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草》 第1页 [现代情感] 《春生草》作者:冷有佳【完结】 【文案一】 闻秋枕在林寒声的胳膊上,她问:「人活着,不是为了要尝尽苦楚的吧?」 「当然不是。」林寒声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抚弄闻秋额前的碎发。 「所以……」 闻秋停顿了一下,然后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活得苦,就可以不活了吧……」 林寒声的身体骤然一僵…… 【文案二】 林寒声寒假回到菖兰镇,意外拾到一个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各种悲伤的话语。 那时,他只当那是些无病呻吟的词句。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心爱的女孩写下的遗书…… 【文案三】 重度抑郁的闻秋遇见了久违的阳光,阳光给予她温暖和希望,却还是没能让她活下来。 她很感恩那些明媚的日子,却又不得不遗憾,她的死,或许会给阳光留下抹不掉的阴影…… 阅读指南: 1、双洁 2、oe 3、女主抑郁 4、性平 微甘 略苦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秋,林寒声 ┃ 配角:赵星星,何其 ┃ 其它:抑郁症,原生家庭 一句话简介:抑郁厌世女主vs温暖深情富少 立意:愿所有的病痛都能被治癒 第一章 窗外的世界人声嘈杂,病房里却安静得可怕,除了心电血压监护仪「滴滴滴」的声响之外,也就只有闻秋微弱的唿吸声了。 林寒声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他自小就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学业和前途,从来都不需要他操心。他是天之骄子,一出生便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权势,直到此刻,看着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的闻秋,他才知道,原来他也会有这般无助的时候。 「秋秋,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林寒声轻抚闻秋的额头,帮她整理额边的乱掉的碎发。女孩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那双漂亮灵动的眸子,此刻安静地合着,原本精緻的面庞上也满是憔悴,看得林寒声心疼得厉害。 他知道闻秋这段时间的状态已经越来越糟糕了,抑郁程度也一再加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就下车买两瓶水的功夫,闻秋竟然已经发动车子狠狠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也对,在家里他把她看得那么紧,几乎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所有尖锐物品也全都被他收了起来,所以,今天他带她出来透透气反倒是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林寒声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深深嘆了口气。 「扣扣扣」,几声敲门声后,病房门随即被推开了。 林寒声转头望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简寻。 简寻是这家医院的心理医生,也是林寒声的表哥,这几年一直是他在负责闻秋的心理治疗。 林寒声猜到,他这个时候来一定是跟闻秋的病情有关,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关好病房门,两人一起并肩走到走廊外的窗边。 「寻哥,怎么办?」林寒声很少说出这种苍白的话语,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力感,他不能失去闻秋。 「我刚刚去过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了,她头部和腿上的伤没有很严重,最多明天,应该就会醒过来了,你不用太担心。」 关于伤情,林寒声早就已经了解过了。车子本身的安全性能足够好,再加上抢救及时,这场车祸并没有对闻秋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他不担心她身体上的伤,可她心里的伤,他却不得不担心,他嘆了嘆气,缓缓出声:「就算醒过来,她的状况应该也不会有多好吧。」 「的确是这样。」这也正是简寻想要跟林寒声谈的,「她的自杀倾向比我预料的要严重一些,即使醒过来,也不会有太多的求生意志,确实会有些危险。」 「没错,这一次她活过来了,下一次又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手段自杀了。」 林寒声是真的怕了,那天他半夜醒来,打开她房间的门想看看她睡得是否安稳,但她的床上却空荡荡的,他又立刻转身走向阳台,果然在那里找到了靠在栏杆上的她。 那晚以后,林寒声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知道闻秋的病情又加重了。 可笑的是,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给阳台和窗户都加装上防护栏,只要把所有的刀具剪刀都锁起了,只要时时刻刻地陪着她,她就会没事的…… 可现实却不得不让他明白:如果闻秋不能开心起来,那么,即使她生活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也会活不下去的,因为她打心底里就不想再继续活着。 简寻能理解林寒声的心情,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表弟这么把一个女孩子放在心上,他拍拍林寒声的肩膀,出声安慰道:「你也别太过担心了,起码闻秋现在还活着,我们总会有办法让她继续活下去的。」 「还有哪些治疗手段可以用?吃药还是mect?」 「作为你的表哥,我是很不愿意打击你的,但是作为心理医生,我不得不告诉你,吃药和mect应该都不会很有效。这几个月她一直在吃药,可现在却还是这个情况,可见药物对她的疗效并不理想。」 第2页 简寻有一点无奈,顿了顿,继续说:「至于mect,说到底就是用电流刺激大脑,虽然它的确有助于消除自杀意念,也被称作是一种疗效好、见效快的抑郁症治疗方法,但它本身是会有副作用的,且不说闻秋之前已经接受过了十六次的mect治疗,单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也已经无法再承受电流的刺激了。」 「嗯。」林寒声轻应了一声,「那你就直说吧,怎么才能治好她。」 「我想,或许只能通过催眠,让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忘掉。简单来说,就相当于让她重新开始生活,她什么也不记得,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抑郁的了。只是,她会忘记一切,包括你和你们的经歷,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这一点。」 「可靠吗?」林寒声没有直接回答是否介意闻秋会忘记他,他首先在意的是这种方法是否能真的帮助到闻秋。 「就我目前掌握的案例,和国内外这几年的研究来说,是没有问题的。通过催眠封存她的记忆后,等她再次醒来,她就能开始全新的生活,而且她头脑中的知识和所掌握的技能并不会受到影响,很快就能重新接受这个世界。」 「那时间久了,她会不会再想起来以前的事情?」问出这句话时,林寒声很矛盾,他既盼着闻秋有机会想起他们之间那些美好的回忆,又担心想起从前的事情会让她再度陷入到抑郁的情绪中。 「是有可能想起来,每个个体对催眠治疗的反映情况是不一样的,但起码近几年她应该不会。」简寻担心林寒声下不了决心,又补上一句:「这两天应该是她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催眠的效果会更好一些,你好好考虑考虑?」 「行,你直接去安排吧,不用再考虑了。」 不记得他了又怎样,只有他的秋秋能活得开心一点,记不记得他也无所谓。就算闻秋永远也不会再想起他,他也会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更何况,林寒声相信,即使闻秋忘了他,他也能努力让她重新爱上他。 「好。刚才的话,都是站在医生的角度跟你说的。」简寻握起拳捶了一下林寒声的胸口,像是换了一种更加的语气,继续说道:「现在,表哥跟你说,你得打起精神来,才二十一岁,别整天都阴沉沉的,你得阳光点儿,这样闻秋才能跟着你一起阳光起来。」 林寒声微微扯起嘴角,说了声:「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简寻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径直回了办公室。 林寒声靠在窗棱上,静静地望着窗外。 医院不能吸菸,他就摸了一根香菸出来衔在嘴边解闷。 现在是七月。云城的七月,天气很热,阳光刺眼。 窗外,花坛里的树长得很茂盛,叶子翠绿翠绿的,给人一种生命力很旺盛的感觉。 七月。从前林寒声一直觉得七月是一个很好的月份,它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生机与活力。 七月,高考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一个个稚嫩青涩的少年踏上新的征程。七月,又一届大学毕业生走出,作为新鲜血液汇入社会。而且,七月还是初秋,仿佛宣告着属于秋秋的季节即将到来。 林寒声忽然想起,他们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也是在七月。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还都是云城大学的学生,正在度过大二跨大三的暑假。那个时候,林寒声已经追了闻秋小半年了。很奇怪,他明明能感觉到闻秋对自己也有那方面的意思,可是闻秋却迟迟不肯答应和他在一起,屡屡回绝他。 究竟是为什么呢?闻秋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孩子,他知道,她是绝对不会把他当成备胎一直吊着的。所以,是因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吗?还是说,女孩子都很注重仪式感,得好好享受一下被人追求的过程? 唉,好像都不太对。 他不好直接去问闻秋为什么不肯答应他,万一挑破了,没准儿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样追着她,起码还能经常见到她。而闻秋呢,她的话本来就少,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猜,一个躲,硬是折腾了好几个月。 林寒声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个外援了,毕竟自己也没有正经追过女孩子,没准儿他这追人的方式方法还真的有问题。 找谁呢? 他想到了自己的表哥简寻,虽然简寻还是单身,但人家是学心理学的呀,应该也很懂女孩子的心理吧。况且,不找简寻还能找谁呢? 他之前嫌宿舍太挤,一直住在学校旁边的公寓,因此也没有舍友可以谘询。 有几个发小倒是脱单了,可是,要是告诉他们自己追了别人半年了还没追上,还不得被那群小子给笑话死啊! 所以啊,想来想去,也只能去问问这位表哥了——首先,表哥也没有女朋友,所以没道理取笑他;其次,表哥是心理医生,应该有专业的知识储备;最后,表哥也算是半个长辈吧,帮助表弟是他这个表哥的本分! 嗯,这么一想,还挺有道理的。 没想到的是,他去找了简寻之后,这个问题倒还真解决了。倒不是因为简寻运用了自己专业的知识技能帮林寒声深入分析了他的情感困惑,而是因为,他竟然正好在简寻的医院碰见了闻秋。 他记得那天在下雨,下午正好没什么事,他就来到简寻所在的医院,在简寻的办公室里一顿诉苦,自己追个女孩怎么就这么艰难啊! 第3页 送她花吧,她说那只是一具美丽的尸体。 那送她盆栽吧,她又说那是硬生生将鲜活的生命束缚在花盆里。 新学期开学时领教材,别的女生都一个劲儿地拉男生做苦力帮着搬书,她却一个人顶着大太阳抱着一摞摞课本往宿舍走。 周末约她出去玩,逛街她嫌无趣,看电影她嫌吵,吃东西她怕发胖。 尽管闻秋一次次回绝他的好意,但林寒声知道,那些不是藉口,更不是她在故意找茬。闻秋就是这样的个性,这也正是闻秋吸引他的地方。林寒声不厌烦她的冷漠,但却不知道该如何靠近她。 明明他们还挺聊得来的,在食堂吃饭时谈专业课程,在操场跑步时谈人生理想,有时也谈歌曲,谈书籍,谈生活琐事。她明明近在眼前,但林寒声有时不得不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很远,他始终触碰不到她。 林寒声倒是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然而这位简医生却并没有显得多热络,甚至,有点爱答不理。 「好了,你也该走了,四点钟还有病人找我。」简寻一开口就是不耐烦的语气。 「唉。搞了半天你也没跟我说明白是怎么回事啊。」林寒声白了他一眼,「还害我白跑一趟。我看你这医生的招牌是要砸手里了。」 简寻:「我呢,主攻的是心理危机干预,如果是生活问题谘询的话,我建议你到出门右转的第三个房间,那个医生会更专业一点。」 「……」 林寒声心里泛起一种「要你何用」的无奈感,但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继续问个没完,干脆起身离开。 简寻靠在椅子上,看着那人的背影,不禁嘴角一笑,心想:老子都还单着呢,凭什么帮你追女孩! 走廊上,林寒声站在了简寻口中那个「出门右转第三个房间」的门外,看样子有点纠结。 要不……就进去问问? 不不不不不!怎么谈个恋爱还谈到医院来了,这算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能被简寻那个傢伙给洗脑呢?问表哥和问医生是两码事好不好!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乌黑的长髮似是淋了些雨,润润的,就那样披在肩头。她整理好手里的雨伞,敲响了简寻所在的那间诊室的门。 林寒声隐隐听到简寻答了一声「请进」,然后女孩就推门走了进去。 那可不就是闻秋吗? 闻秋寒暑假几乎没有回过家,所以这个时候在云城看见她并不奇怪,在医院看见她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就奇怪在,他竟然是在简寻的诊室外看见闻秋的!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三点五十七分。 所以,刚刚简寻说的那个预约了四点钟的病人,就是闻秋吗? 林寒声在走廊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闻秋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冲进了简寻的诊室。他明白,就算现在追上去问闻秋,她也不会跟他解释清楚,她既然是有意瞒着他的,他这个时候拉住她追问,也只会让她难受而已。所以,还是得从简寻这边下手了。 「你这是一直没走,还是走了又回来了?」简寻正喝着水,准备下班,对于这个本该在一个小时之前就离开而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人,他表示很意外。 林寒声单刀直入:「这个你先别管,你就告诉我,刚刚那个女孩,她怎么了?」 「不能说的。你知道,这属于病人隐私。」 「我没问你细节,你就大概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来看医生?」 简寻心里有了某种猜测,但还是反问道:「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什么看上看不上的,那是我未来女朋友。」林寒声有些着急,又补上一句,「就是我正追着的那个。」 简寻瞭然,随即说道:「这样的话,那我算是明白她为什么拒绝你了。」 简寻告诉他,闻秋有抑郁症,而且是重度的。 从前,他总觉得闻秋很特别,她身上总有一种疏离又清冷的气质,仿佛对于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始终波澜不惊。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忧郁的气质罢了,没想到她竟然是真的抑郁。 怪不得她总说自己不懂她,现在看来,他确实不懂。 「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已经做了好几次的无抽搐电休克治疗,每周定时来做心理疏导,也一直在服药,状态还不错,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简寻这话,既是给林寒声宽心,也是想让他多了解一点闻秋的情况。 林寒声愣在那里不动,显然并没有被简寻的话给安慰到。 简寻继续说:「医院有明文规定,未经病人允许不得将病人的隐私透露给他人,又何况,你们现在并没有在一起,所以我本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林寒声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那样子好像是在说,「那你还告诉我,这是在向我卖人情?」 简寻接着说道:「我会告诉你,不只是因为你是我表弟所以给你开后门,而是因为,我觉得你或许能带她走出来,她跟我说过,她很喜欢最近在追她的那个男孩子。而且,你说你追了她半年,她恰恰也是这半年才开始接受治疗的。她的抑郁症并不是近期才查出来的,而是很久以前就有了,她一直都拒绝接受药物治疗和心理辅导,现在却突然愿意了,你觉得的会是因为什么?」 第4页 「因为……我?」林寒声不知道此刻是该庆幸自己在闻秋的心里竟然有这么重的分量,还是该心疼这个傻丫头居然一直瞒着自己一个人接受治疗。 「没错,确实是因为你。如果说,有人能够让她走出来,那这个人应该就是你了。你的爱,应该比任何药物都要管用!」 简寻并没有细说闻秋抑郁的缘由,那涉及了太多的经歷,他不确定闻秋是否愿意让林寒声全部都知道,而且,他也觉得,那些事情应该由闻秋亲口对林寒声讲出来才比较好。 那个下午,林寒声心情复杂。他高兴,他所喜爱的女孩也是喜欢他的。他更失落,他想放在心尖上宠溺的女孩原来还默默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如今,再回想起来那个雨天的午后,林寒声依然不得不感激自己去找简寻的这个决定,如果不是那样,他和他的秋秋还不知道会错过彼此多少时间。 一阵风拂过,太阳渐渐下沉,日中的暑气一点点消散,已经不那么热了。 林寒声将夹在指尖的香菸扔进角落的垃圾桶,回了病房。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尝过的苦却不少。 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应该也就不会再难过了吧,即使你会连我一起忘掉……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重新修了一遍,然后就发现,这个小说真的是写得不堪入目……大概稗子註定只能是稗子,成不了麦子。很抱歉,我似乎没办法提升它的质量,欢迎批评。 註:据百度,催眠并不能完全意义上删除记忆,所以这里姑且算私设。 第二章 闻秋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爸爸妈妈似乎打起来了,她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公交车站等车的人太多了,她一直挤不上车,心里很着急,怕回家晚了妈妈又会骂她;书包里的零花钱被别人偷走了,她哭着去找老师,但老师并没有管她;班上的男同学故意在她值日这天把收拾干净的教室弄乱,班委要罚她一个星期的值日,但整个班里却没有一个人帮她辩解;高考前一晚,一大群体育生把她堵在教学楼的楼梯间,她孤立无援,不知道该怎么办…… 梦里,她藏在房间里偷偷包扎手指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擦拭血迹,不敢让妈妈知道;她在教室里,试图从同桌手里把自己的课本抢回来,但最终并没有成功,课本全都被撕掉了,她还因为上课没有看课本而被老师骂;她站在食堂门口狼狈地躲雨,没有人愿意借伞给她,她只能默默祈祷这场暴雨赶快过去;她在年级表彰大会上痴痴地望着领奖台,她嚮往,却又不敢去想,怕别人嘲笑她不自量力…… 梦里,妈妈跟她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婚一走了之了!你自己算算你耽误了我多少年?」 爸爸跟她说:「你看看你小姑家的孩子,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比不过人家!我养你有什么用?」 老师跟她说:「你太内向了,当不了小组长!」 同学跟她说:「都怪你考这么差,拉低了我们组的平均分,害得大家放学了还得留下打扫卫生,真晦气!」 …… 梦里,她似乎在春日里遇见了一个男孩,他脸上的笑容比四月里的阳光还要灿烂许多。 他是那样的帅气,那样的快乐,那样的骄傲。 优越的家境,开明的父母,一群要好的兄弟和朋友,一群追着他跑的漂亮女孩。他好像拥有着一切,财富、成绩、亲情、友谊、还有她从来都不敢奢求的开心与快乐。 他什么都有了,而她自己呢,仿佛除了悲伤,还是悲伤,永无止境的悲伤。 所以,即使嚮往,即使喜欢,她也不敢去靠近他…… 梦里,所有人的脸都开始模煳,他们的声音在渐渐远去。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努力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闻秋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脑袋好重,眼皮也沉,好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啊…… 白色的天花板,空气中浮动着的消毒水味道,房间外隐约传来的唿叫铃的声音,以及身上正穿着的病号服,这些是闻秋醒来后第一时间感知到的东西。 这是医院?她怎么会在医院?还有,她又是谁呢? 脑袋昏沉沉的,她什么也记不起来。 巨大的陌生感和空虚感席捲而来,她呆坐在病床上,有点不知所措。 忽然,房间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大概一米八几的个子,肩宽腿长,明明只是穿着简单休闲的t恤、衬衫和长裤,却还是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浓黑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再下面是薄而红润的唇,配上干净清爽的髮型,看起来十分俊朗,无比迷人。 闻秋心说,这人还挺帅的。 男人就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目光灼灼,像是有那么一点惊讶。 许久后,闻秋才听见他喊了一句:「秋秋,你终于醒了。」 温温的语气,却满是疼惜。 所以,他刚刚叫的那两个字就是我的名字?那这个人又是谁? 林寒声对她的这一番反应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至于太过意外。他走近她,挨着床边坐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张身份证来,一张张递到她眼前,柔声说:「是不是不记得我了?这是我俩的身份证,你看看。」 第5页 她接过来,一张上面写着—— 「姓名:闻秋。性别:女。民族:汉……」 看样子应该是她自己的,所以,她的名字是闻秋?嗯,好像确实是挺熟悉的。 再看另一张——「姓名:林寒声」,旁边的照片显然就是自己面前这个男人,「林、寒、声」,这名字还挺好听的,长得倒也不像是个坏人。 她出声询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出车祸了,医生说你撞到头了,记忆可能会受影响,暂时想不起来一些人和事。」说辞早就已经编造好了,林寒声不疾不徐地回答她。 他又靠近一点,拉起她的手,眼神里全是关切,问她:「现在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秋摇了摇头,下意识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里抽了出来。 林寒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跟她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是你男朋友,我们都在一起两年了。」他微笑着说。 「嗯?」闻秋不禁疑惑,「我竟然会有这么帅的男朋友?」 林寒声闻言不禁笑了出来,「你以前,可没有这么直白地夸过我帅呢!」 闻秋也笑了,两个人的距离好像因为这两句话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车祸醒来,身边只有男朋友,这除了说明他们感情好之外,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吗? 林寒声不想让她再为她家里的事情烦恼,只是简单回答说,她老家在菖兰,上大学后她爸爸妈妈就离婚了,然后他们又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和生活,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怎么和父母联繫,寒暑假也基本上不回家,一直待在云城。 林寒声怕闻秋无聊时会东想西想,便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出她的手机递给她,还解释道:「你之前的手机在车祸时被烧掉了,我给你买了新的,电话卡已经装进去了,你以前的一些常用app我也帮你下载登录好了,你看看。」 这次的话可不是他乱编的了,她的手机是真的被汽车里突然燃起来的大火烧坏了,幸好那个时候闻秋已经被救出来了。 不过,手机烧掉了也好,以前的那些东西她看着也只会影响心情,她确实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不应该一直停留在过去的痛苦里。 未来有他,他会一直陪着她,他们将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他会给她快乐,给她幸福,给她所有的一切。 闻秋现在的接受能力倒是比他预想的还要强一些,她接过手机翻了翻之后,就已经熟练地打开微博开始看热搜了。 看样子,表哥说的没错,她的生活技能确实没有受到影响。 其实,倒也不是闻秋心大,不想去翻翻聊天记录什么的,实在是因为通讯录里面那些人,明明每一个名字看起来都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可她又确实想不起来那些人谁是谁,看着头疼,干脆就懒得管了,还不如先刷刷娱乐新闻放松放松。 可是,这新闻好像也不是很好看,还不如看看她这个一觉醒来捡到的帅哥男朋友养养眼。闻秋放下手机,悄悄抬眼看向坐在床边的男人,视线上移,忽而对上了男人看向她的目光! 额…… 闻秋赶忙拉过床上的被子挡住脸,不敢出声。 犯花痴却被抓了个现行,她以前也这样的吗? 还是林寒声先开口了,说:「你想看我就大大方方地看,我是你男朋友,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嗯?」 「那我可就尽情地看了,你可别不好意思哦。」闻秋这才把手里的被子放开。 「靠近一点才能看得清楚。」林寒声往她身边凑了凑,还不忘调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是个颜控。还是说,你失忆了,所以转性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记不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 这下换林寒声没话说了。 「林寒声。」这是闻秋醒来后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喊他名字,「你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吧。」 「好。」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源于四月里的一场暴雨。 那是在三年前,也就是大一的下学期。 那天本来天气很好,林寒声刚上完课,走到门口,可还没等他出教学楼,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雨给困住了。明明刚才天还晴得很好,怎么突然就变天了? 他向来没有带伞的习惯,昨晚手机还弹出了提示——「明日有雨,请携带雨具」,他也没放在心上,上课还得带伞,那多累赘,真要有雨,蹭别人的不就好了。 但他看了看周围—— 怎么这群人好像也没有伞的样子?原来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嘛。 有些性子急的男生已经不顾雨势大小,冲进雨里就是一阵狂奔。 有的同学正在打电话给室友,希望对方能够帮忙送把伞过来。 还有一部分同学已经转身回了教室,准备再自习一会儿等雨停。 唉,他昨天晚上通宵打游戏,现在正困得厉害,还想着一下课就回公寓补补觉呢。 大部分人走到门口看见外面瓢泼的大雨就开始捶胸顿足骂骂咧咧了,要么就是在责怪这破天气,要么就是在懊悔自己怎么就忘记带伞了。 有个女生倒是很淡定,好像这场大雨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一边向门口走,一边把书包从肩上取下来,拉开拉链,拿出一把淡蓝色的雨伞,然后撑开。 第6页 女生留着黑色的短髮,身上是碎花的长裙加针织衫,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样子。 来不及多想了,林寒声急忙追了上去,先斩后奏似地弯下腰钻进了女生的伞里,然后才在女生惊愕的神色里开口说道:「同学,能蹭一下你的伞吗?我有急事。」 女生愣了一下,淡淡说了声:「行吧。」随即把伞往林寒声那边移了一些,又举高了很多,像是在努力迎合他的身高。 两人在雨里走了几步,女生问:「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你把我送到东门停车场那里就行,谢谢啦。」 「好。」 「……」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似乎有一点冷。 林寒声忽然伸手把伞从女生的手里接了过来,说:「还是我来打伞吧,我个子比你高,你那样举着手会酸的。」 女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头,说:「也行。」 「你是有每天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吗?」林寒声觉得他得找点话题了,不然这一路上的气氛得尴尬死。 「没有。」 「刚开始下雨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口了,你是第一个打伞走出去的。晴天里,大家好像都不会记得带伞。」所以,她会带伞,如果不是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应该就是运气好,碰巧了。 「我只是有带伞的习惯而已,一年四季,不管什么天气,只要出门就会带上。」 「啊?」那她这日子倒是过得挺谨慎的,不过,「每次出门都带的话,你不会觉得很麻烦、很累赘吗?」 「等你被大雨困住,没人愿意给你蹭伞,更没有人会给你送伞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麻烦和累赘了。」 女生垂下了头,大雨带来的水汽让林寒声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是听见她又轻轻说了一句:「自己带着,总归安心一点。」 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似乎还带了些伤感。 所以,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吗? 究竟是什么,让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宁愿每次出行都自己带着雨伞? 又是什么,让她觉得没有人会借伞或者送伞给她呢? 只是因为她很独立,所以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吗? 还是说,是因为她曾经经歷过什么? 林寒声或许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这个女生所吸引了。 东门停车场很快就到了,林寒声把手里的伞还给女生,顺便问道:「谢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闻秋。听闻的闻,秋天的秋。」 「我叫林寒声,寒冷的寒,声音的声。」 「哦。」女生显然对他的名字并不感兴趣,那语气好像是在说,「我又没问你」。 他目送闻秋离开,那个在雨中撑伞独行的背影,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噢,所以,我们会认识,是因为你要蹭我的伞?」 「对。」林寒声很感谢那个不爱带伞的自己,让他有机会遇见和认识这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他愿意一辈子做她的保护伞,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来给予她心爱的女孩安全感。 她那些不幸的遭遇,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治癒。 他凑近,把下巴抵在闻秋的肩膀上,说:「我可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呢,你可不能仗着自己不记得我了就抛弃我,那样我会很可怜的。」 嗯?这个男人是在撒娇吗!? 竟然对着她撒娇,好吧,她还真吃这一套。 闻秋第二天就出院了,医生护士拉着她做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检查,结果显示,她头上和腿上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医生建议她回家静养,林寒声也就同意了。 不得不说,林寒声这个男朋友还真不错,不但长得帅,人还很温柔。自从她醒来后,就对她各种嘘寒问暖的,又是削水果,又是餵鸡汤,还会帮她扎头髮。 林寒声带着闻秋回了陵江国府。前两天,他特意在这个小区买了一套房子,把他们的东西都从学校那边的公寓里搬了过来。既然要开始新生活,干脆就换个新的地方,这也算是他和闻秋重新开始的地方吧。 进了门,闻秋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对着林寒声说:「我怎么感觉,这房子不太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确实没怎么住过,我们刚搬过来你就出事了,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家里的东西也都没来得及收拾。」 跟这个只能勉强算是半个熟人的男朋友独自待在陌生的房子里,闻秋有些不自在,她忽然想起,「你之前说你是我男朋友,我那个时候刚醒脑子也不太清楚,好像也没有向你求证过……」 「你怀疑,我在骗你?」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闻秋说得理直气壮,「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我男朋友?」 「证据?」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闻秋不喜欢拍照,所以他们连一张情侣间的合照都没有。 林寒声想了想,嘴角扯出一丝不明的笑,他向闻秋勾勾手指,「你过来,我给你证据。」 闻秋不疑有他,走了过去。刚走近一点,突然就被林寒声一把扯进了怀里,她疑惑地抬起头,正好被低头下来的林寒声给吻住了。 第三章 在闻秋的印象里,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接吻。 男人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固定着她的下巴,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7页 她直接楞住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甚至忘了推开他,只是慌乱地闭上了眼睛。 好在,林寒声也只是轻轻啄了几下她的唇,很快就松开了她,抬手帮她将额角的几缕碎发别到耳朵后面,低声说:「有没有让你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证据」!怎么能这样!太突然了,她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好害羞。 闻秋慌忙地后退了几步,心脏跳得好快,直到后背靠到了墙面,她才找回一点踏实的感觉。并没有什么熟悉的感觉,但她确定,自己并不反感他的触碰。 「还需要我提供其他证据吗?」 「不、不用了。」闻秋连忙摇头,声音稍微带着些颤抖。 林寒声看着闻秋慌乱的神色,以为自己贸然的行动吓到她了,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把人带到沙发上坐着。 「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竟然会做饭?」闻秋听林寒声说过,他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从小就过着别人口中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这样的富家少爷,会做饭吗? 林寒声笑了,「以前确实不会,是和你在一起之后,你教会我的。」 「这样啊。」 「不过我做的没你做的好吃,你先将就一下吧。」林寒声把客厅里的电视机打开,把遥控器递到闻秋手里,然后就去厨房了。 洗菜时的水流声,菜刀与砧板碰撞时的「笃笃」声,水开时的「咕噜」声,油下锅时的「滋滋」声,陆续从厨房里传出来。 吃饭的时候,闻秋算是见识到了林寒声口中所谓的「将就一下」是什么样—— 鲜嫩开胃的肉末茄子,口感爽脆的苦瓜烧豆腐,还有肥而不腻、软糯入味的红烧肉,再配上大碗清淡的皮蛋苋菜汤,都是七月里应季的食材,搭配得很合理,清热解火,味道也很好。 这,怎么会算是将就? 「你这不是做得挺好的嘛。」 「那是你教得好。」他也没有故意夸闻秋,她确实做得一手好菜。但他时不时也会在心里自恋一下,自己从一个厨房小白进化成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固然离不开闻秋的耐心指导,但也一定和他的聪明才智有很大关系。 「对了,你之前说过,我们上个月才从云城大学毕业,那我有没有找到工作啊?我不会还是一个无业游民吧?」 「当然不是了,你大四实习的时候就已经被云城附属中学给签下来了,已经算是一名正式的高中数学老师了,现在学校还在放暑假,等九月份开学你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嘻嘻嘻~这么说,她还挺能干的嘛,她还以为自己会是那种一毕业就失业的人呢。 「那你呢?」闻秋觉得,林寒声也不像那种只会坐吃山空的富二代,应该也有他自己的事业吧。 「我呀,我可能就是你刚刚说的那种『无业游民』吧。」林寒声放下筷子,盛了两碗汤,把其中一碗放到闻秋面前。 「啊?」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汤,接着问:「你难道也不回你家公司上班吗?」 「公司的事有我哥管着呢,反正我有股份,拿拿分红多好,还上个什么班啊。」林寒声喝着汤,漫不经心地回答,语气吊儿郎当。 也对,人家是富二代,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 吃完饭,林寒声在厨房收拾餐具,闻秋站在旁边给他打下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厨房里只有水流的声音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闻秋在想,今晚怎么睡呢? 刚刚林寒声做饭的时候,她在屋子里转了转,这套房子里有三个房间,一个主卧,一个客卧,还有一个书房。两间卧室都异常的整洁,不管是哪一间,都不太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所以,她该睡哪一间呢?是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一起睡? 虽然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也交往了两年了,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应该早就已经发生过了,但现在林寒声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和他同床共枕,她心里还是会有些抗拒。 厨房收拾完,林寒声帮闻秋从衣柜里找好换洗的衣物,让她去主卧的浴室里洗澡。他自己则去了书房。这些天里,他一直在医院照顾闻秋,有很多事情都还堆着没有处理。 其实,他也不能算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无业游民」。 他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今年年初和几个朋友合伙,一起做了一个自媒体通告网站,给自媒体博主和gg主提供交接的平台。现在是信息化的时代,自媒体很有市场,这也算是自主创业了吧。 合伙的几个朋友也都是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大家都习惯了不受约束的生活方式,一致决定採用线上讨论、线上办公的形式,实在有重大的事情就开视频会议,时间灵活,地点不限,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 这一点,倒是很合林寒声的心意,要是让他天天都朝九晚五地去上班,他肯定接受不了,估计不出三天就得撂挑子不干了。 林寒声会选择创业,除了自己喜欢这个主要原因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闻秋。 说实话,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没什么追求的人。他爸妈管他管得相对宽松,也没有对他寄予特别高的期望,只是希望他能够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能够开心快乐地过一辈子。 第8页 从前,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他也不曾在学习上着过急,依旧贯彻他从小养成的边玩边学的作风。其他同学在熬夜背书,他在通宵打游戏,其他同学争分夺秒地刷题,他跑去弹吉他、玩赛车。 他知道,他并不需要通过学歷来获得什么,所以也不把学业成绩当回事。现在,爸妈长年在国外,时而旅游散心,时而谈谈业务,用不着他担心,公司的事情也有他大哥担着,更用不着他操心。 他大哥叫林郁声,他们兄弟俩相差了八岁,一个出生在夏天,一个出生在冬天。但就性格来说,林寒声阳光开朗,就像夏日一样温暖,反倒是林郁声,性子沉稳,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高冷气息,更有冬天的感觉。 大哥是麻省理工金融和法学的双学位博士,公司的事情他游刃有余,处理得井井有条,业绩蒸蒸日上,林寒声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对于他们这种家族企业来说,两兄弟之间固然可以相互扶持,但在利益的引诱下,兄弟阋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他和大哥的关系很好,他不想因为股份、职位、决策权这些东西而和哥哥产生矛盾,那不值当。 父母应该也是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有会兄弟反目的一天,所以并不想让林寒声从商。不仅如此,在他们兄弟两人的教育问题上,父母对两个人的要求也大相迳庭。对林郁声,要求他必须学习成绩要好,必须得上名校,必须得出国深造,就连他以后的婚姻,估计也得是商业联姻。对林寒声,学习不一定得好,大学可以随便考,恋爱可以随便谈。 比起哥哥,林寒声拥有更多的自由和随意;比起弟弟,林郁声拥有更多的名利与地位。两人也说不上谁比谁过得好,只是各有所得,又各有所失而已。 因此,他是真的有想过,自己会一直靠着股东分红、投资理财来潇潇洒洒过他的少爷日子。去自家公司上班吧,爸妈不会高兴,他自己也怕会因此和大哥有了嫌隙。出去找工作吧,一个月到手的工资没准儿还不够他挥霍的。 索性就待在家里吧,当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阔少也没什么不好的。纵情享乐,安逸快活。 是闻秋改变了他的想法。 云城大学并不是什么双一流的名校,闻秋很清楚这一点,毕业找工作时,和其他高校的毕业生相比,她必然是处于劣势的,而且,她更没有家庭背景和人脉资源可以去依靠,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只能不断地提升自己。 泡图书馆、参加学术活动、考各种证书、假期到教育机构去见习……她在努力让自己的简歷变得好看,努力想为自己挣得一个好一点的前程。 闻秋的刻苦让林寒声无地自容。这个拼命努力的女孩让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做一个膏粱子弟了。一无所长,不务正业,他怕他的女孩会越来越看不起他。 他开始学着做饭,学着自己收拾家务,不再一味地依赖于请家政工,也开始试着创业,尝试把自己的所学.运用到实际生活之中。他正在一点点改掉他身上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气,只为和他心爱的女孩并肩前行。 闻秋泡了个澡,慢悠悠地吹干头髮,擦好身体乳和面霜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主卧里并没有林寒声的身影。 嗯?所以,他今晚到底要在哪里睡? 她打开房间门,探出脑袋张望。 客厅里没人,她又去了客房。 在客房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林寒声。 闻秋准备再去书房看看,谁知道一转头就撞上了一个坚硬厚实的胸膛。 「怎么才一会儿不见,秋秋就急得到处找我了呀。」林寒声揶揄地笑着,顺势把闻秋搂进怀里。 「才没有。」闻秋偏过头不看他,急忙否认。 「很晚了,快回房间睡觉。」林寒声把她牵回房间,帮她盖好被子,道了声晚安,又起身往外走。 主卧里有浴室,所以他没道理要出去洗漱,那看样子,他应该是要去客房睡的。闻秋觉得她还是得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我们,不一起睡了吗?」 啊!刚问出口,闻秋就意识到这个措辞似乎有点不太妥当。怎么听起来好像她很期待两个人睡在一起似的。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林寒声不要误会自己的意思。 「你想和我一起睡呀?也不是不可以哦。」林寒声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笑着看向她。 「不是不是不是!」闻秋疯狂摇头否认,语无伦次,「我没有想,我就是……就是问问。」 之前两个人住在大学旁边的公寓里时,一直都是闻秋睡在主卧,他睡客卧,所以今晚他也就习惯性地把主卧留给闻秋,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闻秋不记得他们从前的相处模式了,她应该觉得这是他在给她时间适应,所以两个人暂时分房睡吧。 「嗯,暂时不一起睡了,等我们再熟悉一点吧。」 kingsize的双人床一个人躺着很宽敞,也很舒适,但闻秋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后来好不容易迷迷煳煳睡着了,她又恍惚梦到了小学的时候。 本来都快放学了,但是突然下起了暴雨,学校不放心低年级的小朋友自己回家,临时通知家长们都来接一下自己家的孩子。原本就有很多家长是每天上学放学都在接送孩子的,所以需要在教室等待家长来接的学生并不多,但闻秋就是这为数不多的需要等待的学生之一。 第9页 窗外的暴雨有越下越勐的趋势,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被冒雨赶来的家长接走,很快,就只剩下闻秋一个人了。 她跟老师说:「老师,要不我就一个人回去吧,我可以的,我一直都是自己回家的。」她总感觉爸爸妈妈不会来接自己,相反,如果回家晚了,妈妈还会骂她,她不想挨骂。 老师当然不会同意,他觉得闻秋的家长估计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可能只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而已,要么就是他们并没有看到刚刚群发的简讯,还不知道今天要接孩子这事。想到这里,老师开始拿起手机给闻秋的家长打电话,结果得到的回答是——「你让她自己回来吧,不会有事的」。 这下,老师也只能同意让闻秋自己回家了,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叮嘱闻秋,路上一定要小心,到家之后让家长给他回个报平安的简讯。 闻秋一个人撑着伞走在大雨里。可能是今天在教室里等久了的缘故,公交站已经站了一大群人在等车,闻秋挤都挤不进去,只好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家的方向走。 路面上的积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鞋子,她突然觉得好难过。 没有人接,没有人陪,没有人关心。而等待着她的,是家里喜怒不明的母亲,鞋子湿了,妈妈一定会狠狠地骂她一顿。 她哭了,悲伤、无助、恐惧……各种情绪一起袭来,她心慌得厉害。 闻秋被心悸的感觉惊醒,打开灯坐起来,心里依旧发空,脸上全是泪水。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紧接着,林寒声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秋秋,怎么还没睡?」 已经快十二点了,林寒声刚刚忙完,洗完澡出来准备去厨房倒杯水,路过主卧时,发现房间里的灯又亮了,他不太放心,没等闻秋回答,他已经打开门进去了。 看到闻秋脸上的泪痕,他急忙走了过去。 闻秋抬手擦擦脸,解释道:「没事的,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之前她只是失眠难以入睡,现在什么都忘了,怎么反倒做起噩梦了? 他摸摸闻秋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只是个梦而已。」他没刻意去询问她梦到了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她也不会被吓到。 「嗯。」 忽然间,闻秋感觉小腹有些轻微的疼痛感,温热湿黏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她幽幽嘆了口气,缓了缓,小声说:「那个……我好像来例假了,家里有卫生巾吗?」 他们今天才刚从医院回来,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去买,他请家政工整理房间的时候也忘了让人准备这个。最近这些日子,林寒声一直在忧心闻秋的精神状态,倒是忽略了她生理期的时间。 他给闻秋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拿着钥匙去了小区里的超市。 等闻秋收拾好自己,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林寒声竟然还待在房间里没有走。 「我没事了,你回去睡吧,很晚了。」 「我留下来陪你睡吧。」 「啊?」明明他几个小时之前还说要等彼此熟悉一些再考虑一起睡的,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我只是不放心你。」见闻秋好像还有些顾虑,林寒声又补上一句,「你现在这样,我不可能把你怎么样的,你尽管放心。」 「好吧。」 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只是中间隔了很宽的一段距离。 刚刚已经睡过一觉了,又折腾了这么久,闻秋一时没了困意,她转过头去看林寒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寒声也翻过身来看着她。 黑暗中,两人的视线相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纠结了一下,闻秋还是决定要问出自己的困惑:「林寒声,我们以前也这样睡在一起过吗?」 「当然。」 「那……我们有没有……?」 「有。」 好吧,还真有过。想想也对,都两年了,怎么可能没有。 「哦。」闻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小声说:「我要睡觉了,你也快睡吧。」 她不知道,黑暗之中,她背后的男人无声地笑了起来。 其实,是没有的。 但他没打算告诉她,就让她这样误会下去,说不定两人的关系还能更亲密一点。 闻秋也就是大四实习的时候才从学校宿舍里搬出来跟他一起住的。那个时候,闻秋的状态已经不太好了,经常整夜整夜地失眠,人也没什么精神。他天天查阅跟抑郁症相关的书籍和资料,一有空就往简寻的医院跑,一心想着怎么才能让闻秋好过一点,根本没心思去想这件事。 而且,或许是由于两人之间有着很大的家世差距,闻秋虽然爱他,但对这段感情其实也挺没安全感的。他知道闻秋还有很多顾忌,他愿意理解,也愿意给她足够的时间。 林寒声期盼着,终有一天,他能捂热她的心,能让她感受到,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是孤立无援。 她再也不会一个人走在大雨里了,他会给她撑伞,抱着她,陪她一起往前走。 听着闻秋逐渐舒缓绵长的唿吸声,他轻轻起身,在她熟睡的面颊上落下一吻,然后躺下,满足地睡去。 第四章 夜色还未褪去,雾气笼罩着江水,朦胧之中,仿佛一切都还在深深地沉睡着。 第10页 渐渐地,城市开始甦醒,路上的人多了起来。 洒水车开过每一条街道,环卫工人正沿街清扫着道路,卖煎饼果子的老夫妻忙活着把小摊支起来,外卖小哥坐在快餐店外的台阶上等着接单,计程车司机把车停在街边等待乘客,晨练的年轻人沿着江边跑步,树上的鸟儿在啼叫,清脆悦耳的声音,似乎是在告诉大家:天亮了。 朝日的霞光映红了云彩,江上的大雾散去,一望空阔,波光粼粼。偶尔有几只白鹭掠过水面,送来天空的亲吻。 陵江国府是江边新建的住宅区。 此时,陵江国府四号楼十九层东边的房间里,闻秋正枕着林寒声的胳膊熟睡着。其实林寒声早就醒了,但他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会吵醒闻秋,吵醒这美好的画面——窗帘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光束在房间里折射出浮动的尘埃,而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此刻正睡在他的怀中。 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啊。 看着女孩恬静的睡颜,林寒声回忆起他们正式确定关系的那一天。 那天,他一大早就回了学校,守在闻秋的宿舍楼下。 前一天晚上,他想了一整夜。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和想法向他砸过来,但最后,他得出了心底的结论:不管闻秋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将他拒之千里,不管闻秋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愿意放手。 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开自己心爱的女孩,在他眼中,他所认识的闻秋,就是最好的,无关于身份背景等各种外部因素,只关于她本身这个人。 闻秋暑假留校,在云城找了兼职,不过今天是周六,她不用上班,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好好谈一谈。 不知道闻秋是不是在睡懒觉,他都等到快十点了,才看见闻秋背着斜挎包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他急忙走过去喊住她。 闻秋不知道林寒声为什么会一大早就出现在这里,以前他要来找她的话,都会提前给她发消息的,「你在等我吗?」 「嗯。吃早饭了吗?」 闻秋回答:「吃了麦片。」 「准备去哪儿?」 「去剪个头髮,然后买点午饭回宿舍。」只要闲下来,她就不想动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个人能在宿舍待上整整一天。 「不剪头髮好不好?」从林寒声认识闻秋以来,闻秋一直都是短髮,头髮一长就去剪掉,可他问过闻秋,她说她一点也不喜欢短髮。 闻秋向他投来不解的目光:「啊?」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看,以后头髮再长一些,会更好看的。」这是实话。闻秋是标准的鹅蛋脸,柔和流畅的线条,饱满的苹果肌,皮肤又白,如果留一头长髮,不管是扎高马尾还是编麻花辫,都会很漂亮。 今天是阴天,都快到中午了,天上还是看不到太阳。 林寒声带着闻秋去了操场,两人沿着跑道,并肩走着。 闻秋不知道他突然跑来会跟她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出来,林寒声的情绪不是太高。 是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还是说,他准备结束他对她的追求? 她好矛盾,既盼着每天都能看到他,又害怕看到他。他应该拥有一段很好的感情,而陪着他的那个人,却不会是她。他那样好,而她,是那样的糟糕。 她不敢再继续瞎猜了,低着头默默走着,等着他开口。 「对不起,我先给你道个歉,我不是故意要去窥探你的隐私,更没有跟踪你。」 闻秋楞了一下,随即,心里有了某种猜测。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林寒声说:「简寻是我表哥。昨天下午我去医院找他,刚好看见你了。」 藏了那么久的秘密,终于还是被他给发现了。她可以不介意其他人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抑郁症这个群体,说矫情也好,说有病也罢。但她不想让林寒声用那样的眼光来看她。不管是同情还是怜悯,她都不想从林寒声的眼神里看见。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缓了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现在想想,你们确实长得有点像。」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不答应我?」 「不全是。」闻秋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什么都没有。」 「你有我。」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一直在她身后。 多么温暖有力的一句话,闻秋的心狠狠地悸了一下,眼眶慢慢湿润,「我可能活不了多久。」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哭腔:「我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了结自己,我不想招惹你,那样对你很残忍。」 「我也不一定会活很久啊。车祸、疾病、地震、火灾,意外每一天都在发生,谁又知道我会不会刚好是其中一员呢?」 「哪有你这样咒自己的!」 「我的意思是,既然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我们就应该珍惜眼前,开心一天是一天,对不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来给闻秋擦眼泪,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闻秋,和我在一起吧,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她哭着笑了出来。 如果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起码今天得努力开心起来。 给他一个机会,试试他们能不能有未来;也给她自己一个机会,试试能不能走出来。 第11页 「秋秋,别剪头髮了,我想看看你长头髮的样子。」 「好。」 「那我们直接去吃饭吧,我连早饭都还没吃,快饿死了。」林寒声牵起闻秋的手,拉着她往学校外面走。东门外有一条小吃街,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将从那里开始。 阴云一点点褪开,终于,阳光还是透过云层照了下来,照着那对手牵着手的身影,照着路遥马急的人间。 不知道闻秋是不是感应到了有人在盯着她看,长长的睫毛眨动了几下,有了醒来的迹象。 闻秋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他饱含深情的眸子。 「秋秋,你可算是醒了。」男人的语气懒洋洋的,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无奈感,「你再不醒的话,我估计就该截肢了。」 「啊?」闻秋不明所以。 林寒声的表情显露出一丝痛苦,微微抬动了一下左边的胳膊,闻秋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在压着他的胳膊,也不知道压了多久,不会是一整夜吧? 她急忙起身,一边帮他揉捏胳膊,一边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 男人脸上的表情愈加夸张,抱怨道:「胳膊都被你压麻了,没知觉了。」 「那怎么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就睡到他怀里去了。要不是无从考究自己以前睡觉到底老不老实,她真要怀疑,是林寒声趁她睡着的时候主动把她圈到怀里去的。 「你得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啊?我去给你做早餐?」 「用不着那么麻烦的。你让我亲一下就好了。」 话落,林寒声就一把扯过闻秋,翻身把她压倒在了床上。 闻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张年轻帅气的脸一点点地逼近自己。她退无可退,只好抬起双手去推拒他,但两只手很快就被林寒声给扣住了,她动弹不得,偏过头,想去躲开他的唇,到最后躲无可躲时,她也只好认命地闭上双眼,被他给吻住。 林寒声沿着闻秋的唇线一遍遍轻咬,慢慢地,他不再满足于这样轻浅的亲吻,加大力度,撬开闻秋死死咬紧的牙关,舌尖深入,肆意品尝她的甜美,闻秋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已经彻底怔住了,连唿吸都忘了。她只能静静地躺那里,承受林寒声给予她的一切。 「唔……」 心脏不受控制似的越跳越快,肺里的空气好像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给吸走了,闻秋快喘不上气了,她尝试挣扎了几下,可是什么用都没有,身上的男人任她怎么推都推不动,依旧专心致志地吻着她。 许久,林寒声才终于松开了她的唇。 闻秋如获大赦,急促地喘息着,唿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她听见林寒声有些低哑的声音,「秋秋,我早就想这样把你摁在床上狠狠亲一顿了。」 闻秋的脸更红了,根本不想理这个男人,使劲推了他一下,然后偏过头去。 林寒声也不恼,轻抚着那张由于缺氧和害羞而微红的小脸,看着闻秋大口唿吸的样子,笑道:「怎么连换气都不会了?不过也没关系,我会重新教你的,而且……」他俯低身子,贴近她的耳朵,轻咬她的耳垂,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包教包会。」 短短四个字,语气里却带着些哄诱,不得不引人遐想。 林寒声起身,不再逗弄这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了。「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做早餐。」他揉了揉闻秋的头髮,眼睛是藏不住的笑意。 听见林寒声关上卧室门的声音以及渐渐走远的脚步声,闻秋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大姨妈侧漏,她真想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好好在床上打几个滚。 虽然有一点羞耻,但她不得不承认,林寒声确实很有撩人的本事。 一整天,林寒声都在家里陪着她。 他们把搬来的几箱东西翻出来,一件件分门别类地整理放好。 其中,有他们在大大小小的节日里互送给对方的小礼物,也有便利贴、小电风扇等各种各样的零碎物品,但更多的是书和课本。 闻秋抽出一本她专业课的教材,一翻开,入目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看起来,她上课还挺认真的。她得趁这个暑假好好把以前学的东西复习一遍,九月份她就得入职,正式开始给学生上课,误人子弟就不好了。 晚上,两人来到江边散步。 空气中浮动风车茉莉的香味,晚风吹过,送来丝丝凉意,垂柳的枝条也随之舞动。 一路上,林寒声牵着闻秋的手就没松开过。这样安静美好的时光,他很享受。 虽然他们在一起两年了,也不是异地恋,但其实,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却并不是很多。 一般来说,情侣刚刚开始谈恋爱,两个人应该都巴不得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但他的秋秋却很不一样,她一直都冷静且理性,她主张双方都应该有各自的私人,恋爱了也不应该就打乱原本的生活状态。真要说起来,两个人还是在手机上聊天比较多。 他明白,他的秋秋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她不愿意依附于别人而存在。这就是她,一个既让人尊重,又让人心疼的女孩。 别人约会,去ktv、去电影院、去游乐场、去喝咖啡、去开.房…… 他们俩约会,去食堂、去图书馆、去听讲座、去做志愿服务、去做田野调查…… 第12页 很特别,也很有意义。 闻秋的手机响了,是消息提示的声音,她从包里拿手机,趁机把自己的手从林寒声的掌心抽出来。 打开手机一看,是「照见星星」给她发来了一条微信消息——【秋秋,你在干什么呀,人家很想你呢~】「照见星星」,好特别的暱称,可她为什么没有备註呢? 第五章 「你知道这个『照见星星』是谁吗?」闻秋把手机屏幕在林寒声眼前晃了晃。 林寒声告诉她,「照见星星」的名字是赵星星,是她的闺蜜,她们认识十几年了。不得不说,这一点很让林寒声气愤,那个丫头片子陪秋秋的时间竟然比他长那么多!但秋秋能有这么要好的朋友,他还是很替她高兴的。 赵星星大学在云城美术学院读,现在是已经是一个漫画家了。前几天她还去医院看过闻秋,那个时候,闻秋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也不愿意和她说话。后来,闻秋一连几天都在接受催眠治疗,她和林寒声商量了一下,决定等闻秋状态好一些之后,再让闻秋重新认识她。 「照见星星」一连发来了好几条消息,邀请闻秋明天一起去玩。 闻秋不知道该不该去。突然得知自己有一个认识十多年的好朋友,她内心是很激动的,也很想见一见这个好朋友。但她现在把人家给忘了,看着人家应该就和陌生人一样,到时候两个人干瞪着眼,多尴尬啊。 林寒声看出了闻秋的侷促,伸手把她圈在怀里,说:「你就答应她吧。她很久没见你了,说想你是真的,估计也很担心你,所以想看看你究竟好不好。」 「她知道我失忆的事情吗?」 「知道。不过你放心,她人很有趣,话也很多,很快你们就会熟起来的。有她在,绝对不会冷场。」 林寒声的话让闻秋安心了不少,她立刻给赵星星回消息。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赵星星发消息来,说她已经到陵江国府的小区门口了。 闻秋换好鞋子,背好斜挎包,林寒声送她下楼。 刚出小区大门,她就看见旁边的超市外站着一个女孩,正笑着使劲朝她挥手。 女孩个子高挑,留着一头粉紫色的捲髮,圆圆的脸蛋上画着精緻的妆容,看起来很有气质。 闻秋回过头去看林寒声。 「就是她。」林寒声帮闻秋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几缕碎发,她今天扎着半高的丸子头,光洁的额头被露出来了,很好看。他扶着闻秋的双肩把她往前推,以一种送女儿上幼儿园的老父亲口吻嘱咐道:「快去吧,玩得开心一点。如果感觉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接你回家。」 「哦。」闻秋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前走。可还没走到几步,她又突然折了回来。 「怎么又走回来了?」 「我好像忘记带伞了。」 那幽幽的语气,让林寒声想起了以前那个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天都把伞带到身上的闻秋。 他记得,有一次他们出去吃火锅,刚吃到一半,外面的天就越来越阴沉。密布的乌云里藏着隐隐的雷声,疾风一阵阵卷过,一切似乎都昭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正当他想着要不要趁着雨还没有开始下,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两把雨伞的时候,闻秋却像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了一把小巧精緻的伞。 他不知道那么小的斜挎包,是怎么装得下一把伞的。所以即使知道闻秋有带伞的习惯,他也以为她今天没带呢。 看着他那震惊的眼神,闻秋主动向他解释道:「这是迷你口袋伞,设计得比较轻便,刚好适合随身携带。可是小了点儿,雨大得话估计遮不住我们两个人。」 「没事,我们可以抱紧一点。」 后来,林寒声专门向简寻打听了闻秋这个带伞的习惯。简寻说,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闻秋小时候经常因为没伞又没人接而淋雨,大概一个人淋雨淋怕了,所以总想着要自己为自己遮风挡雨吧。 他的秋秋,即使什么都忘了,这齣门带伞的习惯却没有忘。所以,她现在还是没有安全感吗? 林寒声捏了捏她的丸子头,说:「不用带,天气预报说了,今天是晴天。」 「可是万一下雨呢?」 「我会来接你的,不会让你淋到雨的。」 闻秋:「一定会来吗?」 林寒声:「一定来。」 「那好吧。」她不再纠结带没带伞的问题,怕赵星星等久了,急忙朝那边走过去。 闻秋刚走近,赵星星就奔了过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甜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秋秋,人家可想死你了。」随即,赵星星的下巴还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 果然,就像林寒声说的那样,赵星星是个很可爱很有趣的人。 虽然有点突然,但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不自在。大概真正熟悉的人,即使记忆不在了,那份熟悉的感觉也依然会在。 「对不起啊星星,我把你忘了。」 「没关系啦,我大人有大量,你今天请我大吃一顿,我一高兴自然就原谅你啦。」赵星星松开闻秋,很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向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闻秋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超市的门口,有一个小女孩挽起了她的手,女孩脸上的笑容温暖又灿烂,就像现在这样。 第13页 她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正是她和赵星星友情的开端。 那是她们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一天,夏敏——也就闻秋的妈妈,给了闻秋五块钱,让她去超市买两袋盐。 闻秋揣着钱蹦蹦跳跳地出门,可等她走到超市的时候,她摸摸衣兜,竟然发现兜里的钱不见了。她慌了,不知道钱掉在了哪里,只能沿着来时的路一遍一遍地找,但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 闻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敢回家,妈妈一定会骂她的,说不定还会打她。她好害怕,一个人蹲在超市门口哭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肉唿唿的小手把她给拉起来了。 「你是闻秋吧,我叫赵星星,我们是一个班的,你记得我吗?」 闻秋抽泣着,点点头。 「你怎么哭了呀?」女孩拍拍她的背,又伸手给她擦眼泪。 「妈妈让我来买盐的,可是我把钱弄丢了……五块钱,没有了……妈妈会打我的……」闻秋捂着眼睛,哭得厉害。 「你别哭别哭,我刚好有五块钱,本来我妈妈让我来买糖吃的,钱先给你用吧,我今天先不吃糖了。」赵星星拉下闻秋捂眼睛的手,把钱塞给她。 那是闻秋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别人的温暖。 尽管她回家后还是因为耽搁了太长时间而被妈妈给骂了一顿,但她很开心有人愿意帮助她了。她决定,从明天起把自己的零花钱给省下来,等凑够了五块钱,就去给赵星星买糖。 等后来,闻秋再回忆起这件事情以及她整个童年的时候,浓烈的苦涩从心底泛起,她不禁觉得,原来甜甜的糖果都是属于别的小朋友的,她能买到的,只有咸咸的盐巴而已。 赵星星直接拉着闻秋去吃午饭了。她是画漫画的,算是半个自由职业,作息也没什么规律,经常熬夜赶画稿,然后一觉睡到十一点多,起床后早饭午饭正好一起解决。今天她特意早起跑来找闻秋,早上只喝了一碗黑芝麻煳,这会儿早就饿了。 「秋秋,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我馋了好几天了,又不好一个人去吃。」 「我都可以,你想吃就去。」 「行,那咱们就去以前常去的那家火锅店,正好让你找找熟悉的感觉。」 路上,赵星星告诉闻秋,她们俩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认识了,本来两家住得还比较近,也算是邻居,不过没两年赵星星家就搬走了。 但是赵星星没有转学,所以两人小学六年都待在一起。后来上初中,运气好,两人又被分到了一个班。到了高中,赵星星喜欢画画,去当了艺术生,她们就没有再同班了,但好在两人的班级隔得不算远,也经常可以见到。 到了店里,两人找到位置坐下,赵星星点了鸳鸯锅,跟她说:「你家林先生可是对我千叮万嘱,说你现在是生理期,绝对不能带你吃辛辣刺激和生冷的东西,所以你一会儿就自觉点,只能吃清汤哦。」 闻秋惊讶于林寒声的细心,她不知道,其实林寒声给赵星星叮嘱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不能跟闻秋提抑郁症的事情。 说起闻秋的抑郁症,赵星星就心疼得厉害。 她们那么多年的闺蜜,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闻秋的抑郁症。直到大一的时候,她有一天晚上忽然收到了闻秋在□□空间给她的留言——「很高兴能认识你,希望你一切都好,平安顺遂。」明明是一句祝福的话语,可赵星星却看得嵴背发凉。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闻秋对她的告别啊。那天闻秋自杀了,在学校的停车场里,幸好被巡逻的保安及时发现,送到了医院,才捡回一条命。 她去医院看闻秋,哭着问闻秋为什么。闻秋笑得苍凉,无力地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没有因为任何具体的人和事,我只是不开心……活着不开心。」 「星星,我不开心……」 赵星星这才知道,原来闻秋这么多年一直都不快乐,她只是善于把自己的悲伤隐藏起来而已,独自舔舐伤口,然后在大家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的好姐妹,时常微笑,却有苦难言,外表坚韧乐观,内心却千疮百孔。可她却从来都不了解这些,从来都不知道闻秋内心的想法。 在得知了闻秋和林寒声谈恋爱的消息之后,赵星星瞒着闻秋去找了林寒声一次。她托人找到了云城大学计算机系的课表,在教室门口堵到了林寒声,不顾周围同学诧异的眼光,一路把人给拽到了楼梯间。 「你知道闻秋有重度抑郁症吗?」 林寒声:「知道。」 赵星星放狠话:「知道就好。我告诉你,我爸妈都是学医的,你要是敢伤害秋秋,我正好让你尝尝被人连捅三十几刀还是轻伤的滋味!」 事实证明,林寒声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更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和他在一起之后,闻秋开心了不少,虽然这种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 锅底很快端了上来,各种肉类和菜品被陆陆续续下到锅里。 吃饭期间,赵星星的话就没有停过,一直跟她讲两个人以前的各种趣事—— 小学的时候在教室里打扑克被老师抓到,要求写检讨,那是她们人生中的第一份检讨;体育课上想躲到大树后面偷懒,结果被体育老师抓回去罚跑;大课间时跑到操场,隔着围网向街对面卖烤冷面的叔叔招手,然后在小心翼翼地从围网的缝隙中接过香喷喷的烤冷面;假期里,偷偷跑到网吧去玩,但是折腾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网;物理考试考差了,全班同学都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一个排着队被物理老师打手心…… 第14页 闻秋才知道,原来自己以前的经歷这么丰富多彩。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闻秋去买单。 服务员:「一共二百四十一元,这边扫码可以付,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闻秋打开微信扫了桌上的二维码,输入金额,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啊!她不知道支付密码!竟然不知道支付密码! 林寒声告诉了她锁屏密码,却没有告诉她支付密码。 她试探性地输了手机锁屏的密码,然后手机弹出——「支付密码错误,请重试!」 显然不是!怎么办! 「秋秋,怎么了?」赵星星走过来问她。 闻秋窘迫地说:「我好像忘记支付密码了。」 「没事的,我来付钱就好了。」 「不行,说好了我请你吃饭的。」闻秋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我的密码吗?」 赵星星苦笑:「这个,我还真知道,就是不太确定你之后有没有换过密码。」 「那你来输。」闻秋把手机递给赵星星。 赵星星拿过手机,面露纠结,「这会不会不太好啊,你的手机,我输密码付钱?感觉好奇怪。」 「不会的,你知道我的密码,也只能说明我们真的关系很好,很信任对方。」 闻秋看见赵星星在键盘上输入「791219」,然后手机就弹出了「支付成功」的提示语。 两人走出火锅店,闻秋问:「星星,那几个数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一个人设置密码,一般都会选有特殊含义的数字吧。 「这个呀,说起来可甜蜜了!」赵星星语调上扬,「你当时跟我说,七月九号是你和林寒声在一起的日子,十二月十九号是林寒声的生日,这两个日子对你特别重要。当时你那个眼神哟,满满的爱意,看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所以我才把你的密码记得这么清楚的。」 原来是和林寒声有关。 不管是赵星星输对她密码的这个行为,还是那几个和林寒声有关的密码数字,都在无声地提醒着闻秋,她和赵星星,和林寒声,拥有着绝对亲密的关系。这让闻秋安心了不少,让她更加相信,在她失忆后所面对的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有亲近的人可以信赖并依靠。 下午,赵星星带闻秋去了游乐园。 赵星星说,她们上大学后,第一次在周末约着出来玩,当时来的就是这家游乐园。 刚走进游乐园,赵星星就跑去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一个吹泡泡棒,她对着闻秋吹了一大片泡泡,笑着说:「那个时候,我看那些小孩子都在吹泡泡玩,我也想去买,你偏说我幼稚,还拦着不让我去。」 「你也吹一下,很好玩的!」赵星星把吹泡泡棒递给闻秋。 闻秋接过,重新沾了沾泡泡水,把泡泡棒在空中大力挥动,大大小小的泡泡在阳光的折射下五彩斑斓,随风飘远,继而破灭。 「我们上次来啊,心里想得可美了,准备先去坐海盗船,然后再去坐空中飞人。结果我俩刚坐上海盗船,那个船一动起来,我们的惨叫此起彼伏!眼泪都被吓出来了!我记得坐在前排的几个小朋友可高兴了,哈哈大笑那种,就我们俩叫得那么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原来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赵星星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闻秋听了也觉得好笑。 「秋秋,我们去坐摩天轮吧,那个比较适合我们俩这种胆小群体。」赵星星喜滋滋地拉着闻秋去买票,然后排队等待。 终于坐上了摩天轮,高度随着转动缓缓上升,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认真欣赏四周的景色。下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有旋转木马那边欢快的音乐声,有从过山车上传来的阵阵尖叫声,也有各种小贩的叫卖声……而两人此时独处的这个空间里却很安静。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坐着。过了许久,她们所在的座舱即将到达最高处,赵星星收回视线,看向闻秋,缓缓出声:「秋秋,我不知道一个人独自面对陌生的一切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跟我说呀,别总一个人憋在心里,就算我不能帮你解决,说出来也总归会好受一些。」她笑了一下,换了一种更轻松的语气,「如果是林寒声让你不开心了,你更得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另一边,林寒声上午送走闻秋以后,就去找了简寻。 医院里,他向简寻详细描述了闻秋这两天的情况。 简寻听完他的叙述之后,说:「看来闻秋恢復得还不错,也没有排斥重新接受这个世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不用担心了。」 林寒声一直悬着的心可算能放下来了。他担心她醒来后会排斥这个世界,也担心她醒来后会依旧消沉。幸好,她在慢慢好起来。 之后,简寻又给林寒声说了很多注意事项,林寒声全都用心记了下来。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林寒声接到了何其的电话,问他半个小时后有没有时间一起开个视频会议,商量一下几个技术漏洞的解决办法。 何其是林寒声的髮小,也是和他一起做自媒体通告网站的合伙人之一。 下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林寒声答应下来。 会议结束已经五点多了,林寒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来喝,脑子转了一下午,他需要清醒清醒。瘫坐在沙发上缓了缓,他拿过手机给闻秋发消息问她在哪儿。 第15页 闻秋很快回过来:【在游乐园这边吃饭。】林寒声:【把定位发给我,你慢慢吃,我过来接你。】闻秋吃完饭刚从餐厅出来,就看见倚靠在车门上的英俊男人。 男人也看见了闻秋,大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这种有人等,有人接的感觉,真好! 第六章 薄暮耿耿,清晨辉辉。 这天早晨,闻秋又一次在林寒声的怀中醒来。她抬手揉揉惺忪的睡眼,转过头,男人安静俊美的睡脸映入眼帘—— 晨光之中,男人柔和的轮廓线条,从额角一直延伸到下颌线;眉毛浓密且黑,眉宇之间尽显温润;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微微颤动;鼻樑高挺,薄唇红润。 这些天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这样,无论头一天晚上她睡的时候刻意跟林寒声隔了多么远的距离,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她都能发现自己被他抱在了怀里。闻秋已经见怪不怪了,或者说,她已经麻木了。 接下来的戏码就是,林寒声以她压疼了他的胳膊为由,向她索赔,而这索赔的结果,都会以闻秋被压在床上狠狠吻一顿这样的剧情告终。 不过,今天她可比林寒声醒得早呢。 她屏住唿吸,慢慢抬起林寒声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挪开。成功将困住自己的手臂移开之后,闻秋轻轻起身,先把腿挪到床下,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胜利在即,她也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就熘出了卧室。 「yes!」闻秋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鼓掌,今天再也不用被那个男人压在床上弄得脸红心跳了。虽然自己已经不再反感林寒声的触碰,但是那样亲密的行为,她还是不太习惯。 她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端着水走到阳台,盘起腿坐在吊椅鞦韆上,一边喝水,一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惬意清晨。 远处传来阵阵的鸟语,闻秋抬眼望去,江景尽收眼底。 太阳早已出来,破晓时的大雾也已散去。 此时,朝霞正倒映在碧绿的江水之中,半江瑟瑟,半江晕红。偶尔有船开过,浪花翻滚,江面上被划出一道雪白,层层的波纹随即泛起。 闻秋站起身来,爬在阳台的栏杆上,闭上眼睛感受微凉的晨风。 还没过多久,她就突然被一只有力的胳膊从身后给圈住了。紧接着,男人厚实而温暖的胸膛靠了上来,紧贴着闻秋的后背。隔着单薄的睡衣,她感受到了属于林寒声的体温和心跳。 「这下被我抓到了吧。」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见闻秋不说话,他又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你这样畏罪潜逃可不好。」 这小姑娘今天倒是醒得早,他醒来的时候怀里竟然已经空了。而他,似乎是已经习惯了每天一睁眼都能看见心爱的人,今早醒来时没能一眼就看到闻秋,不止怀里空落落的,心里好像也空落落的。 不过他今天确实起得晚了一些,那是因为他昨晚睡得太晚了,而且还半夜起来沖冷水澡,根本就睡不着。心爱的女孩躺在怀里,他的自制力不堪一击,只能藉助物理降温来克制生理冲动。 「才没有畏罪,我本来就没有罪。」闻秋知道他所说的「罪」指的是什么,不就是又压着他那高贵的胳膊了吗。这几天下来,她几乎已经能确定,真的不是她自己要跑到他怀里的,明明是这个男人每次都会趁她睡着把她搂过去抱着。 他要是不喜欢她枕着他的手臂,干嘛每天都自讨苦吃?想来想去,估计这也只是林寒声用来向她索吻的藉口罢了。 这个男人,明明是自作自受,偏偏还理直气壮地让她来为他的行为买单。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每天都压着我的胳膊,专家说了,手臂被枕着,颈动脉的血液速度会减慢,脑部的供氧就会受到影响,我说不定还因此折寿了,你这明明就是故意伤害罪,还狡辩。」林寒声一本正经地瞎扯,他就喜欢逗这个小姑娘,小姑娘那气鼓鼓的样子明艷生动,很是可爱。 闻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明明可以去睡客房的,或者我去睡客房也可以。」 「那可不行,和女朋友一起睡觉,是我身为男朋友的权利。」这样的福利,为什么要放掉。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枕着男朋友的胳膊睡觉,也是我作为女朋友的权利!」 「噢!这样啊……」林寒声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低头轻吻她的脖颈,「原来秋秋还懂得挺多的,那你知不知道,你作为我的女朋友,还有一项最特别的权利,你要不要也行使一下?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我不!」闻秋挣扎着逃出他的怀抱。 「那就换我来行使身为男朋友的权利吧,你愿意配合吗?」 「你……不正经!」闻秋无语,不想再搭理这个不正经的男人,转身就往客厅走。可步子还没迈出去几步,就被人从身后给拉住了。 「好好好,不逗你了。」林寒声拉着她,两人一起坐在阳台的吊椅鞦韆上,「秋秋,你老实回答我,你现在对我有没有好感?」 「有没有都没什么影响,反正你都是我男朋友。」 「当然有影响了。如果有,那自然是最好。如果没有,我就得重新追求你,追到你也喜欢我为止。」 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会开心的。他们的爱应该是相互的,而不是他一味地用男朋友这个身份来牵制她,强行进入她的生活。如果现在的闻秋还不爱他,那他就努力让她爱上她。 第16页 林寒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所以,告诉我,你对我有没有好感?一点点都算。」 「那就……一点点。」 其实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对林寒声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是依赖吗?还是喜欢?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的?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已经离不开林寒声了。不过短短一个星期,她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和陪伴。不仅如此,她竟然还开始贪恋怀抱,也贪恋他的温暖。 闻秋不确定,她对林寒声的好感,究竟是因为两人曾经就是情侣的关系,还是因为她失忆之后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所产生的孤岛效应。 「行,有一点点就好,我会努力让这份好感多起来的。」这个答案对林寒声来说,还算满意。日復一日,这「一点点」总会多起来。 闻秋问:「当初真的是你追我的吗?」 「那当然了,有什么问题?」 「你条件这么好,怎么就看上我了?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闻秋想,他这么帅,家里又有钱,人品也不错,应该不缺漂亮小姐姐追才对。而自己呢,家庭一般,身材和长相也不算是特别出挑,性子还这么沉闷,所以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 林寒声想了想,揉揉她的脑袋,说:「先一起去做早餐吧,吃过饭以后我带你去云城大学走走。」 「去那里干嘛?」话题这么就突然跳到这儿了。 「这不是想用个情景并茂的法子告诉你,我怎么就喜欢你了。」 吃过早饭,林寒声带着闻秋,驱车来到云城大学。 两人都已毕业,校园卡都被学校收回了,老老实实填完访客登记表,保安叔叔才肯放行。 正值暑假期间,学校里虽然也有不少留校的学生,但他们一路上也没遇上几个人。 他们手拉着手,走过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也仿佛走过了他们的三年青春时光。 林寒声会告诉闻秋,他曾在哪一个教学楼遇见她,又曾在哪一棵树下亲吻她。还有,他曾在哪一个运动场夜跑,只为假装和她偶遇,又曾在哪一条林荫大道上和她一起骑单车…… 正好路过一家奶茶店,闻秋等在店外,林寒声进去买了两杯酸奶紫米露,把其中一杯递给她,「这是你以前的最爱,尝尝看,现在还喜不喜欢?」 闻秋插好吸管,吸了一小口,酸奶的顺滑和紫米的香甜在舌尖蔓延开来,这确实是她会喜欢的味道,「很好喝!」 林寒声见她喝得开心,也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以前喜欢的饮料她都还喜欢着,应该没道理不喜欢以前喜欢的人吧。 穿过广场后面的树林,林寒声牵着闻秋走到一处草地。 这是一方极其静谧的所在,四周种满了高大的芭蕉树,肥大的芭蕉叶在风中轻轻扇动,几乎将中间的草地给遮了起来,连日光也只能从叶子的空隙中透进来少许,更显出这里的幽静。 林寒声拉着她到草坪边的一把长椅上坐下,「你说这里很安静,而且几乎没有人会来,所以期末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背书。」 他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紫米露,嚼着嘴里的几粒紫米,「我们在一起之后,有时候也会来这里坐坐,而且……」 闻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顿,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紫米露,和他手里的那杯一起放到了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然后倾身压了过来,抵着她的额头后,才继续说:「而且我们的初吻就是在这里。」 「……」那确实是很值得纪念,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靠这么近! 闻秋被他箍在怀里,睫毛忽闪忽闪,转动着眼珠,不敢看他。 林寒声再接再厉:「初吻那么美好的记忆,你怎么能不记得呢,身为你的男朋友,我有义务带你回忆一遍。」 「不、不用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记忆恢復了自然也就想起来了。」 「不行,还是现在就来温习一遍比较好。」 「我……唔……」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这个男人给堵住。 两人气息交缠,林寒声轻而易举地将闻秋吻得晕头转向。 一吻结束,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耳边是微热的风,以及林间的蝉鸣。 两年前的七月。那天两个人也是这样坐在这把椅子上,林寒声拉着闻秋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秋秋,我想做个试验,希望你能配合我一下。」 「什么试验啊?」那时候,闻秋还真以为那会是什么严谨的科学实验,只是好奇,他一个学计算机的,又不是学物理化学的,究竟需要做什么样的试验。 「据说,经常接吻的人,寿命会比接吻频率一般的人长五年,我们试试?」 闻秋:「……」 林寒声笑了,缓缓靠了过来,英俊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再放大,最后,他的额头贴上了她的。 她知道林寒声是什么意思,虽然害羞,却也没有躲,紧张地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感觉唇角被啄了一下,那是及其柔软的触感,还带着些温热的气息。 她以为这就算是结束了,没想到刚睁开眼就看见林寒声的唇又重新附了上来。 闻秋瞪大了双眼,不知道是不是该重新闭上,她能感受到,林寒声在她的唇瓣上轻咬、啃噬,沿着唇线一点点摩挲,然后逐渐深入…… 第17页 校园逛得差不多了,林寒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去食堂吃饭吧,假期食堂应该只会开一楼,不过你喜欢的骨汤饭正好也在一楼,应该能吃上。」 食堂的人不是很多,林寒声跟一位正在吃饭的男同学借了饭卡,去窗口刷了两碗骨汤饭,又把钱用手机转还给那位同学。 两个人站在窗口前,看着食堂阿姨把熬制好的骨汤盛到小锅里,等汤煮沸之后,又依次放入番茄、菌菇、火腿、酥肉等食材,煮得差不多时又加上米饭,最后再撒上葱花和香菜,两碗骨汤饭很快就做好了。 刚出锅的骨汤饭很烫,他们找了个靠边的位置,面对面地坐着,用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吃。周围是学生们说话嬉笑的声音,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刷卡时机器发出的「滴滴」声,空调运作时发出的「嗡嗡」声…… 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却又好像遥不可及。 下午他们去逛了东门外的小吃街,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因为放假的缘故,小吃街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但闻秋还是吃到了很多,章鱼小丸子、酸奶水果捞、包浆豆腐、狼牙土豆…… 闻秋嘴馋,看见好吃的就想尝尝,结果还把自己给吃撑了,连晚饭都吃不下。 两个人玩儿了一整天,回到陵江国府时,天都快黑了。 打开门走进房间,闻秋正思考着要拿上换洗衣物去浴室泡个热水澡,走了一天的路,她的腿又酸又痛。结果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林寒声一把拽过,按在墙上亲吻。 双手都被面前这个男人给钳制住了,她被迫仰起头接受林寒声的深吻。闻秋不明白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早上在阳台亲了,白天在学校亲了,晚上居然还要亲,到底有什么好亲的,她的嘴都亲快麻了。 林寒声将闻秋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卧室,把人放在床上,随即附身压上。 「不要……」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闻秋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住了。 「好,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我不会强迫你的,别怕。」 「那你下来。」闻秋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推离一些,但却未能成功。 「再让我亲一会儿,就一会儿。」 炽热的吻落在闻秋的额头,眼睛,鼻尖,吻过嘴角,然后是精緻的下巴,再然后,划过细长的脖颈,停在锁骨处,反覆地轻咬。 且不说闻秋现在是失忆的状态,就算是他们从前热恋的时候,两人的亲密也只仅限于此。 站在闻秋此时的角度来想,他们现在也不过才认识一个多星期而已。 就算他想要更进一步,也还不是时候。 他深深喘息着,松开闻秋,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才稍稍平息下来。 等他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发现闻秋还直愣愣地躺在那里,双目空洞,无声地盯着天花板。 林寒声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火,所以吓着她了,急忙走过去,「秋秋,怎么了?是我吓着你了吗?」 他将闻秋揽到怀里,轻声安慰:「确实是我太过分了,你别害怕,你不同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保证。」 闻秋渐渐缓过神来,「我没事,你也没吓到我,我就是……好像想起了什么,有点害怕。」 「想到什么了?」 闻秋咬了咬唇,低声说:「好像……有个人,压着我,一直在扯我衣服……」 那应该不是你吧?你不会那么凶的,更不会那么可怕。 第七章 「好睏啊~」赵星星正拖着慵懒的步子往厨房走去。 昨天出版社的编辑给她打电话催稿,她几乎赶了一个通宵才画完。这才刚睡了没两个小时,又被饿醒了。尽管身体很疲惫,脑子也不清醒,但她的胃却一直在抗议。没办法了,只好从被窝里爬起来,去找找家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运气还不错,她找到了一桶泡面。 将泡面的包装撕开,放好调料包,倒好热水,盖好盖子,赵星星坐在餐桌上开始一边刷手机一边等待。 忽然有一条微信消息进来—— 闻秋:【星星,我跟林寒声谈恋爱之前,有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赵星星:【嗯?】 闻秋:【回答问题!】 这一大早的,闻秋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了? 赵星星不明所以,但疑惑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告诉闻秋了。 赵星星:【没有啊,林寒声是你的初恋,这是你以前亲口告诉我的!】赵星星:【而且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除了林寒声,我也没见过你喜欢其他人啊。】闻秋坐在阳台的吊椅鞦韆上,看着赵星星发进来的消息。 但她心中的疑虑却并没有因为赵星星的回答而减少。 昨晚,林寒声听完她说的话之后,笑着跟她说:「是吗,那看来我以前对你太粗暴了,都让你有阴影了。」 他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就是他? 不对,她分明看到林寒声当时的表情僵硬了几秒钟,眼神也有一点不对劲。 她本来还在想,那人有没有可能是她之前的男朋友,现在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那,如果不是林寒声,也不是前男友,会不会是…… 闻秋没有勇气再继续想下去了。 第18页 另一边,林寒声一大早就驱车赶往医院,在简寻正式开始接诊之前就冲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不等简寻出口询问他的来意,林寒声就已经开口道:「闻秋这几年在你这里治疗,她跟你说过什么,你这里应该有记录吧?」 简寻点头,「有。」 「我要看!」 「不行。」 「行,给我看她的就诊记录,还是我直接拆了你这间办公室,你自己选!今天我还就非看不可了!」 林寒声迫切地想要知道闻秋以前究竟经歷过什么,从前闻秋不愿意跟他提起太多,他也就不强迫她开口。可是昨晚闻秋说出的那句话,却不得不让他多想。 虽然他安慰闻秋,一遍一遍地告诉她那个人就是他,不是别人,可他心里清楚,那个人绝不会是自己。 他从来都没有粗暴地对待过她,从来都没有强扯过她的衣服。甚至,他们之前连同床共枕都没有过,哪怕是闻秋状态最糟糕的时候,她也不愿意让他陪她一起睡。 他很希望那只是闻秋某一次梦中的景象,又或者是大脑因为催眠的刺激而凭空产生的幻影,可是联想到闻秋之前一直抗拒和他亲密,他心中开始有了不好的猜测。 这个猜测让他心慌得厉害。 「怎么突然这么激动,闻秋怎么了?」看见林寒声如此一反常态,简寻心里也不由地一紧,明明前几天闻秋的状态还挺好的,应该不会突然发生状况才对。 「给我看就诊记录!」他现在人都快炸了,根本听不进去什么。 「她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还是无意识地跟你说了什么?」多年的接诊经验让简寻大概有了猜测。 「是。」林寒声讲了昨晚的事情,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简寻瞭然,语气也很寻常,「如果是这件事情,我只能告诉你,她当时并没有遭到实质性的伤害。」 这么说,还真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林寒声顿时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他想捧在心尖上的女孩,竟然曾经被人那样对待!一股怒火燃烧在他的心头,无处发泄! 「是谁?」林寒声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几乎是吼了出来。 「林寒声,有些事情,她如果想让你知道,早就告诉你了,她不告诉你,就代表她并不想让你知道,你强行去解剖她的内心,也只会让她难堪而已,就算她现在连自己也不记得了,你也应该尊重她。她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我问你那个人是谁!」 见林寒声已经红了眼,简寻也只好实话实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是她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至于是谁,她只说是她的一个表哥。她只是和我讲了她的遭遇,心理医生只是倾听,并不会刨根问底。」 林寒声从医院出来,开着车在路上横冲直撞,一路上都被人骂着「会不会开车」。 开了一段路,他终于慢慢冷静下来,靠边停车,拿出手机拨通了赵星星的电话。 「谁呀!谁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赵星星欲哭无泪,她才刚吃完泡面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没想到一躺下就被手机铃声给吵了起来。 林寒声直接切入正题,「你知道闻秋的表哥吗?」 「表哥?没听她说过啊。」 「行,挂了。」 赵星星没搞明白林寒声这是在干嘛,困意来袭,她也懒得想,又继续躺下补觉了。 林寒声想了想,把电话打给了林郁声。 「大哥,把你秘书借我一个。」 等到回家时,林寒声已经把情绪调整好了。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花店,他给闻秋买了一束玫瑰。 闻秋接过花,轻笑了一声,「谢谢,花很好看。」 不过,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就凝固住了,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忧伤,「好可惜,它们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过不了几天,就只剩下一堆凋残的尸体了……」 看着闻秋小心翼翼地将玫瑰花一枝一枝地给插进盛满水的花瓶里,林寒声轻嘆了一口气—— 她果然还是不喜欢花。 这一点,在林寒声第一次送闻秋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只是抱着侥倖心理,以为现在的她或许会喜欢的。 从前,林寒声送她鲜花,她说那是美丽的尸体。 后来,林寒声改送盆栽,想着这下总算是活的了吧,但她又说,那是禁锢的灵魂。 没想到,即使忘记一切,闻秋还是会以悲观的态度来看待鲜花。 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内心深处,依然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第八章 时间过得很快,江边的风车茉莉几乎都已凋谢,枝上没有了白色的小花,只余下浓翠的叶子。转眼间,已经是九月份了。 闻秋回到了云城附属中学正式开始工作,两周下来,她适应得还不错。 她带的是高一两个班的数学,三班和四班。虽然以前的记忆不在了,但好在她的知识储备还在,而且暑假还专门复习了一遍数学和教育学上的知识,给学生们上起课来还算是游刃有余。 这天她刚走进教室,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生似乎正在讲着什么,旁边还围了不少学生在起闹,也不知道是谁眼尖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的闻秋,大叫一声:「老师来了!」,随之,那群围在一起的学生闻声散开,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第19页 眼前这阵仗让闻秋不明所以,她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那么热闹。」 「在聊高考作弊的事情呢。」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小个子女生老实地回答,说话时还不忘拿胳膊肘碰了碰她的同桌——也就是刚刚正讲得起劲儿的那位男生。 闻秋刚刚大学毕业,年纪和这群高中生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长相出众,典型的「漂亮小姐姐」形象,所以和学生的关系还处得不错。 显然,这群学生也并没有拿她当外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嗯?你们要干什么?集体高考作弊?」 「不是不是,闻老师你误会了。」那个男生急忙解释起来,「我们可没有想着作弊,我就是跟他们讲了一个高考作弊的故事,结果他们都不太相信。」 「对啊,他刚刚说他表哥高考的时候看了旁边同学的答案,不但没被发现,还考上了重本!」 「不是我们不相信,这也太扯了吧,不是有监控吗?怎么可能抄别人的答案还不被发现!」 「就是呀,不是还有两个监考老师吗?难道就没看见他旁窥抄袭?」 「真的有机会抄袭吗?那我岂不是不用这么努力了!」 「……」 话题一引出来,班上的学生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各种讨论了。闻秋也有一点愣神,这个话题莫名地让她有些难受,脑袋里似乎有了什么画面,但又看不太清楚。她就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各种猜测和疑问,连维持课堂纪律都忘了。 前排的那个女生问她:「闻老师,你觉得高考的时候有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抄到别人的答案吗?」 「当然可能。」 「啊?」听到这个答案,教室里愈加嘈杂起来,大家都在问为什么,吵着让闻秋仔细讲讲。 闻秋也被自己的回答给惊到了,且不说她心里也认为高考那样严格公正的环境中不可能有机会作弊,单是作为老师,她也不能给学生灌输这种高考可以作弊的思想啊。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个问题后,「当然可能」这个回答她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好奇怪,就好像她潜意识里也认为那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一样。 铃声响起,闻秋收回思绪,走上讲台,拍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开始上棵。 学生们虽然好奇,但还是乖乖闭嘴,翻开课本。 下班回到陵江国府,林寒声和朋友聚会还没有回来,闻秋换了家居服,休息了一会,来到厨房开始准备做晚餐。 关于「高考作弊」的事情好像还一直在脑袋里晃悠,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亦或是在想什么,但心里总感觉很不舒服。 由于精神恍惚,闻秋切起菜来心不在焉,给土豆削皮的时候手一滑就割到了手指,鲜血从细长的伤口处一点点往外冒,不过也没有很痛,她很淡定地把手放到水头下,冷水淋在伤口上,血迹被冲掉后又一点一点地渗出,她抽了几张卫生纸把伤口包住,正准备去找个创可贴,门那边却突然传来了动静。 是林寒声回来了。 「秋秋。」林寒声换好鞋子后,循着水声来到厨房。 闻秋下意识地把那只割伤的左手藏在身后,害怕被林寒声发现,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但她就是想这样做,仿佛已经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似的。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故作淡定地看向林寒声,「你回来得这么早啊,我才刚开始做饭,你还得等一会儿。」 林寒声看出了闻秋的异样,像是猜到了什么,快步走近,轻轻把闻秋背在背后的手给拽出来。 果然! 看着那透着白色的卫生纸渗出来的淡淡血迹,林寒声知道,她又伤到手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下一句话应该就是给他道歉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闻秋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会小心的,你别骂我。」她低下头不敢看他,那副委屈的样子,好像一个不小心做错事的小孩子。 和以前一样,她还是会在受伤的时候把自己藏起来,害怕被人发现。 以前,闻秋也有几次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切菜切到手指,摔倒磕到膝盖,扎到手,扭到脚,但不管是哪次,她都只会把自己的伤处遮起来不想被人发现。她从来不会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哭泣,但却会因为被他发现受伤而小声抽泣,还会一边流泪一边说她知道错了,让他不要怪她。 心疼都来不及,他怎么捨得怪她?又怎么捨得骂她? 他觉得闻秋的这种反应可能和她的病情有关,还专门去问了简寻,简寻说这是受到她从小所受的惩罚式教育的影响。 总有家长试图用严厉的责备和惩罚来控制孩子,以期来让孩子变得坚强。当孩子受伤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慰,而是批评。 「你怎么那么笨,还会摔倒!」 「怎么回事,削个苹果还会削到手!」 「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 久而久之,这类孩子就会变得不自信,没判断力,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自我认同度和自尊感降低,甚至有强烈的耻辱感和被抛弃感。 而闻秋,她就是在这样的惩罚式教育中长大的。 简寻说,闻秋很小的时候就得做家务,洗衣做饭,但又因为年纪小经常在切菜的时候切到手,这个时候妈妈就会狠狠骂她一顿。明明切到手指已经很疼了,但她还得挨骂,被骂到连心里都疼,有时候被骂哭了,妈妈还会把毛巾塞到她嘴里不让她哭出声…… 第20页 次数多了,她就学会了千方百计地隐藏自己的伤口。 只要受伤的地方不被发现,就不会被骂。比起伤口的疼痛,挨骂似乎更让她难受。 简寻得出的结论是,闻秋长大后之所以还会这样,是因为她早就在长期的习惯中形成了应激反应。 现在看来,即使失忆,即使已经记不起曾经的伤痛,她还是习惯于独自舔舐伤口、独自癒合伤疤。 林寒声把闻秋带到客厅沙发上坐着,又去找来医药箱帮她一点点的消毒,上药,最后贴上创可贴。 他轻轻把闻秋揽进怀里,「秋秋,以后受伤了要告诉我,我只会心疼,不会怪你,更不会骂你。」 闻秋点头。 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点太过了,但她就是在下意识间做出了那样的举动,还说出了那样的话。 她把包扎好的左手伸到眼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发现除了那根被创可贴包起来的无名指外,中指和食指上竟然也有几个像是被刀割过的疤痕,大概时间很久了,疤痕的颜色很淡,不留意根本看不出来。 看来,她厨艺好但刀工并不怎么样,应该是以前经常弄伤手指吧。 「国庆假期,我们回菖兰看看吧。」 林寒声的话把闻秋的思绪拉回来,在得知她的老家在菖兰时,她就想回去看看的,但是林寒声总说她身体才刚恢復,不宜出远门,所以暑假就没让她去。 这次终于有机会回去了,她有点高兴,笑着说好,转而又问:「需要给你外公外婆准备什么礼物吗?」林寒声跟她说过,他的外公外婆在菖兰。 「不用。」他笑着捏了捏闻秋的脸,「我带女朋友回去已经算是给他们带了一份大礼了。」 闻秋的手受伤了,林寒声很自然地包揽了做饭洗碗的事情。 吃完饭,闻秋坐在阳台上的吊椅鞦韆上消食,江风习习,鞦韆轻晃,很是惬意。 手机振动,是赵星星发来的微信消息。 照见星星:【又是被编辑大大催稿的一天,可怜的打工人。】闻秋笑笑,回过去:【想开点,你不被催稿的时候过得多自在,是该让你偶尔尝尝人间疾苦。】照见星星:【呜呜呜呜……秋秋竟然不安慰我,果然是你!】照见星星:【说说你吧,工作还适应吗?】闻秋:【还行吧,工作我都能胜任,但我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很热爱这份工作。】这是实话,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备课、上课、下课,布置作业、批改作业、评讲作业……日子过得倒是井井有条,收入也还可以,但她觉得她对教师这份职业似乎没什么激情,真的就只是把它当做一份赖以维持生计的职业而已。但她大学学的数学专业是师范方向的,难道她不是因为喜欢当老师,所以才学了师范,所以进了云城附属中学吗? 想到这里,她问赵星星:【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学师范吗?】照见星星:【啊!】 照见星星:【我还真不知道。】 照见星星:【高中的时候,大家差不多都有自己心仪的专业和学校,但每次问你的时候你都说什么『考完了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之类的话,就连百日誓师那些活动上让我们写理想大学的时候,你也只是写个分数。真要说起来,我觉得你其实本来不应该读云城大学的,你高中成绩超好,排年级前三的那种,完全可以上一个名牌大学,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你高考发挥得不好,考得不太理想……】噢,这样好像就说得通了。 自己因为高考失利,分数不理想,失去了冲击名牌大学的机会,所以报了云城大学。这个师范专业,没准儿就是那个时候灰心丧气随便选的,然后毕业之后就顺水推舟地做起了教师。 「秋秋,要我帮你洗澡吗?」 「……」 闻秋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不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起了鸡皮疙瘩。 林寒声想着闻秋的手不太方便碰水,所以收拾完厨房就过来找她,虽然知道她肯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但他还是说了,一方面提醒提醒她洗澡的时候要注意不要沾到水,另一方面也是想逗逗她,他喜欢看着姑娘红着小脸无所适从的模样。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闻秋说着,逃也似的去了主卧的浴室。 等闻秋洗完澡吹干头髮从浴室出来,林寒声已经洗漱完靠在床头开始翻看杂志了。男人的睡衣半敞着,露出分明的锁骨和胸前结实的肌肉。 不得不说,他这副样子真的很吸引人,即使同床共枕这么多次,闻秋还是会忍不住脸红。 她轻轻掀开被子躺进去,忽的就被人一把抓过揽进了怀里,林寒声把手里的杂志放到床头柜上,拉过闻秋的左手放在灯光下仔细查看,在确定伤口没有沾到水之后,他才放心地将手松开。 林寒声问:「要关灯了吗?」 闻秋轻应一声:「嗯。」 林寒声伸手摁下开关,灯光随即熄灭,房间里漆黑一片。 他紧了紧抱着闻秋的手臂,侧身靠近,在她的唇上轻啄了几下,最后珍而重之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晚安」。 「晚安。」闻秋回道。 今天她也没有躲。 林寒声很高兴,闻秋已经不再抗拒他的亲近,只要他没有过火的行为,她一般都会配合。 第21页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她也没有再想起以前的那件事…… 第九章 菖兰算是一座很小的城镇,大都市的繁华和它不太沾边,但这里的烟火气和人情味很浓。 这里四面环山,盛夏刚刚过去不久,山色还是苍翠的,抬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一条河流静静地淌过,浅碧的河水将小镇划为两岸。 镇子上没有太多高大豪华的建筑,街面也不似大城市那样清洁,菸头和瓜皮果屑被随意丢弃,共享单车被乱放乱扔,偶尔有车飞驰而过还会在路面扬起一大阵灰尘,久久无法散去。 错落的街巷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十块钱三斤的橘子,五十块两双的胶鞋,应季的蔬菜瓜果,现做现烤的土豆烧饼…… 两元店里的大喇叭在吼着:「两元两元,全场两元!两元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饭馆里的小伙子站在门外大声地吆喝着:「包子,米粉,稀饭,馒头……」,提着篮子上街买菜的老奶奶在和商贩讨价还价,一对夫妻带着女儿在服装店里试衣服,一群男孩子在街边玩着滑板…… 这是失忆后的闻秋对菖兰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多好,但亲切、熟悉。 林寒声把车停在街边,和闻秋商量,「秋秋,这几天我们先住酒店吧,陪你在镇上玩儿两天,再去外公外婆家。」七天都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他怕闻秋会觉得拘谨。 「好。」 一路从云城开车过来,虽然路程不算远,但他们出发得晚,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两人找了一家酒店,开好房间,把行李放好,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准备出门去找地方吃晚饭。 林寒声牵着闻秋走在街上,一眼望去,冒菜、纸包鱼、黄焖鸡、炸酱面……各种招牌看得人眼花缭乱,他问:「想吃什么?」 闻秋答:「不知道。」 林寒声无奈地笑笑,两个人就怎么手牵着手在街上瞎逛,晚间的风送来几丝初秋的凉意,吹着倒也舒服。最后实在是逛饿了,他们才选了一家馄饨店去吃小馄饨。 「你以前也和我一起回来过吗?」等馄饨的期间,闻秋开始跟林寒声闲聊。 「没有,你自己好像都没有回来过几次。」而他,倒是因为要看望外公外婆而时常在假期里回菖兰。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闻秋最近一直跟他说想回菖兰看看,他也不会带她回来。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但这十七年里她并不开心,所以在大学的四年里她才一直不愿意回来,即使是春节她也选择一个人待在冷清的宿舍里。 现在,他也不愿意让她再回菖兰了,这里有着太多让闻秋痛苦的人和事,他不愿意让他的小姑娘再回到这个伤心之地。 两人正面对面坐着说着话,店里忽然又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那人对着老闆吆喝道:「一份小馄饨打包,多煮一会儿,不要辣椒和姜蒜。」 「好咧!」 女人点好单,付了钱,坐在餐桌旁等待。 这时,闻秋点的两碗馄饨已经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她舀了一个在勺子里,又吹了吹,这才咬了一小口,鲜香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开来,很好吃。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坐在对面的那个中年女人在看着她,她有点不自在,只好埋下头默默吃馄饨。 中年女人打量了闻秋一会儿,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闻秋吧?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闻秋抬头,有点诧异,心想这个女人难道是自己以前的熟人,但她现在也记不起这个人了,好像有点尴尬。 「呀!还真是闻秋啊,大伯母可好几年没见着你了,刚才我都没敢叫你,生怕自己认错人了。」女人在闻秋抬起头后看清了她的容貌,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侄女。 这么一听,还真是自己的亲戚,林寒声跟她说过了,她好像跟这些亲戚的关系都不怎么样,闻秋扯出几丝生硬的笑容,「是大伯母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你。」 「没事没事,这几年你一直在外边读大学,我们也没怎么联繫,你一个人过得还好吧?」 「嗯,我挺好的。」 中年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嘆了口气,「唉,你表哥可不好!」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些抱怨,接着说道:「我跟你讲啊,你表哥上个月莫名其妙被人给打了一顿,就剩半条命了,在icu里住了好几天,现在还没出院呢!」 「啊,这么严重啊,是谁打的啊?现在好些了吗?」虽然心里并不怎么关心,但出于人与人之间的交际礼貌,闻秋还是这样问了。 「那条巷子里没有监控,警察也没有查出什么,真是造了孽了,好生生的人怎么就被打成这样了……」 不一会儿,女人点的馄饨已经打包好了,她拎着打包盒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对闻秋说:「闻秋啊,你和你表哥小时候关系挺好,还经常一块儿玩儿,你要是这几天有空就来旁边的医院看看他吧,我得走了,你表哥想吃馄饨,我先给他带回去了。」 林寒声刚才一直在安静地吃着馄饨,没有说话,见那位中年女人走了以后,这才开口:「秋秋,你不会真要去看那个女人的儿子吧?」 「没有啊。」 出于人情世故,亲戚住院她确实应该去探望探望,但她现在也不认识他们,人都不熟,去了多尴尬。而且她对那位所谓的「大伯母」并没有什么好感,反而还从心底里对她生出了几分反感。明明那人刚刚也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或者做出些不好的举动,但她就是对这个人有些莫名的讨厌,她并没有从这位「大伯母」身上感受到什么亲人之间的温暖,大概她们从前就很疏离吧。 第22页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世界太过于漠不关心了。即使知道自己和父母、亲戚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即使和亲人都没有什么联繫,她似乎也就这样坦然接受了,没有疑问,没有失望,也没有试图去挽回一些亲情。 大概,所谓的亲人和亲情曾经让她受伤了吧,她很享受这种没有亲人参与的生活,享受自己一个人的时光。 甚至,有时候,自己会觉得连林寒声都是多余的。 不应该这样想吧,他们是亲密的恋人,林寒声对她那么好,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和情绪? 晚上,林寒声照样搂着她睡,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怀抱,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床的缘故,翻来翻去还是睡不着。 林寒声好像也还没有睡着,不如说会儿话吧。 她问:「林寒声,你说我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林寒声:「你想回去的话我就陪你去。」 默了默,闻秋说道:「以前的我,应该是不会想要回去的吧。」 「对。」林寒声偏头,在她的侧脸上轻吻。 其实,现在的她,心里依然不太想回去。 「家」这个字眼,之于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甚至没有什么温度。就算是和林寒声一起住的陵江国府,她好像也从未认为那是家,那只是林寒声的房子而已。 「家」,是什么呢?她曾经有过幸福的家庭吗? 应该是没有的,不然她现在也不会对家一点眷恋的感觉也没有。 说起闻秋的家庭,那好像确实和幸福不沾边。 闻秋的父亲叫闻忠明,母亲叫夏敏。 他们是典型的父母安排式的婚姻,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只不过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所以在双方家长的撮合之下搭伙过日子而已。 但事与愿违,日子是过起来了,但过得并不舒坦。 的闻忠明,褪去了忠厚老实的伪装,酗酒、赌博、打架,他平时就经常和夏敏吵闹,喝醉了之后则更是拳脚相加。 结婚不久,夏敏就受不了那样的生活了。她回到娘家,哭着吵着说要离婚。 但是,父母却不同意。大概那时候的老人还保留着旧时代的愚昧和保守,他们一味地认为离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女人。好像离了婚的女人就代表着不守妇道,连带着让娘家也抬不起头来,所以夏敏的父母死活不让夏敏离婚。 父母劝夏敏,说等两人有了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做了父亲,男人就会收心,就会顾家。 于是,就有了闻秋。 夏敏本也以为,有了孩子,闻忠明多少会收敛一些。但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闻秋的出生,并没有让闻忠明有所改变。他依旧暴躁,依旧酗酒,依旧打老婆。 夏敏带着闻秋再次回到了娘家,她说要离婚,必须得离,这日子过不下去! 但父母又劝她,说孩子都有了,一家三口就这么过下去吧。离了婚,最苦的还是孩子,不管是遇着后爹还是后妈,孩子都会吃苦。孩子是无辜的,离婚是对孩子的不负责,这婚不能离,离不得,孩子需要完整的家…… 就这样,夏敏听从了父母的话,带着闻秋回了家。 家暴的丈夫,年幼的女儿,夏敏以一己之力努力维持着这个破碎的家。 确实,离了婚女儿多少会吃些苦,但不离婚的这些苦,就该她自己一个人承受吗? 夏敏觉得自己被骗了,她就不该听信父母的话生下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不但没有帮她挽回丈夫的爱,反而成了绑住她的绳索。如果没有闻秋,她大可以一走了之,但现在有了闻秋,她不得不坚守在这个令她厌恶的家里。 渐渐地,夏敏的脾气也开始变得暴躁,变得无理取闹,一件小事就足以让她暴跳如雷,喋喋不休。 夏敏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已经将对于丈夫的指责和痛恨、对于家庭的失望和厌恶慢慢转移到了女儿的身上。 她开始看闻秋不顺眼,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做什么都做不好,只会哭闹,只会拖累她。她甚至开始对女儿进行打骂,无论是一个多么微不足道的错误,都可以成为她打闻秋出气的理由。 在生活柴米油盐里,在丈夫的无止境的家暴里,她早已忘却了那些「为女儿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的初衷。 夏敏不知道的是,明明当初她是为了让闻秋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才强忍着不离婚的,但这个看似完整实则支离破碎的家庭,却几乎将闻秋伤到了无法治癒的地步。 夏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做错什么,在她心里,她明明是一个为了孩子而忍辱负重十几年的伟大母亲。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母爱用错了方式! 夏敏父母的错误观念造成了夏敏的婚姻悲剧,而夏敏的悲剧又导致了闻秋的抑郁……难道,悲剧和不幸也会遗传吗? 当然,这些事情,闻秋现在都已经不记得了。 但愿闻秋永远也不会记起吧…… 第十章 这几天,林寒声和闻秋在镇上的大街小巷转了个遍,吃个各种小吃,去她以前读过的学校,还去了赵星星告诉她的她们以前常去的地方。唯独没有刻意去找她以前的那个家在哪里。 第23页 其实,闻秋有纠结过要不要问问赵星星她家的地址,最后想来想去还是算了。赵星星跟她说过,她父母离婚后,母亲又谈起了恋爱,早就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住了,而他们以前住的地方,现在住的是她父亲和父亲的第二任妻子。 赵星星还说,其实父亲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早就在一起了,孩子都已经上小学了。这么说的话,是父亲出轨了?这就奇怪了,既然父亲和小三的孩子都那么大了,那为什么他没有早些和母亲离婚然后娶那个女人呢? 反正,现在的结果就是,她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母亲也有了新的生活,唯独她这个女儿倒是被单独剔出来了。好像就她一个人,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家。 不过这也不重要,她也没有想过要有一个家,一个人又不是不能活。 而且现在她有林寒声了,虽然不知道他们能在一起多久,但和林寒声在一起的日子是真的很开心。 闻秋不确定,究竟是她在失忆之后又重新喜欢上了林寒声,还是她原来对于林寒声的喜欢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又被唤醒了。 回到菖兰的第四天,两人睡了个懒觉,快中午了才起床。 因为是阴天,不是很晒,他们决定去河边钓鱼。林寒声买了钓具和鱼饵,到了河边,摆弄了大半天,结果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就说嘛,像这种富家大少爷怎么会钓鱼,闻秋忍不住嘲他:「也不知道是谁来的时候扬言说,要钓一大桶鱼送给外公外婆呢,照这个进度,钓到天黑都不一定钓得到一条。」 林寒声:「……」 他也很无奈好不好,明明看起来挺简单的,怎么他一上手就钓不到呢?还真是纳了闷儿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林寒声这才放下自己的少爷架子,跑去向旁边钓鱼的老大爷请教。 这一请教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钓鱼。老大爷说钓鱼有「三分钓技七分窝」的说法,而钓点的选择,更是讲究什么「春钓浅滩,夏钓深潭,秋钓阴凉,冬钓向阳」。 老大爷说他们钓鱼的位置选得不对,给他们另指了一个鱼多的位置。 两人听从老大爷的建议,到了那边之后,果然不一会儿就钓到了鱼。 林寒声坐在小马扎上专心地钓着鱼,闻秋则在一边玩水。她捡了一把小石子,一颗一颗地用力扔进河里,看小石子在空中划过,然后「咕咚」一声坠入水中,在水面泛起一层层的波纹。 林寒声笑:「秋秋,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闻秋才不管,她索性挑了一颗大点的石头远远地扔向林寒声面前的那块水域。 林寒声拿着钓竿来不及躲,被石头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几缕头髮。再看向闻秋时,只见她笑着对自己做了个鬼脸。 「好啊,你等着!」林寒声放下钓竿站起来,也用小石头往闻秋那边的水面扔。 这下,鱼也不钓了,两个人倒是打起了水仗。 两人打闹了好一会儿,都笑到停不下来。 这天,阳光虽然并不明媚,但闻秋的笑容却很灿烂。 原来无忧无虑的闻秋是这样的。 从前,林寒声很少见她露出这般天真烂漫的笑容。他在心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他的小姑娘一天比一天快乐。 鱼钓得差不多了,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回酒店。路上,林寒声忽然扯了扯闻秋的衣袖,「秋秋,看那边。」 闻秋顺着林寒声看的方向看去,一对年轻男女正手牵着手在街边散步,女生长发乌黑、眉眼清亮,男生身材高大、孔武黝黑,两个人举止亲密,看样子像是情侣。 林寒声向闻秋解释说:「那个女生是你大学舍友,叫谭思雨,你们关系还不错。」 闻秋喃喃道:「是吗,但我怎么感觉那个男生看起来还更熟悉一点。」好像也不对,这种感觉不像是关系好的那种熟悉,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啊?」林寒声吃惊,「你失忆后连我都不记得了,怎么会对那个男生有印象!」 闻秋:「……」这算是,吃醋吗? 她盯着那个男生的脸看了看,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了他穿着校服站在楼梯间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恶劣的笑…… 「那应该是谭思雨的男朋友吧,我之前也没见过真人,只是听说名字好像叫韩耀,也是菖兰人。」林寒声见闻秋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问道:「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也没有,就是觉得我们之前好像认识。」 「那要不要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唿?」 「不用了,不是还要去你外公外婆家嘛,我们还是赶快回酒店收拾行李吧。」闻秋并不想和他们打招唿,更不想跟他们说话,看着他们开心甜蜜的模样,她总觉得很刺眼。 整理好东西,林寒声开着车驶离镇中心,车子沿着镇后的盘山公路一圈圈地往上爬。车窗开着,山风吹了进来,清清凉凉的,还夹杂着些青草和野花的淡淡香味。闻秋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小憩。 刚才在酒店里,林寒声藉口上卫生间,悄悄给简寻发了信息—— 林寒声:【闻秋说她对一个人有印象,这是记忆恢復的徵兆吗?】简寻秒回:【不一定是记忆恢復。之前对她有重大影响的人,失忆后她也自然会觉得熟悉。】重大影响?这么说的话,这个人和闻秋的关系还挺不一般的。但他以前怎么没有听闻秋提起过呢? 第24页 简寻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补充道:【这种「影响」可好可坏。】可好可坏?也就是说,闻秋有印象的人,要么是特别要好的,要么就是特别讨厌的,所以她才记忆深刻。 那,刚刚那个韩耀,他是属于哪一种呢? 直觉告诉他,韩耀一定不会是和闻秋特别要好的人。这两年里,他也没见过两个人有什么联繫。 那,如果是关系特别不好的话,又是为什么不好呢? 林寒声瞬间给自己脑补了一出因爱生恨的狗血言情剧——闻秋喜欢韩耀,但是韩耀却和闻秋的舍友在一起了,于是两人反目成仇…… 呸呸呸,瞎想什么呢。 秋秋说过,她没有喜欢过别人,他是她的初恋。 第十一章 「其实,真的没有因为哪一件事情, 但又好像是因为所有的事情, 总之,我是真的很想要死去。 我不喜欢这世上所有的东西, 但我却没办法杀死我讨厌的东西。 所以,我只能选择杀死我自己。 我无数次站在楼顶, 想要跳下去。 可终究还是不敢。 不是因为对死亡还有畏惧, 只是因为对未知的世界有所顾忌—— 我不知道死后有没有魂灵, 会不会看见亲人为我哭泣? 我不确定死后会不会安宁, 是永远沉睡还是继续伤心? 我无数次站在楼顶, 等我自己失足掉下去。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我求求你,不要叫救护车,更不要报警。 就让我这样静静地死去, 把我烧成灰烬,埋在泥里,丢弃在风里。 或者,撒到荷花池底。 我无数次站在楼顶, 等一个人来将我推下去。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我求求你,果断下手,不要犹豫。 你并没有扼杀一条生命, 你只是在帮我结束这痛苦的遭遇, 我会感谢你。 我站在楼顶, 等风把我吹下去。 我愿随风下坠,鲜血溅地, 所有的遗憾,都和我一起死去……」 林寒声合上笔记本,心里阵阵后怕。这个笔记本是他大一寒假来菖兰的时候偶然捡到的,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那上面写的话挺有意思的,像是诗,又像是散文,满篇的文艺气息,却又有些矫情,通篇都在无病呻吟。 他随手把笔记本给带了回来,就搁在外公外婆家的房间里,也没怎么当回事。 后来他看见了闻秋写的字,总觉得她的字迹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直到今天翻出这个笔记本,他才发现,这个笔记本上的字迹竟然和闻秋的字迹一模一样! 闻秋确实经常说一些文艺且悲伤的话,她老家又是菖兰的,这么说,这个笔记本极有可能就是闻秋的。 这么巧,他捡到了她的笔记本? 而她,当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样的词句的?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让她的文字这般的悲伤? 林寒声不敢再细想,他把笔记本塞进行李箱,准备把它带回云城去。 刚放好,门忽然打开了,闻秋站在门口笑着喊他:「饭做好了,外婆让我上楼来叫你,走吧。」 「好,这就来。」他走过去牵起闻秋的手,两人一起下楼。 外公外婆得知林寒声带女朋友回来,特意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很丰盛。当然,林寒声辛辛苦苦钓上来的鱼,也已经在被红烧后撒上葱花和香菜端上桌来了。 两位老人都很和蔼,很好相处。特别是外婆,总是笑眯眯的,还一个劲儿地给闻秋夹菜,说她太瘦了要多吃点。 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吃完饭,林寒声带着闻秋到别墅外散步。 外公外婆退休后,来到菖兰镇的山上修了这栋山间小别墅。山里清新自在,鲜少被人打扰,两位老人就在这里种种花、养养鸟,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别墅被花草树木环绕着,一丛丛不知名的小花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林间小道上被铺上石板,脚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清脆而又带着些节奏。别墅后是一片竹林,竹子修长,竹叶青翠,山风拂过,竹影舞动,伴随着「沙沙沙」的声音,颇有几分隐居在竹海里的韵味,「深林人不知」,应当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此时,夕阳映照在林间,撒下一层金色。透过层层掩映的树林,依稀可以看见山下的城镇,河水被落日的余晖染上些许暖色,街上人影攒动,车灯闪烁。 风声柔和,傍晚的小城,温暖而又感人。 晚上,两人洗完澡准备睡觉时,闻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在他外公外婆家,他们好像不应该睡在一个房间吧。 林寒声正倚靠在窗边的椅子上看手机。 「那个……」闻秋走过去,用手指头戳戳林寒声的肩膀,「我们是不是分开睡比较好啊?」 「嗯?」林寒声不解,「我们不是一直都睡在一起吗?干嘛要突然分开睡?」 「现在不一样,这不是在……」 「噢!」林寒声忽然明白了闻秋在顾忌什么,笑了笑,把闻秋拉过来抱坐在他腿上,宽慰道:「放心,我外公外婆都很开明的。」 第25页 闻秋:「……」 好吧,是她不够开明。 林寒声捏了捏闻秋气鼓鼓的小脸,忽然心神一动,一把将她抱起放到床上,随即倾身把人压在自己身下。 闻秋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时而做出的亲密举动,她知道林寒声最多也就是亲亲摸摸,最后并不会真的对自己做什么,所以她也就没有做出推拒的动作。 男人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唇角,缓缓下移,在她修长的脖颈上慢慢啃噬。 温热的气息笼罩了闻秋的四周,她被禁锢在男人的怀中,闭上眼承受他的亲吻。 「咕咕咕咕~」一阵鸟叫从窗外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好像是猫头鹰。 闻秋睁开眼,看见房间里的装饰,忽而意识到这不是在云城。 她推推林寒声的肩膀,提醒道:「你、你收敛一点,这是在外公外婆家!」总觉得像是在别人家里偷情似的,感觉怪怪的。 林寒声闻言停下,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喘息着,缓了一会儿,他抬头看闻秋,眼睛里带着笑意,「在外公外婆家,所以要收敛?」 「对。」闻秋不假思索地回答,丝毫没有感觉出这是林寒声给她挖的坑。 「那……」林寒声笑得意味深长,「照你这么说,如果是在云城,我是不是就可以放肆一点,为所欲为了?」 闻秋咬牙,瞪了他一眼,「你……简直是……」 林寒声贴近,反问:「是什么?」 闻秋被他气到,半天没想到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回怼他,说「流氓」好像也不是很贴切,她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几个词:「痴心妄想!」 「痴人说梦!」 「异想天开!」 「白日做梦!」 林寒声被她这副孩子气的样子给逗笑了,揉着她的头髮,说:「词彙挺丰富的,你怎么不去学汉语言文学,学什么数学,这么好的才华白白被埋没了!」 闻秋:「……」 大山的夜晚,不似城市里灯火通明。明月、繁星、虫鸣、鸟啼,每一秒的光阴都有声音。晚云如墨,凉风悠然,透出一丝独特的孤独与寂寥。 闻秋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天色漆黑。她站在天台,夜风吹捲起她的裙摆,只要她再往前一步,便可以从这里坠下。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这栋楼一共是十一层,根据一般的住房建筑规范,普通住宅每层楼高2.8米,所以天台距离地面大概有三十米。再代入自由落体公式:h1/2gt2,重力加速度g取9.8,那算出来的时间t大约等于2.5秒。她有九十斤,此时站在高楼上的重力势能,差不多有一千多焦耳,大概相当于突击步.枪的冲击力。 嗯,应该足够了。 所以,只要她跳下去,不到三秒钟,她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风声将从她耳边唿啸而过,而她的血,将在地面上开出鲜红的花。 路上的行人可能会尖叫,会恐慌,也许会被吓得慌忙跑开,也许会着急地拿起手机叫救护车和警察,也许会站在一旁肆意地议论和猜测…… 她转过身,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蓦地,强烈的失重感将她包围,仿佛一脚踩空了似的。 「啊!」闻秋被惊醒,尖叫一声,勐地坐起身来。 林寒声也醒了,起身打开床头柜上的檯灯,将闻秋拥进怀里,「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闻秋点头,靠在他的肩上,急促地喘息着,努力平復自己。 「没事的,秋秋,只是个梦。」林寒声轻轻擦拭闻秋额头上的冷汗,然后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对不起,吵到你了。」闻秋的情绪缓和了,林寒声亲亲她的额头,扶着她躺下,盖好被子,依旧把人圈在怀里,柔声说:「没事,睡吧,我在。」 闻秋闭上眼睛。林寒声隔着被子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闻秋忽而轻轻低喃了一句:「这辈子太难过,我想重新活。」 声音细若蚊蚋,但林寒声的心却狠狠地颤了一下。 一时之间,林寒声竟然分不清这是她梦中的呓语,还是她发自内心的感慨。他下意识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生怕下一秒就会失去怀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註:我数学物理都不好,所以文中的计算不一定科学,请见谅。 第十二章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左思的诗吧。闻秋盯着黑板上的字出神,总觉得这两句诗写进她心坎里了,这世道可不就是这样的吗,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子。 上课铃响起,闻秋无奈地笑了笑,拿起黑板擦开始擦黑板,「今天谁值日呀,怎么不擦黑板,留着让我来给你们上语文课吗?」 坐在第一排的小个子女生回答:「好像是体育委员值日诶。」 后排的同学补充道:「就是体育委员,我们体育老师腿受伤提前退休了,他代表大家去给老师送退休礼物了!」 「好吧,既然是有事耽搁了,那就不怪他了,我们开始上课吧。」闻秋挑了一根白色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课题,「大家把课本翻到第七十二页,今天我们来学习基本初等函数中的对数函数……」 第26页 数学枯燥且无味。 半节课上下来,坐在最后一排的几个同学已经昏昏欲睡了,就连她这个当老师的也觉得这课上着挺没劲的。 闻秋总觉得她不算是一个好老师,她这个老师当的,简直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根本就没想着要做出什么成绩来,评级、评优什么的,她都懒得管。 但本着不能误人子弟的想法,她还是把那几位打瞌睡的同学给叫醒了。 终于下课了,闻秋抱着教材走出教室,正准备回办公室,却在走廊上撞见四班的班主任李老师带着一个穿运动装的男人往她这边走来。 班主任好像正和那个男人在交谈着什么。 男人的那张脸,瞬间让闻秋想起了那个穿着校服,站在楼梯间,脸上带着恶劣笑容的高中生,她一时迈不开步子,僵在了原地。 那个人,可不就是自己国庆假期刚在菖兰镇上见过的韩耀吗? 可她为什么要怕他呢? 他们走近,班主任笑着跟她打招唿,「闻老师,下课了啊。」 闻秋强扯出一丝笑,含煳地应了一声。 班主任又指了指身旁的男人,说:「这是新来的体育老师,云城体育学院毕业的,姓韩,我先带韩老师去我们班转转。」 韩耀也看了闻秋一眼,笑得玩味,「原来是闻老师啊,我们可是老相识了。」 闻秋被他看得手心冒汗,她极不自在地把耳边的头髮捋到耳后,抿了抿唇,但并不想开口跟他说话,最后只是看向了班主任李老师,说:「那,李老师您先忙,我回办公室了。」然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闻秋接了一杯热水,把杯子抱在手里,热水的温度才总算让她稳了稳心神。 校服、高中生、菖兰人……所以,韩耀是她的高中同学吗? 无论上记忆中浮现出的那张脸,还是他刚刚对自己的笑,都让闻秋觉得他对她并不友善。 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是赵星星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照见星星:【秋秋,今晚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照见星星:【我听说上西街那边新开了一家烤肉店,超好吃的哟!】【ok~】闻秋回过去,顺便发消息告诉林寒声,晚上不能和他一起吃饭了。 此时,市中心林氏集团的办公室里,林寒声正慵懒地仰躺在沙发椅上。 看见闻秋发来的消息,他不禁在心里抱怨起赵星星那个丫头片子。秋秋白天上班不能和他待在一起,下班了居然还得去陪闺蜜,他这个男朋友的存在感直线下降啊! 但抱怨归抱怨,林寒声还是强颜欢笑地回復道:【好的。你们好好玩儿,吃完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消息发出去,他将手机丢开,默默端起水杯,哀嘆一声:「唉~秋秋又不能陪我吃饭了!」 「『秋秋』?哪个『秋秋』?闻秋吗?」一直埋头在办公桌前看文件的林郁声忽然开口,声音淡淡的,「你们还没分手?」 「噗!」林寒声正喝着水,勐然听见这么一句,一下子就被呛着了,连咳了好几声,嚷道:「哥,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吗?有你这样咒自己亲弟弟分手的吗?你不能因为你自己没女朋友,就一心希望我也分手然后陪着你一起单身!」 林郁声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那张脸,稜角分明,精緻帅气,再加上一身禁慾系的黑西装,浑身都散发出尊贵而又疏离的气息,「没咒你,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那么长情,都两年了吧。」 「岂止长情,你弟弟我还深情且专情!」 「……」 林郁声轻哂一声,不置可否,依旧低头看他的文件。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随即推门走了进来,「总裁,这份合同需要您签一下。」 「拿过来吧。」林郁声接过合同,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确认无误后拿起办公桌上的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姿劲挺,行云流水。 秘书关上门出去后,林郁声盯着那个靠在沙发椅上打游戏的弟弟,问道:「你最近怎么总往我这儿跑?还一待就是大半天,这是在外面闯祸了,还是缺钱花了?」顿了顿,他又猜测,「总不会是爸妈让你来监督我办公的吧?」 「都不是!你这办公室网速好,既有空调,又有饮料,还免费,多适合打游戏!」林寒声专注于游戏里的厮杀,头也没抬地回答他。 林郁声挑眉,「你觉得我会信吗?说实话!」 「这不是闻秋要去学校上课嘛,我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孤家寡人的,多可怜。」林寒声退出游戏,转头看向林郁声,「你不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吗,我正好过来陪陪你,顺便增进一下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你要是闲得慌,我可以在公司给你安排职位,你过来上班!」 「别别别,千万别!」林寒声连忙扔掉手机,「天天上班我可受不了,还是打游戏比较适合我。再说了,我一个学计算机的,哪里会管什么公司,哥你可别赶鸭子上架了!」 「……」 林郁声心里明白,林寒声哪里是不会管理公司,他只是不想和他这个当哥哥的争而已。 「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和闻秋请你吃饭。」想请大哥吃饭是真的,想岔开话题也是真的。 「为什么要突然请我吃饭?」 第27页 「这不是俗话说『长兄如父』嘛!」林寒声冁然一笑,耸耸肩,「爸妈又不在国内,我带闻秋见见你,也勉强算是见了半个家长了。」 林郁声:「……」 行,他倒成了家长了。 「秋秋!我在这儿!」 闻秋刚走进烤肉店的店门,就看见赵星星在朝自己招手,她走过去,放下包,在赵星星对面的位置坐下。 「我已经点好菜了,你看看还要不要再加点什么?」赵星星将写好的菜单递给她。 闻秋接过来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就没再加菜,直接把菜单交给了服务员。 店里的环境清雅简洁,是典型的新中式风格,浅色木纹,青色地面,隔栅隔断,还有随处可见的绿色小盆栽,让人赏心悦目。 上菜的方式也很有特色,肉品、蔬菜和蘸料都被整齐地摆放在整切厚实的墩木板上,古朴而有韵味。服务员将烧好的炭火端上来,还贴心地送来头绳和围裙。 厚实的秘制雪花牛肉被烤得滋滋冒油,加上泡菜,撒上芝麻,裹上绿油油的生菜,光是看着就能让人馋到流口水。咬上一大口,牛肉的鲜嫩和生菜的清爽一齐在舌尖上跃动,简直让人慾罢不能。 「真的好好吃!果然没白来!」赵星星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开心地说着。 「确实好吃。」闻秋刚吃完一片扇贝,拿过纸巾擦手。 「你们国庆回菖兰,玩得怎么样,还开心吗?」 「还不错。」闻秋忽然想起在菖兰遇到谭思雨和韩耀的事情,问道:「星星,韩耀高中是不是和我们一个学校的啊?」 「是啊,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闻秋交代:「他是我们学校新来的体育老师,刚好和我教同一个班,今天就碰到了。」 赵星星惊讶:「那个傢伙居然都当上老师了!呵呵。」 「怎么了?」 「他呀,当初考上云城体育学院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赵星星喝了一口酸梅汁,继续说:「韩耀的成绩可是出了名的差劲,年级上排倒数的那种!也就是体育成绩特别好,文化课六门加起来都不一定考得到两百分,可就是这样,他高考竟然还上了重本线,真是活见鬼了!」 在菖兰读高中的时候,赵星星是艺术生,韩耀是体训生,他们的班级就挨在一起,教室只有一墙之隔,所以赵星星很清楚韩耀是个什么样的德行。 那傢伙,仗着自己长得人模狗样的,整天不是打架逃课,就是跑去泡其他班的女生,学习成绩一塌煳涂,赵星星才不相信他一下子就能考个五百多分出来。如果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那估计也只能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吧。 赵星星感慨:「也幸亏他教的是体育,就他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要是教其他科目,不知道会耽误多少学生的前程!」 闻秋被赵星星这噼里啪啦的一大串话给逗笑了,等笑过了,她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了韩耀身着校服站在楼梯间狞笑的模样,她问:「我和韩耀以前有什么交集吗?」 「没有吧。」赵星星语气肯定,「他那种学渣怎么会和你这种年级排名前几的学霸有交集!」 提到学霸,闻秋顺口问道:「我以前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吗?」 「那倒也不是。」赵星星夹起一只烤熟的黑虎虾,慢条斯理地剥起来,「上高中以前,我俩成绩差不多,都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从高一开始,你的成绩就突飞勐进了,特别用功,每次都考前几名,可厉害了……」 突飞勐进?特别用功?所以,她这是高一的时候突然开窍了吗? 闻秋明明觉得自己不太像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她现在是看见书就头疼。如果不是还要给学生们上课,她才懒得天天看书备课。没想到,她也曾经是学霸,她也曾经有过拼命学习的岁月。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她之前和韩耀并没有交集的话,她脑子里一直出现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呢?还有他今天跟自己打招唿时那个玩味的笑容,以及「老相识」那个词,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没有过交集的样子。 或许,是她没有告诉过赵星星吧,毕竟她们高中的时候没有在一个班。 想到韩耀和谭思雨的关系,她又问了:「我和我的大学舍友,关系怎么样?你知道吗?」 「嗯……还不错。」赵星星抿嘴笑笑,「但是你之前跟我说过,关系还好就仅仅是还好,舍友也就只是舍友,远远够不上『朋友』的程度。」 赵星星怕自己刚刚的话让闻秋误以为她们宿舍关系不好,又补充道:「其实大学宿舍都这样嘛,别看大家总是一起上课、一起聚餐形影不离似的,其实也就是貌合神离而已。毕竟是要一起住四年的人,就算是真看不惯谁,一般也不会真说出来,都是做的表面功夫,不撕破脸罢了,你可别多想。」 「嗯,我知道。」 虽然上了大学,进入社会,个人的交际圈子会扩大很多,会认识更多的人,但是最交心的朋友,却往往还是以前那群人。 大概在这个世界上,故友和新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吧。 大哥今晚有应酬,林寒声本来想把何其约出来一起吃饭的,谁知道何其说他要陪女朋友! 唉,闹了半天,只有他一个人是孤家寡人,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极了在冷宫中等待君王宠幸的妃子。 第28页 林寒声把车开到上西街,随便吃了份鸡腿饭。 八点钟,他准时来到烤肉店外接闻秋。 闻秋上车,林寒声倾身靠过去帮她系安全带。安全带扣好之后,林寒声却并没有立刻坐回去,闻秋正纳闷着,忽而伸过来一双大手扳过了她的下巴,下一刻,男人的薄唇就欺了上来,热烈而又强势,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唔……」 刚刚扣好的安全带此刻倒变成了她的束缚,闻秋被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林寒声撬开她的牙关,在她口中肆意地掠夺。 一吻结束,闻秋早已气喘吁吁。 林寒声伏在她肩上,「秋秋,一整天没见你了,我好想你。」 闻秋回怼:「你也知道才一天,有什么好想的。」 「就是想,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就是我了。」林寒声抓起闻秋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註:「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出自左思《咏史》 第十三章 卧室里没有开灯,轻薄的窗帘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仿佛飘逸着的长裙裙摆。 窗外,是璀璨的万家灯火,是漫天的繁星,是喧闹的都市。 夜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闻秋陷在柔软的大床里,身前是男人坚硬滚烫的胸膛。她的下巴被抬起,被迫承受着林寒声疯狂的亲吻,唿吸被夺走,舌尖发麻,脑子里一片混沌,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模煳中,衣扣被一颗一颗地解开,上衣被轻轻剥落,白皙光滑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凉。 「不行,我……我不要了。」 林寒声又亲了她几下,停止动作,伏在她身上急促地喘息着。还不错,闻秋坚持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久,他还以为,刚开始脱衣服的时候闻秋就会推开他了。 「好,那就不要了,就到这里。」他翻了个身,在她身侧躺下,环抱着她,不再有亲密的动作。 闻秋庆幸林寒声能够在这样的关头放过自己,心里又不禁疑惑:「你这么好说话的吗?」 林寒声在她头髮上蹭蹭,微微嘆气,嗓音沙哑,像是在忍耐什么,「这不是好不好说话的问题。我答应过你的,你不喜欢就不继续,而且……」 「嗯?」闻秋仰头看向他。 「而且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做到最后一步……」 「那你还?」 「我只是……想让你先适应适应。」 其实,他是想确定一下,闻秋还会不会被那些阴影所影响。 看样子是已经没有了。这个结论,让林寒声松了一口气。 他扯过羽绒被来把闻秋盖住,然后起身打开灯,捡起床边的衣服。 「你先洗澡睡觉,我去弄点东西吃。」 「啊?」闻秋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吃了。但一个人吃饭,吃得不香,所以这会儿又饿了。」 闻秋:「……」 这个男人,是在抱怨她没有陪他吃饭? 还真是,幼稚得可爱。 第二天是个雨天。 还真是「一层秋雨一层凉」,连绵的秋雨送来了丝丝寒凉,闻秋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抱着教材和备课本从三班的教室走出来。 还没走几步,她就在走廊上看见了韩耀。 韩耀靠在栏杆上,脸上依旧是那种捉摸不透的笑容,「是闻老师啊。」 他抬头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对闻秋说:「今天下雨,四班这节体育课,我让给你上数学?」 「不用了。」且不说体育课上数学极有可能引起学生的不满,她虽然不是一个好老师,可也不想成为学生眼中霸占体育课的坏老师,再说了,就算她再着急赶进度,她也不想占用韩耀的课。 「站那么远干嘛,过来我们叙叙旧。」韩耀挑眉,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栏杆,「就这么不想见我?上大学的时候,我请思雨的室友吃饭,每次都有一个人不来。后来思雨给我看了她们宿舍的照片,我才知道,那个总不出现的人,原来就是你。」 所以他猜测,闻秋应该早就知道了他是谭思雨的男朋友,这才故意不参加聚会,故意躲着他。 「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好叙旧的。」虽然闻秋记不起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面前的这个人,却让她无端地生出了许多厌恶的情绪,她本能地想要远离他,越远越好。 韩耀笑得轻蔑:「干嘛总躲着我,当年的那一千块钱你不是收得挺干脆的嘛,现在还总摆着一副臭脸,做给谁看呢?」 见闻秋站着不动,韩耀主动走了过来,「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我现在能进这个学校当老师,还得多亏了你当年的帮忙,改天请你吃饭。你也想开点儿,大家都是朋友嘛。」 什么一千块钱?什么帮忙?闻秋愣在那里,努力消化他的这一番话,而韩耀,已经转身走进了四班的教室。 一阵风吹来,冰冷的雨丝飘到了闻秋的脸上,她瑟缩一下,抱紧怀里的教材,继续往办公室走。 上课铃打响,学生们争先恐后地跑回教室,很快,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虽然是白天,但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天色比较昏暗,楼梯间里的光线也不好,感应灯忽闪忽灭,还伴随着「滋滋滋」的电流声,气氛稍显阴冷。 第29页 一时晃神,闻秋手中的数学课本忽然滑落下去,她弯腰去捡,手指刚触及到课本的封面,眼前仿佛涌现出了许多画面。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只有风在吹,雨在下,记忆在翻滚。勐然间,她想起了高中的那个夜晚,以及那个狂妄嚣张的体训生…… 第十四章 那时候,他们才高三。 高考的前一天下午,学校安排他们去熟悉考场。闻秋进了考场,按准考证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突然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转头,看见自己右边的座位上坐着韩耀。 在这之前,闻秋早就听说过韩耀,也在年级大会上见过他念检讨。他虽然成绩不好,但是长相很出众,家里好像也挺有钱有势的,所以班里经常会有女生讨论他。但是他们两个人应该算不上认识,闻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叫她。 到了晚上,闻秋明白了。 那是高中最后一节正式的晚自习,同学们都比较浮躁,坐在教室里随意地翻翻书或聊聊天。老师们估计是开考前会议去了,也没到教室来。 闻秋坐在位置上看复习资料,虽然这个时候好像也看不进去什么,但是找点事情做着,总会安心一点。 晚自习的课间,班里一个女生突然从教室外拎着一大包零食走了进来,装零食的袋子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大概装的有酸奶、糖果、巧克力和薯片辣条之类的。 女生径直走到了闻秋的座位上,把零食递给她,「韩耀给你的,他在教室外面等你,让你出去找他一下!」 闻秋不明所以,她和这个女生并没有多熟,但她知道,这个女生经常在班上谈论韩耀,并且好像还跟韩耀关系不错,因为她有时候能看到他们一起靠在外面的阳台上笑着说话。 「我不去了吧,麻烦你还给他一下。」闻秋没有接那一袋零食,她不知道韩耀找她有什么事情,但他那种吊儿郎当、痞里痞气的人,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不出去的为好。 「去嘛去嘛,他就是找你有点事情,你不用害怕的!」 这么一说,闻秋好像更不敢去了,她摇头,「我不去,这些零食我也不要,你还给他吧。」 「你就去一下嘛,真的没事的,我陪你一起去,这总行了吧。」不等闻秋答应,那个女生已经把零食放在了闻秋的课桌上,然后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拉。 「我说了我不去!」闻秋急了,试着甩开女生的手,但是没用。 女生根本不听,硬拽着闻秋往教室外面走,「没事的,就是说几句话而已!」 闻秋挣扎不过,只好跟着走。毕竟也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总不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和她吵一架。 女生拉着她,穿过走廊,走到楼梯间,对着等在那里的韩耀说:「人我帮你带到啦,我先走啦!」然后就转身跑回了教室。 闻秋这才发现,原来这楼梯间里并不是只有她和韩耀两个人,韩耀背后的楼梯台阶上,还或站或坐着好几个男生,人高马大的,肤色黝黑,看样子也是体训生。其中有两个还在抽着烟。 气氛有些压抑,闻秋主动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韩耀看向她,皮笑肉不笑,「你也去看过考场了,这两天我们坐一起,你……给我看看?」 「这怎么行!」闻秋下意识脱口而出,她怎么能帮他作弊!这是不对的! 「你别急着拒绝。」韩耀挑眉,咧嘴一笑,「零食你收到了吧,只要你帮我,你能得到的可不止那些零食,我会给你报酬,陪你吃饭陪你玩儿都行!」 「那也不……」闻秋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坐在楼梯上抽菸的一个男生打断,「闻秋是吧?耀哥跟你说得可能比较客气,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答应,明天能不能上考场都不一定哦!」 闻秋后背冒出冷汗,剩下的半截话再也没能再说出口,只是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楼梯间的灯是声控的,好一会儿没人说话,灯光一下就熄灭了。黑暗之中,菸头的火星显得格外明显,依稀还能看见他们吞吐的烟雾。 的确,她这会儿拒绝了韩耀,明天能不能上考场都是一个问题。这群人嚣张霸道惯了,而且他们学习成绩很差,本来就没什么能考上大学的机率,所以根本不会在乎在高考前夕再多背上一个处分。把她围在这安静的楼梯间里打上一顿,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闻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身边没有人帮她,此时她正独自面对着这一群男生的威胁。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这也不是我说帮就能帮的,有监考老师,还有监控!」那么多人盯着,他怎么敢明目张胆地作弊!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我视力5.2,能看得见的,只要你别把答题卡遮起来,再稍微往右边移那么一点点,就行了!」韩耀凑近,「很简单对吧?」 听起来是挺简单的,可这是不对的啊!不管採用什么样的手段,作弊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对的! 见闻秋沉默,韩耀身后的那几个男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慢慢靠近她。 一个男生用力跺了跺脚,声控灯突然亮了起来,闻秋吓了一跳,用力攥着校服下摆。 「你们别吓着人家学霸了。」韩耀示意他们往后退一点,然后转头看着闻秋,笑里藏刀,「你就答应了吧,早点答应了也早点回教室复习,对不对?」 第30页 闻秋垂下头,声音里带着无力和挫败,「我不遮,你要是能看见就看吧。」 「这就对了嘛,合作愉快。」韩耀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一个冷笑,「记得千万别遮哦,我也不想每考完一堂就来找你一次,挺麻烦的,也打扰你复习。」 闻秋木然地点头。 在这个夏季的夜晚,在教学楼的楼梯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破碎。 接下来的两天里,闻秋每次刚走到考场外,都能看到韩耀站在那里等她,他会塞给她一瓶已经撕掉标籤的水,然后再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两天,闻秋过得胆战心惊。做题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手心出汗,连笔桿上沾的都是。 毫无意外,闻秋考得一塌煳涂。 不过她的「一塌煳涂」,对于韩耀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高考后不久,她就收到了韩耀添加□□好友的申请,她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她倒要看看,他会说些什么。 韩耀问她,想不想和他一起出去旅游。 闻秋觉得好笑,他以为他披了一张好看的人皮,所以所有的女孩都得被他的外表所吸引,都得为他神魂颠倒吗? 真可笑! 大概也是觉得闻秋不会理他,韩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给闻秋转了一千块钱,并附言:「酬劳」。□□转帐不需要确认收款,所以钱直接到了闻秋的□□钱包里。 盯着「酬劳」那两个字,闻秋觉得刺眼,觉得难受。 某一天,闻秋在□□空间里刷到了韩耀的动态,他晒了自己的高考成绩和录取通知书,配的文案是:「给自己一份满意的答卷」。 呵。满意的答卷,他有了满意的答卷,谁来给她一份满意的答卷? 闻秋其实挺不想把自己考差了这件事情怪到韩耀身上的,归根到底是她自己心理素质太差,发挥得不好。但她看到韩耀用着那偷看而得来的成绩大肆宣扬的时候,那种憎恨和厌恶,从她心底里开始疯狂滋长。 查到分数的时候闻秋都没有哭,因为考差已经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了。但这一刻,看见韩耀在炫耀他的成绩和大学的时候,她哭了。 心好痛! 她的成绩,她的荣光,她的理想,她的愿望,好像都被偷走了。 而她却,无力反抗。 她从房间里翻出那一袋还没有动过的零食,坐了长途公交车,把它扔到了老远的垃圾场里。她把那一千块钱体现到银行卡,然后从自动取款机里取出现金,分给大街小巷里那些或真或假的乞丐。 这笔不义之财,是该散尽了才好。 在那之后,闻秋总能刷到韩耀的空间动态,有时候是和朋友去骑行,有时候是和女朋友一起吃大餐,有时候是和社团部门的同学一起聚餐,有时候是大学里的运动会…… 看啊,他的生活,过得多么美好,多么丰富多彩,多么开心快乐! 那些动态,闻秋看了觉得刺眼,觉得讽刺,但她却始终没有把韩耀屏蔽拉黑。 她想通过那些动态来看看韩耀的人生,看看她被偷走的人生。 闻秋趴在办公桌上失神,那么痛苦而又辛酸的回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像是要把她湮没,把她吞噬。 她喘不过气,无法唿吸,埋着头无声哭泣着。 她努力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摆脱韩耀这个阴影。她失忆后想起的第一个人,竟然不是父母,不是林寒声,也不是赵星星,而是韩耀。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恨已经超过了亲情、爱情和友情? 下午没有她的课,她去教务处请了半天的假,然后离开学校。 雨还很大,闻秋撑着伞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几条街后,她索性把伞扔掉淋着雨走,渴望这场大雨能够洗刷她的罪恶,洗刷她的冤屈。洗刷她的过去。 雨滴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让人模煳,又让人清醒。 下雨天,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人在闻秋面前停下,递给她一把伞,她也只是摇摇头,淡声说一句:「谢谢,不用了,我想淋雨。」 鞋袜和裤腿都被路面的积水沾湿,头髮湿漉漉地耷拉在肩上,脸上全是雨水,闻秋全然不管。她只想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回高考前的那个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请勿代入现实! 每一场考试我们都应该诚信应考。 第十五章 下午五点半,雨已经停了。 林寒声像往常一样开车来云城附属中学接闻秋下班,他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不见闻秋出来,他掏出手机给闻秋打电话,电话打通了却没有人接,最后被自动挂断了。 等了几分钟,林寒声又拨了一遍,但还是没有人接。 林寒声心里开始不安,闻秋去哪儿了?为什么会不接电话? 闻秋当然接不到电话,她上课时习惯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今天还没有来得及调回来。 更何况,闻秋现在根本没在看手机。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何其在酒吧里买醉,他才好了两个月的小女朋友竟然把他给甩了,他郁闷得不得了。 拜託,要踹也应该是他踹别人好不好,明明自己要家世有家世,要钱财有钱财,要相貌有相貌,竟然还会被一个小丫头给甩了,何其气得不行,这才来酒吧里找找乐子。 第31页 和兄弟们喝喝小酒,玩玩游戏,再看美女跳跳舞,只有这种游戏人间的感觉才能安慰到何其失恋的幼小心灵。 「外面那个女孩可真可怜,被人硬拉着灌酒。」 「就是啊,我看那打扮也不像是来酒吧玩儿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又要被糟蹋了。」 「而且竟然都没有一个人去拦着,这是什么世道啊,我要是个男人我就立马挺身而出!」 「唉,没办法啊,我也想去帮她的,但那群男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就我们俩这个小体格,估计人还没帮到,反倒自己引火烧身了……」 何其摇着杯子里红酒,听见隔壁桌的几个女孩在嘀咕着些什么。 几句话下来,他算是听明白了,应该是又有公子哥借着醉酒的由头去调戏人家姑娘了。 这些事情在酒吧里见怪不怪,要是搁在平时,何其也懒得去管,毕竟在这儿混的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但是今天,许是失恋再加上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他倒是挺想去管一管这个闲事的,随即就放下酒杯起身往门口走去。 一个穿着长款风衣,浑身湿淋淋的女孩,正被两个头髮染得五颜六色、领带歪斜的男人强摁着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白兰地。 何其走到酒吧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几个大老爷们儿竟然好意思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姑娘,败类!」何其啐了一口,大步上前,揪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衣领,冲着这人的腹部就是狠狠一拳。 「你小子谁呀!敢坏我们哥几个的好事!」几个男人显然被惹怒了,大声嚷着,正准备冲上前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但拳脚还没有施展开来,就被何其几脚踹翻在地。 论打架,何其从小到大可就没有输过。 倒在地上的几个男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边掏出手机搬救兵,一边破口大骂,还是酒吧老闆听到动静后及时出来制止,告诉他们,那是何家的小少爷,惹不起! 几个男人这才讪讪离去。 被灌了酒的女孩已经瘫软在地,何其走过去捞起她。 女孩身上沾满了雨水和酒渍,样子很狼狈,小脸泛着酡红,眼神迷离,眼角还挂着泪珠。但这并不影响她是个美人的事实,皮肤白皙,脸型娇小,五官精緻。 何其想,自己这是赚到了。看来,老天爷给自己安排这齣英雄救美的戏码,是在给刚失恋的他送姻缘啊。 何其喊了她几声,但女孩都没有反应,看来是意识不清醒了。也是,白兰地那么烈的酒,她怎么受得住。 想了想,他抓起女孩丢在地上的包,把女孩抱到车上,吩咐司机开车回家。 半个小时后,别墅里的佣人震惊—— 小少爷不是上午还骂骂咧咧地说自己失恋了吗,怎么下午竟然就抱了一个女孩回家! 这更新换代的速度,又得刷新纪录了啊。 何其并不知道这些佣人精彩纷呈的心理活动,他把女孩放到二楼的客房,吩咐女佣帮她洗澡换衣服,自己也迅速沖了澡换了身家居服,然后就直奔一楼的餐厅。 喝了一天的酒,可喝酒到底不顶饿啊,这一路上清醒了不少,飢饿感就更为明显了。 正悠哉悠哉地喝着汤,司机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女士手提包,「少爷,这个刚刚那位小姐的包。」 「嗯,放桌上吧。」 何其还在心里盘算着,等小美女醒了,一定会被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举动给感动到,然后顺理成章地加个微信,然后经常约着吃吃饭看看电影,再然后,他就又有女朋友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就这么把人带回来了,说不定她家里人还在找她呢,起码应该给人家报个平安吧。 这么想着,何其放下汤勺,从女孩的包里翻出手机。 手机刚拿到手里,屏幕就亮了——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诶?这个联繫人的名字怎么这么眼熟——「林寒声」? 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寒声吗?还是说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何其怕对方挂断,没来得及多想,直接接起了电话—— 「秋秋!你终于接电话了,你跑哪儿去了?」男人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嗯?这好像还真是林寒声的声音!? 没有听到回答,电话那边再次传来急切的声音:「秋秋?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了?」 「咳咳……」何其清了一下嗓子,「那什么……是我。」 这下轮到林寒声惊讶了,「何其?」 「对对对,就是我。」何其苦笑着挠挠头,「你那个秋秋啊,在我这儿呢。她没事,你过来接她吧。」 「你在别墅?」 「对,就你常来的那个。」 电话挂断,何其忧郁了。 他是经常听到林寒声喊他女朋友「秋秋」,可林寒声没给他们看过照片,更没让他们见过真人,所以他也不知道这「秋秋」长什么样子。 没想到,他今天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把人家给带回家了。林寒声比他大半岁,所以,这位「秋秋」算是他嫂子! 好吧,英雄救美救到了嫂子,看来老天爷并没有赐给他一段新的恋情,他脑海中编织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绝美爱情梦,幻灭了…… 算了,他还是继续品尝他这失恋的痛苦吧。 第32页 林寒声正驱车赶往何其的别墅。 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给闻秋,但一直都没有人接。去学校里找了一圈,其他老师说她上午就请假离开学校了。打电话给赵星星,赵星星也说闻秋没和她在一块。 林寒声慌了神,再次试探着拨出电话。还好,这次的电话被接听了,虽然不是闻秋接的,但何其说闻秋没事,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些。 何其这人,虽然经常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但人品还是靠谱的,他很放心。但何其应该是不认识闻秋的才对,闻秋为什么会在他那儿? 林寒声没来得及问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当务之急是先见到闻秋。 一路疾驰,开车门,下车,再把车门「嘭」的一声关上,风驰电掣般,林寒声已经到了门口。 「来得够快的,这才不到二十分钟。」何其亲自给林寒声开的门,他穿着家居服,神色慵懒地倚在门边。 林寒声没顾得上理他,疾步走到客厅,却没有看见闻秋,这才回头看向何其,「她人呢?」 何其扬扬下巴:「楼上睡觉呢。」 「睡觉?」林寒声向他投来了疑惑的眼神,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何其尬笑,摆摆手,「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何其一边带着林寒声往二楼客房走,一边跟他讲了自己在酒吧门口遇见闻秋,然后又把人给带回来的事情。 林寒声听到闻秋在酒吧被几个人灌酒,眼里瞬间捲起风暴,正要发作,何其已经抢先说道:「用不着你出手,我已经安排人去收拾那几个傢伙了。」 林寒声这才好受了一点,同时也在心里庆幸,幸亏闻秋碰上了何其,不然,后果他都不敢想。进了房间,看见闻秋安然地睡在床上,他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何其说:「你放心,嫂子没事的,就是醉了酒再加上淋了雨,我已经让阿姨给她餵了红糖姜茶,睡醒就没什么事儿了。」 林寒声伸手摸了摸闻秋的额头,没有发烧的迹象,这让他放心了不少。注意到闻秋身上的睡衣,他又问道:「这衣服……?」 「噢,我前女友的,嫂子的衣服淋湿了,我已经让人拿去洗了。」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何其连忙给自己澄清:「可不是我换的啊!我就只是把嫂子抱回了房间,都是女佣在照顾她的。」 「嗯。谢了,改天和你嫂子请你吃饭。」 「那敢情好,终于逮着机会宰你一顿了!」何其随即又开始抱怨,「你说你也是的,我记得你们在一块儿应该有两年了吧,你也没让我们见见嫂子,万一我今天没那么乐于助人怎么办!」 确实是万幸,比起熟人,陌生人能得到的善意向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当时何其并不知道闻秋是谁,他会不会选择出手帮她,全在一念之间。 林寒声何尝不想带闻秋见见他那些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多想把自己最爱的人介绍给关系最好的兄弟认识,但是闻秋不喜欢见陌生人,不喜欢参加人多的聚会。他也只好先尊重闻秋的意愿。 闻秋还没醒,林寒声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请假,为什么会淋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那么难受? 难道说……她想起来了? 第十六章 闻秋醒来,房间里的装潢是陌生的,身上的睡衣也是陌生的,唯有坐在床边看着她的林寒声是熟悉的。 「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寒声扶着她坐起来,柔声询问。 闻秋摇摇头,「这是哪里啊?」 她记得自己在街上走了很久,雨都停了。后来路过一家酒吧,几个男人硬拉着她喝酒,她挣扎不过,被灌了好几杯酒。她之前没喝过酒,轻易就被灌醉了,模煳中,好像有个男人把她从那些人手中解救了出来,后来她就睡过去了。 「这是何其的家。」林寒声帮她整理睡乱的头髮,「我前段时间跟你提过的,何其是我发小,是他把你从酒吧带回来的。」 「嗯。」闻秋忽然伸手将林寒声给环抱住,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淡淡的,「我想回家。」 林寒声拍拍她的背,微笑着回答:「好。」 衣服早已被烘干,林寒声找来给闻秋换上,把她抱在怀里往楼下走。 闻秋挣扎,「我能走的,我还没虚弱到不能走路,你放我下来。」 「我知道,但是我想抱。」林寒声低头,宠溺地蹭了一下她的头髮,同时,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显然,闻秋还不想提起让她难过的事情,那他现在就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何其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看见林寒声抱着闻秋下楼,立刻放下手机迎上去,「嫂子醒了啊,没事了吧?」 闻秋猜到,面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何其,她礼貌性地微笑着,「我没事,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 何其本来还精心构思了一大串自我介绍准备给嫂子留个好印象,结果林寒声只丢下一句「走了」,就抱着闻秋大步往外走去,留下何其一个人站在原地。 好吧,这兄弟没良心,还不如打游戏! 回到陵江国府,林寒声问:「饿了吗?我给你做饭。」 「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好。」林寒声亲亲她的脸颊,然后就像往常一样去了厨房,开始做饭。 第33页 果然,她不开口说,他也就不主动问。林寒声总是懂得如何给她留下自我的空间,哪怕这个空间是将他排斥在外的,他也愿意站在外面守护她,直到她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闻秋坐到沙发上,开始检查包里的东西。包是皮制的,可以防水,想来淋了雨也对里面的东西影响不大。 闻秋翻出手机,刚解锁就看见了好多个未接电话,全都是林寒声打来的,中间还有一个是赵星星打来的。应该是林寒声找不到她,所以打给了赵星星吧。 她先给赵星星回了消息,然后去了厨房。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那么多未接电话,她能想像到他有多着急。 林寒声正在打鸡蛋,回头看见闻秋站在厨房门口,愧疚地低着头。 他放下盛着鸡蛋液的碗,擦了擦手,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没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下次记得及时把响铃模式调回来,我不怪你,但是我不喜欢这种找不到你的感觉。」 「我会记得的。」 林寒声牵过她的手,拉着闻秋走进厨房,「过来帮我切西红柿,很晚了,咱们争取早点吃上晚饭。」 给她找点事情做,应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也许是白天睡了一觉的缘故,晚上闻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林寒声听见闻秋翻身和嘆气的声音,他把床头的檯灯打开,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闻秋不明所以,她也连忙坐了起来,「是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林寒声把闻秋揽过来,让她靠在他肩上,「既然睡不着的话,我们来聊聊今天下午的事情。」 「……」闻秋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寒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就想起了一点高中时候的事情。」说完这句,闻秋又沉默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接着往下说,语调缓慢,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很艰难。 「就是……那些事情让我有些难受,我就想出去走走,刚好下着雨,就想着干脆淋淋雨清醒清醒……」 闻秋吸吸鼻子,语气里带着哽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那条街去了,我现在想想也觉得挺后怕的,我也没想着要干什么,我就是……就是难受,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 林寒声将闻秋搂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到,胸前闻秋贴着的地方,睡衣正在被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浸润、沾湿。 他亲亲她的额头,「你想起了什么?」 闻秋摇头。这是不愿意告诉他的意思。 林寒声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扯出一张给闻秋擦眼泪,他捧起闻秋的小脸,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尽是温柔,「跟我说说你想起的那件事情,好不好?」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深邃,仿佛要透过万物直视她的灵魂一般。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之下,闻秋感觉自己无所遁形,明明她对林寒声没什么好隐瞒的,但她就是开不了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明明话就在嘴边,可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掐着她的脖子一样,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不是不想跟林寒声说,她是根本不想跟任何人说。 好像,只要她不去说,不去想,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见闻秋久不开口,林寒声再次耐心地恳求:「秋秋,告诉我好不好?你得告诉我,我才知道怎么分担你的难过,怎么帮你。」 闻秋张了张嘴,半天,终究也没有吐出半句话来。 尝试了好久,她还是说不出来,她把头埋进林寒声怀里,「对不起,我……说不了。」 「没事。那就不说了。」林寒声轻拍着闻秋的肩膀,一下一下地安抚她。 许久,闻秋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红的,但却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的。」 「好。」林寒声也笑着配合她,轻轻捏她的鼻尖,又啄了啄她的唇角。 闻秋还是那样,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绝对不会告诉你。 在那之后,闻秋每天照常上班下班,会和林寒声一起做饭,一起出门散步,一起追剧,一起嬉笑打闹,偶尔也会和赵星星约饭。 她每天都有笑,好像过得很快乐,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种正常让林寒声心慌,他去医院找简寻。 简寻说,既然她没有完全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对她进行干预治疗,她现在看起来正常,就说明她能够自我调节,只要稳定下来,不再受刺激,就不会出问题。 时间一天一天地往前推进,闻秋没有表现出异常的情绪,林寒声也渐渐放下心。 第十七章 天气渐冷,草木枯黄,时间进入十二月。 自从想起那件事情之后,闻秋有意在学校里躲着韩耀。 为了不在教务处签到的时候碰见他,闻秋特意提早赶去学校;为了不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碰见他,闻秋也不再去教师食堂。 明明做了亏心事的人是韩耀,到头来却是闻秋一直在躲躲藏藏的。 是因为害怕吗?好像也不是。 但闻秋就是不想看见他。 放学后,闻秋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今天没人来接她。林寒声的妈妈做了一个小手术,林寒声这几天特意飞去洛杉矶看望,应该还得过两天才能回来。 第34页 闻秋刚走到校门口,面前就开过了一辆车,是韩耀,副驾驶上坐着谭思雨,两人有说有笑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看韩耀发在q.q空间的动态一样,他越开心,她就越难过。 闻秋忽然记起了大学的时候,那是她高考后时隔一年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韩耀」这个名字。 一天,室友谭思雨说她网恋了,对方是云城体育学院的帅哥。 因为韩耀的关系,闻秋对云城体育学院也没什么好感,但没好感归没好感,她也不好表露什么。毕竟,室友脱单有望,是件好事。 架不住其他室友的好奇心,谭思雨很快就被大家逼着晒出网恋对象的照片,就在其他室友纷纷夸赞照片里的人长得很帅的时候,闻秋却不寒而慄了。 她只看了一眼,但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人是谁。她甚至都不用去问他的名字,因为她知道,那绝对不是长相相似而已,照片里的人就是韩耀。 那张帅气却狠毒的脸,她永远都忘不掉。 闻秋在心里期盼着他们这段网恋很快就会无疾而终。如果谭思雨真的和韩耀在一起了,那她每次看到谭思雨就都能想起韩耀,想起那本不应该属于他的一切,想起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这太残忍了。明明都已经不在一个学校了,但韩耀还是能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但闻秋的期盼落空了。 后来没多久,他们奔现,正式确定了关系。 大学宿舍里总有不成文的规定,谁先脱了单就带上对象请大家吃饭。韩耀和谭思雨出手都很阔绰,没少请客。 闻秋当然是不想去的。也因此,她找遍了所有的理由和藉口去推脱这些聚餐。 兼职、生病、开会、补作业、部门活动……各种理由找了个遍。 好在她一直都不是什么合群的人,就算是宿舍内部的聚餐也很少参加,所以谭思雨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 从高考前的那个夜晚到现在,韩耀一直都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大学和工作都没能逃掉。 每当闻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快忘记那件事情的时候,韩耀就会从她的生活里冒出来,怎么躲都躲不掉。 难道,真是她上辈子欠了他的吗? 此刻,他们就在闻秋的眼前,看着还挺甜蜜的,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算起来,他们在一起大概也有三年了吧,闻秋还真是没看出来,原来韩耀是这样长情的一个人吗? 她明明记得韩耀高中的时候挺花心的,撩过不少女孩子。 他还打架,逃课,酗酒……是年级大会上念检讨的常客,更是老师口中的反面教材。 而现在的他呢,有着一份令人尊重的职业,他早已褪去了那个顽劣少年的模样,变得光鲜亮丽。 闻秋不禁开始怀疑,她恨了那么多年的韩耀,或许只是对她一个人来说是坏人。 在别人眼里,韩耀可能是贴心的男朋友,是重点大学的学生,是可靠的兄弟,是称职的老师,是令父母骄傲的儿子…… 唯独对她一个人来说,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可闻秋还是想不通,这一切真的是该他拥有的吗? 是吧。 闻秋在心里告诉自己,或许没有她,韩耀也可以抄到别人的答案,然后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或许韩耀没有抄到,他去读了专科,然后在大学里奋发向上、刻苦努力,最后还是提升了自己的学歷,还是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或许韩耀的成绩还是一塌煳涂,但他选择了去创业,去投资,最终还是有了不小的成就…… 浮世万千,变化无处不在。没有她,韩耀可能还是会有很好的前途,很好的未来。 所以,她并没有改变什么,对吧? 那她自己呢? 是谁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改变了她的梦想,改变了她的生活? 真的是韩耀吗? 闻秋又会想,或许没有韩耀,也会有别人来威胁她;没有韩耀那件事,也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她可能会突然生病,然后错过考试;她可能会在下楼梯的时候崴到脚,然后状态不佳;她可能会不小心丢失身份证和准考证…… 所以韩耀的恐吓并不是她考差了的理由吧。 就算没有韩耀的出现,她还是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发挥失常,考差甚至考得更差。 所以,她在意了那么多年的事情,或许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但她还是会难过。 为什么呢? 回到陵江国府,坐电梯上到十九楼,刚打开门,闻秋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嗯?是林寒声吗?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见林寒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依旧是那个身姿笔挺的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衬得他皮肤很白,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眼里还闪动着光芒。 「你怎么回来了?」之前不是说了还要在洛杉矶再待两天吗,这人怎么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林寒声笑了笑,向她张开双臂,「惊不惊喜?」 闻秋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确实很惊喜。」 「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我啊?」 「都还好。」闻秋靠在他的胸膛,感受着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一段话,好像是说,如果一个人没有喷香水,但你还是可以闻到他的体香,那就说明,是你的基因选择了他。 第35页 真的是这样吗? 闻秋不得而知。但她知道,自己确实是越来越在意林寒声了,她很喜欢和他在一起。 林寒声把闻秋稍稍推开一点,捏着她的小脸,问:「我明明问了两个问题,你只回答了第一个。」 闻秋:「……」 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林寒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一触即分,然后抵着她的额头,声线迷人,语调轻柔,「想不想我?嗯?」 「想。」是很想,很想。 林寒声得到满意的答案,嘴角上扬,顺势把闻秋推到墙边,按着她,再次覆上那让他日思夜想的红唇,撬开齿关,舌尖探入,将这几天的想念都融入这一记深吻里。 闻秋配合着仰起头,双手攥着他胸前的衣服。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 林寒声把闻秋推进卧室,让她去洗手换衣服。 等闻秋换完家居服出来,林寒声已经把菜都端上桌了。 糖醋鸡柳酸甜开胃,水煮肉片鲜嫩爽滑,香煎鳕鱼肠外酥里嫩,鱼香肉丝滑嫩爽口,还有她最爱的西红柿鸡蛋汤。 不得不说,这位少爷做饭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饭后,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洗碗,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配合得愈加默契。 晚饭闻秋吃了很多,这会儿有点儿撑,林寒声给闻秋围好围巾,两人下楼去江边散步消食。 气温转冷,树叶早已枯黄掉落,几个月前还蓬茸摇曳的垂柳,这会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了。沿江种下的早茶花倒是开了,叶子深绿,花朵粉白,给这冬日里的光景添了不少生机与色彩。 江边的风有些冷,闻秋和林寒声没有牵手,胳膊挽着胳膊,然后把各自的手揣在衣兜里取暖。和所有热恋的情侣一样,他们时而深情地望着对方,时而在没人的地方停下来亲吻。 亲密,悸动,又美好。 晚上,闻秋洗完澡出来,林寒声还在客房的浴室里没回来。 她坐在梳妆檯前擦护肤品,忽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 闻秋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林寒声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大哥」,是林郁声打来的。她快速拿着手机走到客房,敲响浴室的门,「你哥给你打电话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林寒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很快就出来,你先帮我接一下。」 啊?她还没见过他哥呢,两个陌生的人讲电话不会很尴尬吗? 但再不接,这通电话估计就快自动挂断了。无奈,闻秋还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接了起来,「餵。」 电话那头的林郁声明显楞了一下,反应了两秒钟才开口,「闻秋是吧?」 「嗯。」闻秋极不自然地回答,随即解释道:「那个,林寒声还在洗澡,你可能得稍微等一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帮我跟他说生日快乐,还有,红包已经在微信里发给他了,让他记得收。」 「好。」 那边挂断了电话,闻秋长出了一口气。太紧张了,她最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了。 不对! 她这才反应过来,林郁声给林寒声发了红包,还让她转达生日祝福! 这么说,今天是林寒声的生日! 闻秋连忙打开手机看日期,「十二月十九日」,还真是林寒声的生日。 啊!她天天用着带有林寒声生日日期的支付密码,到头来竟然完全忘记了他的生日! 唉,她这个女朋友好像还挺不称职的。 有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浴室的门打开,林寒声围着浴巾走出来。 空气中浮动着沐浴露的清香,男人的黑髮润湿,还在往下滴着小水珠,浓密的睫毛上仿佛也沾着些水汽,眸子清亮,嘴唇红润,鬍子颳得很干净,脖颈修长,锁骨分明,再往下,腹肌一览无余…… 好一幅活灵活现的美男出浴图。 闻秋故作淡定,在已经上下扫视看了个遍之后,侧过身面对着墙壁,语气正经,稍稍带着些责怪的意味,「你怎么不穿好衣服!」 林寒声挑眉,一边用毛巾擦着头髮,一边走近,话中含笑,「我这不是着急出来接电话嘛!」其实是着急出来勾引她。 闻秋:「……」这藉口是找得挺好的。 林寒声把闻秋的身子扳过来,搂着她,「我哥说什么了?」 闻秋把手机塞进他手里,「说红包已经发给你了,记得领。还有,他说祝你生日快乐。」 林寒声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随即打开微信,领取红包。 闻秋咬唇,摇摇林寒声的胳膊,「对不起,我忘了今天是你生日。」他特意提前赶回来,不会就是为了和她一起庆祝生日的吧?可她什么都没有准备,他是不是很失望? 她语气愧疚,「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当得好失败,连男朋友的生日都能忘。」 「没事的。」林寒声勾唇,抬头看着她,揉着她的脑袋,「你自己都从来不过生日,所以平时也不留意这些,忘了就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秋从来都不过生日。林寒声曾经在他以为是她生日的那天,专门给她准备了蛋糕和礼物,结果闻秋说,身份证上的生日并不是她真正的生日,登记的工作人员因失误而输错了她的出生日期,所以身份证和户口簿上的生日都不是她的生日。 第36页 而且,她也不过生日。她说,生日除了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没什么值得庆祝的。所以她从来不过,更没有告诉他,她真正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 闻秋不解,自己竟然是一个不喜欢过生日的人,还真是又特别,又奇怪,她问:「我为什么不过生日啊?」 林寒声捏捏她的鼻尖,轻笑,「那要问你自己了,是你说过生日没什么意义的。」 生日确实没什么意义,可如果是林寒声的生日,那对她来说,就很有意义了。想到这里,闻秋又开始自责,「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明天给你补上,好不好?」 「不好。」 「啊?」 林寒声接着说,「我现在就要礼物!」 闻秋窘迫,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孩子气了,刚刚不是还说没关系吗,现在却又急着索要礼物,她苦笑,「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不就是最好的礼物?」林寒声贴近,在她耳边吹着气,声音很轻,带着哄诱,「要你,就够了。」 「……」 闻秋脸色爆红,这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这个气氛,这个声音,不得不让她多想。 不等她说些什么,林寒声已经把她打横抱起,走去卧室。 闻秋被丢床上,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林寒声起身,站在床边继续擦头髮,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跟她说话,「我二十二了。」 「嗯。」闻秋爬起来,靠坐在床头,附和他,「恭喜你又年长了一岁,成熟了一岁。」 林寒声看向她,眼带笑意,「你知道二十二岁意味着什么吗?」 闻秋想了想,然后认真地回答:「爱迪生完成第一项发明、创立第一家自己的公司的时候就是二十二岁,这是他辉煌人生的起点。所以,你也到了该放飞梦想、创造辉煌的大好年华!」 林寒声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说得对,但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林寒声把擦头髮的毛巾丢到一边,坐到闻秋旁边,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无名指上一下一下地摩挲,「我想说,我满二十二了,终于到了可以和你领证的合法年龄。」 「……」 闻秋怔住,领证?他是说的结婚证吗? 舌头好像有点不听使唤,闻秋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之前,跟我求过婚了?」 不然他干嘛突然提领证的事情。 「还没有。」林寒声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不过以后肯定会求的,我先给你预热一下,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哦。」不过,她完全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 林寒声顺着她的手,一路向上摸到她的肩,搂着她,让她躺下,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杏眼,「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嗯?」闻秋眨眼,并没有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她就听见了林寒声富有磁性的声音,「没有的话,我要开始办我的事情了。」 闻秋:「……」 他说的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事。 林寒声抬手关掉了灯。 房间里一下全黑,只有窗边有些许清冷的月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在地上。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才勉强能看清眼前人的轮廓。 林寒声一手撑在闻秋身侧,一手开始解她的睡衣。闻秋没有躲开,没有推拒,他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 两人彻底赤诚相对。林寒声从她的额头开始吻,薄唇膜拜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燥热。 闻秋的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些细汗,她喘息着,听见林寒声伸手拉开了他那侧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了什么,然后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拆东西的细碎声音。 这次他倒是准备得很充分,所以,是来真的了。 林寒声吻着闻秋发红的眼角,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秋秋,你有想起我们以前的事情吗?」 都这时候了,林寒声问她这个干嘛?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吗?闻秋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依旧老实回答:「没有。」 「那,我向你承认个错误。」 「嗯?」闻秋更懵了。 林寒声喘息着,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耳边,「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们之前没有过,这才是我们的第一次。」 「你!」闻秋愤然,瞪了他一眼,抬手把他推离了一点,「骗子!我不要了!」 林寒声笑了笑,不顾闻秋的推拒,伏到她耳边,用气声说:「我现在告诉你,可不是给你机会拒绝我的……」 「那你……」 林寒声轻咬她的耳垂,「我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一会儿可能会有些疼。」 第十八章 江边的早茶花还开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最近气温下降得厉害,还是因为花期快过了,淡粉色的花朵都打着蔫儿,花瓣周围微微捲曲,低垂着脑袋挂在枝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 天气越发冷了,春节快到了,林寒声的父母决定回国过年,赵星星回了老家菖兰。 闻秋也已经放了寒假。习惯了上班忙碌的生活,忽然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好像突然就提不起精神了。 她每天都宅在家里睡觉,哪儿都不想去,好像睡着了就不用管这个世上的纷纷扰扰了。林寒声想带她出门玩儿,她也不愿意去。她实在是懒得动弹,有时候甚至懒到连饭都不想起来吃。 第37页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缓慢而颓废。 直到,闻秋接到夏敏的电话。 这天,林寒声有事出门了,闻秋一个人在家,她盘腿坐在阳台的吊椅鞦韆上发呆。 如果林寒声在家,那他是绝对不会允许闻秋跑到阳台上吹冷风的,江边的风很大,稍不注意保暖就可能会感冒。 但闻秋却不这样觉得。吹吹风也是好的,冬天的风,不同于春风的轻软,也不同于夏风的微热,更不同于秋风的凉爽。冬天的风是冰冷的,甚至是刺骨的,吹在脸上,带来一些轻微的刺痛,如果风力再强劲一点,还可以从领口、袖口或者裤脚灌入,冷风所携来的寒意便可以袭透全身。 这种寒冷让她感到愉悦,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这好像也不算是自虐,就是喜欢,就像喜欢淋雨一样,因为那让人清醒,让人疼痛,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跳动。 手机在沙发上振动,响铃声从客厅传到阳台,把闻秋飘远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她穿好拖鞋,缓缓移动到客厅的沙发前,她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着的名字——「夏敏」。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的身影,模模煳煳的。闻秋知道,那是她的母亲。 手指划过绿色的接听键,一道尖细的女声就从听筒里传来,仿佛来自遥远的记忆深处,「闻秋?」 「是我。」她应下,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或感情,只是简单的回应。 「幸好你还没换号!」夏敏的语调轻快了不少,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来云城了,想见见你,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那语气里好像并没有对女儿的想念,就是想单纯地见个面,像是通知,又像是命令。 「好。」闻秋抿了抿唇,回答道:「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过来。」 「那你先到上西街来吧,具体位置我等会儿发给你。」 结束通话,闻秋随意扎了扎头髮,找来棉服穿上,再戴好帽子和围巾,拿着包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闻秋按照夏敏给的地址来到了上西街的一家咖啡店。 店里的人并不多,单个坐着的人就更不多了,闻秋一眼就看到了靠墙的这边坐着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人。 那女人的身材有些臃肿,头髮是棕褐色的,被烫成了大波浪,眉色深浓,像是纹上去的,眼角有很多细纹,口红涂得很厚,粉底也厚,所以面颊上倒也看不出什么色斑。 越走近,那张脸就越清晰。电光火石之间,所有被封存的记忆全部都涌现了出来,像是初春时节的凌汛,又像是夏季的开闸泄洪,河水卷携着久远的回忆奔腾而来,倾泻而下,势不可挡。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明朗,变得真切。 破碎的童年岁月,忧郁的中学时代,以及和林寒声一起的大学时光,像是正在翻动的书页一样,一页一页地从闻秋的眼前晃过。这次,她好像全都想起来了。 闻秋站在原地楞了一会儿,深深嘆了一口气。脚步好像突然沉重了起来,她一步一步地挪过去,坐在了夏敏的对面。 「来了啊。」夏敏抬头,将闻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不错嘛,几年不见,人也出挑了,不像以前那么小家子气了。」 桌上放了两杯洋甘菊茶,夏敏端起一杯喝了一口,把另一杯推向闻秋那边,「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随便点了,你将就喝。」 闻秋笑了,好歹她们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的母亲竟然连自己的女儿喜欢喝什么饮料都不知道。一时之间,她似乎也不太确定,这究竟是自己作为女儿的悲哀,还是夏敏作为母亲的悲哀。她也端起茶喝了一口,开口说了她们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过得还好吧?」 夏敏:「托你的福,现在比那些年好过多了!」 「那就好。」闻秋点头,捧着那杯洋甘菊茶暖手。 夏敏:「前段时间,我碰见你大伯母了,她说你十月初回了菖兰,还说你已经当了老师,男朋友看起来也挺有钱的。」 「嗯。」闻秋还是点头,顿了顿,主动问起:「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事的话,夏敏应该不会来找自己吧。 夏敏:「我和你陆叔叔,准备领证了。」 闻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唇角勾起,扯出一抹笑,「那,恭喜你们了。」她知道,夏敏离婚后没多久就和一个姓陆的男人在一起了。算起来,他们在一起也已经好几年了,现在领证,倒也正常。 「但是他女儿不太同意。」夏敏继续说道:「我自认为对她已经够好了,她现在上高中,我这两年天天起早贪黑地给她做早饭、做宵夜、洗衣服、打扫房间,我以为她已经接纳我了,可上个月跟她提领证的事情,她却说什么都不同意……」 做早饭?洗衣服?打扫房间? 自闻秋有记忆以来,夏敏很少为她做这些事情。端得起水盆时就自己洗衣服,个子比灶台高了就开始试着做饭。上学的时候,夏敏更是从来没有早起为她做过一顿早饭,她从来都是去巷子里随便买两个馒头边走边吃。 闻秋一直都知道,原来夏敏并不是不会做那些事情,夏敏只是不想为她做而已。但这几年里,夏敏竟然愿意为她的继女去做。 闻秋没有从夏敏这里得到的爱,那个继女却从夏敏这里得到了,尽管夏敏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或许是带了一些讨好的意图。 第38页 这样看的话,她这个女儿当得好失败。 夏敏看向闻秋:「你有什么主意吗?你们年纪也差不了几岁,应该知道她这个阶段的小姑娘都在想些什么吧?」 「……」 闻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母亲竟然来问她该如何去博取继女的接纳和欢心。夏敏果然已经把对她的不在乎摆到明面上了。 「说话呀!装哑巴这毛病还改不了是吧!」见闻秋许久不说话,夏敏厉声催促。 闻秋是真没什么主意,只好老实说:「我也不太懂这个,或许她想一段时间就自己想通了。」 夏敏白了闻秋一眼,那眼神和当年一样,饱含一种「养你何用」的意味。 安静了一会儿,夏敏又问:「你现在上班,一个月有多少钱?」 闻秋回答:「几千块钱,教师的工资不高。」 夏敏:「你陆叔叔是开店做生意的,最近买了一个门面,再加上装修,花了不少钱,货又都还压在手里没卖出去……所以,店里需要一些钱周转一下。」 话说到这里,闻秋总算明白夏敏来找自己的原因了,她端起茶又喝了几口,听夏敏继续说:「我不是在伸手问你要钱,我供你吃,供你穿,把你养这么大,为了让你能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长大忍了你爸那么多年,为你耽误了那么多年,现在你自己能挣钱了,也该孝敬孝敬我这个当妈的了吧!」 「是,应该的。」 闻秋放下茶杯,打开包拿出手机,把几张卡里的钱转到一起,凑了五万块钱,让夏敏打开手机的收款码,全转给了她。 夏敏收钱的时候还喜滋滋的,等看清转帐金额时,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她不满地嚷道:「这么才五万块钱!这哪儿够啊!」 闻秋:「我刚刚都跟你说过了,我一个月工资也就几千块钱,又才上了半年班,身上真只有这些钱了。」她这半年只攒下了两万多块钱,刚才把上大学时兼职攒下的钱都加了进去,这才凑够了五万。 夏敏不肯罢休,「你没钱了,你男朋友那儿总该有钱吧!我可听你大伯母说了,那男的浑身上下全是名牌,可不像是个没钱的主儿!」 「他再有钱,那都是他的钱。」茶已经快凉了,闻秋站起身,看着夏敏,语气微怒,「我给你钱,因为我是你女儿,因为你养了我,这是我欠你的,也算是我对你的赡养义务,但我男朋友没有义务给你钱!」 闻秋去柜檯买了两杯洋甘菊茶的单,径直走出了咖啡店。 天空灰濛濛的,云又厚又低。 闻秋想起自己高考结束的那个月。某一天里,夏敏和闻忠明一起出了门,这种情况算是罕见,他们向来水火不容,说十句话,其中能有八句话都是带刺儿的。 两人回家后,夏敏把离婚证甩到闻秋面前。闻秋永远记得夏敏那天的笑容,那么灿烂,比过年过节都要高兴,她说,「这么多年,我对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也快十八岁了,以后也用不着我管了……」 第二天,夏敏就从家里搬走了,她走得火急火燎,像是要迫不及待地冲出这座牢笼似的。 第二个月,闻忠明就把另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带进了家里,他又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只有闻秋被单出来了,被剩下了。 九月份大学开学,她去了云城,除了回去办迁户口的手续之外,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父母的离婚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是解脱,对于闻秋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夏敏的脾气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的火爆,但她又不敢跟闻忠明吵得太过火,因为闻忠明会打她。所以,夏敏就把所有的火都发到闻秋身上。不管是冰箱里的菜坏了,还是超市里的猪肉涨价了,又或是邻居家装修声音太吵了,都可以成为夏敏沖闻秋发脾气的理由。 闻秋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米饭硬了是她的错,菜太咸了是她的错,灯泡坏了是她的错,垃圾桶满了是她的错,家里没钱了更是她的错…… 夏敏不知道,其实是因为她自己早就把闻秋的存在当成了一种错误,所以才会觉得闻秋处处都是错。 夏敏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懦弱而又暴虐,一方面承受着丈夫的打骂,一方面又把这种不幸统统转嫁到闻秋身上。 天空开始飘雪了,这还是云城今年的第一场雪。晶莹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闻秋的外套和围巾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街上走了很久了。 医院里,林寒声和简寻面对面地坐着。 「情绪低落,兴趣减少,食慾减退……」简寻转着手里的签字笔,慢慢总结林寒声刚刚描述的症状,「那她的睡眠怎么样?」 林寒声回答:「倒是没有失眠,但又好像睡得太多了,如果我不硬拽她起床吃饭,她能一天从早躺到晚。」 简寻得出结论,「这确实很像抑郁症的早期症状。」 林寒声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深深蹙眉,神情黯淡,「我是不是太乐观了,即使闻秋忘记了以前的一切,但她的处事态度和思维方式并没有改变。现在的她,依然以悲观的眼光去看待周遭的事物。」 她为沿江凋谢的花朵和干枯的树叶而悲伤,为江里被人捕到的鱼而悲伤,为小区外的流浪猫而悲伤,为街头卖煎饼果子的老夫妻而悲伤…… 闻秋多愁善感,就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能让她难过。 第39页 简寻收起笔,从柜子里拿出闻秋以前的病例翻了翻,说:「你别紧张,她这症状是有些像抑郁症,但并不能断定她现在已经抑郁了。她可能只是突然从忙碌的工作中停下来,所以一时调整不过来。而且,你所说的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之类的,她一直都这样,这可能是来自于她先天的天性,也可能是已经在后天里融入了她的性格,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林寒声依旧眉头紧锁,静静地盯着办公桌上的绿植。 简寻:「给她找点事情做,你得让她忙起来,她越不动,就越不想动,越没精神。」 「行,我知道了。」林寒声捏了捏眉心,又问:「你这儿还有什么相关的书吗?给我几本看看。」 简寻轻笑一声:「你看得书已经够多了,好好陪着她比什么都管用,那些心理学的书,你只会越看越觉得害怕。」 林寒声又和简寻聊了很久,从医院出来,四点多了。 他开车回陵江国府,路上专门绕到一家宠物店,买了好几箱猫粮和狗粮,填好地址,让店家帮忙送货上门。 回到家,客厅很暗,没有开灯。 林寒声以为闻秋又在睡觉,去卧室里找人,但床上并没有人,又去书房和阳台上找,也没有人。 他喊了几声,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人应。 林寒声开始着急,还没来得及拿出手机给闻秋打电话,闻秋的电话倒是先一步打进来了。 他急忙接起,「秋秋。」 听筒里传来闻秋笑嘻嘻的声音,「下雪了!林寒声,出来玩儿呀!」 第十九章 雪下得越来越密,很快就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林寒声按照闻秋发给他的定位来到一个绿地公园。 此时,天色渐晚,公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林寒声停好车,沿着入口处的青石路往里走,路上看见一家奶茶店,他进去买了两杯热奶茶,提在手里继续走。 过了一座小木桥,林寒声远远地看见了闻秋。 她四周都没有人,正蹲在路旁,低头在地上专心地画着什么。小路两边种着四季常青的草,冬天里依然绿油油的,闻秋穿着白色的棉服,戴着白色的毛线帽,远远看着,好像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在觅食。 林寒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慢慢弯下腰,然后快速地探出一只手蒙住闻秋的眼睛。 但闻秋却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她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 眼睫毛在林寒声的手掌里刮来刮去,像是有一把小刷子在挠他的心脏似的,痒痒的。 周围很安静,暮色渐合,雪意渐浓,两颗心在跳动。 「在画什么?」林寒声挨着闻秋蹲下,帮她把围巾捂严实。 「你小时候有没有学过一篇课文,讲的是动物们在雪地里画画,『小鸡画竹叶,小狗画梅花,小鸭画枫叶,小马画月牙』。」 林寒声点头:「有点印象,好像是叫《雪地里的小画家》。」 他低下头去看,面前的雪地上是两排很可爱的爪印。闻秋用食指在雪上画出四个弧形分布的小圆点,然后在小圆点下面画出一个类似于倒着的爱心的形状,像是爪子上的肉垫。 「这是狗爪吗?」林寒声猜测。 闻秋偏过头,笑着瞪他,「明明是猫爪印!」 林寒声不明白,猫爪和狗爪的印迹不是差不多吗? 闻秋耐心地跟他解释:「狗爪上的肉垫接近于三角形,但猫爪的肉垫是水滴形的,而且猫爪印看起来更像是桃花……」 林寒声:「……」 两个爪子竟然也能讲出这么多道理来,他只好承认自己的无知,无奈地笑了笑。 闻秋用来画猫爪的手指已经冻得通红了,林寒声搂着闻秋站起来,抓起她冰冷的右手给她搓着,「冻伤了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的。」 林寒声把奶茶插上吸管,给闻秋抱着暖手。 奶茶还很热,闻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香甜的液体从舌尖滑过,心里和身体都一点点地暖起来了。 闻秋吸到了一粒珍珠,嚼了嚼,「这是黑糖珍珠味的?」 「嗯。」林寒声摸了摸闻秋的手,确定不再像刚才那样冷了,他才放下心来,把另一杯奶茶的吸管插上,喝了一口。 闻秋问:「你那杯是什么味道的?」 「你猜?」 「……」 林寒声又吸了一口奶茶,低下头,缓缓凑近,贴上闻秋的唇瓣。 闻秋心一颤,她赶紧抱紧手中的奶茶,生怕自己手一抖拿不稳。 林寒声右手拿着奶茶,左手伸到闻秋的后脑勺按住,手上稍稍用力,让闻秋的头向上仰起,更好地承受他的亲吻。 距离很近,林寒声可以清晰地看见雪花飘落到闻秋细长的眼睫毛上,雪花随着闻秋眨动的睫毛而舞动,然后慢慢融成一颗晶莹的小水珠,挂在她浓密的睫毛间。 在粉嫩的唇瓣上厮磨了一会儿之后,林寒声的舌头抵开闻秋的唇齿,长驱而入,轻而易举地捉住她那无处安放的舌,然后一遍一遍地与之纠缠。 许久之后,林寒声退开一点,轻咬了一下闻秋的唇角,声音沙哑,带着急促的喘息,「尝到了吗?什么味道?」 闻秋的心脏狂跳,一抹粉色悄悄从脖颈爬上耳根,她在林寒声的胸口上捶了几下,将他推开,一个人往前走去。 第40页 闻秋嚼着嘴里的一颗红豆,甜甜的,那是林寒声刚刚送进来的。 是红豆味的奶茶,她尝到了。 林寒声笑笑,大步追了上去,拦住闻秋的肩,问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下雪了,随便出来走走,就走到这儿了。」 「挺好的,平时拖都拖不出来,今天终于肯自己出门了。」 两人并排走着,雪地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一大一小。 「秋秋。」林寒声忽然出声叫她的名字。 「啊?」闻秋转过头看向他,男人的发梢上沾着几颗还未融化的雪粒,眉眼间尽是温柔。 「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好不好?」林寒声语气认真,不像是随意的邀请,更像是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闻秋思考了几秒,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不是不想去他家,她是哪里都不想去。她也不是不想见他的家人,她是不想见任何人。 她讨厌陌生的感觉。去了他家里,他们是一家人,就她一个人是外人。他们其乐融融,她又算什么呢?再说了,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的家人会不会愿意让他带一个外人回去呢? 见闻秋迟疑,林寒声的心渐渐下沉,但他并不想逼她,于是故作轻松地说:「你不想去也没关系的,那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反正有我哥陪着爸妈。」 「那怎么行!」 如果是这样,好像罪过更大了吧。闻秋想,大过年的,她把人家的儿子给拐跑了,连家都不回,他家里人应该会更不高兴吧。 想了想,闻秋做好决定,对林寒声说:「还是我跟你回去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寒声高兴了,拿手指刮闻秋的鼻樑,「不准反悔!」 闻秋:「好!」 林寒声又说:「到时候,如果待得不习惯就跟我说,我们可以提前走,待多久都没关系,你只要你高兴就好。」 「好!」闻秋扎进林寒声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雪下了一夜,破晓时才停。 窗外的世界银装素裹,扫雪车开过街头巷底。 窗内的世界美好安静,闻秋睡在林寒声怀里。 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雪上,显得窗外愈发的明亮。 门铃的「叮咚」声响起,闻秋似乎被吵到了,不悦地皱了皱眉。林寒声安抚性地拍拍了她的背,轻轻把被她枕着的那只手臂抽出来,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小哥,手里抱着好几个大纸箱。 原来是他昨天买的猫粮和狗粮到了,店家还贴心地送了好多个宠物饭盆。 制服小哥把纸箱搬进屋里,林寒声道谢,把他们送出门。 林寒声先去客房的浴室洗漱好,然后又回主卧去叫闻秋起床。 「秋秋,该起床了。」林寒声爬上床,捧着闻秋的小脸轻啄了几口。 闻秋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点,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缩回了被子里。林寒声眼里闪过一丝坏笑,索性也掀开被角钻了进去,将人按在身下肆意地亲吻。 在某人的一通狂吻之后,闻秋终于清醒,挣扎着掀开被子,唿吸这来之不易的氧气。 林寒声翻身在她身旁躺下,看着闻秋气喘吁吁的模样,觉得很是可爱。 闻秋揉着眼睛,声音软软的,「我还想睡……」昨晚踏雪归来之后,林寒声兴致很好,她被折腾了好几次,现在还累着呢。 「都快十一点了!」林寒声坐起身来,拉着闻秋的肩膀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快起来,等会儿带你去餵猫。」 「餵猫?」闻秋来了精神,「哪儿来的猫啊?」 「就小区外那几只流浪猫和流浪狗,你前几天不是说天冷了,它们找不到东西吃很可怜吗,我给它们买了吃的。」 闻秋微微一笑,「你还挺有爱心的嘛。」 不,我不是有爱心,我是爱你。 林寒声在心里无声地回答,他帮闻秋穿好拖鞋,催她去洗漱,「我先去做饭,吃完饭我们就去餵它们。」 「嗯!」 闻秋洗漱完从卧室出来,在客厅看到了好几个夸张的纸箱子。 !? 她跑过去翻了翻,箱子里全是猫粮和狗粮。 这也太多了吧!她以为林寒声所谓的「给它们买了吃的」就只是买了几包而已,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屯了这么多箱!这得餵到明年春天吧? 「秋秋,过来吃饭了。」林寒声从厨房端了两碗醋汤面出来,已经快中午了,早饭不能吃得太简单,他就做了醋汤面,酸香爽口,比较开胃。 闻秋吃着面问他,「你怎么买了那么多啊?」 「多吗?」林寒声不以为意,「既然要喂,那就得把它们都餵饱了,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它们多吃点儿也开心。」然后,你会不会也跟着开心一点? 吃完饭,林寒声拿着帽子、围巾、口罩和手套把闻秋给捂了个严实,这才提着猫粮、狗粮、饭盆和水出了门。 路上的雪已经都被清扫走了,只有树枝上和草地上还有些残雪。 有爱心人士在街角放了一些旧的衣物和几个泡沫箱子,此时,那些流浪猫正蜷缩在箱子里,看见有人来了,它们立马就跑出来,「喵喵喵」地叫着,在人的腿边不停地打转,流浪狗也跑过来,不停地沖人摇着尾巴,它们在以这种方式乞求食物。 第41页 林寒声把猫粮和狗粮拆开,分别倒在几个饭盆里,那群小可怜们就急忙围过来,开始狼吞虎咽地吃。 闻秋在一边用饭盆给它们倒水喝。 这些流浪猫的品种很杂,有英短,有折耳,有布偶,还有中华田园猫,闻秋数了数,大概有十二只。流浪狗只有四只,一只柯基,一只泰迪,两只博美。 「林寒声。」闻秋忽然出声。 「嗯?」林寒声停下手里倒猫粮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她。 「我听说,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流浪猫能熬过寒冬。」闻秋顿了顿,抬头看天,「这些毛孩子里,可能有一大半都看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林寒声思索了几秒,语气笃定,「不会的,它们都能等到明年的春天,一个也不会少。」 作者有话要说: 註:「小鸡画竹叶,小狗画梅花,小鸭画枫叶,小马画月牙」来自课文《雪地小画家》,人教版小学语文一年级上册。 第二十章 三天后,腊月二十九,林寒声带闻秋回到爸妈家。 这是一座修在城郊的独栋庄园别墅,极尽奢华却又不失清雅,环境清幽,远离市中心的繁华与喧嚣。 前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有山水景的小喷泉。 林寒声停好车,嘱咐佣人帮忙把行李箱提到他的房间,然后牵着闻秋往屋里走。闻秋既紧张又忐忑,一个劲儿地往林寒声的背后藏。 「哟,寒声回来了啊!」还是在前厅打扫卫生的陈姨先看到了他们,连忙冲着客厅喊道:「先生,太太,小少爷回来了!」 林寒声笑着纠正,「不对,陈姨你应该说,小少爷带女朋友回来了!」 「对对对!」陈姨这才注意到躲在林寒声身后的漂亮姑娘,「这就是太太跟我说的闻小姐吧,长得可真好看!」 林寒声手上使劲一拽,闻秋就被拽到了前面来,她不自在地撩了撩耳边的头髮,然后笑着跟陈姨打招唿:「陈姨好,您直接叫我闻秋就好了。」 「好好好!」陈姨高兴地应着。 「我很久没回来了,陈姨你身体还好吧?」林寒声说。 「好着呢,中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黄花鱼!」 跟陈姨寒暄了几句,林寒声挽着闻秋的手走进客厅,一边小声地在闻秋耳边跟她说:「你别这么紧张,我爸妈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 闻秋看了林寒声一眼,没有理他。 她才不是因为觉得林寒声的父母很可怕才紧张的。她和家里亲戚的关系都不怎么好,和父母的关系也算不上好,所以她一直都不太懂得该如何跟长辈相处,这才是真正让闻秋觉得紧张的地方。 「爸,我回来了。」林寒声把闻秋往前一带,接着说:「这是闻秋,我跟你们提过的。」 林志清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他穿着衬衫、西裤和毛线背心,戴着眼镜,看起来满身的书卷气,不像是商人,倒像是个学者。 他应了一声,放下书,抬头打量面前的两个人。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清秀文雅,模样可人,和林寒声还算登对。 闻秋开口打招唿:「叔叔好!」 「嗯。」林志清点点头,「都别站着了,坐吧。」 林寒声拉着闻秋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林志清把桌上的茶斟了两杯,对闻秋说:「这是刚沏的绿雪芽,你尝尝看。」 「谢谢叔叔。」闻秋小心翼翼地端起茶,轻抿一口。 「你们俩这名字还挺般配的。」林志清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啊?」林寒声和闻秋相视一眼,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欧阳修的《秋声赋》里有一句『闻有声自西南而来者』。」林志清解释道,「正好把你俩的名字都嵌在里面了……」 「你又在卖弄你那点儿学问了,掉书袋!」正当林志清准备侃侃而谈一番时,林寒声的母亲简惠突然出声将其打断。 闻秋循声往楼梯那边看去——简惠正从二楼上往下走着,她很有气质,加上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很年轻,画着淡妆,穿着简单的针织开衫和长裙,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和贵气。 「阿姨好!」闻秋像是一个突然被老师抽问的小学生,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这孩子,别那么紧张,阿姨很随和很好相处的。」简惠被闻秋那单纯可爱的反应给逗笑了,她走到闻秋旁边,给了林寒声一个眼刀,林寒声立刻识趣地挪了地方,把自己的位置给老妈腾出来,简惠这才拉着闻秋的手,挨着闻秋坐下。 林志清早在简惠自夸「很随和很好相处」的时候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但迫于妻子的威严,他还是立刻忍住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端起茶杯喝茶。 闻秋被简惠拉着手,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保持微笑。 好在简惠已经主动开口了,「我就和寒声一样叫你『秋秋』好吗?」 闻秋点头:「可以的。」 简惠:「听寒声说,你是云城附属中学的老师,教书育人,多好呀,不像寒声,整天只知道混吃混喝,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坐在一旁的林寒声立马表示不满:「妈,你就别损我了,你这样说很容易影响我在秋秋心目中的形象!」 林志清不紧不慢地补刀:「你也就是遗传了我和你妈的优秀基因,所以长得帅了点儿,外表形象还不错,其他的,本来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第42页 林寒声不说话了,暗自腹诽:合着,我除了帅,就一无是处了!? 闻秋:「……」 这可真是一家子活宝,和她那个冰冷的家一点都不一样。 面对儿子的女朋友,向来健谈的简惠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该交流些什么,但她一直锲而不捨地找话题,从口红色号谈到粉底色号,从护肤化妆聊到日常穿搭…… 「秋秋啊,你这指甲长得真好看,改天我们一起去做美甲吧,上西街那边有家店是我的小姐妹开的,那儿的美甲做得可好了,还……」 沙发对面的林志清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两人间的尬聊了,他轻笑一声,对简惠说:「行了,你要是实在找不到话说就别说了,让寒声带着闻秋在家里四处转转,一直和我们长辈待在一起,她也不自在。」 闻秋终于从简惠的热情问候中被解救了出来,她跟着林寒声去了他在三楼的房间。 林寒声问:「我妈就是话多了点儿,没吓着你吧?」 「没有。」闻秋摇头,「阿姨讲话很有趣。」她现在算是知道林寒声为什么话那么多了…… 林寒声房间外的露台可以看到整个后花园。 后花园是典型的中式风格,假山叠石,高低错落,小池塘里还有一大片干枯的荷叶,与四周那些四季常青的树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出一些冬天的意味。墙角的腊梅也已开放,花朵是淡黄色的,娇柔可爱。 晚上,一家人已经吃过了晚饭,正坐在客厅里吃水果、聊天,林郁声这才风尘僕僕地从外面赶回来。 跟爸妈打过招唿后,林郁声很自然地注意到了坐在弟弟身边的那个姑娘。 闻秋也看着林郁声,这人虽然和林寒声长得有几分像,但是气质却是全然不同的。 大衣在进门时脱掉了,他现在穿着一身黑西装,整个人显得端肃严谨,眼神深邃有力,极具上位者的气势。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闻秋忽然有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她战战兢兢地跟他打招唿:「大哥好,我是闻秋。」 「嗯。」林郁声只是象徵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别的。 简惠起身去了厨房一趟,出来后对林郁声说:「给你留了饭菜,正让陈姨热着呢,你坐了一天的飞机也累了,吃点东西,早些休息吧。」 「好,我先上楼换身衣服。」林郁声应着,提着公文包上了楼。 林寒声正小声地跟闻秋解释,「我哥他就那样,每天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你别多想啊。」 闻秋点头,表示明白。 简惠没有再坐下,她走到林志清旁边,拉起林志清的左手,看了一眼他手錶上的时间,然后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去敷个面膜睡美容觉了。」 刚上了两个阶梯,简惠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喊闻秋:「秋秋,你跟我来一下。」 「……好。」闻秋站起身,一脸茫然地跟着简惠上楼。 闻秋跟着简惠进了二楼的一间书房,她想,既然是书房的话,那应该是谈事情吧,会谈什么呢? 是告诉她,她和林寒声并不合适,她应该自觉离开? 还是告诉她,林寒声已经和某某集团的大小姐定了娃娃亲? 「坐吧,秋秋,我去找个东西。」简惠坐到了书桌前,身后是整面墙的书柜,摆满了古今中外各门各类的书籍。 闻秋轻轻将椅子拉开一点,坐在了简惠的对面。 「这个给你。」简惠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推到闻秋面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分手费! 闻秋心里发慌,完全不敢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阿姨,您这是……?」 简惠莞尔一笑,「之前寒声跟我说你要来家里过年的时候,我们已经到机场了,就没来得及给你带礼物,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钱你拿着,算是叔叔阿姨给你的见面礼!」 听到是见面礼不是分手费,闻秋松了一口气。 还不等闻秋开口拒绝,简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把银行卡收了回去,埋头在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崭新的红包,然后郑重其事地把银行卡装了进去,再递到闻秋面前,笑着说:「这样看起来会不会更好一点,刚才那样可能容易让你误会。」 「不用了阿姨,心意我领了,这钱您还是收回去吧。」 「你就收下吧,不用有心理负担,按规矩,第一次见家长,我们做长辈的都是要给红包的。」 闻秋推拒不过,只好乖乖收下。 「密码是寒声的生日,你知道的。」简惠继续说,「寒声虽然闹腾了点儿,也爱玩儿,但是人品绝对是靠得住的,他都带你回家见我们了,足以说明他对你很认真,阿姨希望你们好好在一起。」 「当然,话说回来——」简惠话锋突转,「认真和合适是两码事,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相处模式,总是,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结婚都是为了开心和幸福的,如果你们相处得不开心,如果他对你不好,那该吵架就吵架,该分手就分手,你别让他欺负了你,更别因为他的身份就一味地忍让他。」 客厅里,林寒声坐得很不踏实,他不知道母亲单独找闻秋有什么事,不会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给闻秋一笔钱,然后让她拿着钱离开自己吧? 他起身,坐到了林志清的旁边,问道:「爸,我妈找秋秋是有什么事情啊?」 第43页 「不知道啊,你妈妈的事情,我哪儿管得着。」林志清专心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那……」林寒声换了个问法,「你们还喜欢秋秋吗?」 「这个问题嘛……」林志清夹好书籤,放下书,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客观来说,我们才见面半天,彼此都还不了解,所以实在谈不上什么喜欢与不喜欢的,即便我现在说很喜欢她,那也是哄你高兴的。」 「……」林寒声感觉不妙,心脏仿佛已经开始下沉了。 「但是——」林志清话锋一转,「你的人生始终是为你自己而活的,并不是为了旁人。不管我们当父母的喜不喜欢她,又或者别人喜不喜欢她,这都不重要,只要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就应该努力争取这段感情。」 林志清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继续说:「有些道理你应该明白,如果你喜欢她,那她所有的缺点在你眼里都会是闪光的,如果我们不喜欢她,那她的优点在我们眼里也不值一提。所以你完全不需要特意来问我们喜不喜欢闻秋,只要你们相爱,我和你妈妈都会祝福你们的!」 林志清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大可以放心,我们会尊重和照顾闻秋的。你有明辨善恶是非的能力,我相信你挑人的眼光,你们好好在一起就是了,不用担心我们会反对。」 「老爸你真好!」林寒声激动得扑进林志清的怀里,他之前一直担心父母会因为闻秋的家世而阻止他们在一起,幸好,幸好棒打鸳鸯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他和闻秋身上。 「好了好了。」林志清被儿子抱得不耐烦了,揪着林寒声的后衣领将人从身上扯开,「都多大了,别老跟个孩子似的,多学学你哥,稳重点。」 林寒声退开一点,仰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回怼:「您上回不是还让我哥多学学我,经常笑笑,别老闆着脸吗?」 林志清:「……」 「那就正好,谁也别学谁了。」换好家居服从楼上下来的林郁声正好听到这两句对话,慢条斯理地说。 林志清哭笑不得,他的这两个儿子,一个过分的活跃,一个又过分的沉静,性子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认床,也许是因为简惠的话,闻秋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如果不开心,如果不喜欢,就可以选择不要。 林寒声的父母是那么的开明,那么的善解人意,难怪林寒声会那么阳光。这样和睦的家庭里教出来的孩子,很难不阳光吧。 闻秋悄悄掀开被子下床,披着毛毯到露台上吹风。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夜风混着雪花一起吹到闻秋脸上,冰冰凉凉的,意外地令她感到舒畅。 闻秋用手掌接着雪花,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紧接着,林寒声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睡不着就叫我起来陪你,一个人吹风冻着了怎么办!」 「不冷的。」 林寒声抬头看了一眼雪势,说:「今晚的雪很大,如果下一整夜的话,明天花园里应该有很多积雪,我们去堆雪人?」 「好啊!」闻秋开心地应着,忽然想到了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又伤感了起来,「雪这么大,小区外面的那些毛孩子会不会被冻死啊?」 「不会的。」 林寒声一下一下地蹭着闻秋的头髮,声音温柔,「我说过的,它们都会看到春天。」 你也会看到很多很多个春天。 第二十一章 闻秋和林寒声在大年初七才回到陵江国府。 这算是闻秋有记忆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一个春节,没有争吵和打骂,没有乌烟瘴气,没有孤独和冷清,有的是热闹和温馨。 简惠会告诉她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还拉着她一起出门做头髮;林志清会跟她聊古书和诗文,给她讲林寒声小时候的事情;陈姨会给她做好吃的;和林郁声的话题不是很多,但偶尔也能聊上几句。 用林寒声的话来讲,她和林郁声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坐在一起谁也不愿意先张口,时不时能蹦出几个字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林志清写得一手好字,除夕那天,一大早就开始张罗着写春联,大家帮着铺纸、磨墨,写完之后由林寒声和闻秋负责贴。晚上,大家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然后打麻将守岁。零点时,大家一起到露台上看烟花…… 这好像就是生活最本真的面貌,既平淡,又特别。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等到离开的时候,闻秋竟然在心里生出些不舍的意味来,她留恋林寒声的家,留恋这个家里所拥有的温暖。 林寒声把行李箱提回房间,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收拾好。闻秋在客厅里整理从林寒声爸妈家带回来的各种年货。 闻秋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原本堆在客厅里的好几箱猫粮和狗粮竟然不见了? 奇怪,如果是家里进小偷的话,丢的也不应该是这些吧。 她跑去问林寒声,林寒声却笑着说,「把外套穿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寒声带闻秋坐电梯到二十楼,走到正对他们楼上的那间房子门口。 闻秋问:「我们是来找楼上的邻居吗?」 「算是吧。」林寒声把闻秋外套上的帽子罩在她头上,棉服上的帽子本就宽大,林寒声把帽檐使劲往下扯,彻底遮住了闻秋的眼睛,说:「先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哦。」 第44页 闻秋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好。」 林寒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牵着闻秋的手往屋里走。 空气中瀰漫着一种甜甜的味道,闻秋没有嗅出来到底是什么,但她好像隐隐地听见了猫的叫声。 突然,有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撞到了她的腿上,闻秋睁开眼把帽子掀开,看到脚边蹲着一只白色的博美。 林寒声问:「有没有觉得它很眼熟?」 「是很眼熟。」这不就是小区外那四只流浪狗的其中之一吗?只是,比起之前那脏兮兮的可怜模样,它现在不仅被洗得很干净,好像也长胖了一点。 猫叫声不断从屋子里传来,吸引着闻秋继续往里走,走到客厅时,闻秋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客厅里除了一组沙发之外,没有摆放其他任何的家具,取而代之的三个巨大的猫爬架以及几个供狗狗玩耍的爬梯。 而随处可见的则是——很多只的猫和狗。有的在猫爬架上玩,有的窝在沙发上睡觉,有的在阳台上晒太阳,有的就站在那里瞪大眼睛观察这两个突然闯进它们领地的人类。像是为了区分它们,每一只小猫和小狗的脖子上都戴着颜色各异的项圈。 「它们是小区外面的那些……?」 「没错。」林寒声走到沙发边,抱起一只橘猫,轻轻地给它顺毛,说道:「十二只猫,四只狗,一个也不少。」 原来是这样。闻秋明了,难怪林寒声一直跟她说那些毛孩子都不会有事。她还以为那只是林寒声用来给她宽心的话,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些毛孩子都养起来了。 林寒声抱着猫走过来,把那只橘猫放进闻秋的怀里,「我答应过你的,它们都会等来春暖花开的季节。」 「你……」真好。 但此时,「你真好」这三个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完全无法表现出闻秋心中的震撼与感动。一个从不养小动物的人,现在竟然愿意花心思养一群小区外的流浪猫流浪狗,只是因为她说过不希望看见它们死掉。 橘猫好像还不太适应一直被人抱着,它蹭了闻秋几下,就从闻秋怀里跳了出来,翘着尾巴跑去和其他猫一起玩了。 闻秋主动上前一步,伸手环抱住林寒声,仰头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寒声挑眉一笑,捏着闻秋的小脸,「有钱就能做到了!」 「……」 明明是花了心思的,此刻却被他说得这般轻而易举。 闻秋感动得眼眶微红,一时间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激的话语在这时只会显得矫情和做作。 林寒声完全知道闻秋在想什么,他抬起闻秋的下巴,在她柔软的唇上亲了几口,这才继续说:「它们全部都已经打过疫苗,做过驱虫了,有几只小猫还没有做绝育,过段时间会带它们去。我也请了专业的宠物保姆来照顾它们,保姆会定时来餵它们,给它们洗澡,天气好的时候,也会带它们出去遛弯。」 「那这房子……?」闻秋问。 「我买下来了。」林寒声宠溺地揉揉闻秋的脑袋,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先带你参观一下它们的新家。」 这套房子有两百四十多平,没有摆放什么大型的家具,所以十几只小猫小狗住着也挺宽敞。房子的格局和楼下一样。 厨房里屯满了毛孩子们的各种罐头和零食,保姆阿姨也会隔三差五连给它们做点东西吃,改善改善伙食。 浴室里摆满了宠物专用的沐浴露,装了宠物的洗澡池,还有几台烘干箱用来给它们烘干毛髮。 猫咪和狗狗各占一间卧室,里面放了它们的小窝和玩具,还摆了小夜灯和小摆件,房间看起来既可爱又温馨。 所有的窗户上都加装了防护栏,防止毛孩子们不小心掉下去,客厅的角落了放了宠物饮水机,空调被调到适宜的温度…… 布置得这么好,足以说明林寒声有多用心。 两人坐在沙发上逗猫玩儿,林寒声问:「秋秋,你开心吗?」 他从餵猫回来的那一天就开始准备,买房子、装修、请人抓猫抓狗……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算麻烦,但他做这些都只是为了让闻秋高兴,如果闻秋不开心,那他所做的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开心。」闻秋侧过身,在林寒声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很开心,谢谢你。」 「好,那这个吻就算是谢过了。」林寒声唇角上扬,闻秋很少主动亲他,刚刚那个不算吻的吻,足够让林寒声暗自开心半天了。 林寒声看着那些在地上打滚的猫,以及它们项圈上空白的名牌,若有所思,说道:「秋秋,你要不要给它们取个名字?」 「好像是该有个名字。」闻秋想,毛孩子这么多,取个名字也好方便管理。 说到名字,狗狗还好,猫可有十二只,到哪里去想十二个花样的名字? 有了! 闻秋指着地上的猫,指一只说一个名字—— 「子鼠。」 「丑牛。」 「寅虎。」 「卯兔。」 …… 「戌狗。」 「亥猪?咦?」 怎么还差了一只猫,闻秋四处张望,「亥猪呢?」 林寒声早在闻秋说出「子鼠」和「丑牛」的时候就没忍住笑出声了,为了不打扰闻秋的取名进程,他只好捂着嘴努力憋笑。 第45页 他抬手指指窝在厨房灶台上的那只呆萌的奶油色折耳猫,哑然失笑:「亥猪在厨房呢!」 可怜的毛孩子,它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草率地被定下了「亥猪」这个名字吧。 闻秋去厨房把亥猪抱了出来,然后拿过玄关置物架上的水性记号笔,挨个给猫咪脖子上挂的名牌写名字。 林寒声震惊,他以为闻秋刚刚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你还真给它们取这十二生肖的名字啊?」 「那当然了。」闻秋继续埋头在名牌上一笔一划地写名字,嘴里念念有词,「传说猫咪因为睡过头迟到了,所以没赶上十二生肖的海选,给它们取这样的名字,也算是满足了它们的心愿吧。」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林寒声知道,猫没有排进十二生肖是因为猫传入中国之前,十二生肖就早已经排完了。 闻秋可能也知道。但他们都没有深究这件事情,就单纯地将猫的名字当做一个跨越千年而终得圆满的心愿,既天真有趣,又带着梦幻般的色彩。 完成了十二只猫的取名大业,闻秋站来,把笔递给林寒声,「猫的名字我取好了,四只狗的名字就由你来取吧!」 「既然是四只的话……」林寒声想了想,说「那就叫春夏秋冬吧。」 「春春。」 「夏夏。」 「秋……」秋秋? 那个「秋」字刚说出口,林寒声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天地良心,他刚刚只想着要凑个一年四季,他真不是故意要让那只柯基和秋秋同名的! 「林寒声!」闻秋像一只要亮出爪子挠人的小猫,伸手掐住林寒声的脖子,使劲摇晃。 「我马上改,马上改!」林寒声笑着掰开闻秋的双手,把人按到怀里坐着。 既然不能用叠字的话,那就在前面加一个字吧。 林寒声想好了名字:「孟春。」 「孟夏。」 「仲秋。」 「季冬。」 「这总行了吧。」林寒声指了指两只白色的博美,解释道:「它们俩都是博美,所以同用一个『孟』字。」 他继续说:「十二个生肖轮换一回,就是十二年,我们会一起走过很多个十二年,走过很多个春夏秋冬。」 林寒声轻咬闻秋的唇瓣,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问道:「浪不浪漫?」 「……」闻秋失笑。 春夏秋冬,岁岁年年。 愿望总是美好的,但美好的东西却是最容易留不住…… 第二十二章 「一到十分,给最近的心情打多少分?」 ——「六分吧。」 「还是会有自.杀的想法吗?」 ——「有。」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好像随时都在想,又好像是一闪而过……我抓不到它。」 「会有自残的行为吗?比如用小刀割自己?」 ——「有。」 …… 这些都是心理医生以前经常会问闻秋的问题。在那段接受治疗的时间里,这样的对话每周都会发生几次。 闻秋爬在阳台的栏杆上,凝视缓缓流动着的江水,开始回想以前的那些问题,用那些问题来检阅自己最近的心情,她也觉察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但她并不打算做些什么去改善这种状态,因为持续性的低落和悲伤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常态了。 可能,上一秒她还被网上刷到的段子逗得哈哈大笑,下一秒就会被突如其来的忧郁情绪湮没。 这种忧郁和哀伤仿佛是没来由的。有时候一朵凋谢的花、一张揉碎的纸都能触发它,有时候它也会自己冒出来,就像是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一般,无从追寻,更无从躲避。 「又偷偷跑出来吹风了,冷不冷?」林寒声拿来毛毯给闻秋披上。 「气温都回升了,不冷的。」闻秋爬着没动,任由林寒声给她披好毛毯,然后从身后环抱住她。 林寒声俯身,用下巴蹭着闻秋的肩膀,问她:「要不要去楼上撸猫?」 「不想去。」 「那我们看个电影?春节档的电影我们一部都还没有看呢。」 「没兴趣。」闻秋看着远方,语气依旧很淡,「以前春节档的电影我们也没去看过,不差今年这一年。」 林寒声一怔,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声音微颤,带着些不确定,「你想起来了?」 「嗯。」 一个微微的点头和一声轻应却让林寒声的心脏勐跳了一下,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舌根发苦,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问些什么。 闻秋在他怀里慢慢转过身来,抬头看着他,「我没想瞒着你,也就是这段时间才一点一点全都记起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闻秋这些日子以来的低落情绪算是找到了原因。林寒声看紧闻秋,他怕下一瞬又会看到那个了无生气的闻秋,他怕闻秋又会用厚厚的壳子将自己给封闭起来,拒他于千里之外…… 闻秋看出林寒声眼里的担忧,她忽然笑了起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现在挺好的。」 「不,你不好。」林寒声摇头,抱紧她,「你明明很不好,我都知道的。」 过年那几天在他家,那个时候人多,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兴高采烈地参与他们写春联、包饺子、打麻将的各种活动。 第46页 可一回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就像已经谢幕的演员一样,不再继续强颜欢笑应付别人,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动也不想动,每天都睡个昏天黑地,饭也不想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寒声试探着开口,「秋秋,我们去找简寻,好不好?」 春节以前他就察觉出了闻秋的不对劲,但他想着,如果一开始就带她去医院看医生的话,可能会刺激到她。现在,既然她已经全都想起来了,那也就不存在会不会刺激到她以前的记忆了。 「不好。」闻秋语气坚决。 林寒声依然坚持,「秋秋,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你需要看心理医生。」 「真的不用了。」闻秋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寒声,如果我自己不愿意想开的话,谁也帮不了我的……」 「……」林寒声忽然无力反驳她。 闻秋继续说道:「我没事的,再有几天就开学了,等忙起来我就会好很多。」 她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忙起来,就不会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就不会老想着不想活。 就好像,只要跑得够快,悲伤就追不上她。 闻秋说得没错,等她忙起来,确实就会感觉好一些。 元宵节过后,云城附属中学收假,寒假宣告结束,新学期正式开始。 闻秋回归到了工作中,备课、上课、布置作业、改作业、评讲作业……她像个机器人一样每天重复着这些事情,麻木、枯燥,但忙碌让她感到充实,一旦停歇下来,她就会像失去了牵引力一般,瘫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寒声依旧忙他的自媒体网站,每天接送闻秋上下班,晚上两人一起做饭吃,然后去楼上照看一下那些小猫小狗,如果时间还早的话,他们就再去江边散散步。 闻秋看起来很正常,日子也正常地往前推进着。 但是呢,也只是看起来正常而已,谁又知道她的心里有多少伤口正在慢慢腐烂。 第二十三章 江边的柳树抽出了青色的小嫩芽,气温回升,春暖花开,住在二十楼的小猫小狗如约迎来春季。 第一次月考已经结束,云城附属中学召开了新学期的第一次家长会。 这是闻秋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参与家长会。 她站在讲台上,跟家长们介绍班里的数学学习情况。家长会开完后,还有不少家长主动来找她了解自家孩子的详细情况。他们会问清楚孩子的弱项在哪里,向老师请教该怎样去提高成绩,向老师打听孩子的学习状态…… 看着家长们相继离开,闻秋想起,她的家长,好像很少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就算勉为其难地来了学校,他们也只是呆坐在位置上,像应付一般地听班主任讲完,然后在老师宣布散会的时候起身就走。 他们从来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特意留下来多跟老师交流几分钟,了解她的学习成绩和心理状况,从来都没有过…… 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闻秋怕遇上韩耀,不敢去教职工食堂,往常她可能会去校门口的小吃店买碗面吃,或者干脆点外卖,但今天她总觉得格外的累,懒得走那么远去吃饭。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楼下小卖部随便买个面包将就一下。 但人算不如天算,闻秋刚结完帐准备走出小卖部时,正好迎面撞见了来买矿泉水的韩耀。 闻秋提着装面包的袋子快步走了出去,还没等她走远,韩耀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往她的袋子里塞了一瓶矿泉水,说:「请你喝。」 这个动作,和他当年专程等在高考考场外把撕掉标籤的水塞给她的动作极其相似。 闻秋认命般地嘆了一口气,又自嘲般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应该的,你是恩人嘛。」韩耀拧开手里那瓶矿泉水的瓶盖,喝了一口,接着说:「正好顺路,我们一块儿上去吧?」 「不了!」闻秋拒绝得干脆,「我还有很多作业没改,先走了。」 闻秋小跑着上了楼梯,听到韩耀在身后轻蔑地笑着:「闻秋,那么努力干嘛,你那么用功,现在还不是混得和我一样!」 闻秋脚上没停,顺着楼梯快步往上走,心里却不似脚步那么轻快,难受得厉害。 是啊,她那么努力,结果还不是混得和他一样? 所以努力有什么用呢?没用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一路小跑到办公室门口,闻秋把手里提着的袋子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连专程下楼买的面包和牛奶也没有取出来,直接丢掉了,好像它们已经被那瓶矿泉水给玷污了一样。 或许这么多年都只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她无法直视韩耀的成功,只是因为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吧。她真是糟糕透了! 闻秋拿出手机,删掉了韩耀的q.q和微信,既然他天天都会在她眼前晃悠,那她也就不需要再从他的说说和朋友圈里窥探他那偷窃而来的生活了。 这时,教师群里弹出了新消息。闻秋点开来看,原来是发了通知,让所有老师下午两点半到学术报告厅参加培训会议。 闻秋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的活动,美其名曰培训,其实也就是请一个所谓的名师教育家来给大家洗脑,讲一堆无关痛痒的废话,拍拍照片,写写新闻稿,然后贴到宣传栏里,以示学校的学术氛围如何浓厚、教学理念如何先进…… 第47页 「师德、师能、师风、师魂,是一个合格的教师所必须具备的品质,那么,何谓师德呢,我们来看……」台上,一个西装革履的讲师正拿着话筒慷慨激昂地讲着,闻秋听得漫不经心,却还是得为了应付教务处的检查而假装认真地做着笔记。 「一个优秀的教师,必须要把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把学生当作小时候的自己……」 把学生当作小时候的自己吗? 小时候的她吗?闻秋都不愿意去刻意地回想。 零花钱被偷走,老师不管她;凳子不见了,老师让她站着听课;同桌欺负她,老师也不会答应让她换位置。 她曾经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出众,所以才总是得不到老师的关心。好,那她就拼命学,拼命改变自己,她总会成长的。但老师从来都不给她这个机会。 就算她突然考了全班第一,换来的也只是老师轻描淡写的一句:「哦,我都不知道我们班还有这个人。」 明明是按学习成绩来选小组长,明明她排在了前三,但轮到该念她的名字的时候,老师只会说:「哦,你不行,你太内向了。」 老师对她的每一句否定,都像一根又一根的刺,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上。 她那么努力地去改变,结果都是徒劳的。老师只会用对她的固有印象来禁锢她,从来都不肯给她机会去展示自己,却还要一直怪她不求上进。 她的父母也是。从来都把她说的话当成一个笑话,听听就过去了。 她想像其他孩子一样去学一门特长时,他们只会说:「学这些干啥!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就想着乱花钱……」 可等她再长大一点,他们又会说:「你看看隔壁李大娘的孩子,人家啥啥都会,书法字写得多漂亮!还有你表姐,唱歌跳舞人家都会,你在瞅瞅你自己!干啥啥不行……」 多可笑啊,明明是他们亲手摺断了她的翅膀,到头来还要来怪她自己不会飞翔! 时至今日,曾经的伤害仿佛还歷歷在目。 再也无心听台上那位讲师的演讲,闻秋从兜里翻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云城市最高建筑」,然后点击「搜索」。 这辈子太难过,她想重新活…… 五点半,林寒声准时来校门口接闻秋下班。 在车里等了将近十分钟,闻秋还是没有出现。 林寒声翻出手机准备给闻秋打电话,电话还没有拨出去,闻秋的电话先打进来了。 接通电话,闻秋温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林寒声,我爱你。」 「……」 意料之外的表白并没有让林寒声感到欣喜,反而让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惶恐,因为闻秋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 他急忙问道:「你在哪儿?」 「我没事。」 「告诉我,你在哪儿?」 闻秋看看远处林立的高楼,又低头看看楼下的街道,深吸一口气,「在市中心图书馆……的天台。」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脑子里炸开了,林寒声拿着手机的手瞬间青筋暴起,他彻底慌了神,不知道是该先安抚闻秋的情绪,还是先打电话报警。 「秋秋?」 「你别紧张。」闻秋听出了林寒声声音里的颤抖,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正常起来,「我现在没打算跳,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 「你待在那儿别动!我现在就过来找你,秋秋,别挂电话,我求你,千万别挂电话!」林寒声开始语无伦次。 「好。」闻秋乖巧地回应,「我就在这儿等你。」 林寒声慌乱地戴上蓝牙耳机,发动车子冲出去。 「秋秋,跟我说说话?」林寒声的心脏被揪紧,他生怕下一秒就再也听不到电话那边的声音了。 「你开车小心点,我都答应你会等你过来了。」 闻秋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行色匆匆的人群,顿了顿,她继续说:「今天下午,学校安排我们听了一个培训讲座……」 「那个讲师说,要做一个幸福的老师,要过拥有爱的生活……」 「我觉得我……」闻秋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做不到。」 「我觉得我好自私,我有时候会想,我当年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那样打击我、看低我,凭什么我现在就得捧着一颗真心去对待我的学生?」 「爸妈不爱我,老师不爱我,我没有拥有过有爱的生活……」 「我是爱你的,秋秋,你现在有我!」林寒声将油门踩到底,只知道拼命加速。 「我知道。」闻秋的眼角沁出眼泪,她抬手抹掉,「以前没有人爱过我,所以我也不懂该怎样去爱别人,我甚至都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闻秋吸吸鼻子,继续说:「就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我一个人站在这里,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好爱你……」 「林寒声,从前,有很多次我都像现在这样站在楼顶,那些时候,我想,如果能跳下去就好了,妈妈不会再把毛巾塞进我嘴里打我,爸爸不会再把我的头髮剪掉换钱去买酒喝,老师不会因为我不爱说话就一再地否定我……」 「只要跳下去,那些糟糕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但我知道我不能跳,我跳了爸妈怎么办,他们可能是对我不太好,但那不能成为我伤害他们的理由。我就想,如果我不是独女该多好啊……」 第48页 但凡她有个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她就不至于一次次在自杀的时候犹豫不决,就不至于一次次亲手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好在,他们现在都有了自己的生活,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我再也不需要为他们考虑了。」 「可是……」闻秋的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可是你怎么办?」 「我刚刚想的是,如果我没有遇见你该多好。我是不想活,但我更不想伤害你,你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她就不该答应林寒声的追求,她无法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而林寒声却在这段感情中越陷越深。 她现在竟然很希望林寒声是那种游戏人间的富贵公子,腻了她之后就去找下一个新欢,他的样貌和身份摆在那儿,一定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喜欢他。而她,也就可以放心地离去了。 但林寒声偏偏不是那种人。他深情得可怕,她不敢用自己的死来伤害他。 她死了,林寒声会痛苦。她活着,自己会痛苦。 怎么办啊,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林寒声赶到的时候,闻秋正倚靠在天台的栏杆上。 栏杆很结实,但林寒声却感觉下一刻她似乎就会坠落。他忽然不敢贸然地靠近,就那样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过来吗?」闻秋转过来望向他,眼眶红红的,头髮也被楼顶的风吹得乱糟糟的。 「我过来,你站那儿别动。」 「我不动。」 林寒声一步一步地靠过去,直到抓住闻秋的手,把她搂进怀里,他才总算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林寒声,我不想上班了……」闻秋把头埋进林寒声怀里,声音闷闷的。 「好,那就不上,我陪着你。」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你慢慢说,我听着。」林寒声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吻她的头髮。 「但我这会儿看到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寒声耐心地哄着她:「那就等你想起来了再说。」 闻秋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要从哪里开始说,话仿佛就在嘴边,却无从说起,沉默了一阵,她说:「我觉得,你哥好优秀啊。」 名校毕业,双学位博士,年纪轻轻,事业有成…… 「嗯。」林寒声故意逗她,「但我是不会允许你跳槽当我嫂子的。」 闻秋没被他逗笑,她的语气依旧淡漠,继续说:「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很差劲。」 「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我永远是宿舍里最普通的那一个。她们有的学过钢琴,有的学过古筝,有的学过画画……就我一个人,什么也不会,我好没用……」 「不是的。」林寒声感觉自己胸前的衬衫正在被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沾湿,他轻吻闻秋的发顶,声音轻柔,「你只是没机会学而已,我不是也没什么才艺吗,我们可以一起学啊,我们才二十多岁,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学。」 「可是我好累。」闻秋哭着说。 「没事的,我们慢慢来,我会陪着你的。」 闻秋抽泣着:「我不想每天都在闹钟声里惊醒,然后背上沉重的书包飞奔去教室,生怕自己迟到了会被扣分。」 「我不想一次次地强迫自己去参加各种乱七八糟的社团活动,只为了凑那可笑的学时,我不想一次次绞尽脑汁挤进教务处的破网去抢那些根本就不感兴趣的选修课,只为了去凑够学分……」 「或许大家觉得这些对于大学生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是的,这很正常,可是我不想这样,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都过去了,秋秋。那些日子你已经熬过来了。」林寒声轻轻拍抚她的背。 闻秋哭得厉害,几乎泣不成声:「是过去了,但悲哀的状态却是一直都在持续的……」 「以前,我认认真真完成每一次作业,只是为了不让老师批评。我努力考到年级前三,只是为了得到父母的表扬。我拼命学习,考个好大学,只是为了给自己搏一个好前程……」 「以后呢……」 「我会按部就班从事一份根本不喜欢的工作,我会为了和同事保持良好关系而去讨好自己不喜欢的人,我会为了要照顾孩子而成为一个整日收拾家务的家庭主妇……」 「以前担心上学会不会迟到,担心考试会不会不及格,以后担心会不会被领导批评,担心自己会不会生病,丈夫会不会出轨,孩子会不会被拐卖……」 「你看呀,总是担心这担心那,没有哪一天是过得舒心的!」 「或许大家觉得生活就是这样,这很正常。是的,这些都很正常,可我不想啊!」 「不会的。」林寒声把闻秋的头抬起来,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你不用担心那么多,生活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的。」 「我们可以去做很多开心的事情,去三亚看海,去乌镇划船,去稻城亚丁看雪山,去梵净山看星空……」 「秋秋,你会看见生活的美好的。」 林寒声吻去闻秋眼角的泪,他的声音就像春日里的暖风,轻柔地拂过,携着大地回春的希望,唤醒沉睡了一冬的花木与鸟兽。 「我们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有我在,你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 「我们会一起往前走的,你不可以说放弃的话……」 第49页 夕阳早已下沉,夜色爬满城市的上空。 林寒声凝视着她,他的眼里闪动着光芒,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与渴望。 作者有话要说: 註:「师德、师能、师风、师魂,是一个合格的教师所必须具备的品质……」,「一个优秀的教师,必须要把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把学生当作小时候的自己……」等相关观点均来自网络。 第二十四章 有时候,悲伤就像阵痛,狠狠地痛上一阵后,就又可以得到片刻的缓解了。 闻秋已经从云城附属中学辞职了,她现在每天都在二十楼和小猫小狗待在一起。 她拒绝吃药,但架不住林寒声又哄又劝的,所以每当林寒声把药一粒一粒地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会乖乖吃掉。 就这样缓了大半个月,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不再终日哭泣,人也有了精神。 可她并不是好起来了,她只是把难过都藏起来了。林寒声希望她活着,所以她也觉得自己不应该每天都寻死觅活的,她不应该折腾林寒声的。 这天,闻秋和赵星星出来逛街。她本来不想出门,但她知道,林寒声不想看见她每天都在家里灰心丧气,如果她愿意出门走走,林寒声应该会放心很多。 「秋秋,你看这件好不好看?」赵星星从试衣间走里出来,提着裙摆在她面前转圈。 「好看。你很适合这个颜色。」 「好像确实挺不错的。」赵星星在镜子前照了照,还算满意,「那我就买这件了!」 赵星星把衣服换下来去开票,回头看见闻秋还坐在那里出神,「秋秋,你不打算买个什么吗?」 闻秋摇头,「没什么想买的。」 「……」 赵星星嘆气,她拿秋秋最没办法了。人类的悲喜确实不相通,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也没什么烦恼,所以她无法体会闻秋忧郁的心情,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哄闻秋开心。 「那我们去买奶茶喝吧,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赵星星拉着闻秋就往外走。 闻秋知道赵星星在想什么,她说:「你不用想尽办法逗我开心的,我现在就挺好的。」 「好好好。」赵星星笑着挽起闻秋的手,「我们就去买个奶茶,然后我就送你回去,不然林少爷该怪我霸占你一整天了。」 刚走到一家奶茶店门口,赵星星突然「哎呀」一声,「我把那件衣服忘在店里了!」 闻秋这才发现,赵星星的手上确实什么也没提。 「啊!」赵星星苦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幸好还不是太远,我回去拿,秋秋你在这儿等我吧。」 赵星星刚走,闻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店里走了出来。 那不是谭思雨吗? 看见谭思雨,闻秋的第一反应是韩耀一定也在旁边。她正想着先去旁边的甜品店里躲一躲,没想到她的脚还没有迈出去,谭思雨就先看到了她。 「闻秋!」 谭思雨提着好几杯奶茶跑过来跟她打招唿,「我们毕业以后就没见过面了,你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闻秋也找不到别的话说,见她一手提着奶茶,一手提着一大包甜点,就顺口问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吃的?我记得你从来都不吃甜食的。」 「唉!」谭思雨哀嘆:「这不是失恋了吗,我要化悲愤为食慾!」 「失恋?」闻秋还以为她和韩耀快结婚了呢,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你没看到我的朋友圈啊?」 「没有啊。」她很久都没有打开过朋友圈了,是她错过了什么吗? 「那个韩耀就是个人渣!」谭思雨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怒火,「我上周才发现,原来那傢伙竟然一直都在外面乱搞!我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没想到这几年的青春全餵了狗!」 「……」 谭思雨气到跺脚,「我现在每天都扎小人诅咒他出门被车撞死!」 「真是把老娘的皱纹都给气出来了!」 「算了,不提那个畜生了。」谭思雨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我得回家暴饮暴食了,我现在心情超级不好,我们下次见面再聊吧,拜拜!」 「拜拜。」闻秋机械地跟谭思雨挥手告别,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韩耀还是当年那个德行,本质上并没有改变。 他只是披上了西装来伪装自己而已,他骨子里的恶劣从来都没有变过。 而那层伪装,恰恰是她给他披上的…… 「秋秋!」赵星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拽拽闻秋的胳膊,「衣服我拿到了,我们进去吧。」 「嗯。」 进了奶茶店,赵星星点了一杯鲜橙葡萄柚。 闻秋想了想,对店员说:「我要一份葡萄芋圆冻。」 「不好意思。」店员一脸歉意地说:「今天没有芋圆了,您可以再选选其他的。」 可以选其他的? 是啊,可以选其他的。 她好像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人生里没有快乐,她是不是也可以选其他的呢? 最终,闻秋点了和赵星星一样的鲜橙葡萄柚。 晚上,闻秋躺在床上,想来想去还是睡不着,她把林寒声叫起来。 「怎么了?又睡不着吗?」林寒声翻过身来抱住闻秋,轻声问她。 第50页 屋里的灯早就关了,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地相拥着。 闻秋在林寒声的胳膊上蹭着,她问:「人活着,不是为了要尝尽苦楚的吧?」 「当然不是。」林寒声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抚弄闻秋额前的碎发。 「所以……」闻秋停顿了一下,然后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活得苦,就可以不活了吧……」 林寒声的身体骤然一僵,他连忙搂紧怀里的人,声音慌乱,「不是的!秋秋,你不能这样想,生命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不能轻言放弃的。」 「珍贵吗?」闻秋闭上眼睛,喃喃道:「春天,农人期盼有雨来浇灌地里的种子,所以春雨贵如油。可到了丰收的秋日,下雨会耽误秋收,这个时候,农人就不会觉得雨很珍贵了……」 「你看啊,如果不喜欢,如果不需要,又何谈珍贵呢!」 「这不一样的。」林寒声侧头轻吻她的眼睛,「秋秋,每个人都需要生命,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否认活着真好,你不能用生活的苦难去否定生活的美好,我们会看很多美好的东西的,终有一天你会相信,生命的每一天都值得珍惜。」 闻秋并不喜欢林寒声跟她说这些励志的话语,她听不进去。 她仰头盯着天花板,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她自顾自地说着:「这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就像有的人会坐公交车去上班,有的人会挤地铁去上班,有的人在半路就下车,有的人要坐到终点……有的人喜欢香菜,那就加在碗里,有的人不喜欢香菜,那就不加,还有的人对牛奶过敏,那就不喝……」 「其实,对于生活也是一样的啊。」 「有的人选择乐观,有的人选择悲观,有的人选择活久一点,有的人选择早点死去,只是选择不一样罢了……」 闻秋的脑子里好像突然冒出了很多奇怪的理论,偏偏她还觉得这些理论是正确的。 她滔滔不竭地说着:「人们往往指责自杀的人自私,因为这些人将痛苦留给了别人,可他们却并不知道自杀的人遭受的是怎样的痛苦……」 「如果活着很开心,那么他就不会死了,如果死了能让他不痛苦,那也挺好的啊,这只是因为,有些人活着就能感受到的快乐,我们得通过死亡才能找得到啊。」 「林寒声,你有没有想过,不想活或许并不是一种病……唔……」 林寒声听不得闻秋说这些丧气话,他索性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吻住,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林寒声吻得兇狠,浑身都散发着肆虐的气息,他只恨自己无法改变闻秋的想法,恨自己无法让闻秋对生活燃起希望…… 一吻结束,闻秋早已瘫软在枕头上,气喘吁吁。 「秋秋,你不能这样想。」林寒声一只胳膊撑在闻秋的头边,伏在她身上,另一只手帮她整理凌乱的髮丝。 他摇着头,语气里带着无奈,「其他的事情,不管你说的再没有道理,我都可以听你的,通通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行!」 他低下头,一点一点地亲吻她的额头、眼角和鼻樑,像是虔诚的信徒,一遍一遍地膜拜,一遍一遍地祈求,「秋秋,算我求你,不要这样想……」 「我很抱歉没能早点遇到你,很抱歉没能在你遭遇苦难的那些年帮到你,但以后的日子里我都会陪着你的,你不用独自一个人承受一切的。」 林寒声贴近闻秋,言语里带着极度的恳求,「算我求求你,哪怕是为了我,也不要轻易地说放弃,不要放弃我们的爱情,更不要放弃生命!」 「可我做不到。」闻秋看着林寒声,她被他的话所打动,但她却没办法去改变自己的思想,默了默,她只能说:「我做不到,我没法不这样想……」 「怎么办。」林寒声嘆气,「我真拿你没办法!」 骄傲如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东西,现在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 闻秋语气愧疚,「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控制不了。」 林寒声的心脏一阵一阵地发疼,他去吻她的眼睛,「不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是生活的错。」 「可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闻秋说,「连我的爸妈都不爱我。」 夏敏本就是想用她来挽回丈夫的心,但闻秋不但没能完成这个任务,反而成为了将夏敏束缚在家庭的绳索,所以夏敏将自己那十几年的不幸通通归结于她! 夏敏就是这样一个懦弱而又暴虐的人,一方面承受着丈夫的冷漠和打骂,一方面又把这种不幸源源不断地转嫁到闻秋身上。 「他们不爱你是他们的错,那不是你的错。」林寒声开导闻秋,他说:「他们不是称职的父母,他们没能让你感受到爱,那是他们的失职,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你没有错,不需要自卑,更不需要自责。」 「你很好,你值得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我爱你,以后只会有更多的人爱你,我的父母,我们的孩子,他们都会爱你的。」 以后?可闻秋想,她并不想有以后啊。 她不想有未来,她只想停止这一切。 闻秋眼神空洞,林寒声知道她听不进去这些说教般的话,他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枚东西,吻住闻秋的唇,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拖入无尽的欢.爱里。 第51页 他的动作急剧而勐烈,似是要将心中那股强烈的爱全都化作身.下的力道,好让闻秋真实地感受到他有多需要她。 温度攀升,汗水一颗一颗地滴落,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一切结束以后,闻秋早已筋疲力尽,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再也无暇去想什么生与死的道理,倒头沉沉睡去。 林寒声起身去浴室绞了一条热毛巾,回来细细地帮闻秋整理干净,然后给她盖好被子。 确定闻秋已经熟睡后,林寒声轻轻起身离开卧室。 他来到阳台,一根一根地抽着烟。他感到烦躁,却又无力。 一年了,难道一切都会再一次重演吗? 第二十五章 有人说,旅游可以观天地,遇众生,见自己。 林寒声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希望闻秋能够在旅途中丢掉烦恼,然后在回家的时候带上沿途所遇到的美好。 自那次深夜的谈话之后,闻秋一直保持着看似正常的状态。这个两个多月里,他们去了很多地方。 从气势磅礴、金碧辉煌的罗浮宫,到颜色深蓝、清澈见底的日内瓦湖;从弗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到古罗马斗兽场,再从塞维亚王宫到法兰克福罗马广场,看过阿姆斯特丹皇帝运河上划过的游船,也走过阿尔卑斯山下的新天鹅堡。 他们在维也纳美泉宫的夕阳下感受帝国余晖的苍凉,在布达佩斯渔人堡的迴廊里感受童话般的氛围,他们感慨于死火山岩顶上的爱丁堡城堡,亦沉醉于温德米尔湖边的蓝天白云鲜花草地……,这一路,走过繁华喧嚣,也走过荒凉沉寂。再回到云城时,正好赶上了七月份的前奏。 又是七月了,七月九号是他们相恋三周年的纪念日,林寒声决定要做些什么。 算算向日葵的花季,似乎刚刚好。 这一天,他开车带着闻秋来到郊外。 随着车子的前进,渐渐的,车外的风景由林立的高楼大厦变成高大的树木,由繁华的街道变成安谧的草地,逐渐驶离城市的喧嚣。 车子在一个农庄外停下,林寒声牵着闻秋的手往里走。 穿过一条四周长满青草的鹅卵石小路,林寒声停下来,一手从后环住闻秋的腰,一手蒙住她的眼睛,就这样从身后拥着闻秋往前走。 闻秋莫名,不知道林寒声要干什么,但她愿意配合。 走了不远,林寒声停了下来,但还没有放开蒙着她眼睛的那只手。 耳边响起了林寒声温和的声音,「有闻到什么吗?」 闻到什么?闻秋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鼻子不太灵敏,所以除了郊外清新的空气之外,她并没有感觉到其他什么。 想到今天格外晴朗的天气,她随口答道:「阳光的味道。」 林寒声轻笑,又跟她说:「再认真感受一下?」 闻秋深吸一口气,好像闻到了某种淡淡的花香,「好像有花的味道,什么花?」 林寒声慢慢松开手。手掌移开,光线明亮,闻秋抬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向日葵的花田中。 今天的阳光很好,风暖不燥,碧空如洗,偶尔有几丝洁白的流云浮过,似是在纯净的天空中泛起了点点的浪花,赏心悦目。 碧空之下,更显出这片花海的惊心动魄来。根茎挺拔,叶子翠绿而舒展,花蕊橙黄而饱满,花瓣层层叠叠,金灿灿的。 微风过处,一朵一朵的向日葵似有节奏般地轻晃着,伴随着「沙沙」声,缕缕清香拂面而来。 向日葵不像玫瑰那样热烈,但却很好地诠释了温暖和阳光。 「喜欢吗?送给你的。」林寒声从背后抱住闻秋,低头亲吻她的侧脸。 「啊?」他的意思是,这一片向日葵都是送给她的吗?闻秋不解,转过头去看他,正好撞进了林寒声温柔深邃的眼神里。 他徐徐说道:「剪下来的花枝会枯萎,盆栽里的花会被禁锢,但这些向日葵不会。」 「我买下了这片花田,种下了这些向日葵,它们是自由自在地生长在这里的,不会有人来打扰它们,更不会有人来把它们折下。」 「它们自然地生长,春季发芽,盛夏绽放,秋冬枯萎凋零,不同于花瓶里的尸体,也不同于任人摆布的盆栽。」 他问:「这样的花,是你会喜欢的吗?」 「是。」闻秋嘴角上扬,眼中含笑,她看着林寒声,很认真地说:「我很喜欢。」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真正活着的花。 闻秋一直都不喜欢那些包装精緻的鲜花。再美丽,再鲜艷,也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 它明明应该安闲地绽放在枝头,可却被人硬生生地折断,最后只能躺在漂亮的包装纸里干枯腐烂。 那样鲜活的生命,却被那样地折断和扼杀,何其残忍! 就算在枝头被虫蚁啃噬,被风雨吹打,那也是它的宿命,但被人掐断,剥夺生命,却是人祸了。 那些种盆栽里的花也是一样的道理。别人给予它多少水分就是多少,别人想把它修剪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它们被剥夺自由,和那些被锁在笼子里的鸟没什么区别。 以尸体和囚禁来取悦人心,闻秋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人只当她是矫情,是想得太多,只有林寒声懂她。也只有林寒声,会愿意花心思去种一田活的花闹她开心。 第52页 闻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她下意识地想去抓林寒声的手,手指相扣,可以感知彼此内心的温度。 「你这手怎么了?」闻秋回身,抓起林寒声的左手,意外地发现他左手的掌侧有好几个破了皮的红痂。 「没事。」林寒声不动声色地抽回左手,换用右手来握住她,「就是前两天不小心烫到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好了。」 他转移话题,说:「花田的位置,还有向日葵的种子,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播种的时候我也来了,也就是我不太懂种花,不然我就亲自下地了!」 「……」 闻秋哑然失笑,她倒是想像不出来林寒声撸起袖子下田种花的样子。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嘴角弯起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皮微微合拢,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着细小的光芒。 林寒声心下一动,他搂着闻秋的腰,微微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上虔诚的一吻,「向日葵向阳,我向着你。」 四下无人,清静平宁,闻秋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她想起向日葵的话语——我的眼里都是你。 入目无别人,四下皆是你。 有你时,你是太阳,我目不转睛; 无你时,我低头,谁也不见…… 花田在城郊的一座山脚下,山上是一座由古村落改造的山野民宿,青山掩映,透露出与世隔绝的静谧。 闻秋还以为今天会跟往常一样,就她和林寒声两个人待在一起,但穿过青石板路的小巷,走进被绿植环绕的院子里时,她才发现,原来院子里已经聚了一群人。 有赵星星,有何其,就连简寻也在,还有好几个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人,闻秋之前见过,知道他们都是林寒声的朋友。 闻秋小声问道:「你怎么叫了这么多人?」 人太多,她会不自在。 「叫几个朋友,热闹一下。」林寒声揽着闻秋往里走,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吃完这顿饭我就赶他们走。」 「……」 赶人走?这不太好吧…… 那群人正围在炉子边忙活着烤烧烤,切菜的,穿串的,生火的……分工明确,忙得不亦乐乎,见到林寒声和闻秋走进来,也都热络地跟他们打招唿聊天。 赵星星看见闻秋,主动凑过来把闻秋拉去和她一起穿串。 她们戴上手套,把切好的土豆片一片一片地穿到竹籤上。 闻秋问:「你们都是林寒声喊来的吗?」 「嗯。」赵星星摆弄着手里的蘑菇,漫不经心地说:「他说最近钱太多了,烧得慌,非得请大家来消费一下。」 闻秋:「……」 这叫什么话。 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儿,烧烤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几位男士主动请缨担当起烤串的大任,很绅士地让女士退到一边等待享用。 闻秋得了空,到处找林寒声,却没在院子里看见他。 四处张望时,右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闻秋回过身,看见林寒声正捧着一束鲜艷的玫瑰花站在她眼前。 「你……」 林寒声笑着看她,「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送你一束玫瑰。这个是用丝带做的仿真花,不会枯萎,不会凋谢,应该符合你收花的标准。」 原来那不是鲜花,不过闻秋觉得看起来还挺真的。 闻秋细细地打量着那束花,听见林寒声又说了一句:「但我手艺不好,你就念在我是初学者的份儿上,别嫌弃。」 手艺?初学者? 这么说,这些玫瑰花都是他亲手做的? 闻秋的心脏砰砰直跳,林寒声总是有本事给她制造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她正想伸手把花接过来,林寒声却抱着花侧身一躲,说道:「我外套口袋里有个东西,你帮我拿一下。」 「哪一边啊?」闻秋问。 「右边。」 闻秋把手伸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周围那群烤烧烤的人好像一时间安静了不少。这一刻,闻秋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心跳再一次失控。 下一秒,她就看见林寒声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小盒子,然后后退半步,单膝跪了下来。 「秋秋,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眉目间尽是柔情,声音磁性、温柔,像是向日葵田中的细语,又像是来自春暖花开时的唿唤,吸引人从寒夜中奔赴而来,前往黎明,找寻温暖与光亮…… 闻秋觉得,在这种极具仪式感的时刻,她是不是应该掉几滴眼泪才对? 她看别人求婚,女方好像都是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怎么她现在,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呢? 林寒声拿玫瑰花碰碰闻秋的右手,「把花拿着,我给你戴戒指。」 「啊?」闻秋微微蹙眉,「可我还没说愿意……」 「那你现在说。」林寒声定定地望着她,把花塞进了她怀里,然后拉起了她的左手,紧紧地攥着。 「我……」闻秋看着林寒声的眼睛,根本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咬了咬唇,她还是说了那句:「我愿意。」 周围的人一边起闹一边鼓掌,一个冰冰凉凉的戒指套在了闻秋的无名指上。 吃完烧烤,又玩闹了一阵,那群朋友陆续离开。 第53页 晚上,闻秋和林寒声住在民宿里。 山里的夜很静,夜风微凉,很是惬意,却又显得孤寂。 林寒声洗完澡出来,看见闻秋靠在墙边等他。 「怎么了?」看见闻秋一脸纠结的模样,他问道。 「林寒声,对不起。」闻秋垂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前蒙上一层阴影。 「白天人很多,我不好跟你说实话……」 「我其实……是不想答应的。」 林寒声走近,抓着闻秋的肩膀,问她:「为什么?」 闻秋抿唇,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合适的措辞。 静默了许久,她说:「我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结婚的。我甚至觉得……我都不适合谈恋爱。」 「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就好了,如果我不用再醒来就好了……所以啊,我并不能跟你承诺什么,我只适合一个人待着。」 林寒声也沉默了。 他可以确定闻秋的心意,但却不能确定闻秋的想法。 他想跟闻秋结婚,但他却不确定闻秋会不会答应他。 闻秋是爱他的,但闻秋想得太多,顾虑的东西太多。林寒声知道,她是不会轻易地踏入婚姻的。 所以,明明知道闻秋不喜欢热闹,他还是叫来了一大帮朋友,因为——闻秋心软。 有人在,特别是有他的朋友在,闻秋就一定会顾及他的感受,一定不会当众拒绝他让他难堪。 但他低估了闻秋的固执程度,即便是勉强答应了,她也会急着想跟他说清楚。 见林寒声久久不说话,闻秋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笑,像极了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渣女。 但这样也好。 闻秋想,索性林寒声就跟她吵上一架,说她矫情,然后再跟她分手……如果能这样,那她就再也不会有牵挂了,下一次自杀的时候,下手也能果断一点。 「对不起,我不想结婚……」闻秋取下左手的戒指,拉起林寒声的手,放到他手心里,「我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不能一直餵你吃空心汤圆,还是早些说清楚比较好,你如果想……」 「分手」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闻秋就被林寒声搂进了怀里。 林寒声抱紧闻秋,用力捏着掌心的那枚戒指。 缓了缓,他松开闻秋,语气温柔,却带着压抑,说道:「没关系,你不想的话,那现在就不考虑这个事情。」 「……」 闻秋发愣——他连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都能迁就吗?明明是她不好…… 林寒声抓起闻秋的左手,重新把戒指给戴了回去,目光灼灼,「但是……这戒指你就戴着好不好?我挑了很久的,就当只是我送给你的首饰,没有其他意义,好不好?」 「好……」 几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闻秋笑着哭泣,扎进林寒声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註:向日葵的花语来源于网络。 「旅游可以观天地,遇众生,见自己」也来自网络。 第二十六章 7月28日 【今天下午,闻秋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好像说了很多话,但闻秋只是安静地听着,也没应几句。挂掉电话后,闻秋问我要了十万块钱,她说的是「要」,不是「借」,这完全不像以前的那个她。 我问她为什么,她回答:不说「借」,是因为自己大概率也没机会还了。】8月5日 【闻秋在沙发上看书睡着了,我把她抱回卧室,再来收拾她的书时,看见扉页上有闻秋的字迹——「每多活一天,我都会后悔,为什么昨天没有死去。」 我不知道这是她什么时候写的,更不敢去知道。】8月17日 【闻秋已经好几天没去楼上看那些猫猫狗狗了,她说她发现自己活得都没有那些动物好,所以凭什么还要去关心它们。】8月29日 【今天闻秋睡了一整天,她说她很累,不想动。】9月7日 【今天午睡时,我听见闻秋在睡梦中小声嘟囔了一句——「今天阳光很好,我的好与不好,都将死掉。」】9月23日 【闻秋开始出现失眠和食慾下降的症状,但她说她不想去医院,我怎么劝都没用。】10月3日 【闻秋的脾气突然变得很暴躁,她摔碎了好几个杯子,那本她常看的书也被她一页一页地撕掉了,还打电话和赵星星大吵了一架。】10月4日 【今天,闻秋问我,人类作为高级动物,活着绝不应该是单纯地为了生存,如果活着不开心,那为什么还要活着……】10月5日 【我今天才发现,原来闻秋一直都在把药偷偷扔掉,我抱着她说了很久的话,她才终于答应我愿意去医院看看。】10月13日 【简寻说,闻秋的消极观念和消极行为已经非常严重了,需要住院治疗。】11月2日 【住院以来,闻秋越来越瘦,药物的副作用让她头晕噁心,走两步路就会气喘。 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她好起来。 我曾经以为自己拥有很多东西,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连自己爱的人都守护不了。】11月25日 【今天闻秋吃药的时候又吐了,她突然崩溃大哭…… 原来我什么都做不了! 林寒声,你可真差劲!】 第54页 11月26日 【今天,闻秋跟我讲了她家里的事情,她说,她有时候会觉得夏敏是爱她的,但她也从不认为夏敏爱她的方式是对的,她觉得那份爱她无福消受。】11月27日 【今天,闻秋又问我人为什么要活着,我说,因为死去会后悔、会遗憾。 但她说:「或许是会后悔的,但我后悔和遗憾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12月5日 【我发现闻秋註销了好几个社交平台的帐号,连歌单都删掉了。】12月19日 【我跟闻秋说,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她好起来。 她说好,然后吃完了药,没有吐。 但是她又说:「为什么是好起来呢?你们一定要把不想活定义成一种病吗?这明明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啊……」】1月30日 【今天闻秋出院,她好了很多,但依旧开心不起来。】2月13日 【闻秋突然抽搐、出冷汗,我抱着她来到医院,医生说她是焦虑过度,负面情绪过多而导致的唿吸性硷中毒。 看到她躺在病床上苍白无力的样子,我忽然开始怀疑,我一直强求她好起来,是不是真的错了? 不,我没有错,人不应该放弃生命的,闻秋她病了,所以才会那样想,我不能有这种消极的想法。】3月1日 【闻秋还是每天长吁短嘆的。 我想,如果我们能有个孩子,她是不是就会对生活燃起希望,是不是就会主动想要活下去? 但是很快,我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产后抑郁症一样可能要了她的命。 闻秋总觉得这个世界是不美好的,她说,谁知道孩子是不是真的想要来的这个世界上呢?如果孩子也不喜欢甚至是讨厌这个世界,那岂不是我们强行把痛苦加在了孩子的身上? 有时候,我真的无力反驳闻秋的话。】3月2日 【今天,闻秋突然哭着跟我说,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杀,她只是后悔遇见我,更后悔和我在一起。她说,她的死,对于她自己来说是解脱,可对我来说,那可能是无尽的痛楚。 她说对不起,她是爱我的,但她坚持不下去……】 林寒声合上电脑,捏了捏紧绷的眉心。 他带上打火机和香菸,来到阳台,一根一根地抽着。 闻秋吃了药,夜里总算能睡得着了,但他,却越来越难安然入睡了…… 如果爱能带她走出阴影,他愿倾尽自己的一切去爱。 如果甜蜜能治癒她,他甘愿奉上一生的温柔与深情。 可惜的是,这些都没有用。 一点用都没用。 因为闻秋根本就不会改变她的想法。 第二十七章 三月,阳光和煦,草地渐茵。 江边的柳树也换了新枝,江水清澈,缓缓东流,不知疲倦地赶赴着它的路程。 林寒声轻轻将闻秋吻醒,把人从床上拉起坐着。 「今天想做什么?」林寒声撩起她披散着的头髮,慢慢给她扎好,问道。 闻秋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回答:「什么也不想做。」 缓了缓,她忽然又说:「我想吃学校东门口那家包子铺的香菇包。」 她说的学校指的是云城大学,以前他们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去那家包子铺。 「好。」难得闻秋突然有了兴致,林寒声很高兴,他说:「那你起来收拾收拾,我们一块儿去?」 「不要。」闻秋说:「你去买吧,我不想出门。」 林寒声坚持:「一起去吧,我买回来包子该冷了。」 他不敢把闻秋一个人丢在家里,尽管有危险性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但他还是不敢冒险。 「你自己去吧。」闻秋扯扯林寒声的袖子,看着他,说道:「我保证,我不会跑出去,也不会做什么,我就待在卧室里睡觉。」 最终,林寒声拗不过她,还是答应了。他知道,闻秋不喜欢他把她当成一个病人来看待,更不喜欢那种时时刻刻被人守着她的感觉。 林寒声穿上外套,带上车钥匙出了门。 闻秋洗漱好,又倒回床上继续睡觉。 其实她也睡不着,哪有人一天二十多个小时都能睡着的。 她只是不喜欢醒着的感觉。 每当她半梦半醒地躺在被子里时,她就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死了,已经远离了这个她所厌恶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将与她无关。这种濒死的感觉,让她愉悦。 门铃突然响了,闻秋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想去管,但门铃却一直响个不停。 闻秋感到了无比的烦躁,她抓了抓头髮,掀开被子,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妆容精緻的年轻女孩,她看了看开门的人,然后红唇微启,问道: 「你好,请问你是叫闻秋吗?」 「是。」虽然她做了很多次的mect治疗,记性不太好了,但是闻秋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面前这个女孩子,她问:「请问你是……?」 「我是韩耀的女朋友,啊呸,不对……」女孩苦笑,磕磕绊绊地说,「是前女友,现在应该算是前女友了。」 「……」 「韩耀有东西给你。」女孩说着,低头去翻手里的包,然后翻出了一个信封,递给闻秋,说:「我们不是分手了嘛,我昨天去他那儿收拾东西,他就拜託我把这个交给你,还说什么是让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我心软,才答应帮他跑腿的。」 第55页 「啊?」韩耀为什么要给她东西?难道是恐吓信?闻秋小心地接过,问:「那他人呢?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韩耀出车祸了,可惨了,好像说是被截肢了吧,在医院里住了几个月,昨天就被他爸妈接回老家去了。至于为什么给你这个,他倒没和我说。」 「……」 「东西我带到了,那我就先走咯!」 闻秋还没从这段信息量超大的话中反应过来,女孩已经踩着高跟鞋转身走了。 直到关上房门,闻秋还是不敢相信,韩耀出车祸了,还被截肢了? 闻秋忽然想到了谭思雨的诅咒,难道还真生效了?这么巧?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封手写信—— 【闻秋,对不起。】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还一直用这件事来向你挑衅。直到我遭遇了这些变故,我才知道被人强行改变人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卡里的钱留给你,希望能算是我对你的一部分补偿。密码是菖兰中学的邮政编码。】看完信,闻秋嘆气。 当年的事情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道不道歉都没有关系。 闻秋把信纸撕碎,又去鞋柜底下翻出钥匙,打开客房床头柜的抽屉,找出一把剪刀,把那张银行卡一点点地绞碎,扔进垃圾桶里。 那家包子铺很受学生欢迎,林寒声去得晚,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了香菇包。 林寒声的车停在街边,他提着包子回到车里,降下车窗,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回想他和闻秋在这里上大学的时光。 明明离开这里也才不到两年,这时间并不算很久远,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寒声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心里竟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街边有一家店的排水管失修,门前有好大一滩积水,一个小男孩从路边跑过,径直踩进了积水里,小男孩脚上的力道很大,积水溅起,沾湿了裤腿和鞋子。 「小兔崽子!」一个老爷爷急急忙忙从后面赶来,一把将小男孩从积水里揪起来,冲着男孩吼道:「明明看见地上有水你还往里踩,你不知道走其他的路吗?你瞅瞅你,弄的这一身脏水,回家又得我给你收拾……」 林寒声看了会儿热闹,发动车子回陵江国府。 路上遇上红灯,林寒声将车停住,盯着闪烁的交通信号灯出神。 勐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人生不是单行道! 遇上积水时可以绕道而行的,不一定非得去踩。 人生需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但也需要知难而退啊! 没有谁规定人不能选择逃避和放弃的,如果一件事情让你痛苦,而你又刚好有选择的权利,那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去做的·。 人不一定非得逼着自己去承受痛苦,人活着,本身就不是为了要承受痛苦的! 绿灯亮起,林寒声启动车子,他不断加快车速,想要快一点见到闻秋。 回到家里,林寒声看见闻秋坐在沙发上一粒一粒地数着药片,他把包子放到厨房,走过去,把闻秋手里的药一把抓过,丢进了垃圾桶里。 「……」闻秋不知道林寒声为什么要突然把药扔掉,她疑惑地看向他。 「秋秋,你是对的。」林寒声在闻秋的注视下缓缓蹲在沙发前,抓起闻秋的手。 「什么?」闻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林寒声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看着闻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说的对,人生不是为了要遭遇痛苦的。如果明知痛苦,确实有权利放弃。」 「人生有很多种选择,你是对的。」林寒声把闻秋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看着她。 闻秋怔住,缓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笑出了声,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林寒声也笑,轻轻揉着她的头髮,「高兴了?」 闻秋笑着点头:「高兴了。」 这一刻,她终于被人所理解,她真的高兴了! 林寒声坐起来抱住她,说:「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拦着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心,只要你愿意,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我想……」 闻秋的话还没有说完整,耳边就响起了林寒声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放你走。」 林寒声抱着她的力道突然加重,他喉头滚动,轻声说:「我不会再困着你了……秋秋,你不用考虑我,只要能够让你开心就好。」 「只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得答应我——」 「我们去登记领证!」 「做完这件事情,我就什么都由着你。」 曾经,他以为爱情能够救赎她,甜蜜能够治癒她,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闻秋并不需要被治癒。 闻秋什么道理都明白,她什么都懂,她只是不想而已。 她的人生观就是那样,那是她的选择,尽管与大众的观念不一样,但那不一定就是错的。 她是自由的,她有权利以她喜欢的方式生活,也有权利不活。 3月14号,白色情人节,林寒声和闻秋领证结婚。 3月15号,闻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註:小说人物的思想观念不一定完全正确,请大家拥抱阳光,不要被影响。 第56页 第二十八章 闻秋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寒声都不敢去看社会新闻,甚至不敢接电话。 他怕自己会在新闻里看到,警察在某时某地发现了一具女尸,现在正向社会徵集办案线索…… 他怕自己会接到一通电话,通知他马上去一趟医院,去一趟警察局,或者去一趟殡仪馆…… 但林寒声并没有消沉太久,他依旧每天忙网站的事情,每天参加各种朋友间的聚会……只是在回到陵江国府的时候,才会真切地感觉到思念与痛苦。 他一个人做饭,一个人餵猫,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这时,他不得不承认闻秋已经不在自己身边的事实。 闻秋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或生或死,不得而知。 林寒声依然每个月都往闻秋的银行卡里转钱,给闻秋的手机号充话费。有时候,他在街上看到好看的裙子和手鍊,他也会买下来,然后把东西拿回卧室里,整整齐齐地放好…… 闻秋说过,生与死都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哪种快乐就选哪种。 所以,闻秋只是去寻找她的快乐了。 身边的人都知道,闻秋是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了结自己。他们都劝林寒声想开一点,劝林寒声节哀顺便。但林寒声不这么想,她只是去找她的快乐了,所以,无所谓生和死的,只要她快乐就好了。 如果她觉得活着太苦,如果她觉得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那他只希望她今后再也没有痛苦了。 所以,他根本没什么需要想开的,他已经想得很透彻了。 半年后的九月份,林寒声去了菖兰,他成了菖兰中学的一位老师。 教师资格证还是当年他和闻秋一起考的。其实他那个专业并不需要考什么教资,但闻秋是师范专业的,所以他就陪闻秋一起备考。现在,终于还是派上用场了。 离开云城,林寒声只带走了季冬,还有闻秋的那个笔记本。 孟春和孟夏送去了老宅,陈姨会照顾它们。仲秋早在四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亥猪也在六月份死于折耳猫的遗传骨病。其他的猫也都送了人。 一年四季,岁岁年年,早就已经没有了。 翻看闻秋的笔记本已经是林寒声每天的必修课了,因为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来疏解自己日益加深的想念与渴望了。 笔记本上,清清楚楚地记着一件又一件让闻秋难受的事情—— 某年月日,新买的橡皮擦被班上的一个男生抢走了,她不敢去拿回自己的东西,因为那个男生会打她。 某年月日,她不小心把家门钥匙锁在了屋子里,妈妈狠狠扇了她两个耳光,问她为什么还不去死。 某年月日,老师把她的作业本扔进了垃圾桶里,她只能一边哭,一边翻找。 某年月日,有同学恶作剧往她的杯子里吐口水,除了默默忍受,她别无他法。 …… 林寒声翻过一页又一页,仿佛眼前的每一个字都还在疼痛,还在流泪。 一天,他忽然在笔记本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信封。 落款的日期是他们去民政局的那一天。 信纸依旧崭新,只是有些轻微的摺痕。 纸上的字迹娟秀清晰,那是闻秋的字—— 大概是十几年前吧。那是我第一次有那种不想活下去的想法,但是苦于找不到一种满意的死法,所以搁置了。 我想过喝药,可是我怕那药太苦太难闻;我想过跳河,可是我觉得菖兰附近的河好像也不是很深;我想过跳楼,可是小学的教学楼只有四层,我不确定那个高度够不够…… 所以最后只写了遗书,也没去死。时间太久远了,那时候年纪也小,所以现在也记不清什么了。 第二次有轻生的念头,我记得那是一个很苦痛的夜。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用浏览器搜索「自.杀」时出现的界面是心理谘询。我一个人带着行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任凭电话铃声一遍一遍地响着。我去住了旅馆,一个人蹲在房间的角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就那么靠着墙独坐等天明,可是天亮了我又能怎么办呢? 凌晨四点多,我出了门,冷飕飕的,还下着小雨,给我一种天在哭我也在哭的感觉。我记得那个医院好像有十四层吧,我一层一层地往上爬,眼看到了天台,却发现门是被锁着的。 好吧,这下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在医院的每一层楼晃荡,没人注意我,更没人搭理我。我下了楼,在医院外的小亭子里哭了一场。 后来啊,我觉得轻生已经是一种常态了。每个晚上,我都希望自己闭上眼就再也不用醒来了。 关于为什么想死,我只能说我是越活越不想活了,越活越难受,越活越难过…… 这个念头不是突然之间才冒出来的,早在十几年前我就想死了,可是苦于想不到一个满意的死法,所以这个想法就一直搁浅,我对自己说,先活着吧,没准儿长大了就好了…… 就在几年前,我的这个念头再一次被唤醒,那个时候我已经爬到了楼顶,可是最后还是没敢跳下去,我还是选择给自己一个机会,所以我一步一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从十一层走了下来,我说,再活一年吧,可能以后会好起来的…… 然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每一个夜晚,我都在祈祷自己不要再醒来,祈祷自己就这样永远沉睡下去,死在睡梦中。但是第二天早上我总会事与愿违地醒来,然后认命一般地去接受这一天里的种种…… 第57页 越来越严重了,甚至我只有告诉自己明天我就去自.杀,就离开这个讨厌的世界,然后我才能安然入睡……没人知道,我看起来过得还挺正常的日子竟然每一天都是这样过下来的。 我一次次站在死亡的边缘选择给自己一个机会,选择活下去,选择相信生活会好起来,可是还是越来越糟,我好像只能看着它越来越糟,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想这样麻木地活着,这种为了活而活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不想越长大越发现生活好苦,发现曾经的梦想都死光了,发现曾经的愿望其实都无法实现,发现其实有些事情是你一辈子都达不成的,发现有人出生在起跑线、有人出生在终点、而自己则属于被终身禁赛的那一类,发现自己活成了自己讨厌的那副样子! 所以,我不想再继续活着了。 我不喜欢这个社会,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很多人,既然我活着无法规避我所厌恶的东西,那我就只能以死来逃避了。 我早就知道自己病了,我第一次看到」抑郁」这个词的时候就觉得它很亲切。可是我不想看医生,不想吃药,我知道,单凭几句心理疏导和几颗药是没法让我的日子好起来的,这些可能会让我想开一点,让我乐观起来,可是这些都不能解决问题啊? 开心一点我就会变得富有了吗? 想开一点我就能不为生计而发愁了? 乐观一点就能改变我现在的处境吗? 不会啊,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丑陋、怯懦、无能、贫穷、卑微…… 所以,吃药有什么用,看病又有什么用? 没有谁来救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来救我,我也不想拯救这样不堪的自己,还是死了好,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都和我没关系了。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些,可以结束这一切,我竟然是开心的,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对生活有多失望吧。 我知道有很多人都会觉得我自私,我也知道自己对不起那些爱我的人,但我也只能这样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就让我再自私这一次吧。 林寒声,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早在几年前我就选择放弃自己了,我之所以苦苦支撑苟活着,就是不想让你伤心,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活得好痛苦,对不起,我只能选择对不起你了,我欠你的,没有机会再还你了。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下辈子,即使有下辈子我也不想再做人了,做人好苦啊。林寒声,希望你能看开一点,毕竟我不会再受生活的苦了,你也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i know that suicide is one of the deadly sins . but being unhappy is a great sin too」——这好像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句话了。 回首我这一生,满是痛苦与悲伤,满是后悔,满是遗憾,最遗憾的是——我竟然没能早点死去。 我就不应该一次次亲手将自己从轻生的路上拽回来,我一次次捡起希望,一次次选择继续生活,但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而已。 一次又一次,直到我清楚地感知到绝望的滋味,直到我看不见未来,也看不见希望。 我对这个社会极其失望,对这个时代极其失望,对这个世界极其失望,对我自己的生活更是极其失望…… 仿佛,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一团糟。 林寒声,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只是单纯地不想活了而已。人为什么总爱给自杀的人找原因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想活所以就不活,哪有那么多原因? 倘若真的要找些什么原因,那么,每一个人都是原因,每一天都是原因,每一件事情都是原因。 好像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刺痛我,哪怕是只言片语,哪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哪怕一片枯叶、一个音符,都能让我难受,让我悲伤,让我痛苦。 我明明已经活得很小心翼翼了,可这也是我的错,那也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的错,但别人都没有错;我这也做得不好,那也做得不好,但别人都能做得好…… 我并不想去和别人争抢什么的,我觉得那很没意思,可这个生存环境,不争不抢好像就活不下去了。 我企图在黑夜中找寻黎明的踪迹,我被困在这里,没有人来救我,谁来救救我,怎么办,我快死了,我要杀死我自己了…… 我只是难过,只是难受,只是不想活。我只是讨厌所有人,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我自己。 我一边从容地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一边又时时刻刻盘算着该怎样去死,是不是很恐怖? 都算了吧。这辈子太难过,我不想活了。 林寒声,后会无期,再也不见。 信纸被打湿,黑色的墨迹一点点晕开,林寒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很久。 他扯来纸巾,一点一点地把信纸擦干,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装回信封里,再把信封重新夹回笔记本里。 云城的向日葵花田,林寒声还是每年都会安排人去种花,任由那些向日葵发芽、生长,肆意地盛开,然后又自然地枯萎死去。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向阳,有人悲伤,有人笑着生活,也有人哭着死去。 或许在你们认识的人里,还潜藏着许许多多像闻秋一样的人,他们或许时常微笑,可是内心却早已千疮百孔,他们或许时常抱怨活着真累,可那却不一定只是玩笑话…… 第58页 试着去关爱身边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註:「i know that suicide is one of the deadly sins . but being unhappy is a great sin too」来自网络。 第二十九章 时间的脚步从未停歇,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不知不觉就又到了青草抽芽、杂花生树的春天。 林寒声依然在菖兰镇,他时常在想,闻秋也能看见这个春天吗?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其实已经无所谓怎样了,只要她不觉得苦就好。 下了班,林寒声回到他住的公寓,给季冬套上牵引绳,带它出门散步。 季冬是一只白色的泰迪,很黏人,也爱闹腾,最喜欢在草坪上撒欢打滚。 这寡淡无味的一年时光里,也就只有季冬陪着他了。 在公园里转了两圈,林寒声去超市买菜,季冬被放在超市门口的宠物临时寄存处。 可等他结完帐提着菜出来时,季冬却不见了。 林寒声看了工作人员调出来的监控,没有人把季冬带走,是它自己咬断牵引绳跑掉的。 菖兰镇并不大,林寒声几乎是把他和季冬常去的地方跑了个遍,但直到天黑,他也没能找到季冬。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 房间里安静地可怕,似乎除了他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活物了。 人没留住,现在连狗也没能留住。 与闻秋有关的东西,又少了一个。 林寒声没了做饭的心思,他把菜塞进冰箱,拿了几罐啤酒出来。 喝醉了,就栽倒在沙发上。 他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季冬。 第二天,他跟学校请了假,在小区附近贴寻狗启事,但两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林寒声不得不开始接受季冬不在身边的事实,就像当初接受闻秋的离开一样。 下班后不用遛狗的日子里,他有更多的时间来翻看闻秋的笔记本。 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他跟往常一样下班回家。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两下,门被打开,他刚要抬脚进门,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年轻的女声—— 「你好……」 她的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泰迪狗,盯着林寒声的背影,慢慢红了眼眶。 「你的狗丢了,我给你送回来。」 林寒声木然地站在原地,没敢回头,更没敢说话。 季冬挣了几下,从闻秋的怀里跳下来,跑去蹭林寒声的裤脚。 空气寂默了很久,林寒声才颤着声音开口:「我好像……还丢了其他的东西,你能一起给我送回来吗?」 「好啊。」闻秋擦掉眼泪,走过来牵他的手,「进屋吧,我好饿,你要给我做饭吃。」 鞋柜里有她的拖鞋,卧室衣柜里也放着她的睡衣,好像她从未离开过,又好像,林寒声一早就知道她会回来。 闻秋在屋子里四处转了转,拿了衣服去洗澡。林寒声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 浴室门被关上的时候,闻秋抬眸沖他笑,「家里还有番茄吗?我想吃番茄鸡蛋面。」 「有的,我去做。」 林寒声嘴上答应着,脚却没有挪动一步。 他僵直地站在原地,仿佛只有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确定浴室里真的有人,他那死寂的心才能正常跳动。 好不容易等到闻秋从浴室里走出来,林寒声大步上前,一把将闻秋揽进怀里。 闻秋任由他抱着。 两人紧紧相拥着,片刻后,林寒声用低哑的声音跟她确认:「你真的回来了,对不对?」 「我以为你都知道的。」闻秋跟他说,「这一年里我花的钱,不都是你打给我的,你就没去查查那卡里的钱动没动?」 「没有。」林寒声回答。 他怎么敢去查,他一直把那当做自己唯一的念想,他又怎么敢去亲手撕碎自己的念想? 如果查到那张卡里的钱没有被动过,他怕自己没办法接受。 如果查到有消费记录,他又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找她。 他从来没有试图去拨通闻秋的手机号码,他亲手切断了和闻秋的联繫,把自己困在对闻秋的无尽思念里。 「秋秋,你跟我一起去厨房好不好?」林寒声的话语里带着极度的不安,「不看着你,我心里总不踏实。」 「好。」 两个人一起到厨房里做饭,一如当初在陵江国府的时候一样,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过。 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很快就做好了。 林寒声有太多问题想问,但他什么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坐在桌前,看闻秋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 晚上,林寒声和闻秋一起躺在床上。 房间里的灯早就关了,但他们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想说什么?」闻秋翻过身来,环住他的腰。 「你为什么……」 「因为你很残忍啊。」闻秋抱紧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语气却很异常平静,「我从来都无法毫无顾忌地去死,最开始是因为爸妈,后来他们终于各自有了家,有了依靠,我以为我就可以解脱了,可是很不巧,我又有了你,又冒出来了一个牵挂,你让我怎么办……」 「对不起。」林寒声语气愧疚,他搂紧怀里的人,轻轻吻她的头髮。 「我没有要怪你……」 他问:「那你还要走吗?」 第59页 「你都在这里了,我当然不会再走。」 「睡吧,我困了。」闻秋把手伸到他的后背,像在安抚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拍着他。 林寒声睡了这一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闹钟声突然响起。 林寒声从睡梦中惊醒,他起身关掉闹钟,再转过头想去看闻秋时,才发现床的另一侧并没有人。 「秋秋……」 他伸手去探,被子里已经没有余温了,不知道是睡在这里的人起得太早,还是……这里其实根本就没有睡过其他人? 呆怔之中,门铃被人按响。 林寒声急急忙忙地下床穿上拖鞋,快步向外走去。 路过客厅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枝向日葵。 晨光从窗外洒进来,玻璃花瓶里的那枝橙黄色向日葵正静悄悄地开放着,花瓣舒展,叶子深绿,姿态挺拔,仿佛有流洒不尽的生命力……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番外的初衷是试图去除一点苦味…… 闻秋回来了,这可能是真的,也可能只是林寒声的一个梦。 究竟是怎样的,就靠大家自己去想像了。 如果你希望闻秋活着,那她现在就提着小笼包和豆浆,站在门外等林寒声来开门;如果你希望她死去,那她现在就长睡于地底,再无忧愁。 你是怎样想的,故事的结局就是怎样的。 别哭啦,接受你想要的结局就好。 感谢阅读~感恩陪伴~希望大家都拥抱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