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逢良》 第1页 [现代情感] 《心动逢良》作者:野朋克【完结】 -本文文案- 「是一桩小心翼翼的持续性心动。」 向考诤身边的风月从未间断,却也没持久过,身边的人每天猜着这个能持续多久的同时也猜着这个能不能让向大少爷浪子回头。 纪涵央是翻译系内敛安静的美女学霸,喜欢向考诤很多年,但她把那份小心翼翼的暗恋诉诸于日记本上,保存了很久。 机缘巧合下,她的情书被误投到了学校的广播站而一夜成名,吃瓜群众都等着看美女学霸出洋相,向考诤却在晚自习将她拦在教学楼下,笑得不怀好意:这么喜欢我? 她紧张的手心出汗,又想逃开之际,被他拦住:那要不要和我试试? 第二天的学校论坛,向考诤发了一条帖子:女朋友昨天输了大冒险。 吃瓜群众纷纷摁着键盘吐槽这狗粮撒得太过高调。 但纪涵央知道,他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对于这件事,只是少爷在空窗期卖个人情。 在他们分手的那天,那本日记本被她亲手扔进了垃圾桶。 再见面时,他还是那个众星捧月的法学界精英,她是翻译界冷静成熟的同声传译员。 他满眼是她,她却未对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留恋。 但从不主动追人的向考诤,这一次却追她追的那么高调且厚脸皮,惹得她气红了脸问一句:「向考诤,你属狗的?」 他却一脸真诚:「那你还收流浪狗吗?」 【我将喜欢你藏的很深,我将不喜欢你演的很真。】 话少钓系伪乖乖女x冷痞慵懒蛊王 同声传译员x律所合伙人 — 註: 1he/双向奔赴/双向救赎/双向伪白月光/男主浪子但确实只爱过女主/男女主皆非完美人设 2关于处不处的问题(单独拎一下),其实好多时候排来排去我也搞不懂高洁党对处和洁的标准是什么,看了网上各个评论区也是众口不一。只能这么概括本文男主——如果接吻就不洁不处那本文男主不是处,如果是doi那个标准的话,那就是处(具体原因见第七章 ,已通过文中人物对话说明) 3以上是大众雷点排雷。另,每个人雷点不同,有些小天使的雷点太过可爱和小众,我实在控不准,故只能排些大众雷点,望理解~ 4不喜勿喷,我们有缘再见 内容标籤:世家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涵央,向考诤┃配角:范苇珠,向西宴,庄渠,郑泽惠,文菲竹┃其它:预收《野枳》 一句话简介:浪子回头,暗恋成真 立意:学会沟通 第1章 心动(1) 十二月的北聆下了场大雪,屋外天寒地冻,冷的出奇。 纪涵央撕下一片灰蓝色的萤光贴,写下标註,贴在书的页脚。 「央央,你翻到哪了?」 纪涵央合上书,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说话的人,浅笑了下,「翻到布莱斯为朱莉打抱不平。」 「哇喔,这是要追妻火葬场咯?」另一个戴着方框眼镜的女同事许素,一边头也不抬地写着批註,一边笑着调侃。 「说起来,《怦然心动》还是我少不更事时的暗恋启蒙读物呢。」刚刚发问的女同事阿珂转了圈笔,继续在笔记本上飞快打字,「谁知道有朝一日会为它的新版作翻译。」 「我不喜欢暗恋,喜欢就光明正大的追,暗恋太苦了,小心翼翼的不说,还相当自欺欺人。」方框眼镜撇撇嘴,想到什么,脑袋从笔记本后探出来,「诶,话说你们有没有暗恋过谁啊?」 纪涵央打着字的指尖一缩,长睫下垂,于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 「有啊。」阿珂想了想,随意的说,「为了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熬夜刷题。」 方框眼镜露出八卦的神采:「然后呢然后呢?追到了吗?」 「没有。」阿珂不知想到什么,乐了起来,「我考上了,他落榜。然后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发现他配不上我了哈哈哈!」 阿珂笑的同时,眼里划过一抹自嘲。 「大概是滤镜都碎了吧?」阿珂很快掩过去,补充一句,随后佯笑,又遗憾地摇了摇头,看向沉默的纪涵央,「央央你呢?」 纪涵央心脏一空,抬起头时,发现她们两人都对她投来殷切的目光。 她敛了敛神色,温静的神色不露丝毫破绽,「有的。」 「哇喔!你这种级别的大美女也会暗恋吗?」阿珂有些不可思议,「央央你可是半条腿踏进aiic的人诶。」 纪涵央只是笑,平和内敛,「再好的现状也是无数个曾经垒出来的嘛。」 「那……那个你暗恋的男生是什么样的?」许素扶了扶眼镜,两手托着腮,「也和阿珂那位一样嘛?」 纪涵央摇摇头:「他一直都很优秀,名校的王牌、国外的保送,似乎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那你为他做过什么事吗?」阿珂转着手里的笔问道。 纪涵央垂眸,浅浅的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高中的时候,为了多看他一眼,每次坐公交都要多坐过站一路,为了年级排名和他名字排在一起,窝在被窝里打手电背书……」 想到这里,她掩过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自嘲和失落。 第2页 「然后呢,名次上升了吗?」阿珂着急的问。 纪涵央点点头,从桌上拿过几张稿纸,一边继续低头做记录,一边继续说:「做到了,那次考试,他是年级第一,而我第二。」 「哇塞!励志诶。」 然后她走过他们班门口时,倚在栏杆上懒洋洋的他,和同班的同学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身边的那位男同学笑嘻嘻的插科打诨,「据说这次的第二名是个美女诶。」 她的脚步放慢,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校服的袖边,耳朵细细的听,但却一点都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她听到他一如既往倦懒的音色:「所以?」 她的薄唇抿紧。 但他懒哈哈的下一句冷不丁从身后钻入她的耳朵里——「我就要记住名次比我低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疼了疼,握着黑水笔的手因为攥得太紧而有些微微泛白。 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门外的寒风颳得乌拉乌拉响。 从通着暖气的室内出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阿珂看着大众点评上的同城推荐,商量着要去哪里下馆子。 纪涵央拿着伞婉拒了她们:「前几天刚刚签了个法律会议的单子,他们那边的负责人邀请我去聚一下。」 黑框眼镜瞬间露出羡慕的神采:「frence就是frence啊!我还要奋斗多少年才能到这个咖位呜呜呜。」 阿珂翻了个白眼送她:「一个in-house的人说这种话合适吗?」 许素扶着黑框眼镜,朝阿珂挑了挑眉。 纪涵央笑着摇了摇头,和她们挥手再见,就打着伞去了屋外的停车场。 雪很大,北方的雪没有南方那么温婉,大雪夹杂着寒风,扑面砸来,迷得眼睛都睁不开。 雪大其次,重要的还是路滑,她记得刚考来北聆大学的那两年,两个冬天,她在里不知摔过多少跤。 不像她的老家上甫,雪最大的时候也就是堆起来,最下面的一层是结不起冰的,大都化成了水。 而北聆的雪不一样,路面上的冰结一层又一层,困住了冬天,也缓慢了旧人错过的脚步。 她是在那家星级酒店的露天停车场遇见向考诤的。 她一如往年的每个雪季,踩着冰面小心翼翼地走着,尤其今天没注意,穿了双不好走的鞋。 纪涵央有时也会懊恼地想,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走不稳北聆冬日的大道? 在出停车场的那个出口,脚底打滑,彻底没稳住,手下意识在空中乱抓,但意料中的摔倒并没有到来,反而腰上被一只手搂住。 整个人背靠后,稳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人似乎穿着件毛呢子材质的大衣,她脸不经意蹭到,痒痒的,男士淡香后知后觉地萦绕在她鼻尖。 她一时有些愣,随后反应过来有人扶了她一把,缓缓松了口气。 温恬笑着,露出晕晕的酒窝,抬起头,「谢……」 她的笑容僵在嘴边。 熟悉的五官眉眼,陌生的木质淡香,还有腰上搂着她的那只手,温度仿佛能隔着冬日的面料灼伤她的肌理。 她眼睫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向考诤……」 「嗯。」他淡淡的应,但眼神却半点不清白。 搭着腰的手又紧了紧。 暧昧仿佛在凭空胶着。 「松松手。」几年的职场经歷让她强装镇定的面色无虞。 「不道谢吗?」向考诤的笑意撒欢,绷不住,最终浮于面相。 纪涵央心下窘迫,却还是一边伸手推他一边道了声谢。 向考诤扶着她站稳。 「我扶着你。」他递给她自己的一只胳膊,于身前抬平,毛呢大衣的臂袖微皱,示意她搭着,「如果你不想在酒店门口掉面子的话。」 这场见面太意外,她本就不擅长应付「突如其来」,以致于此刻无比窘迫,所以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用,谢谢。」 说完抓了抓自己的斜挎包,转身要走,谁知今天的鞋子和路面俱不给面子。 她又摔。 他再接。 顺理成章又搂了个满怀,绅士地揩了这投怀送抱的姑娘一把油。 纪涵央怀疑他故意的,他这半蹲的姿势让她额头好死不死和他下唇只余几厘米,他鼻尖漏出的唿吸撒在她的额头上。 「耳朵烫不烫?央央。」她能听出这话里的慵懒笑意。 玩笑开三秒,他再次扶着她站稳,手抬到她身前,于她身前曲平,半句话不说,意思明显——当心再出丑。 她低头一瞬,敛下此刻所有复杂的情绪,再抬起头来时,神色已恢復如常,她大方的搭上他的手臂,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她似乎该感谢这冰冷的冬与寒风,为她因心理侷促而微微泛颤的指尖稍作掩盖。 他身上依旧有熟悉的男士香水的清淡味道,玫瑰木的前调被稀薄的空气稀释着,清爽不张扬的木质香。 这个味道她很熟悉,是范思哲的「云淡风轻」,她记得向考诤常用这个牌子,尤其香水,她曾经接过一些高奢品牌的gg文案的笔译单子。 而在那期间,她想起向考诤对这个牌子的钟爱,以致下意识留心过这个牌子,也因此而读到一句时尚圈的调侃话——「范思哲只能穿一次,穿范思哲的人你也只能爱一次。」 第3页 所以,要么爱上了出不来,要么失望透顶转身离开。 而向考诤只可能属于前者。 那个时候的她想。 这个时候的她还这么想。 她的伞此刻被向考诤撑着,而她拿着向考诤的那柄长伞。 他个子高,伞撑在他们中间,大半都被他偏到她的头顶上,她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直到到了酒店大厅,才发现他的黑色大衣上,全是将化不化的雪粒。 她喉间梗塞了一下,但几年的职场经歷早已让她的表情管理出奇的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视线并不与他的相撞,只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说:「擦一下。」 他伸手接,并不多言语,只是说了一声「谢」,温倦的语气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礼貌。 纪涵央面色依旧,心里却不知怎么,仿佛被扎了一下,激起细密的战慄。 「阿诤。」有道清亮的女声打破了他们之间几乎停止流动的空气。 纪涵央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去。 而向考诤还在不紧不慢擦着他的大衣。 一个穿着明艷又贵气的女生,非常挑人的中分长直发加上天生明艷的容貌,衬得她整个人既有犀利的攻击性,又有沉稳的端庄,她扫了一眼纪涵央,一触即收。 那个女生抬起手招了招,「来吧,这里。」 向考诤看了纪涵央一眼,才把视线扫向那个女人,抬手打了个「ok」的手势。 那个女人转身走了,向考诤的目光又移回纪涵央身上,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些什么。 就被纪涵央急匆匆插口打断。 「今天谢谢向先生。」 向考诤眼里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采,对这突如其来的礼貌不置可否。 「回见。」面色不露喜怒,冷静沉着,手抄入大衣口袋,迈着长步子往那个女人的地方走去。 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二楼的尽头,她攥紧的手才微微松了松,手心是一片潮热的汗。 「纪翻,你怎么在这里不上去啊?」背后一道男音。 她转身时,挂起招牌的沉着微笑,「我刚刚来,廖律。」 被唤作「廖律」的人笑了笑,「咱俩谁跟谁,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喊我大名廖喆就行。」 他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带着她往二楼走,「今天我们所来了精英做客,刚刚在上一个案子里把我们驳的哑口无言,输了官司。」 纪涵央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不时微笑点头。 刚刚扑通扑通的心跳正趋于平缓。 双方打了个招唿。 「谁知道刚刚新接的案子,又和他们成了竞争伙伴,不过这案子有点特殊,说是谈判更合适一些,对方客气也会来事,这不请客来和我们一宴泯恩仇嘛……当然了,这是挂了个名头,实际上还是互相探个底。」廖喆笑着搓搓手,「刚好纪翻你也和新案子有关系,就把你一起邀来吃个饭,大家互相之间认识一下熟悉熟悉。」 「我的荣幸。」纪涵央笑着点头。 但当她在包厢里看到悠闲坐着的向考诤时…… 快降下去的心跳,又乱了套。 —————— 作者:野朋克 *【开文排】 1he/双向奔赴/双向救赎/双向伪白月光/男主浪子但确实只爱过女主/男女主皆非完美人设 2关于处不处的问题(单独拎一下),其实好多时候排来排去我也搞不懂高洁党对处和洁的标准是什么,看了网上各个评论区也是众口不一。只能这么概括本文男主——如果接吻就不洁不处那本文男主不是处,如果是doi那个标准的话,那就是处(具体原因见第七章 ,已通过文中人物对话说明) 3关于男主的浪子人设,看番外「洪枝枝视角」应该会更加清楚。 4以上是大众雷点排雷。另,每个人雷点不同,有些小天使的雷点太过可爱和小众,我实在控不准,故只能排些大众雷点,望理解~ 5不喜勿喷,我们有缘再见 6作者微博@野朋克 正文连载期:2022.3.5-2022.5.13 第2章 心动(2) 双方打了个招唿。 她坐在廖喆的身边,听着桌面上一些寒暄,被提起时笑着点头也微笑,熟练自如的回应。 「那位,穿黑大衣的那位,就是范苇珠范律,律师界能力top级的大美女。」廖喆手背隔空掩着嘴,微微倾身凑她耳边介绍着。 纪涵央含笑点头,但视线并不去看,只是细细吃着刚转到她碗前的泼酱黄瓜。 牙齿「咳嚓咳嚓」的嚼着。 「她旁边那位,更厉害,据说在国外念法硕的时候就和一些朋友合伙办律所了,之前有朋友在国外看过他的出庭现场,我朋友说他的判例基础非常扎实。」廖喆偏头想看一眼向考诤,谁知和他对上一眼。 向考诤随即移开视线,别人无从得知,但上一秒和他对视的廖喆则不知为何,凭空产生一种「我好像惹到他了」的错觉。 纪涵央对这一切不知,她只是低头静静吃着一些清淡不伤喉咙的菜品。 她不是个擅长应付「无准备状况」的人,但她是个可以将准备做得没有纰漏的人。 所以半顿饭的时间,她已经将该做的心理准备大差不差的复习了一遍。 她又是那个冷静内敛的纪涵央了。 第4页 向考诤收回目光的瞬间,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热水,胸口淡淡的起伏。 在这顿饭期间,他的所有余光都在她的身上。 于是向考诤发现,那碟看相一般的泼酱黄瓜,似乎比他有魅力。 他无意识地转了下小拇指的袖扣尾戒,眸色微暗。 随后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覆上来,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向考诤侧头,范苇珠对着他笑了笑。 他回了她一个苦涩的笑容。 饭毕,廖喆说什么都要载她一程,她回绝了。 两人推辞的话术被身后经过的向考诤听去,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停在他们身后,范苇珠看了他一眼,眼神询问怎么了。 向考诤眼神瞟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纪涵央,范苇珠挑了个眉,示意「懂」。 纪涵央刚打发完廖喆的盛情邀约,转个身的功夫瞥见一旁等着的向考诤。 他似乎等了挺久,手插着大衣外兜,懒洋洋的靠在门沿。 一半夜间雪色,一半灯色辉煌。 全部聚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她略一偏头,就和他来了个扎扎实实的四目相对。 他的唇向上提,似乎在等着看她怎么继续装不认识。 廖喆被她打发走,人已经没入了雪间。 纪涵央喉咙动了动,向考诤八风不动。 她转头,两只手抖着抄入外衣兜,面色稳,声音抖,「廖律。」 走到一半的廖喆听到喊声,疑惑着回头看。 纪涵央露出个礼貌的笑,边走边说:「我车也在那诶,挺巧,一起去停车场吧。」 廖喆挠了挠后脖颈,狐疑地「嗯」了声。 纪涵央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听到一句又淡又懒的「真行」。 她驱车回家,想到刚刚的那几个小时,心情像过山车似的,应付完饭局……不,应该是「冷静」地应付完向考诤,她此刻着实有些累。 以至于电话响起时,她吓了一跳,看了眼手机,是许素。 说是和阿珂两个人去下馆子,临了喝了些小酒,谁知道烈着了,有些上头,阿珂就提议去ktv唱k,唱着唱着阿珂不知想到什么,就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还对着麦克风喊「我到底差在哪?」 现在许素一个人架不动她,两人又没有车,就想问问纪涵央现在回家没,能不能来搭把手。 纪涵央没有片刻犹豫,说:「把地址发我。」 纪涵央当初闲着无聊找了份笔译的单子,也就是出版社那本关于《怦然心动》的翻译稿件,为了赶工找了三个人来翻,还特意给她们空出了一间小型的会议室。 纪涵央是做口译员的,还是对能力要求最高的同声传译,正儿八经的高翻院mti毕业。 而一般做翻译这一行,大都是笔译和口译分开、互不干扰。 但是口译员做久了就会有一些负面影响,比如很多口译员都会出现汉语损伤,在日常交际里会犯很多的汉语通病,所以她有时为了弥补这一职业缺憾,会接一些门槛低的笔译单子,在笔译过程中不断纠正自己的汉语通病。 也是因此,她在高翻界的口碑水涨船高。 这次的笔译单子就是这样,而阿珂和许素就是她这次的两位合作伙伴。 而很多时候,她依旧以接口译工作为主,大多数时候是一些博物馆的对外科普讲座,有时是一些对外贸易的商务口译,有时是一些国际交流论坛的口译,还有时就是一些比较小众的会议。 就像这次的法律会议一样,律所为了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委託方也就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一些产权纠纷,特意找了同传来,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碰上向考诤。 车平稳的开着,雨刷隔一阵刮一下。 冬日下了雪,夜晚雪亮雪亮的,结冰的路面不好走,向考诤穿着做工考究的过膝长大衣,切尔西靴踩上一处被铲了雪的铁面井盖,发出「哐啷」的轻响。 他毫不在意的拂了拂身上的雪粒,掸了掸菸灰,风颳过,菸蒂的火星子燃红。 抬眼,眼前是霓虹璀璨的led灯。 听说他要回国,庄渠几个说什么都要给他攒局接个风,美名其曰「祝贺向par学成归来」。 向考诤痞笑着回他一句:「庄律真是妙嘴回春一把手。」 拉开包厢的门时,噪音热浪席捲而来,占的他耳朵满满当当的发胀。 一大圈人围上来。 「哟!这不我们向par?」庄渠领带扯开了些,看见他,急忙推开他周围一圈人挤到他边上,眯着眼睛佯装打量着,「来让我看看,看看向哥这么几年有没有出落得更加人模狗样……」 向考诤懒得和他废话,眼皮懒倦得耸拉着,一手夹着那根未完的烟,一手勾住庄渠的脖子,「欸,问你,你和纪涵央还有联繫没?」 周围一圈人开始「哦——」起闹。 「这是见过了?」庄渠嵴背一直,眼珠一转,大概就猜到了前因后果,他颳了刮鼻翼,「有联繫是有联繫……」 「嗯?」 庄渠看了一眼围着他们的其他人,轻咳一声,抬头看了看向考诤,后知后觉得明白过来什么,眼睛眯起来,一片气愤,「我懂了,好你丫的见色忘友!根本就来刺探情报的!还说什么经年未见有点想我!」 庄渠愤愤得又扯了扯领带,一脸悲愤,「就是看我单纯好骗!」 第5页 「蛮有自知之明,那你倒是给我回个话。」他手臂搁下,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 「想知道什么?」庄渠环胸挑眉,一派知无不言的义气样。 向考诤把菸头往菸灰缸里一摁,思索良久,眸色亮了亮,復又垂眸,握拳的手在唇前轻抵,咳一声:「她……过得好不好?」 「我以为你要问她有新欢没。」庄渠似是有些意外。 「那有吗?」 「没。」 向考诤不置可否,没发表情绪意见,一张脸淡淡的,在光线下忽明忽暗。 「但追她的一大把?」庄渠似是故意跟他对着干,结尾的疑问语气控得恰恰好,那意思像在调侃——你希望她被追吗? 摊了摊手。 向考诤斜他一眼,舌尖抵了抵旁腮,不说话。 「都有谁?」向考诤沉了口气,懒懒勾住庄渠的脖子,「找个安静的地方细聊。」 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唿,两人出了包厢,往楼下走。 「光我知道的同行就有两位。」庄渠摸着下巴刺激他,「关键你不想想纪涵央做什么的?frence级别的同声传译,没点人脉圈子和存款敢frence吗?」 「有才有颜脾气还好,人脉一广那追的不更多……」庄渠愣了一下,手指一指,「诶!『曹操』!」 向考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纪涵央正扶着一个喝得晕乎乎的女人。 他眼睛亮了亮,勾唇。 纪涵央正扶着喝醉的阿珂,一旁的许素拿着两人的包搭着手。 三人正走到楼梯的转角处,不知谁挤了下还是谁没站稳,纪涵央腰撞到栏杆上,下意识要去扶栏杆,却抓到一只胳膊。 她回头道了声谢,看到是一脸百无聊赖的向考诤。 淡而痞,一如既往。 缩在袖子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面色不改,控制的很好,「谢谢,向律。」 向考诤并不对她这份礼貌多做评价,只是视线在看着他的许素和喝得不省人事的阿珂身上抛了一眼,然后移回纪涵央身上,「可以再卖你一个人情。」 「不用……」 「我想卖。」 纪涵央对他这份不依不饶的直接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惊讶,但她很快镇定,「向律的人情太贵,怕是还不起。」 「那我白送?」他扶着她身后的栏杆。 这状况外的情况让她有一时的迟愣,但很快拿出训练有素的临场反应微笑回绝,「可遇到麻烦的不是我,向律,你的人情卖不到我身上。」 她笑起来有个酒窝,有十足的亲和力,可这话里话外都透着客气、疏离与拒绝。 像她,也不太像她。 向考诤还欲说些什么,纪涵央已经喊了一声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许素。 两人扶着阿珂离开。 向考诤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带些熟悉的倔强与不熟悉的冷淡。 骨节分明的五指在楼梯的栏杆上摩擦了一下。 脚步在原地打了个转,最后还是没有跟上去。 背后传来一声「啧啧啧」,不用想也知道是庄渠,他的手插入大衣的口袋,打成温莎结的斜纹领带随着胸口淡淡起伏。 肩上搭上一只手臂,庄渠嘆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丧。」 向考诤斜了他一眼,庄渠乖巧闭嘴。 时至此刻,向考诤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真实感,以及感受到了那心脏细细密密的麻。 喉咙动了动,有些酸也有些涩。 他懊恼的发现,曾经那个会乖巧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的人,是真的不要他了…… —————— 作者:野朋克 第3章 心动(3) 纪涵央暗恋向考诤十年,但直到大学,他们才真正有交集。 她记得那是大一的下学期。 北聆大学法学院的天之骄子比比皆是,向考诤又比一般人多了份颜值加成,所以在法学院声名卓着。 全校戏称北聆大学的王牌专业之一法学院有一王一后。 王为向考诤,后为范苇珠。 一个大一的系草,一个大三的系花。 扎眼,两个人都扎眼。 两人似乎早就认识了,很熟,熟到杀灭一片男女的痴心妄想。 而纪涵央不一样,外国语学院本就美女如云,她的长相是出众,可不足以在这样美女如云的外院扎眼。 而纪涵央又喜欢向考诤很久,喜欢到习惯了永远偷偷站在他的背后不打扰。 写着一本永远无法昭告天下的暗恋日记。 高中的时候还能假装不经意从他们班的门口路过悄悄看他一眼,不经意间听一嘴有关他的暧昧八卦。 可到了大学后就不一样了,大学是个小社会,偌大的校园,若你没有刻意去假装偶遇,便再也遇不到了。 有关他的事迹也似乎止步于法学院的一隅,或是流传在有心人的聊天软体、对话框里。 她的消息来源再也不像高中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只能偶尔在各种老乡群里找找有没有他的足迹。 但很多时候都是无用功,因为向考诤不是个会加很多群的人。 他够潇洒,也够有主见。 他的眼里只有待完成目标,他的梦想从来不是我以后想做一份什么什么样的工作,他的梦想从来都是追求价值、追求意义。 第6页 大一上学期很忙,忙着各种社团活动还有一些课后兼职,直到下学期时,她才缓缓松了口气。忙到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关于向考诤的任何事。 又或许说,她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很忙,以此来转移自己对他的注意力。 她的暗恋太久了,久到她每一次一想起他,心脏就自然而然的痛。 看着他只在范苇珠面前表现出乖顺一面,看着他永远跟在范苇珠的身后,听话又温顺的扮演着护花使者。 也看到范苇珠被男朋友伤过后,他撑着伞跟在她身后。 而他为范苇珠做的所有事,她也为他做过。 只是他永远不会知道。 入夏的天气,北方的温度,尤其是夜晚,还并不高。 她戴着挂颈式耳机,听着bbc新闻,嘴里默声进行着同步翻译,手插在外衣兜里。 冷风拂面,照着她的脖颈噼头盖脸一顿砸,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把外套裹紧了些。 篮球场上亮着路灯,打篮球的男生一个赛一个的精神。 她有些听不到耳机里的声音,于是转了个身,打算去个偏僻些的地方。 谁知正好撞上迎面走来的向考诤。 她整个人一颤,下意识就要找地方躲起来,但很快就看到挽着他手臂的女孩,明艷的长相,一看就外放高调的性格。 尤其是那个高马尾,扎的和范苇珠简直一个模板刻出来。 新女友。 纪涵央立刻反应过来。 他和高中有一些不一样,身上的学生气褪去了些,整个人显得更稳更从容不迫。 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立领夹克,她记得高中时,见过范苇珠有一件女式同款。 她心里没来由一阵失落。 她好像偶然间听谁提起过,向考诤所有的女朋友都是这个类型——明艷、高傲、张扬、自信。 因为范苇珠就是这个类型。 全部以范苇珠为蓝本,成为王开岭先生书中的一个形容——「生产线上的罐头」。 纪涵央有一次也想过,如果变成这个类型能做他女朋友,自己或许也可以? 但下一秒又被她自我否定,她觉得可笑,她觉得这样太卑微。 在喜欢他这件事上,她已经很卑微了,如果还要因此而去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她还是纪涵央吗? 向考诤还是那副懒又冷淡的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 他抬眸一瞬,淡淡扫了她一眼,视线又回到手机上。 只是短短的那么一眼,甚至可能没有聚焦,但那个瞬间纪涵央整个人都是愣住的。 纪涵央的眼神没有来得及收回来,被他身旁的女生狠狠白了一眼。 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刷着手机偶尔不冷不淡应和一声身边的红颜。 她抿了抿嘴,缩在衣兜里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成了拳,等她意识过来时,指尖有些微微的酸麻。 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纪涵央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她脚步刻意拉慢,与他们间隔够一定的距离,才恢復了步速。 脖子被冷风砸来,很冷。 前面的人多,声音交杂,她听不真切,但能看到那个女生整个人都恨不得挂他身上似的,他抄着兜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挑着她的下巴,嘴角噙一抹痞气的坏笑,不知说着什么。 那女生羞羞的,抬高了嘴,踮起脚,似是要索吻。 向考诤眼里满是猜不透意味的坏笑,只是搂过她的腰,脸撇向前方。 女生索吻失败,眼里的失望委屈藏都藏不住,但也只是在他怀里扭两下,又继续浓情蜜意的说笑。 纪涵央就在那瞬间停住了步伐,耳机里严肃的英式英语还在稳定播放,她却整片心脏都荒芜。 凉风扫过来,勾着她的髮丝,在空气中抖落几下,又被全部狠狠拍回她的脸颊。 纪涵央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她明明觉得向考诤不喜欢那个女生,她明明知道向考诤的白月光是范苇珠。 可当他的暧昧风月砸在她眼前时,她还是被实实在在地刺激着。 心脏起一层鸡皮疙瘩,麻麻的,又阵痛着。 整个人都喘不上气来,胸口仿佛一股气,不上不下,飘着、挡着,堵死所有回生的开关。 她转头往宿舍的方向走。 匀加速。 跑起来。 旁人看她,只以为是在补校园乐跑的次数。 直到跑到腹痛才停下来,喘着粗气,胸口那阵麻麻的窒息感才堪堪散去。 运动果然是心情的一味调剂品。 她苦笑着安慰自己。 远远的看到法学院的女生宿舍,楼底下站着个人,纪涵央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范苇珠。 和一个男生。 是和向考诤沾边的人,以至于她的视线想都没想就不自觉被他们吸引。 范苇珠从口袋里掏出根极细的女士烟,在枣红色的指甲间翻来覆去,期间看着蹭了泥的人字拖,眉头皱着,对眼前声情并茂背诵着情书的男生视若无睹。 纪涵央猜她心里一定非常礼貌的骂着脏。 男生最后一个字念完,范苇珠倦气的音色同步响起:「你们男生,是不是都一边放不下独立成熟的御姐,一边又只把乖巧听话的小白花娶回家?」 第7页 「我不……」 「哦豁?」范苇珠挑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你同班那位的小跟班,昨天干什么平白无故泼我一身水?」 男生的脸色白起来,但不及反驳,范苇珠御冷的音色又插断他的辩解,「还当众污衊我脚踏两条船,让我离你远一点。」 她嗤一声,烟别到耳后,双手环抱,抬了抬下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要不是我还了一巴掌,她怕是要和我科普一下你们相亲相爱的前半生呢。」 「又烦又聒噪。」她最后给出这么一句评价,同时涂着枣红色甲油的指甲轻轻拨了拨长直的细发。 「对不起,是我没有管好她,我代她向你道歉。」男生有些尴尬,耳朵尖犯了些红。 范苇珠笑了笑,带点讽刺,「不是你没有管好她,毕竟她属于她自己你没有这个资格,而是你根本就没有让她清楚的知道你的心意,一边说着喜欢我,一边捨不得对你处处马屁的小青梅,在这中间游移不定给她暧昧的错觉,以至于让她把自己当成了正宫娘娘来对我这个局外人喊打喊杀。」 「她可没错。」范苇珠蹭掉拖鞋上最后一点泥,「错的一直是你。」 「如果我是直接受害人,那你那位小青梅就是间接受害人。」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的同时,不重不响地撇下一句「左右逢源的色渣男」。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脚上的人字拖被她「踢踏踢踏」地踩出碎音。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潇洒的背影让纪涵央第一次涌起一种名为自愧不如与欣赏并重的感情。 那一刻纪涵央不厚道地认为,那些替身连范苇珠的万分之一都没仿到。 形似,神非。 而也悲哀地意识到,向考诤这位白月光,她似乎没有一点点竞争的胜算。 她回到宿舍的时候把同寝室的郑泽惠吓了一跳,「央央你怎么了?怎么脸色惨白?」 纪涵央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两颊晕晕的小酒窝十分具有亲和力。 她把手机上的新闻播报摁掉,打开edmodo软体,看早上外教发布的口语作业。 抓了几个关键词,然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作业,按了提交。 「惠惠你外教作业交了吗?」 郑泽惠视线紧盯着手机:「众所周知,due next week等于都do next week。」 纪涵央笑着摇摇头。 「没洗髮水了,刚刚在直播间抢了几块钱的红包,有人要凑单吗?」郑泽惠抓着手机,从自己的位置上探出一个头。 没人回她。 纪涵央停了几秒,见没人回,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还有,不用了。」 郑泽惠得到回应,开心地比了个「ok」。 「古汉语明天又要默写!」郑泽惠又发出惨不忍睹的无能控诉,「我实在不理解一个英专生为什么要学习古汉语!人家汉语言文学的都不一定要学这么生僻的古汉字吧?」 纪涵央对着她笑了笑,起身拿了洗漱用品就打算去洗澡。 一个好的口译员就像细腻的旁白。 「翻译最重要的是形合意合,很多时候,对外交流我们国家古老而优秀的文化,不仅需要那些杰出的作家、哲学家,也需要优秀的翻译。」这是他们古汉语老师说过的话。 很多人都以为学英语的女生多,那么自然从事同声传译的也是女性居多,其实不然,越到这个行业的拔尖,男女比例越是五五开。 她听过一些来学校的前辈开行业讲座。 同传按小时收费,有语言金领的美称,但工作强度也非常强,工作的短短几个小时必须全神贯注、不开一点点小差,一个小时下来就很有可能精疲力尽。 但纪涵央不怕,这是她的理想,她一直觉得沟通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而翻译就像在两种文化间建立一座促进两种文化交流的桥樑。 她喜爱这种通过交流和沟通释清误会的成就感。 如果能够有效沟通,这个世界上很多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就像她的父母……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嘴。 她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自己湿漉漉的黑髮,一边在柜子里找着她的那支身体乳。 期间头髮上的晶莹水珠顺着她细腻白皙的天鹅颈缓缓往下滑,她往嘴里塞了颗润喉糖护嗓子,细细的含着。 纪涵央的睡衣薄了些,她不太分冬季的和夏季的睡衣,一年到头都穿着同款,此刻水珠沾湿了她的睡衣领口,曲线若隐若现,她却毫无察觉般细细找着那支牛奶味的身体乳。 「哐嘡」一声,文菲竹的手机被拍在课桌上。 所有人向她投去视线,纪涵央也不例外,因为一时没反应过来,润喉糖卡在腮边,鼓出一小圈肉,眼神也连带着有些发懵。 文菲竹愤愤地转过身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正后方位置的纪涵央,愣了一下,一时忘了自己的说辞,只是看着纪涵央轻轻咽了口口水,「央央……你……你知不知道你此刻有多诱人?」 纪涵央的润喉糖「咻唿」一下滑到口腔中央,抿了抿嘴,面色无常,但耳朵却后知后觉地发红髮烫…… 所有人的视线堆到她身上。 她有些内敛紧张,遂磕巴着开口转移视线:「竹子、你、你想说什么来着?」 第8页 所有人的视线又回到文菲竹身上。 「哦!」文菲竹终于想起要吐槽的正事,表情一秒切换,「我是说金融学院的那个仇菱啊!」 文菲竹满眼气愤:「学校谁不知道仇菱是范苇珠的替身?还真把自己当根蒜啊!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听到范苇珠三个字,纪涵央立刻就知道了仇菱是谁,她眼前立刻浮现一张明艷张扬的脸,和那扎的高高的高马尾。 向考诤的现女友,叫仇菱?就是……刚刚路上遇见的那个? 纪涵央不自觉捏紧了擦头髮的毛巾。 「她怎么了?」一旁的郑泽惠立刻八卦起来。 文菲竹把书狠狠拍在书桌上:「人女生不就多看了向考诤一眼吗?至于发表白墙挂人?生怕不知道向考诤现任是她吗?无语!」 「骂了些什么?挂那女生照片了吗?」郑泽惠有些惊讶和震惊,「这有点过分了吧?」 「没有照片,就是阴阳怪气骂人家,说什么,明明知道人家有女朋友还厚脸皮得当众直勾勾盯着人家男朋友看,还说什么这年头的女生都这么没有羞耻心啥啥啥的拽姐言论。」 文菲竹刷着手机,刚做的美甲在屏幕上「嗒嗒嗒」得响,继续吐槽,「可笑死我了,估计是想学范苇珠的拽姐范吧,想要增长留在向考诤身边的时长,真是又蠢又可笑。」 文菲竹白一眼。 纪涵央心口一紧。 她忽然想起刚刚在路上擦肩而过时,那女生满是敌意的目光。 不会……挂的是她吧? 纪涵央脸色立刻一阵白。 —————— 作者:野朋克 第4章 心动(4) 她立刻打开了北聆的表白墙,在最新的那条动态里看到了文菲竹说的那张聊天截图。 但没有立刻点开。 纪涵央想到两种情况,第一种也是最不好的一种—— 那位叫仇菱的女生挂的就是她。 如果是这样,她该怎么办? 向考诤会因此记住她然后讨厌她吗? 向考诤会为了帮女友出头来找她吗? 她从来没上过这样的「显眼榜」,还是因为这种感情纠葛。 害怕和委屈是一起涌上来的。 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向考诤有交集…… 这是最坏的情况,好一点的情况自然是与她无关,是她多虑。 她不希望是前者。 又……希望是前者…… 不知谁开的窗,不知谁忘了关门,风从外面吹进来,穿堂而过,冻起她手臂上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咽了口口水,不知不觉中发了好久的呆,被头髮洇湿的毛巾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肩上的那圈睡衣未能倖免于难,也湿了一大块。 发梢有水珠子在渗出来,以极缓慢的滴速滴到她的锁骨处。 脖颈处腻腻的,当事人却仍在对着手机发呆,视线散焦。 好像空洞无物,又好像心事重重。 「央央!」郑泽惠打破她发呆状态。 「啊!」纪涵央注意力被强行笼回,勐得一吓,心脏开始快速跳动。 「你怎么啦?」郑泽惠眨着大眼睛看她。 纪涵央尴尬地笑了一声,随即掰了个理由说「我在想那几个翻译题」掩饰过去。 郑泽惠「啧啧」感嘆一声,「学霸就是学霸」。 背对着她们的文菲竹开始打视频电话。 另一位室友宋萍戴着耳机在背单词。 纪涵央浅笑一声,视线又移回手机上。 见她没事了,郑泽惠也不再管她,开始专心致志盯着直播间抢红包。 被打断了刚刚的胡思乱想,纪涵央也不再犹犹豫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又不是什么亏心事,她没必要怕的。 但点开那张图的手指,却依然是颤抖发白的。 图很长,仇菱发了好长一段。 就像文菲竹形容的那样,语气很拽、言辞尖锐。 但逐字逐句看过去后,她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被挂的不是她。 但又不知因为什么,她好像有些隐隐的失落。 是因为错失了唯一能和他说上话的机会吗? 想到这个,纪涵央又自嘲地笑了笑。 说不清这种情愫,只是放下手机后才发现,心脏跳得很快,连带着脸也很烫。 宿舍里并不安静,甚至门外的走廊也是各种走动的声音,但她就是…… 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太快了。 且清晰。 她闭了闭眼睛,才发现它又酸又涩。 纪涵央,你何必呢? 她这么想。 「叮咚」 手机进了条消息。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爸爸。 一条银行卡的入帐记录,一条微信的消息。 她点开。 【爸】:我的女儿,最近怎么样 【爸】:生活费转过去了,吃的好一点 这代沟感满满的消息却让她鼻尖一酸,她抿了抿嘴巴,拿起手机上了床,把床帘全部拉上,缩在被子里回消息。 【纪涵央】:挺好的,爸你生活费少转一点,我够用的 【纪涵央】:你身体不好,该花钱的地方就花,别给我省着,该复查就去复查 第9页 【爸】:你不要瞎担心,我身体好着呢,你学习重要,虽然入夏了,但北方那边应该冷吧,记得多穿点,不要感冒了 纪涵央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放,拇指摩挲了几下手机侧壁,良久,回了个「ok」的表情包。 她嘆了口气,指尖停在屏幕前,抿了抿唇,退出和她爸的聊天框,转头去了个互助群里。 这群是当初同在广播站的一个学姐推给她的,基本全是北聆大学的学生,从毕业很多年的到刚刚入学的,基本都囊括在里面。 这群的群主不知道是哪一届的,反正挺有生意头脑的,因为凡是进群,都要交三块钱入群费。 这群几千人,纪涵央觉得这位老闆真是赚翻了。 群里交易一些二手用品,比如市面上买不到的教材,比如买了没做又不想要的四六级模拟试题,还比如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 也用来找一起回家的伙伴,或者询问一些事情,也用来找一下任课老师的联繫方式,或是发一些兼职工作招聘。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用途——替课。 按照替课的时间段、校区的距离远近以及课程水不水等综合考量,替课费在20-50元间不等。 替一节课大概就有一天的饭钱,还能学些别的专业名词扩充词库,纪涵央觉得挺值的。 只不过上个学期她刚来大学不了解行情,以至于报了太多社团又只知道去找课外兼职,把自己忙的晕头转向。 唉,吃亏是福。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这个学期推了好几个社团,只剩下广播站的翻译事务,一下子就清闲了许多。 她往上翻了几翻。 一个用户名叫【树洞里的小白兔】的用户吸引了她的视线。 【树洞里的小白兔】:周六九十节,商务谈判,选修,南聆街校区五教5417,女生 她点进去对方的主页,头像是个兔耳朵,是个女生,于是给她发了消息。 【x】:你好,可以替课。 对方消息来得很慢,纪涵央等了一分钟对方还没吱声,于是退出去,打开百词斩背专四的单词。 背完五十个还没来。 她嘆了口气,又去做学习强国搞积分。 做完全部的积分任务,对方还没来消息。 纪涵央点出来看了眼聊天框,抿了抿嘴,又去了消息,打算催催她。 【x】:那个,请问还需要替课吗? 【x】:姐妹? 依旧没来。 纪涵央不等了,她掏出蓝牙耳机打算听着voa新闻睡觉。 头髮没有全干,她一贯不喜欢用吹风机吹干头髮。 是个坏习惯,但她却一直没改。 良久,等到她快要睡着了。 对面才悠哉悠哉地发来消息。 她眼皮一边打架一边点开。 【树洞里的小白兔】:替课消息在群里,200块外加一杯奶茶,替两次,定金50,下课发教室照片,然后打尾款。 【树洞里的小白兔】:接的话发收款码 纪涵央打架的眼皮瞬间一醒,200块! 那就是一次100? 巨款啊! 纪涵央瞬间不困了,抖擞精神立刻把收款码发过去。 对面转帐很迅速,几秒钟不到,50就到帐了。 纪涵央挑着表情包,想着发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合适。 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树洞里的小白兔】:名字仇菱,麻烦你。 纪涵央整个喉咙都发紧。 这不就是向考诤的女朋友吗? 她一个「合作愉快」的表情包一下子卡在框框里,不上不下,心里莫名其妙很不是滋味。 她要纪涵央替的是晚上的课。 晚上。 为什么需要替课? 纪涵央不想了,她不敢想了,也没有立场想。 她只回了「好的」两字。 她的床位靠窗,于是她听到北方的春末又开始颳风。 耳机里漏出来的voa美式口音活泼。 她将自己埋入被子里,任由眼眶红后,眼泪酸出来。 暗恋啊,本来就是自欺欺人的。 是不见春的乌托邦,更是不逢良的心动。 —————— 作者:野朋克 唠一嘴。 有些资料是查的,如果不对可以评论区直接指出来哈,阿野会去再核实,核实准确了就会立刻修改哒! 另外北聆大学瞎诌的没有原型,在文中的世界观里就是个非常不错的大学,类似于c9那个层次~ 感谢理解! 爱你们! 第5章 心动(5) 七月流火。 真的留火。 我撑着伞躲过绵长的雨丝和多病的春日。 唯独沦陷在穿着那件与尤加利叶同色短t的男孩身上。 他身上有让人移不开眼的凉爽夏日。 家是在那个夏天被烧没的。 被遗留在家里的是妈妈和我,十岁的我,偷懒打盹的我。 救我的是他,砸了玻璃,昏迷的我耳朵里只听到一声「哐啷」的破碎声。 还有他那句好听淡冷的「你还好吗」。 睁开眼就是他,稚嫩的脸,以及从小就懒倦有距离的眼睛。 他盯着我。 夏日炎炎,他那身尤加利叶色的短t柔和凉爽。 第10页 「阿诤。」另一个少年从隔壁出来喊他。 于是我知道,救我的这个男孩,他叫阿诤。 于是这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印了七年。 ——摘自纪涵央的日记本第一页。 日记本旧了,第一页的字迹也旧了,唯独最后一句话,比之前的几行字要新,因为是后补的。 这篇日记写于高一。 彼时,他的样子已经模煳了,她只能靠着自己在脑海里研磨了七年的记忆,堪堪描摹出一个印象。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日记本,最后还是把它一起塞入了自己的包里。 像是怀揣着一份关于年龄的机密,她心虚又紧张。 于是象徵着机密的日记本只能随身携带,才能给足安全感。 这天是周六,其他人睡着懒觉,纪涵央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起床。 去自习室待到日落西山回。 她要去给心上人的女朋友替课了。 听着都复杂尴尬的事情,只是因为仅一方知情,便能让她表现得心安理得。 选修课,对混学分的人来说默认即是水课。 下午有雨。 晚上便雾气朦胧。 看了眼时间,去食堂拎了份晚饭然后搭上校园的公交。 到了教室找了处僻静角落坐着,翻着随身带的星火背单词。 手机在七点半准时亮起。 她拿起来看,是那只树洞里的小白兔,也就是向考诤的女友——仇菱。 【树洞里的小白兔】:在教室? 她抿了抿嘴唇。 打字。 【x】:是。 【树洞里的小白兔】:位置。 纪涵央不解,发定位? ——应该不是。 【x】:十排七列 是座位号。 对方不回了。 情敌有点冷淡。 她想。 低着头,耳朵里塞着耳机,趁着下课时间写听力,耳机里放一句,她全神贯注飞快写着,播到数字时,嘴里习惯性默声重复一句。 听力时需要全部的注意力,以致教室里微妙的气氛变化她并没有注意到。 身后女生们强压激动的议论声更没有注意到。 一双棕底白面的球鞋踩在她身旁的阶梯上。 身后有人口吐一句芬芳。 周围目光疯了一样聚过来。 整个教室在他进门的瞬间平淡爆炸。 但纪涵央不知道,因为听力必须要全神贯注。 单词念到最后一个字母,黑色的墨水笔点下句号。 同一时间,一杯奶茶稳稳落在她的手肘边。 她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顺着杯身往上,毫无预警和他四目相对。 向考诤。 他怎么亲自来了? 长发遮着的耳朵一瞬间红,两秒后烫。 唯独得天独厚一张寡淡面相冷静无常。 「嗯……」她该说些什么? 「酬劳。」他语气淡淡的,带些熟悉的懒倦。 似乎是话说完了,转身就要走。 但纪涵央拎起奶茶就上前喊住他,「那个,向……同学。」 向考诤似乎没听到她在喊他,脚步并不停,径直往前走。 纪涵央抿了抿嘴,捏了捏塑胶袋,脚步加快,手下意识往前伸,想要拍他的肩膀让他停下来,但在碰到的前一秒又立刻收回,而是再快一步,闪到他身前拦住他。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往这边投来视线。 「不好意思。」她堵住他的步伐,因为急,胸口淡起伏。 他的脚步终于剎住。 向考诤看了她一眼,看到以前矮一头的姑娘因为跑的有点快而微有些侷促。 此刻胸口在淡淡起伏。 他的手懒洋洋地抄入裤兜,「怎么了?」 纪涵央把奶茶递还他:「其实不用奶茶的,那些钱已经给很多了,你女朋友之前说的是下周六给我送奶茶,我就想着……」 她有些急,喘了口气才又继续:「想着时间还早,过几天再说也不迟,没想到今天就送过来了……」 「没关系,已经送了,喝吧。」向考诤摆摆手打算离开。 「等一下。」纪涵央又拦住他。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要么永远都不和他说话不打扰,要么话匣子一开就想能多说一句就多说一句。 但向考诤似乎并不嫌烦,只是有些睏倦,眼窝处的阴影微深。 「嗯?」 纪涵央低头半瞬,脑子一片乱,抬起头时,理好了表情管理,但满脑子的乱麻却越来越乱,直至崩盘。 于是,她这辈子都想不到,平生第一次丢人,是丢在向考诤面前…… 「这个怎么是你来送?」她问第一句。 「为什么不能是我?」向考诤有些莫名其妙。 她的手指反覆拨捻着衣边,「那你女朋友知道吗?不知道的话你要告诉她一声,要说一下前因后果。」 「嗯?」 「就是……」她抬头看他一瞬,又偏过了头,耳朵滚烫,「瞒着她这样……不对,很容易出矛盾……不好。」 「为什么?」向考诤原本懒倦的脸色露出些笑意。 「这样显得你不守男德。」她脱口而出一句。 鸦雀无声了。 有地洞吗? 她想要地址。 第11页 人啊,果然言多必失。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低着头的纪涵央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笑。 完。 纪涵央,求你下次脑子煳涂的时候不要讲话。 「找你替课的不是我女朋友。」 纪涵央一愣,抬头,「什么?」 「是我。」 纪涵央脑子炸了,她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可思议,拿出手机反覆看了一眼那个用户名,又点进去看了一眼主页。 是啊,没错啊,就是树洞里的小白兔。 她此刻脑子有点短路,良久才反应过来,看向向考诤,咽了口唾沫,「你是……树洞里的小白兔?」 向考诤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暱称? 纪涵央在心里非常诚恳地发问。 她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喜欢了十年的人。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变态,找女生替课,用个男生名效率太低。」向考诤脸色依旧那副不冷不淡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是么?」他打了个哈欠,「还有,下周的课不用替了,因为刚刚和那位分手,她不找替课了。」 向考诤转身走,想到什么又回过身看纪涵央:「哦,今天的替课费还是我帮她出,刚刚发你了,你查收一下。」 纪涵央再问不出问题来了,看着他转身,看着他背对着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表示……再也不见?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但纪涵央还是因此高兴了很久。 即使这份激动里掺杂着让她脚趾发麻的尴尬与丢人。 尤其那句不守男德,她怎么能让一个浪子遵守这种不务正业的规矩呢? 向考诤买的奶茶没喝。 因为她不吃芒果丁。 过敏。 有那么一刻她生出些得寸进尺的做作想法。 比如说,为什么向考诤不能记得? 因为人家又不认识你。 她自嘲般的在心里自问自答,带些丧气。 但奶茶也没有扔,因为确实也捨不得。 放在桌上,放了一天一夜。 其实有些东西,当下再捨不得,但总有要扔的一天,而在你不舍的那些岁月里,他们又从未发生作用,不过是闲置在岁月里落灰罢了。 凡是跟感情沾了边的,那断舍离就做不到干脆。 纪涵央怎么不懂这点呢?她早不是十八的那个怀春少女了。 也不对,她还是怀春少女。 不过不是十八岁了。 看啊,岁月改了些东西,但也改不了一些东西,而那些改不了的,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改掉。 她在等那一天。 希冀那一天。 那一…… 不再被向考诤牵动心情的一天。 那一天是什么样的呢? 也许并不好。 于是她的希冀里又掺杂些害怕。 但玄乎的缘分总和她开着关于墨菲定律的玩笑。 偌大的校园,她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向考诤。 直到夏天真正入驻的那天。 又是夜。 夏蝉不知疲地疯叫。 她照旧戴着耳机听着bbc的新闻,嘴里默默跟着节奏做翻译。 这种时候最容易忽视周围的一切,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纪涵央无法忽视的。 至少在北聆大学。 任她如何没心没肺也不行。 她看到一辆价格不菲的黑色超跑。 她看到向考诤和新女友在里面接吻。 到嘴的翻译句子临阵脱逃。 同样临阵脱逃的还有纪涵央。 你在不开心些什么呢? 纪涵央每次都在心里质问自己。 你连立场都没有。 当晚,她往嘴里塞了两颗润喉糖,又多接了几份兼职。 忙。 也许就不记得了。 她想。 爱情哪有钞票来得香? 她觉得这句话在那一刻,真他妈应景。 第二天晚上。 向考诤回到宿舍时,被庄渠一阵起闹似的嫌弃,「哟,诤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向考诤揉着太阳穴,没什么太起伏的表情,仍那副淡淡的提不起什么兴趣的痞丧样,拉开椅子坐下,「嗯」了一声,「回来赶作业。」 「啧,火辣辣的老婆都没作业重要。」庄渠打趣。 「这能说明什么?」一个四眼仔蹲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写着诉状作业,「说明不是真爱。」 「他妈正解!」庄渠甩着毛巾胡乱擦头髮,闻言接一句。 「今天几号?」向考诤翻着厚厚的法典,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 「三……号?」仍在使劲擦着头髮的庄渠回。 「靠……」向考诤眉头一皱,手上的笔一甩,拿起刚抛在桌上的车钥匙,一边起身一边抽走椅背上的衬衫外套就往外跑。 「这是……」四眼仔从座位上探出个脑袋,「怎么了?」 庄渠懒洋洋甩着手上的毛巾,嘆了口气,「能怎么呗,今天范苇珠比赛回国了餵。」 四眼仔瞬间瞭然:「看来食物链的顶端还得是范大女神。」 第6章 心动(6) 好像从十岁的那一眼开始。 第12页 我就被下了一个诅咒,一个只有见到向考诤才会心脏乱跳的诅咒。 他救过我。 所以意味着他在我这里有一层天然的滤镜。 向考诤三个字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日记本上,是在高一军训。 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失而復得?还是该说命运待我不薄? 每个人都被晒的很黑,但不妨碍我依旧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即使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七年。 但他身上那股痞懒冷拽的范一直没变过。 认出他是因为高三的范学姐来给他送水。 范苇珠头上顶着件女士的衬衫挡烈日,她将那瓶百岁山递给他的时候,周围一圈同班「咦~」起来。 起闹声让我注意到他们班,然后认出被起闹的男主角。 那件衬衫是范思哲。 我为什么知道? 因为后来见向考诤穿过一件男士同款,我不死心,去查到的。 高二那年,早就毕业的范苇珠带着男朋友回校,男朋友长什么样我没瞧真切,只有一个背影,只能大概猜到男朋友气度不凡。 但实在不上心,因为我急着看向考诤的眼神,不出所料,我猜他那一刻恨不得撕了那男生。 ——摘自纪涵央日记 纪涵央小心翼翼的写完最后一笔日记,才微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四周。 所幸没人注意服务台这边,她合上,藏进包的最深一层,忐忑的心跳才慢慢平復下来。 这么一家大排档,晚上八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她撑着下巴,摁着手里的蓝色原子笔,兀自发着呆。 夏天的风搁哪个城市的大排档桌上,都不会凉爽,只有燥人的黏腻。 她就是吹着这燥热的风,遇到了向考诤。 还有同行的范苇珠。 范苇珠肩上搭着件男士外套,似乎是向考诤的,手背在身后,走路优雅里透着股随性。 不是纪涵央说,而是事实,范苇珠绝对是纪涵央见过的所有女生里,把光明顶髮型梳得最好看的。 不像纪涵央喜欢散着头髮寻找一些安全感,范苇珠则把全部的头髮扎起来。 但她这次没扎高马尾,而是把全部的头髮挽起来,挽在脑后,干净利落,自信骄傲的天之骄女。 如果不出意外,这大概很快就会是学校部分清闲女生们这个月的潮流趋势。 而且,即使人家勉强算她情敌,但她心里就是对她讨厌不起来,连一丝嫉妒都没,反而是实打实的欣赏。 向考诤没发现她,也是,他现在全副身心都在范苇珠的身上。 两人找了个露天的位置坐,那处风口足,很凉快,纪涵央在这里兼职一阵,所以知道。 她看了看四周,没人有空招待他们,拿着笔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抄起服务台上的点菜本,翻过一页,整整齐齐的叠过去。 同时拿起一张用塑料封膜的菜单。 她剪了个中短髮,黑短,依旧能刚好遮住耳朵,但比起之前的髮型要更加简单一些。 「你好。」 一道清冽的男音让她的脚步止于服务台前。 纪涵央扭过头去看,是一个长相清俊的年轻人,米白色的宽松t加黑色的九分休闲裤,给人很清爽又疏离的感觉,年纪大概和她不相上下。 纪涵央点了点头,温和的笑一下,露出两个晕晕的酒窝,拿起记帐本,「嗯,请问需要些什么?」 他点了一道大份微辣的毛血旺,声音磁性,也温和,「送到那一桌。」 纪涵央写完「旺」字的最后一横,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明白,眼前的人,和向考诤他们是认识的。 她点了点头,「好的,请稍等。」 就这么错失了一次和向考诤说话的机会。 遗憾吗? 倒也没有。 因为纪涵央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她记得向考诤是不吃辣的。 就像她芒果过敏一样,她也从未见过向考诤吃辣。 她和后厨报了新菜名,又趴回服务台,偶尔给客人们递个开瓶器,大部分时间是在收钱。 这个点吃饭唠嗑的比较多,结帐的很少,所以纪涵央的大部分视线不偏不倚全在向考诤那一桌上。 刚刚来点菜的那个男生去了他们桌。 那个男生的背影让纪涵央莫名觉得熟悉,但想不起来。 男生勾起搭在范苇珠肩上的外套,搭在自己手腕上,非常自然的坐在范苇珠身边。 然后被范苇珠搂了胳膊,凑上去旁若无人的索吻。 男生笑着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她的头。 那一幕只在纪涵央眼里印了一瞬,因为她关心的是向考诤的表情。 果然,向考诤的白眼翻得肆无忌惮。 那一刻,纪涵央有那么一点心疼他。 带些同病相怜的…… 嗯,没错,是幸灾乐祸。 后厨把他们桌的毛血旺端上来,纪涵央隔着抹布稳住底座,接过来,给他们桌上菜。 四周热热闹闹的,纪涵央心里也热热闹闹的。 「你们的毛血旺一份。」纪涵央低着头,黑髮遮去她脸上大部分五官,不看席面上任何人。 「谢谢。」范苇珠热情的说了一声。 纪涵央疑愣了半瞬,放下那盆菜后看了她一眼,但那似乎只是范苇珠习惯性的一声礼貌,发自教养,全无其他意思。 第13页 纪涵央没说什么,起身,从身前的工作围裙里抽出那本边角页叠得整整齐齐的记帐本,把这一桌的菜品划上一道槓。 「您的菜齐了。」她程序性的说一句,打算走。 又被叫住。 她回头,看向那个点菜的男生,又看了一眼他隔座的范苇珠,唯独不看向考诤。 她不知道自己在倔强和心虚些什么。 男生和范苇珠看了眼桌上遗留的菜单,范苇珠说:「来扎啤酒。」 「不行。」坐她身旁的男生眉头一皱,毫不犹豫立刻打断。 「要份芒果汁。」这句话是向考诤接的,他撑着下巴看纪涵央,似乎在思考着眼前这个姑娘好像在哪见过。 但他肯定是不记得的,纪涵央想,因为以纪涵央对他的了解,知道他从来不记无关紧要的人。 向考诤眼神懒洋洋的看着眼前低头记着帐,打算彻底装不认识的纪涵央。 纪涵央不需要抬头也能听出来他的声音。 她记完就跑。 低着头。 范苇珠看着纪涵央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收回视线时看到向考诤盯着人家的背影正若有所思。 于是疑惑更深,又转头去看纪涵央,但是人家已经没影了。 好像明白了什么 ,明媚的笑容勾起来,「哦~」 「阿诤吶,你精神出轨诶。」 向考诤无奈地沖她一笑,「我单身好不好?」 向西宴正拿筷子挑着碗里肉片上沾着的香料,闻言一顿,抬眸有些不可思议,「又分了?什么时候?」 向考诤想起什么,撑着下巴挑着菜,在自己碗里挑来挑去,被范苇珠看见,当即拿起一次性筷子打了一下手,「不吃滚,别侮辱我家阿宴点的菜!」 向考诤撇了撇嘴,非常不满,「不是,我在自己碗里挑也能招你嘛?」 向西宴摇头嘆了口气,把自己碗里挑好的肉片推到范苇珠身前:「没关系,我不心疼。」 向考诤:「……」 「什么时候分的?」向西宴不置可否。 范苇珠吃了一筷肉片,也抬眼看他。 彼时纪涵央抱着瓶芒果汁走到他们桌前,放下。 于是向考诤一句「几个小时前分的」飘入她的耳朵里。 猝不及防。 她抿着嘴,蓝色的原子笔在芒果汁上划去一道,然后离开。 纪涵央脚步莫名松快。 向考诤只喝了芒果汁,那盆毛血旺他一筷未动,碗里唯一一筷肉片最后也被范苇珠洗劫走。 他也只是无奈的笑笑,然后给她添一杯果汁。 向考诤又单身了。 那又怎样呢? 也轮不到她的。 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更不愿意成为他喜欢的类型。 纪涵央心里很清醒,作为暗恋的一方,清高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被他的接吻现场刺激到,所以纪涵央一气之下多找了几份兼职。 ——洗脑! 刚好这阵子广播站不做国外名着专栏,她没什么翻译的工作。 大一还算闲的,课少,所以她认领的兼职比较多。 「纪涵央,男生宿舍的外卖你去送一下。」 北聆大学创业的大学生多,所以校园外卖也是个蓬勃的商机。 i北聆、爱北聆、北聆小飞机等等等等校园外卖品牌竞争激烈。 纪涵央挑了i北聆,因为他们家做hr的那位男同学夸她是「外卖女神」。 她承认她被取悦到了,于是秉持着良好的合作精神,纪涵央并不是很心安的扛下了这个暂时不会被取代的「名誉重担」。 她拎着外卖包,打开手机给顾客打电话。 入夏了,热得很,更热得她烦躁。 纪涵央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压平一边懒洋洋地开口,「……你好,同学,外卖到了,麻烦来取一下。」 「好的。」对面的声音有些沙哑,以致音色变了变。 但纪涵央还是在一瞬间把他认出来了。 在向考诤从宿舍楼懒悠悠踱步出来的时候,纪涵央把刚刚因燥热天气焐出来的闷燥一扫而空,换上全副武装的乖。 于是向考诤看到的还是那个温温柔柔、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纪涵央。 纪涵央不知道自己在和自己较什么劲,范苇珠什么性格,她就偏要反着来。 但明明她底色并不乖。 他手插在裤兜里,还穿着件立领薄夹克,整个人都漫不经心的,尤其脸色,似乎是生病了,有些不太好。 向考诤看见纪涵央的时候愣住了,似是完全没想到会看见她一般。 他从她手里接过外卖,盯着她看了会儿,笑了。 笑得贼蛊:「又见面了?」 纪涵央全程冷静,但没人知道她被头髮遮着的耳朵已经滚烫。 她想起电话里向考诤略沙哑的声音,现在没隔着话筒了,他声音里的沙哑更加明显,应该是感冒了。 她想起口袋里带着润喉糖,学语言的人,要保护喉咙,所以上了大学后她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她掏了一颗出来,递给他,但一瞬间又愣住了,自己这样做似乎没什么理由,于是咽了口口水的功夫,疯狂绞尽脑汁。 事实证明,人在紧张的时候,多巴胺分泌确实比平常要多,于是藉口只在一两秒就脱口而出,「赠品。」 第14页 他似乎没发现什么,懒懒应和一句,慢条斯理接过,骨节分明的五指擦过她的手。 他的指是冷的,她的指是凉转热,随后发汗。 纪涵央忽的就想起替课那事,就涌起一阵害臊,觉得应该聊不下去了,再聊下去她又要失言。 与其多说几句话不如给你留个好印象,她匆匆就做下决定。 她打算走。 他却开口了,音色一如既往,带着不随心的懒色,「辛苦你了,兼职小公主。」 怦怦跳的心脏那瞬间热得发烫。 她手指微不可闻蜷缩进挡太阳的衣袖间,皮肤在太阳下白得发光。 短短一句话好像弥补了一段很年久的失意。 纪涵央想起高三那年,她努力很久终于考到第二,仅次于他。 但在她向往常一样,状似不经意的经过靠着栏杆的他时,他却说:「我为什么要记住一个名次比我低的人?」 向考诤对很多事都感兴趣,也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 比如说不重要的过客。 可他刚刚的言下之意是……他记得她? 她瞬间就有些幸福的发晕,又有些隐秘的不爽。 而这些矛盾的源头都来自一个人——向考诤。 纪涵央觉得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消化向考诤是因为什么才记住她的。 也要復盘一下,她到底是怎么从他的背后走到他眼前的。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这句没有恶意的玩笑,于是只是习惯性地耸了耸肩。 转身离开,却被他叫住。 回头看他,礼貌的笑了笑,露出两个晕晕的酒窝。 于是纪涵央看到向考诤原本松散慵懒的瞳孔微微扩张一下,仿佛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但只几秒,他的眼里浮现出她熟悉的蛊惑人心,「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寡淡冷静面相,唯独没人看得见的耳垂红而滚烫。 恋爱多就是有好处啊,纪涵央心想,要不然自己在向考诤这个情史丰富的浪荡子面前,怎么能纯情的像个深闺少女? 游刃有余的永远是不上心的一方。 而淡定自若的纪涵央却需要十年的彩排。 不公平。 非常的不公平。 她想要游刃有余,她想要反撩回去,她想要向考诤甘拜下风、俯首称臣。 可她不会。 也做不到。 因为白日梦与现实是有代沟的。 —————— 作者:野朋克 第7章 心动(7) 那一天平淡又不平淡的结束了。 「树洞里的小白兔」暱称早被改掉了,变成一个简单的也符合向考诤性格的「 !」,头像也从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改成了全黑的背景。 这应该是向考诤原来的帐号模样。 不怪纪涵央当初没有认出来,毕竟她和向考诤从未加过好友。 哪怕有了那次交易,对方也从未加过她,而她呢?她就更不敢主动了。 但那个聊天框她却没捨得删,在知道对面是向考诤的那天,她晚上又重新浏览了一遍聊天内容。 甚至涌起一些不必要的担心,如他会不会把帐号註销? 她会不会哪天手滑误删了聊天框? 其实都是稍微转一下脑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但她还是被一时的心慌支配,而把聊天记录全部截图存在相册里。 原本冷冰冰的汉字因为向考诤三个字,变得珍贵起来。 晚上在宿舍,纪涵央照例完成了学习任务,打开手机时,看到了联繫人那栏,多了一个小红点。 她还没来得及点进去。 门被「砰」一声巨响推开,随后响起女生嗓音尖锐的「竹子!」 是隔壁宿舍的简姣来找文菲竹了。 纪涵央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一瞬,随后平淡的扫了一眼,又移回手机上。 但宿舍里的宋萍和郑泽惠俱是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随后嘴角同一个角度平移抽开。 宋萍拿起耳机戴上,郑泽惠给手机充上电,转身拿着洗漱用品进了洗浴室,门被「砰」一声砸上。 宿舍的大门大开,简姣熟练的从宿舍的角落里拿起一张不知是谁的军训小马扎。 拉开,放坐在文菲竹身边。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竹子!你听说了吗?向考诤又和新女友分手了!」 纪涵央隔着半米距离都能感受到她的激动与踌躇满志。 纪涵央的心思立刻飞了,那个小红点是谁,她立刻没了探究的欲望,手机放一旁,拿出一本泛读,装模作样背单词,实则心思全在她背后两人的对话上。 文菲竹依旧扒拉着手机,新做的美甲在手机屏上敲得「嗒嗒」响。 「真的?他把仇菱踹了?」 简姣捂嘴笑,「拜託啊文菲竹,你消息跟不上诶,仇菱被踹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啊?那是哪个?有新瓜?」 简姣点头,粉红色的指甲撩起耳边一撮头髮,「就是法学院最嚣张的那位。」 「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吧?」 「据说三秒被踹。」 「天哪实惨。」文菲竹想到什么,捂着嘴笑,「欸,他俩睡过没?」 「当然没啊,向考诤身边花那么多,哪个待满过一个月?」简姣立即反驳,「我听小道消息说咱向大浪子至今没和任何女生睡过。」 第15页 「向大少爷能这么纯情?」文菲竹显然不信,「我之前还看到帖子把他和一女生在超跑里打kiss的照片贴了出来,到头来一个女生都没得逞过?」 「废话喽,你不知道向考诤三大准则吗?不主动追人、不主动约人、三个月内留不住他心的没资格脱他衣服。」简姣掰下三根手指。 「还有诶,你别忘了他白月光是谁?要不是范苇珠被向西宴撬走,我家向考诤能为爱变渣男?」 纪涵央塞了颗润喉糖进嘴里,「咔」一记,嚼的稀巴烂。 「哇你快闭嘴吧!」文菲竹斜眼笑,上手就去捂简姣的嘴巴,「什么叫被向西宴撬走?他俩难道不搭吗?」 简姣摸了摸下巴,瞬间明白过来,笑一声,「配!配一脸,感谢向西宴给了我和向考诤一个可能!」 「竹子,明天陪我去做个头髮吧!」简姣激动起来,「群里说向考诤明天在spy有个局。」 「真假?spy?新开的那家?庄渠去不去?那我也做一个。」文菲竹激动起来,但她想起什么,又问,「什么群?你竟然不和我共享。」 「啊——就是个富二代留学生群,进去要门槛的。」简姣拿出手机,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我分享给你,这个我们出去说。」 两人手拉着手出去。 高兴的连门也不关。 「真行!」郑泽惠终于从浴室里出来,毛巾包着头髮,两手拿着门,抬脚把门踹上。 宋萍把耳机拿下来,嘆了口气,「习惯不就好了嘛?」 郑泽惠的盆摔在地上,「每次来连门都不敲,忍了一次两次了,文菲竹也是,和她说了一遍两遍,她哪次听?」 宋萍笑笑安慰她:「好啦好啦,消消气,别为这种不值得的人生气。」 「关键是来就来啦,有几次进来看到有人在睡觉也不知道降低音量,又不是她一家的。」郑泽惠烦躁地又吐了一句。 纪涵央的八卦听完了,撑着脑袋发呆。 心里感慨,向考诤是真能招人,不过那个留学生群是个什么? 那个spy…… 内鬼? 又是什么? 「惠惠。」纪涵央喊她,从座位上向后探出一个头来。 气唿唿的郑泽惠看向纪涵央。 「spy是什么?」纪涵央认真的问。 「内鬼啊。」郑泽惠应该是在浴室没听到她们俩的八卦内容,只以为是在问她单词意思,「央央你短路啦,连这个单词意思都不知道?」 纪涵央摇摇头,「我是问,最近有什么店是新开的,然后名字叫spy吗?」 郑泽惠愣了一瞬,歪头想了想,「好像是家酒吧,听我爸提过一嘴,挺有名的,全国连锁,不过,央央你怎么会知道这家酒吧啊?」 纪涵央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刚刚听她们八卦听到的,还在想什么店要取个内鬼这样的名字,挺有趣的。」 郑泽惠「啧啧啧」地赞嘆起来,「学霸抓关键词的脑洞都和我们不一样。」 纪涵央心虚地讪笑一下。 「啊!」郑泽惠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按着包头髮的毛巾跑到纪涵央面前,「央央我可告诉你啊,你想兼职可别去酒吧啊!不是说我不开放什么的,就是你这么乖的宝贝去那种地方兼职很容易吃亏的。」 「也不对……」郑泽惠舔了舔嘴唇想到什么,「这家酒吧……嗯……」 「怎么了?」纪涵央疑问。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复杂……」郑泽惠思索片刻,「spy的总部在上甫,总部名字叫内鬼,spy只是在北聆的一个分部,然后这家酒吧好像是有门槛的,一般只接待一些明星啊,富二代啊,圈内大鳄啊这种有钱人,背后的老闆也挺神秘的。」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纪涵央愣住。 郑泽惠挑了挑眉,「拜託,你也不想想我爸谁,好歹我家也是有一家上市公司的诶。」 纪涵央瞭然。 「不过,虽然我爸是会员啦,但也不大能接触到这个圈子再往上一点的人脉,反正那个圈子挺神秘的,再多我就不知道了,再多就涉及我家公司的机密,我爸一般不和我讲。」郑泽惠耸耸肩,擦着头髮。 纪涵央点了点头,她想问问有关向考诤的事,但又怕泄露自己的心思,于是犹豫着犹豫着,就错过了发问最好的机会。 她在想,向考诤能接触那个神秘圈子吗? 喉咙瀰漫上一些苦涩。 爸爸又给她打了一笔生活费,但却一句话也没说。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一点她和父亲很像。 她的话也很少,看着也很乖,但她心里清楚她不乖。 她合上书本,拿着耳机上了床。 依旧是湿发,在枕头上垫了块毛巾,纪涵央一如既往地先打开了bbc软体,又想起联繫人那个小红点她还没点开看。 她看着验证消息那一栏,彻底傻眼了。 另一边男生宿舍。 庄渠哼唧哼唧打着游戏,不时大骂队里送人头还骂自己人的人「菜逼」。 向考诤环着胸,目光淡淡盯着眼前的手机,一条腿懒洋洋盪在半空。 宿舍里的空调坏了,又闷又燥。 手机到九点半才「叮」一声响起。 他摁开。 一条消息跳出来——【你已经和x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16页 惺忪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他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回什么。 思索片刻,拿起手机,打字。 【 !】:向考诤 【 !】:这次名字不惊悚了吧? 她的在线状态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x】:纪涵央 【x】:不惊悚 向考诤唇角微挑。 「哟哟哟,新女朋友啊?」四眼仔站到他背后,抓着一把薯片往嘴里塞。 向考诤把手机反按桌上,站起来,从他薯片袋子里抽一片吃了,「滚,不是,你爷我单身。」 「啧啧啧」庄渠看着屏幕上的「胜利」满意微笑,「不正常,向考诤你不行啊,你已经单身三天了。」 「三天了,你身边还没妹子,你这是从良呢?还是打算养精蓄锐下一场派对呢?」庄渠不厚道开玩笑,一边打开和向考诤的聊天框,把一份word文档给他发过去,但停了良久,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三秒后。 庄渠疑惑发问:「你把我屏蔽了吗?」 「没,怎么?」向考诤踩着凳子,反身坐上桌子,拿起手机继续发消息。 【向考诤】:替课吗? 「那为什么显示你离线?」庄渠退出去又点进来,反覆操作三次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瞳孔勐得一缩,「靠啊向考诤,你他么开小号加人家?」 「咱诤哥怎么还开小号加人呢?」四眼仔瞬间调侃起来。 庄渠一个不成熟的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加的谁?妹子吗?为什么不用大号?」 向考诤没回他那一句,而是举了举手机,说:「今天开始,这个才是大号。」 庄渠懂了,庄渠不爽了,庄渠想哭了——「合着你大号所有人成无关紧要了呗?!」 「还包括我?」 「还包括我!」 「向考诤!你负了我!你怎么忍心!」 庄渠不爽四连吼。 换回向考诤淡淡一句:「滚」。 —————— 作者:野朋克 第8章 心动(8) 纪涵央昨天和向考诤聊了几分钟。 因为最近忙,所以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向考诤的替课邀请。 其实就是加上好友后的正常客套,但还是让她兴奋到失眠,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的早八,她顶着黑眼圈在语音课上,第一次有些昏昏欲睡。 这节课老师讲的连读。 照例是教一遍,练一遍,然后电脑随机点人。 美色误人,心里这句念叨也慢慢变得不清析,纪涵央的眼皮开始打架。 耳机里突然传来老师一句「c—seven」,她被勐得一吓,彻底清醒,但随后反应过来,喊的不是她,而是隔座的郑泽惠。 郑泽惠拨了拨耳机上的麦,开始读那几个单词。 读到「girl」时,顿了顿,咽了口口水,读出口的一瞬间,纪涵央右手边的文菲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不大不小,她们这几个能听到,但距离较远的老师和其他同学却听不到。 纪涵央一愣,看向郑泽惠,果然,她脸色瞬间白了。 老师又让她多读了几遍,郑泽惠却突然像受了很大打击一般,磕磕绊绊越读越不对,最后老师不再为难她,只是委婉的说「课后再多加练习」。 郑泽惠是南方人,会有一些口音问题,而「girl」这个简单却极具代表性的词对于很多英专生来说,都是一道「砍」,稍不注意英式英语与美式英语里对儿化音的处理,就会读得很「chinese」。 很多外行人甚至不少内行人都把说英语时夹带口音视作大忌甚至当笑话看,但其实真的生活在国外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以英语为母系语言的国家不仅不会多在意「口音」,甚至因为尊重文化多样性反而还会鼓励保持「口音特色」。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于是一些有口音障碍的人因为这种潜在歧视而导致不敢说,就是怕被嘲笑。 但在翻译的发音问题上,其实重要的还是音标有没有读准、有没有读到位,口音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 纪涵央知道,是因为她有时参加一些翻译类的讲座,就听过有关于这个话题的内容。 但也必须接受,这个世界上,要做到信息全同步,是几乎不可能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说了。 毕竟有时,连内行也会内讧的。 但不管懂不懂这一环,无论是开玩笑还是故意,嘲笑都不是件客气的事,更不是尊重人的表现。 纪涵央拍了拍郑泽惠的背,郑泽惠看她,纪涵央给了她一个鼓励和安慰的笑,「没事,课后我陪你练。」 郑泽惠发白的脸色终于慢慢缓和下来。 她感激地沖纪涵央点了点头。 下课后文菲竹去找简姣了,她们昨晚约好了去做头髮。 纪涵央收拾了一下包,被郑泽惠挽着胳膊往食堂跑。 郑泽惠性格好,刚刚在课上的不快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至于课后陪练的事也没有再提。 于是纪涵央也识趣地不提。 纪涵央赶时间,挑了处人少的窗口排队。 郑泽惠不一样,郑大小姐从不亏待自己的胃,她每次都挑今天最想吃的窗口。 纪涵央端着盘子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等郑泽惠,挑了一筷面条静静地吃着。 第17页 一个餐盘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顿了顿,吃着面条的动作一顿,抬头看谁。 是某钱。 准确来说是郑泽惠的男朋友,叫钱啥啥? 不清楚。 因为他当初给纪涵央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很不安分的感觉,所以她就懒得记他名字。 再加上郑泽惠平时都是「我男票我男票」的喊,纪涵央就更不容易记了。 唉,算了,不说那么多藉口了,纪涵央在心里嘆了口气,其实就是不上心,也懒得上心。 「怎么一个人?」某钱姓男友兀自坐下,把手里一瓶水递给她。 「等你女朋友。」纪涵央牙齿咬断面条,出于礼貌,非常客气的笑了笑,露出两个晕晕的酒窝。 对方笑了笑,夹起盘子里一筷小酥肉,「吃不吃这个。」 「过敏。」纪涵央兀自吹了吹碗里的面条,半个眼神不给他。 白腾腾的热气弯成直角。 对方笑得更来劲了,笑声咯咯咯的,像只发春的鸭子,纪涵央心想。 「可你都没看是什么诶。」对方不依不饶。 纪涵央抬起眼看了他一下,抹了把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摁开录音,然后息屏,手机反扣桌上,嚼完嘴里最后一口面渣,「洁癖。」 她看到对方的嘴角抽了抽。 「你就这么敷衍我?」对方佯装生气,开始逗她。 「面对闺蜜男朋友的调戏,敷衍你是给我家惠惠面子,不和你挑破脸还是给我家惠惠面子,你得寸进尺个什么劲?真把自己当颗蒜。」纪涵央抹了把嘴,朝郑泽惠的方向看了看,她已经在付钱了。 某钱彻底愣住了,完全没想到纪涵央一张乖软长相竟如此牙尖嘴利。 纪涵央环胸靠向沙发后座,笑得非常温柔,配上她寡淡但软糯的长相,像极了普度众生的菩萨,「你的情商真是无可救药。」 纪涵央把桌上那瓶饮料扔还给他,「有洁癖,这个藉口可以了吗?下次别麻烦,而且你人品太磕碜,不是我的菜,见好就收。」 某纪涵央至今还没记住他名字的钱某人咽了口口水,良久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面子有些挂不住,端起餐盘冷笑一声,「给脸不要脸,装什么清高。」 转身就走。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干净新鲜,纪涵央终于可以安心吃面,完全不care对方倔强青铜的负隅顽抗。 摁灭了录音,发现没录到什么关键性证据,权衡一下利弊,发现郑泽惠这枕边风现在不好吹,于是作罢,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渣男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郑泽惠会看清的。 而且大学嘛,有些事有些人,你说熟好像很熟,但说淡也可以很淡。 她不打算多管闲事,尤其是掺和进别人的感情里。 等了好久也不见郑泽惠来,她抬头看去,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向考诤端了个盘子的功夫,一转头,就看见庄渠把一个女生的餐盘给撞翻了。 他拒了身边来要微信的女生,走上前去。 「我排了好久的队才排到的!」郑泽惠快气死了,这个窗口的拉面本来就不好排,她排了快十五分钟的队才排到。 谁知道被一个大手大脚的男生给撞了一下,汤汁溅到她新买的名牌小裙子上。 她此刻浑身散发着鲜味十足的骨汤味。 庄渠挠着后脑勺不知所措,正想道歉呢,谁知对方不由分说直接脾气爆炸。 他一时既歉疚又有突然被骂的不爽,于是就说,「对不起,多少钱,赔你不就行了?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嘛?」 此话一出,瞬间踢到了郑大小姐的铁板,我一个浑身穿着名牌的人会差钱吗? 「谁稀罕你钱啊?谁稀罕你道歉啊?」郑大小姐不爽了,「我要面!我要面!」 庄渠正想说什么,被赶来的向考诤按住了肩膀,向考诤把手里的面递给郑泽惠,「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的,这碗面刚买的,一个窗口的,没吃过的,替他赔你,行?」 郑泽惠看了眼向考诤,眼睛亮了亮,顿了顿,又看了眼面,接过来,撇撇嘴,「行……吧。」 她瞪了一眼庄渠,接过向考诤手里的面,踩着球鞋走人。 「什么人啊?吃了什么酸气这么横。」庄渠翻了个大白眼。 向考诤手插回裤兜里,不说话。 庄渠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诶,抱歉了兄弟,还让你给我赔。」 向考诤疑惑,「什么赔?」 庄渠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看地上那摊被打翻的面。 已经有食堂的工作人员来收拾了。 向考诤笑了:「想什么呢。」 口袋从兜里抽出来,拍了拍庄渠的肩,「哪来的便宜午餐,这叫借,要还的。」 庄渠:「……你大爷。」 向考诤转身,却看到郑泽惠径直走向一个靠窗的沙发座,然后看到一个女生从包里拿出纸来,给她擦身上的汤汁。 那个女生是纪涵央。 漫不经心的眼里突然浮起几分玩味。 插着兜倒退两步,一手揽过庄渠的肩膀。 正在找座位的庄渠一愣,被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亲昵行为表示疑惑。 向考诤比他高半个头,以致他侧头只能看到向考诤颇玩味的嘴角,「怎么了?」 第18页 向考诤眼神向他那方微压,「我忽然觉得,你应该和人家道个歉。」 「你在放什么屁?」庄渠呵呵笑,「想都别想,我再理那个刁蛮丫头我和你姓。」 向考诤不置可否,手搭在庄渠的肩上,慢条斯理地看着靠窗的那个位置,不说话。 庄渠顿了顿,去看向考诤的表情,向考诤笑着看他,那笑容挺蛊,但莫名让庄渠后背升起一丝凉意。 向考诤什么都没说,又让他觉得什么都说了,但他仍然决定负隅顽抗,「诶不是,你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向考诤的视线向她们桌瞟过去,看到一个男生坐到郑泽惠的身边,搂住她的肩,颇亲昵,他们对座的纪涵央淡淡的拿勺子舀着面汤喝,一派旁若无人的范,也不觉得尴尬。 他看着他们桌,笑起来:「我对有男朋友的女生没兴趣,我会产生自我道德谴责,懂?」 庄渠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到一个男生揉郑泽惠的头髮。 「那你为什么要我去道歉?」庄渠移回视线,不满地问。 「作为一个法学生,知错就改是入行前必备的基本素养。」向考诤搂着他肩的手拍了拍,「这样才能人民有希望,国家有未来。」 「你怎么突然又红又专?」 「老师教得好。」 庄渠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个「艹」。 「去道歉吧。」向考诤循循善诱,「不要和漂亮女生过不去,要不然你不仅会被全宿舍鄙视,下一次的模拟法庭你还会成为全班女生的攻辩公敌。」 他的手轻轻拍着庄渠的肩膀,「想想我们班女生的战斗力。」 庄渠面色一黑。 「再想想你的大学四年,你想失去大学四年的优先择偶权吗?」 庄渠决定妥协。 向考诤虽然没有人性,但他说的话太有道理了。 庄渠被说服,心服口服。 向考诤看着他的面色变化,搭着他肩手懒洋洋地收回来。 得逞的笑。 暗爽。 「作为你拥有良好觉悟的奖励,我决定不收刚刚那笔赔偿费了。」 庄渠感动地快哭了,刚刚还没有丝毫人样的向考诤,此刻在他心里简直是大爱无私、光辉普照的天使。 —————— 作者:野朋克 第9章 心动(9) 「宝贝,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郑泽惠嘆了口气:「没事啦亲爱的,已经解决啦。」 纪涵央低着头舀汤喝,头髮遮着她的脸,她白眼直翻。 这姓钱的是真油腻。 她不想看恋爱暴击,更不想闻恋爱的酸臭味,尤其是看着渣男欺骗她朋友。 但又不能直截了当的拆穿。 受荷尔蒙支配的男女,一时是听不了劝的。 反而还会成为郑泽惠眼里挑拨离间的小人。 她才不要被小人。 所以纪涵央决定挑个心平气和的好时机吹枕边风,戳破渣男伪装。 于是她此刻只能低头喝着汤。 尽管她已经快撑死了。 「那个……」耳边有一道男音炸起。 身后有脚步声凑近。 纪涵央顿了顿,往身后看去,猝不及防对上插着兜的向考诤,他的目光原本淡淡的,感受到她的目光时才擦将过来和她对上一眼,懒倦的目光挑起几丝漫不经心的玩味。 她睫毛一颤,下意识移开目光。 惹心跳泛滥的永远是猝不及防。 惹纪涵央心跳乱套的永远是有关于向考诤的猝不及防。 她转回身,又开始舀汤喝。 频率莫名快了起来。 向考诤眼里浮起几丝笑意,低头轻咳一声。 站他前面的庄渠一愣,撇了撇嘴,看向郑泽惠,咬着牙:「那个……刚刚不好意思。」 郑泽惠此时已经气消了大半,而且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其实她刚刚也做的不好,一个是刚刚上课出了糗,虽然面上不露声色但其实都在心里压着,再加上刚刚又确实排了很久的队,所以大事小事一起砸上来,脾气就爆了。 现在人家又来和她道歉,她就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那个……其实刚刚我也不对,我也该说对不起。」 庄渠顿了顿,原本不情不愿的脸色瞬间放晴,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庄渠看事情解决了就想走,但被向考诤扯了回来,「好像没有位置了。」 「啊?」庄渠看向四周。 「那我们拼桌吧,刚好我们桌没满。」郑泽惠立刻热情的说。 庄渠「啊?」一声,但不等他反应,向考诤就掰着他的肩膀径直走向纪涵央的身边,他推了推庄渠,还没等庄渠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到了纪涵央身边,「谢谢。」 庄渠:「……」 纪涵央整个人因为他这一动作而嵴背僵直。 喝汤的动作瞬间停下来。 向考诤怕她不自在,非常绅士地和她空了一小道缝。 庄渠看了他半天,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莫名其妙就和他们拼了桌。 庄渠看了看自己的面,又看了眼隔座什么都没有只能玩手机的向考诤,想到刚刚他把自己的面送出去给他兜底,「向哥,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给你点外卖?」 第19页 向考诤玩着手机,慢条斯理的,「不用,我陪你。」 庄渠又是一阵感动,这厮一开窍果然不得了,竟然这么义气! 「你是向考诤?」那个烦人的渣男钱主动问。 向考诤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又没什么兴致的继续低头回消息。 「我是体院的钱劲,兄弟,加个好友认识一下呗?」他打开微信凑到向考诤面前。 纪涵央顿了顿,打算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这个姓钱的吃瘪。 向考诤是谁啊?他从不随便加人好不好? 给她脸色看?哈哈,报应不爽。 向考诤别客气,给他好看,让他知道他不配。 在渣男界,他只配给你提鞋。 哦不对,向考诤不渣,他只是情史丰富。 纪涵央心里淡淡反驳一句。 她放下了筷子,看向他们。 向考诤愣了两秒,手指在桌子上点了几下,笑了,「好啊。」 纪涵央:「?」 似乎是触及到她的目光,向考诤偏头去看她,「怎么了?」 纪涵央连忙摇头,温温柔柔的笑,「……没事。」 她心里气得牙痒痒。 「有事。」但向考诤一边存着钱劲的联繫方式一边说着话,懒淡的视线聚焦在手机屏幕上,「又见面了。」 纪涵央的勺子没拿稳,「啪塔」一声掉回碗里,汤汁轻溅。 平淡的语气平淡的句子,偏偏因为出自向考诤之口,而激起饭桌千层浪。 庄渠还在吞着面条的动作一顿,看向向考诤。 眼睛一眯,工具人庄渠终于发现事情苗头有点不对劲。 马后炮般的智商终于上线,脑子里开始进行一场伟大的推理。 对面坐着的一双情侣,恋爱敏感度极高,于是也咂摸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向考诤改好了钱劲的备註名。 略一偏头,看向纪涵央,「晚上有空吗?」 纪涵央:「!」 「给你一份兼职。」向考诤凑近她,看着她平静的脸色,莫名不太爽。 目光偏了偏,看到她从发间漏出来的耳垂,红的滴血。 嘴角得逞的笑,目光移回去,撞进她眼里,「要不要?」 她长睫扑倏,手心发汗,胸口在淡淡起伏,堪堪有力咽下一口气。 良久。 「犯法吗?」她指尖捏紧袖口。 向考诤脸色不变,眼里缠起笑:「法学生不会知法犯法。」 纪涵央点了点头,「有危险吗?」 向考诤摇摇头:「有我兜底。」 纪涵央头往后靠靠,得天独厚的寡淡面相都快绷不住的紧张:「钱多吗?」 向考诤眉往下压,盯着她的侷促,直起身子,离她远一些,「啧」一声。 纪涵央抿了抿嘴,「那……我试试……」 唉,纪涵央,你没骨气啊。 她心里吐槽一句。 向考诤笑了笑,「晚上来接你。」 他偏头看向此刻一脸幽怨的庄渠,想来他已经大差不差猜到了被工具人的事实。 向考诤撑着下巴看他:「吃完了吧?我们走吧。」 庄渠嘴角抽了抽,心里循环滚动「呵呵」二字。 看他不动,向考诤拿脚在桌底下踢了踢他,挑眉,稳得八风不动,「还是想还钱?」 「饱了呢!」庄渠立刻扭转一副幽怨相,咬牙切齿地笑嘻嘻,「向爷您看我俩谁跟谁?谈钱多伤感情。」 向考诤满意的点了点头,跟着庄渠起身,手抄着兜,回头和桌上的人点了点头作为再见的一个招唿。 纪涵央的心跳久久难以平復。 郑泽惠不可思议地看着纪涵央,满脸震惊:「央央,你和向考诤怎么认识的?」 纪涵央摇了摇头,只是笑着,状似潇洒地耸了耸肩。 纪涵央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对她上心了。 她见过向考诤撩人,见过他慢条斯理走过一场又一场春心萌动又懒得给回应,更见过他在车里漫不经心和女友接吻。 唯独没如此近距离感受被他撩。 向考诤,你把我当什么呢? 纪涵央不知道怎么了,心口既悸动又难受,像加再多糖都降不下苦调的苦咖啡。 不过能怎么样呢?她在这方面就是不争气,她在他身上栽了快十年了。 对方能看她一眼,都能让她开心很久,即使开心过后需要翻倍的寂寞去付出代价。 可那又怎样?他是向考诤啊。 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更是她心动十年而不得的「不可能」。 一次就好,哪怕这个梦迟早得醒。 也至少让她,得偿所愿哪怕只有一秒吧。 —————— 作者:野朋克 第10章 心动(10) 郑泽惠一路上都对这件事啧啧称奇,挽着她的胳膊不时调侃。 纪涵央每次都回以平淡微笑。 向考诤是晚上五点半到她宿舍楼外的,收穫了不错的回头率。 认识他的猜着向大少爷又换了哪一个女朋友,不认识的好奇着这位气貌不凡的富二代在等哪位女生。 不出五分钟,热度冲上了学校论坛的首页。 有人拍了照片放在论坛,照片上的他穿着件立领薄夹克,手抄兜,整个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靠着他那辆惹眼的黑色超跑。 第20页 认识他的大为震惊,不认识的更大为震惊。 想要热度登顶,要么有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骄傲成绩,要么就是让人一眼惊艷的相貌。 向考诤全占,所以法学院的墙挡不住他在全校出名的范围,大众媒体更加快了他在学校成名的速度。 不过任凭外界千层浪,男主角依旧漫不经心的耳闻却从不对外界的纷纷扰扰给出回应,他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似的。 向考诤到了之后才给纪涵央打电话,却发现好像没有存她的电话号码,于是点开社交软体给她发了条消息。 彼时纪涵央捧着手机在等消息。 其实她并不认为向考诤真的会来接她什么的,她更倾向于把那句「给你一份兼职」当做一句玩笑式的寒暄。 把「今晚来接你」当做风月场上混惯了的浪子下意识的调戏。 但这一切并不妨碍她心存侥倖。 就像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可你明天又想出门,所以即使知道天气预报的报错率不高,但还是在心里暗暗希冀明天是个晴天。 文菲竹和简姣出去了,宋萍去了图书馆准备考研,总有人在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卷了。 所以宿舍里只有郑泽惠和她。 郑泽惠又在直播间抢红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有时纪涵央不大理解,郑泽惠一个家境如此殷实的姑娘为什么会如此喜欢抢红包。 她对此的回答是——抢到红包那一刻的刺激与激动是钱买不到的。 好吧,穷孩子纪涵央不懂。 她看了一眼视线紧紧盯着屏幕半丝不分给她的郑泽惠,又看了一眼书桌第二层架子上的化妆包。 莫名心虚。 手机「叮」一声响起消息,纪涵央拿起来看了一眼。 心里瞬间一扫阴霾,放起噼里啪啦的烟花。 但她没有立刻回,而是约莫等了一分钟,才堪堪拿起手机,看着备註名为「向考诤」三个字的聊天框,斟酌了良久。 【向考诤】:宿舍楼下 隔了两分钟。 【向考诤】:来么? 纪涵央回了个高冷的「好」字。 她看了一眼仍然神经紧绷的郑泽惠,抿了抿嘴,拿起第二层的那个化妆包。 拉开拉链思索良久,最后只挑了一支豆沙色的口红,抹了很薄的、几乎看不见的一层。 她的皮肤本就很白,唇色又是最好上妆的底色,一层豆沙色掩去她容貌里唯一的明媚,更添几分素淡。 她抓起手机和一只包,穿着刚刚洗完澡后换上的衣裤,急匆匆出了门。 到门口的时候停住,她堪堪平復下起伏的心跳,看到门口吸引一大片回头率的向考诤。 他还是那副熟悉的冷痞又慵懒的范儿,插着裤兜靠着车,低头看着地面发着呆。 好似这个世界上没有能让他上心的人和事。 她顿了顿,才拉开宿舍楼的大门。 纪涵央的小白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才将外散的思绪收拢回来。 向考诤抬头看到纪涵央,本就素净的脸蛋又素净清冷了许多,他愣了愣,随后嘴角漾开一圈笑,「迟到了诶,兼职小公主。」 纪涵央下意识抿了抿嘴,随后点了点头,「抱歉。」 但又笑了笑:「因为我看你也没有说具体时间。」 向考诤对她这句合情合理的嘴犟不置可否,嘴角笑意更深,「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应该是我等的时间越长,我越应该感到荣幸。」 因为你花的时间越长,说明你越在乎。 纪涵央耳朵后知后觉红了,但被头髮遮着,并不能看出来。 猜到了就是心怀不轨,但纪涵央心虚,所以她自然而然就联想到此,只是她深谙这一点,又并不想被看穿,于是她只是笑笑,佯装不懂。 向考诤也没说什么,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给她拉开副座的车门。 黑色超跑在北聆市中心拐来拐去,最后停在spy的门口。 spy三个字母被一圈霓虹灯围着,安静地坐落在落日街的街尾。 纪涵央一愣,想起从昨晚文菲竹和简姣那里听到的八卦。 又联想到简姣说的「明晚向考诤有个局」。 他把车停在街道的一旁,给她拉开车门,对上她微有些困惑而发散的视线,顿了顿,解释道:「朋友的酒吧开业,过来随个份子。」 纪涵央点了点头,随后又指了指自己,但话还没问出口,向考诤就看出了她心中的忧虑,他接过了话茬,「我请你来的,你那份我出,我们圈规矩。」 纪涵央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向考诤又说,「要不然他们会笑话我。」 纪涵央遂不再有忧虑。 酒吧大厅很热闹,男男女女,衣香鬓影。 室内的装修和和灯光都很柔和,音乐也是很舒缓的英文歌或是一些经典的粤语歌。 纪涵央第一次见识不蹦迪的酒吧,觉得很新奇。 但更新奇的是,就如她听郑泽惠说的那样,里面来来往往有超一线的明星大咖,甚至一些国际有名的名模,当然还有一些在财经杂志上的老面孔,不过大多数还是一些她不认识的年轻男女。 但看着气度,应该不是小开也是非富即贵。 酒吧的吧檯那边,墙上挂着一把枪,是唯一与这轻奢装修格格不入的一笔,即使可以看出那只是一把仿真的装饰。 第21页 不过即使她此刻像极了初到贾府的林黛玉,却没林黛玉那份紧张和侷促,她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或许是有郑泽惠的那番话做铺垫,给了她对这样纸醉金迷的圈子一个初步印象。 但不妨碍她在心里吐槽一声该死的有钱人。 她吸了口气,转眼间,对上两道视线。 是简姣和文菲竹。 纪涵央一愣。 两人待在角落的卡座,侷促又不安,看到纪涵央时,文菲竹明显一愣,随后扬起手打了个招唿。 纪涵央点了点头致意。 只是简姣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她冷漠的移开了视线,拿起手里的杯子喝了口酒。 纪涵央嘆了口气。 向考诤好像在找着什么,良久才回过头来拉了拉她的手腕,「走吧,这边。」 纪涵央被他拉走,穿着休闲服穿梭在衣着华丽的人群中,微有些突兀。 只是因为向考诤也穿着休闲装,所以她倒没有穿错衣服的尴尬和难堪。 她其实很想问,你要给我介绍什么兼职,但向考诤牵起她手的那刻,她什么都忘了。 就那么呆愣愣地被他牵着走。 他带着她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一间包厢的门,里面只有几个人,看到门开的那刻,他们不约而同投来视线。 向考诤似乎和他们很熟络,打了几个招唿就开起一些玩笑。 角落坐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女孩子,穿着很简洁,连帽卫衣盖着头,黑长髮随意撒在肩头,室内的光亮亮的,她戴着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百无聊赖地缩在角落里发着消息。 纪涵央觉得她即使戴着墨镜也压不住她的漂亮。 但那个姑娘懒懒的,浑身上下写着「懒得理你」的傲慢与高冷。 看到向考诤时,也只是懒懒散散地喊了声「诤哥」。 向考诤回笑一声,点了点头,半调侃似的喊了声:「嗨,明日之星。」 谁知她只是苦笑一声,然后偏过了头去。 向考诤耸耸肩,回头看纪涵央,「一个小妹妹。」 纪涵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全场人不多,但纪涵央发现,他们相互之间应该是非常熟络的,只是纪涵央不熟悉,她在座熟一点的只有庄渠,于是对上庄渠目光时,因为熟悉而产生安心,安心让她下意识放松,放松之后送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晕晕的酒窝让庄渠愣了愣,眨了眨眼睛害羞了一下,挠着头点了点头,然后突然之间就收道一道目光。 目光来自纪涵央身边的向考诤。 他淡淡的看着庄渠,庄渠背后升起股莫名的凉气,让他如冷藏室待宰的羔羊一般,除了感到凉意,还有随之而来的平淡杀意。 「五公主!你他妈的来不来?!」那个靠墙的女生在打电话,把刚坐下的纪涵央吓了一跳。 脾气好爆。 但其他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依旧在聊着天,又或是玩着一些包厢游戏。 偶尔笑着调侃一句「褚大少爷又撞枪口上」。 向考诤就坐她身边,拿起水果盘里的橘子,剥了起来,一边剥一边和她搭话,「别见怪,他们俩一贯的作风。」 纪涵央托着下巴,这样陌生的环境,让她觉得本来最容易让她紧张的向考诤竟然莫名很有安全感,于是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他们是情侣吗?」 听角落那个女生的话,那个「五公主」似乎就是老闆? 谁知向考诤笑了,把手里的橘子掰开,塞了一瓤进嘴里,似乎是被酸到了,皱了皱眉,拍了拍一旁和人唠嗑的庄渠的肩膀。 庄渠转过来不明所以,然后向考诤把手里刚剥好的橘子塞给他,「不谢。」 庄渠接过来,疑惑着尝了一口,眉头立刻拧起来,牙间挤出一个「靠」。 但罪魁祸首向考诤已经拿起了另一个橘子,又开始细緻地剥起来,继续回着纪涵央的话,「他们是闺蜜。」 纪涵央点点头,但向考诤又说,「但一会儿见到正主,别喊他这个绰号。」 纪涵央不接,托腮看着他剥橘子,「为什么呀?」 「给你讲个故事。」他细长的五指细细剥下一圈橘皮,橘色衬着他白皙的肤色,莫名有种高级感,「褚老闆小时候被人欺负,打不过就哭,是……」 他下巴抬了抬,是角落那个女生的方向,「她,温优度,每次救的人。」 「但是她嫌褚老闆太娇气,就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从五岁一直叫到现在,但是别人不能喊。」向考诤把剥好的橘皮扔进垃圾桶,开始一点点清理橘子瓤外的白色橘络。 「他听到能跟人拼命。」他掰下一瓤,塞嘴里尝了尝,「这是他最想删的黑歷史。」 纪涵央点了点头,却猝不及防和转头的向考诤对上一眼,她一顿。 他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她,笑得淡,「这次是甜的。」 她心脏漏一拍。 旁人却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个劲「哟哟哟」地起闹。 纪涵央在一片起闹声里佯装淡定的接过橘子,脸色有些发烫,但她低着头。 接过时有些手抖。 向考诤看了起闹的人一眼,「瞎闹什么?玩你们的。」 周围又涌起此起彼伏的「哦~~」。 纪涵央越发猜不懂向考诤的心思,于是主动问:「我的兼职……?」 第22页 向考诤正拿纸巾擦着手,闻言笑了笑,不答反问,「你是英专生?」 纪涵央「嗯」了一声。 「你以后想做同声传译员还是什么?」他不看她,依旧擦着手。 纪涵央不解,但觉得又没什么,于是回他:「同声传译。」 向考诤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良久。 「介绍这家酒吧的老闆给你认识。」他说,「他有个外号,叫人脉小王子,你以后兼职可以找他……」 顿了顿,想到她可能会误会,于是又解释,「不是给你走后门,是他比较了解行情,各行各业的,不仅是兼职,还有一些正式的工作,可以给你分析一下利弊,给你一个参考意见,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纪涵央却不解:「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毕竟这样的交易似乎不对等。 向考诤手插回裤兜,依旧是游刃有余的派头,「我最近单身,这场面又必须带女伴,所以就邀请你过来了。」 原来这就是兼职的真相?只是报酬给的太过丰厚。 纪涵央抿了抿嘴,点头,心头有些苦涩,但又有些安心。 那位姓褚的老闆并未出现,等了一会儿,向考诤也不乐意继续等了,拿起桌上反扣的手机,看了一眼。 那位姓褚的老闆说给他发信息——「诤哥等我!路上堵车我马上到!我也要看嫂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向考诤托腮看着这条消息,思索良久,回一条——「下次吧,你今天没福气。」 然后又回了一条——「没定论的事情,别瞎叫。」 他摁熄了手机,偏头对纪涵央说:「他今天有事不来了。」 纪涵央没多疑惑,点了点头。 带着纪涵央离开包厢,再穿过一楼喧闹的人群。 踏出酒吧的大门,看到天边的夕阳。 「向考诤。」她叫住他。 他转过身来。 纪涵央在他背后默默跟了、看了好多年,但这是他第一次回头。 因为她。 他的手照旧插在裤兜里,晚风灌满他的立领薄夹克,雾感的黑髮在风里轻扬。 他歪了歪头,疑惑,「怎么了?」 「报酬好像……多了。」她看着他,手指摩挲着衣边,「你如果想我当你女伴应付一个局……」 完全可以免费的。 而且不管怎么样,都是她在占便宜。 她咬了咬下唇,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不多。」他笑,「这才哪到哪。」 进去的时候是黄昏,出来的时候落日悬浮。 这里是落日街的街尾。 天边昏黄暧昧玫瑰色,淹死她全副武装的淡定皮囊。 她的伪装掉色,落地一片春寒料峭。 —————— 作者:野朋克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 第11章 心动(11) 纪涵央不知怎么想起一句奥黛丽·赫本的名言——「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月亮好像真的奔她而来了,可她却产生了退缩的心思。 她完全猜不透向考诤的心思。 纪涵央那天之后就没再见向考诤了,对话框一直显示离线,连人像也是灰的。 突然的冷漠就像对她之前的自以为是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好像那真的只是一场梦,他认识她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看破了她自以为伪装良好的真面目,然后不予通知,便收回了对她仅存的唯一一点兴趣。 心里嘆息一声——「瞧,果然不对我胃口。」 纪涵央想起不知从哪看到的一个挺火的网络段子——段子问「被暗恋的那个真的不知道对方喜欢他吗?」 段子又自问自答:「怎么可能呢?你站在一团火身边会没有感觉吗?」 她当如是。 怪她胡思乱想自惹心烦,但又不能怪她,她在见不到他的地方思念了他七年,又在重逢后躲在背后看了他三年,每次心存期待得到的都是溃败的忙音。 呵,活该,谁叫你清高呢? 她闭了闭眼,看时间是下午五点半,手机调了静音,扣桌上充电。 睡衣也没换,上了床,拉上床帘,倒头就睡。 她今天太累了,兼职太多,还要兼顾学业和各种社团。 刚刚辅导员又找她谈话了,说是大学生兼职用来体验生活就可以,重要的还是学业,大可不用本末倒置。 纪涵央看着导员的嘴巴张张合合,直到对方咽了口口水,打算继续劝她这颗难得的好苗子弃票子重绩点,才让她插准空隙:「老师,我申请了贫困生补助。」 导员的下一句话没出口,卡在喉咙,良久才咽了口口水,「……注意身体。」 纪涵央笑着点了点头,乖乖巧巧的。 导员的三千腹稿不再发,挥挥手让她走人了。 她送完了最后一笔外卖,不巧遇到简姣,对方擦着头髮开门,看到是纪涵央,嘴角的笑容立马瘪下去,但不过三秒又扬起来,「哎呀!纪涵央你在送外卖呀?学霸作风正派又经典,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呢。」 纪涵央扯了抹笑,装作听不懂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撕了外卖单收回票夹,乖乖巧巧地笑,「有些东西学不来的哦!」 简姣嘴巴抽了抽,接过外卖关了门,于是纪涵央隔着门板听到她一声巨大的「笑死我了」。 第23页 她手背过身后,走人。 纪涵央呢,不记仇,她喜欢当场报。 躺在床上不过三分钟,就睡着了。 迷迷煳煳间听到有人悄悄掀她床帘的声音,然后声音很轻地喊了喊:「央央……」 她睡意正浓,就没应,然后听到那道女声轻轻的说:「嘘……宋萍,她睡着了。」 应该是郑泽惠。 「啊——」一声喊叫,随后是大门被「砰」的一声打开的声音,纪涵央的意识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脑袋是后知后觉的刺痛,心脏在砰砰直跳。 「你小声点。」郑泽惠出声了,看向刚刚进门的文菲竹,「央央在睡觉,她今天一天的课和兼职。」 文菲竹抱歉的声音飘起来,「啊?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似乎可以安静了,纪涵央翻了个身, 打算继续睡,但下面又响起拉凳子的声音,凳子腿在地上摩擦发出尖利的划擦声。 郑泽惠不满地砸吧了一下嘴:「你小声一点。」 「抱歉抱歉~」文菲竹笑嘻嘻的,「我注意,我很快啦~」 纪涵央睡不着了,在床上睁着眼醒了醒,望着床帘布顶上那颗星星灯,兀自出着神。 说是注意,但依旧还是毛毛躁躁的,一如既往。 扯盆子、拉阳台门、走路的踢踏声…… 最后随着大门被拉上,隔了十秒左右,纪涵央听到郑泽惠一声烦躁的——「真服了!」 然后是宋萍的一声回应:「习惯就好。」 她嘆了口气,爬将起来,拉开床帘,沿着床梯下了床。 上着网课的郑泽惠看了她一眼,纪涵央安抚地笑着,说一声「没事」。 她拿起洗面奶去洗浴室洗了把脸,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件薄外套,其实入夏了,北聆市的晚上也并不冷,但她总觉得拿着件外套,哪怕不穿,也会有一些安全感。 挺怪癖的。 纪涵央不解,也懒得搞清楚。 她抓起手机和一本雅思的单词书,打算去大排档轮班。 专四单词她背了两遍,上面的单词算是滚瓜烂熟了,专八的单词只粗略扫了一遍,看着不难背,就打算先背一遍雅思,留个印象。 父亲又给她打了这个月的生活费,她按例全部转存进了自己私开的一个帐户。 连带着她上个学期拿过的政府奖学金和国家奖学金。 她看着余额那一栏,连带着今天存的,刚刚好破万了。 她笑了笑。 刚刚的不快一扫而空。 这个点人还不多,大排档只零星亮着几盏灯。 挂上一个工作围裙,拿起工作记录簿,整整齐齐的写下她的值班记录。 她打开手机看了下,第三天了,向考诤那个框依然显示的【离线中……】。 纪涵央抿了抿嘴,苦笑一声,人家不过空窗期无聊,随手撩你一下,这举动也许只是浪子专属的客套方式。 你却不知羞的当了真。 怪谁? 只能怪你啊! 她这么安慰自己,嘆了口气。 烦。 她在自我纠结与矛盾中把自己逼入死胡同。 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原子笔。 隔了一会儿,嘆口气,趴收银台上继续发呆。 「咚咚」两声,指骨轻扣的声音唤回她的一丝注意力。 她抬头,看到是庄渠。 庄渠没想到是她,也惊了惊,「你是那个……纪涵央?」 纪涵央顿了顿,视线不自觉向外瞟,果然在一处僻静的位置看到了向考诤,他整个人懒散地窝在椅子里玩手机。 周围围着几个女生,似乎聊得热火朝天,但他没什么兴致也没给什么反应,只是一直盯着手机。 视线一触即收。 纪涵央回了庄渠一个笑:「是的,我在这里兼职,需要点些什么吗?」 说着拿出记帐本,翻过一页,整整齐齐的折好。 「啊,好,要一份柠檬烤鱼,一份霜糖玉米烙,以及一份切片烤鸭。」庄渠想了想,他表情有点纠结,似乎忘了什么似的。 纪涵央手速很快,一边记一边问,「饮料需要吗?」 「拿框冰啤。」 纪涵央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的。」 庄渠指了个方向,纪涵央刚刚已经知道了,但还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着头表示明白。 庄渠正要走,纪涵央又叫住他,「嗯对了……」 庄渠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纪涵央耸了耸肩,笑着说:「我看你们那桌有女生,好像还不少,可能有喝不了酒的或是喝不了冰的,要不要点瓶饮料这样?」 纪涵央看着庄渠恍然大悟、如梦初醒的样子,他狠狠地点了点头,「我就说我好像忘了什么似的。」 「那加瓶橙汁吧,常温。」 纪涵央点着头记下。 庄渠转身走,但脚步刚转了个弯又转回来,「诶奇怪,你怎么和向考诤说的话一模一样?」 纪涵央脸上的笑容一僵,但一向平和乖顺又寡淡的面相给了她完美的冷静矫饰:「……我也是女生,想到这个应该挺正常的。」 庄渠半信半疑地走了。 走回桌,凑向考诤耳边说了什么,让他淡懒的目光投向她这边,她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就和他四目相对。 第24页 想要移开,又因为被某句「对视时,谁先移开谁就输」的流行话洗脑太过,而硬着头皮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 向考诤眼里挑起几丝玩味的笑意,他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随后平淡的移开视线。 无比礼貌。 纪涵央低头苦笑一声,原子笔在桌上不当心划开一道痕。 刚刚庄渠问她,为什么她会和向考诤说一样的话。 理由很简单,她在高中时听过,那是高考后暑假里的一天,她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也是一家大排档。 他似乎很喜欢大排档,一个富家公子却喜欢大排档。 其实挺难得的。 一桌好几个女生,他站着和老闆点菜,说,「拿框冰啤,再拿一瓶常温的饮料,有女孩子喝不了酒。」 她只是拎着塑胶袋,因为看到他,所以刻意绕了一圈,就为了从他身边经过,然后猝不及防的就听到这么一番话。 那瞬间她又骄傲又嫉妒。 骄傲她喜欢的男孩子有多好,嫉妒那份好永远不会对她。 其实现在也不是。 不知怎么,她又想到简姣在宿舍那番话——「向考诤三大准则,不主动追人、不主动约人、三个月内留不住他心的没资格脱他衣服。」 多傲的人,又……多无所谓的人。 她舔了舔嘴唇,思绪万千间,一个男生喊了她一声。 她回过神来抬头,一个气度温雅的年轻人,「发什么呆呢?小央?」 纪涵央耸了耸肩,「没什么,阿沐哥你今晚没课啊?」 冷不防,从她对着眼前人露出一个微笑的时候,她感到不远处有一道清冷视线投来。 —————— 作者:野朋克 唉,写那几道菜名把我写饿了,尴尬。 註:如文中所示,那个段子是我偶然间在网上刷到的,非原创~ 第12章 心动(12) 眼前人叫涂正沐,也是法学院的学生。 简单白t,浅色牛仔,头髮长短适中,长相斯文秀气,温文尔雅,像棵笔挺的松。 因为两人在一处做兼职,又都是北聆大学的,所以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涂正沐回她的问题:「今晚老师临时有事,调到下周了。」 厨房喊她上菜,她和涂正沐点了点头,示意离开,涂正沐拿着菜单和记帐簿,闻言打了个「ok」的手势。 她拿着托盘,给向考诤那桌上菜。 「向考诤,听说你最近单身?」一个穿着抹胸吊带的女生凑在他身边,笑嘻嘻地说。 身上有股甜丝丝的香水味,晚风吹过,飘到纪涵央鼻子边,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想要打个喷嚏。 向考诤拿着手机,不抬头,只懒懒应一声「嗯」。 纪涵央放下那盘霜糖玉米烙,起身的时候闻到向考诤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很淡很淡的清淡木质香,似有若无擦过她的鼻尖,比起刚才甜丝丝的香水味,向考诤身上的很淡,却莫名好闻。 她听着这段对话,面无表情地在记帐本上划一道槓。 「那如果我追你的话,成功率高不高?」那女生又说。 向考诤笑了,抬头看向低头记帐的纪涵央,只几秒,脸上浮现漫不经心的浪荡,「也许吧。」 「咔嚓」一声,笔尖划出好大一道槓。 「诶!那个服务生!」和向考诤搭话的女生瞟了她一眼,语气带些傲慢,「麻烦拿瓶雪碧。」 纪涵央吸了口气走人。 背影淡漠。 向考诤抬头看了好久,再收回来时,调笑的样子收得干干净净,他淡淡地看了那个女生一眼,原本得意洋洋的女生触到他的眼神,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怎、怎么了?」 「抱歉。」他笑起来,客客气气,「刚刚开了个小差,你刚刚说什么?」 那个女生似懂非懂,又重复了一遍,「问我追到你的成功率……」 「哦,不好意思,爷的心刚刚设权限了。」 他的手机摔桌上,声音不重,却带着些明显的气,「因为有特别关心。」 女生脸色微微发白,刚刚趾高气扬的样子瞬间消得一干二净。 桌上其他几个女生也默默低下了头不再玩笑。 庄渠莫名其妙地看了向考诤一眼,开始打圆场:「诤哥快,来干一杯!」 隔了一会儿,庄渠给他发信息——【不你挑的地儿吗?能不能给美女一点面子。】 向考诤回得很快——【你也没说有外人】 庄渠心虚,但他还是厚脸皮地回——【我要不挂你名我还约得到妹子吗?我脱个单我容易吗?】 【向考诤】:可你脱单撞走了我的桃花运 庄渠:「……」 【庄渠】:纪涵央?可我看人家对你好像不上心,而且…… 【庄渠】:你要喜欢干嘛不直接追?追一阵又不理人家一阵,你玩欲擒故纵呢? 向考诤不回了,抬头看向庄渠,庄渠挑衅似的朝他挑了挑眉,向考诤难得的没有回呛,只是拿起桌上杯子里的冰啤一饮而尽。 庄渠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后悔,他多嘴个什么劲! 纪涵央藉口上厕所,让涂正沐把向考诤他们桌的菜上一下。 上菜的人换了换,向考诤眸色也暗了暗。 厨师长把厨房里多炒的菜给了纪涵央一份,「小涂说你没吃晚饭,这里是刚刚炒菜剩下的,你要不嫌弃,就将就着吃点填下肚子。」 第25页 纪涵央接过菜和白米饭,看着有些煳的豆腐渣,笑了笑,「谢谢辉哥。」 她把菜端到收银台,趁着这个功夫没人结帐,把那碟炒煳的豆腐倒进米饭里,拌了拌,拿起一次性塑料勺,舀着吃。 夏天的晚风些许燥意,黄昏早已不知所踪,月亮堪堪上工,天边的云像无家的浪子。 街边小贩往来,人声鼎沸。 纪涵央吃得很安静,面上没有一丝抱怨,平静内敛。 她好像总是这样的,对什么都是冷静又沉着的样子,不争不抢,漂亮但是寡淡的长相,你好像很容易忽视她的存在,但一旦你注意到她,就不再能轻易地移开眼。 你看不透她的过去也看不懂她的现在。 但你又仿佛能窥见她辉煌的未来。 猜不透。 就会好奇地心痒。 向考诤看了她很久,久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停下嘴边的闲谈,纷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而吃着饭的纪涵央对此一无所知。 庄渠看了纪涵央两眼,视线又移回向考诤身上,「诤哥,你怎么了?」 「在想一件事。」向考诤的视线开始聚焦,眼里浮起玩味,「她是谁。」 「她是纪涵央啊。」庄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向考诤却摇了摇头,也不做解释,手机塞入口袋,站起来,径直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加一份玉米烙。」他手撑在收银台上。 吃着饭的纪涵央闻言抬了抬头,看到是他,于是自然而然想到刚刚那幕对话,以及他的回答,但她只是笑了笑,「好,稍等。」 纪涵央的笑容一如既往,礼貌、平静……冷淡。 即使唇角陷下去两晕酒窝,也增添不了丝毫乖顺。 向考诤看着她礼貌的微笑,心里莫名不爽。 但他的不爽从不直截了当体现在面上,他只是笑了笑。 但也不走,就抄着兜停在收银台。 桌上的庄渠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其他人也都议论纷纷。 两个人心里都有气,但谁都没意识到对方心里有气。 成年人礼貌的微笑,掩饰着心里不得体的私慾。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没名没分。 于是没有立场。 然后没有理由。 纪涵央见他并不走,于是又问:「嗯……请问还需要点什么吗?」 「等菜。」他不迟疑,回。 纪涵央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吃饭,「好,不过玉米烙应该挺快的。」 然后不再理睬他。 纪涵央搞不懂她在气什么,明明搁前几年,向考诤能和她说句话她都能开心地飞上天,更别说他和别的女生暧昧。 毕竟她连他和别的女生的接吻现场都亲眼目睹过了。 怎么只是他没干净利索地回绝对方,就让她毫无自知之明地生闷气呢? 有什么看不开的呢?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一点都不懂事。 她低头吃着碗里的饭,心里却装满了事。 玉米烙确实挺快的,但端上来之后,向考诤却没接。 只是说:「不用了。」 纪涵央不解,又有些为难,「可是菜已经做出来了,没法退款。」 「谁说要退款了?」他掀了掀眼皮,「本来就是给你加的菜。」 纪涵央心脏一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 向考诤看着她有些呆滞的样子,莫名有点想笑——扫清阴霾、心情大好的那种笑。 他撑着下巴,微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她,「就吃这些,不怕把肚子吃坏吗?」 纪涵央很难得的,鼻尖有些酸,但成年人的伪装又总是出色的,「还、还好。」 小姑娘的脸上总算有点除了冷静之外的其他神情,向考诤笑了,桃花眼压弯,「什么时候下班?我送你……」 顿了顿,他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干什么要喝酒呢? 纪涵央一愣,有些茫然,「啊?」 「送你啊。」他耸了耸肩,好像无所谓似的,「大晚上的,一个人多不安全?」 「小央……」一道男声在背后响起,这个称唿让原本笑着的向考诤笑容一僵。 纪涵央看向向考诤身后,是涂正沐。 「嗯,怎么了?阿沐哥?」 「哦……」涂正沐手里拿着菜单,有些疑惑地看着纪涵央和向考诤,「我想问,你一会儿什么时候下班,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我……不行!」 纪涵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向考诤直接打断,他脸色平淡,慢条斯理地看向涂正沐,「她已经答应我了。」 纪涵央:「?」 向考诤脸歪向她:「你要出尔反尔吗?央央?」 纪涵央:「……」 涂正沐一愣,也看向纪涵央,「真的吗?」 纪涵央看了看向考诤,又看了看涂正沐。 两人俱盯着她。 纪涵央低头嘆了口气:「嗯,真的。」 向考诤得逞的笑。 涂正沐耸肩笑,点点头,「好。」 然后转身走了。 向考诤看向纪涵央,正要说些什么,纪涵央立马端起那盘玉米烙,「看在玉米烙的份上给你个面子。」 眸子里搅起些不安和紧张。 向考诤笑得更欢,「也行。」 第26页 纪涵央看了看远处,庄渠几个正看得意兴阑珊,抿了抿嘴,「你不回去吗?他们还在等你。」 谁知向考诤一听,立马兴味索然:「没胃口,我等你下班。」 纪涵央点点头。 隔了一会儿,向考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推到她的眼前,「再给个面子呗?」 纪涵央抬头看他,撞上他一脸坏笑,「电话号码。」 「输一下?央、央。」 似乎刚刚被那番较量下脱口而出的亲暱称唿打开了什么闸门,他突然就这么喊了。 纪涵央捏了捏衣角,佯装淡定得点了点头,「好呀。」 但是那个亲昵的称唿却让她莫名很开心,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软了许多。 一下子就软到他心里了。 —————— 作者:野朋克 过几天可能会停更一下,要再修缮一下大纲还有这周要赶几篇课后论文这样子有点忙。 抱歉,望理解,爱你们! 第13章 心动(13) 送她回宿舍。 因为向考诤喝了酒的缘故,所以路上打的车。 两人一起坐在后排,这不是纪涵央第一次坐得离他这么近,但是她心跳得最快的一次。 因为那声「央央」。 她心里又妥协地将向考诤三天没理她的事情抛之脑后。 其实本来就不应该有那样的计较,因为他们现在连朋友都不算,加之向考诤也从来没对她说过什么过分暧昧不清、惹人误会的话。 她有那些计较完全只是因为她对他的心思不清白,又比之前和他的关系更进了一些。 不甘心和贪心让她自作自受。 她手撑着椅座,头低着,不作言语。 纪涵央猜不透向考诤的心思,他一两个好心的举动还能让她有时间做出分析,可当他的主动变成密不透风的一连串时…… 她自己也迷失在这种密不透风里。 向考诤撑着下巴,头扭向玻璃车窗,看窗外的车水马。 但眼里却是散焦的,似乎心事重重,又满是纠结与矛盾。 两人俱不言语,各自怀揣心事。 惹得车内的气氛莫名凝滞尴尬,连司机师傅都透过后视镜看了后座好几眼,心里连连嘆气——我怎么又拉到吵架小情侣了? 校门口下了车,向考诤没说什么,只是依旧跟在她身边。 纪涵央每看他一眼,他都回一个笑,但纪涵央不知为何,觉得那笑里带了很多的疲累。 就好像他在挣扎什么、他在纠结什么、他在顾虑些什么。 而那些让他所顾虑、挣扎和纠结的东西,可能单独拎一个出来,都能压垮他。 可他还是在对着她笑。 纪涵央想问,但她动了动嘴,最后化为一抹笑,平淡晕开在唇边。 她没有这个立场和资格。 她清醒而难过的认识到这一点。 向考诤和她一路无言,诚实守信地将她送达宿舍楼下。 然后再一个人离开。 纪涵央拉开大门的时候停了一下,回头看他,他的身姿颀长,唯独背影落寞。 那种彷徨无所终的气场让她鼻尖莫名一酸。 她不知怎么想起高中时的向考诤,意气风发、骄傲自信,也从没有什么烂绯闻。 围绕他的永远是「天之骄子」的光环。 那个时候的他清醒、独立、优秀,眼里只有范苇珠,从不和任何女生有过分的交集。 可他现在呢? 溺在声色场里,困在好坏交杂的评价里,周围所有认识他的,对他的评价不外乎两个词——浪子、富二代。 即使他成绩依然优秀,但大众只会对带有「八卦属性」的称号蜂拥而至。 因为更有幸灾乐祸的讨论欲。 向考诤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好像是那个暑假,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她买东西撞见他和一群人在街边的大排档聚。 那天她听到向考诤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女孩子可能不能喝酒,拿瓶饮料吧」。 一句是「爷觉得做好学生没意思了,越乖越没劲。」 她以为是向考诤一句玩笑,直到大学时看他一个女朋友一个女朋友的换,听到他的名气越来越响…… 也……越来越难听。 赶着贴上去的女生多,但刷着贴吧惋惜或骂他渣男的女生其实更多。 但他仍旧不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任由舆论四起,他却丝毫不受影响…… 「央央!」文菲竹第四次喊出神的纪涵央,把她吓了一跳。 纪涵央回过神来,看着文菲竹愣了很久,「怎、怎么了竹子?」 「你干嘛?高兴傻了?」文菲竹拿起手机,翻到一个页面递她眼前,「向考诤送你回宿舍的照片,北聆的论坛都传疯了。」 纪涵央看向文菲竹的手机,耳边是她的絮叨,「上面都在猜你谁,基本的风向都是猜你又是一个替代品,不过也有人说你不像。」 「不说和范苇珠完全不一个类型,就是向考诤歷届女友,都没一个像的。」文菲竹拿回手机,双手环胸,「央央,我们好歹一个宿舍的,你也不说真话吗?你俩是不是……」 「不是。」纪涵央打断,后又掩饰性的笑了笑,「他只是出于绅士风度。」 第27页 「哦。」文菲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其实我也觉得你俩不合适。」 她顿了顿,又说:「向考诤那种人,不是谁都能栓得住的,他歷届女友哪个不是奔着坚信自己是例外去的?最后怎么着?最后不还是反丢了心却留不住向大浪子吗?」 「我知道的。」纪涵央笑笑。 「反正你别上当就对了。」文菲竹看着她,很认真的说。 纪涵央佯笑一声:「他只是女朋友换得勤,但不渣……」 「屁吧,你自己听听这句话逻辑顺不顺?」文菲竹白了她一眼,「我可告诉你,你别对他心存侥倖,这种渣男我又不是没有遇到过,等你经歷过再后悔可就太急了。」 文菲竹顿了顿,有些得意的笑笑:「所以你看我,目标就一直是庄渠,这种小奶狗才比较好掌握,听话!」 「那你喜欢人家吗?」郑泽惠看了看纪涵央的脸色,抓住机会岔开话题。 「嗯……」文菲竹歪着脑袋想了想,「喜欢吧?虽然不了解,但他属于我理想型了。」 郑泽惠舔了舔嘴有些不可思议:「……你可真是渣。」 「阿嚏!」打着游戏的庄渠狠狠打了个喷嚏。 正想下床拿个纸巾,却瞥见开门回来的向考诤。 他脸色说不上好,只能用「心事重重」四个字来形容。 「纪涵央把你拒绝了?」庄渠毫不留情地幸灾乐祸。 向考诤回了他一句:「没拒绝。」 庄渠的「哟」还没来得及开口,向考诤又说,「我又没表白。」 他的幸灾乐祸变成了「艹」。 「这不像你啊,诤哥。」四眼仔唐堂吃着白象牌泡面,「嘶——这面好香,日后必火。」 向考诤听了不回。 庄渠觉得奇,从向考诤带着纪涵央去spy的时候就很奇。 其实不管是谁,都会有自己混的小圈子,或熟或不熟,而spy那个最尖的圈子向考诤最熟,连他都是和向考诤认识了好久才带着去的,里面基本全是富二代,而且全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向考诤家里从商,还是投行,而放眼全国还是全世界,不管什么行业,做到顶尖的也就那么一两批人,互相之间自成一个圈子,往来之间也会带着子女互相认识,志趣相投的自成一派,志趣不相投的虚与委蛇一下就各走各路。 基本学校认识向考诤的都知道他家有钱,但他家具体做什么,又处于行业哪个位置却很少有人关心,毕竟大学比起社会,还是单纯太多,大家只啧啧感嘆一声他今天开的超跑是法拉利还是帕加尼,知道了没有交集的可能,那么感嘆完了也就感嘆完了,大都专心自家。 但庄渠是知道他家情况的,他上职业规划课的时候,就听老师介绍过他们家的公司——君域资本,一家投行界的巨头,当时班里好多人想要去君域做法务,但老师一介绍到招聘标准,一群天之骄子纷纷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而那个时候的向考诤在干嘛? 少东家在最后一排趴着课桌睡觉。 除了那辆骚断腿的黑色超跑,向考诤平日里还是挺低调的。 他不大用奢侈品。 庄渠有时也疑问过,这大少爷除了沾酒又沾色,其余过得都跟苦行僧似的。 少东家嘴严,不怎么讲家事,唯一解释过的就是为什么明明不喜欢炫富,却总开那辆骚断腿的法拉利。 因为是范苇珠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在遇见纪涵央之前,向考诤唯一会念叨上嘴的女生只有范苇珠,甚至连他亲妈都没这么念叨过。 其余的各任女友,和他表了白,向考诤总会问一句,「我无所谓,但我可能永远不会喜欢你,这样,你还愿意做我女朋友?」 能成为他女朋友的都说——「愿意。」 而那些说不愿意,甚至因为他这渣话而送他一巴掌的,基本没再见过面。 坊间流传的所谓向大少爷三大准则,其实都是有心者收录观察所得,向考诤真说过吗? 也许吧,但本人表示没印象。 也是,向考诤这货就没对什么事上心过,要不是因为要在范苇珠面前装个乖样子,庄渠估计他连学业都不要了。 丧,一整个大一,快临到尾了,他就没见过向考诤真心实意关心过什么。 刚认识那会儿,庄渠觉着这富二代活该,那么有钱还每天搞忧郁装逼那套,但熟了之后发现,向考诤这人虽然整天一副吊儿郎当还又欠又的样子,但屁事儿是真少,人也仗义,也没二世祖那矫情劲。 除了丧点、嘴欠点、肚子里坏水多点、情史丰富了点,还真挑不出什么错。 慢慢的也就多关心他了点,就成兄弟了。 坊间流传这东西一贯半真半假,但向考诤从不追人这事儿也确实是事实。 因为庄渠就没见过他对谁上心过。 除了纪涵央。 这姑娘是漂亮啊,可是完全就不是向考诤喜欢那款啊! 所以庄渠疑惑、庄渠好奇、庄渠控制不了自己八卦的魂:「你真喜欢纪涵央?不开玩笑的说。」 向考诤手机丢桌上,转头看他:「真喜欢。」 表情平淡。 是向考诤不撒谎的样子,庄渠心里确认一下。 庄渠乐了,指着他笑起来:「我去,向考诤你不得了啊?你特么还搞暗恋这套呢?」 第28页 唐堂扶着眼镜腿,蹲在椅子上吃泡面,闻言一脸八卦的看过来。 向考诤翻了个白眼:「暗个屁的恋,你都知道了这也能叫暗恋?爷喜欢得难道还不光明正大?」 「光!特光明正大!」庄渠笑嘻嘻的。 「不是,你怎么喜欢上人家的?」唐堂咬断面条,十分好奇,「我特好奇我诤哥春心萌动的过程。」 向考诤环起胳膊:「一见钟情,你们信吗?」 唐堂和庄渠非常默契地摇了摇头。 向考诤不打算理他们了:「爱信不信,这是事实。」 「那你打算怎么追?哥们儿我帮你。」庄渠凑他跟前。 谁知向考诤想到什么,眸色一暗:「不追。」 「啥?」庄渠一愣,「死渣男,你再说一遍,小心我以舍长之名把你赶出宿舍。」 但向考诤没接他这句玩笑,只是低头看着手机,脸色晦暗不明。 良久。 他才堪堪开口:「我脏,不配。」 —————— 作者:野朋克 第14章 心动(14) 向考诤自送她回来的那晚之后,又和先前一样,不再联繫她。 纪涵央和文菲竹解释说他只是有绅士风度而已。 而这几天他的所作所为,又好像是在证实她所说的那番话。 这种种行为像是在她自欺欺人的心理上增添了一笔很有力的罪证。 用来让她保持清醒的绝佳证据。 不过她不怪向考诤,因为很多时候确实是她希冀太过,是她的私心导致她胡思乱想。 当她回头去看向考诤那些所作所为时,就会发现对方一直都克制而礼貌,并无任何逾矩,也没做出过什么违反他浪子人设的行为。 以及最重要的,他也没给过她任何希望。 无非就是……对她和善一些罢了、多帮一些忙罢了、给她介绍人脉罢了、送她回宿舍罢了、对她多绅士一些罢了…… 管她现在心里多难过,反正她喜欢向考诤这事也从来没表现出来。 扯平了,也挺好的。 向考诤不理她,倒是文菲竹开始拉着她吃饭,也不管简姣。 有几次郑泽惠和她在食堂吃着饭,文菲竹突然端着餐盘来和她们拼桌。 一来二去几次,郑泽惠不干了,郑大小姐的脾气,一向不委屈自己,但也不委屈朋友,不明说,只是和纪涵央说:「我约男朋友去吃。」 纪涵央想了想,还是问:「是因为文菲竹吗?」 郑泽惠也不含煳,点头应了:「央央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她明摆着利用你和向考诤那层关系,想要接近庄渠,她这算盘打得好着呢。」 纪涵央心里门清,但碍着一个宿舍的面子,文菲竹又一个劲地撒娇卖萌,她嘆了口气,还是说:「算了,向考诤这几天也没和我有联繫,等她看不到向考诤和庄渠,自己就抛弃我了。」 郑泽惠「啧啧啧」嘆了口气,「纪涵央还得是你,你这熬人的招真的……吃人不吐骨头。」 纪涵央耸了耸肩:「文菲竹就是娇气了点,人其实不坏的……」 「诶!打住!」郑泽惠立马打个止住的手势,「你别劝我,我才不和那个公主病一起吃,我要去找我男票甜甜蜜蜜。」 纪涵央想说你那男票还没文菲竹乖巧呢。 但咽了口口水还是憋住了,俗话说捉姦捉双,而纪涵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证据。 得忍。 成功是给耐得住寂寞的人的。 但也总有浮躁耐不住的—— 文菲竹跟着纪涵央一起吃了一周的食堂,却连庄渠的影子都没见到。 她正想着怎么和纪涵央说她打算继续打包回宿舍吃,就看到了法学院另一个名人——范苇珠。 文菲竹立刻重燃彭湃。 范苇珠咬着根筷子,双手环着胸,身后屁颠屁颠跟着端两个盆的庄渠。 但是没见向考诤,文菲竹看了一眼安静吃饭的纪涵央,有些失望。 完了,向考诤不在,没法搭话。 其实纪涵央挺郁闷的,她好奇问过文菲竹,说你要是真想追庄渠为什么不直接上去要联繫方式,而要弯弯绕绕费这么大一圈。 文菲竹说她和她前男友就是因为陪着闺蜜和他兄弟吃饭的时候才认识的,才因此搭上了话有了后来。 只不过谁知道她前男友是个渣男,才分手的,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觉得这样的搭讪方式最自然也最熟悉,其他追人的招她不会。 纪涵央嘆了口气,无奈的扶额。 彼时范苇珠迳自走向最偏僻的靠窗沙发座,翘了个没正型的二郎腿。 庄渠在她对面坐下,乖巧的像只猫。 隔了一会儿,后楼梯上来一个人,法学院第三个传奇人物——向西宴。 其实对于大一新生来说,向西宴这个名字远没有向考诤和范苇珠来得如雷贯耳,原因无他——向西宴虽是大三,但因为出国交流的事,待在学校的时间几乎没有,以至于关于他的传说影响最广泛的年级是大二大三。 对于大一来说,向西宴的title只有两个——一是法学院隐形传奇,二是范苇珠那位巨帅的男朋友。 两人郎才女貌是全校公认。 感情也是真的好,似乎也是这样,所以坊间传闻说范苇珠是向考诤永远得不到的白月光,也确实有一定道理。 第29页 向西宴自然地坐到范苇珠身边,捏着她的肩浅浅亲了一下,一触即收,「说过多少遍不许咬筷子。」 一贯以拽闻名的范苇珠十分听话的点了点头,「戒菸嘛。」 视线对上前座的庄渠 ,又一秒变犀利,「人齐了,说事。」 文菲竹盯着他们桌入迷了,直到纪涵央察觉到什么,也看向角落里那座。 「他真这么说?」范苇珠皱起了眉头。 向西宴淡定自若给她剥着碗里的虾。 范苇珠低着头若有所思,拿着筷子的手摩挲一下筷壁,「乓啷」一声,筷子被她甩桌上,「臭小子反天了,他敢骗我!」 说完就立马站起来,打算潇洒地拍桌走人,堪堪站起身,又被向西宴扯回怀里,「冷静点。」 顺着背哄。 向西宴一边搂着她,一边给了庄渠一个眼神,「喊他来。」 「啊?」庄渠一愣,有些不情不愿,「那不就暴露我告密这事儿了吗?」 向西宴撑着下巴看他,微微笑,「这不迟早的事?」 「就阿诤那洞察能力,你觉得能骗过他?」向西宴挑了挑眉。 「那……喊他过来干嘛?」庄渠小心翼翼的问。 「弟弟越大越不懂事。」向西宴背靠向后座,长腿交叠,「训一下。」 范苇珠一个眼神杀过去:「把兔崽子喊过来。」 庄渠麻熘地去打电话了。 范苇珠双手环胸:「他竟然骗了我整整一年?」 「消消气,老婆。」向西宴把一杯白开水递她跟前,「不值当。」 「怎么不值?」她看向向西宴,有些委屈,但因为倔强又把那些委屈习惯性掩过去,「我成罪魁祸首了。」 向西宴眸色暗了暗,捏了捏她的肩,「没有的事。」 顿了顿,他又说:「一会儿来了别骂太狠,他要是真知道那事了……」 向西宴看向范苇珠,范苇珠偏头和他视线对上,「心里的心结估计结大了,骂狠了反而适得其反。」 范苇珠顿了顿,想到什么:「那我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知道最好?」 向西宴摇摇头:「先等他来,试试。」 文菲竹看戏看得热闹,结果庄渠跑出去了,纪涵央吃完了饭,也打算收拾一下走人。 文菲竹看纪涵央要走了,也连忙收拾碗筷打算跟着走。 纪涵央出门的时候心事重重,以至于差点和进门的男生扑个满怀。 为什么是差点? 因为她没剎住车刚要撞进人家怀里,就被旁边一道巨大的力扯了一下,反身跌入扯她的人怀里。 满怀的清淡木质香。 似有若无萦绕在她的鼻尖,文菲竹在一旁睁大了眼睛,一旁的庄渠不可思议地骂了句震惊式的脏话——「我靠」。 纪涵央还没反应过来,耳畔飘入一句温懒熟悉的男音——「看路。」 这声音除了向考诤还能有谁? 脸贴着他的胸膛,一只手被他抓着手腕,一只手抵着他肩。 他另一只手还扶着她腰。 她没主动推他,他就也没主动松手。 整颗心脏扑通扑通在跳。 良久。 她拍了拍向考诤的肩:「向考诤,松手。」 他低头看着她的唇轻轻抿了抿,眸色稍暗,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但只几秒,又松开她。 纪涵央有些侷促又有些慌乱,她低着头唿了口气,抬头时又是那个冷静的纪涵央,唯独发烫的耳朵昭示着她此刻的手足无措:「谢、谢谢。」 她拉着文菲竹要走,文菲竹看着还没说上话的庄渠,咬了咬牙,顺从的被纪涵央拉走了。 庄渠「啧啧」两声,拍着向考诤的背,「才说的要离人家远点,你怎么今天就打脸呢?」 「口嫌体正直啊?」 向考诤不回,看着纪涵央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扯了抹自嘲的苦笑。 转过头,看向庄渠时,立马换上一副庄渠熟悉的好整以暇的表情,「他俩找我干什么?」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庄渠眼睛瞟向天空。 向考诤笑一声,手抄入兜:「那你给我解释一下,怎么是你传的话呢?」 「诤哥!」庄渠立刻竖起四根手指,满脸悲壮,「小的绝没有背叛你的意思!无奈敌方太强大,我方只是将计就计,一切都是为了打探进对方阵营……」 庄渠的慷慨解释还没说完,向考诤转身就走了。 「诶不是,诤哥,他俩还在里面等你呢?」 向考诤头也不抬地摇摇手,「让他俩省点心吧,少管我。」 他摸了摸口袋,没烟了,就顺路拐进了学校的超市。 手刚摸到烟,就看到等在货架旁的纪涵央,摸着烟盒的手鬼使神差缩了回去。 他步子鬼使神差就跟了过去。 纪涵央拉着文菲竹走到一半,文菲竹突然说想买些东西,于是两人拐进了一旁的超市。 纪涵央在货架旁等她,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 好死不死撞见迎面走来的郑泽惠和钱劲。 她和郑泽惠点了个头打声招唿,郑泽惠似乎还有事,就拉着钱劲去收银台匆匆结帐。 纪涵央就继续在货架上挑东西,有个东西太高了碰不到,她有些灰心丧气。 钱劲和纪涵央擦身而过,看着比她矮一截的纪涵央,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地和郑泽惠聊:「她怎么这么矮?」 第30页 因为距离不是很近,只是纪涵央听力好,但她看到郑泽惠也在,于是为了郑泽惠的面子,忍着。 于是她也听到郑泽惠下意识就不满,「额,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于是纪涵央就更不想计较了。 理所当然地忽略这一切,但她又没法不记仇。 她心无旁骛地继续挑东西,向考诤就从另一个货架拿着包薄荷糖出来。 看着纪涵央的背影,又看了眼笑嘻嘻的钱劲,眸色暗了暗。 郑泽惠回头看纪涵央一眼,发现她仍在挑着东西,面色无虞,才堪堪唿了口气,结了帐就拉着钱劲出门。 一出超市大门,就直接爆发:「钱劲你是不是有病啊?」 钱劲还一脸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郑泽惠气笑了:「你自己说错什么话心里没点逼数吗?」 「不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庄渠来找向考诤,路过刚好看到他俩这场面,心里啧啧嘆一声:刁蛮丫头就是刁蛮丫头,战斗力爆表。 他大气不敢出,脚步急匆匆地略过他们往超市里赶。 一进去就看见了向考诤面色阴沉。 庄渠走上去拍了拍他:「诤哥咋了?」 「之前体院是不是有个人邀请打篮球友谊赛?」向考诤问。 庄渠想了想,回说:「是,叫什么钱劲来着?我看他在你朋友圈蹦跶可欢了,怎么了?」 「没怎么,打球的兴致来了。」 第15章 心动(15) 「向考诤让庄渠约了钱劲打篮球对垒赛!」文菲竹在宿舍激动的抖着腿,「就在今天下午!」 纪涵央愣了愣,舔了舔嘴唇,继续写她的模拟卷。 郑泽惠听到钱劲的名字,愣了一下,随后戴上了耳机。 「央央!我们去看吧!」文菲竹两眼放光,拉起纪涵央的手,兴奋地说。 纪涵央顿一下,随后嘴角晕开一抹笑:「要不你让惠惠陪你去吧?钱劲是她男朋友,会不会更加合适一点?」 「不要。」/「不了吧?」 郑泽惠和文菲竹同时回。 回「不要」的郑泽惠敷衍地笑了笑,「和他吵架了,不想理他。」 这是事实。 但纪涵央不知道表示疑惑,文菲竹就更不知道了,她只以为是郑泽惠故意针对她。 「呵呵」笑了一声,「哦。」 同时翻了个白眼。 纪涵央看了看她们俩的气场,抿了抿嘴,笑起来,拉着文菲竹说:「好啦,我陪你去吧。」 「央央最好啦!」文菲竹一把抱住她。 下午,文菲竹开始在镜子前化妆,纪涵央看了看化妆包,顿了一下,又心虚地不再看。 郑泽惠因为前一天钱劲对纪涵央出言不逊的事而烦着他,所以钱劲拉下脸,来宿舍楼下找她,她犹豫不决,钱劲又催了几次,郑泽惠才「噌」一下站起来,出了宿舍去找他。 她一看到钱劲,就直截了当冷冷的说不去。 钱劲晒着大太阳本来就挺烦躁,又哄了她一次两次,却发现完全没有之前几次好哄。 不游刃有余的挫败让他很烦躁,就说了声:「女人屁事就是多。」 彻底把郑泽惠气笑了,「你他妈有脸说我?你自己犯了什么贱,你自己不反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钱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越发觉得郑泽惠莫名其妙,辛苦他左哄右哄又哄不好,「让你说你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哪错了?简直莫名其妙给脸不要脸!」 他一脸烦躁,一通气发完自觉不应该和一个姑娘一般见识,于是不等她说话转身就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光叫我反思,自己话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牛逼什么!」 郑泽惠站在原地简直气到爆炸,脸色铁青。 刚好庄渠来这取快递路过她们宿舍,于是听到这么段对话,直唿好傢伙,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这发言属实把他一个男生都整无语了。 看郑泽惠受委屈的脸,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上前递了张纸巾给她:「之前怼我那么狠,怎么真遇到人渣了反而有气吞肚子里呢?」 郑泽惠看着他有些愣,但还是接过了纸巾。 庄渠嘆了口气又说,「别为不值得的人生气嘛,刁蛮丫头。」 郑泽惠忽得破涕为笑,觉得有些丢人:「你有心吗?」 庄渠耸了耸肩,拿着快递走人:「我要没心还给你递纸巾啊?走了走了,江湖再见。」 郑泽惠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 她和钱劲赌气,自己一个人待宿舍里生闷气。 纪涵央问了她几遍要不要去,郑泽惠都摇摇头说不去。 纪涵央拍了拍她肩膀,弯下腰,凑她跟前,「惠惠,有什么心事和我说,别憋着。」 郑泽惠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没事,我能解决。」 纪涵央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先走啦,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一会儿回来给你带。」 「蛋糕。」郑泽惠忽的说,「死甜死甜的那种!」 纪涵央点了点头,笑了,「好。」 纪涵央到篮球场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场上穿着白色球衣的向考诤,手上戴着护腕,一头雾感的黑髮在风中飘扬。 脚踩一双范思哲的球鞋,夏风灌满他的球衣。 第31页 向考诤皮肤白,而且是那种很健康的白,个子也很高,有185左右,这个准确数值是高考体检那天,纪涵央状似不经意排在他身后时,听到的电子量身高器报出的准确数值。 她还记得那天,她装模作样在整个室内体育馆走来走去,最后和身边的人说,「量身高那边人少,我们先去测那个吧?」 那个时候的向考诤也受欢迎,不过却很少有女生敢上去和他说话,更不要说表白。 高中的女孩子因为懵懂会更加含蓄羞怯些,不似在大学里勇敢。 她假装不经意站在他身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很讲究的那种,用香薰熏出来的。 但高中的向考诤给哪个女生留的,都是背影,包括她。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是那百分之一,陪着她被冷落的有将近一整个学校,因为没有人是唯一,所以便心安理得有所期待,更不会有心里不平衡。 直到看到他对范苇珠的例外,给高三的她起早买早饭,给她拿外套拿行李箱,伞永远偏向她的一头,任凭自己淋个全湿。 那一刻纪涵央开始告诉自己,有些东西不该有所希冀,要藏在心里,因为向考诤不认识你,所以他不会在乎你,因此,能保护你那份小心翼翼、怕被戳破的敏感心思的人,只有你自己。 于是她开始学着藏住心事,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和笨拙,到今天她在向考诤面前的处变不惊。 她彩排了三年,才堪堪能在他面前出演波澜不惊的一场戏。 纪涵央喜欢向考诤,就像不存于世的乌托邦,里面的每一束光都为他而打,而向考诤是她永远无法触摸的虚无梦境,所以她的心动永远不会逢良。 这是她从高中就知道的事。 纪涵央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被自己的私慾影响清醒的思维。 她看着远处站着的向考诤,他在和周围的人讲话,大概在说一些打球策略。 他的后背笔直,背影闲懒却依然泰然自若,一如既往,统揽全局的范儿。 隔了一会儿,谁指了指她们的方向,向考诤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匆匆和她对上一眼,纪涵央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一旁的文菲竹扯着她的胳膊,「哇哇哇,向考诤在看谁啊?」 文菲竹挺激动,但周围有比她更激动的。 那些更激动的,二话不说直接——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看谁?!我们方向我们方向!!!是不是我们方向!!!」 「我死了我死了!向考诤是不是在看我!」 「……」 向考诤没想到纪涵央会来,下意识想过去和她打个招唿,但想到什么,眸色暗了暗,刚踏出去的半只脚又忍住。 心中烦躁更甚。 于是一上场,看到昨天超市里在背后偷偷对纪涵央出言不逊的钱劲,就…… 「真他么来气。」他暗暗骂一句。 钱劲被向考诤狠虐,虐得一旁的庄渠都有些于心不忍。 场上比分0:25 钱劲甩了甩头,骂了今天不知道第几个「艹」。 比到一半中场休息。 庄渠擦了把汗,问向考诤:「要不要给他们放放水,毕竟钱劲在你朋友圈蹦跶过混过眼熟,要不然这段人脉该毁了。」 向考诤想起当初加钱劲,也是看在纪涵央的面子上,但又听到他在背后嘴纪涵央的事,于是冷笑一声,「让个屁,他得罪他金主了。」 向考诤视线不自觉偏,偏到观众席纪涵央那位置,心里头火气更甚,「一会儿打球机灵点,给我往死里虐。」 「这比赛目的就一个,虐菜!」 上半场结束,向考诤他们以1:36领先。 钱劲以为是个友谊赛,再加上向考诤在,看比赛的女生比平常多了两倍,他又想表现自己,不想让队员抢了他风头,所以他们队除了他一个体育生其余全是篮球业余。 谁知道他以为只是他以为,向考诤不仅来真的,还把他往死里虐毫不心软,更不给他面子。 再比下去面子挂不住了,所以下半场开始之前,钱劲去找了向考诤。 他装模作样递了根烟过去,说:「诤哥,大家都是朋友,让一让怎么了?」 向考诤没接,手悠哉插兜,笑了:「你一个体育生,输了球丢脸的是你,你一个体育生说这话,丢脸的就是整个体院。」 他的篮球在食指上转了转,笑得贼痞也懒,「爷在教你做人,懂?」 那副狂样就不知怎么,贼意气风发,连一旁的庄渠都愣了好久。 更别说观众席上的纪涵央。 那是他高中时候的样子,意气风发、骄傲自信。 那是纪涵央最喜欢他的那三年。 下半场比赛结束的也很快。 而宿舍里的郑泽惠也终于想通了,不想留着这么个男人噁心自己,于是拿出手机果断和他提了分手。 消息发出去的那瞬间,身心舒畅。 钱劲本来输了比赛就气,一拿到手机看到郑泽惠这么条消息,脸色又青又黑,礼貌也顾不住,狠狠地甩了甩自己的外套走人。 文菲竹看比赛结束了,扯着纪涵央,拿了瓶水就要去给庄渠送去。 纪涵央一路被她拉着。 向考诤在一堆人后,就那么看着她走过来,嘴角上扬。 第32页 文菲竹递水给庄渠,声音甜甜的:「嗨!我是纪涵央的舍友,我和央央来给你们送水!」 庄渠顿了顿,看着文菲竹炯炯有神的双目,眨了眨眼睛,接过来,「谢谢小姐姐。」 庄渠忍不住笑,勾着向考诤的肩膀,凑他耳边得意洋洋,「诤诤,那个妹子好像对我有意思。」 向考诤说了声「滚」。 看向文菲竹身后不说话的纪涵央,她低着头,乖顺又安静。 顿了顿,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眼前的文菲竹打断。 文菲竹又拿起一瓶水递给向考诤,说,「我有个朋友挺喜欢你的,介绍你们认识啊?她叫简姣,我们系系花。」 一旁的纪涵央瞬间愣住。 向考诤视线仍在她身上。 第16章 心动(16) 气氛凝滞了一瞬,连气氛大王庄渠都一下子不知如何接话。 向考诤笑了笑,看向脸色微白的纪涵央,「我以为你们系系花是央央呢。」 纪涵央一愣,对上向考诤眼睛,亮亮的,「别介意啊同学,毕竟我护短,就觉得自己人这边的,最好看。」 向考诤顿了顿,把文菲竹递他的水拧开,递到纪涵央眼前,「看那么久球赛,晒不晒?喝点水。」 文菲竹面色一尬,也不再说话。 纪涵央看了向考诤一眼,他眼神懒懒的,但看她时很温和,她接过,喝了口水,掩过去。 隔了一会儿,向考诤又看着她说,「马上暑假了,你打算怎么过?」 纪涵央说:「回家过。」 表情很认真,认真的让向考诤有些不解,于是他下意识问:「你家哪的,这么想念?」 「上甫。」 果然向考诤表情一顿,有些不可思议,但全在纪涵央意料之中,只是她对这意料之中并不感到骄傲,反而是苦涩。 「好巧啊,我也是上甫的。」他有些意外和惊喜,「那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纪涵央却摇了摇头,「不了。」 「为什么?」向考诤疑惑,也不解。 因为你回家肯定是坐飞机,而北聆飞上甫的机票,就算是直飞、就算是经济舱,也至少三千起步,她不是没有钱,而是她存下的那些钱不能花在这些不必要的开支上。 至少现在不行。 但纪涵央只是说:「可能时间有冲突。」 她不说坐不起,一个是有卖惨的嫌疑不是她纪涵央的风格,另一个是这么说,别人也会因为不好接话而很尴尬。 向考诤挺遗憾,但也只是耸耸肩不强求。 回宿舍的路上。 文菲竹仍旧挽着她的胳膊,看了看纪涵央的脸色。 她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但文菲竹还是和纪涵央解释:「央央,刚刚我就是故意的。」 纪涵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看向文菲竹,「为什么?」 「我早说过了,向考诤不适合你,他那样见一个爱一个的浪子,现在对你好只是一时新鲜,等他玩够了一定是走得最干脆的。」文菲竹看着纪涵央低头轻笑一声。 以为她不信,于是吸了口气继续劝,「央央,我承认,向考诤对你确实挺特别的,也是,每一段自以为是的感情都是从『特别』两个字开始的,但是央央,一个情感小白遇到情场浪子的时候,你能保证,他对你的特别不是演出来的吗?」 「眼角、眉梢的喜悦,看向你时微微睁大的瞳孔……」文菲竹想到什么,鼻子有些酸,拉住纪涵央,纪涵央回头看她,「你真的以为……这些微表情演不出来吗?」 纪涵央低眸一瞬,长睫扑簌,再抬头时,看见文菲竹撇过脸去,「过来人的经验。」 「向考诤这样的咖位,不适合你,你太乖了,渣男就交给简姣那样的去收拾吧,她情史丰富,才有栓得住的可能。」文菲竹看着纪涵央,很认真。 纪涵央摇头笑了笑,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去踩地上的石砖,淡淡的声音飘入文菲竹的耳朵里,「我相信的。」 文菲竹本以为她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已经做好了她不信就拉倒的打算,但没想到纪涵央说了这么句话。 纪涵央停下踩石阶的步伐,看向远处将落不落的太阳。 柔橘色的黄昏,占满整个天边。 她看着落日,说:「我见过的,不过那个人不是向考诤。」 而是我。 嘴边划过一抹自嘲意味的淡嗤。 风擦耳,留下蝉鸣的铿锵。 夏天来了。 不知怎么,又想起高中的三个夏季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占了两个,唯独最后一个,她瞧见他的最后一眼,是颓丧和落寞。 文菲竹看着纪涵央,有一剎那她发现自己看不懂纪涵央。 从第一眼印象里就留下的「乖乖女」三个字,不知怎么,短短一周罢了,在文菲竹的眼里,崩盘得彻底。 她皮囊之下是乖是疯? 乖是一如既往还是成熟伪色? 文菲竹第一次开始觉得一以贯之的认知是会被颠覆的。 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向考诤栽在眼前这个她开始看不懂的女生手里,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纪涵央回头朝她招了招手:「走啦,给惠惠买蛋糕。」 纪涵央又是那副内敛乖巧的样子。 文菲竹跟上她,走了一会儿,于是决定和她袒露心扉,「央央。」 第33页 「嗯。」她应。 「我和郑泽惠之间,气场不太对付。」她看了眼纪涵央的表情,「你看出来了吧?」 纪涵央选着货架上的各个蛋糕,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和她关系不好。」文菲竹撇了撇嘴,有些小心翼翼的。 纪涵央仍在选着蛋糕:「看出来了,可我和她关系挺好的。」 文菲竹一愣,到嘴的句子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竹子。」她拿着两个蛋糕正在比对,「为什么人一定得抱团呢?」 文菲竹一噎。 「你问那句话,无非两个意思。」纪涵央看向她,「一个,你信任我,第二个,你在逼我选择。」 「可我为什么一定要选?选一方阵营伤害对方阵营,我不是说高高挂起事不关己,也不是说左右讨好。」纪涵央将其中一盒蛋糕放回货架,「而是为什么我就不能选择自己的阵营?」 「属于我的阵营里,是我的盟友我的朋友,这个阵营不是为了针对谁或是针对哪个阵营而形成,而是单纯的因为脾性相和聚来的属于自己的朋友。」 文菲竹愣愣的看着她。 「我们无法否认,属于你的阵营里总有脾性相冲的两方,可你为什么要着急站队呢?脾性相冲的两人有他们的故事和矛盾,对于他们来讲,你是一个外人,对于他们各自来说,你是双方的朋友,这是你与他们单个人的矛盾。」 「为什么人会那么纠结,因为很多时候,现实还没逼你呢,你自己先急急忙忙挑着选边站,选了又怕选错,于是又急急地去怂恿身边人跟着你站来增加安全感,但说到底……」 纪涵央往收银台的方向走:「不就是道德绑架嘛?」 「不过太隐晦,很多时候也难反应过来。」 纪涵央最后两句说得如此直白,文菲竹也不笨,咀嚼两下就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了。 纪涵央不选她,也没选郑泽惠,她选择自己。 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成熟。 文菲竹没忍住,下意识说:「央央,我承认这一周拉着你有私心,我本以为你太乖看不出来,现在发现原来蠢得是我自己。」 纪涵央提着那盒蛋糕,和她并肩出门,「央央,你身上有一种魅力,能让人一夜之间成长的魅力。」 「我发现我有点爱你了。」文菲竹手插入兜里,「话说,我是不是那第一个幸运儿?」 纪涵央笑了一声,忽然一本正经地看向她,非常严肃:「两个女孩子是不能传宗接代的。」 文菲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对她这句玩笑不置可否,她耸了耸肩,伸手去捏纪涵央的脸蛋,吓她,「不过宝贝,鬼知道那瞬间我真的差点就被你掰弯了诶。」 「我觉着你教育我那瞬间特帅。」文菲竹笑着说,「啧……我还担心你被向考诤骗。」 「现在看来,还不知道谁骗谁呢?」文菲竹说着说着又自我反驳,「也不对,我还没见识过向考诤的段位,不好下定论。」 纪涵央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到宿舍的时候,郑泽惠趴在桌子上上网课。因为课程太水,加上她心事重重,导致她整个人都是神游的状态。 纪涵央把买的蛋糕放她桌上,才把她吓了一跳。 郑泽惠抬头看她,纪涵央拍了拍她的肩,「和钱劲有关?」 郑泽惠低头一瞬,嘆了口气,「我们分手了,刚刚。」 纪涵央心里放起鞭炮,但是面上还是安慰着她,「没关系,有缘人永远在前面等你。」 「靠!你真和钱劲分手了?」文菲竹拿着手机转身。 郑泽惠嘆了口气:「是。」 文菲竹脸上一时有些复杂,但嘴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啧啧。」郑泽惠嘆口气,又看了看纪涵央,欲言又止。 纪涵央在收拾桌面,感受到她的目光,又看向郑泽惠,「怎么啦?」 「我们……」郑泽惠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口了,只是说,「央央,我和你说件事,你别生气。」 「不用说了。」纪涵央按了按原子笔,填桌上的一份贫困生申请,「是钱劲说我矮那事对吧?」 郑泽惠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了啊。」 「那你当时……」 「那我不得给你面子吗?」纪涵央低头写着,「要不然你多尴尬。」 「呜呜呜,央央你多少是有点中国好闺蜜在身上的。」 纪涵央浅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又没少看《甄嬛传》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句子结构……」纪涵央弯着的背直起,「很弹幕。」 郑泽惠:「……」 宿舍里的三个人都笑了。 文菲竹从身后去抱她,手不安分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开起玩笑,「大学霸,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你怎么也开始弹幕体了?」纪涵央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松开。 「天哪,怪我以前眼瞎,央央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文菲竹笑起来。 宋萍背着包回来的时候被宿舍里的笑声吓了一跳。 临近期末,英专生开始选二外了。 学校开设的小语种课程有日语、朝鲜语、俄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泰国语、波斯语、希伯来语、义大利语等21个本科小语种专业。 第34页 纪涵央没怎么纠结,选了法语。 郑泽惠没什么思绪,就想问纪涵央:「央央,救我。」 纪涵央顿了顿,说,「看你的职业规划,如果你以后想入高翻界的话,就选日语,是比较好上口的一门黏着语。」 郑泽惠疑惑:「那你怎么不选日语?」 纪涵央顿了顿,说:「高中闲的时候,已经自学过了,所以现在孤立语、黏着语和屈折语中我只要再选一门屈折语就全乎了。」 「那你怎么不选俄语?」宋萍转过身问她。 纪涵央抿了抿嘴:「俄语要弹舌,我弹不出那个流氓调。」 宿舍里笑声一片。 「原来学霸也有短板哈哈哈哈哈。」郑泽惠笑得非常不厚道。 纪涵央浅笑一声。 文菲竹则在朝鲜语和日语里左右纠结,最后郑泽惠说:「选日语吧,日企多,比韩语的好就业。」 文菲竹看她:「真的?」 「我爸说的。」郑泽惠耸了耸肩,最后决定跟着纪涵央选法语。 「反正我是要继承家业的人,跟着学霸好抄作业。」郑泽惠拿着手机填表格,非常咸鱼心态地说。 —————— 作者:野朋克 註: 1朝鲜语即韩语,一般高校的本科专业课基本以朝鲜语为专业名称。 2孤立语、黏着语、屈折语再加一门復综语,是按照形态学分类法、根据语法结构特点对人类语言的分类。我们滴汉语就属于孤立语,富有丰富的意境变化~ (资料源引自网络^_^) 暧昧期的诤哥决定绅士一些,所以大概会在交往后才能触发他蛊的一面~ 一些不合理片段会在完结后小修增改惹(前后剧情不会进行调整)。 望知,鞠躬! 以及,下章入v啦^_^ 放个预收吧《野枳》,戳专栏 文案: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一类人。 范苇珠是全校男生的终极野心。 拽得有范儿,美得惹羡,冷媚的眼神儿钓得了每一颗春心,但没人拿得下这株高傲野枳的春心。 一入校就入了法学院着名浪子许九熙的眼,追她追得全校皆知,她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勾着他脖子,新做的酒红色指尖勾着他下巴,把他撩的春心荡漾,可她非常不厚道地说:「不好意思啊,许大浪子,姑娘我喜欢野的,你没他劲诶。」 许大浪子问:「他谁?」 她但笑不语,视线越过他,望向他的身后,那抹颀长身影懒洋洋不为所动。 他那满不在乎的劲让范苇珠微笑着皱了眉。 向西宴是北聆大学众所周知的高岭之花,全校师生眼中可望不可即的no.1兼好学生。 高挑斯文,不食人间烟火,终年位居女生敢爱不敢言的的北聆神坛,没人敢把一点唾沫星子往他身上放。 同宿舍的许九熙兴高采烈的回来,说「我遇到个姑娘,贼辣,还超正。」 向西宴淡淡然翻着书,不回。 许九熙问一句:「你昨晚怎么没回来?搞课题?」 他兴致缺缺,懒懒回:「睡觉。」 下一秒瞄到他手机上范苇珠的照片,挑挑眉,「你刚刚的问题,再问一遍。」 许九熙疑愣,但还是问:「你昨晚……」 「睡觉。」向西宴接,看着他,手指往下,指着他手机上的照片,笑:「和她。」 北聆大学今日头条 #高冷男神撬了情场浪子的心上人# 【冷艷拽就在你面前娇x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野得到位】 【律师x律师】 【国际惯例】 he/sc/青梅竹马/双向暗恋/双向救赎 第17章 心动(17) 大一的期末考试来得很快, 去的更快。 因为大一不学二外,所以期末考的内容相当轻松。 但是法学专业就不一样了,头秃的庄渠抱着一本民法典找资料。 看着一旁悠哉悠哉打游戏的向考诤, 非常不齿:「你看看你,这么悠闲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啊!考试重点还没看, 舍友笑得好大声,他们根本不知道嘲笑的伤害有多深。」庄渠开始暴躁地创造庄氏名言。 唐堂:「……」 「啊!向考诤见色忘友, 法条你也不爱我!」庄渠埋在书里哼唧唧。 向考诤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把桌上一本很薄的笔记本扔给他:「重点,闭嘴。」 本子稳稳飞到庄渠的桌上。 庄渠乖巧闭麦。 向考诤一局游戏心烦意乱, 对面一男的还一直在暴躁骂街,他忍无可忍, 懒得耗, 直接几个大招速战速决了。 手机烦躁得扔桌上,没隔几秒又拿起来, 戳了纪涵央的聊天框, 拉起键盘, 隔了几秒又放下。 心痒, 特痒。 很想和她说话,但又因为心里的克制而强压下。 向考诤对自己没辙,干脆利索要关机, 谁知来了个电话。 是高中班主任赵老师。 他顿了一下, 接起来。 对方先是问了问近况寒暄几句,然后咳了一声,切入重点:「向考诤啊, 六月底学校有个毕业生晚会, 校长的意思是, 要找优秀校友说些什么,你看看那个时候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回校给刚考完的学弟学妹们送些勉励的话……」 第35页 「……大概什么时候?」 「六月三十号。」 向考诤想了想,还有十天左右,就回:「行,老师。」 六月二十五号的飞机。 他妈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问什么时候回,他盯着消息,眉头皱着。 回了一句:七月一号回家。 下了飞机,打车回了静安区,但没有回家,而是随便找了家五星级酒店,订了个套房,行李箱甩里面。 然后将自己放倒在床上,任凭手机一道道提示音响起,他俱不理睬。 纪涵央到家的时候,就闻到家里铺天盖地的烟味,她的眉头当即皱起来。 开了家里所有的窗户通风,又皱着眉把落满灰的茶几擦一遍,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一遍。 看着电饭锅满是因为没有擦干净而遗留下来的焦状物,心口浮上一阵密密麻麻的心累。 去到阳台上,就看到又堆了一层不见收拾的杂物,海绵拖不知多久没有用过了,她去学校前在哪个位置,现在就还在哪个位置,甚至上面还有肉眼可见的蛛网。 纪涵央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拿起来,在水池接了一桶水,洗了洗海绵拖,绞干水,从厨房到浴室,里里外外拖了一遍。 在她做好所有的家务时,纪伟才下班到家。 穿着旧夹克的纪伟看到纪涵央愣了一下,「央央,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和爸爸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他一边换着鞋一边问。 纪涵央浅笑一下,将刚刚所有的劳累全部压下,「我认路的,爸。」 「唉,别家大学生回家都有人接的,我家央央不能例外。」他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老式蓝的polo衫,搓着手去厨房,「想吃什么?爸给你做。」 纪涵央嘆了口气:「我在高铁上吃过了,现在撑着呢,爸你别麻烦了。」 纪涵央想到什么,看了眼药箱,他克莫司已经空了,但是不知道是第几天空的,她嘆了口气。 拉出抽屉,找出一张病例单和医生开具的用药指南,拿了件外套就出门了,「爸我出去下。」 她去药店买药,但不和纪伟说,因为说了会被他劝,然后找各种藉口说自己去买,最后永远不会落实。 所以慢慢的,这种事情,纪涵央习惯了先斩后奏。 反正买了回来,不吃就是浪费。 她走在路上,静安区,这个低调的富人区,仍有吃不饱的穷人。 很难想像对不对? 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这么穷的人,生个病都要挑时间。 纪涵央自己都很难想像。 她捏着医嘱进了店,却碰上了在柜檯结帐的向考诤。 她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 直到向考诤偏过头来,和她对上一眼,向考诤顿了一会儿,手握拳,递嘴边,轻轻咳了一声。 声音温倦,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淡懒:「买药?」 药店的白炽灯亮堂,圈出他一身氤氲的朦胧,那一刻,向考诤似乎有些不真实。 像一场她期待许久的梦。 纪涵央不自觉点了点头。 向考诤微微皱了皱眉:「感冒还是什么?」 纪涵央回过神来,走近他,把手里的医嘱一併递给药剂师,「要两盒他克莫司。」 然后偏过头去看他,向考诤人很高,她只能堪堪看到他的下巴,鼻尖是熟悉的清淡木质香。 似有若无,裊裊无终。 「给我爸买的。」她头偏回来,回,下一秒偷偷去看他手里的塑胶袋。 阿司匹林。 发烧了。 那为什么会亲自跑出来买? 他又不是她这种拼命省钱的穷孩子,完全可以叫个跑腿解决。 药剂师给她装好了药,让她扫码支付,她正要打开支付码,向考诤的手机已经覆盖上去了。 纪涵央顿住。 向考诤看着她,有些疲累,但还是逗她:「雇你。」 纪涵央:「?」 「送我回个酒店,行?」 纪涵央:「 !」 但向考诤明显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接过药剂师的塑胶袋,就拉着她的手离开药店。 他的肩膀宽,给人一种很有力的安全感,他的背影永远骄傲笔直。 街上霓虹连着夜。 他拉着她,只走到路边,停。 纪涵央不解。 他手插回兜,歪着头笑一声,贼坏,「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纪涵央看着他满是调侃的脸,抿了抿嘴,「商家讲诚信,我也讲。」 向考诤顿一下,挑了挑眉,眼里勾起玩味,「哦?」 「哪家酒店,我送你去。」纪涵央下意识想咬一下唇,又生生忍住,强迫自己冷静。 向考诤笑了,手环胸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好啊。」 那副语气里的坏腔调让纪涵央无法不想入非非。 她吞了口口水。 又是两个人的车后座,黑暗里,纪涵央侷促地看着窗外,手指抠着袖边上的纽扣。 向考诤撑着下巴对着她,纪涵央僵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去看一眼身边的人。 却只看到他紧锁的眉头,深闭的眼,以及眼窝处一片乌青。 不知怎么,似乎是因为生病的加持,所以今天的向考诤,身上的颓意更浓。 肉眼可见的累。 第36页 纪涵央心口忽的堵满,不上不下。 「家住附近?」他闭着眼问。 师傅从后视镜看他们一眼,好奇他们俩这奇怪的氛围。 纪涵央点头:「是。」 「真是有缘。」他笑起来,声音很轻,带点玩笑。 纪涵央十指相扣,指甲不自觉抠着手背,喉咙莫名发干发酸。 良久,她才状似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车内昏暗,脸上的表情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偶有从室外透进几圈路灯的光,在脸上打上忽明忽暗的尾影。 将她脸上的晦暗剎那间带去。 向考诤揉了揉太阳穴,因为发烧而全身无力,此刻很疲累。 良久。 纪涵央才主动问:「怎么不叫跑腿?还自己出来买药?」 他想起一个小时前,在酒店看到体温计上过高的刻度,想着喊一个跑腿服务,却又被房间里沉闷的空气堵的心慌,于是干脆自己出来买,走走散心。 「待不住。」他说。 纪涵央不懂,但听出他不愿多说的言外之意,抿了抿嘴,笑一声,「嗯。」 车驶抵目的地。 她停了一会儿,手刚碰上门把手,向考诤忽的按住了她的肩,纪涵央偏头,一下子就离他很近。 眸子对上他倦懒的眼。 勐得睁大,猝不及防,收也收不住。 他声音很轻,带些疲:「……晚安。」 同时,把手里属于她的药递塞到她的手中。 她听明白了向考诤的话,手从车门把手上移下去。 他的言外之意——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向考诤开了车门,下去。 甩上车门,那声「砰」却远没有她的心脏跳动声那么震耳欲聋。 路费比药费少了一半,她又欠了向考诤一次。 向考诤看着车缓缓开走,喜色的眸子又淡下去,手插回兜,转身,往酒店走去。 纪涵央在车开出去十米远的地方喊了「停」。 下车的时候,手里拎着药往酒店的方向狂奔。 却在看到从另一辆计程车上下来的范苇珠时,停住了脚步。 范苇珠喊住了他。 范苇珠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也顺从地让她摸,还微微弯了弯身子。 范苇珠拉着他在问东问西,向考诤一直插着兜、低着头,顺从地挨训。 他在范苇珠面前永远这么乖,就像纪涵央总把最乖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是自以为是的伪装,也是不自量力的赌气。 范苇珠扯着他胳膊进了酒店。 而纪涵央的心脏在生病。 明明可以有无数种解释、无数种可能性。可她有什么办法? 那个画面就是在那天那刻那一剎那,将她刺激得体无完肤。 第18章 心动(18) 纪涵央又失眠了。 房间的木板床翻个身就会嘎吱嘎吱响。 城市的灯光璀璨, 霓虹万里,月亮不显眼,月光不惹眼, 她透过窗户看出去。 满眼的高楼大厦,寻不到一点点月亮的踪迹。 压下心里的沉闷、猜测、不甘,却压不下去不上不下的那团气。 起身塞了颗润喉糖进嘴里, 倒头,双目紧闭, 强迫着自己入睡。 六月三十号当天,纪涵央简单化了个淡妆, 检查了一遍演讲稿,确认没什么问题后, 坐公交到了上甫中学。 作为学校考上北聆大学的优秀校友, 她也被班主任邀请去毕业生典礼上做演讲。 纪涵央本来是想拒绝的,原因无他, 只因为她自身是个不乐意回头看的人, 因为回忆告诉她, 她的往昔平淡而狗血。 处处是聒噪的深渊。 所以她也习惯性的不去触碰有关于回忆的一切意象。 纪涵央该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孩子, 用乖面目掩过自身锒铛,抽身于高中一切红尘之外,朋友很少, 因为一旦交友, 就必要分享。 而她的心事很多,偏偏桩桩都是不能分享的禁忌。 她这么想自己。 可又因为向考诤,她理所当然又怒己不争地妥协。 脑中仅计量三秒, 便答应了她的前班主任。 如果那通电话是在那晚之后打来的, 纪涵央绝不会这么果断。 即使结果相同, 但她总归要花些时间来好言相「劝」一下自己。 她就是这么没骨气地喜欢着向考诤,只是从曾经的不图回报到近期的不再甘心。 原因是什么呢? 纪涵央想过好几晚,大抵是贪心吧? 因为向考诤近日的所作所为,给了她「可能」的错觉。 不过错觉就是错觉,不过是她的喜欢为他对她的「好」上了一层纯天然的滤镜。 纪涵央,你可以做白日梦,但是永远要记得醒过来。 因为梦只是梦,别等现实逼你醒,那会掉层皮。 她背着手走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看着地上被烈日打下的斑驳树影,那些空隙里仿佛隔着一整个青春的盛大暗恋。 还有光怪陆离的昨天。 大学的暑假比高中来得早多了,也就高三,重获穿衣自由,此刻全校乱跑,而高一高二还穿着纪涵央熟悉的高中制服。 那一剎那她仿似回到了那段昏黄单纯的时光里,还是那个不与人为敌,但也不与人为善,只知道成绩和向考诤的纪涵央。 第37页 手里拿着日记本,里面夹着今天的演讲稿。 其实离毕业典礼还很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这么早。 似乎是中午吃饭时间到了,她看到熟悉的人潮从教学楼的各个教室倾巢而出。 那辉煌的盛况一下子把她拉到高一的某一天。 向考诤有双特别漂亮的眼睛,是桃花眼,只是他习惯压着,又因为平静而显得懒洋洋漫不经心,但就是莫名的勾人莫名的蛊,对个视能轻易地勾出一场心跳加速。 所以纪涵央直到现在都不太敢和他对视,因为眼神很容易乱,眼神一乱,整场戏就容易垮掉。 她所有的伪装崩盘,得到的下场就是输。 但高中时的女孩子们却纠结着,他的眼睛到底是双桃花眼还是丹凤眼,为此争论不休。 纪涵央坐在前座,听着她们争论许久没个定论,突然有一天,转过身去,很认真的提意见,「你们要不要开个盘赌一下,我去帮你们问最后结果,回来给你们开奖。」 众人纷纷表现出一副乖乖学霸突然崩掉人设的惊慌脸。 但很快就有女生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们小声一点,绝对不打扰你学习。」 纪涵央心里一万头某神兽狂奔而过…… 她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她们! 嘆了口气,不再理。 但她们却真的把意见听了进去,只不过一到谁去开奖这个环节,突然就互相谦虚了起来,谦虚的时候还互相打量其他人的神情,生怕没有把握好节奏,没有率先说出那句终极目的——「既然你们都不愿意,那我勉强去一下吧。」 其实开赌的人心思都不在赌上,而在「开奖」上,一个光明正大和他说话的理由。 只是这光明正大不表现在「他」面前,而表现在周围熟识的人面前。 毕竟心虚不是对他的,是对周围人的。 说白了,一个两个心思都不清白。 纪涵央为什么能看透呢?因为她们的眼神她熟,不需要照镜子就能自然而然地熟。 至于为什么是自然而然地熟,因为她的心思也不清白。 只是提那个建议的人很混蛋,因为那个混蛋从一开始就知道谜底。 桃花眼。 她在十岁的时候,从烈火中被救出来,闭眼前只看到少年脖子上露出来的一小颗木核的项鍊,像是庙里求来的很劣质的平安符。 再睁开眼看到的那个男孩,那双眼睛让她记了许久。 记忆中描摹许多遍,网上又一年一年地找过答案。 所以这个谜底她清清楚楚。 她揣着明白装煳涂,不是为了去骗人,更不是为了耍一份优越感,而是仅仅为了掩饰那份不自量力。 她的敏感是在喜欢他时一步步练就的。 她想着这些,倾巢而出的一个男孩子撞了她一下,冲击力太强,她的日记本没拿稳,掉到了地上,连带着那份演讲稿。 少年很抱歉,但急着抢食堂只挥了挥手,留下一句大声的——「对不起!」 纪涵央嘆了口气,从那个阶段经歷过来的学姐,对不当心撞到她的学弟表示理解。 她转身去拾那本日记本,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率先拾了起来。 向考诤。 他也来这么早? 啊!不对!我的日记! 纪涵央脸色唰一下白了! 向考诤倒是很绅士,一眼都没往那日记本的字上瞧,便合上了。 抬头看向纪涵央时,满脸的疑惑。 纪涵央对上他的视线,只是尴尬的笑了一声,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嘴角抹开:「我的日记本……」 向考诤看到纪涵央难得紧张的脸色,顿了顿,视线看向笔记本,笔记本外套封膜十分简单——只有一个女娃娃,看着天上断了线的风筝。 突然就好奇里面写了些什么。 又因为纪涵央难得紧张的神色,愈发心痒。 不过心痒归心痒,向考诤还没到这么没礼貌的程度。 他将日记本递还给她,有些笑意也有些惊讶:「你也是上甫中学的?」 纪涵央点了点头,心头又涌起那种莫名其妙的苦涩。 向考诤笑了一声:「真是有缘。」 纪涵央低头苦笑一声,却发现她夹在日记本里的演讲稿不见了。 那纸厚度高,而且刚折起来不久的纸张,塞本子里绝对一翻就翻到了。 所以本子里翻不到,便只有一种可能,刚刚掉地上的时候,要么被风颳走了,要么被人一脚带走了! 纪涵央懊恼,不死心地在四周翻找,却愣是没有找到那封信的影子。 「找什么?」向考诤问得漫不经心,手抄着兜,一如既往地淡懒。 「我的演讲稿。」 「上面写了很重要的话?」 纪涵央闻言回身看他一眼,又马上移开,「倒也不是,就是一些正确的废话,但是没有演讲稿,我会有点紧张。」 「喏。」他递她一张纸,第一行写着劲秀的「演讲稿」三个字,「给你我的。」 她顿了一下,接过的时候有些懵:「那你怎么办?」 「临场发挥呗。」他耸了耸肩,笑得又坏又蛊。 桃花眼勾人。 纪涵央低头,把他的演讲稿整整齐齐地叠好:「谢谢。」 他手不自觉揉了揉她的头,腰弯下去,凑到她面前:「不客气,兼职小公主。」 第38页 纪涵央耳朵被他眼里的蛊勾起一片潮热。 总是这么猝不及防,再多来几次,她还能保持理智吗? 她抿了抿嘴,明知故问:「你也来参加毕业典礼的?」 向考诤点头,拿起手里的一把遮阳伞,撑开,伞柄抵肩,「欸,要不要去操场逛逛?」 纪涵央不懂他为什么要撑伞,虽然今天这个日头是挺毒的。 但她一个女生都没有撑伞。 向考诤似乎一眼就能猜到她心中所想,手抄兜,伞移到她头上,笑得随性又不羁:「那么白,别晒久了,看着肤色后悔。」 纪涵央一噎,但心里几秒没有就开心的不行,但一想到他可能对每个女生都这样过…… 算了,纪涵央想,她又不求什么,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就很好,至于那些求不来的事情,她就不求。 纪涵央笑着嗫嚅一声:「我晒不黑。」 「那紫外线对皮肤也不好。」他拿着伞靠近她一些。 似有若无的距离,胳膊一偏,能蹭到她飘起的发。 纪涵央的发质很软,很细,发色乌亮。 向考诤握着伞的手指紧了紧。 两人在操场上踱步,心有灵犀却不知地谁都没提一句——「这么热的天,还走操场,会不会有点犯神经?」 「你之前哪个班的?」他主动问。 「八班。」她回。 向考诤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不会吧?我怎么没见过你?」,似乎是他觉得这么说不好,会让她尴尬,所以纪涵央听到向考诤说:「那我可真眼瞎。」 向考诤的情商,纪涵央再次见识到了。 只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很舒服的一句,对纪涵央这个暗恋十年的当事人来说,其实杀伤力只是比「我怎么没见过你」少了一点点罢了。 纪涵央晕开一抹笑,她对自己现今冷静的状态真是越来越满意了,「我本就不起眼。」 多少带点经年的怨气吧? 纪涵央苦笑,怎么刚刚自夸完状态好,就这么急着打脸呢? 纪涵央你还是不够成熟。 她内心后悔又腹诽,暗暗决心下次要更成熟冷静一些。 但是向考诤却没意识到她心里的小心思,只是说,「吃饭了吗?」 轻轻松松岔开了话题,也岔开了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 纪涵央看向不远处的食堂。 想起高中时,高三,周五上午第四节 课,那是唯一一节和他们班一起上的体育课。 他们班男生打篮球,向考诤也不例外,而且他永远是最出彩的一个。 习惯性抱着篮球等在食堂二楼,那个靠窗的第三个位置。 点餐永远点两份。 一份加辣,一份不加。 加辣的那份是范苇珠的。 他会和朋友占着座等范苇珠下课,慢悠悠地坐下,吃一点吐槽一点,但会全部吃完。 纪涵央每次都离他们很远,一半是不敢靠近,一半是他周围的位置永远满满当当。 她挤不进去。 向考诤的受欢迎程度,比他那个时候表现出来的对其他女生更甚。 纪涵央鬼使神差想了很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拉着她往食堂二楼走了。 伞依旧被另一只手撑着,稳稳噹噹遮在她的上方。 向考诤很体贴啊,一如既往。 同样一如既往的还有他的恋旧。 他拉着她,径直往那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座位走去…… 二楼,靠窗,第三个座。 窗外蝉鸣传嚣,烈日当头,又乱又燥的一切。 纪涵央踩着楼梯的步子,每一下都是虚浮。 第19章 心动(19) 午饭没吃成。 似乎每一所中学每一个毕业生都逃不脱的命运, 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真相——「你一毕业,它就装修。」 纪涵央才堪堪毕业一年不到,上甫中学的刷卡就餐就变成了刷脸支付。 这高科技让她又想到一件事。 高中之前, 她只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叫「阿诤」,军训的时候认出他来,也依然只有一个阿诤的印象。 偶然下听到有人喊他「向考诤」, 只是不知道是哪三个字。 那个时候学校还实行饭卡吃饭,卡在读卡器上刷一刷, 就能看到名字。 只要有向考诤在食堂排队,那么今天吃什么就变得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有心之人的目的变得简单而明确。 听他和朋友说说笑笑, 语气挺拽,但懒, 唯一贯绅士风度, 前面是女生的话,就永远保持半米距离。 纪涵央拿着卡, 状似百无聊赖的排着队, 甚至还要表现出一副东张西望的样子, 偶尔和身边一起吃饭的同学抱怨一句, 「今天打饭有点慢。」 那是纪涵央第一次鼓起勇气站在他身后,就为了看一眼他的名字。 少年意气风发,身量挺拔如松, 如果说有什么是向考诤一如既往保持到现在的, 那么或许就只有那身漫不经心的桀骜冷痞。 忘了那个男同学是谁,他只是拿胳膊戳着向考诤的右臂,眼神不停往他身后的纪涵央看:「天, 美女啊!诤哥快看快看。」 轮到向考诤了, 他没理那个男同学, 同样的,半丝眼神也没向她瞟一眼,只是对阿姨说,「要两份一样的油泼面,一份加辣一份不加辣。」 第39页 那个时候饭卡限额,每天上限39。 她暗地里吐槽过这个能气死强迫症的数字。 学校不让带手机,捉到点外卖的一律校级处分。 所以即使向考诤是个人尽皆知的富家少爷,但仍旧只能乖乖的数着钱过日子。 想到这个的时候,纪涵央因为终于和他有了一点相似的东西而暗自窃喜过。 她一眨不眨盯着刷卡器。 「滴——」 「向考诤」三个字蹦入她的视线里,她心里轻轻咀嚼一遍,名字好听极了。 但是她得逞的快意还没持续几秒,向考诤懒悠悠的话就飘到她的耳朵里,「省省,再漂亮也看不上,家里有位仙女。」 她的心在那一刻被炸得体无完肤。 也落败得灰头土脸。 「家里」,高中男生们管用的调侃,要么是追上了,要么就是快了,她总归还是知道点时新的弄潮儿。 至于那位仙女是谁。 答案那么显而易见。 那天之后,纪涵央没再自讨没趣排在他身后过,只是因为心痒,远远的看着。 然后用三年的时间,摸索出向考诤大概的堂食规律。 即使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毫无意义。 「我们出去吃吗?」向考诤看着一个个端着餐盘对他们好奇打量的人,回头看纪涵央。 纪涵央被他一声唿唤扯回飘远的记忆,回过神来,再看向他时,有那么一些不真实感,仿似还在昨天一般,她咽了口口水,没什么精气神,点了点头。 「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他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却在她因为心事重重而差点撞玻璃门上时,一把将她扯回自己身边。 纪涵央没站稳,脚别一下,东歪西扭就要摔,腰上猝不及防一道力,被他捞怀里,耳边一道带着笑意的「啧」。 「呆瓜。」他声音轻轻的,带着些纪涵央都没回过神的宠溺。 她愣愣的靠着他,能感受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一时忘了说什么,也忘了有什么动作。 她此刻似乎有些鸵鸟心态,想着只要我愣神久一些,就能被你多抱会儿。 「有男朋友吗?」他低头看着她,猝不及防发问,眼神有些复杂,又有些晦暗不明。 纪涵央整个人微惊,心中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最后所有的可能都会朝着一条路狂奔到底。 四周有端着餐盘走过的女生,窃窃私语:「那个男生也太帅了吧?」 「是上届的那位。」 「那位,是我想的那位?天哪,只听其他学姐说过,没想到真人这么帅?」 「回校看老师吗?」 「八成吧。」 「那是他女朋友吗?好漂亮啊。」 「……」 完了,这下想入非非的心思是彻底拉不回来了。 纪涵央耳朵开始红,咽了口口水:「没……有。」 向考诤嘴巴张了张。 纪涵央尽力去从他的唇形变化出发,想要解读他说的话,无奈她对唇语并不擅长。 向考诤松开了扶着她腰的手,笑了笑,「想吃什么?」 「我请。」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时,纪涵央脸上的失望同时涌起,但只几秒,就被她用苦笑掩饰过去。 即使现在回到了母校,但纪涵央清楚,他们已经不是那个在学校里只为升学发愁的少年人了。 身上的书生气,总有一天要被磨砺掉的。 要么裹足不前,要么痛快果决。 对向考诤的感情也一样。 纪涵央仍旧跟着他,看着他的背影,这样的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就像偶尔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你却总在某一剎那产生错觉——我好像梦到过这里。 可纪涵央还没晕,那些虚浮的过往比起她刚刚不切实际的念想,似乎都变得真实而刻骨铭心。 纪涵央是不大愿意回到高中来的,因为这里随随便便一草一木,都能让她看见曾经无数个角落里的自己。 那个不见天日的纪涵央,走过多病春日与绵长雨丝,却再接近不了那个夏日里,穿着尤加利叶色衬衣的少年。 她心有所属。 他偏偏也是。 马路上人多,她抓着包的手不断摸索着,他的伞还撑在她的上方。 高中时候的范苇珠说:「一个绅士,要学会给女孩子递伞,无论暴雨or天晴。」 于是,她看着向考诤一撑三年。 第四年的今天,纪涵央有幸做次女主角。 整个高中,有关我的回忆全是你,而有关你的回忆,却全是她。 纪涵央鼻尖有些酸,撇过头去。 抿了抿嘴,深深沉下一口气。 她的肩被他搂住,轻轻扭过去,来不及收拾的脸色就这么被他一览无余,纪涵央一下子有些无地自容。 但明明该忍的很好的眼泪却像断了线,顷刻间掉下来。 向考诤的脸色瞬间就变掉了。 纪涵央,你到底丢不丢人? 她心里不住地腹诽,不住地规劝自己好自为之,偏偏就是忍不住。 向考诤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怎么了?央央?」 他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着急又不知所措,最后嘆了口气,托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摁怀里,「肩膀给你靠靠。」 她眼泪洇湿了他肩膀上的衣料。 第40页 「谁惹你了?」 她不答,只是摇头。 向考诤又心急又不知所措。 他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央央。」他给她一下一下顺着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想一步步了解她,可还没开始呢,就被不了解她的手足无措弄得很着急。 她把脸往他怀里埋,埋得很深,声音抽噎着说了唯一一句话:「丢人。」 向考诤失笑,把她往怀里抱的更紧一些,「没事,真的难过就哭一下,我在,不丢人。」 他侧头,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风的香味,很淡,偏偏搅得他心乱。 最后饭也没吃成,纪涵央和他去了附近可以洗脸的公共卫生间,狠狠洗了一把脸,顺带卸了个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发誓—— 下次、绝对、绝对、绝对不在向考诤面前哭! 真是丢人的不止一点点。 她单单上了个口红就出来了,看到靠在栏杆上,摆弄着手机的向考诤。 他似乎在发什么消息,眉头皱的很深,手里还夹着根烟,整个人是派颓雅样。 菸丝裊裊,夹着烟的手骨节分明。 向考诤顿了一下,抬头看到她出来了,眸色闪了闪,像被捉到什么犯错现场般,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 但他只是笑了笑,淡淡的拿起手中的烟,摁熄在一旁垃圾桶的菸蒂回收箱里。 他朝她伸了伸手:「走吧,我们回学校了。」 只字不提纪涵央刚刚痛苦的狼狈往事。 纪涵央面色噎了噎,手往身后背,不接。 「好呀。」 莫名的距离感,向考诤顿了顿,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手收回来。 插入了裤兜,很不爽。 毕业典礼很寻常,至少母校在这些事情上一直遵循经典的套路。 从校长到教导主任,一一发表完毕,然后就轮到优秀校友发言。 纪涵央在向考诤前面,手里是他的稿子。 手写的,字体劲秀,只是能看出来主人的随性不羁。 内容经典。 想来向考诤是从网上东拼西凑了一段,也是,他好像一贯不喜欢这种发言。 如果不是抹不开的情面,向考诤一定不会来的。 纪涵央心想。 向考诤坐在第一排看着她,发言完后,底下有掌声。 向考诤空着手上台。 他敲了敲话筒,一段简短的寒暄过后:「各位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们好,刚刚我前面的那位学姐,说的非常好,我没有要补充的。」 底下有稀稀拉拉的笑声。 纪涵央也笑了笑。 向考诤顿了顿,找准那个安静的空隙继续:「那么我就做个问答吧,有没有想问问题的同学?」 底下有许多人举手。 有问大学生活是怎样的、有问考研形式的、也有问如何调整大学节奏的…… 还有女生问:「学长有没有女朋友?」 向考诤看了一眼纪涵央:「没有,但有喜欢的人了。」 底下一群此起彼伏的「哦~」 纪涵央喉间酸了酸。 气氛活跃了一些,于是立刻又有女生问:「学长,你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向考诤还是去看纪涵央,托着下巴笑。 想了想,说:「后悔在最后悔的日子里,遇到了最不后悔的人。」 第20章 心动(20) 学校里的事情一结束, 纪涵央就找藉口离开。 向考诤说送她,她说不用,在校门口的时候被他拉住, 不让走。 纪涵央看着他,不解。 「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他脸色淡淡的,不痛不痒问出这么一句。 视线聚焦在她脸上, 眉眼习惯性没什么精气神的往下压,显得懒懒的。 像句不经意的调笑。 纪涵央想。 「怎么这么说?」纪涵央苦笑一声。 印在他眼里, 却变成了敷衍。 向考诤顿一下,抽开拉着她手腕的手, 保持距离。 声音淡懒:「没事,看你老喜欢躲我, 我以为我是什么洪水勐兽……」 他突然噎住。 想到那些个放荡行径, 眼色晦暗不明起来,随后嘴角扯开一抹苦笑, 淡嗤一声。 「抱歉, 最近是我不懂分寸了。」他眼睛暗了暗, 笑笑。 向考诤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送你?」 纪涵央愣了一会儿, 摇了摇头。 向考诤耸耸肩,不强求,转身打算离开, 顿了顿, 眼里划过一抹复杂,又转回来。 看着她。 纪涵央眼神移开。 他突然走进她一步,扣着她手腕, 将她勐得拉近自己。 纪涵央猝不及防, 直直跌上去, 手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才堪堪站稳。 不明白,看他一眼。 他目光灼灼。 纪涵央唿吸一滞,立马移开。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忽的移到她腰上,紧了紧,往自己怀里带,纪涵央猝不及防,却不推开他。 她头直直埋入他的脖颈处,鼻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清淡木香,玫瑰木的尾调清浅淡然。 他唿吸撒在她的耳边,轻轻的,痒痒的。 她脸有些发烧。 心脏「噔噔」跳。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了?」 第41页 热气撒在耳边,痒痒的,纪涵央凛着唿吸看他一眼,又立马移开。 她不回。 推了推他,向考诤不松,反而又抱紧了一些,「所以我那些事,你都知道的对吧?」 纪涵央抿了抿唇。 「不说话?默认?」他笑笑,「……看来是早有耳闻。」 随后语气有些调侃又有些自嘲,「啧」一声,「这世界可真他么小。」 「那我就不装了。」 「向考诤,松手。」 他不听。 笑一声,另一只手搅起她耳边的髮丝,语气又懒又痞,不像个好人:「不过,你如果讨厌我的话……」 视线看到她通红的耳朵,顿了一下,眸色微暗,语气有点冷也有点乱:「就继续讨厌着吧。」 纪涵央愣住。 「关于让你讨厌的那一点。」 他的调笑像挑衅:「我改不了的。」 髮丝被他遮回去,向考诤的手有些微抖,眼神复杂,眼里划过一抹自嘲,但是话依旧那么残忍:「而且暂时也不想改。」 他手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的纪涵央推他,可完全推不动,下一秒他唇就印了上来。 厮磨,纪涵央眼睛闭的很紧,羽睫扑簌,手推他肩膀,推不动。 又打。 可他托着她的后脑勺,直直撬开她的牙关,好不心软。 直到纪涵央眼泪流出来,他顿住,替她擦了擦,「知道我是个混蛋了?」 纪涵央整个人都有点抖,字句从牙齿里挤出来,「放、开、我!」 「你混蛋!」 「嗯。」他认同的点点头。 「所以混蛋下次再找你,别理,不然受委屈的一定是你自己。」 纪涵央瞪他,推他,他偏偏不松,又往怀里抱了抱,「值吗?」 话似乎是对她说的,又似乎是在警告自己,「别陪一个男孩长大。」 「又没用。」 「还不值,多亏?」 纪涵央打他肩膀:「向考诤你放开我!」 「还有,央央……」他终于松开她。 纪涵央立马退开一步,眼里有不可思议。 向考诤的手插入裤兜,又是那副悠懒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笑,笑得那么邪,「耳朵那么红做什么?」 看她眼泪又往外掉,下意识想给她擦一下,但又止住,心里骂自己不是东西。 纸巾递她:「吃教训了?」 「你有意思吗?」纪涵央不接,只抹一把脸上的眼泪。 「没意思也做了不是?」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独留向考诤一个人发愣,拇指蹭了蹭嘴,唇上还有她的余温,「嘁」一声,「也行,值了。」 他手插着兜,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后退,「嚓」一声,脚转了个方向,离开。 「砰」一声,车门甩上,他一阵头晕。 向考诤有两辆超跑,一辆在学校开的法拉利,一辆在家开的兰博基尼。 都是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法拉利是范苇珠送的,兰博基尼是他妈送的。 坐在车里就想到他十八岁生日的前一个星期。 潘庄因在太太圈搞夫人外交时听说的,说是男孩子都喜欢兰博基尼,加上那个时候圈内流行,就高高兴兴在国外订了一辆。 谁知道被范苇珠知道了,她也订了一辆,也挑在他生日那天送他。 其实没什么的。 但是潘庄因就不高兴了。 因为范苇珠是故意的。 不仅如此还在私下里嘲潘庄因说:「玩车的谁不知道法拉利和兰博基尼的恩怨史?」 「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土包子装什么白富美阔太太。」 范苇珠总归是给他面子也给他爸面子的,但是潘庄因心里有气,就找他来帮忙出气。 向考诤确实觉得范苇珠过分了,就去找她。 人还没找到…… 「呵。」 他嗤一声。 烟递到嘴边,吸了口,吐出来,菸丝裊裊,整个人都氤氲。 鸭舌帽盖在那头细碎的发上,他低着头,盖着大半张脸,唯独一支烟燃着火星。 旁边的车门打开,他还没回过神,身边一个人已经坐上来了。 那人开口悠悠:「刚刚那戏,演得真是漂亮。」 这声音让他烦:「向西宴,老子烦着呢,给我闭嘴。」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他摇下一点车窗,让车里的烟味散出去些,「你要真喜欢还是追,别搞为她好的那套嘴脸。」 「你认识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向考诤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双手环胸,向西宴朝他挑了挑眉。 向考诤骂了句「shit」,头靠向椅背,「庄渠那小子说的?」 向西宴笑着点了点头,不客气地把庄渠卖了。 「就得把人一个个从身边赶走、赶光,才能高兴对吧?」向西宴顿了一下,皱了皱眉,「你今天回不回家?」 「回。」 「行,我不回。」向西宴把一个礼盒丢给他,「礼物,给我老婆的,转交下,说我今天也很爱她。」 「你他么做个人行吗?」向考诤翻了记白眼,「我刚失恋诶。」 向西宴耸耸肩,表示不高兴:「可我在热恋期啊。」 第42页 「更何况,失恋还不是你自己作的,怪我?」 向考诤撇嘴,懒得理他。 顿了下:「话说你怎么在这?」 向西宴看了看表:「打工啊,哪像你,大少爷。」 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扬长而去。 到家的时候,屋里一阵乒里乓啷的砸东西声。 然后是互相对骂。 向考诤捏了捏眉心,抄着兜,甩着车钥匙,看向一旁的菲佣,「又吵起来了?」 菲佣看到向考诤回来,连忙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点了点头,「是的,阿诤少爷。」 「谁先开始的?」 「夫人动了那个房间。」菲佣嘆了口气,「大小姐回来看到了,大发雷霆。」 向考诤点点头:「那谁让她碰的?你们不拦着?」 随后嗤一声:「算了,不是你们的错。」 「我爸呢?」 「先生去国外了,出差。」菲佣想了想回。 向考诤笑一声,嗤笑,「出差?」 「我看他是躲祸吧。」 门推开,一个古董花瓶被砸到地上,飞溅的瓷瓶碎片滑到他脚边。 啧,老爷子法国新收的拍卖品,估计要心疼死了。 不过活该,谁让他把烂摊子丢给他的? 向考诤把碎瓷片往旁边踢了一脚,眼神淡淡的,抬头看向客厅里针锋相对的两人。 抬手,敲了敲门。 不大不小,把全场的暴躁因子压下一瞬,两人俱回头看他。 「吵够了?」 「儿子!」潘庄因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得意洋洋又委屈巴巴地朝他走过来。 扯上他的袖子,泪眼汪汪地指向客厅中央的女孩子,「你瞧瞧她,一回来就和我对着干,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通乱骂,哪家孩子这样的?!」 说着还把手臂伸到向考诤面前:「都是她!都是她挠的!还有我的头髮!我昨天刚刚做的!我晚上可是约了李夫人要出去喝茶的!现在怎么样?现在怎么办!」 「可以了,妈。」向考诤看着客厅中央,双手环胸的女孩。 她脸色不屑,整个人的暴躁压都压不下来。 潘庄因喋喋不休的话语,在一看到向考诤冷感的侧脸线条时,噎住了,撇了撇嘴,不说话。 「我替她和你道歉。」 潘庄因一愣,看向向考诤,却发现向考诤仍旧看着刚刚和她互呛的对方。 范苇珠剧烈起伏的胸口浅浅平息下来,看向向考诤。 「对不起,我妈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下次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范苇珠看他。 向考诤笑了笑:「姐。」 第21章 心动(21) 晚上的泳池边。 范苇珠给他擦着药, 那是碎瓷片溅开时,不小心划到他胳膊的。 潘庄因急着找他撑腰,完全没有注意到, 只有范苇珠看着被她误伤的弟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擦了一阵,看他一眼, 说:「我不想和她吵的。」 向考诤看着泳池上面波光粼粼的水波,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其实没在想那件事,他在想纪涵央。 才几个小时。 说真的, 他后悔了。 当然,吻她这事没有。 不过……如果让她感到难堪的话。 那就……也是后悔的。 向考诤嘆了口气。 「但她不该碰那个房间。」 「我会和我妈说的。」向考诤打断她, 看向范苇珠, 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礼盒递给他,「喏, 向西宴给你的, 他说这几天不回家了, 让我和你说……」 向考诤撇了撇嘴, 有些恶寒和难以启齿。 翻了个白眼,嘆口气,还是说:「让我告诉你, 他……额……那个你。」 几个字从牙缝间挤出去, 轻飘飘带出几个气音。 向考诤全身抖了一下,掉一地鸡皮疙瘩。 范苇珠接过来,笑了笑, 塞自己裤子口袋里, 然后勾过他的脖子:「嘿嘿, 臭小子,你害羞什么?不就是让你转告一下说他爱我吗?」 向考诤翻着白眼又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你俩行了……」 「拜託诶,你交了那么多任女朋友,连句情话都不会说吗?」 「学不会。」 「嘁,哪有学不会的情话,是没遇到那个能无师自通的人吧?」 范苇珠笑一声,顺着他腿摸了摸,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盒烟,熟稔地掏出来一根,点上,唿一口。 白烟没入空气里,搅淡些许夜色。 「他不让你吸。」 「靠,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谁是你亲姐啊到底?」范苇珠戳了戳他的脑门,很轻,嗔怪。 「那我也不想让你抽。」向考诤环着胸看她。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闲事。」 向考诤嘆了口气,从烟盒里也抽一根出来,被她一巴掌打掉,「小屁孩吸什么烟?」 向考诤抢过来:「不小了,我都二十出头了。」 范苇珠把烟递他,「就抽一根,少和我学不正经。」 「你也知道你不正经?」 「嘶——!」范苇珠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力道很轻,不重,「臭小子!你敢调侃我?」 向考诤手拍她的:「没,我哪敢。」 烟塞嘴里,点燃,火星子燃红。 范苇珠满意他的态度了,手松开,笑了声,夜风徐徐,勾起她散开的长髮,「别和阿宴说我抽菸。」 第43页 「交易哦。」她站起来,揉了揉他的头髮,「宝贝弟弟!」 「懂。」 她踢踏着人字拖,从他身后离开。 他的烟在风里一点点熄掉,黑髮随风盪,眼神诡淡。 泳池里的水一点点搅着,他闻到空气里湿冷的夜风。 淡嗤一声:「完蛋,没脸见人,肠子悔青了。」 . 纪涵央缩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她不知道这一天都发生了些什么,突然的吻、突然的调笑、突然的崩坏。 一切都乱糟糟的,毫无预警,又好像……意料之中。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就好像第六感早就告诉你有这么一天了,你偏偏不信,偏偏要心存侥倖。 结果当头一棒砸过来了,你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 不撞南墙不回头,纪涵央,你傻的? 不过不会了,她不要喜欢向考诤了。 她下床,拿过那本日记本,反手就想撕。 却又停住,隔了很久,拿起桌上的笔,在最新的一页上写上几个潦草的不行的大字—— 我再也不对他有所希冀了! 每一笔都极重。 这个暑假过得乱糟糟的,她大多数时候跑一些家教,教一些小学生学学英语单词。 偶尔有朋友喊她出去聚聚,也参加一场同学聚会。 无一例外,没见过向考诤。 也是,人生哪有那么多缘分? 她唯一的缘分全在高一遇见他的那天用完了。 之后所有…… 呵。 纪涵央你扪心自问,之后所有,算缘分吗? 大学志愿,本来第一志愿也不是北聆大学。 而是北聆外国语大学,那才是高翻界的金字招牌,她一个铁了心做同声传译员的人,本来心属的是那。 然后呢? 高三填志愿的那个下午,她听到班里的女生说,「向考诤只填了一个北聆大学。」 「奔着范苇珠去的。」 「天哪,我要是有那成绩我也去了,可惜我没有。」 北聆大学是顶尖学府没错,可是它的三大金字招牌里没有翻译。 一个做翻译的,去北聆外国语大学绝对是最好的,即使北聆大学全国排名更高。 纪涵央怎么不知道这点? 可她那天昏了头了,她总以为她能在高一的那天重逢那个心心念念了七年的人,那么大学总有一些接近他的可能。 然后不知是虚荣心作祟还是心存太多侥倖,她鬼使神差就把第一志愿改成了北聆大学翻译系。 侥倖被一点点湮灭,她就越发理智。 理智到后来,失望就成了习惯。 纪涵央再见到向考诤,是在新学期的第二个星期。 秋,还不够深,只有淡淡的风,和不明媚的阳光。 新的一个学期里,广播站的学生干部也更新换代,纪涵央负责的是宣传部门,这两个月的主题都是国外名着栏的导读。 所以作为整个部门唯一一个翻译系、同时还是宣传部部长的纪涵央,每天的工作很忙,再加上上个学期申请的贫困生补助下来了,所以她斟酌了一下,这两个月就没再去另外找兼职。 等清闲一些再去,她心里这么打算着。 拿着一本《傲慢与偏见》的精装修订版,走在人少的路间。 人总在某个时刻,经过一处,看到一处,好像觉得梦里到过。 可今天纪涵央懂了。 不是梦里真的到过,而是她见过太多次了。 她看到那个女生和向考诤在不远处,拿着书的手在抖。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手上拿着烟,菸丝裊裊,棕底白面的德训鞋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上的石子。 懒懒的,耐心,但没什么精气神。 他细细听着那个女生说话。 只是抬了个头的功夫,就看到不远处的纪涵央。 懒怠的眼神微敛,收了收。 视线放她身上,移不开。 纪涵央移开视线一瞬,又觉得自己心虚什么?反倒被抓住了把柄似的。 遂咽了口口水,视线重新迎上去。 向考诤看到不远处向他投来视线的纪涵央,喉咙动了动。 身前的女生还低着头,羞赧地表着白。 「向考诤,我喜欢你很久了……」 「第一次见你……」 纪涵央看了他一会儿,沉了口气,想起暑假里那个吻,心里的苦涩有点满,手指不自觉抠紧了书嵴。 提步子,想要走。 向考诤一言不发,视线越过身前的女孩,向纪涵央遥遥投去。 突然掌上发力,把眼前的女孩拉近了一点。 纪涵央看到了,心里一紧,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了书本,硬板的书封在她手上印下一道印子,指尖惨白。 但面上依然云淡风轻。 向考诤看着她毫无波澜的面色,嘴角不自觉冷了冷,随后又復如常,依旧那派和煦又花心的浪荡公子样,他凑近那个女孩子…… 但视线却直勾勾地看着纪涵央。 面前的女孩子紧张地闭上了眼。 他低下头,手托起怀里女孩的后脑勺,唇靠在她的耳边。 两人样子十分亲昵暧昧。 纪涵央的整颗心脏都快要痛死。 第44页 即使只是靠近了一下,怀里的女孩也依然脸红心跳,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悸动。 但自始至终,向考诤都没有看怀里美人一眼,自始至终都直勾勾地看着远处的纪涵央。 「抱歉。」他手背在身后,凑在眼前人的耳边。 女孩拳微微握住、握紧。 纪涵央掩饰性的移开目光。 向考诤看着远处的她无动于衷,最后还低下了头,周身的气场肉眼可见的冷下来。 「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彻底僵住,有些失落,但又好像因为早就知道了结果,很安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远处的纪涵央脸色苍白,低下头,髮丝盪一下,遮住脸。 咬了咬下唇,眼泪酸出来,抱着书直直往前走。 一辆车从不远处驶过来,向考诤瞳孔微睁,笑容一下子收得干干净净。 踩着大步急急向纪涵央跑过去。 纪涵央吸了吸鼻子,抬头时,迎面一辆卡车。 她一下子脑袋空白。 车在急剎。 他在狂奔。 一只手揽过她的腰,抱入怀里。 「砰」一声,他抱着她摔在水泥地上,一手抱着她腰,一护着她后脑勺,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纪涵央被他抱在怀里,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后,立马轻轻推他一下,反手撑了一下地,然后去看他有没有事,「向考诤,你没事吧?」 「摔哪了?」 「痛不痛?」 她有些急,去扶他,「我送你去医务室好不好?」 他手臂上有擦伤,却不管不顾单给她检查着。 直到确认她手上没有擦破皮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向考诤撑了撑地起来,一句话不说,忽的将她揽在怀里,头摁在肩膀上,抱紧,「……吓到没?」 纪涵央愣住,原本急切的心情转为心跳加速。。 他胸口还在起伏,有后怕也有懊恼。 刺激她干嘛呢?后悔死了。 第22章 心动(22) 医务室。 纪涵央看着校医给向考诤上药。 校医应该是新来的, 年轻女孩子,给向考诤上药的时候,脸色有些微红, 不经意间触碰一下,脸就更红了。 向考诤看到了,他不管, 他去看纪涵央的脸色。 但纪涵央只是看着向考诤手上的擦伤处,没怎么注意其他。 向考诤眼里浮起几丝玩味。 沾着酒精的棉签再次碰到他的擦伤处时, 他「嘶」了一声。 纪涵央眉头皱了皱,嘴张一下, 又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是痛吗?」上药的女校医有点紧张的问,「不好意思我轻点。」 向考诤笑:「没事的, 这样吧, 这些小事不麻烦了,我可以自己来。」 「你继续忙你的吧, 不用管我们。」 「嗯……其实没关系……」女校医有些不想走。 但向考诤已经从她手里接过了棉签, 笑了笑:「一点点小伤而已, 真的是太麻烦你了。」 他又客套了几句, 当着纪涵央的面把对方哄得怎么开口都不对,只能走。 向考诤拿棉签蘸了蘸酒精,给另一处擦伤清理伤口, 「央央……」 纪涵央「嗯」了一声, 有些紧张,问「怎么了?」 「我看不见。」他有些可怜地看着她,随后指了指手肘。 纪涵央没想什么, 接过他手里的棉签, 「那我帮你涂。」 「好。」 向考诤得逞一笑。 她的脸一如既往的寡淡而温和, 比起他姐,不算出尘绝艷,也不是一眼就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倒像蒙尘的珍珠,细腻而有光泽。 但很奇怪,只要你多注意她几次,她身上就一定有某种气质是让你移不开视线的。 他又想起暑假的那个吻。 「纪涵央。」他喊她。 擦着药的纪涵央抬头,对上一眼他的视线又快速低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怎么就是不吃教训。」他有些苦涩。 我也是,总打脸。 他心里飘过一句。 纪涵央手顿了顿,想起暑假那天的事,他说的话——「如果混蛋再找你,别理。」 擦药的手顿住,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人很紧张,但得天独厚的寡淡面相让她的冷静出类拔萃。 「我只是路过。」 向考诤笑了笑:「哦,是,是我忘了。」 「咚咚咚」门被急切地敲响,伴随着一声「向考诤,你在里面吗?」 「进。」向考诤回了一句。 门被嚯一声打开,进来的是庄渠:「老天爷!我听说我诤哥被车撞了,八百里加急翘课过来看看!」 「怎么样!脑子撞坏没!」 向考诤白了他一眼,嫌他这个时候过来很碍事,「你想翘课倒也不必拿我当藉口,渠子。」 「还有……」向考诤懒洋洋的,又往纪涵央那边凑了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诅咒我。」 纪涵央被逗笑一秒,又立刻憋住。 她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棉签,给他粗粗缠了一圈纱布,「既然庄渠来了,那我先走了。」 向考诤嘴巴动了动,但最终没有留她。 只是看向门口的庄渠时,眼神里又多了几丝幽怨。 庄渠一头雾水朝他走。 良久。 第45页 「你耳朵有点红啊,诤哥。」 「滚。」 庄渠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倒退几步,用屁股砰一声关上了门。 「你不是说要离人家小姑娘远一点吗?」庄渠乐了,「怎么打脸这么及时呢?」 「心痒……」他将自己放倒在白色的病床上,「难耐。」 「那你追不追?」 向考诤脸撇向一边。 「我听说隔壁班那个涂正沐,好像就在追她。」 「谁是涂正沐?」向考诤脸立马扭回来。 「就那个长特别清秀那谁。」庄渠窝到一旁的椅子上,「据说为了追人跑大排档打工去了呢。」 向考诤一顿,这么一说立马就记起来了,眼里有几丝玩味,「哦,是他啊?」 「不过我觉得像纪涵央这样的,乖乖的女孩子,应该会对这样乖乖的男孩子更有好感吧?」庄渠托着下巴想了想。 「她乖吗?」向考诤笑了笑,像在问庄渠,又像在自问自答。 问句仿似肯定句。 庄渠一愣:「不乖吗?」 「……反正她不会喜欢那样的。」向考诤坐起来。 「那她会喜欢什么样的?」庄渠笑起来,开点玩笑,「难不成你这样的?」 向考诤不置可否,拿起桌上的剪刀,把纪涵央刚刚缠上去的纱布一层层剪开。 「可你个死渣男你连追都不追诶。」庄渠摊摊手,忽的看到他手上包的乱七八糟的纱布,「瞧瞧你多好的条件……靠!这哪个人给你包扎的?这是能被同行的医生群嘲的水平吧。」 「阿嚏!」刚走出校医院门口的纪涵央,打了个喷嚏,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向考诤白他一眼。 庄渠一噎,有点懂了:「纪……涵央?」 向考诤低着头继续剪着:「这叫个性,你懂个屁。」 庄渠皮笑肉不笑地吐出一句c字母开头的优美中国话。 「欸,不是我说。」庄渠顿了顿,「你条件这么好,盘正条顺,就这么把路走窄了,不好,你看看我!」 庄渠手指向自己:「脱单难。」 向考诤笑:「你不说你要求多?」 向考诤掰开手指开始嘲他:「肤白貌美大长腿,温柔挂,樱桃唇,桃花眼,柳叶眉,还要有个性……渠子,母单是有理由的。」 庄渠撇撇嘴。 「纪涵央的事能告诉你姐吗?」庄渠笑嘻嘻地搓着手问。 「她花了多少钱收买你?」 「一双限量版球鞋。」 「两双,把嘴乖乖闭上。」向考诤手指在床沿上波动了下。 拿起一旁崭新的纱布卷,一点点扯开给自己包上。 「好嘞!遵命!我亲爱的诤哥!」庄渠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开始猜:「你是怕你姐去找纪涵央?毕竟你大一好几段孽缘都是苇姐亲手掐的。」 向考诤摇摇头:「不是,你也说了,能让我姐亲自下场的,都是孽缘。」 「是别的原因。」 — 纪涵央到宿舍的时候,发现一个男生捧着一束花站在宿舍门口,有点陌生。 看着不像他们院的。 别的院的? 还是别的校区的? 顿了顿。 手插回兜里,越过他。 「你好同学。」她被叫住,转过身,看向他。 眼前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但是纪涵央有个坏习惯,就是每次一看到长得好看的,就会下意识和向考诤作比较。 眼前这个也不例外。 嗯,没拼过,还是向考诤正一点,没有瑕疵。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嗯,有事吗?」 「你认识文菲竹吗?可以帮我叫一下吗?」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平易近人。 挺活气一小奶狗,就是那花哨的穿搭容易让人给出一个「花花公子」的初印象。 她记得文菲竹随口提过一嘴她那渣性难调的前男友。 大差不差,应该就是眼前人。 笑,露出两个酒窝,比他更加平易近人的温和微笑:「抱歉。」 纪涵央的言下之意是我不想告诉你。 对方听到的的意思是她不认识文菲竹。 纪涵央知道,她故意的。 利用这层误会,既不想告诉他,又不撒谎,日后再相见,对方追责,也可以做到有理有据地挽尊,这是属于纪涵央的娇俏的小聪明。 对方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这样啊,谢谢了。」 纪涵央满意地点点头,刚要进宿舍大门,碰上出来的文菲竹。 「央央你回来了?」文菲竹和她打了声招唿,偏头看向门口的人时,顿住了。 咔一声,纪涵央听到自己嵴柱僵直的声音。 她不是没考虑过被打脸,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点点头,感受到背后玩味的笑容,马不停蹄地向楼里勐扎进去。 「你来干什么?」 「你舍友?」对方笑笑,「挺不待见我的。」 文菲竹不知道前因后果,自然也不懂他那话,就也没管,嘆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我不待见你吧,人家和我心有灵犀了。」 前男友:「……」 纪涵央回了宿舍,看到对着手机聊天聊得直皱眉的郑泽惠。 塞了颗润喉糖进嘴里:「怎么了?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第46页 「纠结。」 纪涵央点点头:「好。」 然后拿过洗漱用品打算去洗澡。 郑泽惠「哇哇哇」喊一声:「央央!你敷衍我!」 说完冲上去抱住她。 纪涵央戳了戳她的脑门:「简略点,我赶时间。」 郑泽惠越发委屈:「你不爱我了,你开始敷衍我了。」 「那好,我去洗澡了。」 郑泽惠立刻急:「钱劲要和我复合,他说他知道错了,还说以后我说什么都会听。」 纪涵央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惠惠啊,你信吗?」 「我……信吧?」 纪涵央笑着摊了摊手:「你看,我的意见不重要了。」 郑泽惠吐吐舌头。 「可你没说意见诶。」 「是我的话,我会让他滚。」纪涵央浅笑,「因为我不信他改。」 郑泽惠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纪涵央顿了顿,「但你不是我。」 「不用站在我的立场。」 「做你自己。」纪涵央拍了拍她的肩膀,「错了就当歷劫。」 「男人又不是什么必需品。」 她顿了顿,长睫扑簌,「爱情只是调剂品,罢了。」 「可我走不出来。」她有些难过。 「嗯,我知道的。」纪涵央嘆了口气。 我比你更走不出来。 又怕别人笑我傻。 第23章 心动(23) 文菲竹和她前男友和好了。 平地惊雷。 在宿舍里炸开的时候, 连纪涵央都是不可思议的。 明明之前说了那么多的坏话,有过那么多的抱怨。 可结果还是这样。 郑泽惠听到这件事,动了动嘴没说什么, 只是又想到了钱劲。 纪涵央不懂,又似乎懂。 我们总是旁观者清,然后当局者迷。 她去宿舍洗衣间时, 听到简姣和她们宿舍的李思琳在说文菲竹的事。 「脑子被门挤了和渣男和好。」简姣冷嘲热讽。 「啊这,她图什么呢?」李思琳百般不解。 「图他帅图他活好!」简姣冷笑一声。 纪涵央拿着盆子撞了撞门。 两人闻声看过来。 她视线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 拿着盆和手机走到洗衣机前,开始先拿消毒液给洗衣机消毒:「我听到了。」 李思琳脸色变了变, 有些不好和心虚。 简姣却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所以?」 「所以你要少个朋友了。」纪涵央不看她, 只是淡淡地等着洗衣机消毒。 简姣不置可否:「你为什么要那么多管闲事呢?」 「仗着向考诤撑腰?」说到这里, 她又冷笑起来,「人家真会给你撑腰吗?别逗了好嘛?人家什么款?理你只是新鲜, 真把自己当真命天女了?」 「没当。」她淡淡回。 这是事实, 纪涵央心想, 她对这个倒是很认同, 也有自知之明。 简姣一顿,「那你和我对着干做什么?」 「我没和你对着干。」洗衣机消完毒了,纪涵央把自己的衣服塞进去, 「这么认为的, 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简姣噎住。 一旁的李思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纪涵央拿着手机扫了码。 摁好了设置,洗衣机「滴」一声, 运作起来。 走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寡淡的脸配上不冷不淡的话音:「是你过妒。」 「而已。」 杀伤力十足。 她背着手, 淡淡的。 我们总是旁观者清,然后当局者迷。 不对。 纪涵央现在给它加个说法。 还有一种可能——我们总是旁观者嘲,当局者痴。 她不想做那个被群嘲的人。 有过一次了,她很知道那种感受,让她怕死了。 简姣和李思琳的对话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提醒。 人很奇怪,总是说向前看向前看,可时下做的每一个决定又无不由曾经决定。 纪涵央心里笑一声。 推开门,看向座位上的文菲竹,手掏手机。 她还在发消息,看着很开心的样子。 一台手机放到她的桌上,象牙白的手机壳,上面画着一个核桃木的吊坠。 是纪涵央的。 文菲竹不解,抬头看她。 纪涵央轻轻的开口:「我来告个状,帮你清段孽缘。」 一只蓝牙塞入文菲竹的耳朵里,手指按在一段录音上。 文菲竹的脸色微变。 进度条滚动完,纪涵央干脆利落地删:「告完了。」 蓝牙从她耳朵里拿出来。 文菲竹生气了,冷笑一声:「好她个简姣,撺掇我和好的是她,笑话我和好的还是她。」 「死阴阳人!」 剩下的事情与她无关了。 纪涵央不说什么,只是抽回手机,开始做广播站的翻译工作。 做着做着思绪就情不自禁飞。 她又想到刚刚被他抱怀里的感觉,很暖。 被抱很紧,好像是害怕丢掉什么珍贵的东西般,那一刻纪涵央竟感受到被在乎的感觉。 可是不会的。 她苦笑一声。 天之骄子怎么会喜欢她? 浪子回头怎么会因为她? 第47页 回过神时才发现,空白的草稿本上,全是他的名字,她慌张的用手盖住,又微侧头看向宿舍里其他人。 都在做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她,她才堪堪唿了一口气。 顿了顿,轻轻的撕下来,团起来想要扔垃圾桶,又将它重新展开,撕碎,尤其压着字撕,保证看不出是哪几个字了,才一股脑团起来扔进去。 唿了口气,突然紧绷的神经才堪堪松下来。 良久,笑一声,苦笑,觉得自己这样真的很莫名其妙。 温习了一阵功课后,拿了日记本和翻译稿件上床去。 鼻帽盖在笔尾。 写完后好像更想他一点,于是又想到他救她那事,也就顺理成章想到了他的伤? 好点了吗? 还痛不痛? 会不会……后悔救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 纪涵央自认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唯独面对向考诤。 只有向考诤。 这个状态经过7+3的训练仿佛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她恨这样的自己,又割捨不断那样的喜欢。 很多人说,时间会让你清醒,时间会淡化一切,时间会让你成长,可时至今日,纪涵央觉得她越来越不清醒了。 甚至某些时刻也会想,她喜欢向考诤,因为什么? 因为他救过她的恩情?——可他会记得吗? 「我从不记过客的名字。」这是他说过的话。 因为少年风华正茂的意气风发?——可他现在的意气风发已不復往昔。 又或者说…… 只是习惯了喜欢他的感觉? 纪涵央闭了闭眼睛。 手机上那条「你的伤好点了吗?」的消息鬼使神差发了出去。 等她回过神来想撤回的时候,对话框的顶上已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纪涵央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叫你不矜持! 向考诤在宿舍悠哉悠哉打游戏,抬了个眼的功夫,一条新消息的提示框撞入他的眼睛里。 刚好遮住游戏界面的人物操作,差点被杀,皱一下眉,瞟了一眼消息,想知道是谁这么不解风情。 看到央央两个字,眉头挑一下。 心里啧一声,暗骂自己不解风情干嘛这个时候玩游戏。 他在消息框自动隐退的前三秒点了进去。 就一条消息。 【央央】:你的伤好点了吗? 向考诤的airpods里有队友骂人的声音,他看着那个句子在发呆。 看了看自己已经拆线且结痂的伤口,笑笑。 手指「啪塔」打字。 【 !】:不太好,疼 耳机里的「我艹啊!谁他妈掉线了!老子撑不住了给我回来!有没有竞技精神啊!」 向考诤皱了皱眉,退回游戏界面,原来是那个队友太菜要死了,但是整个局面其实还是他们占优势。 向考诤懒得理,速战速决拿下一局胜利。 耳机里的声音终于平息下去。 也不等对方再开麦,他退出了游戏,一只膝盖顶着桌沿,一条腿懒懒的撑在桌下,肩靠着椅子,懒洋洋的,好不悠哉。 视线紧紧盯着手机聊天框。 「和谁聊天?」庄渠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央央。」 「操!叫那么亲热,看人家理你吗?」庄渠笑他。 「她主动理的。」向考诤语气淡淡的,但庄渠就是听出了一股子炫耀的意味。 庄渠「噫——」了一声,好不讽刺。 隔了一会儿,向考诤还没见她回,腿抖得有些厉害,他想到件事。 「涂正沐追纪涵央那事,你怎么知道的?」向考诤看向庄渠。 庄渠身形一僵,抖了抖。 向考诤眼睛眯起来,盯:「我记得在系里没听说过这事?」 庄渠哈哈笑了一声,看向手机屏幕上,【刁蛮丫头】四个字,手指拍了拍手机沿,打了个哈哈。 「反正是有渠道。」庄渠摁熄手机屏,转过半个身子看向向考诤,「你就说信不信兄弟我?」 「需要我细数一下曾经?」向考诤手机在手里转了转,看着他,莫名有种压迫感。 庄渠愤恨地咬了咬牙,但是转念想想又不对,他又没做错什么,干嘛心虚? 「诶不是,诤哥,你看我都给你揪情敌了,你还不信我?」 顿了顿,见他不说话,庄渠又说,「反正你又不追,问那么多做什么?不给问了啊,再问要触犯隐私了啊!」 「我追。」 「操?」 向考诤把身子转回去。 看着手机上那条最新的消息,若有所思。 【央央】:要不要我再给你带点药? 「再自私最后一次。」他呢喃一句。 笑了:「能怎么办呢?捨不得的人就是捨不得。」 「她稍微主动点,我矜持就装不下去了。」 超跑停在宿舍楼下,下了车,长腿交叠,靠着车门,又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周围有女生拍照。 他云淡风轻发着消息。 【 !】:你楼下 【 !】:我到了 「你在这里干嘛?」一道熟悉的女音在背后炸起。 向考诤偏过头去。 来人明艷、端庄、大气的相貌,一头中分直发不仅不显老气,反而透出股妖异的气质。 第48页 穿着清凉的吊带衫,超短裤把她的大长腿显露无疑,手里拿着个包裹,脚上踢踏着一只人字拖。 向考诤皱了皱眉,打开车子拿件外套出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裹,意外沉。 外套扔她怀里,掂了掂那个包裹:「姐你能别穿那么凉快嘛?你感冒还没好呢。」 「向西宴那狗知道你感冒,又得咬我。」 范苇珠撇撇嘴,不置可否,仿佛是要验证他说的话似的,范苇珠狠狠打了个喷嚏,打了个寒颤。 穿上他的外套,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包裹。 抬脚轻轻踹了踹他小腿肚子:「回话,来这蹦跶干嘛?」 「接个人,去医院。」 「谁出事了?」范苇珠不解。 向考诤笑了笑,手指向自己:「当然是你亲爱的弟弟。」 范苇珠愣了愣:「你出事干嘛要接人家?找人家索赔?」 说到这里,想到什么,「噫——」起来,「你这什么烂藉口?」 「你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是关心我为什么受伤?」 范苇珠翻了个白眼,手习惯性从他口袋里掏烟,「就你诡计多端那样,受伤一定装的,我信个屁。」 向考诤笑笑。 「别祸害人家小姑娘。」她正要点燃,被向考诤一把夺下来。 「就一根!我不和向西宴说,他不会知道的。」范苇珠噼手去夺。 向考诤不理,看向刚走出门口的纪涵央,笑了笑,不给她烟:「小姑娘来了,别祸害人家,姐。」 纪涵央拿着药出宿舍门,就看到向考诤和范苇珠在夺烟,脚步顿了顿,心里涌上一阵沉闷。 和他结结实实对上一眼。 心里一秒前的沉闷又化为砰砰的心跳。 范苇珠闻言,顺着他的视线向门口看过去,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 面相寡淡清秀,不属于一眼惊艷,属于耐看型的美女。 有点乖,看着是个软妹子。 好像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皱了皱眉,手背拍拍向考诤的肩膀,手环胸,「新女友?」 「不是。」 「在追。」 他手抄着兜,看着纪涵央走过来,笑得云淡风轻。 范苇珠瞳孔扩了扩。 纪涵央手里捏着盒创伤的药膏,那是她在向考诤受伤那天买的。 即使他不一定用得到,即使他们可能随时就会再也不联繫。 范苇珠的双手习惯性的自然抱胸:「真是不可思议。」 这句话音飘入纪涵央耳朵里,不明白前因后果,咽了口口水,抿了抿唇。 「我来接你……」/「我给你买了药。」 两人异口同声。 范苇珠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向考诤的肩膀,「不当电灯泡,走了。」 纪涵央下意识偏头去看她,明媚秀丽的面庞,细腻的天鹅颈,以及胸口那个核桃木吊坠。 核桃木吊坠。 是她熟悉的那个,是向考诤当初救她时,盪到她的眼前,她闭眼前目力所及之处的,最后一个焦点。 不是很贵的那种,相反的,是那种寺庙里常卖的,但却是很私人不能给其他人的吊坠。 除非是重要的人。 或者最重要的人。 而范苇珠是那个人。 她的视线收回来,莫名有些酸。 范苇珠转身走了,那个核桃木吊坠在空中盪出一个圈,又稳稳落回她的胸前。 向考诤拉了拉她的手,「怎么了?」 纪涵央笼回注意力,笑了笑,摇摇头:「没事。」 把手里的药膏递给他:「给你买的,对擦伤很有用。」 向考诤接过,看了两眼,笑了:「这么好?」 纪涵央点点头,心里莫名有点酸:「欠你的。」 向考诤拿着药的手一顿,眼里划过一丝失落。 「今晚有空吗?出来玩?上次那个褚老闆今天有时间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纪涵央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摇了摇头:「不了,我今晚有课。」 向考诤点了点头:「好吧,你现在去干嘛?」 他瞥到她手里抱着的一沓资料。 纪涵央抬头看了看他,接触到他的视线后,颠了下手里的那沓资料,回了一句:「广播站。」 「广播站?」他歪头想了想,「总站?」 纪涵央点了点头。 「那有点远。」 「啊?」 纪涵央不解,但是向考诤已经抱走了她怀里那沓资料,转身给她开了车门,「上车。」 「我送你去。」 周围有路过的人刻意放慢脚步看着他们。 纪涵央还想说什么,顿了顿,坐进去。 那沓资料被放在一旁。 她抽着副驾驶的安全带,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好像卡住了。 向考诤倾身过去,纪涵央后背下意识往后靠,手攥紧,鼻尖的唿吸有些重。 她眸子微向下垂,就能看到向考诤脸上细细的皮肤绒毛,很细,几乎看不见,似乎保养的很好。 两人脸部几乎相贴,彼此能感受到脸部皮肤间的温热。 「咻」一声,安全带滑出来,「啪塔」一声轻脆响,扣进去。 他的温度一下子远离开。 可她仍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第49页 超跑划入白日。 像黑色的影子。 不见天日、格格不入。 不是第一次坐这车,但纪涵央第一次心跳如此快。 超跑稳当地停在广播站的楼下。 「晚上什么课?」他拉住了纪涵央下车的动作。 「一节选修。」 向考诤点点头。 「我来接你。」 纪涵央不可思议地看他。 向考诤歪头,朝她笑笑。 「送你去。」 _ 第24章 心动(24) 「我将喜欢你藏的很深, 我将不喜欢你演的很真。 「不知从何说起不知从何道来,我只知道我陷在一遍一遍的自我怀疑里,我强压激动看你奔我而来, 我又满腔忧虑怕我是你那九分之一,不,或许说连那九分之一都没有资格, 也不对,我不想成为你那九分之一。 啧, 一对上你,我就总是矛盾重重。 向考诤, 我这辈子对很多事骄傲,唯独对你自卑, 我明知自己的骄傲让我对你如履薄冰, 我不敢表白更不愿表白,我曾坚信我足够优秀你就会看到我, 会主动奔我而来, 可我却忘了, 我不是你的audrey hepburn。 但你是我的月亮。 我骄傲、清高、敏感, 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井井有条,唯独到你的时候,永远是例外。我对人际关系的敏感、学会如何在交谈中细腻地体察对方的情绪, 曾经的我全然不懂, 是因为喜欢你,每天像个侦探一样猜测推理出现在你身边的女孩是不是女朋友,微表情、周围人情报的整合分析、解读, 细枝末节到像个变态, 可做这一切的目的到最后, 我也忘了,我只记得催发点是,我喜欢你,向考诤。」 主持人调整一瞬干涩的喉咙,「投稿人——纪涵央。」 广播里最后一丝女音收尾。 全场的探究、幸灾乐祸、沉默,从四面八方一起朝她涌来。 那目光或许并不全都是恶意,但纪涵央那一刻还是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她抓起包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教室,一路上脸的温度不降。 直到挂上厕所的门闩,她才「轰」一声哭出来。 纪涵央怎么都不明白,昨夜无聊写的一页情书怎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广播站,还被主播读了出来。 她藏了那么久的心思,十年啊,十年!她美好又小心翼翼的秘密,她藏着掖着生怕暴露被人嘲笑自己的软弱无能,她最怕向考诤知道,然后心里得意洋洋的想——「瞧,当她多清高,最后还不是我的战利品。」 尽管她知道,以向考诤的人品不会这么想,只是因为她做了一件对自己来说很心虚的事情,所以不免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她还记得一个小时前。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总之晚自习偷偷跑了,向考诤没接到人。 给她发消息,她也不回。 她走在林荫道上,去往逸夫楼上课,下意识就去摸手里的那本笔记本,却发现昨天写的那张字条找不到了。 她仔细翻了一遍,不会是刚刚落在向考诤车上了吧? 她记得末尾写了署名的。 要是被他看到,岂不是…… 一想到这个可能,纪涵央心里又羞又紧张,逼得她整张脸都红了。 手指有些微微抖,她又仔细翻找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于是下意识想要打电话去问。 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不就不打自招了吗? 她紧张地有些微微冒汗。 焦急无状不知所措地走进了教室。 在她坐定的那剎,广播站里传出刚刚那段话来。 开头几个字纪涵央还没反应过来,等广播站里的女播音员念到「我将不喜欢你演的很真」时,她脑袋轰一下炸了。 完、了! 「向考诤,你永远……」 「嗯?」念着稿子的小姐姐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什么,拍了拍身边的搭档,露出不可思议的神采。 清了清嗓子。 旁边的搭档似乎也是吃了一惊,一声没控制住的「我去!」漏出齿间。 原本行色匆匆的行人没几个人注意到广播,直到播音员不寻常的状况才稍稍停了下脚步。 成双走的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咳咳咳!」女主播的声音似乎有些兴奋,声音好像更加清远而嘹亮。 「……可做这一切的目的到最后,我也忘了,我只记得催发点是,我喜欢你,向考诤!」 纪涵央手搅着布包的手一下一下,整个人脖子到耳朵,耳朵到脸从没有哪一刻这么红过。 她低着头,脸抑制不住地发烫。 心脏突突突地在跳。 脚底到头顶,无不因尴尬而发麻。 直至此刻,她终于想起来那张字条在哪里了。 或许是从日记本里掉到了那堆翻译稿件里,又或许是资料太多,她整理地太急太匆忙,不当心夹了进去,又或许是向考诤帮她拿那堆资料时…… 不对不对! 都不重要了! 她整个人有些抖,总觉得周围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围观她,有人议论纷纷,有人在看她笑话。 她埋着头。 「投稿来自……」 女主播顿了顿,再次响起时,音色清亮,仿佛声音又大了一些:「纪涵央同学!」 轰一下。 第50页 仿佛整个天地间天旋地转。 纪涵央哭了,靠着隔间的门,她有些难受,不,是很难受,藏了很久很久的小心思就这么被撕开,以一种极度恐慌尴尬的方式。 撕开在所有人的面前。 她不知道她认识的人里有没有人听到,不知道等着揪她小辫看她笑话的简姣那些人听没听到,她们此刻会不会聚在私下里,像嘲讽文菲竹那样,偷偷地嘲笑她痴心妄想? 以及最重要的,向考诤,他听没听到? 知道了会不会认为她不自量力、认为她太会装、假清高? 会不会理都不想理她? 她心里堆满了事,唯一庆幸的是她不似向考诤那么出名,除了外国语学院的人,认识她的并不多。 她缓了很久,才在上课铃声响的那刻,进了教室,选了一个最偏僻的位置坐着,期待着没人认识自己。 头髮遮着脸,眼泪酸出来,手指头都是麻的。 手机电话在响。 无一例外全是向考诤。 她摁断不接。 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向考诤! 他打了三个电话就不再打了。 改成发消息。 【在哪?】 纪涵央手指拼命打字。 【纪涵央】:别问了 【广播那个是真是假?】 【求你了,别问了】 她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 完了完了,最后的侥倖也没了,他真的听到了! 【位置】 【发我】 【不发不发,我不告诉你】 【纪涵央你看看你回的话,像不像在耍小性子?】 【少管我,我就不告诉你】 她此刻半点顾不上在他面前的乖乖样子。 【纪涵央】 【发个位置】 【我来找你】 【不发】 【真不发?】 【不发】 【真行】 他不回了。 她也不理。 隔了好久,九十节课下课了。 她注意到有人指着她在互相咬耳朵,看到纪涵央在回看她们,又立马撇过头,嘻嘻哈哈掩饰着。 纪涵央抿了抿唇,等着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拎起包,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人。 走在楼梯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一想到那事又不争气地开始手脚冰凉,全身发麻。 她不敢去刷学校的娱乐版论坛,因为不出意外,肯定是在对她进行鞭尸。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出洋相。 整个人失魂落魄走出大门。 「纪涵央。」一声清俊的男音响起来。 好听、熟悉。 纪涵央稍稍抬了抬头。 向考诤一如既往,潇洒贵气的法拉利横在逸夫楼前,他长腿交叠,套着一件黑色的短t,一头雾感的黑髮压在mlb的棒球帽下,帽檐髮丝在空中被风吹起。 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支烟,低着头,似乎是等了许久。 他微微抬头,刚好捉到她从楼里出来。转身将烟摁进手里专门熄烟的小盒子,盖上陶瓷盖,扔车里。 一副戏嚯的样子,满脸写着「看吶,被我捉到了」的狡黠。 纪涵央定定看了他两眼,转身就跑。 向考诤「啧」一声,大跨步走过去,步幅稍急。 匀加速。 长臂揽腰。 一把把要跑的人捞回怀里。 纪涵央小小一只,身上皮包骨似的,他抱紧一点。 纪涵央手去推他肩膀,推不开,脸红得不行,头一个劲往一旁扭。 就是不看他。 向考诤笑笑:「跑什么?」 「表了白就跑,你负不负责任的?」 被他一提,纪涵央又想起了那事,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放开我,向考诤。」 「你是不是只会说这句话?」他乐得很,头低一些,抱紧一些,身体贴得更紧些,她脸烧的更旺。 「我、我不是。」 「嗯。」 纪涵央稍一抬头就碰到他下巴。 纪涵央出教室的时间晚,此刻逸夫楼已经断断续续没几个人了。 楼前空空荡荡,她仿佛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低头看着她窘迫的脸色,推又推不开他的样子,笑了。 不怀好意:「这么喜欢我?」 纪涵央换了个方向扭过头去,不理睬,脸仍在发烧。 她紧张得手心出汗,脚往后退了退,手臂伸直去推他,又想逃开。 向考诤搂着她腰的手稍稍收下力,她就又被他抱回怀里。 稳稳噹噹。 他低头,纪涵央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清淡木香,一如既往清清淡淡,若即若离。 是啊,若即若离,和他人一样。 她想到什么,心微微沉。 咬了咬唇。 向考诤看着她,声音松松垮垮、懒懒散散降落在她耳边:「那要不要和我试试?」 纪涵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什么?」手心潮湿,还紧紧攥着。 向考诤抱着她,软软的,触到她一瞬间疑愣的眸子,又纯又欲。 勾人得不行。 喉咙紧了紧。 头低下些,薄唇堪堪停在她唇边,看着她眼睫扑簌。 双颊微微红,再不是平日里那副寡淡平静的样子。 第51页 唿吸有些乱,额头抵住她的,又说了一遍,嗓音微微发哑:「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央央。」 鼻息撒在她脸颊上,有些烫,惹得她脸更加的红。 她舔了舔唇,不再推他了。 「嗯?」 「回话。」 纪涵央顿了顿:「嗯……」 「嗯什么?」 「是在想拒绝的藉口,还是答应了?」 纪涵央那一霎那,脑子完全空白,她只知道胸口是窒息般的压重。 一口气浮着,不上也不下去。 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欣喜。 她应该问的是——「你喜欢我吗?」 可她出口的瞬间,说的是——「好。」 而有的时候,这两句不同的回答,依託于不同的心理,这样不同的心理,最后往往造成蝴蝶效应一般的后坐力。 她不是不懂,只是那瞬间,她贪心了,她刻意的做了一个鸵鸟。 她自欺欺人,不想懂。 几乎是她回应的同一秒。 他近在咫尺的唇附上去。 纪涵央的手上下意识攀上他的肩膀,腰上的力道又重,后脑勺被他托住。 唇齿接着厮磨。 他吻技真好,节奏感却越来越乱。 鼻息相缠。 纪涵央被吻得稍稍喘不过气来,轻轻咬了下他的舌头。 他吃痛,放开她。 纪涵央趁势推了推他,又自己退后两步,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脸颊红着、烫着。 咬了咬唇,转了下身,任凭晚风吹散她脸上的燥意。 髮丝在飞,搅合几下,又被吹散。 向考诤从背后重新搂着她腰,重新抱住她。 她的背就那么猝不及防靠进他的胸膛里,腰上的手微微不安分。 他低下去,又吻了吻她的侧颊。 纪涵央觉得痒,更多的是燥,头一偏,避开些。 耳边的声音传来,有些许哑,又带着些许宠溺:「送你回宿舍?」 纪涵央点点头,拍了拍腰上箍着她的手,「松松手。」 向考诤松开。 纪涵央此刻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完全搞不清这魔幻又戏剧化的一天到底是谁安排的。 她沉沉压下一口气,可是心脏还在狂跳。 隔了一会儿,向考诤又拉起她手腕,她疑惑,回过身去看他。 只一眼。 他又搂过她腰,两个人往车身上靠,她快撞上车子时,向考诤轻轻撑了一下车身,她的身子悬空,没撞到。 稳了稳脚步,他又拖住她的后脑勺,她轻轻靠住车身。 向考诤额头抵上她的,音色又哑又蛊,带着些缠:「央央……」 「嗯?」她声音不自觉软了软。 像在他心口挠了挠似的。 「晚点回。」 「我们再接会儿吻好不好?」 不待她反应,他的吻又落下来,这次轻轻的,节奏控的好。 温柔而绅士。 只是唿吸依旧乱。 她手环上他脖子,脚微微踮起,不自觉向他靠。 他搂得越来越紧。 他们在人走楼空的教学楼前肆意接吻。 天边有云、有月、也有风。 还有被暂忘的贪念。 第25章 心动(25) 车里。 他在给她系安全带, 纪涵央低着头,手指捏着衣摆,抬一瞬, 就被他捉。 向考诤失笑,手抬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蛋,「有什么不敢瞧的?」 她眼睛圆睁, 唇边两个酒窝晕晕的。 似乎是夜里灯光的加持,整个车厢都颇氤氲, 光线朦胧。 「是你男朋友诶……」他凑近一些,手撑在她身旁的皮垫上, 刚好覆住她的手,温温热, 「光明正大一点。」 安全带勒着他的肩膀。 他像不怕勒似的依旧朝着她靠, 纪涵央的后背与靠背贴的严丝合缝。 轻轻抿了抿唇。 热气不经意撒出去,带着润喉糖的清甜, 甜丝丝的, 却半点不腻。 向考诤喉咙动了动, 手往下摁。 「咻」一声, 安全带解开,弹回带筒。 他捏了捏她的肩膀,托住她的后脑勺, 又吻上去, 纪涵央手下意识抬起,抵住他的脖颈,头往后仰, 他手箍着, 往前轻轻托。 唇齿交合。 纪涵央的唇被他轻轻咬了一下, 不疼,但却像报復。 报復她刚刚在车外咬他舌头。 手不自觉往下滑,滑到领口,攥紧,手指微微颤。 向考诤t恤的衣料很好,经抓,还扯不坏。 她的手心沁出薄汗,指尖扭着那圈衣料,攥得越来越紧…… 「嗯……」 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轻轻嘤咛一声。 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心跳太快了,根本停不下来。 良久,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完全撤开的前一秒,离唇一瞬,又贴上去,浅浅地碰了一下,才依依不捨地最终离开。 纪涵央有些呆愣,一时恍惚,没有反应过来,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向考诤笑一声,浮起几丝玩味与坏意,手握住她攥着他衣领的手,拇指抵着空隙塞进去,一点一点将她的拳头剥开。 「还没吻够?」 纪涵央唰一下脸红,如梦初醒,手松开,他的衣领处一片褶皱。 第52页 「看来是吻傻了。」 纪涵央扭过脸去。 不想理他。 向考诤不逗她了,退开,重新坐正,扣上安全带,带着点哄的意味,「好了,不逗你了,送你回宿舍。」 宿舍? 纪涵央忽然想到上次在洗衣房听到的简姣对文菲竹的议论。 广播站的事情她们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回去的话…… 指不定是什么冷嘲热讽。 即使被她们看到是向考诤亲自送她回去的,可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而且她总觉得这些小心思很幼稚,一点都不愿意让向考诤知道。 甚至为此而担惊受怕。 她咽了口口水,在车子启动的前一秒,轻轻地问一句,「能不能不回宿舍?」 至少现在。 她不敢回去。 她不想成为那个被嘲被讽、被用打量的眼神盯着瞧的众矢之的。 向考诤顿了一下。 看向纪涵央时,她头靠着椅背,脸色微白,睫毛修长,微微向下压,似乎有些焦虑。 他顿一下,手撑着椅肩,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她的长髮,手感细腻,把她的脸往他的方向轻轻掰,「为什么?」 「就是……不想回。」她苦笑一声,露出两个酒窝,眼睛因为笑而弯起来,严丝合缝扣住自己不经细究就觉卑鄙的小心思。 向考诤看了她一会儿,乐了,「行啊,我们……」 他笑的痞:「去酒店……」 「开房?」眼里玩味的笑意更深。 她的耳朵一瞬间就烫,抬眼对上向考诤的眸子时,细究到他眼里的玩味与漫不经心,有那么一瞬间不服气。 不服气为什么向考诤可以云淡风轻挑衅她,她却对这种挑衅毫无办法,永远处于下风? 在一起之前处处不求,在一起之后处处贪心。 纪涵央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人的贪慾是永无止境的。 因为新阶段永远会有新诉求。 就像此刻她根本不甘心落于下风,就算纪涵央平时表现得再不争不抢,但也并不代表她就没有胜负欲。 她不大甘心被他看瘪,抿了抿嘴,表情认真且强装镇静:「也不是不可以。」 向考诤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 歪歪头,坏意不减反增:「当真?」 「怕你?」 向考诤笑了,他五指握拳,凑到她脸颊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今晚别怕。」 纪涵央泄气了,她觉得自己一头热血撒过头了。 向考诤真是个重信守诺的人。 他说「今晚别怕」,就真的说到做到,法拉利直奔他熟悉的星级酒店。 扯着她的手下车,钥匙甩给门童。 先是抓着她手腕,隔一阵,手往下滑,五指挤进去,扣住。 进了vip电梯,他又觉得这个姿势不对,松开了她的手,去环她的腰,纪涵央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跌他怀里。 因为不解,遂抬头去看他,趁着电梯里没人,他收了收力气,她脚下意识踮起来。 向考诤低头,一个吻扣下来,吻住。 撬开她的贝齿。 纪涵央彻底愣住。 这是电梯啊!电梯啊! 他、他怎么敢的?! 怎么可以、这么肆无忌惮! 虽然没人…… 可这还是电梯啊! 纪涵央拍着他的肩膀,眼睛紧紧盯着不断上升的红色数字和上升箭头。 心脏因为紧张而怦怦跳,整个人浑身紧绷,生怕电梯门一开,被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 她整个人急躁、羞愤,向考诤吻得不尽兴,皱了皱眉,往后退几步,靠住电梯壁,闲着的那只手去捏她的下巴。 唇离开一瞬,一句「别动」飘入她的耳朵里。 25楼…… 30…… 31。 「叮」一声。 电梯门开。 他在开门的前一秒松开她。 手插入兜,气定神闲。 搂着她肩,出了电梯。 纪涵央一路上不敢看任何人,只是头埋在他脖颈间。 脸红,耳朵更红。 纪涵央以为电梯就很过分了,直到门被「砰」一声关上后,向考诤搂着她直接靠着墙继续深吻。 套房的墙壁贴着高昂的壁纸,但依然是凉的,唯独她烧烫的脸。 纪涵央莫名想起唇枪舌剑这个词。 明明不是一个意思。 偏偏此刻那么合适。 向考诤比她高太多,一条腿曲着,半个肩身探下来。 灯也没来得及开。 于是狂跳的心脏在这黑夜里似乎格外清晰。 时间漫长而短促。 手越来越不安分,扣子被他解了好几颗,衬衣滑一半。 唇吻到她的耳垂,轻轻咬了咬,很轻、极轻,却让她痒得发麻。 他的吻往下游走,流连在她脖颈上,吮出几个红点。 她的手不知放哪里,只能紧紧贴着墙,握着拳。 鼻息交缠。 不知多久,他停下来,手上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那么抱着她,额头相抵。 笑得那么气定神闲,唯独唿吸稍乱,他身上有好闻的清淡木香。 悠远、若即若离。 就和纪涵央记忆中对他的印象一样——留不住也不为任何人回头的天之骄子。 第53页 「央央……」 「嗯?」她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有些害臊,不敢再抬头。 两人冷静着,平息着。 「真他么高估我自己了。」 「我应该买杜蕾斯的。」 _ 作者:野朋克 第26章 心动(26) 其实酒店有自带的。 纪涵央心里下意识反驳一句。 但是没说, 因为有些不矜持,显得不乖。 她习惯性、下意识地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不乖的一面。 心理会随着一个人的自身状态以及和其他人关系的改变而变化。 在他面前装乖好似没变,但其实变了。 变的是原因。 从前是心里不服, 不服范苇珠的拽范让他喜欢,所以一定要以完全不一样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好像在计较着什么、自欺欺人得怀揣着侥倖。 所以装乖。 现在不一样, 现在她在担心,担心向考诤对她不同寻常的关心, 只是单纯为了新鲜感。 喜欢她也是为了尝鲜罢了。 如若她失了这种特性,她不乖了, 他或许新鲜感就没了。 其实是很没骨气的、也很极端、偏执不大气的自卑心理。 但是因为怀揣着「就把这当做一场梦,醒来就放下」的心理, 遂决定随遇而安。 她脸因为向考诤那句话而害臊, 可又被他紧紧箍着,没法转身就逃, 没法子, 一头埋进他脖颈里。 拳头打在他肩膀上:「你混蛋。」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随后揉了揉她的头, 将她的头髮拨了拨, 发现她通红的耳朵。 失笑:「央央,耳朵烫不烫?」 纪涵央脸扭到一边去,因为紧张而大气不敢喘, 他身上清淡的木香如倦鸟归栖的木林。 很好闻, 让人莫名舒心,就像十岁的那个夏季。 他身上那件尤加利叶色的t恤。 让她见到了有史以来最凉爽的夏日。 还有,将她救出火场时, 他脖颈上挂着的那枚核桃木的吊坠。 不是很贵的价格, 和他贵公子的身份那么的格格不入, 却如珠似宝的戴着,如果不是从衣服里滑出来,她或许也并不能看见。 其实纪涵央刚开始是有疑问的,到底是多有意义的东西,才能让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少爷将一枚如此廉价的吊坠挂在脖子上。 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 可是…… 它现在却戴在范苇珠的脖子上。 纪涵央心脏莫名搅了搅,泛起些许无力。 但又很快提醒自己,纪涵央,做人不可以太贪心的。 你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的奢望呢? 年龄也不小了,就不要那么幼稚不懂事。 「啪」一声,房间的灯开了。 亮堂一片。 向考诤看着她通红的耳朵和脸,失笑。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厮磨:「睡吧。」 「我在隔壁,有事给我打电话。」他低头,最后吻了吻她的额头。 一个晚安吻。 纪涵央抿了抿嘴,点点头。 「啪塔」一声,门被轻轻带上。 纪涵央握拳贴墙的手才堪堪松开,手心已是一片潮湿。 明天周末,宿舍里聚集的人就更多了。 这么一想,又有些害怕,害怕那些人会怎么说,手指摩挲着手机。 最后喘了口气,还是打开来看论坛。 果不其然,和向考诤搭上边的永远被顶到尖端。 【纪涵央谁?就上次向考诤送宿舍那女的?】 【就她?我觉得长得也就一般吧,向考诤能看上她就怪了吧?】 【楼上好牛哦,有本事曝照让我们也欣赏欣赏你的绝世神颜呗】 【可是她确实痴心妄想啊,送她回个宿舍就以为自己与众不同?】 【那好歹人家也被送过,你呢?人向考诤认识你吗?】 【哇,这谁啊?这么护她?不会本人吧?】 【她就不配就不配就不配!全世界都知道向考诤白月光是范苇珠,她连个替代品都算不上,给老娘爬!凭什么是她!】 【就是,广播站表白,说的好听是浪漫,说的难听也是道德绑架吧?向考诤要是拒绝,谁知道那帮男生会不会说他不识好歹了?】 【哇,那这么说和逼婚的有什么区别?】 【说是这么说啦,不过向考诤肯定会拒绝吧?毕竟也不是他喜欢的款,说白了就是自不量力,算盘落空呗】 【这女的是我们外院的,美女学霸,平时可清高一人呢,也没见她说喜欢向考诤啊,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哇,就这就是美女啦?和村花比确实不赖诶,不过比起范苇珠还是差太多了吧?】 【我觉得人家挺耐看的啊。】 【楼上男的?】 【额,我女的,有事吗?】 【……】 楼里的发言越来越奇怪和极端,大多数是向考诤的追求者或是前女友披着id。 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 纪涵央知道,北聆大学真正的天之骄子根本不会多关注这些,八卦看一眼,看到了也就看到了,动动手划出去,重心永远在学业与征途上。 而能舞到论坛上的,除了有心之人,还是有心之人。 第54页 所以说不出好话,是一定的。 但是纪涵央不知道躲在背后看笑话的有多少人。 难防和让人措手不及的,是那些视奸的。 她有些心累,藏了那么些年的心思,以这样的方式公开,虽然没有明确的提到她暗恋他经年,却也实实在在体会到了最强烈的社死。 她看着手机上不断滚动的发言,除了说她不配,就是提醒她别想了,她这辈子都没那个可能。 若是一个小时前,她可能真的会崩溃到无法面对,可是向考诤说「我们试试……」 「砰」一声,她仰躺在床上,被褥陷下去一块,轻轻笑了笑,心里喜悦占了大半。 刚刚时间仓促,她脑袋发白,直至此刻,空荡而豪华的酒店里,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真实感。 向考诤的女朋友。 今天开始,是她。 她觉得她此刻多少有些小人得志吧。 但心头又浮上些后怕与担心。 他看上她什么呢? 新鲜感? 还是…… 大少爷恰好空窗期,然后…… 卖她一个人情? 又或许,是新鲜感与人情双管齐下? 想到这里愣了愣。 心里有些难受。 但她又立刻掩过去,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她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了。 就不能再贪心过头。 嘆了口气,强压下心口所有的沉闷,起身去了浴室。 向考诤翻着手机。 宿舍群里炸开了。 庄渠:【我靠!!!向考诤凭什么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欢你!!!凭什么你心上人能主动和你表白!!!】 向考诤:【谢谢夸奖】 唐堂:【……】 唐堂:【哈哈哈哈哈哈哈jpg.】 谷节:【什么心上人?什么表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向考诤你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妹子长什么样?漂不漂亮?】 向考诤警觉一瞬,摊在沙发上的背立刻坐起来。 向考诤:【你想干嘛?】 谷节:【就问问,我好奇死了】 向考诤:【不关你事,留你的学】 谷节:【靠啊!你丫还护起来了?】 谷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适得其反的向考诤?你知不知道什么什么叫弹簧效应?】 向考诤:【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好像很觊觎我老婆】 谷节:【……】 庄渠:【……】 唐堂:【哈哈哈哈哈哈哈jpg.】 手机里消息层出不穷。 隔了一会儿,范苇珠给他来了条消息。 【老姐】:牛逼 【老姐】:比我还牛逼 【老姐】: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去给你掐了,这事儿你不好办 向考诤托着下巴看了看,隔一会儿。 【向考诤】:喜欢…… 【向考诤】:……得不得了 【老姐】:…… 【老姐】:牛死了,那对我弟妹好点 向考诤乐了,退出去,手机甩一边,眼睛看到置物柜上淡金色的小盘子里,装着一盒杜蕾斯的「001」系列,眸光暗了暗。 笑一声,摇摇头。 心里腹诽一句果然是酒店。 洗澡去。 房间的落地窗是自动的,摁着遥控器,窗帘缓缓摇上的那刻,纪涵央看着,有些愣。 她其实很难适应一个新环境,别人在新环境安心入睡需要几天,她可能需要几个星期。 窗外有流光灯色,像团团大火一样。 她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午后。 「央央睡吧。」她妈揉着她的脑袋说。 妈妈的眉眼那么温柔,小时候,她喜欢偷偷用天使来形容,长大一些了,那双眉眼她却不记得了。 只记得如水、如湖,如深不见底、浩瀚无垠的大海。 吞噬一切。 那是母亲在她心里最后的印象。 窗户没有关实,高楼的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勾起轻薄的帷幔,划拉过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凉。 空荡无比的房间,她一剎那就感到一阵无声的哀嚎和虚旷的凄无。 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躺在床上,关了灯,侧头看着,被风吹起的帷幔,像风撩过头髮。 陌生的环境总是很容易让她突然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悽怆。 她眼睛闭了闭,睡不着。 每次都是这样,一旦换一个全新的环境,她就会想起那场大火。 直到回忆到那个核桃木吊坠时,她才堪堪缓下来,纷乱的思绪才能慢慢平息。 向考诤。 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十年里的很多个夜晚,我每次只有想到你的时候,才能安心入睡。 梦里还是火。 她闻到呛鼻的烟,感受到稀薄的空气,窒息又呛人。 可她睁不开眼睛,她想要提醒妈妈,想要提醒妈妈着火了,想要提醒妈妈快跑…… 「啊——」 她惊坐起来,还是黑暗的房间,豪华而昂贵的酒店布局。 唯有自己满头是汗。 背后还有发麻黏腻的冷汗。 她将头髮拨了拨,别到耳后。 又是噩梦。 一如既往。 「咚咚咚」 冷不防,房间的门被敲响。 第55页 纪涵央愣了愣,视线看向门。 「央央?怎么了?」 纪涵央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爬将下床,走过去,开了门。 向考诤半靠在门沿,脸色很差,也有点急,抱着胸在看地面,眼窝处有些乌青,睡眼惺忪。 应该是听到她的声音,在睡梦里爬起来的。 纪涵央抿了抿嘴,鼻尖有点酸。 意识到自己不冷静的情绪时,她又迅速低下头,撇过头。 向考诤眉头皱了皱,扶着门沿的手指动了动,无奈的嘆了口气。 他揉了揉她头,有些无奈:「介不介意我进去?」 纪涵央摇了摇头,让出一个位置来。 他轻轻去牵她的手腕,门被轻轻带上。 牵着她手腕走到沙发上,才看到她背后那块白色的t恤有些潮,愣了愣。 凑近些,她的额头有些薄汗。 纪涵央自始至终低着头,咬着唇,想要压下眼里打转的珠子。 丢人现眼。 纪涵央心里想。 向考诤携着衣袖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轻把她圈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有事和我说,不想说也没关系,可以哭,正常发泄情绪永远不会丢人,我的肩膀随你靠。」 「女朋友。」 纪涵央点了点头,但是生性要强的她最后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只是伏着他肩缓着刚刚噩梦里的不适。 「是不是做噩梦了?」 靠着他肩的纪涵央点了点头。 他给她一下一下顺着背,下巴搁到她的头顶,「那再抱会儿?」 突然坏意横生:「还是要我抱着哄你睡?」 「抱着哄。」纪涵央才不给他使坏的余地,毫不犹豫还一嘴。 但嘴快的代价就是后悔。 她下意识反驳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在向考诤面前。 她又想钻地洞了。 她抬头看了看他,抿了抿嘴又低下了头。 向考诤却愣了好久,打死他都想不到这是纪涵央的回答,不过好像……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有些不可思议,低下头看小女友,她脸红扑扑的,向考诤骨节分明的手指鬼使神差捏了上去。 她「哼唧」了一声,向考诤看出她想骂人了,但是好像是经过了什么心理斗争,被她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乐的不行,但更多的是好奇,好奇死纪涵央刚刚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长臂一揽,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让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才凌晨一点,还睡得着吗?」 纪涵央摇摇头。 向考诤笑了,头往后仰,脖子靠在沙发沿上,臂还稳稳搂着她。 胸口淡淡起伏。 隔了一会儿,纪涵央开口,「要不你先回去睡会儿吧?」 「那你还怕吗?」他问。 纪涵央没有立刻答,缓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向考诤无奈的摇了摇头,环着她,低头,「可我睡不着。」 「抱歉。」纪涵央真诚的道歉。 向考诤笑,有些不怀好意,「既然都睡不着……」 「那接会儿吻吧。」 说完不由分说吻上去,指缝间勾满她细软的髮丝。 纪涵央被他託了托,手环上他的脖子。 吻过头了,向考诤唿吸太乱,意识到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别过头,松开她,额头抵住她的。 声音嘶哑:「央央,好了,再这样下去,要过头了。」 看到她微红的眼尾,喉咙动了动,有些慌,抬起手颳了刮她的鼻子,「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抱歉,是我没控制住,我现在就回隔壁去好不好?」 纪涵央摇摇头,脸凑上去,勾着他脖子吻上去,声音低,轻得差一点都听不到,「不是。」 「继续。」 她不知道怎么了,带着及时行乐,有一刻算一刻的念头,这一刻忽然什么都不想了,她就想把向考诤睡了。 管他是惺惺相惜还是同流合污。 她就得把十年的沉没成本收回来。 不甘心吗? 拜託。 十年暗恋,谁他妈甘心! 她热烈的回吻。 两个人都积极。 于是今晚的干柴烈火烧得很旺。 酒店硕大的落地窗外,那霓虹与川流不息、那菲华的夜色,都成了过犹不及的矫饰。 搂着她。 撞进去。 第27章 心动(27) 人似乎总是这样, 当你对一事物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就想及时行乐,在最快的时间内简单粗暴地享受、榨取其最高昂的价值, 让其快速变现。 所以结果就并不多在乎,甚至早已为它框定好一个必然的走向、一个最坏又理所当然的结果。 但人一旦有了希望,就会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捧着, 将得到它的过程都要用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 那么同样的,想要得到的回馈, 也在不断拔高。 可是那时那刻的纪涵央,选的前者。 而向考诤, 选的后者。 抱歉的前提岔开不尽如人意的结果。 期间伴随着所有人、事、物的渊源流转。 纪涵央累得昏过去,她眉头紧锁, 睡梦中还紧紧捉着他的一根拇指不松。 向考诤无奈, 抱着她进浴室,粗粗擦洗一遍, 才将她抱回床上。 第56页 抱着她, 她的眉头似乎皱的很深, 好像又做噩梦了, 他抬起手,在她眉心轻轻按了按,给她抚平一瞬, 「央央, 我在。」 不知是他给她按了按眉心的缘故,还是他这句话的缘故,她紧促的眉心慢慢平缓下去, 最终坠入清平的梦乡。 向考诤无奈的笑了笑, 想起刚刚落到地上的手机, 因为两人忙着,所以没管,此刻才想起来。 他俯下身去捡,发现掉到地上的是纪涵央的,应该是压到了,手机屏亮了亮,两条微信的消息。 他没有看别人手机隐私的习惯,哪怕现在她是他女朋友,所以习惯性去按灭。 但有赖于法学生扒法条扒长资料的训练,他抓信息的能力实在太快太强。 所以只是随眼一瞟,瞟到四个字——论坛骂人。 将他撇开的视线又移回来,眉心微皱。 【郑泽惠】:天杀的那帮论坛小bitch们,她们竟然舞到你面前去了?央央你在哪呢?这不丢人你别怕!我已经帮你骂回去了,什么人啊她们!表个白能怎么样啊?还扯到道德绑架上去了我靠!她们一看就组团开地图炮的别理她们!!! 【文菲竹】:央央你还回来吗?没事的没事的,你要怕见简姣那帮人嘴脸,你在外面找个安全点的旅馆睡一晚,反正明天周末,我们不气啊不气! 向考诤愣了愣,摁灭。 论坛? 学校论坛吗?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找了找学校的论坛,瞬时被一大片消息刷屏。 此刻凌晨五点半,还有人在骂。 他皱了皱眉。 转头看了看睡熟的纪涵央,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似乎是刚刚累着了。 他凑过去,把髮丝撩往她的耳后。 吻了吻她的侧颊。 「央央好梦。」 「明天还你个清净。」 他动动手指,把自己的id改成实名。 一条腿曲起,背靠在菱格棉的床板上。 黑夜里,手机的光忽明忽暗,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 【向考诤】:女朋友昨天输了大冒险。 就这么一条。 就那么一条。 那些喋喋不休、冷嘲热讽的狂蜂浪蝶一瞬间偃旗息鼓。 而站在背后的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在一瞬间蜂拥而上,对这早已看不惯的放浪行径做出最直接的看法。 狂蜂浪蝶退居幕后,再不敢言。 而「沉默的大多数」登上舞台,敲着键盘说—— 「这狗粮撒得可真他么高调」。 是吐槽,也是另一种阴阳怪气。 阴阳怪气对谁?对那帮叫嚣得早已让人烦乱不堪的狂蜂浪蝶们。 这是来自北聆大学正统天之骄子们的高端讽刺。 拍不醒顶着id乱叫的疯狗,但不代表就服。 向考诤那条帖子被顶得很高。 短短一分钟,hot。 十分钟,热度登顶,全版第一。 原本不服向考诤,不认可他曾经浪子行径的男生女生们,此刻依旧毫不犹豫地在心里肯定着他的担当。 又或许天之骄子们是对整整一下午、一晚上的贴吧被那群有私心的人闹版早已激起的民愤,所以此刻早已愤怒的吃瓜群众们用最直接的祝福,心照不宣地反讽着那帮人的不自量力与自以为是。 后来的事情向考诤没再管,他看到事件平息下去的那刻,就把手机摁熄甩一边去。 他重新躺回床上,纪涵央适时的翻了个身,脸对着正露出鱼肚白的床边,脸又往被子里埋了埋。 向考诤歪了歪头,「啧」一声,不太爽。 揽着她腰,非常理所当然地揩着油,把她转回来,脸对他。 睡梦里的纪涵央哪有什么施展小心思的思维,她皱着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别烦我」,还口齿不清。 手还很不客气地乱甩一通,向考诤无奈地抓住她的手腕,给她塞回被子里。 摁严实。 确定她在梦里还发着的起床气平息下去了,才嘆了口气,躺下去,抱着。 折腾一晚上,睡意来得很快。 纪涵央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身边没人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 身上一.丝.不.挂。 想起自己昨晚那么主动就有点后悔。 唉,怎么就精虫上脑,把向考诤给睡了呢? 她撑着下巴有些懊恼,揉了揉酸痛的地方,发现黏黏的,好像是上过药了。 嘶,向考诤这么体贴? 他不是没和别人睡过吗? 怎么这么懂? 纪涵央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句坊间流传颇广的向考诤的名言——「不主动追人,不主动约人,三个月内留不住他心的,没资格脱他衣服。」 但他的前任们好像没有一个超过一个月的…… 纪涵央心里「咯噔」一下。 她可是在一起第一天就把人家睡了。 她会不会超过? 向考诤会不会经过昨晚觉得她不矜持? 她吐了吐舌头,最后自欺欺人般的决定不想,管他呢。 她睡的可是向考诤,是她暗恋十年的人啊,啊不,今年是第十一年了。 怎么说都是她赚,这种白日梦成真的事情,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得过且过、及时行乐,能赚一天是一天。 哪怕日后分手了,她再想想,好像也不亏的。 第57页 「啪塔」一声,门开了。 她的胡思乱想「咔」一下被止住,门口那人好整以暇看着她。 手里拎着个袋子,朝她气定神闲挑了挑眉,「醒了?」 她「唿」一下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衣不蔽体,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向考诤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把手上的袋子朝她扔过去,稳稳落在被子上,「衣服。」 「新买的。」 纪涵央一愣:「那我原来的……」 她喉咙有些哑。 向考诤笑了,环着胸,靠着墙看她,「你觉得一堆已成破烂的布料,能遮住什么?」 纪涵央脸一红,抓着袋子撇过脸去。 向考诤走过去,纪涵央神经紧绷地看他,不知怎么又想起昨天自己的主动,脸就立刻烧得厉害。 看哪,就是有些东西,不管你心理准备做得有多好,最后事实证明,都无济于事。 比如说面对他时下意识的紧张。 他食指勾起袋子里一件内穿的衣服,棉质的,高档货,「怎么,要我帮你穿?」 纪涵央一把抢过:「才不。」 向考诤看着她戒备的样子,有些委屈,又有些好笑,继续逗她,「是不是忘了昨晚你多主动?」 纪涵央看了他一会儿,看不得他的得意洋洋。 拉了拉被子,咽口水,「向考诤……」 「怎么?」他直起腰,环着胸看她,气定神闲。 「你是不是想吃我豆腐?」 向考诤:「……」 他想说废话。 我吃我老婆豆腐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看着她原本冷静天真的脸,没憋住,漏些笑意,然后又立马憋回去,看他被噎住不说话的样子,又慢慢滋生出些得意。 啧,老婆在调侃他呢。 向考诤懂了。 他抱着胸的手撤下来,膝盖撑做在床边,拉起她的手腕,「那你是在邀请我吗?」 他笑得气定神闲,丝毫不惧地反调侃回去。 纪涵央说不出话了,有些挫败,一只手被他抓着,一只手捏着内穿的衣服甩了甩,想着该怎么单手去穿。 那样子莫名可怜巴巴的,向考诤有那么一瞬的后悔。 松开她的手腕,单手撑着被子,另一只手托起她的后脑勺,纪涵央被迫去看他,然后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口,「好了不逗你了,晚饭吃什么?」 纪涵央歪头想了想,摇摇头,「都可以,我不挑食。」 向考诤颳了刮她鼻子:「好,我去下面点菜,起床吧。」 起身,手插兜,门被他轻轻带上。 纪涵央的脸隔着被子埋入膝盖里,后知后觉红了脸。 纪涵央啊,你的冷静表象呢? 怎么演不好了呢? 喉咙有些哑,她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板润喉糖,抠了一颗下来塞嘴里。 纪涵央还记得她最初买润喉糖吃,是为了养成保护嗓子的习惯。 现在…… 嗯……也确实保护嗓子了。 不过就是事后罢了。 捂了捂脸,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 向考诤给她发了位置,她到的时候,他撑着下巴坐在靠落地窗的一处天鹅绒的低背沙发上,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手机,视线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坐姿优雅,像个贵公子。 即使穿着简单的连帽卫衣,也依然挡不住这繁华餐厅里…… 高色辉煌的贵公子。 向考诤好像天生有一层光环。 高中是高傲不可触的男神级学霸,大学里还是高高在上不降风尘的那个金字塔。 以后到了社会,他要么是那个众星捧月的法学界精英,要么就是继承家业,成为投行圈的新生代继承人。 不管哪个,好像都是平步青云,一路平坦。 他有看得见的未来。 但纪涵央不一定有。 意识到这一点时候,她同时也意识到他们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她低头,自嘲般的笑了笑,手背到身后,朝他的方向走。 天堑般的差距就天堑般的差距,她从昨晚开始,做的决定就只有一个。 和向考诤在一起,当做一场梦就可以了,梦醒,他提分手,她就转身潇洒离开。 从此独木桥和阳关道,只祝各自安好。 他的眼神淡淡的,看着窗外的夜色,有些恍惚。 纪涵央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高中的时候能看清,他眼里有清醒的未来,有简单的意气风发。 大学里再见,他的眼里染上无穷的复杂与悠远。 还是那个暑假,纪涵央印象深刻的那个暑假,向考诤不知为何,失去一切意气风发的那个街角。 那家平平无奇的大排档。 她在一瞬间认出她暗恋经年的少年,不知为何,失了所有的意气风发与高傲,只有被打上了无数圈的冷漠与距离感。 从那以后,纪涵央似乎没再见过他真心的笑。 他好像在笑,可眼里的冷漠和距离感又那么明显。 纪涵央在向考诤转过头看向她的前一秒。 唇角抹开。 笑。 拾掇起她彩排了整整三年的演技。 向考诤看向她的眼里,多了几丝玩味。 他忽然发现…… 刚和他睡过一觉的老婆,不知为何,又套上了全副武装的—— 第58页 一身演技。 贵公子背往后靠,手里仍旧规律地转着手机。 啧,不爽。 第28章 心动(28) 向考诤给她点了一份清淡的粥, 连配菜都是清淡养胃养喉咙的。 她刚要在他对面坐下,向考诤朝她伸出了手,她疑了疑还是把手递他。 他拉着她手, 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坐着。 离他近,就越发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男士香水,清爽而悠远, 富雅贵气。 很衬他。 手还被他牵着,不放。 最后他五指岔开来, 扣进去,五指相扣。 透亮的银色勺被他握着, 在碗里搅着,散去些热气, 「别怪我小气。」 他说一句话。 不看她, 看粥,懒懒的, 也淡淡的。 「喉咙哑了, 还是吃些清淡的吧。」他转过头看向纪涵央的同时, 把那碗凉得差不多的粥推她面前。 同时笑, 玩味而带着不明觉厉的坏。 一股冷痞慵懒的范。 他注意到了。 刚刚在房间没说什么,但是向考诤是注意到的。 她喉咙酸了酸,想要说些什么。 混蛋开口了:「我下次注意。」 「要不然我家央央嗓子该喊哑了。」 纪涵央:「……」 揽着她腰往怀里送, 「你一会儿是回宿舍呢……」 他低头, 温热的气息撒她耳畔,「还是酒店再留一晚?」 纪涵央耳朵有些痒,避开些, 去拿碗里的银勺, 她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 闻言抬头看了看他, 嘟囔一声,「回宿舍。」 「啧,行。」 他笑笑。 被他牵着右手不放,遂只能用左手舀着粥喝。 隔了几秒还是有些不适应,但她只是一贯忍着也不吭声。 但向考诤松手了,牵她手的那只手转而去搂她腰,将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怀里,她终于腾出手来换手喝粥。 心有些麻,酥的。 她发现向考诤有些黏,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她。 纪涵央不解,难道是因为他有什么初夜情结吗? 那她就这么把他初夜拿走了,是不是有些对不起他? 完。 这便宜好像占大了。 那她也…… 太赚了吧!!! 纪涵央心里十分无奈地嘆了口气。 幸灾乐祸的那种无奈。 向考诤见她自顾自吃着,一副魂不守舍也不搭理他的样子,就有些烦闷,下巴搁到她的肩上,语调痞懒:「我也想吃。」 纪涵央正幸灾乐祸的思绪被他噌一下拉回来,她才后知后觉感到了肩膀上的重量,她微微偏头去看了看,就和向考诤直勾勾的视线对上。 冷不防的,心脏突突跳了两下。 「可我吃过了。」 纪涵央的言外之意是我还没吃饱,你能不能重新点一份。 向考诤听到的是我怕你有洁癖。 他眉挑了挑:「吻都接过那么多次了,我不嫌弃。」 纪涵央只好委屈巴巴的把勺子递给他,「那给你来一口。」 小穷鬼纪涵央很计较,她说是一口就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上的一口。 但是向考诤心思复杂,他不是想喝粥,他只是想让纪涵央餵他。 他眼巴巴望着她。 纪涵央可怜兮兮回看他,端着可怜的半碗粥不知所措。 完全忘了他男朋友是个富二代这件事。 「你还吃吗?」她决定直接一点,主动出击。 向考诤「啧」一声,撑着下巴看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纪涵央……」 「在呢。」 「你不会以为我在和你抢吃的吧?」 一天没进食快被饿晕的纪涵央此刻七荤八素的,心里心心念念只有能果腹的粥,哪里有什么其他心思。 向考诤属实是气笑了,不过隔了一会儿,肚子里坏主意异军突起,满满当当的爆发出来。 他凑近她,语气懒悠悠的又带着点威胁的意味,「你亲我一口,我再给你点一碗……」 他话还没说完,纪涵央毫不犹豫亲了他一口。 「吧唧」一大口。 向考诤一时没反应过来,懵了一下。 拜託啊!又能占便宜又能吃饱饭,简直天上掉馅饼的事啊! 纪涵央何乐而不为呢?她又不傻,虽然现在因为饿而有些头脑不清楚,但这个小算盘还是很好打的! 向考诤嘴角勾了勾,又凑近她一些,「你再亲一口。」 「可我喝两碗粥是极限。」纪涵央帐算的很精明。 而且一会儿可能还要aa,加上酒店的钱和这顿晚饭…… 啧,想想就肉疼,早知道找个便宜小旅馆了。 纪涵央心里哼唧唧,还是没想起来她男朋友是个富家少爷这回事。 也不对,向考诤这个身娇体贵的大少爷,怎么可能去破旧小旅馆下榻呢? 他肯定觉得掉身价。 纪涵央终于想起来这位爷是个富二代了。 向考诤「啧」了一声,手伸出去捏了捏她的脸蛋,大拇指抵着她此刻不明显的酒窝,「你倒是算得明白。」 「央央,小算盘。」他不客气地送了她一个外号。 歪了歪头,为自己想出这么个绰号而笑的得意。 那你呢?大尾巴狼吗? 第59页 纪涵央差点没忍住,下意识就想怼,但是一想到是在向考诤面前,又生生忍住了。 不行不行,在喜欢的人面前要乖一点。 她撇了撇嘴,手指拽了拽他的衣袖:「帐单。」 向考诤奇了:「你要帐单干嘛?」 纪涵央一脸疑惑,还能干嘛,睡了你,占了你便宜,我当然是要负责的啊。 姑娘我算帐一向很分明,你以为我这些年的工都是白打的吗? 不过纪涵央没有说出口。 不为什么。 因为暗恋向考诤的人是她,她本来对他心思就不单纯,所以不管向考诤有没有初夜情结,反正纪涵央回本了。 而且赚得盆满锅满的。 所以她下意识就觉得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要是酒店这费用还让他来的话…… 怎么想都有点心虚。 总要让对方回个本吧? 而且aa这样,已经是小穷鬼纪涵央本着穷鬼心思咬牙做出的最狠的决定了。 但纪涵央莫名心虚,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那份潜藏的小心思。 毕竟昨天广播站那事,真的太丢脸了。 她不想再经歷一次社死了。 纪涵央支支吾吾地说:「要aa……」 心里偷偷祈求着你别发现我更深的心思了。 向考诤乐了:「你……说要aa?」 他歷任女友哪个不是花他钱花的理所当然的? 也就纪涵央这个兼职小公主,还想着要aa。 「欠着吧。」他撑着下巴逗她。 纪涵央摇摇头:「不行。」 一本正经:「欠久了就忘了。」 向考诤鞋子在大厅的瓷砖地面上轻轻点了点,脸凑过去,手指碰了碰脸:「那你肉.偿。」 纪涵央不肯,这怎么是还帐?这不是又欠一笔吗? 向考诤乐得不行,摸着她脑袋笑:「央央啊,你怎么精的时候那么精,呆的时候那么呆呢?」 纪涵央不服气,她觉得自己挺聪明的,现在只是饿晕了而已,于是不和他说话,自顾自吃饭。 她不笑的时候永远一副寡淡皮囊。 冷静、不苟言笑,好似你不在她眼里,也不配在她眼里。 她也并不在意你。 向考诤对她这副样子很挫败,也很不服,心里痒,不喜欢她用这副皮囊对着自己。 他心里坏主意又打起来,摁住她舀粥的手。 语气淡定又调侃,凑她耳边,声音低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昨晚进去的时候疼不疼?」 纪涵央嘴巴里的粥刚好咽下去,嘴巴比脑袋快一步:「你指哪一次?」 向考诤愣了愣,离她远了远,耳根子不知怎么突然就红了。 后知后觉发现酒店的豪华餐厅里,还有衣香鬓影的名门高流们走来走去,也有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的酒店服务员们,在礼貌的与顾客交谈。 真是他妈的梦幻。 向考诤心里淡淡嘲一句。 竟然被她反调戏了。 纪涵央出口的瞬间才堪堪反应过来。 完了完了,淑女的冷静表象这下彻底崩掉了。 看了看他,缓下一口气,决定换一套高贵冷艷酷的精英人设。 她冷静的看向向考诤,压住自己心里全副的七上八下,语气平静如水:「不就是一次正常的生理交流?」 「上次看到医学院的一位同学,背着一副尸体上楼梯,他们也很冷静。」 向考诤挑眉。 纪涵央继续矫饰,用发抖的左手压着发抖的右手:「你看,我们的性羞耻度应该适当降低了,社会各方人士都在为了中国的性教育早日提上日程而努力,我们作为社会的高知分子,理应站在知识的前沿独领风骚……嗯不对,是做新时代的引路人。」 说完,纪涵央眨了眨眼睛。 向考诤乐死了。 拍了拍她的腰,给她把头髮往后撩,看到她红的不像话的耳朵,点点头,「嗯,领骚人,你的第二份粥也快提上桌程了。」 纪涵央觉得她完了,她冷静的精英学霸人设也崩了。 这才短短一天,哦不,才短短两个小时不到。 她心好痛。 被自己气的。 向考诤高兴,没忍住,在她红扑扑的脸上又亲了一口,亲完揉了揉她头,「你男朋友有钱着呢,不用aa。」 「你这么客气,那我也不客套了。」纪涵央下意识说出心声。 完吧完吧,全完蛋吧。 乖乖女的皮囊果真只能维持一时,时间是崩盘最好的良药。 纪涵央决定放纵一次,也是终于隔空体会到了一把赌徒的崩盘心态。 她现在就很像。 隔了一会儿,又去看他,「真的不用aa吗?」 「你怎么这么执着aa?」向考诤笑看她。 纪涵央抿了抿嘴:「人之初性本善,不欠债是基础。」 向考诤笑疯了。 第29章 心动(29) 「唿拉——」 超跑划破夜色与灯。 停在女生宿舍的门口, 纪涵央解着安全带。 啊,这种豪车果然不是小穷鬼纪涵央能弄明白的,而且前几次好像都是向考诤主动给她系给她解的。 她还在纠结着该按哪个按钮, 副座的门就被他打开了。 他探下身来,中指抵着一个开关,轻轻一按、一扣、一扭, 「刺啦」一声,解开了。 第60页 纪涵央这次学会了。 护着她头, 牵她出来。 晚上的风有些凉了,下车的时候因为温差狠狠抖了一抖。 但是看到穿着短t的向考诤, 于是又硬气的挺直了嵴背。 不行,不能让他看不起自己。 周围有回宿舍的女生朝他们投来视线。 她一句话没说, 头还晕沉沉的, 打算赶紧回宿舍补觉,向考诤搂着她腰, 把她按车门上。 纪涵央疑惑的看他。 「要晚安吻。」他偏了偏头, 把脸扭向她的一侧。 纪涵央揉了揉眼睛, 凑上去乖巧的亲了一口。 哇塞, 又占一次便宜。 她心满意足的想。 周围有来来往往的人。 纪涵央不太适应这种目光,就想要逃。 向考诤不让她走,手还搭在她腰上, 轻轻拍了拍, 「怕什么?」 「嫌我丢人?」向考诤挑挑眉,笑得蔫坏。 纪涵央连忙摇摇头。 向考诤右手抬上去,够到她耳朵那里, 轻轻捏了捏, 「央央, 你耳朵有点烫啊?」 「热、热的。」 向考诤笑着点点头。 纪涵央缓了缓,再抬头看他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 嚓,竟然被他引导着开了黄腔…… 她忽然发现向考诤这高明的法学生究竟厉害在哪里了。 其实那话没啥,但是配合着昨晚的经歷加上他那一脸坏笑的眼神,是真的很容易想歪啊…… 这要不是心照不宣,根本意识不到。 向考诤这高明的脑筋急转弯,真是劲道! 她推了推他:「要回去了。」 向考诤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无视周围打量的过客。 轻轻的说一声「晚安」。 松开她,轻轻颳了刮她的鼻翼,「明天见。」 纪涵央突然有些捨不得他,下意识就想说要不我们找个小旅馆再将就一晚吧。 但是又憋住了。 不行不行,小旅馆容不下向考诤这位少爷。 而且不淑女,她要回去好好给自己上上课,这一晚究竟在他面前出了多少糗,掉了多少好感,她自己都快数不清了。 向考诤应该不会喜欢一个这样的人吧? 刚开始接受是因为新鲜感,可事实证明,时间久了,曾经让人觉得可爱的缺点,就变成了令人厌烦的点。 纪涵央一直到宿舍,都在做这样的心里斗争。 直到郑泽惠和文菲竹一声「哦——哟!」 才把她从情绪里拉出来。 郑泽惠:「昨晚怎么没回来呀?」 文菲竹:「刚刚怎么是向考诤送回来的呢?」 宋萍摇着头:「唉——」 郑泽惠:「昨晚向考诤那帖子什么意思呀?」 文菲竹:「女朋友是谁呢?」 宋萍喝了一口热水,再摇一次头:「唉——」 郑泽惠:「秀恩爱呀!」 文菲竹:「虐谁呢!」 宋萍茶杯落到桌面上:「虐我们呗!」 郑泽惠/文菲竹:「哦哟——!」 纪涵央捂脸。 几个人调侃够了,郑泽惠拖着小板凳凑她面前,「哦哟!昨晚干嘛去了?」 「大猪蹄子对你动手动脚没?」文菲竹环抱着胸,眯起眼睛看她。 纪涵央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是我占他便宜了。」 「妈的,这就秀上了。」郑泽惠身体后仰,不齿。 「烦死,这就护上了。」文菲竹环胸同嫌。 宋萍翻过手里一页单词:「又多一项要习惯的事。」 郑泽惠回味了一下,上前,一把捏住纪涵央的下巴,往自己这边扭,「央央……你嗓子怎么哑了?」 文菲竹一愣,三秒后,从椅子上跳下来,三根手指娴熟地往纪涵央脖子上一抹。 看着手上还没干透的粉底液,大叫一声:「捏妈,你俩这进度!」 「啊!这个臭男人怎么能这么着急?」郑泽惠惊住。 「不是谣言说向考诤不和女生上床吗?」文菲竹惊了。 「所以是谣言。」 「其实……」纪涵央抿了抿嘴,认真严肃的看着她们,「是我把他睡了。」 郑泽惠:「……」 文菲竹:「……」 郑泽惠看向文菲竹:「你信吗?」 文菲竹呵呵一声笑:「才怪!」 两人又是一声:「噫——」 「臭男人。」郑泽惠。 「大猪蹄子。」文菲竹。 两人前所未有的观念相合。 「啧啧啧,央央,你太吃亏了。」郑泽惠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文菲竹表示认可:「央央,你真是太好骗了。」 纪涵央想说,她真的不亏,如果你们知道我喜欢他十年,对他居心叵测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纪涵央嘆了口气,「我去睡了。」 「昨晚累着了?」文菲竹挑眉。 郑泽惠认可:「向考诤太狠了。」 纪涵央脸红一片地爬上床。 文菲竹继续和手机那头刚和好的前男友打情骂俏。 而郑泽惠…… 她拿起手机,给一个暱称为「男」的人发去一条吐槽消息—— 【郑泽惠】:你舍友真他么不是人! 庄渠正嚼着新买的芒果干,看到一条消息。 第61页 【刁蛮丫头】:你舍友真他么不是人! 愣了愣,把芒果干一股脑儿塞嘴里,手打字。 【庄渠】:我们宿舍除了我,另外三个都挺不是人的,你具体指哪一个? 【刁蛮丫头】:最帅的那个 庄渠眯起眼睛,凭藉他法学生敏感的的法学素养,觉得这事不简单。 【庄渠】:他怎么你了? 【刁蛮丫头】:他没怎么我,但他怎么了我家宝贝舍友 【庄渠】:纪涵央啊?不就趁火打劫把她变成女朋友了吗? 【刁蛮丫头】:否!你自己问问他吧,真是……太他娘的狗了!!!(捂脸捂脸捂脸) 「咔」一声,门开了。 庄渠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移到门口,看到进来的向考诤。 宿舍其他人比他先一步的「噫——」 庄渠:「……」 怎么不和他打声招唿呢? 其他人「噫」完,庄渠续上「噫——」了一声。 「噫」完立刻接一句:「说!你昨晚干嘛了?」 「你猜?」向考诤给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庄渠瞪大眼睛:「是我想的那样?」 唐堂咬断一口拉面:「你这速度……」 刚从国外回来的谷节:「我就出了趟国,你就被人收了?」 向考诤笑笑,「刺啦」一声拉开椅子,「我们只是水到渠成。」 「得吧!」庄渠不信,「肯定你个蓝颜祸水先勾引的人家。」 「那也要有这个本事。」向考诤看着手机打着字。 庄渠:「……」 他低头给郑泽惠发了条消息。 【庄渠】: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是人。 他收到了对面的无限认可。 十一假期的时候,向考诤问纪涵央要了她的工作安排。 发现她好像很闲,于是一边选着机票一边问她要不要去旅游。 纪涵央嚼着面包,回他——我在想要不要去兼职,最近钱不够了。 向考诤选机票的手指停了下来。 【向考诤】:你家不给你打生活费吗? 【纪涵央】:打 但是没有回原因。 向考诤那句「那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兼职」在聊天框待了几秒,被他全部删了。 切出框去。 找范苇珠。 【向考诤】:姐,你上次的那个名奢新季度新品必入榜单,留? 范苇珠没回。 她穿着清凉的人字拖在向西宴实习的律所吃快过季的大西瓜。 此时律所没人,大都去吃午饭了,律所的空调坏了,向西宴给她搬来了一个电风扇,调的摇头模式,范苇珠趁着向西宴不在,调成了固定模式,专门对着她吹。 看了一眼消息,慢悠悠的吃完,擦了擦手,才拿起手机发语音:「要那个干嘛?纽约时装周刚过,当然是换榜啦,留着那过季的干什么?」 「我才不要被名媛圈那群小妞笑。」 手机丢一旁,继续吃西瓜,懒得理。 向考诤看她半天回一条,烦,一个电话打过去。 范苇珠抱着西瓜还在啃,只好用手肘接了,又艰难地打开免提:「有话直说,你姐我在啃西瓜。」 向考诤一顿:「谁买的?」 「还能谁,你姐夫。」她咬一口。 粗粗嚼两口,西瓜籽「噗」一声被她吐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咽下瓜瓤,「说事,你什么时候对fashion感冒了?你的范思哲还是我给买的同款。」 「不干嘛,你弟妹缺钱,我屠个榜,好让她换钱去。」 「你个二百五。」范苇珠翻了个白眼。 「人小姑娘一看就是有原则的人,怎么会为金钱折腰?」 「阿嚏!」纪涵央擦着头髮,还在等向考诤的消息,结果狠狠打了个喷嚏。 「可我们一周纪念日总要送点礼物。」向考诤拿着笔,懒洋洋的打着桌子。 范苇珠:「什么一周纪念日?」 向考诤长腿交叠,笑得浪荡又得意,「在一起一周的纪念日。」 范苇珠:「……」 他还没等到范苇珠的回答,就听到电话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传来范苇珠一声暴喝:「向西宴你要死啊!放我下来我西瓜还没吃完!」 向考诤:「……」 他一口气差点在胸口憋死:「你俩干嘛呢!」 那边传来一道懒悠悠的男音:「床上啊。」 向考诤暗骂一声「靠」。 随后似乎是某人被踹了一脚的声音,声音慢慢趋于稳定。 范苇珠轻轻咳了一嗓子:「小混蛋。」 向考诤顿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了?」 「你现在很闲吗?」 「还好。」 「那你觉得我很闲吗?」 「大概吧。」 范苇珠点点头,平静的女音通过话筒传过去:「g-u-n。」 滚。 「嘟嘟嘟」一阵忙音。 向考诤嘆了口气,也就向西宴和我受得了你这个暴脾气。 找他可爱的老婆去。 纪涵央等了半天才等到向考诤的消息。 【向考诤】:兼职找到了吗? 【纪涵央】:没,在问那家大排档的老闆 【向考诤】:我给你找好了。 纪涵央擦头髮的手一顿:「?」 第62页 他发来两张机票。 【向考诤】:雇你,绑个人去马尔地夫,要二十四小时看着,要看得很牢。 纪涵央不解,心想你个法学生怎么还知法犯法呢? 下一秒,向考诤的电话就杀过来。 纪涵央接起来,下意识就问一句:「绑谁啊?」 「绑我。」 第30章 心动(30) 机场。 纪涵央很困, 眼袋也有点重,一团乌青窝在眼窝处,显得疲累, 口袋里揣着向考诤塞她的一百块钱。 导游费。 纪涵央问他为什么不发微信红包。 可爱的僱主男朋友说让她捏着点实在的真钞,会让她觉得真实一些。 纪涵央起初觉得不可能,摸得着的钱和存摺里的钱不都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的? 但是当手摩挲着那纸钞时, 心情是真的很美妙。 然后感慨一句,有钱人家的孩子果然更知道有钱的滋味。 只不过为了和他去马尔地夫, 昨天晚上赶作业赶到凌晨三点多,所以她现在困也是真的很困。 向考诤看着她困恹恹的样子有些无奈, 只好把鼻樑上的墨镜拿下来,架她眼睛前。 一只手搂着她腰, 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箱。 行李箱是纪涵央的。 向考诤没有行李, 他在马尔地夫的那栋海边度假别墅里,有所有的日用品, 他只需要去个人就行。 飞机上, 纪涵央一入座, 困翻, 倒头就睡,向考诤给她把眼罩戴上,然后把她的脑袋轻轻摁他肩膀上。 心里才觉得舒坦。 他本来还担心纪涵央要和他飞机票也aa, 结果小穷鬼女朋友精明得很。 她的小算盘是这么打的——上次酒店是你情我愿, 没有交易关系,就得aa。这次旅游是你雇我去的,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工作的, 是僱佣关系, 旅游经费理应他出, 她还要收钱,没毛病。 向考诤又奇又乐,问她,「那要是你在工作期间和老闆发生点什么,算什么?」 纪涵央说:「发生什么的时候你是我男朋友,不发生什么的时候你是我老闆,人要学会平衡爱情和事业。」 又说点什么给自己找补:「向考诤,我们都要学会角色的自由切换,才能在日后的职场上游刃有余。」 歪道理一大堆,向考诤乐得不行。 女朋友真是可爱的不得了。 捏着她脸说:「行啊,你最有道理了。」 纪涵央撇撇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又生生憋下去了。 其实向考诤挺好奇的,但是他喜欢见好就收,不喜欢逼着人家非要说下去,显得没礼貌也没教养。 马尔地夫的局是向考诤攒的。 地点在拉古娜岛,一处很美很遗世独立的环礁。 也是电影《青春珊瑚岛》的拍摄地。 大概是度假行家才知道的地方,因为安静又风景好,所以很受一些老牌资本家或是欧洲旧贵族的喜欢,而向考诤他爸在这里的度假村买了个位置。 这个局来了很多人,都是向考诤的圈内朋友,然后成群结队的,互相交织的上流圈富少名媛们唿朋引伴又喊了许多人。 大概是向大少爷不混公子圈好久,也是很久没攒局了,所以忘了提前打个招唿,于是小开与小开之间、富二代和富二代之间以为这个局没什么限制,所以叫了很多人,人数就这么翻了个倍。 不过纪涵央不知道这一切,她因为实在太困,又赶一大早的飞机,昏昏沉沉被他牵着出机场,出了机场,一股海风吹过来,她下意识就一抖,然后往向考诤身边缩了缩。 有专门的司机来接,她顾不得什么,只是一坐进去就窝进了个舒适的位置。 鼻尖有真皮座椅专属的皮革香。 嗯,阶级的味道。 纪涵央脑海里蹦出一句话,然后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向考诤看她一个劲把自己蜷在后座的角落里,很不爽。 长臂一揽,把整个人逮到怀里。 纪涵央睡得沉,哼唧一声,下意识往暖和的地方靠了靠。 向考诤这才满意,后来又怕她睡着了会凉,把后座的车窗摇上一半。 窗外有半落的夕阳。 黄昏淡雅,云雾新潮。 还有咸腥的海风,以及目力所及的远方海平面上,浓重的雾气。 纪涵央睡得沉,所以意识模煳中,被他横抱着下了车,车内外的温差有点大,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往他怀里钻了钻,随后耳畔传来一声带点无奈的浅笑。 轻轻的,像夏季海边的晚风,凉爽而温柔。 纪涵央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二十一,她发现自己在一间雅致的房间里,主木色的装潢,给人淡雅舒适的感觉。 落地窗开了道小缝,有海风顺着吹进来,撩起落地的一角白纱。 她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黄昏渐晚。 远处的海滩上起着篝火,缺口整齐的木柴噼里啪啦地燃着,淡色的青烟呈渐变色,垂直流入天空。 有穿着比基尼的女生和穿着沙滩裤的男生在海边追逐,也有人围着一处球网打沙滩球。 赤脚踢溅起沙子。 纪涵央对这场景陌生而熟悉。 天边将黄半落的太阳,将这里的一切都染上淡雅安谧的玫瑰色。 可纪涵央却觉得海风萧瑟,肌理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有一种…… 第63页 归来又逝去的感觉。 或许她不该睡到这个点起来,这个早也不早、将晚不晚的尴尬时间,极易让人胡思乱想。 炭盆里的机制炭燃红,烤肉架上的烤肉滋出油脂,顺着海风钻入她的鼻子里。 于是她的肚子适时的「咕噜噜」一声。 她在一处沙滩椅边看见向考诤。 他懒洋洋地坐着,单手握着瓶果啤的易拉罐,五指捏着罐顶的沿口,鼻樑上还架着副墨镜。 领口开得大,海风从他低领的休闲衬衫里钻进去,灌得满满的,衣服在风中凌乱。 整个人被圈在余晖里,染着淡淡的光晕。 嘴角挂着笑,邪得很,又有那么点不怀好意的意思。 他前面坐着个男生,相貌极佳,穿得很潮。 扎着个小辫,低尾,头髮染成骚气却不会让人觉得杀马特的浅橘色,手里同样拿着罐果啤,手肘搭在膝盖上,墨镜挂在领口,勾出深v,露出偏白的肤色和健康的肌肉线条。 看着年纪比向考诤还要小一点,算个美少年,但身上有圈看不透的雾。 不过他们这种圈子的人,第一眼都是这样的——有着神秘的阶级感。 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其实都是一样的——有着殊途同归的人类的小脾气。 毕竟人类的本质本就是同质化的产物。 不过那个少年给人的感觉更悠远,更猜不透罢了。 所以第一眼就勾起纪涵央的好奇。 她没见过这个人。 虽然对方长得好看,但也只是粗粗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投回向考诤身上。 他仰头灌了口果啤,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手将空了的易拉罐捏扁,随手一扔,进了一旁的铁艺垃圾桶。 一旁有个黑色的音响,里面放着歌。 《call on me》,她这阵子听得最多的一首混音。 嗯? 怎么这首? 她的衬衫外套被风吹得乱舞,领子吹掉,风把衣服给她脱到腰际。 她一边往回套,一边往向考诤的方向走。 越近,他们的对话也越清晰。 「下首换《empty love》。」那个头髮扎个小揪的小帅哥说。 「不换。」 「已经循环十遍了。」 「管你。」向考诤语气淡淡懒懒的,但是这话很拽。 然后视线偏了偏,看到向他们走来的纪涵央。 墨镜后的眼睛懒懒散散,唯独触到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抬脚踢了下对面的少年,「可以换歌了。」 那个小帅哥还盯着纪涵央在看,闻言朝音响边一个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服务生看过来。 短髮揪美少年对着服务生做了个手势,慢悠悠的喊了声「插nge」。 服务生回了个「ok」的手势。 音响终于切了首歌,变成了泰勒斯威夫特的《love story》。 循环无数遍的音乐终于换了换,沙滩上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看,又继续玩着自己的娱乐项目。 向考诤对座的男生不解,笑得浪:「等这么久,就为了放这首?」 「嗯。」向考诤拿过桌上一瓶可乐,中指抵着拉环。 「为什么是这首?」少年问,同时视线看向越来越近的纪涵央,染上玩味。 「这首歌,讲一见钟情的。」 向考诤看着纪涵央说,同时中指「刺啦」一声,拉环被他挑开,单手开了易拉罐。 二氧化碳凝成的水雾从灌口散出来,伴随着「嘶拉嘶拉」的气泡反应。 向考诤朝她伸出手。 那个扎着小揪的少年笑一声,手指抵着下巴,整个人悠懒非常,「啧,真绝啊,我诤哥。」 纪涵央手搭进他掌心,向考诤握住,好像什么神圣的交接仪式,他抓住、攥紧、捏了捏。 纪涵央径直坐到他的身边,他手里的可乐同时递她手边。 「睡饱了?」他隔着墨镜看她。 纪涵央接过可乐,看不清他墨镜后的眼神,只是点了点头,「睡饱了。」 向考诤又问一声:「饿不饿?」 纪涵央捂着肚子,又点了点头。 他朝烧烤架边的几个服务生打了个响指,他们回了个「ok」的手势,开始挑些已熟的装盘。 「介绍一下。」向考诤手放开她的手,长臂搭上她的肩,松松垮垮。 视线看向对面的美少年。 纪涵央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对方朝她挑了挑眉。 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意思,仅类似于一个打招唿的意味。 她淡淡喝了口可乐,也点了点头。 向考诤下巴朝他抬了抬:「这位……」 笑:「就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褚老闆。」 没说真名,是没有说的必要吗? 纪涵央心里猜。 褚老闆耸了耸肩,二代们一贯的懒散劲,笑着,「嫂子好。」 纪涵央点点头:「褚老闆好。」 「他叫褚颜午。」向考诤搂着她,靠近些。 纪涵央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叫褚颜午的少年。 对方低头摆弄着手机,再抬头的时候,手机一个二维码递她跟前,「加个好友吧。」 纪涵央看向考诤一眼,他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嗯」了一声,「没事,加吧。」 褚颜午加完后,看了一眼纪涵央发来的备註,嘴里咀嚼一下,笑笑。 第64页 自觉站起来,手抄着兜,「我识相,不当电灯泡,先走了。」 转过身放眼望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啧」一声,再看向纪涵央时,眼神变得很有趣,「诤哥,洪大小姐到了诶。」 向考诤转着他的手机,懒懒的搂着她,没什么立即的反应。 良久。 向考诤偏头看他一眼:「谁干的?」 「猜猜咯。」褚颜午嬉笑着往后退步,视线落到纪涵央身上,和她对视一眼,眼里有意味不明的笑意。 满脸「我要挑事」的意味。 「明早开奖哦。」他笑一记,转身就走,没扎住的碎发被海风吹的乱而破碎。 背影像玩世不恭的风。 纪涵央眼皮莫名一跳。 向考诤的圈子,比她想像的要复杂好多。 又或许说,这个圈子,本就如此。 她想着什么的同时,褚颜午口中那位「洪大小姐」,到了。 第31章 我无尔诈(1) 纪涵央见过很多长相明艷的女生。 她心里明艷风之最是范苇珠, 惊鸿一瞥过的,是那个不久前在spy酒吧见过的穿黑色兜帽卫衣的高冷女生。 除此之外,便是向考诤的歷任女友。 一个赛一个的明艷。 比起她这样的清汤寡水, 着实更配得上向考诤一些。 尤其眼前这个。 那位「洪大小姐」。 其实五官并不突出,但是耐不住搭配绝佳,穿的妖而不艷, 扑面而来的名媛气质。 是傲慢的上流圈风气里,养出的大小姐气质。 会让纪涵央想起范苇珠那一款, 但是范苇珠没有眼前人傲慢,又或者说, 范苇珠本人从来不给人傲慢的感觉。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前不久在广播站翻译《傲慢与偏见》,这本书的英文版她看过好多遍, 每次都会被达西先生的温柔与绅士吸引。 向考诤如果剥开了, 其实也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他的温柔体贴只对自己人罢了, 而其他人, 只能得到彬彬有礼的冷漠。 不过那是高中时认识的向考诤, 大学时的他, 不一样了。 纪涵央下意识往后靠,头往向考诤的方向偏,通过侧边看到他墨镜后的视线, 散而不聚焦, 但视线放在那位洪大小姐的方向。 她迳自坐到刚刚褚颜午坐过的位置上,看着向考诤,托着下巴, 明媚地笑。 「阿诤哥。」视线扫向纪涵央, 带着傲慢的打量, 「你这是在……尝鲜?」 毫不掩饰的敌意。 不太像名媛圈里混惯的社交千金。 甚至在喜欢的人面前,毫不掩饰对情敌的厌恶。 一点都不伪装。 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是认不清自己。 向考诤的视线透过墨镜看着她。 手里的手机仍旧转着,漫不经心又云淡风轻。 纪涵央并不指望向考诤帮她说些什么,所以喝了口手里的可乐,打算反驳回去。 「喊嫂子。」他又淡又懒的声音迴荡在耳边,像慵懒的海风,带些嘲,「既然你喊了我『哥』的话。」 洪枝枝眼神一变。 纪涵央一顿,看向向考诤。 他手又搂紧纪涵央一些,嘴角有懒懒的嘲:「枝枝妹妹。」 洪枝枝被呛,眼神颇怨毒的扫向纪涵央。 但是纪涵央喝着可乐同样看着她,腮帮子鼓着,眼神却又淡又冷,莫名让洪枝枝背后一凉。 触到她的视线时,纪涵央笑了一声,带嗤。 也蛮恶毒的。 但只几秒,又淡淡的移开了,视线放在远方的海平面上,看浪花拍礁。 眼神淡而远,似乎在透过眼前景,回溯一个不为人知的过去。 纪涵央虽然面相寡淡温和,不算惊艷型美女,只能算耐看型,但绝对是被归为乖巧内敛那类型的,没有攻击性,很温和。 但是那一瞥,又让洪枝枝觉得,好像被什么藤蔓扼住了喉咙,背后莫名一空,无边无际的凉意。 让她忍不住怀疑,这女的是不是和她有什么仇? 不止情敌之间的醋意攻击,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不过只几秒就反应过来了,也是,她的攻击意味这么明显,对方现在是向考诤正牌女友,眼神犀利一点才正常。 也挺好,对手不弱,她的挑战兴味也高一些。 纪涵央手指捏扁了喝空的易拉罐,她去看向考诤的表情。 他此刻头低着,看着踩在地上的鞋子,懒洋洋踩着沙子,眉目松弛,眼梢懒散。 在没劲,有点烦。 他这副模样,纪涵央很懂。 高中见过无数次,每次烦了,对方把他惹恼了但不能直接发火的情况下,他就会这样,头低着,似乎在听,实际心里已经在骂人了,只不过出于教养和一贯的礼貌不喊「滚」。 纪涵央顿了一会儿,既然这样的话…… 她眉梢染上几许笑意。 别怪她心机,她只是借力打力。 手轻轻拉了拉向考诤的衣袖,向考诤朝她偏过头来,声音轻,头往下低,耳朵往她唇边凑,「怎么了?」 「饿了。」 向考诤望向远处仍在执着于精细装盘的服务生,墨镜往下摘,挂胸前,更显一副痞懒范。 「我去催。」他声音轻。 手拍了拍她的肩,「再忍一下好不好?」 第65页 纪涵央笑着「嗯」了一声。 向考诤起身去烧烤架那边。 纪涵央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看不出来,你那么绿茶呢。」洪枝枝立马冷嘲热讽。 耳畔有音乐,音响自由的切着歌,想来是那位褚老闆掌握了切歌权。 其实纪涵央挺不解的,明明少年人的样子,却有着一个「老闆」的称唿。 这圈内人是越来越会玩了。 纪涵央不看她,仍旧盯着向考诤,脸上表情平静,寡淡的面相有着出类拔萃的冷静矫饰。 她淡淡「嗯」了一声,仍不看洪枝枝。 听着像是应下了,但纪涵央这副冷淡漫不经心,又心不在焉的语气,又好像告诉洪枝枝,她刚刚说了什么,纪涵央根本没有听到。 不过出于礼貌随口一应。 这副浑不在乎的样子让洪枝枝很是恼火,甚至有些发妒,就好像对方料定了她对他们俩的感情根本没有威胁。 她这个情敌的含金量对纪涵央来说,根本不够格。 洪枝枝就是被她这套心理彻底惹怒的。 然后心口瀰漫起发痒的燥意。 但面上云淡风轻的掩过去,深吸了口气,「你不是这个圈的吧。」 纪涵央低着头玩手机,闻言抬头看了看她:「我们不熟,没必要客套,有话直说。」 洪枝枝一呛,扬起一个标准的笑意:「这个圈门槛挺高的,你怕是不会被接受。」 「毕竟……就你这样的家世。」 纪涵央点点头,看她,仍旧眼神淡淡:「哦。」 洪枝枝一噎,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你们俩连圈子都不一样。」 纪涵央笑了笑,看她,眼里有讽:「洪小姐,我理解你作为情敌,因为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的刺激而对我恶语相向,不过,倒也不必如此狗急跳墙。」 纪涵央眼里的笑意与讽刺双管齐下:「反而丢了你们圈内人的高贵姿态。」 直白的讽刺,隔空的一道响亮巴掌。 洪枝枝噎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乖软系,竟然这么伶牙俐齿。 不像温顺的家猫,倒像龇牙咧嘴的野猫。 纪涵央往向考诤的方向看去,向考诤手抄着兜,似乎在和服务生说些什么,懒洋洋的。 洪枝枝见她冷淡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装腔作势。」 「我叫纪涵央。」纪涵央终于转回了头,去看她,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但那双黑眸很深,像个神秘的无底洞,让洪枝枝不觉愣了愣。 「洪枝枝小姐。」她突然笑开,嘴边漾开一圈笑意。 但却让洪枝枝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她可不觉得眼前这位情敌的笑里有笑意。 洪枝枝不屑于和她认识,语气傲慢,「我没兴趣认识任何不重要的过客。」 纪涵央低头嗤一声:「好巧。」 洪枝枝一愣,以为纪涵央要说「我也是」来回呛,但她却出人意料地说:「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纪涵央撑着下巴看向洪枝枝:「只是可惜,学了,他也不喜欢。」 她有些可惜地耸了耸肩。 杀伤力十足。 谦和的姿态,拿下高傲的胜利。 洪枝枝认识到了,她叫纪涵央。 洪枝枝被她噎住,正想着该反驳些什么来找回面子的时候,向考诤端着盘子回来了。 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同时顺手拿了一副刀叉回来。 肩轻轻和她的撞了撞,纪涵央去看他,对上他到眼底的笑意,「要不要我给你切?」 挑了挑眉。 纪涵央本来想说不用,余光触到对面洪枝枝的视线,又笑着点了点头:「好呀。」 她皱了皱眉,闭了闭眼,似乎是又困了的样子,手去挽向考诤的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视线盯着盘子里的肉。 有一说一吧,这盘肉一来,洪枝枝瞬间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向考诤对她这难得的主动觉得有些奇,不过没多想什么,因为心情挺好的。 他先切了块千叶豆腐递她嘴边,纪涵央乖巧地吃了。 洪枝枝看着这幕,冷笑一声,咽了口口水,「苇姐怎么没来啊?」 「忙。」他淡淡给了句解释。 洪枝枝的最后一招——熟人身份,没玩成,被这小情侣你来我往隔着空气欺负了一顿,也明白自己再待下去面子里子就通通丢光了,于是也不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匆匆说了一句「我去找她们玩」就起身跑了。 气得背影都稍显急躁。 纪涵央淡淡收回视线,接过向考诤手里的筷子,觉得他配合得真是好。 天衣无缝。 「还想吃些什么?」他看着她问。 「啪」一声,纪涵央听见自己被打脸的声音。 感情她帮着他在气走眼前那人,他没在配合? 这算……歪打正着吗? 有点心虚,也有点心疼。 不过没关系,不给向考诤看出来,她还是可以救场这场心虚。 向考诤看着纪涵央不解的视线,疑惑,颳了刮她鼻子:「怎么了?」 小机灵鬼纪涵央摇摇头,「你挑的肉真好吃。」 向考诤心情非常好。 阳光普照那种好。 「那我再给你切一块。」他在盘子那堆烤肉里挑挑拣拣。 第66页 不行了,纪涵央莫名心虚,她接过向考诤手里的那副刀叉,切了一大块肉,递他嘴边,「尝尝?」 向考诤一边看着她,一边疑愣着咬一口,吃相一贯优雅。 搂过她,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嘴巴,笑得有些邪,再加些不怀好意:「你今天……」 「突然更可爱了。」 纪涵央脸一红,不是被他撩的,而是因为心有愧疚,为刚刚利用他气情敌来着。 但是向考诤不知道,他只是好奇为何她脸那样红,然后很高兴的拿食指戳了戳她不笑时那个不明显的酒窝。 「这个氛围挺好的。」 他笑。 她疑。 抬头的瞬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笑容仍旧邪,头对着她低下来。 一句轻轻的话浮在空气里,淡而深邃:「适合接吻。」 话落的瞬间,吻落到她唇上。 纪涵央眼睛下意识闭住。 好像比平时软,向考诤想。 心跳好像比平时更快一些,纪涵央想。 两人一声招唿不打,回了度假民宿。 门甩上,他将她抵在墙上,手探进t恤里,低着头在吻她。 鼻息相缠,纪涵央手环着他脖子,习惯性逼着自己冷静。 她很安静,向考诤就不是很高兴。 他轻轻咬一下她的上唇,她没忍住,嘤咛一声。 向考诤的吻在她鼻尖落了落,后背出些薄汗,大拇指往上,轻轻按住她的唇,纪涵央长睫微闪,缓缓睁开眼睛,触他一眼,够到他眼里的玩味与意兴不阑珊。 长睫又落下,额头有细密的汗,别开脸,唇脱开他的拇指,习惯性咬了咬下唇。 手指有些蜷缩。 向考诤「啧」一声,环着她往怀里送了送,「早点睡,晚安。」 在她额头印上一个晚安吻。 纪涵央仍旧低着头,她此刻唿吸太乱,强吊着一口闷气在胸口,不上不下。 向考诤,是真的蛊死了。 他手撑墙,手腕笔直,撑出蓝紫色的青筋。 头再低一些,喊一声「央央」。 纪涵央抬头一瞬,又被他见机压来吻住。 又是一个绵长的吻,全程大气不敢喘。 不知是因为她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紧张,还是向考诤天生对她有吸引力,总而言之就是有点晕头转向的,在这个地方,对他的依赖感和安全感,在极速飞升。 向考诤最后一吻落在她脖子上,轻轻的,但也留下一颗红。 他满意而狡黠地笑了笑。 他松开她,揉了揉她的头:「睡饱了也不许熬夜。」 说完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纪涵央整个人紧绷的神经松下来。 才发现被扯到肩下的领口,还有搭扣已经全部解开的胸衣。 胸口的起伏僵持不下,深深唿了好几口气,才稳住了心跳。 她拿了行李箱里的衣服进了浴室,随便瞟了一眼镜子,发现脖子上一个不寻常的东西,凑近,仔细看了两眼。 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 脸红得发烫。 唿吸稍稍乱套。 第32章 我无尔诈(2) 老习惯, 纪涵央洗完头还是不喜欢吹干,喜欢让它自然晾干。 有些渴,这个房间里似乎没有烧热水的地方。 因为向考诤第一天攒局的原因, 所以直接包下来这个民宿,请来的朋友大都住这里,要到明天这个局才散, 到时候再去他爸买的那栋别墅里。 向考诤在飞机上和她说过,但是纪涵央当时困意正浓, 戴着眼罩听着他说,听一句嗯一句, 听着听着就埋他怀里梦周公了。 她把半湿的毛巾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换了件黑格子裙下楼。 在吧檯那边买了瓶农夫山泉, 转身走的时候, 撞到一窝人。 穿着挺骚。 纪涵央下意识反应。 头髮还没全干,水珠顺着脖颈一点点往下滑, 滑到领口里面, 不见。 为首的一人眼睛亮了亮, 于是纪涵央听到富二代的调戏信手拈来, 「哟,小姐姐以前没见过啊?」 纪涵央淡淡的拧开瓶盖,冷冷的白了他一眼, 语气不耐, 「闪开。」 但他们几个更起劲了,纷纷吹起流氓哨,「哦哟, 以为是个软妹子, 没想到是个冰美人呢?」 纪涵央皱了皱眉, 拧上瓶盖,转身就走,其中一个直接一把搂住她腰往自己怀里送,「走什么呀?」 纪涵央毫不客气转身一巴掌。 「啪!」在大厅响亮迴荡。 「不会做人是吗?」她推开被她打蒙的那个小开。 胸口气得还在剧烈起伏。 其他人愣了两秒。 他舌头在下齿抵着滑一圈,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看向纪涵央,眼神变得有些冷,周围人说着「凯哥没事吧」实则全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被喊「凯哥」的那个小开冷笑了一声,满脸不屑地看着纪涵央:「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纪涵央有一瞬间的憷,但也就那么一瞬间,过后寡淡的面相还是让她显得冷静又镇定。 「你想弄死谁?」背后一道男音炸起来。 冷冷的,带着嘲。 一圈人往后看去,是单手抄着兜,此刻半张脸都晦暗不明的向考诤。 他脸色悠悠,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为首的那个公子哥只和他堪堪对上一眼,立刻败下阵来。 第67页 纪涵央看到向考诤的一瞬,脸扭过去,隔了几秒稳下来,脸上的气愤表情才慢慢收走。 他应该是洗过澡了,身上换了件衣服,套一件米白色的棒球服,黑色长裤收到脚腕那,踩着一双棕底白面的德训鞋。 面色有点冷,手指上绕着一圈车钥匙,单手插着裤兜。 大少爷的超跑好像走哪都不缺。 他走过去,那群人自动退开一个过道。 停在那个男生身边,向考诤比对方高半个头,歪头的同时眼神向下压,看了看他,嗤一声,语气带着点不明觉厉的警告意味:「你这是要砸我场子?周凯?」 周凯讪笑一声:「哪有的事,诤哥。」 向考诤撇过脸去,压下眼里的戾气。 二代圈子嘛,面子和钞票在一个地位,谁的场子就要守谁的规矩,就得给东道主面子,要不然就是默认撕破脸。 撕破了脸皮,今后拉帮结派看人脉,谁输了就永远抬不起头来。 二代圈子这么玩,是规矩也是潜规则。 至于以后管公司的事儿,就是另一码事了。 而就向考诤在圈内的地位,没人愿意搁他面前找不痛快。 周凯混,但也精,又或者说,混圈的二代,在这点上,都精。 走到纪涵央身边,看了看她还湿漉漉的头髮,以及刚刚因为气愤而还没降下去的血色。 拉起她的手,揉了揉她手心,语气温和,「痛不痛?」 周凯面上挂不住,意识到向考诤是真不打算给他留面子了。 纪涵央看着他低头给她揉手的样子,也大概猜到了向考诤的用意。 ——是在给那个叫周凯的下马威呢。 「诤哥,我这不是不知道是嫂子吗?」周凯笑哈哈的打马虎眼。 他根本不信向考诤会为了个女伴而不给他面子。 女人不过是混场的二代们精美的装饰。 这是这些富少们从小耳濡目染的习气与认知。 再加上就向考诤平时那满不在乎的劲,一个妞儿罢了,还能娶回家不成? 不管搁哪个,上流社会永远都是强强联合。 眼前这倔小妞好看是好看,不过差点傍身的家世。 和他们…… 呵,配得上才怪。 周凯这么想着,就越发觉得向考诤不可能和他对着干,以前调戏他身边的女人,他护,但道个歉保个证,也不会和他们闹不痛快。 「怎么头髮不吹干就下来了?」向考诤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兀自皱眉,看着纪涵央。 纪涵央手从他手里抽走,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只是打了个巴掌而已,突然被这么对待,她有些不适应。 扭过头去,装模作样扭瓶盖,仰头喝一口,不理也不说话,面色冷冷的,寡淡如常。 看不出情绪,向考诤也不知道纪涵央是个什么心理,心头痒痒的。 有点害怕周凯是不是和纪涵央说了什么他之前一些混不吝的事情,有点担心,又因为纪涵央不理他的寡淡面色,心头瞬间浮些气上来。 「诤哥……」周凯以为他没听到,又喊了一声。 「聒噪什么?」向考诤心情不好,驳他一句,「懂见好就收就麻熘点滚蛋。」 语气燥,不留一分情面。 眼神冷冷的,让周凯咯噔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是真没给他面子,脾气上来想反驳。 又对上向考诤玩味且不爽的眼睛,那意思像在说:你再烦我就让你选死法。 咽了口口水。 想到自己还没到那个能压过向考诤风头的地位,又想到自家背景差了向家不知道多少栋大楼,又偃旗息鼓。 哼唧一声,扭头走了。 纪涵央喝着水,鼓在腮帮子那,看室外的夜色。 「央央……」 「嗯?」她去看他。 眼神稍疑惑,又因为瞬间的反应而带些干净的纯,让向考诤一时更紧张。 那个天杀的不会把他曾经的风流韵事全抖落干净了吧? 要不然他老婆怎么又搁他面前演这么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冷静脸? 胸口憋闷更燥,总觉得不找那姓周的出口气得疯。 「没事。」他去牵她手,因为装着事,所以有些小心翼翼的,怕她不给牵。 但是好像他家央央又没怪他,手还是给他牵的,就是情绪有些猜不透。 完?还是没完? 向考诤猜不到,有些烦。 纪涵央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又看到他手里拿着车钥匙,就问:「你要出去吗?」 「嗯,办点事。」向考诤说。 不说办什么事吗? 所以…… 她不需要知道? 纪涵央心里默默猜,顿了顿,笑,纪涵央你怎么斤斤计较成这样呢? 她笑着看了看他:「好,那早点回来,我上去睡觉了。」 说完要走,向考诤拉着她手腕不放,纪涵央回头又看他,「怎么了?」 向考诤拉了拉她,「你亲我一下。」 「为什么?」 「我好安心。」 纪涵央不解,这是什么安心大法? 但还是走回去,环着他脖子,踮起脚亲了他侧脸一口,「好了吧?」 「你就敷衍我吧。」向考诤颳了刮她鼻子。 纪涵央不解,她明明亲的很认真。 第68页 但是向考诤只是揉了揉她的头,「早点睡,晚安。」 转身离开了。 纪涵央看着他背影,心里还战慄着鸡皮疙瘩。 唉呀,这种便宜怎么还带送利息的? 她转头进了自己房间,打算换个睡衣睡觉,于是去拉落地窗的窗帘,结果刚刚好看到停车场上的一男一女。 男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向考诤。 女的嘛……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辨认出来,是那位洪枝枝。 眉心皱起来。 心口一团苦醋酿开。 向考诤开着车门,被洪枝枝挡住了不让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带着点哭腔,质问。 「我以前怎么样?」向考诤有点烦,但还是保持着礼貌。 「你以前很照顾我的,我们还是邻居,我们是青梅竹马。」洪枝枝带着点眼泪。 她喜欢向考诤是从小的事,追他也是摆在明面上,只是向考诤不喜欢她,对于大学之后他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身边莺莺燕燕层出不穷也感到疑惑。 可没有人给她答案。 向考诤也不乐意和她解释。 或者说,他们有青梅竹马的关系,但向考诤对她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但洪枝枝不这么认为,她从小跟在向考诤屁股后面,对他起心思的莺莺燕燕她没少见。 高中的时候,全校都传向考诤喜欢范苇珠,但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洪枝枝知道,他对范苇珠最好,是因为他们俩是血缘上的亲姐弟。 同父异母。 根本不是谣言传得那样,那本来就是不懂的人传出来的无稽之谈。 不过没人知道很正常,哪个豪门没点秘辛呢?再加上曾几何时,范苇珠是不认她这个亲弟弟的。 向考诤又听他姐的话,从小围着他姐团团转,让他仗势欺人就绝不当好人。 他姐不认、也不让他在学校喊她「姐」,所以谣言愈演愈烈,向考诤也不是什么在乎这种乱七八糟的事的人。 「我没兴趣对不重要的过客做任何解释。」 「太浪费时间。」 向考诤说的,也这么干的。 所以洪枝枝记得特别牢。 至于为什么大学后他性情大变、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长时间放浪形骸在声色场上,她不知,她只是投其所好去模仿那些能待在他身边的女人。 但是向考诤仍没有多看她一眼。 但她又没有特别伤心,因为她看的出来向考诤对那些女生,眼里没有喜欢,更多的就是身边有个人,打发着公子哥儿的浪荡时光。 所以她不怕,也等得起。 直到今天看到纪涵央。 她怕了,她怕极了。 那个女人不像他身边出现过的任何一任,完完全全的新款,可向考诤的眼神就是完完全全放她身上,怎么都离不开。 凭什么?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她付出所有都得不到的东西? 洪枝枝不服,所以喝了点酒壮胆子,来找向考诤。 「你以前对我那么好,难道不是因为我不一样吗?」 「邻居之间的客气罢了,洪小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分不清。」向考诤有些烦,「我有事,让开。」 「你去干嘛?」 「与你无关。」 洪枝枝不肯,她上前抱住向考诤,向考诤一愣,下一秒捏着她肩膀立即推开,「洪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女朋友?」 语气不好了,很不好,在发火的边缘。 洪枝枝愣了一会儿。 还想要说些什么,向考诤手机「叮」一声响了。 他粗粗看了一眼。 洪枝枝发现他表情变了变,刚刚对她强压着的满身戾气突然就被抚平了。 谁发的? 范苇珠吗? 只有范苇珠有这个本事。 「砰」一声,向考诤把车门关上。看了一眼洪枝枝,「你要在这堵着,那就堵着吧,我不出去了。」 说完甩了圈车钥匙,抄兜,甩头走人。 洪枝枝不解。 提着步子跟上去。 「向考诤你什么意思?」 他迳自走着,不回。 「谁给你发的信息?」 推门进了民宿。 洪枝枝抬步紧跟。 二楼。 洪枝枝步步紧跟。 房间。 门把手扭开。 洪枝枝仍跟着。 向考诤回身看了看她,开始带上些玩味:「你确定要跟着?」 洪枝枝不解,但看了一眼,确实是向考诤的房间,有疑愣,但果断的点头。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他笑,带着嘲,「很不道德?」 洪枝枝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 「我有女朋友。」他靠着门。 洪枝枝很笃定:「你和她没可能,玩玩可以,但叔叔不会让她进门的。」 「那就会让你进门?」 「至少我的可能性比她大。」 向考诤笑了:「我要睡觉了,你跟着来干嘛?」 「我家和你家有一个很长期的合作。」她往前一步,向考诤往后一步,背抵上门,「向叔叔对我也一直都很满意。」 「所以?」 「所以,阿诤哥,也许你应该提前明白一下,妻子和情妇的区别。」 第69页 「我不介意以后你在外面养个情妇……」 向考诤眼里浮起玩味,打断她:「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今晚要睡这?」 洪枝枝笑:「不可以吗?」 「我好声好气追了你那么些年,最后还不是让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丫头占了便宜?凭什么?既然暗示不行,不如我们就干脆直接一点,用这个圈的常识来解决。」 「你这是下定决心当三?」 「我这是下定决心让她当三。」洪枝枝看着他,「因为我俩才是天作之合,我俩以后的商业联姻是铁板钉钉的事,那位从天而降的纪小姐以后只是过客。」 向考诤被她这翻言论气笑了,点了点头,手开了门,「行啊,那你睡吧,我没意见。」 说完转身进了门。 洪枝枝跟着进,顺便带上了门。 向考诤去找刚刚换下来的裤子。 洪枝枝看着他的动作,不解,直到看他掏出一个小盒子。 她意识到什么。 向考诤把那盒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洪枝枝顿了一下:「避……孕套?」 向考诤笑一声,把套塞自己裤子口袋里,走她面前。 洪枝枝下意识有些紧张,手抓紧被单,定定看着他。 「答对了。」 「你……」洪枝枝有些不可思议,他把她刚刚那番话……听进去了? 「所以你说,我要用它来干嘛?」他眼里浮着玩味。 洪枝枝不语,她现在有些紧张。 向考诤帮她答:「用它和老婆睡觉呀。」 同时,他的手机递她眼前,洪枝枝看到一个聊天框。 对方发来三条消息。 第一条——【向考诤我睡不着】 第二条——【你要不要来我房间?】 最后一条,洪枝枝抿了抿唇,心脏凉死。 【别忘带套】 杀伤力完爆了她心态。 第33章 我无尔诈(3) 「砰」一声, 门被甩上。 以及迴荡在她耳边的,向考诤的最后一句话:「房间你要就不和你抢,刚好多了一个和我老婆睡的理由。」 空气里好像还有他身上清淡的男士香水味。 有一种, 被那个女人……隔空狠狠羞辱的感觉。 纪涵央往嘴里塞了颗润喉糖,手机丢在一旁,电视机里放着一部英剧。 头髮还没全干, 身上那件黑裙子把她皮肤衬得更加白,在迷濛的灯光下反光。 此刻坐在地上铺的毯子上, 照着电视机里纯正的英伦腔跟着读。 肚子又饿了,拿着桌上有的薯片在嚼。 不一会儿, 身后的门被打开了,她仍盯着电视屏幕在看, 嘴里嚼着薯片。 腰被搂住。 吃着薯片的手被摁住, 抓着手腕往怀里带。 「解决了?」 吻落到白皙的天鹅颈上,压着已经变浅的吻痕, 又印出一道新伤。 「你看到了?」向考诤托她后脑勺, 「怎么还没把头髮吹干。」 「嗯, 我看你挺不耐烦的。」纪涵央只答了上句。 「就想个办法把你钓过来。」 她手抵住他的肩, 在他吻凑过来前,脸扭开,于是躲过。 向考诤笑一声, 额头抵住她的, 「我老婆聪明死了。」 手指去捏她的下巴,把脸移回来,移向他的方向, 「吃准了我吃这套对吧?」 纪涵央看他一眼, 移开。 大尾巴狼果然是男人的本性。 纪涵央心想。 「不过我好奇。」他轻轻啄了啄她的唇, 长臂一揽,将她整个抱起来。 公主抱。 纪涵央下意识就去搂住他的脖子。 「你隔着个落地窗怎么就看出来我不耐烦了呢?」 因为你不耐烦的各种表情,我在高中就吃透了。 但是纪涵央没有这么说,她什么都没说。 向考诤把她放床上。 托着她后脑勺去吻她唇,暖白的肤色在光下愈加柔和。 手去掏裤兜里的东西。 「刺啦」一声,撕开。 吻没停,落向耳垂、脸颊、鼻尖、最后回到唇上,撬开,缠住。 「央央。」 「嗯?」她被吻得七荤八素的。 「要不要在上面?」 「不要。」 「为什么?」 「太深了。」 向考诤歪头想了想:「也行,那依你。」 …… 纪涵央迷迷瞪瞪的,醒来的时候还在他怀里,可能是昨晚折腾得早,所以上午六点多就醒了。 她看着睡相平和的向考诤,莫名觉得自己又赚了一大笔便宜,凑上去偷偷亲了一口。 哈,赚翻了,回大本了。 这种便宜真是越占越少,要珍惜一些,往他怀里钻了钻。 向考诤睡得迷迷煳煳的,下意识翻了个身,把怀里的人又抱紧一些。 再醒来的时候,桌上有早餐。 向考诤准备的,他坐在沙发上摆弄笔记本。 应该是在做什么文件。 纪涵央起床,走过去,他看了她一眼,「刷个牙,早饭在这里。」 纪涵央点点头,洗漱完毕重又坐回他的身边,坐地上的毛毯上,往面包上涂了一圈沙拉酱,涂到一半发现不对劲。 这沙拉酱好像是芒果肉做的。 第70页 心咯噔一下。 想起了一件高中时的事情。 她趁着一节体育课在操场上散步,后来嫌人多,就跑去体育馆的二楼。 那里人少。 转角碰到了向考诤和范苇珠。 范苇珠大概是趁着体育课赶作业,在一旁奋笔疾书。 向考诤则盘着腿坐在地上,悠哉悠哉给她剥着芒果。 姿势优雅,态度认真。 那瞬间纪涵央就觉得,贵公子原来连剥个芒果都那么帅气。 但是范苇珠最后没吃,看了眼手机,就急急忙忙跑了。 「谁?」向考诤很不爽,连带着语气都有那么点不爽。 「要你管。」范苇珠随口丢下一句。看也不看那剥了一半的芒果。 虽然纪涵央对芒果过敏,但她仍旧很贪那时那刻向考诤手里那个果肉饱满的大芒果。 「你过来。」向考诤随意地看了她一眼。 她脚步彳亍,逡巡几下,背在身后的手指搅着,打起全副的精神,压住所有紧张的情绪朝他走过去。 他手里拿着刚剥好的芒果,背靠着栏杆,眼神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见她过来,眼神就撇开,视线望着地,又淡又冷,还有被范苇珠抛下的愠色。 「你、你好。」纪涵央全副身心都绷着,愣愣地看着他。 向考诤不看她,因为不在意也不关心。 「吃芒果吗?」语气平淡。 「啊……」她咽了口口水。 还没回话,手腕被他拉起来,她整个人一个激灵,却还是忍的很好,半丝紧张不露。 又或许说,也不是看不出,只是向考诤不在意,所以她表现得再紧张,也和平日里对着他犯花痴的小姑娘们并无不同。 而他一向……不在意也不关心这类人。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手心里已经被塞了那个剥好的芒果。 「不客气。」他转身走,头也不回。 纪涵央有理由相信,他压根没记住她长什么样。 手心里是他打发给她的芒果,还有地上那一袋没剥的。 她的心脏在不停的往下坠。 他走得潇洒。 纪涵央却要用整整一个星期走出来。 她最后还是把他塞给她的芒果吃了,然后那晚成功的过敏,被班主任打电话进了医院。 青春期的纪涵央不冷静,更犟。 可她只能和自己犟。 看着忙前忙后的班主任,还有着着急急跑到医院来的纪伟,她觉得自己第一次不计后果的任性有些恶毒和卑鄙。 愧疚与心酸同时间涌上心头。 从那以后,纪涵央明白了,她做不成范苇珠那样潇洒,因为她没有千金大小姐的命,她有太多需要照顾情绪的人和事。 所以没有资格任性妄为。 鼻尖有些酸,拿着刀叉的手因为一个寒颤抖了抖。 腰上一道力,背后靠入一道温暖的怀抱。 他声音温倦:「央央?怎么了?」 纪涵央摇了摇头:「没事。」 向考诤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确实没有说的打算。 沉了口气,也不再问。 他从背后抱着她,接过她手里的刀叉,给她切了一小片面包。 涂着芒果酱的面包。 递她嘴边:「我餵你?」 纪涵央低头看着那片面包,心里的酸翻江倒海。 她想起来她带了脱敏药。 纪涵央低头,咬住那块面包,嚼碎,咽下去。 满腔的芒果甜。 挺好吃的啊,向考诤亲手餵的呢。 她身子往后靠,靠他怀里,暖暖的,心却迟钝地没有。 「要不要再吃一口?」 「想吃肉。」 向考诤无奈地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好,听我老婆的。」 他抱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侧脸,又搂着她腰拍了拍,「起来,小馋鬼,我去楼下给你找肉吃。」 纪涵央坐起来,看着他出门后,也起身,在行李箱里找了一阵,掏出一板药,摁出一颗含嘴里,就着桌子上的凉白开咽下去。 向考诤没上来,而是给她发了个消息喊她下去。 楼梯间碰上昨晚闹不愉快的周凯,纪涵央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 冷冷的和他擦身而过。 周凯坏心思又起,他撩起纪涵央一只胳膊,往自己怀里扯,纪涵央猝不及防,堪堪扶住楼梯站稳。 周凯搂她腰的手往上,实在地揩了一把油。 「啧,真软啊,诤哥艷福不浅。」 纪涵央气得手抖,一下推开他,「你干什么!」 上手又想扇他,被他有预见的抓住了,抓牢了,捏紧,大拇指抵着她手腕上那圈皮肤细细地摩挲,惹得纪涵央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噁心。 他笑得又冷又不屑,「嫂子,我干什么了?」 封闭式的楼梯,看不见场景,但声音有些大,打散了清净的早晨。 有人往这里来。 周凯在有人看到前直接一甩,纪涵央没站稳,狠狠撞到一角墙上。 肩膀痛。 手腕也被他捏青了一块。 「周凯!你干嘛呢?」走过来看发生什么事的向考诤,一边走上去扶纪涵央,一边怒瞪着他。 周凯立马举起手来,一副委屈的样子,「冤枉啊诤哥!我只是看嫂子摔倒,好心扶了一把,也许是嫂子还因为昨晚那事对我有成见吧?」 第71页 向考诤扶起纪涵央,纪涵央咬着发抖的下唇,努力平息着胸口的气。 「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就是正当防卫而已啊。」说完,还特别无辜的耸了耸肩。 装的一丝不漏。 纪涵央可真是服了这个王八蛋的演技,竟然比她还好? 她怒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周凯。 洪枝枝立在一旁,嗤笑了一声,「嫂子可能是刚来吧,所以就不晓得我们这个圈的一些规矩。」 说完,转头看向其他的圈内朋友:「大家见谅一下。」 好一副东道主的派头啊,纪涵央心里冷笑一声。 不过很明显,同圈的总是护着同圈的,就像自己人永远护着自己人。 而对于这群二世祖来说,纪涵央是格格不入的那个初来乍到者。 在新的被排斥对象出现之前,这个矛头会永远对准她。 所以大家都开始附和起周凯。 周凯看着纪涵央不服的表情,笑了笑,「嫂子你别这样嘛?要不然你说,我对你干了什么?可就算你说了,你也得拿出证据来不是吗?」 这个楼梯间是封闭的,不说刚刚没人来往,这里还是监控死角,哪来的证据? 纪涵央咬牙,她当然不可能把「他摸了我胸」这种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她可以不要面子,向考诤怎么办?也不要了吗? 所以只能咬碎了往下咽。 纪涵央看了一眼周凯,又看了一眼洪枝枝,冷笑一声。 向考诤把她打横抱起来,看向周凯的眸子里带了些玩味。 「没有证据对吧?」向考诤笑了一声,冷笑。 「挺好的。」他抱着纪涵央走。 迎面撞上姗姗来迟的褚颜午,眯起眼睛看了一圈周围的情况。 「啧」了一声,「错过一场好戏啊。」 看了看向考诤抱着纪涵央走远的背影,又看向楼梯口的周凯。 摇了摇头:「不自量力。」 转身,朝着向考诤他们的方向走。 「说吧。」向考诤把她放一处沙发上,身前的桌上有培根肉。 给她拨了拨头髮:「那个混蛋都做了什么?」 「你想干嘛?」纪涵央问。 「我想干嘛取决于那个混蛋怎么得罪了你。」向考诤拿着刀叉给她切肉。 气定神闲、温文尔雅。 唯独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着他的愠怒。 「他摸我。」 向考诤切肉的手顿了顿。视线移到纪涵央脸上,冷得很,「哪。」 纪涵央抿了抿嘴,有点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 手微微摩挲着沙发。 向考诤仍旧看着她。 纪涵央咽了口口水,头往下低,眼睛往下瞟一眼,又抬头看了向考诤一眼。 惶惶不安。 向考诤顺着她的视线一起往下看了看,停了停。 三秒后。 「砰!」一声重响,刀叉直接摔飞在桌上! 又被弹出桌老远。 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他们身上,俱是大吃一惊。 向考诤起身就走,纪涵央没拉住。 「周凯——!」 「给老子他妈的死出来!」 周凯刚回房,猝不及防被提了名,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进来怒火冲天的向考诤,向考诤毫不犹豫直接抓起他的领口。 「砰」一声,一拳挥过去,将他揍趴在地上。 不留半分情面。 「你他么昨天说要搞死谁来着?」他抓起他一把头髮,让周凯被迫仰视着看他。 「诤、诤哥……」 「你他妈这是想砸谁的场子?」 「又他妈在欺负谁的人!」 「不想在我的圈混就早说,偏要在我雷区蹦是不是?」 「不、不是,诤哥,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你觉得我会信你还是信我老婆?」 他松了手。 起身。 「没意思了。」他看了眼门口聚集的人,「我懒得和你废话,以后有你的场,没我。」 「你这次来是为了你家那份投标书对吧?」他别了别袖口上崩掉的纽扣,「不好意思啊,我家姑娘现在心情不好,得哄,可能没时间看文件了。」 「你招的,所以是你应得的报应。」 向考诤说完转身就走。 拉起门口的纪涵央,往外走,「这家民宿空气不好,我带你回度假别墅。」 一路上怒火都没消,强压着的。 纪涵央看了他第一眼,不知道说什么。 第二眼,咬了咬唇,觉得自己不该说出来,虽然人渣确实噁心,但是他们这种圈子本就没什么人情,更多的是利益交织,好脸色都是为了维护利益装出来的。 她这样,是不是算断了向考诤一根利益链? 「向考诤……」 「嗯。」他的语气尽量温和。 「你们是不是……」 「他自找的,你别理。」 纪涵央点点头。 又重新看他。 「你是不是有点吃醋?」 「央央,这种事情,男人不叫吃醋。」 纪涵央不解:「什么?」 「就是单纯的压不住火了。」 纪涵央又点点头。 第72页 那是单纯气那个姓周的,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气她呀? 没过脑子,她看着向考诤很认真的说:「那要不你摸回来,好回本。」 「嚓」一记,轮胎打滑,车被勐得剎停在路边。 向考诤面色颇复杂的看向纪涵央。 张了张嘴,没说话。 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最后看着纪涵央,无奈地说:「央央宝贝,我毅力不好……」 「啊?」 「不要在床以外的地方一本正经口吐黄色。」 第34章 我无尔诈(4) 到度假别墅的时候, 发现那位「褚老闆」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靠着辆骚包的超跑,手里拿着份文件,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身。 头髮依旧在脑后挽成一个揪。 看到他们下车时, 视线最先放在纪涵央身上,眼神带着打量和纪涵央熟悉的那种……排斥。 来自上流社会里的那种傲慢的排斥。 她心口开始无以復加的酸。 纪涵央触到他的视线,只淡淡一眼, 又移开。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真的被他们这个圈子针对了, 不过回想昨天到今天,好像确实……在处事上太过任性妄为不计后果了些。 明明可以解决地更聪明一点, 却偏偏选了最任性的那个。 是因为和向考诤在一起了,所以自然而然觉得, 这个世上剩下的东西都变得简单易得了吗? 可这两天的事实告诉她:不是的, 让向考诤看到她、喜欢她,远远没有现实中其他事情来的难。 只是过去的她习惯了仰视他、习惯了跟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偷偷看他、习惯了被他看不见、习惯了觉得和向考诤搭边的事情是最难办到的, 所以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 她忽然觉得, 这个世上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了。 所以她也可以放肆一回了, 她可以放松一点了,她人生最难、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被解决了,那么剩下的便无关紧要。 可真的无关紧要吗? 没有。 反而被她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 才最要紧。 他们终究不同。 不是一个圈子。 纪涵央, 自欺欺人骗了自己这么几天,你该醒了。 你可以做梦,但你永远要记得清醒。 「你怎么在这?」向考诤牵着她的手, 看着褚颜午。 褚颜午没看他, 仍旧目不斜视地看着纪涵央, 目光不太善。 向考诤意识到什么,走到纪涵央身前,挡了挡,挡住褚颜午探究的目光,「怎么了?」 「借嫂子十分钟。」他终于看向向考诤。 纪涵央不解,但她听到向考诤犹豫了几下,说:「好。」 纪涵央不理解。 洪枝枝不可以,周凯不可以,怎么到褚颜午这就「好」了? 虽说前面两个人她也不喜欢,而且不熟,但她和褚颜午貌似……也不熟? 是因为,向考诤和他关系比较好,更信任一些吗? 她对这个没什么感觉,让她感到荒凉的,是她自以为她很了解他了。 高中花了三年的时间,变态到连他的堂食规律都能摸索出来,可纪涵央今天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人脉圈子、他的家世背景、他身上所不知道的一切,还有好多好多。 挫败嘛?也许吧,她此刻更多的还有一些无力。 她是个很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人,但更是个害怕付出得不到回报的人。 向考诤捏了捏她的手指,看她:「没关系,褚老闆不是周凯那样的人。」 纪涵央笑着点了点头,掩过眼里的惴惴不安。 向考诤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面色无虞,然后揉了揉她头,进门去了。 门口只剩下两个人。 褚颜午看着她,眼里的不悦有些明显。 纪涵央也看着他,她自觉没有什么地方招惹了对方,所以秉持着清者自清的的心理平淡而冷静地看着他。 「褚老闆。」 褚颜午凑近她。 「诤哥喊你央央。」 「嗯。」 「那我喊你纪涵央吧。」 纪涵央没搞懂这圈逻辑,只是能听出字里行间的针对,但还是点了点头,「随你。」 「你身上挺多秘密的。」 纪涵央一愣,看向他,不解,「什么?」 「诤哥好像和你说过吧?我是内鬼的老闆。不是spy,而是全国所有内鬼酒吧的老闆,而这家酒吧实际上的盈利方式,他和你说过吗?」 纪涵央摇摇头,没懂。 但是对方似乎也没想让她懂。 拿起手里一份文件,在手心拍了拍。 「你有什么目的吗?」他笑着,目色犀利,「才来接近诤哥。」 纪涵央疑了疑,不理解他的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而且我的身上没有秘密。」 她看着他,轻轻的笑了笑,有些自嘲。 「只有往事。」 「一些没人会记得的往事。」 褚颜午看了她三秒。 纪涵央疑惑又冷静的面色也停了三秒。 眸光不变,坦坦荡荡。 褚颜午全身的防备在第四秒卸下,刚刚全身紧绷的状态瞬间瓦解。 褚颜午顿一下,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眸色转为平缓,随后又染上些歉疚,「抱歉。」 第73页 「是我误会你了,央央姐。」 纪涵央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看着他手里的文件夹,愣了一下。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不是做她的背景调查了? 反应过来就直接问,「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事……」 「只是当时看到你名字的时候觉得眼熟,查了查,然后查出一些陈年旧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手往后摊了摊,同时耸了耸肩。 纪涵央自嘲一笑。 「不过你放心,这事诤哥不知道,是我擅作主张罢了。」 他耸耸肩:「你想骂我的话也可以,我当时的目的只有一个,怕我朋友受骗被利用,给别人当枪使不自知,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圈子,说简单也挺简单,左右不过利益二字,但说复杂又挺复杂的,心怀鬼胎的人不计其数。不过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如果你不嫌弃,那我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 褚颜午点点头,笑得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公子腔调:「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个,而在这圈内嘛,也就数我的人情,最值钱。」 纪涵央点了点头:「好。」 有时候和不太熟的人,两清是最舒适的交际关系。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作为一个狗仔头头的职业素养,你可以放心,消息的获取渠道绝对合规合法。」 「而作为小爷我的职业素养,朋友的小辫子我从来不抓。」他笑一声,恢復那派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范,「不过我查的这些事情可能确实无意中戳了你的伤心事,人情我欠下了,我的联繫方式你也有,有事call我,随时都可以还。」 「什么都可以做到哦。」褚颜午朝她眨了眨眼睛。 纪涵央心口的那块石头卸下一点。 「你们这个圈子……」纪涵央笑了笑,开始翻那个文件夹,说实话她还挺好奇的,眼前的人究竟能把她的背调做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挺难融入的?」 「融入?其实圈内人没人会想着融入,说是圈子,其实说抱团更合适。」褚颜午歪着脑袋想了想,「从一场热闹的party走出来,最后发现,其实自己还是一个人,就这种感觉。」 纪涵央看到一张照片,手指缩了缩。 照片上是一起血肉模煳的车祸现场。 她一颗心脏又无以復加地疼起来,倒抽一口凉气。 褚颜午看了看她,她面色仍旧平静,只不过就是莫名感觉周围气场不太对。 她的手指稍抖,翻将过去,嘴里掩饰性地继续说:「是你这么觉得,还是向考诤和你一起这么觉得?」 褚颜午顿了顿,笑了:「嫂子你搞科研的吧?这么严谨?」 纪涵央摇了摇头:「不是,我搞语言的。」 褚颜午笑笑,抖了抖肩膀:「那行吧,我没事了,我回国了,和诤哥说一声,他亲爱的午弟弟不用他送了。」 「这就回去了?」纪涵央眼睛眨了眨,你们小开都这么来去如风吗? 褚颜午唉了一声:「是啊,我要回去高考了。」 纪涵央:「……」 感情你还是个高中生? 那你还染头髮? 你还敢教训我? 你还敢开酒吧? 不会是復读生吧? 「小弟弟。」她看着他背影喊了一声。 褚颜午看他:「嗯?」 「小孩子还是应该好好学习才对。」 褚颜午闻言没什么反应,似乎对这句话不怎么敏感,就是笑了笑,朝她做了个「salute」的手势,「放心,我早成年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进门的时候,她把那份文件夹放到了一边。 向考诤在桌边看她一眼,瞄到她手里的文件夹,眉头挑了挑。 在想褚颜午是不是给纪涵央看了什么他的放荡往事。 他不知道纪涵央对他放浪形骸的事情知道多少又介不介意,但向考诤挺介意她知道那些事的。 眉心,微皱。 「央央。」 纪涵央看他,笑了笑,「怎么啦?」 她笑容一如往昔,平静内敛,以至于向考诤一时拿不准,她是来秋后算帐呢……还是秋后算帐呢? 不大高兴让她知道他那些放浪形骸的误入歧途。 心里计较着要是褚颜午真在纪涵央面前翻旧帐了,那他就真该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了。 「过来。」他朝她伸了伸手。 纪涵央走上去。 手被他牵着带入怀里,「他和你谈什么了?」 「一些往事。」 「我的?」 「我的。」纪涵央答。 她干脆利落的样子,冷静的像她,又不像平时印象里的她。 突然就给他一种……她随时准备好了要离开的错觉。 眼睛里好像装了很多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是造成纪涵央冷静面具的所有原因。 但那些过往,他不知道。 会心痒。 但向考诤是个不喜欢逼问的人。 纪涵央晚上翻了那个文件夹很久,心里感嘆着这个小屁孩还真挺厉害的,这背调做的,简直就是她的人生履歷大全。 照片上那一幕幕场景仿佛就在昨天一般。 最后一把火,全烧了,在别墅院子的那个炭盆里。 干干净净,烧光她不乐意回溯的陈年旧事。 第74页 火是向考诤递的,关于那份文件里有什么,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纪涵央烧掉它的时候,神态平静的像个杀手。 火舌舔舐着灰烬,最终堕为平静夜色的一抹矫饰。 而纪涵央让他觉得好像更遥远了一些。 今天晚上没人打扰了。 可不知怎么,谁都没睡一个安稳觉。 纪涵央难得主动,抱着枕头敲了向考诤的房门。 他总归是个绅士又有分寸的人,一旦察觉她的牴触心理,就一定不会更加探究下去。 无论是哪样。 门开的时候,看到他眼窝处的乌青,但并不睡眼朦胧,愣了愣:「你没有睡吗?」 向考诤摇了摇头,笑一记:「没睡着。」 纪涵央低头抿了抿唇,也笑笑:「我想和你睡。」 向考诤怔了怔,笑了,拉着她手进来。 门关上。 两人缠了一会儿。 出了些薄汗,今晚她似乎被什么梦魇缠着,他的肩胛骨留下几道伤。 纪涵央有些过意不去,拿着棉签给他擦着药。 被他握住了手,低头吻她,「央央,小伤,不碍事。」 可是她很心疼。 纪涵央心想,但她没说,只是往他怀里埋了埋。 「向考诤……」 「嗯?」 「我……」她噎了噎,嘆了口气,「没什么。」 向考诤嘆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 「心疼我了?」他倒是聪明,猜出她的心事了。 纪涵央点了点头。 向考诤嘆了口气,「那你给个补偿?」 纪涵央顿了一下,从他怀里起来,抬头看了看他,额头不经意轻撞了下他的下巴,手去挽他的脖颈,唇凑上去,在他唇上啄了啄。 向考诤无奈地笑了笑:「我想着是讨个暱称的,你怎么给我这么大个便宜?」 纪涵央皱了皱眉,看他,摇摇头,不是,是我占便宜。 他颳了刮她的鼻子,「喊声老公听听行不行?」 纪涵央抿了抿唇。 向考诤「啧」一声,笑着低头逗她:「要不然喊声阿诤……」 「老公。」 两人同时出声,随后耳朵都红了,纪涵央低头往他颈窝里埋,脸红得不成样子。 向考诤心里tmd地骂,这坑都没挖好呢,老婆怎么踩了前面一个坑? 完,他要死了。 纪涵央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抿了抿嘴,向考诤搂着她低头亲。 托着她后脖子,将她后脑勺轻轻放在白色舒软的枕头上。 「以后喊阿诤,好不好?」他捏了捏她的脸蛋,蹭了蹭她的酒窝。 纪涵央点点头。 「那你练习一下?」 纪涵央喉咙动了动:「阿诤。」 脸有点烧,扭过一边去。 又被向考诤托着扭回来。 「问你个事。」他撑着脑袋低头看她。 拨了拨她的头髮,低头照着唇亲一口。 纪涵央的头髮又长了一些,撒在米白色的套枕上,乌泱泱一大片,像好看的墨。 她脸红红的,还有些烫,手还轻轻环着他的脖子。 点点头:「嗯?」 「我现在算不算实现睡觉自由了?」 第35章 我无尔诈(5) 两人在十一假期的倒数第二天回了学校。 文菲竹和郑泽惠凑上来问。 「情侣间的运动都做了。」她们还没开口, 纪涵央就主动说了。 笑着。 但文菲竹和郑泽惠都没在她眼里看到笑意,于是本来奔到嘴边的调侃句子通通塞住,堕为安静的尾调。 大概察言观色与适时沉默是每一个成年人的必修课。 关系一般的两人难得对视一眼, 随后俱嘆了一口气,各干各的。 日子不平不淡的走着。 纪涵央想起褚颜午的「人情」,于是打了个电话, 问他可不可以介绍一些翻译类的工作,她想提前有个工作经验。 翻译这行其实也很看重人脉, 初入行的新人大多由师哥师姐领着才能接到一些工作。 褚颜午疑了很久。 才堪堪问一句:「就这?」 「就这。」她平淡的答。 「那……好吧。」 那语气仿佛像在说——你在看不起谁? 纪涵央笑了笑,小弟弟果然还是小弟弟。 不过当他甩来三十份人物名片和四家外贸行业内顶尖的国际性大公司, 外加各部门的详细分解介绍以及对其的星级评分时。 纪涵央心服口服地在心里喊了声「哥」。 他做得详细又细緻,直接一个pdf的文包。 他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任君挑选」的绅士鞠躬的表情包。 怪不得是向考诤都毫不犹豫脱口夸赞的「人脉小王子」, 即使他现在还只是个高三的小屁孩。 但是纪涵央已经不敢再用看小弟弟的眼神去看他了。 也终于感嘆一声, 上流圈的公子哥们,混蛋的是真混蛋, 但牛逼的也是真牛逼。 而且牛逼的样子也夸张地让人瞠目结舌。 她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把这些资料堪堪过一遍目, 这里随便哪家公司, 进去实习三个月, 打在毕业后的求职履歷上,都是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 纪涵央千挑万选,选了个能力范围内最有把握的工作。 第75页 她给褚颜午发了过去。 三分钟内, 他发来一份实习生的入职申请书。 纪涵央心想这个点小弟弟你不上课的吗? 高三了怎么还带手机呢? 她觉得有必要和他说道说道高考的重要性, 但随后想想又算了,因为想想高考对他这种名门望族出身的贵公子来说,确实……好像……不大重要。 反正考不考他的前途都一样光明。 纪涵央心里啧一声, 再次感谢国家给她这种穷鬼一个改头换面翻身的好机会。 没隔一会儿一条微信电话打来了。 是「褚老闆」的, 才想起来她只存了他的微信, 没有加联繫方式。 对面先蹦进来的是一条遥远的法语背景音,纪涵央二外就是这个,所以听懂了。 不过也心内纳闷,什么学校,高三还要学法语? 「廖喆,运江语的法务,名片资料什么都发你了……靠!死狗你他么能不能管管她?」他说到一半手机离远,虽然断断续续的,但纪涵央还是能听见他的后半句。 心内嘆了口气,年轻气盛的少年。 「你直接找他就好,我刚刚打过招唿了,他会带你的,人品也ok。」 纪涵央点点头,道了声谢。 对面也很干脆,像是套模板似的说了句「不谢,有缘江湖再见」就利落地挂了电话。 按着他发来的名片和联繫方式加了对方。 还想着该怎么和对方解释,对方就非常公事公办地发来两条消息。 【廖喆】:你好,纪同学,我是廖喆 【廖喆】:你的入职报告正在办理中,有空的话我们约一下时间地点,面议一下实习期限和实习工资等工作相关。 …… 纪涵央再次佩服地给那位美少年在心里点了个贊,这效率,真是让她这个老阿姨啧啧啧称赞。 有了这份工作后,纪涵央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轻松。 只要一到周末,廖喆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 从刚开始「纪同学,今天来了个老外,麻烦过来做个翻译」的客客套套到后来的「纪妹妹,国贸,3点半,懂伐?」的老熟人。 向考诤这阵子很忙,好像在忙模拟法庭的事情,所以不常见,但是每天晚上准时的电话粥一定到,熄灯之后要到她睡着他才把电话挂断。 马尔地夫的那几天就像个梦一样,好像那些纸醉金迷、那个二代圈她从未去过,也不曾让她在此受过排斥。 只是偶尔听文菲竹说过一嘴「向考诤怎么也进这个群」了的时候,疑问过。 文菲竹就解释说:「这个群是之前简姣发给我的,就是一个留学生群,但这个又有点特别,里面都是一些富二代嘛,一般那种混圈女会在这里钓金龟婿什么的,进去有门槛,要交个几千块的入群费,但是有些人就不用,比如说向考诤这种,正儿八经的富二代,一看就和群主的交际圈有重叠被请进去的。」 文菲竹说了半天,看了纪涵央一眼:「他不会……没和你说过吧?」 纪涵央摇摇头,她其实不太在乎这些,再相爱的两人也要给对方保留基本的隐私嘛,更何况,加个群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且……她也不是没见识过向考诤那个个个都牛逼到不行的朋友圈,毕竟连个高中生都能随随便便就给她搞定一份月薪一万的实习工作。 果然有的时候,牛逼的人只和牛逼的人资源共享。 想到这里,纪涵央又要再次感谢一下伟大的祖国给她高考这个能够脱贫致富的机会。 郑泽惠最近总是早出晚归,有的时候向考诤约她出去,郑泽惠也总要有意无意问一句,「你是不是要去找向考诤?」 纪涵央收拾着化妆包说「嗯」。 「就你们两个人吗?」 「今天他几个舍友都在吧,说要一起吃饭。」 「哈,那央央你对着几个大男人会不会不自在啊?」 纪涵央想了想,好像不会……吧? 只要出去吃饭,向考诤每次都牵着她手来着,要么就是搂腰要么就是搂肩,反正占有欲挺强的。 纪涵央三分钟之内没和他讲话,他就要开始动手动脚了,不过他又很给纪涵央面子,动手动脚的幅度特别小,反正不会影响公共场合其他人的正事。 别人看着他们就是普通的吃饭聊天,只有纪涵央知道他整个人恨不得黏她身上。 纪涵央没想过向考诤这么黏,偶尔周末,他也要缠着她,但无奈她周末有运江语的翻译工作在,所以每次都推辞。 然后又嫌他那辆超跑太拉风,怕被公司的其他同事看见了又对她多有微词,所以每次向考诤要送她,她都严词拒绝。 他气得要死。 不过依然表现得温文尔雅。 偶尔周末没空,两人就去酒店厮混。 这么一来二去,好像也快三个月了。 向考诤那「不主动约人、不主动追人,三个月内留不住他心的没资格脱他衣服」的三大准则,好像她都过关了。 这么想想,她真的回了好多本。 「央央!」郑泽惠摇着她的肩膀,把她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解放出来。 「啊?」 「我说,我怕你一个人不自在,不如我跟着去吧?」郑泽惠眨着眼睛,笑。 纪涵央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就点了点头:「好呀。」 第76页 于是郑泽惠快乐地化妆。 等她的间隙,纪涵央提前和向考诤吱了一声。 向考诤没啥意见,说【听我家央央的】。 郑泽惠坐进向考诤的车后座。 纪涵央坐到副驾驶,下一秒向考诤给她系安全带的姿势就十分熟练。 他今天没开那辆黑色的法拉利,换了一辆黑色的suv。 郑泽惠一进车,就看到了车后座的庄渠,咳了一声。 庄渠看到她有些意外,往前座看了一眼,再看郑泽惠的时候,笑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又双戳戳移开。 【搞笑男】:你怎么来了? 【刁蛮丫头】:陪我舍友,你呢? 【搞笑男】:我陪我兄弟 【刁蛮丫头】:我陪我姐妹 【搞笑男】:我陪我诤哥 【刁蛮丫头】:我陪我央妹 纪涵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润喉糖塞嘴里,没发现车后座有两人在暗度陈仓。 「央央,我也想吃。」 纪涵央又剥了一颗塞他嘴里,向考诤看了眼后视镜的庄渠,有些烦。 他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傢伙让他蹭饭?搞得他现在亲不了他老婆。 烦。 「你这周末有空吗?」向考诤开着车,问。 后面两人手机消息音在狂舞。 三分钟内交替「叮叮叮」上百次。 纪涵央摇摇头,「没有。」 「那你要不要关心一下你守活寡的男朋友?」 「我们上次才在酒店睡过觉。」她说这句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声音,还看了一眼后视镜的两人。 发现两人不知在和谁聊天,嘴角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压根没注意到前座的那对真情侣。 顿了顿,她轻轻拉了拉向考诤的衣袖。 向考诤看她:「怎么了?」 纪涵央凑近他一些:「不对劲。」 「嗯?」 「后面两人。」 向考诤撇了一眼后视镜,又看了一眼纪涵央,笑一记。 「咳咳!」他挑眉。 「庄渠?」 没人应。 「渠子!」 「咋?」庄渠一个机灵,摁灭了手机,郑泽惠也跟着摁灭了手机。 后座的两人同时抬起头,然后对上了一脸探究的纪涵央。 同时车内响起向考诤悠悠的懒散男音—— 「瞧呢,这不就抓到了吗?」 第36章 我无尔诈(6) 女生宿舍。 「唉——」 纪涵央肩膀挨着她的, 看着唉声嘆气的郑泽惠。 「文菲竹之前可追过庄渠。」纪涵央说一声。 所幸其他两人都去上各自的二外了,唯独郑泽惠和纪涵央二外都选了法语,所以现在没课。 「我和他真没什么, 就是前几天钱劲不是来找我复合吗?然后他上次刚好开解……那个什么过我,我就问问咯……」 郑泽惠眼神飘忽的说。 「更何况……文菲竹又不是真的喜欢他,不过就是和男朋友怄气, 拿他当个由头气她前男友罢了,现在她和前男友不是复合了吗?」郑泽惠翘着二郎腿, 啃着个梨。 纪涵央点点头,笑了笑:「行啦, 互相喜欢就是最合适的关系。」 「那……央央……」郑泽惠有点紧张的看她,「你会不会觉得我是那种撬墙角的人啊?可是我发誓, 我俩真的只是自然而然状态下认识的, 而且我俩现在还没戳破那层窗户纸……前几天钱劲又来找我说复合。」 「我现在还挺纠结的,就是我其实不想和文菲竹关系彻底交恶, 但是又真的挺喜欢庄渠的……」 「你说, 按道德来说, 我是不是应该选钱劲?我到底要不要和他和好?」郑泽惠拿不定主意, 问纪涵央。 正说着,郑泽惠的手机响了,显示是钱劲。 她把钱劲的微信删了, 但是电话却没有。 郑泽惠看向纪涵央。 纪涵央看了她一会儿, 没给回答,而是说:「庄渠更果断。」 她说得不直接,但也很直接。 郑泽惠懂了, 电话没接, 犹豫了几秒, 把关于前男友的最后一个存在删掉了。 纪涵央酝酿良久的枕边风,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了他们彻底分手的临门一脚。 事实证明,女孩子是不好惹的,尤其是闺蜜。 但纪涵央并没有报復得逞的开心,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何会这样。 也不知为何下意识让郑泽惠选择庄渠,也许是庄渠是向考诤那边的人,也许是向考诤再一次让她心里的天平失衡。 又也许,是一些更加卑鄙自私的小心思。 「惠惠,这事儿还扯不上道德那块,你问心无愧就可以清者自清,更何况,就算之前文菲竹追过庄渠,但是庄渠从未喜欢过她,其实有的时候,看似纠结复杂的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 「无非是太多的人事让我们束手束脚。」 于是话出口的瞬间,她想起了向考诤。 马尔地夫那次,他们之间的矛盾解决了吗? 其实没有。 只不过他们心有灵犀地维持着虚假繁荣。 向考诤刚听完庄渠一通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是不是惊天地泣鬼神?」他眼巴巴望着向考诤,企图得到认可。 向考诤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你们惊天地泣鬼神的开始最后是我的面条牵的线。」 第77页 「还是我对我家央央一见钟情来得可歌可泣。」 「不,我的故事感人。」庄渠摇头否认。 「不,还是我的浪漫。」向考诤不太乐意服。 谷节给他俩发去了一份「姿势大全」,悠哉悠哉地说:「我觉得这个比较实在。」 然后收穫了庄渠和向考诤同时间的一个白眼。 外加异口同声的一句——「肤浅!」 向考诤拿起手机只瞟了一眼,就在心里否掉一个—— 「这个上次无意识开发过,她不舒服。」 然后就把那份「姿势大全」删掉了。 在这方面,他和纪涵央不谋而合,都不大乐意「照本宣科」,他们都喜欢自我摸索。 「诤哥,你的大名可真好用,我在这群里浪的飞起。」谷节高兴得哈哈哈。 向考诤一愣:「什么群?」 「一个留学生群啊,里面竟然有人分享在学校天台上……」谷节兴奋得啧啧啧。 向考诤手机在桌子上拍了拍,看着谷节:「十秒钟,改过来。」 谷节根本没敢看他眼睛,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就一个激灵坐起来,马不停蹄得进群修改,然后从床上蹦跶下来,手机举到他面前,「诤哥,请您过目。」 「小的下次不敢了。」 向考诤粗粗看了一眼,刚好看到有人发了一张照片到群里,照片里的人只有一个背影,但他很熟悉。 那个人同时回覆:看美女。 他眉心锁起来。 纪涵央还在擦着头髮,文菲竹好大声地「我靠」了一声。 「央央!」 「你刚洗澡关窗户没?」 纪涵央手一抖:「什么?」 文菲竹手机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纪涵央露出肩膀的一个模煳背影,看样子是从某个视频里截的。 不知怎么就被人发到了那个留学生群里,其实照片够不上香艷照的水准,顶多有点出水芙蓉那意思,而且很煳,不仔细看的话认不出她。 但是纪涵央担心的是,这个群里向考诤也在,万一他看到了怎么办? 两人睡的次数说多不算多,但说少也不算少了,她这香肩半露的背影,他肯定认得出。 毕竟……他最喜欢前后这个姿势了…… 宿舍的浴室是自带的,她们这栋楼的浴室直接通着外面的过道,人来人往的,要是拿着个手机和人视频,不经意拍到也是有的,所以只要注意着锁好窗户也没有什么大事。 只是纪涵央今天被廖喆发了十几份资料,要她翻译,催的时间很急,折磨得有点狠,所以人晕沉沉的就没注意。 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概括她和向考诤现在的关系。 情侣间该干的事情都干了,但是情侣间该有的事情,又不能说有。 就好像……闪婚小夫妻似的…… 「咦?」文菲竹一顿,「照片被删了。」 纪涵央凑过去又看。 「才发了五分钟不到,可是也不对啊,超过两分钟了应该不能撤回才对……哦,是群主撤回?」文菲竹念叨着。 「嘶,这群主还挺有人样的。」郑泽惠看着纪涵央松了口气,夸一句。 「屁吧。」文菲竹否认,「之前有人发在天台顶上咳咳咳那啥的小情侣照片,也没见群主管过……」 文菲竹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看向纪涵央,「央央……你家向考诤也在这群……」 纪涵央抿了抿唇,转身开始换衣服。 「央央你要出去啊?」 纪涵央点点头:「嗯。」 「得去哄人。」 郑泽惠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你对照片的事情……」 「一个背影,看不出是我,不熟的人认不出。」 本来就是这样,让她紧张害怕的真的是那张照片吗?不是的,而是会看她笑话的那群人罢了,但只要没人笑话她,她的紧张自然消解了。 但她不清楚向考诤的。 文菲竹咽了口口水,说不上哪里奇怪,就是觉得:「央央,你真的……好冷静……」 冷静得就像一个只懂权衡利弊来降低损失的机器。 也许吧? 纪涵央想。 过去的那十几年里,喜欢向考诤这件事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感性。 纪涵央快走到向考诤宿舍楼下时,才给他发了个消息。 【纪涵央】:我在你宿舍楼下。 她等了三分钟,等到了要哄的人。 向考诤不说话,纪涵央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像有些事情,任你做再多的准备工作,见面的那剎,一切都是全新开始。 你除了顺其自然,别无他法。 他只是长臂一捞,把她捞进怀里,「寒假一起回去?」 他的意思是:事情都帮你解决了,你不用担心,这个事情直说我怕你会委屈会尴尬,所以我换个话题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顺便试探一下你满不满意我的处理结果。 但纪涵央想的是,你又帮我解决一件事,我又欠你一个人情,那你提的要求我当然要满足,因为感情中,两个人的付出应该要对等。 她说:「好。」 向考诤满意的笑了笑。 他们在错误的平行时空曲解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于是连虚假繁荣的成因都一无所知。 第78页 拍照片的人确实只是打着视频电话的时候恰巧路过,但发照片的人却别有用心、妄图视奸,所以向考诤找到了那个人。 即使远隔重洋,他也依然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收到了一封由法学生亲笔书写、由法院依法签发的法院传票。 从此人生变得再也不寻常。 之后的事情向考诤没管了,代理律师只给了他一个对方受到了应得的处罚的结果。 给纪涵央推着行李箱走在去机场的路上。 北聆的冬天雪很大,路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冰。 这是和向考诤过的第一个冬,而下一个冬,纪涵央心里没底。 她出糗。 跟在他身后,踩着结冰的路面跌了好几跤,惹得向考诤又好笑又无奈,最后弯下腰来:「来吧,倒倒翁,我背你。」 纪涵央爬上去,手臂拿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他围上去,一边围一边问,「倒倒翁是什么?」 向考诤笑她:「人家叫不倒翁,你这三步一小跤,五步一大跤的,可不就是倒倒翁嘛?」 纪涵央气了气,手勒紧了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下次就不会摔倒了。」 「摔倒也……挺好的。」他呢喃一句。 纪涵央没听懂,但也没问。 「央央……」 「嗯?」 「你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我未来岳父和岳母?」 纪涵央没说话。 向考诤听到背上的人不出声了,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纪涵央又抱紧了他脖子一点,往他颈窝里埋了埋。 「阿诤你冷不冷?要不然你放我下来吧?」她在他背上说,有些心疼,「我可以自己走。」 「没事。」他浅浅地应了一声。 他总有种下次背不到的错觉。 雪大,颇冷。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 第37章 我无尔诈(7) 「送你回来的车……挺贵的。」 纪伟端着一个老式的保温杯, 看着刚刚回来,在门口换鞋的纪涵央。 身上的旧蓝polo衫,条纹被洗的褪色。 纪涵央换鞋的动作一顿, 低着头,稍有些促狭。 上甫是座靠海的南方城市。 不像北方,南方的冬日没有暖气, 室内湿冷,很磨人。 而这破旧的居民楼里, 更是让人难以忍受,尤其刚刚从北方回来的纪涵央, 没忍住,就打了个冷颤。 「爸……」她看向站在沙发边的纪伟, 他的鬓角稍白, 但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我……」 父亲的裤管叠得整整齐齐, 熨得平整。 「央央。」纪伟打断她, 看着她, 很认真,「爸不在乎这个。」 纪涵央心口有些难受。 他手握拳,「咳咳咳」, 咳了好几声。 纪涵央见状, 要上去扶他,却被他止住了,「我在和你谈很重要的事情。」 纪涵央的脚步停住。 父女俩隔了一米的距离。 很不可思议, 父亲的身形佝偻了许多, 与童年印象里高大伟岸的形象相去甚远。 什么时候变的呢? 在她上大学的这些日子里? 又或者, 其实一直在变? 纪涵央心脏莫名有些疼。 「他是谁?」 纪涵央看着他,不回。 「我在问你话。」纪伟嘆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很温和,只是带了些无奈。 「一个……喜欢很久的男生。」 「那个圈的?」 「……是。」纪涵央不敢看他,低下了头。 纪伟又嘆了口气,点点头,闭了闭眼睛,走回黄色的木制沙发。 「爸爸知道了。」 什么语气呢?很平静,就好像没什么事。 他伸手探了探沙发面,找了个结实的地方,坐下去。 纪涵央记得这个沙发很硬,她每次坐,坐久了都不舒服,中间还断了几根,所以掩人耳目地盖着个垫子,稍不注意就要一屁股坐空。 小时候的纪涵央想,她以后有钱了一定要换掉,因为这样招待客人的话,真的太磕碜了。 可是长大一些后才发现,他们家,众矢之的,谁来呢? 都嫌晦气而躲得远远的。 所以现在大了,想着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人们总说向前看向前看,可时下所做的决定,又无不由无数个曾经所决定。 满怀希冀的昨天,终究汇聚成了又一个失望的今天,可她依然得对明天有所憧憬。 因为她对这命运,还没服。 「央央。」纪伟弓着背,咳了好几声,「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爸爸还是想告诉你,我们没有那个有钱人的命,你也没有那个千金小姐的命。」 纪涵央喉间有点苦涩:「我知道的爸,我没这么想过。」 「但在爸心里,我女儿一直都是千金。」 纪涵央眼帘抬了抬,偏头去看他,鼻头有点酸。 「所以我女儿想要的,就去争取。」他开始剥桌子上的橘子,语气平和,一如既往,「就是啊……不能太执着,要学会放手,也不能把赌注压一个人身上,要看清人心,不然容易吃大亏,别像我一样。」 父亲一向是个很温和脾气好的人。 「你爸我……」纪伟嘆了口气,仍在剥着橘子,「不能护你一辈子的。」 第79页 纪涵央觉得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不对了,可是她不敢问,她怕得到那个最坏的结果。 「爸,我出去再买点水果。」她鼻头酸,转身就跑。 她听不得心里预期的那个结果,所以转身离开。 走到楼道里的时候,手机「叮」一声响,是廖喆。 【廖喆】:纪妹妹,这几个月合作愉快呀,你上司来给你发个分红,注意查收转帐消息,不许说我欺负新人啊,期待下次合作! 纪涵央翻了翻银行卡的存款情况,有五万多了。 她原本翻搅压抑的心脏终于稍稍缓过神来。 她裹紧了外套出门,冷风飕飕,随便吹一下,脸就疼。 周遭安安静静的,冬日上甫的弄堂,一向安静。 只有飞不走的麻雀,叽叽喳喳,闹也不闹,静也不静。 各处都是矛盾与乱糟糟的。 她就在楼底看见了靠着车门的向考诤。 靠着黑色的兰博基尼。 又是超跑。 他像不怕冷似的穿着件立领的黑夹克,脸部线条依旧分明而立体,鼻樑高挺,英气逼人。 纪涵央曾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向考诤长了一张百搭脸,随便一个美女往他身边一站,就觉得能有一段佳话。 只不过高中的向考诤冷,天之骄子,没人敢打他主意,纪涵央也不敢。 纪涵央敢的事情真的挺多的,唯独碰上向考诤就不敢了。 到了后来,大学的情场浪子,哪哪都能有一段情史传唱。 他什么时候变的呢? 变得来者不拒? 是范苇珠和向西宴在一起的那一天吗? 纪涵央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天是突如其来的。 而她现在能感受到,向考诤对她不一样。 所以那些过往就让它过去吧,她也有往事,而且不乐意提。 没谁乐意听你的故事,你又不是什么名人,谁高兴浪费那个时间和心情呢? 成年人的世界,精緻的利己主义者占大多数。 他此刻嘴上叼着根烟,没点燃,只是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打火机,新潮的钢制款式,「啪」一下点燃,火苗窜出来。 然后他大拇指一盖,火苗又「啪」一声被他盖灭。 来来回回好几次,他嘴里的烟仍旧处于未点燃的状态。 眼神弥散。 他好像每次回到上甫,都是这样,很不开心,很丧。 和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一模一样。 向考诤,你心里又藏着什么事呢? 她的步子微抬,踩断地上一截枯树枝。 向考诤的注意力被引过来。 他们的头顶有纷乱复杂的电线。 这深巷幽远的弄堂里,他与这一切那么的格格不入。 那副颓雅样,就像流落民间的贵族。 天上飘雪了,小雪,温温柔柔。 南方的雪细,上甫的雪很秀气,一落就软,化得细腻柔软,但消失得也很快。 只不过雪化的那刻,冷却都是一样的。 四目相对的那刻,两人好像都看到了他们中间有条似有若无的缝。 对方的眼里有什么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不知道。 很想知道。 可有些东西是不该问的。 比如说往事。 是需要自己主动提的。 礼貌吗? 或许说相互妥协更合适吧? 「你怎么来了?」她尽力挤出一个笑。 「想你了。」 「可明明才分开半个小时不到。」 「嗯,我知道。」 两人无言。 「站了很久?」纪涵央走上去,笑着问他。 向考诤点了点头,胸口缓慢起伏。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怕你忙。」他说,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的。 纪涵央听出来了,却不懂。 她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踮起脚,给向考诤繫上。 「你忙吗?」他问。 「不忙。」她回。 他看她:「陪陪我,可以吗?」 纪涵央点点头,笑:「好呀。」 他朝她伸了伸手,纪涵央去够。 「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他问。 纪涵央没有立刻回,他的指腹粗粝,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心。 隔了一会儿,见她不回,偏头去看她,手里的烟拿下来,依旧没点燃。 良久。 「你陪我坐一下公交车好不好?」她的手被他牵着,很暖。 向考诤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好,哪一路?」 「973路转989路。」 向考诤愣了良久:「这个?」 纪涵央点了点头,很平静,「就这个。」 「那我们哪一站上车?」 「973路,上甫中学。」 向考诤不理解,但还是说「好」。 百色路上,公交平稳地开。 「如果我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你,就好了。」他坐在最后一排,把她的手揣口袋里。 姑娘的手很冷,他捂不热,干脆塞自己口袋里了。 纪涵央看着车窗外飞掠的景色,淡淡的「嗯」了一声,「那我们补回来好不好?」 向考诤笑了:「好。」 窗外街边的香樟仍旧四季如青,梧桐的枝干倒是空空落落掉光了。 第80页 纪涵央却觉得恍如隔世。 其实高中的时候,向考诤不常坐公交的,大少爷大多时候有专人司机,极偶尔才能被她逮到机会跟着。 那个极偶尔,是范苇珠不让他上车。 他高中就很惯着范苇珠,范苇珠坐他家的车,他从来不置一词,乖乖去坐公交。 973路转989路。 全程28.24公里,一小时50分钟。 上甫中学到朗庭公馆。 或许暗恋不是自作自受,可她的是。 她缩在最后一排怕他看见,可一次又一次后,哪怕她最后坐到他的正后方,他仍旧只会戴着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头靠着后椅,耳朵里塞着蓝牙。 他的冷淡成为她那一小时50分钟的车程里,全部紧张难抑的狠狠打脸。 自那以后,每一次的公交,她渐渐就变得安心又失落。 安心的是,向考诤真的不会对不在意的人放上一眼,任凭她在他面前出现很多次,他也都记不住,所以她不用怕会被他发现小心思。 失落的是,他为什么就是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而失落攒多了,就变成了失望,然后再不奢望。 整个高中,纪涵央对他的印象只有那么几个,向考诤的背影、向考诤的名声、向考诤如雷贯耳的距离,还有向考诤的白月光范苇珠。 「央央?」 「嗯。」她望着窗外,心事重重。 「没事。」他手环上她的腰,抱紧。 换成989路。 纪涵央想起来在这个地方,向考诤被几个外校的女生要过联繫方式。 那个女生很漂亮,很素净的那种漂亮,而且内敛、安静,颇羞涩,是和纪涵央一种类型的女生。 但还是被向考诤拒绝了。 那个女生走得很失落。 而纪涵央不知为何,也挺失落的。 就好像……被拒绝的是自己一样,心脏有起鸡皮疙瘩的感觉,麻到痛。 是了,他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不、不对,他不喜欢除范苇珠外的女生。 她深深唿了一口气。 她发现她不喜欢上甫这座城市,尽管是家乡,尽管是超一线大城市,可是这里也给了她最多的、不好的回忆。 她看着车来,被向考诤牵着上车。 不是下班高峰期,人少了很多,她照旧、执意坐最后一排。 向考诤宠溺地说「好」。 「下一站,张江路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公交广播稳稳机械式的播音女音。 「阿诤……」她看着不远处的车站。 「嗯?」 「我送你到家了。」 向考诤,我送你到家了。 和那三年里的每一次,一模一样。 第38章 我无尔诈(8) 向考诤的车已经被人开回来了。 纪涵央被他牵着手, 看着这豪宅大院,心里隐隐得很压抑。 向考诤没牵动人。 纪涵央立在原地不走。 「我不进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不从,不管出于什么, 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阿诤哥!」有人在他背后喊。 于是纪涵央看到小跑过来的洪枝枝,她穿着淡粉色的皮草外套,仍旧那副名媛派头。 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手里提着一个女士包,想来是她爸, 洪开。 洪开打量了两眼纪涵央,想来洪枝枝已经把她这号人物报备到她爸那里去了。 所以洪开看她的眼神, 有那么一丝不善,再带些上流社会的傲慢与不屑。 纪涵央感受到他的目光, 平淡的回视过去。 于是洪开不知为何, 感觉眼前这个女孩子眼里带些敌意。 「小诤啊,这位是……」 「女朋友。」向考诤捏了捏纪涵央的手, 把她往身后扯了扯, 「洪叔叔好。」 洪开点了点头, 洪枝枝拉了拉她爸的衣袖。 洪开会意。 笑起来, 眼睛时不时往纪涵央身上瞟,颇傲慢:「是怎么认识的呀?小诤,有些女孩子吧……」 「怎么认识的关你屁事!」纪涵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女音平静, 却掷地有声, 不卑不亢,如果不是这些汉字聚集起来是在骂人,这语气让人理解为辩论赛现场都不为过。 向考诤不可思议地看向纪涵央, 他刚到嘴边护人的话又咽了下去, 眼里玩味起。 「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不成器的女儿别出去勾引别人家男朋友再说吧!」纪涵央冷冷地看着洪开, 「小小年纪就一大通歪道理。」 「你个小丫头片子……」 「闭嘴!」纪涵央继续打断他的话,胸口稍稍起伏,「听不懂我在教你做人,多大的年纪了还为老不尊?还要我这么一个小丫头来教你做人的道理,教会了你还得教你女儿,我还不赚钱可真是累啊,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东西,再一哭二闹三上吊耍阴谋诡计也还是别人的,抢别人的男朋友就是不道德的,有钱人不道德就可以矫饰为风流的话那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洪开气得脸颤,向考诤在一旁看得不亦乐乎,手搭上自家女朋友的肩,给她撑着气势。 「靠!纪涵央你他妈给我闭嘴!」洪枝枝上来就想揍她。 但纪涵央比她快一步,抓着她乱飞的手腕上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我在教训你爸还没轮到你的时候,小辈就要靠边站!」 第81页 向考诤虽然不知道纪涵央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但此刻真的很想给女朋友鼓个掌。 洪枝枝捂着脸哭着看向洪开。 洪开指着纪涵央的脸:「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不客气,和洪先生这样的畜生比还是差劲了一些,这么一想的话,令嫒小小年纪三观不正好像也能理解了,毕竟上樑不正下樑歪。」 「你!你!」洪开气得要死,指着纪涵央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你简直是个有辱斯文的疯妇!」 顾不得什么脸面,上手就想要打她,被向考诤抓着手腕制住了,声音淡淡的,带着些调侃:「洪叔叔,我女朋友只是醋劲比较大,希望你理解一下她对我的真心。」 但纪涵央不知怎么,脸憋得通红,仍不依不饶:「洪先生是个什么东西也配骂我?需要我揭你的短吗?初中学歷的暴发户,你和我装什么文化人!」 洪开看着纪涵央,又看了看向考诤,心里计量一顿,发现此时此刻根本教训不了这个野丫头,只能气得离开,「我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拉着洪枝枝就走。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向考诤回过神来,却疑了疑:「你怎么知道他是初中学歷的暴发户?」 「猜的!」纪涵央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向考诤笑了:「猜的还挺准。」 向考诤给她一下一下顺着背,乐得很,纪涵央心头的气慢慢的散去,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笑意直达眼底。 「怎么了?」她问一句。 「我央姐好酷。」 纪涵央耳尖瞬间一烫。 完了,我在向考诤面前的淑女形象,毁得渣都不剩了…… 「不过……」向考诤看向纪涵央,带些玩味,「央央你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不知是法学生的高度敏感,还是单纯以向考诤对她的初步了解,都觉得她这样子实在太过反常。 纪涵央扯了抹笑,看着他,「大概是上次洪枝枝的话把我气到了吧。」 「所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纪涵央笑着,露出两个圆晕的酒窝。 但向考诤又实在感受不到她这层笑容之下,有几分真几分假。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不全真。 他无奈的笑,捏了捏她的脸蛋调侃起来:「我真害怕有一天你这么骂我。」 纪涵央摇摇头:「不会的。」 她怎么可能捨得呢? 向考诤似乎不信,纪涵央有点急,扯了扯他的衣袖。 向考诤低了低头,凑她面前,「怎么了?」 向考诤比她高一个肩身,她踮起脚头顶也只能堪堪够到他的下巴。 此刻他低了低头,纪涵央踮起脚,两手扶着他的肩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 怎么能蜻蜓点水呢?就像个不负责任的臭流氓。 向考诤心里默默地想。 「真的不会。」纪涵央看着他的眼睛,希望向考诤能看到她眼里的真诚。 但大尾巴狼的注意力只在她的唇上,想着她为什么不多亲一会儿,既然要揩他油,就应该实在一点。 在床上的时候,吃痛了还知道掐他呢。 室外的冷风很狂,朗庭公馆是富人区里的富人区,所以小区门口人丁稀零。 以至于纪涵央和他打kiss就狂妄放肆了许多。 向考诤面色仍旧那样,皱着眉,不满意某人揩油揩得那般小气。 探下去,完全忽视纪涵央眼里浓烈的真诚,托着她后脑勺,吻进去,纪涵央想要推开,又被他搂住。 唇先碰了碰她的,然后搂紧了想要继续吻。 身后一声:「咳咳咳!」 两人立马松开。 向考诤回过身去看,纪涵央的视线也随着向考诤转身而看到了环着胸一脸复杂的范苇珠。 范苇珠身上套着件范思哲的羽绒服,踩着双长靴,或许是大四已经进入实习期了,所以那头大波浪也被拉直,显得她更成熟端庄一些。 留着很容易被人说秃的光明顶髮型,但范苇珠这个时尚的弄潮儿仍旧能把这髮型搞成明艷又端庄的大小姐气质,仍旧潮潮的,却也不缺律师那股子精英范。 同样的富家千金,范苇珠和洪枝枝一点都不一样,范苇珠的美天生丽质、明艷嚣张,所有的服饰与首饰都是她锦上添花的陪衬。 然而洪枝枝则不同,或许说,刚好相反,在她出色的搭配能力下,服装与首饰反而成了她引人注目的焦点。 她的羽绒服敞开着,露出里面一间v领的黑色毛衣,而毛衣那边的领口…… 挂着那个核桃木吊坠。 那个对纪涵央来说,非常重要的信物——向考诤当年救她的信物。 此刻却稳稳噹噹地挂在范苇珠的胸前。 纪涵央心里密密麻麻起着一阵细密的痛,像扑礁的浪花,一阵隔一阵。 或许那个核桃木吊坠对向考诤来说并不重要吧,所以范苇珠想要,便能给她。 毕竟,在向考诤和她在一起以前,范苇珠在他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 哦,也不对的,哪怕是现在和她在一起了,也不一定她就能代替范苇珠的位置吧。 毕竟是白月光。 就像向考诤在她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 是一样的。 纪涵央,你怎么就那么双标呢? 第82页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更加理性冷静一点呢? 怎么还像个青春期的小姑娘似的那么感性。 纪涵央心里笑笑,颇苦涩。 她又注意到范苇珠身上那件范思哲的羽绒服外套。 她唇抿了抿,偏偏头,去看向考诤身上的。 是同款。 心脏泛起无力和焦麻。 她的思绪又飘,想起高中时,他和范苇珠数不清的同款范思哲。 好像每个富家千金,总有偏爱的那么一两个名奢品牌,对于她们这种在富二代圈里混惯了的人来说,有时候还真不是虚荣,只是单纯的在名媛外交的茶话会上有话可聊,又或是真的钟爱这个品牌的风格。 范苇珠自然也不例外。 而范苇珠对范思哲一向,高中时就是从头到脚的范思哲,logo明显的不明显的,她只穿范思哲。 她想起高中有一些有心的女生会分析范苇珠的一系列时尚单品,最后发现她从头到脚的范思哲。 然后又有那么一天,他们忽然发现向考诤也开始从头到脚的范思哲。 偏偏每件都是范苇珠穿过的男士同款。 纪涵央有次偶然,替老师去高三的教学楼送本落在办公室的教案,那个时候还是课间,范苇珠的教室就在隔壁。 她散着长发在听对面的男生念情书,整个人剥着指甲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垂着眼,头髮在风里盪,还有清冷而细远的香水味。 纪涵央进教室前,听到她对那个男生散漫的笑:「不好意思,我有主。」 出教室时听到一个女生问她:「苇姐,你怎么那么喜欢范思哲啊?」 纪涵央的匆匆脚步也跟着停下来,她听到范苇珠说:「因为范思哲姓范啊。」 周围一圈人跟着笑起来。 回忆到这结束,纪涵央低着头,她其实心里面对范苇珠是有那么一些自卑的。 但倒也不是嫉妒,纪涵央心里很清楚。 而是羡慕。 无论是她身上那种天之骄女的敢爱敢恨与自由自在,还是她受向考诤无底线的偏爱。 前者让她佩服,后者让她艷羡。 但无一例外,都足以让纪涵央自卑。 大概青春期总会出现那么一个女生,她与你全然不同,却有着让你艷羡的所有配置,让你情不自禁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对于纪涵央来说,范苇珠就是这样一个人,尤其是当她明晓对方在向考诤心里无与伦比的的地位时,她的艷羡更甚。 范苇珠注意到此刻低头心事重重的纪涵央,手里的女士细烟还转着,在她昨天刚涂着枣红色甲油的指尖翻转。 她扫一眼心事重重的纪涵央,又把视线放向还在尴尬里的向考诤。 咳一声,烟叼到嘴里:「小兔崽子,你乖乖的女朋友有点不开心。」 「不哄哄?」 向考诤经她提醒,才从那被家人发现和女朋友亲密的尴尬中反应过来,他立刻低眉去看纪涵央的脸色。 也不能怪他吧?虽然他姐和向西宴那狗没少在他面前卿卿我我,但是他本人还是不太能接受在亲人面前和女友过分亲密。 总是有种放不开的束缚感。 但纪涵央在听到范苇珠的话时,脸上表情就因为被吓了一跳,立刻收走,收得干干净净的,以至于向考诤刚低下头来,就对上她的笑眸。 向考诤愣了一下,「央央……」 得,老婆又开始演乖巧懂事的淑女了。 向考诤心莫名的塞。 他总不太乐意心上人拿着副面具对他,很膈应,就好像他是个外人似的。 「啧啧啧」范苇珠笑着,从口袋里掏了半天发现没有打火机,皱了皱眉,朝着向考诤伸手:「有打火机没?阿宴又把我的打火机给收走了。」 向考诤不掏,只是一口气说:「没有,你戒个烟行不行?」 说着还把纪涵央往自己身后拉,「我老婆乖,姐你别给她带坏了。」 姐? 纪涵央一愣。 范苇珠一听,气炸了,这小兔崽子男大不中留,有媳妇就忘了姐,这倒也没什么,就是他凭什么说她带坏人小姑娘呢? 范苇珠脾气炸,三两步冲上去,拧住他耳朵,大拇指上的戒指抵着他的耳朵,摩擦一下就一片红:「兔崽子反天啊你!懂不懂什么叫血脉压制!再给我说一遍,我带坏谁了?!」 向考诤被她拧着耳朵,这动作似乎已经很熟练了,他撇着嘴,冷着脸,双手环胸,一言不发,耳朵就这么乖乖给范苇珠拧着。 两人动作幅度大了些,纪涵央被挤到一旁,有些呆愣。 随后想起曾经高中校园那些八卦,以及向考诤对范苇珠的种种好…… 向考诤刚刚那么一声「姐」,把它们突然变得无厘头又莫须有。 她忽然在那些旧日残碎的回忆里,拼出一个她误会经年的真相—— 原来穿同款的不一定是情侣,还有可能是姐弟。 第39章 尔无我虞(1) 纪伟今晚有事出去了, 大抵是忙工作,不回来,给纪涵央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几句。 纪涵央回了个「好的」就把电话挂掉了放一边了。 坐在向考诤家铺着天鹅绒毯子的沙发上, 有些手足无措。 范苇珠优雅的啃着一根黄瓜,触到向考诤复杂的视线时,又翻了一记优雅的白眼。 第83页 向家的别墅里似乎是自带地暖的, 很暖和,不会觉得有些冷, 反而有些热,纪涵央把外套脱了放一边。 「我爸妈今晚都不在家……」向考诤拉着纪涵央的手, 侧头看她:「所以你不用……」 「所以你俩可以使劲嚯嚯。」范苇珠一边打断向考诤的话,一边接话。 向考诤气出微笑。 好想打人啊, 可是对面是我亲姐, 不仅输了血统优势,也落了性别下风。 而且在心上人面前, 暴露想要动粗的念头, 总是不大雅观的。 纪涵央看了一眼范苇珠, 范苇珠对她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她抿了抿唇, 也回以一个微笑。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刚刚是范苇珠本着待客之道把她拉进来的,而向考诤是在一旁点头微笑撺掇的那个。 姐弟俩的默契无间。 向考诤张了张嘴, 话头又被范苇珠抢走。 「别呀, 纪叔叔不是不在家嘛?干脆留下来吃晚饭吧,住一晚也可以。」她又啃了一口黄瓜,嚼吧嚼吧, 「手机声音不大, 但我听到了。」 向考诤继续僵硬微笑。 姐你干的挺好的, 就是这话说的太直接了有点丢人。 纪涵央抿了抿嘴,去看向考诤,向考诤捏了捏她手心,凑她耳边去。 范苇珠又啃一口黄瓜。 「我想你留,央央宝贝。」说着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向考诤难得用这种语气说话,纪涵央没见识过,把她说得耳根子很软。 还没反应过来呢,嘴比脑子快,说了一句轻轻的「好」。 话出口的一瞬间,也撤不回来了,脸捎带着有点红,有些懊恼的低下了头。 美色误人啊!纪涵央,你下次拎清一点能不能行! 向考诤乐死了,搂着她腰笑。 范苇珠嚼完最后一口黄瓜,啧啧啧的笑。 纪涵央嘆了口气,还没从自己经年的误会里回过神来。 原来她喜欢的人的白月光不是白月光,是他亲姐啊? 纪涵央,你白误会那么久。 心塞死。 她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那些嘴硬不承认,但视线又会不由自主往向考诤那瞟的女孩子们。 纪涵央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她一向低调与世无争,很少被人注意到,也就没什么人乐意在乎她喜欢谁。 很多人说高中交的朋友是一辈子的,但到了纪涵央这里,又是一个例外,她每次只和就近的人熟。 熟过一阵,人家女孩子换位置走了,关系就又淡下去了。 纪涵央高中不住宿,也就没有什么舍友的情谊。 所以她到现在,高中的同学也不大愿意主动联繫她。 清清静静一个人,甚至不一定有人记得,提起她,最多也就是说一句「哦哦哦,那个成绩挺好的学霸呀」,但你让他们把脸对上吧,就是一桩难事了。 纪涵央在这上面吃过亏,别人面上平平静静,其实私下早就笑开了,被她听见过,她懂得那种尴尬与难过。 不过习惯了之后,纪涵央也不大在意这些小事了。 她的高中是逼着自己从感性转到理性的阶段,到后来,她会下意识的分析,分析这件事值不值得她生气,不值得那就当没看见。 时间长了,她的冷静就愈发的出色。 至于那个时候的向考诤,就更不记得她了,不,或许压根连个印象都没有。 只是向考诤身上,有着她那十年过往里所有的思念,以至于现在只要碰上他,就什么都在崩盘。 向考诤把她从绝对冷静拉回了感性。 但这样是不对的,纪涵央想,她不能因为陷入热恋的爱情而失去好不容易练就的冷静面具。 她不喜欢努力换来一场空的结果。 有些东西应该走在正轨上才对,不是吗? 她把袖口整整齐齐地翻折过去,细切而齐整。 「央央,吃芒果。」向考诤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给她剥了一个芒果递她。 范苇珠接向西宴去了,据说向西宴刚实习,很忙,临近年关才从实习律所回来。 所以范苇珠很心疼,决定亲自去接,去之前把全身上下翻了一遍,掏出两盒烟,仔细而熟练地塞进了客厅的沙发缝隙里。 还瞪眼警告着向考诤:你敢泄密我就敢揍你。 向考诤摊了摊手,非常无奈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但你戒个烟能死?」 「你先自己戒了再说我。」 纪涵央拿着那个剥好的芒果,看着姐弟俩的互动,又低头看了看芒果。 「我已经在戒了。」他嗫嚅一句。 门被「砰」一声甩上。 向考诤的视线又移回纪涵央身上,却发现她拿着那个芒果,呆呆的看着,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莫名让他心口一揪。 他凑过去,熟练的揽着她腰,把她整个人都移到自己身边,「央央?」 「嗯。」 「怎么不吃?刚刚晚饭吃饱了?」 他身上有好闻的清淡木香,丝丝缕缕的,她一直没问过,他身上这款男士香水叫什么,说不出来的韵味,却和他配死。 她抿了抿唇,看向向考诤,眼睛有些水雾。 是失控的前奏。 客厅里的菲佣们来来往往,搬着花瓶又或是安静地擦着那些昂贵的装饰画。 第84页 训练有素地专心手上的活计,没一个看他们。 纪涵央突然就赌了气。 她抬头看着向考诤,撞见他眼里的忧色。 同时向考诤也看见了她眼底的倔强与稍纵即逝的残忍。 「向考诤。」 「嗯。」 「我芒果过敏。」 _ 那个芒果被丢进了垃圾桶,而纪涵央被他丢在了他卧室的床上。 床垫颠了几个小时。 门锁着,门外依旧有走来走去的菲佣,纪涵央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来,眉心紧皱。 他手还抖着。 指缝间卡着她细软的髮丝,潮的。 汗水的锅。 实在忍不住,齿缝间才漏出几丝气音。 脸扭过去,被他虎口卡住下巴,扭回来,抬高,然后被吻住。 鼻息很重,他的汗黏连着,顺着肩胛骨滑下去。 她的额间有潮汗,髮丝贴着脸,有点想哭。 「所以为什么要吃马尔地夫的那个芒果?」 她拒绝回答。 「纪涵央,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向考诤托着她的后脑勺,身体强压着火气,有些许发抖,「过敏还吃?」 「你到底在忍什么?」 喊大名了,还有点凶,纪涵央不知怎么突然就委屈了。 可是他以前都不认识你的啊!怎么才给了几个月好脸色,纪涵央你就得意的找不着天南西北了呢? 她扭过脸去,两颊还有潮红,但是心里满腹的委屈压都压不住。 眼泪就那么顺出来了。 向考诤愣住了,嘆了口气,出来。 捞起她,抱怀里,拍着背慢慢哄。 托着她的后脑勺,按肩膀上,无奈的嘆了口气,「是我凶了,行不行?央央我错了,不难过了好不好?」 纪涵央擦了擦眼泪,推了推他,从他怀里出来,背对着他,心口烦闷的气不知怎么还是散不下来。 「我要洗澡。」 「行,我给你放水去。」 他从床上下去,随手勾了几件衣服套上,往浴室走去。 纪涵央看着他的背影,愈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明明该是被爱的一方有恃无恐,怎么她这爱人的一方倒是开始乱撒气了呢? 她觉得自己不大对劲。 要去找衣服穿,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了。 脸上的潮热还没降下来,又返潮了。 只好把视线瞄准向考诤放在床上的那件白衬衫。 向考诤靠着浴室洗漱台在静静的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失控了,听她说芒果过敏那瞬,就想起了马尔地夫餵她那次,她一点没表现出来抗拒。 她的演技竟然这样炉火纯青吗? 那纪涵央在他面前到底演过多少场戏呢? 被他看破的是不是其实压根也不叫演呢? 不过这些都是芒果问题的衍生问题,最重要也是他最关心的那个,是纪涵央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表现得这样? 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芒果过敏,这明明……根本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大事。 他眉心皱得深。 浴室的门被拉开的时候,他也没反应过来,直到纪涵央穿着他那件白衬衫走到他面前,扯了扯他的卫衣衣袖。 「向考诤。」 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怎么了?」 浴缸里水还在有条不紊地放着。 他的衬衫宽大,刚好够到她的大腿根那里。 他喉咙紧了紧。 「穿成这样,你找死啊?」没过脑子的一句话。 纪涵央瞬间把头低了下去。 完。 说错话了,这祖宗肯定委屈了。 毫不犹豫去搂她,把她放坐到洗漱台上,环着,另一只手捏着她下巴,「不是,刚刚是我说的混帐话。」 「嗯,我知道。」 向考诤:「……」 纪涵央去搂他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我当时就是嘴馋了,没想那么多。」 向考诤将信将疑。 她仍旧搂着他的脖子。 「吃完才想起来的,说了怕被你凶,想着反正也带脱敏药了,就没说…… 」纪涵央在他怀里扭了一下,声音放软,「阿诤……我下次不敢了。」 向考诤他妈的服了,什么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她随便撒个娇,他现在那团火气已经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祖宗我捨得凶你吗?」他放开纪涵央,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轻轻抬高了一些,低头吻进去,鼻息缠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她唇被吻得嫣红,眼梢还有未退的红。 此刻雾蒙蒙看着他。 纪涵央故意的,她只是私心里想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事揭过去,就想了个藉口。 但向考诤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感觉自己被她吃的死死的。 一只手颳了刮她的鼻子,另一只手探进衬衫里:「央央,我感觉我已经把你惯坏了。」 第40章 尔无我虞(2) 被折腾得有点惨。 纪涵央补偿他选了一个他最想但因为怕她疼却一直没尝试的姿势。 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儿, 喉咙很干,起身想去倒水,把他吵醒了。 他睡眼朦胧, 搂着她讨亲,纪涵央浅笑一下,「向考诤我渴。」 「你还受得住?」 第85页 纪涵央脑门一抖, 这混蛋怎么睡梦里这么容易想歪呢? 拍了拍他的肩膀,向考诤意识清醒了一些。 「我去给你倒水。」说着就要爬起来。 「不用。」纪涵央把他摁回去, 「我自己去就行。」 「知道在哪?」 纪涵央愣了一下:「知……道的。」 向考诤「嗯?」了一声。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瞥到一眼了。」她解释一句。 「好。」他重新躺下, 拉了拉她的手,「春凳上有保姆拿上来的衣服, 我让她们从我姐衣柜里拿的, 没摘过吊牌的。」 纪涵央「嗯」了一声。 刚要下床,又被他捞回来, 「央央。」 「干嘛?」 向考诤看着她, 愣了一会儿, 松开拉她手腕的手, 笑:「没什么。」 纪涵央下床去穿衣服。 出了门。 一声轻轻的「啪嗒」迴荡在黑暗里,向考诤脸上忽明忽暗的,套了件衣服, 进了阳台, 掏出根烟来,点上。 火星子燃着,北风吹着, 他那头雾感的乌色碎发在风里飘。 指节夹着烟, 递嘴里, 压着唿了一口,身子靠着阳台的栏杆。 室外下雪了。 他淡淡地抽着一根事后烟。 心里乱糟糟一片。 纪涵央笼着头髮下楼,拖鞋踩在楼梯松软的毯子上。 这个高档的别墅区里,房子的布局都差不多,室内暖和,应该是装了地暖的原因。 朗庭公馆的房价,是静安区可望而不可即的绝对高位者。 纪涵央开了几盏过道灯,灯光幽幽的,快走到厨房时,发现厨房的灯亮着。 她疑了疑,是范苇珠吗? 不会……是向考诤他爸妈吧?! 想到这里她立马绷紧了神经,手心有点冒汗。 不会这么不巧吧? 她心里一瞬间闪过好几部狗血电视剧里豪门家长甩大钞,抬着高傲的下巴说「请你离开我儿子」的画面。 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向考诤说过他爸妈今天不在家的。 冷静,冷静。 「唿……」 事实证明,向考诤不会骗她的。 因为厨房里只有一个仪表清俊的年轻人。 穿着件简单的兜帽卫衣,加浅色牛仔裤,身姿颀长,整个人给人漫不经心的感觉。 他懒洋洋靠着大理石的桌台,静静喝着咖啡,眼前是「咕嘟咕嘟」冒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年轻人感觉到什么,偏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门口颇尴尬的纪涵央。 他眉眼压低,眼神淡淡的没什么起伏,点了点头,然后视线继续看向那锅粥。 纪涵央觉得尴尬,挠了挠头。 「纪涵央?」他眼睛盯着那锅粥,双手环胸站着。 纪涵央「嗯」了一声,心想对方怎么认识自己的。 「我家姑娘说的。」他似乎猜到了她心里所想。 纪涵央点点头:「哦,这样啊。」 视线看向那锅皮蛋瘦肉粥。 那个年轻人看她一眼,见她视线在自己煮的这锅粥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家姑娘累着了,想喝粥。」 想到什么,撇她一眼,视线淡淡的:「你也累着了?」 纪涵央嘴抿了抿,不知怎么回答。 良久。 「我来找水喝。」纪涵央看了他一会儿,觉得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年轻人点点头,看着锅子面色平淡的说:「向考诤那小子,真是不做人。」 纪涵央撇了撇嘴,下意识护人:「也没有,是我坚持自己下来找水喝的。」 「嗯。」他浅浅地应了一声。 「……我坚持了三次。」她不知在坚持着什么。 年轻人狐疑地看了她三秒,随后笑了笑:「他倒是艷福不浅。」 头往另一边歪了歪,「白开水在那,刚烧好的。」 同时,他关上了火,拿起一个小碗,舀了一勺粥,递到一旁的柜檯上,「来,见者有份,给你的。」 纪涵央刚想说不用,他已经盖上了锅盖,把一整个锅都放到一旁准备好的托盘上,又拿了两个碗倒扣在托盘上,连着准备好的一整副餐具,端着托盘走了。 和纪涵央擦身而过的时候多看了她两眼,「以后都是一家人。」 纪涵央手里的水微烫,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折身回来。 纪涵央不解地看着他。 对方同时看着她,眼神淡淡的,充满了距离感,「我叫向西宴。」 纪涵央终于想起来他是谁,是那个高中的时候,范苇珠毕业回校看望顺带嘲笑被锁在学校不能出的亲弟弟向考诤的时候,带的男朋友。 但是纪涵央不知道,只知道向考诤看着眼前这位「撬墙角」的帅哥,脸都气绿了。 当时因为年级里的流言蜚语,她只以为是向考诤在吃醋。 纪涵央僵硬的点了点头。 对方仍旧看着她,手里端着那个托盘,眼神慢慢变得犀利。 纪涵央莫名咽了口口水。 「你现在知道我名字了。」 纪涵央「嗯」一声,不解。 「我也知道你名字了。」 纪涵央依旧点点头:「是。」 「那我们也算一家人了对吧?弟妹。」 第86页 纪涵央脸发热,被他这声「弟妹」喊得有点不好意思,然后仍旧点点头。 「那可以告诉姐夫,他老婆把烟藏哪了吗?」 纪涵央:「……」 她心里想:这算不算……豪门恩怨? 「向西宴。」身后有道冷淡的声音砸过来。 向西宴眼里跳起挑衅的神色。 纪涵央同时往后看。 「阿诤?」她看着微有些怒气的向考诤。 向考诤看了她一眼,走过来,和向西宴擦身而过的时候,朝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直直挡在纪涵央身前,对着向西宴十分警惕地双手环胸:「你干嘛?」 向西宴掂了掂手里的托盘,「你姐累到了,给她填填肚子,哪像你,还要老婆自己下来找水喝。」 「啧啧,怪可怜见的。」 「你他么给我滚远点。」向考诤胸口的气有些足,「别一回来就发疯。」 向西宴耸了耸肩,转身,潇洒离去,顺便顺走了托盘里一只橘子。 纪涵央扯了扯他毛衣的衣袖:「阿诤?」 向考诤回过头来看她时,胸口仍起伏跌宕。 纪涵央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吃醋了?」 「没。」他矢口否认,「你老公宽容大度得不得了好不好?」 「哦……」她点点头,心情莫名好,喝了口温水,温水拂过喉咙的瞬间,干哑的地方瞬间舒服了许多。 「你怎么下来了?」纪涵央又问,杯子放回桌上。 同时腰被他搂住,细的很,向考诤揩了好大一把油。 「我想着你身上可能有擦破皮的地方,下来找药,一会儿给你涂一下。」他挑起眉。 纪涵央脸热了热。 也不知道怎么,明明睡也睡过不少次了,但在床外的地方听他讲情话,还是有那么点害臊的。 他揉着她头,低下去,轻轻啄了下她的唇。 纪涵央下意识咬了咬唇。 向考诤又上手,捏了捏她的脸,蹭了蹭她的酒窝处。 视线偏了偏,看到一旁的一碗粥,顿一下,「这皮蛋瘦肉粥是怎么回事?」 纪涵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姐夫说见者有份,送我的……」 她眉头皱了皱,歪头想想:「……见面礼?」 向考诤冷哼一声,拿过那个碗,一口气全喝完了,然后把碗往桌上随便一扔,撇撇嘴,「难喝死了。」 纪涵央:「……」 「你想喝的话我给你做。」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腰,「我们不稀罕他的。」 纪涵央笑了笑:「你好像很针对他诶。」 向考诤笑笑,冷笑。 颳了刮她的鼻子:「我和那狗恩怨颇深。」 「我看你们都姓向,当初还以为你们俩是亲兄弟呢,没想到,反而是姓范的苇珠姐才和你有血缘关系。」 向考诤点点头,顿了顿:「你还吃饭吗?」 纪涵央摇摇头:「不饿。」 「好。」向考诤点点头。 「向西宴是从小就寄养在我们家的,我姐和我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向考诤回答她,拉着她往厨房外走。 纪涵央觉得奇,又有点不可思议:「我记得高中的时候……」 她抬头看了看他,带些试探。 向考诤将她往怀里抱紧一些:「嗯?」 「高中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你喜欢苇珠姐。」她苦笑一声。 向考诤闻言笑出声:「原来谣言四起能传得这么夸张啊?关键还真有人信?」 纪涵央抿了抿嘴,嘴边那句「我就这么信以为真误会了好多年」就这么剎住,没有说出口。 她不太乐意在向考诤面前表现出憨笨的一面。 她换了副口吻,略带调侃的说:「你高中的时候,你姐和向西宴来校,你那恨不得扒了对方皮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向考诤眼睛一眯:「高中的事情?你怎么会记得我高中这么细节的事情?」 纪涵央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但仍旧面色平静地笑着,「你高中名气很大呀,哪都有议论你的女孩子。」 嘴硬不肯承认的,都是借着聊八卦的名头实则聊着心上人。 向考诤点点头,明白了,然后环抱起胸。 「那到底是为什么呀?」 向考诤解释:「拜託,那混蛋泡我姐诶,泡就泡了,还暗度陈仓,你说我气不气?我成外人了诶!」 「你姐在你心里好像很重要。」即使现在误会释清了,但纪涵央仍在羡慕范苇珠。 不知为何。 向考诤嘆了口气,牵着她的手,往厨房外走,「嗯,我姐在我心里的地位无人能敌。」 纪涵央心顿一下,唇抿住。 「我和她……」他笑笑,「是同父异母。」 纪涵央看他。 「小时候,我谁都不服谁都管不住,只有我姐能管,我就听她的,明明不是一个妈生的。」向考诤笑了声,很淡,有点自嘲的意味。 「我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和她同父异母。」 「但我还是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可是她似乎很讨厌我,会欺负我,会骂我骂的狗血淋头。」 「但我就是喜欢屁颠屁颠跟着她,后来知道她妈妈出车祸去世了,我就更心疼她了,所以不管她怎么骂我,我还是喜欢跟着她。」 第87页 「初中的时候我挺混的,甚至连学都不想上了,家里没人管的住我,我爸妈越管我就越叛逆,是她把我拽回来的,我就把她当目标,我姐想学法,我就跟着她学法。」 「我就想我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尽管她总喜欢给我脸色看,但她又总是嘴硬心软。」 纪涵央看着他的背影,手还被他牵着,细细的听着。 走到二楼门口的时候,向考诤手搭在门把手上,背影淡漠,有些郁色。 「央央……」 「嗯?」 「我姐对我很重要。」他喉咙有些干涩。 纪涵央心被他这副样子揪了一下。 「嗯,我知道。」 我可以理解的,向考诤,毕竟是亲人嘛。 他声音暗哑,头垂的很低。 「因为我欠了我姐一条人命。」 第41章 尔无我虞(3) 纪涵央看着他走到桌边, 拿起一盒烟想要抽。 却又意识到她在,看了她几眼,手抖了抖, 把烟塞回去。 她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窗外的北风好像还在吹,乌拉乌拉,喋喋不休, 就好像要冰封这个世纪一般。 她的脚步在原地踟蹰不前,隔了一会儿, 走上去,从身后抱住他。 「阿诤。」她把半边侧脸隔着一层衣料贴在他的肩胛骨位置。 向考诤低头看到她的手臂, 紧紧抱着他的腰,心里涌起好多好多的暖意, 失笑一瞬。 他握住她的手, 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擦着她手背上那层皮肤。 姑娘的手很漂亮,细长白皙, 握着也很软。 「其实不想说的。」他说, 语气里有些自嘲, 愣神, 「怕你会看不起我。」 他笑一声。 她从后面抱紧他,声音闷闷的,但是很认真也很坚定, 「不会的。」 她让向考诤有那么一瞬间愣住。 动了动喉咙, 转过身去,看着她。 沉了口气,拉着她坐沙发上, 看着她, 眼里有颓、有丧、还有纠结和犹豫。 「向考诤……」 「央央。」他打断她, 「如果我说,我是私……」 纪涵央愣住。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纪涵央好像预料到了什么,唿吸变得很重,但还是迎着向考诤的视线,认真地摇头,坚定的说:「不会。」 向考诤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又握紧了一些,把她往怀里又扯了扯。 良久。 「这件事,我是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里知道的。」 所以这就是真相? 纪涵央心里的疑惑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她想起那个暑假,她穿着短t走在夜间的路上,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看到在街对面的向考诤,他不知怎么学会了抽菸。 烟雾缭绕里,他呛着、咳着,但那支烟就是没放下。 他身上还穿着一件尤加利叶色的短t,隐隐约约中,好像和当年那个男孩重叠。 可是不是。 当年的他是天降的光。 而那天的他,要把自己往泥里摁。 他仍旧好看,即使是颓的,也有天生贵公子的派头与天之骄子养出的气质,给他那层忧郁与玩世不恭套上光环。 那根烟抽完,他又掏出一根烟,点燃,然后递嘴里,烟雾缭绕,在夏日的晚风里。 散不掉。 纪涵央在便利店门口看了他好久好久,看到他从点菸的姿势不熟练,再到菸丝裊裊。 那头雾感的黑髮在风里乱舞,他眉眼间桀骜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仿佛也随着那些烟散了个干净。 那一刻纪涵央是昏了头的,她转身,回到了便利店里,去买了一盒最贵的润喉糖。 她下定决心要去和他说上一句话,哪怕是提醒他少抽菸,哪怕只是说声「你好」,哪怕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挽救他那副颓丧的模样。 可她不愿自己爱的少年,就那么折去一身傲骨、跌落泥潭,他应该永远意气风发,永远光芒万丈。 因为纪涵央觉得,他自己明明也不愿意。 她躲了三年了,纪涵央你不应该是个逃避的人,你不是一向目标清晰、永远不回头吗? 你都为了他改高考志愿了,你们大学还要相见,难道到了大学你们也这样一句话不说吗? 不对的,纪涵央想,任何事情都可以井井有条,不应该碰到他就束手无策。 她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朝对街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向考诤!」一个女孩蹲下来抱住他,环着他的脖子,凑上去,拿走了他的烟。 纪涵央的步子在那刻剎停。 那个女生,纪涵央记得的,年级里有名的漂亮女生,范苇珠毕业后,公认的校花接班人,和向考诤同班。 高二的时候当着全年级的面和向考诤表白,被他一眼都没看就拒绝了。 但是今天好像…… 不对味了。 她心里的苦味,就那么没剎住车。 有车在滴滴响,纪涵央没稳住,一辆轿车擦身而过,她手里的便利袋在空中飞了个抛物线,狠狠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而她摔在水泥路上,胳膊擦伤好大一块,脚也扭了。 手里还捏着要给他的润喉糖。 第88页 可向考诤只匆匆放了一眼,便被那个女生搂着脖子,漫不经心挑着她的下巴。 有路人在帮她捡东西。 而他在对街和初恋接吻。 纪涵央一眼没敢看,含着眼泪低着头,和周围所有人道谢,一瘸一拐,拾起东西,落荒而逃。 她的思绪飘回来。 向考诤抱着她,纪涵央抬起手,回抱住他。 她听着,窗外有落雪的声音、北风吹的声音。 他在讲他的往事,在讲他的堕因。 而纪涵央一如既往,安静地听。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里,偶然下我知道了我妈当初是怎么上位的,和我爸婚外情出轨,靠着怀了我,害得出差在外的范阿姨因为心不在焉出了车祸,害得我姐从小没了妈。」向考诤的嗓音哑,只是抱她的手收紧了许多。 纪涵央发现他的手很冷,于是去握住。 她觉得她心口有点疼。 室内的灯光昏沉而朦胧。 「我觉得我妈手段脏,所以我觉得她用脏手段生下的我也很脏,我觉得我对不起我姐,所以我甚至不敢见她。」 「直到她主动来找我,我就问她,你知不知道那件事,我没挑明,但她说我知道,我问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说,在我正式讨厌你然后针对你的那一天。」 「然后我就知道了,是在我五岁那年,她七岁,因为她的态度突然转变了很多,那个时候我埋怨过她,明明之前挺好的,怎么突然无缘无故把我的玩具砸了,怎么无缘无故联合向西宴孤立我,又怎么无缘无故不理我,我觉得她对我太过任性又无理取闹,因为那个时候委屈,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可直到高考后的那天我才知道,哪来那么多无缘无故呢?那本来就是我欠她的一笔债,是我抢了她的幸福家庭。」 「是我的出生,害她没了亲生母亲啊。」 「我理所当然的享受着高高在上的一切荣耀,白占着不属于我的一切。」 「阿诤……」纪涵央抱住他。 「我都替她不值。」 向考诤苦笑一声,「她委屈了那么多年,但还是在我迷途时让我知返,还是冰释一切把我当弟弟,而不是仇人。」 「我姐那么光辉伟大,可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所以我觉得我不配,我不配得到任何好东西,我不该有一个好结果。」 「我放任自己堕落,放任自己名声发臭,放任自己在声色场里放浪形骸,即使我厌恶那一切。」 「我算什么天之骄子呢?我就应该跌到尘埃里,那才是我应得的,我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 「无论是一个好名声,还是你。」 纪涵央愣了愣,抬头去看他,不解。 向考诤抚上她的脸:「央央你都不知道,其实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呢。」 纪涵央心脏在跳。 「就在大一那次,你兼职来男生宿舍楼下送外卖。」他笑笑,笑容有点苦。 「那是我心动的开始。」 纪涵央喉间瀰漫起苦涩,不知怎么有点鼻酸。 「不过我第一次见你,是因为那次替课。」向考诤笑了笑。 纪涵央的心不知怎么,又落下去,重重的,掷地有声。 她喉咙干涩地「嗯」了一声。 「当时想追,但又觉得自己不配。」他想起什么,「还吓唬你来着,把你欺负哭了。」 他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低下头,手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软死:「那次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纪涵央笑着摇摇头,说:「没事。」 可心里却好难受。 你看啊,他大一才认识你的。 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卑鄙可笑,心里反驳: 那你还想怎样啊纪涵央? 他都已经对你一见钟情了你还想怎样? 你到底能不能知足! 偏要他一开始就知道你了解你嘛?! 说好的理性呢? 他已经做到这份上这还不值吗? 你为什么要求永远这么多? 知足点,行不行? 心里这么告诫着自己,可那份不断下坠的内里,好像一点没有缓解,仍旧痛。 「虽然在外面怎么浪怎么来,但是在我姐面前又不敢了。」他抱着她苦笑。 纪涵央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我不想让她觉得她的宽容大度最后做了无用功。」 纪涵央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段日子很难熬,真的。」 「但也觉得理所当然,我堕落得彻底、明显,可是我偏偏遇到你了……」 他喉咙动了动。 「我好希望遇到你的时候,我不是那副样子的。」 窗外北方唿啸。 床头柜上被按静音的手机反扣着,于是谁也没听到它的噪音。 纪涵央不知道在第几分钟眼皮撑不下去,埋他怀里睡着了,她只记得睡前,他问了很认真的一句。 「我对你毫无保留了,央央。」 「你呢?」 她呢? 她说:「我不知道啊向考诤。」 可隔了一会儿她又说,意识不清醒地说:「我们小时候就见过的,可你不记得了。」 「真的吗?」他问。 纪涵央点头:「是啊,你还救过我的。」 第89页 后面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向考诤把她抱起来,然后放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搂着她。 后面她的睡意很沉了,什么都没听到。 「有吗?」他疑惑。 纪涵央搂着他脖子,轻轻地「嗯」了一声,「有的。」 「但你从来不记不重要的人,从来不记的……」她的声音愈发昏沉了。 「我的错。」 纪涵央听不大清了,她昏昏沉沉,只觉得很困,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向考诤把她往怀里搂很紧。 「我们两家……」 她彻底睡过去,睡前呢喃最后一句—— 「以前是邻居。」 但是太轻了,他没听到。 向考诤。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火。 我们本来可以是青梅竹马的。 只是我们,终究差了一点点。 第42章 尔无我虞(4) 纪涵央第二天回家的时候, 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她怕她爸找不到她担心,所以拒绝了向考诤留她吃饭。 向考诤也就没留, 她说不的那瞬间看出她不是在客套,就拎起一串车钥匙说:「我送你回去。」 只是到了家,却没有找到纪伟的人。 这时她才想起手机上那好几个陌生来电。 纪涵央从来不接陌生电话。 这是她经年累月养出来的习惯, 但发觉这个点了,家里仍没有她爸回来的痕迹, 这才对那几通陌生来电感到疑惑。 她拨回去。 「餵?你好。」 「……」 纪涵央瞳孔一缩,唿吸一坠:「在哪个病房?」 到医院的时候, 纪伟还在输着液。 纪涵央看他穿着病服,但脸上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微微松了口气。 她关上病房的门, 走到纪伟的病床前。 「爸,你吓我一跳。」她坐下来, 手还有些微微的抖, 压到口袋里, 不让纪伟看到。 「嗐, 就是发个烧。」纪伟摇着头笑了笑,手上的点滴牵着动了一下。 纪涵央低了低头,没说话。 良久。 「爸, 你刚做完手术, 能歇尽量歇着吧,会计那个工作,你……」纪涵央抿了抿嘴, 「能和老闆沟通就尽量……」 「没事的, 我们老闆人挺好的, 你别担心啊。」他笑笑,「再说,我这工作要是辞了,我女儿未来嫁妆怎么办呢?」 纪涵央喉咙里有些苦涩。 撇到一边去,眼神闪烁。 「对了,你考研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纪伟又问,「定好哪个学校了吗?是要跨校还是要争取保研?」 「……北外。」纪涵央说,她看向窗外的那枝枯木,被雪压弯了枝头。 如果不是向考诤,她本来,也不会把高考志愿改到北聆大学吧。 她心属的一直都是北聆外国语大学的那个……高翻学院。 当时青春年少,不知权衡利弊。 而懂的时候,不再青春,也少了那份纯粹。 其实不后悔的,北聆大学也很好,向考诤对她也很好。 她的梦实现了啊。 只是她得去去补上那份不理性。 纪涵央嘆了口气。 她陪着纪伟挂完水,就出了医院,去药房按医嘱取了几盒他克莫司。 寒假里忙着很多事。 忙着忙着,发现向考诤某天突然不联繫她了。 她打电话去问。 三个。 全是占线。 纪涵央喉咙苦涩一阵,没再管。 只是发了条消息【阿诤,你怎么不回电话】 发出三秒钟。 又撤回了。 他可能在和朋友聚吧?他朋友那么多,好不容易回上甫来,圈子总要走动一下的。 自己这样催,挺没道理的,也不够成熟。 纪涵央抿了抿嘴。 不能因为爱情丢掉自己的理性。 这样不成熟。 一点也不。 朗庭公馆。 「我不想去。」向考诤插着兜往楼下走,脸色很冷。 身后跟着潘庄因。 「你为什么不想去?啊?妈都是为了你好。」 向考诤胸口起伏。 「为了我好?」向考诤倒了杯水,脸色带讽,「妈你直接说实话吧,是不是那个所谓的太太圈里最近的新潮流?出国留学镀个金,有钱人家都这么干?」 潘庄因眼神飘忽一下:「阿诤……」 「看来我说中了?」向考诤冷笑一声。 「妈,你听着,法学专业,北聆大学不比国外的任何一所高校差,让那群富太太产生虚荣心的不是师资高低是准入门槛。」 「门槛越高,越能满足她们的虚荣心,学到多少永远看自己,无心向学的人给再好的师资也只能维持表面繁荣。」向考诤喝一口水,看着自己被她抓在手里的手机。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之前王太太家的儿子就是去哈佛念的商科,你看回来都不用从底层做起的,他爸直接让他接手的公司。」 「上哈佛本来就在她儿子的学习计划里,人家也本来就是学霸,妈你能不能不要听风就是雨……」杯子落在原木桌上,向考诤突然顿住。 看向潘庄因。 笑,带讽:「哦,原来你的目的在这呢?」 潘庄因心虚,眼神往一旁瞟。 第90页 「妈。」他朝她伸手,「手机还给我。」 潘庄因不肯。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爸的公司我不接,以后财产归我姐。」向考诤朝她伸着手,「手机。」 「你疯了是不是!」潘庄因瞬间爆炸,「你才是你爸唯一的儿子,你不接让你姐接!」 「是,唯一的儿子。」向考诤低头看着她,「也是私生子。」 潘庄因却像没听进去一样,向考诤可以在任何事上叛逆,但唯独这件事,让她恼羞成怒:「你这是在怪我吗?」 「不能吗?」向考诤笑着,眼里却全是冷意,「如果你当年生下的是个女儿,你应该会选择把她丢给院吧?」 潘庄因瞳孔睁大:「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一年多前听到的真相啊。」 「你喝醉了酒和粟姨聊天,说幸好当时生下的是个男孩,要是个女儿还不如不生,要不然根本压不了范左漫一头,不过想想真是对不起范苇珠那个臭丫头,你不过就是给范左曼发了张我的出生证明还有我和我爸的亲子鑑定,谁知道她命那么不好,当天就出车祸死了。」 「幸好死了。」向考诤逼近她一步,「你说,幸好她死了,要不然,我也不能那么快嫁进向家。」 「妈,原话吧?」他眸子冷透了,「我的记性还不差吧?」 「养了我二十几年的亲妈,虽然偶尔会虚荣、偶尔会斤斤计较,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她其实很恶毒。」 潘庄因咽了口口水:「阿诤。」 「但我能怪你吗?不能。」向考诤笑了笑,有些无奈,「因为你又没有对不起我,哦不对。」 「应该说,你很对得起我。」 「我不能那么没良心,我连失望都不能说出口,因为我是整件事情里最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的人。」 「阿诤……」潘庄因去抓他的胳膊,却被他避开。 「所以我能怪谁呢?」 「我只能怪我自己。」 「我抢了我姐的一切。」 「区区万贯家产而已,本来就应该是我姐的。」 「不是的!」一提起这个,潘庄因就怒,「你也有你爸的血缘,理应有我们母子一份!」 「够了!」 周围的菲佣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连潘庄因都愣住了,她不知道一向孝顺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些豪门破事我看够了,也很烦。」向考诤去抢她手里自己的手机。 「妈,我们都活的简单点吧。」 他随手拿起椅子上的衣服,走入风雪中。 他黑色的呢绒大衣落满雪花。 看到门口停的兰博基尼,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徒步。 手机开机,蹦出来好几个未接电话,很多是纪涵央的。 他眉心一跳。 发现微信她一条消息撤回记录,其余空空荡荡。 向考诤一颗心突然就紧张起来。 他给她打了个电话,在路边拦车,往她家的方向去。 「餵?」 「央央……我……」 「刚刚是在忙事情吗?」她主动问。 坐进车里的向考诤一愣,「是。」 「嗯,我猜到了的。」声音带着笑意,冷静而平和。 向考诤微微松了口气。 好像姑娘没生气。 「我去你家找你。」 「不了,我爸在家。」 「去哪里啊?」前座的师傅在问。 向考诤捂住手机说了声:「师傅,稍等。」 师傅点了点头。 「那你生气没?」 「生什么气?」纪涵央笑一声。 「真没?」 「真没。」 说完又笑了一声,「谁都有忙接不了电话的时候嘛,我又没有那么无理取闹。」 向考诤点点头,又想到电话那头的人听不见,于是说:「好,央央……」 「那我挂了?」纪涵央打断他。 「好……」 「再见。」 「再……见。」 电话隔了几秒被她挂断。 「小伙子,还走吗?」师傅从后视镜看他一眼。 「走。」 「去哪?」 「扫麦巷,内鬼pub。」他看向车窗外,满天的雪。 门口的招待经理认脸,和他打了个招唿,说声「向少好」,然后很机灵地领他去一个卡座,他的手机入兜。 卡座里坐着个年轻人,浓颜系,相貌英俊,手腕上戴个表,一杯酒,在看一份杂志。 他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直到向考诤坐下,才把一杯酒推到他的身前,「你看着心情不好。」 向考诤笑着耸了耸肩,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脸憋红一瞬,呛了呛。 「不烈吗?」对方笑,还带点疑惑和同情。 向考诤朝他翻了个白眼:「做个人吧,阿珩。」 对方耸耸肩:「那谈正事吧。」 「首先声明我没钱。」向考诤非常骄傲地看着他。 对方:「……」 「也行,那律所的取名权就在我手里,不出资的高级合伙人?」对方挑了挑眉,笑着。 「你先取一个我听听。」向考诤抱着胸。 「da律所,怎么样?」 向考诤:「……」 嘴角抽了抽,有点想笑:「d、a?谁家律所叫大律师事务所的?」 第91页 对方「哼」了一声,「取名权在我这里。」 向考诤乖巧闭嘴。 「律所制度呢?」他转了转手里的手机。 对面的年轻人把一份文件递他:「计点制,lockstep。」 向考诤翻了翻,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笔签了。 「你不再仔细考虑一下吗?就这么签了卖身契?」 向考诤摇摇头,嘴里咬着笔帽:「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信你。」 「而且,我既然决定不继承家业,那就得提前规划事业,要是连事业也没了,我怎么给我家姑娘一个未来?」 「真好啊。」对方笑笑,「你还有老婆。」 「什么时候回芝加哥?」 「后天。」 「年夜饭都不吃?」向考诤看他。 对方笑笑,耸肩:「我爸妈蜜月去了,我家没有吃年夜饭的习惯。」 「你家过得可真是international啊,温喻珩。」 温喻珩懒洋洋笑了笑,不回。 「怕是留在中国,你忍不住吧?」向考诤看他一眼,挑了挑眉,把文件甩回给他。 对方耸耸肩:「滚,不猜心事,给爷个面子,行?」 向考诤笑:「合作愉快,温par。」 「合作愉快,向par。」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雪停了。 纪涵央在家包着饺子。 除夕那天晚上,向考诤送了个准点的祝福——「祝我家央央宝贝新的一年更爱我。」 附加一个搞怪的表情包。 纪涵央笑着说声幼稚。 然后回了个——「祝我家阿诤所愿皆所得。」 还有。 祝,我爱的少年,永远意气风发。 第43章 尔无我虞(5) 临近大二下学期期末的时候, 向西宴出国去了。 他接了个外贸的经济赔偿案,要去国外做个调研。 这桩案子要是能搞定,他就可以通过实习考核, 直接转正。 只不过去的时间有点久,所以范苇珠多少捨不得,去机场送他。 打算回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很晚了, 机场那边打不到车,范大小姐看着黑沉沉的天色, 打了个冷颤。 电话一拨,给她亲爱的弟弟去了个电话。 彼时, 向考诤正压着纪涵央在酒店。 犹记得一个多小时前,向考诤甩着车钥匙出宿舍, 语气悠悠然地说一句:「各位, 今晚我不回来了。」 庄渠此刻脑子里在塞法条,没懂。 唐堂忙着在嘴里塞泡面, 也没懂。 唯有躺在床上打游戏的谷节骂了一句脏。 庄渠主动:「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 炫耀。」他气定神闲地关上了门。 任凭门内三秒后响起此起彼伏的「靠——」 现在衣服都脱干净了, 气氛烘托得也很到位, 就差最后一步,一个电话杀过来,把他的兴致全搅没了。 向考诤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也没看是谁, 反正不想接,任它去。 「阿诤……」 他的指缝间全是她的头髮,低头吻着她的脸, 「嘘, 我们不理。」 「要不你还是接一下吧?」纪涵央推了推他的肩膀。 向考诤看她。 纪涵央睁着眼也看他。 最后他妥协, 嘆了口气。 啄了啄她的唇:「行吧,听老婆的。」 他看到电话的时候愣了愣,接起来。 于是纪涵央听到范苇珠懒洋洋的声音,「干嘛呢?有空没?能来接你姐不?」 纪涵央顿了顿,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开始拾起一旁的衣服穿。 「知道了,机场是吧?」 向考诤套着短袖,衣服顺着他腹部流畅精緻的线条下滑。 他挂了电话,回过头去看纪涵央,见她衣服穿了一半,疑惑:「央央你穿衣服干嘛?」 纪涵央系扣子的手一顿。 陪你去接人啊…… 啊,她忘了。 他的法拉利是两人座的。 她去了,范苇珠就没地方坐了。 她笑笑:「不干嘛,有点冷。」 向考诤一时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把自己椅子上的夹克拿过去套她身上,「那我把外套留给你,早点睡,我很快就回。」 他歪头笑了笑:「你要想等我……」 「也可以。」 纪涵央笑了笑,拿着他外套的手有些抖,「不等你。」 他揽着她腰,颳了刮她的鼻子:「那早点睡。」 走的时候撇了撇嘴,头歪下去,托着她后脑勺亲了一口她的唇。 门被关上。 纪涵央哭了。 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偏偏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高楼的晚风从窗缝间漏进来。 熟悉而冷。 纪涵央睡之前洗了把脸,直到半夜,身边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套房里空调的冷气很足,身边人小心翼翼抱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醒她似的。 可她还是一个激灵,醒了。 然后迷迷煳煳间,特别没骨气的往他怀里又钻了钻,特别特别清爽好闻的淡淡木质香,纪涵央一直不知道,他身上这款男士香叫什么名字,为什么那么衬他呢? 耳边一道无奈的笑声。 她感觉到腰部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盖到她的肩部,接着被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92页 向考诤,你给过我好多失望,可你又给过我好多温暖。 于是我被卡在天堂与地狱的中间,不上也不下。 我的心动难捱。 我的失落明显。 我第一次觉得,做出选择好难。 而我也分不清,始作俑者到底是你还是我。 这一团乱麻,已经到了理不清的悬崖,于是小心翼翼在崩盘,理智清醒在离家出走。 这场虚浮的梦境依旧繁华,可正在哀嚎的荒野也确实振聋发聩到了我无法忽视它的地步。 她的心已经乱死了。 如果这只是一道简单的高中数学题多好,可偏偏它掺上了数不清的小心思,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于是它变成了人间的考验。 她彩排经年的理性终究命悬一线。 这是又一个夏季。 听向考诤说,向西宴还在美国,一方面是去国外经办那个经济纠纷案,另一方面,处理一些关于家庭的私事。 而他姐范苇珠,在律所被老闆看重,亲自交给了她一桩案,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刑事诉讼的案件,也算是老闆青睐,亲自介绍案源。 因为查找各种资料的原因,每天忙得团团转,在律所熬夜不回的次数也在不断增加。 纪涵央偶尔会见见她。 她状态不太好,眼窝下的乌青深得浓重,身上甚至能闻到速溶雀巢的味道。 和高中的她不一样了,纪涵央记得高中时见她,范苇珠也是咖啡不离身,不过不是星巴克就是瑞幸。 每天早上捏着咖啡赶高三忙到死的早自习,仍能游刃有余,淡定的穿梭在忙碌的高三教学楼间。 再忙的课业都阻碍不了她看日出的情调。 现在的她却不是了,黑眼圈连厚重的粉底液都遮不住。 她撑着下巴,指甲盖上的枣红色甲油还是三个月前染的。 手指在手机壳上「嗒嗒嗒」狂按,应该是在写什么案件相关。 她在纪涵央和向考诤的面前坐了很久很久,但每一秒都眉心紧锁,一直低着头,视线紧紧锁在手机壳面。 按眼前范苇珠的性格,应该会骂一句「靠」,但今天的她只会把所有的压力往肚子里吞。 她烦躁的把拉直的髮丝别往耳后,单手打字变为双手打字。 向考诤问一句「在写什么」,她随口应一句「诉状」。 范苇珠忙,专心打着字,连纪涵央起身走也未察觉。 她和向考诤轻轻说一声:「我出去一下。」 向考诤点点头。 纪涵央推开休息茶憩的玻璃门。 走往对街,期间向考诤看着她的身影。 单枪匹马,若即若离。 这是向考诤至今为止对她的印象。 星巴克的店面。 「一杯冰美式,和一杯馥芮白,打包。」她走向吧檯点单。 回来,落座。 冰美式放在向考诤的身前。 馥芮白放在范苇珠的手边。 她拿起桌上刚刚的白开水,抿了一口。 范苇珠看了眼手边那杯馥芮白,笑了:「央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馥芮白?」 她们熟了一些,范苇珠也喜欢跟着向考诤喊她央央。 向考诤手指摩挲着冰美式的杯壁,愣了一下。 「我随便买的。」纪涵央笑着耸耸肩。 她笑着拆开星巴克的包装,「最近被案子磨得焦头烂额,已经好久没喝过了,谢谢啊,我把钱转你?」 「不用,孝敬苇珠姐的。」纪涵央笑。 范苇珠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央央宝贝你真是会说话。」 向考诤不乐意,拍走范苇珠的手,「我家央央一向聪明。」 他们又相互着打趣几句,范苇珠的眉头也不再因为案子而被锁得很深。 期末考试的前几天,向考诤他们系实行一年一度的一周法援实践课。 天天在北聆市的各个小区里,搭着红色顶的小帐篷,穿着印着北聆校徽的志愿服,拿着资料坐着,和社区里的老爷老太太聊着天。 这是他们法学院的一大传统了,因为按他们院长的话来说,不管你将来是否从事律师这个职业,也不管你从事律师这个职业后,走不走法援这条路,抽出一点时间去做法援,是培养自身人文关怀的必需。 哪怕是已经做到合伙人级别的很多大律师,每年也都要抽出时间去专门做一阵法援律师,一个合格的律师,不仅代言正义的天平,也需要人情的温度。 虽然向考诤以后打算走的是刑事诉讼这条路。 而刑事辩护被很多同行称之为「刀尖上的舞者」。 而极强的思辨与反应表壳之下,需要人文关怀为保底。 要不然只能是冷漠的辩护机器。 所以每年的期末考试前,法学院的学生都要去做这个实践课,回来要写万字报告。 是作业也是考核,更是北聆大学法学院的一个传统。 纪涵央身边的事情不忙的话,就会和向考诤一起去法援现场,一般都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耳机里塞着蓝牙听bbc。 郑泽惠会跟着她去,她现在和庄渠如胶似漆。 她在大二的期末考试尾,拟定下了考北外高翻院的计划。 从暑假的学习计划到整个大三学年的大体学习计划,她一一、详细地制定完毕。 第93页 然后打算和向考诤说一声,但他最近又因为实践课很忙,所以她就一直压着,想着先不说,让他先忙自己的事情。 夏日天气热,热得和蒸炉一般。 他今天的事情做完了,一手甩着车钥匙丢入裤兜,一手拉着她手说去轧马路。 晚风凉凉,北方的天气还算好,没有南方那样,走在路间就烤得难受。 他另一只手在发着消息。 「向考诤。」 「嗯。」 「我想吃冰淇淋。」 「不行。」他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拒绝。 纪涵央撇了撇嘴:「为什么?」 「你生理期。」他仍旧在发着消息,似乎很忙的样子。 「那你想不想吃?」 「不想。」 「我请你。」她眨着眼睛看他。 向考诤放下手里的手机,看她,挑了挑眉:「好。」 纪涵央:「……」 向考诤看了眼路边一个小卖部,笑了笑,双手环胸:「要香草口味现做的甜筒冰淇淋。」 「要贵一点的。」 「不可以买个便宜的敷衍我。」 好嘛,他还来劲了。 他最近越来越坏了。 纪涵央觉得他根本没有高中时见到的那么二十四孝。 腹黑得很。 「钱够嘛?不够拿我手机去扫。」他抱着胸好不得意,偏要挑个她不能吃的时机刺激她。 「够。」 这点骨气纪涵央还是有的。 「在这等着,不许跟过来。」她现在心里有些气。 我就给你买最便宜的,让你刺激我。 她和店员说了要一个香草冰激凌:「……要最贵的那个吧。」 纪涵央嘆了口气,还是决定算了。 向考诤看着纪涵央跑走的身影,笑了笑,摇摇头。 手机「叮」一声响了。 他接起来:「餵?哪位?」 纪涵央拿着冰淇淋回来的时候,街上没了人,只有一条冷冰冰的消息: 【我姐进医院了我去看一下,央央你先自己回去】 她拿着冰淇淋在原地停了好久。 冰淇淋外层化了,黏了她一手。 理性分析来说。 又怎样呢? 那是他姐啊。 他姐进医院了啊,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纪涵央心里怎么不明白呢? 只是。 为什么不可以等她一下? 只差了一分钟而已。 为什么…… 要丢下她呢? 纪涵央不懂。 纪涵央第一次不想懂了。 这里是落日街的结尾。 天边有玫瑰色的惨澹落日。 第44章 尔无我虞(6) 范苇珠被人在实习律所的大门口划伤了胳膊。 向考诤到医院的时候, 她的胳膊已经被处理过了,只不过很深一道口子,日后可能要留疤, 但向家有钱,去个疤其实也不是大事。 只是范苇珠穿着病服,窝在单人病房里的椅子上, 面对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 对手臂上的伤浑不在意,满眼空洞, 看着窗外又好像没有看,视线散焦。 嘴里叼着烟, 燃着,脚边的垃圾桶里有好多的菸蒂。 火星子忽明忽暗, 菸丝裊裊, 整个病房都是呛人的烟味。 菸灰没有滤掉,于是稀稀落落地掉下来, 掉在她穿着病服的大腿上。 也不嫌烫。 整个人都乱糟糟的。 「姐。」向考诤轻轻把门关上, 喊了她一声。 她不应。 视线仍在窗外。 像被抽干了灵魂的枯木般, 似乎这几天被她正式接手的第一桩刑事案件给搞得形容枯藁, 她眼窝处的乌青又浓又重,此刻脱了光鲜亮丽的妆,显得更加憔悴。 连带着脸色都有点惨白。 向考诤喉咙动了动, 走上前去, 「姐……」 她仍旧没应,枯坐椅上,嘴里的烟燃着, 任由菸灰落下。 街尾的纪涵央坐在路边, 手里的冰淇淋被她吃完了。 然后肚子开始痛。 果然啊, 来例假吃什么冰淇淋呢? 可是她是个穷鬼啊,买了的东西不能不吃干净的。 多浪费? 她看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心里空落落的。 她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急事? 给向考诤发消息的聊天框,消息删了又写,终究没有发出去。 还是算了,也许这个急事是需要保密的呢? 她要是问了,他不管答不答,都挺尴尬的吧? 万一为此吵架了,他被她气走怎么办呢? 吵架不好的。 爸爸和妈妈就是因为吵架,导致妈妈被气得离家出走,然后出了车祸。 她记得那天天很暗,阴沉,有乌云。 他们刚搬完家,爸妈之间的气压很低,所以她即使年龄小,也依然能感受到那层压抑的氛围,于是刻意走得慢了一些,把唿吸压得很低、很低…… 但还是除了意外。 她没走稳,被路上的石子绊倒了,把外公的相框摔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她看着碎了一地的相框,心脏揪了一下。 印象里温柔细緻的女人,那一天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拧着她的耳朵大骂:「为什么一个相框都拿不好?!」 第94页 「为什么!」 「为什么?!」 「纪涵央你告诉我!为什么一个相框都拿不好!」 十岁的纪涵央只知道哭,也说不出话来。 「方妍华!你够了!你有气撒我身上你撒孩子身上干嘛!」纪伟握住她的手腕扯开,把纪涵央护到身后。 「你怪她干什么?!」 妈妈一把甩开父亲的手,「她一个相框都拿不好!为什么这些破事都要砸在我们身上!」 「那你以为我愿意吗?!商界的事本来就是这样!瞬息万变!」 「你不要和我讲这些大道理!纪伟你就是个懦夫!」 「对啊!我是!你倒是只会理解我这个方面!天天挑刺!你挑啊!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我怎样?!」 「……」 「……」 纪涵央僵在原地,到了后来她已经听不清楚两人在骂些什么了,因为到了后来全是情绪发泄的烂句子。 她不记得那些具体的句子了。 她只记得过来人交头接耳的看戏神情。 她只记得妈妈在第几分钟把手里的手机往地上狠狠一砸,转身跑走,留下一句:「那就别过了!」 父亲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里是一个行李箱,转过身,抱起她,往新搬的居民楼里走。 两个人都头也不回。 这个房子是父亲在的单位配的,和他们之前住的朗庭公馆完全不能比。 但是那个时候的纪涵央想:有家,就够了。 父亲在家里坐立难安地抽菸。 纪涵央知道,他在担心妈妈了。 纪涵央走上去想说爸爸你去把妈妈追回来吧。 在她开口的前一秒,她爸爸说:「我去找你妈,央央你在家待着。」 但纪涵央没听话,她偷偷跟了出去。 然后见到了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个噩梦。 车祸现场血肉迷煳,酒驾的卡车司机被警察带走。 她看到父亲整个人脸色苍白,手指发抖、踉踉跄跄地跟着进了救护车…… 而她呢? 谁都没看到她。 纪涵央站在人群里哭,周围每一个都是比她高的大人。 她听到他们对这起车祸指指点点,听到他们事不关己的评头论足。 「那个车子的角度就不对,他要是那么开……这样这样……怎么会撞到人呢?」 「是不是酒驾?是不是……是吧?诶!看吧,我猜对了伐?这种情况么肯定酒驾餵。」 「这也太可怜了吧?被撞成这样了。」 「诶……」有人小声的嘀咕,似乎也是不太好意思说,「看到这种是不是要回去跨个火盆什么的?有点晦气吧……」 有人小声的应和他:「跨吧跨吧,偷偷的,现在小区不让明火……」 「……」 夏风吹来。 让陷入回忆的纪涵央打了个哆嗦。 缓过神来时,肚子痛得更加明显了。 她皱皱眉。 起身的时候,脚步踉跄一下,被人扶住。 纪涵央愣了一会,看向对方。 眉轻轻皱一下,带些疑惑:「涂正沐?」 眼前的年轻人长得小帅,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手里还抱着一沓资料,「我刚刚回来取遗留在现场的法援资料,就看到你一个人坐那吃冰淇淋。」 纪涵央笑了笑,点点头:「是啊,冰淇淋挺好吃的。」 她把手从他手里不着痕迹地抽走,笑得礼貌得体。 涂正沐点了点头:「那要不要一起回学校?」 纪涵央摇了摇头,笑笑:「不用了,我要等人。」 「谁?」 「男朋友。」 涂正沐尴尬一笑:「这样啊,抱歉,那我先走了。」 纪涵央笑着点点头。 涂正沐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一瞬,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的人还未有归期。 「姐。」向考诤拿走她嘴里的烟,摁灭,丢垃圾桶里,「别抽了,到底怎么回事,回个话行不行?」 范苇珠苦笑一声:「刚刚才被护士教训一顿,怎么连你也来教训我?」 「你不想想你自己的手臂吗?你不嫌呛?」 范苇珠不置可否,整个人无力的靠着椅背:「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抽菸呢?你看看香奈儿女士,夹烟的姿势可是时尚圈一段经典佳话呢。」 「名人的反例也值当你学?」门被推开,伴随着一阵风尘僕僕的杂音。 向考诤看向门口。 是向西宴到了。 范苇珠的眸子里有了一点慌张的神色。 向西宴和向考诤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点了点头。 向考诤往门口走。 向西宴走到范苇珠身前,蹲下,看着她。 范苇珠本来毫无波澜的面色,在看到他的那瞬间变了变。 向西宴牵住她的手:「事情我已经了解了。」 「阿、阿宴……」 范苇珠的眼泪就那么控制不住地出来了,觉得丢人,手背捂住脸。 向西宴嘆了口气,倾身去抱住她,唇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没事了,哥哥回来给你撑腰。」 向考诤把门轻轻带上,他本来想着向西宴临出国的时候,让他照顾好他姐,结果范苇珠出这么大事,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第95页 把他吓死。 大概这阵子一面忙法援实践,一面心思放在纪涵央身上吧。 不过现在向西宴回来了,他就稍微安心一点,至少比起他,他姐还是对向西宴敞开心扉得多,从小就是。 往医院的出口走,门外的天黑黝黝的,只有路边几盏斑驳的路灯。 灯下炽亮,灯后伶仃。 他想起什么,皱了皱眉,暗骂一声「shit」,长腿开迈,往停车场的位置赶,甩上车门就驱车急急往落日街。 那个时候被医院那通电话吓坏了,想也没想飞快地给纪涵央发了条消息报备,就直接往医院赶。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 「靠!」 向考诤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他要被自己蠢死了,他这不是犯浑吗? 他这是报备吗?他那是通知啊! 一条通知加转身人都没了,换个心大的人都不一定受得了吧? 更何况是央央呢? 那是他女朋友啊!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急,一路飙车。 遇上红灯,等着的时间给纪涵央去了条消息。 【央央,你回学校了吗?】 他刚想继续发一条【我刚刚太急了话没说清楚,是我姐出了点事进医院了】 对面的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 他手一滑。 消息发了出去。 于是他看到对面的【正在输入中……】消失了。 后面有车在按喇叭,向考诤沉了口气,把手机放一边,踩了油门。 纪涵央捂着肚子,头上有冷汗,她就不该生理期乱吃冰淇淋的。 向考诤那条消息躺在聊天框,她却不知道怎么回。 她觉得自己此刻真的有点小性子。 可能是痛觉的加持吧? 她心口堵住。 向考诤对范苇珠有愧疚,所以更紧张一些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回这条消息。 理智人情告诉她该懂事,可她第一次不想在向考诤面前懂事。 她第一次不想在向考诤面前妥善地出演一个温柔懂事的表壳。 纪涵央又不是那样的人。 为什么在喜欢的人面前,她永远要乖巧懂事? 她看郑泽惠和庄渠撒娇,看文菲竹不加掩饰对着男友破口大骂。 虽然她不理解。 但她羡慕那份坦诚。 她也想耍耍小脾气告诉向考诤: 你下次不要丢下我,那个瞬间我真的很难过。 我不知道任何原因我就被你丢下了,我转个身的功夫可你人都没了。 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我能力不够我也想陪在你身边。 苇珠姐出事了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知道那瞬间我想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我想你是不是心里其实不信任我,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能帮不了你,更不能帮你承担那份愧疚。 向考诤我真的很讨厌被人觉得无能,尤其是你,我只是想要平等的站在你的身边。 向考诤你也不知道不被喜欢的人信任有多难受。 你不要一个人扛我也心疼你的向考诤,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那瞬间想了无数个维度的可能。 又被她全部自我裁决。 可这些小心思她不能发啊,她不是未成年的小女孩可以无忧无虑,她必须要学会成熟、理智、清醒。 她要在踏入社会前就把自己包裹得无坚不摧。 她羡慕坦诚。 可她却因为曾经的不服与暗地里的较劲而刻意拿一副乖巧的样子对着向考诤。 于是时至今日,她自己也分不清向考诤喜欢的是哪个她。 于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乖巧的面具究竟该不该继续戴下去。 终于,她发现,所有的一切,始作俑者其实都是她。 她被她自己耍得团团转。 「央央你还好吗?」郑泽惠看着纪涵央此刻惨白的脸,有些担心。 纪涵央摇了摇头:「生理期,吃颗布洛芬就好了。」 郑泽惠点点头。 纪涵央剥开一板布洛芬吃下去,拿起手机。 【没关系,我都理解的,苇珠姐还好吗?】 她皱了皱眉,捂着肚子倒吸一口凉气。 暗骂自己活该。 她最终选择了继续做向考诤乖巧懂事的女朋友。 至少,这是成功案例。 向考诤的车停在她宿舍楼下了,拿起手机来看时,发现了纪涵央的那条消息。 愣了好久。 那条消息发得太乖太懂事了。 搁他前几任女朋友,已经开始无理取闹了。 他觉得有些东西不对,可又觉得,这好像就是纪涵央。 可他觉得他喜欢的央央,又不应该是这样的。 后来再见的时候,好像那晚无事发生。 两人风平浪静,谁都看不见波涛汹涌。 纪涵央把考研北聆外国语大学的事情告诉了向考诤。 向考诤对此表示支持。 潘庄因仍旧坚持想让他去留学,向考诤不大乐意,他觉得国内的法学专业对他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压根没必要镀这层金。 但潘庄因闹脾气,向考诤没办法,就很认真的说:「只要我去留学,以后我的事情你就不管了对吧?」 第96页 潘庄因说:「当然。」 实际上想的是下次你不听话,我继续用同样一个招,也是一样的。 向考诤对他妈心里这点小心思门清儿,不过他决定最后顺着她一次,就此一次。 所以他说「只要我去留学,以后我的事情你就不许再插手」的时候,也非常认真且严肃。 至于潘庄因心里的小算盘怎么打,他不高兴去了解了。 于是向考诤在准备美国留学的事宜,芝加哥大学法学系。 纪涵央知道。 所以两人经常约着去图书馆。 一学一整天,有的时候也不说话。 两人都心事重重的。 第45章 尔无我虞(7) 向考诤在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就通过了芝加哥大学的法学专业入学考试。 所以大四的时候应该是很空闲的。 但也只是「应该」, 是理论上。 相反的,他很忙,比当时范苇珠刚进律所的时候还忙。 范苇珠那件事, 后来向考诤没和她说。 是纪涵央最后,主动问的,她之前觉着她的脾气还是幽怨了一些, 怪小家子气的。 自己心里也挺嫌弃。 可能真应了向考诤那句话吧——「我把你惯坏了」。 是了,纪涵央觉得她自己确实不懂分寸了。 她既然从最开始就给自己选好了姿态, 那么在决定后本就不应该再更改想法,但与她意料之中的截然不同, 她想要的更多,更加贪心。 在这段关系里, 这份自知的贪心把她折磨得很难受, 也更加不像她。 她这么想。 因为她没有资格被惯坏的不是吗? 暗恋十年的那个人是她,得偿所愿的那个人也是她。 什么都是她的了, 她凭什么那么怨来怨去耍小孩子脾气呢? 应该大方一点的。 不能越活越娇气。 显得拧巴。 成长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 她懂向考诤对范苇珠那层愧疚的, 没人比她更懂了。 因为她也是她母亲死因的罪魁祸首。 纪涵央问他的时候很平静, 可向考诤很不平静。 他对纪涵央的主动很激动, 不明缘由、不知为什么,就是她主动问他的时候,他心里很开心很开心, 有一种被她放心上的感觉。 但是她问问题时的冷静却又让他莫名不爽。 同样不知道原因。 细细剖下来觉得她像在完成一个任务, 不,或许说,便签上的进程更合适。 她仿佛回到了交往前的样子。 也不对。 应该说, 比交往前更冷静寡淡的面相, 就连演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就像……她一点都没在演了。 连带着他也变得很平静, 大概描述了这个事情的始末。 于是纪涵央知道了范苇珠输掉了一场官司,还被不知道是原告还是被告方的人,找了混混来报復她,在他们律所蹲点,拿刀去报復她,被门口保安发现及时拦住了,但还是胳膊上划了好大一道口子,当场送了医院。 至于还有一些隐秘的事情,因为保密规定,向考诤表示不能细说。 纪涵央点头表示理解,理解之余感到震惊,震惊原来范苇珠这样的天之骄女到了社会上,也有一败涂地的时候。 震惊完了之后担心,担心她也担心自己。 担心范苇珠是因为怕她和向考诤之前似的,遭了天大的事就一蹶不振,他们这种有钱人的圈子里,染上这种习气太容易了。 要是真这样,那就太可惜了,私心里她不希望看到,因为她有时就希望天之骄女永远都是天之骄女,站在金字塔的尖端闪闪发光,毕竟是她从高中时就仰望过的人。 但转过来想又觉得不对,因为凭什么她以为、她觉得、她希望?人家有自己的活法你凭什么去指指点点? 而担心自己的原因就简单得多。 她想,范苇珠这样的天之骄女都这么难,她这样伶仃的就更难了吧?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那么一瞬迷茫。 原本坚定无比的目标在踏出校园的前一秒,原来真的会自我怀疑一下。 但现实是不给她犹豫余地的,纪涵央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点了。 所以大多时候,她更乐意把这种迷茫剖开来看,从中寻找一线生机。 向考诤是在大三下学期末走的。 其实离研究生开学还很早,他是去忙工作的。 他说他现在和朋友合开了一家律所,在起步阶段,人家在美国担了大部分担子,作为创始合伙人的他不好意思留在国内游手好闲。 在机场告别的时候,没忍住,主动亲了他,被他搂着腰又亲了好几口,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昨天就不该放过你」。 纪涵央只是笑了笑,耳朵不再轻易红。 大概他骚话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向考诤吸取了向西宴的教训,临安检前给她打了车。 毕竟纪涵央不是范苇珠,她在北聆没有能来接她的人。 向考诤说他不做富二代,向家的财产最后都留给他姐,他做创一代。 纪涵央那刻觉得特别骄傲,笑着说你加油,你想做的永远可以做到。 也确实,后来这家律所,短短一两年就成了红圈所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第97页 只不过那是后话了。 前话是。 向考诤去了美国,纪涵央留在国内。 他们俩开始漫长又考验人的跨国恋。 开始几天他会打语音电话来,纪涵央忙着考研的诸事,不怎么主动打,接的次数会比较多。 宿舍里调侃的也很多。 不乏郑泽惠和文菲竹之类的「哟~哟~哟!~~」 他每次都打语音电话,文菲竹刚开始还打趣向考诤真是耐得住。 但是纪涵央后来细想也明白了。 在女生宿舍嘛,视频总归不太方便的。 而且上次留学生群那事,可能是怕她自己也留下阴影了,所以不提也不做相关事勾她回忆,就怕勾起她什么不好的回忆。 所以在这事上干脆也就一刀切了。 向考诤的体贴和绅士一以贯之。 纪涵央深谙之。 而这样的人一旦重新拾起意气风发,魅力是遮不住的。 也不对,向考诤的魅力在他堕丧期都是挡不住的,那副痞懒又淡远的蛊样,何时何地都勾人。 嗯。 何时何地。 所以文菲竹在那个留学生群里保存了几张照片,发给她的时候。 她手抖得很厉害。 一个穿着简单的女生搂着他脖子,扎着马尾辫,学生气很浓。 从背影看不出是谁,从侧脸的轮廓能看出来。 洪枝枝。 她换风格了。 换成纪涵央这个风格了。 她此刻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几张照片看下来,抖着的手慢慢松懈下来。 她看到向考诤脸上的不耐了。 纪涵央大概能猜到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这个姑娘还没甘心呢。 跑去美国当跟屁虫了。 「央央,你还好吗?要不你打个电话过去?」文菲竹说,有些小心翼翼的。 「而且……」她抿了抿嘴,看向纪涵央,有些犹豫:「按这个群里目前的消息来说,留学圈那边,追他的女生不少,从优秀的学霸到混日子的富家千金,我看这群里说的挺……轰动的?」 纪涵央咽了口口水,扯了抹笑:「不会的,我信他。」 于是文菲竹不再说话,开始保持沉默。 但纪涵央还是等了他整整一个晚上的电话,她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一个解释吗?可她心里明明是相信他的,可这种患得患失的安全感又让她分外害怕。 她也终于意识到,那些异地恋的人有多难熬,更何况是异国恋呢? 大四的课程很轻松,但是课余不轻松。 忙着毕业论文和毕设的一大堆人,其余的不是准备考研就是忙着找工作。 她在那件事事发的第三天见到了向考诤。 他风尘僕僕,穿着立领的黑夹克,加一只mlb的黑色鸭舌帽,压着他那头雾感的发。 给人的感觉更加英气了一些,比起曾经虚浮的日子里养出的二代气,他明显不太一样了,成熟了许多,也……更有魅力了些。 怪不得呢,在那个留学生群里,连面都不露,就轰动一时。 纪涵央想到这里,苦笑一声。 但是人挺憔悴的。 纪涵央看到他手里拿着手机,手机的背面紧贴着一张飞机票。 没看到她之前,他嘴里夹着一支烟,他还没戒,之前很少抽了,最近又抽上了,是不是事情堆积得太多了,焦虑的? 纪涵央想。 那他怎么又回国了? 处理事情吗? 「阿诤……」她的脚步到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的那瞬,纪涵央都觉得他要晕倒了。 她心里拧巴着疼。 扶着他手臂,可是被向考诤揽着腰反抱住。 她喉咙哽咽了一下,可又觉得两个多月没见了,不该让他看眼泪的。 心里不想他多担心,于是把眼泪憋回去。 只是抱住他:「你怎么回来了?」 「哄你。」 纪涵央没明白。 但咀嚼几秒,她明白了,鼻尖有点酸。 「那几张照片是假的,是洪枝枝故意找的镜头,我没让她抱到,你男朋友那么有男德,怎么能干这种有妇之夫不该干的事呢?」 纪涵央眼泪要控不住了,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我知道的阿诤,我没怪你,我信你的。」 「所以也没有打电话来问?」向考诤轻轻说。 他知道有好事者把那些照片发群里的那晚,等了她一个晚上的电话。 他总是希望纪涵央来问问他,发个脾气也好,闹点小情绪也可以,不需要和他那么懂事的,真的不需要。 他想看真实的她。 只是等了一晚上没等到。 于是嘆了口气,把美国那边的工作放下了。 买了最近的机票飞回来,亲自下场哄。 不管她气没,他得哄,他想哄。 没生气,那就当他自以为是,能见见面,总算也是不亏的。 「我觉得不用问。」她抱着他,「我信你阿诤,真的信。」 她松开手,看他。 他眼窝处的乌青有些重:「最近很忙吗?」 「嗯。」 「抱歉。」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单纯觉得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不值当吗? 「我……晚上的飞机,飞回去。」他看着她。 第98页 盯着。 手还攥着她的手心,轻轻的摩挲。 「那我送你去?」纪涵央说。 向考诤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仍看着她,看她寡淡面相一如既往冷静,看她的懂事乖巧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自己的试探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这个结果是让他既难过又想逃避的。 喉间沙哑。 他淡:「好。」 感受他一瞬间变冷的气息,她有一瞬间心内后怕,可她搞不清楚问题出在哪。 打车去机场的路上一路无言,两人默契地看着各自玻璃窗的车水马龙、华灯初上。 沉闷的车内发酵着逼人的气氛。 司机师傅时不时地瞟一眼后视镜。 三个人,两个人在视若无睹的纵容着沉闷发酵。 机场。 向考诤牵着她下车,不知为何浑身有团火气。 纪涵央光看着他背影,却感受得到,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懵。 他牵着她走,然后当着她的面,走到了机票的人工售票口,纪涵央看着他买了一张北聆国际机场飞奥黑尔国际机场的机票。 不是说……买过了吗? 纪涵央不知道,她下意识问:「你不是说……你买了今晚的机票,那怎么现在还买。」 「临时决定的……」 看她,纪涵央被他眼神冷到,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今晚走。」 纪涵央嘴唇有些发干,她不明白向考诤突如其来的冷淡。 但又好像不是突如其来的,只是那些积埋已久的矛盾她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她没有准备,只能乖巧的点了点头。 向考诤周身的气场更冷了一点:「纪涵央,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一路……平安?」她咽了咽口水。 向考诤气笑了:「好啊。」 他转身走,带着气,头也不转地就过了安检。 纪涵央瞬间一股委屈涌上来。 干嘛凶她?! 她也来气,转身离开,可是霉气似乎是顺连的,机场人流量太大,门口挤得很,出租被人一辆一辆的叫走,或者抢走。 她拿出手机准备叫辆滴滴。 有一辆黑车按着喇叭,拿远光灯闪她,因为这动作幅度大,把周围的人视线都聚过来,不约而同皱了皱眉。 但很快就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纪涵央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洪枝枝的。 她从黑色的轿车上下来,走到纪涵央的面前,拿出她高傲的大小姐派头,看着她眼里落魄的纪涵央。 眼里的优越感爆棚。 洪枝枝确实换了个风格,连和纪涵央的穿衣打扮都那么像,都是温和风,只不过纪涵央穿的是不知名的杂牌,而她穿的是celine。 纪涵央不想理她,转身走,大不了她去远一点的地方再叫车。 可是洪枝枝环抱着胸笑,声音轻轻却恰到好处的传到了纪涵央的耳朵里。 「我爸认出你了。」 纪涵央的步子瞬间剎停。 瞳孔一滞。 洪枝枝带着得意,偏头去看她:「马尔地夫那次我就很奇怪,你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很恶毒,还带着恨。」 纪涵央闭了闭眼睛,嵴背挺直,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有浓雾。 「我见过向考诤身边每一任女友看我的眼神,那种排斥挑衅但又带着优越感的眼神我太了解了,但唯独你的不一样。」洪枝枝气焰张狂。 「是吗?」纪涵央回头看她,手插回口袋,「哪里不一样?」 「那种恶毒眼神,不是对情敌的……」 纪涵央平静地看着她。 洪枝枝满脸得意。 「是对仇人的女儿的。」 「你那天突然呛我爸就很不对劲,你再讨厌我,也不应该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向考诤面前丢了礼貌和教养,完完全全暴露你的真脾气。」 「我爸也不理解,所以他回家后想了很久,然后记起你了。」 「想了很久?」纪涵央低头嗤笑一声,「原来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的。」 「是呢!」洪枝枝脸上的得意更甚,「你可能很久没去朗庭公馆了不知道,我和阿诤,从小就是青梅竹马,还是邻居。」 纪涵央脸上神色变了变。 洪枝枝见状乘胜追击:「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家那栋别墅,被我们住了十几年了。」 「哦,所以呢?」纪涵央把表情一瞬间收拾干净,「他好像没把你当青梅竹马。」 「纪涵央!你他妈别太过分,我们家又不欠你们的!」 「欠不欠的不是你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说了算的!」纪涵央因为怒气,眼睛微微红。 手攥得很紧。 初秋的晚风凉。 她突然一声失控的质问,把洪枝枝震惊在原地。 但纪涵央又突然笑了,冷静、平静,强压下所有波澜。 「洪小姐,你拿这件事来嘲讽或者威胁我,是不是搞错自己的身份了?」 洪枝枝看她。 「如果我家是个揪着往事不放的人,这十年里过不了安生日子的是你们。」纪涵央走近她。 但被洪枝枝身后的保镖上前拦了拦。 纪涵央也就势停下,看了眼她身后的保镖,又看回她,嗤笑一声:「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99页 「纪涵央你他妈少给我摆这副无所谓的模样!」 「滴滴滴——」有车喇叭响。 车子摇下一扇车窗,是范苇珠:「央央。」 争吵的两人俱是一愣。 纪涵央面色一滞,转回头时,看见坐在副驾驶的范苇珠和开车的向西宴。 她顿了顿,脸上紧绷的神色松下来。 范苇珠看了一眼洪枝枝,换上一副礼貌的笑,和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纪涵央:「上车,阿诤让我们来接你。」 纪涵央顿了顿,看到了范苇珠脖子上戴着那个核桃木吊坠。 原地踟蹰一阵,走上去,拉开了后座的门。 「谢谢苇珠姐,谢谢姐夫。」 「不客气。」/「不客气。」 前座的两人异口同声,随后对视一眼,纷纷笑了。 纪涵央也摇了摇头,轻轻的笑了。 胸口起伏的燥气慢慢压下去。 她的视线擦过后视镜,又看到范苇珠身前的那个核桃木吊坠。 她不知怎么,脑海里浮现一种可能。 那个核桃木吊坠,会不会本来就是范苇珠的?当初向考诤觉得好玩才戴着? 毕竟当初那个白月光就让她误会那么久。 她状似不经意的问一句:「苇珠姐,你胸前那个核桃木吊坠好好看呀。」 「这个吗?」范苇珠拿起吊坠看了看,笑了笑,「是吧,我也觉得。」 「你好像很喜欢,我看你总戴着。」 范苇珠笑得更加灿烂。 「那当然了。」 「因为是喜欢的人给的定情信物。」 纪涵央一瞬间愣,她没有反应过来。 定情信物? 她咽了口口水,看向驾驶座的向西宴。 他和副驾驶的范苇珠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那一刻她发现她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而且这次犯了十年。 她好像…… 也认错白月光了。 她的喉间沙哑:「我之前……」 手攥的很紧,「在新闻上看过一则报导,说朗庭公馆发生过一起火灾……」 「哦,火灾啊,是有。」这次是向西宴接的话,想到什么,他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但纪涵央的头低得很低。 纪涵央闭了闭眼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没什么。」她不问了。 「那次火灾我记得不牢。」范苇珠沉吟片刻,「但是我记得阿宴你当初救过一个小姑娘吧?」 「是,当时从落地窗看到的,窗帘没拉,那个时候火还不大,她像睡着了似的趴在沙发上,是阿诤发现的,但他那个时候小嘛,进去没准一尸两命了,我就让他待外面顺便去找大人,我进去救的人。」 纪涵央唿吸滞住了。 范苇珠聊着聊着发现后座的人不说话了。 从后视镜撇一眼,发现她靠着车门,视线看着车窗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低落呆滞的状态。 范苇珠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搭住向西宴握着方向盘的胳膊。 他疑惑的看她一眼,范苇珠和他对视一眼。 「央央,吃晚饭了吗?」 向西宴回过神来,从范苇珠的神情里明白了些什么,不再说话。 纪涵央神情恍惚着摇了摇头:「没有,苇珠姐。」 声音很虚弱。 「那要不要我们带你去吃些?」 纪涵央看着窗外,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回去吃吧,还有一些卷子没做完。」 范苇珠点点头,不强求。 只是那么一条简简单单的核桃木吊坠,却删去了她那矛盾过、激动过也辗转反侧过十年的意义。 她有过一晚的心慌与崩溃。 心慌的是她以为的玻璃般单纯的暗恋到头来是一场空欢喜。 崩溃的是她赖以希冀的乌托邦在那一刻真真正正的成为子虚乌有。 她第一次思考她对向考诤的喜欢究竟是喜欢占了大多数,还是那份救命之恩给了对他一见钟情的滤镜。 她不知道。 她听到的是现实与理想同时崩盘的声音。 可她依然要咬着牙走过明天。 第46章 尔无我虞(8) 向考诤。 我不仅认错了、误会了你的白月光, 也误会了我自己的。 这是她成年后的第一次无措和慌张。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爱错了救命恩人,明明他俩的关系现在水深火热,那么知道真相就应该头也不回的离开才足够潇洒、冷静。 可是为什么……会无措和慌张呢? 那次吵架之后。 是他们冷战最长的一次。 谁都没先低头。 美国, 芝加哥,冬。 向考诤坐在公寓花园前的椅子上抽菸,隔一阵, 想到什么,呛一声, 「咳咳咳」。 烟瞬间反吸入肺,呛红了脸。 有人抱着一只猫从里面出来, 假装嫌恶地「啧啧」两声。 「我说向par,我的奴隶合伙人, 你要想老婆就回去哄, 搁我这抽菸算什么本事?烟味都要熏死我温室里的花了。」 「你再废话一句,我烧了你一温室的玫瑰信不信?」 年轻人不以为意, 只是笑笑, 抱着猫, 「可别, 有气出气,别拿我的玫瑰撒气,那可是珍稀物种, 曼塔玫瑰, 听过没?我可就这么点盼头了。」 第100页 他说完转身回了室内,隔一阵拿着个水壶出来,新买的。 向考诤看着他把水壶灌了自来水, 跑温室浇玫瑰去了。 像个花农, 但向考诤知道他不是。 他们都一样, 自作自受的天涯沦落人罢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消息。 手指打了许多字,最后又一个一个删掉。 快十二月了,她要考研,暂时不打扰她了吧。 手机转一圈,起身,「阿珩,律所还有没有案子了?」 「那几个案源都没案子给你了?」 「没了,都做完了。」 「你这是玩命啊向考诤。」 「大概吧,我只想在明年研究生入学前,把欠你的债还干净,名正言顺做我的创始合伙人,省的继续被你压榨,温par。」 「我可以继续给你介绍案源,但是我也觉得你应该喘口气,现在还是我奴隶的向par。」 向考诤不置可否。 对方嘆了口气:「我死都没想过有天你能变工作狂。」 「还有,兄弟我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你们这样互相逃避现实,是会玩完的。」 「我们不会,你少酸葡萄心理。」 被污衊酸葡萄心理的温par:「……」 十二月的北聆下了第三次大雪。 纪涵央苦恼的在结冰的路面上小心翼翼的走。 向考诤自那次机场的事情后,时隔两个多月,没和她发过一条消息。 纪涵央自然也没有。 以前她不敢追,现在她不愿追。 纪涵央终于利用这段空白期想明白了许多事,她真的在和他一点一点的相处中,被他彻底惯坏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只图他看看她就好了。 从什么时候愿意承认这一点的呢? 大概是知道当初救她的那个人是向西宴而不是向考诤的时候吧。 那层「恩人」滤镜确实给她对他当初的一见钟情增加了很多的气氛。 所以纪涵央真的爱他吗?还是单纯的那层恩人滤镜加持,所以过滤掉了他身上所有的坏习性? 她第一次产生自我怀疑。 她自私又霸道的想要他更多的关于精神上的领域。 想要更多的了解、更多的关心。 她想要的东西在他们关系的递进中越来越多,直到理智兜不住贪心。 想做那个第一顺位,而不是重要又好像没那么重要的第二顺位。 是的,她是他的第二顺位。 不是第一顺位也不是第三第四顺位,而是那个很尴尬的第二顺位。 重要吧,但比不过心里的第一,不重要吧,但又比第三第四靠前。 那他心里的那个第一顺位是谁呢? 是范苇珠吗? 其实不是。 纪涵央慢慢的也明白过来了。 是他对范苇珠的那份愧疚。 是的,不是范苇珠,而是愧疚。 那份愧疚与向考诤骨子里的那份完美主义完全相悖,所以他当时选择堕落。 可他终究是那个完美了快十几年的向考诤啊,他总归心里是有个倾向的。 纪涵央不过是刚好出现在了他的摇摆期,所以他把她当做藉口重拾完美主义。 她觉得这就是这场爱情的真相。 即使她无法解释他对她炽热的眼神,但又觉得,好像只有这么理解,才能解释为什么高中的时候他看不见她,却在大学对她一见钟情。 看啊,纪涵央,你嘴上说的那么好听不在乎、要成熟,实际上心里就是介意得要死。 介意为什么一见钟情那么晚,介意他心里的完美主义比你重要,更介意一个他把你当做浪子回头藉口的可能性。 可是这些卑鄙而不甘的小心思她不能诉诸于任何一个人。 因为实在羞于启齿。 文菲竹和前男友分了手。 笑得很平静,说:「我这辈子不会信浪子回头,像个接盘侠似的没有尊严。」 纪涵央那天什么都没说,她盯着书,任由这句话飘入耳朵里。 然后搅乱心襟。 她在终日的猜疑里不见天日、度日如年。 于是终于明白没有建立信任关系的情侣,在异地恋中,第一个难关就是沉默期的猜忌。 她走在路上,小心翼翼的走,这是她在北聆的第四个冬。 仍旧走不稳结冰的路面。 一个打滑,被人扶住腰,耳畔传来轻轻的「当心」。 她压根没回过头,可仍旧热泪盈眶了。 那人嘆了口气,搂着她腰,把她往怀里送。 她几乎是一下子哭的,埋他怀里哭。 可纪涵央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煳涂的当局者。 任凭她如何理智的分析,可见到他,还是会无措。 她想到刚刚心里的那通理智分析,不知怎么就很心虚。 「对不起向考诤。」 他拍着她背哄,笑着:「就知道瞎认错。」 手臂发力,把她横抱起来,纪涵央被吓到了,下意识去搂他脖子防止自己摔下来。 「脸怎么那么红?」他问。 「风大,吹的。」她回,然后把脸往他脖子里埋,不让他看了。 向考诤无奈的笑了。 「我送你回宿舍。」他抱着她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 为什么向考诤走这结冰的路面就能那么稳不摔呢? 第101页 纪涵央心想。 纪涵央摇摇头:「不回。」 向考诤「嗯?」了一声。 「向考诤。」 「怎么?」 「我们去酒店睡一觉。」 「……我是这么随便的人?」 纪涵央没话回他,就沉默。 向考诤顿了顿,把她往怀里轻轻颠了一下。 「难不成你以为我专门飞回来和你睡觉的?」 「可我们只有这件事能做了。」纪涵央淡淡的回。 这下轮到向考诤没话回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句玩笑,而是个事实。 酒店。 熟悉的那家。 熟悉的那间。 熟悉的那张床。 冬日,她额上有细密的薄汗,乌髮铺在白色的酒店套枕上。 随着微微的喘气,朱唇唿出白热的气,即使是在室内,也依然容易凝出白雾。 床垫咯吱的声音微响。 她的指腹按着他肩胛骨的位置,感受到有细密的汗,同时因为按的过紧,指腹微微泛白。 室内的空调没开,这是一家没有暖气的酒店。 纪涵央问他不开空调是什么新的玩法吗? 他说你猜猜呢? 纪涵央不想猜,因为她刚刚是明知故问的。 「因为冷了夹得紧是吗?」 「央央,看来我力气没用到位。」 纪涵央有一瞬间愣,随后反应过来了。 哦, 她又被他套路了。 要是力气用到位了,她哪还有精力思考呢? 她闭上眼,任由他托着她后脑勺和她接吻。 她窝在他怀里,抱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怕你跑了。」他嘆了口气。 纪涵央喉咙噎了噎:「我是不是耽误你……」 「央央。」他打断她,手指缝隙里有她的髮丝,她的髮丝很细很软,「你了解我吗?」 纪涵央愣了很久,然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她高中三年除了学业,剩下的时间里都用来了解他了。 向考诤笑了笑,揉了揉她头,喉间辗转的那句「可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最终没有说出口。 「你如果工作真的很忙的话……」她顿了顿,沉下一口气,「可以先把我放下的。」 纪涵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她明明想说的是你能不能把我放首位? 可是这好像光想想,都觉得是很自私的话。 理智告诉她,她无法任性不懂事。 她也不可能在他事业的关键期让他做什么选事业还是选她的无理取闹问题。 人本来就是精力有限的。 纪涵央知道,所以她告诉自己要懂事。 向考诤没说话,手指动动遥控器,开了空调,扯了扯她肩上的被子,盖住她光滑干净的肩膀,「睡吧。」 两人没话了。 向考诤每次回来都很急,走也很急,机场吻她的时候很轻,漫不经心。 她回校,心也很堵。 十二月底,考研结束,学校里满是搬着书的准毕业生。 「央央,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纪涵央收拾着书,想了想,说:「下午的高铁。」 郑泽惠点了点头。 「拜拜啦姐妹们,不知道下学期还见不见得到。」文菲竹拉着行李箱站在宿舍门口。 郑泽惠也难得主动搭腔和她说了声再见。 纪涵央到家的时候很晚了,向考诤和她说,自己在国外,可能回不来,要不要喊人去接她。 纪涵央说不用了,你先忙自己的事情要紧。放下手机的那刻,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包袱。 纪伟不在家,按理不应该,这个点他应该已经下班了才对。 她一边换着鞋一边打她爸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门口熟悉的铃声就响了起来,纪涵央回头去看,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她挂掉了电话。 下一秒门开了。 她看见拎着一袋药进来的父亲,鬓角好像更白了一点。 「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啊?」纪伟笑笑,「也不和爸爸打声招唿。」 「爸。」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有些黯。 纪伟下意识把药往身后藏,纪涵央注意到他的动作,睫毛往下压,「爸,你去买药了吗?」 「哦……是的。」纪伟笑笑,「药吃完了嘛不是?」 「什么药啊?」纪涵央不看他,只是往厨房走,打开热水壶,又拿了一个玻璃杯。 「就平常的药,之前常吃的那些。」纪伟换鞋,声音平稳。 「嗯。」纪涵央喝了一口水,沉沉闭了闭眼睛,手里的玻璃杯放下,指腹压在杯壁上,深深嘆了口气。 「药房买的?」 「对对对,就是我们最常去的药房。」 「几点去的呀?」 「刚刚呀,洗完碗就去了。」他搓着手准备往卧室走。 「今天药房不开门。」 纪伟的脚步顿住了,纪涵央又倒了一杯白开,「药房的老闆是外地的,每年十二月中旬就回老家了。」 「爸,只要你是遵医嘱买的药,你去哪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拿着那杯水站在门口。 水杯滚烫,烫得她的指腹刺痛。 第102页 纪伟看了看她,嘆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爸。」 纪伟摆摆手,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早点睡吧,我明天还有班。」 「砰」一声,门被关上了。 水杯放在桌上,她的手指被烫红。 准备回房睡觉了,却在置物柜上发现一份病例单。 她拿起来看。 同时听到父亲房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轰」一声,门被勐的打开,卧室门口的父亲和拿着病例单的她四目相对。 「这是什么?」她平静地举起手里的病例单。 纪伟搭着门把的手垂下来,无奈的嘆了口气。 「这是什么?!」她把病例单狠狠地按在桌上。 「爸!你告诉我你做了手术的!」纪涵央眼泪掉下来。 纪伟动了动嘴巴,最后什么都没说。 「我还想你为什么每次不吃那个术后药,我买回来了都很少见你吃,原来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做那个手术!」 「手术费太贵了。」纪伟无力地扯了个笑,「而且尿毒症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 「那你告诉我哪个手术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纪涵央扭过头去,抹一把脸上的眼泪继续看他。 「央央。」 「去做手术,我现在就和你去,我陪着你,这次我不会和上次那样信你了。」 「央央。」 「你每次让我放心放心,可是爸!你有没有想过我就你一个亲人了?」 「爸知道,爸只是想……」 「为什么你永远都觉得要把最好的省下来给我,才是对我好呢?」纪涵央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纪伟无奈的笑笑,看向纪涵央。 「做了手术,我家千金的嫁妆怎么办?」 第47章 尔无我虞(9) 纪涵央当晚就给纪伟安排了住院。 纪伟不乐意, 纪涵央就拿话堵他,把所有的后路都堵死。 纪伟也没办法了,女儿从小到大呛他的功夫, 是逐年累月练出来的。 做了个全套的检查,最后医生嘆了口气说:「立刻预约肾移植手术吧,越快越好。」 随后又补了一句:「我去帮你们问问医院有没有肾.源, 但是你们也要做好准备,如果在一个月内这个手术做不成, 可能日后就算有了肾.源,也不能做了。」 「因为其实你们现在做这个手术, 就已经很晚了。」 医生说完,给了她一份手术确认书。 纪涵央拿着笔要签, 签之前停了停, 问医生:「我想请问,我爸现在的身体, 是个什么情况?」 「……油尽灯枯了, 我记得之前就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让他赶紧安排住院的, 但是他每次都推掉。」医生嘆了口气, 拿起一旁的保温杯喝一口,杯里有枸杞浮着。 「那手术的希望大不大?」 「姑娘,我实话告诉你吧, 你爸的身体状况比你表面上看到的要严重得多, 不做手术的话……」医生欲言又止,最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捡了个最要紧的说, 「……就这一两个月了。」 但是纪涵央还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拿着笔的手抖了抖, 她低下头,尽量稳住情绪:「怎么会这样?」 说到这个,仿佛戳中了医生的什么回忆:「你去问问你爸,让他过来做透析他三天两头推掉,说浪费钱,昨天是在家门口晕倒了才被邻居发现送了过来,结果才挂完一瓶水,护士长一个没留神又跑回去了,我从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不惜命的小老头,本来按他的情况,要是好好治活个一二十年不是问题的,但他就觉得工作比自己命重要……」 纪涵央抬头:「我想问一下,这个肾移植的手术费大概多少钱?」 「你爸是做单侧肾移植手术,加上药物所有的费用加起来,大概林林总总要三十万左右。」 「医生,我再问一个问题。」她吸了口气,「如果一个月之内仍旧没有肾.源,可不可以考虑亲属肾移植?」 「原则上是可以的。」 纪涵央点点头,她签了字。 她去病房看了一眼纪伟,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削。 「我和医生说过了,要是最后没有肾.源,就移我的。」 「你说什么?」 「我告诉你纪涵央你想都别想!」 「捨不得了?」纪涵央把苹果递给他,「那你之前作什么?」 纪伟推开她削的苹果,脸色因为生病的缘故很不好:「我告诉你纪涵央,这事没得商量,你要敢给我割你的肾,我明天就让医生给我安乐死。」 「爸!」 「你听到没有!」 纪涵央抿了抿唇。 「你也别想着瞒着我搞暗度陈仓那套,医院要是敢帮着你骗我我就敢把他们告上法庭!」 「你讲不讲理啊!」 「这件事上没法讲!」 纪涵央把苹果放桌上,起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割肾去?」纪伟急了,急急忙忙从床上要下来。 「我去筹钱!」 「砰」一声,门被关上。 纪伟听清了她说了什么,才松了口气,发现身体越发沉,整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的,只好扶着床沿又躺回床上。 纪涵央查了一遍她帐户里所有的余额,可是还差二十万,她想了半天,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去问舍友借。 第103页 最后文菲竹拿了一万,宋萍拿了一千,郑泽惠拿了六万。 可剩下的钱她凑不齐了,她去找那些亲戚,但那些亲戚见了她立刻关门。 「纪涵央啊,不是我们不借啊,你是不是忘了你们家当初破产我们借了多少钱啊,到今天,到今天你自己算算,你们家还欠着我们两万呢!」对方连客套都没有,冷笑一声把她轰走。 她借不到,借到最后她跪下来求。 有些心软的借了。 半个月后,肾.源还是没有消息,而她的钱也只筹到一半。 郑泽惠和文菲竹打电话过来问她情况,安慰了她几句,郑泽惠又说:「你要不要问向考诤借?」 纪涵央就想起向考诤说他不当富二代要当创一代的话,他现在完全是脱离家庭自己创业的阶段,麻烦他的话……不是让他自己打脸吗?而且,向考诤手上,也不见得有闲钱的吧? 她说:「不了,他现在过得也很难。」 她想起来好几年前,有家好像还欠着她爸钱,于是问她爸要了地址去借钱,也不对,要债。 她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笑了一声,「他们家啊,怕是不肯还钱的。」 纪涵央不解,但是她咬了咬牙还是去了。 「顾阿姨,你好,你还记得我吗?」纪涵央笑了笑。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虽然时间久,她容颜逝去很多,但稜角间,依稀可见熟悉的影子。 「你是……?」 「我是央央啊,之前我小时候,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您还抱过我的。」 「有……吗?」对方尴尬的笑了笑,显然有些不记得了。 「有的呀,我们家之前住朗庭公馆。」 一提朗庭公馆对方立刻想起来了:「哦,朗庭公馆啊?你爸是纪伟?」 「对,是的,阿姨你想起来了?」 「是滴呀是滴呀,怎么突然想到来我们家了?」 「是这样的,我爸最近做手术,需要……」 「哎呀哎呀。」对方立刻打断她,「小姑娘啊,我们家没钱的呀,你看看我们住的这破楼,我儿子最近又要结婚一大笔开支的,你赶紧去问问别家有没有钱,千万别耽误你爸爸治病哦。」 说完就要关门,被纪涵央一把拦住了:「顾阿姨,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借钱的。」 对方关门的手一松,脸上紧张的神情松了松,「哦哟,不是来借钱的?唉呀你别误会啊,我刚刚想着我厨房熬着汤呢,有点急,你别介意哈。」 纪涵央扯了抹笑:「我是来要债的。」 「您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 「砰!」 门后一声「哎呦我的天哪,我的汤煳了」! 纪涵央抿了抿唇,敲门:「顾阿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门又重新被打开,顾芸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楼道里除了纪涵央没什么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她,笑。 纪涵央也笑。 「小姑娘啊,说话是要有凭据的,要债是要有欠条的,你说我们家欠你钱,那欠条呢?你有吗?」 纪涵央心一沉:「可是当初你们家落魄的时候,我爸确实……」 「看来是没有哇!」顾芸神情松,摆出傲慢的姿态,「那这就是你在凭空诬陷我们吶?」 纪涵央愣住了,有些气,但是也没办法了,她只好放低自己的姿态,笑着:「阿姨,那你能不能……」 「不能——砰!」 门被关上,这一次理直气壮。 纪涵央在门口继续等着,隔一阵就敲门,但门最后仍旧没开。 她没等到她再开门,却等到了民警。 原来他们报警说她扰民,最后被带到了警察局。 笔录做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她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怎么打半天才接?又说是肾.源找到了,马上就可以上手术台,问她钱凑齐没,她父亲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纪涵央站在马路的中央,在路上拦车:「医生你等等,我在凑了,我在凑了。」 她毫不迟疑给向考诤打电话,但是他接了就说:「央央我这边有个急会,央央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好不好?」 语气很急。 说完听到那边英文在喊「hurry up」。 纪涵央的话还没出口,他的电话已经挂了。 她咽了口口水,拿起手机打第二个。 却只有「您所唿叫的用户……」提示音和「嘟嘟嘟」的忙音。 他关机了。 纪涵央闭了闭眼,第一次急哭。 还差一万,就差一万了,可这最后的一万她怎么也凑不齐,走投无路之时她想起了褚颜午。 立刻给他打电话,心想着不要关机不要关机。 接通的那瞬她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她听到对面好像在开什么派对,劲歌热舞。 「喂!」她急急地开口,「我能不能问你借一万块钱?就一万。」 她的声音有些抖。 对方愣了一下:「你是纪涵央?」 纪涵央点头:「是,我知道真的很冒昧,但是我现在真的……」 「可以啊。」 她整颗心脏一松:「谢、谢谢……」 「我会还你的。」 「不用,才一万块而已,我记诤哥帐上就行。」 「记我帐上。」 第104页 褚颜午顿了顿:「……好。」 她在一分钟内收到了那笔钱。 打了出租就往医院跑。 医院大厅。 她给医生打电话。 占线。 她进了电梯,去往手术室的那层,电话信号被隔断。 往手术室的方向跑。 她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心内疑惑,做手术不应该穿冰蓝色的手术袍吗? 她眼熟的医生走到她面前。 「医生,我把钱凑齐了。」 「姑娘。」 「可以手术了。」 「姑娘你听我说。」 纪涵央愣愣的看着他,手里是她存着钱的那张银行卡。 「你爸刚刚……走了。」 纪涵央笑了,她摇头:「医生你别和我开玩笑,就差几分钟,怎么几分钟的时间人就没了呢?」 「是不是我爸说要安乐死什么的?你别听他的,他是怕我给他捐肾唬你们的,我和他去解释,说是肾.源真的找到了,是真的找到了,不用我捐……」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 最后泪水煳眼,周遭一切都是模煳。 医生嘆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 但她还是擦着眼泪站直身子,扯了抹笑,礼貌又客气,「麻烦你们了,医生。」 签了字进去认领遗体。 结束之后,又把那些钱一份一份转回给人家,还道了谢。 郑泽惠、文菲竹和宋萍她们最开始还不解,怎么半个月就把钱还上了呢?后来稍稍琢磨一下,也就懂了。 不过谁都没说什么。 这是一月尾,二月初,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 别人家在喜气洋洋的过春节,只有纪涵央一个人在给父亲办葬礼。 而她通过北外mti初试的通知,比向考诤的电话早来一天。 办了个简单的葬礼,父亲工作单位那边来了几个人慰问,纪涵央和他们不熟,最后也只是点头致意。 葬礼办完了,她的存款所剩无几,可父亲墓地的钱还没有着落。 向考诤期间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通通拒接。 最后拉入了黑名单。 她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她只觉得好没意思。 但她隔了几天又把向考诤从黑名单拉出来。 因为纪涵央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不知者本就不怪,她干嘛胡乱撒这种气呢? 人家又不知道你打电话要的是救命钱。 更何况,人家是你男朋友,又不是你提款机,没那义务。 她拉出来的下一秒,就给向考诤去了个电话。 接通的那瞬,她听到对面有唿啦的风声。 「为什么不接电话?」 「阿诤。」她咽了口口水,「抱歉,前阵子我……」 「吃早饭了吗?」 纪涵央一愣:「什么?」 「在你家楼下。」 「给你买了早饭。」 纪涵央眼睛一热,喉咙里有点哽咽:「还没……」 「下来。」 他靠着黑色的法拉利,是范苇珠送他的那辆,不是在学校吗? 他一身修长英挺的大衣,黑色的切尔西靴踩在覆了层薄雪的底面上。 左手提着一个白色的塑胶袋,里面是个打包盒,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处理些什么,似乎很忙,眉头紧锁。 所以她走到他面前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阿诤。」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摁灭,他抬头看她。 她憔悴了很多,原本红润的脸色此刻苍白无力。 他动了动喉咙,那句「我是来要一个解释的」终究没有说出口。 「生病了?」 纪涵央摇摇头,笑了笑,「只是有点着凉,不碍事,吃过防感冒的药了。」 向考诤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提到她面前:「早餐。」 「杏仁豆腐。」 纪涵央一愣。 是她高中常去买的那家。 她接过来:「谢、谢谢。」 向考诤去牵她手,无奈的笑:「你谢我做什么?」 纪涵央顿住,大概是之前借钱又还钱,说多了成口头习惯了吧。 「你们研究生开学是什么时候?」 「九月。」 纪涵央点了点头,她坐在副驾驶,打开了那盒杏仁豆腐,拿勺子挖着吃。 「你初试过了吗?」 纪涵央点点头:「过了,专业第一。」 「嗯。」 两个人又没话了。 她安安静静吃着这几日来唯一一口热食,喉间梗塞,不敢说话。 怕说了他问。 问了她不知道怎么答。 时至今日,她最怕的竟然是向考诤知道了会自责、会愧疚。 他对他姐的那份愧疚叫他丧气了一年,虽然自己这事与他真的无关,但他好不容易重拾精气神,向考诤心里那份天之骄子的傲骨,不能再被折一次了。 她只想看他永远意气风发。 向考诤看着她吃,一言不发。 良久。 她把那盒杏仁豆腐吃完了:「很地道。」 向考诤笑笑,「嗯」了一声,他以为她会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一家的杏仁豆腐」,然后他就可以说「因为我特意问了你高中的女同学」,然后藉机再说,「你看啊央央,我了解你一点了。」 第105页 好像这样可以离她近一些。 但是她没有。 也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把事态控制在意料之中的。 这次向考诤去机场时很平静,不像上次那样带着气来,带着气分。 他今年的新年没法过了,国外的事业已经走上正轨了,他的债快还完了。 纪涵央的新年也没法过了,她联繫了廖喆,问有没有什么外贸公司需要翻译年假期间做临时替补。 廖喆笑着说了一声:「纪妹妹你事业心还真的是挺强的啊。」 纪涵央笑了笑。 她仍旧给褚颜午打了个电话。 开头先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对方亦回了一句新年快乐,似乎抱着个孩子,那孩子稚气地喊着「舅舅」。 「我能不能……再问你借点钱?」她闭了闭眼睛,手有点抖,出口的那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老赖似的,脚抠地的尴尬与羞燥蛮上心头。 尤其想到对方还是个比她小两岁才上大二的年轻人,她感觉自己的老脸愈发挂不住了。 「要多少?」他似乎吃了口水果,有清脆的咬声,轻声逗着怀里的小傢伙,「想不想吃?再喊声舅舅就给你。」 「……九万。」她咬了咬牙,「我尽量半年之内凑齐还给你。」 即使尴尬,她仍旧得说,因为她得给父亲买个墓地。 「可以啊。」 「那……记谁帐上?」他问。 「我。」纪涵央答。 对面沉默了几秒:「没问题,给我两分钟。」 两分钟之后,她的银行卡上多出来一笔钱。 纪涵央闭了闭眼睛,感觉世界天旋地转的晕。 她给父亲买了玫瑰七区的一块墓地。 和母亲一个园区。 忙着还褚颜午的债,她准备着复试的期间,也脚不沾地地找各种工作。 一个年,屋外的烟花绚烂,最后与她无关。 第48章 尔无我虞(10) 向考诤也很忙, 但忙碌之中会给她发国外唐人街的夜景,说:「在国外过的第一个年,还是国内好, 虽然大城市的年味不够浓,但好歹比国外强。」 纪涵央想说,其实她在国内更冷清的, 小穷鬼纪涵央现在已经穷到每天泡面果腹了。 她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本存摺,里面夹着一封信。 不厚, 但是很详细。 说了存摺的密码,他们还欠的债和别人欠他们的债, 告诉她存摺里的钱是给她攒下来的嫁妆,不可以用来还债。 父亲是孤儿出生, 所以很多时候都患得患失, 以至于把每件重要的事情都记下来。 但让她泪奔的是最后一句。 「虽然爸爸从来没有说过,但宝贝女儿, 爸爸真的很爱你, 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她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下来。 印象里父亲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 而这一点, 纪涵央和他很像。 她还是把存摺里的钱取出来一部分,先还了褚颜午的钱,还有一些用来还清了他们家十几年前欠下的债。 「爸, 我先拿你给我攒的嫁妆超前还个债, 之后女儿把那部分钱赚回来填存摺。」她看着存摺呢喃一句,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流了下来。 她最后收拾了一下这间屋子,然后收拾行李箱。 走的时候去了趟父亲的单位, 把钥匙按流程还给了单位的一个负责人。 她拉着行李箱, 去了机场, 有生之年,第一次用自己的钱买了一张平时嫌奢侈的机票。 上甫飞北聆。 走出机场的那瞬,周围空旷而辽远。 路上依然是未化的坚冰。 她靠在路灯下,稀薄的灯光映出她单薄的身影,看着北聆这座庞大而孤冷的城市,心里慢慢的明确了一个事实:从今天开始,她是个要北漂的无家人。 眼泪在那刻汹涌而出:「爸,央央没有家了。」 灯影稀碎,却横亘一整个空旷的北聆大道。 有赖于她在平时实习中的各种工作,北外的面试很顺利,以初试、复试双第一的成绩拿到了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 想到向考诤,打开他企鹅的聊天框,发现状态显示忙碌,于是嘆了口气,选择不去打扰。 大四的第二个学期,对于毕业生来说很忙,纪涵央忙着毕业论文,又给自己找了几份工作。 「纪翻,我这个月要转去律所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廖喆听说她拿到高翻院的录取通知书后,便不再称唿她「纪妹妹」了。 「恭喜啊,廖律。」她淡笑着说,抱着书走进答辩的教室。 八月尾。 向考诤从律所附近租住的公寓搬出来,搬到温喻珩之前住的那个公寓,他提前毕业回国了,所以空出来的房子现在给向考诤住。 向考诤完成了「在研究生入学前还清债务」的g,成为名正言顺的创始合伙人,在校期间负责海外这块。 da律所情况很好,但他们两个还是有意让律所回国发展,所以商量了一下,给律所改名——珩合律师事务所。 改名权仍旧在温喻珩那,因为他持着控股权,至于向考诤,他不是很在意这个。 研究生的学费和生活费,他现在靠自己支付,过去那个公子圈,在马尔地夫拉着纪涵央走的那次,他就断了大部分,只交往那些私人关系很好的「同类」。 第106页 那个沉迷过声色场的浪子,终于重拾天之骄子的自信与傲骨。 范苇珠和向西宴来给他打扫房子,他们刚好来美国出差。但小夫妻吵架,范苇珠不想理向西宴,理由是上个案子夫妻两个特别巧的「对簿公堂」,向西宴刚巧护着侵权人,在法庭上和她针尖对麦芒。 她代入受害人一方,觉着自己这边特别惨,所以就觉得向西宴虽然逻辑清晰,但也是在逻辑清晰的放屁,反正和他在法庭上越吵越凶。 虽然最后她赢了,但还是觉得向西宴那番辩护词太过混蛋,怎么想怎么混蛋,最后把气带家里去了,又在家小小的吵了吵「公事」。 现在谁也不高兴搭理对方。 范苇珠的鸡毛掸子追着公寓里不知哪来的一只老鼠,兇巴巴的追着它,一副捉不住它就不信范的架势。 向考诤和向西宴看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最后老鼠成功被范大小姐吓得离家出走。 她叉着腰喘气,看着向考诤正在对着手机发呆,「阿诤,你想谁呢?」 向西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又看了向考诤一眼。 瞭然一笑:「估计是想老婆。」 范苇珠就调侃了几句,随后又说:「我发现央央和你还真挺有缘的。」 向考诤看她:「怎么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家隔壁,就现在洪枝枝他们家住的那栋房子,以前发生过一起火灾。」 向考诤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范苇珠拨了拨她脖子上的核桃木吊坠,「我们家阿宴在那场火灾里救过一个小姑娘,记不记得?」 向考诤看向范苇珠,他想起纪涵央迷迷煳煳中提过,说他以前救过她。 可他完全没有印象,完全没有…… 他看着范苇珠的嘴唇翕动。 「那个人是央央?」 「是啊!所以我说你和她还真是有缘分,小时候就见过了。」 范苇珠上次在车上看到纪涵央的样子时,即使纪涵央只字未提,但凭藉她作为女生的第六感与职业律师敏锐的洞察力,还是大差不差的猜到了。 向考诤喉咙动了动,苦笑一声。 隔了一会儿,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我回趟国。」 不,不是有缘。 向考诤想。 他好像发现一个被她藏了很久很久的秘密。 他猜纪涵央会不会早就认识他了,猜纪涵央是不是错把真正救了她的向西宴认成他了。 猜,纪涵央对他的喜欢,以及当初答应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因为那份救命之恩。 如果是。 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如曾经鸠占鹊巢了他姐的人生一般,也鸠占鹊巢了纪涵央十几年的感恩之情? 他是不是又欠了别人一笔帐? 但这些都是其他,他现下最关心的,是纪涵央对他的喜欢,有没有掺杂所谓的恩情。 如果有…… 他该怎么办? 告诉她我不是救你的那个人,你误会了。 然后呢? 然后怎么办呢? 向考诤不知道,但他对那个答案的真相,心痒难耐。 在机场的门口遇到了提着行李箱的房思韵,是律所今年新来的实习生,也是北聆的学生,今年大三,一直在国内跟着温喻珩,今天不知怎么来国外了。 留个乖巧的短髮,但是长得非常精緻甜美,乖巧里带点古灵精怪,向考诤记得律所好多小男生对她颇有好感。 小姑娘提着行李箱在路口拦着人问,一会儿「excuse me」,一会儿指着手机问「do you know how to get there 」,磕磕绊绊,脸憋得通红。 「思韵。」向考诤喊了她一声。 房思韵刚下飞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美国听到熟悉的中国话,一个激灵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自己的大老闆,眼睛瞬间一亮,有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冲动。 她拉着行李箱就往向考诤这儿跑,边跑边喊:「老大!!!」 向考诤看了看表,刚买的机票还有两小时才起飞,手插裤兜里,「你不在律所好好待着,怎么来美国了?」 「另一个老大说让我来美国接个客户。」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看到向考诤时,既有面对老闆的紧张侷促,但那种初踏陌生国度的惴惴不安也同时被抚平。 「哪个客户?要你一个实习生亲自来美国接?」向考诤皱了皱眉,伸手,问她要抱在怀里的那份文件夹。 房思韵愣了一下,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一边说:「不是温律亲自说的,是张加娜姐姐。」 向考诤顿了顿,看她一眼,小姑娘脸色被他一看,又立马侷促起来,手指捏着包的带子,绞着。 「这种级别的case怎么会给你一个实习生?」向考诤看着那份文件,眉头皱的更紧,「加娜有说机票是公司报销吗?」 「啊、啊?」 「难不成你连问都没问过?你不会自己报销的吧?」向考诤看她一脸震惊的样子,顿了顿,「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这一周之内,你得罪她没?」 房思韵被吓了一跳,此刻终于琢磨出些不对味来了,「我、我、我不知道啊……」 她有些难以心安地瞄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随后面露难色,说话更加磕磕绊绊。 第107页 「我、我、我我我我……」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但向考诤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别慌。」 电话接通。 「hi,evans……」他匆匆对着手机那头吩咐了几句,结尾时说了一句「god bless you.」 「解决了,一会儿会有美国分部的人来接替你的工作。」他顿了顿,「把机票截图,发公司财务那去,报销。」 「我……我好像删了……」房思韵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有些底气不足,越来越想祸不单行。 向考诤看了她一会儿,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找找记录呢?哪个软体买的,软体应该有购买记录……」 「算了,多少钱,我给你报销。」 「这样不太好吧?」 向考诤看了看手錶:「没关系,你一个实习生工资低,这次就当教训,下次别犯了。 「谢、谢谢老闆……」房思韵感动得要哭了,她记得同事口中的向考诤,可是个冷漠无情的辩护机器,没想到这么有人情味。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趁现在来得及,还可以买票。」他的视线从表上移开。 「好、好的老大、呸,向律。」面对向考诤总有一种压迫感,总觉得喊老大自己有点自以为是。 「……可我搜了搜,今天飞上甫的机票已经卖完了……」她看着手机有些懊恼。 「我飞北聆,你要是乐意,可以先去北聆,然后转飞上甫……」 「我乐意!」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陌生又交流困难的外国待。 向考诤拿出手机给她买了张票。 等了一会儿,过来交接的evans拿了房思韵手里的一系列材料,向考诤帮她快速地安排好了交接工作,互相打了个招唿就走了。 效率高,一气呵成。 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珩合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二老板的办事风格。 和带她的温律简直两个极端。 如果说温律擅长「出其不意」,那么向律则是绝不拖泥带水的「硬冷高效」,没有谁更优,只是房思韵好奇他到底怎么养成这种办事习惯的。 向考诤看了看她,手插口袋里,淡淡说一句「走吧」。 房思韵拖着行李箱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 他脚步很急,什么行李都没有,空着手,与这机场里人来人往的旅客截然不同 房思韵拉着行李箱跟着她,脚步飞快,心想大老闆怎么像赶着去投胎似的走那么快,反正过了安检也还是要等。 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看久了,房思韵的心跳默默变快了,脸也跟着红了红。 但过了安检往登机口走的时候,他脚步又莫名慢了下来,至少房思韵不用气喘吁吁地小跑着才能跟上了。 向考诤心里心乱如麻,他一想到纪涵央往日里的种种不冷不淡、冷静克制,心里就麻得发痒,脚步不自觉就快了,临到后来,发现身后的人拖着行李箱,累得脸通红却不发一言的样子,才堪堪想到要照顾一下女孩子的步速。 落了地,向考诤问她是直接转还是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再走。 房思韵说我可以回学校,反正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她先回学校准备一下再回上甫给工作结个尾。 向考诤说:「行,我刚好也回学校,拿点遗留的东西。」 房思韵有些激动,脸红扑扑的:「向律,你也要回学校吗?有点巧诶!」 向考诤不冷不淡地回:「嗯。」 纪涵央回学校取东西,北聆和北外距离不远,打个车的时间就到了,她出校门的时候远远看见一男一女。 向考诤和一个拉着行李箱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脸乖巧的模样,脸红扑扑的,长得颇甜美精緻,像个芭比娃娃,乖巧里有股古灵精怪的劲。 和她曾经一样的乖,看他的眼神,就像四年前的自己,可比纪涵央寡淡娴静的长相里多了份机灵。 看着好像比她这杯白开水要有胃口。 她手里的东西掉了,心口有什么堵住了一般。 她匆匆蹲下拾起,然后头也不回地偏头走。 脚步很急,胸口微喘,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堵着那么难受。 她为什么可以不把洪枝枝放在眼里,却被这么一个小丫头吓跑? 又不是不可以解释? 但是好像又不可否认,她这次真的怕了。 最怕情敌像你,却又比你多了一份自己都万分羡慕的东西。 可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是有这二者兼得的人。 她到北外研究生宿舍的时候,手机响了。 毫无预兆,是他。 可她看了那个号码好久,直到收拾东西的室友转过头喊了她一声,她才笼回思绪,拿起手机往阳台上走。 「餵?」她喉咙发紧。 「北外门口,出来。」他声音沙哑,似乎很疲惫。 纪涵央捏了捏手机,她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说分手的吧? 确实,这几个月他们忙得都没空搭理对方,他喜欢上别人……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见到他时,他手上搭着一件外套,手里一支烟,淡淡站在门口的树荫下,有进进出出背着包的女孩子们盯着他看,绯红着脸从他身边略过。 纪涵央手握了握拳,只一瞬,又松开。 第108页 「阿诤。」她站到他面前。 向考诤抬头看她,把手里的烟吸掉。 「我有事和你说。」 「好。」 「我们去车里说。」 「好。」 车门关上。 两人俱不言语。 车内气氛默契地低沉。 纪涵央手指互相捏着。 他喊了她一声:「央央。」 「嗯。」 纪涵央应一声,不知怎么心脏搅在一起,抽着疼。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很不对劲?」 纪涵央喉咙动了动,低着头,这熟悉的开场白,好像都能猜到他要发一张怎样的好人牌来提分手。 「我自己反思了很久,自觉我没有做错什么。」 「你的表白我回应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自问……做到了一个男朋友的职责……」 「嗯,你做的很好。」她应一声。 向考诤堵在喉咙口的下一句被她平稳没有波澜的话噎住。 堵着,突然没了开口的理由。 「我们……」他嘴动了动,不知下句该怎么接。 纪涵央撇过脸去,想起自己喜欢他却得不到回应的那十年,想起自己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天,自己不是计划地很好吗?说了只是当成一个梦,现在向考诤来亲自戳破了,怎么自己还这么不识好歹呢? 她把自己含在眼眶的泪水强压下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分手吧。」她闭了闭眼,沉沉嘆出一口气,终究选择先发制人。 她说得很轻,说完后,头无力地靠在u型枕上。 她其实想解释的,解释我觉得我们现在都太累了,这段关系把我们都逼得很累,我们之间有好多好多的矛盾,那些东西从刚开始的显眼到后来我们理不清,我们都习惯了但却忘了矛盾是不能积的,越积只会加速崩盘。 我会耽误你的工作,而你给不了我要的安全感。 我们都在内耗彼此的情绪直到崩盘。 我们其实都或多或少有错,我不是单纯的在怪你,我也怪过我自己的。 我怪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安全感,我也怪我自己总是患得患失、贪得无厌,害你一次次放下繁重的工作跑回来哄我,我不想做你的包袱。 更怪我自己明明想要任性、明明不甘心做你的第二顺位,却害怕争取。 因为我曾经看过太多次你的背影。 就像那次广播站乌龙说的,我将喜欢你藏的很深,我将不喜欢你演的很真。 你从未对我转过身,你从未正眼瞧过我。 向考诤你永远不知道,其实在你喜欢上我之前,我就已经把失望攒够了。 答应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不甘心了,我想要我的十年暗恋有个结果,哪怕是一场迟早会醒的梦,那我也要看看这场梦里有你,会是什么样的。 现在梦醒了,也结束了。 而我也明白,一段感情的结束,很多时候,错在两方。 她想解释很多,可是当话真的到了嘴边的时候,又发现分手为什么还要解释呢?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没有再矫饰的必要不是吗? 向考诤看她,他没想过分手,他只是希望和纪涵央来一场坦白局,可是她好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所以跳过了不必要的过程。 说了最后的结果。 他沉默,不说话,手指去摸烟,又自己止住。 「我们分手吧。」她仍旧这句话,很轻很轻,低着头,眼神散焦。 如果说第一遍是感性。 这第二遍,就变成了理性。 以至于说第二遍的时候,纪涵央冷静寡淡的面相,变得更加冷静了。 「不分。」 「行不行?」 他的语气近乎祈求。 纪涵央没回话,只是推门下车了,「向考诤,对不起,是我累了。」 「真的。」 「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砰」一声,车门关上。 她的背影那么决绝。 让向考诤想起曾几何时,纪涵央给他的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就好像……她随时准备着离开。 为此,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担心,他在很多个夜里,被噩梦惊醒。 而得到验证的今天,却那么平静。 纪涵央在校门口买了一束花。 只是现在八月尾,不到九月,她真正想买的那束花,还没到花季。 而那本记载了她十年暗恋的日记本,还差最后一页就要写满,但是写不满了,因为被她亲手扔进了垃圾桶。 你看,遗憾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差一点点,便不叫遗憾。 因为差很多的,叫奢望。 虽心有不甘,但至少心也不会很痛。 唯有差那么一点点的,才叫遗憾,才让人回味无穷。 父亲只差一个小时的手术费、 父亲对母亲只差最后一次的主动低头、 火灾那天恰巧路过的少年、 少年恰恰好的那件尤加利叶色的t恤…… 拼成了她那将近十四年里的全部青春。 残壁颓垣百丈冰。 向考诤,我爱你,真的爱你,可是我不能爱你了,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啊。 我还要成为一个同声传译员。 没有你的八月尾,其实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第109页 只是天气依然好,而我的遗憾永不消退。 第49章 逢良(1) 五年后。 北聆, 冬。 纪涵央擦着头髮从浴室出来,室内暖气充足,她只穿着一件及膝盖的休闲裙, 细细擦着头髮。 她还是不习惯用吹风机吹头髮,喜欢自然干。 门外乒里乓啷地响。 这层楼除了她这间,其他三间基本都是空的。 高档小区的租户并不是很多, 业主更是少,毕竟这里是房价高昂的北聆。 前几个月才终于有装修工人来这里装修, 每天吵得她睡了懒觉,电视机里bbc电台的声音开到最大也盖不住隔壁的高亢噪音。 最后只能变成无效「磨耳朵」。 偏偏她又不能去物业那投诉, 因为这是装修的正常操作。 这几天新邻居搬来。 也许该送个礼物慰问一下?但碍于之前装修期间把她吵得每天睡不了懒觉,她私心里不大乐意。 但想到自己单身贵族的身份, 日后要是遇到什么小区惊悚悬疑事件, 她一个孤家寡人没有人撑腰,怪让人害怕的。 不太靠谱, 还是觉得有必要贿赂一下邻居, 以此维护一下邻里关系。 不过她现在心思不在这上面, 而在前几天见到的某个老熟人身上。 嗯不对, 应该是前男友。 纪涵央塞了颗润喉糖进嘴里,按了按遥控器,电视切tv—9。 她对国际形势无甚兴趣, 但职业习惯, 需要记各种专业名词。 踢开一旁的瑜伽垫,踩上去,保持树式的站姿, 闭着眼睛, 耳朵去摸电视里的英式播音腔。 「today……放那边放那边!」 「we are ……那个位置不好看, 歪了你要把那个沙发竖过来师傅!」 「there are one thousand……啊啊啊啊啊那个花瓶很贵的轻点轻点!」 「咯嘣——!」她嘴里的润喉糖被咬的稀巴烂! 她想骂人。 但是听着外面是个女生,所以新来的业主是个女孩子嘛? 算了,第一印象搞不好,以后要吃大亏的。 她整理了一下所有的资料,换了厚羽绒服,拿着笔记本电脑出门找咖啡厅。 出门的时候看到一个穿浅粉色羽绒服的小姑娘,扎个丸子头,挺可爱乖巧一姑娘。 但是嗓门怎么会那么大呢?纪涵央心里默默嘆了口气。 和她擦身而过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女式香水味,甜丝丝的,不腻,和她本人很搭调。 「哇!」那个姑娘勐得回头,把抱着笔记本的纪涵央吓一跳,不过她表情一向寡淡而冷静,所以她被吓到了这一事实在对方眼里,其实并不明显。 纪涵央看着对方光明闪亮的大眼睛,一阵惶恐,勉强挤出一抹笑:「你、你好。」 「姐姐你用的什么香水哇?好好闻诶!」 纪涵央微微松了口气,笑笑:「超级雪松。」 纪涵央几年如一日地用着冷感疏离的超级雪松。 走在路上,冷风吹得人生冷,她把脸往脖子上那条灰蓝色的围巾里埋了埋,长短髮被风吹打在脸上。 出了小区,路边有车「滴滴」响了响。 她下意识看了眼,耳朵里塞的蓝牙耳机放着一首日语歌。 最近手上这个case,是一个关于法律会议的谈判,大概是一个产权纠纷,但是纪涵央在看了大概的中文资料后,发现其中还牵扯一些经济纠纷,案件看起来比较复杂,而因为其中一方是一家日企,所以涉及语言障碍的问题,如果只是简单的交流,很多从业律师其实私下也会学一些其他语言,但是一旦涉及法律这种专业性很强的谈判,专业名词繁复,机翻永远干不过人翻,所以廖喆就找了纪涵央来。 所以她现在抓紧一切时机,比如路上的空隙,就会放点日语相关的歌来率先磨磨耳朵。 她听到车喇叭响抬头,这动作是下意识的,但当她看到车子里悠闲按着喇叭的是谁时。 嗯,她不大淡定了。 她隔着街看了他一眼,和他对视三秒,移开,继续往前走,脸往围巾里埋得更深。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向大律师。 五年了,他倒是没什么变化,就算有,也只能是更加成熟有魅力了吧? 毕竟二十二岁就是合伙人,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在红圈所出名,今年一回国还上了alb的十五佳律师榜…… 这些荣誉加身,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天之骄子。 耳朵被风吹得有点红。 黑色的车身停到她的前方,她看见黑色的保时捷车门打开,一双黑色的切尔西靴踩地。 有周围路过的行人往这放一眼。 向考诤修长的手指搭在车门边,黑色的高领羊绒衫将他衬得过于冷感疏离。 纪涵央轻轻咽了口口水。 第一眼好奇往这看的行人,看见向考诤时,又放了第二眼。 「明星吗?好帅啊。」有人笑着讨论一句,和她擦身而过。 然后又有人放了第三眼,还有人放了第四眼。 但没有人放第五眼。 因为他们放第四眼的时候,向考诤已经拦住了纪涵央的去路。 结局满足了行人的好奇心。 「纪翻要不要搭个车?」他扯住了她的胳膊。 纪涵央扭了扭手腕,他不松,脸上有些气,挺明显的气。 第110页 大概是在气她的假装不熟。 与她这些年耳闻的「冷漠的辩护机器向par」有点差距。 抓着她胳膊不松手。 纪涵央沉了沉气:「向律,你别知法犯法。」 「倒是不知道纪翻这么懂法,看来这么些年没少关注。」 纪涵央抿了抿嘴,看他一眼,察觉到他话里带刺,觉得不能输了气势,「那是当然,做翻译的确实需要面面俱到,向律这样的名人,自然也在我的知识面上躺着。」 「毕竟是职业操守。」她笑着说。 向考诤喉咙动了动,手放开了,「去哪?搭你。」 纪涵央一愣。 想到当年那事,想来是当初被分手,现在这么几年过去了,情谊没了,那么想来就是有计较了。 遇见了,总归前任相见,分外眼红的。 可到底向考诤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是她先入为主了。 纪涵央舔了舔下唇:「不用了,向律应该还有工作……」 「我放年假了。」 好嘛,这是猜到她要说什么顺便给她封了后路。 当初分手不是挺和平的吗?五年了,怎么反而像小孩子似的不依不饶? 「啊,律所的待遇真好。」她往后挪了挪,打算抱着包走。 「纪涵央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他平淡的问,语气没了当年的吊儿郎当。 「向律您折煞我了。」 向考诤:「……」 「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啊?」 纪涵央噎了噎,因为以前身份不一样。 但她仍旧没说出口,简单的低马尾扎在耳后,她裹着羽绒服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轻轻唿出一口气,便在空气里凝结成白雾。 向考诤手插回外衣口袋里:「律所见。」 「向律不是年假吗?」 向考诤:「……」 向考诤:「志愿加班。」 纪涵央点点头:「向律果然是敬业标杆,活该你赚得多。」 向考诤嘴角抽了抽。 先约了阿珂和许素在咖啡馆见面,《怦然心动》磨了几天,这几天终于可以定稿了。 几人简单整理一下翻译稿,交给阿珂上交到出版社。 一桩事完,身上担子忽然卸下来,她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瞬感觉空落落的。 调整了一下继续看廖喆发来的法律文件,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以及简单预测了下当时当刻的谈判情景里会出现的一些法律性和经济上的专业单词。 看得太投入,一时半会儿没注意身边站着的人。 「姐姐!好巧哦!」 「general average,共同海损……!」纪涵央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发现是刚刚在楼梯间的那个小姑娘。 「你、你好。」纪涵央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 「你也来这里喝咖啡吗?」小姑娘很自来熟地拉开她前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托着下巴看她。 纪涵央点点头,想了想,这位以后可能就是新邻居了,于是招了招手,把服务生喊来。 「你想喝点什么?我请你吧。」纪涵央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 「和你点一样的就行啦。」 「好。」纪涵央转头看服务生,「冰美式谢谢。」 「等等!」那小姑娘眼皮一跳,身子抖了一下,连带着脑后的丸子头也抖了一下。 纪涵央和服务生俱看她。 她扯了抹笑:「多、多加点糖……」 纪涵央忍俊不禁,笑了笑,对着服务生说:「换成香草拿铁吧。」 「姐姐你好贴心。」服务生走后,小姑娘扭着羽绒服上的拉链。 「我叫宋仑希。」小姑娘呵呵笑,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纪涵央顿了一下,觉得她和自己性情相合,笑着回她:「我叫纪涵央。」 「嗯吶!」 「央央姐在忙工作吗?」小丫头倒是挺机灵的。 「是的。」 「好吧,那我闭嘴。」她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手势。 纪涵央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但是小姑娘可能比较年轻气盛,没一会儿就开始食言,嘴叭叭叭又开始讲:「央央姐你在看法律文件呀?」 「嗯。」纪涵央耐心的回她。 「那你是律师吗?」 「不是的。」 「哦,那好可惜呀,本来以为有话聊的。」宋仑希吐了吐舌头。 「你是律师吗?」纪涵央看她一眼,反问。 「是呀是呀!」她嘿嘿笑,「我珩合的呀!」 纪涵央怔住,只不过面色掩饰得滴水不漏,「是个大律所呢。」 「是呢!我们两个大帅哥老闆在红圈所很有名哒。」 「有所耳闻,温律确实人很好。」 「是嘛是嘛?可是我觉得我老师更好诶!」 「你老师……?」 「向考诤向律啊!我可是他唯一的小徒弟。」宋仑希两手撑着下巴,呈花朵状,眼睛晶晶亮。 一眨不眨盯着低头给资料做标记的纪涵央,看着她指尖稍抖…… 然后黑墨脱了轨。 宋仑希笑得明朗又灿烂。 第50章 逢良(2) 「这样啊, 那你的运气很好呀,有这样优秀的老师。」纪涵央笑着看她一眼。 眼前的「幸运儿」仍盯着她,一脸打量与探究。 第111页 「是呢!我也觉得呀, 老师对我可好啦。」她笑嘻嘻地打开话匣子。 纪涵央心脏刺刺的,不知怎么有点辣。 明明都过去五年了不是吗? 怎么还能这么轻易就被影响到? 「其实当初因为一些意外,我的面试成绩很糟糕, 是进不了珩合哒,但是老师看了我的笔试, 又破例把我留下来了。」 纪涵央一顿。 「那是老师唯一一次破例。」 宋仑希嘴叭叭叭地讲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不过我听办公室很多人说, 是因为我运气好长了两个酒窝。」 纪涵央顿一下,看向眼前人。 「然后我去问老师, 他又说和这个没关系。」 「可是有人告诉我, 有关系,说是我和他前女友很像。」 「仑希。」纪涵央听到身后有熟悉的男音在喊, 清列骨感。 冷冰冰的, 声音那么熟悉, 但语气不熟悉。 于是和她的聊天就这么被猝不及防的打断。 纪涵央咽了口口水, 听到身后有步子缓近。 「老师!」宋仑希眼睛发亮。 「走了,这次的案子再陪你过一遍。」他站在她身后半米的距离,低头看着她的低马尾, 用一根黑皮筋松松垮垮扎着。 扫一眼, 看向收拾东西的宋仑希。 纪涵央知道身后站的是谁,但她不高兴回身看,又或者说……不敢? 「央央姐再见!」宋仑希笑着和她挥手。 她笑了笑, 露出两个酒窝, 「再见。」 向考诤在宋仑希走到他身边时, 把视线从纪涵央的后背收回。 察觉到身后的人走了,纪涵央才堪堪唿了一口气。 干燥的冬日,她手心一片潮热。 毛衣的边领,被她抓得皱成一片。 明明刚刚才见过,怎么宋仑希一番话,她的胆怯就又出来了? 宋仑希像他前女友? 可纪涵央觉得宋仑希的活泼是她没有的,不像的。 她俩一点都不像。 所以像的那位前女友,不是她。大概是五年前在学校看到的那位,那股活泼劲确实很像。 而纪涵央是碗没味道的白开水。 她心脏绞一下。 所以也就是说,她单身五年,但他在这五年里有了挚爱吗? 原来放不下的终究只有她一个人。 徒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他,开着车子停在路边,不过他没看到她。 他穿的单薄,却仍旧身姿挺拔,郁郁如松,手懒洋洋的插在兜里,冷冷的。 不太像他了。 这五年里,他好像彻底弄丢了意气风发。 冷静得像分手那天的她。 套着件简单的立领黑夹克,雾感的黑髮被风吹着,仍旧蓬松好看,手抄着兜,另一只手夹着烟,在德训鞋踏入药店前,把烟摁熄在路旁的垃圾桶。 最后一绺菸丝擦着他耳边划过去。 纪涵央的脚步慢了慢,隔着条街看着室内通明的药店。 她裹了裹敞着的羽绒服,把低马尾解开,头髮散了散,随后被风吹得稀碎,但脖子那暖和了点。 她抬脚步走,看到向考诤从药店出来,手握拳,咳了咳。 随后手指掰了一颗塞嘴里,就这么生吞下去,然后上了车,车子转头,往商业圈的方向开。 有应酬吗? 但纪涵央不猜了,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 低了低头,看着地上的冰面,她换了双抓地感强的鞋,走得稳多了。 看着地往前走。 开着车的人扫了眼后视镜,看到了她,轻轻咳了一声,皱了皱眉,视线移回来,踩了踩脚上的油门。 在那场谈判开始前,纪涵央把那些字眼和单词抠得很细,力保专业的同时,也能在翻译过程中够通俗易懂。 车子停在西单大厦前面,想了想,还是拿起车后座的尖头高跟换上。 补了补口红往车下走。 车内外的温差让她打了个冷颤。 楼下的廖喆等着她。 这次的法律谈判,廖喆这边的客户和向考诤他们那边的客户本来是合作关系,但因为一些疏忽,从而有了一些经济上的纠纷。 非诉,双方私心里都是想要的继续合作的,但是都不愿意率先开口认错,主动承担损失。 珩合的对外业务很强,向考诤他们方这次代表的是国内的一家对外私企,是供应商。 廖喆他们这边代表的是日本的经销商。 纪涵央是廖喆特别请来的翻译,日译中。 说是纪翻在高翻界的名声太响,请她来做随身翻译可太不容易了,幸好认识得早。 日本方很看重这次会面,而日本人一贯以谦逊认真出名,所以特别找了一位日本代表来,以表诚意。 山本纱织。 一个穿着包臀裙的漂亮女人,低马尾,一身气场犀利,倒是和纪涵央合作过的一些日本女人不太一样。 不过她想想也明白过来了,日本这个男权影响深刻的国家,能坐上高位的,一定是实力强横的人。 她亲切的和廖喆握手,双方打了个招唿,纪涵央在两方之间做语言桥樑。 山本纱织自己也带了随身翻译,所以纪涵央只负责给廖喆作翻。 洽谈地点定在珩合的北聆分部,西单大厦的27楼。 第112页 一进会议室,纪涵央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向考诤,他穿着简单却笔挺的西装,英伦风,切尔西皮鞋衬得他整个人更加英气。 宋仑希站在他的前面,比那次见面穿的正式一点,踩着细高跟。 仍旧天真的面相,但又信心满满的样子。 会议室暖气阵阵,刚刚在外面冻僵的身子才堪堪暖和一点,只是手指仍旧略僵硬。 和向考诤猝不及防对上一眼,纪涵央移开。 他不移,看了她好久。 隔一阵,他招唿来一个实习生。 纪涵央的余光感受到,抿了抿嘴,身子稍稍转了转,感受不到了。 向考诤压了压唇,笑一瞬。 不一会儿,两方就坐,有人端了热茶水进来,她碰上杯壁,温热不烫,冷僵的手指暖了暖。 唯独她的那杯里放了润喉的薄荷叶。 她下意识朝向考诤看去。 他没在看她了,低着头,指着文件对宋仑希小声说些什么,宋仑希表情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心脏疼了疼。 但很快掩过去,自嘲的苦笑一声。 这么几年了,人家早忘了吧?更何况当初还是被分手。 别说爱意,没恨就不错了。 山本纱织看到他时,眼睛亮了亮,隔空朝他点了点头,随后试着用中文说了一句:「你好。」 向考诤挂着礼仪性的微笑,回了她一句「こんにちは(你好)」以示礼貌。 这时纪涵央才发现,向考诤他们这边,谈判律师不是他,是宋仑希。 那他来干嘛? 她不解,但工作让她没时间细想。 她坐在廖喆的身后,全神贯注的听着山本纱织提出的主要诉求,然后准确无误地传达给廖喆。 宋仑希似乎还是新人,但临场反应很强,见招拆招,丝毫不手软,但廖喆也不是吃素的。 两方谈的很焦灼。 但山本纱织却一脸兴味的看着向考诤。 向考诤镇着场子,全盘都是东道主的从容不迫。偶尔在宋仑希要跑偏时,轻轻的咳一声,给她拉回来。 宋仑希配合的很默契,一听到提示就把场子找回来,然后再悻悻地瞄一眼向考诤。 向考诤表情淡淡的。 纪涵央得闲的空隙,把那几幕尽收眼底。 师徒俩还挺默契。 她心想。 第一次谈判很顺利。 两方决定再回去商量,约了个时间下一次见面。 一场会议结束,她的精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整个人晕晕沉沉的,和廖喆打了声招唿先走了。 出律所前去了趟厕所。 隔着扇门听到些上班族一贯的嘴碎。 有人在嚼向考诤和宋仑希的舌根子。 纪涵央听着她们说,「切,笑死了,要不是和向律前任长得像,她能进珩合吗?」 纪涵央沖水的手一顿。 「那能怪谁?怪人家长了一张好脸?」 她抿了抿嘴。手指按一下沖水的按钮。 水声「哗啦啦」响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停住了。 纪涵央出来的时候,看到两个穿职业装的女人,一个在补妆,一个在洗手,一脸警惕的盯着她。 和她们对上一眼,纪涵央率先笑了笑。 她们也尴尬的笑了笑,打了个招唿,「纪小姐好。」 纪涵央点点头,洗手的水龙头是自动感应的,温水出来,划过她的手背,再到手心,暖暖的。 二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又似乎是在试探——纪涵央打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扯下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做律师的人,确实要练口才,不过内容上也该精挑细选才对。」 两人俱不接话,相视一眼,沉默。 纪涵央大概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怎么有这么多管闲事的人呢?我们公司的事情,你一个外人,什么立场来插嘴? 擦过手的纸巾被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髮,然后一眼没放她们身上,转身走了。 等电梯的空隙被向考诤叫住了。 纪涵央看他,他手腕上搭一条毛呢外套,「回去?」 纪涵央点点头。 向考诤把手上的衣服撑开,披到她身上,纪涵央要躲,被他按了按肩膀,「外面冷。」 「向律……」 「借的,下次还。」 他打断她的话头,也堵住她推脱的话头,低头看了看她穿的高跟鞋,脚背还露在空气里。 眉头皱了皱。 纪涵央触到他的目光了,眼神有点躲闪。 「叮」一声,电梯到了。 她捏了捏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先走了。」 「等一下。」他按着她肩膀的手往下滑,滑到手腕那里,实实在在的握着,然后再往下,牵到了她的手。 纪涵央心颤了颤,下意识想要抽回,被他捏紧。 「向律……」 「不记得我叫什么?」他脸色变了变,握紧她的手指。 纪涵央往后退,向考诤往前跟。 高跟鞋踩到电梯的缺口,整个人没站稳摔一跤,向考诤鞋子往前,立刻去捞,两个人都跌进电梯。 「砰」一声,纪涵央后背贴上电梯壁,下一秒又被扯进他怀里,额头碰到他的下巴,手搭住他的肩膀,咽了口口水。 第113页 抱了个满怀。 向考诤摁上电梯开关,纪涵央看着门缓缓合上。 「你想干嘛?」 「我谁?」 「向考诤!」 「记起来了?」 披在身上的衣服掉下去,向考诤搂着她腰把她按电梯壁上。 她不回,只推搡他,被他抓了手,手腕极细,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眉头又拧起来,搂着腰的手用力。:「瘦了。」 「不关你事!」她压着声音恶狠狠的。 「是吗?」 两人贴住。 贴紧。 他不由分说低头吻下来。 堵着唇,唿吸交缠,急促。 纪涵央看着电梯下行的数字,心里急切。 26楼。 「向……」 张个嘴的功夫就被他趁虚而入,一点不给喘息的机会。 鼻尖是他身上熟悉清爽的男士香水味,檀香木的尾调在她鼻尖丝丝缕缕绕过来。 香水变了,他换香水了。 但仍旧烧的她脸红心跳。 空荡的电梯里有接吻的鼻息交缠声。 他手自始至终搂着她,另一只扣着她后脑勺。 20楼。 她拿高跟鞋踩他的皮鞋,他吃痛,眉头皱紧,但扣着她腰的手丝毫不松。 10楼。 纪涵央额头上的汗流下来。 「我谁?」他松了松,额头抵住她的,问。 「向考诤。」 「还装不装不认识?」 她不说话,他笑了笑,「好样的纪涵央,那就继续」话说完毫不迟疑立刻扣着她后脑勺继续深吻。 她没忍住嘤咛一声,手毫不迟疑打在他的肩膀上。 「有人……」 「那又怎样?」 3楼。 她闭了闭眼睛,牙齿咬下去。 「叮!」 门开。 她拿着衣服落荒而逃,「铛铛」两声,她的高跟鞋踩出电梯,力道颇重。 穿着衬衣的向考诤靠着电梯壁,衣服稍乱,领口的领带被扯掉,脖子上两道力道颇重的红痕。 一只手抄着兜,另一只的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笑:「不给你点刺激,还搁我面前演木头。」 电梯门重新合上。 他的眼里爱欲燃烧。 第51章 逢良(3) 步伐颇快。 脸烧得慌。 手上是他强塞给她的外套。 室外冷风吹, 吹得她脑袋刺刺的疼,抓了抓手里的外套。 心跳乱套。 律所门口碰上一个从玛莎拉蒂上下来的女人,短裙装, 尖头高跟,面相很熟。 第一秒没认出她来。 但被吸引了。 精緻漂亮,甜美皮囊, 但是那身精英气场愣是把皮囊里的甜色绞杀得一干二净。 冬风擦过那个女人的长直发,胡乱飞, 她不管,轻轻甩了甩头, 仍旧乱,没用, 但不再挡眼睛。 于是踩着长筒的细高跟径直往大厦里走, 手上拿着牛皮纸的文件袋,白色的细绳被风吹起来, 但吹不高。 纪涵央的视线移开。 她认出是谁了。 五年前在学校见到的那个女生。 她和向考诤分手那天的那个五年前。 真是世事无常, 曾经活泼可爱的小学妹, 这五年究竟经歷了什么, 才变成了这样气场凌厉的女强人? 不过他人的事情,纪涵央不爱多想多管,不太礼貌。 只是又想起了宋仑希说的那话——「办公室的人都说, 我是因为和老师前女友长得像, 所以才被破格留下的。」 和前女友像。 和这位……像? 不,和这位五年前像。 她们都很活泼。 反观她自己,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过去式。 但是刚刚电梯间算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向大律师曾经得不到的一颗糖, 现在想要重新尝尝味道吗? 纪涵央的心堵了堵, 随后想, 管他呢,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计较个吻呢? 她看了看手上的外套,还是他的。 那个时候电梯到二楼,他不慌不忙从地上捡起来,抓着她手腕,语气有些恶狠狠的:「不想我在电梯开门前继续吻你的话,就把衣服给我穿好。」 期间她瞪着他。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的痞,就如五年前,但话里没了五年前的温和耐心:「纪涵央,我没在和你商量……」 「这是威胁。」 然后强塞到她怀里,看着她披上,才满意的松了她手。 电梯门开。 她抓着衣服跑。 他也没追她,很满意的把背靠回电梯壁,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估计心里特满意呢。 应该是报復。 纪涵央想。 这次合作结束,她发誓再也不接和向考诤搭边的活,反正她现在是个小富婆,又不缺钱、也不缺人脉。 那个女人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男士外套,随后视线上移。 纪涵央偏了偏头,视线与她对上,随后两人淡漠交错。 对方继续踩着高跟鞋,鞋跟踩在冰面上,「吭擦」两声,震耳欲聋,落地铿锵。 纪涵央的高跟鞋没那么风风火火,擦过冰面,她小心翼翼地走。 冬日碎风颳过她的脸,似要刮掉一层皮。 第114页 两人肩膀交过,纪涵央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 和她手上的衣服,一个味道。 她觉得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因为已经没有立场了,但还是思绪万千。 乱得彻底。 纪涵央还是把她认出来了,即使当年她只匆匆见过她一眼。 房思韵。 她后来从许多在法律圈工作的朋友嘴里听过这个名字。 她背着香奶奶的肩包,走路带风,与五年前跟在向考诤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全然不同。 她身上那股稚嫩与天真的习气收得干净,此刻是雷厉风行的女律师。 和她擦身而过,身上有好闻的香水味。 不知道什么香水,只知道和向考诤用得同款。 而向考诤似乎也不再用范思哲的那款香水了。 纪涵央的心皱了皱。 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仔细、小心的看着冰面。 「跟向律身边久了的女人,都这样。」下班出来的几个男同事笑着和她擦身而过,一句不经意的戏言飘入她的耳朵里。 「身边那么多大美女,刚开始哪个不是青春洋溢?最后还不是被我们铁面无私的向律冷手摧花练成了铁娘子?」一个男同事轻轻嘆了口气。 身边有人接一句:「再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在我们清心寡欲的向律身边待上一年,都能进化成精明能干的女超人,或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想立地成佛的女精英。 「要我说啊,向律那清心寡欲的模样,祸害了多少女同胞?」 「眼里没欲望、没爱情,只想搞事业的女特工。」有人总结。 「向律脱单难呢。」有人感嘆。 「没准宋仑希有希望呢?」有人发问。 「也是啊,向律身边也就这么个软妹子了,我当初可是生生看着我思韵女神从甜美小天使成长为冷血女精英的。」还有人嘆息。 他们的步子快,很快就超过了纪涵央,而他们的话也一字不落地全部落入了她的耳朵里。 他俩没在一起? 纪涵央皱了皱眉,吞了口口水又苦笑一声。 所以呢?纪涵央你想干嘛? 她抿了抿唇,往车的方向走,开驾驶座的时候被人按住了车门。 她回过头,看见了向考诤,还是电梯里那件衣服,甚至外套都没拿,脖子上刚刚被她抓的红痕明显。 修长骨感的手指,此刻按着她车门。 指通红。 脖子被风颳得也通红。 胸口微微喘。 纪涵央的眼睛干涩,她觉得缠在她脖子处的头髮搔得她脖子痒。 以为他又想干嘛,刚想厉声警告他,结果视线擦过他,看到他背后的宋仑希,同样气喘吁吁,脖子上的工作牌还没摘,灰色的吊绳胡乱地扒拉在肩膀上,一只球鞋的鞋带松了也没繫上,外套敞开着,丸子头乱糟糟的。 宋仑希大口喘着气,触到纪涵央视线,大口喘气转为小口喘气,然后眨巴着眼睛朝她笑笑。 纪涵央赶人的话噎在喉咙口发不出来了。 「我的车坏了。」他的声音倒是稳,淡淡的,全然没有刚刚在电梯里那股嚣张劲头。 温和平淡,像个陌生人。 那刻她心微微疼。 纪涵央看他。 「能不能麻烦载我们一程?」向考诤盯着她。 目光一开始淡淡的。 纪涵央和他对一眼,他眼里就起一丝波澜,和他对两眼、三眼。 最后整整十秒钟。 平淡的眸子变成了如炬目光。 有些刻不容缓的逼人。 纪涵央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后的宋仑希率先开了口,仍旧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来熟模样:「哇!央央姐大好人!」 纪涵央视线去看她。 不解。 我什么时候同意的? 但宋仑希显然非常好意思,立马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把自己整个丢进去,一边进一边还讲:「老师哇,我最近长胖了不少,你坐前面吧,后面挤不下你啦!」 向考诤笑了笑,看着纪涵央,一副「徒弟还小没办法,我也是被逼无奈」的痞样子。 蛮不讲理的痞样子! 我去你的铁面无私! 我去你的清心寡欲! 明明是个带着徒弟登堂入室当强盗的混蛋!!! 纪涵央笑着抽了抽嘴角,心想:你们真是自觉。 成熟的成年人最怕遇上小无赖。 更怕遇上背后有大无赖撑腰的小无赖。 最最怕遇上背后有大无赖指点江山的小无赖! 「央央。」他喊了一声,挑眉。 带着挑衅的那种,加点死皮赖脸的那种。 她真的好想问问珩合的各位律政精英,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他们平日里杀伐果断、不近人情的向par其实脸皮很厚。 纪涵央脑子坏掉才信他车坏了。 刚刚强吻,现在又带着徒弟来蹭车,您老可真是个好老师呢! 纪涵央沉下心里的闷气:「进去吧。」 向考诤笑了笑,满意了,但在纪涵央要坐进去之前,抓了她手腕。 「去副驾驶。」 「嗯?」 「我开吧。」 「我车技挺好的。」 「去歇会儿。」 「向律看不起女司机?」 「不是,你刚刚精力耗得挺多,去副座歇会儿。」 第115页 纪涵央顿住。 她一时没有明白他说的是哪个精力。 是会议室工作时的,还是刚刚在电梯里…… 她没问,但他猜到了,然后答了:「你们做同传的,一个小时下来不是会很累?」 纪涵央心里跳了一下,想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做了背调,也问过认识的朋友。」他又猜到,然后继续答。 接着重复:「去副座。」 语气不容置喙。 纪涵央不再说话了,抓着手里的衣服,往副座走。 头确实很晕,被北风吹久了,闭个眼的功夫就刺疼。 宋仑希在后座捂着眼睛,心里哇哇哇乱叫,老男人撩起来果然有一手。 一瞬间的温差让她抖了抖。 向考诤看她一眼:「空调哪个开关?」 「你很冷?」 「不冷。」 宋仑希抱着包窝在后座,大气不敢喘。 「那就别开。」纪涵央回嘴,「省油费。」 向考诤气笑,不搭腔。 行,来脾气了,和他槓上了。 估计还生电梯里的气呢。 车开到一半,他语气放软,主动搭台阶:「纪涵央。」 「放。」 向考诤对她这副来气的模样挺新鲜,侧头看她一眼,又继续盯着前方,「开空调,我冷。」 纪涵央二话不说就把她手上的衣服扔他腿上。 「你这行为很危险知不知道?」 「你先开的腔。」她压根不认错。 向考诤不知道她怎么火气那么大,难道电梯里欺负狠了? 「那你想一车两命?」 「是一车三命……」宋仑希在车后座默默腹诽。 但是她此刻不敢说话,闭着眼睛抱着包,心里默念:我是媒婆、我是月老、我是老师钦点的小僚机。 「哼。」纪涵央不搭腔,平淡一哼,潇洒冷淡。 环抱着胸,默默对他意见很大。 向考诤明白,但他打算给纪涵央一点面子,不和她斗嘴。 翻译不一定吵不过律师。 但纪涵央一定吵不过他向考诤。 嗯,让让她。 绝对不是怕逼急了让她不开心。 第52章 逢良(4) 车子开一半, 向考诤手机响了。 他看着路,对纪涵央说:「给我接一下。」 纪涵央心里气得难受:你大爷的向考诤。 还嘴:「谢谢不会说?」 向考诤:「thank you very much. 」 向考诤:「ありがとう(日语:谢谢)」 向考诤:「merci.(法语:谢谢)」 最后笑一句,撇头看她:「满意么?纪翻?」 纪涵央:「……」 气得想扇他怎么办? 一边掏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一边继续和他斗嘴:「少了一门。」 「哪门?」 「我泱泱华夏的母语。」 向考诤:「谢谢。」 纪涵央:「……」 手机按了接通,纪涵央身子探过去,气得狠狠按在他耳朵上。 压到他的脑袋, 与他脑袋上的骨头髮出轻轻的脆响。 向考诤吃痛,「啧」一声, 「轻点儿。」 纪涵央翻个白眼。 宋仑希小电灯泡在后座安详吃瓜,且心里暗戳戳想着之后该怎么问老师兼大老闆讨年终大红包。 此时是十二月初, 月底就快到了,新年还会远吗? 是她为了年终奖奋力拼搏的时候了, 想到红红的毛爷爷在向她招手就心潮澎湃。 师母……你是光、你是神、你是我行走的人民币! 小电灯泡继续安详而透明的照亮车厢。 「拿走吧, 挂了。」向考诤发话。 纪涵央挂了电话就把他手机胡乱塞他外套口袋里,在向考诤向她投来疑惑目光时, 她毫不留情地翻大白眼。 同时嘴角挂着礼貌微笑。 车子停在她小区门口:「我有急事, 不进去了。」 「知道了。」纪涵央解安全带下车, 心里想着我巴不得呢。 向考诤视线看了看后座的宋仑希:「仑希?」 「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行, 路上注意安全。」他留了这么句话。 下了车,纪涵央接替他的位置,同时把他外套扔回给他。 一声不吭甩上车门。 向考诤拿着外套笑了笑。 「央央姐。」 纪涵央看了看她:「仑希你……?」 她摇摇头:「我小姐妹约我去ktv。」 纪涵央点了点头, 等着宋仑希下了车, 然后开着车进小区。 自家的门是甩上的,一回家,车钥匙往置物柜上一摔, 高跟鞋踹到门口的毯子上, 气势汹汹地跑沙发边, 拿起靠枕就往沙发上砸。 砸一下不够砸两下,两下不够三下、四下、五下…… 最后靠枕砸进沙发,狠狠地弹了起来落到地上。 她没来得及穿鞋的脚狠狠踹了踹沙发垫,发自肺腑的吼出忍了一路的脏话:「我去你大爷的向考诤!」 叉着腰,胸口剧烈起伏。 手扇着风,给气红的脸蛋降温。 「简直越老越混蛋。」 拿起桌上水壶里的凉白开,倒进杯子,往嘴里勐灌。 灌得急,嘴上全是水渍,胡乱抹一把,抽了几张纸巾擦,然后扔回垃圾桶,心里乱糟糟的。 第116页 「向考诤!你简直就是个狗皮膏药!」她跺了跺脚,一团气仍旧没降下来。 胸口剧烈起伏。 等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真的挺累的,简单洗了个澡就去睡觉了。 翌日,珩合律所。 宋仑希甩着工作吊牌走到工位上,刚打开电脑,向考诤就拎着两份冰美式上楼来了。 翻着资料的宋仑希老远就感受到一股杀气,很不好的预感。 一杯冰美式放在她的桌上。 宋仑希倒抽一口凉气,同桌的几个同事纷纷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喝完咖啡,到我办公室,抽查。」向考诤脚步不停,语速适中,略过她的时候,话刚刚好说完。 宋仑希闭眼,沉痛的接受了这一悲惨事实,其他人则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很不厚道地捂嘴笑。 「不许笑!」宋仑希咬牙切齿。 一个刚刚来的实习生不懂,「领导的咖啡不好喝吗?」 「是向par的冰美式不『好』喝。」有人回他一句,「抽查不及格的话,不仅扣年终奖,还有一整套的法学版五三等着你。」 「法学版的五三是什么?」 「法援案大礼包,将近一个月要跑来跑去、风里来雨里去,外加电话打爆、腿跑断。」 有人起劲了,一边对着电脑扣扣扣,一边聊着:「关键现在年关啊,谁要倒了霉,到大年初一都不一定能把事情搞定,相当于变相加班,而且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 「而且向par的冰美式可苦了。」 「双关。」 「哈哈哈哈哈。」 宋仑希苦大仇深地拿着笔记本进办公室。 「那抽查内容一般是什么?」虚心的实习生问。 「今年一月份那桩qfii的非诉,给我简单做个英语彙报。」向考诤坐在办公桌前,拿着冰美式喝一口,视线盯着电脑。 宋仑希咽了咽口水,心想十个多月前的案子我哪还记得? 顿了顿,简单复述了一遍,期间卡壳好几遍,向考诤淡淡的视线扫过来好几次,她望着天花板的吊灯。 「咚咚」两声。 办公室的两人视线俱移过去。 「向律,山本纱织小姐来了。」 「山本纱织?」向考诤一顿,「好的,让她去会议室等一下吧。」 向考诤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看向宋仑希:「你这次的抽查……」 「我有个追师母的好主意!老师你想不想听听看?!」宋仑希的小脑袋瓜子转得飞快,妄图转移注意力。 向考诤笑了笑:「临场反应不错。」 宋仑希目光炯炯。 「过了……」 宋仑希唿出一口气。 「才怪。」向考诤最后拍板,把她打入死囚。 宋仑希一口气吊在喉咙口,蔫了吧唧。 撇撇嘴。 山本纱织今天似乎是以私人身份来找他的,穿得很休闲。 「希望不会打扰到你。」山本纱织微笑着,客气的用了许多日文敬语。 向考诤长腿交叠,笑笑,淡淡的,用日语客气疏离地回:「不会,只是不知山本小姐特地跑一趟所为何事,我记得定的洽谈时间不是今天。」 「我是以私人身份来找你的。」山本纱织掏出一张名片,顺着桌面移过去。 向考诤眉毛不自觉挑高。 纪涵央早上醒来时,发现设了免打扰的手机进了好多条消息。 她上下先翻了翻,发现向考诤一条消息都没来,「哼」了一声,「果然就是尝鲜,死向考诤。」 盘着腿坐起来,头稍疼,揉了揉太阳穴,开始一条条回消息。 其中有几条是涂正沐发来的。 「嗨纪涵央,有空吗?我得了两张电影票,周围朋友忙没人陪,要不我和你去?」 「你睡了吗?」 「抱歉,晚安」 纪涵央抿了抿嘴,打字。 「抱歉,阿沐哥,昨天工作忙,我一沾枕头就睡了」 两人一来二去寒暄几句,就把这事给揭了过去。 而某个强吻之后劫车、劫车完了跑路的混蛋,在两天之内,屁的影子也看不到,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反正纪涵央对此渣男行为表示挺深恶痛绝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反正都分手了,她又在期待些什么呢?而且他一个合伙人,应该工作挺忙的吧? 再见到他,是在三天后,仍旧是珩合北聆分部的会议室。 案子这一次的谈判很顺利,日本代表山本纱织对结果也很满意,和日本总部沟通之后,双方最终达成了和解协议。 纪涵央防着向考诤,怕他再像上次似的,二话不说电梯强吻,就跟着廖喆急急忙忙跑了。 脚步从容淡定、面色冷静温和,唯有内心慌乱满地。 也就向考诤看出了她那落荒而逃的意味。 手机稳稳落入裤子口袋里,看着她的背影,头也不带回的。 随性一笑,勾起些摸自嘲:「性子。」 恰逢傍晚,山本纱织约向考诤去清吧喝个酒。 向考诤看了看早已没了她人影的门口,打了个响指,把宋仑希的视线引过来。 歪了歪头,声音不大不小:「忙完了早点回,我陪山本小姐逛逛北聆。」 言下之意是我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办公室其他的同事都懂。 第117页 当然,宋仑希听到了言外之意,默契地笑了笑。 「仑希啊,你刚刚早上的抽查过了吗?」有人一边对着电脑,一边问她。 宋仑希拿起手机飞快的打字:「过了呀过了呀,老师最近对我宽松了许多。」 「其实我也发现向律最近近人情了许多,任务一下子轻了不少。」 「看来向par心情不错。」 因为他私事多了。 宋仑希小腿抖着,心想。 不过也好,老师要追师母,就不会潜移默化间把她影响成思韵姐那样的女精英了。 纪涵央刚到家,鞋子还没换,宋仑希一个电话打到了纪涵央手机上,「哇哇哇,央央姐,快去救救我老师,那个日本女人缠着他去酒吧啦!」 这是第一次在珩合见面时,互留的联繫方式。 纪涵央顿了顿,没搞清这里面的逻辑,「为什么要我救?」 「因为我老师是被迫的。」 纪涵央仍旧没懂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逻辑,「他可以选择不去。」 「反正你去看看吧,十万火急呀!我老师这么一个年轻有为还超有魅力的大帅哥,万一被霸王硬上弓了,得伤多少女孩子的心呀?」 纪涵央一下子有点懵,这姑娘真是律师吗?怎么前言不搭后语,抓不住逻辑呢? 为什么是她去? 要她怎么解决? 工作完了喝点酒也是正常的小事不是吗? 宋仑希到底是怎么联想到这一块的? 难不成……已经有代沟了吗? 纪涵央心想不会吧,虽然她现在已经扯不上是小妹妹了,但也没那么老吧?难道这样就已经和现在的小姑娘有代沟了吗? 她没理。 宋仑希甩来的位置连结也没点。 转身应了涂正沐的邀请,去酒吧坐了坐。 结果好巧不巧迎面碰上了向考诤。 对方身边坐着优雅端庄的山本纱织,好一派郎才女貌的样子。 只是向考诤看到她时,眼睛往她这瞟了好几次,又在看到她身旁的涂正沐时,扭过了脸去。 脸上仍旧没什么波澜,甚至还冲着山本纱织客气礼貌的一笑,只是捏着玻璃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然后白一片。 纪涵央觉着这虽然只是巧合,但不知为什么,她一阵心虚。 后来涂正沐和她说些什么,她也都是一笑而过,简单喝着手中的清酒。 这是家很朴素的清吧,背景乐是歌调清缓的粤语。 「向先生似乎……心情不好?」山本纱织笑得温和而优雅,手指摩挲着杯口,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嗯,因为喜欢的女孩子在和别的男生约会。」他这么答。 山本纱织的笑容僵了僵。 「很抱歉扫了你的兴致,山本小姐。」 「向先生,您是否知道,我正在追求你?」 「知道,所以我刚刚适时的坦诚了那句话,原谅我的冒昧。」向考诤看向她,抱歉地笑一下。 山本纱织笑着摇摇头:「不,我喜欢你的这份坦诚,不知贵国的男士是否都如你这般有魅力?」 「有魅力的男士不分国籍。」 山本纱织笑了,点点头:「但是贵国的心胸确实宽广。」 向考诤的酒杯递过去:「感谢谬赞,山本小姐也非常有魅力。」 两人碰了碰杯。 随后山本纱织又耸了耸肩,状似潇洒:「我明天就要回日本了,如果我祝你和那位小姐百年好合,不知是否有幸,请向先生来机场送我?」 「乐意之至。」 山本纱织笑着:「我一时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两人离座。 经过纪涵央和涂正沐时,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涂正沐,笑了笑,走了。 纪涵央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心虚更甚。 他走后,和涂正沐聊天时也微有些心不在焉。 回家的时候,看了看手机,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但又觉得自己干嘛这样? 于是不打。 却在回到小区,电梯开的那剎,看到了站在她门口的向考诤,他穿着双拖鞋,定定看着她。 看着她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他只问:「有没有创可贴?」 纪涵央顿了一会儿,视线下移,这才看到他手背上一道口子,点了点头,「有的。」 走过去,包往肩上提了提,然后终于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又问:「你怎么在这?」 「我住这。」 「你……住这?」她一愣,有些惊讶。 「对,我一个人住这。」他这么答。 不是宋仑希住这? 「仑希只是给我搬家,徒弟嘛,多使唤一下就当锻鍊了。」 「人家可是女孩子。」 「男女平等。」 「嗯……」她低头,手还插在外套口袋里,「那还挺巧的。」 「不巧。」他答,米白色的毛衣搭着楼道里橘色的灯,朦胧微暖。 纪涵央抬头看他,他脸色淡淡的,眸光却亮的出奇。 「我是来追你的。」 第53章 逢良(5) 「我不好追的。」纪涵央说, 不知是不服气还是什么,反正不想随随便便就被他拐走。 向考诤不置可否,耸了耸肩, 那只被划了一道口子的手举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为什么不问一下我为什么会受伤?」 第118页 「那……为什么?」 向考诤笑, 手垂下来,那道疤不长、但微深, 还有点红。 他缓缓开口,语调从容却带着蛊人的磁性:「我刚刚在酒吧看到了你和涂正沐。」 「我也看到了你和山本纱织小姐。」 「是的, 因为她在向我表白。」向考诤话头停在这里。 纪涵央看他不回了,抬头看, 和他对上一眼, 触到她的目光了,向考诤才继续说:「然后我拒绝了她。」 「所以你和我说干嘛?」 「因为我要和你报备。」他毫不犹豫地答。 纪涵央一愣, 捏着肩包带子的手轻轻抖了抖。 「说回疤的事。」他看着她, 她白皙细腻的天鹅颈被黑色的贴身高领毛衣遮着, 黑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的白, 他喉咙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撇开眼去,和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我回家之后在削苹果。」 「一边还在等你。」 纪涵央咽了口口水, 看着他,他视线锁着她,面色平稳, 唯独眼睛不清白。 「可我等了很久, 你没回来。」 「我就慌了。」纪涵央视线又移回去, 和他对上。 她想起和涂正沐聊着些日常琐碎,这么些年,她知道涂正沐对她的心思,只是对方不戳破,于是她也只能暗地里表露着拒绝的强硬态度。 到了后来,两人越发像朋友了,他也很少再对她表示有关于他的心意偶尔聊聊工作,也聊聊身边的朋友。 那些爱意随着年龄与时光,被藏得很好。 他最近在相亲,遇到个有些中意的。和纪涵央聊着聊着,话里话外有认命的意思,纪涵央只能笑笑,说一句「提前恭喜你脱单。」 「你总是这么冷淡。」他苦笑,有些无奈也有些习惯,「我耗了这么几年,总以为有机会。」 「可在你第一次暗示心意的时候,我就拒绝过你了,阿沐哥。」她表示无奈,「包括后来的每一次。」 涂正沐点头:「是,我知道,我没在怪你,我知道是我自己活该,我总觉得只要他不在,我就总有机会……」 「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你纪涵央,只给他机会。」 他们第一次敞开心扉聊这么久,所以她回来晚了些。 她看向眼前的向考诤。 他苦笑一声,说:「我在想是不是那位姓涂的律师和你表白了,然后你会不会为了气我,又或是为了避开我,还或者就是这么几年一个人单身久了累了,就头脑一热答应了。」 「一想到这个,我的发散性思维就停不下来了,想到最后,我连怎么在民政局门口堵人的招都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再不济,我连抢婚的准备都做好了。」 「向考诤,你……」纪涵央看着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头堵住,开不下去口。 要是他还像上次在电梯里那样,她怼他还有点底气,可是现在他玩哪出? 好好一颗平常心,却被他搅乱一池春水。 纪涵央心里有些忿忿不平。 「然后想着想着就乱了神,不当心就把自己手划破了。」 「第一反应是包扎,第二反应是不包扎。」 他停,不再说话。 纪涵央抬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这样就有理由来问你借创可贴了。」 纪涵央的唿吸乱了。 不知怎么就有些慌,她觉得她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 要露馅了。 纪涵央走过去,脚步微乱。 向考诤给她让路,让出她自己家的门,纪涵央顺势与他擦过,去输密码。 向考诤看着她慌乱输密码的背影。 中短髮撒在背后的毛毡外套上,细软乌泽。 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 「仑希最近和你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你别怪她。」 「我不会,小姑娘嘛。」她回一句,密码按错一位,自动归零。 她皱眉。 「因为是我让她想办法告诉你的。」 纪涵央手一顿。 「她可能话说得笨了一点,但表达的确实是我的意思。」 纪涵央不敢看他,向考诤就站在离她半米远的安全距离,不动,就那么说着话。 「我本来想着慢慢来。」 她唿吸稍快。 「但你今天和涂正沐见面了。」 「我就发现慢不了了,因为我现在酸的很。」 「很吃味。」 「向考诤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吸一口气。 「你单方面的。」他平稳的答。 纪涵央回头看他,他目光灼灼:「我从来没同意过。」 「可你也没来追过。」 「我的错。」他手仍旧插在口袋里,看着她,「因为我确实当时也有气。」 纪涵央不语,门开了。 「我们两个的矛盾太多,解不了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矛盾,央央,杀死我们的,是你的过度理智和我的过度贪心。」 「你明明知道。」 「我进去了。」她打断他。 可我不想重蹈覆辙,向考诤。 她想。 但手腕被他拉住:「纪涵央你这次别想逃了,我陪你慢慢熬,除非你喜欢上别人还嫁给他,我才走。」 「当然,你也不用想着骗我,你喜不喜欢一个人,我清楚。」 第119页 他说完,松了手。 「我把选择权留给你。」他看着她,「反正无论如何,从前,现在,以后,我都选的你。」 「砰」一声,他的声音和身影,俱被她拒之门外。 背部贴着门,她胸口微微喘了喘。 心脏这个地方五年没动静,可他一来,稍稍一撩拨,就乱成一锅粥。 向考诤,你到底是怎么在我这逍遥法外的? 门口的人走了,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对一个人念念不忘这么久,这些年她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总觉得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昂贵的东西,可父亲从小就告诉过她「我们没有有钱人的命」,所以凡是昂贵的东西,她从不奢望,哪怕此时拥有,也觉得总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反而像金钱这种冷冰冰的东西,她赚了就是她自己的,又比如说各种单词,只要她花功夫背了,那也是她自己的,这些都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也不会觉得患得患失。 她还爱他啊,可是爱太昂贵了,而纪涵央只是个穷鬼。 哪怕曾经回过本,但发现最后还是盈亏不由己。 也许只是成功人士回味人生时,觉得她是块曾经浅尝辄止的糖,而现在想睡个回笼觉? 又或者向考诤骨子里天之骄子的优秀习气逼着他忠于自己的「初恋情结」。 不管怎么样,纪涵央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你情我愿的决定。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纪涵央惯常出去晨跑,即使是冬天也会,新买了airpods的蓝牙,一如既往听bbc。 下了楼,冷风拂擦过来,她缩了缩脖子。 按着习惯,前半个小时听bbc,之后切中、英、日、法交混的歌单,跑一个小时后回家。 却在门把手上看到了一个塑料盒。 透明的,但是包装很精緻,用礼盒结繫着。 是杏仁豆腐。 她拿起来,还是热的。 她记得没在北聆见过杏仁豆腐,而且杏仁豆腐的话,她其实只爱上甫中学校门口的那一家,是最地道最正宗的。 但这是谁挂在这的呢? 纪涵央下意识看了看隔壁紧关着的门。 袋子里有个小卡片,她怔了一下,拿出来看,小卡片是黑色烫金的,笔锋刚劲英秀,字迹很熟悉,所以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向考诤的。 她微微咽了口口水。 卡片第一句写着——「记得吃早饭。」 纪涵央下意识想,这傢伙不会真的在追她吧? 可她的视线又立刻看到了第二句话—— 「送早饭不是在追你,是在培养一个好习惯。」 纪涵央愣在原地。 怎么办,她有点心跳暂停的趋势。 卡片全文—— to: 记得吃早饭。 还有,送早饭不是在追你,是在培养一个好习惯。 ——你的邻居留。 她一颗心脏砰砰直跳,分不清是晨跑跑的,还是被他激的,反正她觉得心脏挺苏的。 把杏仁豆腐放桌上,她从厨房拿了个勺子,吃一口。 热的,温度刚刚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但是让纪涵央愣神的,是为什么味道是正宗的。 其实不能说完全正宗,多吃几口就能品出来,这碗杏仁豆腐不是上甫的那家,但是味道是她这五年来,吃得最正宗的一家。 她不知怎么有些哽咽。 味道越正宗的杏仁豆腐,越会让她想起上甫,想起上甫就会想起父亲。 然后喉头酸了酸,眼眶就有些湿润。 她给向考诤拨了个电话过去。 他似乎在办公室,有些许忙,隔了好久才接通。 接通了之后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又想这个时候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他。 想要挂,但是他先开了口:「我的豆腐好吃吗?」 这话有些怪怪的,纪涵央不甘心就这么被他调戏,于是下意识就想噎回去:「我的便宜好占吗?向par?」 她听到对面轻轻一声笑。 回:「好了,不逗你,认真问的,合不合胃口?」 「你哪买的?」纪涵央答这句。 「亲手做的。」 她一时语塞,不知下句怎么接,但对方帮她接了:「看来是合胃口的。」 纪涵央抿唇,不置可否。 「你怎么会做这个?」她看着吃了一半的豆腐,问。 「你喜欢。」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和上甫那家学的,我买下来了。」他认真回,「然后学会了。」 纪涵央愣了一下,自己心跳有点快,但是突然犟脾气又上来了,觉着不能被他隔着电话就撩得脸红心跳,于是就故意挑刺:「其实……也没有那么正宗,多吃几口还是能发觉味道不同的。」 「嗯。」他笑着回,头往后靠,仰在办公椅的u型枕上,「那你猜猜,为什么会有不同呢?」 纪涵央下意识脱口而出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打电话来问。」 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许笑意,还有点让她忽然就觉得熟悉的痞,隔着电话,搔得她心痒。 「喏。」他笑,「看。」 「我目的达到了。」 第54章 逢良(6) 第120页 「你老奸巨猾。」她骂, 却不由自主笑了笑,然后又立刻憋住。 「用老谋深算吧。」对面笑着回。 「为什么啊?」纪涵央不解。 「老谋深算听起来比较帅。」 纪涵央:「……」 「我挂了。」 向考诤嘆了口气:「晚上见,邻居。」 「看你运气。」说完就挂。 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 向考诤看着手机笑了, 头往后仰,桌上的法律分析写到一半。 纪涵央稍稍做了下家务,看着家里的食材不多了, 于是套上一件休闲些的羽绒服,拿起车钥匙出门, 打算去超市採购一些食材。 却在小区门口看见了一个熟人。 一个头髮黑白混杂的中年女人,她裹着件旧羽绒服, 被保安拦了下来。 「我有亲戚住这里的好不啦?」她说着就要进去。 「几栋几零几!」保安厉声拦住她。 态度明显,不让她进, 高档小区的安保体系还是比较完善的。 「那我怎么知道啦?过了很久了好不啦?你让我进去找找就知道了餵。」 「那你给业主打个电话, 让他下来领你进去,要不然不能随随便便进, 不符合规矩。」 纪涵央等杆的空隙, 看了她几眼, 左不过两三眼, 认出来了。 同时对方也透过前置玻璃看到了她。 布着皱纹的额头一皱,额纹更加明显,她指着纪涵央的车子喊了一声:「她!她她她!就是我亲戚。」 杆起, 纪涵央轻踩油门, 车子滑出去。 但还没开出几米远,那个女人就冲过来拦住了她的车子。 后面的车子被堵住,纷纷按起喇叭。 她跑到侧边, 就想打开副座的车门坐上来, 纪涵央轻轻按了按按钮, 「啪嗒」一声脆响,车子从内部上了锁。 车门打不开,那女人拍着车窗。 纪涵央在驾驶座,缓缓摇下车窗。 那女人见状,又立刻跑到她的驾驶座这边,「央央啊!我是顾芸啊!你还记得我的啦吧?」 纪涵央看着前方,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后面有车按着车喇叭,被堵住了,保安见状,赶紧提步子想要去拉那个女人,顾芸抱着车子的外置后视镜,「央央啊,我小时候还抱过你的!你之前问我借过钱的呀!给你父亲治病!问我借过钱的还记不记得呀!」 纪涵央仍旧看着前方,听着她说话。 五年而已,纪涵央仍旧记得她的。 顾芸嘛,问她借钱,她说不借。 说那你把欠我们家的钱还回来,她说要借条。 最后跪下求她,却一通扰民电话让她被警察带去派出所,从而错过了父亲的最佳治疗时间。 让她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父亲当初做的最大的好人,就是借他们家钱却没打欠条,最后让他们有理有据耍无赖。 怪谁? 只能怪他们自己没留心眼。 纪涵央的理智告诉她,事实如此,她不该狡辩,也没法狡辩。 但她厌恶眼前这个女人,恨这个女人,是她控制不了的。 大概她不是个好人,也不是圣母,所以做不到原谅。 「央央啊!你记不记得你问我们借过钱的啊?」她扒着车窗,死活不放手,任由身后的保安如何拉她也不松手。 污浊的眼睛盯着她,瞪得铜铃一般大。 周围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 纪涵央觉得她说话可真好听,是「记不记得问我们借过钱」,而不是「记不记得我们借过你钱」。 她的意思是你问我借过钱。 路人听到的意思就变成了:人家借了你钱,现在估计来要债。又或者说你是不是欠钱不还啊? 这个女人还是这样,来求人,也要顾着自己在别人眼里的面子。 「小姐,不好意思,请问你认识这位吗?」保安弯下腰来看纪涵央。 纪涵央看了看顾芸,随后笑着看向保安:「抱歉,我不认识她。」 「好的小姐,打扰了。」他招唿着几个同事,「快快快,把她拉走,后面车子堵住了。」 「纪涵央!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简直狼心狗肺!」 纪涵央看了她一眼,翻个白眼,低骂一句「奇葩」。 摇上车窗走之前,她喊了一声其中一个保安。 那个保安看向她。 纪涵央笑笑,视线是盯着顾芸的,「保安大哥,年关了,打110报扰民就好。」 对方顿了顿,仿佛受到了什么启发。 「新年快乐,你们辛苦了。」她笑着摇上车窗。 车子的油门踩下,被堵着的车流重新流动起来。 顾芸最后一眼,看到了纪涵央讽刺嫌恶的眼神。 「爸,抱歉,女儿做不了好人。」她呢喃一句。 她懒得知道他们一家遭了什么事,反正他们欠的钱也不会还回来了,不管是信誉还是私人恩怨。 她纪涵央不是什么烂好人,做不到原谅。 从超市出来时,郑泽惠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她家姑娘想干妈了,问她今晚有没有空,让她过去看看talia。 她答应了,车子转了个头,往郑泽惠家开去。 郑泽惠和庄渠一毕业就结婚了,大小姐继承了家业,每年有专人给她打理财产,不需要操心,庄渠去了红圈所一家有名的律所,只要不出什么差错,过几年就能升合伙人。 第121页 他们有个可爱的女儿叫庄晗,有个英文名叫talia,今年四岁了。 夫妻俩当初打个小算盘,让talia认纪涵央做干妈。 郑泽惠气她,说是「让你这个孤家寡人有点慰藉」。 庄渠想的美,想着「我宝贝女儿有免费的英语老师了」。 纪涵央朝他俩翻着白眼送了干女儿一个大红包。 电梯刚开,就看到他们家的门虚掩着,没关。 然后听到庄渠在逗自家闺女:「talia的狗,talia的猫,talia的英语成绩还倒数。」 「哇!爸爸好讨厌!呜呜呜……」然后稚嫩的女音追着庄渠跑。 带着哭腔。 纪涵央刚进门就看到这么副场景,talia追着庄渠哇哇大哭,手里拿着粉红色的仙女棒,小短手要够着去打他,却怎么也够不着,急得哇哇大哭。 偏偏庄渠一点也不在乎自家闺女哭,一个劲的跑,边跑还嘲笑她,「talia小短腿追不上爸爸。」 「等我追上了……揍、揍哭你!」她眼泪汪汪,从客厅里跑来跑去。 转头看到了纪涵央,仙女棒一甩,砸到了地上,朝纪涵央跑过去,边跑边哭:「干妈!!!爸爸妈妈欺负我!!!」 纪涵央蹲下,就势抱起她,笑着给她擦了擦眼泪,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夫妻俩:「你俩再这样下去,就成她干爸干妈了。」 「那可不行。」庄渠一脸严肃。 talia两只手抱着纪涵央的脖子。 一只猫和一只狗,毛茸茸的,缠着纪涵央的脚脖子,痒痒的,一只「喵——」,另一只「汪汪汪」。 她奇:「talia,你们家什么时候养小猫和小狗了?」 「是干爸送的!」她抱着纪涵央,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扭了扭身子,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想来也是累了,所以趴着很安静。 纪涵央却一愣:「干爸?」 「是我。」有人从阳台进来。 纪涵央这才看到抄着兜的向考诤,心跳一滞,这混蛋怎么在这? 随后又反应过来了:哦,混蛋下的套。 talia勐得扭头,喜笑颜开地喊了一声:「干爸!」 「诶。」向考诤笑着应了一声,走纪涵央面前,朝talia伸出手,「来,干爸抱好不好?让干妈歇一歇。」 这个混蛋,又在嘴皮子上吃她豆腐,纪涵央不齿,把怀里的talia递给他。 向考诤抱过talia,但没抱怀里,而是将她放立到地上,顺便凑她耳边小声支招:「talia,你爸爸现在不动了,你可以去揍他了。」 脸上还挂着泪痕的talia小背一直,一落地,就冲着庄渠跑过去,同时捡起地上的仙女棒,冲上沙发,爬到庄渠身上,不客气的打他:「爸爸!捉到了吧!叫你欺负我!」 向考诤笑着站起来,纪涵央看着那幕,不由自主笑了笑。 他环着胸立她身边,头稍稍歪:「羡慕?」 「那talia她干妈,有没有兴趣和她干爸,给她生个干弟弟?」 「为什么不是干妹妹?」 向考诤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意味深长。 纪涵央脸一红,要死!又掉坑里去了。 这种试探的臭把戏,向考诤玩得可真熘啊! 她手肘抬起来,戳了戳他的腰:「你少占我便宜。」 「原来我家央央想生女儿?」向考诤不答,反而开始沉思。 「谁说要生孩子了?」纪涵央压着声音,斜眼瞪他。 「不生也行啊,反正看你,我们过一辈子二人世界,听着也挺爽的。」他点头,表示认可。 「向考诤!」 「干嘛?你自己提的。」他耸耸肩,表示好无辜。 「你要点脸行吗?」 「不行,我一要面子你就跑,那我还是不要脸一点比较好。」 纪涵央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吃完饭,纪涵央要走,向考诤在楼下缠着,又要蹭她车。 「你刚刚怎么来的?」 「开车来的。」 「那你开车回去啊。」 「那不好,蹭不了你车了,我还想和你多说会儿话呢!」 这狗皮膏药的架势,惹得她气红了脸问一句:「向考诤,你属狗的?」 他却一脸真诚:「那你还收流浪狗吗?」 纪涵央压下气来:「向考诤,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行,地方你选,单我付。」他接一句。 纪涵央看他。 他歪头笑:「以前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她撇开脸,耳尖稍红,咽了口口水。 翌日清晨,一家咖啡馆。 向考诤点了杯冰美式,问她要什么,她摇摇头,「不必了,讲完就走,要不了多久的。」 「好。」 十二月,外面又飘雪了。 她拨捻着外衣上的扣子,看着窗外。 「向考诤。」 「嗯。」 「我不是个喜欢回头看的人,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喜欢按计划行事。我承认我对你还有感觉,可是我很害怕最后是个轮迴。」 「不会,我保证。」 「而且爱情对我来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她看着他,吸一口气,「虚无缥缈的东西很昂贵,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有了现在的存款。」 「你可能并不知道,问人借钱,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家欠债很多,那些日子里,被人催债的压力,我即使不曾参与其中,却时时刻刻能感受到。」 第122页 「就像看不到尽头的长路,你不知道哪里是终点,它就像悬在你头上的一把剑,因为永远有后顾之忧,于是没有勇气做任何事。」 「我好不容易还清了,可是向考诤,我觉得爱情太昂贵了,人年纪越大越容易束手束脚,我赌不起了,我宁愿干干净净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愿意去进行一场豪赌。」 「哪怕那个人是你。」 「所以你因为这个拒绝我?」他看着她,眼里有些苦。 纪涵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我们睡一觉吧。」 向考诤愣住。 「然后翻篇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他气笑。 纪涵央只是看着他,不回话。 向考诤气极反笑:「你是不是忘了我俩当初在酒店玩的那些招?现在随随便便放哪个你受得了?就你缺乏锻鍊那身子骨,纪涵央,你要不要试试,一个晚上,你身子骨能散架信不信?」 纪涵央撇过脸去。 这混蛋现在说话一点都不收着了。 感情大学那阵,她演戏,他也没少演啊? 就有那么点不平衡。 她嗫嚅:「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受不了?」 向考诤奇了,手里撵着根烟转来转去,也没见点燃,笑:「不错,胆子变大了,至少不装淑女了。」 纪涵央抬头看他。 向考诤抬了抬下巴:「不是想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住吗?行啊,今晚酒店,我们开房最多的那家,睡过最多次的那一间,你来,我保证,你明天下不来床。」 纪涵央真的不服,因为向考诤说那话的时候,她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配上他现在这副腔调…… 荷尔蒙炸天了。 凭什么这么多年了,他随便换副腔调就又把她吃得死死的? 纪涵央不服,真的死都想不明白。 然后脑子就这么昏了。 「行啊,我看你多大能耐。」 向考诤笑了,撑着下巴看她,眼里有燥还有怨:「纪涵央,你是不是真以为以前你能下床是你牛逼?我现在告诉你,不是。」 「是因为当初爷在床上忍得辛苦。」 第55章 逢良(7) 纪涵央喉咙梗塞了一下。 两人心跳都快, 然后都不说话。 良久。 纪涵央抬手要了一份冰美式,服务生来的时候,向考诤和服务生说, 「给我拿杯热拿铁,加枫糖浆。」 咖啡上桌,向考诤拿走了那杯冰美式。 纪涵央看他, 他不看她,只是把热拿铁递到她的面前, 「你的。」 她的话还未出口,他的话先接:「纪涵央, 我发现你不吃绅士那套,我想追你和你搞仪式感, 你却只想简单粗暴耍流氓。」 「到底是我小看你了, 还是你淑女形象演太久,而我入戏太深被你蒙了眼?」 她喝着咖啡不回话, 其实她以前不喜欢喝冰美式, 太苦了, 尤其是冬天, 冷,伤胃,可是因为向考诤喜欢喝, 所以她慢慢也逼着自己去习惯, 然后到了后来。 好像就只爱冰美式了。 而她担心,向考诤现在对她穷追勐打,也只是因为她是他习惯了的冰美式。 不甘心, 也担心。 「不过没关系, 我输你一辈子。」他说, 说完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要出门,走前留最后一句话,「冬天少喝冰美式。」 但步子走到门口,被北风照着高领毛衣狠狠灌了一口。 他喉咙动动,觉得不甘心。 折回去。 服务生看他一眼,想:怎么又回来了? 重新坐她身前,纪涵央抬头看他,不明白他怎么折而復返。 向考诤把衣服放一边,看着她,问她,「纪涵央,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不懂爱不会爱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你对照着世俗的标准来衡量我们的感情,哪一条对不上清单你就要在心里做个减法,直到一声不吭在心里把我的分数减到0,然后说一句我累了,逃走。可是从始至终你和我沟通过吗?」 「你哪里不开心你告诉过我吗?你心里给我做减法,然后觉得我心里也在给你做减法,所以在我面前演乖巧、演懂事、演你觉得我会喜欢的所有样子。」 「我说的对不对?」 「你别说了。」 「说准了?」 「这不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功人士该有的礼貌。」 「爱情里谁都幼稚,我一遇到你就更幼稚,但我挺喜欢的。」 「向考诤你住嘴!我生气了!」 「今天我不惯着你。」 纪涵央气得胸口起伏,「嚓」一声站起来,拿起包就往外走。 「那我走?」 「随你。」 「我要走你追不追?」 「你想不想让我追?」 「我在问你!」 「我也在问你。」 纪涵央站着看着他。 周围有人把视线投过来。 纪涵央余光扫到,抿了抿嘴,她打算走。 「我是字面意思。」向考诤开口,把她脚步逼停。 纪涵央没懂,看他。 「不管你问不问我都会追,天涯海角我都追。」 「可这是我自己乐意的,是我自己独角戏。」 「但是央央,你想不想让我追,这个问题取决于你,你乐不乐意让我的独角戏有意义,我想知道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123页 「我……」她噎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很乱。 「没事,我没要你一定现在答,你一辈子想不明白都可以,我只要你清楚自己要什么,反正一辈子我都等。」 「别急,我们慢慢来,这一次,我们先从了解彼此开始。」 他去牵她手,她没拒,向考诤微微松了口气,握紧一些,牵着她回家。 「那层楼的剩下三个房间我都买下来了。」 纪涵央抬头看他,看到他的后脑勺,「为什么?」 「为了追你。」 她哽咽,不语,手又被他抓紧一些。 「我有个朋友,和他初恋就是这么遇上的,可我没那个运气,所以只能创造机会。」 「我们之间岔路很多,我知道,但没关系,哪条路不能通向你,那我给它堵上,我走不了,那你也是此路不通,堵到最后,你待在原地,我也能走向你。」 「向考诤……」 「这次换我追你、换我看你背影、换我心动难挨、换我爱而不得胆战心惊。」 「你怎么……」知道我日记本里的内容…… 「那本日记本。」他回头看她,「我一直存着的。」 她鼻子一酸。 「那是我家央央十年的青春,如果可以,我留一辈子。」 纪涵央眼眶有点酸。 「然后不敢找你,找了庄渠,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要攀那小子的关系,搭着他这条人脉我找到了郑泽惠,我问她日记本的事情,她说她不知情,但她看我样子就猜到了,问是不是你暗恋我。我没回,但她是女孩子,或许女孩子的第六感真的很厉害吧,她二话不说就把我臭骂了一顿,然后我知道了你父亲的事情。」 他突然想起了那段日子,又想到日记本上写着的桩桩件件—— 「我遇到了他。 老天爷!!!我遇到了他!是他!!是他!!是阿诤!!啊不对,我今天知道他的全名了,向考诤。」 「他们说他喜欢高三的范苇珠,没关系,我又没想怎样。」 「他喜欢吃三食堂的菜,去的次数最多,因为我每次去都能蹲到,他不吃辣。」 「范苇珠是他唯一陪着吃饭都女生。」 「973路转989路。 全程28.24公里,一小时50分钟。 上甫中学到朗庭公馆。 这是他回家的路。 纪涵央,你大概像个变态」 「他喜欢冰美式,可是冰美式好苦」 「……」 「向考诤问我要不要试试,就当一个梦吧,但是纪涵央,你得做好准备。」 「向考诤送了我礼物,这个梦不醒好不好?可你迟早得醒,你得做好准备。」 「父亲去世了,明明不关他事啊,明明不关他事啊,可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自私又狭隘的觉得,如果那天他在,该多好…… 纪涵央,你怎么能这么无理取闹?」 「我和他分手了,其实我知道,我也有错的,可我不知道怎样表达爱,为什么明明是心想事成的事情,我却这么笨这么蠢,把美梦成真变成了患得患失的悲剧?」 「这个梦结束了,但有生之年,向考诤,我们在一起过。」 向考诤想起他刚被她提了分手,第二天文菲竹就来找他,约了个咖啡馆坐。 坐下的那刻,她就直接把日记本拍桌上,她当时大概和她那位前男友刚分手,又看到了日记本里的内容,于是一上来就一通乱骂:「向考诤,像你这种从来众星捧月没主动喜欢过一个人的富家少爷,永远不会知道暗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暗恋本就是自欺欺人,暗恋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所以得不到回应也是活该,她喜欢你那么多年,把你对她一点点的、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关心都当做是她不幸人生里值得品味良久的礼物,可凭什么呢?央央那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经歷那一切呢?你说你喜欢她,可你的喜欢里面掺了多少偏爱?你的喜欢里又掺了多少主动?」 向考诤半句辩解词都没发,只是捏着日记本的一角却不敢翻开,任凭文菲竹拍着桌骂。 「向考诤,你从未给过她安全感,你真正关心过她吗?你是不是甚至不知道她和你是同一所高中的?你是不是甚至不知道她芒果过敏?你是不是甚至不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软弱?你是不是甚至不知道她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在患得患失?!」 「她没脾气,那是因为她想抓住和你在一刻的每一个瞬间,你说她需要保护,可她一个人操办她爸葬礼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甚至压根不知道。」 「你对她所有的保护都是你的主观臆断,你对她的喜欢有几分是新鲜又有几分是认真,你和她谈恋爱的时候,照搬着你对每一个前任的招式,哄她用的是哄前任的招式,逗她开心用的还是逗前任的招儿,你想过她真正喜欢什么吗?你没有!从来没有!」 「所以今天所有的结果都是你自己作的向考诤!」 「虽然不关我的事,但向考诤,我一点都不想让你好过。」 文菲竹骂完就起身离开。 向考诤不知道文菲竹为什么对他那么大的敌意,哪怕她字里行间说的那些事情,一半是真,一半是猜。 但从头到尾他仍旧不发一词,由着她骂。 第124页 他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最后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看着里面的一字一句,他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做胆怯。 那天以后,他心灰意冷、断情绝爱的生活了整整一年,在一次偶然下,他回北聆,遇见了纪涵央,他立刻冲下去想要找她,却想到了那本日记本。 于是后来的每次回国都是因为想她,却只敢躲在车里,远远地在北外的校门口,等着她的身影出现,然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那个时候的每一段日子里,他都点一根烟,任凭火星子燃着,菸灰被春夏秋冬的风吹进空气里,化为潦倒的尘埃。 而他连车门都不敢开。 于是那些年里,他发现…… 「央央的腰经常弯,但她从没向现实的无奈服过软。」 「央央没那么爱笑,也没那么喜欢热闹。」 「央央不爱吃辣,央央喜欢小区门口的包子店,她这个星期天天买。」 「央央最近很忙,她已经两个星期没买过菜了。」 「央央很喜欢小孩子。」 「昨晚北聆下雪,地上结冰了很滑,我怕她又摔倒,想着该怎么伪装好自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扶她一把,却发现她已经对这结冰的路面非常熟悉了。」 「央央最近加班很多次,她不爱吃杏仁豆腐了,原来喜欢是会变的,那她对我呢……」 向考诤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会患得患失的。 「央央……有男朋友……了?」 「他对她很好。」 「他接她下班,呵。」 「他送她玫瑰花,呵。」 「他让央央一个人等雪里?」 向考诤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根本藏不住的。 他却错过了那么多年。 他咽了口口水,思绪回来,看向眼前的纪涵央:「你知道我看到那本日记内容的那瞬间,有多高兴吗?」 「可是央央,我只高兴了一瞬间,然后愧疚了整整五年。」 「然后我发现,我总是欠人情,先欠我姐的,后又欠你的。」 「我还总是抢走属于别人的东西,抢了我姐的美满家庭,现在又白占了你的十年青春。」 「我不配做她弟弟,我更不配爱你。」 「因为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抢来的,没有一件属于我。」 「见不到你会心痒,见到了又控制不住和你交集,我去北外偷偷见你好多次,每一次都控制不住想和你说话,可每一次都因为想起那本日记而愧疚、害怕。」 「它在无数个我想放肆的瞬间提醒我,我拥有的都是抢来的,我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事情。」 「我那天觉着自己真不是个人,可我更不敢见你了,是,我心里很愧疚,我觉得我这辈子没脸见你,我在国外念书,这件事就一直堵心口上,我姐和向西宴都劝我来找你,可我不敢来。」 「我偷偷坐飞机回来过,去北外,偷偷看你,每一年都去,蹲好几天,远远见你一面就逃,因为我觉得我自己是没脸的。」 「我欠了我姐那么笔帐,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绝不再干这种混帐事,哪怕是不知情都不行,可央央,我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欠了你更大一笔帐,这笔帐我怎么还?我觉得我没脸,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觉得你甚至可以把我拉入黑名单。」 「在国外几年,这道坎仍旧没过,可我听到涂正沐在追你,你一直没同意,可突然愿意和他出去吃饭了,那刻我就慌了,我失眠一个星期,每晚都是你穿着婚纱嫁他的场面,梦里我难受的要疯了,醒来之后就觉得自己根本忍不下去,我是过不了那道愧疚的坎,可我发现我更忍不了把你拱手让给别人。」 「死都忍不了。」 「我就滚回来找你了。」 「央央,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纪涵央看着他,愣得说不出话来。 第56章 逢良(8) 车子开到地下车库。 纪涵央仍旧没说话, 她坐在副驾驶,有些恍惚。 她不主动开口,向考诤就耐心的等着, 也不主动开口。 「啪塔」,车门被他拉开,唤回她的注意力。 他牵着她下车。 拉着她手, 最后十指相扣,纪涵央抬头, 看到他的后脑勺。 良久。 等电梯的空隙,她问第一句。 「之前在珩合, 我有听你底下的几位律师八卦。」 「什么?」 「关于房思韵和宋仑希的。」 「叮」一声,电梯门开, 向考诤拉着她进, 同时看她。 纪涵央抿了抿唇:「说什么替身什么的……」 向考诤笑了。 「半真半假吧。」 「嗯?」纪涵央看他。 「思韵本来跟的是珩合另一位创始人,温喻珩, 老朋友了, 改天介绍给你认识。」他握紧她的手一些, 有些冷, 把她往自己的身边扯了扯,「后来有次出差,帮了她一次, 所以她后来实习结束的时候, 就和温par说,要放弃上甫总部的工作,来北聆分部跟着我做, 她实力蛮好的, 我就收了。」 「就这样?」 「嗯, 别瞎吃醋。」 他顿了顿继续:「至于宋仑希,别看她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当时她面试也确实很拉垮,但我仔细看了她简歷,北聆政法大学毕业的,实务非常强,是珩合那个阶段非常稀缺的人才,所以我把她破格留下,当然,我不否认,让我注意到她,也确实是因为她那两个酒窝,笑起来和你很像,所以她的简歷才多看了一眼。」 第125页 「明白了?」向考诤看她。 纪涵央撇了撇嘴,低头笑了笑,「哦。」 脚刚踏出去,就被他搂着腰抱回来,「还没说完。」 「什么?」 「央央,今年的十二月快结束了,而我的计划是在明年的开春和你领证。」 「向考诤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被你追到?」 「因为你还喜欢我,因为我非你不可。」 「就这两点前提,就是我这句话最大的底气。」 「所以,能让我追到了吗?」 纪涵央看着他黑亮的眼睛,目光如炬,抿了抿唇,低头一瞬,想起什么,「你就送了几天早餐。」 向考诤笑。 「还记不记得那天街上,你见宋仑希时,她和你说过什么?」 纪涵央一愣。 「她夸了你一通。」 「嗯,还有呢?」 「还说她是你最爱的小徒弟……」纪涵央后知后觉地看他。 「嗯,那是第一天。」 「什么第一天?」 「追你的第一天。」 「那也算?」纪涵央疑惑。 「欲扬先抑。」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纪涵央喉咙动了动,想到什么,「那我在珩合听到的那些谣言和绯闻……」 「那倒不是我放出来的。」他耸耸肩,「只是我刻意没管罢了。」 「为什么?」 「欲扬先抑啊。」他笑。 「向考诤你这网织的可真够大的,把所有人都算进去了,我不着你道都对不起你这心血。」纪涵央苦笑一声。 「那你服不服?」 「你以前不这样的。」 「嗯,所以以前的我被你判死刑了。」 「可我也给自己判了死缓。」 「你对你自己可真好。」 「向考诤!」 「那你服不服?」 「很重要吗?」 「重要。」 「服气的。」 「心服口服还是无奈投降……」 「我们今晚睡一觉。」 「那看来是没服。」 隔了一会儿,向考诤看着她开门的背影,有些痒,伸手,从背后把她抱回怀里,「纪涵央。」 「怎么?」 「我都这么诚实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交个底?」 「交什么底?」 「你喜不喜欢我。」 纪涵央嘆了口气:「服了你了,喜欢喜欢喜欢!行了吧?」 「那你答不答应我?」 「什么?」 「复合啊。」 纪涵央撇撇嘴,手肘撞了撞他的腰,转回身看他:「我不想就这么被你追到,好丢人。」 「为什么?」他一手抱她,一手撑着门,头低下去,唇挨着她的。 「你追我追得不讲道理。」纪涵央莫名委屈,一拳打在他肩上,轻轻的,没有力道。 向考诤无奈的笑了,狭窄的走廊里,他轻轻低头吻她,被她闪开,无奈摇摇头,笑:「央央,成年人的世界要讲道理,可我不想讲道理,因为讲道理的话你就不会爱我。我不想被你用你的道理判死刑,死缓也不乐意。」 「央央,试着不讲道理一次,好不好?」 她稍稍抬抬头,额头就碰上了他的唇,挨得太近了,鼻息缠得稍稍有些紧,关键还被他抵在门上,动弹不得。 纪涵央觉得自己可真是挫败,这么多年了,从前到现在,她还是过不了向考诤这关。 嘆了口气,对上他的眼睛。 「向考诤。」 「嗯,在听的。」 「我好喜欢你的。」她抬眼看他一下,又低头。 他把她往怀里抱紧一些:「我知道的,我也好爱你,你是我唯一一个一见钟情的姑娘。」 说着俯下头要亲她唇。 被她躲开,笑着气他:「不给你亲。」 向考诤挑了挑眉,「嗯哼?」 「我亲你吧。」她踮脚,唇凑上去,亲了亲他,然后快速的扭头。 向考诤乐了,然后来劲,将她整个人抵在门上,低着头,扣着她下巴,「五年没实践你不太会了,我教教你。」 说完不给机会凑下去,堵住唇,纪涵央没防备,一声嘤咛漏出来。 他手发了力,把她整个人抱怀里,另一只手还托着她后脑勺。 纪涵央手拽着他的大衣领子,轻轻掂了掂脚,唇分开一瞬,她笑着调侃他:「向par的手段,让我甘拜下风。」 他反手开了自己家的密码锁,把她打横抱起,「我手段这么高,活该我能把你拿下,大别扭。」 纪涵央笑着,轻轻打他一下肩膀:「哼!老混蛋!」 「随你,反正骂我要补偿的。」他挑眉看她,那副样子坏坏的,有些不怀好意,就像曾经的他一般,一点都没外人眼里成熟稳重的向par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补偿?」 「先欠着。」他挑挑眉,一派老谋深算的样子。 「向考诤。」她搂住他的脖子,看着他把她抱往他家客厅的沙发上。 「怎么了?」 「我想看看你家卧室。」 向考诤脚步停下,看着被他横抱在怀里的人,笑起来,意味深长。 「别误会,我家床垫不大舒服,我想试试你家的,改天给我发连结。」 「纪涵央。」他立在原地,歪头,笑看她,「你想睡我就直说,倒也不必找这么个烂藉口。」 第126页 纪涵央抿了抿嘴,明显有些不满:「为什么你能戳穿我?」 「因为你演技真的挺拙劣的。」 「那我大学的时候……」 「嗯,大部分演的都挺烂挺假的。」 纪涵央不客气的打他肩膀。 他挑挑眉,「比如说淑女、乖乖女这种,都让我觉得挺假的。」 「那你为什么不戳穿我?」 向考诤想了想:「因为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挺好玩的,以为你跟我玩情趣。」 「谁知道呢?你是跟我来真的。」他笑笑,有些无奈。 纪涵央抿抿嘴,抱着他脖子,身体稍稍前倾,亲了他侧脸一口,「那我赔罪。」 向考诤喉咙动了动。 「去你卧室。」她定定的看着他,「我要让你知道,我这几年没有缺乏锻鍊。」 「我们说的锻鍊,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她在怀里扭了一下,找了个舒服些的位置, 向考诤看着她绯红的脸,喉咙有点干,不自觉捏了捏她手,看着她因他这一动作而微微皱眉,唿吸稍乱。 弯腰下去,头歪着,低着头的纪涵央就这么被他吻住,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圈着腰横抱起来,跌进被褥里。 他手一直搂着她,就这么和她吻着,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纪涵央被他堵着唇,唿吸稍乱,手去环他脖子。 她问一句:「向考诤,你买套了没?」 「买了,在抽屉里。」他一边说一边去够。 被纪涵央按住了:「你别戴了。」 向考诤的动作停下,看着她,愣了好久也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想要个女儿。」她躺着,看他,乌髮还缠在他手指缝里。 好整以暇。 然后就看着原本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向考诤一点点红了耳朵。 「你在挑衅我?」他咽口口水,「还是认真的?」 「谁让我每次都说不过你……」她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小下去,因为她看到向考诤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抿了抿唇:「阿诤……」 「你让让我。」 向考诤笑着挑了挑眉,关上抽屉,撕开塑胶袋,「我够让你了。」 纪涵央不自觉咽一口口水。 …… 「纪涵央,错没?」 纪涵央抿着嘴,眉头皱得很深,一只手搭到额头上,不开口不说话,整个一拒绝沟通的状态。 本来想认错的,但是这个混蛋把她弄疼了,犟脾气上来,就不想顺着他。 向考诤笑了声,空出一只手来捏她下巴,「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是吗?」他这声音略虚浮,挑衅得不得了,唇凑她耳边,咬了咬耳垂,声音漏出来,「那你咬那么紧干嘛?」 拇指拂擦过她的唇,轻轻摁了摁,节奏一致,纪涵央的眉心又一拧,倒吸一口凉气。 「再问一遍,央央,错了没?」 纪涵央不认错,死都不认。 向考诤笑笑,「真行,那你到上面来吧。」 「不要!」 但是晚了,向考诤这个混蛋力气大,把她拎上去。他一条腿曲起,膝盖顶着她的背,将她固定着这个姿势。 她一阵倒吸气,挤出几个字,「我操.你……」 又立刻憋住。 「嗯,这不实践着嘛?」他拉着她两只手腕,让她下不去,只能咬牙瞪他。 「再骂一句我听听。」 「我操.你妈向考诤!」 「挺好,总算不装淑女了对吧?」 「你混蛋!」 混蛋看着她咬牙切齿气红脸的模样,终于笑笑,语气云淡风轻,「记着纪涵央,爷在教你做自己。」 「别在我面前装,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你什么样我都喜欢,除了你在我面前演的那套最烂最不喜欢。」 「记住没?」 纪涵央手去打他肩,却吃痛一疼,眉头扭起来,咬紧了下唇,却还是露出一丝气音。 她现在……怒火中烧。 「向考诤。」 「怎么?」 「我要你命。」 「在这呢,有胆来取。」 他稳得云淡风轻,看着她气得脸红心跳、完全不加掩饰的样子,觉得老婆这个样子是真的很可爱。 然后心里明白过来:纪涵央这个小坏蛋,确实不吃绅士那套,打直球才能拿下,白瞎他拧巴着优良作风,就怕她吃不消。 害他颓废了整整五年,该。 他抱着她,最后往里挤了挤。 纪涵央眉头一皱,气疯了,她到底为什么会在年少无知的时候认为向考诤是个温文尔雅的绅士呢? 她瞎了,瞎得彻底。 这混蛋明明,完完全全就是个痞子,不折不扣的臭无赖! 「累不累?」他问。 「累啊!那你他妈的能出去了吗?!」 第57章 逢良(9) 纪涵央不理他了, 给了他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光的。 从后面去抱她,被她往后踹一脚。 向考诤最近健身勤,皮厚, 哼唧一声仍然抱着。 手不安分的在她背上画圈圈,画着画着就又不安分了。 飞流直下三千尺。 纪涵央觉得她这一个晚上把整整三四年的气全补回来了。 第127页 她的冷静面具、理性表象,今晚被向考诤毁得一干二净。 纪涵央今晚补的是火气, 气得发抖。 向考诤今晚补的也是火气,烧得很旺。 就……缘分妙不可言。 「纪翻。」他的手不安分, 此刻抓着她细白的手腕,「我们要不要回忆一下曾经?」 「你特指哪段呢向par?」 「我们聊聊刑法怎么样?」他摁着她肩膀将她扭过来。 他髮丝里有薄汗, 混着身上的香,萦绕在她鼻翼, 受不了他蛊人的一面, 羽睫微颤,喉咙微哑, 唇微张, 就被他低头吻住。 轻轻皱眉。 「不是聊刑法?向考诤你……聊……什么……嘶。」 「聊聊监狱, 央央, 你的监狱,我进不进得去?」 「你混蛋,不要吻我了。」 他听话, 离开她的唇。 「真不让?」 纪涵央不说话, 就定定看着他,钓着,不点头。 隔三秒, 在他低头又要吻她的空挡插话:「阿诤。」 「嗯?」 「我让, 但你进太慢了。」 「五年, 挤得慌,很正常,你以为大学那阵?」 纪涵央咬唇,「我怎么每次都吵不过你?」 向考诤嘆了口气:「我一个搞诉讼的……」 「我管你。」她嚣张的勾住他的脖子,「反正以后你得注意,吵架不能吵过我,我面子最大。」 「行呗,老婆最大。」 向考诤笑笑,往她唇上啄一口,脸上笑容越来越坏,「那……老婆给我回个话,out的反义词是什么。」 「into?」纪涵央一愣,不解他的用意,但还是下意识就乖乖地答了。 「嗯,all right。」他吻下去。 纪涵央愣了一秒才懂。 这个混蛋,他在诱导! 不让我吵过你,那我先学学诱导性话术。 又撕一片杜蕾斯超薄001。 盖罩的密林入渊。 由慢而疾。 …… 冗长运动结束后。 纪涵央发现她可能是真缺乏那方面的锻鍊,在床上躺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堪堪扶着腰下床。 挺不服气的,因为又被他说准了。 餐厅,刀叉狠狠地插进一根煎半面的火腿肠里,纪涵央还穿着他的衬衫,两条腿又长又白盪在桌下,领口开老大,露出里面的黑蕾丝。 「扣上。」向考诤看着她,眸色暗,喉咙有些哑。 但纪涵央的喉咙比他更哑,如果不是这个月没接单子,纪涵央一定要他给自己发哑的喉咙付出惨痛的代价。 哦不,她现在就因为生气正在让罪魁祸首付出惨痛的代价。 纪涵央听他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扣上扣子,反而又解了几颗,一边领口直往下拉,扯到肩臂处,含而不露漏出一大片雪白。 向考诤喉结滚了滚。 纪涵央越发挑衅得看着他:「心痒嘛阿诤?」 纪涵央撑着下巴看他:「忍着吧,阿诤,我还疼着呢。」 刀叉切一块火腿肠,优雅地塞嘴里嚼。 向考诤闻到纪涵央身上似有若无的甜味白茶香。 混着煎火腿的肉香。 整个人都痒得很。 但想到她刚刚被他折腾的那副惨样,就只能把燥往下压。 这惩罚可真他么劲爽! 向考诤心里笑一声。 他看着她吃晚餐,吃完晚餐又在通着暖气的屋里走来走去,他的衬衫只到她的大腿根那,又长又细的腿晃在他眼里,烧得他心痒。 最后只能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要不然活不下去。 「向考诤去隔壁给我拿衣服。」纪涵央单穿着他的衬衫找到浴室,走了进去。 向考诤懒洋洋的起身:「密码多少?」 「我生日加你生日。」她在浴室回一句,随后退出来,看他一眼,笑:「我生日在前头。」 向考诤失笑:「央央你只小野猫,终于暴露本性了?」 纪涵央环胸想了想:「对呀,早知道我在你心里那么重要,我应该早点恃宠生娇的。」 说完进了浴室,隔了会儿,她又从浴室里探出头,「对了,你家密码多少?」 向考诤看她,歪歪头,笑:「我俩领证纪念日。」 「我们什么时候……」她顿住,随后脸后知后觉红了。 「所以是多少?」 「之前不说了?来年开春,我觉得三月二十七号就是个好日子。」 纪涵央一顿,看他:「三月二十七?」 「嗯,我对你一见钟情的那天。」他笑。 三月二十七,我对你一见钟情的日子。 我的乌托邦,你来后开春。 她脸红了红,走出浴室沖他怀里跑,埋进去,嗔一句「向考诤你又招我」。 他隔着衣服搂她,随后颳了刮她鼻子:「那我算的准不准?」 「老谋深算,我玩不过你。」 转头就走,「砰」一下把浴室的门关上了。 向考诤摇了摇头,开门关门,去隔壁,拿了她的衣服回来,随后进了浴室。 她澡已经洗好了。 对着镜子擦头髮,全身上下还穿着他那件睡衣。 看她又不吹头髮,于是嘆了口气拿起一旁的吹风机,把纪涵央搂着摁怀里,给她吹头髮,看着她脖子上没干的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服里,口舌干了干。 第128页 关了吹风机,放在一边,从身后抱住她,头埋在她脖颈处,眸色暗了暗,「央央,你头髮今晚可能干不了了。」 纪涵央抿了抿唇,耳朵有些发烫。 浴室的水汽还未消散,有些朦胧。 他从身后环着她。 「刚刚的话还算不算数?」 纪涵央从漫满水汽的镜子里看他,只有一个模煳的人影:「什么话?」 他身子俯下,从身后抱她,下巴搭她肩上:「想要个女儿。」 纪涵央眼睫下垂,颤了颤,他的胸膛滚烫,手从身后环着她,摸住她的手,鼻息撒在耳垂,烫烫的,混着浴室里氤氲的水汽。 旖旎升温。 纪涵央咬了咬唇,被他抱着,不得动弹,头后靠,压入他的颈窝里,闻到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你是不是换香水了?怎么不用范思哲了?」她轻轻问。 「嗯。」 「什么牌子的?好好闻。」 「纪梵希。」 纪涵央闭了嘴,就……不用解释……但是懂了。 随后转了个身,手臂攀上他的脖颈,开着玩笑回答昨晚那句话:「儿子也行的,男女平等,不会因为生了儿子就看不起你。」 「我怀疑你在威胁我。」 「阿诤,我爱你。」 「我知道。」他揉了揉她的头,「抱歉,我瞎了那么些年。」 「那你想不想亲我?」说着,纪涵央的脚就踮了起来,但是向考诤的头偏了过去。 纪涵央不解,语气有些明目张胆的委屈:「阿诤……」 向考诤把她抱起来放洗漱桌上,拿起一旁的吹风机继续给她吹头髮:「我想了想,你现在可能需要休息。」 「那好吧,真可惜,后半夜你睡不到我了。」她埋在他怀里,任由髮丝被他带起,飘在吹风机的热风里,双手环胸,笑着,两个晕晕的酒窝挂在脸上。 向考诤无奈的笑。 「隔几天我们回趟上甫好不好?」他略低头,看她一眼。 纪涵央抬头看他:「好,是去见我公婆吗?」 向考诤摇摇头:「不是,是去见我岳父岳母。」 纪涵央顿住,对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里平淡却严肃的认真,喉咙动了动:「阿诤……」 「老婆,在领证前,我得先把欠你的补回来,我不要你嫁给我的时候还有遗憾。」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眼尾。 「嫁给你我就不遗憾了。」她摇头。 向考诤乐了乐,关上吹风机放一旁,额头抵上她的,「央央你个小野猫,能不能有点仪式感别这么着急?」 「我的仪式感全用在暗恋你上了,那本日记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仪式感了,而且这种东西好累,及时行乐比较快乐。」 向考诤笑了:「行,那以后我负责搞仪式感,你负责行乐。」 「外加赚钱养家。」纪涵央接一句。 「那谁貌美如花?」他挑挑眉。 纪涵央抬抬下巴:「我养你。」 「行啊,你养我,我养你。」向考诤乐一瞬,挑挑她下巴。 隔一会儿,向考诤捏了捏她的鼻子:「算了,还是留着吧,我可不敢花你这个小财迷的钱,我心疼我老婆的钱包。」 「人家现在很有钱的,所以养老公可以理直气壮。」纪涵央笑着。 向考诤笑得开心,把她横抱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你刚刚喊我什么?」 纪涵央顿一下,似乎在回想。 向考诤看她低眉思考的样子,笑,「不跟你兜圈子,你再喊一声老公我听听。」 「老公。」她乖乖的。 「睡吧。」他笑着把她放床上。 「和你?」 他摇头:「不累你了,让你好好睡觉吧。」 今天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他追回了心爱的女孩子,于是,他可以牵着她手,和她一起,走入明年,以及未来的每一天。 第58章 逢良(10) 纪涵央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 然后拉着行李箱和向考诤去机场。 期间行李箱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他的手里去,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牵住。 本来是要先去墓园的,但是一下机场, 就看到了等在机场大门外的潘庄因,还有她身边站着的洪枝枝。 纪涵央疑愣一下,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向考诤。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腰:「没事, 我解决。」 他走过去,走到潘庄因的面前。 纪涵央一开始站在原地, 随后咬了咬下唇,走上去, 率先打了个招唿:「伯母好。」 洪枝枝向她瞟一眼,她最近的装束变了, 和纪涵央曾经见到的不一样, 不走明艷风也不走温柔风,走起了简洁随性风。 变化挺大的, 纪涵央差点没看出来, 只是眼里和面上没了曾经的咄咄逼人和敌意, 顺眼了很多。 洪枝枝和她对一眼:「和你说几句话。」 向考诤看她一眼, 洪枝枝耸耸肩:「拜託,向考诤,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会和你老婆打架的好不好?」 纪涵央给了向考诤一个放心的眼神。 洪枝枝和她走到一边, 纪涵央看了一眼和潘庄因说话的向考诤,两人似乎表情都不好,她还在疑惑, 洪枝枝就开了口, 把她视线移回来:「放心啦, 阿诤哥和他妈是一些旧矛盾,你用不着担心。」 第129页 纪涵央看她,笑了笑:「我记得我们不是能这么心平气和的状态。」 「为什么不能?」洪枝枝环胸站着,「我五年前就说过的,也是机场,不过那次是北聆的,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纪涵央应一句。 「我说过我家不欠你们的。」洪枝枝说,「不是护着我自己的爹,而是你们那些债,我爸在私下里都帮你们还了。」 纪涵央顿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洪枝枝笑一声:「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理直气壮?」 「私下里……?」纪涵央皱眉。 洪枝枝点头:「是,你们那些还不清的债,都是我爸还的。但是你要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公开,你爸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必须保密的原因,他不能告诉你,两家人都想要把这件事终止在他们那一辈,所以我爸被你冤枉那么久,但是屁都没泄一个。」 纪涵央彻底明白过来,当年所有的事情,终于串成了一条完整的主线。 「所以你知道吧,我一点都不服气你,包括向考诤喜欢你。」 「抱歉。」纪涵央皱了皱眉,隔了一会儿,她咬了咬牙,弯腰鞠下一躬,「为我曾经的不理智,我向你们道歉。」 洪枝枝顿了一下,嘆了口气:「算了,过去了。」 洪枝枝看着她,嘆了口气:「其实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当初你和向考诤分手,我有责任的。」 纪涵央看她:「什么?」 洪枝枝表情不自然起来:「机场那次啦,那些话我是故意说的。」 纪涵央不解。 洪枝枝又嘆一口气:「故意激你的,那些话,为了让你俩矛盾激化说的,这个我道歉。」 她耸耸肩:「我们扯平了。」 隔了一会儿,她看向纪涵央:「你走之后,他过得挺混帐的,混帐到连我这个第一迷妹都要骂他王八蛋,所以姐姐我遇到了个更好的,懂得疼我的。」 纪涵央听着,不回应。 洪枝枝又看了她一眼,嘆口气,「但是也混帐得……让人很心疼。」 「他有次想你,想的发烧了,然后一个人在那房子里待着也不知道吃药,要不是我打算去和他说再见,他估计就死在那里了。」 纪涵央长睫扑簌,手握了握拳,「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看起来挺好的。」 「是啊,因为苇姐把他骂醒了嘛。」 纪涵央心跳滞了滞,良久,「嗯」一声,有些难受。 「想当初,我看着你俩分手,心里那叫个高兴,想着哪怕是趁虚而入也能行啊,可是屁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没用,他正眼都不放一秒的。」 纪涵央摇摇头:「他本来就不吃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能理解。」 「不是他不吃。」洪枝枝忽然严肃起来,「是对象错了,你看你撒个娇,他吃不吃?」 纪涵央噎住,喉咙有点干。 「行了,矫情死了,不说了。」洪枝枝说完,撩了撩头髮,往潘庄因的方向看,「他妈妈估计也有话要和你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纪涵央不晓得今天是怎么过的,刚刚踏出上甫机场的大门,就被向考诤那边的人挨个儿问话。 向考诤护着她,但她想自己解决,笑着抱了抱他:「阿诤,有些事情,是必须要我来做的,而且我乐意。」 向考诤无奈,但也只是揉了揉她的头,随后点了下头。 她和潘庄因约着在一家咖啡馆见了面,而向考诤坐在咖啡馆门外的车子里。 于是她见到了潘庄因,以及向考诤的父亲向行之,那位常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的大人物。 至于潘庄因,听过周围很多人形容她,但是令纪涵央没有想到的是,她长了一张阶级脸,什么叫阶级脸呢?就是她微微笑着,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纪涵央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掏出一张支票说「请你离开我的儿子。」 于是纪涵央盘算着该怎么温柔而不失礼貌的说「抱歉,我的存款足够养你儿子」。 她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腹稿,却没想到剧情的走向完全相反。 夫妻两人看了她一眼。 潘庄因率先开了口:「纪小姐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吧?」 纪涵央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我们就直接一些,不浪费彼此的时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阿诤今后势必是要继承家业的。」 纪涵央不回话,只是坐在他们的对面,一声不吭,静静听着。 「而像你这样的女孩,一般嫁入豪门,是不大可能的。」这句是向父的话。 纪涵央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要说些什么。 敛眸,打算等他们说完,然后自己就走。 「但是我们儿子很倔,偏偏对你情有独钟。」向行之嘆了口气。 「是的,为此放弃了继承家业,把自己抵给了温家那小子,就为了给你一个未来。」向行之说到这里,脸黑了黑。 潘庄因也激动了起来:「没错!害我在单涟降面前又抬不起头来,我儿子怎么能低她儿子一头……」 「咳咳!」向行之斜她一眼,压低声音,「这不是重点!」 「怎么不是重点?你不也老在每晚和我吐槽你在温开远那个老狐狸面前抬不起头来吗?」潘庄因同样咬着牙,压低声音骂回去。 第130页 这剧情走向怎么…… 纪涵央嘆了口气。 不过,抵给温家那小子是什么意思? 「好了,说回重点。」向行之扯回话头。 「好的。」纪涵央客气的微笑,点点头。 「阿诤他现在律所的事业很不错,但是他根本没有继承家业的野心,甚至放弃了我的遗产继承权,这样是很不对的……」 「可是还有苇珠姐不是吗?」纪涵央打断他们,「为什么继承家业的一定得是男生?」 闻言,潘庄因不屑地哼了一声,而向行之也是冷笑一声:「那个死丫头?那个死丫头要是想继承家业我还要操这种心?听说阿诤放弃家产,不仅摆摆手说她也放弃,还要说什么谁要我弟剩下的东西,就那破几百个亿的铜臭味闻着都噁心。这话是一个为人子女能说出口的?」 不知怎么,向行之一说起范苇珠就来气,气血上来,脸也红了起来:「这个死丫头,现在又不知道和向西宴死哪去了,前几天ip属地还在澳大利亚,这几天又跑到非洲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我看他俩是想加入当地部落,天天举着个三叉戟打猎去!好好一个美人胚子,上次回来皮肤黑了个度,向西宴也不知道拦着点,还和她一起发疯。」 「咳咳咳!」潘庄因的高跟鞋在桌底下轻轻踹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这不是重点!」 纪涵央默默喝了一口咖啡,这剧情走向有点迷。 「说回来。」潘庄因接话,「我老公这么大的家业,不能没有人继承,所以,纪小姐,希望你可以劝一下我们阿诤,如果让他答应接手自家公司,将来你们结,公司的遗产股份,你能拿其中的30%。」 向行之点点头:「是的。」 纪涵央愣了一下。 所以这夫妻俩的目的是来拜託她劝动自己儿子继承家业的?不仅不是来让她滚的,还是来把她当救命稻草的? 纪涵央第一次见豪门家长拿钱砸她,就为了让她劝劝自家儿子继承家业。 这个事情,好难办。 纪涵央放下咖啡,笑了笑:「伯父伯母,我会提,但是仅限于提,想法是阿诤的,我不乐意去左右他的任何决定,我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所以结果如何,最后还是看他。」 「可是……」潘庄因急了。 「伯母。」纪涵央打断,「这是我的态度,我也想说,我的存款没有几百亿那么多,但是对我来说够了,我很满足,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也希望阿诤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得偿所愿,就已经超过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了。」 她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包离开。 车里。 向考诤问她:「我爸妈说了什么?」 「给我砸钱。」她去扯一旁的安全带。 向考诤的眉头皱起来。 「想让我劝你继承家业。」她偏头朝他笑,「他们说,你父亲需要一个继承人继承他庞大的家业。」 「那你呢?你是怎么说的?」他歪歪头,笑着看她。 「我说我会把上一句话传达给你。」 向考诤愣了愣,随后唇边漾开笑:「机灵鬼。」 「我们去墓园吧,玫瑰七区,去见见我爸妈。」她笑着看向前路,「以及,阿诤,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爸妈刚刚无意中说了一件事,你把自己抵给温家那小子,我不懂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那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可以知道吗?」 「啊,这个啊。」他无奈的笑了笑。 「大学时候的事情了,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做的决定,我决定放弃继承家业,因为错不是我犯得,但我确实欠了我姐的,所以家产我不要,但是没有了家产,我家央央怎么办呢?我不想你吃苦,所以和一个朋友,之前和你说过的,温喻珩,创办珩合律所,但是那个时候我身无分文,所以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半分工资没有的创始合伙人吧。」 他笑笑,挺轻松的:「我把自己将近五年所有打官司赚到的钱全部抵给温喻珩,也就是另一位创始合伙人,用来抵我原本应该出的那一份创始资金,他不缺钱,只是缺个分担工作的伙伴,加上我和他关系够铁,所以他高兴这么干。」 「阿诤。」 「所以你那段日子忙,是忙着还债?」纪涵央鼻头酸了酸。 向考诤看他一眼 又继续盯着前方的路:「是,不过我心甘情愿的,央央,你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没有那,就没有今天红圈所的向par,你可是股肱之臣。」他笑一声。 「央央,我说过的,我不想做富二代,我想做创一代,但是我也害怕过,我也不敢过,我怕一败涂地,怕从金字塔尖摔下来。」他透过车窗看向前方。 「是你给了我背水一战、踏出去的那方勇气。」 纪涵央不说话了。 不远处,是墓园,玫瑰七区。 买了祭品去上甫的玫瑰七区。 此时是一月。 寒风瑟瑟,森冷异常,北风颳过来,纪涵央狠狠一哆嗦。 随后被他握着手,塞入他的外套口袋里,传着暖气,热烘烘的。 在入口的那里又买了两束花,向考诤和纪涵央各拿一束。 祭拜了她的母亲和父亲,两块墓碑挨在一起,纪涵央记得当时为了给父亲买母亲身边的这块墓,她风里来雨里去,找了多少的关系,但最后还是褚颜午搞定的。 第131页 是的,褚颜午,那位向考诤从一开始就送她的一条人脉。 一份给她的小小见面礼,也是这份见面礼,给她无形之中搞定了无数的糟心事。 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牵着他手走出墓园的那刻。 「阿诤。」她喊住他。 他回头看她,笑着:「怎么了?」 「我欠你一场坦白局。」她走近他。 他牵着她的手,看她抿了抿唇,随后朝着他笑,脸上有两个晕酒窝。 「今天开始我也想主动一点,不然,对你不公平。」她敛了敛眉,低头一瞬间。 「这个故事很长……」 「多长我都有耐心。」他打断她,牵着她,给她捂着有些冷的手。 纪涵央笑了笑,点点头。 咽口口水:「我小时候,家里发生过一场火灾。」 「嗯,救你的是向西宴。」向考诤苦笑一声。 「救我的不是你,但让我一见钟情的是你。」纪涵央看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阿诤,我对你,不是恩情,一直都是爱情。」 「央央。」他搂住她的腰,和她往车库的方向去。 「那我们从哪说起呢?」纪涵央犯了难,最后笑了笑,「我们还是从火灾说起吧。」 「朗庭公馆的各方面设施都是顶尖的,但是那天还是着火了。」纪涵央苦笑一声,「因为那场火是人为。」 向考诤顿住,看她,有些不可思议:「人为?」 纪涵央点点头,脸色有些白:「那场火,是我妈妈放的。」 向考诤彻底愣住。 「我那天被她餵了少量的安眠药。」她低着头,脸上淡淡的,眼里有淡淡的忧郁,「以至于我整个人迷迷煳煳,醒不过来。」 「或许也是那样吧,阴差阳错之下,我就认错了人。」 「你妈妈……为什么……」 「因为她爱我。」纪涵央耸耸肩,「而她有很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她想拉着我一起去死,只是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意。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她所期待的了,于是也就帮着我做下决定,她要带着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央央……」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一桩经济案。」她吸了口气,又沉沉地唿出来。 「阿诤,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一个同声传译员吗?」她看向向考诤。 向考诤摇头,但是很认真的看着她:「我在听。」 「因为我外公。」她说起来,眼泪也跟着出来。 「我外公和外婆都曾是高翻界名声卓着的同传,我外公甚至一度做到外交官的位置,精通六国语言,在整个高翻界甚至外交界,都有非常好的声誉,但在他光荣退休的两年后,因为一件事,变了。」 「这件事的起因是我父亲。」纪涵央咽了口口水,闭闭眼,「我父亲从小是个孤儿,但是凭藉自己的努力也开办了一家公司,后来认识我的母亲,他们相爱再到结婚,本来很好的。」 「但是因为我父亲的一位朋友,也就是洪枝枝的父亲,他初中肄业就出来打工,遇见了我父亲,我父亲因为和他小时候就认识的情谊,所以心软,把他招进了公司,但因为一时不察,他手底下的一名会计被对家公司收买,做了假帐,上头来查的时候查到了,而我父亲当时是公司的法人。」 「我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还是揽下了所有的罪责,就为了保下公司,进了牢,但那些亏空没法不填,不填就得破产,公司那么多人,都等着吃饭,公司一旦破产,他们全都得失业。」 她声音抖了抖,向考诤握紧了一些:「是我外公,变卖了家里所有的房产,倾家荡产给我父亲的公司填那个窟窿,又拉下所有的脸,去问曾经共事过的那些同事,甚至是一些学生,去借钱,借到最后,人家一见他就关门。」 「我外公挣了一辈子的声誉,就那么毁了。」 「后来窟窿填上了,那些罚款交清了,但我父亲还是进了牢,但是因为填的及时,所以法院判得轻,判了三年。」 「而我外公外婆一辈子的清誉,却全都毁了。」 「在我父亲入狱的第二年,我外公外婆去世了,母亲一个人背负巨额债务,没多久患上了双相,情绪很糟糕,于是那个夏天,她餵我吃了少量的安眠药……」 「央央。」向考诤喉咙动了动,去抱她,顺着她的背拍了拍。 「但是因为发现的及时,所以我们都没事,后来我父亲出狱,我们卖了朗庭公馆的房子,还了大部分债,但我母亲其实是接受不了的,那是他们努力了一辈子买的房子,那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于是搬家的那天,她和我父亲吵架,然后……」 她趴在他的肩头:「出了车祸。」 「而我父亲的公司,当初为了保住公司,他临时把公司转到了洪枝枝父亲的名下,以此让公司继续正常运行,但是他们起了私心,不愿意转回来。」 「不过也是,是我父亲没留心眼。」纪涵央嘆了口气。 「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洪枝枝在机场的那番话,我明白了,事实不是这样的。」 「我父亲进监狱的那些年,公司其实状况也不好,是洪开力挽狂澜,让公司一步步重回正轨的,所以公司状况好转,甚至资金拮据的情况下还挤出一点钱来接济我母亲,我父亲是知道的,后来我家的大部分债,也是他们手头宽裕之后,帮我们还上的。」 第132页 「我父亲知道那一切,但是为了让当初公司有过亏空的黑歷史不再重新搬上来,把公司再次推上风口浪尖,所以选择了沉默和保密。」 「但是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凭什么我父亲不争不抢,本来就是我家的公司,我父亲替人背了锅,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挣到,还要懦弱的说一句『商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来为自己的不争开脱,我甚至把父亲留给我的遗书上写着的那句『放下仇恨,别怪他们,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的话当做他人生终结时给自己的开脱。」 「阿诤,我对不起我爸。」 向考诤搂着她:「与你无关啊,央央,不知者不怪不是吗?」 良久。 她继续。 「所以我从小就发誓,我要做同声传译员,我要把外公在高翻界丢掉的面子一点一点全部捡起来。」 「那是我外公啊,是从小疼我的外公啊,方衍荣,这个名字是曾经高翻界到外交部都闪闪发光的名字,是我从小最敬仰的人。」 「我不能让我外公的面子丢在别人的过错上。」 「我就是得替我的外公外婆,把曾经的所有辉煌和荣耀,全部讨回来。」 「英雄的名字,不应该埋没于小家碧玉的世俗气里。」 「不应该因为俗气的铜臭就丢盔弃甲,被人遗忘于无人问津的冤冢里。」 「央央……」向考诤揉了揉她的头髮,声音掷地有声。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英雄和平民,因为每一个有骨气的儿女,无论曾经辉煌过还是落败过,他们都是九州栋樑。」 每一个有骨气的儿女,都是九州栋樑。 - 註: 火灾那个伏笔,同样埋在第五章 开头,央央的那篇日记里: 起大火,却叫不醒的小女孩,迷迷煳煳间被人救了,但是药物作用,看不清救她的人是谁。 第59章 逢良(11) 他们在上甫过完年就回北聆去了, 去机场前,纪涵央回了之前和父亲住的屋子。 其实她已经没有钥匙了,但是她记得那个弄堂里的那几棵法国梧桐, 其实比起法国梧桐,上甫的香樟树更多,所以这弄堂里稀落的法国梧桐格外惹眼。 不过让她怀念的, 是她小时候在那棵树下埋的一个小罐子。 肚子饿,向考诤在盒马鲜生给她买了一盒热牛奶加一袋现烤面包。 她在副座上安静的吃, 乖的像大学时候的她,但两人又清楚, 他们喝和曾经又不尽相同了,至少那层天堑没了。 纪涵央在门口的7-11买了个玩具用的小铲子, 向考诤付的钱。 他们走到那棵树下, 纪涵央拆了包装袋开始挖,向考诤蹲在她旁边看她, 「央央, 你挖什么?」 「我给你写的最早的情书。」她一边挖一边回。 「阿诤, 你看过怦然心动吗?」她问一句, 「布莱斯和朱莉,朱莉最开始,就是因为布莱斯搬过来的那天, 和她成为邻居, 所以对他一见钟情的。」 「可是我们当年真的挺可惜的,在你们搬来的第二天,我家就发生了火灾。」纪涵央的小铲子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叮噹当」, 声音脆脆的, 她撩起袖子要去拿, 被向考诤握住了手腕,制止,她不解一瞬,偏头看他一眼。 他笑着说:「我来。」 纪涵央点点头,袖子被他撩回去。 她看着他拨开那圈冻土,冬日里,冷冷的,继续说:「那天之后,我就和妈妈搬离了朗庭公馆。」 「我那时觉得命运就是这样的吧,所以,给你写的第一页情书,就撕了下来,塞到了这个瓶子里,直到父亲出狱,我们搬来这里,然后某一天,我把它埋在这棵树下。」纪涵央笑笑,「就当和过去说声再见。」 「因为父亲总和我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人要往前看。」 向考诤看她一眼,笑了:「那我这棵回头草好吃吗?」 纪涵央点点头。 向考诤指腹上有泥,拿着纪涵央递他的纸巾擦了擦,看着她从他手里接过那个玻璃瓶,然后扭开盖子,倒出里面的那张小纸条。 纸上只有短短几个字——阿zheng,再见。 纪涵央笑了,把纸给他看。 「我们是真的再见了。」他回。 南方的城市,室外暖和一些,以至于刚走出北聆的机场,有些许的不适应,往他身边凑了凑,他长臂揽她入怀。 计程车走过落日街,他们在这里下了车,向考诤牵着她的手:「前面是spy,我们去见见那些老朋友。」 隔一阵,看着她通红的脸,把自己脖子上灰蓝色的围巾摘下来,给她围上,同时纪涵央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在他眼前晃了晃,「向par,还不戒菸?你不听话呀。」 向考诤接过来:「过年那阵我爸塞给我的,应付亲戚用的,我没抽,在戒了。」 随后把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你可是我翻遍了三十六计追回来的,我敢不听你的话吗?」 纪涵央环胸,作势笑:「有那么夸张吗?我觉得我让你追到得挺容易的。」 「怎么会?为了追你,我可是把三十六计都翻遍了。顺便补了市面上所有的红眼给命文学。光晋江币都沖了一万。看在我这么好学的份上你也该可怜我。」 纪涵央听着他这混帐话又好笑又好气,最后调侃他一句,「向考诤,你道德绑架谁呢?」 第133页 「我自己。」 纪涵央愣住,没想到这么个回答。 「什么?」 「我说我在道德绑架我自己。」 他拧了拧眉,忽然就认真了起来:「我追你就该认真追,至少追的让你感受到我在追你,纪涵央我喜欢你,就这么喜欢你的,你明不明白?」 「我不能保证你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但是只要你说我就会去做,努力去做尽力去做,把我能够到的天花板送你面前。」 他握她手。 「这才是我的承诺,这不是我向考诤追人的真诚。」 「这是我追你的真诚。」 她顿了顿,不说话了,只是朝他笑。 他牵着他继续往前走:「我记得有个小透明作者说过,说追你这种表面温和实则冰山还爱演的姑娘,得放得开一点,摆绅士那套没用。」 「我以前觉得她在放屁,后来实在没法就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了,现在谢谢她,她真是我的再造亲妈。」 「看来我也该谢谢她,哪个作者,改天给她包个红包。」 「叫什么野朋克吧,你听说过吗?」 纪涵央皱了皱眉,往他怀里靠了靠:「看来确实挺小众的。」 「是啊,我看她专栏都只有五十个读者,还蛮惨的。」 「那我们别聊她了,只有五十个读者还要被我们在背后议论,咱俩多少有点不道德了。」 向考诤点点头。 隔一会,纪涵央主动问:「那聊什么?」 「聊聊你今晚想要哪个主打姿势。」 「背后in吧,今晚不想看你脸。」 「央央宝贝,我心有点疼。」 「找医生啊,我又不会治病。」 「纪涵央,你又欺负我。」 「你现在才发现吗?」 「你、明、天、别、想、下、床。」 说是这么说,但是纪涵央眼睛作势一瞪,他动都不敢动一下,乖乖勾着她小拇指求饶。 纪涵央笑,也回握住他的手。 三月的风,玫瑰色的黄昏,他们牵着手,走过落日街的街尾。 「nothing,but everything.」 我仿佛一无所有,又好像,拥有一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