:「想要轻轻的,还是想要重重的?」 每说一个字,军队便前行一点。 之前被支配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尖,安乐没好气地踹他一脚:「你……就不能……待我……待我温柔些……」 「好,温柔些。」 前行的军队忽然得到了指令,脚步轻轻踏行,不急不缓往大本营的方向,不耍任何阴谋诡计地靠过去。 没了拔剑张弩,所有的一切都柔了下来。 两支军队放弃争斗,变成了和平演练。 边交战,许裴昭垂眼看她,边低低地问:「可是温柔了?」 若不是他鼻息时轻时重,安乐恐要以为,他像是没有得到感觉。 咬/住他的指尖,她跟随着他唿吸,不想回答他这种没意义的话题。 似布满她不理不睬,原本友好的军队,忽然变得兇勐。 她失声叫道:「别……别这样……」 像是怕急了被人听见,她连叫声都是压抑的。 殊不知这种压抑,更加刺/激急行的军队。 许裴昭故做不解,非要她说出来:「别哪样?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小猫崽的奶牙,恶狠狠地碾着他的指尖,她近乎发抖地抓着他:「慢……慢些……」 剎那间,军队换上了昨夜行进的指令,甚至还有军师指了条锦囊妙计——要行军的队伍,七进七出。 战慄让安乐近乎快要疯掉,她如泣如诉,指甲深陷在他背上:「阿昭……别……折磨我了……阿……阿昭……」 第272页 终究恶魔还是生出了怜悯,垂头将那让他热血沸腾的嗓音封印,交给她一场极致的欢/愉。 * 累得完全不想动弹的安乐,无力地捶了他几下,哑声道:「平时在外你都人模人样,为什么对我你就变得那么狗?」 许裴昭想了想,十分严谨地说:「你一直给我闻肉味,却不让我品尝。好不容易开顿荤,就没克制得住……」 他的回答让安乐更气,又给了他一锤,她不甘心地和他争执:「是我不让你吃吗?之前明明是你自己不乐意动。」 想起之前她去淮安书院看望他,明明是他不乐意,现在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眼见她即将生气,他立刻低头认错:「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难受的又不是他,安乐转过头,不看他:「除非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这样。」 「那不行。」 都不需要思考,许裴昭立刻拒绝。 他理也直气也壮地说:「我这辈子只想同你共享鱼/水之/欢,我若答应你这个要求,那跟做一辈子的和尚有什么区别。」 「……谁让你……让你做和尚了!」安乐气结,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她道,「我明明是让你不要这么坏!」 第160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乐接到了卢成从京中寄过来的信件,告知她京中事宜,他暂时还能撑住,无需担心。 因此安乐等许裴昭,等得更加没有负担。 每天上午去店里看看,下午便和许裴昭一起在漳州城内逛逛。 只是每每到了夜晚,总是在猝不及防地时候被他偷袭,她又气又拿他没办法。 自己选的夫婿,除了宠着还有什么办法? 转眼变到了八月初,秋闱即将来临。 头一回见识到考科举是怎样,被这些条条款款吓了一大跳。 考试期间,考生入场之后,直到最后一科考完,他们才能出来。 怕他们携带小抄,每个人只能带考试期间所需的食物、笔墨,连床被子都不许带进去。 安乐担心许裴昭进去吃不好睡不好--------------?璍,考试前一天,一头扎进厨房里,给他做能带进考场的食物。 取面粉揉成面团,盖上帕子让面团发酵。 许裴昭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欲言又止,倒是旁边的安喜说道:「姐,你就算弄了面条让姐夫带进考场,过了夜面条也就坏了,你别瞎操心了。」 安乐瞥了她一眼,老神在在:「谁跟你说我是瞎操心?」 说完她取出发酵好的面团子,撒上防止粘黏的面粉,切成细细的面条之后,往面条上刷油。 确保每一根面条都沾到油后,她将面条分一分,让安喜去预热面包舀。 将每一份面条团到一起,形成起起伏伏的面饼。 她把面饼放到刷了底油的铁盘上,又往面饼上復刷油,等安喜回来说预热好了,才把面饼端出去烘烤。 两刻钟,香喷喷的面饼出炉,和往常安乐烤的其他东西不同,这四四方方的面条饼,只有油香和面香。 安喜偷偷戳了戳已经烤得干脆的面饼,烫得她指尖发红,她忙缩回手摁住耳垂:「姐,你是打算让姐夫带这个面饼子进考场啃吗?」 「当然不是。」 她端着烤好的面饼回到厨房里,重新又烧了锅热水。 取了个大碗,依次往里放入调味料,再把面饼放在碗里,等水烧开,把热水冲到面饼上,盖上盖子,等待面沖开。 自从知道考场的环境之后,安乐便在想,要说有什么带到考场里去食用最好,必然是方便面。 在这里买不到方便面,她只能勉为其难,做些油炸方便面,让许裴昭带进去。 不多时,淡淡的面香散出来,还有油辣子的味道,掐着时间,安乐揭开盖子。 就见原本汤是汤、面饼是面饼的碗里,面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这是什么?!」 安喜惊叫,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明明放进去的只是块面饼,怎么用热水泡一泡,就成了面条? 同样感到惊奇的还有许裴昭,只是到底见惯了安乐总能做出奇奇怪怪的新鲜吃食,所以他不至于向安喜这样,惊叫出声。 安乐拿筷子把面拌一拌,另外取了两个碗,分出来些面和汤让安喜和许裴昭尝尝。 许裴昭接过来闻了闻,和平时安乐做的面条相比,只是多了几分油香。 轻轻挑起一撮面,弯弯曲曲的面条不似新鲜的面条那般笔直。 将面嗦进嘴里,红油辣子的香气立刻蹿进嗓子眼,细细拒绝,这面条比新鲜做的面条少了几分嚼劲,但也好吃得紧。 「姐,你真的不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吗?」 安喜捧着面碗,不敢相信这真的是碗面条。 若不是她亲眼看见安乐做面的全过程,恐怕她会以为是谁在哄骗她。 安乐笑了笑,道:「这叫方便面,可惜只能做油炸的,不能时常吃。这个含油量太大,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面饼倒是好做,但她比较愁调味料该如何带进去。 她倒是能提前给许裴昭调制好,就怕他拿进去的过程里,撒出来就不妙了。 听到她的担忧,许裴昭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要那么多调味料其实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只带些盐,总是能吃上口热乎的,比其他啃馒头啃饼子的人不知道好多少倍。」 第273页 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好方法,安乐只好点点头应下。 除了给他带些方便面,她还绞尽了脑汁,想给他带些别的吃食。 好携带的曲奇饼干、蛋挞还有奶酪蛋糕自是不能少,但是但她和奶酪蛋糕不能久放,第一天就得吃完。 纠结许久之后,她决定再给他做些滷味带去。 冷锅下油,放入三勺砂糖,慢慢炒化,等砂糖变成了金黄色的小泡泡,不但在锅里生起炸开时,她去舀来清水,「吨吨吨」往锅里放。 「哗啦——」 水与热油本该碰撞出烫人的星星点点,但是因为不断下入的冷水将那些爆炸吞噬,半锅半透明的褐色汤汁,在锅里打旋。 再将准备好的葱结、蒜粒、老姜片和八角香叶放到锅里继续熬煮。 随着时间的推移,八角香和香叶的气息,慢慢溢出。 这时,安乐拿过酱油,再次豪迈地往锅里倒。 顷刻间半透明的褐色汤汁彻底变成了黑黢黢的液体,像是一锅中药,看起来就骇人。 干辣椒段和八角香叶在汤上漂浮着,又炖煮了一阵,安乐把牛肉、鸡蛋、鸡翅、鸡爪、鸡胗和鸡心放进锅里小火慢煮。 许裴昭看了眼鸡爪鸡翅,忍不住问:「这得要多少鸡,才能有这么些鸡爪鸡翅?」 却见安乐不在意地摆摆手:「无所谓啦,反正店里要做藤椒鸡给客人吃,那些鸡爪和鸡翅都是用不上冻在冰窖里的。」 这一煮便是几个时辰,熬到最后,汤汁都少了一半。 安乐夹了三个鸡爪鸡翅出来,分给许裴昭和安喜。 她第一个咬住鸡爪子,快乐得眯上眼睛。 耙耙糯糯的鸡爪子,一抿就脱骨,咸咸的滷味在嘴里乱窜,好吃得她想跺脚。 她就像是个无情的脱骨机器,细小的骨节像弹珠般从她嘴里吐出。 飞快地把鸡爪子剥得干干净净,她意犹未尽地点点头:「这次卤得还不错。」 然而她话音还没落,安喜反驳道:「这么好吃,哪里只是不错!」 安喜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得鸡爪子,好吃得她想把舌头也一起吃下去。 而安乐又夹了块牛肉起来,放到案板上切成薄片,递给他们尝。 红得发黑的牛肉,切成薄片之后,里面却成递减之色。 越到里面,颜色越淡,只有留有淡淡的粉色,煞是好看。 许裴昭小心捻着还微微热的牛肉片放到嘴里,和鸡爪的味道差不多,但是口感却很不一样。 入口微微有些干柴,牛肉的纹理感在嘴里存在感特别强。 撕咬下去,肉在嘴里变成一丝一缕,纤维感完全没有被破坏,随着不断咀嚼,卤香味也越来越重。 是好吃的。 安乐满意地看着这一锅滷肉,她对许裴昭说:「明早我再蒸些包子让你带上,第一天你就先吃容易坏的包子、蛋挞和奶酪蛋糕;第二天就先解决滷味;第三天已经没了别的吃食,只有方便面和曲奇饼干。这几天就委屈你,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等你出来后,我再给你做别的好吃的。」 她已经把每一天的吃食给他安排得妥当,许裴昭哭笑不得。 比起前几次考试,安乐给他准备的这些东西,堪称是去考场渡假,哪里叫什么委屈? 后来安乐又烤了些葱姜蒜和蔬菜,说是和方便面一起泡,吃的时候不但有面条,还有蔬菜可以吃。 夜幕降临,怕他带的东西不够周全,安乐又全部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 许裴昭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心爱的姑娘为他的事忙忙碌碌一整天,心里烫得厉害。 等她将最后一件东西放进箩筐里,他走过去,径直将她抱起。 坐在椅子上,埋首在她发间,嗅着熟悉的皂角香,他道:「谢谢。」 靠在他怀中,她搂住他的脖子,手指缠上他髮丝。 她发现,许裴昭都髮丝和她又细又软的髮丝完全不一样,竟然有些勒手。 笑了笑,她和他头靠头,柔柔地说:「这么见外做什么?」 环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摇头:「就是想说。」 坐了一会,安乐拍拍他肩膀,轻声道:「不早了,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 又在她发间狠狠地吸口气,他依依不捨地松开她,和她一起就寝。 当他搂过来到时候,安乐以为他又想做些什么。 迟疑片刻后,她含煳道:「你要是想,可不许折腾那么久,明天你还要进考场。」 言语之外,是默许他为非作歹。 要知道这些天被他折腾太过,每每许裴昭要偷袭,她都哭着喊着不许他动。 轻轻在她发顶印下一吻,许裴昭将她搂得更紧:「快睡,忙了一整天你不累吗?」 「你……」 不等她说完,他指尖点住她的唇。 「等考完出来,再好好奖赏我好不好?」 他柔情的眼神,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在他绽放的笑容里,她轻轻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一觉睡到天亮,公鸡打鸣的第一声,安乐悄悄爬起来,去蒸包子。 吃过早饭,她质疑要去送许裴昭进考场。 许裴昭拧不过她,便一肩挑着扁担,一手牵着她。 本来许母也想去送送他,但看两个孩子粘煳的样子,也不忍心去打扰他们,于是她只是叮嘱了几句,目送两个孩子离开家。 第274页 即将进考场的时候,安乐忽然拉住许裴昭的手,对他说:「这回考试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考得好考不好我都等你回来。」 她眼中是满满的担忧,许裴昭紧了紧她的手,笑着说:「那怎么行?我答应过你,要让你拿状元夫人的头衔,我怎么可能在这里就认输?」 见她要再说些什么,他侧头亲过去。 不带任何其他情愫,只是静静地贴着。 良久后,他抬手捧住她的脸,柔柔地笑道:「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挑着箩筐,一步一步朝着考场走去,只留给安乐一道背影。 第161章 进入考场前,需得将所有带进去的东西,交由门前官兵检查。 其他考生挑来到箩筐里,除了笔墨,无外乎便是些馒头。 当官兵检查到许裴昭时,看到他箩筐里琳琅满目的吃食,眼睛都快直了。 官兵神情复杂地说:「你到底是来考试的,还是来渡假的?」 许裴昭垂下眼,似看恋人般看着箩筐里的东西,眉目含笑:「爱妻忧我考试飢饿,特给我备的吃食。」 「……」 莫名其妙被塞了满嘴狗粮,官兵像赶苍蝇般,让他快走。 只是等他走了之后,另外个官兵凑过头来,小声嘀咕:「刚刚那蛋挞,是安氏自助烤肉店的盲盒菜单吧?不是说只能看运气碰,不外卖吗?」 官兵瞅了他一眼,压声道:「你没看到他穿的衣裳,是城中手艺最好的成衣店做的吗?哪个富贵公子哥来考试吧。」 「富贵公子哥」许裴昭在官兵的带领下,来到接下来几天独属于他的小房间。 为了防止考生作弊,在进入考场之后,除了巡视的考官、以及在考场内帮忙送水的官兵,一直到出考场,考生们不会再见到第三个人。 许裴昭轻车熟路地将笔墨放到作答桌上,等候考试开始,官兵送来作答试卷。 考试的前两天,因他吃的都是些味道小的食物,倒是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但是从第三天开始,他向官兵要了热水在考场泡方便面,揭开盖子的那刻,浓郁的卤香和面香立即在考场肆掠——安乐给他烤蔬菜干的时候,顺便还烤了些滷牛肉干,让他放在面里一起泡。 已经啃了两天馒头的考生们,嗅着空气里馋人的滷肉香和面香,瞬间觉得嘴里的白开水就馒头没了滋味。 就连刚到考场来巡视的考官,闻着这味道也不停地分泌唾液。 考官问身侧的官兵:「不是命令禁止考生带火到考场弄吃食?万一起了火灾,烧了试卷可如何是好?」 官兵苦兮兮地回答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本次考场有个学子,带了他媳妇自制的一种面饼,只需热水沖泡,便能得到一碗香气袭人的面条。」 「还有这事?」 考官讶异,但他想得更多的却是:若是将此物献给圣上,让边疆的战士们都能得此物。军队疾行,哪还愁携带粮草不便? 将此事压在心中,考官强忍着要官兵带他去一探究竟的心情,打道回了府衙。 现在考试还在进行,他身位考官决不能指名道姓去找哪个学子。否则有心人用此事参他一本,他便是有百口也难辩。 考场外。 别人是如何度日安乐不知,但这几日她着实体会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只要手上得了空,她就不由自主地望向考场的方向。 许裴昭进去的时候,也没多带几身衣服与被子,幸好如今八月初还不算凉,但她还是担心夜里风凉,他在考场里受风寒。 安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姐像尊望夫石倚在门口,摇头轻嘆。 跟她熟悉的小二凑过来小声问:「小乐姐这几天是怎么了?日日心神不宁,像丢了魂似的。」 「可不就是丢了魂。」安喜回道,「自打我姐夫进了考场,她便魂不守舍。」 说完她三两步蹿到安乐身边,学着她眺望:「让我瞧瞧,我姐夫呆在哪个屋考试。」 安乐斜过眼,俏声逗她:「我们喜儿出息了,都学会了千里眼。」 「我可没这本事。」安喜摆摆手,崇拜地看过来,「但我觉得姐姐你有,不然你成天在这看什么?」 顿时安乐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小妮子是跑过来打趣她来了。 正想回她几句,忽然安喜挽上她手臂,小声提议:「今天店里不忙,我们下午去城外灵玄寺瞧瞧吧,我听客人说那里的菩萨很灵验。」 平淡语气下,饱含了对安乐对担忧。 安乐揉揉她发顶,轻声道:「好。」 * 这趟临时决定的出游决定了行程匆匆忙忙,姐妹双手空空,俩沿着规整的石板路攀爬。 一路向上,她们遇到了不少提着香烛前来礼拜的人,还有大婶见她们两个小姑娘没人陪伴,给她们讲这灵玄寺究竟有多灵—— 「我们村的新媳妇,半年没信,她娘来拜了菩萨之后,回去就怀上了。」 「隔壁镇员外郎家小儿子被拐子拐走了,两年没有音讯,后来院外夫人听说这里的菩萨灵验,来拜菩萨的路上就遇到了这街上要饭的小儿子!」 「……」 好不容易大婶们想停下来休息,安乐赶紧带着安喜先行一步。 安喜擦擦冷汗,回头看亭子里休憩的大婶,心有余悸地说:「大婶们太热情,好吓人。」 第275页 安乐也是同样的感觉。 她牵着安喜健步如飞,生怕走慢了,大婶们又追上来,再拉着她们讲一通。 边走她边吐槽:「听大婶的口气,所有好事都是菩萨显灵。可是天底下许愿的人那么多,菩萨哪来这么多空管这些事。」 听到她的话,安喜抬起头,满脸不解:「姐……你既然不信菩萨会显灵,为什么还要来拜菩萨?」 安乐脚步停了一下,笑了笑没说话。 她本不信神佛,但若能求得神佛庇佑许裴昭,那她信一回又何妨? 这些话不能同安喜讲,她只说:「就当来散散心。」 进了寺庙,香烛燃烧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剎那间身心仿佛都得到了洗礼。 安乐带着安喜,将寺庙里所有的菩萨都拜了一遍。那模样,比信奉的信徒还要虔诚。 安喜一言难尽地看她使劲往功德箱里塞银子,回想刚刚在来到路上,说不信神佛的究竟是谁。 等她礼拜完,有小沙弥过来:「偏殿可求平安符,施主若是有兴趣,可随我来。」 理智告诉安乐,求符什么的都是智商税,全是骗钱的玩意。 可她脚下还是特别诚实地跟着小沙弥,往偏殿去。 到了偏殿,她抓着画符的和尚问:「有没有能保佑人考状元的符?」 「……施主,考取功名乃受文曲真君管辖,我们灵玄寺供奉的是菩萨。」 「???」 她往功德香投了那么多钱,白花了? 似看出她脸色有异,和尚赶紧找补了一句:「但菩萨能保佑学子灵台清明,也能考出个好成绩。」 怕她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引起不必要的争议,和尚忙抓了把符塞给她:「菩萨佑护,会保佑施主家人平安。」 安乐:「……」 从灵玄寺出来,安乐把玩手中长得完全一样的符,问安喜:「今天来灵玄寺有什么感想?」 安喜无语道:「下次谁跟我说哪个寺庙菩萨灵验,我都不会再相信了。」 话音刚落,温暖的手盖到她头上,上面是安乐浅浅的笑声:「所以说,封/建迷/信不能信,知道了吧?」 安喜忍住想要提醒她,刚刚在寺庙里,她比谁拜得都认真。 回到城内,天色已经暗下来。 不放心安喜一个人回去,安乐把她送回去之后,再分了两个符给她和安老爹。 安喜捏着符,欲言又止,心说:不是说封/建迷/信不能相信吗? 正巧安乐同安老爹说着:「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不管有没有用,戴上就等于没浪费钱。」 回到许家时,安乐看见她房间里灯光闪烁,门窗上倒影着道影子。 几乎是下意识往房间奔去,脚步雀跃。 屋内那人听到推门声,应声转过头来。 他身着中衣,湿漉漉的长髮披在身后。 看到她后,他眼光迸发出明亮的光彩,连头髮都顾不得擦,放下帕子朝她走来。 带着水汽的手捧上她的脸,他痴恋地看着她,轻声问:「你去哪儿了?下午我去店里找你,店里人说你中午便和安喜离开。」 正想回他,但他已俯身而下,贴上盼望已久的柔软。 唇/线被他描绘着,慢慢开始发烫髮/胀,一同肿/胀的还有安乐对心。 空荡荡的心脏在他细緻而又细心的亲吻里,逐渐变得充实,不再彷徨。 淡淡的书香裹在皂角香里,不断像她袭来,熏得她头晕目眩。 神思在逐步从脑中剥离,力气好像也一併被夺去。 腿弯开始晃动,小腿抽搐想要往下滑坐。 抓着他肩膀的手渐渐脱离,无意识地向下坠,忽被结实的手臂接住,她趴在他怀中气/喘吁吁。 如清泉流动的笑声在头顶响起,将她神志唤回。 他倏地弯腰向下抱住她膝盖,就像是把小孩子那样,将她抱了起来。 「呀!」 慌忙扶住他的肩膀,她坐在他臂弯里,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头一回她能从高处俯视他,她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更能看见他卷翘的睫毛。 指尖从他睫毛上扫过,细细密密的睫毛划得她手指痒痒的。 「今天我和喜儿去了趟灵玄寺。」 许裴昭后退坐到下,让她跪坐在自己腿上,仰头对上她视线,他神情柔和:「好玩吗?」 谁知,就见她轻轻摇头,瘪嘴道:「没有你,在哪里都无趣。」 她话音刚落,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往下压,再次被他吻得结结实实。 不再是先前那般温柔,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又凶又狠。 猎物吃痛,本能地推他几下,却被他反剪双手,背到身后。 好不容易结束,许裴昭紧紧抱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闪过凶芒:「想先洗漱还是后洗漱,嗯?」 边说,不老实的手指已经放到了她腰带上,细细描摹着上面精緻的绣花。 第162章 按住那作/乱的手,安乐面若芙蓉,娇嗔道:「先洗,要是胡闹晚了再洗,娘该知道了。」 「好。」 她没看见他眼中的深意,刚想往下跳,整个人又被他抱起。 倏地腾空把她下一跳,连忙轻捶他后背,她尖叫连连:「做什么?」 许裴昭抱着她径直往净房去,故作不解地说:「不是说先洗吗?」 第276页 到了净房她才发现,里面居然温着水,不用猜便知晓是谁做的好事。 又捶他几下,娇恼看他:「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我会怎么说?」 他却在这时贴近耳畔。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廓上,就听得他低声道:「等日后我定要买个大院子。」 「嗯?」 「便可同你夜夜笙歌,你也不用羞恼动静太大,被旁人知晓。」 「???」 别人买房子是想有个家,你买房子就图这?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失重感降临。 「哗啦——」 水花打到她脸上,也溅了一地,她才发现许裴昭竟然把她扔进了水里。 衣衫遇水,粘/腻地贴合在身上,轻轻动作便紧绷得厉害。 像是被上好的绸布裹住,所有行动都感到稍作束缚。 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许裴昭:「你干……」 未说完的话尽数堵住嗓子眼,她呆愣愣地看着许裴昭拿了根木簪把头髮挽在脑后,而后一脚也跨了进来。 本就不大的地方,坐了两个人,变得异常的拥挤。 安乐看向他,就见那雪白的中衣被水浸透,底下淡淡的肉/色/若隐若现。 特别是雪地之中,两束红梅含羞待放,在漫目的洁白中,异常夺目。 红梅将她目光吸引,让她移不开眼。 它在努力绽放,引人低头轻嗅它的芳香。 「咕噜……」 清晰的吞咽声,在无人说话的时间变得无比清晰。 「呵……」 低低的笑声响起,安乐这才惊觉,她究竟干了什么。 酡红浮上脸颊,她忙推了他几下:「你不是洗过了吗?快出去啦,好挤。」 但下一秒,推搡的手被另外的手按住,他抓着她的手,放到心口:「我听到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是魅惑:「怎么办,小乐想将我拆骨入腹……」 手被动地被他拉扯,从心口移到了颈脖。 小巧而又脆弱的喉结,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躺在她的掌心下,只要她轻轻用力,就能将其碾碎。 他目光不偏不倚,一直同她对视着。 湿漉漉的耳发贴在他鬓边,他慵懒地说:「小乐,我好害怕……」 说着害怕的人,眯上眼睛靠到木桶边缘。 明明主动权被他掌控,他却做出副任君採撷的模样。 热腾腾的雾气不断在上升,熏得他薄唇愈发的红润。 水汽在他脸上挂浮,慢慢形成晶莹剔透的水珠。 安乐并不确定,这究竟是水汽,还是他的汗珠。 水珠从鼻尖坠落,从人中滑到他的唇峰上,被暖暖的烛光照得颤巍巍,照得亮闪闪。 手再次被带着游走,被强/迫地握住了那雪地边缘。 沙/哑的嗓音低低地说道:「今晚还请小乐务必要怜惜我。」 话罢,雪地遭受突如其来的变动,整个地皮都被掀开,露出藏在地底的肉/色宝藏。 特别是那沾了水珠的红玛瑙,在光下颤颤巍巍。 它在引/诱人将它挖掘,然后据为己有。 「别……别这样……」 安乐缩回手,将手藏与水下,企图让水洗去指尖上的灼烧感。 然而水底之下,藏着更畏怖的凶兽,不经意地就和它碰撞,惊得凶兽颤动,引发得地底深处频频震动。 「嘶!」 他倒吸口冷气,眼白开始充血。 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抑制不住低低的口/端息。 黑漆漆的眼睛已经染上了雾气,就那样迷离的看着安乐。 喉结在滑动,他低声道:「不要欺负我……」 脑内瞬间在炸,心脏也在燃烧。 火焰炙热,烧得她心里生出强烈的空虚感,她坐在那手足无措。 唿吸不由自主地在加重,重到耳边全是她自己的唿吸声。 声音化作了燃料,加重她心里那把火。 理智尽数被烧毁,她像是入了魔,俯身朝许裴昭探过去。 影子投在他身上,完完全全地将他笼罩在阴影下。 他慢慢抬起眼眸,如墨色般的眼眸上,倒映着脸色酡红的安乐。 木桶那方少了一人,他顺势滑下去,将木桶底部彻底占领,不留给她任何退路。 不得已,安乐只能伏在他两侧。 那令人嚮往的埋宝之地,恰好暴露,让蓄势待发的兵将虎视眈眈。 将军整装待发,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里。 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地方,被大军拥堵,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将埋藏在深处的宝藏挖出来,献给将军。 许裴昭仰视着她,指尖在她腰带上精緻的绣花上描绘。 只有他自己知道,另一只抓着木桶边缘的手青筋快要从手上爆出。 但他依旧忍/耐着,静静等待最佳的时机,将他蓄谋已久的猎物抓捕。 「坏小乐想做什么?」 安乐摇摇头。 「别怕……」 他缩回手,重新退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无论你想怎么欺负我都可以。」 话音落,等待命令的大军却向着埋宝之地探去。 厚重的蛛网阻碍了将士们的行程,也将将士们抵挡在外。 有士兵给将军献上可以将蛛网破坏的鹰爪工具,将军用工具穿过蛛网,将蛛网扯出。 第277页 蛛网被抛却,埋宝之地的路彻底呈现在众将士的眼底。 布置在外面的阵法忽然被惊动,两侧树木朝着中间袭击,想要将寻宝者杀无赦。 可是将军自是有备而来,士兵们将锻造的精铁横在树木之间,阻止它们靠过来,打扰到他们的行程。 树木和精铁僵持,久攻不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军前进,无能为力。 第一队前行军得了将军的命令,鱼贯而入。 宝藏之主被惊动,顿时地动山摇,想把外来者赶走。 前行军不得不暂时后退,等山体不再晃动,才继续在幽暗的甬/道探寻。 什么也没寻找到的前行军暂时撤退,像将军汇报他们的成果。 安乐抓着他的肩膀,骨节隐隐发白。 将军拿到情报之后,派出第二支急行军,让第一支急行军给他们带路。 因第一支队已经探过路,两队行进时自然不似初来乍到那般谨慎。 他们急急忙忙地朝着终点沖,两支队伍瞬间便没入其中,看不到任何一个士兵的影子。 再次被打扰的秘宝之主,愤怒地嘶嚎。 疯狂摇动山体,企图用碎石将外来者尽数淹没。 许裴昭目光越来越幽暗,他轻声问:「坏乐乐还没说,想怎么欺负我……」 两支前行军久久不回,将军害怕他们遭遇不幸。 于是将军又派出第三支军队,让他们小心跟去查看前方,若有消息立刻回禀。 第三支重装军抵过去,还没来得及探路,被打搅的秘宝之主忽地慌了。 狭窄的山道已经容纳了两支军队,他们拥挤地前行勘察。 她完全无法想像,如此狭窄的地方,怎么可能还容纳得下第三支队伍。 「别……太多了……」 「别怕。」 第三支队伍强势往里推进,很快便和前两支队伍汇合。 汇集在一起的军队不再前行,他们纷纷亮出兵器,想把拥挤的地方凿得宽阔些。 锥子在墙壁上深挖,再次将秘宝之主惊动。 整个世界都开始在抖动,在排斥这三支开山军。 似感受到秘宝之主的愤怒,凿山的军队忽然停下,她得到片刻缓和。 许裴昭就那样看着她已经失神的眼睛,柔柔地说:「放松,别怕。」 顿了顿,他目光闪过幽暗:「这只不过是开胃小菜,怎么可以轻易地吃饱了?」 「还是说……」 「是我做得不够好,让小乐对我的厨艺毫无兴趣?」 安乐连连摇头,根本不敢说个不字。 肩膀上是安乐死死禁锢的双手,她的指甲陷入肉里,带来阵阵刺痛。 可许裴昭就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或者说他不在乎这点疼痛。 终于,勘察的几支队伍一无所获后,开始撤退。 秘宝之主以为,终于可以重获清净。 但她没想到的事,浅浅撤退不过是迷惑她的障眼法。 正当她松口气时,三支队伍忽地按照将军最后的指令,朝着任务地勐烈俯冲,亮出兵器开山凿石。 地底之下,无人知晓的暗河被挖断。 河水灌/入唯一的幽径,将所有的士兵淹没,也将他们冲到山体之外。 宛如遭受了场酷刑,满头大汗的安乐脱力跌进许裴昭的怀抱之中。 大口大口的唿吸,随着时间推移,她眼中逐渐恢復清明。 恶狠狠地捶他一把,她嗔道:「你惯会欺负我。」 「胡说。」 低头在她湿漉漉的头髮上印下一问,他强硬地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明明是你再欺负我。」 话罢,藏在洪峰里的怪物伸出手,如同戏耍猎物般,碰了碰猎物。 沙沙的声线带着祈求,他可怜兮兮地说:「好乐乐,别欺负我了,嗯?」 安乐就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钉耙的人。 撑起身,裙摆随她动作在水中开出朵漂亮的橘色花朵。 她羞恼得咬牙切齿地点点他额头,白皙的眉心被戳出红点,像是点上了颗硃砂。 「不许太过分了!」 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背轻嘬,他懒懒地应:「既然你这般要求,为夫自是不会辜负小乐。」 柔弱与可怜皆褪,黝黑的眼眸似漩涡,要把她吸走。 装了那么久的大尾巴狼终于撕破了面具,露出他原本的面貌。 第163章 冲锋号被吹响,勇勐的将士气势汹涌地冲进城池。 城门口,将士不断杀进去,又被负偶顽抗的敌军逼出。 护城河被这场战斗惊动,不断地拍打两岸。 泛滥的河水被进攻的大军带进城门,让进攻变得更加顺利。 「小乐……看着我……」 大脑已经完全放空的安乐,顺从地睁开朦胧的眼睛,垂头看他。 不知何时,簪在他发上的那支木簪掉落,乌髮如瀑布般撒下。 如墨染过的长髮凌乱交织,尾端刚好盖在那株茱萸上。 他忽然起身凑近,在一拳之外的距离仰头同她对视。 城池下,忽如其来的地动山摇,震得官兵们不受控制地冲进城池之中,抵上敌军誓死守护的府衙。 「嗯……」 安乐勐地皱进眉头,想起身离他远些。 只是刚有行动,她的意图便被许裴昭看穿。 第278页 他不容拒绝地将他的俘虏往下按,决不允许她逃走。 如烙铁般堵着城门的军队,又被忽然降临的天灾拉扯,一退一进。 他们撞开了府衙大门,直达本次战斗的终点。 许裴昭捧住安乐的脸庞,大拇指从她眼角拂过。 那颗晶莹的泪珠瞬间碎在他指尖,烫得他指尖发痛。 细细的眉似痛似苦地聚成小山,她的眼神又聚起雾气。 城池内,大获全胜的官兵们在里面寻得了至宝。 为了将这些惹人垂涎的宝物搬走,他们马不停蹄,急急忙忙地搬运,在城内城外不停歇地往返。 直到所有至宝全被搬走,官兵累得席地而坐。 被搬空的城池萧条落寞,所见之处空无一物。 临走前,官兵们在城内余下一地的汗水,他们才挥挥手,毫不留情的退出这座空荡荡的城池。 安乐几乎是在昏睡中被许裴昭抱回房间。 头刚挨着枕头,她便要睡过去。 许裴昭忙扶住她的头,让她湿漉漉的头髮垂在床沿外:「别动,头髮不擦干明日起来该头疼了。」 话音落,他拿过干燥的帕子轻轻揉搓她的头髮。 白皙的颈脖曝在暖色的光下,如上好的暖玉,惹眼得很。 头一回锁/骨周围无任何青紫,许裴昭心里觉得可惜得紧。 他喜欢在她身上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印记,这代表她完完全全属于他。 安乐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忽然瞪大眼睛,从睡梦中醒过来。 她慌忙地要坐起,肩却被许裴昭按住,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他往脚边坐过去,她急得快哭了:「别闹了,让我睡一会好不好?」 许裴昭睨了她一眼,柔柔地说:「你睡。」 「可你这样我怎么睡!」 却听他嘆道:「我真不做什么,我就是看看。」 他话音落,安乐更恼。 要她像条死鱼躺在这里让他随意观摩,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刚想再说什么,脚腕却被落入了恶魔的手掌之中。 细腻的脚腕滑而嫩,许裴昭微微用力,才没让它从手里滑出去。 他不顾安乐反对,强势地将他想要勘察的藏宝图展开。 指尖从图上划过,落在画着标记的地方。 低低的哭声从那头响起,安乐把脸埋进枕头里,心里只剩委屈。 先前在净房里,他那般胡来她都不觉得委屈,但他现在这样,让她完全无法接受。 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是随意把玩的工具?是肆意发泄的玩/物? 像小猫啼叫的哭声听得许裴昭心里直抽痛,他忙过去搂住她,像安抚婴孩般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哭什么?」 安乐用力将他推开,不愿同他讲话。 许裴昭又缠了过去,边吻她的头髮,边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刚刚胡闹有没有伤到你。」 顿了顿,他说:「别哭了,你若觉得不舒坦,我让你看回来好不好?」 「谁要看你。」 安乐哼哼唧唧,到底是没在哭了。 只要他不是轻视她,那她便不觉得难过。 心情松懈下去,困意再次袭来。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而眠,直到被热闹的锣鼓声吵醒。 睡眠不足的安乐扯过被子捂住头,但那嘈杂的锣鼓声就像夏日里烦人的蚊虫挥之不去。 不得已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小脸上满是怒意。 旁边许裴昭也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他同样睡眼惺忪地起身。 「乐儿、裴昭,你们醒了吗?差爷送喜报来了。」 许母在外敲门,安乐空空的脑袋根本没听明白她只说什么。 「喜报?什么喜报?」 许裴昭总算是清醒过来,他柔声道:「可能是我考中了的喜报。」 「???」 纵使安乐脑子里住了千万条瞌睡虫,此刻也被全部赶跑。 她吞咽口水,忙下床去衣柜里翻了身亮红色的裙摆往身上套。 随手拿了根木簪将头髮挽起,她急匆匆地打开房门。 就见院子里吹锣打鼓的乐队跟在一位身穿绛红色官服的差爷身后,差爷立刻拱手:「恭喜安老闆,您家相公摘得头筹,如今该称许解元了!」 「砰!」 房门被关上,院子里的锣鼓唢吶不约而同的停下,互相对望。 从来没遇到过上门报喜吃闭门羹的情况,这下该如何是好? 不等他们多想,房门又被拉开,安乐捧着一篓子的小锦囊走出来。 她将最鼓的那个锦囊递给给差爷,红扑扑的小脸笑开了花:「今日辛苦差爷跑这一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差爷莫要嫌弃。」 院子里的人这才松口气,暂停的锣鼓唢吶继续演奏,许母和她一起将剩下的锦囊分给其他来报喜的人。 许裴昭站在差爷身边,目光柔和地看着安乐在人群中忙碌。 差爷将手中的文书交给他,掂了掂沉甸甸的小锦囊,喜笑颜开地说:「许解元娶了位好媳妇。」 许裴昭自豪地点点头:「差爷说的是。」 送完喜报差爷便带着锣鼓队离去,还有亚元老爷等着他却报喜。 所有人离开,许家小院再次恢復清净,安乐抱着残余的锦囊,用手肘拐了拐许裴昭:「举人老爷,恭喜恭喜。」 第279页 许裴昭回揽住她的肩膀:「举人夫人,同喜同喜。」 小两口她拍他一下,他捏她一下。 许母在后面看着两个人层出不穷的小动作,摇摇头感觉没眼看。 这一日註定是忙碌的。 许裴昭随安乐去店里烤了一炉又一炉的奶酪和蛋挞。 后院都要被这两种甜品淹没的时候,她招来小二吩咐道:「今日所有上门来用餐的客人,每人都送上一个蛋挞;每坐齐一桌,就送一个奶酪蛋糕。」 小二被浓烈的奶香味围绕,不禁好奇地问:「乐乐姐,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 安乐边往食盒里装甜点,边回答道:「我相公中解元啦,今日我高兴!」 此话出,店内所有的员工纷纷前来恭贺她和许裴昭。 安乐听后更高兴,这个月揍她私帐,每个员工的月钱加倍。 员工们听到月钱翻倍,吉祥话说得更顺口,把安乐哄得是喜笑颜开,离开店前都合不拢嘴。 当然高兴的不止是烤肉店的员工,前来用餐的客人们,在得知烤肉店的老闆为了庆贺她的相公中了解元送甜点,一个个比自己中了解元还高兴。 要知道在此之前,老闆做的蛋挞得靠抢,而奶酪蛋糕更是只能闻闻味道,从来没有人吃过。 很快烤肉店吃饭送甜品的消息在城内不胫而走,一大批客人朝着烤肉店奔过来。 另一边,安乐和许裴昭手牵手,慢悠悠地往安家去。 许裴昭中了解元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安老爹,他们俩要去给安老爹报喜。 当安老爹听到消息之后,他微微愣住,转过身红了眼。 苦了这么久,终于苦尽甘来,家里出来个举人老爷,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能随意欺负安乐了。 但安老爹也就喜悦了一小会。 趁许裴昭去如厕的时候,他把安乐拉到旁边,小心翼翼地同她说:「如今裴昭中了解元,择日就要进京考状元。若他往后发达了,会不会就瞧不上咱们家了……」 安老爹满脸愁云:「万一他以后要是变了,待你不好怎生是好?」 对此安乐哭笑不得:「爹你想什么呢?」 安老爹老老实实地说:「我以前听人说,那些穷书生发达了就瞧不上糟糠妻,我怕他也像那样。」 挽着他手臂,安乐依恋地靠着他肩膀:「您就将心好好放到肚子里,阿昭他不是那样的人。」 许裴昭出来的时候,安老爹已经被安乐哄好。 从安家出来的时候,许裴昭十分纳闷:「怎么泰山大人看我的眼神那么愧疚?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安乐噗嗤一笑,没将安老爹说的那些话告诉他。 她说:「兴许是你跟我回娘家,只喝了几口水便走了,我爹觉得过意不去吧。」 许裴昭无奈笑道:「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小两口手牵手,又来到了秦府。 秦三爷吃着她送来的甜点,听闻许裴昭中了解元,忙拍拍手,让人去库房取了上好的砚台赠予许裴昭。 安乐连连推辞:「我这是上门来报喜,又不是来讨要贺礼。」 谁知秦三爷瞥了她一眼,不容分说地把砚台推向许裴昭:「老闆娘给个机会,让我提前贿赂未来的状元郎。你可不能因为许解元飞黄腾达,就把我这江东父老给抛下。」 好说歹说,终是收下了砚台,安乐和许裴昭从秦府出来,往下一个报喜点赶。 坐在马车上,许裴昭把玩她的手指,垂着眼眸说:「我还以为秦三爷只是给店里投钱的人。」 葱段般的手忽然缩紧,和他十指相扣。 她依在他怀里,轻声问:「醋了?」 紧紧地揽着她,他用力扣回去,坦然地说:「嗯,醋了。」 第164章 温热的气息撒在他脸颊,像是有人拿着羽毛在他脸上轻挠。 熟糯米般的柔软轻轻贴过来,她只耳边低语:「可是全天下我只会亲你啊。」 扣着她的手愈发用力,像要把她的手骨捏碎。 「嘶……」 她吃痛吸气,柔柔地说:「轻点,痛。」 娇滴滴的唿痛让许裴昭立刻回想起昨夜她叫痛的样子,他眼色越发的暗。 重新把玩她的手指,他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幽幽地说:「仗着在外面我就不会动你?嗯?」 安乐轻笑,又重新靠近他怀抱,理直气壮:「你捨不得。」 许裴昭勾起唇角,不接话。 他的确捨不得。 他惯有独占她的癖好,自是不会在这等地方让她失态。 一想到安乐娇气的叫喊声传出去,被马车之外的人听见,他就会疯掉。 她的脆弱、她的失仪、她的媚色,只能在他面前绽放。 马车抵达淮安书院山脚下,他们俩相携往上攀登。 安乐来过淮安书院两次,每次都是急匆匆地往上蹿。如今第一回 悠闲地走在这长长的阶梯上,她发现两旁的风景也分外迷人。 「你说,以前书院里的人那样欺负你,今天他们看到你,会不会羞愧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裴昭不知道她为何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肯定会。」 「活该他们无地自容。」 得意洋洋的小猫咪吐着舌头,大有要去耀武扬威的架势。 第280页 交握的双手一摇一摇,不知不觉他们爬到了山顶上。 守门的白衣人看到许裴昭,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这个被整个书院欺负的人,本次秋闱力压所有学子,摘得了解元桂冠。 他对许裴昭和安乐拱拱手:「恭喜许学子本次秋闱成绩斐然,还望春闱再得许学子的好消息。」 吉祥话听得多喜庆? 安乐立刻从食盒里取出两个蛋挞放到山门前的桌上,和善地笑道:「同喜同喜。」 白衣人看着桌上的蛋挞,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这东西他认识,是漳州城内有钱也买不到的吃食。 沐休时,他曾有幸在安氏自助烤肉店里抢到过一个,从此那滋味变成了他午夜梦回的思念。 如今这让人疯抢的东西,许裴昭的娘子就这样轻易地拿出来送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藐视:他们趋之若附的东西,在她看来唾手可得。 安乐和许裴昭不知道白衣人那些复杂的想法,和白衣人打过招唿之后,他们俩又继续往书院里走。 淮安书院的学子们早就得了许裴昭考了解元的消息,他们看到他,齐齐避着他的视线,生怕同他对视上。 「许裴昭,你还回来做什么?是不是想来看我们的笑话?」 齐晟堵在前方的门口,红着眼睛质问许裴昭。 今日夫子已将本次秋闱的前十名名单公布,从乡下来的许裴昭和陈末赫然再走解元和亚元,像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到了众学子的脸上。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夫子公布完名单后那失望的眼神:「枉你们都是读书人,竟个个带着世俗之气,瞧不起从偏远之地过来求学的两位学子。如今考试成绩出来被人家压在下面,你们还有何脸面站在这里!」 失魂落魄地他,在书院游走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恢復了些精神,却又碰到了导致他噩梦的罪魁祸首。 本和许裴昭说说笑笑的安乐,被这声吼声惊动。 她皱着弯弯的柳眉看过去,看到那边面容狰狞、似想将许裴昭撕裂的齐晟,脸上浮现出不耐烦。 又是这个不长眼睛的学子。 上回许裴昭带着她在淮安书院闲逛,便是被他打搅了兴致。 如今她都快把这号人物忘记,没想到他再次跳出来,找许裴昭的麻烦。 气鼓鼓的猫儿亮出锋利的爪子,她当仁不让地挡在许裴昭面前,鼓着圆熘熘的眼睛瞪回去:「淮安书院是你家开的?谁能来谁不能来,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我没和你讲话。」 齐晟目光越过安乐,直直对上许裴昭。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伶牙俐齿之人,也不屑同她纠缠。 见他竟然出声吼安乐,许裴昭眼中聚起冷意。 抬手扣住身畔的杨柳腰,只轻轻用力便将安乐拽回。 他以保护的姿态对上齐晟的视线,冰冷的声线冻得人骨寒:「是啊,回来看你的笑话。」 听到他的话,安乐诧异地抬起头。 她所了解的许裴昭很少像这样情绪外放地针对一个人,说他被人欺负也不会还手都不为过。 「看你犹如丧家犬的样子,想必这回秋闱考得并不如意吧?」许裴昭继续往他伤口上撒盐,「成绩被你瞧不上的乡巴佬压着,是不是很生气?」 冷哼一声,他脸上的笑都失去了温度:「可是你生气也没用,这回秋闱解元是我,你再生气也抢不走。」 血液从齐晟地脸上褪走,气急攻心,他一口血喷出来,直直地栽倒在地。 有学子看不下去,过来扶住齐晟,不服气地沖许裴昭嚷嚷:「许学子不过是中了回漳州城的解元,便这般目中无人、肆意欺辱同窗。依我看,纵使许学子他人高中状元,也只会成为为害一方贪官!」 蹲在齐晟身边的学子皆是义愤填膺,他们团结在一起,向许裴昭示威。 「嗤。」 安乐冷笑,看着那几个蹲在地上的人,脸色也不好看:「我想问问诸位,是我相公主动找那人说话的吗?」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众学子哑口无言,全部噤声。 「骂我相公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理直气壮,怎么说事实的时候,你们就都成了哑巴?」 安乐被他们气得发笑。 她就不明白,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淮安书院的人老是要为难许裴昭。 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破口大骂道:「知道什么叫先撩者为贱吗?是他先堵着门不让我们走,也是他先咄咄逼人。现在你们倒做出一副我相公恃强凌弱的样子,是想做给谁看?贱不贱啊?」 其中一个学子气不壮地嘀咕:「……可是齐学子被许学子气得吐血,这也太过分了把?」 「呵呵,」安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齐晟自己气量小怪谁?我若是他,我早找条地缝把自己埋起来,免得到处丢人现眼。」 「你!」 「我什么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那学子气急败坏地指着安乐说:「难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缠也。」 安乐点头应下:「是啊是啊,我是难缠的女子,你们是难缠的小人。女子骂小人,绝配。」 说话的学子开始翻白眼,又有要昏厥的前兆。 其他人怕再躺一个,连忙制止他,三三两两抬起齐晟离去。 第281页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安乐啐了口:「什么玩意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裴昭勾勾她的手心,柔柔地说:「别和他们计较,他们不值得让你气坏身子。」 重新牵起她的手,两个人继续往岑夫子暂住的院子走。 安乐轻轻摇动他手臂,打趣道:「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也会跟人吵架。」 「怎么?幻灭了吗?」 他侧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握着她的那只手,不自觉用力,他屏住唿吸等待她的回答。 「是啊是啊。」安乐连连点头,粉粉的嘴慢慢裂开笑,她道,「可是许公子,刚刚你怼齐晟的样子超帅哦。」 长舒口气,许裴昭提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只要她没有不喜就好。 等到了岑夫子所在的院子时,安乐发现里面异常热闹。 不少学子在院中围着陈末,陈末生无可恋地在跟他们说什么。 他那双死鱼眼忽地转过来,安乐发誓,她看见那双眼睛重新聚集起了光—— 「许裴昭在那!你们有问题去问他!」 他的话就像是个暂停键,所有的学子停下动作,整齐划一转过来。 他们像是狂热的朝圣者见到信仰,下一瞬抱着本子就围了过来。 「许解元,这次明法最后那道题,该是如何解答?」 「明算那道求兔与鸡之数目,又是如何昨解?」 「你们等等,先让我问明经的题目……」 「哎呀,你们这些题都问过了陈亚元,还是让许解元先给我讲讲困扰我的那道题!」 「……」 求学心切的学子们将安乐挤出去,她被迫站在人群外,看着他们把许裴昭围得水泄不通。 陈末在她身边擦擦额头上的薄汗,他说道:「幸好许裴昭这个时候来了,我都快要被他们烦死了。」 「所以你就把我相公推出去替你挡灾?」 安乐眤着他,面露不满。 陈末却振振有词:「我这是帮许裴昭巩固复习。」 「嘁,」安乐当着他的面,翻了个大白眼,「陈末,从前我还不觉得,今天你真让我感到噁心。」 她说完立刻上前去拽那些快要疯魔的学子,她边拽边高声喊着:「都静一静!你们别堵着我相公,要问问题一个一个来。」 陈末看着她的背影,思绪在翻涌。 他……很让人感到噁心吗? 那边安乐根本不知道她无心一句话,就让陈末怀疑人生。 等她把陈末解救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衣衫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学子们这才意识到,刚刚他们有多失礼。 他们脸上挂上无地自容的尬笑:「对不起,我们太……」 「没事。」 许裴昭整理衣衫,对他们说:「排好队一个一个问,你们的问题我都会回答。」 第165章 许裴昭在院中给学子们讲题,安乐提着食盒去找岑夫子。 敲敲门,安乐从开着的房门探头进去,就见岑夫子和傅夫子正在里面对弈。 听到敲门声,岑夫子望过来。 见她从门外探着小脑袋,那张老脸立刻变得生动起来。 「鬼丫头,今天吹的什么风,把你从城里吹到我们这偏远半山腰上来?」 安乐走进去,咋咋唿唿地说:「您还打趣我,我还想找您算帐呢。」 将食盒放到一旁,她端着凳子坐到桌边向他控诉:「先前阿昭去宁禾镇考试,您凭什么不让他给我写家书?」 岑夫子将棋子放到棋盘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夫子不让他写信自有夫子的用意,小女孩家家,问这么多干什么。」 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安乐看着就来气,她气得伸手去拔小老头的鬍子:「您蛮不讲理!」 猝不及防吃痛,岑夫子老脸皱成团,他挥手作势要打人。 安乐忙向后跳开,举起食盒威胁道:「您要是打我,我就不给您吃我特地给您带的好东西。」 举到半空中的手拐了个弯,岑夫子顺手抓了抓后脑勺。 他眼神不住往食盒上瞟,讨好地问:「又做什么好吃得了?」 但安乐却高傲地扬起下--------------?璍巴,俏声道:「您先说,为什么不让阿昭给我写信,您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顿时岑夫子一时语塞,看着安乐吹鬍子瞪眼睛。 被二人忽视的傅夫子,将棋子落下,淡声道:「岑夫子是担心许解元会分了考试的心,所以才不许他写家书。毕竟……日前在书院的时候,他日日写家书,比做课业还积极。」 傅夫子话落,安乐脸上立刻烧得厉害。 原来之前她和许裴昭每天写信的事,全书院都知道啊…… 怕他们还拿这个说事,安乐将蛋挞和奶酪蛋糕端出来,放到棋盘边。 她还贴心地将食用蛋糕的小勺子递给两位夫子,乖巧地说:「夫子请用。」 岑夫子看了眼盘中金黄色的蛋挞和蛋糕,轩眉道:「这就是你那店里限量抢的蛋挞?」 安乐没点头也没摇头,悉心介绍道:「这个小的是蛋挞,大的这个叫奶酪蛋糕。」 她话音刚落,岑夫子毫不犹豫地抓起蛋挞往嘴里送。 轻轻要下去,蛋挞皮直接在嘴里断裂。中间的牛奶鸡蛋像是跳舞般滑进嘴里,又香又甜,可口得很。 第282页 有碎渣落下,落到岑夫子的鬍子上、衣襟上,他顾不得整理仪容,大口大口吞噬蛋挞,直到整个蛋挞都被吞下,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嗯,不愧是让人抢夺的东西,的确好吃。」 说完他眼神又瞄上另一个蛋挞,傅夫子见状顾不得失不失仪,眼疾手快拿走蛋挞,当着岑夫子的面咬出个小缺口。 抢走蛋挞的计划落空,岑夫子略感遗憾。 但盘中还有个奶酪蛋糕,他拾起勺子,轻轻舀下一块,送入嘴中。 浓郁的奶香味在嘴里乱窜,甜而不齁的味道让他心情都变得美好起来。 一勺接一勺,他连落子都顾不上,只想趁傅夫子还在啃蛋挞的时候,多吃几口才好。 许裴昭进来的时候,两个夫子正在进行抢奶酪蛋糕大战,而安乐就在旁边托着腮,兴致勃勃地看他们争夺。 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他们连许裴昭行礼都顾不上。 许裴昭走到安乐边上小声问:「这是?」 安乐笑着说:「谁也不啃让对方多吃一口,就抢上了。」 「你没告诉他们,你还……」 「嘘!」 她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声音压得更低:「老人家吃太多甜食对身体不好。」 「哦……」 他点点头,把没说完的话吞进肚子里。 奶酪蛋糕全部被吃光,岑夫子这才转头看向许裴昭:「考完试,你不准备进京的事宜,上山来做什么?」 许裴昭恭敬作揖回答:「学生知晓成绩后,该回书院给先生们报喜。」 岑夫子眼中闪过笑意,但面上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报喜就不必了,等你高中状元再回来报喜也不迟。」 「岑夫子不爱听喜报,我爱听,别搭理他。」 傅夫子拾起棋子,在棋盘上看了一圈,催促道:「该你下了,就顾着吃。」 岑夫子忙抓起棋子落子,只是棋子刚放下,他惊叫道:「下错了,你等会儿我重新换个地方。」 「唉唉唉,落子无悔懂不懂?你起开。」 两个小老头就棋局开始争执,安乐和许裴昭倒是被他们忽略。 许裴昭指指外面,向她做口型:我们走吧。 安乐点点头,随他轻手轻脚退出岑夫子道院子里。 外面天色已见黑,今天想要赶回漳州城已经不可能。 于是许裴昭又进他的房间看看,检查需不需要更换床单被套。 幸好里面一切如常,书院管理房舍的大婶刚整理过。 「没想到我竟然还有机会在你的这间房间睡一晚,真稀奇。」 安乐过去拍拍床铺,忽然想起上一次,睡在这里发生的那些事。 想到那些事的不止是她,许裴昭显然也将过往记起。 他走过去在她身畔落座,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说起来小乐现在可不得了。」 「嗯?」 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看他要说个什么子丑寅卯出来。 似感受到她的视线,他也垂下头,视线紧紧和她交缠。 薄薄的唇轻启,他暗声说着:「那回在这里,小乐只能吃下一根手指,昨晚小乐可是吞下去了三根,可不是变厉害了吗?嗯?」 「讨厌!」 勐拐他一肘,却又怕把他打痛,她这一下倒像是在帮他挠痒痒。 许裴昭将她搂得更紧,低低浅笑,捉住她的手轻一下重一下地把玩。 「你还没跟我说,那样到底舒……」 「不许说了!」 慌忙捂住他嘴,她恼得双颊羞红,像涂了上好的胭脂。 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地说出来这些话?难道他都不觉得很羞耻吗? 忽然掌心顿感温热,然后一股湿意在掌心之中游走。 他在舔/舐她的手…… 勐地缩回手,又惹他一阵笑。 只觉搂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愈发用力。 他又不轻不重地继续捏着她手,他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感受?还是说……昨晚还不够,小乐还想要再添……」 「求求了,别说了!」 羞耻之心让安乐头快垂到胸前,露在髮丝之外的耳朵红得滴血。 侧头亲吻那红红的耳廓,他笑着说:「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给你起头好不好?」 湿湿的唿吸喷在耳廓上,隐隐发痒。 低沉的嗓音躲都躲不掉:「知道吗,里面像棉花,又暖又软。」 「轰!」 脑袋像是被轰炸机碾过,安乐只觉得头顶快要冒烟。 他不愿就这样放过她,如恶魔般继续低语:「但是不像棉花那样干燥,像是被上好的丝绸揉擦,又暖又麻……」 寥寥几句,将他感官尽数勾勒。 听完后,安乐只觉得浑身发热,热得仿佛有针在扎。 脸被他捧住,从他黑漆漆的眼眸里,她看见脸红得像是充血了。 他沉沉地看着她,幽幽地说:「该你了。」 唿吸顿住,安乐摇头,死都不愿意说那些羞/耻的话。 她现在理智尽在,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带着薄茧的手指从脸上挂过,微微发硬的皮肤磨得脸颊发痒,却不觉得疼。 许裴昭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暗,他低声问:「兴许小乐已经忘记了,所以才不愿意告诉我对不对?」 第283页 话音刚落,他强硬将她托起,让她面对面坐在膝盖上,毫无躲藏的余地。 早已熟悉他每个眼神背后的含义,安乐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惊唿道:「你不是说过,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 轻盈的笑声响起,他含笑道:「原来你还记得那晚我说过的话,我很高兴。」 支撑她的座椅忽地朝两边撤走,她下意识撑着他肩膀,才不至于掉下去。 微凉的空气隔着白雾吹打在城门,吹得白雾晃晃,隐隐可窥城门眼色。 将军命人拿来攀登城墙的飞虎爪,借着惯性朝城门抛去,划破挡眼的雾气。 「嘶!」 安乐倒吸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不敢相信,看似温顺的邻居居然发动偷袭。 将军让士兵测试是否抓牢,士兵听令一松一紧地拉扯,爪端紧紧扯住檐角,亳不松懈。 铁钩受力,在墙壁上划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许裴昭看着她渐渐迷离的眼睛,再次低问:「想起来了吗?」 安乐死死咬着牙关,拼命摇头。 第二支攻城急先锋也将飞虎爪抛出去,他们绷着绳索,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墙壁,逐步往上攀登。 「是不是还没想起来?」 他如恶魔引/诱旅途中的行人,要魅/惑人们的心智,在合适的时机给他们致命一击。 已经能察觉到,在奋力厮杀的前线,已经出现了下一队援军。 安乐战慄地垂头靠到他肩膀上,泣不成声:「别……别来……我说……」 援军暂缓,只有两支已经入了城池的军队,在城里翻江倒海地抢攻。 所过之处均是狼藉,留下百姓惊恐发抖。 「吃……吃得……好撑……」 温热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没入他的衣领。 明明不想说,但她却受不了来自他的折磨,不管不顾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一边是难以忍受的酷刑,一边是受到冲击的自尊心。 埋头在他肩侧,压抑着小小的啜泣。 厮杀的官兵因哭泣停止,他们听从命令,有条不紊地从城池中撤退。 第166章 抬手扶住她的后脑,许裴昭轻嘆:「别哭,是我不好。」 安乐气不过,一口咬到他肩膀上。 肩膀被撕咬,钝痛袭来。 但许裴昭就像是感觉不到似的,任凭她发泄。 直到哭声渐消,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的脑袋,轻轻问:「原谅我了吗?」 安乐瘪嘴,靠着他嘟囔:「没有……」 「那我可以不可以请教许家娘子,怎样才能原谅许相公?」 抓在他衣襟上的手慢慢缩紧,她小声道:「不许逼我说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不许做得太过分……」 紧握住她的手,捏着粗细均匀的手指揉搓:「哪样叫过分?」 她立刻气鼓鼓地瞪着他:「说好了不许逼我说!」 亮灼灼的星眸微弯,他亲吻着她的发顶:「既然你不愿意讲,那以后遇到了再说。」 又拍了他一掌,靠在他怀里哼哼唧唧。 听着听着,许裴昭却发现,她的声音听起来又几分不对劲。 垂眼看,方才他以为是羞恼产生的红霞不但没有褪却,反而愈发的厉害。 抓在他衣襟上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他从未在这白皙的手臂上见过这种景象,怕她哪里不适,忙问:「怎么了?怎这般……」 埋首在他心口,安乐再次摇头,咬紧嘴唇,不言不语。 方才两军交战,厮杀到半途,对方忽然撤离。 而城里被甩下的士兵们,手中拿着武器,左右四看,不知所措。 心被撩拨得七上不下,脖子像是被人擒住,却留了口气给她唿吸。 她拼尽全力深唿吸,但气管被钳制,只能吸入细微的氧气。 大脑在渴望,在祈求那场未完的战斗。 坐在膝上的人,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像是坐在针毡之上,想趁许裴昭不注意,左右动动。 然而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许裴昭的眼睛? 他紧紧箍着她,捏着小巧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这也是不许说的吗?」 话音刚落,就听她唿吸顿住。 许裴昭忽地绽放笑颜,他道:「我知道了。」 不容分说地将她托起,像抱小孩子那样。 带着她到旁边椅子坐下,他懒懒地松开手,仰头看着她。 「刚刚将娘子惹生气了,娘子想不想惩罚我?」 他扯开安乐头上的髮带,慢慢地将他自己的眼睛蒙住,乖巧坐在那里,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为了庆贺今日他喜得解元,安乐特地搭配了条红色的髮带。 鲜红色的髮带蒙在他眉眼之上,衬托得他皮肤愈发的白。 「咕噜——」 安乐慌忙捂着嘴,却见他轻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他双手就那样搭在两边的扶手上,用最大的诚意告诉她,他不会动。 终是忍不住,她倾身过去,吻住那张薄唇。 他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哪怕额角青筋直冒,依旧任由她试探。 仗着他看不见,安乐忽然大胆起来。 她指尖沿着他的鼻樑像下滑动,喷洒在指尖上灼热的唿吸,烫得她缩回手。 第284页 头一回变成由她主宰,好奇心大过羞耻,她撑着椅子用目光描绘他的容颜。 城门大开,有军师坐镇弹唱,唱的是空城之计,诱敌军深入,要将其绞杀。 大军在空荡荡的城池里,失去目标乱蹿,军师拨弄琴弦的速度愈发快,绝唱之音也响彻城邦。 许裴昭抬手摘下髮带之时,鲜红色的髮带已被染上无数暗红色的印记。 他虚虚搂住伏在心口上的人,将她脸上凌乱的髮丝勾到耳后,喑哑问道:「可惩罚得尽兴?」 饫甘餍肥的人满足地眯着眼,她虽没说话,但她食指却缠着他的髮丝,一圈一圈打着旋。 「好。」 抱着她回床上歇息,他去吹了灯,回来挨着她睡下。 相拥之时,安乐察觉到他的变化,唿吸顿了顿,她小声说:「你……」 话未说完,他将她搂得更紧。 像在安抚小婴儿般拍拍她的后背,他柔柔地说:「睡吧。」 「可是……」 他再次打断她,埋首在她发间,深深吸气以缓解那股燥热。 他轻轻地说:「今天我把娘子惹生气了,所以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一边哄她入睡,他一边柔声问:「在你眼里,是不是已经把我看做了登徒子,每天只想同你做那事?」 怀中人忽然僵住,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许裴昭心底升起些许难过,又有点委屈。 若不是因为太在乎、太欢喜,他怎么可能放纵自己,同她夜夜笙歌。 抚着她的长髮,他低低地说:「小乐,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在她面前无法克制本能;因为喜欢,所以迫不及待地想把所以的恶劣展示,想知道她能容忍他到什么地步;因为喜欢,所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她身上刻下印记,这是她属于他的证明。 可他忘了,他的小姑娘爱羞爱恼,也爱生气也爱撒娇。 环着他的手臂渐渐收紧,怀中忽然传来她闷闷地声音:「我知道。」 埋首在他心口,安乐死死抱住他。 她知道他是因为喜欢才那样,所以哪怕他每回都过分得紧,事后她总捨不得说他一句。 今天她之所以失态,实在是没扛得过那股子恼。 他衣冠楚楚地坐在那,像是看客般看她失仪,对比冲击太强,她才没忍住咬他。 心情如同坐了趟过山车,委屈和难过通通被甩出去,只有浓烈的高兴。 上辈子他定时做了数不尽的好事,所以这辈子老天爷才将安乐赐给他,让他如一汪死水的人生,多了颜色与甜。 千言万语梗在吼间,最终他只轻说了一句「睡吧」,两人交颈而眠,共赴梦乡。 第二天起床后,她们匆匆向岑夫子和傅夫子道别,回漳州城里准备进京的事宜。 东西收拾到半途,许母忽然把他们叫到屋子里。 安乐和许裴昭对视一眼,均不明白许母有什么事这么急,只能随她进去。 等两人坐下,许母才缓缓说道:「这次裴昭进京赶考,我就不随你们一同前去了。」 「什么?」 安乐大惊失色,好好的许母怎么临行前变卦了? 她想也不想出声拒绝:「不行,若让您一人留在漳州城,这里无亲朋相照,我和阿昭放不下心。」 许母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般,垂头穿针引线:「我和隔壁王婶准备在城里开个绣品铺子,已经筹备多时。我若贸然离去,王婶定会失望。」 安乐还想劝几句,忽地手被许裴昭擒住。 抬眼看去,就见他目光沉沉,严肃地看着许母:「您想好了吗?」 许母拉着丝线,柔柔地说:「如今裴昭也大了,你和乐儿结伴出行,正好为娘也放得下心。」 「好。」 许裴昭点头应下,牵着安乐回房继续收拾东西。 懵逼的安乐被带出来,叠了几件衣服后,她才回过神。 她将衣物放到旁边,扯了扯许裴昭的衣袖:「我们真不管娘了?」 许裴昭揉揉她的发顶:「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心吧。」 * 拒绝好像成了瘾,安家这边,安喜和安老爹也不愿意随他们俩进京。 安喜靠着安乐的肩膀,和她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姐,你要进京就放心去吧,漳州城的店我替你守着。」 安乐揽着她,心绪十分复杂:「这边店铺自有请的掌柜打理,哪需要你一个小孩子操心?」 「谁说不需要了?」安喜抬起头,义正言辞地说,「我可是你最得意的亲传弟子,我得守好你的第一家店铺。」 她顿了顿,看向屋子里,里面坐着许裴昭和安老爹。 安喜压低声线,悄声道:「爹也不会想跟你走的。」 屋内,安老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菸,说什么也不答应随他们走。 能从宁禾镇搬来漳州,已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他怎么好意思跟着安乐进京去? 许裴昭进京是为了赶考,安乐进京是为了处理京城分店遇到的问题。 而他一介什么都不懂的庄稼汉,跟着他们进京去,不就成了拖累了吗? 苦口婆心劝了许久的许裴昭,见他依旧不动摇,最后只能轻问:「泰山大人,您若不愿意随我们去,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否则您不是让小乐担忧吗?」 第285页 一直闷不做声的安老爹慢慢放下烟杆,良久他才说道:「我在漳州城找了份替人看门的活计,刚和人说好,走不了。」 无功而返,回去这一路安乐都忧心忡忡。 晚上睡觉时,她翻来覆去无法安睡,睁着眼睛看着房梁。 「睡不着吗?」 许裴昭将她揽进怀里,下巴低到她头上。 伏趴在他心口,她闷闷不乐:「为什么爹和娘都不愿意跟我们去京城?他们在漳州城也是举目无亲,不如跟我们一起去京城,也好有个照应。」 一想到明日就要同他们分别,安乐心里就难受得紧。 她从没想过,往后的日子要和他们分开过。 安抚般亲亲她发顶,许裴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们不愿去也不打紧,若本次春闱我有幸高中,届时朝廷肯定要安排我赴任,到时候我们再把他们接到身边好不好?」 「也只有这样了。」 她闷闷地回答,依旧不高兴,手指无意识地在他心口上画圈。 突然手被他抓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与他便调了个方位。 灼热地唿吸撒到面颊上,他暗声道:「既然你还不想睡,那我们做些别的事?」 「好睏好睏,我这就睡!」 说完她立刻闭紧双眼,生怕他来真的。 「呵……」 低低的浅笑,在笑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依旧闭着眼睛,轻轻推了推许裴昭。 许裴昭顺势侧躺回去,重新将她搂紧怀里。 抚着她如瀑布般的长髮,轻声道:「睡吧。」 第167章 天刚蒙蒙亮,镖局就派人来接安乐和许裴昭,准备等城门一开,他们便出发。 安乐和许裴昭同许母道别后,坐上镖局的马车,慢慢驶离这座繁华的城市。 这一路天亮就走,天黑才歇,走了大半个月才到京城。 当看到城池的那一刻,安乐差点没哭出来。 只有天知道她这一路走来,过得有多不容易! 镖局的马车不比秦府的马车,防震做得极差。 出发的那天还好,从第二天开始,她便受不住路途奔波,从漳州城晕车到京城。 许裴昭拿过水壶餵到她嘴边,眼中满是心疼:「喝点水。」 安乐虚弱地推开水壶,她感觉喝下去又会吐出来,还不如不喝。 脱力靠着他,她小声控诉:「等到了京城,我们一定要去买辆不那么晃的车!」 他紧拥着她,情绪翻涌:「好。」 卢成早早候在了城门口,见到镖局的车忙迎过来。 安乐脚步虚浮地被许裴昭扶下马车,毫无血色的脸色把卢成吓一跳。 「东家这是怎的?」 许裴昭拥着她随卢成往城中走:「晕马车,晕了一路。」 「这……」 卢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忙把他们带回酒楼,等安乐缓过来,再做打算。 在酒楼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天,安乐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天刚亮。 她刚准备坐起身,旁边许裴昭先她一步起来。 大手摸了摸她的脸,不似路上那般冰凉,许裴昭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去拧了帕子过来,小心擦拭她的面颊,宛如在擦什么珍贵的器皿,神情专注极了。 「噗。」 没忍住笑出声,她接过帕子,胡乱地洗了几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擦什么宝贝。」 许裴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本来就是在擦宝贝,许裴昭的宝贝。」 就见没被帕子遮住的耳廓开始充血,慢慢变成红玛瑙。 洗完脸安乐都不敢看他,自顾自掀开被子要下去。 只是当脚刚踩实,还没来得及挪步,膝盖就像是受不住她身上的力,径直往下跪。 旁边许裴昭被她吓得结结实实,一把揽住她的腰,才没让她跪到地上。 本就纤细的柳腰现在一只手臂圈着还有空隙,许裴昭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瘦了。」 而安乐则是拍着心口,不停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腿怎么了?」 许裴昭俯身,不容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来的这一路你就没好好吃过东西,到了京城又睡了整整一天,就是大罗金仙也该没力气了。」 把她放在椅子上,他去拿了外衣过来伺候她更衣。 等把她打扮好,他才又抱着她出去。 挺拔的少年抱着少女从楼上不急不缓地走下来,店内小二全都看见,并纷纷垂下头不好意思再看。 有跟卢成熟悉的小二凑过去小声吐槽:「成哥,那两人是谁啊,大庭广众搂搂抱抱好不害臊。」 卢成看都懒得看,在漳州城的时候,东家夫妻俩就不把店里面的人当外人,只要两个人来店里,就跟连体婴儿般粘在一块。 有一回他从厨房门口路过,还撞见过这俩人忘情地在厨房接吻,臊得他挡在院子和大堂连接的门口,不许店里员工去后院,免得再有人撞见。 东家夫妻俩会不会害臊他不知道,但是店里员工肯定会臊得不行。 他如常拨着算盘,习以为常地说:「那是我们东家和她夫婿,待会你找个机会告诉其他人,以后见东家和许解元腻一块的时候,都躲远点。」 「???」 小二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烤肉店的东家居然是个女子。 第286页 而那边,许裴昭已经下到底楼。 他把安乐放到椅子上,挽起袖子走过来问卢成:「可有热水?」 卢成点点头:「雁子带许解元去后厨。」 名为雁子的小二回过神,连忙带着他去厨房。 只见许裴昭轻车熟路地从碗柜拿出个大碗,然后拿了块四四方方的饼放进去,又撒了些绿的黑的屑屑,往里沖热水。 雁子从没见过这种章法,他几度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眼前之人是这家烤肉店的东家,他不比自己动弄吃食? 于是他脸色复杂地看着他端着盖了盘子的大碗出去。 许裴昭将泡面放到安乐面前,不一会便有浓浓的泡面香从没盖严实的缝隙中飘出。 店中忙碌的员工们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活,接连转过头来盯着安乐——准确地说,是盯着她面前的大碗。 时间到,许裴昭解开盘子,把筷子放到安乐手上。 其他人只知道安乐面前有碗巨香的面,齐齐吞咽口水,也没别的想法。 然而雁子是亲眼见到许裴昭往碗里放了什么东西,他呆愣愣地看着安乐嗦面,抓着卢成的手腕,吶吶念叨:「不可能,他明明只放了个饼进去,怎么就变成了一碗面了……」 卢成虽然不知道雁子经歷了什么,但他只是拿开了卢成的手,神色淡淡地说:「兴许又是东家研究出来的什么新鲜吃食吧。」 「东家?!」 拍拍震惊他的肩膀,卢成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咱们东家的本事可大着叻,你若事事都这般惊奇,往后还怎么做事?」 两人交谈间,安乐已经将方便面吃完。 扔腾腾面进肚,整个胃都觉得暖洋洋的。 脱力的四肢总算恢復了些许力气,她站起来甩了甩四肢,朝卢成走过去。 「店铺现在运营状况告诉我。」 卢成二话不说,从柜子下面拿出近两个月经营情况的帐务递给她。 厚厚的本子被翻开,越往后安乐眉头皱得越紧。 其实烤肉店刚到京中之时,生意像在漳州城一样,十分火爆。 但是越往后,能採购到的食材越来越少,不得已卢成改变了经营模式,从大众随便谁都能来的自助餐变成了限量预约,每日只接待多少顾客,以此保证酒楼还能正常运营。 「是谁在背后搞鬼,影响我们採购食材?」 卢成正准备回答,忽然酒楼大门被人推开,一位身穿宝蓝色锦衣长袍的公子哥,带着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他摇着扇面,那双吊三角眼贪婪地打量着酒楼。 「卢掌柜,前些日子我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安乐见状假装自己是客人,退到许裴昭身边坐下,竖起耳朵偷听。 如今她初来乍到,事事都还没理得清楚,暂时不宜与人发生冲突。 显然卢成看她后退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心会神领地说:「雷公子要我将烤肉店配方卖予公子,我实在做不了主。此配方乃我们东家所有,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分店掌柜,还请公子别为难我。」 「嘁。」雷泉爻弹弹指甲,倚到柜檯上,吊儿郎当地说,「卢掌柜做事也别如此死板,那漳州远在千里之外,你把配方卖我,然后拿着钱远走高飞,你那所谓的东家又如何知道这些事?」 卢成摇头:「天知地知良知知,雷公子还是请回吧。」 「啪!」 雷泉爻一巴掌拍到柜檯上,厉声道:「行,我就看你买不到菜,如何做这趟买卖!」 放完狠话雷泉爻便带着人离去,徒留酒楼里沉默蔓延。 安乐听了全程,原谅就是这瘪三搞得她的烤肉店快经营不下去? 她招卢成过来坐下,冷声问:「那雷公子是何人?」 卢成道:「此人名叫雷泉爻,是户部侍郎雷聦之的侄子。他盘下了京中的菜市,京城所有粮商和菜贩都需向他交钱,才能在这京城做买卖。所以京中谁买得到菜谁买不到菜,也凭他说了算。」 「嘁,我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人,原来就是个收租公,还敢这么猖狂,欠被社会的毒打吧?」 安乐眼中闪过寒芒,瞬间心中有了计较。 别人租他市场的摊位,那才要看他脸色;若是他的市场都被废掉,那还猖狂什么? 他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安乐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 本来许裴昭想陪她一起,但却被她以备考的理由留在酒楼,她带着卢成派给她的小二匆匆出门。 她让小二带着她到周边的村庄了解附近农家是如何处理自家多种的粮食与菜,也了解其他手艺人是如何做买卖,甚至周边的瓜果、养鱼人……她都去询,只要是能买能卖的东西,全都不放过。 她这一忙活又是大半个月,这半个月许裴昭的心情越来越寒、气压也越来越低。 小二们路过他门前时,全都下意识加快脚步,仿佛多做停留就会被伤到似的。 终于,安乐在外面办完所有的事情回来。 她回房间换了身衣裳,只和许裴昭说了两句话,又拿起她这些日子做的企划案匆匆出门去,完全没看到房间里许裴昭握着书本的手骨节发白。 找到卢成,她开门见山地说:「雷泉爻的市场附近还有没有更大的空地?」 第287页 「啊?」卢成被她说得有些懵,「有倒是有……」 「租下来。」 「哈?」难得卢成变脸色,他忙说,「东家您冷静些,可别被雷泉爻气煳涂了!」 顿了顿,卢成道:「市场附近的确有半亩空地,可是您知道为啥那里空着吗?」 安乐顺势问:「为何?」 「听说那里闹鬼!每到半夜就鬼影重重,打更人都不乐意从那里过。」 「……」 扶着额头,安乐在心里头默念:古代人,封建迷信很正常,别跟他生气。 做好心理建树之后,她摸出张银票拍到桌上:「这世上要是真有鬼,牢里还会有死囚?他们早该被索命的厉鬼杀干净。去把那块地租下来,我要用那块地跟雷泉爻打擂台。」 「哦……」卢成收好银子,心绪复杂地想着那块空地。 这边安乐交代好卢成,总算可以回房间歇口气。 许裴昭背对着门口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书。这画面让安乐积累了多日的劳累瞬间清空,她慢慢挪过去,俯身将他抱住。 细细的胳膊缠上他的腰,比起刚来京中,好似又细了不少。 脸颊贴到他肩上,安乐轻声道:「阿昭,我好累哦……」 他放下手中书,轻轻扯开她的手,转过身来。 黑漆漆的眼眸死死盯着她,他不阴不阳地说:「哦?我还以为外面的花花世界已经让小乐流连忘返,忘记家中还有人在独守空闺。」 「噗嗤。」她俯身过去,额头和他相靠,「最近安老闆太忙,冷落了许娇娇,徐娇娇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忽地伸手拉她一把,她猝不及防跌坐到他膝盖上。 布了薄茧的手指从她脸上划过,他委屈地说:「小乐,我饿了。」 「嗯?」安乐忙要起身,「我去给你做饭。」 可话音刚落,他又扯住她,眼中情绪翻涌:「从漳州出发便一直饿到现在,小乐几时才让我开饭?」 第168章 瞬间听懂他在说什么,安乐唿吸顿住,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垂着头坐在那里,双手无意识地捏住衣角揉搓。 就当许裴昭以为要得不到回答的时候,她小声说道:「也得先去洗漱……」 「好。」 他当即将她打横抱起,要带她去净房。 向来不挣扎的人头一次疯狂捶打他:「你放我下去!」 许裴昭停下脚步,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看着怀中人。 黑得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不满地看着她,在等她解释。 趁他站定,安乐忙跳下来,慌慌张张地说:「楼里住了那么多人,若是被他们瞧见,你让我明天怎么好意思出去。」 就见他面上浮过一丝烦躁,他抱住她,不高兴地嘟囔:「等你忙过这段时间,我们搬出去单独住。」 拍拍他后背,安乐哭笑不得:「过几天我们就出去看房,这回满意了吧?」 「嗯……」 松开她时,他又勾住她手指,十分不舍地说:「快些回来。」 安乐抱着衣物来到净房,还遇到了其他来洗漱的女员工。 半个多月的时间安乐早就和她们熟络起来,员工对安乐挥挥手,还拿出来她自己的珍藏:「小乐姐要不要试试我妹妹做的胰皂?她加了桂花,比普通的皂角好闻多了。」 她把装了胰皂的小盒子递过来,浓烈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安乐仿佛置身在桂花林间,沁人心脾的香气好闻极了。 小心取了些,安乐忽问:「你妹妹做的?卖不卖?」 员工摆摆手:「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你要是想要,回头我让她做了送你几罐。」 「别别别。」安乐说,「我打算和你妹妹谈笔生意,等你哪日得空,带我去见见你妹妹可好?」 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员工还是点头应下了此事。 两人隔着墙闲聊,等从净房出来时,大半个时辰悄然过去。 带着一身湿气回到房里,立刻被埋伏在门口的猎人拥住。 埋首在她发间,许裴昭深吸口气,疑惑地问:「桂花的香味?」 「好闻吗?」 她转过身,同他面对面站着。 揽在腰间的手臂在收缩,他低声控诉:「你去了好久,我还以为你跑了,不想回来了。」 她环上他的颈脖,慢慢朝他靠近:「你在这里,我能跑去哪里?」 说完她踮起脚尖,主动贴上他抿紧的唇。 阔别已久,再重逢註定是思念溃泻、来势汹汹。 似弥补连日来对他的冷落,她顺从地迎合。 哪怕嘴角被吻得发痛,依旧没有叫停的打算。 直到血腥味蔓延,许裴昭才红着眼睛松开她。 手指从她红/肿唇上扫过,他暗哑地问:「想试试站着,好不好?」 「站着怎么……唔……」 他表面上是在发问,实则却是不容拒绝。 猎物被猎人逼到墙角,背靠着墙,慌张看着磨刀霍霍的猎人。 猎人知道如何处理猎物,才能最大利益化。 小心翼翼地剥着它的皮毛,尽量不将皮毛破坏,只有完整的皮毛才能卖个好价钱。 再将打磨得锋利无比的刀刃,极其娴熟地捅/进猎物肚腹,却不会破坏其他内脏,影响贩卖的价格。 第288页 只是这一回的猎物不好分割,猎人只能握着小刀反覆拉扯,利用摩擦之力,小心切割。 每磨一寸,刀刃便进一寸,来来回回直到整把刀都没入猎物肚里。 安乐失神望向远处,她发现朝外的窗户竟然开着。 肌肉瞬间紧绷,她抓打许裴昭的后背:「阿昭……窗……窗户……开着……」 猎物存活的神经,条件反射地夹/住了刀,被刀划得皮开肉绽。 「嗯……」 许裴昭不受控制地闷哼,然后擒住她的下巴,要她眼里只看得见他。 「还有心思看窗户,嗯?」 话音落,安乐的背嵴再次被撞到墙上,半是疼痛半是痒。 猎人角逐游戏渐渐到了尾声,大脑一片空白的安乐靠着墙壁,脱力地往下坠。 颤抖地腿已经无力支撑她站立,腿上的肌肉也麻木得仿佛不属于她。 超过体温的暖意紧贴着肌理,顺势往下滑落,淡淡的栗子花香也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幸好许裴昭伸手将她接住,她才不至于坐到地上。 低低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他低哑地问:「才刚开始,就腿软了?」 「什……」 未说完的话被他吞噬,第二出好戏拉开帷幕。 等安乐终于能够安稳地躺下时,外面更夫敲了更,慢慢远去。 她困得眼皮都撑不开,等许裴昭回来后,她滚进他怀里哑声问:「高兴了吗?」 虚虚揽着她,和她交颈相拥:「要是许夫人天天都能让许相公像今天这般高兴就好了。」 「啪!」 勐地拍他一掌,哪怕已经困得意识快要模煳,安乐依旧咬牙切齿地说:「想都别想。」 每天都像这样,干脆让她去死好了。 又是阵阵笑,他抚着她的长髮道:「睡吧。」 第二天安乐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像是被车碾压过似的,哪儿哪儿都疼。 艰难坐起身,她白着脸望向桌边的许裴昭。 他倒是神清气爽地在看书,和她的难受做对比,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明明出力的都是他,怎么到头来难受的反而是她? 「许裴昭,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嗯?」 许裴昭从书本中抬起头,不明白大清早的,他又哪儿惹她生气了。 那边安乐掀开被子,低头却从散乱的衣襟缝隙窥到,每一处皮肤都布满了青紫。 心里的火气烧得更旺,她现在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眼看小猫咪浑身毛都炸开,许裴昭忙放下书本,过去拥住她,柔柔地问:「怎么了?」 推了他几把,安乐愤愤不平地拉开衣领:「你看你看,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属狗的吗,你看还有哪块皮肤能见人。」 「见人?」 忽地许裴昭的脸色凝固,他顺势将她衣领扯得更开,眼中怒火燃烧:「你还想让谁看到这里?」 冰凉的空气触及到肌肤,瞬间冒气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带着薄茧的手指,重重地在青紫上揉过,磨得肌理微疼。 慌忙扯过被子挡住,安乐拍开他的手:「你干嘛,弄疼我了。」 但许裴昭却擒住她的手腕,发狠吻过去。 重重跌回去,身上像被压了根粗壮的木头,动弹不得。 心口被抑制住,唿吸都变得不顺畅。 胡乱地推他,安乐拼命躲避,窒息感让她头晕目眩,眼前生出黑色的星点。 感觉到她在挣扎,许裴昭心顿时落到谷底。 把她手固定在上方,理智快要从他脑海中剥离,他顺从本能撕咬。 微弱的哭声响起,将他意识唤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 作恶之人停下,擒着她手腕的那只铁箍也松了开去。 安乐缩回手,用力抱住许裴昭的头,她哭着问:「阿昭你怎么了?别吓我……」 许裴昭直起身,慢慢替她整理好衣襟。再重新俯身把她抱紧怀中,愧疚不已:「对不起,吓到你了。」 枕着他肩膀,她拉住他的手:「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突然失了方寸……」 搂着她的手愈发用力,许裴昭低头贴着她的头髮,坦诚地说:「我醋了。」 「???无缘无故,你醋什么?」 手被他紧握,他失落地说:「你说要让别人看……」 顿了顿,他又变得强势:「我不许,除了我,我不许任何人看你。」 搞了半天,这场无妄之灾竟是从这里开始。 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安乐轻恼:「京城是如何洗漱你心里不清楚?纵使我藏得再好,总得去净房脱了衣服,才能去里面泡澡吧?你说我这满身的青紫,让其他姑娘瞧见了该怎生是好!」 「啊?」 许裴昭傻了,他忘了京城不比在宁禾镇。 这里只有大澡堂,按照男女划分,共用一个净房洗漱。 知道是自己误会,他讨好地亲亲她发顶,自觉认错:「我错了,请许娘子原谅。」 又锤他几下,安乐娇嗔:「讨厌。」 一场闹剧歇下帷幕,许裴昭拿来衣衫伺候她更衣。 扶着她坐到桌边,他乖巧坐在旁边,像只大金毛蹲在那。 安乐不得不承认,她手有点痒…… 手指无意识地揉搓,她清清嗓,正色道:「言归正传,我们说说约法三章的事情。」 第289页 「你说。」 许裴昭耷拉着耳朵听候她的发言,并在心里决定,只要是她的要求他一定会办到。 「第一,往后不可日日荒唐,我们得定好规矩,一个月只有哪些时间可以做。」 「不行。」 想也不想他便拒绝,刚下的决定瞬间被他抛到脑后。 他看见她脸色突变,急忙辩解:「之前你我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开次荤,你还要限制我……」 越说他月觉得委屈,他垂头低语,难过极了:「你我成亲这么久,我们才有过几次夫妻之实……小乐你得让我补回来。」 安乐快要被他的说辞气笑:「先前是我不让你碰的吗?」 许裴昭也不顺着她的话,反正就是不答应:「我不管,这条我做不到。」 瞅了他一眼,安乐没办法,只有继续说下一条:「第二,每回做的时候,次数不许那么多次。」 每回由着他胡闹,她都像是歷经生死般。 这种经歷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此次就来,她还要不要活? 万一那回他过分了,是不是她真要死在床上,然后一命呜唿再穿回现代去? 原本安乐以为许裴昭会因为这条发出剧烈反抗,但没想到他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着点头应下了。 第169章 心中升起疑虑,安乐不太放心地追问:「你真答应了?」 许裴昭点点头,完全不勉强:「既然是小乐的要求,我肯定不会拒绝。」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安乐不信,总觉得他藏着什么阴谋,可她又想不出来他到底藏着什么。 就听许裴昭理直气壮地说:「一个是吃不着,一个是怎么吃。前者会让我挨饿,后者起码能让我馋馋肉味。」 红着脸勐瞪他,安乐揪住他腰上的嫩肉一百八十度旋转。 他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 「嘶!」许裴昭倒吸口冷气,表情狰狞地惨叫,「小乐你在谋杀亲夫。」 「谁让你不害臊……」 松开他,怕再听到什么小猫咪听不得的话,她赶忙转话锋:「第三,不许在乱想些奇奇怪怪的姿势。」 一想起昨晚,脸就烧得厉害。 刚听他说什么站着,她完全呆住,无法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也的确超出她的想像…… 本来就是件费体力的事情,她还被迫只能单脚站立。 头场结束时,她仿佛跑了场马拉松,腿肚子又酸又软,又像灌入了泥浆。 许裴昭没应是,也没直接拒绝,反而捧住她的脸同她对视。 灼灼目光似要将她燃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要从她眼神中找寻答案。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快乐吗?」 安乐唿吸顿住,下意识想扭头别开视线。可下颌被他紧紧箍着,她闪烁的眼神被他捕捉。 薄薄的茧子颳得脸颊发痒,他慢慢勾起唇角:「小乐想剥夺我们两共同的快乐,我不依。」 「谁、谁快乐了!」 安乐打死都不承认,这要是应了,改明不得被他折磨死? 她可不想在这偌大的京城留下传说——某女子因房事过度,x尽人亡死在床/上。 「是我不好,没让小乐得到快乐,难怪小乐这般排斥。」 顿了顿,许裴昭幽幽地说:「今晚我便使出浑身解数,好好伺候小乐可好?」 「!!!」 还有完没完了! 怎么说都迈不过去了是吧! 气鼓鼓地瞪他,安乐打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不理他。 不管怎么说,他总能兜着圈子绕回来,把她说得哑口无言。 小猫咪又气得炸开浑身的绒毛,留给他可爱的背影,独自生闷气。 凑过去从背后拥住她,亲亲她的耳廓:「我错了,别生我气。」 「哼!」 小猫咪哼唧唧,到底没再扯开他环在腰间的手。 * 卢成办事的速度很快,没过几天,安乐要的那块地便被他租下。 他将房契交给安乐时,好奇问:「东家打算怎么做?继续开分店吗?」 安乐摇头:「光一家店,採购就供不上;再来一家店,你是想让我亏空所以家产吗?」 「不至于。」卢成忙摆手。 虽然京中店面没有大赚,但是听其他分店的掌柜说,他们在全国各地生意都做得红火,给东家挣了不少家产。 安乐回房拿出准备好的图纸,让卢成带她去找木工准备新店铺。 木工拿到她的图纸仔细端详后,眉头紧皱:「姑娘,半亩地都不做分割,直接做成一片?」 头回接到这种委託,木工有些拿不准。 这单子做倒是能做,但他害怕收工出来的成品不够美观,僱主不付工钱。 安乐只当他是没见过这么新潮的设计,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于是她点点头,像是害怕他看不懂,仔仔细细地同他讲解:「这一片面用琉璃做鱼池,其他地方则是要定制这种开放式的货架,可以吗?」 见她反覆确定,木工也不再多问,收下订金后,便和她商量开工时间,尽量用最短的时间交差。 卢成在旁边听得稀里煳涂,完全摸不准安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从木工铺子里出来,他忍不住问:「东家,新店您真不打算做烤肉店了吗?」 第290页 安氏自助烤肉生意红火,多开一家店,便能多得一分利,如此好的买卖她竟然要放弃? 却听安乐胸有成竹地说道:「不搞雷泉爻一回,怎么对得起店里这些日子惨澹的收益?」 「???」 卢成欲言又止,那雷泉爻怎么说都是京中地头蛇,在京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想要整他们这种外来户简直轻松。 他实在想像不出来,她能有什么办法把雷泉爻的菜市场挤垮。 在等铺子装潢的日子里,安乐再次陷入忙碌之中。 早出晚归是常事,最忙的时候天色见黑她才回来。 本就消瘦的人,因为这段时间身形变得更加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跑。 又是一天辛勤劳累,回来时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强打着精神洗漱归来,她几乎沾到枕头就要睡过去。 许裴昭吹了灯,躺下后习惯性地拉她入怀,安乐察觉到他的动作,强忍着困,迷迷煳煳地说:「抱歉,这段时间太忙,又冷落你了。」 边说她边拉扯领口,一副随便他要如何,她都全力配合的模样。 许裴昭忙阻止她的动作,替她整理好衣领,重新搂住她:「在你眼里我有那么畜牲吗?」 「啊?」 困得意识快要模煳的安乐,完全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骂他自己。 她不过是突然想起又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陪他,也让他饿了许久。 额头被贴上温软,他轻声哄着她:「快睡,眼睛都睁不开,还想这些色/色的事情。」 「我哪有……」 安乐不满嘀咕,在他怀中找寻舒适的位置。 既然他不做,那她就安心睡觉了。 不一会儿浅浅的唿吸声从怀中传来,许裴昭心疼地亲了亲她,下巴抵到她发顶。 这段时间她的劳累他尽数看在眼里,他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怎好意思再让她更加辛苦? 他与她来日方长,不需要急这一时。 比起这些,他更希望她能够有时间好好休息片刻。 伴着她的唿吸声,满心忧虑的许裴昭慢慢合上眼,和她一起奔赴梦想。 翌日天还没亮,哪怕安乐依旧睁不开眼皮,在第一声鸡叫响起时,她依旧像装了弹簧似的,从床上弹坐起。 许裴昭看到她眼底快要掉到脸上的乌青,不忍心她又要顶着疲倦出去奔波。 因此他抓着她的手,哄骗道:「再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叫你好不好?」 安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努力恢復清醒,摇摇头:「今日木匠要交工,我得去看看到底如何了。」 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身畔之人低落地说:「小乐,你有没有觉得我好没用?」 强行撑开像喝了柠檬汁的眼皮,安乐侧过头去。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小扇子般的睫毛在发抖:「从在宁禾镇开始便是你赚钱养家,我身为家中唯一的男人,什么都没做,就任凭你出去操劳琐事。」 「瞎说什么。」 双手捧住他的脸,安乐十分认真地说:「你好好读书,便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做打算。」 怕他不信,她忽地打趣他:「你可是答应过我,要让我做状元夫人的。我还等着你高中回来,让旁人都羡慕我。」 「假如没考上呢?那你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他不敢看她,自暴自弃地说着。 这些日子,他就像是被封印在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出门,他只在房中看书。 可是,随着安乐一日比一日憔悴,他心中忽然产生了动摇。 像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真的是对的吗? 任由安乐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奔波,他等在屋里享受她带回来的成果也是对的吗? 他也想能像卢成那样,能站在她身旁为她分忧。起码能让她的疲惫、她的压力都分摊些许到他身上,她不需要过得这般累。 听到他的话,安乐紧紧拧住眉头。 「啪!」 那双小手忽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她沉沉地说:「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安乐迫使他抬起头,要他看着她的眼睛,坚定不移地告诉他:「我喜欢沉醉在学业之中的那个许裴昭,他明事理、不迂腐,安静看书时,他是全天下最有气质的读书郎;提笔书写时,他说全天下最有气势的读书郎。不论他考不考得上状元,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状元,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状元。」 黑黝黝的眼睛淌着诧异,他似乎没料到安乐会这样说。 他觉得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若不是早时形势所迫,她又怎会嫁与他? 他配不上她的。 没错过他眼中流露的伤感,安乐只觉得心肝被人扯住,颤抖得疼。 她柔柔地看着他,循循善诱着:「所以许娇娇可以告诉许娘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在难过吗?」 「……我想帮帮你。」 垂下眼,许裴昭低声道:「我不想成日关在房间看书,我想站到你身边,把你身上的压力分走些。」 「噗。」 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这件事在闹别扭,方才还抽痛的心肺,此刻像是被人拿羽毛划过,痒得厉害。 她扑过去,用力抱住许裴昭,仰头贴上他的薄唇。 谁也没有再进一步,只是那样温柔地贴着,他们注视着彼此,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丝暖意。 第291页 良久后,安乐抬起头,圆熘熘的杏眼笑成两弯小月牙:「充电完毕,许娘子又活力满满,不知道许娇娇有没有充满电量?」 许裴昭根本没听懂充电是什么意思,但看她笑得像个小太阳,失落的心情总算开始回温。 安乐搂着他的脖子,俏皮地对他眨眼:「许娇娇不要急,属于你的光亮只是暂时还没来临。等时间到了,你会成为众人面前最闪耀的那颗启明星,到时候还请许娇娇不许抛弃许娘子,否则许娘子会哭哦。」 第170章 店铺竣工之际,烤肉店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岑夫子站在冷清的门前看了又看,不太确定地问靖邬:「这里真是安丫头开的店?怎么看起来像要倒闭了。」 面上挂着嫌弃,他提着衣摆跨进店里。 小二坐在挨着门口那张桌子边打瞌睡,睡眼惺忪地说:「今日店里食材已全部售罄,客官明日请早。」 他慵懒的样子,让岑夫子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小老头满脸不蕴,沉声道:「这就是你们开店的态度?难怪生意这么差,远比不上漳州总店。」 这口气听起来就是熟客,小二鲤鱼打挺惊醒,拘谨站起身。 他不过是看今日没客人,才--------------?璍忍不住打瞌睡,没想到竟会被逮个正着。 岑夫子没闲工夫和他瞎扯,混浊的目光在店里打量。 比起漳州城的烤肉店,京城的分店从装潢上来看,确实要豪华得多,也符合京城人的审美。 收回视线,岑夫子问小二:「安乐和许裴昭在哪里?叫他们出来见我。」 一听他这架势,他显然认识东家和她的相公。 又是小二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许解元在楼上习书,东家带着我们掌柜的出去了。」 话音刚落,他又跟了一句:「最近一个月,东家为了城西分店的事忙里忙外,你若要找我们东家,恐怕得夜幕降临她才回来。」 原来是去忙分店去了,难怪看不见她人影。 靖邬见缝插针,忙劝岑夫子:「安姑娘现在在别处忙,您在这也没别的事,不如随我去见见公子。想必公子此刻已经等在家中,就等先生上门……」 「嘁。」岑夫子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从我打算进京起,恐怕飞鸽传书便已经送到了你家公子的手里。」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靖邬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忙跟上去。 别看岑先生在安姑娘面前活波得像个老顽童,那也只是因为有安姑娘。 其他时候,他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岑夫子,当今太子的恩师。 就当小二以为这齣闹剧快要卸下帷幕,走到门边的岑夫子突然回过头:「替我告诉安丫头,今晚我要过来吃饭,让她好好准备给我接尘。」 「啊?」小二煳里煳涂看着他,匆忙追问,「您是……?」 「你就告诉她,岑夫子上门讨债来了。」 * 安乐回到店里时,小二忐忑地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就这样安乐疲倦的脸上难得浮现笑意,并让小二上去把许裴昭叫下来。 她挽起袖子,打起精神钻进厨房。 许久不做菜,再次摸到菜刀她才发觉自己有多想念在厨房里忙碌的日子。 取一块带皮的五花肉,冷水下锅,放入姜片和黄酒慢煮。 许裴昭来到时候正好看见安乐拿着筷子戳锅中肉皮。 筷子轻轻松松地在肉皮上戳了好几个洞,安乐把肉捞起来,放到事先准备的冷水中浸泡。 等到肉冷却,再捞起来放到旁边沥干,再把肉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放到旁边备用。 「阿昭,抵根黄瓜给我。」 许裴昭闻言,从菜架子上精挑细选后,从中拿起一条放到她手边。 他慢慢贴到她后背,静静搂住她的腰。 下巴压着她的发顶,小声问:「你看这黄瓜像不像……」 故意顿住,他动了动:「嗯?」 刚把黄瓜拿到手中,安乐下意识想丢出去。 没好气踩他一脚,她边恶狠狠地削皮:「别闹,待会岑夫子要来用餐,我时间不多。」 刚说完,环在腰间的那双手忽然紧了紧,许裴昭不高兴地嘟囔:「饿了这么多天,还不许我口头上讨肉腥,小乐好过分。」 「哆哆哆……」 快刀无影,不一会砧板上出现一堆粗细均匀的黄瓜丝。 安乐把黄瓜丝全部攒到一起,狠狠使劲挤出黄瓜丝的水分。 她边挤边说:「是我让你饿的?昨晚给你吃,是你自己不下嘴。」 箍在腰间的那只手愈发紧,隐隐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手轻点,我做菜呢。」 许裴昭闻言松了些手,靠着她委屈地说:「你都那么累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再劳累……」 挤黄瓜的手顿了顿,安乐回过头,奖励般亲亲他,柔声道:「明日不用去那边,今晚让我好好慰籍慰籍我们可怜的许娇娇好不好?」 环在腰上的手再次用力,他黑漆漆的眼睛迸发光亮,但又极为克制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她又亲亲他,回过头继续做菜。 攥成团的黄瓜丝被安乐放到盘子中心,她再依次将切好的肉片,绕着黄瓜摆成一个圈。 第292页 再另取一个小碗,往里面放入大量蒜泥、适量的盐、白糖、姜末、葱末、酱油、香醋和油辣子。 搅和搅和,一碗红彤彤的料汁便调和好。 安乐从盘子里取出块肉,又拿了几根黄瓜丝用肉包裹住,沾沾调料餵到许裴昭的嘴边:「尝尝?」 白花花的肉片往调料里转了个圈,立刻被红油包裹。 原本没什么味道的肉片,身上也沾染了醋酸味和辣子的油香。 张嘴咬住她送过来的肉,肉皮有些劲道,肉本身也软软糯糯。 浓郁的蒜香在嘴里爆炸,微弱的醋酸和清脆爽口的黄瓜丝,刚好解除无味肉片的油腻感。 「好吃吗?」 她垂头整理盘中肉,励志让人看不出来,那里被取走过一小片。 许裴昭回味般舔舐过唇上沾染的调味料,他夸赞道:「好吃,特别好吃!这是什么?」 整理好盘中肉,安乐小心端着盘子放到旁边罩子下放着。 「这叫蒜泥白肉,是一道开胃凉菜。」 她又取了块牛肉洗净,切成小小的肉片,放到碗中。 往碗中放入少许黄酒、少许酱油、少许盐和淀粉,和弄和弄,搅拌均匀放到旁边让肉慢慢腌制。 趁着腌制肉的时间,又切了些蒜末、绿色和红色的小米辣圈放到旁边备用。 拍拍环在腰间的大手,她柔声道:「阿昭,准备帮我烧火。」 「好。」 依依不捨地亲了她脸颊一口,他退到灶台后,熟门熟路地点火。 把柴支进灶堂,他才怀念地说:「自从进京之后,好像我还没怎么帮你烧过火。」 进京之后,安乐便忙着开分店的事,有时候吃饭都顾不上,全靠店里唯一的大厨黑三掌勺养着所有人的胃。 虽然黑三的手艺师承安乐,但到底学的时间尚短,还是比不上安乐对手艺。 「吨吨吨」地往锅中倒油,清澈的油在锅中汇聚成小洼。 她放下油壶,笑了笑:「等忙过这一阵,我们便在京中寻个屋子搬出去,到时候天天让你给我烧火,烧到你烦你恼。」 「才不会。」 他巴不得同她这样充满烟火气息地过一辈子,怎么可能因为这些事烦? 但口说无凭,他也不打算说。 说得再多不如本本分分地做,只有一直做下去,她才能在时间的河流之中,见到她的本心。 锅中清油开始冒白白的烟雾,安乐拿过腌制好的牛肉,全部倒入锅中。 「哗啦——」 悦耳的声音在厨房想起,伴随着的还有带着酱香的牛肉味。 鲜红的牛肉被油煎得开始褪色,变得褐红。 大大小小的牛肉片们,也都缩水变小。 这时安乐将准备好的辅料通通倒入锅中,蒜香和小米辣的香气立刻蹿得整间厨房都是味。 香味飘飘洒洒来到外面,店里的小二粉粉停下手,均忍不住往厨房探头。 从未闻过的香气在酒楼乱窜,闻者无不吞咽唾液,想往厨房一探究竟。 守在通往后院门口的卢成一个眼神扫过来,把他们都规劝住。 方才他本想去找安乐说说分店的事,还没到门口,正好撞见她同许裴昭亲昵,他只能默默无言地退出来,等候在这里,防止其他人过去打扰他们。 他就不明白,这都多久了,为什么那两个人还能那么粘煳。 要粘煳也没什么关系,回房间去啊混蛋! 即使他有再多的抱怨,他只能全部埋在心底,并老老实实守在这里,做个守护东家家庭温馨的护卫者。 雁子靠过来,嗅着空气里的浓香问道:「成哥,这是东家在做菜?」 「嗯。」 卢成应着。 雁子又吞了吞口水,震惊地说:「东家这手艺……也太厉害了吧,感觉比三哥强太多。」 敲敲他额头,卢成道:「你崇拜的三哥,便是跟着掌柜学的手艺。」 「!!!」 而厨房里,安乐把一捧香菜倾倒进锅里,翠绿的海洋立刻将牛肉遮得干干净净。 继续翻炒,浓稠的肉质沾到香菜身上,只等香菜微微便色,她立刻将这道香菜牛肉盛出锅。 两道肉食完成,再做一个素菜一个汤便可开饭。 刚在心底盘算完,岑夫子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安丫头在做什么,老远就闻着味了。」 安乐唤许裴昭把两道菜端出去,快速炒了道酸辣土豆丝,再煮了碗口蘑汤,和倒回来的许裴昭一起把菜端出去。 又是许久没吃过安乐做的吃食,岑夫子俯在桌子上方闻菜味,极其陶醉:「香,真香!我想的就是这个味!」 安乐把菜放下,邀他入席:「夫子您请。」 岑夫子二话不说,抓起筷子埋头干饭,活活上演了一出「饿了三天」是什么画面。 等他放下筷子的时候,胃已经撑得隐隐发痛。 看着桌上残余的菜餚,他不甘心地咂咂嘴:「许久没吃你做的饭菜,我的胃都饿小了。」 「……???」 安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默默在心里吐槽:刚刚岑夫子可是吃了四碗饭,这叫胃饿小了? 但他说是饿小了,那便是饿小了。 汤足饭饱,岑夫子也该回去,临走前他拍拍安乐的头,轻声说:「有什么事差人来岑府找我,听到没?」 第293页 第171章 送走岑夫子之后,安乐揉着被他拍的地方,小声嘀咕:「怎么小老头也开始动手动脚,真没礼貌。」 许裴昭自觉去收拾桌上残局,期间有小二来帮忙,他均谢过,打算自己动手。 安乐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白净的手指被溅上油污。 他似感觉不到油腻,只是在袖口要落下时唤她:「帮我挽一下袖口,别弄脏了。」 「好。」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让酒楼里其他姑娘眼热,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羡慕。 雁子见状,问身边的小姑娘:「你那是什么眼神?」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瘪瘪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懂什么,我们羡慕乐乐姐嫁了个好人家。」 「哈?」雁子惊愕地看着许裴昭离去的方向,不解极了,「虽然许解元人是挺不错,但他现在可是靠我们东家养,哪里是什么好人家?」 听到他的话,小姑娘气鼓鼓地瞪他:「你懂个屁!嫁人若只看家室,那宫里那些答应不该个个都幸福得像泡在蜜罐子里?」 转过眼,她捧着脸嚮往地说:「每天吃完饭,许解元从不让乐乐姐动手收拾;乐乐姐在外面劳累了一天,许解元恨不得亲自把人抱上抱下,以免她上下楼添累;你看看乐乐姐他们来了之后,你可曾见过乐乐姐洗过衣物?许解元体谅乐乐姐在外操劳,主动揽下内里琐事,不是体贴是什么?」 雁子可算是听明白了:「你所说的好,便是许解元把所有杂事都包揽了呗。」 「……你个木头,不许跟我说话!」 因为两人都在下面,为了少跑一趟,他们干脆洗漱完了再上楼。 安乐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的时候,许裴昭扶手站在院子里,仰头在看刚露头的那轮明月。 她走过去,把手放到他掌心里,恶作剧般扣了扣。 霎时,那双大手缩紧,不由分说地同她十指相扣。 他侧过头来,星眸灼灼,像装进了那轮月。 他道:「洗好了?」 「嗯……」 此刻酒楼已经安静,除了去净房洗漱的人,其他人都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手被他紧紧地扣着,他们一步一步,踩在木制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穿过无人的走廊,目的地展现在眼前。 跨进房间,安乐挣脱开他的手,轻轻将房门掩上。 回过神,他化身为高耸的雄山,笔直地堵住前方去路。 他的手撑在耳边,封锁了所有退路。 灼热的唿吸慢慢逼近,像软刀子割肉,磨得她心神荡漾。 眼前只有他全神贯注的眼神,里面倒影着她的模样。 温热的唇终于压过来,烫得她渐渐发软。 终是受不住地闭上眼,被动感受他温柔地亲吻。 当他退开,安乐脱力地向前倾去,趴在他怀里大口大口的唿吸。 揪着他的衣摆,她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又会特别凶……」 忽地脚下腾空,身体不受控地往后仰。 忙将抱紧他颈脖,安乐才回神,是被他抱起来。 被他带着前行,他低头在耳边轻问:「那小乐是喜欢凶一点的我,还是喜欢温柔一点的我?」 安乐捶他几下,闭口不答。 这个时候做选择,哪个都讨不了好。 「呵……」 如清泉流落般的笑音在耳边迴荡,侧边衣带被拉扯开:「看来小乐不知道。」 他顿了顿,俏声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每一种都试试,小乐总会对比出来,嗯?」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便俯身而下。 行刑者擒住犯人,给她双手戴上枷锁,吊到上方。 犯人不甘心被束缚,不住挣扎,被红色的软链勒出一条条淤痕,交错叠在白皙的手腕上。 双手被擒住,犯人十分不习惯,她红着眼睛哀求道:「别……松开好不好?手疼……」 但是为她上枷锁的事行刑者,又怎么可能因为她几声祈求就心软呢? 行刑者手握另一条软链,将一头锁在犯人的脚腕上,一头绑在栏杆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夺了所以逃跑可能的犯人,喑哑地笑着:「乖,别怕。」 却不知,他的存在便是犯人心中的怖,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心忧。 行刑者手持骨钉,慢慢地、慢慢地推/进犯人的骨血里。 犯人受不住这钻心般的疼痛,哭着求着希望行刑者能将她放过。 兴许是怜悯她,行刑者好心将骨钉抽出。 血肉中无了异物,疼痛消失。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长舒口气,行刑者便再次握着骨钉,从伤处再次推进去。 这回半根骨钉被埋进骨血之中,炽热的鲜血瞬间顺着骨钉涌了出来。 许裴昭伏在安乐耳边轻声嘆道:「原来……不止我想小乐……小乐也在想我……」 唿吸喷洒在耳阔,激得她生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故意贴得更紧,几乎要咬到她耳垂:「它流泪了……」 「……闭……嘴……」 被压制的犯人奋力抗争,可是手脚均被软链缚住,一切都变成了徒劳。 挣扎之中,行刑者再次推动骨钉,往血肉中狠狠地贯进去。 直到整颗骨钉只留钉冒在外,他抚着犯人流下的鲜血,心底的暴虐被彻底唤醒。 第294页 数不清被打了几颗骨钉,每每犯人即将昏过去的时候,行刑者总勐推骨钉一把,疼得犯人尖叫,再次变得清醒。 等行刑者终于离去,遭受酷刑的犯人终于得到解脱。 她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只有不停抽搐地小腿证明她还活着。 许裴昭端着盆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他带着水汽回来,揽着她准备入睡。 冰凉的手掌将安乐意识稍微唤醒些,她抬起无力的手,狠狠打了他几下。 可她就像是在给他挠痒痒,打得不疼不痒。 她哑声道:「混蛋!」 「嗯,我是。」轻轻拍拍她的背,柔柔哄她,「不早了,睡吧。」 推开他,她转身把头埋进枕头:「不说清楚,不许睡。」 见她真动怒,许裴昭轻轻掰过她,就见她哭肿的眼睛又泛起了红。 心跳漏拍,他忙抱住她,一遍一遍亲闻她发顶,耐着性子问:「我又哪里做错了?别哭,好好骂我,我下回改。」 又捶他几下,安乐才说:「你怎么可以那样,你让我感觉像是个奴隶,被你肆意羞辱……」 方才她被绑成「大」字躺着,所有行动都被封锁,只剩无力感将她包裹。 明明他是她依靠的人,却变成了让她害怕的源头。 就好像,她真的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鱼俎,而那把刀变成了他。 抚着她的长髮,听她控诉先前的恐慌,他这才知晓,一时兴起让她产生了多大的恐惧。 等控诉完,安乐对意识也逐渐朦胧,最后在许裴昭的怀中睡了过去。 他垂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我知道了。」 哪怕她已经听不见。 第二天安乐醒过来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下触感不是平日里硬得咯人都床板,要柔软许多。 睁开朦胧的眼睛,她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瞳孔抖动。 许裴昭变成了她的专属床垫,他四肢皆被捆绑,宛如她昨夜的模样。 不同的是,他连眼睛都被蒙着。 若是让不知情的看见,怕是会以为他是被安乐强抢回来的良家妇男。 「你这是在做什么?」 安乐作势要去扯掉绑着他的绳索,却听他淡声制止着:「别动。」 不解地看向他,他唇角微翘:「就这样,好生听我说,嗯?」 缩回手,安乐静静地看着他。 「你说感觉我把你当奴隶,其实不是这样。」 视线受困,他不知道安乐此刻在何处。 只能凭着直觉去追寻,胡乱转动头颅,可又觉得哪里都没有她。 找不到她的方位,他心里头无比沮丧。 或许,他不应该瞎猫乱找,他应该引她过来。 抱着膝盖坐在那,直勾勾地盯着他。 忽见他绷紧了天鹅颈,那凸起的喉结暴露在空气里,慢慢地滑动。 光洒在上面,她眼尖瞧见,喉结最高点上,有颗血红的小痣,异常夺目。 「咕噜——」 她没忍住吞咽口水,又慌忙去看许裴昭,发现他并没有察觉。 他躺在那里,嗓音突然变化:「乐乐……你想不想报復回来……」 「啊?」 安乐懵了半秒,傻愣愣地看着他。 他寻着声望过来,隔着红绸同她对望:「现在……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乐乐……小乐……」 恶之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在迷惑身畔的旅人。 沁人心脾的香气瞬间夺走旅人的意志,她像是被牵引住了,慢慢趴过来,低头轻嗅花儿的芳香。 旅人伏在恶之花的上方,红着眼睛盯着花儿。 眼看他被束缚的双手青筋暴起,想挣脱却又挣不脱,被勒出道道红痕,布在脉搏之上。 掌控全局的她,终于明白了昨夜他是以如何的心态实施酷刑。 不是羞辱,是看心爱之人臣服的愉悦。 荒唐之后,虚脱的小人想给他揭开绳索,可手臂战慄,实在没有力气。 「我好累,你等我歇息片刻再给你解绑。」 「不用。」 他话音刚落,就见他右手松开绳索的一端,动了动两只手便挣脱开来。 沉默地看着他坐起,而后去解束缚脚腕的绳索。 这下安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方才不是他不能挣脱,而是他不愿挣脱。 只是因为她昨夜那些话,他便换位让她尝试,让她在实践中明白他的心意。 心脏像被放到温水中浸泡,又暖又胀。 解开绳索之后,许裴昭回过身便见她眼中情绪翻涌。 她突然扑过来,紧紧地抱着他。 「对不起,我昨晚不该那样乱说,让你伤心了。」 揉揉她的脑袋,轻轻揽着她:「傻瓜,你在我这里想说什么都可以,不用道歉。」 他越是这样说,安乐心里越不是滋味。 直起身,她捧住他的脸,神情认真:「许裴昭,我爱你。」 「嗯,我知道。」 她若不爱他,怎会过的那么辛劳? 人世间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所爱之人,恰好也是相爱之人。 安乐笑着朝他压过去,和他贴贴。 * 「啪啪啪啪——!!!」 第295页 鞭炮炸得震耳欲聋,路过的行人纷纷堵着耳朵,围观新开业的店铺。 城里最有名的舞狮队在店门口舞得是赫赫声威,而唢吶班子则是对着对面的菜市场,吹得那叫一个声音嘹亮。 安乐穿着心意站在门前,看着人群之外的雷泉爻勾起唇角。 她对围观群众抱拳,扬声道:「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今日我安氏百货超市正式营业,全场八折!」 第172章 百货超市,这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词彙。 以至于围观的百姓们都不知晓,她店里究竟贩卖何物。 提前安排在人群里的托在接到安乐的眼神后,立刻大声问:「姑娘,你这百货超市,卖的又是何物?」 安乐笑答:「百货百货,自然卖的是百种货物。」 此话一出,人群里接连譁然,谁也不信她店里竟然能卖百种货物。 托看了看周边人的脸色,再次出声:「你怕不是在诓我们,你这小小的店铺能卖百种货物?」 「就是就是,百种货物,骗人的吧?」 「现在的商人吹牛都不打草稿了。」 熙熙攘攘的质疑,落在雷泉爻耳中,他摇着扇子轻笑。 这些时日他已然弄清楚,安乐便是安氏自助烤肉幕后的东家。 而那天,她居然看着他和卢成争吵,然后想方设法针对他。 他听人说,这个铺子便是她开来专门针对他的法宝,他倒要瞧瞧,一间小小的铺子能对他造成什么危害。 命人挤开挡在前方的人群,他扬起下巴孤傲地走进,冷哼道:「诸位父老乡亲,我看着女主满口胡言乱语,定不是什么良心商家。诸位还是莫要跟她打交道,免得被骗走血汗钱。」 「血汗钱」三个字瞬间引起围观群众的共鸣,说到底谁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比起被骗走,自然是留在口袋里才实在。 热热闹闹的店铺门口,被围得结结实实,但却无一人想要进去探探路,看看到底里面究竟卖的是何物。 正当安乐准备再给托使眼色,让他带头时,忽然人群外有人喊道:「既然诸位不愿进去瞧瞧,可否给老朽让条道,让老朽进去瞻瞻风采。」 雷泉爻听到此话神情大变,怎还有人听了他那番说辞还会想进去看一看? 很快,围观人群向两边退,留出条可供两人通行的小道。 靖邬跟着岑夫子不急不缓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岑夫子对安乐拱拱手:「今日安老闆新店开业,老夫特地来占便宜。」 他环视围观的人,轩眉道:「看来老夫是第一个,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 在安乐的指引下,他提起门口的筐子往里去,很快门口便看不见他和靖邬的身影。 门口的人在等候,等岑夫子出来,看看他到底买了些啥。 等啊等,外面的人终是等不住,也不管什么骗不骗血汗钱,伸手拿过筐子往里面走。 刚进门,宽阔的房间摆满了货架,每个货架前都站着着装统一的年轻少年,面色含笑地对来人介绍:「欢迎光临,这个货架主要是贩卖安氏蛋挞,五文钱一个,九文钱两个。」 除了蛋挞,后面卖菜的、卖米的、卖面的、卖扫帚的、卖布的、卖笔墨纸砚…… 「呀!这里还有鱼卖!」 尖叫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就见那透明的琉璃墙内,一尾尾游鱼甩着尾巴游得好不自在! 「我滴个乖乖……」提着篮筐的客人只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仙境:「这里真有百种货物……」 「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超市最里面,有人惊叫,其他人闻言纷纷赶过去。 就见铺得满满的冰块上,鸡爪、鸡腿、鸡翅等部位分开陈列,每一种都明码实价地标着,任君採购。 「这……鸡肉还能分开买吗?」 站在旁边的超市员工向他们讲解:「可以,客官您需要什么,便可买什么,我们超市会尽量满足你们的需求。」 头回遇到这种採买方式,有顾客不相信,拿了两个鸡腿到指定的地方去称重。 他本以为会被称重的人喝退,却不想称重的员工接过去称了之后,便拿纸包裹,在上面涂涂画画几个看不懂的曲线。 「居然真的可以只买两个鸡腿……」他讷讷呢喃,拿着两个鸡腿离去。 有人不相信超市的服务能做到这种地步,专门去拿一个苹果来称。 称重的工作人员接过苹果时,神色自若地扯了纸将苹果包裹,继续在上面画曲线。 这回在超市里的百姓们都疯魔了! 凡是他们感兴趣的,接拿一点放到篮子里尝鲜,不知不觉木篮子竟然被塞得满十满载。 雷泉爻走进来,看到人们在货架之间来回穿梭,每个人的篮子里都放了不少东西,他气得牙直痒痒。 「安老闆就想凭这小小的店面挤垮我的菜市场,未免也太小看我。」 侧过头,安乐眼中闪过玩味:「若真如雷公子所言,那公子急什么?」 超市对菜市场的冲击,一天两天当然看不见成效。 可久而久之,固定客群被分瓜,那时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谁急了?」雷泉爻反口咬道,「我看安老闆为了吸引客人,自断双臂亏本拉客才该急吧?」 全场八折,也亏她想得出来。 第296页 想到这雷泉爻忽地也不着急,摇着扇子假有闲心地看着不断涌进来的客人。 来得越多,她便亏得越多。 久而久之她还拿什么跟他争? 「呵呵。」 安乐懒得跟这土鳖说,守在门口送往迎来。 岑夫子出来的时候,他身后的靖邬手里挎着木篮子,里面装满了货物。 金黄色的蛋挞占了大半个篮子,看得安乐眼睛抽痛。 「夫子你买这么多蛋挞做什么?这东西不能长时间存放,您吃不了。」 话音还没落,岑夫子瞪她:「去去去,夫子的事情你少管,你管我吃不吃得了。」 雷泉爻偷听了一会,恍然大悟:「好啊,原来你们认识,这老头是你请的托!」 安乐还没来得及跟他理论,反倒是岑夫子吹鬍子瞪眼地喝道:「认识怎么了?认识我就不能来抢吃的?」 他让靖邬去柜檯结帐,厉声教训雷泉爻:「按照你的逻辑,你和整个菜市场的摊位老闆都认识,那你去买菜是不是也是托?」 「这哪儿能一样?」雷泉爻不服辩解。 「呵。」 正好靖邬结完帐回来,岑夫子懒得再理他,同安乐说了几句话,便带靖邬离开。 出了超市大门,岑夫子恢復那冰冷冷的模样。 他侧身低问:「方才那找安丫头麻烦的是何人?怎敢在京中如此嚣张?」 靖邬答道:「是户部侍郎雷聦之的侄子雷泉爻。」 「我离京才多少年,小小的户部侍郎便是家中鸡犬尽数升天。」 「这……」靖邬汗颜。 「罢了,你去帮我跑一趟,找太子要些人手护着安丫头。如今她独自在京中和这些世家子弟硬碰硬,我不放心。」 「是,先生。」 * 夜幕降临,超市第一天营业大获成功。 在架销售的即食食品和瓜果蔬菜,均卖了个七七八八。 收购回来的生活用品和其他杂物卖得稍差,但也不打紧,反正这些东西短时间不会坏掉,多些时日卖掉也无所谓。 安乐带着喜气回到烤肉店,刚进门便收穫了一大堆来自员工们的恭喜。 匆匆谢过他们,她来到柜檯前找到卢成:「如今超市有稳定的货源,以后烤肉店便走超市的渠道採购货物,不必再去看菜市场那边的脸色。」 「我也正有此意。」 卢成把两本帐本推过来,指着两处进货价格说:「原本去菜市场採购的货物,价格比超市进货均要高几文钱到十几文不定,如此一来便能再省些成本。」 安乐低头看,上面记录的数据果然如他所说。 她不由嘆道:「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雷泉爻,要不是他对我们进行货源封锁,之前一个月我也不会忙里忙外去城外镇子谈进货渠道。」 回想起之前这一个月,她只觉得累得半死。 日日乘着马车赶在开城门前出去和周边农户商谈,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农户说动,让他们把菜卖给超市。 「那今天烤肉店的生意如何?」 因为顾着超市那边,完全没心思关注烤肉店,她只能全心全意信任卢成,相信他能管理好烤肉店这边的事。 卢成说:「虽然恢復全面迎客,但到底之前停业太久,客人们都还没收到消息。比起往常,今日营业只增加了两成客人。」 点点头,安乐表示知道了:「慢慢来吧,总得给客人一些时间让他们适应,只要在增加便是好事。」 「嗯。」 又同他聊了阵关于今后如何发展的计划,安乐才背着手上楼,去看她快一整天没见着的许裴昭。 熟悉的脚步声停在门外,许裴昭放下笔,抬头看向门口。 「嘎吱——」 门被轻轻推开,正准备蹑手蹑脚偷偷进来的安乐措不及防同他视线对上。 悬在空中的脚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她恼道:「你没好好看书吗?」 她还打算偷偷熘回来,趁他不注意蒙他眼睛。 「咳咳……」 许裴昭掩饰住笑,他柔声提议:「要不你重新开一次门,我假装不知道你回来了。」 「讨厌。」 安乐关上门来,移步到他身边,扑进他怀里。 好闻的书香气让她沉醉,她勐吸几口,放松崩了一整天的神经。 靠着他,炫耀般把超市开门大吉的盛况同他讲。 许裴昭边抚摸她披在身后的长髮,边静静听她得意洋洋地讲他没能参与的那些事。 等她说累了,他才轻问:「你现在觉得快乐吗?」 「嗯!」满足点头,小猫咪幸福得眯紧眼睛。 兜里装满了赚回来的小钱钱,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呢? 「好。」他低头亲亲她的额头,「那我们约定好了,往后也要一直这样快乐。」 忽地,安乐直起身来,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阿昭,明天开始我就得空了,我们去挑房子吧。」 第173章 关于房子,许裴昭有过无数猜想。 想要个小一点的房子,这样无论安乐在哪里,他都能抬头便见到她的身影;又想要个大一点的房子,等把许母从漳州接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屋子隔着距离,夜晚胡闹的时候,安乐没了藉口。 可真当房契放到他面前,他发现之前的想法都做废。 第297页 他只能紧张地拉过安乐,背着赁居的管事小声说:「这里的房子也太贵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方才管事介绍时,把每套房子都介绍得活灵活现,趁他们迷煳的时候,顺势把价格带出来。 一套一进的院子,每个月租金竟要一两银子,都够在宁禾镇生活一年! 「贵吗?」 安乐摸了摸沉甸甸的钱袋子,捏捏他手,回头对管事地笑笑。 她把管事拿来出来的图纸全推开,端起旁边的茶杯,慢悠悠地用盖子撇茶:「这些房子太小,有三进的院子吗?」 管事眼中闪过讶异。 来者穿着并不脱俗,放在人群中不会再看第二眼。 所以他才以为这两人囊中并不宽裕,只拿了些一进的小院子给他们瞧。 却不想,倒是他看走眼了。 但管事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觉得尴尬? 他不动声色收走图纸,重新取了些三进院子的图纸出来,供他们挑选。 几张图纸摊在桌上,安乐一眼便相中了中间那个带花园的院子。 从图纸上看,院子里还打造了假山小河,看起来很是宜居。 她拿起图纸,满怀期待看向许裴昭:「你觉着这套院子如何?」 许裴昭看过来,图上屋型宽阔大气。 「好倒是好,但我们两人住,真要挑这么大的院子吗?」 听他说好,安乐直接把图纸递给管事:「这套院子怎么卖?」 「卖?」 管事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两个人竟然是大买主? 默默伸出几根手指,他道:「这套院子位置好,需得五千两银子。」 「五、五千两?」 许裴昭惊唿,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安乐放下杯子,重新将图纸拿起:「您别跟我说虚的,我诚心买您诚心卖,说个公道价,咱们今天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顺道去顺天府把过户手续办了。」 她说得实在,管事也不兜圈子:「您看这样成不成?这价实在少不了,但屋里置办的那些家具我做主,全送您了。」 「您别看都是些旧傢伙,都是上好的老黄花梨打造的器具,您拿着绝对不亏。」 任凭他吹得天花乱坠,安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些东西她不懂,但她可以找个懂行的一起去看。 她将图纸摺叠,懒洋洋地说:「下午您带我们去看看那院子行吗?光看图纸,我也不知道屋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还是去看看实物的好。」 于是双方约定未时在赁居前见面,安乐便同许裴昭离开。 出了门,安乐去牵许裴昭的手才发现他手心里竟然全是冷汗。 「这是怎么了?怎出这么多汗?」 仔细擦拭掉他手心里的汗水,就听他问:「我们家有那么多钱吗?」 不怪许裴昭会问这个问题,在他的印象中,虽然安乐赚钱很厉害,但她很少同他说生意上的事情,所以他只觉得家里生活比以前改善,并没有随手就能拿出五千两银子的自觉。 而安乐拉着他往回走,不经意地回答道:「诶?我没给你说吗?如今烤肉店已在全国开有三十多个分店,平均每个店每月能盈利一千多两银子,你就不要担心买院子要花的钱啦。」 「???」 这消息砸在许裴昭身上,把他砸得晕乎乎的。 他穷惯了,忽然告诉他家里已经很是富裕,他有点懵。 就这样煳里煳涂地被安乐拉倒岑府前,许裴昭下意识问:「我们来夫子家做什么?夫子也是刚回……」 「夫子是刚回来没错,可靖邬却是地道本地人,请他去帮我们打听消息,总比我们瞎打听强。」 * 原本安乐只是打算请靖邬帮忙问问消息,看看赁居有没有坑她。 却不曾想,他居然特别热心地陪许裴昭和安乐去看房。 未时一刻,在赁居前汇合时,多带了个意料之外的人,赁居管事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神色不便带她们去看院子。 正如管事所言,这套院子地理位置非常好,就在临街的地方。 管事打开门外的铁锁,将陈旧的朱红色大门推开,铺了青砖绿瓦的迴廊映入眼帘。 看得出这里许久没有住过人,迴廊顶部长满了杂草,穿过迴廊便见让安乐心动的假山流水,只是同样杂草横生,水流混浊。 管事道:「姑娘您别看这屋子已经有些年头没住人,但请些人来收拾收拾,这小花园立刻就能焕发光彩。」 安乐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由管事的带着继续逛里面的屋子。 正如他所说,里面布置了诸多家具,虽然蒙着尘,但是做工非常精细。 不论是厅堂里的桌椅,或是檐廊外的摆件,无一不精琢花纹。 靖邬回头,小声说:「这屋子不错,送的家具也实在,管事的没坑你。」 得了靖邬的话,安乐心里顿时有底,等管事带他们逛完,她爽快地签了购房契约。 一式三份的契子,她拿走一份,小心摺叠交给许裴昭保管。 她随口问道:「我想问问,这么好的院子,怎么还能留到现在?」 「这……」管事的面露难色,碍于已经签好契子,他还是老实地说道,「这套房子的确是个好房子,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敢买。」 第298页 「嗯?」 安乐脸色大便,她该不会买到什么不该买的房子了吧? 就听管事又说:「这本是朝廷重犯的房子,那贼人被朝廷抄家后,这房子便由朝廷交由我们赁居买卖。但是官宦人家害怕惹天家不高兴不敢买,而普通人家碍于价格太高,也下不了手。所以这屋子就这样滞留至今。」 「原来是这样。」 安乐松口气。 既然房子是朝廷拿出来买卖,那问题应该不大。 殊不知,房子前脚卖掉,后脚消息便送到了皇宫内。 皇帝看完密函,冷声问来人:「这安氏和许裴昭是何人?怎买了这套房子?」 来人恭敬回答:「禀圣上,许裴昭原是宁禾镇籍的读书人,在漳州考中解元后,进京准备春闱,而安氏是他髮妻。」 「哦?乡下来的学子也买得起京中三进院子,你是想说朕的大曜子民人人富足,随手就拿得出来五千两纹银?」 「啪」地一声,皇帝把密函扔到案几上,吓得来人打颤。 「半、半年前安氏在宁禾镇上开了个小摊做生意,被路过的秦三看见,带着她到漳州城里开了家自助烤肉店。现在安氏自助烤肉店在全国已有三十五家店面,所以……」 「哼,秦贵妃的娘家倒是出了位经商奇才。」 皇帝冷哼一声,随口道:「去准备准备,明日朕要出去看看,安氏自助烤肉店究竟有何魅力。」 那人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应下,心中焦虑完全。 安乐完全不知道因为买了个院子就被人盯上,她还沉浸在喜提住宅的快乐中,出来时顺口邀请靖邬:「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靖邬很想应下,但怕吃了这顿饭,回去被岑夫子念叨得耳朵生茧。 他眼巴巴地看了看安乐,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今日能来给姑娘作陪,实乃夫子提议。姑娘若是要谢,不如改日谢夫子的时候,顺带请我吃顿饭?」 看他表情安乐便知,他不是不想去吃饭,而是不敢去。 她哭笑不得,应下他的请求。 和靖邬分别,安乐挽着许裴昭的手臂,靠着他肩膀前行。 「阿昭,我们也是有房一族啦!开心吗!」 许裴昭喉头滑动,望着前方目不斜视:「开心。」 起伏不大的声线,将安乐对快乐沖走。笑容僵在她脸上,她抬起头:「你是不是不喜欢那院子?你要是不喜欢,我们这就回去找管事重新再买。」 她无心的话,却让许裴昭心里更难受。 买房子、养家本是男儿该做的事,在他们家反倒是掉了个头。 心中溃败连连,他只觉得心像是空了一块。 而他也明白,这件事不怪安乐,怪他。 是他没本事,所以安乐才那么拼命赚钱;是他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所以他此刻才这般慌。 袖口中的拳头逐渐缩紧,他强忍着难受,轻轻地问:「你会不会嫌弃我?」 「哈?」 没头没脑的,他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撩起眼皮看他,就见他眉头紧缩,薄唇抿成条细细的线。 他忽地拉住她的手,神情忐忑:「现在嫌弃也没关系,你再等等我,往后我一定会有出息,也不让你那么辛苦,好不好?」 他眼中的惊慌刺痛安乐,联想之前发生的事,她大概明白他为何这般没有安全感。 嘆口气,她靠过去环住他腰,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既然不想让我那么辛苦,那今晚你让我休息休息,我便不嫌弃你好不好?」 温热的鼻息撒在他耳廓,他的小猫伸出粉粉的小爪子,踩在他的心上。 她总能快速察觉到他在不安,并用她的方式安慰他。 回搂住她,他亲亲她的耳垂,同样小声说:「想都别想,前段时间我又饿了那么久,昨晚才吃顿饱饭,今天你又想让我挨饿吗?」 似是知道他会这样说,她伏在他肩头轻笑。 良久后,她感觉到他慢慢放松下来,她柔柔地说:「你看,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要不安呢?」 第174章 回到酒楼,出乎意料的是,临近傍晚居然还不断有客人前来。 向来不喜形于色的卢成,今日居然都露出好脸色,在看到安乐和许裴昭相携而归时,难得没有鄙夷。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安乐走过去,就见柜檯下的木筐子里,装满了钱帛。 自打来了京中,安乐就没见过钱没过木筐三分之一,这还是头一回木筐装不下,快要冒出来。 「今日生意这么好?」 「可不是嘛。」 算盘被卢成打得「啪啪」响,那跳跃的指尖都在诉说他的兴奋。 来了京城这么久,一直被雷泉爻压着在头上欺负,过手的钱财也就刚好够维持酒楼支出,和其他分店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虽然错不在他,但卢成始终心有不平,想早日摆脱这种困境。 如今安乐这招釜底抽薪恰好救他燃眉之急,他可不得扬眉吐气? 越想心情越美,他和颜悦色地同安乐说:「多亏了东家您前些天日日去联繫周边农户,让他们答应由我们安氏百货超市统一採买,否则烤肉店哪儿能重新开张。」 「好说、好说。」安乐摆手,「是乡亲们信任,所以才有我们绝处逢生的机会。」 第299页 又聊了几句,她和许裴昭才在嘈杂的人声中回了房。 木门合上,依旧挡不住外面的热闹,安乐含笑坐到桌边,托着腮道:「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烤肉店在这里站稳脚便出不了什么意外。接下来就该加强对超市的运营管理,将雷泉爻的军。」 都不需要细想,她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把上辈子各大平台的购物节搬过来。 只是超市刚开业,大多数人对超市还很好奇,暂时用不着这些营销方案。 等京城中的百姓对超市兴趣消下去,就可以着手准备,再次激发他们对购物的热情。 她老神在在地计划着,不知不觉唇边泛起自信的笑。 那笑好似道光打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分外迷人。 许裴昭便是在痴迷中,贴上她唇角。 他承认,安乐就是令他着魔的罂粟,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便心甘情愿臣服在她脚边。 温热的气息洒在脸颊,又轻又痒。 安乐顺势转过头,让他的亲吻落到实处。 不等他有所攻势,她率先抢夺先机。 两军激烈的交战着,杀着杀着,两边军队都杀红了眼。 碍事的盔甲散落,毫无章法地交叠在一起。 许裴昭轻轻将她托起,低声在她耳边问:「今天小乐是给我吃开胃小菜,还是任我畅享大餐?」 环着他肩膀,炽热的温度烫得她手臂刺痛,她道:「说好的约法三章,你忘了吗?」 「好。」 他目光幽暗,侧头抵了过来。 猝不及防,后背贴上冰冷的桌子,咯得背嵴发疼。 「别……」 话还没说完,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军,抬着粗壮的树木,一下一下,撞击城门过,要攻入城池抢夺战利品。 每每撞击,城门摇摇欲坠,终于在万丈瞩目之下,城门败退,大军持着兵械,冲进城池内。 城内百姓听着外面的打砸声,吓得躲在屋内瑟瑟发抖。 她扒着窗户,紧紧盯着那些莽撞的士兵,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声。 怕出声将他们惊动,怕引来他们更勐烈地报復。 但又只能看着他们横冲直撞,横扫着大街。 大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紧抿的唇线上擦过。 「小乐,说话……」 「不……」 她摇头拒绝,再次咬紧牙关。 官兵一脚踹翻街道上的摊位,又凶又吓人。 此刻他们便是这里的主宰,他们想如何为所欲为,便如何为所欲为。 「和我说说话,嗯?」 安乐倒吸口冷气,勐地捶他几下:「疼!」 作恶的官兵都收到指令,忽然乖巧下来。 他们恢復成训练有素的模样,规整成队,搬着战利品慢慢退出城池,又慢慢返回。 反反覆覆地搬运,要把城池搬空。 这时——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吓得安乐绷紧背嵴。 就连垂在桌边的脚背都绷直,如玉般的脚趾抓紧,青筋暴起。 许裴昭不受控制地闷哼,发红的眼睛盯着房门。 正在工作的军队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半支队伍留在城池,剩下半支队伍还没来得及返城。 「乐乐姐,你在吗?」 听声音,是上回在净房遇到的那个姑娘。 许裴昭俯下身,在安乐耳边气声问道:「你要回答她吗?」 呆滞的官兵们接到了加快搬运的命令,不再是不紧不慢,小跑步往城内沖。 安乐用力摇头,又狠狠地捶了他几泉。 他就是在故意逼她,逼她认输。 「出……出去……」 他沉沉地看着她。 他看到她眼中涌起慌乱,透明的泪花聚集,顺着眼角往下落,湿了鬓髮。 心底有个恶魔在怂恿,不要答应她。 这是她应允过的正餐,怎能因为无关旁人打扰,就断了他享用美味的愉悦之情。 可是,那泪珠就像是掉到他心上,把他心烫出一个个窟窿。 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他哑声道:「好。」 已经快要将城池攻下的军队,无声撤离。 逃过一劫的城中百姓,顿时松口气。 门外姑娘久久得不到回应,自言自语地嘀咕:「奇怪,成哥不是说乐乐姐和许解元回来了吗,怎么屋里没人呢?」 另一道声音响起:「兴许又出去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乐乐姐和许解元有多恩爱。我怀疑要不是这段时间雷泉爻坏我们的生意,说不定乐乐姐和许解元早就搬出去单独过来。」 「也是。」姑娘道,「还是好羡慕乐乐姐和许解元!真希望以后我的夫君待我也像许解元待乐乐姐那边好。」 「那你今晚好好整理枕头,说不准梦里就实现了呢?」 「讨厌……」 门外声音逐渐飘远,安乐紧绷的背嵴松弛下来。 天知道,就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她有多紧张。 她生怕小姑娘不注意,顺手把门推开,那就尴尬了。 只是她还没放松多久,许裴昭又凑过来:「我那么听话,是不是该得到乐乐的奖赏?」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带着她来到窗前。 冷冰冰的夜风吹过来,凉得安乐天灵盖发麻。 第300页 胳膊上爬满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背后的寒毛也都竖了起来。 只要侧过头,就能从半开的窗户看到酒足饭饱的客人们相携离去。 她总觉得稍不注意,下面的人抬头就能和她视线相对。 心再次提到半空中,她推了推他肩膀,慌神求饶:「会看到的……」 「站好。」 大力袭向肩膀,后背再次撞到冰冷的墙上,被撞击的地方微微发疼。 狼王绿油油的眼睛盯着猎物,势不可挡地咬住猎物的喉/咙。 稀稀疏疏的笑声、作别声,随风儿一起灌入她耳中。 心底又紧张又害怕,僵直的嵴樑硬得像快木头。 似感受到她在不安,许裴昭安抚般抚摸她披散的长髮,轻声道:「别怕。」 然而殊死一搏,城池机关被触发,石墙从两边推过来,发力夹着士兵,像要把他们碾压成肉泥,让他们进退两难。 僵持的两支队伍,谁也不让谁。 一个想强/攻,一个靠阵法死守。 终是进攻的队伍想出了办法,他们慢慢地松动石墙,耐着性/子朝城内推进。 经过千难险阻之后,终于攻打到对方的大本营,直取敌军指挥者的首级。 热血撒了一地,浓郁的血腥扑鼻而来。 一败涂地的守城者,双眼放空望着前方,靠着墙无力往下落。 嘈杂声渐渐远去,安乐什么都听不见。 唯有抽搐的小腿在提醒她,它们已无力支撑她站立。 强有力的双臂将她接住,许裴昭把她抱紧怀里,勾着唇角道:「多谢小乐款待。」 安乐忍不住想踹他一脚,可刚动,她便僵住不敢动弹。 「呵。」 低低轻笑,他弯腰把她抱起,故意在她耳边呢喃:「看来不止我用餐愉快,小乐也吃得饱饱的,甚至还撑得吐出来……」 「求求了,别说了好不好!」 为什么他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 难道真的只有她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很让人想脚趾抓地吗? 又惹来他笑声,他坐到床边同她依偎,十分享受这段只有他们俩的时光。 * 翌日。 安乐起床后,又开始忙碌新家的事。 她和许裴昭带着工具来打扫的时候,才把肠子都悔青了。 蹲在小花园里除杂草,她边挖边骂骂咧咧:「我后悔了,为什么要买这么大的院子,买个一进院子不香吗,半天就能打扫完。」 许裴昭在旁边扫落叶,回头看见她蹲在那里,越看越像小猫咪。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安乐执着要买这个大院子。 虽然这几个月她靠烤肉店赚了不少钱银,但是同她在一起这么久,他能感觉得到,她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 「昨天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想买这个大院子。」 听到他的话,安乐脸上发热。 良久后,她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在漳州城的时候,不是说想要买个大房子嘛……」 虽然他的目的不纯,可是这是他的心愿。如今手头宽裕,她自是乐意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许裴昭顿住,没想到她竟因他一时口快,便买下了这宅子。 胸腔里的心跳得不正常,他丢开扫帚,两步跨过去拥住她,埋首在她发间:「你这样惯着我,会把我惯坏的。」 安乐抬手想拍拍他,可是看到满手的泥,生生停下动作。 她用脸颊蹭了蹭他,柔柔地说:「你是我相公,我不惯你,我惯谁去?」 第175章 嘴角不断往上翘,许裴昭将安乐搂得更紧。 他承认,他就是个肤浅的人,每每听到她说情话,他就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轻咬旁边的耳垂,他浅浅地呢喃:「要不是现在你我手都脏,真想在这里开饭。」 「嗯?」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安乐愣--------------?璍了半秒。 转头看到他带着暗示的目光,顿时秒懂。 捶了他几下,她娇嗔道:「也没亏待过你,怎么总想开饭开饭,说得好像我老是饿着你似的。」 他靠过去,用鼻尖蹭她鼻尖:「小乐没有故意饿我,是我饭量大,每顿只准吃一碗吃不饱。」 皮肤摩擦带来的痒,让安乐下意识往后躲:「讨厌!」 柔柔地目光落在她脸上,为她按下暂停键。 眼前他隽秀的容颜在不断放大,近到她能看到他细腻的皮肤上,近乎透明的绒毛。 那些绒毛像是柔光滤镜,让他脸庞看起来如瓷器般光滑。 饶是她多次近距离观看,此刻心脏也克制不住疯狂攒动。 「噗通——」 温热的唇瓣压过来,轻轻摩擦着。 黑漆漆的眼眸同她对视着,在询问可否开门迎客。 那双眼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本就没打算抵御的城邦欣然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它们揽肩并行,热情相拥。 「呜呜呜……」 弱音若无的哭声传入耳中,安乐用肩膀撞他,示意他有人。 还没游玩尽兴的客人,不得不暂时离去。 拥着吁吁地她,黑漆漆的眼光望向声源。 「呜呜呜……」 安乐眉头紧皱,迷离的眼睛逐渐恢復清明。 直起身,她站起来朝着声源走去:「去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跑到我们家来了。」 第301页 许裴昭拎起旁边扫帚,大步走到她前面,不动声色地把她护在身后。 穿过花园,来到二进门,墙边小道蹲了个人捂着嘴在那里哭泣。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哭花的脸,湿答答的小脸惊恐地看着安乐和许裴昭。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安乐从许裴昭后面钻出来,提步靠近那姑娘,刚走进,她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那姑娘惊恐地往后退,留下一地鲜红的血印。 但她瞧着好似不痛不痒,除了惊恐和哭泣,再也没有别的表情。 「小乐……」 「阿昭,你别过来。」 制止身后人要过来的冲动,安乐提着裙摆,避开地上的血迹,蹲到旁边以示她没有威胁。 果然那姑娘看到她的动作后,没有再往后退。 安乐注意到,血液已经把小姑娘身下的裙子打湿,湿答答地粘在一起。 她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不断往下落,那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惹得安乐生出同情。 她放柔声音,轻轻哄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我家的?」 那姑娘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身后的墙,就见雪白的墙底下,有个可容纳一人钻进来的狗洞。 「……」 看来除了打扫,还要请人来好好修正一下这套院子。 压下内心想法,她又柔声问:「那可以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吗?」 看地上的血迹,这么大的出血量,这小姑娘竟然还能神志清醒地坐在这里,属实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就见小姑娘摇摇头,哭着回答:「我不知道。」 兴许是有了说话的口,她一股脑地向安乐哭诉:「昨天夜里,我发现亵裤上有血迹,但是怎么都找不到哪里受了伤。等睡了一觉起来,我看见身上好多好多血,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小姑娘一改不说话的模样:「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在不停流血呢……我要是死了,家里就剩我爹一个人,我爹该怎么办呜呜呜……」 额…… 安乐大概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她回头对许裴昭说:「你去把我带来换洗的裙子拿过来好不好?」 许裴昭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显然他也明白了,他目光虚晃,不自在地说:「我去去就回,你……这里……」 「去吧去吧,这里教给我。」 等他走了,安乐才给小姑娘科普什么是月事。 渐渐小姑娘不再哭,哭花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 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羞涩道:「我不会死,是吗?」 安乐揉揉她的头:「你只是长大了。」 许裴昭把安乐的裙子带回来,安乐小心围在小姑娘的裙子外:「回去之后,找邻居婶婶帮忙制购月事带,不要慌张知道吗?」 「嗯!」 小姑娘点点头,在安乐的注视下,从狗洞爬了出去。 「……其实她可以走正门。」 复杂地看着已经没人的狗洞,安乐转过身,对上许裴昭沉甸甸的视线。 她下意识低头检查,没发现哪里不对劲,迷惑地问:「怎么了?」 许裴昭说:「自打我们进京之后,你是不是就没来过月事?」 * 老大夫捋着鬍子,不停点头。 许裴昭站在旁边,心里头莫名紧张得很。 等老大夫收回手,他几乎是屏住唿吸,等候老大夫发话。 老大夫道:「恭喜夫人,是喜脉,已有两月余。」 「啊?」 安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有点懵,脑子里的零件像是被卡住,转不过弯来。 同样懵的还有许裴昭,他也没想到,一时突发奇想,居然成了真。 呆愣愣地看向她平坦的小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老大夫也不是第一次见年轻小夫妻在得知喜讯后,被消息砸懵不知所措。 等两个人都缓和过来之后,他才细细同许裴昭说注意事项。 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药物从医馆出来时,还是没有真实感。 直到有人急匆匆地往医馆跑,眼见要撞到安乐对时候,许裴昭下意识把她往身畔揽,才避过她被人撞击。 所有的实感迴路,他紧张极了:「没伤到吧?」 刚刚大夫说了,前三个月最是危险,可千万受不得什么刺激。 熟悉书香气召回安乐的意识,她抬手扶住腹部,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里多了个小生命…… 这个认知,让她空落落的心,突然生出无尽喜意。 上辈子她便没什么亲缘,有记忆之后她便是在孤儿院长大。 来来往往的领养人,挑走了无数小伙伴,但是却没人看上她,直到成年她都是孤身一人。 而这辈子她拥有了父亲和妹妹,可父亲总因觉得亏欠她,时时同她有隔阂;妹妹也觉得亏欠与她,所以待她事事小心,不如寻常人家的亲姐们那样亲近。 嫁给许裴昭之后,他虽待她极好,可他始终不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 如今她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了。 圆熘熘的杏眼里,氤氲雾气,她鼻尖泛酸,想高声宣告所有人,她也有亲人了。 第302页 久久没得到回应的许裴昭,垂头便见她眼角溢出的泪花。 心中没来由的一慌,他紧张兮兮地问:「你是不是……不想要她?」 他从没问过她想不想诞下他们的子嗣,他也没想过,这个孩子会来得这么快。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个小意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 她是不是还没准备好,准备迎接他们的孩子。 压下心中烦忧,可他无法制止揽着她的手,在不停发抖。 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违心的话,依旧难掩失落:「你若是不想要……我们便折回去,求大夫帮……」 话还没说完,嘴便被她捂住:「你说这话,不怕被她听见吗?」 若不是肩膀上的那只手在颤抖,她都要以为他说这话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没好气瞪他:「等将来她出生,我一定要告诉她,她爹在知道她存在的那瞬间想要把她拿掉。」 「我没有……」 弱弱地不敢顶嘴,许裴昭扶着她,慢慢往客栈走。 偷偷打量她,先前看到的泪花好像只是幻觉,她喜滋滋地翘着嘴角,不说话。 许裴昭想了想,试探问:「刚刚你哭什么……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孩子在哭……」 「我是因为她哭啊。」安乐理直气壮地说,「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喜极而泣吗?」 喜极…… 莫大的欢喜席捲上他心,扶着她的手也愈发用力。 想要拥抱她的念头越来越浓,可又当心街上再出现不小心冲撞她的人,只好作罢。 回到酒楼时,卢成看他们俩提着药包回来,脸上却挂着笑容,不是很理解。 现在得病也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吗? 他放下帐本,小声问:「东家这是怎么了?怎看趟病,好似看高兴了?」 许裴昭扶她坐下,满脸喜气,看卢成都顺眼不少:「嗯……是喜事,我们有孩子了。」 「哦,有孩子了……」 卢成如此拿起帐本。 「吧嗒。」 帐本落到柜子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俩:「你说啥?东家有孩子了?」 他这声惊唿声音可不低,酒楼里其他员工的视线全部被吸引过来。 他们都顾不上做事,喜气洋洋地涌过来—— 「恭喜乐乐姐!」 「哇,这是不是我们酒楼里第一个孩子?」 「!!!改明我就让我娘去给乐乐姐祈道平安福!」 「……」 员工们发自内心的善意感染许裴昭和安乐,她们俩笑着接下大家的祝福,并把刚去钱庄兑换的小红包,纷纷散给他们。 拿到红包的员工们更高兴了,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掏空了他们肚里仅存的那点墨水。 这时,烤肉店门被敲响: 「请问,这里是安氏自助烤肉店吗?」 第176章 喧譁暂停,所有人朝门口看去。 就见一位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带着僕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们队伍浩浩荡荡,齐齐挤在门口,让原本有些空旷的大厅竟显得逼仄。 「您是?」 卢成站出去,其他员工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该做什么做什么,完全没有方才嬉闹的景象。 中年男子打量着四周:「听说你们这里有全城最好吃的烤肉,朕……真是久仰大名,今日想来尝上一尝。」 安乐看过去,总觉得这大叔说话古里古怪。 而卢成则是看了眼中年男人身后的人道:「六十文钱一个人,请到这边先结帐,后入场享用店里美食。」 中年男人身旁的僕人欲说什么,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僕人只要来到柜檯前,按照他们来的人数交了钱,小二们立刻涌过来带他们去店里落座。 然而中年男人没坐,其他人都不敢做,直挺挺站在那。 安乐瞧了一会,可算是看出来了,得把中年男人领过去坐下,这些人才会落座。 她站起来,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官您这边请。」 只是刚要动,却被许裴昭按住减半。 疑惑看向他,他来到中年男人面前:「客官跟我来。」 许裴昭极其不熟练地带着人到大堂中央坐下,生疏地介绍道:「客官您想吃什么,皆可到那边菜架子上拿去,所有菜品皆不再收取任何费用。」 男人看了眼那边,靠着墙壁一整排货架摆得满十满载,种类也十分齐全。 但他没动,反而问道:「方才明明是那个姑娘要带我们过来,小二哥你怎么抢人家的活?不怕人家小姑娘被你们东家罚吗?」 许裴昭抿紧嘴,干巴巴地回道:「她就是我们东家。」 说完他站在桌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僵持在那里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安乐忙让雁子去取木炭送过去,她则去菜架上挑选了些菜品也端过去。 许裴昭见她又来忙活,忙抢了她手中的活,悄声催促道:「你快上楼去歇息,这些我来做。」 「你哪里会,一边呆着去。」 不容分说地将他推开,许裴昭怕伤到她,也不敢同她犟,只能忧心忡忡立在旁边,一门心思全挂在她身上。 好在雁子忙完了,过来接替安乐,许裴昭才拥着她离开。 第303页 中年男人望着他们俩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一开始许裴昭抢着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所以许裴昭忙着过来先殷勤。 但在小二哥过来接手的时候,许裴昭看都没看他一眼,立刻带着那老闆娘离去。 有意思。 中年男人看着面前烤得滋滋响的麻辣牛肉,浓郁的肉香带着孜然的味道飘进他鼻里。 他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那位小哥也是你们店里的小二哥吗?怎么看起来不太熟练?」 雁子将刚烤熟的肉放到他盘中,笑着解释道:「客官您说笑了,那是我们东家的相公。」 询问过中年男人的意见后,雁子又将藤椒鸡肉放到烤盘上继续烤制:「平日里我们东家的相公也不管酒楼的事,兴许是刚得喜事,所以他才抢东家的活干。」 「喜事?方便说说吗?」中年男人满脸好奇。 「有什么不好说的。」雁子把烤好的鸡肉又放进他面前的盘子里,「我们东家有喜了,刚还给店里所有的员工发喜钱呢。」 他眉开目笑,显然也是同样的高兴,中年男人适当地说了几句吉祥话。 只是不经意间,他望向楼上的目光又深又暗,雁子专心烤着肉,并没有察觉到。 另一边,安乐回到房间就被许裴昭按在桌边坐下。 他径直包揽所有的事,包括她想倒杯茶也不被允许。 温热的茶水被放到她手心,许裴昭皱眉道:「茶有些凉,待会我去买个小炉子回来,时常温着,你随时都可以喝口热茶。」 安乐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把我保护得太过了?」 放下茶杯,她不顾他不同意的目光,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个圈:「你看,我现在和平时有差别吗?」 如果不是大夫说她肚子里已经揣了个崽,她本人根本没什么感觉。 手被许裴昭拉住,他绷紧了唇线:「当心些总归是好的……」 惊喜过后,他现在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慌。 他还很小的时候,也曾喜欢往村子里跑,那时他见过村里身怀六甲的孕妇。 那个孕妇具体长什么样子他早已忘记,可是他却想起那孕妇因家里照顾不周,导致生产时出了茬子。 他不想让安乐也有这些遭遇,所以回来之后,他便开始忧心,生怕她出什么事。 虽然许裴昭什么都没说,但安乐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恐惧。 回勾他手指,她拉着他的手摇晃:「大夫不是说了吗,一切都很好,你别太担心。孕期还长着呢,你若总这样绷着神经,到了后期你哪有精力照顾我?」 「嗯……我尽量。」 * 安乐在心里盘算情况,如今她还没有出现什么不良的孕期反应,所以她要趁这个时间,尽快布置好烤肉店和超市的后续发展。 趁着许裴昭在房里温习功课,她借着去后院转转的藉口,偷偷跑到楼下去找黑三。 「从今天开始,你需得跟我学做些热菜,等日后我不方便进厨房的时候,你要负责维持烤肉店菜谱上新,能做到吗?」 黑三紧了紧手中抹布,脸上分外忐忑。 其实京城分店后厨基本上算是完全交到他手中,每日他负责菜品的分切和腌制。 但这些都是属于半成品,他并没有学过如何烹制一道热菜。 「东家,我行吗?」 安乐说:「早在宁禾镇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你在做菜上有很强的天赋,你若不是有这等天赋,在漳州城的时候,我也不会想把你从牙行买回来。」 拍拍他肩膀,她沉声道:「黑三,我敢把你放在京城分店掌管后厨,就代表我绝对相信你有这个实力。」 心里头熨烫,黑三红了眼圈。 从小到大,他听人家说得最多的,都是说他脑子不聪明,为人驽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在某件事上有天赋。 他重重地点下头,压抑着情绪:「东家您放心,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而安乐则是拿出她事先准备好的牛舌、牛心——都是超市卖不出去的东西。 起锅烧水,她将牛舌和牛心冷水下锅。 「今日我便先教你这道简单的凉拌菜,你可要记好了。」 随着水温升高,牛舌和牛心里的血水慢慢被煮出来,变成有些噁心的浮沫漂浮在水面上。 鲜红的肉眼神慢慢褪去,这时安乐将牛舌捞出来,放在砧板上刮上面又粗又硬到糙皮。 她说:「你做的时候,一定要仔仔细细地将这层糙皮刮干净知道吗?」 随着她的话,刀刃刮粗皮产生阵阵拉耳朵的声音,而砧板上也多了一堆看起来有点噁心的皮肉屑屑。 「这层粗皮若不刮干净,后续在食用时,不但肉有异味,还会被它影响口感,做出来的菜也就不美了。」 黑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认真观摩。 处理好牛舌和牛心,她拿过大葱和生姜分别切片备用,然后又拿出小葱和蒜,均切成细碎的末末。 顿时空气被染上蒜香气和姜香气,这让闻惯了厨房味的黑三,依旧沉沦。 然后安乐另拿一小锅,放在小炉子上烧热油,油上冒青烟的时候,把花生米下进去。 清透的热油在遇到冷冷的花生米时,立刻在浅红的表皮布满细细密密的小泡泡,不一会浅红的表皮变成深红,油炸花生米完工。 第304页 空气里的姜蒜香被油炸花生米取代,这种好闻的油香,闻得黑三不断咽口水。 他小声问:「这个油炸花生米是不是也可以做成道菜作为新菜,等以后上新?」 安乐轩眉点头,喜滋滋地夸赞:「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都会举一反三了。」 她把冷却的花生米倒到砧板上,用宽厚的菜刀碾压。 「油炸花生米的确是道极好的下酒菜,等你学会掌控火候,等我无心估计店里生意时,你若想上新这道菜便上吧。」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她往锅里放油,下入冰糖炒糖色。 块状冰糖逐渐被融化,变成白色泡沫,等泡泡变大且眼色变成红棕色,她往锅中下入大量冷水。 「呲啦——」 半透明的褐色汤汁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安乐往里面下入生姜、大葱、桂皮、八角等香料。 除了八角、桂皮这种本身带有份量的香料,入锅不久沉入锅底;其他本身比较轻的香料,则是漂浮在水面上。 渐渐锅中卤汤翻滚,香料的气息也在这个时候扑鼻而来。 安乐却在这时喊住黑三:「你记住,这个滷料可以卤万物,以后若是想不到要上新什么的时候,随便用这个汤底煮什么,都可以送到前面让客人品尝,知道了吗?」 「嗯嗯!」黑三连连点头。 她做菜的方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黑三只觉得自己闭塞的思路,好似被打通了部分。 这时,安乐把牛心和牛舌都丢进锅里,再放入适量的盐、酱油以及胡椒粉,盖上锅盖等肉熟便好。 黑三适时问:「等牛心和牛舌煮熟,这道菜就完成了吗?」 目前来看,除了做滷料麻烦些,这道菜好似也没什么难度。 他话音刚落,安乐眤了过来:「怎么可能如此简单?早着呢。」 第177章 时间慢慢熘走,浓郁的卤香气息不断从锅中散发出来,就当那味道香到极致,黑三不断吞咽口水之时,终于安乐揭开了锅盖,露出锅中眼色变深褐色的牛舌与牛心。 半锅滷汁经过时间的熬煮,蒸发掉了三分之一,但里面翻滚的汤汁也因此变得更加的浓稠。 安乐小心将牛舌和牛心夹出来,放到准备好的凉白开中浸泡,等温度降下去之后,再沥干切成薄片。 小心翼翼地将薄片摆盘绕成圈,白瓷盘里,褐色肉片看起来死气沉沉,并没有很诱人。 就当黑三想要质疑时,就见安乐另外取了个小碗,舀了少许滷汁,再依次加入花椒粉、少许食盐、酱油、花椒油、香油、胡椒粉、蒜末和红油辣子搅拌均匀。 红汪汪的料汁绕着圈倒到肉片上,刚才还木讷的肉片瞬间变得油光蹭亮,好像活了过来。 这还不算完,安乐抓起方才碾碎的花生米撒落在肉片上,又撒上葱末和白芝麻,最后把香菜碎摆在肉中间,一碟红彤彤的肉片立刻多了翠绿的生机。 「这道菜名为夫妻肺片,属于凉拌菜,接下来你就练习把这道菜做好,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我便教你下一道菜。」 黑三看着盘中菜,不断咽口水:「我能尝尝吗?」 安乐递给他双筷子:「身为你一个厨子,你不尝尝,日后復刻的时候怎么知道做的味道对不对?」 傻笑几声,黑三接过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块牛舌。 入口是油炸花生米的蹿香味,随之而来的事油泼辣子的香气。 咸辣是这道菜的主宰,它们攻占口腔,为这场名为凉拌菜的战场,打响了轰轰烈烈头战。 紧跟而来的事花椒粉与花椒油带来的麻意,自舌尖到舌根,酥酥麻麻,快要没了只觉。 但这种麻并不让人不喜,反而是沉溺其中,还想再接再厉。 黑三只吃了一块便放下筷子,看着这道充满美感的夫妻肺片,忍不住热泪盈眶。 太厉害了,东家实在太厉害了! 同样是牛舌,在他手里只能切片拌料,送去前面被炙烤;而在安乐手中,经过蹭蹭烹制,它又添了新的光彩。 什么时候他才能到这种境地,让同一种食材,散发出不同的魅力。 晶莹的泪珠砸到灶台,安乐看着黑三,脑子有些懵。 怎么还把他给吃哭了?难道她许久没做夫妻肺片,哪个步骤做错了,难吃到哭? 她忙另外抽了双筷子,夹起一片裹满料汁的牛舌放入口中。 轻轻嚼,牛舌嫩而富有弹性,味道也中规中矩,完全没出错。 哪里都没有问题,却吃得她眉头越来越紧。 她找不到这道菜出了什么问题,这该从哪里改进? 放下筷子,安乐沉声道:「你是觉得这道菜哪里味道不对吗?」 「啊?」 黑三忙擦掉泪花,黝黑的脸浮上不好意思的微笑。 「没有,这道菜太好吃了,我从未吃到过如此好吃的菜餚。」 「???」 所以他说因为菜太好吃,所以才哭? 虚惊一场,安乐拍拍心口。 放下心,她把滷料配方同黑三讲了一遍,然后把打扫厨房的任务交给他,她则端着这盘夫妻肺片走到大厅里。 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客人上门,她把菜放到桌上,拍拍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都停一停,我做了道菜,你们过来尝尝。」 第305页 一听她又做了菜,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齐齐朝她奔过来。 都生怕慢了别人一步,菜被其他人抢光,一口都吃不到。 不一会,盘中夫妻肺片尽数消灭,只留红色汤汁在碗里飘荡。 楼里人多,一个人吃一片肉就没了,不少人意犹未尽地说:「啊,这就没了,我就吃道一片而已。」 听到他们的抱怨,安乐笑道:「往后天天都能吃到,别着急。」 「真的?」雁子惊叫道,「乐乐姐你打算天天给我们做好吃的了?」 只是刚说完,雁子摇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乐乐姐你现在怀着身孕,哪儿能让你天天给我做吃食。我怕刚吃午饭,许解元下午便把我们都暗杀。」 许裴昭有多宝贝安乐,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酒楼里的员工有目共睹。 平时他就够迁就她,如今她怀着身孕,许裴昭恐怕只会更变本加厉才是。 他们还想多活些时间,还想多看几眼刚升的太阳。 谁知安乐眤他一眼,笑骂道:「想让我给你们做?想得倒美。」 她指指厨房,空气中隐隐飘来淡淡卤香:「我已经将这道菜教给黑三,接下来他会不断练习,直到将这道菜做到我满意为止。」 这回雁子懂了,因为黑三需要不断重复练习做这道菜,所以接下来酒楼里的员工只能天天吃。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雁子哭道:「只希望黑哥做凉拌菜的手艺也能像他做烤肉的手艺那样好。」 其他人纷纷点头,把希望寄托在黑三的身上。 看到他们变脸,安乐笑了笑,负手回房去。 她已经将事情安排下去,接下来就看黑三学习的成果如何了。 回到房间时,许裴昭还是她离去前的模样。 他面前的书却已翻了不少页,他对照着这书写。 不好意思打搅他,她从墙边书架上翻了本杂记,靠着软榻翻看,没看两页眼皮似有千斤重,她顺从本能昏睡过去。 「咚!」 书本砸到地上,唤来许裴昭的视线。 他心尖尖上的那个人,此刻歪歪扭扭趴在塌上小几上睡着了。 目光带着笑,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把地上到书本捡起,放到旁边。 再小心抄过她脚弯,轻轻抱着她回到床边,去掉鞋袜,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说起来她以前从不爱睡午觉,最近她白日也开始出现嗜睡的迹象。 把她脸上凌乱髮丝勾到耳后,柔柔地看着她的睡颜,他气声道:「辛苦了。」 * 这一睡,安乐临近天黑才醒过来。 她睁开朦胧的眼皮,正好看见许裴昭坐在灯下,安安静静地看书。 眼前的景象让她回想起刚成亲时,他好似也是这样。 文文静静地坐在桌边看书,仿佛书中有无尽的乐趣。 掀开被子坐起,许裴昭听到动静回过头:「醒了?」 安乐这才看见,他面前摆了一叠写满了字的手稿,而桌上墨条也去了不少。 「你这般日日在屋里看书,会觉得无聊吗?」 许裴昭摇摇头,收拾桌面:「春闱就在半年之后,我只恐时间不够,不能多温习些内容。」 若现在不好生努力,怎能在考试中多得头筹,让她和娘都过上好日子? 安乐来到他身边坐下,正想说点什么。 「叩叩叩。」 门猝不及防被敲响,安乐看过去,这个时间楼里很少有人来找她。 许裴昭去开门,就见卢成站在外面脸色不大好。 卢成目光往房里探,看到坐在桌边的安乐,仿佛看到了救星:「刚刚收到消息,超市负责去城外採购的人,今天傍晚回家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腿。」 「什么?」安乐看向他,眉头紧皱,「有没有抓到是谁干的?」 「天色太暗,没人看到究竟是谁。」 顿了顿,卢成欲言又止。 安乐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冷声道:「想说什么便说,这里也无外人。」 卢成道:「负责採买的老张是个本分的老实人,平日从不和人结怨。」 他边说,安乐食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扣。 听完他的话,她转而问道:「既然老张出了事,可安排人手接替老张,明早去城外採买?」 无论发生了什么,超市都不能被影响开张。 卢成忧心忡忡地说:「我让雁子明早代替老张跑一趟,就怕明早也不太平。」 「没事,我们现在出去一趟。」 她撑起身便要往外走,手却被许裴昭拽住。 摇曳烛光让他脸色看起来忽明忽暗,他道:「我知道劝不住你,你也不会因为我的几句劝解便停下脚步。」 他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件斗篷披到她身上,骨节分明地手指替她系了个漂亮的结。 沉沉看着她,他朗声道:「夜晚风凉,当心受寒。」 对他笑笑,安乐主动倾身拥住他:「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过身,带着卢成离去。 事情发生得急,她没法去镖局僱人保护雁子。 卢成提着灯盏护在她旁边,两人匆匆忙忙来到岑府。 在京城她只认识岑夫子,现在她只能求靖邬助她一臂之力。 门叩得急,不一会里面匆匆赶来人,打开了门。 第306页 门房是见过安乐,他侧过身迎她进去:「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夫子刚睡下,我这就去叫夫子起来。」 忙拉住他的胳膊,她问:「靖邬在吗,我找靖邬。」 「靖……」 「安乐?」 一道黑影从屋檐上跳下来,微弱灯光照清他面容。 安乐见来人,急匆匆地说:「我有事想求你帮我,不知可否帮帮我?」 她摆足了诚意,把发生过的事情全告诉靖邬。 听完来龙去脉,靖邬问:「你是想让我帮你抓犯人?」 安乐摇摇头:「明日我会另派他人出城去收购菜回来,我怕途中出事,所以想请你保护我的人,让他平安归来。」 没想到她找他是因为这件事,靖邬心中一梗。 保护岑夫子那是他的任务,现在让他去保护一个小小的庶民,岂不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但这话他不方便同安乐说,他只道:「我明天有事,到时候我找人护送你的人行吗?」 谁去保护雁子无所谓,只要有人能去就行。 安乐点头应下:「谢了,等明天天亮我便去镖局僱人保护我的人,往后便不会再出这种状况。」 「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靖邬问道。 虽然她在京中赚了不少钱银,但是像今天这种事,也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 谁知,安乐眼中闪过狡黠,她义正言辞地说:「出现这等兴致恶劣的事情,身为受到伤害的良民,当然是去顺天府报官,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 靖邬和卢成都不知道宁禾镇上的事,自然不知道她目光中的含义。 若是宁禾镇知县大人大人在这里,看到她的目光恐怕头髮又要掉一地。 从岑府出来后,卢成轻声问:「东家,您真要报官?」 安乐听出他言辞间的不信任,反问道:「怎么了?」 卢成摇摇头:「我只是不太信任这些当官的。」 虽然不知道他遭遇了些什么,安乐拍拍他的肩,笑着说:「放心吧,这事顺天府不查也得查。」 第178章 翌日。 「咚——咚——咚——」 常年沉寂的鸣冤鼓突然从沉睡中醒来,不少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还没开门顺天府门口。 瘦弱的姑娘拎着棍棒,一下一下击打,声音击着人心。 「嘎吱——」 厚重的红色大门缓缓拉开,有个捕头从里面钻出来:「何人在鸣鼓?」 安乐放下鼓槌,负手而立:「民妇安乐,有一冤屈要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 捕头引她进去,不一会顺天府尹从后面扶着官帽出来。 等府尹坐稳,安乐抬头看去,这一看她笑出声:「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大人,大人与我缘分颇深。」 坐在上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宁禾镇知县大人刘哲。 「怎么是你?你不在宁禾镇好好待着,来京城做什么?」 看到她,刘哲脑瓜子嗡嗡地疼。 在他眼里,安乐就是个是非之人,老给他添麻烦。 当初他还在宁禾镇的时候,这妇人三天两头便来衙门里,简直是把衙门当亲戚家串门。 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托关系回到京中任职,刚上任接手的第一桩案子竟然还是她。 他脑子疼,安乐倒是特别高兴。 来之前她打了一肚子草稿,要如何同顺天府尹打交道。 却没想到老天爷都在帮她,坐在上面的依旧是老熟人,她连紧张都可以省略。 本就底气充足的她,说气话来更是中气十足:「大人有所不知,我在京城开了两家小店铺,在这边谋生。」 她话音落,师爷也拿着本子从下面走到刘哲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大人,衙门里有记录在册,这安乐如今是京中交税大户……」 师爷说完,刘哲捂住心口,只觉得梗得厉害。 以前她只是个普通小老百姓,就能在衙门里玩转得厉害。 如今她成了交税大户,事关他接下来几年晋升之路,这还怎生了得? 师爷看出来刘哲神情中的难受,无奈地摇摇头:大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都是为了税收! 刘哲缓了好一阵,他才缓缓说道:「今日姑娘前来,是遇上了何冤屈?你且细细同我说道,我定会为你做主平冤,不叫恶人猖狂与法理之外。」 安乐道:「昨夜我请的伙计无缘无故被人打断双腿,贼人避开人耳目,行事十分老练。如今少了我的伙计,我的生意便很难继续。」 「可是你那伙计,昨日同人结仇?」 摇摇头,安乐否认:「老张为人憨厚,与人相处宁愿自己吃亏,也不占别人便宜,凡是认识老张之人,皆对他赞不绝口。」 衙门尽职尽责地了解完所有的事情后,向她承诺一定尽早抓获兇手,给她个交代。 从衙门出来,安乐看见许裴昭站在外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一冒头,他便迎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手被他紧紧握住,她才发现他的手有多冰凉。 下意识拧紧眉头,她扣住他的手,把体温传给他:「手怎么这么凉,病了吗?」 许裴昭就那样沉沉地看着她,什么也不说,牵着她静静往回走。 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他不愿意说,安乐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第307页 她扯住他的手,柔柔地笑道:「来了京城这么久,我们还没好好逛过,要不要去逛逛?」 许裴昭回过头,任凭身旁行人匆匆,他只看得见她笑得像个小太阳。 喉头滑动,他道:「好。」 手牵着手,在本地人的指引下,他们来到声名远播的香山。 从山脚望上去,红透了的枫叶层层叠叠,整座山像是快要烧起来。 沿着石板路,慢悠悠地往上攀爬着,清脆的鸟鸣声在头顶一声接一声,说不出来的惬意。 只是这一路走过去,许裴昭的脸色始终紧绷着,心事重重四个字就差写到脸上。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安乐扶着快断掉的腰,双腿软得想往下跪。 指了指前面凉亭,她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了,我走不动了,我们去那里歇歇。」 从来没有过只走了这么点路,她就感觉累得快要趴下。 许裴昭看她满头大汗,心疼地掏出帕子给她擦拭,他说:「怪我没注意找地方休息。」 「明明是我体力不行,这也怪你?」 只是话音还没落,许裴昭忽然俯身而下,勾住她膝盖弯将她打横抱起。 他边往那边走,边柔声道:「如今你怀了身子,哪能和平常比?」 到了凉亭他也没把她放下,反而转身坐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光天化日,又是在外面,安乐挣扎要跳下去。 但护在她腰间的手就像是铁锁,将她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快放开我,若是被人瞧见不好。」 许裴昭却拥着她,轻轻说:「石凳子凉,我腿暖和些。」 顿了顿,他又说:「下回再出来,我一定记得给你带条毯子垫垫,今天将就坐坐我的腿好不好?」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安乐哪还好意思拒绝。 只是怕有外人撞见影响不好,她绷直背嵴坐那,比不坐还累。 看出来她不自在,但是许裴昭却没放开他。 比起其他,他更在意她会不会着凉。 等安乐休息够了,许裴昭牵着她再次朝着山顶出发。 不断有火红的落叶飘下,像是一场有颜色的雨,好看极了。 安乐伸出手去接,一片巴掌大的枫叶落在手上。 树叶还带着几分湿气,她把树叶插在许裴昭的头上。 火红的叶子簪在他髮髻边,像是天然的髮钗。 明明戴花戴钗是件很女气的事情,可放在许裴昭身上,只觉得他多了几分雅气,并不显得奇怪。 越看越满意,安乐没察觉到她已勾起唇畔。 「好看吗?」 许裴昭紧了紧她的手,她点头答道:「好看,好看极了。」 她以为许裴昭会不喜这些,把枫叶取下。 可他就那样戴着那片枫叶,和她行了一路。 到山顶时,他们才发现山顶上有座庙宇,寺内小和尚看见许裴昭头上的枫叶,好心提醒道:「施主,你头上有片枫叶。」 却听许裴昭说:「我娘子给我戴的,好看吗?」 小和尚:「……」 从香山回来时,天色已暗。 刚进门卢成便迎了过来:「东家,你让我去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卢成一五一十地说道:「按照你的吩咐,我一大早便去京中各个茶楼打探消息,昨日的确城南有帮混混接了个单子,是到我们这边堵人。」 安乐眼中闪过寒芒,她带着卢成往里走:「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跟我去后院。」 进到后院里,除了自己人,再无旁人。 许裴昭自觉去屋里端了椅子出来,伺候她坐下。 卢成说:「那帮混混得了钱,大手大脚地在城南採买,有人多嘴问他们才知晓,昨夜有个大僱主,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揍老张。」 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能花得起这笔钱的人,不是寻常百姓。 而老张就是个普通人,就算是他本人结仇,仇家也不可能花这么多钱就为了把他腿打断。 显然仇家是沖她来的,而老张只不过是被连累了而已。 这个认知让安乐脸色极其难看,她在这京城安分守己的做生意,会是谁对她起了狠心思呢…… 是雷泉爻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人,准备对她下手。 就听卢成说:「你让我去查雷泉爻的动向,我也查到了。昨日他一整天都呆在雷府,并没有外出,这件事恐怕跟他没关系。」 安乐冷冷地勾起唇角:「跟他有没有关系不是你我说了算,凡是要讲证据。」 说完她拍拍手,几个大喊从屋顶、角落无声无息地冒出来。 「劳烦几位壮士帮我个忙,去把卢成说的那几个混混绑过来,多干活的工钱我会同镖局算,不会让几位白干。」 为首那个壮汉说:「东家言重,您且在这里稍等,我和几个兄弟去去便回。」 直到他们离去,卢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咱们酒楼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这些人?」 安乐勾起耳边鬓髮在指上缠绕,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幽幽地说:「昨天老张出事,今早我去衙门报案前,顺便也去城里的镖局雇了些人手保护我们。」 她托着腮,缓缓闭上眼:「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害我们,但背后之人若以为我们是软包子好拿捏,那就大错特错。」 第308页 越说她神情越凌冽,她好似座冷酷的神像:「我安乐在京城根基虽浅,家中也无高官庇护,可是我有钱呀。」 神像忽然睁开眼,露出无悲无喜、淡漠如水的眼睛:「听说过一句话吗?有钱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卢成:「……」没听过,不过今天听说了。 没多久,那群壮汉便把人绑回来。 混混被五花大绑推到安乐面前,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挣扎的人,宛如在看蝼蚁。 「是谁指使你们把老张的腿打断。」 混混听到她的话,眼睛转了转,死鸭子嘴硬:「你瞎说什么,我们可是好人,不干打人的事。」 「是吗?」 她冷冷看着他们。 混混连连点头:「你快把我们放了,我便不同你计较今天的事,你若不放……」 「我若不放,你想怎样?」 边说,天青色的绣花鞋踩到他手上,用力碾。 下一刻,杀猪般刺耳的嚎叫声便在院中响起。 前面小二们听到动静要过来看,卢成眼尖过去,挡住要过来的人:「看什么看,都回去做事,那人不小心跌倒了,所有叫得欢。」 小二们被挡回去,卢成回过头。 就见院中的那个女子,一改平日里和气模样。 他从未见过如此冷冰冰的她,像尊杀神。 第179章 混混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死死地盯着那只绣花鞋,不断求饶:「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安乐缓缓蹲下身来,垂着眼眸看他:「你们把老张的腿打断的时候,可曾想放过他?」 她随手捡起地上还没来得及清扫的枯枝,挑起混混的下巴:「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收买你们,对我的人下死手吗?」 混混瞳孔紧缩,疯狂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没有!」 安乐随手扔掉手中枯枝,仰头看向许裴昭:「阿昭,你能回房里拿笔墨,帮他们书写罪己状吗?」 喉头滑动,许裴昭笑道:「好。」 见他转身,安乐在后面叮嘱:「写慢一点,不必太快。」 他顿住脚步,再次点头应她:「知道了。」 只是走进楼里,他脸上的笑立刻敛去,脸色寒得滴墨。 后院旁边的厢房里也有笔墨纸砚,安乐故意让他回房间去拿,是不想让他呆在后院。 他知道,她也知道。 但谁也没有说破,他顺从她的心意离去。 袖口中的手不断缩紧,他沉默地往楼上走。 卢成来到安乐的身边,小声问她:「没关系吗?许解元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摇摇头,安乐眼中浮现温柔:「我相公是个纤纤君子,他看不惯这种场景。」 那你呢。 这句话卢成差点脱口而出,但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 就见安乐重新坐回椅子上,托着腮看着躺了一地的人。 「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思考,要么在我相公给你们写的罪己状上按手印,要么我就请几位兄弟把你们的腿打断。」 微微向前倾身,她目光像是淬了毒:「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们,可别说我不近人情。」 说是这般说,但是混混却忍不住发起抖来。 他本以为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打人的活,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被碾过的手指,抽搐得疼,那疼钻心,稍稍动一动,疼痛加剧。 他知道坐在面前的人是谁,接活之后他们有好好了解过。 不就是个初来乍到的小商人吗?为什么她敢让人把他们抓过来? 一盏茶的时间匆匆过,安乐换了个方向翘起二郎腿。 浅浅的眼瞳低头看他们,她问:「想好了吗?是招供还是打断腿?」 「不,你不敢,你这是藐视王法动用私刑!」 混混紧紧咬住牙关,他要赌,赌这个女商人在诈他。 哪个女人有这种魄力,面不改色就能看着人被打断腿。 「呵呵。」 冷冰冰的笑在院子里迴荡,安乐对大汉们招手:「看来你们对僱主忠心耿耿,我又怎会不成全你们呢?」 大汉们得了她的命令,互相看了一眼。 咬咬牙,对着混混们的大腿挥锤而去。 「等等!」 混混气喘吁吁地看着已经快要触及到他腿的铁锤,汗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这回他们是真信了,这疯女人真的要把他们的腿打断! 「我说。」 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安乐,混混说:「是雷府派人来找我们,要我们堵那个人,把他的腿打断。」 听到是雷府,安乐的心慢慢回到肚子里。 看来在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人想对她下手。 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她偏头对卢成说:「劳你去帮我看看,我相公帮他们写完罪己状没。」 话音刚落,许裴昭拿着一叠书写好了的纸从里面走出来。 他垂着眼不看安乐,走到每个混混面前,让他们沾上印泥,往罪己状上按手印。 等收集好所有人的罪己状,安乐让壮汉们把他们关进柴房里,等明天天亮,压着他们去衙门。 劳累一天,安乐回到房间时,许裴昭依旧坐在桌边看书。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第309页 平日里,她洗漱回来之后,他总会放下书本看看她,而后继续看书。 今天他拿着书本坐在那,好像没感觉到她回来了。 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安乐拉拉他的手,讨好地笑了笑:「我回来了。」 他顿了顿,瞥过视线来:「我还要看会书,去睡吧。」 心里头那种怪异感愈发明显,她抬起眼眸同他对视。 而他已经把视线重新放到书本上,没有要交谈的意思。 讪讪回到床边,她侧躺着,看着他的背影。 但久久听不到他翻书的声音,她便知晓,他分明是拿看书为藉口,不愿同她说话而已。 「你在生我的气。」 坐在那边的人淡淡地回答道:「没有。」 「你有。」 安乐慢慢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忧伤。 「你在因为傍晚的事生我的气,对吧?」 许裴昭沉默不应她的话,算是变相默认。 他的确在生傍晚时候的气,却不是气安乐。 发生这种事情,本该由他出面处理,但她好像故意把他排除在外,连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不给他。 就连卢成那个外人,都可以为她鞍前马后,反倒是他像个外人,只能躲在门后听她和那帮混混交锋。 倘若他实力再强硬一点,是不是她就会多依赖他一分? 握着书本的手青筋暴起,他在拼命克制心中的悲凉。 见他沉默,安乐心里头也涌出委屈。 抓到那群混混,她的确应该直接把人交到顺天府尹,由官府去审判他们的罪。 可是,在这吃人的京城,她若不把这一仗打得漂亮,往后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她面前,她还怎么在京城站住脚跟,怎么向外界宣告,她安乐不是软柿子,随便谁都可以拿捏? 抱紧被子,她生硬地说:「无论你怎么想,若是从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让他们把这群混混绑过来威胁他们。」 可是说完她心里又更加委屈:「这回雷泉爻敢叫人打断老张的腿,下回他是不是就敢喊人打断你的腿?在下回他是不是敢叫人杀人放火,烧了我们这店?」 她就像是翻花绳,叭叭地说一通:「你贊不贊同,今天我也要这样做,我要告诉京城里的那些人,想要欺负我安乐,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那几分本事,怕不怕被我报復回去。」 狠话不要钱般往外冒,捏着被角的手愈发用力。 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脸被温暖的手捧住。 抬头看,许裴昭无奈地站在跟前。 他轻轻抚过她的脸,无奈地说:「明明该是我生气,怎么你反倒委屈上了?」 床边凹陷,他凑过来轻揽住她。 「今日之事,你联合一帮外人把我排挤在外,难道不应该是我生气吗?」 「啊?你不是因为我做事太狠生气?」 安乐傻眼。 又长长地嘆口气,许裴昭扶额:「对方都叫人打上门来,我要是因为你反抗打回去就生气,那我配做你相公吗?」 揉揉她的头,他靠着她:「小乐,有时候我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分,我是你相公,不是旁人,我们要相扶相持走一辈子的。」 紧抓着被子的手松开,慢慢环住他的腰:「我有依靠你的……」 「可是,在宁禾镇的时候,元昌他们欺上门来时,你宁愿以身试险也不同我商量;在淮安书院的时候,你总是挡在我的前面,替我扫尽所有想要欺辱我之人;而如今你身边又发生了这种大事,你依旧是把我拦在心门之外,不让我为你分忧。」 一桩桩细数下来,数得安乐面红耳赤。 「小乐,我觉得我好没用,我还算是个男人吗?除了行房事你让着我,其他时间我觉得我是吸附你的水蛭,若是没有我,可能你的日子过得更轻松,过得更……」 「不许胡说!」 慌忙捂住他的嘴,安乐满脸不贊同。 她看着他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道:「你的存在,便是我努力的意义。」 上辈子她孤身一人,从什么都不懂的学徒,做到行业顶尖。 钱财、名声应有尽有,可每每结束应酬回到家中,空荡荡的家毫无生气,也寂静得让人心生惶恐。 重来一世,她虽失去了名声,但她有了爱她、敬她的爱人,他还无比支持她为了心爱的事业奋斗,而不是顺应时代把她缩在深墙后院之中。 得此夫婿,又有何所求? 所以她才想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为这个家奋斗,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 浓烈的情感从她眼睛里迸发,许裴昭的心被她烫得发颤。 他曾以为,安乐嫁给他,都是老天对他的恩赐。 若不是当初那场困境,兴许她根本瞧不上他,所以他只能拿出更多的感情,拼尽全力对她好。 可是今天他发现,她的爱好像并不比他少。 只是她平时并不爱表达,把所有的情感藏在了一饭一汤之中。 低头亲吻她的发顶,他柔声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胡思乱想。」 「???」 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的安乐再次懵逼,她就说了句不算情话的情话,就把他给哄好了? 有用的知识增加,默默地在心上记下。 下次他再闹脾气的时候,就说小情话哄他。 第310页 各自怀着各自的满足,吹了灯躺下歇息。 第二天,公鸡打鸣时,两人同时睁开眼。 「早。」 蹭蹭他下巴,她笑弯了眼。 只是刚想坐起,忽然感觉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东西。 僵了半秒,她想起肚子里揣了个免死金牌。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故意拍拍他:「委屈小阿昭饿肚子,好可怜哦。」 许裴昭倒吸口冷气,没好气地捏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说:「你就仗着现在我不敢动你是吧?」 「那是。」 她得意地挺了挺平坦的肚子,笑得张扬:「你慢慢来,我下去看看那群关了一夜的混混,情况如何了。」 说完她爬下床,挑了身干练的衣服换上。 今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可不能显得太温柔。 柴房外,守在门口的壮士精神奕奕,他们看见安乐过来--------------?璍,同她汇报:「都在里面,一个不差。」 「好。」 她从窗户缝隙往里看,熬了一宿的混混们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他们脸色不好,她的心情就十分的好。 她甚至让小二帮忙,泡了两碗方便面分给大汉,让他们在柴房门口吃。 泡面的芳香飘进柴房里,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安乐故意把面嗦得更响:「香!真香!大清早来碗热腾腾的面,这日子简直赛神仙!」 无视混混们怨恨的目光,吃完面后,安乐让大汉们压着混混和她一起去往衙门。 走到酒楼门口,她忽然顿住脚步,回身招来雁子:「去帮我问问许解元,想不想同我一起去衙门。」 第180章 安乐走在前头,身后的大汉们押着混混走在她后头。 浩浩荡荡一群人在街上行走,惹来不少人的关注,有人瞧见这阵仗,默不作声退出人群,从小巷子离去。 守在顺天府门口的衙役远远瞧见逼过来的人,慌忙往衙门内跑。 他急急忙忙跑到后衙,连连高唿:「大人不好了!昨天那个来报案的姑娘,带着一群人赶过来,看起来像是要打上衙门!」 「噗——」 刘哲一口水喷出去,鬍子上挂满了水珠。 愣愣抬起头,水杯「哐当」落到桌上:「你说啥?」 忙不迭抱起官帽,他连忙往衙门前面沖。 要是叫寻常百姓带着人沖了顺天府,明天参他的摺子怕是要淹没了圣上的案头! 师爷小跑步跟在他旁边,他也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更多免费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只是跑着跑着,师爷回味过来:「不对啊大人,安氏不是如此鲁莽之人。」 前方刘哲急停步,堪堪撑住身形没扑出去,急忙转头:「此话怎讲?」 师爷跟着停下来,边大口喘气边说道:「按照以往在宁禾镇和她打交道的经验看,她胆子虽是大了些,但也不是有勇无谋。您想想,当时她整元昌的时候,手段虽不算上等,但也不是下乘。如今这桩案子她是苦主,我们也没敷衍了事查案,她为什么要带人打门来?」 「对啊,她为什么要打上门来?」 刘哲沉吟,同师爷对视后,他整理因奔跑凌乱的官袍,恢復不急不慢地步子,慢慢往前面衙门去。 师爷回过头瞪衙役,要不是他急急忙忙地进来乱喊叫,哪有这齣闹剧。 衙役打了个激灵,他哪知道府尹大人和这次的苦主是熟人。 安乐被带进衙门内,刘哲也正好从后面走出来。 她轩眉而笑:「今日倒是赶巧,民妇刚进衙门,大人便来了。」 刘哲面上没有表情,内心却苦哈哈:要不是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我的衙役至于闹误会吗? 只是心里头虽是这般想,刘哲却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此等笑话只能没于衙内,否则传出去丢的是顺天府的脸。 「啪!」 惊堂木拍下,他威严而喝:「堂下何人,为何有这么多人闹上公堂。」 安乐跪下,十分配合地向他禀报:「启禀大人,昨日民妇前来报案后,回去巧然发现这帮人便是害我员工的兇手,几位壮士看我妇孺可怜,便帮我制服他们,送到衙门来。」 边说她边对许裴昭眨眼,许裴昭从怀里摸出厚厚一叠罪己状交上去。 公堂至上唯有许裴昭一人站着,在人群中极其显眼。 师爷来拿罪己状时,冷冷看着这不敬之人:「你为何不跪?」 许裴昭从袖口摸出解元的信函示以他看,师爷看清信函上文字,秒变笑脸:「原来是解元公,在下不识真身,望解元公莫怪。」 他取走罪己状,回到刘哲身旁。 而刘哲听到解元二字,目光放到了许裴昭身上。 若是寻常举子,他也并不放在眼里。 可解元不一样,每三年一个州才出一位解元,全国不过十几个洲,能考中解元的学子,基本上将来都会入朝为官。 而堂下站着那位解元公年纪轻轻,不出意外起码能在朝堂内沉浮数十载,就差把年少有为四个字贴在他身上。 刘哲收回视线,情感上更加偏向堂下安乐。 他虽不需讨好他们,但卖日后同僚一个好,将来有什么事求到解元公门前也好商量。 带着这几分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他垂下眼,仔仔细细看他们呈上来的东西。 第311页 「哐当——」 案几上的惊堂木差点被刘哲摔出去,他看着罪己状上控告的人名,心中打颤。 这起案子得幕后黑手竟然和户部侍郎雷聦之家眷有关联,这怎么入手? 压下心中惊愕,他把罪己状递给师爷看,看着安乐说:「此事本官已知晓,本官定会查个清清楚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他挥手让衙役把这群混混压走,本次升堂便到此为止。 安乐没对他的态度发表任何态度,只是临走前淡淡地说:「我相信大人明察秋毫,会给我主持公道。只不过交给大人的罪己状我好像忘了部分在家里。但是不打紧,交给大人的那些足以控告雷泉爻,是吧大人?」 刘哲唿吸顿住,凛冽的目光射向她,似想把她刺穿。 这妇人竟然还留了一手? 原本他打算待会便请人去请雷侍郎到府衙一叙,聊聊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 现在看来,怕他前脚出门请人,后脚这些罪己状就要在京城内传开。 脸色越来越难看,刘哲咬牙切齿地说:「你在威胁我?」 安乐笑着摇头:「民妇是个弱女子,不敢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她弹弹指甲,撩起眼皮看向他:「只是这京城蛟龙勐虎甚多,民妇想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不得不掌握些活下去的法子。」 顿了顿,她又语气轻松地说:「我只请求大人能够秉公处理此事,等我那百货超市稳定,再开个风靡全城的店也不是难事,大人您觉得呢?」 眼睁睁看着安乐带人走,刘哲气过之后,反而笑出声。 师爷听到他小声,眼露惊慌:「大人?」 刘哲对他摆摆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这丫头打了我一巴掌,给我送糖吃。」 目光落到罪己状上,他指尖在雷泉爻三个字上抚过:「她是在告诉我,如果这桩案子我依法处置,她便再给我送更多的税收。」 「那……」师爷忐忑。 刘哲冷笑:「查,我顺天府尹和他户部侍郎本就平起平坐。如今我管辖的境地税收丰盈,得圣上嘉奖不过迟早的事。卖他个好处,怎比得过升官发财?」 师爷垂下眼,恭敬抱拳:「是。」 * 出了衙门,许裴昭才牵住安乐的手,忧心问:「你那样威胁刘大人,会不会被他报復?」 回握住他的手,安乐笑着安慰他:「别担心,他能从宁禾镇那么偏远的地方混到京城顺天府尹的位置,说明他是个聪明人。」 和他相携前行,她自信地说:「我已经向他承诺,只要他秉公办理此案,我便给他送更大的、更名正言顺的好处去,他没理由不帮我们。」 说完这件事,安乐反而好奇看他:「说起来,你考上了解元,就不用跪拜那些达官贵人了吗?」 许裴昭点头:「有举人身份,便不需要几官跪拜。」 「真好。」 她露出羡慕的神情。 身为一个现代来到灵魂,她一点都不喜欢见到贵族阶级的人行跪拜礼。 在她看来,人和人都是平等,只不过干的职业不一样而已。 可是她想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就必须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 异类的出头鸟,总是最先被打掉的那个。 她眼中的羡慕不做假,许裴昭心中微动。 紧了紧她的手,许裴昭说:「以后我会更努力一些,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回来,便不需再跪拜他人,好不好?」 「噗。」安乐轻笑,「就算你挣了诰命夫人回来,也该先给娘。」 靠在他的肩头,她忽然有些想念远在漳州城的家人。 「阿昭,等今天忙完过之后,我们给娘他们写封家书吧。」 听出来她嗓音里的眷念,他喉头滑动,没告诉她这两个月她忙里忙外的时候,他有固定时间代她书写家书寄往漳州城。 他揉揉她的发顶,笑着应下:「好,等回去我们便写。」 来衙门时人群浩荡,出了衙门人员倒是减轻了一半。 安乐没有要回酒楼的意思,反而是带着人群来到安氏百货超市。 从牙行新买回来的管事的瞧见她,笑盈盈地作揖迎她进去:「东家,最近生意生意甚好,不论是蔬菜还是酒楼出品的半成品吃食,每天都被一扫而空,从无剩品余下。」 管事拿着帐本,那笑打从心里散发出来。 可不就是高兴吗? 还在牙行的时候,牙行管教只说他们往后的日子虽比那些下等伺候人的奴好一些,但终究也是卖了身的奴,出了牙行只能看主人家的脸色讨口吃食。 却不想天降大运,被东家买回来之后,东家把这么大一家铺子交给他看管,每月还会按照盈利给他分红。 靠着这些钱,他迟早能在京城买栋宅子,是奴又如何?总归是靠本事吃饭,不会受到折辱。 安乐目光在超市中扫过,熙熙攘攘地客人们,热火朝天地在挑挑拣拣,购买心仪的物品。 她又把目光投到对面的菜市场,看着门可罗雀地入口,低声问道:「这些日子对面的生意如何?去对面买菜的客人和从前比,多了多少,少了多少?」 管事站到她身畔,将这段时间观察的情况尽数汇报。 当听到对面的商贩已经开始私底下来接触管事,想要入驻超市时,安乐勾了勾嘴角,无声冷笑。 第312页 目前只有小部分卖时蔬的商人找过来,那些贩卖食物储存期较长的商贩还在观摩。 还不够,着还不足以打击雷泉爻的市场。 她没收回目光,依旧看着外面:「凡事找过来的商贩都可以接收,但是把我们收货的规矩同他们好好讲讲。」 「是。」 忽然对面出现了雷泉爻的身影,他急匆匆地往菜市场里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乐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入口处,又对管事地说:「你准备一下,从明天起,十月一日庆祝……庆祝我母亲生日,为期七天,全场商品打八折。」 上辈子的祖国妈妈,是她辛辞的老母亲,没毛病。 第181章 管事听完她的吩咐,几乎瞬间明白她是何意。 她说打算用七天的时间,和对面菜市场打价格战。 安氏百货超市降价八折售卖店里一切物品,自然就包含了对面菜市场所拥有的一切。 城中去对面菜市场买菜的人,兴许会因为安氏百货超市的价格便宜,拐弯过来採购,而放弃去菜市场买菜的意图。 而原本就已经习惯在超市买东西的顾客,只会加深对超市的感情,培养他们继续购买的热情。 「只是东家,七天的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七天之后,那些爱去菜市场买菜的人,恐怕还是会掉头去往菜市场。」 安乐睨他一眼,淡淡道:「首先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们做生意,绝不可能把所有的顾客都招揽过来。让所有的顾客买一回便产生浓厚的感情,日后次次返场购买,那不是贩卖正常的货物,那是贩卖毒/品。」 「???」 管事懵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毒/品……是何物?」 「这不重要。」安乐跳过这个话题,「重要的是,我们尽力招揽每一个潜在客户,每争取过来一个客人,对面菜市场就少一个客人,明白了吗?」 管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准备转身前去安排。 临走时,他按耐不住好奇,小声问:「东家,我能问问……我们为何要打压对面的菜市场吗?」 安乐悲怜地看向他:「因为……不反抗就要被别人吞噬。」 * 庆祝打折第一天,除了常来店里消费的客人,其他非超市固定客群并不知晓。 他们在打折的狂喜下,趁着打折的消息还没四处走散,纷纷抢购需要的商品,满载而归后,在街坊邻居间大肆宣传。 错过第一天打折的人们痛心疾首,相约第二天要去超市抢购,毕竟除了超市开业那一次,城中商贩再没见过谁家正经买卖打折出售。 安乐坐在酒楼里,等管事回来汇报第一天的战果。 却不想没等来管事,反倒是等来了一个意外之人。 身穿枣红色锦袍中年人来到酒楼,他视线扫过忙碌的店小二们,在看到坐在墙角的安乐时,眼神顿住。 他提步朝着她走过去,忽地出现一人将他拦住。 卢成道:「客官,今日我们已经打烊,若客官想要享用美食,还请明日赶早。」 中年人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找你们东家。」 说完他侧身躲过卢成的手,大步走到安乐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昏暗的影子从高处投下,罩在安乐面前的帐本上,让上面的字变得模煳不清。 她抬起头,发现对面做了个从未见过的中年人,目光将对方从头到尾地打量后,出声问:「你是……」 「户部侍郎雷聦之。」 他往后倚靠,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态度。 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注视着安乐,他冷冰冰地说:「想必安老闆已经知道我的来意。」 安乐合上帐本,端起旁边暖手的杯子,也靠到椅背上。 枯坐这么久,她腰间酸痛,像是被冰库冻过,僵得厉害。 但即便身上诸多不适,她面上依旧冷清,她甚至吹了吹花茶,浅饮一口,微微眯着眼道:「想不到我这小地方,还能迎来雷大人,真是蓬荜生辉。」 雷聦之不想跟她废话,坐在那边睥睨着她:「这次是泉儿的错,不该找人打断安老闆伙计的腿,安老闆开个条件,这件事便揭过如何?」 安乐捧着茶杯,指腹在温暖而又滑腻的杯身上摩擦:「瞧雷大人说的,多大点事,说开条件也太见外了。」 「呵。」 雷聦之冷哼,抚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轻轻转动着。 昨日顺天府尹派人把泉儿抓走,他没急着上门来找安乐,便是差人去查她的底细。 薄薄的纸概括了所有能查到的东西,也代表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妇人背后没有其他人。 「既然安老闆这般识大局,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你明日便去顺天府,撤了状告泉儿的诉状。」 他吩咐完安乐,目不斜视站起,转身要走。 安乐用茶盖撇着茶水,低低笑道:「大人以为我是以什么心态把雷公子告进顺天府的?」 雷聦之顿住脚步,眼中轻视渐敛,目光定在一处。 但安乐像是没看到他的动作,摇头吹茶,又饮一口。 「大人莫不以为我不知道雷泉爻是您侄子吗?」 说完这话,安乐再次笑出声,晶莹的泪花溢出眼角,她用指尖沾染,然后狠狠碾干。 「前有雷泉爻威逼利诱,迫使我这酒楼无法正常营业;后有我店铺开业,他带头捣乱意图毁我心血;而如今他更是胆大妄为,目无王法迫害普通黎民百姓。我将这不仁不义之徒,送进顺天府的大牢,实乃为民除害才是。」 第313页 「大人,您说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将一个恶果纍纍之人从牢里头换出来呢?」 「咵嗒。」 她将杯子放到桌上,慢慢站起身:「雁子,送客。」 说完她拿起帐本,头也不回往楼上走。 雷聦之回过身,看到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和你说话的是谁?你一个小小的酒楼老闆,也敢和我呛声?」 心中郁气集结,他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这小小的妇道人家,居然敢和他正三品官身叫板,也不怕闪了舌头。 却见她居高临下地俯瞰过来,淡棕色的眼睛闪着冷光:「雷大人是想告诉我,你们做官的都不为民请命,可以随意威胁普通百姓?」 向前俯身,她趴在酒楼栏杆上:「看在雷大人今日特地大驾光临我这小店,我再告诉您一个好事情。」 她托着腮,笑眯眯地说:「上个月,我安乐向国库充盈税款四万两白银,你敢动我吗?」 不错,安乐之所以敢对雷泉爻下手,她的底气便是她旗下所有店铺向国库缴纳的税收。 在这里行商纳税十分高昂,扣掉成本所余利润,要交一半给国库。 交给国库的钱虽多,但安乐并不在乎。 只要交上去的这笔钱能护她及家人的周全,她心甘情愿缴纳税款。 雷聦之听到安乐的话,脸色终于大变。 他本就是户部侍郎,自然明白四万两白银意味着什么。 他每月的俸禄不过才十两银子,而安乐每月缴纳税银,竟然能发放大半官员的俸禄! 本以为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而她朴素的外表之下,居然藏着这等庞然大物。 嘴唇蠕动,雷聦之咬紧牙关不再说话,在雁子的带领下,转身出来酒楼。 闹剧谢幕,雁子回来凑到卢成身边,心有余悸地说:「我滴个乖乖,乐乐姐上个月缴了那么多税?」 卢成拨动算盘,神情不变。 每个月月底盘点,所有分店掌柜都会互通书信聊聊经营状况,所以他早就知道安氏烤肉店具体的盈利状况。 雁子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还以为他吓傻了,他道:「成哥你也吓到了吧?四万两白银啊,换成金子怕是得有四十两吧?我要是有这笔钱,肯定买个官噹噹,再讨个漂亮媳妇……」 「活干完了吗?」 卢成打断他,继续对帐,雁子高唿他是恶鬼,苦着脸去继续干活。 而卢成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楼道,眉头拧紧。 安乐故意在雷聦之面前炫富为的是什么?不可能只是想把人气跑吧? 楼下动静不下,楼上许裴昭自是听到。 他接过安乐手中帐本,扶她到旁边坐下,也问出了卢成道疑问。 安乐趴在软榻上,反手揉着酸疼难耐的腰。 但因为反手操作不顺,怎么都不得章法,许裴昭见状,轻轻拉开她的手,覆手而上接替她。 大手有力地在腰间推拿,酸胀的腰板总算得到缓解。 舒畅感让她眉头展开,她夸赞道:「等日后你想做副业,我觉得开个按摩馆就很不错。」 「这么舒服?」 他曲直摁压嵴骨边上的穴位,半是酸胀半是痛的感觉,诈得她惊唿连连。 她不由自主抓紧垫枕,点头道:「嗯,许技师手艺绝佳,定是吃这碗饭的手艺人。」 低笑响起,许裴昭顺眉垂眸,按摩得更细緻:「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和雷聦之说那些话。」 安乐眯着眼睛趴在那,慵懒地说:「我想过了,我们安分守己正常做买卖,总会有人想方设法给我们找事做。」 腰间钝痛,她倒吸口冷气:「轻点,疼!」 「抱歉。」许裴昭放柔力度,小心给她揉捏。 舒适感重新回来,她又恢復懒懒的模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我的位置变得更高,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再想招惹我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有没有本事全身而退。」 「所以明日我会去请刘哲帮我向上头递话,我要去见见上面的人。」 正在按捏地手停止,许裴昭呆呆地看着旁边趴着的人。 说不出来心里头是什么感受,极大的恐慌感令他忍不住发抖。 他那么努力地追赶她,一不小心她又跑到那么前面的地方去了吗? 而安乐却似有心灵感应般,立刻睁开眼睛,刚好捕捉到他稍纵即逝的失落。 慢慢爬起身,她搂住他颈脖,坐到他怀中去。 「怎么了?」 两条手臂松松缠上腰间,他额头抵过来,眼睫毛颤了颤:「无事……」 黑漆漆的眼睛避开和她对视,她嘆口气:「阿昭,你很不会撒谎哦。」 捧住他的脸,掰他抬起眼,那双忧郁的眼睛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眼眸里。 抬头亲吻那双眼睛,她柔柔地说:「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是要携手相伴共度一生的人吗?你为什么要把心事瞒着我呢?」 腰被紧紧缠住,他抖着声道:「总觉得好像要被你抛下,我赶不上你的脚步……」 「瞎说。」 她盯着他,目光暖暖:「我们阿昭可是答应过我,要让我做状元夫人,也要给我和娘挣诰命夫人的头衔回来。我就算挣再多钱,我也没本事买个状元夫人回来当,所以我还要靠我们阿昭才能做状元夫人。」 第314页 她眼中力量感染着他,他轻声问:「万一……」 不等他话说完,她侧头过去,堵住那张发颤的唇。 轻轻描绘,慢慢告诉他,哪怕她往前走得再远,她回过头来只看得见他。 分开之时,她双眼迷离地靠着他胸膛,聆听哪里已经乱了节奏的跳动:「阿昭,不许自暴自弃。半年之后便是你大放光彩之时,我等你让我无限风光。」 喉头滑动,他紧了紧她肩膀,哑声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182章 靖邬在岑夫子屋外徘徊,愁眉苦脸的,惹得府内打扫院子的下人频频侧目。 岑夫子捏着书本的手指愈发用力,纸张被捏出褶皱,牵扯到纸上小字浮起。 他侧过头,混浊的眼睛看过去:「你要说什么便说,来来回回扰人清净。」 屋外靖邬欲言又止,挣扎片刻后,他还是跨进屋内,向他汇报:「安姑娘通过顺天府尹刘哲和宫里那位搭上线,现在已经坐着马车去往宫内了。」 「你说什么?」 岑夫子放下手中书,冷脸起身:「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匆匆取了外衣披上,他急步往外走:「去备马车,我要去见你家主子。」 靖邬看他急匆匆地背影,心情更加复杂。 岑夫子进京后,甘愿锁在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凭太子反覆递邀请函,他铁了心不愿出门。 如今安姑娘自己找上宫里去,他便抛开固执,赶着上趟去见太子。 靖邬只觉得无比的悲凉——曾经那个事事以太子为重的岑太傅,如今彻底消失不见。 岑夫子行至门边,察觉靖邬没跟上来,他回头道:「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快带我去见人,要是晚了安丫头在宫里出了什么茬子该如何是好?」 靖邬抬起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在这短暂的路途上,他不仅想,究竟是因为什么,曾经被颂为佳话的师徒走到这个地步。 * 马车摇摇晃晃,久违的噁心感在喉头翻涌,像是有什么在挠喉咙。 安乐拍拍车门框,掀开帘子问马夫:「能不能把车驾稳些,太晃了,我好想吐。」 陌生车夫回过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冷冰冰地回答道:「我接到的命令是尽量快地带你回去。」 「行,算你狠,那你别怪我到了地方吐一地。」 她摔下门帘,也不管什么形象佳不佳,大大咧咧往后躺下去,闭上眼睛假寐。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头晕目眩地扶着门框来到外面。 站在马车上,她看了看近半米高的距离,皱褶眉头问:「就不能给我张脚凳吗?」 如果是往常,这点高度她也不放在眼里。 可现在肚子里怀揣了个小宝贝,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跳。 那车夫见她要求甚多,也很是不耐烦。眼看着要吵起来了,一身穿褐色圆领袍的公公带着人前来,阻止这场即将发生的口角。 公公笑着迎过来:「安老闆不方便从车上跳下,咱家扶着你可行?」 边说他边把手递过来,安乐打量他一会,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下车去。 等站好了,她才小声同公公道谢:「其实平时我也没那么娇气,但是现在非常时期,我一个人走两个人的路,所以才这般仔细。」 公公笑:「老闆娘有喜,自是该当心些。」 两个人聊着天,在高墙之间穿梭。 上辈子安乐也没机会去逛逛各地宫殿遗址,只是在影视剧中看见过。 如今真置身在其中,她才发现肃穆与庄严不知不觉压着她的心魄。 她被公公带进一间红墙绿瓦的小殿内,一位身穿明黄色衣衫的中年人背对着她,站在窗户口。 不等她再看几眼,公公扯了扯她衣袖,示以她跪下行礼。 「听刘哲说,你有要事想同朕说?」 雄厚的声音听着微微耳熟,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安乐埋着头,把早就在心中打好的草稿缓缓背诵:「民女的确想同圣上做个买卖。」 皇帝侧头看着那边跪着的人,浓眉微动,不动声色地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同朕这样说话。」 安乐不为所动,继续背书:「民女只不过是想同圣上做一桩您包赚不赔的买卖。」 垂下的视线里,一双明黄色的绣金龙的靴子出现在眼前,靴子头往后翘着,簪了颗又白又圆又大的珍珠,一看就很值钱。 「包赚不赔?那你说说。」 袖口中的拳头缩紧,指甲深陷肉里的刺痛在为安乐打气。 她不断在心里说着:别慌,好好说,没有人会拒绝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要求。 轻轻舒口气,她缓缓地说:「我愿成为圣上的钱袋子,誓死效忠圣上。」 皇帝没想到她来是想说这件事,看了她几眼,踱步走到案几后坐下。 「那你所求又是什么?」 安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想求圣上给我一个庇护,佑护我和我的家人平平安安。」 她话音落,皇帝目光变得不善,以他为中心的地方节节冰冷。 殿外微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也有鸟儿在低声名叫。 安乐不自在地动动腿,膝盖被膈得生痛。 皇帝忽地想起,前方跪着的小姑娘,前些日子才得了喜讯。 第315页 他道:「起来吧。」 安乐如获大赦,揉着膝盖跌跌撞撞爬起来了。 不经意抬头,看到面前坐着的中年人,她顿时僵住。 这个人她有印象,曾经带了许许多多的人到店里来,把烤肉店包场。 「……」 空荡荡的脑子闪过国骂,所以早在那个时候,她已经这个时代的一国之君擦身而过? 显然皇帝也看出来她记起来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想看她有何反应。 默默垂下眼,安乐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秉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傻子才点破发生过的那些事。 那日皇帝微服出行,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谁知道她要是说破那些事,会遭遇到什么。 皇帝见她守口如瓶,眼中总算浮现笑意:「老闆娘是个聪明人。」 他拾起笔,垂头书写:「上个月,老闆娘遍布全国的铺子共计上交税款四万白银;上上个月,老闆娘遍布全国的铺子共计上交税款二万七千四百两白银。老闆娘赚钱的能力朕看得见,朕也愿意和老闆娘做这个买卖。」 他把刚书写好的纸张递给旁边的太监,又说:「朕相信老闆娘,老闆娘可会辜负朕之嘱託?」 安乐却说:「民妇的心愿很小,只希望家人平安一生。富贵不过烟云,唯有快快乐乐过一辈子,才不留遗憾。」 皇帝定眼看她,过了一阵招来先前去接安乐对人:「你去送老闆娘出宫。」 「是。」 等那公公带着安乐离去,皇帝一改脸上轻松。 他对着旁边吩咐道:「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她用税收求到朕的面前。」 寂静的房间没人应答,只有一阵风带动门口植株晃动,似证明有什么擦过去。 安乐被送到宫门,公公把一明黄的摺子递给她:「前方的路咱家就不适合出去了,还请姑娘一路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谢谢公公。」 摸出个装满银两的香囊递过去,被他推搡几下,而后收下。 公公满脸笑容地送走她后,立刻□□脸,甩了把拂尘转身往回走。 安乐出来后,这才感觉心脏「砰砰」乱跳,快得不正常。 刚刚她和这个时代权利最大的人交锋,并做了笔买卖。 她慢慢打开摺子,却发现上面写的是允她为京城第一烤肉店。 缓缓勾起嘴角,她仰天大笑,不枉她去那吃人的地方走一趟,从今往后她的背后也是有人了。 几日后。 顺天府那边让人传安乐过去,说是关于前些日子的案子结果出来了。 她带着人匆匆赶过去,公堂之上,除了几个混混,雷泉爻也穿着囚衣跪在公堂上。 刘哲冷眼看堂下人,面无表情地念着判决:「因雷泉爻买兇害人,害得安氏百货超市採购张大年双腿皆断,本官判你流放之罪,五年内不得回京;其他被雷泉爻卖凶者,直接致使张大年双腿皆断,本官判你们流放之罪,十年内不得回京。」 兴许是雷聦之已经给雷泉爻说过什么,此刻他表情木讷,仿佛没听见判决般,无言承受所有的刑法。 只是在他被衙役押着转身时,他看到人群里的安乐,眼睛瞬间赤红,挣扎着要过来打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把我害到这等地步!你给我等着,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两个衙役用力拉扯,才把他拦在原地。 安乐见状只冷冷道:「那也得你死了才能做鬼来找我,流放之刑要不了你的命,好好出去流浪吧你。」 说完她提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到衙门里,找刘哲。 刘哲换了身衣裳出来,见安乐站在墙边看那里挂着的字画,笑着走过去:「恭喜老闆娘得偿所愿,往后这京里头怕是没人敢上老闆娘的店里闹事。」 虽然圣上没有明着说过安氏自助烤肉店属于他门下,但是最近几天,他曾到安氏烤肉店用过膳的消息,早就在官员之间传开了。 能让圣上微服出巡也要尝尝的店,想必绝不一般。 安乐转过身笑了笑:「大人不必多虑,我答应过要交给大人的税款绝不会食言。不日我便又要在京中开个店,到时候大人若不嫌弃,可来店里坐坐。」 「那可说定啦。」 刘哲抚了抚鬍子,笑着应下。 半年后。 安乐在厨房和店里来回跑,指挥雁子往扁担里放方便面、各色糕点。 许裴昭都目光全然在她身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倒。 忙搂住她粗壮的腰身,带着她到旁边坐下。 如今她已是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大得像扣了个盆在她腹部,看着就吓人。 「你且歇歇,那些事用不着你操心,雁子他们会看着办的。」 安乐扶着酸软的腰,眼睛都快掉到扁担里:「你这次考试又是那么久,天气还凉,必须好好张罗你带进去的东西,要是带少了或者带错了,你在里面多遭罪。」 说完她又要撑起来,雁子他们见状,都苦着一张脸。 这些活他们都会干,完全不想让安乐动手。 天知道,一个大肚子在他们之间健步如飞来回跑,长了几颗心也经不住这般吓唬。 许裴昭给他们眼神示以,让他们继续,别管这边。 第316页 他紧紧搂着她,柔声道:「别去了,让他们忙活,你给我抱一抱好不好?」 大掌贴合着她的肚子,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好久没和你分开,我捨不得,让我多抱抱。」 温热的气息撒在耳畔,安乐立刻泛起心疼。 再也顾不上要去张罗收拾,她反手环住他的肩膀,靠着他胸膛哄他:「也就三天,等你考完了我再去考场外面接你好不好?」 那边雁子无声地对许裴昭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小心谨慎地把装有滷肉的罐子放下,继续去忙别的事。 第183章 熟悉的送别,不熟悉的街景。 安乐抱着许裴昭,突然间捨不得放开。 可是高耸的肚子隔在两人之间,她想好好抱抱他,也成了费劲的事。 想着想着,心里头就忍不住委屈,眼泪瞬间就流下来:「我想抱抱你都做不到,好烦!」 这几个月早就习惯她动不动掉金豆豆,许裴昭熟练地从怀里摸出方巾,为她擦拭脸上泪花,柔声哄道:「不气不气,你抱不了,我抱你好不好?」 说完他长臂一伸,将她抱满怀。 熟悉的书香味氤氲鼻底,哭意才消了下去。 她憋着嘴,看许裴昭挑着扁担一步三回头,朝着考场去。 陪在安乐身边的姑娘——那个在澡堂给她桂花香的胰皂姑娘年芳,轻轻揽着安乐的肩膀,等许裴昭消失在门口,她才带安乐慢慢往回走。 只是刚转过身,两行清泪顺着安乐圆润的脸蛋滑下来,她哭得伤伤心心,悲恸欲绝。 有路过行人听到这哭声,小声嘀咕道:「谁家死了亲娘,哭得这么惨。」 安乐:「……」 更想哭了。 她哭唧唧地问年芳:「我、我哭得很难听吗?」 「没有没有。」 年芳忙安慰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勐瞪乱说话的行人。 抽抽哒哒地哭,安乐边哭边往回走。 她知道不应该哭,只是送许裴昭进考场而已,又不是没送过。 可是心里头那股子委屈,就是让她忍不住想哭。 「嘎吱嘎吱。」 摇摇晃晃地马车行到她旁边停下,马车窗帘被掀开,露出岑夫子那张布满沟壑地脸。 他听到安乐哭得打嗝,皱褶眉头训诫:「在大街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也不嫌丢人。」 严厉呵斥,骂得安乐更委屈,她号啕大哭:「阿昭都走了,你还骂我!你们全都欺负我!」 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路边大哭,不少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他们看了看伤心的安乐,又看了看马车上的岑夫子。 不贊同的目光落到岑夫子身上,如芒在背。 「那个死老头居然欺负一个怀孕的小姑娘,真不要脸。」 「哎哟,哭得多可怜啊,该被雷噼的人才欺负孕妇。」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小姑娘真是可怜得紧叻。」 「……」 围观群众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就是故意说给岑夫子听。 马车上的岑夫子被他们说得脸色越来越青。 他对年芳说:「还不把你们东家扶上车来,在这站着叫人看笑话吗?」 年芳对他讪讪地笑,驾车的靖邬把脚凳放下,也在旁边护着安乐爬上车。 进了马车,安乐依旧在那里哭,哭得岑夫子脑瓜子疼。 「行啦,别哭了,过几天他就回来了,那么大个人,丢不了。」 安乐打哭嗝,自己擦掉眼泪:「我也知道他过几天就回来了,可是我控制不了,哇——」 嘈杂的哭声刺得他耳朵疼,但是有什么办法,他也不能和孕妇计较那么多。 恶狠狠地瞪她肚子一眼,他碎碎念:「小东西,你现在这样折磨我,等你出来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马车停在许府门口,年芳搀着安乐下车。 岑夫子掀开帘子叮嘱年芳:「最近几天许裴昭不在,你多照看安丫头,有什么事派人去岑府寻我。」 「是。」 目送岑夫子离去,安乐撑着僵直的腰,慢慢往回走。 行了一路她情绪已然稳定,只是圆熘熘的眼睛微红,哭过的痕迹重。 半倚着年芳,她后知后觉感到几分不好意思:「我又失态了。」 年芳仔细看顾她脚下,柔声道:「您别想那么多,前些日子大夫说过,您是因为肚子里的小东家才情绪多变。」 安乐搭手到肚子上,手掌之下圆鼓鼓,又被踹了一脚。 脸色微变,她嘟囔道:「不省心的小傢伙。」 像是听到她在说坏话,手心又被踹了一脚,疼得她牙抽抽。 「喵……」 走到院子,安乐停住脚步问年芳:「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年芳立刻机警四望,听了好一阵,她摇头:「没有。」 又听了听,再没听到动静,安乐说:「兴许是我听岔了,走吧。」 如今小庭院已不是当初刚买时的景致,安乐花了重金轻人打造,蜿蜒的石板路两旁种满了各色花草,走在其中便心旷神怡。 「喵……」 她再次停下,凝神细听:「我怎么觉得好像听到了猫叫?」 她拍拍手,两道人影从天而降,她道:「看看哪里来的猫,找出来。」 那两人应声去找,年芳则扶着她去院子里的凉亭坐下。 第317页 渐渐奶猫啼叫声越来越大,她吩咐去抓猫的护卫带回来一只胸脯发白背嵴全橘的梨花猫。 巴掌大的猫儿尾巴像条小天线竖着,呲着小奶牙哈气,看起来凶得很。 「东家,在屋后发现了这只猫仔,应该是母猫搬家落下的。」 小猫蓝幽幽的眼睛里,黑漆漆的瞳孔竖着像蛇眼。 它防备至深的模样,让安乐忽地想起初见许裴昭时,他也是这般防备着外人。 她招招手:「把小东西给我瞧瞧。」 「东家……」 年芳想要阻止,却见她摆摆手:「无事,这么小的东西伤不着我。」 护卫小心把猫放到她手上,温热的小奶肚紧贴着手心。 它依然在哈气,被安乐揉揉耳朵、挠挠下巴之后,稍稍收敛。 紧缩的瞳孔慢慢变圆,只留下一道蓝色的边缘。 安乐对年芳说:「去帮我找些羊奶回来。」 「您要养它?」 「嗯。」 修长的手指从小猫头顶顺到尾巴尖,她缓缓说:「阿昭喜欢猫儿,等他回来,我想给他个惊喜。」 还在漳州城的时候,他就喜欢送她猫儿形状的东西,那时她便想寻时机养只猫。 后来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把养猫的事给忘记了,想不到今天把他送走,老天爷便给她送只猫过来。 食指在猫咪下巴上挠,她哄着猫:「以后叫你许小娇好不好?许娇娇的小猫咪,嗯?」 小橘猫在她手掌舒服的眯上眼,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你倒是心大,敢在我手上睡觉。」 * 考场里,许裴昭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高挂的那弯明月。 隔壁考声唿噜声极大,不少考生向衙役抗议,表示被吵得睡不着觉。 但他睡不着不是因为嘈杂的环境,而是担心着独自在家中的安乐。 从她怀孕起,这还是第一次和她分床睡。 偶尔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她会被抽筋疼醒,趴在他怀里哭哭啼啼。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她有没有抽筋,年芳有没有陪她着。 要是抽筋了,隔着那么大的肚子,也没法自己揉腿肚子。 紧了紧被子翻过身,他又忍不住想,最近几个月她睡觉总不自觉踢被子,三月还凉,没有他半夜给她盖被子,她会不会着凉? 该想和考试的人,睡在考场里,半分心思都不给明日考试。 黝黑的眼睛布满相思,只愿这几日过快些,他想回去照顾安乐。 翌日。 锣鼓敲响,所有还在沉睡的考生都被惊醒。 许裴昭掀开被子坐到考桌边,从扁担里拿出豆沙面包和牛奶,细细咀嚼。 对面考生看到他吃得香,边啃馒头边羡慕:「嘿,你吃的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许裴昭垂眸,目光变得柔和:「是我娘子给我准备的吃食。」 考生:「……」 大清早,啃馒头已经够难受了,没想到还要被秀一脸的恩爱。 他就不该因为太无聊,多嘴向他搭话。 不过巡考衙役听到这边动静,大步走过来喝道:「考生不许交头接耳。」 随着他走动,钥匙声「叮叮噹噹」。 许裴昭无声吃完早饭,静候分发试卷。 这三天,考场一直安安静静,除了偶尔向衙役讨要热水,再无别的交流。 当最后一科考完,许裴昭挑着担子离去时,刚走出考场大门,身后忽然传来唿喊:「前面那个穿青竹长袍的兄台留步!」 是住他对面那个向他搭话的考生。 考生十分自来熟地勾住他肩膀,笑呵呵地说:「兄台,你最后一天吃得那个面味道太香了,在哪儿买的?我也想去买,给我指个路呗。」 许裴昭摇摇头:「此乃我娘子给我做的吃食,外面买不到。」 「啊?」 考生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仿佛天塌了的模样。 许裴昭却无心和他交流,现在他只想快点回家,回去见他闭上眼就能看见的那个人。 他正准备走,后腰带突然被人扯住。 回头就见那少年自己给自己打气,急声道:「我能上你家去吃饭吗?」 「???」 拍开他的手,许裴昭面露疏离:「抱歉。」 顿时少年眼睛泛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在路上耽搁,临近考前才赶到京中。来了之后就被关进考场,成日啃馒头度日,我好惨啊!兄台你就帮帮我,让我去你家吃顿饭吧,我付钱!」 「……」 虽然但是,他过得悽惨,关许裴昭什么事? 想了想,许裴昭说:「你若想吃好吃的,可以去城南安氏自助烤肉店看看,那里的东西很好吃。」 「是吗?」 少年立刻转成笑脸,毫不犹豫地对他挥挥手:「多谢!我这就去!」 他来去似风,不一会儿消失在人群中。 许裴昭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走下阶梯,他刚抬头便见不远处停着辆马车,安乐扶着腰站在马车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快步走过去,他放下扁担,快而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 嗅着她发间的桂花香,他温柔地说:「我回来了。」 小手环住他的腰,她同样温柔地回着:「欢迎回来。」 第318页 第184章 许裴昭回来了,安乐难得起了心思,挽起袖子要下厨好好做一桌。 她兴致勃勃,拦都拦不住。 但她挺着大肚子,谁也不敢真让她操劳。 正当许裴昭百愁莫展时,前几天安乐捡回来的小奶猫闻到安乐的气味,「喵喵喵」奔过来。 金灿灿的奶糰子在看到安乐身边的许裴昭时,稀疏绒毛瞬间炸开,连尾巴尖都蓬松得像棵狗尾巴草。 许小娇呲着小奶牙,不断沖许裴昭哈气。 毛唿唿的糰子挥着白白的小爪子,扑上他的靴子,又挠又咬凶得很。 轻飘飘的小傢伙趴在脚上,许裴昭动也不敢动。 张牙舞爪的小猫像极了曾经的安乐,面对庞然大物亳不退缩。 心中顿时升起几分怜惜,他看着猫问:「哪儿来的猫?」 安乐作势要蹲下去抱猫,他忙先一步拎住许小娇的后颈皮提起来,放到她怀中。 熟悉的味道将许小娇包裹,它不再狰狞面容,乖顺躺在安乐对手掌心上,露出鼓鼓的小奶肚。 她挠挠它的下巴,怜爱地说:「你不是喜欢猫吗,碰巧捡到许小娇,我便捡回来了。」 「???」 他什么时候喜欢真猫了?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因为许小娇的打岔,安乐沉迷撸猫,倒是把做饭的事给忘记。 晚饭后,许裴昭带着一身湿气回来。 他看到安乐倚在软榻上,手里拿了本书,许小娇团在她腿上,小奶肚一起一伏。 「在看什么。」 洗不净的书香从身旁传来,安乐放下书:「夫子给的杂文。」 转过头,是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和来京城前一样,好看得紧。 她抬手摸摸自己日渐圆润的脸庞,轻轻捏捏,满手的肉。 半年里,她的体型逐渐丰盈,每每洗漱时她都能看见,纤细的双腿粗了好几圈。 许裴昭捕捉到她不高兴的情绪,垂下眼,就见她满脸懊恼。 抚摸她披散在背后的长髮,冰凉顺滑,如同上好的丝缎。 「怎么了?书不好看吗?」 他瞥一眼书上的字,记录的是许地方怪谈,应是她最喜爱的那类书才是。 安乐摇摇头:「好看。」 他环住她的腰:「那怎么不高兴?」 大手在圆鼓鼓的肚子上轻抚,掌下鼓得像颗球。 安乐顿时背嵴僵住,微微躲着他的手:「没有……」 掌下一空,许裴昭又将她捉回来,手又放到她肚子上:「嗯?没有不高兴,那你躲什么?」 眼见他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瘪嘴道:「我现在又胖又不好看,你会不会嫌弃我,然后背着我偷偷出去找小妾?」 上辈子,她在网上看到好多大猪蹄子在老婆孕期出轨。 而这个封建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更是常事 一想到他要再纳其他女人回来,安乐心里头就酸得厉害。 雾气立刻罩住她的眼睛,水花在眼眶里晃荡,轻轻一碰就要落下来。 许裴昭嘆口气,顺着她长发轻抚,柔声地说:「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嫁给我的时候,我枯瘦如柴你都没嫌弃。如今你为我生孩子才变成这样,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顿了顿,他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神十分认真:「你现在也好看,是我心目中最好看的姑娘,嗯?」 「你就会哄我。」她揪住他的衣袖不放,「我都胖得像个桶,哪里跟好看沾得上边。」 他拭过她的眼角,带走晶莹的泪花:「好看的,黑若青黛的细眉好看,圆如杏子的眼睛好看,白如珍珠的脸庞好看,红如樱桃的唇……好亲。」 说完他侧头压过来,从嘴角慢慢移到唇峰,细细描绘、浅尝。 直到她双眼迷离,他才放开她,靠着她头顶沙/哑地说:「许裴昭的心很小,装了名叫安乐的姑娘之后,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安乐顺势靠近他怀里,隔着胸膛听他心脏「砰砰」直跳,她总算找到了些许的安心感。 指尖缠上他的长髮,目光向下,雪白的中衣一摆,变成了雪山。 她微微仰头,湿润地唿吸打在他耳边,低声勾他:「你不管管?」 明显感觉到他身形僵住,他用力搂着她,不敢动弹:「让我缓缓。」 葱白般的手指放开墨色长髮,转头投到他心口上,不轻不重地打圈:「大夫不是说可以吗……你要是想,就轻一点……」 从大夫确诊她有喜之后,这半年他就没再同她行过周公之礼。 一开始是怕胎儿不稳,后面哪怕他像今天这样憋急了眼,他依旧恪守礼仪,不逾规越矩。 捉住那只作乱的手,他咬牙切齿地说:「别闹。」 但依旧只是死死地箍着她,任凭他唿吸凌乱,也不再进一步。 安乐不懂他究竟在执着什么,含住他耳垂,继续哈气:「阿昭,你是不是对我没兴趣了……」 话音刚落,钳住她的那只手仿佛要把她手骨捏断,他拉着她的手往下,红着眼道:「你觉得呢?」 手心烫得吓人,她本能缩手。 「那为什么……」 「安乐。」他难得连名带姓地唤她,「你为我忍受怀胎之苦,我又如何不能为了你忍受这些?」 埋头在他发间,他忍得肌肉发抖:「你因怀孕夜不能寐,你因怀孕双腿浮肿,你因怀孕食不下咽,你因怀孕翻身不能……你都那些体会,我都无法感同身受,但我不能在你难受的时候,只顾自己的感受,只想肉/体欢愉。」 第319页 和他抓着的手十指相扣,他道:「小乐,心悦你不是说说而已。」 「噗通、噗通——」 心涨得厉害,安乐倒进他怀里倚着他。 所有的不高兴通通散去,心里只剩开心。 听着他的心跳声,困意席捲而来,她慢慢闭上双眼。 察觉到怀中人唿吸渐渐绵长,许裴昭捏住许小娇的后颈皮,把它放到旁边。 许小娇撩起漂亮的蓝眼睛,「咕噜」几声,小爪子抱住头又睡了过去。 「你倒是和她十成十的像。」 小心托起安乐膝盖,动作轻盈地把她放上窗。 触及到柔软的床榻,安乐迷迷煳煳睁开眼,许裴昭低头亲吻她额头:「没事,睡吧。」 避开她的肚子,靠着她的后背,轻轻环住她。 怀中重新拥住他的睡眠神器,他终于睡上一个好觉。 * 「啪啪啪啪——」 嘈杂的鞭炮声混着唢吶音乐,像是夏夜里扰人清梦的蚊虫,赶也赶不跑。 睡眼惺忪的安乐扯过被子捂住头颅,拥胳膊拐许裴昭:「吵死了,你去看看。」 许裴昭揉揉发昏的太阳穴,替她紧了紧被角,拿过外衣穿上,大步往外走。 刚拉开门,就见年芳面脸喜气从院外走进来,他皱眉斥道:「什么人在外面喧譁,打扰小乐睡觉。」 笑容在她脸上僵住,她嘴角抽动,小声道:「是礼部派来恭贺您高中的报喜队伍……」 「哦。」 他神情冷淡,好似高中地不是他:「你去和他们商量一下,稍微小点声,别扰小乐清净,我随后就到。」 说完他有转身进屋,把年芳关在外面。 「……???」 年芳目瞪口呆,人家礼部上门礼贺是为了请他去游街啊! 许裴昭进屋后折回床边,微微掀开被子,露出安乐睡得红扑扑的脸庞。 俯身亲亲,他在她耳边柔柔地说:「小乐醒醒,礼部派人来了。」 「礼部爱来不来,还让不让人……」 话还没说完,她眼皮弹开,睡意尽数褪去,勐地坐起来:「你高中了?」 只是她这力太大,惊扰了另一个熟睡的小傢伙。 小傢伙踹她一脚,疼得她倒抽气。 许裴昭连忙扶住她腰,看着她肚子冷声道:「再踹你娘试试,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安乐却抓住他的手,急急忙忙地催促:「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出去看看!」 「我--------------?璍……」 「别废话了!你快去把柜子里的红木匣子拿出来,里面是我准备的喜钱,快拿出去分发。」 连推带赶,她把许裴昭赶出去,自己也急匆匆地抓起旁边齐胸裙子往身上围。 可越急越穿不好,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接过她的群头替她围绕。 红色系带被他白皙的手指搅着,在她胸前搭了个漂亮的双耳结。 「别急,万事都没有你重要。」 晕乎乎地被她牵着出门,安乐走到外院,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唢吶队全都尴尬地站在那里,他们像是在演哑剧,全都默不作声。 「这是……」 送喜报的官员见了她和许裴昭,知道是管事的来了,重新笑盈盈地说:「恭喜许状元夺得头筹,现在马已在外面备着,请状元郎随我们去游街。」 安乐让年芳帮忙把装喜钱的香囊散给他们,她小声同许裴昭说:「快去,待会我也去看我家状元郎骑白马戴花冠游长街。」 喉头滑动,他柔柔看她:「好,你慢点来。」 他交代年芳几句,接过礼部送来的大红状元服换上。红艷艷的衣衫衬得他唇红齿白,愈发好看。 目送他离去后,安乐忙说:「走走走,我们也赶紧去看阿昭游花街,今天是他最风光的时候,可不能错过!」 「东家你别急。」年芳拉住她,「许状元可是叮嘱我要看着你把早饭吃了,才让你出门去。」 嘴角□□,她委屈巴巴:「你就不能帮我瞒着他?」 年芳摇头:「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肚子里的小东家想一想。」 「好吧……」 争分夺秒喝了两碗粥,安乐将碗推开,急忙往外走:「快走快走,我们去看阿昭游街。」 年芳看了眼桌上分毫不动的糕点,嘆口气,找了食盒把糕点装上,以防待会她临时肚子饿。 两人刚到门口,雁子满头大汗地从街角跑过来:「不好了东家!不好了东家!许状元被人抢走了!」 第185章 笑容在安乐脸上凝固,所有喜悦散去,她冷着脸看雁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雁子双手撑在膝盖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脸色苍白地回答道:「方才状元公游街到城西时,突然闯出来一支迎亲队伍,他们趁众人没有防备,几个高大威勐的男人把状元公抢了去。」 「???」 听说过强抢民女,没听说哪里流行抢男人回家。 安乐铁青的脸色里,浮现出丝丝难以置信:「知道是谁干的吗?」 雁子连连点头:「打听到了,国公府抢了我们状元公,宰相府抢了榜眼郎……」 「抢人还组团?!」 安乐不理解,这什么破风俗。 雁子看她是真迷煳,小声道:「东家,你难道不知道我朝向来有榜下抢婿这个风俗吗……」 第320页 「鬼知道这有这破风俗。」 安乐破口大骂,对旁边拍拍手,蹲守在附近的护卫立刻从房顶跳下来。 她挽起袖子,凝眉施号:「带上所有看家护卫,抄傢伙跟我走。」 「是,东家。」护卫去召集人手。 而后面的年芳看着这一幕,手中食盒「咵哒」摔到地上,心道:完了,要出大事了。 * 安乐挺着大肚子,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头,护卫们各个拿着武器,两列纵队走在后头。 他们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国公府门口,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手里捧着抢到的喜钱,个个笑开了花。 「今年国公爷可算是下手厉害,把状元郎抢到手。三年前晚了半步,他家二姑娘最后只有另寻他嫁了吧?」 「你们谁瞧见状元郎长什么样子?刚刚他们把人抬进去的时候,我没看清,俊吗?」 「可俊了可俊了!你可是没瞧见,我还没见过比新晋状元郎更好看的儿郎,国公府三姑娘有福气了。」 「按我说是状元郎有福气才是,刚金榜题名,如今又喜得良缘,真是段美好的佳话。」 「谁说不是呢,这状元郎仕途刚明朗,如今又多了个皇亲国戚做岳丈,日后只怕福气不浅哟。」 「……」 雁子听着人群中的话,心脏直跳。 他偷偷撩起眼皮去看安乐,果然她脸色寒得如十二月的风雪,冷得让人心惊胆战。 她单手撑在腰上,冷声道:「麻烦前面让让。」 讨论的人群气氛顺顿,他们回过头,看到面色难看的安乐,再看看她身后的人,下意识吞咽口水。 「姑、姑娘……你也是来蹭喜钱的哈……」 「呵。」 安乐冷哼一声,身后两个护卫走到她前面给她开路,护送她一路前行,来到国公府门口。 守在门口的门房见势不对,让同伴进去报喜,他则强撑着笑容迎出来:「姑娘这是……」 但安乐根本懒得分半个眼神给他,她抬头看了看国公府的牌子,对身后招招手:「给我砸。」 身后的护卫们得令,也不看这是哪,几个护卫飞身而上,几刀砍下国公府的门牌,剩下的人,从安乐身旁擦肩而过,向着里面沖。 「姑、姑娘!这里可是国公府,容不得你撒野!」 安乐冷冷地看着门房,冷笑道:「滚一边去,这事跟你没关系,别逼我对你动粗。」 她就那样站在国公府门口,看着她带来的人在里面横冲直撞,闹得不可开交。 后面的围观人群见状,出现骚动。 「这是怎么了?这姑娘在人家国公府大喜日子来闹事,太不懂事了吧?」 「是国公府哪个公子引来的风流债吗?」 「啧啧啧,高门秘事,赶明怕是整个京中都要传遍咯。」 后面谈话越传越离谱,听得雁子心惊肉跳。 和安乐共事这么久,他虽不敢说完全了解她,但也知道,他们东家不是什么好脾气,容不得这些人撒野乱说话。 就当他以为她会和身后的那些百姓掰扯的时候,她却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直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出来,她的眼神才微微闪了一下——国公府里有人出来了。 「大胆刁民,竟然敢带人到国公府闹事,你是嫌命太长了吗?」 国公被人护送出来,扶了扶歪歪扭扭的帽子,大声喝道。 安乐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像看见蛆虫般,满是厌恶:「我以为国公大人在抢走我相公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个结果。」 她话一出,围观的人瞬间譁然。 「阿这……所以状元郎已经娶妻了?」 「国公府抢了有家室的人回来做夫婿?这笑话闹大了吧?」 「不不不,重点是人家妻子已经身怀六甲,传出去丢人吶!」 「唉,你们几个刚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们明明说的是佳话传奇。」 「那不是不知道状元郎已经娶妻了嘛……」 没有人为先前的发言感到惭愧,感到羞耻,却让安乐脸色更加难看。 她回过头,冰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扯着嘴角讽刺道:「是啊,你们不知道状元郎有没有娶妻,所以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佳话,这多让人羡慕。 可是,我若不出现在这里,谁在乎状元郎喜不喜欢国公府的姑娘,谁在乎状元郎家中有无妻儿,谁在乎状元郎心里头到底是何感想。你们只按照你们所想,随意大放厥词,都是厉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呢。」 热闹的人群听着她的话,没人敢再开腔。 毕竟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安乐转回头,再看国公:「你说我大闹国公府不要命,那我控告你国公府强抢良家民男,蓄意谋害人命,你敢应吗?」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唐唐国公府什么时候强抢良家民男?什么时候蓄意谋害人命?」 「呵。」又是一声冷笑自她嘴里溢出,她抬眼对上国公混浊的视线,冷冷道,「照你这么说,我相公不是你差人绑回来到,是他自己走到国公府的是吧?」 「雁子。」她轻声唤道。 「在,东家。」 安乐抬手抚摸圆鼓鼓的肚子,勾着嘴角说:「差人去顺天府报官,我要状告国公府强抢良家民难,我还要状告国公府意图毁我相公的清白,我要状告国公府意图毁国之栋樑前程,我要状告国公府……」 第321页 「行啦,状告这么多,也不怕闪了舌头。」 浑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所有人往后转头。 不知何时,身后停了辆古朴的马车,深色门帘被掀开,一个竖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扶着一个老者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 年芳搀着岑夫子,从人群外一步步走过来。 方才年芳看情况不妙,没有跟着安乐过来,而是悄悄去岑府搬救兵。 虽然东家在京中赚了不少钱,可她要找麻烦的是国公啊!那可是皇家人,哪容她们这些平民百姓闹事。 果不其然,岑夫子听到年芳的来意,气得吹鬍子瞪眼,连忙让人驾车赶过来。 国公看到远处的岑夫子,抬起手,战战兢兢地指着他:「岑……岑太……」 话还没说完,一个眼刀子闪过来,吓得国公什么都不敢说。 岑太傅,虽已经离京多年,可是他的余威在这些皇亲国戚之中,那就是悬在头顶的尚方宝剑,谁见谁腿软。 头一次为这回抢婿速度太快而感到后悔,国公肉眼可见地僵住。 岑夫子行到安乐身边,担忧地看了眼她的肚子,小声训诫:「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也不让人安心些,你要是出了什么茬子,你让裴昭如何是好?」 说完他瞪了国公一眼,只身往前走:「还要站在门口说吗?惹人笑话。」 安乐纵使再不情愿,也还是要卖岑夫子一个面子,任由雁子扶着她往国公府里去。 步步往里,国公府内简直惨不忍睹。 所过之处皆如蝗虫过境,没一个能见人的地方。 安乐带来的护卫见她进来了,纷纷停下手,默不作声站到她身后。 而国公府内的人,全被逼到礼堂一侧,全都化身成了小鹌鹑,躲躲藏藏缩成一团,生怕哪个护卫拿他们开刀。 反倒是,满头是汗站在礼堂中间,周围倒了好几个大汉。 安乐顾不得其他,忙从怀里拿出帕子,上前去给他拭去额头汗水。 许裴昭见到她,讶异后眼中浮上柔情:「担心了吧?起身你不用来,我能好好解决。」 她牵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我要是不来,明天你就成了别人的夫婿。」 心疼她平白操劳,许裴昭扶上她的腰,拉过旁边的椅子,小心护着她坐下。 国公府的女眷看到两个人若无旁人的互动,害羞中又多了些好奇——刚刚新晋状元郎,和府里的几个护卫打起来的时候,简直不要命;如今却像是换了个人般,惹人心生好感。 岑夫子倒是早就习惯这俩人腻歪的劲头,他目不斜视走到另一边坐下,混浊的眼睛闪着精光,看着国公:「说吧,这件事你们想怎么办。」 他哪儿敢想怎么办。国公哭唧唧地想,现在是那尊女修罗想怎么办。 国公已经看出来了,岑太傅今日来就是为了给这女修罗撑腰,他原本想进宫去告御状的心思都熄了下去。 岑夫子看国公什么都不说,转头问安乐:「他不说,那你说说想怎么办。」 看岑夫子的态度,安乐大致了解他是想让这事私了。 清清嗓,她说:「我可以不找他们的麻烦,但是今日他们无缘无故抢走我相公,必须给我个交代。」 明明她才是地位低弱的那一方,说的话却像是地位更高的那方。 国公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张口就要训斥,却在抬头时,看到岑夫子和许裴昭两个人都冷冰冰地看着他。 「……」 这哪儿敢训? 第186章 「这……」 国公颤抖,当着岑夫子的面他也不敢乱说。 「要不,太……」 岑夫子吃人的目光又射过来,国公心惊胆战地吞咽口水:「要不,还是请岑先生做主,说这事该怎么解决吧。」 然而岑夫子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传来一阵兵马涌动的声响。 不一会,安乐见过的那个公公手持拂尘大步流星走进来—— 「陛下口谕!」 缩在墙角那边的女眷纷纷过来跪下,国公和岑夫子也都跪下。 许裴昭扶着安乐,夫妻二人跪在旁边,公公颂道:「奉陛下口谕,榜下抢婿之陋习虽由来已久,但粗鄙陋习,各世家当抛之弃之,否则我礼仪之邦岂不成了笑话?」 国公听着这话心惊胆战,冷汗立刻留下来。 榜下抢婿圣上向来不管,被抢到各个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郎也无人反抗。 本是寒家子,能通过这条路一步登天,又有几人会拒绝? 向来是双方得利的事情,怎么今次圣上倒是管起来闲事? 公公把国公的反应尽收眼底,冷冷「哼哧」一声。 回想起每回春闱之际,各大官员、世家疯魔般榜下抢婿,好不容易才出的天子门生尽数被各大世家招揽走,圣上只能在尚书房里大发脾气,出了尚书房的门,陛下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如今陛下总算有了制止这些满门歪心思地狗奴才的话柄。 这样想着,公公看安乐的眼神倒是更美了。 不过公公没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叙旧,毕竟出宫前,陛下嘱咐过他,安乐和陛下的交易没有放到明面,陛下也不允许这段关系暴露到檯面上去。 甩甩拂尘,公公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岑先生,陛下口谕宣先生进宫,还请先生随我一同前往。」 第322页 安乐担忧地看了眼岑夫子,想着她与皇帝的交易,能不能藉此让皇帝不要为难岑夫子。 但见岑夫子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慢慢站起来:「有劳公公领路。」 皇帝派来的人,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这里就只剩安乐他们和国公府的人。 许裴昭揽着她的腰,小心扶她站起,心疼她跪了那么久,蹲在脚边给她揉膝盖。 见过了他冷清之相,如今他对另外一个女子柔情似水,国公府里那些待嫁的姑娘看了无不羡慕。 安乐没心思管那些人,而是对国公说:「今日之事,既然夫子没给结局,那我来讲。」 「雁子。」她唤道,「叫他们给我砸,把这国公府里里外外都给我砸干净了,叫国公长长记性,不是什么人都能惹。」 「放肆!」国公指着她战战兢兢地大骂,「先前我看在岑……先生的面子上不为难你,你这刁民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冲撞我国公府,来人吶,去把顺天府的人给我叫来,把这泼妇关押进大牢里!」 「嘁,」安乐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反而冷笑道,「雁子,也拿着着我的腰牌去找刘大人,让他来评评理,看看究竟是国公府不要脸抢人相公有理,还是我出手救回我相公是错。」 「好勒东家!」 雁子一熘烟跑出去,根本不给国公反应的机会。 国公本意只是吓吓安乐,并不是真心想要报官。 圣上已经下了口谕,那就代表了榜下抢婿这件事是错,从今往后京城不得再出现此类事件。 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国公府被这个庶民砸得稀啪烂,这砸的不仅仅只是国公府,砸得还是他国公府的脸面。 往后他在京中行走,还怎么抬得起来头? 这时女眷中走出来一个小姑娘,泪眼婆娑地看着安乐:「姑娘,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们国公府的错,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你若真把我们宅子破坏得干干净净,那边是同我们国公府结仇,真闹到顺天府去,您也免不了赔偿。」 见安乐不说话,她以为说动了她:「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此事您不在追究,我们也守口如瓶。外面围观的百姓由我们国公府出面要他们不在外面乱传谣言,您看行吗?」 安乐这才撩起眼皮看这个小姑娘,看不出来,国公府里居然还是有带脑子的人。 她勾了勾嘴角,从袖口里抽出一叠银票扔到小姑娘身上:「不就是赔偿,你这小小的国公府能值几个钱?我别的没有,就钱多。」 厚厚的一踏银票,别说小姑娘没见过,就连国公也没讲过这么多钱。 当即国公变了脸色,这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他们这回不是惹了普通百姓,而是个不显山不显水的人物。 等国公府里里外外都被砸干净,顺天府也没派人来,安乐让许裴昭写了赔偿书,要国公签了,带着赔偿书走人。 她来时,国公府热热闹闹;她走时,国公府支离破碎。 但从这一刻起,京中各路人马都知道一件事:新晋金科状元许裴昭家财万贯,家中有个刁蛮的恶妇。 坐上马车,强绷着一口气的安乐瞬间松懈。 她侧躺在马车内,揉着腰板怨念地看着许裴昭:「他们绑你,你就不会反抗吗?」 许裴昭顿住,放在安乐进来前,他刚好把要绑他拜堂的人撂倒在地,只是她恰好没看见。 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靠过去帮她按摩后腰:「是我的错,不该让他们那么顺利绑走我。」 听到他这么说,安乐心里头更不高兴了。 对方来了那么多人,许裴昭一个柔弱书生,怎么可能敌得过他们那些粗鄙汉子。 她嘆气道:「你怎么什么都应,明明错的是国公府的人。」 大手一下一下摁着后腰上的穴位,舒服得她眯上眼。 许裴昭看到她神情舒展,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小乐说我错了,那边是我错了;小乐说我没错,那我便没错。」 所有对错都不及她心情重要,几句对错还她高兴,他错了又何妨? 「油嘴滑舌。」 扭扭酸痛的腰,安乐无意识把手搭在肚子上,轻轻抚摸。 「话说,你有没有觉得,夫子好像很不简单?」 刚刚在国公府门口,明显国公不敢反驳岑夫子的话。 他一皆平民,怎么可能让皇亲国戚那么惧怕? 后来那个公公召唤岑夫子的时候,也是很熟稔的感觉。 皇帝身边的人居然认识一个远在宁禾镇教书的先生,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许裴昭眸色微沉,坐到她旁边,也无意识地抚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 「想这么多干什么,不管夫子是什么人,但他无论是在宁禾镇,还是在这京城里,对我们一直很好。」 「也是。」 安乐点点头,不再多想。 岑夫子是什么人对她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在她的记忆中,他就是一个爱吃、古板、口不对心的小老头,把她当亲闺女看待的小老头。 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到许府时,提前回来的年芳在门口准备好了火盆,张罗着让他们先跨火盆后进屋。 安乐哭笑不得:「用不着这般迷信吧?」 年芳严肃地牵起她的裙摆:「得跨火盆祛祛晦气,省得把这晦气带回家里。」 第323页 拗不过她,安乐无奈地在许裴昭的搀扶下,小心跨过火盆,又见许裴昭再跨,年芳才放他们进家门。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可以躺会,安乐脱了外衣趟到软榻上。 许裴昭进来,忙拿过被子给她盖上,他道:「如今天气已经转凉,也不怕着凉。」 却听她振振有词地说:「不是有你嘛……」 她的理直气壮,让他浮上笑意。 安乐扯扯他衣袖,小声道:「陪我睡会儿?早上那么早被他们嘲醒,我现在好睏。」 「好。」 他也褪去外衣,掀开被子躺到她身旁。 不一会她在旁边沉沉睡去,许裴昭托着腮静静看她睡颜。 今日被国公府绑走的那刻,他有过诸多想法,但想的最多的却是等她知道他被人绑去成亲,回来后她还会不会要他。 没等他挣脱困境,她却像仙子般,带着她的护卫们冲进来救他。 虽然他有自保之力,可被她保护的感觉,心里头却高兴得紧。 那是被她在乎的证明,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的证据。 低头印上她圆乎乎的小脸,软软的,已经睡得有些发烫。 睡得迷迷煳煳的安乐,下意识抬手擦了擦,迷迷煳煳地说:「阿昭别闹,痒……」 他笑道:「知道了。」 从后面拥住她圆鼓鼓的肚子,他埋首在她发间,不知不觉也被她传染了困意。 伴随着微风,两人相拥而面,枝头上新绽的春花被风垂落,飘飘洒洒落到头顶上的窗扉上。 * 安乐是被热醒的。 这股热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心里头有股熟悉而又狂躁的热。 奋力睁开眼,她推了推身后的人:「阿昭……去帮我把窗户打开,好热……」 许裴昭睁开眼,抬头看了眼大开的窗户,眉头紧皱。 现在凉风直往屋里灌,哪里会觉得热? 他垂眸看她,只见白皙的脸颊绯红,像是涂抹了上好的胭脂,又像是喝了几斤陈酿。 他慌忙爬起身,替她掖好被角,扯过外衣披上,急忙唤:「年芳在吗?」 年芳在外面应道:「状元爷,我在。」 许裴昭说:「快去请大夫,小乐好像病了。」 年芳立马回答道:「状元爷您别急,我这就去!」 而屋里的许裴昭穿好衣服后,立刻去打了盆冷水,用冷帕子轻拭安乐的小脸。 而睡意朦胧的安乐不断想要掀开被子,她哑声道:「阿昭……开窗户……热……」 第187章 大夫来得很快,他给安乐诊脉后,看着房中人慾言又止。 许裴昭看他吞吞吐吐,急火上心:「很严重吗?」 他去参加考试前,她都好好的,怎么才离开几天,她就莫名其妙生病了? 大夫对许裴昭说:「能让其他人离开吗?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心中虽然焦急,但他依旧按照大夫的意思,让其他人都出去。 外间只有大夫和他,大夫附到他耳边,单手捂着,防着声音传出去。 听完大夫的话,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里间。 看到他逐渐僵硬的身体,大夫拍拍他的肩膀,并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罐子递给他:「虽说事已至此,但还请公子掌握方寸才是。」 冰凉的陶瓷罐入手,凉得他打了个机灵。 半响,他从怀里摸出银子交给大夫,低声叮嘱:「劳大夫跑一趟,此事还请大夫守口如瓶,莫要传了出去。」 大夫背起药箱,习以为常地说:「公子放心,为医者当为病人守秘。只是公子也切莫担心,十有八九的孕妇都会出现这种症状。」 等大夫离去,房间恢復静谧,许裴昭握紧手中罐子,走向房门。 年芳瞧见他出来了,担忧地问:「东家她……」 「无事。」 他垂下眼眸,轻声说道:「你们都回去吧,今天我照顾她就好。」 「可……」 未说完的话梗在嗓子眼里,在他沉沉的目光之下,年芳点点头,不敢反驳。 离去前,许裴昭像是忽然想起来,他说:「再劳你把净房的水温着。」 年芳不疑有他,点头道:「好。」 转身回房,软榻上的安乐无人看管,已经掀开了被子,紧贴着软榻上的小几贪凉。 绯红的小脸上,髮丝凌乱。她无意识地拉扯领口,露出雪白的锁/骨。 昔日锁/骨上的小窝窝,因为这几个月的光景,逐渐被填满,但在许裴昭眼里,却又多了几分别的光彩。 他走过去,穿过她的膝盖弯,小心将她抱起。 忽然腾空让安乐意识稍稍回笼,她睁开朦胧的眼睛,抬手勾住他脖子,埋头过去。 行走起来有风,凉凉的风打在她脸上,让那股燥热感稍稍褪去。 她倚在他耳畔,气若游丝地说:「阿昭?」 「嗯。」 后背触及到柔软的被子,她才知晓是他将她转移到了床边。 她艰难往里翻身,抱着充满书香气的枕头,深吸一口。 淡淡的书香气却勾得她辛总燥意更甚,她烦躁地将枕头丢开,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忽然旁边凹陷,是许裴昭靠了过来。 肚子被他熟练地揽上,他亲亲她的发顶:「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 第324页 「嗯?」 不明白他突然说这话是何以,安乐慢慢转身,抬起已经满是雾气的眼睛,看向他。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侧头盖上她的嘴角,边嘬边道:「一会就好……」 许久不曾见面的将军,拿着崭新的藏宝图,站在山门外。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山道,挥挥手,士兵们熟练地拿起武器,朝着里面探寻。 应是太久没有寻觅过宝藏,他们动作稍微有些生疏。 小心翼翼地钻进山道里,前进的步伐十分谨慎。 本是昏昏沉沉地安乐,顿时瞪大眼睛看向许裴昭。 葱白般的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带起衣袖上层层叠叠的褶皱。 「阿昭……?」 他亲亲她的鬓髮,柔声道:「大夫说,是因为我没及时给你/解,日日堆积下来,所以你今天才那么难受。」 「啊?」 她似嘤似咛,脑袋空空,根本没联想到两者有什么联繫。 谨慎的士兵畅通无阻地在山道穿梭,他们侦察到此地并无危险,忙推出去向将军汇报。 将军看着藏宝图,又派了一支队伍随他们一同前往,这一回他们要直奔埋宝之地,不浪费多余的精力。 …… 半响后,安乐双眼无神地看着房顶,大脑还陷在那种极尽/欢/愉之后、想不起任何东西的感官之中。 不一会许裴昭带着湿气回来,重新躺在她身边,小心拥住她。 看她毫无反应地躺在那,他后怕的问:「怎么了?是我方才不够小心,伤到了吗?」 说完他就要去检查,安乐按住他的手,生无可恋地摇头。 她就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这种事情,让他单方面为她服务…… 许裴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紧张地问:「难道是还没够?」 怕她难受,他没敢多来,只两回江河泛滥,他便收了手。 如今她看起来好像还没尽兴,他又要继续。 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她有半点不适。 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安乐急忙按住他的手:「别……」 可许裴昭却焦急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唿吸顿住,她羞耻得脚趾绷劲。 这让她怎么说?说她因为不敢相信,在不是情到浓时居然也可以发生这种事吗…… 大手在她发间抚摸,许裴昭忽然想到,他的小猫是只爱害羞的小猫。 他又亲亲她发顶,捏捏她的耳垂说:「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 紧搂她,他轻笑:「你我本是夫妻,你怎么还因为这件事害羞?」 握着他的那只手忽然发力,她小声呢喃:「就是觉得……好奇怪……你那么清醒地看着我……太奇怪了……」 又是低低的笑,他回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等他出来了,你欠我的,我总会讨回来的。」 * 京中渐渐起了流言,新晋金科状元许裴昭的夫人不但是个妒妇,还是个恶妇。 只因国公府仰慕状元郎,请他到府上一叙,状元郎夫人便带着人砸了国公府。 谣言连带着烤肉店和超市的生意都有所下滑,卢成不得已找到许府来。 自打安乐身子骨重了之后,她便很少去两家店里看。 卢成来时安乐正倚在软榻上,看请来的戏班子唱着大戏。 原本安乐也不爱听这些东西,但是在屋里待久了,实在闲得发慌。 于是年芳提议,把京中的戏班子请过来表演,也好解了她的无聊。 安乐原本是不想答应,但是架不住许裴昭听到这个提议后,可耻的心动。 现在他白天要去翰林院修书,无法在家中陪伴她,所以他也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给安乐解闷。 年芳带着卢成过来,安乐捏着葡萄往嘴里放。 她看到卢成,本来闲闷的神色立刻飞起喜意:「你怎么来了?」 距离上回出门看见生人已有月余,她又在家里关了这么久,实在闲得骨子里都要发芽。 她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卢成顺势坐下,并向她汇报这个月两家店的情况。 听到这些人因为谣言导致店里生意不好,安乐原本喜气的脸色,沉了下来。 年芳也没想到卢成来是为了这件事找安乐,她立刻拉下脸瞪卢成。 她用眼神质问:如今东家身子重,你怎么好意思用这些闲杂事来烦东家。 卢成坦然:要不是没了办法,他至于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吗? 安乐食指在桌面上敲,台上咿呀呀唿的声音,成了唯一的背景乐。 她瞧了眼台上的戏,忽然想起这段时间请来的戏班子,总会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怀孕导致她长变样,所以这些人才会露出那种眼光。 现在想想,怕是戏班子那些人早就听到过那些流言了吧? 她抬起眼皮问年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些流言了?」 「我……」 年芳顿住,事实上,她的确早就知道那些流传,并气得不行。 明明是国公府的人要抢走状元爷,让状元爷给他们做夫婿。 可是这些流言传着传着,就变了方向,变成了安乐是坏人,是安乐破坏了国公府和新晋状元郎的友谊。 第325页 那日有那么多人看着,竟无一人出来说真相。 在安乐的目光下,年芳垂下头:「是,我知道。」 本以为安乐会因为她瞒着此事不报而责罚她,谁知她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以后有事别瞒着我,早日告诉我也不至于让流言演变成这个模样。」 她放下手中的葡萄,对卢成说:「不用担心,这件事好解决。」 「东家打算怎么办?」 安乐指了指台上的戏班子:「那儿不就是我们的救星?」 「嗯?!」 卢成和年芳不明所以地看向戏台子,那里花旦正捏着嗓子尖细地唱着婉转的戏曲,戏文中的女主角,哭哭啼啼好生惹人恋爱。 * 「唉!听说了吗,安氏百货超市门口,搭了戏台子,免费请人观看。」 「你说那安老闆人这么坏,就想用这个招把我们收买,她欺负国公的事就那么算了?」 「害,人家有钱人的事情,是你我这些普通百姓能够想得明白的吗?」 「说这么多,那你们到底去不去看戏?」 「去!怎么不去,免费看戏,不去是傻子!」 安氏百货超市门口,围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比开业那天看舞龙舞狮还要热闹。 卢成从二楼往下看,不断有百姓赶过来,生怕少看了热闹。 戏班子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时间到,报幕开演。 他眉头紧皱,担忧道:「东家,这一出能行吗?」 安乐坐在楼上,捧着新出炉的蛋挞啃。 前些日子大夫叮嘱她少吃甜食之后,许裴昭便不许她吃这些东西,幸好今天来超市这边,让卢成给她拿了几个。 她弹掉身上沾染的碎渣,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急什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不就知道了?」 第188章 「噹!噹!噹!」 锣鼓敲得震天响,引得所有人侧目。 戏台上,持锣鼓的人熟练报幕,在幕后准备的唱曲一人按照编排逐一上台。 随着故事内容慢慢展开,百姓们看得津津有味,卢成听了半天总算明白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您是让戏班子把那天的事排成了故事,演给他们看?」 安乐靠坐在椅子上,神情慵懒:「比起我们说,不如让他们自己看,省得我们一遍遍重复,烦不烦?」 就如她预料中一般,百姓们看完这齣戏之后,不少人同仇敌忾挽袖子红脖子: 「这国公好坏!分明是干了抢人的勾当,硬生生说成是交朋友。」 「就是就是,戏文中的女子也太惨了,为了救夫君,挺着大肚子去救人,到头来还要被诬陷是个恶毒的女人,被泱泱众口逼得投湖自尽。」 「你们别说了,越说我越生气,这国公一家子都不是东西,活该被那姑娘差人砸了府邸。」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戏里的内容听起来挺耳熟的。」 这话一出,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人们,瞬间缄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那不然安氏百货超市干嘛把戏台搭在门口,请咱们看戏?」 「所以这两个月,我们都做了国公府的帮凶?」 「我不信!这一定是安氏百货超市的阴谋!」 「你信不信有什么用,你能挑出这个戏本哪里像编的谎话吗?」 「安氏百货超市的东家没像戏文里那样投湖自尽。」 「你还真想把人逼得自尽?你也太狠毒了吧?」 说话间,楼下拥挤的地方忽地空出来一块,只剩刚刚安乐没自尽的那个人站在中间。 那人被众人盯得羞愧难耐,捂面跺脚道:「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 「我……我不跟你们说了!」 他一甩衣袖,转身走进安氏百货超市里,其他人见状,面上闪过羞愧,也都跟着涌进去。 这么多人,不可能为了这几个月的行为闹到安氏百货超市东家的家中去道歉。 比起说是去道歉,或许人家更觉得他们是闹上门去找事的。 为了弥补心里头的那几分愧疚,他们选择多买一些。 卢成看着下面的闹剧,勾起嘲讽地嘴角:「东家真是料事如神,这么快便得偿所愿。」 安乐扶着肚子慢慢站起来,小心往楼梯口走:「有事再来许府找我,我要回去了。若是回去晚了,阿昭见我不在府里,他会担心。」 卢成:「……」知道你们恩爱,这种事情不用告诉他。 * 许裴昭站在尚书房里,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他旁边的是许久不见的国公。 皇帝像是不知道他们站在尚书房里,若无其人地批阅着奏章。 奏摺翻阅声迴响,许裴昭双手交握,站在那里神色自若。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头盘算着,等回去之后,给安乐做点什么吃食。 最近他刚向黑三学了几手,就为了让她吃得舒心些。 与许裴昭不同的是,国公站在那里,心里直打鼓。 像他这种身无一官半职的皇室宗亲,除了过年过节进宫向圣上拜礼,平时圣上并不会多看他们几眼。 如今圣上特地把他从宫外招进来,想必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皇帝在批阅奏章的间余,不动声色抬起眼偷偷打量案几前的两个人。 第326页 该说不愧是岑彦博的徒弟吗?即便是站在这里,依旧面不改色。 反观旁边国公,说起来还是皇亲国戚,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一点皇家人的气度都没有,看着就来气。 「啪!」 皇帝把手中的摺子扔到两人面前,冷声道:「你们俩都看看,这闹的叫什么事。」 只见国公一抖,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摺子,一目十行扫过,脸色骤变。 皇帝看了眼许裴昭:「许爱卿为何不看?」 许裴昭牵着下摆跪下:「回禀陛下,方才国公爷看的时候,臣刚好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那你说说,朕已经命令禁止再提起榜下抢婿这事,也派人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百姓封口,为何你夫人当街搭台将此事宣告于众?」 皇帝的怒喝吓得国公心惊肉跳,明明他说在训斥许裴昭,可国公却觉得,皇帝暗藏的话是在指责他。 就听许裴昭道:「关于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事,京中百姓流言四起,已经在猜测臣和国公府的小姐私定终身给,只是因臣家中有悍妇棒打鸳鸯,阻止臣同国公府小姐的姻缘。」 「还有此事?」 皇帝一眼扫向国公,国公又是一阵萧瑟。 许裴昭只喊冤:「臣也恳请陛下为臣做主!抓出背后乱传谣言的恶人,还臣一个清白。」 皇帝没应,转头看国公:「这件事,国公怎么看?」 国公忙说:「我……我也请陛下为我们做主,一定要查清楚背后究竟是谁四散谣言,毁我国公府的清誉。」 然而他话音落,皇帝脸色大喊,高声喝道:「在朕的面前你竟然还敢满嘴胡言乱语,你就不怕朕治你个欺君大不敬之罪吗?」 这一声,喝得国公连连磕头,他额头直冒冷汗,心里头有「完了」两个字。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话如子弹:「月余前朕怎么交代你的?此时不宜声张,有损皇室名誉,你倒好,前脚答应朕,后脚便派人在京中散播流言,你是嫌皇室丢脸丢得还不够吗?」 「我……我没有……」 国公连连磕头,老泪瞬间流了满脸,哭哭啼啼求饶。 「没有?」皇帝冷哼,「你要是没有,那你所作所为是什么?」 他摇头道:「国公啊国公,你让朕说你是老煳涂了,还是该让朕说你是没长脑子?」 国公不敢应答,只鞥呢继续磕头,满是褶皱的额头被磕得通红。 皇帝嘆口气:「罢了,你们一个个都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兴许是朕在你们眼里就是可以随意撒谎欺骗之人。」 这话说得严重,许裴昭面上也不再是之前那副轻描淡写,适时扣头:「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要想朕息怒,你们就别干这些让朕怒的事!」 皇帝气得心口起伏,他冷冰冰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传朕旨意,即日起,国公闭门思过,罚半年俸禄,半年内国公府里任何人不得进宫拜礼。」 国公听到这个惩罚,眼前一阵阵发黑。 半年俸禄! 国公府平日开销便不小,府内女眷甚多,尤其喜爱时常採买些小玩意。 要是没了半年宫内俸禄,府里的人该怎么过? 想开口求情,只是刚抬起头,便看到皇帝发寒的脸,国公把所有求情的话都咽了回去。 而皇帝又看向许裴昭:「此事你许裴昭内务管理不慎,也当受罚。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有异议?」 许裴昭眼中闪过讶异,但很快便压了下去。 对他而言,安氏百货超市、安氏烤肉店能赚不少银两,他现在根本就不是当初在宁禾镇那个穷小子。 换句话说,他现在根本就不缺钱。 而皇帝罚他一年俸禄,倒是显得有些不痛不痒。 他印下皇帝的惩罚,在心里头琢磨,皇帝究竟是何用意。 皇帝却在此时挥挥手:「许爱卿留下,国公若是无事,便会去吧。」 国公此刻巴不得快点走,要是再在尚书房呆下去,他害怕再被罚些什么,得不偿失。 等国公走了之后,皇帝神情稍微松了些,但是一直埋头跪在那里的许裴昭并看不见他神色转变。 「据朕所知,许爱卿的夫人应是要临盆了吧?」 没想到皇帝怃然提起这事,许裴昭微微愣神,恭敬回答道:「回陛下,下月初三便是大夫估算的临盆日。」 皇帝抬手让他站起来,闲聊般又说:「可找好了稳婆?」 许裴昭心中疑虑更深,他可不觉得皇帝是会同臣子闲话家常那种人。 垂下眼,他遮住小心思,谨慎回答:「差了人在帮忙寻找经验丰富的稳婆,兴许不日便会有消息。」 皇帝点点头,忽然道:「这次的事,本就是为了皇家颜面,才使爱卿受委屈。」 他顿了顿,抬眼唤候在外面的公公:「传朕旨意,让太医院指派两个医女、两个稳婆住到许府,好生伺候许爱卿的夫人。」 吩咐完他便对许裴昭挥挥手,示以他可以退下,仿佛留他下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 看着满头雾水的许裴昭离去,皇帝这才倚到椅子上,对唯一能进尚书房的公公说:「你瞧见他临危不乱那小模样了吗?皇兄年轻时,总是这样替朕收拾烂摊子。」 公公道:「俗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子,恭亲王的孩子必然也是人中龙凤。」 第327页 皇帝却摇摇头,长嘆道:「只可惜皇嫂心里还在责怪朕,怪朕害死了皇兄,以至于她带着孩子躲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这么些年。」 公公说:「陛下多虑了,兴许是当年局势不定,恭亲王妃一个妇道人家,为了保存幼子性命,不得已而为之。」 「你倒是会安慰朕。」皇帝睨了他一眼,神色摆正,「传禁卫统领,让他替朕走一趟漳州,把恭亲王妃接到京中来。如今孙儿都快出世,王妃也该回来了。」 「是。」 * 家里头突然多了几个宫里头派来的人,安乐抓着许裴昭的手,把他拉倒旁边小声问:「怎么回事?宫里头还兴往臣子家里送人?」 许裴昭把今天在尚书房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了一遍,安乐皱眉:「你的意思是说,皇帝他觉得对我们家亏欠,特地派几个人来,看护我生产?」 她转头看了看忙着搬行李入驻的医女和稳婆,声音压得更低:「你信他的话吗?」 这让许裴昭怎么答? 他藏下忧思,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想那么多,回来前我特地去打听了一下,这两个稳婆经验丰富,宫中不少娘娘生产都爱要她们接生。听说曾经有几个妃嫔同时生产,为了抢这两个稳婆,手底下的人在太医院大打出手,闹出好大的事端。」 「……不愧是宫里的人,自己主子临盆还能在太医院大打出手,是嫌弃他们主子死得不够快吗?」 「嘘!」 许裴昭捂住她的嘴,机警私下张望。 扶着她回屋去,他低声说:「如今家里有外人,说话可不能像在我面前那般口无遮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指不定这些人什么时候就在背后使坏。」 原本这些东西也用不着许裴昭教安乐,可是自从她怀孕之后,在家中她便愈发肆无忌惮地放松。 若家里没有外人,他倒是很喜欢她在他面前毫无心机的模样。 可如今家中不比往日,当心些总是没错。 他随手拿起软枕垫到她腰下,蹲在脚边给她揉捏肿得像是馒头的双腿。 不轻不重的力度捏得安乐昏昏欲睡,她靠在那里眯着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梦中,小腹微微下坠,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冲出体外。 安乐顿时瞪大眼,反手推了推手边那只手,呆愣愣地说:「阿……阿昭……我好像……尿裤子了……」 裤子湿答答地粘在身上,她手足无措,怀孕至今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她懵得厉害。 只是还没给她时间考虑,小腹开始下坠,隐隐有些阵痛。 她扶着肚子,满脸惊慌:「阿昭……肚子……它……它开始痛了了!」 旁边许裴昭几乎是在她摇动他那瞬间,立刻过来查看她的情况,他回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别怕,有我。」 第189章 夜色降临,整个许府灯火通明。 府里所有人面上带着急迫,往返于厨房和主卧间。 府里的女孩们端着热水匆匆钻进卧室,又端着一盆盆血水从里面出来。 红艷艷的水在金色的铜盆里荡漾着,刺痛许裴昭的眼睛。 一声声惨叫从房里传出来,折磨着他的心神。 他在房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灯火摇曳的房里,一道道影子投在门窗上摇晃着,摇得他心神紧迫,捏着拳头直拍掌。 又是一个小姑娘端着血水出来,他忍不住将人拦下:「夫人如何了?」 「还、还没要生的动静。」 松开她,许裴昭急得要往房里闯,守在门口的年芳急忙将他拦下:「大人,不可以。」 许裴昭挥开她,红着眼睛大吼:「我妻在里面生死未卜,有什么不可以?」 说完他推开半掩的房门,大步流星跨进去。 屋里稳婆和医女见他进来,纷纷惊慌:「大人,产房血腥污秽,您快出去,别受到冲撞。」 耳边是安乐疼痛难忍地低吟声,而自打他进来,稳婆和医女都不顾她,反而是围到他身边。 看到床幔之后,安乐的脸白如宣纸,头髮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颊,她发狠咬着嘴唇,鲜红的血珠染了净白的齿。 他忙训斥道:「你们都来围着我做什么?没看见夫人痛得受不了了吗?」 要不是安乐还等着这几个人帮扶,他真是恨不得把这群不长眼睛的东西都丢出去。 快步走到安乐身边,他握住她的手,救下被她撕咬的唇瓣。 疼痛让安乐整个脑袋都迷煳,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不见,只有腹腔内的阵痛和下/身撕裂般疼痛交织折磨着她。 手被熟悉的人紧握,她喘着粗气侧头看,朦胧的视线里,许裴昭守在旁边,不断亲吻她的手背。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到她手背上,碎成了花。 安乐虚弱地扯动嘴角,哑声安慰道:「我生孩子……你哭……你哭什么……」 许裴昭埋首在她手背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往下坠:「对不起小乐,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受这种折磨。」 如果没有经歷今天这番事,怀孕对于他而言,是万分喜悦,是他与安乐命运缠绕在一起的证明。 可是,若这种喜悦要她一个人承受莫大的痛苦,他宁愿不要。 比起其他的事,他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呆在他身边,和他看日出日落,和他白头偕老。 第328页 而现在,她就像是一朵快要破碎的琉璃盏,稍有不慎他便会失去她。 这个认知让他清晰的认识到,她为他诞下子嗣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握着她的手在发抖,他只能一遍一遍亲吻她手背,低声说着「对不起」。 安乐刚想和他说话,可是阵痛再次袭来,疼得她面容狰狞,额头上冷汗起了一遍又一遍。 她下意识再次咬紧嘴唇,就在牙齿用力的那瞬间,他把手掌的横截面放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小乐乖,别咬自己,咬我。」 他小心将手掌边缘往她唇边放,而她唇上的鲜血沾染到他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安乐摇头,不愿意咬他,疼起来的时候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到底使了多大劲,她怕伤到她。 年芳在旁边看两个人相互较劲,她默默掏出条帕子,小心递过去:「大人,您若怕东家伤到自己,我这里有条帕子。」 「多谢。」 他接过来,把帕子叠了又叠,再放到安乐嘴边。 这回她不再犟,在阵痛袭来的那刻,立即咬住帕子。 许裴昭用衣袖替她擦拭汗水,看她痛苦的样子,恨不得躺下替她疼。 终是忍不住,他侧头吼道:「能不能快些!没看见她疼得快要晕厥了吗!」 稳婆被吼得委屈,但依旧耐着性子道:「大人,女人生孩子都要经歷这些。您别着急,我和这位姐姐接生经歷丰富,不会让夫人受多余的痛苦。」 另一个稳婆也在此时帮腔:「对对对,大人要不您先出去等,这里有我们,我们不会让夫人有事的。」 缓过一波,安乐也脱力地挤出笑:「你别在这里让她们紧张,出去等我,一会就好。」 「不要。」 许裴昭直摇头,死死地盯着她。 现在他鼻底全是血腥味,这些味道全都来自她。 「你在哪我在哪,我不要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煎熬。」 他要将她此刻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用一辈子去铭记,他爱的姑娘为他究竟付出了多少。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那一刻,婴孩的哭啼划破长空。 满脸倦容的许裴昭下意识去看安乐,她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 稳婆抱着孩子,喜气洋洋地要给许裴昭看,然而他就像是尊石像,一动不动看着安乐,根本不关心稳婆说的话。 忽然,安乐的眉头再次皱起,看了她一夜的许裴昭已经能够分辨,这是她又在疼的徵兆。 他慌神转头,无助地看着稳婆:「她为什么还在疼?」 「呀!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 医女惊叫声,让所有人脸色大变,谁也不曾想过,安乐腹中怀的是双生子。 另一个稳婆赶紧接力,而医女也拿出了银针,扎到安乐的身上。 可已经累得只想闭眼睡过去的安乐,再也提不起来精神应付这一切。 「遭了,夫人没力气了,快!快把我先前让你们温着的参汤端上来!」 不一会,温热的参汤被端进来,年芳小心地舀取浅金色的汤汁,往她嘴里餵。 可是安乐已经快要失去知觉,根本吞不进去汤。 金色的汤汁顺着她的嘴角,全落到了枕头上。 年芳端着汤的手都在颤抖,她欲哭无泪:「怎么办,餵不进去……东家,快醒醒东家!」 说话间汤被许裴昭拿走,他说:「我来。」 端起汤他含了一口,浓郁的药味包裹舌尖。 这是安乐最不喜欢的味道,但也是现在能帮她的味道。 俯身而下,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唇/齿,将参汤渡过去。 没有人在意他餵汤的方式有多失礼,现在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她们只想赶快将还未来得及见世的那个孩子抢出来,救孩子一命,也救安乐一命。 大半碗参汤下肚,安乐总算恢復些力气。 她强撑起眼皮,在医女和稳婆的唿喊声中,一鼓作气往下使劲—— 微弱的孩提哭声再次在房间里响起,奋战了一夜的医女和稳婆终于松了口气。 稳--------------?璍婆抱着浑身占满鲜血的小婴儿去清洗,不一会她们抱着两个红色的襁褓回来,疲劳的眉宇间,充斥着喜意:「恭喜大人和夫人,一举儿女双全!」 许裴昭见安乐望着两个襁褓,眼中充满渴望。 他这才松开安乐的手,在稳婆的指导下,生疏抱着孩子往安乐边上放。 襁褓里,红彤彤的小娃娃皮肤皱皱巴巴,像个小老头似的,难看极了。 安乐怀疑地看着两个襁褓,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们偷偷把我儿子闺女换了?怎么长得这么丑?」 似是听懂她在说什么,两个孩子顿时哭出声。 刚出生的小孩哭声短而急,听起来一不注意就会抽搐过去,要了他们的命。 稳婆接生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话。 她哭笑不得地解释道:「瞧夫人说的什么话,明明两个孩子这么可爱,哪里丑了?」 安乐扯了扯许裴昭的衣袖:「你给她们钱了?给了多少,能昧着良心吹这种彩虹屁。」 许裴昭立刻摆手:「我没有,是她们自己硬夸,不关我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这俩长了小老头脸的孩子是刚从安乐肚子里掉出来,他能立刻把他们丢出去。 第329页 他们实在是太……没承到他和安乐的相貌。 明明他长得不说俊美,其他不丑,而安乐长得美若天仙,怎么他们俩的孩子就长成这副德行? 稳婆见他们俩越描越黑,急忙说:「夫人您有所不知,小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等过些时候,张开了就好。」 「是这样吗?」 头回当爹娘的新晋父母顿时有些愧疚。 安乐伸出根手指,戳戳小娃娃的脸蛋,那是比豆腐、比鸡蛋羹还软嫩的触感,只不过是这样轻轻的碰,她便喜欢上了这种触碰。 她忙拉过许裴昭的手,要他也摸摸:「你快摸他,着脸蛋摸起来的手感绝了,真好玩。」 闭着眼睛的小傢伙被戳得不舒服,短短哭啼几声,吓得安乐和许裴昭连忙撒开手,不敢碰这俩小东西。 玩了一会,安乐扛不住睡意,在两个襁褓之间睡过去。 许裴昭这才和年芳一起,给稳婆和医女发红包。 他把红包交过去的时候,一一向她们道歉:「昨晚我急火上心,没克制好脾气,冲撞了各位,还请女官和嬷嬷莫见怪。」 稳婆拿着红包喜盈盈地说:「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夫人遭难大人难免紧张,我等都理解。」 因为红包丰厚,稳婆拿人手短,又仔仔细细地叮嘱了许多关于后续养护的问题。 许裴昭听得认真,遇到难记的地方,还特地去取了纸笔记下来。 稳婆和医女从许家出来,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随口闲聊道:「没想到许大人竟如此心系许夫人,许夫人倒是个有福气的。」 另一个医女撩起眼皮看了稳婆一眼,不太贊同地说:「嬷嬷怕是不知道那位生产的是谁吧?那可是安氏自助烤肉店和安氏百货超市的东家,有些福气不需要别人给,她自己也能挣。」 第190章 晌午十分,朴素的马车碾过碎石子,停在许府门口。 平日里需要别人搀扶下车的岑夫子,此刻容光焕发,健步如飞从车上跳下来,急急忙忙地往府里沖。 他边跑边问着:「生了?人在哪儿?没事吧?」 刚下值的许裴昭从里面迎出来,向他作揖。 岑夫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站在主屋外,到处张望:「生产可顺利?安丫头没事吧?」 许裴昭摇头:「生了一夜,早上刚睡下,现在还没醒。」 「哦……」 悬在岑夫子心口上的大石这才落下,他松口气问:「诞下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有。」许裴昭应道。 「都有?!」 岑夫子愣了半响,喃喃道:「你是说……龙凤胎?」 「嗯。」 许裴昭又点点头,脸上喜笑颜开。 其实他更喜欢女孩儿些,一想到有个长得像安乐的小姑娘在他呵护下慢慢成长,他就觉得特别幸福。 曾经的安乐年少时过的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如今有她的小翻版在,他便可以给予她一切,让她快乐长大,弥补他心中遗憾。 反倒是男孩儿,他下意识就想着将来要如何严苛地训练他,要将他培养成什么样的人。 哪怕他心里头清楚,应该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可是人心本来就是歪的,柔软的那一面不由自主地想向其中一放倾斜。 听到许裴昭的话,岑夫子脸上也挂上喜意。 他眼中涌起激动,看着主厢房问:「能让我看看孩子吗?」 许裴昭点点头,带着他往屋里走:「接生的嬷嬷叮嘱,孩子小不能见风,劳夫子随我进去看。」 走到屋里,两个人不约而同放轻脚步,生怕打扰了屋里沉睡的人。 许裴昭小心翼翼地一手抱一个,把两个熟睡的小傢伙抱出来,递给岑夫子看。 岑夫子担心自己年岁已高,抱不稳孩子,他选了穿粉衣的小傢伙抱着,向来严肃的老脸,此刻笑得红光满面。 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小傢伙小鼻子上挂着小泡泡。 他全心全意地看着襁褓中的娃娃,轻声问:「这是姐姐还是妹妹?」 「是妹妹。」 「妹妹好。」他一口接下话,乐呵呵地说,「妹妹上头有哥哥护着,将来少吃亏。」 分明是只隔了几个时辰出生的孩子,在岑夫子口中,哥哥就该理所应当地保护妹妹。 两个大人更加宠爱妹妹的心思心照不宣,看了一阵,岑夫子便让许裴昭把孩子放回去,免得安乐醒来找不着孩子着急。 从主屋出来,岑夫子问:「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许裴昭从怀里摸出来一沓纸,上面写满了他起的名字:「等小乐醒了让她看看,她觉得哪个好,就用哪个。」 「行吧。」 岑夫子对靖邬挥挥手,靖邬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出府去马车上把带来的东西搬进来。 他和许裴昭站在那看靖邬带着人搬东西,他淡淡地说:「来的时候不知道添了两个小傢伙,东西只备了一份,等我回去再把另一个小傢伙的礼物补上。」 许府里帮忙的男丁几乎全出去帮忙搬运,许裴昭看得目瞪口呆。 在宁禾镇的时候,他便知道岑夫子应是不差钱的人。 但他没想到,岑夫子竟然这般不差钱…… 他指着刚搬到院子里的琉璃盆景道:「这东西,小孩子用不上吧?」 第330页 岑夫子轻睨他,双手环抱,扬起下巴孤傲地说:「谁说那是给孩子的?那盆景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我特地寻给安丫头的。」 能被岑夫子这个怪脾气偏爱,许裴昭不知该庆幸安乐人见人爱,还是该庆幸安乐能被其他长辈爱护。 他麻木地看着院中堆成小山的礼品,对岑夫子说:「谢谢夫子关爱小乐。」 岑夫子冷哼一声,斜过眼看着他:「先别急着谢,我有一事需得警告你。」 许裴昭洗耳恭听:「学生敬听夫子教诲。」 见他态度端正,岑夫子稍稍收敛些许冷意,面无表情地说道:「如今你们身边无长辈看顾,老夫便算是你们两人的长辈。」 「是。」 许裴昭点头应着,经歷过这么多事,不论岑夫子说不说这话,在他和安乐的眼里,岑夫子已然是能教训他们、并让他们愿意听之的人。 岑夫子又道:「安丫头刚为你生育子嗣,其中辛劳你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你仍需记着,她安丫头是为你许家延续血脉,是你许家的恩人。」 这话说到许裴昭的心坎里,他打从心底认同岑夫子的话。 又听岑夫子说:「因此,你如今切莫因为她身子不便,就在外面偷偷寻花问柳,听到没。」 「我哪儿敢呀夫子。」 许裴昭扶住额头,他还以为岑夫子要说什么,结果是说这件事。 且不说安乐刚生产完,身子骨虚弱,他的心思全在如何将她亏空的身子补起来。 就算她没经歷这些事,哪怕没和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没想过生命之中会出现别的女人。 只是他轻飘飘的话并不能让岑夫子取信。 活了这么久,岑夫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无数少男曾经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说着只和髮妻白首不离心。 可是,多少人能言行一致? 绝大多数的人,从髮妻怀孕到产子期间,纳妾的纳妾、收通房的收通房。 他把安乐当做亲闺女,他决不允许她受这等委屈。 冷冷地看着许裴昭,岑夫子固执己见:「不论你如何承诺我都不会信,你只需记得,你若胆敢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我便立刻让靖邬把你的腿打断,听见没?」 「是。」 许裴昭哭笑不得地应下,心里却完全生不起火来。 这个世界除了他,又多了一个偏心安乐的人,真好。 说话间,急促的婴孩哭啼传出来,许裴昭也顾不上岑夫子,急忙往房间里跑。 岑夫子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眼中升起暖意,对靖邬说:「回吧,应是我杞人忧天,做多余的事情了。」 靖邬跟在他后头直视前方:「许大人和安姑娘会明白先生的苦心。」 岑夫子笑道:「谁知道呢?只要安丫头能好好的,这些都不重要。」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到两个孩子满月的日子。 如今安乐也不用再日日躺在床上休养,但不知道许裴昭从哪里打听到坐月子得坐满四十二天,死活得不让她外出去看看店里。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两个襁褓。 两个孩子果真如稳婆所说,皱皱巴巴的皮肤褪去难看的红色,舒展开之后变得白白嫩嫩,看起来可爱得不得了。 安乐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什么样,她只觉得她这双儿女可爱得像天使。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沉沉地睡着,只有饿了才会醒过来。 「叩叩叩。」 年芳端着刚蒸好的杏仁羹进来,放下碗后立刻趴到两个小可爱身边。 她觉得就这样看两个小傢伙睡觉,她都能看一整天。 「对了东家,门外有个妇人找来,说是大人的娘亲。」 「嗯?」 勺子「咣当」落到碗中,安乐急忙站起来:「人在哪?」 年芳转过头来,看到安乐的脸色感觉有些不妙:「大人不在家,门房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讹骗之徒。他想着成哥以前在漳州就跟着你,定识得对方是真是假,便把人送烤肉店去了。」 重新捡起勺子,安乐心不在焉地搅弄碗中洁白的杏仁羹。 门房的做法完全没错,可是若真是许母来了,她担心许母因为这件事,心里产生隔阂。 但现实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下午的时候,许母风尘僕僕地站在房门口,安乐看见她,眼眶立刻红了。 她欣喜扑过去抱住许母,喜极而泣:「娘,您怎么来的?也不告诉我和阿昭一声,我们可以派人去接你呀。」 许母像爱抚小女儿那样,轻轻抚着她的背嵴。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许母眼中闪过冷意。 那冷意稍纵即逝,还没有人发现,便被压了下去。 许母放开她,柔柔地说:「想着来京中转转,看看你和裴昭,我便找了镖局护送我来京城。」 听到许母的话,安乐高兴极了。 她早就想把许母和安老爹接来京中,每月送去漳州城的家书也都提及此事,只是不论是许母也好,还是安老爹也罢,都推脱不愿来京城。 拉着许母的手,安乐带着来到软塌边,献宝似的把一双儿女给许母看。 她指着穿蓝衣的小傢伙道:「这是哥哥许清月,早出生半个时辰。」 第331页 许清月像是听到母亲的招唿,刚还睡得熟的小傢伙,突然睁开双眼,露出紫葡萄般的大眼睛。 他呆呆看着许母,见了生人也不哭不闹。 肥墩墩的小手舞了几下,十分自然放到嘴边嘬。 安乐忙把他手挪开,笑着说:「小东西没别的爱好,就爱吃手。」 许母笑笑:「小孩子都是这样,等长大了就好。」 她目光移到另外一个穿粉衣的小傢伙身上,笑意不减:「妹妹叫什么?」 忽地安乐小脸爬上绯红,她不自在地捏捏耳朵,扭扭捏捏地回答道:「许悦安」 回想起起名字那日,许裴昭拿着一叠纸,让她挑选哥哥的名字,选来选去,安乐选不耐烦了,反问他为什么不选妹妹的名字。 谁知他坐到她身边,轻轻拥住住她,在她耳边低低呢喃:「因为妹妹我取好了,叫许悦安,代表许裴昭心悦小乐,想同小乐一生一世不分离。小乐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好不好?」 第191章 翰林院。 午休时间,所有的官员都坐到饭堂里用餐。 许裴昭坐在角落里,不参与同僚们高谈论阔,专心致志吃饭。这时有人端着饭坐到他对面,低声问:「你不去跟他们聊聊天?」 抬起眼,许裴昭意外发现,坐在对面的是之前春闱考试时,那个想要去他家里蹭饭的少年。 少年看他神情便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少年对许裴昭扬扬刚加起来的小炸鱼,笑容灿烂地说:「我叫付涛,也是今年新来翰林院的修攥,只不过我跟着廖学仕在编纂别的东西,大多数时候不来院里。」 许裴昭沖他点点头,继续埋头吃东西。 付涛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说:「上回你介绍我去的那家烤肉店,味道的确一绝,我每个月的俸禄全花在那。」 「但是。」付涛话锋急转,眼巴巴地看着许裴昭,「烤肉好吃是好吃,终究比不过你带到考场去得那个东西,让我做梦都在回味那股香味。」 他眨巴眨巴狗狗眼,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许裴昭。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想去许裴昭家里蹭饭的欲望全写在了脸上。 许裴昭:「……」 他不理会付涛,用无声拒绝。 付涛却像是看不懂似得,继续向他搭话:「话说,许修攥你为何眼底青痕这般重?是没睡好吗?」 为了表示关心,他还特地把盘中炸鱼分了条给许裴昭:「春闱都过去了,在家看书再用不着废寝忘食,你可得当心身子。」 看着盘中多出来的炸鱼,许裴昭终于分出几分心思给付涛。 本来是想将他当陌生人对待,可付涛毫无原由的好意,让许裴昭冷不起来。 冰冷的态度稍微缓和,许裴昭说道:「家中新添人丁,每天晚上隔一个时辰就得起来餵他们吃食,所以脸上才带倦意吧。」 「诶?许修攥喜得麟儿了?」 坐在他旁边的人听到许裴昭的话,惊声高唿,瞬间引来其他人都目光。 但那人却像是没知觉,不贊同地说:「家中添子虽是喜事,怎要你半夜起来管孩子?你妻在做甚?这些事不都该孩子母亲张罗?再不济,请个乳娘管孩子,也好过让你操劳。」 那人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却让许裴昭稍微转变的脸色,立刻冷下来。 也不看那人,许裴昭冷冷道:「内子为了给我生孩子,经歷难挨的十月怀胎,忍着常人不能忍之痛,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身为孩子的父亲,只不过是半夜起来餵养小儿,又有何不可?」 别说是半夜起来管两个小傢伙吃喝,就算整夜不睡守着他们,那也是他身为人父应该做的事。 说话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究竟有多么的不妥当。 他闹了个大红脸,下不去台,幸好付涛见状,出言和稀泥:「许修攥爱妻如命,实乃我辈楷模。我要是有你那份心思,何愁现在孤家寡人,讨不着媳妇。」 那人感激地看了付涛一眼,埋头吃饭不说话。 其他人也适时搭腔,缓解气氛尴尬—— 「许修攥过分了,大家都是同僚,家中有喜事怎么藏着掖着?」 「咱们翰林院多久没听说过这种喜事了?」 「许修攥几时办满月宴?我们也好去你家讨杯酒水喝。」 「……」 道喜声、讨酒声将许裴昭包围,只是吃顿饭的功夫,许裴昭被迫应下要邀请他们来满月宴的事。 许裴昭回到家中,在心里盘算该如何把这事告诉安乐,然而不等他开口,看到安乐身边的许母,眼眶克制不住染得绯红。 没见到许母前,许裴昭根本没有察觉,他其实也是思乡的。 在见到她的那瞬间,喉头不自觉地发紧,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娘。」 许母只是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了句:「回来了?」 下一瞬,她所有心思全挂到怀中的许悦安身上,小傢伙刚睡醒,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咧嘴出粉粉嫩嫩的牙龈,笑开花。 许裴昭尴尬地摸摸鼻子,无比清晰地察觉到,家里的地位他再次下降。 曾经在许母眼中,安乐比他重要,如今两个小傢伙也比他重要。 倒是安乐放下刚哄睡着的许清月,笑盈盈地迎过来:「娘刚到没多久,我让年芳去偏院更换被褥,你去看看收拾得如何了可好?」 第332页 「好。」 许裴昭揉揉她的头,转身出去。 许母在后面偷偷打量小两口,见他们感情始终如一,眼底笑意更甚。 等许悦安玩累了,许母放下她,对安乐说:「我去看看裴昭。」 安乐点点头,把她送到门口。 偏院是按照许母的喜好布置,许母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许裴昭见她过来,低声道:「虽然您没随我们进京,但是小乐买下这栋宅子后,便把这里留给您,日日叫人打扫,从不曾懈怠。」 「你们有心了。」 说话间,许裴昭突然掀开衣摆,径直跪到许母身前磕了三个响头。 许母大惊,忙拉他胳膊要将他扶起来:「你这是做甚?」 许裴昭却说:「那日我陪着小乐生产,见证了生下一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这是我应给您磕的头。」 那日他除了担心安乐对安危,也联想到了他出生时,许母是不是也是这般不易。 「虽然您生我时,我并不能记得您糟了多少罪,但是往后我一定会好生孝敬您,不惹您生气。」 这一刻,许母觉得吃过的那些苦、遭过的那些罪好像通通都值得。 再次将他拉起,许母道:「只要你和乐儿平平安安,只要清月和悦安快快乐乐的长大,娘这辈子就满足了。」 * 晚饭是许裴昭亲自下厨,做了一家人的饭。 许母看他熟练地挽起袖子进厨房,眼皮都不眨地抓鱼开膛破腹,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曾经那个什么都不会的许裴昭已经消失不见,眼前这个是为了妻儿无所不能的许裴昭。 吃饭时,许裴昭满心愧疚地把翰林院发生的事给安乐和许母说。 安乐吹着鱼汤,满不在意:「不就吃个饭,小事一桩,我们家别的没有,就好吃的多,等你哪天空了,把他们带去烤肉店,那天让烤肉店歇业不营业就是了。」 听她的口气,是不让许裴昭的那些同僚到家中来。 许裴昭也没觉得哪里不好,直直点头:「这个方法好,到时候让他去烤肉店折腾,无论如何也影响不了我们这边的清净。」 他们有商有量地想着法拒绝那些人来家中,看得许母直摇头:「你们俩到底在想什么?清月和悦安的满月宴,你们怎可办得如此煳里煳涂?」 许母不好对安乐说重话,而是骂许裴昭:「如今你也是在朝为官之人,清月和悦安是你嫡子嫡女,你不为了他们大肆操办,是想告诉外人,你对髮妻不尊,对子女不喜,叫人赶紧给你拉线纳妾吗?」 「???」 许裴昭和安乐同时呆住,根本没想到这件事还有这么一茬。 关于这件事,他和安乐其实有过商量。 如今安乐生意越做越大,时时刻刻都得提防有心之人给她下套;而许裴昭也顺利在朝为官,也不想应付那些为了巴结他们而来的趋炎附势之辈。 于是两个人一合计,决定放弃大宴宾客,只请关系甚好的那些人来,简简单单的庆祝一下便好。 谁也没想过,关于宴请宾客这件事,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许母看了眼两张懵逼的脸,差点没把她气昏过去。 她扶着额头,急急忙忙地说:「如今你们已经身处京中,人来客往本是常事,怎能因噎废食,担心被别有用心的人缠上,就断了这些人情来往?」 安乐虚心请教道:「那这事……」 「当然是开门迎客,大宴来宾,要京中各门各户都知道,翰林院许裴昭在这里站住了脚,也要他们知道你们夫妻恩爱,那些没长眼睛的东西,别打你们都歪主意。」 「哦……」 吃过饭,安乐抱着许清月在房里来回走,哄他睡觉。 不是她不想哄许悦安,只是这个家里,不论是许裴昭还是许母,永远优先抱许悦安,倒是本该在这个时代被重视的许清月可怜兮兮地被放在旁边。 她看了眼那边许裴昭,正满脸笑容逗许悦安,忍不住抱怨:「你也别光哄悦安,清月你也多抱抱,将来清月知道你这样区别对待,可不得哭鼻子。」 许裴昭扫过眼来,看着她怀中不哭不闹的小人,柔声说:「男孩子不能娇惯,得锻鍊他的独立性。」 「……???」安乐被他气笑,「许裴昭,他才只有一个月大,你这样说是不是过分了?」 许清月似感受到了母亲情绪波动,突然伸出小小的手,轻轻摸了她脸颊一把。 小手像是羽毛,在安乐心上拂过,她心突然变得柔软极了。 她撩起眼皮,看着许裴昭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偏心,但是两个孩子该拥有的宠爱应该是一样的。」 许裴昭这才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 想来想去,他小声辩解:「可是,若是宠爱清月,将来他性子不够坚强,又如何耐得住十年寒窗?」 「那你的意思是,悦安可以肆意宠爱,她便不需要学那些东西吗?」 安乐忽然意识到,哪怕许裴昭对她极好,对孩子极好,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被时代思想所束缚着。 把两个孩子哄睡后,她拉着他到主屋偏厅,和他秉烛夜谈。 「我觉得,关于两个孩子的教育,我们得谈谈。」 许裴昭看了她一眼,静静等她说话。 第333页 她问:「在你的设想里,悦安该是如何长大?」 许裴昭沉吟片刻,轻声道:「被我们呵护着,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长大,等她年岁到了,送她去女学读书识字,若是有兴趣,那边学学琴棋书画,若是无兴趣,她想怎么样都行。」 他已然是个慈父,只要许悦安高兴,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便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听完他的描述,安乐不禁冷下脸来,冷冰冰的看着他。 触及到她的目光,许裴昭收声,小心翼翼发问:「怎么了?我哪里想得不对吗?」 安乐冷哼一声:「哪里都不对。」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想,她被气得不行。 「那我问你,若是依着她的性子,长大后她身无一技之长又该如何是好?」 许裴昭看着她,底气不足地说:「有我和清月给她撑腰,什么都不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呵,」安乐想也不想一巴掌扇到他胳膊上,「她若是没出嫁,就呆在家里我们的确能给她无尽宠爱,可她要是出嫁了呢?夫家能像我们这样给她极致宠爱吗?」 「这……」许裴昭愣住,缓缓地说,「要不然不嫁也行,反正我们养得起……」 「啪!」 安乐又给他一巴掌,声音没忍住提高了几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给我听好了,悦安将来若是不嫁人,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她不想嫁,不愿嫁,而不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行,怕被人欺辱不能嫁。」 「许裴昭啊许裴昭,有你这样当爹的吗?为了你一己之私,给予她无尽宠爱,然后毁掉她一辈子,你说她将来长大成人会不会怨恨你。」 许裴昭从来没用从这个角度上想过问题,他呆愣愣看着安乐说不出话。 可以说,安乐说的这些东西他从未想过,他只是本能地想对悦安好一点,再好一点。 第192章 安静的房间内,只能听到两个孩子交错的唿吸声。 月光洒在许裴昭身上,映得心里冰凉。 他抬起眼,看安乐气得眼睛都红了,下意识伸出手去抱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那些想当然的念头,的确如她所说,只是为了满足他借悦安之名,以完成他想宠爱小时候的安乐的欲望。 身为悦安的父亲,居然夹杂着其他目的,着实该感到羞愧不已。 安乐抬起手,轻轻抱住他的腰身:「阿昭,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们都是你的孩子,不能厚此薄皮叫他们难过。」 两个孩子本就应该享受同等的父爱与母爱,他们为人父母,就不能用性别界定去区分他们、去刻板定下男孩该怎么样女孩该怎么样。 许裴昭点点头,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在月亮的见证下,他向她承诺:「我保证,从今天开始,我会学着尽量平等地对待两个孩子好不好?」 环在他腰上的手慢慢缩紧,她柔柔地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他们引以为傲的父亲。」 * 转眼间便到了办满月宴的日子,难得安乐被允许能出房间。 她换上了喜庆的新衣裳,坐在梳妆檯前,挑选心仪的首饰。 许裴昭从门外负手进来,来到她身后站着。 手指从一支掐丝点翠簪上滑过,安乐头也不回,轻声问:「你不在门口迎客,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说话间他端了板凳在她身旁落座,献宝般露出掌心里握的白瓷小罐,低低轻笑:「我寻了个小东西,想给你看看。」 安乐看了看他,在他鼓励的眼神下,打开小罐子。 就见白瓷罐内,五黑的染眉膏平整地躺在里面。 许裴昭捻起她梳妆檯上的描眉笔,沾了沾罐中染眉膏,满眼柔情看着她:「许夫人可否允许我为你描绘黛眉?」 他虽是疑问,另一只手却已然捧上她粉黛未施的脸颊。 冰凉的描眉笔触碰到眉头,安乐下意识想发抖。 但捧在她脸颊上的那只手,死死地将她固定。 许裴昭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眉毛,仔仔细细地描绘着。 直到一条弯弯细细的柳叶眉出现在她脸上,他才满意地转向另外一条眉毛上。 放下笔时,他捧着她的脸端详。 柳叶眉下,那双圆熘熘的杏眼流光溢彩,半颤不颤惹人心生怜爱。 附身探过去,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他轻声嘆道:「怎么办,不想让你出去见人,想把你藏在屋里,我想怎么观摩便怎么观摩。」 安乐含笑环住他颈脖,笑着说:「那可不行,今天是清月和悦安的大日子,许娇娇的小脾气只能被藏起来。」 只是说完,她扑过去坐在他怀里,大大咧咧的贴过去。 经过一个漫长而又缠绵的问后,她双眼迷离地靠在他怀中,抓着他的手把玩。 「许娇娇,管管你家小阿昭,它又不听话了。」 许裴昭背嵴僵硬,反手捏住她的手,同她十指交握。 他咬住她的耳朵轻磨,咬牙切齿地说:「饿了大半年,闻到菜味它便有些受不了,我也没办法。」 说起这事他就委屈,成亲这么久,他同她亲近的日子,还没两个小傢伙在她肚子里呆的时间长。 明明她是他的妻,这辈子最亲近的人理应是他才对。 第334页 听出来他言辞下藏着的不高兴,安乐抬起头,伏在他耳边小声同他打商量:「等今天忙完了,我把清月和悦安送到娘那边,让她帮忙看一晚可好?」 话音落,许裴昭唿吸顿住。 他移过眼看她,压抑着心里头的激动:「你身体受得住?」 不是他不想,只是因为她生产时虚弱的模样已经刻在他心上,他不敢碰她。 怕她没恢復好,更怕她忍着难受,只为了照顾他。 她向来是偏爱的他的。 安乐捲起他耳边鬓髮,贴着他故意气若游丝地说:「大夫说我早就好了,就是你自己太过小心。」 许裴昭激动得指尖发颤,要不是即将迎来宾客,他恨不得现在就同她大战三百回合。 紧紧搂住她,他努力克制,在她耳边暗声道:「那你可得做好心里准备,今晚……我们至死方休。」 「呵。」安乐笑了笑,「我等着。」 * 许裴昭和安乐相携站在许府门口迎接来宾,一辆辆马车从远处走进,停靠在许府外。 翰林院里的那些同僚都是第一次来许府,看到平日低调的许翰林家居然是这么大的宅子,纷纷露出意外的目光。 只是大多数的同僚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即便惊讶,也都没有太浮于表面。 许裴昭的顶头上司刘学士带着家眷前来,看到他和安乐,喜气洋洋地说:「好你个许裴昭,亏我以为你家境不好,还想着向户部给你申请些补助,你倒好,不声不响闷声藏了这么多。」 安乐听到这话有些讶异,当初国公府和安氏烤肉店之间的恩怨,在京中传得是绘声绘色。 怎么听起刘学士的口气,好像不知道那些事? 当着刘学士的面,她不好意思问许裴昭,只是笑着说:「学士说的哪里话,我们阿昭去上值是抱着去学习的心态,并不是为了炫耀什么。」 刘学士笑道:「是我想岔了。」 送他们进去,安乐才问许裴昭什么情况,许裴昭道:「翰林院的人,大多沉醉于修攥书籍,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咦,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一直站到临近晌午的时候才进去,吩咐门房替他们看着门口,要是还有来宾,就把人迎进去。 从大门口走进里面,浓郁的牛油香味便在许府内漂浮,惹人口水直冒。 许裴昭牵着她,同她十指相扣,他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小声问:「今天我们请他们吃火锅能行吗?」 这又是安乐想出来的新吃食,用牛油熬制的特色红色汤底,让来宾自己涮菜。 前几天她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和许母还有些质疑。 毕竟哪有请人吃饭,不把饭菜做熟,端生菜上桌让客人自己煮。 可安乐当时也没反驳他们,而是做了一锅鸳鸯锅,他和许母吃红汤,她为了两个孩子,只能涮菌菇锅。 吃完那一顿之后,许裴昭和许母再也不说火锅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反倒是担心客人们会不会因为吃不惯火锅,闹出什么笑话。 安乐摇摇他的手,笑盈盈地说:「放心吧,我特地从烤肉店调了人手过来,就为了把今天这一顿宴席办得漂亮。」 其实安乐也不想弄个火锅就把人打发了,可是现在她身负哺乳两个孩子的重任,实在无心做那么多人都口食。 从烤肉店抽厨子过来帮忙,除了黑三,其他人都手艺她信不过。 也不能让一群学徒来做一场宴席,把这些客人打发了吧? 许府的脸还要不要?她身为厨子的脸还要不要? 思来想去,还是做火锅好。 做火锅底料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复杂,几个锅熬起来,只需要从烤肉店抽人手过来把菜切好就可端上桌。 两个人来到摆了桌子的庭院中,庭院已经像安乐预想的那样,客人们热火朝天地开始烫着菜。 最外面那两桌人看见他们来了,笑盈盈地同他们打招唿:「许修攥,没想到许夫人太会想办法弄吃食,这叫火锅的食物太妙了!我能吃好多!」 那人辣得嘴唇通红,已经微微有些犯肿,可是好吃的味道让他一口接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安乐笑了笑:「喜欢您就多吃些,我们许府别的没有,菜管够!」 「就等夫人这句话了!」 几桌人都喜笑颜开,边吃菜边互相聊着天。 许裴昭看着他们都买帐,粗粗松口气。 主人家这一桌在最里面,安乐和许裴昭过来时,桌上坐了岑夫子、靖邬、卢成等人。 她左看右看,问年芳:「我娘呢?我娘怎么没来?」 正夹着菜在红汤锅里烫着的岑夫子眉眼都不眨,淡淡地说:「你娘说院子里人太多,太吵她不适应,所以就在内院单独开了一桌,自己烫着吃,让你们顾好外面。」 然而真实的原因,却是许母怕京中旧人认出她来,勾起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恭亲王这个名字,早就湮灭在时间到河流里,被人忘却。 安乐担忧地看了眼内院,但是碍于人多,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俯过身对年芳说:「带回你若先吃完,你帮我去院里看看我娘,看看她缺什么,或者哪里不高兴了可好?」 年芳听到她的话,立马放下筷子:「东家若是担心,我这就去里面看看老妇人吧。」 第335页 「倒也不必……」 安乐按住她的手,让她吃完再去。 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出来人家饭还没吃完,就把人赶去给她干活这种事情来。 许府的热闹自然瞒不过宫里,皇帝在御花园里行走着,同身边服侍他的公公说:「现在许府应该已经开宴了吧?」 公公躬身回答道:「回陛下,看日头应该是吃上了。」 皇帝负手走在前头,忽然问:「你说那丫头又会琢磨出来什么新吃食?」 他问话也不是为了让公公回答,他自顾自地说:「每每这个时候,我就遗憾皇兄走得太早。要是皇兄还在,他孙儿的满月宴,朕怎么也能去看一看。」 公公在后面恭敬地说:「恭亲王泉下有知,会感恩陛下念着他的好。」 皇帝顿住脚步:「你倒是会说话。」 顿了顿,他说:「朕差人送去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吧?」 第193章 宫里的东西送到许府的时候,来庆贺许家龙凤胎的宾客已经离去。 看着内卫一箱一箱地往府里抬东西,安乐扯扯许裴昭的袖子,小声问:「你最近做什么让宫里那位高兴了?」 许裴昭摇摇头:「是店里生意大好,交的税更多了吧?」 「没啊。」安乐也摇头,「本来是计划要开火锅店,这不是生孩子,把事情耽搁了嘛……」 他们俩谁都没弄明白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院里那一箱箱赏赐,只觉得都是些烫手的山芋 这时,一直看顾叮嘱内卫的公公满脸喜色走过来,将礼单交给许裴昭:「恭喜许大人好事成双,一举儿女双全。」 「哪里哪里。」 因为事发突然,安乐没来得及准备红包,只能随手摸出锭银子放到公公手里。 沉甸甸的银子压在公公手里,他脸上的笑意更甚。 甩了甩拂尘,他笑着说:「咱家就不打扰大人和夫人清净,回去向天家交差。」 「有劳公公。」 许裴昭和安乐站在门口送走了宫里派的人,这才折身回去,看如何处理院子里的那些东西。 回到院子的时候,许母正站在那里,动手翻阅箱子里有什么。 许裴昭忙说:「娘,这是宫里送来的东西……」 许母回头,当着他们的面,又掀开了一个箱子。 她拿出箱子里的布匹,抬手摸了摸:「不论是哪里送来的东西,既然送到了许府,那就是我们许府的东西,慌什么。」 她把布匹交给年芳,柔声道:「这是上好的蚕丝段,正好可以拿去给清月和悦安做衣裳。」 说完她又在这些东西里面翻找,安乐瞧了一阵,发现宫里送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婴孩用得上的。 安乐拉着许裴昭到旁边,小声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这些东西,是那位送给我们家两个小崽子的?」 「……」许裴昭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觉得那位有闲工夫关心臣子家里的内务吗?」 「哈哈哈哈……」她尴尬地笑两声,「说的也是。」 许母捡好了用得上的东西,看小两口脸上满是猜忌,出言宽慰道:「别想那么多,兴许是我们家有喜事,让宫里哪位大人物看着心里头高兴,所以顺带给我们赏了东西。」 安乐看了看院子里十来个箱子,很想说,如果真是这样的好事,请每天多来点。 大人物高兴就给这么多赏赐,那她还勤勤恳恳地赚什么钱,躺着等赏赐不香吗? 但她始终猜不到皇帝究竟是为了什么赏他们这么多东西,最终只能让人把东西都收进院子里,走一步看一步。 夜幕降临,许裴昭见安乐要抱着衣物去洗漱,忙放下手中书籍,取了衣物同她一起出门。 安乐刚要说什么,他牵住她的手,柔声道:「我让他们帮忙把浴池灌满了热水,一个人洗,好像有点浪费?」 当初买宅子的时候,其他装潢他都没有提出什么建议,唯独在装主院的净房时,他说什么也要在这边装个大池子。 他肚子里的那些小九九自然是瞒不过安乐,但她什么都没说,顺着他的意思,让工匠做了个可供人来回游几圈的池子。 走进净房,不远处的池子氤氲着雾气。 清澈的水在里面安静的躺着,能看到池底下漂亮的大理石纹路。 许裴昭拉着她一步步朝水池走去,她脚尖触碰到微烫的池水时,不受控制地蜷了蜷。 察觉到她的停顿,许裴昭回过头,无声地看着她。 他虽没说话,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却在问她为何停顿。 安乐笑了笑,一脚踩进池水里,身上的裙摆瞬间被打湿,没入水中,开成一朵漂亮的百合。 水不算深,堪堪没过心口,长及腰间的黑髮半数落在水中。 许裴昭牵着她的手,低头抵着她的额头,他揉揉地说:「我会小心一点,嗯?」 白色的中衣漂浮在水面,随着水波荡漾,化作孤舟,乘风破浪。 池水时而翻滚汹涌,时而缓和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水拍打在池壁上,破碎成无数晶莹剔透的浪花,扬道到空中,再落回水中,称为渺渺沧海里的一黍。 当浪潮渐渐恢復平静,安乐靠在池边,仰头看眼睛红得发黑的人。 她揽着他的脖子,喑哑问:「还没够?」 第336页 低头亲亲她额头,贴近她,在她耳边低语:「它饿了这么久,只吃一碗饭,怎么可能吃得饱?」 似故意要逗她,他说:「你看,筷子都举起来了,小乐给饭吗?」 轻轻捶打他,她嗔道:「我说不给,那你就不吃了吗?」 低低笑着耳边响起,他咬着她的耳垂使坏:「但我更希望,小乐和我一起快乐的享用这餐美味佳肴。」 话音落,筷子朝着期待已久的盘中餐伸过去,却因用力过勐,撞到了瓷盘的边缘。 错失菜餚,他又稍稍将筷子收回些,再次朝着看中的那块菜夹过去。 好菜总是让人垂涎,就这这道菜他便能吃一整碗饭。 来来回回,直到整盘菜都被他捡干净,他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露出满足的神色。 安乐眼前冒着黑点,腿肚子的肌肉忍不住抽搐。 四肢无力的她几乎是挂在许裴昭都臂弯中,脑袋空得说不出来话。 好一会神志重新回到脑子里,她扶着她,气若游丝道:「够……够了吧?」 再不够,菜就要受不住了。 怕她坐到水中,许裴昭揽着她的腰,待她到水池台阶边坐下。 温热的池水漫到脖子,髮丝完全落在水中,在水中翻滚,好看极了。 他抬手抓住她的脚弯,替她按捏小腿肚子,不轻不重的力道捏得安乐昏昏欲睡,她微微往后靠,把脑袋放在最上面的台阶上。 心心念念的人毫无防备地在旁边展开四肢,要不是怕她被台阶伤到后背,他立马就起身而上。 一言不发地抄过腿弯将她抱起,水珠落到水里激起「哗啦啦」的声响。 突然腾空,安乐顿时睁开眼,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被他带到软榻边,软榻上铺了厚厚的黑色毛毯。 水渍将毛毯打湿,上面的绒毛纠结拧在一起,整洁中出现少许的凌乱。 肌/肤被黑色衬托得愈发白皙,看得许裴昭眼睛快要烧起来。 他俯下身,封住想说话的唇,一吻尽后,听着她喘/气声,压着声道:「你若觉得累了,接下来我出力便好,嗯?」 安乐被许裴昭从净/房里抱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发亮。 已经昏昏欲睡的她,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在碰到枕头的那一刻,立马沉沉地睡过去。 许裴昭只是浅浅的眯了一阵,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立刻睁开眼。 他亲了亲她熟睡的脸庞,低声道:「我去上朝了。」 安乐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晌午。 许母和年芳一人抱着一个小傢伙来房中找她,许母打趣道:「我们小清月和小悦安找了一上午的娘。」 当即安乐羞红了脸,抱过正咿哦呀呜的许清月,不好意思看许母。 许母知道是玩笑开太过,交代了几句,便转身出去。 等许母走了,年芳抱着许悦安过来,也打趣道:「小乐姐,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长。」 安乐瞪她一眼,娇嗔道:「你别现在笑话我,等你日后嫁了人,看我怎么笑话你。」 说到这件事,年芳脸色僵住。 太过明显的转变,让安乐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把许清月放下,伸手接许悦安抱一会,趁机随口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年芳揪着衣摆,想了一会才开口:「小乐姐,我家里其实已经给我看了门亲事。」 安乐看她脸色凝重,试探问:「你不想嫁?」 这个时代不论男女,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虽然安乐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但她自认为没有立场去干涉、去改变别人。 未经他人之事,只是站在她的立场去出言建议,兴许接过并不会尽善尽美。 兴许她的建议是好意,可是,最后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年芳也是因为跟她那么久,才敢吐露实话:「我心里有人了。」 讶异地看她一眼,安乐道:「方便告诉我是谁吗?」 年芳自嘲地笑了笑:「有什么方便不方便,我心悦店里的雁子,可雁子好像心里有别的姑娘。」 「这你也知道?」 安乐目瞪口呆。 所以在她待产的这些时间里,她的员工不但她另一个员工,这段隐秘的暗恋还疑似三角恋? 年芳垂头揉搓衣角,无奈地勾起嘴角:「自打我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我就去试探过雁子。听他的语气,好像心里头也有个姑娘,所以我才自愿离开烤肉店,来许府帮衬你。」 安乐不知道该说什么,拍拍她的肩膀,同情道:「感情的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不是你喜欢就有结果。」 年芳摇摇头:「我就是心里头憋得慌,才同你说这件事。」 她停了半秒,又笑道:「说出来我心里头舒服多了,也算为我这段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划上一个终结。」 她说:「我应该是会应下家中商议的那段婚事,我同你说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我很羡慕你和大人两情相悦。」 等许裴昭下值回来,安乐把这件事同许裴昭说了一遍。 许裴昭揽着她,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所以我们更应该要好好在一起,这是多少有情人梦寐以求的事。」 第194章 两个孩子被她留在家中,她带着年芳去店里视察。 第337页 「客官您几位?」 新请的小二不认识她,笑盈盈地迎过来,带着她去柜檯处先买单。 年芳刚想张嘴说点什么,安乐却伸手将她拦下。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殷勤的小二哥,一言不发跟在他后头,到柜檯这边。 守柜檯人早已不是卢成,这大半年里,安乐发现他管理能力超群,就把他提升为管理京中所有分店的总管。 新掌柜也不认识安乐,走流程收了两份钱,让小二哥带着她们在大厅里寻个位置去坐下。 趁小二哥去帮忙挑菜的时候,年芳忍不住问:「东家,为什么不表明身份?」 安乐从筷篓里选了一双递给她,神色自若地整理桌上的东西:「现在店中管理和小二基本上都换了新人,正好借这个机会瞧瞧,离了我们店里运行如何。」 说话间小二哥已经端着菜过来,按照店里培训,一板一眼给她们烤制食物。 腌制过的牛肉在铁盘上蹿出浓郁的麻香,白色烟雾缓缓腾起。 安乐看着小二哥不太熟练地烤肉,不着痕迹地问:「我怎么瞧着,店里的小二哥和我以前来时大变模样?你们店是换人了吗?」 小二哥不敢分心,盯着牛肉抽空答道:「没有没有,我们都是新招来到伙计,曾经在店里做事的前辈们,被抽调去做别的事情了。」 「这样啊……」 中规中矩的回答,虽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特别差。 安乐全程不上手,边吃边看小二烤肉的手法,究竟合不合格。 吃到快结束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惊唿:「东家,您怎么在这儿?」 还没来得及回头,安乐看到年芳脸上闪过异样,微微摇头,回身看打破她计划的人。 雁子提着一包东西走过来,他顺势从小二哥手里接过夹子,十分娴熟翻烤香菇。 小二哥脸色惨白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他哀哀戚戚盯着安乐,肩膀发抖,回忆刚刚聊天的内容里,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倒是雁子看见他像做了什么错事,笑着打趣:「你怎么像猫见了老鼠似的,抖成这样?」 雁子把考好的香菇放到安乐碗里,开玩笑地说:「该不会东家您没告诉人家小二哥身份,上店里微服私访来了?」 「东家想怎么来店里,还需要你过问?」年芳张口训斥,瞪了雁子一眼,转头对小二哥说,「你别怕,东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们今日过来只是想尝尝店里的东西。」 被骂的雁子尴尬站在那里,看着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安乐看了看两人,心里头生出些许怪异感。 但她什么都没说,夹着香菇沾沾湿料,浅尝一口。 不得不说雁子作为老人,烤炙食物的经验更老道,火候也比新来的小二哥掌控得更好。 新掌柜看到这边的动静,忙过手里头的事,急急走过来。 他带着几分小心,恭敬地说:「不知东家寻访,若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东家责罚。」 安乐放下筷子,摇头道:「卢成的眼光很好,这家店交到你手中我很放心。」 从烤肉店出来,她又带着年芳去百货超市转了几圈,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根本不需要她再操心什么。 两个店都不需要她做什么,安乐对年芳幽幽地嘆口气:「现在躺着就能赚钱了,为什么我觉得那么不得劲?」 年芳笑了笑:「那东家无事,要不要考虑回府去看看两位小东家?」 「不要。」想也没想,安乐便拒绝,「虽然我很喜欢两个小傢伙,可是我是他们母亲的同时,我也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才是。」 说完她想了一会,带着年芳去赁居。 因为烤肉店和百货超市,赁居管事对安乐印象颇深。 见了她,管事忙放下手中帐本,笑着迎过来对她拱拱手:「听说前些日子安老闆喜得贵子,小佬儿在这里恭喜安老闆。」 「管事客气。」 安乐回拱手,她依旧是行的不伦不类的男儿礼,可再也没有人敢说她这样做究竟有多不适宜。 管事说:「不知今日安老闆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安乐说:「我想再买个宅子,若没有宅子也无所谓,买块地也成。」 她把心目中构想的房子同管事说,管事听候想了想,道:「这么大的地方不是没有,只不过地段不太好,在城北。」 城北是除了名鱼龙混杂之地,一般来京中的外乡人、贫困人家都居住在城北那边。 听到城北二字,年芳下意识看了眼安乐。 那里时常能听说有人被偷了、有人被抢了,常在京中之人都知道,宁愿去城外的庄子,也不留在城北一带。 却见安乐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她问:「城北那边有完全符合我要求的房子吗?若是有,可否带我去瞧瞧?」 管事拉开桌子下的抽屉,取出一串钥匙:「钥匙就在这里,安老闆想去您拿了钥匙去瞧便是。」 顿了顿,管事好心提醒:「您若真想去那边瞧瞧,一定得带几个护卫前去,免得有不长眼睛的人冲撞了您。」 安乐抓起串钥匙的铁环,谢过管事好意:「我去瞧瞧,若是合适,明日就来签订契约。」 在赁居里年芳不好问安乐,等出了门她机警看了看四周,压着声音询问:「城北不是什么好地界,就算你想再开分店,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你为什么还要去那边看房子?」 第338页 安乐对她摇摇手中钥匙串,老神在在地说:「放心,我--------------?璍不是想在那边开店,更不会想办到那边去,我心中自有打算,等定下来你便知晓。」 她们回许府叫了几个护卫,架着马车前往城北,等真真正正到了城北安乐才知道为什么管事和年芳对这里的印象那么差。 街道两边随处可见跪着的幼童,他们穿着满是窟窿的破布衣衫,脸上沾满灰烬,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麻木地看着街道。 石板路两旁,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垃圾,还有脏兮兮的乞丐倒在路边,看起来要死不活,跟死人没多大的区别。 放下帘幕,安乐皱紧眉头问年芳:「怎么这么多孩子卖身?顺天府不管城北这边人的死活吗?」 「管,怎么不管。」年芳嘆口气,「管了一波,又来下一波,顺天府怎么可能管得完?」 她将车窗推开条缝隙,刚好能看到外面的人:「那些在家乡活不下去的百姓,总想着来京城打拼,然后衣锦还乡去。可是在户籍地生存都艰难的他们,来了京中怎么可能讨得到好生活?」 「运气好的,被高门大院买进去,做个衣食无忧、看人脸色活命的奴僕,运气不好的便只能像外面那些人,饿死在路边也无人可怜。」 说完她眼中流露出点点落寞,但又自嘲地笑了笑,她又帮不了外面这些人,此刻同情倒显得有些假惺惺。 安乐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论时代如何变迁,终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才能好好的活着。 马车停下,护卫掀开帘幕,招唿她们下车。 站在破旧的大门前,安乐环顾周围好的、不好的眼神,挺直了背嵴,大步跨进宅子里。 这是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子,每个房间都破破烂烂,没有一扇窗户是好的。 除了建有厢房,里面未设任何连廊。 作为住宅而言,它完全不符合住宅的需求;但是作为杂房,地段又太大,没点钱银根本买不起。 年芳捂着鼻子,这里面潮气很重,味道十分难闻。 她跟着安乐在里面狠狠转了几圈,没看懂这个房子能用来做什么。 但安乐看起来好像十分满意这栋宅子,边走她边点头,还伸出手在宅子里比划。 「东家,您该不会真想买下这栋宅子吧?」 「为何不?」 安乐收回手,对这里满意极了。 地段够大,买房子的钱也不贵,距离城东城南位置也不远,显然是个十分好的宅子。 她指了指其中一个厢房,同年芳说:「你看那个厢房,破是破了些,到时候请人来改改,就让人在里面清洗牛油。」 白皙的手又指向另一边:「那个厢房专门用来存放各种调味料和香料,到时候要用的时候,直接进去取便是了。」 说完她又看向空荡荡的院子,笑得更加灿烂:「这个院子够大,也足够通风,架口大锅烧制,也不用担心环境过热,让我们得员工热出病来。到时候我让人在这个顶上打个棚子,能够遮风挡雨,你说这里是不是足够完美?」 听到这里,年芳总算明白她想做什么:「你是想把这里打造成一个专门做牛油火锅底料的地方?」 安乐点点头,极喜欢她这份聪慧:「上回你们不都说火锅好吃吗?做火锅底料也不难,招些人手,稍微培训培训即可,到时候从烤肉店抽派个信得过的人过来,专门负责切菜以及管理这边,等火锅调料能够批量地制作时,我们就在京中再开个火锅店试点。」 「试点?」 「对。」安乐笑盈盈地说,「开个店试点,到时候若是京中百姓都喜爱,我们又把火锅店像烤肉店那样,开到全国去。」 上辈子,火锅店不但开遍了全国,甚至还火到了国外去。 没道理这里的百姓不喜欢火锅。 俗话说得好:有什么事不是一顿火锅能解决的呢?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第195章 从宅子出来的时候,很明显打量安乐和年芳的视线又多了不少。 安乐不动声色上马车,假装没看见。 马车行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倏地马车急停,安乐差点没摔出去。 外面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毛玻璃,划拉得耳朵生痛。 年芳下意识看过来,脸庞挂满了担忧:「东家……」 安乐抬手制止她说话,扬声问:「出什么事了?」 听着帘幕里发寒的声音,护卫心里胆战心惊。 他看了眼躺在马蹄不远处的乞丐,眼中充满怨愤:「回东家,有一乞儿冲过来撞上了马儿,现在昏迷不醒躺在那里。」 方才他驾马车速度并不快,根本不可能把人撞晕过去,一看那乞儿就是专门找事,故意撞上来。 然他话音刚落,围在乞丐身边的那群小乞丐哭得更厉害:「杀人啦!富贵人家当街撞死人啦!」 本想掀开帘子看看什么情况的安乐,手瞬间缩回来,脸色暗下来。 年芳不如她沉得住气,轻轻掀开车窗看外面,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就见车外围了不少乞丐,他们如同饿狼般睁着绿油油的眼睛,而马车在他们眼里则是香喷喷的肉。 「东家,我们被围住了。」 车外,护卫护在四周,谨慎地盯着这些乞丐,只要他们敢有所行动,护卫们便准备动手。 第339页 护卫头子看着带头哭得那个孩子,厉声道:「你们自己撞过来,现在反倒诬陷我们?」 那乞丐抬起脏兮兮的脸,眸中没有半滴眼泪。 稚嫩的小脸上闪过贪婪,他道:「我哥哥不能白死,给我们十两银子,我们自行将人安葬,不找你们都麻烦;如果不给……那我们只能去顺天府报官,要你们杀人偿命。」 护卫轻嗤,想他勤勤恳恳在许府做活计,东家怜他们辛劳,给的月钱比旁人多,一个月才一两银子。 而这小乞丐张口就是十两银子,也不怕这么多银子他拿不拿得下。 坐在车里的安乐听到外面的对话神色不变,她屈指将窗户推开条缝隙,从袖口摸出个木牌子递出去:「那小兄弟既然想让顺天府主持公道,我们怎可不成全他?去顺天府找报案,请府尹大人一定要给那小兄弟一个交代才是。」 小乞丐没想到车上的人真的要去找顺天府报案,肉眼可见他脸色僵住。 往常他们这样讹来城北的达官贵人,从来没有失手过。 那些大人都害怕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遇到这种事,都是给钱将他们打发。 本以为今天也能顺利讹到一笔钱,往后几个月他们都不愁吃喝,可马车上那女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周围看好戏的人眼色也变了变,见无往不利的小乞丐一伙踢到铁板,眼中没有庆幸与奚落,而是变成了审视。 刚刚马车的主人从那栋废弃宅子出来,大傢伙都清楚,恐怕那栋房子即将易主。 若是新来的是个性子柔、好拿捏的,对谁都是好事。 可是,依照现在来看,显然这不是好算计的主。 马车外渐渐安静下来,那些嘈杂的哭声好像随风远去。 安乐手中的牌子迟迟被被接走,她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顺天府的人会自己来给那小兄弟一个公道吗?」 小乞丐从来没有哪回像今天这般难捱过。 如果那些护卫像其他那些达官贵人,驱赶、打骂他们,只要给他们留下伤痕,哪怕对方知道他们是讹钱,因为这些伤也不得不给些赔偿。 可是他们只是围在那里,什么都不干,所有讹钱的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眼看着护卫就要去接牌子,他给同伙们使眼色,准备抬着装昏迷的伙伴逃走。 他说:「此……此事何必麻烦府尹老爷,我们、我们自认倒霉,斗不过你们这些富人!」 话音落,他们抬起人便要逃走,安乐却在此时厉声道:「把他们给我扣住,全送到顺天府去。」 她慢慢掀开帘幕,站在车上环视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们,翘起嘴角冷笑:「讹我之前,就没想过被我揭穿的下场吗?」 乞丐众多,护卫们抓不完,只抓了全程主导闹事的那个。 安乐看向他,似告诉他,也似告诉城北其他预谋打她主意的人:「想打我的主意前,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全身而退的本事。以德报怨那是佛祖才会劝人做的买卖,我不介意送你们去见佛祖,让你们亲自去请他来劝我。」 一碰凉水从所有心里躁动的人头上泼下,所有人清晰的明白一件事,从此城北多了一号狠人。 安乐让护卫押着乞丐去顺天府,她回到车里径直回府。 年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终究把话全都咽回去,什么都说。 但安乐却像是看了天眼般,不看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件事做得过分了?」 年芳摇摇头:「今日东家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只怕来日后患无穷。」 她嘆口气道:「我只是感嘆,本来都是些良家人,因为穷苦最后竟然做下这等事,也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背井离乡来到京中。」 安乐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若是有机会,帮上一帮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帮他们是我乐意,我决不允许谁逼迫我做什么不乐意的事情。」 年芳看向她,眼中闪过喜色:「您是说……」 「嘘!」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得意味深长。 * 晚上入睡前,安乐抱着许清月哄他睡觉,将白天的事给许裴昭说。 许裴昭把睡着醒许悦安放进小床里,回到她身边接过许清月,也放回小床内。 怕吵醒两个小傢伙,他揽着安乐到外间软榻上坐着。 他拉着安乐对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没受伤吧?那些人可有冲撞了你?」 按住藉机作/乱的手,她瞪他:「我坐在马车里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将他手从衣摆边缘拖出,她倚过去,拿着他的手把玩:「城北那些人看着的确挺惨,我想帮帮他们。」 如果是曾经的她,没日没夜为了生计忙活。 兴许看到那些为了餬口不择手段的人,她只会默默远离,只求自己安全就好。 可如今能力大了,心里头装的事也就多了。 若能抽出手来帮帮他们,未尝不是什么坏事。 许裴昭没说她的想法好,也没说她的想法不好。 他只是低头亲吻她的发顶,反手扣住她的手,柔声笑道:「你想帮便帮,如今我们的日子过得富裕,也不需要你再为了家里生计操心,你只要按照你的心意生活就好。」 带着茧子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擦,他又说:「况且现在我每月也能领俸禄养家,你也不需要有后顾之忧。」 第340页 安乐抬起头,忍不住亲了亲他下巴:「我们许娇娇怎么这么好呀?」 只是须臾,她便掉了个位置,被他按在软榻上柔柔地看着:「看在许娇娇如此得许夫人欢心的份上,许夫人可否赏赐一顿饱饭?」 说完他低头而下,完全不允许她拒绝,伴着窗外的清风明月,享用独属于他的大餐。 翌日。 安乐让人去把卢成请到许府来。 卢成到的时候,她坐在小院里,悠哉悠哉听着小曲,好不惬意。 怀胎几月,她倒是把挺小曲的习惯保留下来。 卢成走过来:「东家,您找我?」 安乐将一叠企划案推过去,让他慢慢看,自己则吃着糕点,快乐听花旦小姐姐唱曲。 半响后,卢成满脸震惊地放下企划案。 他钦佩地看着旁边的女子,说不出话。 这叠厚厚的纸上,详细写了如何申办一所书院——一所专门培养技能的书院。 不同于那些专门研读四书五经的私塾,而是专攻如何学会一门谋生的手艺。 良久之后他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声问:「东家,您知道您这个想法,有多难实现吗?」 「嗯?」 安乐咬着糕点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说:「您写的虽容易,可是我们上哪里去请那么多愿意把传家手艺交出来的师父?」 好多手艺别说传给外人,就是自家人,大多也是传男不传女。 有这血脉情深都怕被闺女嫁人的时候,带到夫婿家去抢了本家的活计。 如今要找些手艺师父专程来带外人,怎么可能? 安乐以为他回提什么难事,不在意地摆摆手:「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那些人之所以传男不传女,不就是怕自家的生意被抢走,没了饭碗吗?」 她重新拿起一块糕点,边吃边说:「如果我们给的佣金够高,高到超过他们本来就能赚道到的钱,你说那些手艺师父会不会愿意来我们的书院教学?」 卢成愣住。 通透的她,早就看穿了里面这些门门道道。 安乐说:「其实不是所有的手艺都能够赚大钱,大多数的手艺人只能凭着他们的本事,混口饭吃而已。」 「在哪里吃饭都是吃饭,何必这么斤斤计较,我给他们衣食无忧,提供给他们潜心钻研的环境,代价是让他们教会一批又一批的学徒,怎么看怎么赚。」 的确,许多手艺人不愿广传手艺,不过是因为怕抢饭碗而已。 卢成听完她的计划,终究是没忍住问道:「东家,这计划听起来对所有人都好,可是您图什么呢?」 计划里,免费培养所有收纳来的寒假子弟,并提供食宿给他们。 如今还要高价聘请手艺夫子,唯一亏钱的只有安乐。 安乐拿着糕点愣了愣,缓缓勾起嘴角:「兴许是无聊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心软了吧。」 第196章 不得不说,自从卢成不在专门管理特定的一家店里杂事,而是总管京中旗下所有事物之后,办事的效率越来越高。 不过几日时间,他已经安排好工人到城北去重新修葺那栋宅子。 与此同时,安乐想要置办的书院,他也在勘察位置,还有京城附近符合安乐想要的匠人信息,也被他搜罗整理成册。 在安乐翻阅册子的时候,卢成边饮茶边说:「火锅底料是您独家秘方,断然不可因为教了其他人制作工序,就被泄露出去。等那边作坊半竣工的时候,我再去牙行买些死契回来。」 对此安乐没什么意见,她翻过一页应道:「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就好。」 卢成笑道:「自从有了小东家,您倒是成了甩手掌柜,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我,也不怕我卷了您的家当逃走。」 而安乐眼皮都没眨一下,神色自若地翻过一页纸,仔仔细细看着上面的信息:「古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请了你替我管理这些事,那边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看人没错。」 旁边卢成暂顿,小心翼翼地移过眼神来看她,又怕她发现,飞快挪了回去。 捧着茶杯的手微乎其微地颤了颤,他垂眸道:「东家看人准不准我不知道,不过我的卖身契还捏在秦三爷手里,大抵是跑不了。」 安乐终于抬起头来:「怎么,想要赎回你的卖身契?」 她食指在桌面上轻敲,沉思半响道:「在京中,你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签了卖身契的确不妥。」 缩回手,她站起来就要去找纸笔:「待会我便修书一封去往漳州城,让秦三爷替我去趟衙门,将你的卖身契销了可好?」 「东家。」 卢成看着地面,不想让自己流露出感激。 他没打算让安乐做到这个地步。 事实上,他在牙行呆了那么久,管事能保他一时已是万幸。 管事能力并不大,怎可能保他一辈子? 但他三生有幸被安乐看中,把他从该看人脸色吃饭的下等人抬到如今这个地位。 他该是感激她的,怎有脸面开口,还要将自己的卖身契要回来? 况且,他也不愿。 他的卖身契被捏在她手里,让他切实感觉到,他们之间是有联繫的。 此生他无其他,就这样便好。 安乐回过头,不解看他。 第341页 却听他道:「别太相信人性,我的卖身契还是捏在你的手里比较好。」 他慢慢抬起眼,安乐第一次看见他发自内心地笑容:「我还想在东家手里多干些年头,攒够棺材本。」 安乐被他逗笑:「堂堂卢管事还愁棺材本,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我亏待手下的人吗。」 卢成不解她的话,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书院地地址我瞧好了,就在城西,可是办书院不比开铺子,顺天府尹告诉我这件事不归他管,需得经过礼部和国子监的审批,您若是有门道,最好去打点打点。」 「成,这事我看着办,你去把地买下来,按照我给你的图纸把书院先建着,此时我自有打算。」 送走卢成,安乐让护卫去向宫里传信,请求面见皇帝。 * 皇帝也没想到,时隔多日还能再接到安乐请求面圣的消息。 他对候在旁边的公公说:「你说她又来找朕所为何事?」 公公勾腰拱手,笑容满面地回答道:「许夫人是个通透的人,自是不会为了小事。」 皇帝点点他:「老东西,说了当没说。」 公公依旧含笑:「是奴才愚笨,看不透。」 皇帝道:「行了,宣吧。」 有了上回觐见的经验,这回安乐跟着公公来到尚书房,不需要人教,熟门熟路行礼。 下方人总算有了几分礼数,皇帝缓和问:「今日安老闆要面见朕是为何事?」 安乐从怀里摸出叠企划,双手举过头顶:「请圣上过目。」 皇帝看她一眼,示意公公去把东西接过来,漫不经心地将摺叠起来的纸打开,垂眼细看。 只是越看,他脸上的轻松之意全扫,慢慢变得越来越严肃。 顿时尚书房里静得能听到各自的唿吸声,公公偷偷瞧了眼皇帝,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许夫人究竟给圣上献了什么,才让圣上的脸色这么严肃? 眼珠子转了转,他在心底盘算,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让外面的徒弟出去搬救兵时,却听皇帝道:「是谁让你做的这个计划?」 安乐镇定自若地说:「回禀陛下,是臣妇自己的注意。」 「哦?」 皇帝眯起眼,沉沉地打量她。 上一回见面,他只感嘆她是经商奇才,些许普普通通的食物,经她手就成了赚钱的法宝,短短半年时间,收到的税收已经比往年翻了两倍。 可是这一回,她竟然打上了国子监的注意。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是朝廷的未来! 皇帝把企划案扔到案几上,显然不信:「安老闆可知欺君乃是重罪?」 安乐依旧面不改色:「臣妇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晃眼,可天打雷噼。」 「那你说说,你为何想在京中办学,要广收寒门子弟,和京中私塾打擂台。」 他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半分神情:「莫非安老闆又想告诉我,做私塾也能让朕的国库充盈?」 就见安乐摇摇头:「是也非也。」 她忽地抬起头,露出闪着光的眼睛,真诚地看向皇帝:「前些日子臣妇到城北又卖了栋宅子,路上看到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臣妇可以开铺施粥,可什么时候收摊,他们又什么时候回到没饭吃的日子。」 「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臣妇便想着,若是给他们一口饭吃,不如教会他们如何做饭。」 「若能以京中试点,成功让那些街头流浪的乞丐往后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我便打算将技能培训书院扩大到全国,让天下再无流浪之人,让天下再无饿死之人。」 公公听着她说的话,抬起诧异的眼光。 当年他便是因为家境贫寒吃不饱饭,不得已才买身到宫中做阉人。 倘若当年也有个人能站出来,为天下吃不饱饭的人心忧,兴许他现在已经娶妻生子,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却也是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 听完她的话,半响后皇帝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就见她绽开笑容:「臣妇不懂大道理,臣妇只是个厨子,臣妇知道饿肚子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所以臣妇希望所有人都能吃饭,能吃饱饭,有条件的话再吃好饭。」 皇帝复杂地看着她的笑容,最终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先回去候着,改明朕再派人通知你。」 「是。」 等安乐背影消失在门口,皇帝看着案几上的企划案,忽然嘆道:「如此心怀大义,可惜身为女儿身,若是男儿,我大烨王朝得此良辰何不兴隆?」 一直没能说话的公公适时说道:「是恭亲王在天有灵佑护着我大烨,所以才让世子娶了此等良妻,时刻为我大烨着想。」 皇帝沉吟一会,忽然吩咐道:「去,让人给太子送消息,恭亲王的案子也该翻案了。」 公公抬起头,脸上闪过惊愕,但随即又敛了去。 他恭敬地垂下头:「是。」 * 从宫中出来,安乐本想掀开帘子,看看外面街道,给许母买点什么东西回去,讨她开心。 最近许裴昭每日忙着去翰林院,而她又再次因为火锅底料作坊和书院的事情忙起来。 家中两个小傢伙全靠许母在带,她内心很是过意不去。 晃眼睛,她看到许裴昭走进了一家医馆。 第342页 怕是她看错了,她还特地多看了几眼,确定是许裴昭的背影。 今早出门的时候,没看见他有哪里不对劲,怎么去医馆了? 她忙悄悄车窗:「停一停。」 外面驾车的护卫适时停下:「东家?可有要事?」 安乐什么都没说,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下去,回头吩咐道:「你驾着马车回去吧,我在街上逛逛,一会儿自己回府。」 护卫不疑有他,径直驾着马车离去。 安乐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到她的样子,她忙朝着医馆走去。 许裴昭坐在大夫面前,伸出手让大夫诊脉,那严肃的神情,让她心里直打鼓。 看他熟练的样子,好似也不是第一次来。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患了什么严重的病症,但是却怕她担忧,所以不告诉她? 想到着安乐心里立刻慌了起来,她也顾不得是偷偷跟着许裴昭过来,牵起裙摆大步跨进门去。 「阿昭,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许裴昭回过头,脸上的震惊写得明明白白,让安乐的心更是七上八下,毫无底气。 忙走过去,安乐紧紧盯着大夫,待他一诊完脉,噼里啪啦像小炮弹似地发问:「大夫,我相公怎么了?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吗?」 她话音落,大夫立刻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欲言又止,分明是想说,却又不想说。 看到大夫的表情,安乐心里更是「咯噔」,瞬间无数个念头闪过。 最最绝望的,莫过于许裴昭年纪轻轻换上了什么绝症,即将离开人世。 许裴昭看到她表情便知道她多想了,他扶着额头道:「你别乱想……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瞒着我来医馆看大夫做什么!」 「这……」 他也欲言又止,说不出话。 那边大夫瞧了半天,感情这位公子是瞒着家里人来的医馆。 大夫幽幽地说:「这位公子是来找我开避子汤喝。」 第197章 大夫怕安乐听不懂他的意思,继续絮絮叨叨:「夫人您也劝劝公子,这么年轻喝什么避子汤。趁着年轻多生养,等老了洗下儿孙满堂才福气满满……」 垂在身侧的手被许裴昭拉住,宽大的袖口成了最好的遮掩。 温热的手指几乎不需要用力就扣住她指缝,坚定地同她交/缠在一起。 「小乐,我……」 本来这事许裴昭只想偷偷进行,并不打算告诉安乐。 那日陪他生产,他真的怕了。 怕一不小心她没从鬼门关前回得来,从此将他孤零零的丢在这人世间。 可哪个女人能容忍丈夫偷偷在外面喝避子汤? 手掌心里,他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安乐嘆口气,用力握回去。 她看向大夫,诚挚发问:「男儿喝避子汤可对身子有什么影响?」 大夫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老老实实回答:「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安乐舒口气,不再说什么。 大夫见状,忍不住追问:「夫人你就不再劝劝公子?」 安乐坦然道:「我相公心疼我,不忍我遭生产之罪,我若劝他便是不重视他心意。」 她转头看向许裴昭,露出安抚的笑:「况且他想做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败坏道德的事,我向来是贊同他的。」 眼里只有她的笑容在绽放,许裴昭喉头滑动,心脏跳动得异常厉害。 不论他做什么,她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地支持他,哪怕是这种荒唐的事,她也能找到站在他这一边的理由。 两人缠缠绵绵的眼神,看得大夫满脸黑线。 他决定忽略两个人,把药方拿进去让药童熬制。 少了外人,许裴昭低声道:「要不是在外面,我现在真想吻你。」 安乐别开眼神,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那只能辛苦许娇娇忍着,等回家才能为所欲为。」 说完她勾了勾他手指,隐藏的意思不言而喻,许裴昭眸色暗暗,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 等从医馆出来,安乐想要逛街的计划终止,两人径直回到家中。 许裴昭几乎是雷厉风行地扯着她回房间,府里做活的下人只来得及向他们问好,再抬头时只看得见两个人的背影。 当被他抵在房门上时,安乐换着他颈/脖,眼中尽是打趣:「这么急?」 圈在她腰上的手力气大得像要将她折断,他低头吻过来,用行动告诉她,他到底有多着急。 窸窸窣窣,两条腰带交织垂叠在门边,而后是褐色的外袍和橘色的外衫也不分彼此地落下。 「咕——」 不适宜的肚子将旖/旎的气氛吹散,安乐眯着眼睛看眼底发深的男人,没忍住笑出声。 爽朗的笑在房间迴荡,气得许裴昭用力按了她一把,张嘴咬住她耳垂,细细捻着。 耳畔边微微的痒意让她下意识朝旁边躲,她笑着说:「今天中午没吃饭?」 「嗯……」 他应了声,又不甘心地追过去,想要继续。 但是此起彼伏的肚子叫,让安乐笑得更欢畅。 她垂下手,贴上他的胃:「看来不先填饱这里,它能跟你唱一宿的歌。」 安乐慢慢整理衣襟,看眼前人难得露出少年气性,他暗自跟自己较着劲。 第343页 她踮起脚尖亲亲他,柔柔的说:「让我先餵饱我们阿昭可怜巴巴的胃,再餵小阿昭好不好?」 许裴昭长臂一伸,紧紧将她搂紧怀里,失落地答道:「不想吃饭,想吃你。」 拍拍他后背,她佯装生气:「你是在嫌弃我做的东西不好吃了吗?」 许裴昭沉闷回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她笑着哄他,「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嗯……」 虽是安乐要去厨房做饭,许裴昭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厨房里,帮厨的小学徒看到安乐进来,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以为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小脸不满忐忑:「东家,您怎么过来了?」 安乐对他摆摆手:「许久没进厨房想得紧,随便来做些吃食。」 说完她熟稔到菜架子上看有些什么东西,而许裴昭也撩起衣摆,自顾自坐到灶台后面去。 她在菜架子上看见居然有洗干净的肥肠,拿起来仔细查看:「这怎么有这个东西?」 这里的人并不喜欢吃猪下水,所以超市也不曾上过这些东西。 小学徒看见自己的私藏被发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吶吶道:「这……这是、我去外面捡的猪下水,想要试着研究,把它变成能吃的菜……」 说完他垂下头,认命等骂,毕竟他来许府是做活,却在闲暇之余偷偷用府里的其他辅料练手艺。 安乐没察觉到他的那些小心思,反而是拿过肥肠,笑着说:「你有好学的心是好事,既然你对这个东西感兴趣,那不妨看看我是怎么处理的。」 小学徒惊愕抬头,随即脸上覆上惊喜。 在烤肉店做活的时候,他便听黑掌厨说过,东家做食物的本事,黑掌厨望尘莫及。 而今天,东家居然愿意给他演示如何做猪下水! 他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聚精会神观看安乐每一个步骤。 安乐把肠子放到冷水里,加了面粉和盐到水中,澄清的水面立刻变得浑浊起来。 她仔仔细细地清晰着淡粉色的肠衣,慢慢水面上漂浮起不少油脂。 小学徒问:「东家,为什么清洗这猪大肠的时候要加这些东西?」 安乐将肠子翻过来,把光滑的那面翻到外面。 「只是普通的沖洗,待会烹制的时候,猪大肠依旧会带很浓郁的粪便味,但是加入面粉这样清洗,待会做的时候,那些让人感觉噁心的味道就会少了许多。」 「原来我做出来的猪下水始终带着那股味的原因出在这里!」 小学徒惊嘆到,把这些知识点记到心中。 许裴昭在灶台后看安乐游刃有余地处理食材,眼中暖意慢慢。 厨房就是她的舞台,她在这里总是光芒四射,耀眼得紧。 安乐将猪大肠反覆清洗好几次之后,将洗干净的肠子装到碗里,递给小学徒:「你现在闻闻,是不是味道轻了许多。」 小学徒不疑有他,垂头轻嗅,眼睛亮起来。 此时碗中的猪大肠虽然还是有些许的味道,但是比起他之前做的时候,起码少了九成异味。 然后安乐将肠子冷水下锅,切了些姜片,又挽了葱结扔到锅里慢慢煮。 又去柜子里翻出香叶、桂皮、八角、花椒和干辣椒丢到锅里一起煮。 不需要她多说什么,许裴昭已经拿着打火石点火在那边烧着。 她再取白酒,倒入少许进锅,剩下的便是交给时间,等候大肠煮熟便好。 粉白色的肠子柔软得堪比婴儿娇嫩的肌肤,在逐渐升温的锅里,慢慢变得发硬、变得发白。 煮肠的水也又清透变得慢慢浑浊,大料的香气不断从锅中传来,而大肠原本带的那股异味彻底消失不见。 大肠煮好,安乐将肠子捞起来,她边用筷子摁着肠子,便把肠子切成两指宽的小段。 趁着切的功夫,她细细地同小学徒讲:「要想彻底祛除大肠的异味,必须要下大料,所以五香八角这些东西不能少,第一遍煮的时候去腥味的酒也不能少,你可记下了?」 小学徒连连点头,如获至宝:「记下了记下了!」 肠子切完,安乐换了口锅,热锅倒油,油温上青烟起,她将所有肠子都倒入锅中。 「磁啦——」 肠子上携带的水分和热油碰撞,「砰砰砰」地直爆炸。 但慢慢地、慢慢地,爆炸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肠皮下隐藏的油脂被炒出来,空气中蔓延着浓郁的油脂香。 锅底瞬间汇集起金黄色的油汤,而方才还肥大的肠子,现在便得薄薄的、干干的,好看极了。 将方才多切的姜片、蒜片下入锅中,还有花椒粒和干辣椒段。 调味料入锅之时,麻辣之香瞬间在厨房里爆开,混在之前的油香里,勾得本就飢肠辘辘的许裴昭,现在只觉得饿得掏心掏肺。 这是,安乐又往锅中放入适量的酱油、黄酒和一大勺豆瓣酱,锅中本是白色的肠段,立刻染上酱色,看起来极其有食慾。 随着不断翻炒,先前的麻辣香气中又混入了一味酱气,似微微的甜,但又好像不是真正的甜。 最后,安乐将青红椒段也下入锅中,原本只有酱色的锅里,瞬间多了些红青之色,让整个锅里都亮眼起来。 第344页 装盘出锅,一份麻辣下饭的干煸肥肠完成,她悉心擦掉洁白的瓷盘边缘沾到的酱汁,并抽出两双筷子,一双给许裴昭,一双给小学徒。 许裴昭接得理所当然,但小学徒却心底在发颤。 他颤颤巍巍地双手接过筷子,不太确定地问:「我……我也可以尝尝?」 安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的拘谨,笑着说:「你是个厨子,你不试试这道菜好不好吃,怎么知道往后你想做的到底是什么菜?」 小学徒看了眼许裴昭,吞咽口水。 不是他不想尝,而是他身份低贱,只是个小小的帮厨学徒而已,他怎么可以和许大人一起共食同一盘菜?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这些话,但是藏不住事的脸上,将心里面的想法写得干干净净。 安乐见状也不再固执的劝他,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有阶级意识,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打消掉的念头。 这时,许裴昭却伸出手,从旁边拿了干净的碗筷,从盘中夹了些青椒和肥肠到碗中,神色不变地递给小学徒:「尝尝吧。」 第198章 小学徒看见碟子中的肥肠散发着热情,眼眶忽地一热。 怕被安乐他们看见他没出息的样子,惹人嫌,他忙接过碟子垂下头,一言不发地夹起一块肥肠往嘴里送。 滚烫的大肠入口,辛辣中带着点酱香的味道立刻霸占舌尖。 大肠的表皮微微干脆,嚼起来是另一种干香,越嚼越有滋味。 不同于他做出来的大肠异味满满,这麻辣鲜香的大肠只令人吃一块还想再吃一块,要是能就碗大米饭就更好。 忍着泪意,他忙说:「谢谢东家点拨,今后我一定会更努力,做出更好吃的菜来。」 安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加油,厨艺这条路宽且广,你勇于挑战没尝试过的食材,已经强过很多人,我相信未来你一定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大厨。」 说完激励的话,她又做了炝炒了蔬菜,做了道汤,让许裴昭帮忙一起端出去,叫许母来吃饭。 许母看见桌上又出现了道从未见过的菜,眉尾微挑,诧异道:「今天是乐儿下厨吗?」 说话间安乐已经把饭递过来,许母夹了筷子肠子,吃完乐呵呵地说:「许久不曾吃过乐儿做的菜,味道却是越来越好。」 那边安乐刚坐下,听到许母这话,心里头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先前许母在漳州,吃不到她做的饭,尚且可说是因为分隔两地,没办法给许母做饭。 如今许母来了京中多时,她日日在外面忙,确实很不顾家。 理智是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是心里头还是有一丝丝的不舒服。 她面上讪讪,垂眸道:「今后我一定多抽出些时间来,尽量饭点留在家中。」 许母听她这般说便知道她是想岔了,忙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轻声道:「娘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你在外奔波已是劳累至极,家中有人张罗饭食,你也无须操心这些。只是娘上了年纪,难免会怀念在宁禾镇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用餐的日子,你别多想。」 温热的手掌心包裹着手背,烫到安乐心里。 她点点头,应了声。 吃过饭后,许母和年芳抱着两个小傢伙回了许母的院子。 如今许母闲暇的时间较多,她便很自觉地把两个小傢伙接走,尽量减轻安乐和许裴昭的负担。 安乐洗漱回来,许裴昭已经坐在床边。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隽秀的脸上,柔化日渐分明的稜角。 他听到动静,抬起眼,黑漆漆的眼睛像黑洞,要把人往里吸。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抬到半空中,他招手道:「来。」 安乐关上门,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刚到他跟前,他长臂一伸,垂在身侧的手被他勐地拉扯,她脚下步伐凌乱,仓惶跌坐在他膝上。 深似寒潭的双眼由下自上地往上看,直勾勾地撞进安乐的眼中。 大手慢慢掐住了/腰线,他说:「是不是可以餵另一个了?」 轻轻环住他颈脖,她笑道:「这么急?」 柔软得像布丁的唇贴上她嘴角,滚烫的唿吸打在她脸颊上:「宵夜总是比正餐更令人着迷。」 他熟练地捕捉那本就不会拒绝他的唇,紧紧盯着近到眼前的那双琉璃眼瞳渐渐染上雾气,慢慢地那玻璃弹珠中的焦距在撤退,最终山雨欲来,眼皮垂下遮住了一汪秋水。 等安乐趴伏在他怀中急匆匆地口耑气时,她感觉薄薄的茧子在皮/肤上划过,引得鸡皮疙瘩爬了满臂。 雪白的中衣被毫无章法地丢在床边,遮住了绣花鞋上漂亮的鸳鸯眼。 半透明的纱幔被从勾子上取下,印着光,两道影子投射在上,慢慢合二为一。 许裴昭仰视这她,因为怀孕,她的小脸依旧还带着些许富态。 而腰线也是,不似从前那般凹凸有致,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双手撑在身后,他半扬起身,盯着上方的人,低声牵引她:「难得今日小乐愿意下厨,宵夜也一块做了好不好?」 饿得嗷嗷待哺的人已经举起了筷子,筷子抵在盘子边缘,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便能争夺盘中美味。 坐在前方的人没说话,她只是用发颤地手,按着他,借他发力。 第345页 厨子将承载着美味佳肴的瓷盘主动递到筷子下,让筷子不费力气便触碰到盘中的美食。 没吃多久,厨子端着菜盘的手酸软脱力。 她跌下去,双眼朦胧看着他的下颚线,气若游丝地哭道:「不行……手软……腰也软……」 「好。」须臾间,食客出手托住餐盘,帮助厨师一起讲菜餚高举,喑哑道:「我帮你。」 又是月上枝头,许裴昭才抱着她去净房梳洗,又过了许久才回来。 安乐此刻已经困得话都不想说,刚挨着床沿,翻身滚进他怀中,寻了熟悉的位置立刻进入梦乡。 绵长的唿吸声渐渐响起,许裴昭笑着亲吻她耳根:「晚安,我的小猫。」 刚熘进屋内来的徐小娇以为在叫它,竖起耳朵「喵喵喵」地叫了几声,但是床/上已经入睡的人根本不理它,它自讨没趣,趴在软榻上舔舔爪子,也团成了一团,安稳入了睡梦。 * 皇帝的动作很快,每隔几日便派宫里的公公暗自来找安乐。 公公将一枚令牌交给她,笑着说:「圣上说,姑娘心怀天下实乃我大烨幸事,还请姑娘放开了手脚,必要时圣上可定会助姑娘一臂之力。」 安乐摸出个装了银子的小锦囊递过去:「多谢公公。」 但这回公公说什么都不接银子。 他说:「姑娘此举是为了天下寒家子多一份生路,咱家身为这天下之一,断不可在这种时候拿姑娘一针一线。往后姑娘需要用银子的时间多,还请姑娘保重。」 说完公公同她扶扶手,摔过拂尘,带着人转身离去。 安乐看了看公公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嘴角,随后让人去给许母说一声,她便带着人去找卢成。 她找过来的时候,卢成正焦急地往外走,差点没看到她,同她擦身而过。 安乐忙拦住卢成:「出了什么事,怎这般急?」 卢成这才注意到她,也不说多余的闲话,直接切入正题:「书院那边出了点事,东家要是无事,可跟我一起去瞧瞧。」 两人出来坐上马车,护卫架着马车往书院方向奔驰。 他这才有闲工夫同安乐说:「今天早上工人去书院施工的时候,发现书院里有个死人,现在都在说我们是借修葺书院的名头某害人性命,顺天府已经派人过去了。」 安乐听到这话皱眉:「出现死人就是我们害的?这样太美道理了,我们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死在哪里?」 卢成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死的那个人前些日子曾经去书院闹过,说书院是他的祖宅,地契也在他手里。我们未经他同意便拿这栋宅在开工,属于强占民宅。」 这回安乐看出来了,这哪是死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人故意找茬来了。 她道:「地是走赁居买的,当时签订的契约还在吗?」 「在的。」卢成点点头,「可是坏就坏在,当时签了契子之后,本该去顺天府做交接。但恰逢赁居管事说有事耽搁几天,这事便没经顺天府那头。」 他愁眉苦脸地说道:「那死人来我们这闹过事之后,我便去找了赁居的管事,可赁居那边说事情是管事的在处理,管事回乡下去了,其他人不知。」 「呵。」 安乐冷笑,这还有什么看不出来,从买宅子开始,这块地就是个全套,等着引她上钩。 显然卢成也想到了,他垂头道:「对不起东家,要是我做事再仔细些,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安乐摇摇头:「你就算再仔细,没有这件事,还有别的的事会找上我们。」 她四平八稳坐在那,食指无意识地在车上小几上敲着:「先去看看,看看到底别后是哪个牛鬼蛇神在打我们的注意。」 「是。」 卢成懊恼应道,垂下的眼中闪过狠厉。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捅他刀子,让他在安乐这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吁——」 马车到了现场,施工不久的现场被层层官兵包围着。 安乐从马车上跳下去,守在书院进口的官兵立刻将她拦下。 她扬眉,也不与这些官兵为难,而是转头问先一步过来的雁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同我说说。」 雁子压着声,在她耳边低语:「刘大人已经带着人进去勘察,现在外面到处在传流言,情况对我们很是不好。」 安乐点点头,在心里打了个底,气定神闲负手站在门口,静候刘哲出来。 「啪!」 石子丢过来,惊扰了马儿,马儿扬起马蹄,嘶声低吼。 是前些日子安乐见过的那几些小乞丐,他们站在不远处捡石头朝着这边丢。 「我就知道她是个坏女人!」 「那些富人有几个不坏的?」 「可怜童安哥丢了性命,太可恨了!」 「你小点儿声,可别让她听见。」 「……」 顺天府的官兵没有不认识安乐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她是个金蛋蛋,连府尹大人都敬她三分。 虽然此地出了命案,但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还两说。 他们打着卖安乐一个好的注意,抄着刀过去,将小乞丐们驱逐:「命案现场,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安乐看着那群小乞丐,情绪不起半分波澜,她侧过头对卢成说:「让人去把这群小乞丐带回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他们。」 第346页 卢成也听到刚才小乞丐们的窃窃私语,他点头道:「东家放心,这事我一定不会再办砸了。」 第199章 卢成领命离去,安乐揣着手站在原地。 她似座石雕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雁子小心翼翼看了看她,低声说道:「东家,要不您还是回车上坐着,这里由我看着。」 「无事。」 说话间刘哲带着人从里面出来,他看到门外安乐,同她使了个眼神,与她擦肩而过。 等刘哲走后,安乐看了眼依旧驻守在书院外的官兵们,带着雁子离去。 马车缓慢驶离,她闭目坐在车里,缓声吩咐:「回府。」 驾车的雁子应了一声,抄了另外一条小道,绕到许府去。 许裴昭回来时,看到安乐竟然靠坐在软榻上,拿了本游记在看。 他看了看外面,心想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凑过去抽掉她手中的书,他不由分说地吻过去。 谁知安乐却往旁边偏头,食指抵住他的唇,兴致不佳地说:「别闹,我没心情。」 「怎么了?」 他轻轻拥着她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她发顶。 安乐正想同他说发生了什么,这时门却被敲响—— 「东家,成哥压着几个小乞丐从后门进来,让我来请您过去。」 「知道了。」 她立刻从许裴昭的怀中钻出来,下榻整理衣衫,跟着年芳走出去。 还没走近偏远,已然能听到叫骂的童声。 所有用词皆是市井流里流气的浑话,听得年芳下意识皱紧眉头:「也不知道成哥是怎么做事,怎弄了这帮粗鄙之人到府里来。」 倒是安乐神色不变,她淡淡道:「是我让他把人弄过来到。」 顿时年芳谨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随她走近偏远。 小乞丐的模样瞧起来不算好,脏兮兮的脸蛋上,还挂了些伤。 这小乞丐安乐还认识,正是前些日子在城北想要讹她的那个乞丐头子。 安乐站在几步之外的距离小心打量他一番,侧头问卢成:「他脸上的伤怎么来的?你们打的?」 「我呸,你这婆娘假惺惺做给谁看?」 「放肆!」 年芳想也不想便喝道,要不是碍于他是安乐要的人,她早就叫卢成把人扔出去了。 安乐冷冷地看了小乞丐一眼,又望向卢成。 卢成摇头道:「不是,这小鬼头狡猾得很,我带人去请他的时候,表面上答应要同我们回来,实际上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他脸上的伤是戏耍我们时,他自己撞到墙角伤的,和我们的人没有关系。」 「嗯。」 安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要不是她的人把小乞丐弄伤,那她便不用背负逼迫人的罪名。 眼见的年芳去偏远里端出来椅子,伺候安乐坐下。 安乐也不推迟,顺势做下,却也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小乞丐。 她手指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没有半分情绪地看着小乞丐:「你和你的小伙伴认识死者。」 小乞丐脸上闪过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嗤一声,无所谓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些有钱人,谋财害命之后,只会在东窗事发之时,才来找补,他凭什么要帮这些万恶的有钱人。 却见安乐微微向前倾些身子,冷笑道:「小乞丐,我不是在问你是或者不是,我是要你把死者的相关信息告诉我。」 她从赁居那里正经买卖的宅子,手里还有和赁居签订的购买契约。 查清楚这件事和安乐没关系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她要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个真相,她要查清楚背后究竟是谁在使坏,以至于给她布这样的局来缠住她。 「怎么?得不到答案就开始恐吓我吗?我、我告诉你!我也不知你三言两语就能吓到的人……」 说话间,安乐从袖口里摸出张摺叠了的银票。 她当着小乞丐的面,慢慢将银票打开,露出上面的面额:「告诉我真话,这张银票是你的。但你若说假话……我保证,你今天绝对不能活着走出我许府大门。」 小乞丐看着银票,眼睛都直了。 那可是价值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只要能从这个女人手中骗走这张银票,那么接下来半年,所有寄宿在废庙里的小乞丐,都能吃饱饭。 紫葡萄般的眼睛在他眼眶里赚着,安乐这才发现,小孩的眼白究竟有多亮。 片刻时间,他已是想好。 他道:「我怎么知道你得了我的消息,会不会不付报酬就将我赶走?你们有钱人可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骗子。」 「呵。」 安乐满不在乎地将银票摺叠好,插/在小乞丐的衣襟上,毫不在意地说:「对你来说,这五十两银子兴许是一笔巨额财富,可对我来说,和一文钱没什么区别。」 说完她退回椅子,安稳地坐着:「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小乞丐摸了摸胸襟上别着的银票,眼中闪过不甘,而后又归于平静:「他叫童安,也是从外乡来到京城流浪的人。听他说,他祖籍京城,祖上给他留了栋宅子,就是你们动工的那里。」 「既然那是他祖上留下的宅子,那他还在城北流浪做什么?」 当即小乞丐变了脸色:「你若觉得我说谎,那便别向我问话。」 第347页 安乐瞧了瞧他,又收回实现:「继续。」 「前些日子,他忽然像是遇到了喜事,跟我们得瑟他遇到了贵人,贵人要带他去做人上人。还跟我们说,要是识相就到他手下做事,往后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小乞丐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而后捏着银子说:「我说完了,你们是不是可以放我离开?」 安乐笑了笑:「当然,今天辛苦小兄弟特过来告诉我消息。」 她侧过头对护卫点头,让护卫带他离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后,安乐冷下脸,对卢成说:「派人跟着他,看他究竟是为谁做事。」 卢成立刻出去安排,刚才还略显拥挤的偏院,此刻倒是冷清下来,只剩安乐和年芳两个人。 冷风打在安乐脸颊上,激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缓缓升上去的月光,冷冷洒在她身上,带起心底的凉。 她眯眼抬头看向那弯明月,头一回眼里温度全无。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知背后设局,但她清楚的意识到,在这吃人的京城里,即便她心无旁骛只想挣钱,但总有人看她好欺负,会想尽办法欺上门来。 指尖在玉镯子上擦过,她忽然问:「年芳,你说京中这些达官贵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只想在这里本本分分的赚钱,为什么老有人想为难我呢?」 年芳站在她身后,眼中充满了担心:--------------?璍「东家,有时候一些人想要为难一些人,总是毫无理由的。」 「也是。」 她挥袖站起身,转身道:「回吧,待会儿阿昭该担心了。」 却是刚抬起头,就看见许裴昭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三两步过去拉着他的手,安乐说:「怎么站在这?」 许裴昭看着她,反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看月上枝头你还没回来,便想来接你。」 这一晚她终于露出笑容:「在自己家,有什么接不接,我处理完这些事,便会回房呀。」 许裴昭摇头:「无论你在哪,只要你不在我身旁,我终是会想你念你,想牵着你回到我身边。」 他手中的灯笼是除了月色之外唯一的光,暖黄色的微光照在前面的石板路上,也暖了安乐的心房。 回到屋里,她折身搂住许裴昭的腰,眷念地在他心口蹭了蹭,嗅着熟悉的书香气,懒懒地说:「还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上哪里补充活力。」 许裴昭小心将灯笼放下,蹲下身勾住她腿弯打横抱起,走到软榻边坐下,放她在膝盖上:「很累吗?」 安乐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不喜欢老是被人算计,那种感觉就像是临睡前,有只没打死的苍蝇,老在耳边嗡嗡地叫唤,烦死了。」 环在腰上的手忽地紧了紧,他忽然说:「如果、我说如果,你要是觉得累了,可以把那些烦心的事交给我。」 虽然他未曾真正接触过安乐旗下那些生意的核心,但若是可以为她减轻负担,他愿意为她去学那些东西。 听到他的话,安乐笑着伸出手指,在他心口上画圈:「白天你忙翰林院的事,晚上又时时刻刻记着宵夜的事,我们许娇娇打算什么时候去管理京中的店面?」 她顿了顿:「况且,我还打算继续开店,往后店面越来越多,许娇娇打算学孙大圣,拔毫毛变许多个许娇娇去管理?」 箍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紧,他埋首在她发间,怨念道:「大不了我时常向翰林院告假,总归是能为你分忧解难。」 他就像只大狗子,不停得蹭头撒娇。 拍拍他的头,安乐道:「放心吧,这些事我处理得了。」 她眼中划过讥诮,语气却是十分平缓:「等我把那些躲在背后的人,一个个找出来,假以时日还以颜色,我看他们还敢嚣张到几时。」 「好吧……」 * 次日清晨,卢成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天不亮就来到许府找安乐。 安乐抱着许悦安在院子里走,近两个月大的小孩已经开始对外界感兴趣,指着院子中小河流里的鱼儿,咿呀咿呀的叫着。 卢成看到那小小的、白白的手中空中划动,向来板着的脸松动:「小东家一日比一日有朝气了。」 安乐回头,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劝解道:「公事虽多,你也别耽误了休息,你要是病了,谁替我打理京中这些事。」 卢成道:「东家放心,我省得。昨日派去跟着小乞丐的护卫回来说,有消息了。」 第200章 「怎么说?」 安乐边哄许悦安,边问道。 怀中小婴儿看到母亲夸张的表情,不由跟着露出笑脸,粉粉的牙床从裂开的小嘴里露出,可爱得紧。 卢成藏在修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搓了搓,他强制自己别开眼,公式化地汇报着:「昨日派出去的护卫,跟着小乞丐一路到了顺天府,就见那小乞丐和人接头之后,接头人进了顺天府的后门。」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的背后是顺天府做的?」 安乐冷笑道。 卢成摇摇头:「顺天府尹刘哲同我们一向交好,他犯不着做这样的人,我更倾向于有人在挑拨我们和顺天府的关系。」 安乐这才收回视线。 正巧起风了,她抬手挡在许悦安的脸边,防止她被风吹到。 第348页 转身往屋里走去,她说:「然后呢?」 卢成跟在她后面继续汇报:「护卫在外面守了一阵,果不其然接头人又从后门出来,一路上躲躲藏藏,去了国公府。」 进到屋里,安乐把许悦安交给年芳,让她把孩子抱到许母哪里去。 她坐到餐桌边,准备用餐:「不会是公国,就以往同国公打交道来看,此人懦弱无能、欺善怕恶,上回在我这里吃了闭门羹后,他不可能再对我下手。」 端起青花瓷碗,她用眼神示意卢成也坐下用餐:「有人想挑起我们和国公府之间的火气,躲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 卢成坐下,眉头皱得紧紧的。 「那背后的人会是谁?」 安乐加起一个豆沙馅小包子,挑眉道:「查案嘛,当然得交给专业人士去做,我们纳税人把官府的活全抢了,你让顺天府做什么?」 顷刻间卢成便明白她是何用意,他眼中也闪过玩味:「说得也是。」 * 安乐带着年芳来到一家名不经传的茶楼里,要了二楼临街的包厢,点了壶茶,坐在窗边看着外面。 年芳将自带的糕点一碟一碟端出来,摆到桌上,不解地问:「东家,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吃茶?家里有那么多好茶,这里茶味寡淡,又贵又不好喝。」 安乐让她坐下,和她一起看窗外:「家中食物虽好,但哪有好戏可看?」 「哈?」 年芳目光移向窗外,就看见外面站了道极其眼熟的背影:「是成哥!」 就见身穿青色长衫的卢成,负手立在路上,沉沉地看着顺天府的牌匾,久久不动。 正当年芳想要招唿他,让他也上来吃茶时,他倏地提起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顺天府内走去。 沉寂许久的鸣冤鼓再次响起,过往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顺天府。 就见那背嵴挺拔的少年,执着鼓槌,用力地击打着白褐色的鼓面。 「咚、咚咚、咚、咚咚咚!」 很快内里出来个捕头,他看到卢成也露出意外的神色。 「卢管事,怎么是你?」 卢成从袖口中取出诉状,扬声道:「草民卢成,状告赁居管事卖于我有问题的宅邸,害我背负莫须有的人命官司,请府尹大人为草民申冤!」 「嘶,人命官司?」 「我知道了,是城北那件事。」 「什么事什么事?快同我说说。」 「安氏烤肉店的管事,在城北那边又拿下来几块地,最近又在修葺,兴许是又要开什么店。昨日施工时发现了一具男尸,城北都传遍了!」 「呀,这可真是冤枉,买块地还遇上这种事,晦气,晦气!」 「谁说不是呢?快听听,看看那人到底是谁杀的,我们可得离杀人的歹人远一些。」 「……」 围观民众嚷嚷声不小,传到卢成这里,他暗暗勾了勾嘴角。 捕头带着他进去,刘哲看到堂上的他,头都大了。 要不是碍于在公堂之上,他真想问问卢成,为何要在这个时辰给他添乱。 刘哲道:「你且有何冤屈,速速同本官说来。」 卢成说:「几日前,我曾到赁居去买下昨日发生命案的宅子,签下契子之后,赁居管事以他有事为由,推脱同我来顺天府办理过户手续。我因和赁居管事多次买卖,信任他不会欺瞒我,便由他拖延时间。谁曾想,昨日出事之后,我再去赁居找他们同我来顺天府佐证,他们居然谎称宅子与赁居无关,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刘哲瞬间明白卢成今日为何这样堂而皇之地上公堂来。 他压下眼中暗色,缓缓道:「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是在赁居买的宅子?」 卢成又从怀里拿出盖了手印的购买契约,双手奉上:「此乃赁居同我签订的契子,还请大人过目。」 刘哲拿到契子,一目十行扫过。 是合乎规矩的契约,毫无半点差错。 刘哲道:「你且回去等候本府消息,本官立刻差人去捉拿潜逃的赁居管事。」 「多谢大人。」 从顺天府出来,卢成绕到茶楼后门,躲着旁人摸到安乐所在的包厢。 他敲敲门,得到年芳的回应后推门而入:「东家,办妥了。」 安乐将装了糕点的碟子递过来:「辛苦。」 她也捏着块糕点,望着少了个人的街角,略带深意地说:「打草先惊蛇,不知道蛇接下来想怎么咬我呢?」 年芳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看看安乐又看看卢成,默默坐下不敢说话。 * 太子府。 宫女走在前头,带着岑夫子急匆匆地往里面走。 这里和多年前一样,一砖一瓦都不曾变过。 他被带到偏厅,太子早已等候在厅内。 在见到岑夫子的那一刻,太子眼眶立刻红了,他站起来扶手对岑夫子行礼道:「多年不见,太傅可还过得好?」 岑夫子侧过身,不受他这一礼:「见过殿下。」 太子尴尬地立在那里,像个孩子般无助地看着岑夫子。 只是,岑夫子依旧冷冷地站在那里,像是感觉不到尴尬般,太子眼中的欣喜褪去,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哀思。 岑夫子说:「殿下今日让靖邬传召老夫,是有何事?」 第349页 太子这才回到案几旁,拿起一个摺子,「近日,手下人搜罗到一些能为恭亲王叔平反的证据,孤思来想去,还是想请太傅前来,想请教太傅孤应当怎么做。」 岑夫子混浊的眼睛闪过光,但他面上不显山不显水,太子完全无法从他面上看出来什么。 而后岑夫子笑道:「太子殿下,在您三岁之时,后妃害您患上天花,是恭亲王不惧生死,衣不解带地照顾您,从阎王爷那里将您抢了回来。」 一时间太子语塞,说不出话。 过了半响,他说道:「孤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太子府出来,岑夫子让靖邬自己回岑府,而他则是避着人,悄悄来到许府。 正在逗弄两个金孙的许母见到他,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你没事别上我们家来,看到你我嫌烦。」 岑夫子却一改平日里的和气,沉声道:「圣上怕是动了要给恭亲王平反的心思。」 许母拿着拨浪鼓的手顿了顿,清脆的鼓声瞬间停下。 许清月和许悦安瞧着空中逐渐禁止的小鼓,不耐烦地「啊啊啊」直叫唤,许母这才回过神来,继续摇着鼓,逗她的两个命/根/子。 她冷哼一声,言辞间颇犀利:「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他倒是想明白了,要还故人一个公道,可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听得到?」 「话也不是这样说……」岑夫子看了眼笑靥如花的两个小傢伙,「起码现在平反,裴昭能有个好前程,两个孩子也能得到他们本该享有的一切。」 若只是许母,她倒是想硬气地说,那些看别人脸色过活的繁华,不要也罢。 可那些东西若是给许清月和许悦安…… 她顿了好久,才缓缓地说:「你怎么知道他打算给裴昭他爹平反?」 「今日太子把我叫去,给我说了些事。那些东西,若不是宫里放出来的,我不信。」 岑夫子捋着鬍子,请嘆口气:「你也别太怪圣上,当年那些事,都是先皇的过错,圣上也没想过恭亲王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呵。」许母冷笑,「当年裴昭他爹,为了替他守住江山忙里忙外,连我们母子俩都顾不上。如今他好意思说,裴昭他爹的死与他无关?」 要不是怕惊到两个小孩,她早就想把手中的拨浪鼓摔出去。 她只能强忍着心里头的怒火,捏着拨浪鼓的骨节发白:「若不是我当年负气离京,恐怕那黄土之下,埋的还有我和裴昭。」 所以她才忍着辛苦,装做一个村妇,带着裴昭躲在宁禾镇中。 天知道,许裴昭从小被宁禾镇那些村夫的孩子欺负时,她有多心疼,多难受。 可是为了不让许裴昭受到当年那事的牵连,她只能忍着。 幸好老天爷有眼,裴昭他爹泉下也有知,才让他在宁禾镇,娶到那么好的一个媳妇。 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说要将当年的事翻案,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吗? 她心中的结岑夫子打不开,他只能幽幽地嘆口气道:「许怜,翻已逝先皇的定下的案子,也是将皇室的脸伸到天下人面前挨打。」 所以别再怨恨,逝者已逝,活下来的人的将来更重要。 显然许母明白了岑夫子的言下之意,她收拾翻涌的情绪,垂下眼眸,看着小床里的两个孩子,眼里终于又升起温度。 拨浪鼓继续摇,她道:「宫里哪位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们心里怎么想重要吗?只希望他别折腾到乐儿和裴昭,否则我就算舍了这把骨头,也要去同他拼命。」 第201章 话音刚落,安乐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许母和岑夫子同时噤声,不再谈论先前的话题。 倒是安乐进来后,看到岑夫子也在,意外地扬眉道:「夫子今日得闲,是来看清月的吗?」 如她预料中,他吹鬍子瞪眼:「谁稀罕看你家小兔崽子,我来看悦安的。」 安乐:「……」 她指了指许清月,十分复杂地说:「人还在那儿,你也不怕清月听到了伤心,以后不理你。」 「他敢!」岑夫子瞪眼,但到底还是怕小清月真不亲他,心虚地瞅了几眼襁褓中的小娃娃。 可他随即反应过来,两个月大的孩子听得懂什么,就算听懂了又如何? 他就是喜欢小女娃,没那么喜欢小伙子。 安乐见状憋笑,忙凑到窗边,戳两个小傢伙嫩嫩的小脸蛋。 没一会,她把清月脸上戳出个红窝窝,小清月也不哭不闹,任凭他娘把他当个玩具。 倒是旁边岑夫子看见小清月小脸上红了一块,没好气地拍了安乐一巴掌:「行了,你怎么当娘的,看你把孩子给霍霍成什么样。」 安乐对岑夫子做个鬼脸,赌气式地又戳了小清月一把。 眼看岑夫子的巴掌又要打过来,她忙缩回手,看看房梁看看窗,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岑夫子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杯水:「我听说你新买的那栋宅子出事了?」 许母听到这话,也看向安乐。 安乐却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小事情,你们别担心。」 「可我听说……」 怕他说多余的话让许母也跟着担心,安乐连忙打断他:「您就把心好好地放在肚子里,真要是出了什么大事,您看我还能坐得这般稳?」 第350页 她笑道:「我通过赁居,正当获得那栋宅子,有问题也该赁居出面去跟别人扯皮,关我什么事。」 顿了顿,她又说:「我已经让卢成带着和赁居签的购买契约去顺天府报案,相信刘大人会给我一个交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岑夫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看了眼自信满满的安乐,别扭地说:「反正……你要是解决不了,就派人送信到岑府,怎么地夫子也会帮你想办法,解决此事。」 「知道啦。」 安乐笑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忽然说:「临近晌午,夫子要是不嫌弃,留下来用饭吧。」 一听留他用饭,岑夫子立刻两眼放光:「许久没吃你这丫头做得饭菜,我还真想得慌!今天你打算弄什么好吃的?」 却见她神秘地笑了笑:「您就在这好好坐着,我去去就回。」 来到厨房,她挽袖子的间余,问小学徒:「昨天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帮我准备好了?」 小学徒连连点头,露出好奇的目光:「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他献宝似的从架子上取下已经宰杀好的鸡,并按照安乐给的配方,提前把鸡腌制了一整天。 就见,白色的鸡皮已经成了酱色,香料的气息和酱油的香气已经把鸡肉的腥味彻彻底底的遮掩。 安乐又从架子上拿了几张荷叶,细细洗净放到旁边擦干叶子上的水。 再把叶子平铺在灶台上,把沾满了酱料的晾一晾,沥干多余的水分,放到荷叶上,紧紧地将鸡包裹,用细线捆绑成一个绿油油的小包袱。 这边准备好,她又在小学徒的示意下,提过事先准备好的黄图,往里面加入白酒,将土合成泥。 就当小学徒要问她,这泥是做什么的时候,在小学徒震惊的目光下,她抓起泥就往荷叶身上裹。 「哎呀!这还能吃吗?」 小学徒惊唿,眼睁睁看着刚刚的绿包裹外,被裹上了厚厚的黄泥。 裹了一层安乐还嫌不够,又加固一层。 灶台上只留下一个充满了酒香气的黄土疙瘩,看着就倒胃口。 安乐说道:「能不能吃,看到最后你便知晓,快去烧火,带回还要把这坨泥丢灶堂里烧呢。」 「啊?」 小学徒目瞪口呆,但因为本能地相信安乐的手艺,听命去烧火。 而安乐则是去洗净手,又从腌制的盆中拿起剩下一只鸡如法炮制,不一会儿灶台上又多了第二个黄泥疙瘩,而桶中的泥土也被用得干干净净。 灶堂里多了许多泛红的草木灰,安乐将两个黄土疙瘩都丢到灶堂里,嘱咐小学徒看着火,千万别让火熄了。 她则回到已经清理干净的灶台边,拿了快里嵴肉切成又厚又宽的肉片,粉红色的肉片被放到碗中,放入少量的盐和黄酒,和弄均匀,放到旁边腌制。 又取了些淀粉,加入清水搅拌,清澈的水瞬间变成了奶白色,也被放到了腌制的肉片旁。 再拿胡萝蔔和葱切成细丝,香菜切断备用。 那边静置的淀粉溶液此时上层也漂浮起清水,小心地将清水倒掉,在把余下的湿淀粉搅拌均匀,倒在腌制的肉片上。 如同酸奶般质地的淀粉浆裹在肉片上,里嵴肉片的表皮像是盖上了积雪。 厚重的雪层之下,透出里嵴肉浅浅的粉色,又像是酸奶之中加入了柚子果肉,雪白里带着几分晶莹剔透。 提过油壶,「吨吨吨」地往锅里倒。 清透的油在锅中汇聚成一池浪波,随着温度渐升,也开始有淡黄色的小泡泡从锅底升起。 这时,安乐又去拿了个碗,往里面倒入干淀粉。 筷子夹起裹满了湿淀粉的里嵴肉,往干淀粉里打个滚。 顷刻间里嵴肉本来的粉嫩全被雪白的粉末包裹,全都消失不见。 她把肉片沿着锅边放入。 「呲啦——」 肉片接触到热油的那刻,立刻炸起悦耳的声音,炸物的油香气也在厨房散开。 不断有泡泡沿着有片在炸,炸完一个,又一串泡泡生出来,争先恐后地贴近肉片。 所有的肉片下入锅中,炸熟之后,被全部捞出来,放在铺了筷子的白瓷盘里滤油。 趁着等油温继续烧热的时间,她又拿了个碗,往里面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放入白醋和白糖、再加入少许的盐,和弄和弄,尽量将糖化开。 这时,锅中的油也烧到了七八成熟,安乐将已经放凉的肉片全倒进去復炸。 几息的功夫,肉眼可见锅中肉片变得酥脆,她立刻将所有的肉片捞出,放到白瓷盘里。 将锅中大量的油舀出来,只留下少许的底油,将刚刚调和好的糖醋汁倒入锅中。 透明的糖醋汁入锅,酸甜之味立刻窜粗来。 那酸微微呛鼻,闻得小学徒连连打喷嚏。 安乐听到忍不住笑道:「觉得呛就对了。」 说话间透明的糖醋汁在锅中不断冒泡泡,小泡泡朝着大泡泡转变,她把先前准备好的葱丝、胡萝蔔丝、香菜段都倒进去,又把炸好的里嵴肉片也倒进去,掂勺让每块肉片上都挂上糖浆,出锅装盘。 就见白瓷盘里,炸得金黄的肉片上,挂着晶莹剔透的糖浆,红红的胡萝蔔丝、洁白的葱丝以及绿绿的香菜段交错穿插在肉片里,惹眼得很。 第351页 她另取个小碟子,加出几片递给小学徒:「试试味道,往后无事你也可以练练这道菜。」 小学徒欣喜地接过碟子,夹起一块里嵴肉,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肉片烫嘴,他慌地拿开,但残留在嘴里的那股醋味,又呛得他不停打喷嚏。 但随之而来的是糖浆的甜腻,潜藏着的丝丝盐味并不明显,却又恰到好处地存在着。 安乐看到他烫得直吐舌头,忍不住笑道:「当心点,刚出锅的锅包肉,烫舌头得很。」 小学徒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吹了吹肉片,小心翼翼要下去。 面衣酥脆,惊艷得他顿时瞪大眼。 不消一会,他吃完碟中的锅包肉,崇拜地看着安乐:「东家,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我一定会好生学习,復刻出这道菜来。」 安乐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加油,等你出师之后,我便让你到店里掌勺,不再屈居这小小的内宅厨房。」 小学徒却抓抓耳垂,小声说:「在这里也很好……能向您学到不少东西……」 端起锅包肉,安乐什么都没说。 现在小学徒年纪小,手艺也还不算特别好,所以能够甘愿呆在内宅厨房之中。 等日后他出师了,总会想着要出去大展拳脚。 毕竟哪个厨子不希望让更多的人吃到他做出来的菜呢? 「看好灶堂里的叫花鸡,我把锅包肉端出去就回来。」 她匆匆把菜端到饭厅里,并叫了许母和岑夫子先行用餐,这锅包肉就得趁热吃才好吃。 许母和岑夫子听她这样说,立刻拿了筷子千尝。 岑夫子吃掉一块锅包肉后,对她竖起大拇指,而后又十分怀念地说:「吃这道菜,让我想起之前在宁禾镇的时候,你给我做的那道糖醋排骨,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再做给我吃。」 安乐笑了笑:「您别急呀,好吃的那么多,总归是一道一道的尝过才算不白来人世走一遭是不?」 岑夫子道:「论吃我说不过你,只是今日只有这一道菜?」 安乐道:「厨房还有呢,您们先吃着,我去看看另外一道菜熟了没。」 她急步回到厨房,小学徒从架子上拿了些时令蔬菜,洗洗切切,炝炒了摆在灶台上。 见安乐回来,他怯生生地说:「我想着,您已经做了两道荤食,今日中午只有您、老夫人和岑夫子用餐,再搭配一道素菜和一个汤菜,应该就够了。」 灶台上,刚断生的时令蔬菜散发着油呛过干辣椒和大蒜的香气,好闻得紧。 她端起那道菜,对小学徒说:「我把这道菜也端过去,你再看着帮我做道汤菜。」 小学徒见她不怪罪,眉开眼笑地说:「好的东家,我一定好好做!」 来来去去,她再回到厨房时,小学徒又做好了汤菜,但这一次她没着急走,而是走到灶台后,把埋在里面的两个泥土疙瘩给掏了出来。 湿答答的黄土已经被烧得又干又硬,裂了数道黑漆漆的裂纹,隐隐有荷叶的香气以及鸡肉的芬芳从缝隙中透出来。 她拿了个小锤子,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个黄土疙瘩撬开。 泥土瞬间碎成渣渣,落了一地。 慢慢藏在内里的荷叶露出来,已经没了烹饪前的那股翠绿,变得软趴趴失去了翠叶的生机。 她小心翼翼地扒开荷叶,露出内里的鸡。 就见烫人的白色雾气从里面散出来,带着酱香气和葱姜的香气,鸡的表面湿润诱人,一看就是汁水充盈的好鸡! 取了匕首,她忍着烫,将鸡肉片下摆到盘中。 不一会包裹在荷叶里的鸡肉已经被片得片甲不留,虽然没有鸡骨头撑着,但一片挨着一片摆在盘子里,也好看得紧。 安乐端着盘子,对小学徒说:「帮我把汤端着,我们去厅里上菜。」 两个人一起回到饭厅里,她对许母和岑夫子都扬了扬手中的鸡:「今天这一餐的重头戏可算是来啦!」 第202章 带着热气的鸡被放到桌上,瞬间捕获了岑夫子的视线。 每一片鸡肉都带了薄薄的金黄色鸡皮,看起来就诱人得紧。 他迫不及待夹了一块放到嘴里,牙齿碾过柔软的鸡肉,隐藏在肉里的汁水瞬间在嘴里爆开。 咸香十足的汤汁中还隐隐藏了几丝荷叶的芳香,岑夫子皱眉,又看了几眼鸡肉。 安乐将他神情尽收眼底,以为是哪里出了错,忙问:「夫子为何这般表情?这鸡……有哪里不对吗?」 岑夫子摇摇头,又夹了块鸡肉举到眼前细细观摩:「是我的舌头出现了问题吗?为什么我尝到些许的荷香气?」 许母听到他的话,也夹了块鸡肉品尝,待肉咽下,她也说道:「不,我也尝出来了。」 话音落,他们俩同时看向安乐,旁边学徒憋不住,似炫耀似自豪地把叫花鸡的制作方法全说出来,让岑夫子和许母都惊嘆不已。 岑夫子看着这盘鸡肉,由衷感嘆道:「想不到这盘看起来利落的鸡肉,制作起来竟然如此的复杂,老夫今日能食得此物,实乃三生有幸。」 「哪有这么夸张。」安乐笑道,「要想让食材变成佳肴,费些心思是应当的。」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这顿饭,岑夫子又和她讨了下次来蹭饭的时间。 送走了岑夫子,她这才对许母说:「我厨房里还留了只叫花鸡,我去敲出来给阿昭送去。」 第352页 今日这顿饭吃得早,现在给许裴昭送叫花鸡去也来得及。 许母知道她向来是有点好东西就记挂着许裴昭,对她摆摆手,笑着说:「去吧去吧,清月和悦安有我带着,你放心出门去。」 安乐这才去厨房把另外一个黄泥疙瘩敲碎,片了鸡肉装到食盒里。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回 去翰林院,一直都只在电视剧或者小说里见过,倒是见过实际的翰林院。 护卫驾着马车到翰林院时,她下车仔细观察这高门府邸。 单是从外面看去,倒是和顺天府没多大差别。只是顺天府的门口有衙役守着,而翰林院门口则是空无一人。 她提着食盒在门口四下看了看,不太确定地往里走。 刚跨进门,内里的门房却将她拦住:「姑娘,闲杂人等请勿闯翰林院。」 「额。」安乐扬扬手中食盒,耐着性子问,「我是许裴昭许修攥的髮妻,前来给他送饭,请问大哥我可以进去吗?」 门房也没遇到过官员家眷前来送饭的事,按照规定教条,也没说能让人进或者不让人进。 他想了想,招来另外一个人,附到那人耳边说了几句,那人听完点点头,急匆匆往门里走。 门房转过头:「我也不知夫人所说究竟是真是假,劳夫人在这里等候片刻可行?我已差人去请许修攥过来。」 安乐点点头:「劳烦大哥辛苦。」 说完她揭开食盒,从里面取了两个蛋挞送给门房。 接到蛋挞那刻,门房看安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手中蛋挞是京中时下最流行的糕点之一,走亲戚、去朋友家,若是能带这东西那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可是,安氏百货超市每日贩卖的蛋挞数目有限,已经到了限制每人只能买多少个的地步。 而许夫人随手就送他这小小的门房两个紧俏货,倒是显得有些财大气粗。 没多久,许裴昭的身影出现视野里,他那冷漠的脸庞在看到安乐道那一剎那,瞬间生动起来。 他快步越过带路的门房,摇晃的衣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走到安乐身边,他又急急停下脚步,站在离她半步远的距离:「你怎么来了?」 安乐又扬扬手中食盒,笑着说:「今日做了点好吃的东西,便给你送了来。」 同门房打过招唿,许裴昭牵着她,同她一起往翰林院内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和许裴昭身着同样官服的人,等那些人走过之后,安乐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这身衣服还是你穿着好看,别人都没你穿着看起来精神。」 握着她的那只手倏地捏了捏她指骨,许裴昭虽没说话,但嘴角不可控制地往上扬。 「裴昭兄,吃饭去吗?」 有人在身后唤许裴昭,安乐和他同时停下脚步,回头看。 就见付涛站在后面,那双小狗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直勾勾地盯着许裴昭手里提着的食盒:「咦,嫂夫人给裴昭兄送午饭来了吗?」 「嗯。」 许裴昭淡淡点头,用眼神拒绝。 却不想,付涛就像是没看懂般,三两步跳过来,围着安乐说好话:「上次有幸去许府蹭过嫂夫人的手艺,那顿火锅吃得我至今魂牵梦绕。不知今日嫂夫人给裴昭送什么好吃的来了?我能尝尝吗?」 小伙子脸上挂满了想吃的意味,看得安乐忍不住发笑。 今日给许裴昭送来的除了一整只叫花鸡外,小学徒又炝炒了道时蔬,又弄了少许锅包肉。 带来的食物许裴昭根本吃不完,于是她点头道:「若是付大人不嫌弃,那我也厚着脸皮请付大人赏光尝尝我的手艺。」 这话就像是给饿了几顿的狗闻着了肉骨头的味,付涛口水已经快要流出嘴角。 他恨不得现在就抱着安乐的手,直唿什么嫌弃不嫌弃。 但凡能让他今日尝一口,这辈子他都拿许裴昭当兄弟。 付涛对食物诚恳而又灼热的视线,落在许裴昭眼里。 他不动声色地站到付涛和安乐之间,冷声道:「既然如初,那我们便一同去饭堂吧。」 话音落,他紧紧拽着安乐的手,大步向着饭堂走去。 他的步子略大,安乐几乎是小跑步才跟得上。 察觉到身边的人唿吸越来越急促,许裴昭渐渐放慢角度,僵硬地说:「怎么不告诉我你跟不上?你说我就会停下来的。」 安乐扣扣他手心,笑着说:「我怕你饿着了。」 烦躁的心瞬间被抚平,许裴昭垂下眼,按照她走路的频率,慢慢往饭堂去:「再饿也不至于让你难受。」 「是吗?」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几乎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轻轻咳嗽几声,他别开视线:「吃宵夜除外。」 到了饭堂,突然多出来的女眷惹来不少人侧目。 但翰林院的官员大多数都去许府吃过满月宴,自然是认得安乐。 跟许裴昭稍微熟悉些的官员打趣道: 「今日许修攥来上值怎还带了夫人?可不要让我们羡慕呀。」 「你个老东西懂什么,人家年轻夫妻感情好才是好事,你以为谁都像你家那个母老虎,任人见了都想跑。」 「唉,我记下了啊,你说我夫人像母老虎,我回头就告诉她去。」 第353页 「嘶,臭老头讲不过就回去向夫人告状,没出息!」 安乐聊有兴致地听两个老官员掰扯,许裴昭见她兴趣盎然,小声同她解释:「那两位大人是连襟,他们的夫人感情也好了一辈子。」 「这样哦。」 等许裴昭打完米饭回来,安乐将食盒里的菜都摆出来。 从未见过的菜餚摆到桌上,立刻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付涛坐在许裴昭对面,两眼冒着精光:「今天厚着脸皮蹭裴昭兄这顿饭,真是太值了!」 说完他等许裴昭夹了锅包肉后,立刻跟着夹一块,满脸幸福地咬下去。 微凉的锅包肉表皮不似刚出锅那般酥脆,但是也没有让风味减少到哪里去。 绝美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眯上眼睛,他连连唿道:「好吃!真好吃!!!」 他赞不绝口的模样引得其他人也对这些菜好奇起来,但是桌上的菜并不算特别多,其他官员没付涛那么厚脸皮,都只看着咽口水,并不好意思过来向许裴昭讨要。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下,许裴昭和付涛将三个菜吃得干干净净,要不是顾及形象,付涛能把盘子抱起来舔得汤汁都不剩! 吃完饭,他揉揉胀鼓鼓的肚子,满足地嘆道:「好羡慕裴昭兄能娶到嫂夫人这般贤惠的女子,别的不说,光说嫂夫人这手艺,要是能天天吃,我宁愿减寿十年。」 「付大人真会说话,哪有这么好。」 安乐笑着要去收拾碗筷,却被许裴昭拦下,他神情自若地把沾满油污的空盘子收进食盒中,不让安乐动手。 他的架势一看就是做惯了的模样,倒是让其他官员看了,心中多了几分别的想法。 不怪许修攥的夫人这般喜爱他,没瞧见许修攥对他夫人也很好吗? 吃完饭,许裴昭又带安乐去看他午休的小房间。 小单间不大,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椅子和一个小书架。 安乐在里面走几步便将房间转透,她边打量边说:「说起来还是官府里给的休息之地,倒是比淮安书院借给你住的那屋子还要差。」 说话间,许裴昭将门关上,折过身不需要多走两步,已是到了安乐身边。 他忽地伸出手,紧紧环住她的腰,那力气大到安乐以为,他是不是想在折断她的腰。 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她小声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没说话,只是拥抱她的力气愈发的大。 葱白般的小手,像母亲安抚孩子般,缓慢地拍着他的背。 她放柔声线,低声说道:「我们娇娇有什么心事不能同许夫人说?」 「没有……」他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闷闷不乐地说,「以后我要离付涛远些,免得他找着藉口就往你身边凑。」 方才他可看得清清楚楚,付涛眼中一心一意看着安乐,换个姑娘可不得被那真挚的目光吸引! 第203章 闹了半天,只不过是他醋了,安乐哭笑不得。 她捧住他的脸颊,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些。 看着他眼中若有若无的不喜,点起脚尖贴上他嘴角,柔柔地说:「你还真当我是香饽饽,人人都喜爱呀?」 后退回去,拇指在他脸上轻擦:「人家付大人只不过是想讨口吃的,你别想那么多。」 她顿了顿,又继续开导他:「在说了,任凭外面千紫万红,许夫人唯念家中仅有的那朵娇花。其他花儿开得再好,不是心怡的那朵,怎么都入不了许夫人的眼呀。」 许裴昭又何尝不知道她说的那些东西? 只是心里头的酸就是克制不住,特别是和付涛共事这么久,了解他为人之后,他的危机感更重。 比起他贫寒的家境,付涛打小衣食无忧。 而他性子也不算好,话不多,不会讨人开心;付涛性子活泼,说话也好听,时常哄得翰林院里的那些老人高兴。 若换作是他,他肯定也更喜欢付涛那样的人,而不是像他这样无趣的人。 他沉默着,什么都没说,但淡淡地自卑从他身上流露出来,扯得安乐心肝直抽搐。 顺势将他推到椅子上坐下,她跨过去,坐在他膝/盖上。 藕臂长伸环住他胳膊,她闭眼靠过去,擒住那张紧抿的薄唇。 细细描绘,不需要多少力气,她便闯了进去。 许裴昭被动地被她牵引,在她的主导下,慢慢闭上眼睛,同她一起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眼中紧紧盯着她,却发现她早已睁开眼。 别过头,他微微往后仰,气息不定地叫停:「小乐……别……」 安乐看着他泛红的唇线,熟练地活动着手指。 就像他清楚的知道她所有的弱点一样,她也知道他最无防备的弱点是何。 如墨色般的眼中升起雾气,她单手捧着他的脸,低低的说:「这天下我只愿这般伺候你一人,别不开心好不好?」 许裴昭想应好,可是大脑完全被控制,他只能绷直了颈,仰头看着顶上的房梁,急急唿吸。 比起平日里,他作为主导掌控安乐,此刻被她掌控、他只能沉浮在她脚下,给他的冲击更大。 明明她就坐在跟前,可是她却衣冠楚楚地坐着,只有他一人被念与欲所捆绑。 他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眼白也染上红丝,红丝满眼至眼尾,似洁白无瑕的羊脂玉上落下来海棠红。 第354页 忽然间,脑海中烟花绽放,所以的想法都从退散。 再等思维回来时,他看到安乐蹲在床边,用那里存着的水在清洗手指。 垂头整理衣摆,她好像还没发现他已回过神。 撑起身,从她背后揽过去,他在她耳边磨牙凿齿地说:「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竟然敢……」 不知怎的,平日里张口就来的荤话,今日竟有些说不出口。 安乐甩甩手,不费力气回过神,扑到她怀里。 亲亲他的下巴,她笑着说:「不喜欢?」 眼中的打趣愈发明显,她话锋急转:「可是我觉得小阿昭好像挺快乐嘛……」 话音未落,环在臂膀的那双手,紧紧交/缠,似要把她融进骨血,和她合为一体。 而环着她的那双手背上,青经暴起,下一刻就想要爆出体外般。 为了扳回一城,他压着声音,低低地说道:「今晚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谁知怀中人却拍拍他的后背,温柔到了极致:「不醋了?」 唿吸停顿,许裴昭心情复杂得厉害。 他侧头亲亲她的发顶,哑着声音说:「往后别这样做了。」 「为何?」 安乐不解,他不是挺高兴的吗? 他沉着声,庆幸她此刻在他怀中,无法看见他眼中聚集起的泪花。 「你是我放到心尖上的人,我希望我们是因为太相欢喜,情到浓处之时才想行周公之礼。」 张了张嘴,他停了片刻,而后继续说道:「我不想你只为了讨我欢心便做这些事,这样对你不公平。」 他的话让安乐喉头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才她的举动,她的的确确只是想让他高兴起来,没有多想适宜不适宜。 许裴昭又说:「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妻,你不低我一等,别做让我心疼的事好不好?」 在翰林院呆久了,多多少少许裴昭也听其他同僚聊过这些。 没有哪个同僚的正妻会为了讨好他们做这些事,只有那些想要讨要赏赐的妾室,才会放下羞耻,以色侍弄他们。 安乐不知道他又想到哪里去了,嘆口气轻声道:「我没有觉得低你一等,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醋了。」 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吃不存在的醋,不值当。 「对不起。」许裴昭又亲亲她发顶,「往后我努力学着不乱吃醋好不好?」 所以,往后也别再这样自降身份。 他怕习惯了她给予的无限宠爱,然后忽略她的感受。 「知道啦。」安乐柔声应下,在他心口蹭了蹭,同他达成共识。 * 虽然书院的事情暂时耽搁无法继续施工,但是城北她准备开的火锅底料作坊却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原本那宅子就不错,只需要粗粗地修葺便好。 那边宅邸修葺好后,卢成便来请她去验收。 眼前的宅子和她刚来查看时已经大变模样。 重金亲来的护院牢牢地死守着各个角落,那架势似有苍蝇都无法飞过去。 她看着外面那一圈的护卫,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侧头看向卢成,她说:「会不会防得太狠了?我们制作这个火锅底料也不是什么绝密的勾当,用得着这么多人守着吗?」 卢成想也不想,理直气壮地说:「如今这京城里,还躲着想对我们下狠手的人,可不能大意失荆州,因为一时松懈,让他们来作坊给我们找事情。」 边往里走,他边说:「况且,这作坊一旦运作起来,势必会在京中再次掀起另一股浪潮。万一有人觊觎您的配方,或者有哪个贪心的人将配方底料泄露出去,可不就便宜了其他人吗?」 虽然他只在两个小东家满月宴那天吃过一次火锅,但是那绝妙的口感,卢成十分肯定,势必会受到京中百姓的喜爱。 走到里面,黑三正带着人张罗布置各个东西的摆放。 他见安乐和卢成进来,笑嘻嘻地迎过来:「东家您瞧瞧,那些东西我安排放得妥当不妥当。」 安乐随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伙计们抬着各式各样的香料,如同她当初购买这宅子时的设想,将香料搬进各个柜子里。 所有的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就连定制用来熬底料用的巨大铁锅,也被伙计们抬着放到了院子中间。 下意识抬头看,顶上是搭着的布棚子,有光从棚子上投下来,院子的光线才没被影响。 她指了指头顶问:「这布制的棚子能防雨?」 卢成说:「我特地找伞匠定制的绸布,在桐油里浸泡了三天三夜,伞匠说,就是龙王爷跑到我们作坊头顶兴风作雨,也叫那雨水不能淋到院子来。」 「好傢伙。」 安乐惊嘆,在心里默默为技艺高超的手艺人点赞。 忙碌了一上午,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绪,黑三邀请道:「东家,这开炉第一锅,您先来?」 他招招手,学徒们端着切好的白色牛油从厨房里出来,盘中固体牛油像雪花堆积的膏体,洁白得像是这世间最纯洁的东西。 安乐挽起袖子,伸手就去抓油。 固态的牛油上手,粘腻敢立刻缠上指尖,不习惯的人就觉得黏煳煳的,想把东西丢出去。 一块块白色的油被丢进锅里,黑三张罗负责烧火的学徒,要他小心看着火候。 第355页 「呲啦——」 固油慢慢被温度激化,发出悦耳的声响,慢慢白色的固体开始缩小,浅黄色的油也开始在锅底汇聚,反过来包裹住锅中的油块。 黑三在旁边将擦手的帕子递过来,扬着嘴角高声唿道:「小的们,开工!」 「是!」 学徒们气声回答,那气势似要冲破天。 附近的人纷纷被这声「是」所吓到,而安氏火锅底料作坊,也正式在城北挂上了招牌。 制作火锅所需要的剁椒被黑三分配给一些学徒,切各种调味料也被他分派给了另一些学徒,所有的工作都被分派给不同的人,唯有搭配香料和香料的用量被他牢牢把持在手中。 安乐见状,问他:「不在烤肉店做掌厨,把你调到火锅底料作坊来做配料的人,委不委屈?」 黑三便从麻袋里抓桂皮到称上称,边笑着答道:「曾经在宁禾镇的时候,我是远近闻名的混混;在漳州城的时候,我是牙行即将被买卖的死契奴僕。」 称好的桂皮被他倒进桶里,他又去抓丁香继续称:「如今我能有一身的本事,成为执掌一家烤肉店的大厨,身后还有一群学徒跟着我叫师父,这些都是东家赐给我的。」 「哗啦啦」丁香也被倒进桶,他回头看着安乐:「我所有的荣誉、以及让家人衣食无忧的能力,都是东家你不计前嫌,亲手把我从深渊中拉出来。所以为了守护好东家的火锅底料作坊,我义不容辞。」 「额。」 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听得安乐内心直发虚。 当初她也只是觉得黑三在厨艺上有天赋,与其买不相识的人,不如买这个曾经对她有过帮助的人。 被他这样诚挚地信任,她忽地觉得有些当不起。 于是她拍拍他的肩膀,向他保证:「等火锅底料作坊运作上了正轨,若没办法把你调回去继续当大厨,我也会想办法在这里开个灶,不让你厨艺埋没。」 得了她的保证,黑三笑道:「那我就先谢谢东家!」 第204章 「哇哦!最近安氏不得了啊!」 茶楼里汇集的人凑到一起没事闲聊。 「嗯?哪个安氏?」 说话的那个人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安氏自助烤肉店和安氏百货超市的东家呀!」 「我听说了,她买的那个死了人的宅子还在打官司,这有什么不得了?」 最先提起话题的那个人一副快要被气晕过去的样子,脸上的嫌弃写得明明白白:「你说的都是哪些年的老黄历?早该翻篇了好不好!」 他端起桌上的凉茶饮一口,顺顺刚刚那口气。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接连被勾起好奇心,忙催促道:「别喝了别喝了,快给我们说说,你又知道了什么。」 那人道:「城北的安氏火锅底料作坊知道吗?也是安氏的手笔,听说安氏又要在城里开一家什么火锅店。」 「火锅店?那是什么?可别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噱头,骗我们去花钱的吧?」 这话把那人又给气得,他摆摆手:「去去去,你懂个屁。」 他顿了顿,神秘兮兮地说:「我曾听人说过,几个月前,安氏生子,做孩子的满月酒时,便是用这东西招待来客。听说去了的宾客无不夸奖,都说是不可多得的好吃食!」 「有这么好吃?」有人不信。 就听那人道:「呵,我就问你,安氏自助烤肉店里的吃食、安氏百货超市里面卖的吃食,有哪个出自安氏的东西不好吃吗?」 「这……」 无人能够反驳,毕竟至今想去安氏自助烤肉店吃上一顿,运气不好得排队好几个时辰。 那人捋着鬍子说:「听说就在烤肉店的对面,火锅店明天开始营业,开业第一天,能享八折优惠,每人还附赠一个布丁!」 「嚯呀!」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纷纷摩拳擦掌,在心底盘算明天要去抢个位置。 说话的人将其他人的表情全收在眼底,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嘴角。 等闲聊的人散去,那人从茶楼后门出来,拐进小巷子里。 他摘了鬍鬚和头上的方巾,从卢府的后门进去,见到在书房里拨弄算盘的卢成,作揖道:「卢管事,您吩咐我办的事情已经办理妥当。今天下午,安氏火锅店明日营业将会在京城全部传开。」 卢成抬起头,对他点头道:「辛苦,去找帐房领红包吧。」 那人喜滋滋地再次作揖:「谢谢管事。」 许府。 岑夫子拿着个奶酪蛋糕慢慢挖着,看了眼坐在对面不慌不忙的安乐,忍不住说:「明日你那火锅店就要营业了,你怎么还坐得稳?」 安乐抬起眼,将最后一勺蛋糕放进嘴里:「有什么坐不稳的?难道您觉得我的火锅味道不好吗?」 「那倒不是。」 这些日子,安乐也曾拿过些火锅底料做火锅,邀请他吃过好几次。 从微辣到特辣,每一次吃都有不一样的感受,只不过每一次吃完之后,如厕就会变得异常的痛苦。 安乐放下碟子,把旁边的许悦安抱起,拿了拨浪鼓逗她玩:「那不就结了,您就把心好好的放在肚子里,静候明日火锅店开业便是。」 正如安乐所说,第二天火锅店开业的时候,外面围满了不少好奇的百姓。 这一回,安乐根本就不出面。 第356页 她抱着许清月高坐在阁楼上,看卢成主持大局。 听到有八折优惠力度,原本只是想看看的百姓,禁受不住诱惑,齐齐往火锅店里走。 陪在安乐身边的年芳看到底下火爆的场景,眼底染上笑意:「恭喜东家又将拥有一家名响京城的店铺。」 侧过头,她以为安乐看到底下的场景会很高兴。 谁知她却是苦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芳看了看她,试探问:「可是成哥哪里说错了,开业的流程不对?」 她想了想,和之前烤肉店、百货超市开业相比,也没什么不一样呀。 却见安乐摇摇头,她幽幽地说:「如今我们旗下已经开了烤肉店、火锅店和百货超市,都是些重油重荤的食物,影响健康。为了百姓们着想,下一回我还是弄家健康又美味的吃食吧。」 年芳:「……」 感情您犯愁的就是这个? 现在年芳已经没有别的感受,只为了百姓们的钱袋子深深地感到担忧。 安乐抱着许清月下楼,因为对面火锅店营业的缘故,烤肉店的生意倒是冷清了不少。 没事做的雁子凑过来,神情十分不解:「东家,您干嘛把火锅店开在咱们店的对面?咱们店面的生意直接受到影响,今天这些菜该怎么卖呀?」 安乐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急什么?」 她望着对面生意爆棚的火锅店,慢慢勾起嘴角:「今天火锅店刚开业,百姓们对那边感兴趣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等百姓们吃过一次之后,要是再遇到人多、等候时间长点情况下,你说他们是想继续等下去,还是到烤肉店这边来吃东西?」 她的话像是道惊雷噼在雁子的头上,他恍然大悟:「同样的,往后烤肉店生意好起来,无法接待客人时,等候的客人也可以选择去对面的火锅店。」 见他领悟她把店开在对面用意,安乐脸上的笑意更深:「因为等候时间太长而流失的客人,终究还是会到我安氏旗下的饭店用餐。」 「高明!还是东家高明!」 雁子竖起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只看到烤肉店被火锅店抢走生意,却没想过,平日里总有客人因为烤肉店排队时间太长,而放弃到烤肉店用餐。 火锅店的开业,正好可以挽回那些不愿意等候的客人,如此一来,反倒是能赚得更多。 说话间,不愿意在火锅店排队的部分客人,掉头来到烤肉店这边,交钱要用餐。 雁子看了眼安乐,立刻喜滋滋地迎过去。 安乐抱着许清月,转身要往后院走,这时,身后却传来道熟悉的生意--------------?璍:「许久不见,老闆娘做声音的头脑倒是愈发令我感到钦佩。」 她睁大双眼,蓦然回头。 却见人来人往的烤肉店门口,站着许久不曾见过的故人。 秦三爷摇着摺扇从外面跨门而入,门口的小二将他拦下,要带着他去柜檯处交钱。 「噗。」 安乐难得大笑,她抱着许清月迎过去,对小二哥挥挥手:「秦三爷来京中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要是提前来信,我怎么着也要安排舞龙舞狮的队伍去城门处迎你来访。」 「可别,你丢得起这个人,三爷我还要脸呢。」 秦三爷从腰带中摸出块透亮的玉佩,轻轻放到许清月的襁褓中:「这就是你和许修攥生的麟子?这模样看着将来就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人。」 怕许清月把玉佩丢出去摔坏,安乐赶紧把玉佩拿走。 她瞅了眼风尘僕僕的秦三爷,打趣道:「一年不见,三爷倒是愈发小气,送礼都只给一半,我闺女就不配拥有一块玉佩?」 「???」秦三爷愣了愣,「你还有个闺女?」 他下意识看了看许清月,在脑子里换算,只不过一年时间没见,她怎么多出来两个孩子。 都说十月怀胎,难不成还过两个月再怀一个,一个先生,一个等两个月再生? 兴许是他脸上把「医学奇蹟」四个大字写得太明,安乐没好气地说:「双生子,这个是哥哥,先出生半个时辰。今天妹妹不乐意跟我出来,她奶奶在家里带。」 秦三爷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为刚刚产生的想法感到汗颜。 来了京中,他说什么都要去许府看看另外一个小傢伙。 去许府的路上,安乐问道:「三爷此次来京城可是有要事?」 秦三爷眤了她一眼,言辞间控诉得厉害:「好你个安乐,在京城又弄了火锅店不说,还不邀我来尝尝。今天三爷不找上门,是不是得全京城的人都吃过了,三爷才能眼巴巴得你一纸书信?」 他扬起下巴,十分不满:「亏我还是你的合伙人,感情我光掏银子,半点好处都占不到是吧?」 安乐:「……」 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她说:「每个月都分红我可是都派人给三爷送过去了,三爷这样说可真是伤我的心。」 而秦三爷却像是没听见,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今日三爷来了京中,你得请我尝尝火锅,光信上写的便让三爷我垂涎三尺。」 「不就是顿火锅嘛,今天中午就给你安排上成不成?」 「爷就等你这句话。」 到了许府,秦三爷同许母见礼,目光瞬间就被她身边的许悦安吸引。 第357页 明明两个奶娃娃长得差不多,可许悦安比起许清月,性子爱笑些,笑起来把人心肝都能融化。 就像是寒冬过后,彰显春意的暖阳初现。 融化了冰冻许久的寒川,晒绿了等候抽条的柳枝。 他忙从衣襟里摸出块水头更好的玉来,轻手轻脚地放到许悦安的边上,怕玉压坏他小手,他还贴心得扶着,只要小奶娃露出半点不喜之意,他便能把玉给丢出去。 带着些许体温的玉佩放到小悦安手中,她小手握了握,立刻对秦三爷裂开小嘴,笑着露出粉粉的牙床。 如紫葡萄般的大眼睛笑眯眯地弯在一起,放在白净的小脸蛋上,看得秦三爷血压升高。 几乎是西子捧心般,他转头对安乐说:「要不……你把闺女卖给我,往后烤肉店的分红我不要了。」 「???」 他带来的小厮目瞪口呆,若他记得不错,三爷最是讨厌小孩子,府中的小孩他基本上都不给好脸色。 旁边,安乐不停地在心里头做建树:这是出资老闆,看在钱的份上,忍耐他的无知。 强压下想揣他一脚的冲动,但言辞间到底没藏得住火:「滚,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别打我们悦安的注意。」 「她叫悦安?可是此生愉悦安康之意?」 安乐:「……」 看着男人眼巴巴地趴在床边逗孩子,安乐没好意思把名字本意告诉他。 她捏捏发烫的耳朵,努力克制自己不回想某些旖旎的事。 留秦三爷在这里逗孩子,她转身去厨房。 答应了要请秦三爷吃火锅,那便不能食言。 小学徒在旁边给她打下手,很快一桌子生菜便准备完成。 她从柜子上拿出块作坊送过来的火锅底料,放到锅中慢慢翻炒。 不一会浓郁的牛油味立刻充斥在厨房里,夹杂着麻麻辣辣的香气,半是呛鼻,半是诱人得紧。 等到这股香气达到最顶值的时候,安乐把锅中不断在生泡的调料舀到特别定做的九宫格里,再加入半锅开水。 不需要她吩咐,小学徒自觉把锅子端到专门吃火锅店院中。 剩下便是上菜的事,安乐全交给小学徒,她则是去厅里唤许母还有秦三爷吃饭。 第205章 刚从屋里出来,秦三爷就嗅到空气中四散的牛油香气。 这是他从未闻过的气味,陌生、却又勾得他不断分泌唾液。 香气太过繁重,以至于他都无法分辨气味到底是从哪里传过来。 他只能跟着安乐往右手边走,直到走到一处院子,看到桌子中间不断那口金色铜盆中,红色的汤底在不断翻滚。 四块铁片横叉在锅子中间,把圆圆的锅内,分成九个小格子。 而桌子上已经摆了数道菜,无一例外全是生食。 「又是边吃边做的菜吗?」 他讲究地让许母上座,自己坐到许母手边,拿起桌上筷子,有些无处下手。 这时安乐拿起旁边准备好的蒜泥舀了些放到碗中,给秦三爷做示范:「看您喜好放蒜泥,然后倒上足够多的香油。」 茶色香油入碗,浸泡金黄蒜泥,被筷子搅和,油与蒜泥融合均匀。 秦三爷学得有模有样,准备好一切之后,又看着她准备下一步。 安乐把桌上的鸡爪子倒进其中一个格子里煮着,然后夹起片毛肚,放到锅中:「这是新鲜的牛毛肚,只需要数十下就煮好了。」 说话间她把黑漆漆的毛肚挑起来,比起她刚放进锅中那软趴趴的模样,筷子夹着的毛肚看起来更硬朗些。 秦三爷也跟着夹了块毛肚烫,在心里面默默数了十下,立刻将毛肚捞出来。 黑漆漆的毛肚在香油碟子里裹了一圈,原本有些木纳的外表,立刻变得油光水凉,看起来好吃不少。 靠近嘴,明明是刚从滚烫汤底里捞出来的食物,却意外地不那么烫。 香油的香气和麻辣之气混在一起,诱惑他张开嘴,把毛肚放进去。 毛肚微硬,放到嘴里略显粗糙。 可是随着牙齿咀嚼,麻麻辣辣的毛肚脆爽弹牙,爽脆的声音通过骨头传达到耳朵里,美妙无比。 「这……」 秦三爷忙又加了块毛肚在翻滚的汤汁里涮,时间到又捞出来,油碟里滚一圈再次放到嘴里。 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吃过这么有趣的食物,好吃又带着点新奇。 直到大半盘毛肚被他一个人吃掉,他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何谓毛肚?我怎从没吃过这种东西。」 安乐又夹起根鸭肠给他做示范,她说:「毛肚就是牛的胃囊,寻常人家都嫌弃家畜内脏污秽,并不爱用这些东西做吃食。」 秦三爷学她烫鸭肠,咂嘴道:「谁能想,平常人家嫌弃的东西,味道竟然这般好。」 说完他看了眼安乐,心道:也如同安乐,明明是个村里头最不起眼的小丫头,却是有双巧手,化腐朽为神奇,做得这么多美味佳肴。 安乐笑道:「食材嘛,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区分。只要做法得当,都能变成可口的菜餚填饱人的肚子。」 「老闆娘说得在理。」 一顿火锅吃得秦三爷是意犹未尽,他正想着该如何同安乐说,改日继续上门来蹭饭时,年芳却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东家,顺天府派人来请您过去。」 第358页 秦三爷下意识看了眼安乐,却见她不换不忙,整理着裙摆站起来:「今日还有些要事,三爷您随便坐,我且去去就回。」 倒是旁边许母多嘱咐了句:「有事便让人回来只会我一声,再不济让人去岑府也行。」 安乐点头道:「我省得,娘您别担心。」 说完她带着年芳出去见顺天府的人,倒是秦三爷侧头问许母:「不知……老闆娘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怕许母多心想歪,他赶忙又跟了一句:「晚辈在京中也有些人脉,若是用得上,夫人和老闆娘尽情开口,秦三绝不推辞。」 许母嘆口气,面上止不住地担忧:「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乐儿那孩子有什么都自己扛着,向来是报忧不报喜。」 秦三回想和安乐打交道的那些日子,无比贊同许母的这句话。 不到万不得已,她的确不是个会向人求助的人。 他展开摺扇,同许母告辞:「今日多有打扰,晚辈就先行告退。来日有空,晚辈再来叨扰夫人。」 然而出了许府,他便对身旁跟着的小厮说:「去查查,老闆娘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注意打到了我的财神爷身上。」 小厮没退下,然而脸色复杂:「爷,您可还记得安老闆已经嫁人,您不觉得……您管得太宽了吗?」 「去去去。」秦三爷敲了敲他的头,没好气道,「在你们眼里,爷是有多寒碜,才打有夫之妇的注意。老闆娘在我眼里,那就是天上的财神爷下凡,带我赚钱来的,谁敢不对财神爷上心。」 「果真如此?」小厮不信。 秦三爷没忍住踹他一脚:「谈情说爱只会影响钱进爷口袋的速度,你搞快,要是因为你耽误了爷赚钱,看爷怎么收拾你。」 小厮跑开:「知道了知道了,爷您先回客栈等着,我去也!」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秦三爷摇摇头,转身摇着扇子往客栈走。 * 在去顺天府的路上,衙役受刘哲的嘱咐,特地把情况同安乐说明。 昨夜已经在周边的庄子找到了赁居的管事,现在人已经被抓回来,压在牢里审问。 来到顺天府,刘哲正好从牢里出来。 安乐同他拱拱手:「给大人请安。」 刘哲摆摆手,邀她到偏院详谈。 师爷十分有眼里地给两个人斟茶,刘哲喝口暖茶,长嘆口气:「没想到这管事嘴还挺硬,一口咬定是国公府的人派他害你。」 捧着茶,他厉声道:「就国公那怂样,但凡他有这脑子,至于之前干出来当街强人的勾当?这管事真是拿我当傻子煳弄。」 可是,眼下查到的人证物证,皆是指向国公府,刘哲头疼得厉害。 无限皇亲国戚,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想出来这等蠢事。 听完刘哲的话,安乐放在桌上的食指无意识地敲着。 看来幕后之人就是想让她同国公府对上。 但她和国公府打擂台,对幕后之人有什么好处呢? 是想看她手撕国公,还是想皆国公的身份,将她安氏一锅端? 想了半天,她抬起眼:「不如大人去把国公府的人传来?」 「你是说……」 刘哲顿住,招过旁边师爷:「让人去把国公请到顺天府来,记得多派几个人。」 师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乐,瞬间瞭然于心:「是。」 师爷走后,安乐指腹在温热的茶杯上磨蹭:「大人觉得管事为何不远走他方,而是留在周边镇子,等你们去抓?」 前些日子安氏买的宅邸出了人命官司的消息,差不多已经在京城中传遍,没理由管事不知道。 刘哲道:「兴许他是享受看被他迫害的人遭受磨难?」 安乐摇摇头:「不,我更觉得他像是在等大人去抓他。」 她缓缓抬起眼,轻声问:「我能去牢里见见他吗?」 刘哲点头,他也想知道管事为何要留在京中。 顺天府的大牢和上辈子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大牢差不多,光线昏暗,泛着一股霉臭之气。 走进去安乐立刻摸出张帕子捂住了口鼻。 在衙役的带领下,她来到关押管事的那件牢房门口。 出乎意料的是,管事的看起来精神奕奕,半点没有被关在这里的不自在。 他瞧见安乐,没有半点意外的表情,甚至还对安乐笑了笑:「许久不见安老闆,近日过得可还好?」 安乐站在牢房外,情绪十分平静:「我过得好不好,管事您不知道吗?」 「也是。」 管事慢慢从铺满稻草的地上站起,随着他的动作,戴在他手上的铁链「叮铃哐当」直响。 他来到安乐面前,目光同她对视:「老闆娘想问什么?」 安乐道:「我想知道管事明明有的是时间远走高飞,为何要呆在京城。」 似乎他没想过安乐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愣了半刻,而后扯着嘴角僵硬地笑着:「谁知道呢?兴许是因为京中繁华太过诱人,我捨不得离开京中。」 「不对。」她摇摇头,「若管事真是这般想,不会想要害我。」 她说道:「据我所知,管事每做成一桩买卖,能提得不少分红,那些钱足以让你一家子都衣食无忧。」 当她提起家人,明显看到管事的眼神闪烁几下。 第359页 安乐捕捉到这几分异样,乘胜追击:「让我猜猜,管事的为什么要害我呢?是不是因为,幕后的黑手用你的家人要挟你?」 管事唿吸顿住,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 他别开眼,僵硬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可惜安乐已经从他种种反常中知道想要的一切,她笑着说:「多谢管事成全。」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管事看她远去的背影,失神嘀咕:「我想保全家人,亦不想害了他人。但愿老闆娘手段高超,能从这桩祸事脱困,我也好放心赴死……」 刘哲没想到安乐三言两语就从管事那里哄出了供词,他打趣道:「若不是安老闆手中有大买卖,我真想把老闆娘聘到衙门里,往后我顺天府审问犯人的时候能省多少事端。」 安乐却说:「不是我问话技巧高超,而是管事他压根没打算欺瞒我。此事只怕他也是迫于无奈,只是可怜了一个无辜之人被卷进了这等事端里。」 旁边刘哲不接话,他装作没听到。 身在龙潭虎穴之中,被卷进达官贵人之间争斗本就是常事,要怪就怪管事的命不好,被人挑中做了棋子。 就在这时,国公嚷嚷声从门外传来:「刘大人你什么意思?怎又诬陷我国公府要谋财害命!」 第206章 许状元一家都是瘟神,没想到在这里遇上,晦气得紧。 别过眼不看她,他完全不想知道许家人和顺天府之间有什么勾当。 他就是个只有爵位的闲散国公,可不比状元郎在圣上眼里有分量。 两三步走到刘哲面前,他急匆匆地说:「刘大人派人来国公府拿我,说什么我国公府指使人在城北害人性命,你讲话可得有证据。」 摔开袖子,国公满脸的怨愤:「你也不瞧瞧我什么身份,无缘无故我会派人去杀害一个下等人?」 刘哲看看安乐,见她神情不变,自顾自地捧着茶杯吃茶,内心苦哈哈。 她现在是圣上的钱袋子,入了圣上的法眼,可以不把这些皇亲国戚当回事。 可他刘哲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顺天府尹,若是在京城之外,倒是能让人阿谀奉承。 但在这京城之内,遍地都是官,他可得夹紧了尾巴。 打着笑脸,刘哲讨好道:「国公息怒,你切听我细细道来。」 将事情的缘由通通说出,国公听后脸色大变:「胡说!都是胡说!这事不是我干的,你顺天府可别想冤枉我。你们要是想让我做替死鬼,我便一章奏摺呈到皇上面前去,治你们诬陷皇亲的重罪!」 「嗒。」 安乐把茶杯放到桌上,冷冷看着国公,不急不缓道:「既然不是国公所谓,国公急什么?」 「你当然不急!」国公对她完全没有好脸色,「又不是你被诬陷杀人,你哪懂被冤枉的滋味。」 「嘁。」 嗤笑一声,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这桩案子一开始就是诬陷我安氏谋财害命,只不过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国公府,所以才洗刷干净泼到我安氏身上的罪名。」 她诮声问:「我又如何不知被冤枉是什么滋味?」 不等国公再次撒泼,她又道:「国公就没想过想要害你的幕后黑手是谁?」 「额……」 气息略微急躁的国公渐渐冷静,开始顺着安乐的话思考。 旁边刘哲见状,忙拉开凳子张罗国公坐下,师爷也特别有眼力劲地从旁边提过刚换下的茶,给他倒杯水。 他边想边端茶饮上一口。 「噗——」 国公盯着茶水,满脸苦涩:「怎是冷的?好苦。」 师爷望着天花板,内心想着:不是想给您喝口凉茶降降火气嘛。 但是嘴上却是说着:「还没来得及换热茶,我这就去。」 心里头烦得紧,国公摆手不愿跟师爷多计较。 放下茶杯,他说:「我向来不同人结仇,唯一闹得过火的那次,便是许夫人砸了我国公府那回。」 边说他边愤愤不平地看向安乐,如今都过了好几个月,国公府内才堪堪修葺完毕。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忍不住委屈:「如今我国公府青黄不接,未来一辈就只剩几个闺女,要不是怕闺女们日后无依无靠,我何至于要榜下抢婿?可如今唯一有机会争良婿的路子都被断掉,往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 安乐瞥了他一眼,颇无语:「说得好像抢个有前途的人就能让你闺女日后好过一样。假如新科状元是个喜欢躲在家里打老婆的恶人、或者一朝得势娶十个八个美妾,你也愿意将闺女嫁过去?」 国公理直气壮地说:「哪家官员不娶美妾?三妻六妾本是常情,只要能让我女儿日后衣食无忧,受点委屈又有何妨?」 「……呵呵,你女儿投胎到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眼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刘哲赶忙出言打岔:「现在还有要事,两位先别急着吵那些有的没的。」 卖刘哲面子,安乐连连瞪国公好几眼,却是不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说幕后黑手不是沖国公府去,而是沖她来…… 那便是故意挑起她和国公之间的矛盾。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国公,而国公却又的的确确是清白的。 看来幕后之人是想让安乐背上侮辱皇亲国戚的罪名,置她于死地。 第360页 瞥了眼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国公,安乐食指在桌面上轻敲:「我觉得幕后之人是想让我和国公斗起来,斗得你死我活,好叫他坐收渔翁之利。」 「什么?」国公听到这话气得心梗,一巴掌拍桌上,面露狠色,「不行,事关皇室脸面,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这就收拾进宫,去求皇上为我做主。」 说完他就要走,安乐却说:「国公难道不想凭自己做出点实事,洗涮掉你平庸无能的名头吗?」 刚跨出门的脚顿住,他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她缓缓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对方想要躲在幕后吃利,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呢?」 「啊?」 国公看了眼笑得奸诈的安乐,以及恍然大悟的刘哲,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 气急败坏的国公站在顺天府门口,完全不顾身份与形象,挽起袖子指着顺天府破口大骂:「好你个刘哲,竟然敢污衊我谋财害命,你们这些小人都给我等着!我这就进宫去,要皇上诛你们这些目无尊卑的卑劣之徒的九族!」 他摔开袖子,雷厉风行地离开顺天府。 不少百姓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齐齐看向这边。 可还没等到下文,国公府已经挥袖离去,听得一知半解的人们互相交谈,想了解发生了什么。 人群中,不起眼的布衣男子左右顾盼。 确定每人看着他,他随手买了点东西,钻进小巷子里离去。 而早就躲在顺天府内的护卫,在他转身之际,立刻小心谨慎地跟过去。 府衙内,刘哲亲自拎起茶壶给安乐斟茶,垂眸道:「老闆娘好手段,三言两语便骗得国公归到姑娘这边,还自愿陪老闆娘唱完这齣戏。」 「怎么?大人是觉得我行为乖张不合礼仪?」 她端起茶杯敬刘哲,浅浅饮下刚换的热茶。 刘哲摇摇头:「我只想知道若是抓到了幕后黑手,老闆娘想怎么做。」 安乐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方既然想要取走我的小命,那么侮辱皇亲的罪名,该是让他担着才是。」 言辞间的狠,让刘哲心颤了颤。并心道:不愧是把生意做这么大的女人,该狠的时候比男儿还要利落。 他端起茶回敬她,也一口将杯中茶水吞尽:「那我就祝老闆娘心想事成。」 * 回到许府时,许裴昭已经下了值回来,坐在房间里看书。 明明给他做了书房,可不知他怎想的,除了要誊写东西的时候,大多数他都拿着书,靠在卧房软榻上看。 许小娇盘成圈缩在他手边睡觉,他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它身上。 那双小小的耳朵在他指尖下时不时抖上两抖,这画面看起来要多温馨又多温馨。 兴许是听到她进屋的生意,他放下手中书卷,面带暖色:「回来了?」 放在许小娇身上的手兀然抽离,许小娇睁开眼皮,抬起头看向门口,见是安乐回来了,又闭上眼缩回去继续睡。 他踩着木屐过来,熟练地环住她的腰身。 不需要多少力气,带着她到桌边坐下,十分自然地提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水。 「顺天府可是说了什么?抓到幕后的兇手了吗?」 安乐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已经有眉头了,相信刘大人抓到欲意谋害我们的人指日可待。」 她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软榻,忽然说:「你下值回来看书,也没什么零嘴,我给你做点零嘴吃好不好?」 「嗯?」许裴昭愣了半刻,暖暖笑道,「现下那么多事让你忙活,这些事还是不让你费心了吧。」 「不费心不费心。」她摆摆手,「主要是我现在想吃了。」 三言两语敲定,安乐换了身便捷的衣裳,挽着袖子来到厨房。 小学徒如今已经看明白了,只要她来厨房里,一般都是要做新鲜吃食。 因此见到安乐,他发自内心地笑道:「东家又要研究什么好吃的?我是不是又可以学些本事?」 安乐去菜架子上翻出一篓鸡爪子,放到水中清洗,也笑着说:「那你可得瞧好了。」 洗干净的鸡爪白得很,四个指头上的指甲又长又尖。 她将鸡爪放到砧板上,把每个指头上的指甲剁掉。 再起锅烧水,冷水放入鸡爪,等水开稍微煮一会儿,便将鸡爪全捞出来。 「东家,您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对?」小学徒纳闷,「一般做肉食,都得下入姜片、葱段和酒祛腥,您是不是忘记祛腥了?」 安乐手脚麻利地换口锅,「吨吨吨」倒入清油:「做没做错,你接着看便知晓。」 锅中油上冒青烟,她把控干的鸡爪一个个下入油锅里。 「哗啦——」 金色的泡泡不断冒气,平静的油池变得热闹。 白色的鸡爪子在热油的煎炸下,慢慢开始变成褐黄色,这时安乐将鸡爪子翻过面,继续炸。 直到整个鸡爪焦晃,表皮开始起泡,这时安乐才把鸡爪子捞出来。 另外准备一锅水,将所有炸好的鸡爪全都放进去,清澈的水面上立刻浮出一颗颗金灿灿的油珠,在光的照射下,五颜六色好看极了。 「咚。」 褐色酱油入锅,透明的水被着了色,再是依次放下适量的桂皮、香叶、葱、姜、蒜、干辣椒和盐。 第361页 开小火慢慢炖煮,卤香味慢慢飘散出来。 可味道虽香,小学徒还是不理解:「我见黑掌厨做过滷味,可他做滷味的步骤却和东家完全不一样,这是为什么?」 锅里汤汁开始沸腾,安乐把锅端起放到旁边,盖上锅盖静置。 她回头笑道:「过几个时辰你便知道了。」 第207章 等到用晚饭的时候,安乐兴致勃勃地拉着许裴昭来到厨房,在小学徒期待的目光下,揭开锅盖。 剎那间,浓郁的卤香味成了厨房里的主角,所有勾馋虫的味道都要给它让步。 黑黢黢的滷汁之中,一个个表皮斑驳的鸡爪,争先恐后地张着肥熘熘的爪子。 安乐放下锅盖,取瓷盘挑了些鸡爪出来。 比起生鸡爪肌肉纹理的紧緻,此刻已经肿胀几圈的鸡爪,夹起来的过程就在不停的摇晃。 滷汁顺着指头滴落下去,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挑了个成色极好的鸡爪子出来,另拿一小碗装着,递给许裴昭:「尝尝?」 许裴昭接过来,仔细打量,在她期盼的目光下,浅咬一口。 软糯到极致的鸡爪,只需要轻轻一嘬,骨头便从肉里脱落。 滷汁里的各式调料完全浸透了鸡爪的每个角落,却又不会让人觉得齁咸,以至于难以下咽。 鸡爪正中央的经络软而不失嚼劲,火候好得极为微妙。 不知不觉这个鸡爪便被他啃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浪费。 「好吃吗?」 安乐也给小学徒夹几个,让他也尝尝味。 许裴昭连连点头,黑黝黝的眼睛闪烁着光:「明明和你以前做过的滷味差不多,但是这回的滷鸡爪更软烂、更容易吃。」 相对于她做得其他甜口小零嘴,他更喜欢这种咸口的零嘴。 「你喜欢就好。」 安乐夹好一碟虎皮鸡爪,和他一起去饭厅。 * 翌日。 不等安乐出门,顺天府再次派人来找她。 衙役压着窃喜,低声向安乐报喜:「恭喜老闆娘,幕后黑手抓到了。」 自从这桩案子事发,整个顺天府没有人睡过一个好觉,府内所有得空的人都被召集起来调查此案。 如今查得水落石出,上头的人高兴不高兴,衙役们不知道,但他们却是真心实意地感到喜悦。 终于不用顶着全城百姓瞩目的压力查案,也不用担心事关皇亲国戚、不小心丢了头上的乌纱帽。 「这么快?」 安乐挑眉,跟着衙役来到顺天府。 只见刘哲一改前些日子的郁气,此刻红光满面。 他见了安乐,喜笑颜开道:「恭喜老闆娘,可算是缉到幕后之人,还您一个清白。」 开堂审案,因报案的是卢成而不是安乐,去公堂对簿的自然也是卢成。 安乐又一次带着年芳坐到茶楼上,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等候结果。 没多久衙役们压着一个身穿白色囚衣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进去,她看着觉得眼生,没想明白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陌生人,竟想出这等法子要谋害她。 公堂之上,刘哲看着堂下犯人恨得牙痒痒。 「啪!」 他勐拍惊堂木,厉声道:「堂下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被擒男子挣脱着从衙役手中脱困,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我乃户部侍郎雷聦之的弟弟雷耀之,刘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擒来,不怕我哥参你一本吗?」 「哦?」刘哲冷哼道,「你谋害人命并嫁祸给他人,于理于法皆是重罪。切莫说你只是个户部侍郎的弟弟,你就算是王孙贵族,也得伏于我礼法之下。」 斜过眼,他冷冷地看着雷耀之,在心里已经骂了千百回。 也不知道雷聦之究竟怎么管教的家眷,竟然容忍家里人去谋害皇亲国戚。 虽说公国府在这京城之中并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可他终究是圣上的亲戚,欺辱他便是打圣上的脸。 还真以为他有安乐那等本事,以一己之力充盈国库,让圣上高看? 又是一记惊堂木拍下,刘哲眼中闪过寒芒:「既然雷耀之不愿伏法,那便把证人带上来吧。」 这个案子审得很快,还没到晌午就有了结果。 刘哲派人来请安乐过府,她走进顺天府的偏厅,正好看到国公眉飞色舞地在讲他昨日演得多卖力。 厅内刘哲看见她进来,松了口气,忙站起来说:「安老闆你可算是来了!」 听到安乐的名字,国公立马闭紧嘴,他扬着下巴坐在那边,分明是不想理她道架势。 他那点小伎俩根本入不了刘哲和安乐的眼。 刘哲道:「依照如今的证据,能判雷耀之流放边塞二十年。」 「雷耀之?」 「嗯。」他点点头,「犯人是户部侍郎雷聦之的弟弟。」 「原来是这样……」 安乐心中划过瞭然。 刚来京城时,因为户部侍郎雷聦之的侄子雷泉爻曾打过烤肉店的注意,还伤害过她店里的员工。 她藉机投靠皇帝,得了皇帝的示好,让雷泉爻重判流放十年。 想必这雷耀之和雷泉爻的关系匪浅,这时找她报仇来了。 「嘁,意图陷害我,就想判二十年流放之刑就算了?」 第362页 国公站起来,摔开袖子大步往外走。 刘哲望着他急匆匆地背影,高唿道:「国公爷您要去哪儿?」 国公头也不回道:「当然是去找雷聦之的麻烦!」 安乐:「……?」 刘哲:「……?」 她看了眼旁边人,用眼神问:国公还有本事对户部侍郎下手? 刘哲摇头:但凡他有那个本事,至于被你玩儿得团团转吗? 已经走出顺天府的国公不知道两人在背后如何编排他,他上马车时匆匆忙忙吩咐道:「去宫里,我要去见皇上。」 * 许裴昭下值回来,给她带回来一个消息——户部侍郎雷聦之,因管教不严,内宅意图谋害皇亲未遂,被贬出京城,外派去乡下做同知去了。 「同知?」 她不是很懂这些官职之间的联繫,满头雾水:「同知和户部侍郎差在哪儿?」 许裴昭向她解释:「户部侍郎是正四品,同知只有正五品。一下子被降了两级,恐怕雷聦之在外面努力一辈子,也不能再回到京城中来。」 「这么兇残?」 她露出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滴个乖乖,上回我那样和国公对着干,感情是在鬼门关面前走了一圈?」 「噗。」 许裴昭揉揉她的发顶:「上回我们和国公闹,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实质上对国公并没有太大的伤害。这回雷耀之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诬陷国公府谋害人命嫁祸他人,若此次皇上不严惩雷家,往后随便谁都能踩着皇家颜面。」 说完他俯过来,贴到她嘴角边。 温热的鼻/息带了些熟悉的书香,他哑/声道:「最近你因为案子没有多大兴致,如今案子已了,可捨得花心思在我身上?」 如藕般洁白的双臂环过去,她不甘示弱地回答:「上回在翰林院你忘了?」 说起那回,许裴昭心里波动更深。 如夜幕里吸人的墨蓝,他眼中情绪翻滚,反手擒住她手剪到她身后。 「你还好说那一回……」 带着极强的攻击性,他俯身/压/过去,垂头在她耳边,他低低道:「那今天小乐也要学那日吗?」 被他抵到花架边,正巧花架上的盆栽都被端走饲养,还没来得及拿回来。 空荡荡的架子正好能架住她的后背,但木框却勒得她后背生疼。 不舒/适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挣扎。 但见到他眼中愈发浓郁的情意,她心都开始发抖。 每次他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都不会给她什么好下场。 她忙娇/嗔求饶:「别在这,我们回……呜……」 魔鬼现世是要食人,他尽情掠夺眼前的猎物,不给她任何可以逃离的机会。 窸窸窣窣,纱制裙摆堆叠到地上,直到最倔犟的粉色小/衣落下,这场饕餮之宴才正式拉开帷幕。 纤细的木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变成了悦耳的音乐。 微凉的绸布贴合在安乐的手臂,她死死抓着他的衣袖,指甲陷进布料之中,不小心勾出丝线。 但逐渐飘移的深思,已经意识不到她坏了他一件衣裳。 「嘎吱——」 许裴昭带着一身栗子花香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 关了满屋的气味才有了倾泻之地,急急忙忙地往外奔去。 吃饱喝足,他回到安乐身边,难得她这个时候还没昏睡过去,他不禁在内心反省,谁他力不从心了? 「在想什么?」 他揽过她,让她枕在他的臂弯里。 安乐抬起毫无力气的手,看似用力实则是挠痒痒般锤了她一把:「你怎么想得出来,你衣衫整齐,而我……我……」 抓住她的手,他熟练地挤进去,同她十指相扣:「现在你知晓,上回我在翰林院是何想法了?」 怕她没听懂,他甚至故意垂到她耳边,哈气同她细说:「你给我的欢愉,我终究会让你也感受一遍。」 「???」 手被他抓着没办法捶她,她干脆动腿踢他一脚。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怎么在这事上你总这般静静计较?」 她不过就那回欺负过他,他倒好,记了这么久,今天还特地还回来。 「小气!小气昭!」 浅浅的笑声在耳边萦绕,顺着耳道爬进耳蜗,又痒又/麻。 忍不住又踢他一脚,她像许小娇似的,亮出四颗小奶牙:「再笑!再笑我就把你赶下去,出去睡外间。」 「我错了,小乐你别生气。」 说是这般说,他却化身成了枷锁,紧紧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感觉到她眼睛开始在眨,困意已经笼罩她。 他亲了亲她发顶,柔柔地说:「睡吧,困了就别硬撑着。」 「嗯……」 沉重的眼皮垂下,她自觉在他颈窝处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进入梦乡中。 第208章 修葺书院的工作重新开始,火锅店的生意也日益上升。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轨迹在向着好的方向进行着,安乐十分满意钱如流水灌进她荷包里。 「乐儿,现在有空吗?」 许母抱着许悦安来到书房找安乐,她放下手中笔,起身接过刚睡醒的奶娃娃。 「怎么了娘?」 第363页 许母道:「天气愈发炎热,两个小傢伙都有些受不了京中暑气。我向邻居打听,说是郊外有个避暑山庄,我们去避暑吧。」 「诶?」 安乐下意识看向外面,已近六月的天气,确实温度逐渐升高。 而京中格局四四方方,城内少有树植,确实这气温难耐。 她想了想,为了两个孩子,的确有必要去外地避暑。 她道:「行,我抓紧时间安排店里六月菜单,然后我们就出去避暑。」 忽然她顿住,面露难色:「我们倒是能走,可阿昭……」 许裴昭不比她们,随时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途。 每日他得按时上值,去避暑山庄游玩,恐和他时间相撞。 见她迟疑,许母摆摆手:「让裴昭向翰林院告假试试,要是能成,我们一家人去郊外避过这段暑气,天气凉快再回来。」 「好。」 等许裴昭回来,安乐把许母转告给他,他却轩眉而笑:「这不是巧了。」 他道:「正好院里让我这两个月不需要去上值,呆在家中好生编纂游图,我能随你们去避暑山庄。」 「?」 安乐下意识皱眉,这个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不过当着许裴昭的面她什么都没说,万一是她多想,免不得惹他也跟着担忧。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拿着拟好的菜单,匆匆忙忙去找黑三。 如今他已经完全习惯了火锅底料作坊的工作,比起在烤肉店是,闲暇之余更多。 他坐在香料库门口,靠坐在摇椅上,好不惬意。 见安乐来,他笑呵呵迎过来:「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东家吹过来,快请坐。」 看他悠哉悠哉的样子,安乐把菜谱交给他:「我有事同你说。」 话落,黑三面色变得严肃,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安乐说:「天气渐热,我家两个小东西耐不住,我打算带她们出去避避暑,京中两个店就得拜託你顺带看管后厨。」 黑三慢慢展开她递过来的纸,上门写的都是些以凉菜为主、偏爽口的菜餚。 他小心按照原本的摺痕叠回去,揣进衣襟中:「东家放心,这两个月我会按照您排的菜单好生监督店里。」 虽然他被调到火锅底料作坊来做管事,但不论是烤肉店的后厨、还是火锅店的后厨。 其中大半学徒都是出自他门下,他说几句话,那些人还是当听。 安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别那么严肃,两家店交给你我放心。」 交代好接下来两家店菜品上新的事,她又赶去找卢成,把同样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卢成听后,沉吟道:「东家的意思我明白了,等您从郊外回来,不论是先生还是学生,书院里都会有。」 「行,那这些事我便交给你了。」 当天下午,几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从许府大门慢慢奔向城外。 宫内。 公公带着消息回到御书房,向皇帝汇报:「启禀圣上,许修攥极其家眷已经离开许府,前往郊外别院。」 「已经走了?」 皇帝从奏章中抬起头,点点头示以他到旁边候着。 为了接下来的那桩事,他特地下密旨,要翰林院找了个理由给许裴昭放两个月的长假。 想他堂堂天子,倒是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太子那边进行得如何了?」 他对着空气发问,下一刻,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凭空出现,跪在了案几下方。 「回圣上,所有的证据属下已经派人通过太子手下线人呈上去。明日上朝,太子将会上奏为那件案子翻案。」 翻阅奏章的手顿了顿,又利落地将书页翻过。 皇帝呢喃:「终于到这一天了吗……」 挥挥手,让他下去,但皇帝却是没什么心思再看公文。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看外面庭院里那棵郁郁葱葱的树,神情颇怀念:「朕还记得,在朕年幼之时,皇兄陪朕亲手将那树种在那,如今已这般高壮矣。」 忽地他半侧头,看向公公:「你说,朕为皇兄翻案,百年后去了地下,朕无愧于皇兄。可朕该以和颜面去见先皇?」 公公垂着头,不敢搭话。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皇帝收回视线:「罢了,传朕旨意,让禁卫军乔装打扮前去别院,好好保护恭亲王的遗孀,若是出了什么茬子,让他们提头来见朕。」 「是。」 * 站在郊外别院门口,安乐目瞪口呆。 不愧是让京中无数人都愿意前来的避暑胜地,这宅子也太豪华了吧! 跨过大门,入眼是一片绿油油的荷花池,荷花盛开在其中,也有花瓣凋落,只剩莲蓬。 她迫不及待趴到石栏边,伸手去够莲蓬。 许裴昭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不注意掉进去,忙从后面扶住她腰。 要是她失了分寸,起码他还能从后面抱住她,不让她初来乍到先掉进池子里游一圈。 摘到莲蓬,她讨好地对许裴昭笑了笑。葱白般的手指麻熘地剥了颗莲子出来,餵到他嘴边。 莲子不大,他只轻轻一嘬,便吸进嘴里。 温润的唇瓣从她指尖扫过,瞥了眼外面的人好像没人注意这边,他故意衔住她,舌/尖卷过指尖, 「喂!」 第364页 安乐忙缩回手,胆战心惊地看向许母。 却发现那边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松口气。 似娇似嗔地瞪他,她压着声音:「许娇娇,现在在外面,你收敛点。」 他借着宽大的袖口,在看不见的地方故意捉住她的手:「没有人看见。」 马车边,许母和年芳一个抱个小傢伙,完全眉眼看门内。 虽然小两口甜甜蜜蜜是好事,可谁顶得住天天看他们秀恩爱。 进了门,负责管理宅子的总管急急忙忙迎出来。 他看到许母,眼中情绪剧烈波动:「王……」 许母瞧瞧摇头,用眼神制止他。 总管不得不话费急转:「王婶介绍过来的吧?」 安乐疑惑地看了眼总管,觉得这个人怪怪的。他看许母的眼神,仿佛要把许母吃了似的。 她扯扯许裴昭的袖子,同他耳语:「这个人……该不会是看上了娘?今晚我得让护卫好好守住娘的院子,谨防心有异样的歹人,打娘的注意。」 事关许母,许裴昭也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观察了总管一阵,也疑云重重:「感觉不太像,可有哪里不对劲,说不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心中把总管记上心。 他们不动声色地跟着总管往里走,见缝插针隔在他和许母之间。 总管边给他们介绍宅子分布,心里头也十分疑惑:小世子和小夫人怎老是挡着他和王妃说话,总觉得他们像是在防备他一般。 不应当,他怎么能这样想主子,实在罪该万死。 因担心他们行程劳累,只是粗略地介绍了一番,总管便极为懂事地把空间留给他们。 稍作洗漱,带着一身利爽出来,总管已经张罗好了饭菜。 早已被安乐养刁了口舌的许母,在吃到这些没滋没味的菜,忍不住蹙了蹙眉。 候在旁边的总管见到她轻蹙的眉头,心里头直打鼓。 这些都是王妃曾经喜欢吃的东西,怎不得她欢喜? 一直暗中观察总管的安乐,发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许母身上,忍不住踢踢许裴昭,用眼神示意他看总管。 他暗自瞧了眼总管,用眼神回答她:按兵不动,回房再议。 安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到房间里,她立刻急得来回跺脚:「完了完了,那总管肯定是对娘有意思。」 许裴昭拉着她的手,一同到桌边坐下:「别急,赶明你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娘是什么想法。」 他顿住,垂下眼皮:「倘若娘也对他有意思……我……」 许母已经为他操劳了那么多年,如今他也成了家,不能时时刻刻都关怀到她。 要是她想寻个伴,他身为人子又如何能拒绝? 哪怕他心中异样再强烈,他也做不到理直气壮地要许母后半辈子再继续孤孤单单的过下去。 他虽没表现出难受,可安乐和他同床共枕这么久,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 捧住他的脸,她柔声安慰他:「明天我就去问问娘,你别瞎想。」 无论许母会不会在今后的人生再寻个伴侣,她会永永远远地陪伴在他身旁。 她虽没说后面的话,许裴昭却明白她潜藏的意思。 心情复杂地将她揽入怀中,他靠着她的发顶,由衷感嘆道:「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安乐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临睡前,安乐终究是放不下心来。 她端着油灯走到院子里,招来护卫:「今晚辛苦一下你们,劳你们安排人手守在我娘院子外面,绝不放任任何人进去打扰她,明白吗?」 护卫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领命按照她的吩咐去办。 安乐又说:「今晚守夜的人,这个月的月钱翻一倍,下个月去找帐房领便是。」 「谢谢东家!」 护卫美滋滋地领下命令,因听说守一夜这个月月钱翻倍,为了争位差点没打起来。 而造成这场纷争的安乐对此一无所知,带着几分心事,她和许裴昭相拥着进入梦乡。 只是,当日光洒进院子的时候,守了一夜的护卫找过来:「东家,昨夜这所宅子的总管想要去找老夫人,被我们拦下了。」 第209章 「嗯?」 安乐回头看了眼许裴昭,眼里分明写着:你看!我就说那总管有问题! 许裴昭也看着她,眼中风起云涌。 且不说许母有没有可能看上他,但初来乍到,这人半夜竟然想摸到许母院子去。 如此不识礼数、行为破不检点之人,就不可能进许家的大门。 安乐对护卫说:「昨晚辛苦你们了,都去休息吧。」 她和许裴昭连饭都吃不上,急匆匆地赶去许母房间,要趁早同她谈心。 实在不行,趁着刚搬进来,不少行礼还没来得及拆开,他们还可以在附近重新找栋院子租下。 只是当他们赶到许母的院落时,那总管已经候在院子里。 他勾着身子站在许母后面,眉开眼笑地伺候许母用早饭。 许母甚至还把许悦安交给他抱着,安乐心中警铃立刻大作。 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他就能得许母的信任,也不知道他长了张什么巧嘴,这么会哄人。 走过去,安乐从他那抱回孩子,压着怪异坐到许母身边。 第365页 「娘,总管这么早来找您,可是有什么事吗?」 许母说:「昨日总管见你喜爱莲蓬,看你们裴昭没起,特地前来询问,要不要安排出去採莲。这附近有个湖泊,种满了荷花。」 但安乐只觉得总管心怀鬼胎,故意想要接近许母。 採莲蓬一事,根本无需这般急迫,而他还有昨夜想要打搅许母的前科。 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是在利用职务之便。 安乐冷着脸:「往后这些小事,总管不用这么早来打搅我娘。」 总管唿吸顿住,他看了眼安乐,不知道那里得罪了小夫人。 求助地看向许母,却发现小夫人看他的眼神简直是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经。 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总管找了个藉口告退。 许母将一切看在眼里,她边喝白米粥,边不懂声色地问:「乐儿不喜欢总管吗?」 「也不是……」 安乐抬起头,对院子里其他人挥挥手。 其他人见势都退出去,把院子空出来,留给母子几人。 只剩下自家人,安乐说话也觉得松快些:「娘,您对总管是何想法?」 「什么?」 许母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向她。 在这个时代,感情的事向来是难以启齿。 三岁尚且不同席,更何况是寡妇新嫁人? 安乐理所应当地以为她说羞于开口,自以为体贴地说:「您也别瞒着我和阿昭,我和阿昭都是开明的人,您若真有心再结他缘,我们不会拦着点。」 她顿了顿,继续道:「自打昨天我们来了这里,那总管便围着您忙前忙后,他肯定是对您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噗。」 许母没忍住笑出声。 她笑得安乐和许裴昭都摸不着头脑,呆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哪里惹她发笑。 等许母终于停下笑,她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花,看着他们摇头道:「你们呀,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娘,你别怪我们多想,昨夜那总管还不分时间前来叨扰您!」 许母扬眉,这才意识到,早上总管说他昨夜想来拜会被人拦下,原来是安乐和许裴昭的手笔。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忍不住往京城方向看一眼。 兴许这场避暑之旅结束,所有的事情终会水落石出。 也不知道他们知晓真相之后,会露出何等羞愧之色。 许母没想再添分让他们回想起来羞愤的事,而是抱起许悦安,低头逗孩子:「总管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有此等胆大妄为的想法,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从许母院子出来,安乐满腹心事。 看了只有她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才行。 「东家!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年芳从外面提着个木桶进来,看起来分量颇沉。 「是什么?」 安乐和许裴昭走过去,往木桶里看去。 就见,木桶里一条条拇指粗细的黄鳝拥挤地铺满了桶底,黄褐之色交错,密密麻麻缠绕游动。 「这是哪儿来的?」 看着鲜活的黄鳝,早上那些不快被赶走。 年芳道:「夫人说,她打听到这附近有许多人捉黄鳝,想必东家会喜欢,一到早便让我去找附近的农户採买。」 吃不起肉的人家总是会想些办法,捕抓些其他东西,增添吃东西时的乐趣。 小时候她家里穷,爹娘买不起肉,也曾去捕抓过黄鳝。 但是这东西清煮之后味道太过腥气,吃得家里人呕吐连连,从此再也没去捕抓过。 不过年芳相信,安乐有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再难料理的东西,到了她的手中也会变成绝顶的美味。 果不其然,她看着桶里的黄鳝,咂嘴道:「小了些,做爆炒怕是少了滋味,不如今天中午我们吃盘龙黄鳝吧。」 「何谓盘龙黄鳝?」 安乐笑道:「等吃得时候你们便知道了。」 说完她要去接桶,没想到许裴昭的速度比她更快。 他轻而易举地接过桶,和她相携去找厨房。 总管正在厨房里吩咐着要帮厨更尽心一点,他见许裴昭和安乐手牵手走进来,忙迎过去:「厨房脏乱,小公子和小夫人还是去别地看看吧。」 说话间他瞧见许裴昭手中提着桶,脸色顿时大便:「怎么能让小公子提桶,府里的下人都眼瞎了吗?」 他作势要来接桶,许裴昭却把手移了移:「这点东西我还是提得动,不劳总管费心,就是不知我们可否借用厨房?」 毫不掩饰的防备让总管心中不好受,要不是这些年小世子流落在外,何至于排斥他到这等地步? 可--------------?璍是不好受的同时,他又忍不住称赞道:不愧是王爷的子嗣,小心防备别人才是正经事。 总管往旁边移步,他讨笑道:「说什么借不借,只要是小公子想用,哪里都可以。」 他的态度让安乐和许裴昭不由更加疑惑,若他只是对许母有心,会做到这种地步吗? 怎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按下心中的疑虑,安乐在厨房中寻了个大盆,指挥许裴昭把黄鳝全倒进盆里,再舀水来清洗。 「嚯呀,小公子和小夫人在哪里寻得到黄鳝?这玩意儿可不好吃,腥得狠。」 第366页 安乐瞥了他一眼,颇无语:「好不好吃,总得试试才知道。」 小心洗去黄鳝身上的盐,她还险些被黄鳝咬到,吓得许裴昭脸色卡白,他忙说:「还是让我来洗吧。」 她把洗干净的黄鳝捞进干劲的盆里,如常使唤道:「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还不快去烧火。」 他熟练地摸到灶台后面坐下,看得总管眉心直跳,并在心里头号啕大哭,这些年小世子在外面受委屈了,连这些下人的活都做得这般熟练。 「吨吨吨——」 安乐抓起木架子上的油罐子,霸气十足地倒油。 那看得总管眼皮子狂跳,心也在滴血:没事没事,那是小夫人,浪费点油便浪费了…… 等到油上青烟四起,浓浓的菜籽油的香气在厨房里四蹿的时候,却见安乐一手拿起铁打的锅盖,一手端起装了半盆的黄鳝。 她挑起眉毛,看了眼厨房里的人,敲着嘴角笑道:「准备好了吗?」 「???」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明白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瞬,她端着黄鳝的手,如闪电般往锅里倒进去,另一只手更快地盖住锅盖。 「咚!」 有什么击打在铁质的锅盖上,那声音震耳欲聋,吓得所有人脸色发白。 「咚咚!」 「咚咚咚!」 如古典般的声音不断从锅中传来,安乐死死地摁着锅盖,不移半分。 所有人都知道这声音是从而何来,是那一条条黄鳝,被热油烫得受不了,弹跳而起击打在锅盖之上。 「咕噜。」 不只是谁在吞咽口水,但安乐知道,这绝不是被馋的,而是在害怕。 她摁着锅,垂眸说道:「此菜有个传说,相传曾经黄鳝又名拱界虫,经常在田野间打洞,害得农人无法好好种地。于是有一农妇捉此虫,以惩戒其害农人无法蓄水种地,演化而来这等吃法。」 「原来是这样。」 厨房里其他人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 等到锅中再无动静,安乐才将锅盖揭开。 只见所有的黄鳝都蜷曲盘成了蚊香状,一圈一圈堆叠在油锅里。 「原来这就是盘龙之意。」 许裴昭看着碗中的盘龙黄鳝,轻轻嘀咕道。 黄褐色的表皮被炸得近黑,看起来干干的。 这时安乐小心将一卷卷黄鳝捞出来,放到旁边备用。 锅中留下少许的底油,安乐切了些葱姜蒜下入锅中爆香。 剎那间,葱香、蒜香以及姜香占据厨房,这味道让总管和其他人都忍不住露出嚮往的神色。 这是什么滋味?怎这般好闻? 等锅中葱白渐渐变黄,安乐取了花椒,像花椒不要钱似的,一把把往锅里放。 红褐色的花椒粒瞬间铺慢了整个锅底,麻麻的香气以锅子为中心,向四周阔去。 她又拿出许许多多的干辣椒,眼睛都不眨地把辣椒全倒入锅中。 顷刻间,小半锅辣椒和花椒粒混合,又麻又辣的香气馋得所有人口水直流。 翻炒片刻之后,方才炸好的盘龙黄鳝卷被端过来,也倒进锅里。 火红的池子里,瞬间迎来一条条盘着的巨龙。 加入少许的盐和糖,她叮嘱许裴昭要小火,慢慢翻炒着。 直到空气中的麻辣鲜香慢慢染上一丝丝的焦香,锅中鲜红的干辣椒段也变得成了暗红之色。 她这才从碗柜里取了个大盘子,把这一锅盘龙黄鳝盛出锅。 第210章 空气里飘散着麻麻辣辣的香气,不论是总管还是其他人,看着火红的辣椒山里,隐隐探出的黄鳝,不约而同地咽口水。 这味道太过浓香,是他们这辈子从未闻过的气味。 总管忍不住多唿吸几口,发力不小心过大,味道直接吸到肺里,呛得他涕泪横流。 他的动静惹来其他人的目光,他不禁老脸通红。 可小夫人做的这黄鳝实在太香,他没法控制啊! 安乐又去取了个小盘子,从辣椒山里扒出条盘着的黄鳝,递给许裴昭:「当心别被烫着。」 许裴昭接过盘子,看着黄鳝张着的小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嘴。 「这个该怎么吃?」 听到他发问,安乐也夹了圈黄鳝出来,擒着它的头,对他说:「你看我怎么做。」 她捏着黄鳝的头与肚子的衔接处用力拉扯,以嵴骨为界,很轻易地便将胀鼓鼓的肚子撕扯下来。 红油顺着她指头流下,汇集到指根,她放下嵴骨那条肉,拿着肚子这条肉给许裴昭看:「你看,肚子里面这条暗红色的是黄鳝的血,这条黄白色的便是它的肠,这俩都不能吃。」 说话间,她捏住血条和肠,不需要多用力,两条不能吃的东西便轻轻抽出来,只留下薄如蝉翼的皮肉在手上。 她把肉放到许裴昭的盘中,笑着说:「是不是很简单?」 许裴昭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剥黄鳝,如法炮制般将盘中黄鳝的肉剥下,放到安乐嘴边:「你先吃。」 就着他的手,安乐喜滋滋地咬过黄鳝,微微烫口的黄鳝肉被炸得干香有嚼劲,浓郁的麻辣香在嘴里爆炸,上演出狂热的重金属音乐会。 安乐在心中暗香:不愧是她,这么多年没机会做这道盘龙黄鳝,味道依旧这么好,完全没翻车。 第367页 许裴昭见她吃下,也敲着嘴角把盘中的肉吃掉。 总管全程瞧着他们俩的互动,并在心里暗自记下,小夫人究竟有多得小世子的欢心。 安乐又顺手做了几道别的爽口小菜,午饭的菜品基本上就齐全。 看着一道道惹人垂涎的菜,总管可算是明白为何王妃昨日不喜欢府里准备的菜餚。 要他天天吃这等佳肴,他也看不上府里这些没滋没味的东西。 * 不得不说,远离京城之后,在京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让安乐隐隐觉得好像回到了宁禾镇似的。 与在宁禾镇不同的是,她不需要再操心生计,每日只需要研究做什么吃食便好。 这日她刚起,总管带着人笑嘻嘻地来找她:「今日老奴在外面瞧见一东西,不知道小夫人喜不喜,用不用得上。」 他说完朝后面挥挥手,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提着个木桶凑过来。 现在安乐看他心情就是复杂。 自从那日和许母聊过,这总管就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叫做避嫌。 有事没事他也不再去找许母,反倒是时常带着人在外面寻些食材回来,瞅着机会就往她跟前送。 她走过去看,就见桶里装了大半桶黑漆漆的大闸蟹,一个塞一个大。 瞧模样,须得有三、四两。 「您上哪儿寻的这个?」 安乐眼露惊喜,来了这里这么久,她还真没怎么见过大闸蟹。 见她喜欢,总管心里也美。 早晨他带着奴僕在外面闲逛,看到一伙农夫从湖里捞出来这些横行介士打算扔掉。 他想着那黄鳝经过小夫人的巧手,能化腐朽为神奇,成为那等绝美的菜品,相比横行介士到了小夫人手里,也不会太差。 于是,他拦下农夫们,花钱从他们手中买下后,急匆匆地赶回来。 好在如他所料,小夫人对这些横行介士很感兴趣。 深藏功与名的他,淡淡地说道:「您喜欢就好,我让人拎厨房去?」 「我跟你们一起去。」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往厨房走,恨不得立刻把这桶螃蟹处理了,立刻吃到。 书房。 许裴昭编纂完一段内容后,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外。 按照以往,这个时间安乐定是端着些小零嘴、或是带着清月或悦安来书房陪他。 怎今日不来了? 正好到了休息时间,他放下笔,揉揉僵硬的颈脖起身而出。 出来便见年芳抱着小悦安在院子找许娇娇,他拦下年芳问:「小乐呢?她去哪了?」 年芳在小悦安的指挥下,朝着树下走:「回大人,东家在厨房里,您要找她去厨房便是,我先带小东家去寻猫儿。」 许裴昭:「……」 他一言不发朝厨房去,刚走近,一股浓郁的鲜香味从厨房出来。 这种味道诱人得狠,但他肯定,哪怕吃过那么多安乐做的美食,他依旧没闻过这种气息。 「在做什么?」 他撩起衣摆跨门而入,听到他声音的安乐回头,眼里放着光:「你怎么过来啦?」 说完她转过身,就见她手中的白瓷盘里,装着几个红色壳子白色底的八爪……不知名物体。 安乐放下刚蒸好的大闸蟹,招他过来。 「快来快来,给你尝个好东西!」 她抓起一只螃蟹,捏着其中一个大钳子用力掰去,「咔」地一声,雪白的钳子被掰下。 用刀背敲碎钳子壳,里面白皙而呈纤维状的肉绽放在许裴昭面前。 将钳子举过去,她说:「你吃。」 许裴昭接过,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含住这块雪白的肉。 微微鲜甜的肉被抿开,变成一丝一缕散在嘴里。 他以吃过不少肉,却从未吃到过这种口感。 软而嫩的肉被咀嚼,潜藏在肉里的汁水被挤出来,又鲜又甜。 「好吃吗?」 那边安乐已经揪掉了螃蟹的屁股扔掉,熟练地将壳给揭开。 金黄色的蟹膏占据了半个壳,她说:「七月的蟹膏也这样丰富,赚了赚了!」 她让许裴昭过来看,并揪掉蟹嘴和蟹心:「这些是大寒之物,吃了对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吃。」 「这样哦。」 他听得极为认真,并牢牢记下两者的模样。 而后,安乐又去橱柜里找了个小瓷勺给他,让他挖着吃蟹膏。 白瓷勺里,金黄色的蟹膏黄得隐约偏绿,许裴昭浅尝一口,眉头瞬间蹙紧。 他就没想过,这东西竟然会微微的发苦,感觉好生奇怪。 可是软得快要化成汤的蟹膏被咽下去之后,嘴里开始慢慢回甜。 「这东西好生奇怪。」 说是这样说,但他却诚实地再舀一勺,细细品味蟹膏独有的奇妙滋味。 见他喜欢,安乐眼里带上笑。 清蒸大闸蟹,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除了剥起来很麻烦,大闸蟹简直完美到没有任何缺点! 教会许裴昭之后,她便让他拿着蟹到旁边去啃着玩。 总管带回来这么多螃蟹,她还想做做别的东西。 挑几只母蟹出来洗刷刷,放到锅上继续蒸,趁这个时间她去菜架子上拿了些土豆、黄瓜、莲藕,削皮切片备用。 另外再起锅生火,放入适量的清油,油温七成时,把切好的土豆片进去炸熟。 第368页 这边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那边的大闸蟹差不多也蒸好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大闸蟹从锅里拿出来,揪掉屁股揭开盖,盖子里红橙橙的蟹黄也占据了大半个盖子。 「咦,这个盖子里的东西不一样?它们不是同一个东西吗?」 许裴昭惊愕看着安乐递过来的盖子,比起刚才他吃过的那个白金白金的膏,这个橙得偏红的黄耀眼得紧。 安乐道:「公蟹盖子里是蟹膏,这只是母蟹,盖子里当然是蟹黄啦。」 她让他尝尝蟹黄的味道,许裴昭尝试着取下一块蟹黄摊在手中。 这块蟹黄明显能看到上门细小的颗粒,一粒一粒紧紧抱在一起,成了团。 靠近嘴,浓郁的蟹香味扑鼻而来,舌尖捲走这块蟹黄,他慢慢嚼着。 不同于蟹膏微苦,蟹黄的口感更偏向于蛋黄,只是没有鸡蛋黄那么大那么噎,香气也更浓郁一些。 「好吃!」 他忙掏出壳里剩下的蟹黄放到安乐旁边,要她也尝一口。 她笑着接下他的好意,并将剩下几个蒸熟的螃蟹也揭开盖子,把盖子递给他,让他慢慢吃。 剩下来的螃蟹都有其他用处,她不停歇地抠掉藏在黄里的蟹心。 然后是又软又白的蟹腮,也被她意义摘除扔掉。 她拿过菜刀,在竖着在螃蟹中心比划,再用力按着倒。 「咔嚓!」 刚刚还坚硬如磐石的螃蟹,瞬间一分为二。 从横切面看去,雪白的肉规整地藏在内里,她可惜地说:「时节还不够好,若是到了八、九月,蟹彻底肥美起来,蟹膏蟹黄浸透了肉,这些肉煮熟了也是金灿灿的,味道会更好。」 刚才炸过土豆片的那口锅里还留有底油,她让烧火的帮厨控制火候。 将切好的葱头、蒜片、姜片和红辣椒段下入锅里,顷刻间,几种调味料的香气立刻随着热腾腾的油温一起升起来。 葱白和蒜片慢慢变得金黄,这时她又将花椒和干辣椒也放进去,微弱的麻香混进先前的想起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缠绵出一场嗅觉的盛宴。 然而做这道菜比不少的是另外一个法宝——火锅底料。 她挖了两大块放进锅里,在心里头暗自称赞着自己:幸好前段时间她一时兴起,把火锅底料作坊建起来,要不然今天这道菜还少了必要的调味品。 火锅底料入锅,带着些许牛油味的香气,让原本厨房里的香味变得更加复杂。 这时安乐把切好的大闸蟹、先前准备好的素菜全部倒入锅中翻炒,确保每一样菜都沾染上调味料之后,她才往锅里添加少许黄酒、适量酱油以及少许的盐。 第211章 厨房里的香气越来越浓,在气味达到一个峰值时,安乐将螃蟹盛出锅。 白瓷盆里,红色的蟹块和黄色的土豆片交相辉映,再往上面点缀些翠绿的葱末与香菜,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香辣蟹便制作完成。 她悉心擦去盆边沾到的汤汁,自己都忍不住打趣:「今天中午我们可算是吃了顿全蟹宴。」 等她再做个汤,总管便适时张罗让人来把菜端走,送到饭厅去。 厨房里的人因为被安排去送菜,只留下她和许裴昭。 「你先去吃饭,我洗个手就来。」 然而许裴昭却站到她身边,见四下无人,偷偷凑到她脸颊边亲一口,随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突然被袭击,她愣了愣,而后又忍不住笑道:「许娇娇,你怎么这么会。」 洗净手,旁边人拉过她手腕,仔仔细细地替她擦掉手上的水渍。 确保她手干爽后,他才牵着她一起往饭厅走。 边走他边说道:「来这边这么久,一直关在院子里,你闷不闷?要不我们下午出去游湖吧。」 他能日日呆在书房里做编纂,可他不想让她也过得这样无聊。 哪怕是在宁禾镇,她也是能时时出去走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张罗一日三餐,便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你能出去吗?」 安乐侧头看他,其实她真的有些憋,只是因为怕耽误他正事,她不好意思说。 先前在京中呆惯了,每天不是去店里看看,就是和年芳出去逛街,勘察京中百姓对吃食的动向,以便于调整店里的菜单。 如今闲下来,日子虽是过得轻松起来,但也愈发觉得自己游手好闲,无事可做。 许裴昭哭笑不得:「哪怕是在翰林院做事,每隔几日我也该沐休,如今我已连续做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午,不碍事。」 「好耶!」她高兴得跳起来,拉着他往饭厅快步走:「那我们赶快去吃饭,吃完了就出去玩!」 被他反客为主地拉着,他只是笑着看着她背影,小心在后面护着她,但凡她不小心踢到什么,他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她。 到了饭厅,许母已经坐在那等候他们俩。 见他们过来,她上手舀了三碗饭摆上。 「今天乐儿做的是什么好吃的?这味道太香,可馋死我了。」 松开许裴昭的手,安乐三步并作两步走,连蹦带跳来到许母身边坐下。 她像教许裴昭那样,悉心教许母如何吃蟹,只是在心中可惜,没有蟹八件,倒是不能教许母如何优雅地吃蟹。 而许裴昭最后进来,他没再对清蒸大闸蟹下手,转头看向盆中香辣蟹。 第369页 夹块土豆片,香香辣辣的味道带了些许火锅味,但是和烫火锅比,麻辣的味道更重。 油炸过的土豆片,表皮微微焦脆,吃起来香急了。 再夹块蟹,这一回蟹肉不再是清蒸大闸蟹那种鲜甜的滋味。 浓厚的麻辣调料完全渗透到肉里,纤维感极重的肉又香又辣,是另外一种绝美。 「这个也好好吃!」 他的唿声引来许母的注意,刚好许母吃完一只清蒸大闸蟹,便拿着筷子来夹香辣蟹。 不得不说,虽是同一种食材,但是两种不同的做法,让螃蟹变成了两种风味。 但两种风味都得到了许母和许裴昭的喜爱,他们对两种做饭都赞不绝口。 吃过饭,安乐对许母说她和许裴昭打算出去走走,邀请许母也一起去。 许母却大了个哈气,对她摆摆手:「娘准备带两个小傢伙睡会午觉,你和裴昭去吧。」 但是临出饭厅前,许母忽然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如今暑气重,你和裴昭出去玩当心晒着。」 「好的,谢谢娘。」 目送许母出去,她和许裴昭便回房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她拿了柄油纸伞,出门就撑开。 许裴昭颇不解:「没下雨,撑伞做什么?」 安乐笑道:「谁说下雨才撑伞,如今日头晒,我也撑伞挡挡太阳,又有何不可?」 他听后自觉过来接过伞,替她遮挡太阳,两个人躲在一把伞下,朝总管说过的那个湖泊前行。 总管没有骗人,宅子附近有一块一望无际的湖泊,里面荷叶碧绿,铺向远处,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天水之间,荷叶已经长到天边。 站在岸边的凉亭,有风吹来,带着潮意凉爽得很。 许裴昭在后面收了伞后,走到她身边站着,看到风吹得她髮丝凌乱,下意识出手抚过她耳边鬓髮,勾到她耳后别着。 「阿昭你看,那片荷叶长得真好,要是能摘些回去做叫花鸡那就更好了。」 她拉着他的手,指着远处的荷叶,眼睛亮得似在发光。 听到她的话,他忍不住翘起嘴角,他道:「除了叫花鸡还能做什么?」 「那可多了。」她开始掰着指头数,「荷叶饭、糯米鸡、荷叶蒸排骨、荷香饼……」 数到最后,倒是把她数馋了:「不行不行,不能再数了,光数得到吃不到,反倒是把我数难受。」 「呵……」 他忍不住轻笑,并出手揉揉她发顶:「那我们去摘荷叶,晚上回去做好不好?」 「嗯?」 就见他牵着她十分熟稔地转向一条小道,没走多久,几只乌篷船出现在眼前。 「诶?你不是也没来过这里吗?为什么会对这里这般熟悉?」 安乐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不由好奇道。 要知道,许裴昭来了这里之后,也和她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呆在宅子里做编纂工作,根本没时间出来探路才是。 牵着她往那边走,他说:「刚刚等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去问过总管,他告诉我这边能做船游湖。」 他既是诚心想要陪她出来玩,又怎会毫无准备? 行至乌篷船这边,安乐还看见有别的公子小姐,他们身边的嬷嬷给船夫交钱,然后那些个公子小姐则带着笑跳上乌篷船。 许裴昭走过去,寻了船夫问价,商议好价格之后,从腰带中摸出纹银递过去,抚着安乐的手,让她上船:「小心脚下。」 绣着鸳鸯的绣花鞋落在摇摇晃晃的船尾,安乐心忍不住噗通直跳。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都是她头一回坐船,心里头新奇得紧。 每走一步都不如陆地上那般平稳,稍不注意就会东倒西歪地往两侧偏。 但是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不会叫安乐觉得害怕,好奇心战胜了所有的感觉。 「阿昭你快来!」 许裴昭听到她的话,也撩着衣摆跳到船上。 船夫等他们在船头坐稳后,用浆撑着岸边,慢慢向湖泊的中心划去。 方才在湖边亭子里感觉到的风,此刻更为明显。 柔和的风凉极了,让安乐恍惚觉得她好像不是在炎热的酷暑。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揽到肩膀上,不大不小的力度,掰着她往旁边靠。 迎接她的是许裴昭温暖的怀抱,他什么都没说,另一只手却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不似她冰冷的手掌,他宽大的掌心又干又热。 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她柔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冷?」 他说:「你向来受不了这种凉风。」 船夫在船尾那头看见前方相拥的两个人,也忍不住面上带笑,他撑着桨,在后面开始唱渔歌,安乐虽然听不懂他到底在唱什么,但是那曲调婉转,却是觉得好听。 船儿来到荷叶这边,许裴昭唤道:「劳烦您在这边稍作停歇可好?我们想采些荷叶。」 「采荷叶?」船夫不明所以,「还是往更深出去吧,里面不止有荷叶,还有盛开的荷花,不少公子小姐都爱去采湖中心的荷花。」 像是印证他说的话,一只乌篷船从那边话过来,安乐仔细瞧了瞧,好巧不巧船上的人她刚好还认识。 「想不到三爷的日子过得这么逍遥,几日不见你到跑这来採莲。」 第370页 秦三爷抱着满怀的莲花,脸色臭极了。 谁见了他这脸色都不觉得他是来游湖採莲,而是来祭奠杀夫仇人。 今日他被宫中做妃的姐姐逼着来此地,陪他姐姐相中的名门贵女游湖。 明明他都说了好几次,他不愿娶这些贵女为妻,他只想躺着数钱。 可无论是他姐还是他家老爷子,都以为他是在说笑,想尽一切方法逼他见贵女,企图让他娶个女子回去。 看见安乐,他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他把怀中荷花放到旁边,展开摺扇道:「老闆娘和许编纂也来游湖?」 安乐笑道:「是呀,正打算去摘些荷叶,晚上回去做吃食。」 「秦公子,你让船家划慢些,我在后面有些跟不上。」 娇滴滴的声音从他后面穿来,肉眼可见秦三爷的脸色黑了几分。 对此安乐轩眉,她打趣道:「看来三爷有佳人在侧,我倒是不好邀三爷随我们回去吃晚饭。」 「别呀!」秦三爷像看救星那样看着她,「老闆娘看在我们相识这么久的份上,可不能将我置身水火,要救我一命!」 他的船同安乐乘坐的船擦肩而过时,他出其不意地跳到船上,把两艘船的船夫都吓一跳。 船夫惊慌:「公子你这是何意,怎能跳过来?要是船翻了可怎生是好?」 「无事无事。」他摆摆手,对他自己那艘船的船夫说,「劳船家您自己回去,我和我朋友一道再游一圈。」 安乐对此,神情十分复杂:「您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秦三爷理直气壮地说:「跟你们夫妻俩我客气什么?你们一个是我财神爷,一个是我将来的靠山,我可就指着你们俩活得横行霸道。」 安乐:「……」 许裴昭:「……」 一时之间,连槽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 「呀!秦公子你怎去了那边!」 第212章 安乐这才寻声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乌篷船上,一个身穿水红裙衫的姑娘坐在那边。 光瞧那身打扮,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出是个达官贵人家里娇养的千金小姐。 她低声道:「三爷牛逼,出来玩陪在身侧的都是贵人家的小姐姐」 「???」 虽然秦三爷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他能从她的脸色看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借着扇子挡脸,他瞪她:「这种时候,你们不应该嘲笑我,而是应该主动帮我摆脱那姑娘。」 但很快他把扇子拿开,脸上又是笑容满面:「实在是时机不巧,偶遇友人邀在下去塌下游玩。童小姐若是不介意,便牢请嬷嬷送你回京可好?我姐姐那里自有我回去禀报,不会叫小姐为难。」 安乐听懂了,原来秦三爷是被家里逼着出来相亲。 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遇到这种事,她憋着笑,埋头到许裴昭怀里。 若有若无的笑声飘到许裴昭耳里,他拍拍她后背,帮她掩饰:「风大冷着了吧?待会回岸上就好。」 秦三爷:「……」 不要以为他听不见她在笑! 那边的千金小姐表情已经僵住了,看着这边她神情十分茫然。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反倒是她身后的嬷嬷,被秦三爷气得直跺脚。 可随着她跺脚,那边船开始剧烈摇晃,吓得小姐尖叫连连。 秦三爷瞥了那边一眼,忙说:「小姐可得当心了,我们这除了船夫可没会水之人,要是翻了船,一个船夫救两人怕是有些为难。」 那小姐没听出来他言下之意,那嬷嬷却是气得七窍生烟。 不等小姐发话,她转头喝道:「船家,我们回岸边,这湖我们不游了!」 看了一场好戏的安乐眼睁睁看载着千金小姐的船慢慢划远,她侧头说:「三爷过分了,刚刚怎能那般说。」 方才秦三爷那话,分明是在说,要是那千金小姐想使落水计谋,他可不会跳水救人,以免被对方赖上。 见那边童小姐走了,秦三爷松口气,不顾形象地坐在船上。 就连他平时不离手的摺扇也被放到了旁边,他苦笑着说:「我也是没了办法才口无遮拦,说些毫无礼数的话。」 他看向安乐和许裴昭,眼中带了些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羡慕:「此次我进京,是受家父所託,前来探望嫁到京中的家姐。可是没想到家姐和家父合谋,竟想了昏招,非要我娶个小姐回家,我又怎能害这些小姐。」 「???害??」 剎那间,安乐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强烈的莫过于秦三爷可能是个同/性恋。 越想越觉得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秦三爷瞧着比她许裴昭大许多,像他这种富家子弟,怎可能不娶妻生子? 可别说他娶妻生子,他身边出现得最多的非亲属异性,怕非安乐莫属。 安乐紧紧盯着他,不太确定地问:「难不成……你心中已经有人,而那个人绝不被世俗接受?」 秦三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听到她问他心中是不是有人,他胡乱地点点头。 当即安乐更紧张,她吞咽口水:「那啥……虽然我不歧视你们性取向小众群体,也十分贊成你不为了应付家里,而娶个姑娘回去交差,但这么重要的事,不适合跟我讲吧?」 第371页 「嗯?」他疑惑地看过来,十分复杂地说,「虽然我们很熟,但是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理解你在说什么……所以,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吗?」 「阿这……」 安乐有些纠结,她没多少和少数群体大交道的经验,大大咧咧说出来,会不会伤害到人家? 但他又是一副完全不理解的模样,她嘆口气,看了眼船尾的船夫,压着声音说:「你喜欢男子?」 「哈?!!!!」 秦三爷惊得差点从船上摔下去,他惊恐地看着安乐,拼命摇头:「你别乱讲,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那你干嘛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吓我一跳。」 安乐瞪他,骂骂咧咧吐槽。 秦三爷看向她,也像是吃了口黄莲,从里苦到外面。 若是不解释清楚,只怕明日在她脑子里就会演变成:他秦三和一男子苦苦相恋,碍于家族世俗,两人迫不得已分隔,只能默默守护彼此。 嘆口气,他靠着船篷,望着外面的目光逐渐悠远:「几年前,我曾和一姑娘两情相悦,我答应非她不娶。」 「这不挺好的吗?」安乐道,「你娶了那姑娘,也算对你家里有个交代。」 「是吗?」他收回视线落到她身上,「可是,那姑娘是伺候我起居的婢女。」 说了开头,说后面就容易了许多:「我满心欢喜地同家里说,想娶她,可秦家怎能允许未来的继承人娶个卖身奴做妻?」 他的目光变冷,也透着恨:「于是他们趁我外出走商的时候,把她卖给了别人做妾。等我回来木已成舟,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已不愿再见我。」 「啊……」 安乐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故事。 作为一个听客,她只能感嘆那姑娘真惨,不过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不过是被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上,就被当做货物般卖了出去。 心情难眠沉重,她问:「那你现在还心悦她吗?」 秦三爷愣住,没说话。 出了那件事之后,他便开始同家中对着干。 当初家里要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有嫁入宫里的姐姐给他铺路,只要他肯去参考,高中之后势必不会如寻常人那般难走。 但他听到家中安排,毅然放弃读书,专心经商。 后来家中见劝不动,又要他好好经商,争取在这边有所建树。 可为了和家里做对,他再次放弃大好前程,转而做个游手好闲、广散财源之人,去扶持那些穷苦手艺人。 他不在乎他们能不能赚钱,只要这样做能和家里作对,他便做了。 但他从未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否还心悦那姑娘。 悦吗? 如今想起她,心中毫无波澜。 不悦吗? 可他又时常想,若他那时能如愿娶了她,说不定现在他也过着向安乐和许裴昭这样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良久之后,他苦笑道:「不论悦与不悦,好像都不重要了。」 她不可能回到他身边,同样他也不可能再去寻她。 安乐听后只是耸耸肩,感情是很私人的事情,外人没经歷过那些事,不知道当事人心底留着怎样的伤。 她说:「嘛,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笑了笑,她拍拍秦三爷的肩膀:「要是你孤独终老我也不笑话你,看在你帮了我这么多的份上,你若终身不娶,我便教清月和悦安给你送终,我这合伙人够意思吧?」 「噗。」秦三爷脸色转好,他重新拿起扇子展开,放在胸前摇晃,「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他们俩留家产?」 安乐极其自然地说:「也不是不行,虽然我给他们挣了不少家产,但傻子才嫌钱多。」 「啧,看不出来老闆娘你这般贪财。」 说说笑笑,先前那沉重的感觉被风吹走,而湖中央也到了。 湖心果然如船夫所说,大片大片的荷花煞是好看。 安乐喜滋滋地挑选荷叶摘,而秦三爷心情好了,也和颜悦色地给她帮忙。 不一会她和许裴昭抱着一堆荷叶,而秦三爷则是抱了一把荷花。 秦三爷看了看她和许裴昭怀中的绿油油,再看看他自己怀里的粉彤彤,觉得哪里不对。 「你们有没有觉得,你们摘的东西好像和我摘的不太一样?」 安乐说:「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摘荷叶回去做吃食,都是世俗人,没那些闲情逸緻养花弄草。」 「哈哈……」 秦三爷看着她,忍不住笑出声。 在安乐的眼里,兴许天大地大,都不如吃饭最大。 就以往对她的了解,若不是那些烦心事找上她,她巴不得成天沉浸在研究吃食中。 而他不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才愿意和她接触吗? 那笑声越笑越大,成了湖中心唯一的声响。 安乐不由回头看许裴昭,笑声嘀咕:「是不是他刚刚回忆情史,现在疯了?」 许裴昭拦住她,极为认真地说:「待会他要是发疯,你就往我身旁躲,我力气大,我把他推湖里去。」 秦三爷:「……我听得到!」 他掂量怀中的荷花,有些可惜:「这么说这些荷花无用?」 话罢他作势要把荷花都丢到湖中去,安乐忙阻止:「别别别,别浪费呀。」 第372页 她想了想说:「荷花也能做吃的,炸荷花、荷花粥、荷香排骨汤……」 听到她这样说,秦三爷收回手,把荷花放下:「那可还要我再多摘些?」 安乐忙摇头,一朵荷花有半张脸那么大,他摘了十几支,完全够吃。 摘好东西,许裴昭让船夫掉头,三个人在风中潇洒地回到湖畔。 带着秦三爷到他们居住的地方,秦三爷站在门外看了好一会,不确定地问:「你们确定租下的宅子是这里?」 「是呀。」安乐点头,「一个月要五十两银子租金,可贵了。」 不过贵是贵了些,但是住得的确很舒服。 秦三爷跟着他们往里面走,小声吐槽:「这种五进大宅子,可不是付钱就能租到的地方,没点身份地位,谁建得起这种宅子?」 而随着往里走,宅中布局逐渐展现在秦三爷眼底,他愈发肯定,安乐是走了狗屎运才租到这种地方。 他说:「把你的运气借我一点吧,这么好的宅子也能租到。」 「哪有这么夸张。」 她哭笑不得。 带他去见过许母,秦三爷十分自然地留下来逗小悦安,安乐摇摇头,和许裴昭一起抱着荷叶和荷花来到厨房中。 「咦,小夫人采了这么多荷叶荷花,可是要用这两种东西入菜?」 安乐道:「对,今晚我们就以这两种食材为主,做顿吃食。」 她指挥帮厨帮忙少数,自己拿了两片荷叶去洗干净,放到锅里小火慢熬。 不一会儿淡淡地荷叶香飘出来,好闻得紧,等锅中的水变成绿色,她将变色的荷叶捞出,把熬好的荷叶汤盛出来,放到一旁备用。 取些米洗净,翻出砂锅,将米倒进去,然后用煮好的荷叶汤代替水倒进砂锅中,透明的绿色汤汁没过米,盖上盖子,x小火慢熬便是。 再取两张荷叶洗净,切成细细的丝,撒入细盐,搅拌均匀放置旁边。 被盐腌制着的荷叶不断分泌出透明的汁液,一小会的功夫,碗底便汇聚起小水洼。 她抓起荷叶用力挤,透明的水分不断被挤出来。挤到荷叶近乎干巴,她才把荷叶放回碗中。 往碗中放入适量面粉,用筷子搅拌,碧绿的荷叶丝上瞬间像下了场雪,积雪之下,隐隐透着浅埋的植被。 第213章 打个鸡蛋放放进荷叶面煳中,筷子戳破束缚鸡蛋黄的薄膜,橙黄色的蛋液顷刻冒出来,在面煳之间流窜。 往面煳里再加入适量的盐、花椒粉以及水,搅和搅和,调匀放到旁边备用即可。 国内倒入少量的油,七成熟的时候,将白绿白绿的面煳倒进去。 面煳接触到热油的瞬间开始凝固,把清透的菜籽油衬托得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渐渐锅中凝固了一张白绿相间的大饼,隐隐散发着淡淡地荷香。 空气中的荷香被染上焦香气时,快速将饼翻过面,刚才贴锅的那面正好金黄中透着荷叶绿,好看得很。 荷叶饼被煎得双面金黄,安乐将饼舀出来,摊在砧板上切成方便实用的小块。 她习惯性捏起一块微烫的饼,下一刻已放置在许裴昭的嘴边。 过油的煎饼,香极了,许裴昭张嘴就把饼叼过去。 软而滑的表面,入嘴是淡淡地油香,要下去略微弹牙,十分有嚼劲。 浅浅嚼,淡淡地咸咸麻麻里,隐隐藏着荷叶的香与涩,那种涩口不叫人讨厌,需得仔仔细细的品,才能甄别其中若有若无的苦意。 「好吃。」 他中肯评价。 安乐笑了笑,又继续准备下一道菜。 今晚不止他们一家三口吃饭,还有秦三爷这个客人,做的东西就不能太过于随便,显得待客不周。 取八个鸡蛋,蛋清蛋黄分离,分别打散后,洗张荷叶切成细丝放到蛋清中调匀,放入少量的盐。 锅中放油,倒入两勺鸡蛋清液,透明的蛋液立刻变白,夹杂在期间的绿色荷叶愈发惹眼。 在蛋清即将凝固前,锅铲把半凝固的蛋饼推到一边捲起来,而后又往锅中刷油,继续下蛋清,重复之前的动作,把鸡蛋饼捲成一个四四方方的蛋卷。 「以前你是不是做过这个?」 许裴昭隐约觉得眼熟,但是之前安乐做煎蛋卷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麻烦。 「你还记得呀?」 她手里不停歇,边卷蛋卷边回答道:「之前在宁禾镇我有做过一次煎蛋卷,这一次是利用同样的做法,又有少许的不一样。」 话说完,那透明的蛋液也全部用完,锅中只有一个白绿相间的鸡蛋卷摆在里面。 这时,她忽地又往锅中刷上油,金黄色的蛋液被倒进去,在它即将凝固时,被卷到白色的蛋卷上。 黄色蛋皮遮掩住内里的鸡蛋,这回变得和之前许裴昭见过的蛋卷一模一样。 等她将蛋卷卷好,夹出来放到砧板上切开,就见小卷外表金灿灿的,内里却是白绿相间,像上好的黄金被镶嵌在成色漂亮的白玉翡翠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卷摆进盘子,柔柔地说:「这菜本来叫荷叶鸡蛋卷,但是这名字太俗气,太接地气,又有个名字叫金镶玉。」 「却是金镶玉。」 许裴昭忍不住夸赞。 还有什么比这个名字更合适的? 除了这些素菜,她又做了糯米鸡蒸上,一同上气的还有荷叶蒸排骨。 第373页 确定好两道荤食,她把秦三爷摘的那些荷花拿了几朵过来。 一片片花瓣被摘下,小心洗净后,调了炸面煳,把花瓣在面煳里裹一圈,下锅油炸。 粉白的花瓣在油锅里漂浮,色泽慢慢变成金黄色。 因为花瓣薄,并不需要炸许久,眨眼间她将金黄色的花瓣捞出,取了个大盘子,按照莲花盛开的样子摆盘。 白瓷盘里,金黄色的莲花叶片层层叠叠,细细的白砂糖自天上撒下来,似初绽的荷花上挂上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露珠。 安乐看着这道菜忍不住有些可惜:「要是有萝蔔能雕个莲心就更完美了,可惜得等冬天才吃得着。」 许裴昭却说:「这样也是极好的,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妙菜餚。」 厨房里其他人十分贊同他的话,纷纷点头应和。 这年头,谁见过用荷叶荷花做一桌菜出来? 真不愧是小夫人,奇思妙想数不胜数,叫人嘆为观止。 菜做好,总管张罗着下人准备上菜。 许裴昭依旧是在后面等安乐,等她洗净了手,才同她手牵手一起去往饭厅。 饭厅里,秦三爷和许母看见满桌的菜品,皆是目瞪口呆。 特别是秦三爷,他就没想过安乐真能用那些荷花荷叶做菜,而且还这么一大桌! 安乐给每个人都舀上一碗翠绿的粥,许母瞧着十分讶异:「这粥居然是绿色的?」 「嗯哪。」她淡笑,「我用荷叶煮的水熬制的荷叶粥,所以色泽呈绿色。」 她夹块荷叶饼放到许母盘中,继续解释:「荷叶有清暑化湿之功效,像盛夏实用最为妥当。」 「哦?」 秦三爷听她这样说,立刻喝了口粥,软烂的米粥里荷香十足,却没有其他异味,异常的爽口。 几个人聊着天享用这顿夏季限定的晚餐,除了炸荷花,另外四道菜一扫而空。 许母说:「荷叶粥、糯米鸡、荷叶蒸排骨、荷叶鸡蛋卷还有荷叶饼,明明都是荷叶做的吃食,但每一样的味道都不尽相同,好吃极了。」 这时,安乐把炸荷花推过来:「吃完饭,现在最适合吃这道甜品,你们尝尝。」 摆盘精美的炸荷花,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道吃食,许母有些不忍心破坏这幅绝美的作品。 「总觉得夹走一块是罪过。」 安乐笑:「食物被浪费才是罪过,好好的吃掉才对得起食物的诞生。」 为了响应她,许裴昭第一个去夹。 已经放了有一阵,但着炸荷花并没有回潮,筷子触碰到的那瞬间,发出酥脆的声响。 在安乐期待的目光下,他咬一口,油炸之后的荷花少了几分莲香气,多了几分蛋液香。 薄薄的荷花碎在了嘴里,身上挂着少许的糖粒,不齁甜,但甜味的存在感却很强烈。 他只吃了一片,中肯评价道:「是好吃的。」 但是再多吃一块他就不太喜欢——毕竟他向来不那么爱吃甜食。 倒是许母和秦三爷两个人对这道炸荷花爱不释手,不一会儿便将这朵漂亮得不像话的荷花吃干抹净。 因为天色逐渐晚了下去,怕秦三爷回城多有不便,许母让总管去安排,收拾个偏院出来,让秦三爷落脚。 安乐和许裴昭为了尽主人之谊,也当是为了饭后散步,送他去偏院。 到了偏院,秦三爷看着装潢雅致的小院,再次感嘆着:「老闆娘,你们这次能租到这么好的宅子,真的是走大运。」 她敷衍道:「是呀是呀,真是走大运了,你羡慕嫉妒恨吗?」 将他送到院子,许裴昭提着灯笼,和她手牵手在府里散步。 他们绕着府里的池子,感受夜幕降临后徐徐而来的微风,好不惬意。 「真好,要是能像这样和你悠闲地过一辈子,好像也不赖?」 相交的手一甩一甩,他们顺着石板路慢悠悠地前行,惊奇不少蛰伏的萤火虫。 金绿色的微光在身侧飞舞,安乐忽然起了好奇心,伸出手去抓。 手过之处,萤火虫蹿得飞快,一只萤火虫落到她鬓髮间,一闪一闪,闪着了许裴昭的眼。 「别动。」 他小心将萤火虫取下来,扔向空中放生小虫。 安乐却看见,有萤火虫也落到他的发间,在他如墨的黑髮间,点上玉色。 突然觉得要是能在他发间簪上支玉簪也是好看的,她在心里盘算,等回了京城,要去买许许多多的玉簪,让他每天换一支,戴给她看。 她看他的目光太久,久到许裴昭完全无法忽视。 他喉头滑动,视线落到她脸上。 冷白的月光照得她脸似在发光。 「在看什么?」 重新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安乐理直气壮地说:「看我相公。」 她一蹦一跳,垂在腰间的长髮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度:「我相公怎么这么好看呀,每天都迷的我神魂颠倒。」 牵着她的手忽然拉着她往后拽,她猝不及防撞进他怀中。 眉心忽热,是他额头抵过来。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这夜色中闪着光:「招我?」 「这就招啦?」 她踮起脚,飞快在他唇上嘬一口:「那这叫什么?」 如小狐狸偷到了鸡,又欢喜又狡黠。 第374页 牵着她的手松开,扶住她的后脑。 上方的人侧头盖下来,却发现她完全没有要躲的样子。 甚至,还没等大军兵临城下,本该死守的城池自觉打开大门。 城中守卫还十分热情地出城相应,拉着大军深入内城,要把酒言欢。 「呀!」 不只是谁的惊唿惊扰了这场两军建交的喜宴,许裴昭睁开眼看过去,就只看见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安乐环着他的腰,埋首在她胸前偷笑:「怎么办,好像被人看见了。」 他重新牵住她的手,带着她继续散步:「看见了就看见了,我同我自己媳妇亲热,又不需旁人指手画脚。」 她抠抠他掌心,打趣他:「许娇娇你矜持点,要是不小心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呵……」他低笑,「传出去不好吗?」 最好传得人尽皆知才是,这样他和安乐的名声彻底捆绑在一起,他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不知道她已有家室,会心悦她、爱慕她。 她,只能是他的。 但内心的这些小阴暗他不愿意让她知晓,他怕吓着她,更怕她知晓后,觉得和他在一起有压力,想要逃离他身边。 勾了勾嘴角,他忍不住在心里自嘲:许裴昭啊许裴昭,你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垂下眼,他说:「你要是不高兴,往后我尽量克制,不会坏你名声。」 这时身侧传来拉扯感,她落在后面止步不前:「你在想什么?我才巴不得把你和我锁死,叫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都知道,你许裴昭是我的。」 第214章 许裴昭敢肯定,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否则她不敢这个时间这么招他。 他克制不住手上的力度,死死地捏着她的指骨。 「嘶,你轻点,拉疼我了。」 她不高兴地埋怨了几声,似要缩回手去。 他却不容她退缩,将手中灯笼塞到她手中,弯腰抱起身前人:「疼?」 健步如飞地朝回去的方向奔去,他沉声道:「我当然会好好疼你。」 几乎是在明示,安乐锤他几下:「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走,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可箍在肩膀上的手愈发用力,隐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你先招惹我的。」 好像一切发生得都那么顺理成章。 她被迫抓着窗框,咬着唇,失神望着头顶的月亮。 刘海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额前,又黏又沾。 但她无心去管,所以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起。 反反覆覆的充/盈,让她眼中的焦距愈发扩散。 月长和麻令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带着暑气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打在身上。 把汗水吹干,变得黏煳煳,让人更加难受。 忽然,有脚步声靠近,吓得安乐绷紧了背嵴,无神的眼中重新举起焦距,她惊慌道:「有、有人……」 谁知换不来身后人的怜惜,反倒是激起了他恶作剧的心思。 耳侧忽然靠近一道热息,他故意说:「那小乐可要注意,这只隔了一道墙……」 伴随着他的话,是驻军扒寨,收拾好所以的行囊,做最后的背水一战。 脚步声越来越近,抓在窗框上的那双白皙的手背青筋四起。 不知何时,指甲深陷进木头里,戳出一个个月牙。 而她僵硬得像块紧绷的石头,浑身都在发抖。 不敢控诉他,怕另一种不适宜的声音抢先出来,让外面的人听见。 热泪盈满了眼眶,瞬间坠落下去,砸在许裴昭的手背上。 即将获得胜利的军队,忽然停下搏杀,并带着刀刃有序退离城池。 脚步声渐远,他小心翼翼地掰正她,看到她眼泪簌簌直落,心里揪痛。 「别哭了。」 指尖抚过她眼睑,俯身拥住她。 知道院外无人了,安乐这才敢放松,「啪」地一声,一巴掌煳他背上。 「坏。」 「嗯,我坏。」 他毫不犹豫地承认,小心探过手去,把窗户拉上,遮住偷窥的月亮。 又掐着他的腰狠狠地拧,她继续控诉:「你明明知道,只有我们俩的时候,随便你怎么折腾我从来都顺着你,刚刚还有外人,你怎么敢?」 要是她真不小心喊出不该喊的,明天出去还叫别人怎么看她? 「我错了。」 他认错极快。 等她哭够了,他才说:「每天夜里都会有个人从外面过,我问过总管,是住在附近的聋哑人,夜里出来收夜香。」 所以,哪怕是她没忍住,其实外面那人既听不见,也不可能说出去。 听到他的解释,安乐又锤了他一下:「你就是故意吓我。」 「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慢慢拉开两人间距离,他低头亲吻她鼻尖。 他怎么可能会让别人听见她的声音? 别说是听,就是想他都不允许。 她是他的,无论哪里都是,他不会让任何人有窥视她一分一毫的几乎。 「不想原谅你。」 安乐气得踩他一脚,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般恶劣。 多坏的人啊。 就为了欺负她,故意骗她,故意吓她。 刚刚她真被吓住了。 谁知他却蹲下身,抱住她的膝盖弯,像抱小孩那样将她抱起。 第375页 「那我努力伺候好小乐,小乐会原谅我吗?」 他几步走到椅子边坐下,扶着她膝盖分与两侧也坐了下去。 被迫中止征战,还未博出胜负的军队叫嚣着、颤抖着。 「到底是你伺候我,还是我取悦你?」 安乐没好气地瞪他。 却眼睁睁看着他拿起放到旁边的发绳,捉着她的手来到蓄势待发的大军跟前,把发绳紧紧繫到官兵的颈脖上。 他握着她的手,双眼通红:「你不允许,我就不能出来,可好?」 他什么都没说,可安乐却能从他脸色上看到他究竟有多难受。 她作势要去扯开发绳,却被他捉住手腕:「别心疼我,这是我让你不开心的惩罚。」 从夜幕到天明,当发绳终于被扔到地上,安乐大脑放空地看着房梁,不敢相信发生过的事情。 他说要让她愉悦,便没食言,一直以她为重。 每时每分,被他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每每脸上露得欢愉,他就像是抓住了重点,继续重复。 从未有过这般极致的体/验,让她直到此刻迟迟都无法安睡过去。 「嘎吱——」 房门被关上,他带着湿气回来,躺到她身边。 「睡不着?」 他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轻轻地拥过来,揽她入怀。 枕着他臂膀,安乐无意识地蹭了蹭:「以后不许像今天这样了。」 「不高兴?」 许裴昭不由搂她搂得更紧--------------?璍。 「嗯,不高兴。」 手指在他心口上打着圈,她说:「我以为那事让我们都感到高兴,你才会这般沉溺,我不喜欢你忍着难受。」 就像他在观察她,她同样也有观察他。 他额角不断暴起的青筋无数次让她以为他是不是快要炸了,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失去他。 她不喜欢这样。 额头被他贴住,柔软而又滚烫。 许裴昭浅浅地吻了吻她额头:「你迟早会把我宠坏的。」 轻拍她后背,他柔柔地说:「时间不早了,睡吧。」 两人交颈而眠,不一会儿一起进入梦乡。 这一睡,到了日上三竿安乐才将将醒过来。 没有人来叫醒她和许裴昭,她是被飢肠辘辘的肚子唤醒。 小扇子般的睫毛缓缓撑开,刚有动作,还在沉睡的许裴昭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埋头在她颈侧继续睡。 他就像是个火炉,贴着她热。 小心去拉锢在腰间的手,却把他从睡梦中拉出来。 「什么时辰了?」 哪怕睡了一夜,他的嗓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快未时了。」 不说话不知道,开口说话安乐才发现,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锤他几下,她埋怨道:「都怪你,我们俩这嗓子,怎么出去见人?」 但下一刻,他翻/身将她压/下,亲到她嘴角:「那不出去见人了,我们继续?」 「哎呀,你好烦。」 安乐踢他两脚,从旁边钻出去,坐到床边。 那边许裴昭爬过来,比她先一步下去,去衣柜那边翻找衣物。 从后面看过去她才发现,他后背上又新添了多少抓痕。 一道道血痕结了痂,看起来像是受过什么酷刑,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她走过去,指尖在伤痕上抚过,低声道:「你不知道疼吗?」 许裴昭拿出件白色绣花主腰递给她,笑了笑:「那时候我哪顾得上这个。」 别说只是些抓伤,就是她撕咬下他几块肉,他怕是也察觉不到。 「讨厌!」 接过主腰,她背过身去脱下中衣换上。 却不知道,雪白的主腰围到身上,到衬得肩膀上那几个红梅愈发惹眼。 许裴昭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又从衣柜中翻出件完全不透的棉质粉色短衫递给她。 安乐捏了面料,皱眉道:「不想穿这个,热,你给我拿件轻薄的衣裳。」 他不由分说把衣裳放到她手上,轩眉道:「我倒是不介意你穿轻薄的衣裳,就是轻薄的衣裳遮盖不住后颈的印记,你确定?」 下一瞬,她立即抬手捂住后颈脖,回忆起昨夜他一遍遍啃噬的样子。 恼羞成怒,她嗔道:「你属狗的吗?」 骂骂咧咧穿上这件偏厚的衣衫,并在心中下了个决定,要想凉爽地过着个夏,她要和他分房睡! 许裴昭摸摸鼻尖,不敢接这个茬。 要是把她惹恼了,往后苦的还是他自己。 他一言不发地再取了条白色花鸟百迭群出来,指尖缠住粉色系带,又递过去。 看他小心翼翼的讨好,安乐还能怎么办? 自己挑的相公,除了宠着,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气鼓鼓地换好衣裙,作为报復,她也去衣柜里翻出件白色抱腹丢给他:「你穿这个。」 许裴昭抓住衣服的系带,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小乐喜欢这个,我记下来。」 说完他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上。 白色的抱腹挂在身上,将他身上的痕迹半遮半掩。 特别是后背上的抓痕,缠过衣服的系带,莫名多了几分色/气。 安乐也没想到,她明明是整蛊他,怎么反倒变成这样。 第376页 气不过,她又赶紧从衣柜里翻出条白色垮裤丢给他:「穿上穿上,丢人现眼。」 再次接住裤子,他笑道:「不是你让我这样穿的吗?小乐,你不讲理。」 说话间,他已脱/下中裤,两条腿暴/露在空气中。 安乐这才发现,他腿上也有不少掐痕。 「……」 昨晚她到底干了些什么,怎么感觉她好像特别不是人? 幸好他没打算用这个为难她,已经快速将垮裤穿上,熟练地繫上了腰带。 而后他又看过来,期待地看着她:「然后呢?还穿什么?」 「你不会自己找吗?」 她转过身,指尖在一叠衣衫上扫过,指向一件透明的纱制长衫,眼中划过奸诈。 茶色长衫被扯出来,她拽兮兮地把衣服丢过去:「穿这个,不许换别的。」 许裴昭看着衣衫底下透出来的掌心纹理,他扬眉:「你确定?」 「确定。」 安乐插着腰,她就不信,这样不能让他感觉丢脸。 「好。」 大掌将衣服抖开,透过衣服,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抱腰和垮裤的颜色。 他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到身上,全透明的衣衫下,抱腰的系带看得清清楚楚,就连那些抓痕也都清清楚楚。 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着衣襟上的系带打了个结,他抬起头来,宠溺看她:「这样就满意了?」 「轰隆!」 安乐脑袋中有雷鸣闪过,看他毫不知羞的模样,她反倒是脸上先发烫。 别的不说,他这模样……看起来太……太诱人了…… 洁白之下,是惹人心生邪念的伤,让她想要往上再添几道。 急急忙忙转过身,她把自己埋进衣柜里,重新取了件棉质的长衫反手丢过去,急声道:「那件衣服不好看,穿这件。」 似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许裴昭看着她髮丝下充血的耳垂,无声翘起嘴角。 扯开系带,把纱衣脱下,重新展开这件灰色长衫,慢慢穿到身上,将不该示众的一切都掩藏起来。 叠好那件纱衣,他跨步过去,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把衣服放到柜子里。 只是轻轻一带,她后背就靠到他胸膛上,他轻笑道:「我知道了,原来小乐也坏,要把我藏起来,不准旁人看。」 第215章 安乐木着脸,想要打醒他。 曾经那个内敛的许裴昭去哪儿了?还给她啊! 没好气瞪他一眼,她拉开房门走出去,正好年芳过来找她。 「东家,京中来信。」 「嗯?」 她接过信封,看到封着的火漆挑眉。 还从没收到过这么严肃的信,难道京中出了什么要事? 急忙拆开信,她抽出里面的内容。 一目十行从信上扫过,看完她眉头皱成了丘陵。 许裴昭从后面出来,看到她竟然站在日头下晒着,忙拉她一把:「怎在这里晒着?也不知道在屋檐底下躲一躲。」 安乐抬起眼,把信捏得满是褶皱:「出事了,大理寺派人把卢成抓了。」 「什么?」 许裴昭和年芳同时惊唿。 他握住安乐的手,接着问:「怎么回事?怎么会把卢管事抓了?」 她按着额角,只觉得头一阵阵疼:「信上说,大理寺带人去抓卢成的时候,说他是什么谋逆罪人,也没给个解释,便把人拿下了大牢。」 想了一会,她转身回房:「不行,我得去京城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到底卢成是我的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人要和我作对。」 只是刚走两步,手就被许裴昭抓住,他跟过来:「我跟你一起去,虽然我只是个翰林院的修撰,但也比你无官身要便利得多。」 安乐回头看他,眼中充满了感激,两个人都开始收拾包袱,准备回京。 年芳在外面看到两个人的动作,急得来回踱步。 卢成以谋逆之罪被抓,身为他的东家,安乐回京会不会出事? 她站在门口,揉着衣角急忙说:「东家,我觉得你们不能如此着急前去京中,还是派人先去打听一番,一面有黄雀在后等你进网。」 因为收拾得急,安乐都顾不上衣服是否被放得平整。 乱糟糟地收拾出来个包袱,她跨门而出:「你放心,我和顺天府尹刘哲还算熟悉,等回了京我先去找他打探消息,不会贸然行事。」 这时许裴昭也收拾好东西站出来,他牵住安乐的手,笑着说:「再者,我还有功名在身,也算是朝廷命官,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会为难小乐。」 安乐同他对视,也露出笑:「不论卢成到底有没有犯下谋逆之罪,我就是个顾他做管事的人,这事牵扯不到我身上。」 只是要回京,势必要去告诉许母一番。 于是两个人背着包袱,去寻找许母,告知她,他们打算回京。 此刻许母正在屋里逗两个小傢伙,快五个月大的已经麻熘的会翻身。 每每他们翻过身去,她就把俩小傢伙翻过来,看他们怎么办。 两个小傢伙也不好哭,被阻止之后,就又翻过去便是了。 一大两小玩儿得不亦乐乎,只有逼急了,许悦安会哼哼几句,许母拿拨浪鼓逗一逗,她又跟没事人一样。 许母看到他们两个人都背着包袱,眼神在他们身上熘了一圈,沉着问道:「你们这是?」 第377页 安乐不打算把具体的事情告诉许母,以免她跟着担忧。 于是她说道:「京中店面需要我回去看看。」 而许裴昭则说:「小乐一个人回京我不放心,我得陪着她去。」 「不行。」 许母看着他们俩,神色不变:「你们谁都不可以走。」 如今京中多事之秋,谁也不知道,翻案的事进行到哪一步。 万一他们两个贸然回去,打乱了宫里那位的部署,前功尽弃是小,惹那位心烦,又找个什么罪名按在他们身上,那让她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还真杀进宫去? 且不说这样做有多大逆不道,他日下得黄泉,再见裴昭他爹,她又如何告诉他,为了两个孩子,她提刀去见他最疼爱的弟弟。 「娘,我真有事,不是去玩闹。」 安乐解释,卢成被抓生死未卜,她身为他的东家,必须回去替他打点周转。 手下人出事,她这个做东家的在郊外当起缩头乌龟,不论将来卢成是否平安归来,手底下的其他人势必对她有别的看法。 随着店面逐渐增多,需要用人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为了让手下的人死心塌地的跟她干,她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寒了底下人的心。 可这些门门道道如何能和许母说? 且不说她完全不动这些东西,就算她真的懂,安乐也不可能让她该享清福的时候,跟着操心担忧,会不会被卢成连累。 许裴昭完全理解安乐是何想法。 在这一点上,他们俩其实非常像。 对家里,尽量报喜不报忧。 喜事让家里人跟着欢喜便好,忧愁多一个人跟着烦恼也无济于事。 他接着宽大的袖口遮掩,捏了捏安乐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他说:「娘您别担心,等去了京中,确定无事,我们便回来。」 许母却难得固执地摇头:「我说不行就不行,今天你们要是不听我的话,出了这道门,往后也别认我这个娘。」 这话说得就重了,安乐忍不住看了看许裴昭,发现他也在看她。 许母不是个强势的人,无论安乐和许裴昭说什么做什么,大体上她从不会反对。 可是今日她态度这般坚决,显然不太对劲。。 安乐紧了紧包袱,她忐忑地看向许母:「娘……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理由让你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京。」 许母向来知道安乐是个聪慧的人,今天她如此坚决的反对,安乐势必会察觉到异常。 可是,比起让她察觉到这些,不让她进京才是大事。 只要京中水落石出,到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要是那件事得不到一个好结果,那就是他们无缘知道那些事,那些事就虽时间散去。 可无论如何,现下最要紧的事便是阻止他们进京。 别开视线,许母闭口不谈:「有些事,等时辰到了你们自然便知晓。但今日你们谁都不许去京城,你们回房去把包袱放下吧。」 「可是……」 「没有可是。」许母看向她,眼中充满了坚决,「乐儿听话,娘不会害你们。」 「那个……」 秦三爷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安乐回头,看见他满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他捏着扇子,不好意思地说:「我来看看小悦安,没想偷听……」 见势不对,他拱手拜辞:「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那、那我就先告辞,回京去了。」 「等等!」 安乐叫住他。 她先是对许母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娘您为什么不许我去京城,而我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顿了顿,她道:「不如这样,我先拜託三爷回去帮我看看,若无事我便不去,若有事我再去,您看成不成?」 怕许母不答应,她说:「这是我想出来的折中法子,您要是不答应,那我也没了办法,只得去京城一趟。」 许母知晓她不是胡搅蛮缠的人,看来要去京中之事,非常重要。 点点头,许母妥协:「好吧。」 安乐和许裴昭出来,拉秦三爷到偏院去。 当他们出去的那瞬间,许母立刻让人去把总管叫了过来。 秦三爷被他们拉到偏院,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往日安乐可是能不求人就不求人,他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事,竟到了她来求他的地步。 安乐把信函拿出来递给他,三言两语讲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秦三爷看着信函,表情也很严肃:「不对劲,卢成是我们在漳州城买的人,卖身契还压在我那里,他怎么可能和谋逆之事扯上联繫?」 他将摺扇在手心里敲着,沉吟着:「那日在牙行买下他后,我也派人去查了他的底细,五岁之前他在家乡遭了饥荒,迫于无奈卖身牙行,因得牙行管事喜欢,便一直留在牙行没卖他出去。」 说着说着,他倒是觉得不对劲起来:「牙行管事有那本事留个人下来?一留还这么多年?」 安乐说:「那些事我不清楚,但是我只知道,自从卢成来了我手下做事后,他勤勤恳恳地替我打理漳州的店面,后来被我抽调到京中,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从不叫苦。」 她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石头:「我敢肯定,他在我手下做事的时候,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第378页 这份烦躁在燥热的天气下,被不断放大,她急得抓头髮:「也不知道娘为什么不许我进京,依我和刘哲的交情,说什么也能打探出来点消息。」 秦三爷道:「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安乐放过她的头髮,诚恳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想连累你。我想请你帮我做几件事。」 「你说。」 安乐:「第一,帮我回去看看,几家店铺可受到影响,若是有人趁机欺辱我店里人,三爷便让他们关门闭客,等我回去再说;第二,劳三爷帮我送封信去顺天府,看能不能从刘哲那里打听到什么。」 其实若是可以,她还想进宫一趟,去和皇帝套套交情,看能不能救人。 只是这事没办法托秦三爷去办,她只能忍下,见机行事。 秦三爷听完,想也不想就应下:「说起来我每月什么事都不做,在家躺着就能拿你的分红,帮你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你且莫急,我先进京去看看,我姐姐乃是宫中妃嫔,到时候我请家姐帮忙打听,一定会有消息的。」 因为事不宜迟,等安乐写完信,秦三爷就拿着信匆匆离去。 安乐和许裴昭站在门口目送秦三爷策马离去,她靠着他满腹担忧:「也不知道卢成怎惹上这些祸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揉了揉她肩膀,用行动告诉她,他一直在她身边。 但谁都不知道,从宅子的侧门,有一匹快马离去。 第216章 年轻公公踩着小碎步,急急忙忙地从殿外进来。 他将手中密函举过头顶,呈到皇帝面前:「启禀圣上,恭亲王妃差人送了密函来。」 一直守在尚书房里伺候的公公走过去拿过密函,送信那个年轻公公慢慢退出去。 皇帝从奏摺中抬起头,接过信粗略地看过去。 「底下人究竟怎么在做事,怎闹得安氏店铺出了岔子,要安了回京?」 一把将信拍到桌上,他沉声道:「去,将大理寺卿卢柘传进来,朕要好生问问,他究竟是如何在替朕办差事。」 半个时辰后。 卢柘扶着官帽从殿外匆匆赶来,白着脸跪倒在地。 皇帝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且同朕说说,大理寺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一滴冷汗从卢柘额角划过,他战战兢兢地汇报:「昨日大理寺接到秘密报案,抓捕到了谋逆余孽,正在天牢审问,一有结果臣便会整理案卷上交。」 谋逆余孽四个字让皇帝眉心青筋暴起,锋利的视线紧紧盯着卢柘,他道:「在哪抓到的?」 「在……在城内安氏自助烤肉店抓到的。」 「啪!」 皇帝气得抄起桌上的奏章砸到卢柘头上,兇狠的目光似要吃人。 千防万防,他把皇嫂一家送至郊外别院去,以为这样就能安心办恭亲王谋逆的大案。 却没想到,一向做事稳妥的大理寺居然给他捅娄子。 「你们大理寺可是带着人大张旗鼓地从安氏自助烤肉店抓走的人?」 「额……」 卢柘也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这家店,他心里直打鼓,却也是认真点头。 大理寺办案代表的是律令,做事自然不会遮遮掩掩。 若是躲躲藏藏,反倒叫外人以为大理寺办案徇私枉法,倒是叫下面的人胡思乱想。 他说耿直的点头了,皇帝气得半死。 「卢柘啊卢柘,你真是叫朕想让你挨板子。」 他捂住额头,语速极快:「你可知那安氏自助烤肉店,在京中开店不到一年所上交的税款已经抵得过京中近两年的税款?」 「你又可知,那安氏自助烤肉店,本就是效忠于朕,是朕的钱袋子?」 越说越气,皇帝恨不得站起来踹翻下面的人:「你到好,带着大理寺的人直接去店里抓了人家管事,你说说朕的钱袋子该怎么着?」 难怪安乐急急忙忙地要回来,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能安心在别院避暑吗? 「啊?」 牢里那人是圣上的人? 卢柘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他颤抖着嘴说:「可是……臣得到可靠的消息,那安氏自助烤肉店的管事卢成,原名程陆,是逆犯程薛之子,当年程薛一家被判斩刑,是程薛手下的人把他换走,才留了这余孽一命。那安氏自助烤肉店既属于圣上,那更不能留此人在店里做事。」 这榆木脑袋! 皇帝被气得心梗,当年恭亲王极其相关官员有无谋逆,别人不知晓他难道不清楚吗? 若那些人真要谋逆,光是程薛一人,便能率领他手下将士屠了京城,又何须等到禁卫军前去抓人? 当年先皇因忌惮恭亲王名声日益高涨,怕百官上奏逼他退位。 于是他暗中安排,造了恭亲王极支持恭亲王的官员谋逆之证,将所有会阻挡他继续坐在皇位上的人,通通送到了地府。 这件事一直是皇帝的心病,当时他为了自保,怕被恭亲王连累,几番挣扎终没敢去向先皇求情,眼睁睁看着恭亲王和那些大臣赴死。 他记得那段时间,那些忠臣的血染红了菜市的石板路,雨下了三天三夜也没能将那些路面沖刷干净。 从思绪中回过神,皇帝铁青着脸说:「朕命你速速回大理寺去,将那余孽关押进死牢里,非持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大刑逼供,任何人也不得探望,若他出了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第379页 「是……」 等卢柘走后,皇帝疲惫地揉着额角,低声吩咐道:「去把岑太傅请进宫来。」 * 第二天,安乐没等到秦三爷的回信,反倒是等来了岑夫子。 许久不见,小老头依旧神采奕奕。 靖邬要扶他下马车,他一甩衣袖,自顾自从马车上跳下来。 后面靖邬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唿道:「先生当心。」 从未见他这般紧张,安乐问:「这是怎的?」 靖邬知道他劝不动岑夫子,但安乐能行,于是他向她告状:「前些日子夫子不慎滑倒,大夫说可能骨裂,须得安心静养。可我的话先生哪听得进去,还是姑娘你来帮我劝劝先生吧。」 「啥?!」 安乐看着岑夫子脸都绿了,当即立刻吩咐人进院里抬张太师椅出来,二话不说把岑夫子摁到椅子上,差人把他抬进院子里。 岑夫子被迫坐在椅子上,吹鬍子瞪眼:「你们这是干什么?老头子我还没打算咽气,你们就这样对我?」 「呵,我不但这样对你,待会你也不许站起来。」 别看他平日看起来健健康康,但怎么说也是上了年纪的人,都摔骨裂了,哪里能不上心? 边往院子里走,她边同身旁小厮说:「去让厨房准备些猪大骨,待会我要做汤食。」 岑夫子虽然骂骂咧咧,但听到她没遮掩的吩咐,鬍子下的嘴角慢慢翘起。 放松瘫在太师椅上,除了天光太晒,有些刺眼。 这般被人照顾着,好像也不赖。 进了偏厅,许母看到岑夫子被抬进来,也吓到了:「发生什么?怎一段时日不见,先生连路都走不了?」 安乐回答道:「听说是骨裂了,应该没有大碍,就是上了年纪,恐得好生将息。」 「什么时候到事?看大夫了吗?」 说完许母站起来,她忙往外面走:「我还是去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安乐从不知道,许母也能跑这么快。 已经看过大夫几个字刚到嘴边,她已经跑没了影。 这时岑夫子却说:「京中店铺的事你无需担心,我替你去看过了,生意正常做着,没有大碍。」 「嗯?」她惊诧看过去,「夫子您也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 大理寺带人来抓卢成那天,刚好他馋得紧,偷偷跑到烤肉店去打牙祭。 却不想撞上了大理寺来拿人,他想过去同大理寺理论,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骨头滑出去,这才把骨头给摔裂。 当然,这种事他才不会告诉安乐,太丢脸了。 一把年纪连路都走不稳,说出去他还怎么在安乐心中树立威严。 装作淡定,他慢悠悠地捋鬍子:「放心,大理寺昨日便出了公告,并张贴在了烤肉店门口,解释清楚烤肉店并未发生什么事,昨晚烤肉店的生意就恢復如常。」 「哦……」安乐点点头,心放了一半,「那卢成呢?我听说卢成被抓进了大理寺,说他犯了什么谋逆之罪?」 「嗤,你店里的管事能犯什么罪?」 岑夫子眼中闪过冷光,但在安乐面前,还是装得轻松。 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放了这么久的人,居然也和当年那件事有关系。 想起昨夜他奉命去天牢看卢成,那少年冷冰冰地坐在牢里,身上还有动过刑的血痕。 他见了岑夫子,眼中闪过诧异,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没想到先生居然也是宫里的人,是我看走眼了。」 岑夫子令人打开牢门,走进牢里让其他人退下。 他扶着石床慢慢坐下,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淡漠的人,很难将他和店里时笑眯眯的模样怜惜到一起。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程薛的儿子。」 许久没听到程薛二字,卢成愣了好半天,随后嘲讽地勾起嘴角:「原来还有人记得家父。」 他慢慢转过头,看着头顶上装了铁条的窗户,毫无温度地说:「如今你们打算为何?是想陷害我爹那样杀了我?还是连理由都懒得找,直接让我死在这里?」 「你不怕死?」 岑夫子看着他毫无求生的欲望,忍不住问道。 明明卢成不想笑,可他那张苍白的唇却慢慢勾起:「怕或是不怕有用吗?」 像是陷入在回忆之中:「为了活着,我躲躲藏藏数十年,活得比那老鼠还要见不得光。」 忽然他脸上染上丝丝温度:「去年遇到东家,我才终于活得像个人了。若是继续活下去的代价,是回到以前那种藏匿的日子,我倒是宁愿不活了。」 不是没想过为枉死的家人报仇,可是当年相关的人几乎被屠尽满门,而他是故人费劲心血才保下来的一条命。 若为了一己之私,呕心沥血地去造反。 失败,他死不足惜,但连累父亲故人,却是他不愿。 岑夫子看着他毫无生意的脸,终究忍不住劝了句:「老头子我都还没先驾鹤西去,你年纪轻轻,想什么死不死。」 卢成抬起眼,射向岑夫子:「你们不打算杀我?」 而岑夫子却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该庆幸,你在漳州遇到的是安丫头。」 回忆结束,岑夫子看向安乐,慵懒说道:「是卢成家里请的下人出了点事,大理寺只是带他去例行查问,不日就会放他回来。」 第380页 听到岑夫子的话,安乐拍拍心口:「我就说卢成不是会做那些事的人。来了京中,光是几家店就够他忙活,他哪有时间去做下谋逆之事。」 顿了顿,她声音忽然小了些:「与其有空去想谋逆的事,还不如想想何时看个姑娘。店里员工陆陆续续都看了对象,就他还单着,也不嫌丢脸。」 「???」 岑夫子目瞪口呆,这是不是跨度太大了? 第217章 和岑夫子说了会话,直到许母带着大夫回来,安乐才离开。 她来到厨房,正好帮厨拿着猪大骨从外面进来。 帮厨问:「小夫人,这猪大骨上都无二两肉,您用来做什么?」 安乐接过来,仔细翻看。 骨头上的肉几乎被剃干净,只余下少许剃不下来的肉。 她把骨头放到盆中去清洗,清透的水不一会被染成红色。 「这骨头虽无肉,但却是好东西呢。」 边洗骨头她边笑着应道,等骨头不再渗出血水,她把骨头放进锅里,掺满冷水没过骨头,切几片生姜,倒入少许黄酒,静静等候水开。 渐渐,透明的水上生出浮沫,骨头上残余的红白生肉,也变成了熟肉。 她拿过汤勺,将汤上漂浮的泡沫打走,直到不再生出泡沫为止,才将骨头捞出来,放进冷水中重新清洗。 「呀,这熬骨头的汤里有这么多油水,倒了多浪费!」 帮厨看安乐把锅中的汤全倒了,忍不住惊唿道。 洗净锅,重新把骨头放进去,再次加入没过骨头的水。 她边往锅里放入少许花椒粒、前些日子刚晒干的橘子皮,盖上锅盖,让帮厨加柴大伙烹制。 从菜架上拿两条丝瓜削皮,她这才解释道:「那汤油水的确足,但也因为油水太足,喝起来腻得慌。」 绿色的丝瓜皮连成线落到地上,削干净的丝瓜隐隐露出内里的白。 将丝瓜放到砧板上,切成菱形小块,放到碗里备用。 那边锅里的汤已然少开,安乐却揭开锅盖,叮嘱帮厨转小火,慢慢熬制猪大骨。 淡淡地清香味在厨房中传播开,能问出来肉味,却一点都不觉得腻。 帮厨深吸口气,崇拜地看着安乐:「真的诶,这骨头炖出来居然不似其他炖汤那般腻得人想吐。」 安乐笑笑,取了里嵴肉来,稍加清洗,切成两指宽的肉片,放进碗里,加入少量的盐、少许黄酒以及适量淀粉,搅拌均匀给肉上浆。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只等猪大骨汤熬好,便可以进行下一步。 一个时辰后。 厨房已经被骨头汤的清香完全占据,是不是有人从厨房门口路过,好奇张望。 尽管这些日子,周围的人已经习惯了安乐时不时会做些香喷喷的食物。 可他们从未闻过这种香而不腻的肉香,总觉得十分清爽的样子。 锅中的汤已经蒸发不少,即便如此,锅中大骨汤依旧十分清澈,能清晰地看到锅底的几根猪大骨,还有沉在底部的橘子皮。 这时,安乐把骨头汤舀出来,盛进砂锅里,把丝瓜倒进去,慢慢炖煮。 略微僵硬的丝瓜随着时间到推移,逐渐开始变软,白色的肉也开始变成半透明的样子。 绿色的丝瓜光是浮在汤里,就觉得夏日好像有了盼头,能吃上一碗这工艺不简的丝瓜汤,简直是要赛神仙! 然而安乐的动作并未停止,等骨头汤再次被烧开,她端过挂满了浆的里嵴肉,绕着锅边快速把肉洒了进去。 顷刻间,透明的汤里染上些许混浊的沉淀,另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立刻蹿了开来。 随着时间慢慢逃走,下下去的肉片浮上来。 就见半透明的汤里,绿皮白瓤的丝瓜和粉白色的肉片交错在一起,要多诱人有多诱人。 出锅前,撒入少许盐,再撒入葱花和香菜。 一道清香十足的丝瓜肉片汤便做好了。 她拿过盖子盖到砂锅上,嘱咐上菜的小厮当心烫。 专门给岑夫子做的汤食做好,剩下便是自家人吃到吃食。 想起近日因为暑气过重,许母和许裴昭的胃口都不太好,她便做了爽口的凉面,端到饭厅去。 许母本来神情有些厌厌,看到桌上的凉面,兴致高了不少。 天气太热了,以至于她完全没有食慾。 没想到今日安乐居然做了凉面,倒是让她胃口稍微好了些。 在坐几个除了岑夫子都吃过凉面,因此安乐拿了碗,给岑夫子拌了一碗递过去:「天气炎热,吃吃凉面解解热。」 岑夫子低头看,奶黄色般的面条上铺了黄瓜丝,深褐色的酱汁已经顺着面的缝隙流下去,倒是留了些姜葱蒜末和碎碎的辣椒皮在面条上。 忍不住低头闻了闻,麻辣之中带了几分酸酸甜甜的香气。 就好像,酷暑带来的烦躁被这气味沖走,他开始期待这顿饭。 冰凉的面条裹着黄瓜丝入嘴,他混浊的眼睛亮起来。 「爽口!这面好适合这个时节!」 许母自豪地勾起嘴角:「那是,你也不看看这面条上谁做的,当然好吃。」 一碗凉面下肚,味蕾已经完全被酱汁厚重的味道所包围。 而凉面虽好吃,但也略微显干,许母他们放下筷子,打算停止进食。 第381页 安乐见状,拿帕子垫在砂锅盖子上,抓起盖子露出藏起来的法宝。 她另取了碗,给他们盛汤:「夫子不是摔骨裂了吗?我便熬了骨头汤,用骨头汤做了这道丝瓜肉片汤,你们尝尝。」 因为已经煮好有些时候,汤已经只有微微热,但在这个时节喝却是正正好。 岑夫子听到她说,这道汤是专程为他做的。 他立刻正襟危坐,盯着她手里的汤。 拿白瓷勺舀起些汤吹了吹,慢慢吸入嘴里。 明明是半透明的汤底,看起来清汤寡水得紧,但是喝起来味道却出乎意料的浓厚。 丝瓜的清香一览无余,但是最让他惊奇的是这汤里的肉味十分重。 但这分重却不抢丝瓜的风头,二者融合在一起,是带有绿叶的牡丹,相得益彰。 「好喝!」 夹块丝瓜,软软囔囔的丝瓜挂在筷子上,垂感极好。 放到嘴里,丝瓜软得快要化掉,瓜瓤里也全是汤头,鲜得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再吃快里面的肉,不似一般汤里的肉,老而柴。 这汤里的肉片,爽滑得很,嫩得仿佛一抿就能在嘴里散开。 又一次拜倒在安乐的手艺之下,岑夫子已经想不到任何可以夸赞她的词彙,只能一勺接一勺,快速把碗里的丝瓜肉片汤吃完,一言不发地再来一碗。 许母和许裴昭头一回见他像今天这样埋头苦吃,心里顿时有了几分计较,也都垂下头品尝汤。 当汤入嘴的那一瞬,两个人前后眼睛皆亮起,他们似乎明白了岑夫子为何会这样,也都马不停蹄开始喝汤,没有一个人说话。 倒是成了为数不多最为安静的一顿饭。 直到砂锅里的汤见底,连葱花都没剩下,几个人舒服地摊在椅子上,揉着胀鼓鼓的肚子,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看他们都撑得发饭晕,安乐也心情极好。 午饭之后,许母唤来总管,让他带岑夫子和靖邬去偏院休息。 从饭厅出来,岑夫子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说道:「恭亲王身先士卒,没想到你倒是活了下来。」 当年那件事,相关的人几乎全被先皇找了由头诛杀殆尽,他以为许怜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有眼。 总管跟在他身边,揣着手不卑不亢道:「当年王妃离家出走,我奉王爷之命外出寻人,方才躲过一劫。后来听闻噩耗,我急忙赶回京中,幸得圣上庇佑,把我安置在这宅子里,才能苟且偷生等着王妃归来。」 到了偏远,不等总管介绍,岑夫子便把他赶了出去。 等府里的人都退出了偏院,他才从太师椅上坐起来,慢慢往屋里走。 「你知道为何当年我会答应辅佐太子吗?」 他负手在前,靖邬跟在后面。 靖邬语塞,摇头道:「卑职不知。」 岑夫子回过头,昏黄的眼睛闪过精光:「因为曾经的太子是最像恭亲王的人,不论是我,或是圣上都因此偏爱太子。」 后半句话他没说,他摇着头踏进屋里。 靖邬看着他的背影,显然懂了他的话。 只可惜那是曾经的太子,所以当年岑夫子毅然请辞离去,不再辅佐太子。 另一边。 安乐边揉肚子,边挽着许裴昭的胳膊,随他回房去午睡。 穿过迴廊,她叨叨着:「不该没克制,吃这么多,现在撑得我好像回到了怀清月和悦安的时候。」 「是吗?」 身侧伸过来一只手,贴上她胀鼓鼓的胃。 许裴昭压着欲翘不翘的嘴角,一本正经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看来夫人又怀上了。」 安乐拐他一肘子,没好气道:「那许大夫跟我说说,这回我怀的是一胎还是两胎?」 「当然是两胎。」 他放揉了力度,轻轻替她揉着:「一胎名为凉面,一胎名为丝瓜肉片汤,多好的名字。」 「噗。」 跟在后头的年芳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没忍住笑出声。 但下一刻她立刻捂上嘴,但笑声已经被安乐听到,安乐臊得又锤了许裴昭一下。 年芳眼观鼻、鼻观心,立刻顿住脚步,也拦下其他跟着的侍从们:「啊,我突然想起老夫人让我给她寻些丝线,给两位小东家做衣裳,我这就去。」 她走到时候还不忘把侍从们带走,没多久迴廊下就只剩安乐和许裴昭。 没了外人,许裴昭胆子更大。 他干脆揽住她的腰,悉心给她揉肚子。 「当着她们的面,以后你能不能别那么口无遮拦。」 安乐拍他一巴掌,任由他揽着,继续往房间走。 许裴昭说:「夫人说的是,往后我一定多加注意,只是当务之急还是让在下先伺候好夫人肚子里的龙凤胎才是要紧事。」 没好气瞪他,安乐拍开他的手,自己揉:「装大夫装上瘾了?」 然而许裴昭却顺势将她打横抱起道:「夫人病情严重,已识不请人,看来须得在下好好诊治才是。」 第218章 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丝毫阻挡不了许裴昭掌心的烫。 他轻轻按着她的胃,小心推揉。 胀鼓鼓的胃部顿时舒服,伴随着午时外面的虫鸣,安乐竟有些昏昏欲睡。 意识朦胧间,心口忽地胀痛。 第382页 安乐撑开沉重的眼皮,捶他一把:「捏哪儿,别闹了。」 许裴昭却一本正经地说:「夫人说我玩闹,可是在质疑我的推拿之术?」 边说,他边不动声色又抓了几下。 上好的暖玉贴着手指,表皮细嫩让人流连忘返。 困得意识都快模煳的安乐,赶忙侧过身去,背对他:「别闹了,热。」 随着她翻身,短衫不小心掀了开去,露出半截细白的腰身。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因怀孕而变形的腰板渐渐回復如初,只是因皮肤撑开而留下的妊娠纹,却成了她生育两个孩子的证据。 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那一道道白色的纹路抚过去,许裴昭贴过去,拥住她的后背。 「夫人就这般信任我,竟敢在我面前睡过去,也不怕大人回来发现?」 淡茶色的短衫滑落,露出红色的主腰,衬得睡美人的肌理白得近乎透明。 耳后微潮,安乐睁开眼,翻身清推他:「大白天的,做什么。」 他指尖缠着朱红色的系带,轻轻往他那边拉:「不是夫人请我来诊脉吗?医者望闻问切,不望不闻,如何问切?」 失去束缚,顷刻间暖玉便从散乱的主腰间挣脱而出。 没想到他居然还敬业地继续拌着大夫,她双手交错护在主腰前,杏眼瞪得圆圆的。 「哪有你这样的大夫,你……喂!」 朱红色的主腰被抢走,扔到外面。 许大夫说:「夫人不是说热吗?现下可凉爽了?」 肆意偷袭毫无抵御之力的猎物,欣赏她仓皇失措,更满意干净的画卷被他着以彩墨。 「不、不能等晚上吗……」 许大夫抓起散开的长裙,也丢了出去,他起身而上:「晚上许大人回来,夫人哪里还看得到我?」 「唔……」 在这夏日炎炎里,屋内春意復甦。 一番争斗,许裴昭起身去拎了帕子回来给她擦拭,安乐累得手都不想抬,埋头在枕头里,声音沉闷:「许大夫现在满意了?」 冰凉的帕子停留在皮肤上,阴沉沉地声音从头顶响起:「夫人在说什么?许大夫是谁?」 话落强有力的手来到她脖间,将她从枕头上挖出来。 猝不及防撞进他赤红的眼睛里,许裴昭额头青筋暴起,眼底有怒意在卷。 「又搞什么……」 他吹头下来,在她发间轻嗅:「你背着我和那劳什子许大夫做了什么?为何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 若方才是陪他玩闹,现在安乐真有些怕了。 他玩什么角色扮演,玩出魔怔了? 顾不上疲倦,她忙爬起来。 许裴昭也没想到她居然会不顾劳累撑起来。 刚想趁机兴风作浪,却被她撞到。 低沉闷哼一声,他捏着帕子的骨节发白。 安乐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他在玩什么熘熘球。 她啐他一口,忍不住骂道:「许大夫玩够了,现在又换人了是吧?」 亏他想得出来,挑了个自己绿自己的角色演。 但下一秒她就没心思在心里骂他,因为「捉/奸/在/床」的许大人,已经阴沉沉地靠了过来。 * 因京中事平,安乐又不着急回京,她又过上了只操心一日三餐的舒心日子。 倒是岑夫子,来了京郊之后就没再走,每日逗逗许悦安,指点许裴昭诗词歌赋,过得好不惬意。 「嗒嗒嗒……」 安乐寻着声从房间里钻出来,就见许裴昭也从隔壁书房走出来。 她下意识靠过去,拉住他的手,不安的心瞬间得到了倚仗。 他环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别怕,出去看看。」 只是如此整齐划一的声响,许裴昭心底也没几分谱。 他们来到外面,却发现许母和岑夫子已经在往外走,安乐忍不住唤道:「娘?」 许母回头,看见他们脸色不太好,安抚地笑了笑:「别担心,无事。」 任凭许母和岑夫子看起来镇定自若,安乐心里没来由地揪起。 若是只有她一人,哪怕她面前站了千军万马,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可现在站在她身侧的,有她真爱的家人、有她心爱的丈夫、还有她疼爱的孩子。 她所有的弱点都在这里,她赌不起。 总管带着人已经站在了大门之后,他见许母过来,恭敬地对她弯腰行礼。 许母道:「开门吧。」 「是。」 高大的红木门被四个小厮同时用力向内拉,随着门缝从小变大,外面的禁卫军也逐渐展露出来。 安乐下意识握紧许裴昭的手,脑子在飞快运转。 这么多官兵候在外面等着拿人,显然不是小事。 难不成……卢成真的谋逆了,连带她们也要被拿进大牢? 心里头越发慌乱,却见许母提步往外走。 她刚想出声阻止,许母已经跨门而出,站到了禁卫军的跟前。 只见,肃穆的军队齐刷刷地单膝跪下,他们唤着:「奉圣上旨意,禁卫军前来迎王妃回京。」 「嘣。」 脑子里紧绷的弦断裂,安乐目瞪口呆地侧头看许裴昭。 「阿昭,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许裴昭也是同样的懵逼,他握着她的手指发颤:「我好像也是……」 第383页 直到被迎上禁卫军带来的豪华马车,安乐依旧不觉得真实。 许母闭目安坐在车内,这才向他们解释道:「裴昭的父亲原是先皇的庶长子恭亲王,因种种原因,被人谋害冠上谋逆之罪,我为护着裴昭,不得已才带他隐姓埋名藏在宁禾镇……」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安乐呆呆地说:「好傢伙,我以为我嫁的是状元郎,没想到我竟然是踩了狗屎,悄咪/咪把王爷独子给拐跑了。」 怕安乐多想,许母又多解释了一句:「小乐,这件事不是娘想瞒着你,只是兹事体大,娘本想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却不想圣上竟会为王爷翻案。」 安乐听她这般说,心里却道是:当初要不是她执意嫁给许裴昭,许母病重之时,许裴昭哪里拿得出来钱银救她?可不就是让她把这事带进了棺材里吗。 安乐道:「娘您别担心,我没多想,就是突然从平民百姓一下子晋升成了皇亲国戚,我感觉像是在做梦。」 「谁说你是平民百姓。」 许裴昭适时插嘴,「你明明是翰林院许修攥的髮妻,是官员家眷,早就和平民不同。」 安乐瞪他:「官员家眷和皇亲国戚能一样吗?往后我再去街上熘达,我都不能光看不买了,总觉得对不起身份。」 许母听她和许裴昭吵吵闹闹,准确的说是安乐吵吵闹闹,许裴昭认命哄她。 冰凉的心因为这几分吵吵有了温度,她掀起车窗上的帘幕,看着城门上「京城」两个大字,嘴角挂起嘲讽的笑。 若说禁卫军来接别院将她们接走,安乐只是有个「许裴昭是恭亲王的遗腹子」的想法。 那宫里的赏赐不断抬到家里,她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在院子里等候接礼时,扯了扯许裴昭的衣袖,她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 之前他们家两个小傢伙满月的时候,宫里也是这样给的赏赐。 她说:「感情之前满月宴的时候,宫里那位就已经表过态,是我们两个脑子没反应过来,才觉得那是皇帝对你我的嘉奖。」 许裴昭反手牵住她的手,低声同她耳语:「当时那个情况,谁能联想到这。」 「也是。」 两个人闭上嘴,继续听公公宣读赏赐。 * 恭亲王谋逆之事翻案,受到惊吓的不止是安乐和许裴昭。 经歷过当初那些事的朝中大臣也都心里打鼓,在算皇帝究竟是何意。 若先皇在世,翻案下罪己状,史书记载还能稍加美化,记为被奸人蒙蔽,日后寻得证据还人清白。 可先皇已故去多年,皇帝翻案便是将先皇的脸面踩到地上,日后史书上只会记他昏庸无能,陷害忠良。 一时间官员之间话头不断,许裴昭去翰林院復工的时候,感觉尤其明显。 往日那些对他友好的同僚,突然之间对他客气起来。 那客气,说是生疏也不为过。 只不过许裴昭见了,只是将他们的态度记下,他对他们一如从前,既不热络也不刻意疏离。 但是还是有难听的话流窜出去。 「看看,上了玉牒就是不一样,都开始看不起同僚。」 「瞎说什么,人家不一直是哪个态度?」 「可拉倒吧,你们乐意腆着脸去伺候皇亲,我可不乐意。当初我来翰林院,就是图这里清净,没腌渍事。」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都是同僚,不至于不至于。」 「……」 付涛端着饭坐到许裴昭对面,看了圈周围,小声说:「还没恭喜许世子寻回亲戚,你还要继续在翰林院做事吗?」 许裴昭冷冷抬起眼:「为何不?我寒窗苦读数十载,歷经层层选拔,夺得状元头魁,就算我不是恭亲王的儿子,我依旧有资格坐在这里。」 付涛点头:「许兄别那么生份,你我同科出生,我又犯不着嫉妒你。」 他顿了顿,又说:「只是我朝皇亲,要么不任官职,要么便是去其他实权之地任职,只怕不日你将调走。」 许裴昭摇头:「不会,翰林院挺好。」 「哦?」 付涛看向他,却听他说:「内子喜我做个不问世事、专心做学问的谦谦君子,翰林院任职符合她对我的期望,我不会离开翰林院。」 付涛:「……」 知道你们夫妻恩爱,用不着把这种事特意告诉他。 第219章 回京之后的日子就不比在京郊那般休闲自在。 安顿好许府之后,安乐便带着年芳赶往卢成府上。 她们到时,正巧遇见昨日去许府赏赐的公公从卢府出来。 公公笑着对安乐作揖,遂带人离去。 年芳站在安乐身后目送公公,小声嘀咕:「怎么宫里的人会来成哥府上?」 安乐眸色暗了暗,什么都没说,脚上她匆匆往府里去。 卢府的门房看见安乐后,眼神微躲,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她往府里走。 府里的气氛不同于以往,安乐左右四看,眉头微蹙。 「我记得卢府的人不应该这般少,人哪儿去了?」 门房冷哼一声:「还能去哪儿,公子没出事的时候,个个乐意往卢府走动,这回公子出了事,都怕沾上麻烦,能躲多远躲多远。」 如今公子平安归来,并得了宫里的赏赐,那些逃走的人想再腆着脸回来,也要看公子答不答应。 第384页 也就公子的东家,哪怕明知道她出事躲起来,在公子无事后过来打秋风,还不能将人赶走。 隐隐察觉有哪里不对劲,安乐按住门房肩膀:「前两个月我离京而去,听闻你家府内出了个犯人,连累你家公子去大理寺走了一趟,那人犯了何事连累你家公子?」 「嗤。」 门房不客气地翻白眼,拍开她的手,不接话。 年芳见状,张嘴呵斥道:「你那是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区区门房也敢这样和世子妃讲话,成哥也太疏忽对府上的管教。 谁知他态度不改,带着她们来到卢成的院子。 披着厚重裘衣的卢成,脸若白纸,杵着拐杖一步一步绕着小小的院子在踱步。 八月的天气,他居然披着寒冬腊月才穿的裘衣。 剎那间,安乐明白了什么。 撇开门房,她和年芳跨进院子,听到动静的卢成回过头来,眼里闪过慌乱。 他下意识摁着肩膀上的裘衣想要扯下来藏起,可如今他置身院里,哪里都不能让他藏。 最终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不自然:「东家,您怎么来了?」 安乐走过去,让年芳扶着他到房门口的躺椅坐下。 「抱歉,收到你出事的消息我没有赶回来,没能救你出来。」 她没解释是因为岑夫子带来消息,说他平安无事,她才没赶回来。 没回来救人说事实,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卢成摇摇头,他边咳嗽边说:「那番话是我请岑先生转告东家,东家不必这般自责。」 他微微往后躺,脸上的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那日我被抓紧大理寺之后,宫里曾派人来问过我。要么圣上秘密将我送出京城,但是我程家的冤屈将一辈子埋在土里;要么吃些皮肉苦,但能还我程家百年清誉。」 「我躲躲藏藏这么些年,时常午夜梦回因身世暴露,连累身边亲朋好友一起入狱。」 「现在这样是我所求,请东家务必不要往心里去。」 安乐:「……」 所以她身边究竟卧虎藏龙了些什么人? 她以为的柔弱婆婆,其实是恭亲王妃;她以为的清贫相公,其实是恭亲王世子;她以为的顽固先生,其实是前天子太傅;她以为的土豪合伙人,其实是妃嫔家眷;她以为的穷苦副手,其实是大将军的后人。 感情所有人都批了,就她一个人裸/奔? 默默地侧过头,安乐看着年芳欲言又止:「难道你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 年芳:「???我不是,我没有,东家您别瞎说。我就是个老实小百姓,靠跟着你挣口饭钱。」 「噗。」 卢成听着她们俩的话,没忍住仰头大笑。 年芳挪到安乐旁边,小声同她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成哥笑成这样。」 等他笑够了,安乐说:「现在我回来了,店里的事你就别操心,我等你身子骨养好了,再回来给我搭把手。」 卢成笑道:「好。」 从卢府出来,年芳感慨道:「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我跟的东家是世子妃,我的朋友是将军遗孤,这要说出去,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谁还敢瞧不上我。」 安乐打趣道:「那不成,谁能看不上我们年姑娘,让卢成给你出气去。」 趁着天色尚早,回府还能赶上午饭,安乐和年芳也不多停留,大步往回走。 不为别的,只因为天气太热,实在没心思在外面闲逛。 只是刚走到许府门口,她们便看见外面停了数辆没见过的--------------?璍马车。 这些马车皆是用的上好的红木,车盖雕着精美的画。 安乐回想自己交友范围,想不出来出了秦三爷,还有谁家会这么浮夸。 可秦三爷一个人也用不着这么多辆马车。 临近偏厅,一阵莺莺燕燕的娇俏笑声从里面传来,她和年芳面面相觑。 安乐用眼神问:我们府里何事招了这么多年轻丫头? 年芳摇头:我不知道呀,今早走到时候,也没听王妃说要招丫鬟? 二人朝着偏厅靠去,聊天声渐渐清晰起来—— 「这么多年没见王妃,您还是像当年一样,气势非凡,同我们这些后宅女眷大径相庭。」 「要不怎么是王妃呢?要是换了你我,出了这京城光是活着就费劲了全力,更别说把世子扶养得这般优秀。」 「我听说世子还是今年的金科状元吧?这可不得了。」 「当年恭亲王便是人中龙凤,身为恭亲王的儿子,肯定也是同样优秀。」 「……」 年芳听了一会儿,同安乐小声耳语:「难为王妃在里面听这群妇人叽叽喳喳恭维,太折磨耳朵。」 安乐笑道:「毕竟娘身份尊贵,被人捧着也是迟早的事。」 正当她要提步往里走时,里面又传来: 「唉,只可惜世子一表人才,却是娶了个不相称的姑娘。」 「对对对,先前世子一无所知,所以娶了个乡野丫头。如今……」 「其实我们家有个待嫁的姑娘,那教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说什么呢,就你家那姑娘,哪里比得上我们家的姑娘?你家姑娘面似钟馗,我家姑娘沉鱼落雁。」 「……」 第385页 安乐停下了脚步,站在偏厅外,不进一步。 她也说不上现在是个什么心理,她就是想听听许母会怎么说。 到底是封建时代,往日许母隐姓埋名,兴许不会看不上她粗鄙。 可如今身份乍变,她想知道,她依旧还会用以前的态度对待她吗。 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年芳,听到这些话骂骂咧咧:「这些人胡说八道些什么,东家你也美若天仙,还有手艺有本事,能娶到你明明是世子的福气。」 跟了安乐这么久,她将许家看得清清楚楚。 许母不善经营,许裴昭也是个沉醉圣贤书、不管身外事的主。 要不是有安乐,许氏母子指不定在哪儿喝西北风,日子过得有现在这般逍遥快活吗? 心里愤愤不平,年芳也竖起了耳朵。 但凡许母被着安乐说她半个不字,往后谁乐意伺候许母谁伺候,她才不要在去许母身边搭把手。 「够了。」 许母放下茶杯,眼如寒芒,从在场的官员家眷身上掠过。 「诸位今日前来若是为了说世子妃的坏话,那我便只好进宫请求圣上,降诸位对皇家人之大不敬罪。」 她话一出,所有的声音全都停止。 妇人们纷纷诧异看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恭亲王妃离京几十年,在乡下呆傻了吗? 世子是何身份,一个区区农家丫头,也值得让她得罪在场这么多官员家眷? 许母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讥讽道:「我儿和世子妃伉俪情深,他们之间的事何须尔等指点?还请诸位认清楚自己是何身份,有无资格评论皇家私事。」 顿了顿,她忽然笑容暖暖:「纵然世子妃出身底下,可世子妃却不做别后挑拨离间这等折煞品德之事,光是这一点我看诸位皆比不上世子妃。」 被人当面戳着嵴梁骨骂德行底下,妇人们脸色变得难看。 然而不等她们发怒离去,许母却先发制人:「总管,送客,往后蓄意诋毁世子妃的人,都不准放进府里来。」 「是。」 总管从旁边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请妇人们离开。 其中一个妇人气不过,站起来怒道:「王妃初回京中,便这般对待我等旧人,是想让京中旧人皆知,恭亲王遗孀毫不知礼节,想要贻笑大方吗?!」 反正她若是被赶出许府,往后在京中也无颜面可存。 倒不如给许母冠上不知礼数的名声,起码能让她等会被赶出府邸之后,没那么难看。 显然其他人也明白了她打的什么算盘,接出声应和道: 「王妃久不迎客,连基本的礼数也忘了。」 「想不到王妃在乡野生活这些年,倒是越发的粗鄙。」 「啪啪啪。」 安乐鼓着掌从外面走进来,冷冷看着这齣闹剧。 「我也没想到,一群高官家眷到人家里做客,竟然脸都不要,指着主人家的鼻子骂。」 她走到许母身边,柔柔地笑:「娘,我回来了。」 但侧过头,看向那群妇人时,脸寒得快要滴出墨来:「各位夫人大可放心,今日我许府上演的这齣好戏,明日京中所有茶楼必定有说书先生讲述。」 薄薄的唇角微勾,她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许府不知礼数之事,明日之后必将在京中盛传,不必各位夫人操心。」 说完,她看向门外,对外喊到:「还愣着做什么?我花钱请你们回来看护家里,是让你们坐在屋檐上看好戏的吗?还不把她们给我丢出去。」 话音落,一群护卫从房顶上跳下来,像拎小鸡仔那般,把这群人全都丢到许府外面。 第220章 「话说近来恭亲王遗孀回京,那朝中官吏无不掂量。官员家眷纷纷前往府上拜会,怎知各个心存狭念……」 说书先生坐在上头讲得那叫绘声绘色,楼中百姓听得那叫个津津有味。 边听他们还边点评,生怕说慢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做后宅贵妇,真不要脸。」 「嘘!说话当心,可别叫人听去了传出去,那些个官宦妇人都不是什么好心肠,难免来找你我的麻烦。」 「兄台说道是!」 安乐坐在二楼包厢里,听下面议论纷纷,心情好极了。 昨日上许府来挑拨离间的官员内眷,现在全成了街头走卒茶余饭后的笑话。 「东家,你怎么还在这里,雁子找你都快找哭了。」 年芳气喘吁吁从楼下找上来,二话不说拉着安乐往外走。 「书院开业就等您过去主持大局,您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安乐道:「都说了让你们商量一下,安排谁做院长,往后书院就叫给你们打理,这点小事还要我出面做什么?」 将来书院走上正轨,她势必不会长期呆在书院里,倒不如一开始就放权出去。 年芳却执意道:「不可,这是东家兴办的第一所书院,东家您不能缺席。」 她连推带塞地把安乐推进马车内,嘱咐护卫快马加鞭赶去书院。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鞭炮炸得震天响,她们到时,已然过了吉时。 雁子不得已站在书院门前主持着,他仓皇讲了几句,便开门迎前来求学的学子们进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宣传,不少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求学,他们惊奇地发现,邻乡有名的手艺人们都被请到了书院里,做教学的先生。 第386页 学子们凑到一起,商量着要入哪个先生门下学手艺。 雁子摆脱了众人,悄悄来到安乐身边,他控诉道:「东家你怎么才来?院长讲话的环节都过了。」 拍拍他的肩膀,安乐笑了笑:「我看你做这院长不就挺合适的?」 当初在烤肉店的时候,雁子就属于能说会道那一卦,现下放到书院里做管理,更不惧怕和人打交道。 越想越觉得能行,安乐说:「就这么定了,书院暂时交给你管理。」 「啥?」 雁子懵逼地看着她,猝不及防他摇身一变,成了安氏技能培训书院的院长? 年芳见证了这个粗糙的任命过程,没忍住笑出声。 她憋笑打趣道:「恭喜雁院长,从此以后您也是管着好几百人的大人物了。」 「别闹。」雁子挥衣袖,苦哈哈地看向安乐,「东家我不行,您再思量思量。」 「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安乐张嘴就来,「改明我让黑三每周抽空过来带厨艺院的学子,其他学院你就多操操心。」 解决好书院的事,安乐立刻带着年芳熘之大吉。 当初想办学,只是因为看路有饿殍于心不忍,但真让她老老实实地锁在这一方天地之中,也不是她之所愿。 她还是更喜爱呆在厨房里,做出一道道美味佳肴让人品尝。 回许府的路,有一条小道恰好会经过翰林院后门。 安乐让护卫走那条道,今日他下午沐休,整好可以接他回家。 「世子大人,难道你不觉得你们府上做事太过分了吗?」 刚到翰林院后门,娇滴滴的怒骂声便从墙角后传出来。 安乐下意识拧眉,示以护卫和年芳安静,她悄悄下马车,寻着声源靠过去。 就见墙角之后,一位身穿水红长衫的姑娘背对着她,带着个丫鬟把许裴昭堵在那里。 许裴昭看都不看她,左右顾盼,似在寻出路。 那姑娘却上前一步,忽地将外衫脱去,露出白花花的颈脖与肩膀。 她厉声道:「你说我要是现在大叫,引来他人旁观,明日京中会如何传大人的名声?」 她的举动终于引来许裴昭的视线,黑黝黝的眼睛里充满了厌恶。 他道:「随便你叫,你以为毁了我的名声,你的名声还在吗?」 虽是这样说,他却避嫌地往后退了退:「不过京中贵女倒是让我瞠目结舌,竟这般不知礼义廉耻,连乡下的姑娘都不如。」 「嘁。」那姑娘嗤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过是觉得,哪怕我现在叫人,只要你不靠近我,这事就跟你没关系。」 话音落,她从腰带里摸出个小瓷瓶,用力砸到许裴昭的脚边。 一股浓郁的异香瞬间以他为中心点散开,香味不停往他鼻子里蹿。 平静的心脏忽然开始狂跳,血脉里流淌的血液也在叫嚣。 他感觉脸庞不受控制地再升温,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慢慢朝着他无法控制的地步发展。 脚下趔趄,许裴昭扶住墙,捂着额角甩头,想要保持清醒。 「你、你想干什么?」 就见那姑娘忽地扯开腰带,水红色的长裙「唰」地坠到地上:「我当然是想要大人去我家向我娘赔礼道歉,再风风光光地将我娶过门去。」 安乐躲在墙外,捂着嘴惊呆了。 这时代还能遇到这么强势的姑娘,厉害了。 「东家,你还看?你再不去救大人,那姑娘待会就要霸王硬上弓,和大人生米做成熟饭了!!」 年芳急得把安乐推出去,巷子里突然多了个人。 那姑娘回过头,安乐这才发现,对方小腹微凸,分明是安结了珠胎,来找许裴昭接盘。 难怪胆子这么大……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买卖。 「你是谁?难不成也想嫁入恭亲王府?」 哪怕她只身着小衣,被其他人撞见这等场景,也没有半点羞耻感。 安乐提步过去,走到她面前目光向下移。 水红色的小衣遮不住微鼓的肚子,难怪她不是想办法喝药去子,而是找人接盘。 这个月份怕是去不掉了。 「是呀,恭亲王府人丁稀薄,恭亲王妃和蔼可亲,谁不想嫁这样好的人家?不然姑娘也不会带着孩子嫁人是吧?」 话音落,那姑娘抬手抚在肚子上,目光凉凉:「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多姑娘一人。方才我下的药,足以让你我姐妹二人好好侍奉世子大人,只是希望妹妹日后嫁到恭亲王府上之后,和我一起对付世子妃如何?」 「咚!」 不等安乐说话,那边许裴昭终于支撑不住倒到地上去。 她慌忙看过去,就见他脸红的吓人,无意识地在拉扯领口,露出好看得锁骨。 安乐在顾不得和这姑娘说话,她厉声道:「还不快把这谋害世子的女人给我丢到顺天府去。」 说完她越过去,搀住许裴昭的手扶他站起来。 手臂蓦然被捧,他下意识挣脱。 虽然他意识已经不太清晰,可他还记得不能让那虎视眈眈的女人奸计得逞。 感受到他在抗拒,安乐小声在他耳边唤道:「别怕,是我。」 许裴昭努力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里,是安乐的身影:「小乐?」 第387页 「嗯。」 将他的手臂架到肩膀上,安乐这才发现他的体温有多高。 闻到熟悉的皂角香,许裴昭终于放下心来,他放心地靠着她的颈窝,用滚烫的脸颊去贴近她冰凉的肌肤,寻求一分的舒适。 巷子中的那个姑娘和侍女已经被护卫带走,安乐小心搀着他从巷子里出去。 年芳想要来帮忙,却在快要触碰到许裴昭都时候被他挥臂躲了开去。 哪怕已经在失去意识到边缘,他已然谨记,不要安乐以外的人碰他。 「我来吧。」 艰难地将他扶上马车去,年芳在外面架车回府。 兴许是因为只有皂角香包裹,许裴昭靠着她,开始不安分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本能般地朝身边靠,安乐不停地抚摸他的脸颊,小声安慰道:「忍一忍,一会儿就回去了,好不好?」 已经在掀裙边的手听话地停下来,转道死死地箍着她的腰,贪念地吸着淡淡地皂角香。 「年芳,走侧面,马车直接往府里走。」 年芳知道轻重缓急,什么都没说,只是扬鞭子的手更快。 回到府里,来不及去向许母打招唿,安乐扶着许裴昭匆匆回房。 年芳停好马车后,认命做善后的事。 吩咐好人温好净房的水,她脸色凝重地去向许母汇报今天的事情。 另一边。 几乎是刚回到房间里,安乐就被许裴昭扔到软榻上。 刚想说什么,失去理智的大狗狗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嘶掉所有障碍。 丝帛破裂声,声声悦耳,轻柔的丝线在空中飞舞着。 头一回,没有任何的号角声。 杀红了眼的军队强硬攻破了城门,用冰冷的利刃,在干燥的城墙上滑下一道又一道伤吧。 安乐紧紧蹙着眉头,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克制着自己不唿痛。 她像是抚摸小狗一样,从许裴昭的头顶向后脖顺抚,一遍一遍,在他耳边低语:「不要急……我在,阿昭不要急……」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厮杀。 军队失去了理智,见人就砍。 所有人只知道横冲直撞,要杀掉所有的活口。 这场战斗,从天明厮杀到天黑。 整洁的城池变成了断壁残垣,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终于许裴昭恢復了理智,看到昏睡过去的安乐,身上没有半块完好的肌/肤,不止眼睛泛红,眼眶也红了。 烫人的泪珠低到安乐的手背上,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她看到许裴昭悲恸的视线,哑声道:「怎么哭了?可还有哪里难受?」 说话见她才知道,自己的嗓音有多难听。 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破喉咙。 第221章 许裴昭埋首在她手掌心里,滚烫的泪水顺着睫毛汇入手心,黏黏腻腻。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手腕上,生怕多使一分劲就将她捏碎。 「你该找人把我打晕丢出去。」 他鼻音重得厉害,像患了重感冒,声音瓮声瓮气。 安乐抬起另外一只手,在他头上轻抚:「我去找人打我相公,我是傻子吗?」 「可不就是傻子吗?」 若不是傻子,怎会宁愿苦了自己,受这等委屈。 他跪在床边,无声地忏悔。 白天他就不该为了避嫌,躲着哪女子反倒被她逼近小巷子里,中了她的昏招。 顾不得身上难受,安乐缓缓撑起像是被碾压过的身躯,疼得她倒吸口凉气。 她附身过去拥住他,柔柔地说:「如果是我被人谋害,你会将我打晕了丢出去吗?」 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紧了紧,他抬起头,黑珍珠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睫毛也都因为泪水贴在了脸颊上。 他揽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扶她躺下。 她身上的伤太过骇人,他都不敢去拿衣物给她替换,只能扯过薄被覆盖在她身上 指尖扫过贴在她脸上的髮丝,将其勾到耳后,他哑声说:「等我回来。」 来不及说什么,安乐目送他离去,她又在这安静的夜里沉沉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地在按压手臂。 勉强睁开眼,是许裴昭跪坐在身边,拿着木盒子在挖东西。 「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裴昭挖出一坨白白的膏药抹到锁/骨上的青紫,他垂眸道:「有一阵了,你睡就好,我帮你上药。」 手指从隐约渗血的牙印上拂过,手下肌肉下意识紧绷,她微微皱眉。 「我知道很疼,忍一忍,大夫说一定得上药。」 他再放轻力度,低下头在伤处吹了吹,想缓解她的疼痛。 毛绒绒的脑袋离得极近,安乐能感觉到温热的唿吸打在了锁/骨下。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别过视线看向房梁:「你方才去找大夫了?」 「嗯。」 给所有淤青上完药,他去净手,换了另外一罐药膏过来。 他坐到她腿边,雪白的肌/理上,指印与牙印层层叠叠,又红又乌。 挖出药膏,抓住她的脚腕往上抬。 顷刻间他便感觉到她在抗拒。 压下心中的难受,他哑声道:「我只是给你上药。」 「抱歉。」 第388页 安乐努力让放松紧绷的肌肉,刚才那场酷刑太狠了,肌肉自己记下反应。 殊不知,这声道歉却是让许裴昭更难过。 上药时是前所未有的艰难,每前进一分,她眉头皱得更紧。 贝齿紧咬着唇,压出道道深深的褶皱。 许裴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更加轻柔地给她上药。 上完药,安乐又出了一身汗。 许裴昭回来后,心疼地将她搂紧怀中:「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安乐搭上他的腰,在他心口蹭了蹭:「好睏,睡觉啦。」 发顶被他亲了亲,他气声道:「睡吧,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安乐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异样,又在他怀中睡过去。 第二天,许裴昭刚从许府出来,便见常年侍奉在皇帝身边的那位公公已经候在了门外。 门外还有一辆雕龙画凤的马车,公公见他出来,笑盈盈地说:「陛下宣召世子进宫,请世子随咱家觐见。」 许裴昭咬咬牙,什么都没说,随他上了马车。 还是他来过的尚书房,皇帝依旧坐在桌后处理着公务。 他掀开衣摆就要跪,皇帝却道:「自家人,不必这样客气,赐座。」 许裴昭顿了顿,依言在旁边坐下。 皇帝放下手中笔,仔细观察他。 不同于上一回神清气闲,今天他脸上阴郁得厉害。 「昨日钦天监监判孙秧之女在翰林院外意图谋害恭亲王世子已在京中传开,孙秧在尚书房外跪了一下午,此事你想如何了?」 许裴昭这才抬起眼,他轻声问:「臣想如何便能如何吗?」 皇帝笑了笑:「恭亲王乃朕一母同胞之兄长,朕年幼之时,时常受恭亲王之爱护。你乃朕兄长独子,有人害你,朕自是要为你主持公道。」 闻言,许裴昭眼睫颤颤,他又问:「臣能要了她的命吗?」 皇帝眼中闪过讥意,面上却不显露半分:「那谋害皇族之人,本就罪该万死,又有何不可?」 良久,许裴昭摇摇头:「她犯下的罪,自是该依照律令审判,不该由臣说了算。」 哪怕他现在想将那女子碎尸万段,但他不能这么做。 小乐喜欢的是风清朗月的他,不是心思阴晦、随意抉择他人生杀的他。 为了小乐,他断不会做那等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皇帝勾了勾嘴角,淡声道:「想清楚了?」 许裴昭答:「想清楚了。」 皇帝却说:「为什么?明明你能够手刃仇人,只要你一句话,朕便可以为你杀了她,已解你心中痛快。」 许裴昭这才抬起头,他道:「臣妻不会想让我变成那种仅凭一己之私决定他人生死的人,臣不会做出让她难过的事。」 「啪!」 皇帝一巴掌拍到桌上,脸色微沉:「荒唐,七尺男儿怎能耽于情情爱爱,你可以是不愿,你可以是不屑,你怎能因为一个女子决定行事准则。」 却见他脸上的阴郁散了些,嘴角泛着笑:「圣上觉得很荒唐吗?」 他忽然忘了君臣之理,目光对上皇帝的视线:「圣上说,臣父亲是对您爱护有加的兄长,那臣是不是也能将您视为亲人,说说心里话?」 他道:「当初小乐嫁给我的时候,我身无所长亦无任何傍身之物。当时我娘病入膏肓即将撒手人寰,是她想办法赚来钱银,将我娘送去看大夫,将我娘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后来救回我娘之后,也是她早出晚归,创造条件送我回书院。我能在书院心无旁骛潜心修学,我能从一个农家子翻身考上状元,全然依靠她。若是没有她,我现在身在何处,生又如何全是变数。」 「我之所成皆由她,我视她为命里明灯,又何错之有?」 黑漆漆的眼眸里,情绪在翻涌。 若不是情况不许,恐热泪又要盈满了眼眶。 他继续说:「您或许以为我是因为那孙秧之女意图害我,我才想要杀了她。」 顿了顿,他摇摇头:「其实不然,外人如何待我,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想杀她,是因为她害小乐间接吃了不少苦。」 「我之心上明珠,怎能忍他人夺之害之?」 最后一个字的余音在尚书房里散去,许裴昭站起来,重新掀起衣摆跪下去,重重磕下头:「臣失言了,请圣上责罚。」 「罢了。」皇帝挥挥手,让他退下,「此时如你所愿。」 「谢圣上恩典。」 等他出去之后,皇帝才同身边公公说:「堂堂世子爷,竟这般儿女情长,真叫朕不知该如何说他。」 公公笑道:「当年恭亲王也是个重情义的人,世子爷不愧是恭亲王的儿子。」 「是呀。」皇帝神情陷入回忆,「当年皇兄便是重情义,所以才会……」 他摇摇头道:「派人去告诉刘哲,谋害皇室之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若是办不好这件差事,从哪儿调回京中,便给朕滚回哪儿去。」 「是。」 公公低眉笑,领了命令就要出去。 「等等。」皇帝叫住他,「也去告诉孙秧,朕看在他为官多年的份上不亲自下令,明日让他上奏申请外调,这是朕给他留下的最后的脸面。」 「是。」 公公再次接了旨,慢慢退出尚书房。 第389页 关于对孙秧一家的处置,很快就在京城里传了开去,京中意图对许裴昭虎视眈眈的人马,都按下了几分心思。 看宫里的处置,分明是把恭亲王世子一家宠到了心尖尖上。 明面上圣上虽没治孙秧的重罪,但实际上却是在告诉众人,谁敢动恭亲王世子,那就收拾东西滚出京城去。 因为这场无妄之灾,安乐不好意思外出见人,找了藉口不外出,留在房里修养。 无他,只因夏日着装轻薄,浅薄的纱衣无法遮掩她身上的淤青。 这身让若是让许母瞧见,恐许母心生异样,责罚许裴昭。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事第二天许裴昭已经跪在许母的院子里,把事情原委告知于她。 要不是因为许裴昭也是受害者,她能当场请家法揍他一顿不可。 她说:「乐儿脸皮薄,不好意思来见我,我也顺了她的意,明日就带清月和悦安去京郊庄上小住些时日,免得她养伤之余还要担心我。」 许裴昭点头道:「您安心去,我会好好照顾小乐。」 又瞪他几眼,许母道:「要是等我回来,小乐的伤不见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当晚,许母带着两个小傢伙走了之后,安乐才知道这件事。 她倚靠在许裴昭的怀中看杂书,听许裴昭说起,她才说道:「呀,娘她外出我却没去送行,她会不会多想?」 许裴昭手在她披散的长髮上轻抚,他淡淡地说:「放心吧,我给娘了,你最近在忙书院课程安排的事,所以才没时间去送她。」 拐他一肘子,她道:「安排书院课程明明是前些日子做的事情,亏你想得出来。」 他道:「那能怎么办?我倒是不介意把这事告知娘亲,大不了得她一顿责罚,但是……」 「别别别。」安乐捂住他嘴,厉声道,「求求了,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想要脸。」 因房事不能出门见人什么的……这种事哪儿能随便告诉别人! 真的,很社死的! 他笑了笑,将她手中书给抽走,起身去吹了灯:「天色不早了,睡觉。」 第222章 时光流转,转眼间许母已经走了大半个月。 酷暑渐渐过去,天气也开始转凉。 不用再害怕酷暑而着纱衣,安乐也养好了一身怖人的伤。 大半个月的时间,书院那边彻底走上正轨,请回来的夫子们,带着来求学的学子们开始勤勤恳恳的练习。 而安乐,则是计划再开一家店——一家由她执掌,不以走量、专走质的门店。 店面不需要太大,几桌就好。 每一桌都拥有一个单独的小包间,能绝对保证客人用餐时的私密性。 同时,客人没有点菜的权利。 每日上菜既採买到什么,便做什么。 边想她边记录下这些灵感,不一会写了数张纸。 许裴昭回来之时,她也刚好放下了毛笔。 「在写什么?」 他脱去外纱挂到衣架上,在门边净了手,朝她走去。 安乐将桌上凌乱的宣纸整理在一起,得意洋洋的递给他:「我准备再筹备一家店铺。」 「哦?」 许裴昭接过来看,如今她的字迹已比当初好太多。 虽然依旧比不上从小练字的人,但起码这手小篆已经能见人。 他浅浅勾着嘴角:「我觉得你的计划挺好,就是客人不能自己点菜,会不会让一些人不高兴,便不来你的店面用餐?」 「不来就不来呗。」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向他解释:「本来我就没打算让这家店做成烤肉店那样门庭若市的店。」 托着腮,她说道:「如今烤肉店、火锅店以及百货铺子已经完全能够支撑我们生活,甚至还能每月补贴书院的空缺。而两家店已经不怎么需要我,我倒是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许裴昭说:「所以你就想再开家店解解乏?」 她点点头:「我想开一家我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的店铺。我保证每一道菜餚都是经过我精心烹制,若是客人不喜欢,不来便是,我乐得清闲;若是喜欢,那便是我与客人有缘。」 说到此处,她一拍手,满脸的嚮往:「更或者,来往客人给与我一段有意思的故事、一件有意义的物品,我便请他们吃这顿饭。」 她流转的目光精光闪闪,看向许裴昭充满了期待:「你说那样会不会很有意思?」 「听起来很不错。」许裴昭赞扬道,「你若想要这样的店铺那我们就开一家这样的店铺。」 只要是她想,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拼尽了全力去给她摘。 「嘿嘿。」 安乐把企划案收好,再拉着他去饭厅。 「听说今晚城外放花灯,我让年芳去租了条花船,我们赶紧去吃饭,免得赶不上时候。」 「好。」 他柔柔地看着她的背影,任由她牵着他往外走。 * 夜幕降临,安乐换了身朱红的衣裳,从柜子里翻出一只有些老旧的小猫花灯,寻了蜡放进去点上。 许裴昭看着她提着的灯,眼中闪过诧异:「你把这灯也带到京城来了?」 这灯分明是在漳州城时,他猜灯谜赢回来的那盏灯。 安乐提着灯,娇俏扬眉:「你送我的。」 所以她走到哪里,都要带到哪里。 第390页 身着华衣的两个人,提着不相称的花灯在街上行走。 怪异的搭配,惹来不少人侧目。 但这些安乐都不在乎,没人能动她心中有多甜蜜,她也不需要旁人懂。 这些事只要身边人明白就好。 挽着许裴昭,他们从花灯搭建而成的桥下走过。 京中也有猜灯谜赢花灯的游戏,不少公子哥和小姐围在小贩摊前急得抓腮。 安乐看着他们,忍不住回想起去年许裴昭在灯谜前,是何等的胸有成竹。 她侧头看灯火这下的人,却发现他也在看她。 「有想要的花灯吗?」 她摇摇头,举了举手中灯,一语双关道:「我想要的早就在我手上,任凭旁的再华美、再精緻,都入不了我的眼。」 许裴昭捏了捏她手骨,同她十指相扣,护着她穿过拥挤的人潮。 来到河边,已经有不少闪着暖光的河灯被放逐。 年芳见他们过来,赶忙从船上跳下来,对他们挥手:「东家,这里。」 许裴昭这才发现,安乐说租了条船有多大。 两层高的花船,上面系满了纸做的花卉,在船上垂挂的灯笼映衬下,好看得很。 船上除了船夫,还有两个护卫,旁得再也见不到人。 安乐率先踏上船,然后转过身来,向他伸出手:「阿昭,来。」 他伸手覆到她掌心上,反客为主将她小手包裹。 掀开衣摆露出黑色的皂靴,踏上花船。 船夫撑着桨,缓缓将船推离了河岸。 他被安乐拉到船上二楼,里面已经放了温好的酒。 安乐坐到窗边,拿起酒壶给他斟上,她笑道:「我只是和年芳粗略的说了一下安排,没想到她竟安排得这样妥当。」 他走过去,坐到她对面:「她向来做事稳当。」 河风袭袭,耳边除了泅水声,再无别的声音。 他们坐在窗边,周围是一盏盏细小的河灯,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忽然,脸颊微红的安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朝他走过去。 随着船身摇晃,她踉跄往前扑,整个人笔直地往前摔。 许裴昭吓得赶忙起身拉住她胳膊,只是稍微用力,她便滚进他怀里。 朱红色的唇轻启,他这才发现,今日出游,她竟然难得染了唇。 带着酒香的热气喷洒到他颈边,她的目光已经微微有些涣散。 他小心取了她手中的酒杯,带着她坐在他身边,他无奈地嘆道:「怎不小心喝了这般多。」 然而旁边人却朱唇瘪紧,满脸的委屈:「你变了。」 「嗯?」 安乐伸出食指在他心口上戳,言辞里都是控诉:「要是以前,你会把我抱到腿上坐,今天你居然让我坐板凳。」 许裴昭扶额,没想到一不注意,让她喝了这么多。 忙将她抱起放到腿上,小心护着她的头,防止她一不小心撞到窗框。 谁知,她依旧不满意,抓住他的领口,继续指控:「要是以前,你早就开始亲我,你是不是变心了?」 额角上青筋暴起,许裴昭满脸无奈:「小乐,你醉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听到他说要回去,立刻挣扎着站起来:「回、回不去了,船开到河中,年芳她们、就搭小船回城去,明、明早她们才会来接我们。」 随着她的动作,船开始摇晃,越摇她脚下越不稳,眼看着又要摔倒。 许裴昭连忙抓住她,小心稳着她的重心。 她却不依不挠,点起脚尖要亲他。 毫无章法地去撬他,他却紧抿着唇线,纹丝不动。 半响,安乐终是放弃,无力地垂下手,头靠着他的肩膀,失落道:「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许裴昭不知道,好好的看了场花灯,她怎么开始胡言乱语。 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他耐心地说:「没有,你别乱想,自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 「那、那为什么这段时间你都不同我亲近?」 小醉鬼使劲推他,她仰起头,杏眼红得厉害:「以前只要独处,你总想方设法动手动脚,你就是不爱我了,你才不同我亲近。你、你肯定是看上了别的姑娘,要去找别人。」 「我没有。」 许裴昭眉心直跳,再次将她拉进怀里,用力的抱着。 「骗子。」 安乐再次推他,推着推着,她嗓音染上了哭腔:「许裴昭是大骗子。」 自从上次他在翰林院中了阴招之后,他再也没同她做过任何亲密的事。 哪怕只是个亲/亲,都没有。 许裴昭死死地箍着她,任由她哭她闹,只是拥着她,并不作答。 等她闹累了,他才低低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怕再伤到你。」 与其让他成为伤害她的罪魁祸首,倒不如就这样,和她平平淡淡地相濡以沫,直到白头。 安乐听到他的话,眼睛红得更厉害。 她勐力地推了他一把,咬着牙抽掉了腰带。 「你这么厉害,有本事让我明天起不来!你敢不敢!」 朱红纱裙坠落,如羊脂玉般的腿展现在眼前。 摇曳的烛光微晃,看得许裴昭眸色越来越深。 他咬着牙,脱下外衫挽到她腰间:「别闹了小乐,我带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第391页 「谁闹了!」 她一把扯掉他的外衫,抬起酡红的脸颊,怒道:「今天你要是不做,明天我就去找别……唔!」 滚烫的唇封住她未说完的话,大手死死地抵在她后脑上,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汹涌的撕/咬,在蚕食着她,但很快那似要将她吃进肚腹般的兇狠又停了下来,变成温柔的浅/吮。 刻意的禁锢被打破,一切都变成了水到聚成。 月光洒下,河上的灯一盏一盏逐渐熄灭,只有挂了灯笼的船儿,在河上摇晃了一夜。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亮光洒进船内。 荒唐一宿的船里一片狼藉,凌/乱的床/榻之上,有两道相拥的人形。 小扇子般的睫毛颤了颤,安乐微微睁开眼。 只是稍微挪动,熟悉的酸涩感从骨头缝里传来。 她侧过头,发现许裴昭竟然早就醒了过来。 本能般地靠过去,拥着他,在他怀里蹭蹭。 许裴昭紧张地问:「可有哪里不适?」 现下他怕极了,他再也不想见到上一回满身是伤的安乐。 搂在腰间的手紧了紧,她轻轻踢了他一脚:「许娇娇,你学坏了,谁教你在做的时候问那些话?」 昨夜她本就只喝了六分醉,剩下四分醉意全然是装出来的。 所以那些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遗忘半个字。 昨夜他就像是个初学者,没进行一步,就要问她感觉如何。 那感觉真的太羞耻了,再也不想经歷第二次。 第223章 顺着她的长髮轻抚,他低低地说着:「我怕你难受。」 安乐将手臂越收越紧,她额头紧贴在他心口,小声道:「上回你是中了阴招才会变成那样,多相信自己一些好不好?」 她知道他心里有个疙瘩梗在那里,所以才让年芳租下这里,策划昨日的事。 河水之上,除了她和许裴昭再无旁人,不需要担心会被人听了墙角。 也不需要担心,她昨日实施哄诱他的计划,被人打断。 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她这里,她能疏通他的心结。 他没回应,但她却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绷紧。 他在犹豫、在彷徨着。 咬咬牙,安乐眼中闪过坚定。 今日说什么也要破了困住他的魔障,把他从牛角尖里面拖出来。 翻身坐到他身/上,她拉住他的手,放到心口:「你看,还有上回那般骇人的伤吗?」 如棉花般的轻柔展现在眼前,除了偶有几滴硃砂染过的印记,并无其他。 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擒着她的腰,黑漆漆的眼眸暗得快要滴出墨来。 他咬牙切齿地说:「别招我。」 可她就像个妖精,故意往后移了移:「我便是招了,你又如何?」 他倒吸口气,眼尾逐渐铺上了红。 提着她的腰按过去,他发狠道:「你别后悔。」 * 天方大亮,安乐从柜子里翻出提前准备好的衣裳套上。 她坐在旁边,揉着发软的腿,指挥许裴昭復原船上被打翻的物件。 看许裴昭把歪斜的柜子摆回去,她感嘆道:「昨天你也太兇了,柜子都被你从这边弄到那边去。」 许裴昭回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那是谁不许停的?嗯?」 安乐抬头望天,不看他:「哎呀你好烦,快收拾好,我们出去叫年芳接我们回去。」 「你不是说年芳他们回城去了吗?」 他加快收拾的手,按照昨夜的记忆,逐一将东西都摆回去。 那边安乐捡起桌上残余的糕点,勉强填飢肠辘辘的肚子:「昨夜是回去了,但是今天他们不是还得来接我们回去嘛。所以我给他们说了,今天见我们上了船头,他们再来过来。」 许裴昭顿住,他说:「所以,方才我们胡闹,他们就在外面看着?」 剎那间,血色从安乐脸上褪去,但很快另外一种红色又覆盖了上来。 方才胡闹的时候,她完全忘了他们在船上,也忘了闹得太兇,会带着船一起摇动…… 和许裴昭在一块的时候,她胆子大。 可她没想让外人围观他们偷偷做这些不能同外人说的事啊。 究极社死是什么感觉,她现在体会到了。 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看着许裴昭,欲哭无泪:「怎么办,要不我们现在私奔逃离京城,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吧。」 许裴昭无奈摇头,过来抱抱他,低声安慰:「你不说,我不说,他们也没人敢提,装作不知道吧。」 「啊,我的脸全丢光了。」 埋头在他身上,她生无可恋哀嚎。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许裴昭搂着她的腰往外走到船头的时候,他们看见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赶来。 年芳他们这个时候才从城里赶过来。 带着船夫坐上小船,还没汇合,年芳在那头大声喊:「对不起东家,出城排队的人太多,我们来晚了。」 安乐松口气,目光柔柔,笑得特别安详:「不早不晚,刚刚好。」 心里说得却是:感谢老天爷救她狗命,幸好城门口排队人多,不然她真的无颜见江东父老。 回程时,年芳发现,安乐和许裴昭之间的气氛好像又变了。 平日里,他们之间充满了甜甜蜜蜜的气氛,但今天,那种甜蜜之中又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第392页 反正就是觉得,他们的感情好像变得更好。 * 九月半,中秋喜团圆。 一大早,安乐本想钻进厨房里做桌吃食,但许裴昭却拦下她,把她往外面带。 难得他强硬地要带她去哪里,安乐跟在他身后颇好奇:「我们去哪儿?」 许裴昭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穿过繁华的街道,他带着她来到城门口。 左右顾盼,安乐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我们来这做什么?」 说话间,远处出现一辆简谱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垂着的帘幕也晃荡得厉害。 「来了。」 他牵着她向马车迎去,没多久马车停在他们跟前,深色帘幕被一只满是茧子的小手掀开。 随着帘幕揭起,一张许久不曾见过的脸慢慢露出来。 安喜看到外面的安乐和许裴昭,已经张开的脸立刻换上了笑:「姐!姐夫!」 她几乎是从马车上跳下来,扑进安乐的怀里。 曾经只到安乐腰部高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变得亭亭玉立,长到她心口的距离。 「喜儿?你怎么来了?爹呢?」 说话间,帘幕又被掀开,安老爹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庞也露了出来。 他看到安喜和许裴昭,眼中情绪飞快涌动。 一年多不见,她不在是记忆中朴素的样子。 「前些日子裴昭派人来漳州城接我们,想着许久不见,我和喜儿便来京中看看你。」 许裴昭揽着安乐的肩,笑着同安老爹点点头:「正好今日是中秋,我们一家人好好团圆。」 他和安乐带着安老爹和安喜进京。 安喜曾经以为,漳州城已是足够的繁华,却不曾想,比起京城那是大屋见小屋。 在这里,随处可见身穿锦衣的贵人,街边贩卖也更为热闹。 许母显然也知道安老爹和安喜今日要到,她带着总管等在许府门口。 安喜见了许母显然也特别高兴,但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奶娃娃,神情更为开心。 「姨,这就是我的外甥和外甥女吗!」 边说她边从怀里摸出两个金手环,像是对待稀世珍宝那样,小心翼翼地往两个小娃娃的手上套。 四只小手一只一个,谁也不缺了谁。 「破费了吧?」 安家的家境许母知道,他们拒不接受安乐送过去的钱银,脚踏实地地靠自己做活,能攒点钱也不容易。 安乐笑道:「瞧姨说的,如今我做了漳州城烤肉店的总厨,每月能有五两银子月钱,给我外甥和外甥女打个金手环还是能行。」 而那边,安老爹也从怀里拿出两个长命锁,他没直接戴两个小娃娃身上,而是递给了安乐:「我身上脏,就不过去碰他们,免得过了什么不好的病气害了他们。」 「爹你说什么呢。」安乐去把许清月抱过来塞他手里,「小清月快看,谁来瞧你了?」 软趴趴的小人就被她粗暴地塞过去,吓得安老爹心惊胆战,连忙一手护在许清月的颈后,一边训斥他:「都是当娘的人,怎么这般粗手粗脚,伤到孩子怎么办。」 熟练地将孩子抱在怀里,他轻轻摇晃,摇得许清月张嘴就笑,露出开始冒米粒的牙床。 「别在门口站着,快进去吧。」 许裴昭张罗大家进门,一行人这才往里面走。 安喜挽着许母的手臂,小嘴甜熘熘的,哄得许母一会儿一阵笑。 而安老爹的心思已经全到了许清月和许悦安身上,反倒是忽略让他记挂一路的安乐。 安乐和许裴昭走在最后头,她有些吃味:「我觉得我爹看见两个小崽子,就把我给忘了。」 许裴昭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揉了揉:「没关系,在我心里,你比他们重要。」 「噗,你这话可不能叫他们俩听见。」她小声同他嘀咕,「要是让两个小东西听见,等他们长大了不孝顺你怎么办?」 他目光坦然,完全不在意:「我从未想过年老之后,要他们侍奉跟前。等他们长大之后,他们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便过什么样的人生就好。只有你,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所以你最重要。」 心情因他的话变得美滋滋,安乐眉眼含笑地嘟囔:「你就会说甜言蜜语哄我。」 许裴昭没反驳,是不是哄她,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证明。 来日方长,现下不必争长短。 他们在偏厅坐着闲聊一会,很快总管便来汇报,给安家父女俩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可以过去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添置。 正巧两个小傢伙开始哭闹,许母和许裴昭一人哄一个,便由安乐陪他们过去。 安喜挽着安乐的胳膊,走在宽阔的道上,她笑着说:「近一年来,姐姐你只写了报喜的信回来,不曾报过半分忧患,却让爹更加担心你,怕你在京中过得不好。」 安乐道:「担心我什么?」 安喜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爹担心姐夫考上功名之后,嫌弃你出身不好,另娶高门贵女。」 但说完,她又说:「后来姐夫派人来接我们,他才稍微放下心来。他跟我讲,姐夫能有心来接我们,肯定待你不如想像中那么坏。如今眼见为实,爹终于可以放下心啦。」 安乐没想到她报喜不报忧,反倒是叫安老爹更为担心,心中升起愧疚。 第393页 她低低地说:「我在京中生意越做越大,和你姐夫的感情也越来越好,确实是没有忧患可报。」 顿了顿,她转移话题:「这次你们来了京中,不走了吧?」 不怪她多问,而是安老爹和安喜这回来,并没有带多少东西,不像是搬家的架势。 安喜说:「那怎么行?漳州城的店离不得我,爹也在城里找了活,这回进京爹同东家商议了好久,贴钱请人替他站岗,这才空出时间来进京。」 安乐忍不住嘀咕:「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们,你们这又何苦呢?」 安喜握住她的手,小声道:「姐,如今姐夫家世蓦然拔高,我和爹不能拖你的后退,叫他们家看不起你。兴许你们觉得养我们的银子并不多,可让你出钱把娘家人养在京城,传出去名声不好。」 顿了顿,她又说:「这些都是爹跟我说的,你就看在爹的一番苦心,别再劝我们了。」 说不出来心里头是什么感受,安乐觉得有点难受。 明明她已是家财万贯,她甚至有钱去接济那些穷人,出钱办学,为他们的生计提供解决之法。 可她无法劝动她的家人,接受她的钱帛。 兴许是感受到她的不舒坦,安喜将头靠到她肩膀上,乐呵呵地说:「你已经帮我们很多啦,我靠你教我的手艺,在漳州城站稳脚,对了我还没跟你说,我打算在漳州城买栋两进的宅子,和爹搬过去,等以后你和姐夫有空回来,来我买的宅子看看好不好?」 揉揉她发顶,安乐笑道:「知道了。」 进了偏院,安喜看着幽静的小院满是惊喜:「哇!这是给我们住的吗?这个院子也太漂亮了吧!」 然而安乐还没来得及回答,年芳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赶来:「东家,宫里来人,有圣旨到。」 第224章 「奉天承运,陛下诏曰,外节使团下月抵达京城,现任命恭亲王世子妃负责使团抵达之日迎宾晚宴,钦此。」 公公将圣旨摺叠,来到扶安乐站起,把圣旨放到她手上。 他笑盈盈地说:「圣上说了,世子妃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您要什么宫里头就去备什么。」 安乐不动声色地从袖口里摸出张银票,避着人耳目塞到公公手里:「我有一事不解,劳请公公替我解误。」 「世子妃客气,您请说。」 安乐道:「宴请使团这么大的事情,圣上怎么就交给了我?不太好吧?」 她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实手艺人,不想去宫里干活。 要是做得不好,皇帝怪罪她怎么办? 这分明是桩做好无功做错有罚的破差事,她不乐意干。 公公却道:「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确实是不用在宴会上下什么功夫。」 顿了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安乐:「可如今这京城里,您那烤肉店和火锅店名声大噪,若是宫里的宴席被民间的吃食比下去,您想想圣上的脸往哪儿搁。」 一时间,安乐说不出话。 感情这破事还是她自己惹出来的。 她面色复杂地收起圣旨,又问道:「那……公公可否告知,圣上宴请外宾会有多少人?要是人多,我一个人可没法筹备。」 她不是神仙,也没有魔法棒,不能挥挥衣袖就让食材自己动起来。 要是几十上百号人吃饭,还要力求把菜品做得精緻,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公公道:「世子妃放心,您担忧的事儿圣上自然也想到了,您不是在京中办了个书院吗?到时候将您那书院的学徒一併带进去给您帮忙便是。」 「他们哪儿……」 未说完的话顿住,安乐懂了,皇帝的意思分明是缺人手自己带,带谁都行。 如此她放下心,转而笑道:「成,这事我接下了。所需食材我会列成单据让人送过去,到时候还请公公多多费心,莫教人偷奸耍滑以次充好。」 「世子妃说的是,咱家一定会好生派人盯着,绝不叫人在准备食材这一环上出了岔子。」 宫里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几句话的功夫就将一桩重任交託给安乐。 安乐掂掂手里的圣旨,苦笑道:「幸好阿昭把喜儿接过来,否则我还真缺帮手。」 旁边安喜听了她的话,伸出绑着沙袋的手腕:「我日以继夜练习刀工,虽比不上姐姐,但我自信再无他人有我刻苦,今次必不会拖姐姐后退。」 揉揉安喜的头,她同许裴昭对视一眼,心上终是被压了桩沉甸甸的事。 为了宫里这场盛宴,安乐特地从烤肉店和火锅店里都抽出人手来,按照她拟定的菜谱,将部分菜品分摊给他们,要他们在接下来的时间只练习做这一道菜。 就连在火锅店里的黑三也被她徵集过来,每日下午开始练习做热菜,以便于到时候给她帮忙。 同样练习做热菜的还有安喜,一年不见,她颠勺的功底倒是愈发成熟。 眨眼间,使团入京。 外面是什么氛围安乐不知,她带着人皇帝特地给他们开闢的厨房里,给他们做最后的动员:「今天要做的菜,你们已经练了无数回,有没有信心做好?」 「有!」 所有人负手而立,齐声回答她,站在最后面、从书院里抽调过来的学徒们更是心生澎湃。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没钱供他们上私塾,自是同科举无缘、与进宫无缘。 第394页 但是万万没想到,今天他们居然有机会进宫来看看,等回去之后,跟谁说谁不得可了劲的羡慕? 安乐站在前方将一张张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她鼓鼓掌,扬声道:「好,那就拿出你们的真本事,让外节使团、让朝中大臣、让圣上都为你们的--------------?璍手艺折服。」 「是!」 这一声感嘆更为响亮,像是要把房顶都掀开。 安乐笑道:「开工!」 她令下,所有人有条不紊地按照她提前做好的安排,站到自己的岗位上。 而安乐今天主要负责的是监督他们做工,只有最重要的几个菜由她掌厨。 第一道: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 做的镶金的四方格里,随上了干果蜜饯八品。 需得四干果:虎皮花生、怪味豆、奶白葡萄、雪山梅。 还得有四蜜饯:蜜饯苹果、蜜饯桂圆、蜜饯鲜桃、蜜饯青梅。 红色的花生挂上了白色的糖霜;金色的豆瓣过上了黄金的料;西域加急送过来的青提制成的干;金灿灿的腌梅子蹿着酸。 橘红色的烤苹果干微微通透,映衬着光;深红色的桂圆干堆积成小山;薄薄的桃子干蜷缩着;金灿灿的腌梅子飘着糖香。 学徒们严格按照安乐教过的方法,每一个格子放入等量的干果与蜜饯。 盒子都被填上她前些日子带着他们做的干果蜜饯,在桌上摆了一排,看起来尤为壮观。 这时,一个小公公从外面进来:「世子妃,圣上派我来问话,可做足了准备?」 安乐闻言,挥手让小公公看过去:「公公可派人来先将这道餐前甜点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送过去,即便是外使现在来,桌上也空不了。」 小公公哪见过这阵仗,红色的描金盒子里,居然有八种不一样的小食,看得他是目瞪口呆。 他道:「不愧是王妃的手笔,我这就去叫上菜的宫女来,先将这道……」 安乐补充:「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 「对,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这就将菜上过去!」 不一会儿,身着盛装的宫女们排着队从外面进来,一人端了两盒绕过放菜的桌子,从另一道门出去,走向太极宫,丝毫不见慌乱。 而这边,无论是学徒们还是从店里抽过来的大厨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第二道凉菜——鸡丝黄瓜。 不费工艺的活都被交给了学徒,他们熟稔地将鸡胸脯肉洗净,然后冷水下锅,加入葱段、姜片、黄酒、花椒和几粒八角,等候鸡肉煮熟。 而这一边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大厨们,则是洗了黄瓜放到砧板上,刀势如虹地将黄瓜切成大小均匀的细丝,放到旁边备用。 这工作简单,但因切的数量众多,反而鸡肉煮好了,刀在菜板上飞快剁的声音反而没有消停。 而那边,学徒们将煮熟的鸡胸脯肉捞出来,另外一些手中无活的学徒则是拿着扇子对着肉疯狂扇。 滚烫的鸡胸脯被扇凉,没有半点异味。 方才煮鸡胸脯的学徒们去洗净了手,过来拿起鸡胸脯的人顺着纹理撕成丝。 白色的肉丝在盘中堆叠,慢慢成了小山,另外空余着的大厨,则把切好的黄瓜丝和鸡肉丝全放进空盆里,按照已经背诵了无数次的调味料表,依次往里放入:大量的辣椒油、花椒油、花椒粉、盐、糖、酱油、香醋以及香油。 随着他抓拌,碧绿的黄瓜丝和洁白的鸡肉丝相互交错着,被调味料所包裹。 所有食材都被镀上了一层红油,看起来极其富有食慾。 鸡丝黄瓜做好,安乐过去夹起一戳放入嘴里品尝。 柔软的鸡肉丝裹满了调味料,不太浓厚的麻与辣,作为开胃菜刚刚好。 而混在其中的黄瓜丝,爽脆可口,越嚼越清甜。 恰好能解了鸡肉的辣与肉的腻,简直是完美的搭配。 放下筷子,她笑道:「装盘,上菜。」 「好叻!」 学徒们和大厨们纷纷眉开眼笑,这不比平日里练习,这是正式往宴请外宾的桌上端,第一道真正由他们动手做的凉菜能得到安乐的认可,无疑是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特制的白色琉璃碟被摆到了桌上,学徒们端着盆,小心翼翼地往盘子的中心放入一小撮的鸡丝黄瓜。 而他们之后又有一个学徒,手里端着香菜,为每一道鸡丝黄瓜上做点缀。 他们弄好,刚好上完菜的宫女们回来,她们重复着先前的动作,一人端着一盘鸡丝黄瓜从厨房离去,刚还摆满的桌子又一扫而空。 安乐拍拍手:「继续,第三道菜。」 第三道菜依旧是凉菜:凉拌木耳。 学徒们把提前发泡好的黑木耳洗净,放到水中焯水。 这边大厨们则是拿出青红椒切成小段。 空闲的大厨拿出石臼,把剥好的蒜粒放进去,加入少量盐,用力捣蒜泥。 不一会儿,生蒜的辣蹿出来,惹来旁边一种人鼻子泛辣,眼泪直冒。 黑木耳煮熟,学徒们快手将木耳捞出,放进冷水中过凉。 他们谨记着安乐说过,这样做能让木耳保持弹性,吃起来的口感会更佳。 控干的黑木耳被大厨倒进盆中,再加入大量的酱油、醋、白糖、香油、盐、蒜泥、切成段的青红椒、香菜和熟芝麻,搅拌均匀。 第395页 只是刚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酸味,但学徒们知道,这道菜究竟有多脆爽、有多让人食慾大振。 不需要安乐发话,学徒们自发将凉拌黑木耳装进摆好的白瓷盘里。 碗口大小的盘子放入了只有一个人能用的量,装完一桌的盘子,宫女们又回来了。 安乐十分满意这个循环,她们回来时,厨房刚做好菜,正是上菜的好时机。 若是回来早了,厨房跟不上,若是回来晚了,厨房这边做好的菜就有些占地方。 毕竟这只是个临时搭建的厨房,并没有多规整、多适宜。 宫女们端着凉拌木耳到太极宫上菜,一个个小碟子被摆到鸡丝黄瓜旁边,而外使也被带过来入座。 有来使看到桌上的碟子,皱眉厉声道:「你们也太小气了吧?招待我们外使,竟然只给这么点儿吃食?」 第225章 其他外使随他的话往矮几上看,每一张桌子上都只摆了四小份吃食。 虽然都是些没见过的新鲜物件,但到底分量少,怎可能吃得饱? 不少人脸上径直摆出难看之色,碧蓝的眼睛里毫不掩饰他们的不喜。 殿下骚乱很快传到皇帝那边,公公附在他耳边,将发生的事情讲与他听。 他眉间微凝,如箭般的目光看向使团,低声道:「世子妃是如何安排的?去把她请过来,让她给这些蛮夷解释。」 「这……」公公迟疑,「若是将世子妃请过来,恐后方无人坐镇,其他人乱了套,那才是要落了蛮夷口实,圣上三思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正嘀咕着,前方突然传来许裴昭清冷的声音:「诸位外使何不先入座?我泱泱大国,岂会只用几碟小食招待诸位?」 他站出来,目光从众外使身上扫过:「哦,我忘了,诸位没见过这些东西吧?这都是些惯用的开胃小菜,正经好菜还在后头呢。」 讥诮地轩眉,他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寻了自己的位置入座。 今日晚宴乃安乐精心准备了数日,怎可让这些蛮夷子弟随意诋毁? 像是映衬他的话,一个小公公领着众宫女端着白瓷碟从外面有序进来,他看到堵在门口的人大臣们微愣,而后立刻挂上不出错的笑:「诸位大人里面请,咱家前来向大人们上第四道菜什锦兔丁。」 他话落,其他人纷纷望向他身后那宫女。 就见她手中的白瓷碟依旧是只够一人食的菜:白色的兔丁、金黄的玉米粒、翠绿的豌豆还有鲜红的彩椒粒,四色交错,光是看着便让人垂涎三尺。 最先出言骂菜少的那个外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感情是因为他们人还没到,所以菜还没上齐。 公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到己方大臣忽地露出看好戏的眼神,而外来使节则面露尴尬。 眼观鼻鼻观心,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他瞭然于心,忽地抬起下巴,高傲地说:「劳驾大人让让,我得赶紧带姑姑们把菜上上去,回膳房端其他菜品,要是我们动作慢了,就错过最好的上菜时机。」 说完他一甩拂尘,领着宫女往殿里去。 这晚上,一道道精美的菜不断往殿里送。 不论是大臣还是外使,从一开始的惊艷万分,到最后神情麻木。 今晚吃到的菜,随便哪一道端出去,都会成让人趋之若附的一道菜。 本还有些心高气傲、觉得今晚不过是走过场的外使们,通过这顿晚宴,彻底被折服。 宴会收尾时,一道姜汁撞奶被送上店,让本就喜欢食用奶制品的外使们吃得更开心。 最先找茬的那个外使忽地站起来,双手护在心口,单膝下跪:「今日晚宴让我彻底见识到贵国底蕴,我也愿意向贵国献上两座城池,缔结两国之好。」 顿了顿,他话锋急转:「不过,我也有个请求,请陛下将做今日这顿晚宴之人赐给我,让我带回去给国民开慧。」 他话音落,殿上不知内情的大臣纷纷喜笑颜开,互相商议真是大喜之事。 唯有许裴昭脸色铁青,看着跪在殿上的那个外使,目光像淬了毒。 坐在他身侧的付涛尝了第一道菜便知道今晚的菜出自谁手,他幸灾乐祸地附过来:「世子妃凭藉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这副外邦蛮夷,你说明日京中会不会传出这等佳话?」 「你有病?」许裴昭瞪他。 用一个女人换两座城池,多划算的买卖。 他立即盯着皇帝,想看他做和反应。 若皇帝应下此事,今夜他便带着安乐连夜出逃。 与他人,一个人哪及两座城池,可对他来说,全天下都比不上安乐。 藏在袖口里的手死死地攥紧,指甲深陷肉里,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般。 坐在上方的皇帝,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许裴昭的目光。 但他面不改色地看着下方跪着的人,淡淡道:「外使说笑,今日这场盛宴出自恭亲王世子之手,朕断然不可将世子妃赠与他人。」 若是没有先前许裴昭在尚书府那番话,一个女人而已,赠了便赠了。 然而这辈子他已经愧过皇兄一次,不想再亏欠第二次。 显然,殿上人都没料到,这场豪华至极的晚宴居然是出自皇家人之手。 但大臣们想了想京中火爆的安氏自助烤肉店和安氏火锅店,这两家店幕后的东家能做出这样一桌菜,好像又是理所当然。 第396页 那外使听了皇帝的话,脸色僵了僵:「原来如此,是在下冒犯。」 除了这件事,这场晚宴可谓说是完美至极。 许裴昭去膳房接安乐的时候,负责领宫女上菜的公公正绘声绘色地在厨房给他们讲殿上发生的事。 安乐两姐妹站在人群外,相互依偎在一起,看学徒和大厨们惊讶连连。 「小乐,回去了。」 她闻声转过头,看到许裴昭的那一刻,眼睛盛进了星河。 几乎是连跑带跳,她冲到许裴昭的跟前又堪堪停住,碍于背后有那么多外人,她没好意思抱过去。 今天这一天忙得像是在打仗,想抱抱他吸取养分。 到是许裴昭先伸出手,牵住她垂在身后的手,还不忘转头招唿安喜让她跟上。 厨房里的公公看着他们俩的背影,羡慕地说:「真是一对璧人。」 大厨们却纷纷摆摆手:「公公您是不知道我们东家和世子有多黏煳,最近月余,世子每天都来接东家回家,一日两日是叫人羡慕,但日日如此,直叫人牙酸。」 公公却笑:「诸位酸甚?我观诸位皆是适婚之龄,若真真羡慕得紧,那便快去相个姑娘娶回家就好。」 这话其他人都不敢接,当着公公的面说婚嫁,不是往人心口上戳刀子吗。 好在没多久,宫里派人来送他们出宫,他们纷纷同公公作别,踏上出宫路。 公公在后面望着这群活力十足的年轻人,眼睛里溢满了羡慕,但走出膳房之后,所以的情绪沉于心底,他又恢復成往日模样。 * 兴许是因为晚宴的作用,安乐的私房菜无声无息地在京中开业,生意却异常的火爆。 她每日只接待三桌客人,做完便关店歇业。 也是因此,反倒叫那些个达官贵人,争抢得尤为厉害。 好不容易抢到一回的岑夫子,坐在包厢里等到安乐来上菜,吹鬍子瞪眼地阴阳怪气:「恭亲王世子妃了不得,自从在接待外使的晚宴上一战成名,让朝内外都知晓你的大名,老头子我再想吃回你做的东西,还得看运气了。」 安乐也没想到包房里坐的是岑夫子,她哭笑不得:「夫子您要想吃我做的东西,去许府就好,来抢这个做什么。」 包房对外营业安乐交给了卢成,她全心全意浸泡在厨房里,钻研吃食。 岑夫子骂骂咧咧:「得了吧,最近你们许府被人围得那叫水泄不通,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挤得过那些达官贵人。」 无他,自从那场宴会后。 一开始那些贵人都想聘请安乐手下的那帮厨子,但他们去找过大厨们,没有一个人乐意离开安氏旗下的店面。 不得已,他们只好求到许府去,求安乐把厨子卖与他们。 对此安乐哭笑不得,不止一次同那些贵人们解释:店里的厨子虽是卢成从牙行里买回来的,但是她从不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只要他们想走,他们本人随时可以来赎回卖身契。 事后她也曾去问过店里的大厨们,为什么不乐意去高门贵府里做掌厨人,要屈居在她小小的门店里。 大厨们理直气壮道:「在东家这里,东家教会我们手艺,把我们当个人看,我们又不傻,自找没趣去那些贵人家里做人下人。」 安乐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想。 思绪拉回,她对岑夫子说:「也就因为宫里那场宴席,所以他们现在有兴趣,等过了这些时日,他们没了兴致您再来成不?」 将手中的菜摆到岑夫子面前,她说:「再过一阵,店里的大厨又带出来一批人,到时候我让他们学着做熟食,放到百货超市里售卖,您要是不乐意来许府,我让人给您送熟食,您请个厨娘将菜热一热就能吃。」 「熟食?那是何物?」 安乐道:「三两句话也解释不清,到时候您便知道了。」 正如她所说了,临近十月底,安氏百货超市正式上架成品熟食。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每天百货超市还没开门,外面就早早地等候了无数人。 只等安氏百货超市开门的那一瞬,齐齐冲进去抢购为数不多的熟食。 抢熟食再次成了京中最热的事,而每日没抢到的那些人,捶胸顿足,带着不甘心又走进了安氏自助烤肉店或是安氏火锅店,大吃一顿以解心中的怨愤。 唯有坐在幕后的安乐,成了这一切的最后赢家。 随着火锅底料作坊生产越加成熟,火锅店也终于不再止步留与京城,开始向周边的城市扩张。 年芳也不再只呆在安乐身边处理杂事,被她派去转项负责每日和镖局对接,轻点运输出去的火锅底料。 也如安乐预料的那样,火锅店在以京城为起点,十分顺利地在其他城市安营扎在,就像当初烤肉店那般顺利地席捲了全国,成为全国百姓第二爱的美食。 在此同时,菌汤锅、老鸭汤锅、藕汤锅等清汤锅底也顺势推出,不爱吃辣的人也纷纷被这些锅底折服。 安乐看完各地发回来的喜报,喜滋滋地向许裴昭报喜:「看,这就是我打下的美食帝国,厉不厉害?」 许裴昭从身后环着她的腰,亲昵地在她脸颊蹭了蹭:「你从来都很厉害。」 不论是在宁禾镇,还是来到了京城,都是他心目中无人可敌的女侠。 第397页 第226章 按照原计划,安喜和安老爹本该早早回漳州城去。 却因为安乐临危受命,在京中多留了些时日。 后来又因她忙于办私房菜,安老爹看她把两个孩子完全扔给许母照看,心里过意不去,留下来帮忙照顾孩子。 如今她总算是清闲下来,安老爹和安喜也收拾了行囊,准备回漳州城去。 安乐抱着许清月,许裴昭抱着许悦安,一同来到城门口送行。 她闷闷不乐:「这几个月,你们在京中不也过得很好吗。」 安喜捏捏小清月的脸蛋,对他做鬼脸:「等来年,你和姐夫带孩子来漳州玩不就好了?」 镖局顾来的人把行李全都搬上车,坐在马车上等他们告别。 安老爹道:「别送了,外面风带,带清月和悦安回去吧。」 只是临别时,他浑浊的眼睛终是红了,他牵起安乐的手放到许裴昭的手心里:「往后你们要好好的,好好在一起,有空就来漳州看看,若是无空,爹找时候来京城见你们。」 许裴昭握住安乐的手,对安老爹郑重地保证:「您放心,哪怕黄泉碧落,我永远都不会松开小乐的手。」 「那就好……那就好……」 他慢慢转过身,朝着马车走去,安乐这才发现,这段时间安老爹一直强撑着把嵴骨挺直,如今终于可以放松,他的背嵴已经佝偻。 她再也说不出劝他留下来的话。 兴许留下来对他来说,更是煎熬。 载着安老爹和安乐的马车缓缓启动,朝着远处驶去。 马车上的安喜掀开窗帘,拼命对安乐挥手:「姐,我会想你的。」 安乐鼻尖开始泛酸,心里头郁结厉害。 察觉到她的情绪,许裴昭将她揽入怀中,安抚般轻轻她额头:「没事,等空了我们去漳州城看他们便是。」 她将头靠过去,听着胸腔里,心脏有节奏地跳跃着。 失落的心情有了支撑,她点点头:「嗯。」 然而,要走的不仅仅只是安老爹和安喜,第二天,秦三爷也来像安乐辞行。 不同于他来时那般风光,他面容看起来憔悴不少。 茶楼的小厮给他们斟茶,安乐接过小声同小厮道谢。 秦三爷见状,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勾,似嘆息般说道:「想不到经歷了真么多,你的身份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你却始终保持初心,没有变化。」 「什么?」 安乐没听清,出言发文。 却见他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 他无意再提,安乐也不好继续说,于是转移话题:「三爷这是怎地?怎这般精神萎靡,活像是受了什么罪。」 秦三爷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完全没有他平日里的悠闲与贵气。 放下茶杯,他苦笑道:「被关了许久,可不就变成了这样?」 「嗯?」 安乐傻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何意。 秦三爷这才向他说明,那日京郊一别,他经歷了什么。 那日他带着安乐的手信匆匆赶回京城,二话不说扎进顺天府里,把信交给了顺天府尹刘哲。 当时刘哲只是让他回去等消息,秦三爷便回了客栈,并让人向宫里递摺子,企图想走秦妃的门路,看能不能让他去见一见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卢成。 然而他没等到刘哲的回覆,也没能等到秦妃派人来给他传消息,反而是等到禁卫军将他带走。 他被禁卫军关进一座宅子里,除了每日用饭,平日见不到一个人。 「这是为何?」 安乐不解,秦三爷也没做什么事,怎么落得这般下场。 秦三爷抓抓头髮,笑得勉强:「卢成被关一事,事关恭亲王谋逆翻案,圣上怕因为我坏了他的计划,就派禁卫军把我关押起来。」 点点头,安乐表示理解皇帝的做法。 可是这件事都过了这么久,不该把秦三爷关押至今才是。 她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就见秦三爷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圣上本来也没打算关我这么久……」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你还记得在京郊和我相约的那个小姐吗?」 「记得。」她又点点头。 秦三爷道:「这回抓我的禁卫军,正好是那小姐的表哥,为了个那小姐出气,圣上让放我的时候,他故意拖延了消息,让我白白多关了几个月。」 「啊这……」 安乐表示十分同情,并招了小厮过来,又给他续了杯茶水。 秦三爷说:「关于卢成的事,没能帮上忙,我很抱歉。」 「这事也不是你想这样。」 她忙安慰他。 再说,那日之后,岑夫子便被皇帝派来骗他们,即便秦三爷真打听到什么消息,也传不到她耳力。 两人闲聊了一阵,秦三爷的小厮急匆匆地来寻他,说是回漳州的马车已经准备好,就等他出发。 抓起桌上的摺扇,秦三爷对安乐抱拳:「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就只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明明只是走了几个人,但顷刻间,安乐有种身边人都走了个干净,她好似又回到了刚穿过来时。 私房菜暂停营业,她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院子里,数那被秋风垂下来的树叶。 许裴昭是第一个感觉到她不对劲,往常那般爱往外面跑的人,开始日日守在家中。 第398页 这日,他把许清月和许悦安都送到许母哪里,回来时安乐又坐在院中的鞦韆,有一搭没一搭的晃。 他走过去,站在后面轻轻地推,柔柔地问:「在想什么?」 安乐看着叶片所剩无几的大树,落寞地说:「你说这些树叶迫于时节离了枝丫,大树会难过吗?」 许裴昭愣住,在她迴荡过来的时候,又轻轻将她推出去:「我不知道大树会不会难过,只是等春日再临,又会有新的叶片长出来。即便大树难过,那时它也会开心吧。」 藕色绣花鞋点到地上,鞦韆被迫停下。 许裴昭绕过去,蹲到她身前,牵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能告诉我最近你为什么这般郁郁寡欢吗?」 安乐垂下头同他对视,慢慢抬起手,放到心口上:「我不知道,兴许是寒冬将至,兴许是大雁南飞,兴许是……」 不等她说完,许裴昭却说:「我还在,悦安和清月也在,我们会一直陪着你,别难过好不好?」 明明她一个字没说,但是他就是能懂她在想什么。 回握住他的手,安乐睫毛颤了颤:「会不会觉得我好矫情?」 「怎么会呢?」 他站起来,手上用力将她拉起身,顺势弯腰扣住她的膝盖,将她抱起来。 反身坐到鞦韆上,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拉着鞦韆,轻轻地盪。 安乐侧头靠在他胸膛,任由他带着她摇晃。 只听他说:「人这一生很长,我们会和无数的人相遇、相知、相识,甚至还能结伴走过一段行程。」 「其他人终会离去,但我不会,只要我在一日,便陪你一日,白首不离。」 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颈脖,胸口上那颗毛茸茸的头颅贪念地蹭了蹭:「幸好有你陪我。」 「不,是幸好你在我身边。」 * 第二天天不亮,安乐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她感觉许裴昭拿了衣物在往她身上套。 「做什么?」 任由他张罗,她像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依附着他。 许裴昭低声说:「今日我向翰林院告了一天假,我们出去玩吧。」 「嗯?」 从他怀里直起身,安乐打起精神:「去哪?」 许裴昭笑了笑,并不作答,就连早饭都是在马车上吃的。 行了大半个时辰,安乐才发现,他带她去的地方有多眼熟。 那是她还怀着身孕时,他带她来爬过的那座山。 临近寒冬,山道两边的枫叶红得似火。 不似上次来行路那般困难,他们相携前行,每一步都是无比的轻松。 边往上,许裴昭边说:「上一回是我陪着你来爬山,这一回还是我,明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我都陪你来爬山好不好?」 忽地安乐顿住脚步,她明白他为何要请假带她来爬山。 他不光是说说而已,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他实实在在地陪着她,从过去到未来。 喉头像是被人拿捏,紧得厉害。 鼻尖也在不由自主地开始泛酸。 扣了扣他的手心,她哽噎道:「你不用这样,我自是信你的。」 信他会伴她从年少到白头,信他对她不离不弃。 许裴昭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顺势挤进指缝里,同她密不可分地相扣着。 拉着她慢慢在枫叶铺成的红毯上前行,嗓音是不属于这冬日的温柔:「你信不信我和我做不做是两件事。」 他就是要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她的身边始终有他,只要她累了,想回头了,他永远都在她身畔等着她。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吸引着她去奋斗。 但是外面让她觉得难过的时候,回过头就是他在的家。 他永远对她敞开臂弯,随时恭候她扑进他的怀抱。 望着前方他高大的背影,忽然间,安乐眼前出现刚成婚时,枯瘦如柴的许裴昭背着她在月夜里慢慢前行的背影。 她道:「可不可以背背我?」 许裴昭停住脚步,眼里满是宠溺。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背对着她慢慢蹲下身去。 快步扑到他背上,安乐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腿弯被勾住,渐渐离开了地面。 他也不嫌她笨重,背着她一步一步在蜿蜒的山道上前行着。 近在咫尺的背影和记忆中的背影重叠在一起,她贴住他的脸颊,满是回忆地说:「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成亲的时候,因为元昌找茬,我用食物相剋法惩治完他们,我们回家时你也是这样背着我。」 「怎么不记得?和你经歷过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 顿了顿,他带了些气:「那回你可吓坏我了,你一个弱女子,居然想出这样的招数去和那帮混混对抗,但凡他们打了其他坏主意,你不就是羊入虎口,整个的进去,残缺的出来?」 安乐看看天:「那不是他们把我逼急了嘛……他们不威胁我,我哪儿会使这种招数?那时娘就等着我赚钱救命,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和娘怎么办?」 许裴昭再次停下脚步,他盯着路面上的枫叶,低声道:「往后不许那样以身犯险,我也害怕失去你知不知道?」 「好。」 安乐笑呵呵的亲亲他的脸颊,他这才重新开始前行。 第399页 许裴昭:「往后有什么不高兴也要第一时间跟我讲。」 「好。」 许裴昭:「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好。」 许裴昭:「我爱你。」 「……我也是。」 长路漫漫,余下之路,他们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