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替身太太》 第1页 [现代情感] 《他的替身太太/哄她上瘾》作者:我有钱多多【完结】 苏家就要破产了。 为了挽救危机,苏家和祁家联姻了。 祁家太子爷祁渊年纪轻轻,商界里名声却不小。传言他做事阴狠,杀伐决断,性情尤其阴鸷暴躁,喜怒无常到生人难以接近。 婚礼那天,新娘跟着她男朋友逃跑了,从小无父无母被苏家收养的表妹沈逸矜顶包完成了婚礼。 新婚夜,祁渊双眸阴戾:「离我远点。」 沈逸矜一袭红裙,在祁渊甩门时,一只芊芊玉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渊哥哥,我怕黑。」 祁渊:? 雷声滚滚,沈逸矜更是害怕得瑟瑟发抖:「渊哥哥,我怕打雷。」 祁渊:?? 沈逸矜一双眼含了春水般,朦胧带了湿意,楚楚可怜,胆儿又特别小,每晚都要人哄着才能入睡…… 时间一长,友人发现祁渊每天早早回家,忍不住讥笑:「苏家现在已经是你的囊中物,你不会真的还沉迷在这场商业联姻中,哄妹妹哄上瘾了吧?」 的确,联姻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苏家,沈逸矜不过是一颗棋子。 祁渊突然意识到这颗棋子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而去,他的身边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存在。 - 沈逸矜收到一张支票,心中逸出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演戏了。 本来就是一场荒唐的假婚姻,他有目的,她也并非单纯。 她迅速搬离了家,开始计划自己新的人生。 - 是夜,电闪雷鸣,磅礴大雨,祁渊看着空荡荡的家,心中丘壑难填。 他发了疯,冒雨出去到处找人。 找到一家酒吧里,灯影昏昧中有一袭红裙明艷照人,身边围着陌生男人,暧昧丛生。 祁渊走过去,一把拽了人,裹挟着出了门,就往自己车里塞:「矜矜乖,不闹了,我们回家。」 沈逸矜一脚踹开他,往日娇软的模样不再,神情淡漠:「祁先生,不用哄我了。我不过是为了钱,才骗你哄我的。」 祁渊把人抵在车门上,手指揉捏她的唇瓣,声音磁性低柔:「可我已经哄上瘾了。」 「找我表姐去。」 「我只想哄你。」 *原文名《哄她上瘾》 *软萌娇妻x暴躁大佬 *先爱/伪替身/非套路火葬场,双洁,he *全文主基调是甜的,中间部分剧情特别特别的虐,请根据作话提示酌情食用 *非小白文,部分剧情需要读者明辨是非,不要被男主带了节奏 内容标籤: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婚恋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逸矜,祁渊 ┃ 配角:《温暖的他》求预收 ┃ 其它:《七秒记忆》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暴躁大佬的追妻火葬场 立意:热爱生活,积极成长 第1章 开文大吉 窗外,黑夜笼罩,仿佛将一切禁锢。 「渊哥哥,我怕黑。」 「别怕,有我在。」 风肆虐而起,暴雨来得兇勐,噼哩啪啦砸在窗沿上,满墙的红色玫瑰簌簌摔入泥泞。 小女孩蜷缩在少年的臂弯里,瑟瑟发抖。 雷声一声接一声,肆无忌惮地炸开在屋顶。 「渊哥哥,我好怕啊。」 「不怕,哥哥陪着你。」 少年敞开大衣,将小女孩裹进衣服里,温热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 世界静寂了。 有温度在攀延。 又一道闪电,白霎,刺眼,撕裂了黑暗。泯灭中,轻薄的窗帘清晰地透见两个纠缠的影子。 「渊哥哥……」 「……对不起。」 濒临窒息的那一刻,沈逸矜看见男人的眼,深不见底,令人沉溺。他将她扣紧在怀里,眉心紧蹙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风唿啸不止,坠落间尤其凛冽。 恐慌中,心口被某种情绪灌满,沈逸矜双眼迷濛,噙着一层薄薄的泪,少年的身影重合在男人的躯体里。 一个颠倒的梦,真实,又不真实。 沈逸矜闭上眼,指甲掐进男人坚硬的肩膀里。 雷声越来越大,夜在树木间越发狂野。 …… 翌日清晨,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有着雨后初霁的明媚。 沈逸矜从酒店豪华的床上醒来,浑身酸痛,像是被人拆了骨,七零八碎。 凤求凰的贡缎大喜被完完整整盖在她身上,旁边没人。大红色的床单一团一团皱得不成样,间接有些暗红色,像玫瑰花瓣洇在了上面,也可能是别的。 她撑着自己坐起身,喜床上、地毯上到处飘落着红色玫瑰花瓣,和被撕烂的她的红色礼服。而她的小蕾丝挂在了床尾柱上,像是有人刻意挂上去的。 沈逸矜耳根一下热了,往前一扑,也没顾自己身上没衣服,伸了手勾起小蕾丝就抓回被窝。 可是也不能穿了,被撕裂了一条很大的口子。 沈逸矜羞愤地扔到了地上。 正想起床,有手机铃声响起,从浴室的玻璃门传出来。紧接着,是男人的声音,暗哑的仿佛沉在海底。 ——他居然还在。 沈逸矜倒回床上。 耳边伴着玻璃门的开合声,男人说:「盯住他,别让他跑了,我马上来。」冷冽里夹杂着一丝怒气。 第2页 沈逸矜把睡装得更死了些,只等一声房门的声音。 可是不知等了多久,那道门声始终没来,怕不是男人动作太轻,她没听到,正要睁开眼,床边忽然塌陷了一片。 这下,她大气都不敢喘了。 沈逸矜侧身蜷缩着自己,动也不动,脑海里想起昨晚的事,说什么也不想面对。 面前投过一片阴影,她恨自己没有把被子盖过头顶,后背还有风钻进来,凉丝丝的。这种前后夹击的感觉,让她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凌乱的额头上跟着渗出点点虚汗。 偏偏胳膊下不知道压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硌得生疼,她也只能任凭那股疼意蔓延,整个人像只连挣扎都不会的鹌鹑,不敢妄动一分。 可男人似乎没有电话里说得那么急迫,坐在床边好一会也不走,没有动作,没有言语,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种未知更让人恐慌,沈逸矜只能想到他在看她,只觉得比昨晚上更让人羞耻。 正不知道这种社死现场还要持续多久的时候,后背的被子被人拉起,拢到了她脖颈上。 那温热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她,沈逸矜勐地一颤,像被烫到,使劲闭眼,眼睫毛下抖动一片簌簌阴翳。 好在男人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而后阴影离开,耳边很快传来房门的声音,接着是套房客厅外大门的声音。 「唿——」 沈逸矜睁开眼,重重吐了口气,从胳膊底下摸出硌着她的东西,是一枚铂金的戒指,是昨晚婚礼上男人给她戴的婚戒。 她放到床头柜上,却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沈逸矜拿起来瞧了眼,这分明是男人留下给她的,是昨晚的补偿? 昨晚上,是她表姐苏萱萱和祁渊大喜的日子。 可苏萱萱临阵逃婚了,她顶包完成了婚礼。曲终人散时,她等在婚房里,想和祁渊谈谈接下来的事,是继续演呢,还是直接走人,可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 起身去洗澡。 浴室里,沈逸矜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红痕遍布,默了默眼。 打开水头,氤氲水汽渐渐瀰漫开,男人身上滚烫的温度如水般浇头而下,温柔与暴戾,没轻没重。隔着水雾,那双狭长的眼像个无底深渊,缠紧她一起往下坠…… 穿上浴袍,拿起酒店的ipad,沈逸矜在购物区给自己选了整套衣服。等待的时间里,发现手机没电了,接上酒店的万能充,很快,很多未接电话和微信接踵而至。 有个「闻哲语」的人名占了大半。 正想视而不见,闻哲语又打来了,沈逸矜只好接起。 「矜矜,起来了?」对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沈逸矜「嗯」了声,看了眼时间,今天的自己比平时晚起了两个小时。 「苏萱萱结婚是不是把你忙坏了?昨晚睡得好不好?怎么关机了?」闻哲语一句接一句地问。 「……手机没电了……睡得还好。」 沈逸矜选择性回答,她有很严重的失眠症,尤其遇到恶劣的雷雨天气,很容易整夜整夜的噩梦缠身,闻哲语认识她很多年,深知她的病情。 「我给你约了许医生,你今天记得去见他。」闻哲语也没多想,提醒道。 「又见?我药还没吃完,不想去。」沈逸矜想起昨晚的事,扶着腰,揉了揉酸痛的地方,对医生的抗拒多加了几分。 「今天是你的复诊日,许医生说你很久没找他聊天了。」 「我现在挺好的,不用看医生。」 昨晚那样的雷雨天,换平时,她没有药是不可能过去的,可她昨天根本没带药在身边。 开头是害怕,可后来,失重的恐惧中,他紧紧环抱她,紧密地像是和她共用一个身体,一份心跳。她以为底下是万丈深渊,是万劫不復,可他却给了她一双翅膀,推她入了云端…… 没人知道,她从来没睡过这么好的觉。 「矜矜,你要这样,我今天就不去美国了,陪你看完医生我再走。」闻哲语人在机场,说着转身回头,准备退出安检口。 「别啊,我去我去,我自己去看许医生,你快走吧。」比起见医生,沈逸矜更怕见闻哲语。 闻哲语听见她的口气,被气笑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不是,我只是希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为了我分出精力。」沈逸矜这一句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关心我,对我好,但是,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 「又说傻话了是不是?你从来都不是包袱。」 「哥,我还得上班,不聊了,你快登机吧,我今天会去见许医生的,你不用担心我了。哥,拜拜啦。」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沈逸矜连着两个「哥」把关系钉牢,挂断了电话。 闻哲语听着突然进入的忙音,推了下脸上的金丝框眼镜,自顾失笑。 * 四月的榆城有着最动人的样子,一路樱花目不暇接,风在枝头春意盎然。 沈逸矜打了车到建材装饰城,她的公司在这里。 走进2号楼,电梯到五层,推开玻璃门,入目是前台银灰色背景墙上「嘉和装饰」的四个字。 她公司主装修,是她和另外两个朋友合伙开的,成立不到两年,规模不大,却也小有成就,在业内崛起的速度很快。 沈逸矜是设计师,兼管公司内务,另外两个,一个负责工程,一个负责客户,三人分工协作,还算运行得当。 第3页 只是最近负责工程的那位玩消失,负责客户的闹情绪,他俩是情侣关系,沈逸矜有点头大。 「嘉和」是她起的,取了「家和万事兴」的谐音,通俗又美好,像触手可得。 她瞧着这两个字,站在前台好一会,想着要和他们好好聊聊了。 转过前台隔断,一百多平米的办公室被玻璃墙分割数块,光线充足,宽敞明亮,只不过只有两个人在。 前台夏薇和财务谷惜蕾两个脑袋凑在办公桌前不知道看什么,很投入的样子。 沈逸矜走近了,问:「就你们两个在?」 「沈逸矜来了。」夏薇抬头笑,朝她招手,「快来看,这是不是你?我一眼就认出你了,谷姐偏不信。」 谷惜蕾手里捧着手机,上面正在重复一段视频,是朋友圈里的。 一场豪华婚礼,镜头上下,重重人影隐在黑暗里,只有中间一条银白色繁星璀璨的银河之路在新娘脚下如水般延展。 那新娘身上白色纱裙一层叠一层,随着她迤逦的脚步,超长拖尾的波浪风情里,是钻石的光芒也是亿万鲜花绽放的灿烂,温柔又华丽。 放大细节,她肤色白皙如玉,樱唇不点而红,眼尾染了些许烟粉色眼影,映得一双清澈的乌瞳潋滟水光,一头黑长髮拢在轻纱曼妙的头纱里,露出纤细粉白的天鹅颈,气质清绝,不似凡品。 祁家和苏家的联姻万众瞩目,而新娘的出场惊世骇俗。 「我也不是不信。」谷惜蕾看去面前的年轻老闆,「我就是有点想不通。沈逸矜昨天不是说给你表姐做伴娘吗,怎么变成新娘了?」 沈逸矜退出视频,略微刷了下,有关昨晚的婚礼只有这一条人物最清晰,其他的视频里主婚台两边的鲜花堆得太高太多,阻挡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新娘和新郎的脸。 这是当时故意遮掩的效果。 沈逸矜笑了下:「我就是伴娘,这个是我表姐。」她放下手机,「我和我表姐有点像,你们都认错了。」 她一双杏眼清柔干净,看着人笑的时候带着点真诚,无端端得就让人相信她的话。 「这样吗?」夏薇揉揉眼睛,自我怀疑地又看了遍视频,「我记得你表姐很胖啊,哪有你这么漂亮。」 「她为了婚礼减肥了。」沈逸矜扫过办公室,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其他人呢?」 夏薇这就把其他同事的行踪汇报了下,不是去工地了就是见客户。 沈逸矜点点头,心里有了数,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她虽然是老闆,但公司规模小,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都是直唿其名。 而且公司里她年龄最小,连夏薇都比她大一岁,平时管理上只要大家工作做到位了,其它的她便管得很松,一点架子也没有。 这样也不是很好,会被人随便开玩笑。 谷惜蕾就朝她打量了一番,看着她小西服里面的堆堆领长t,说:「天都这么暖了,你怎么还穿起高领来了。」眼里含了笑,是成年人特有的深意。 「我有点感冒。」沈逸矜避开对方视线,「把上个月的报表拿来给我。」 「哦,马上。」 换平时,玩笑开了就开了,但今天心太虚。 还是距离让人有安全感。 沈逸矜坐到自己办公桌前,仰头靠在老闆椅上。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从苏萱萱不辞而别开始,一切变得不可控。蹲守的记者和婚庆的摄像都被驱散,一场豪华婚礼草草收场。而顶包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她不想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主婚人面前,男人俊眉朗骨里一片疏离淡漠,灯影垂在他额前的黑髮上,是暮春料峭的寒意。 她低头,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他宽厚的掌心里,干燥,温热,是暖暖的。 她莞尔:「我不后悔,我就想嫁给你。」 手机忽然响起,思绪被打断,沈逸矜有点小烦躁地划开接听:「闻哲语,你怎么还没登机?」 「没走成,机场出事了。」 「怎么了?」 「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了,祁渊带着人在机场把人打了。」 第2章 替身太太 当时登机后,闻哲语和他的老闆严浩在座位上聊天。 严浩说,此行去美国的真正目的是避难,避祁渊的难。苏家的那块地,他没争得过祁渊,昨晚去祁渊的婚礼,就给祁渊敬了杯酒。 那杯酒,含着某种促狭,不言而喻。 谁知,得意得太早,在舱门关闭前几分钟,几个黑西装上来,直接把严浩拎起,揪下了飞机。 闻哲语只好跟着下去,便看见祁渊双手插兜,面目阴沉地站在入口。 严浩被带进一间贵宾候机室,闻哲语在外面刷了下朋友圈,才发现祁渊的新娘根本不是苏萱萱,而是变成了沈逸矜。 那么那杯酒…… 闻哲语摘下眼镜,揉着眉心骨,对手机道:「矜矜,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不出口。」沈逸矜口吻老实,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夹在纤白的手指尖转起来,那笔尖上便绕起一圈一圈走钢丝的情绪。 「那也得说,我马上给你找律师。」要说之前还有侥倖心理,可亲耳听到沈逸矜这四个字,宛如一把刀扎进闻哲语心口,「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祁渊那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他。」 第4页 「别说这个话,是我主动的。」沈逸矜捏住笔,压在草稿纸上,「我不是无知妇孺,我不小了,我有我的行为能力,这事我没产生任何负面情绪,你不用为我抱打不平。」 是抱打不平吗? 闻哲语握着手机,胸腔里一股恶气堵得慌。他珍视的女孩子,从小呵护在心尖上儿,多少年都和他保持着距离,可现在她在说她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主动? 贵宾候机室的门开了,祁渊理着袖口走出来,动作慢条斯理:「他这么想去美国,就送张机票成全他。不过以后再在榆城被我见到,他那双腿就别想再爬起来。」 语气也是不紧不慢,后面跟着的人应了声。 要不是看到门背后严浩双膝着地,口齿不清的哀嚎,旁边人会以为他在说公务。 闻哲语正面对着深漆的大门,捏起了拳头。 祁渊走近,离着一米的距离,见对面的人没有避让的意思,他递了审视的目光过去。 祁渊个子太高了,双肩又平又宽,嵴背笔直挺拔,随便一站,平白无故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闻哲语后脖梗得僵硬,隔着镜片的眼神尖锐带刺,可在衡量双方力量上,拳头犹豫着。 而祁渊也是认识闻哲语的,知道他是严浩的特助,以为他这副反应是为了严浩,将他的敌意收进眼底,只手插进裤兜,往前又走一步。 他身上西服没扣扣子,微敞中露出里面的深色衬衣,隐有几分戾气,阴阴的狠,要发不发。 闻哲语满脑子都是沈逸矜温柔娇俏的脸,他没办法想像面前的男人怎么对待她。 身上的弦越绷越紧。 可祁渊却倏然哼笑,漫不经心地笑开,那是把对手不当对手的不屑。 比逼视更教人羞辱。 闻哲语头脑一热,拳头伸了出去。 祁渊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就见保镖掼住了人,闻哲语被推到一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保镖正想再进一步掣肘,祁渊偏头,扫去狼狈的人:「算了。」 胜负早就定了。 说完,长腿迈开,压根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心上。 * 公司里,上午稍微清闲,下午外勤的同事们陆续回来,带了几笔新业务和旧工程的进度情况,另外两个老闆一直没现身,沈逸矜忙得陀螺转。 于是复诊的事耽搁下来,好在闻哲语没再打电话,这事就这么忽略过去了。 下班时,同事们一一打招唿离开,沈逸矜看着桌上的工作,决定加个班,留了夏薇帮忙整理文件,答应她一会请客吃晚饭。 中途,她去了趟卫生间,短暂地放松一下。 天暖了,穿着高领的衣服,时间一长,脖颈上有点儿闷。 沈逸矜一只手拉开衣领,拎着透了透气,镜子里几个红色的吻痕清晰可见。 昨晚祁渊进房间,她就知道不对了。 他眼里猩红,阴鸷,说不出的声色.欲气。 「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耐,她掬了冷毛巾给他,他甩开她的手。 「离我远点。」 窗外风起云涌,雷电将至。 她看见他右眉角有一道剑一样的疤痕,斜斜地嵌在冷白的皮肤里,颜色浅了些,没有小时候那么锋利。 她怯怯地喊了声:「渊哥哥。」 …… 这是个意外,不该发生的。 一会记得去买药,沈逸矜暗暗提醒自己。 顶包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她和苏家也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不可能再住下去。 这一天心头充盈,工作又忙,这事被选择性遗忘了,现在想起来,得找房子,再不然先住酒店。 外头夏薇拿着手机敲门:「沈逸矜,你手机一直在响。」 「是谁?」沈逸矜担心是闻哲语,洗手洗更慢了。 「没显示人名,是个陌生来电。」 「你替我接吧,可能是客户。」 夏薇应着,划了接听:「你好,嘉和。」 对方也没迟疑,开口一句就是:「祁太太?」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夏薇愣了下:「请等一下。」回头按住听筒,朝卫生间的门转述,「找什么祁太太?」 「打错了。」沈逸矜想也不想,擦了手,整理衣服,开了门。 夏薇这就回復电话那头:「你打错了,我们这没有祁太太。」 这下轮到对方刘司机愣了神,转头朝后座的男人发出请示的眼神。 祁渊瞥去一眼,接过手机,拿近到耳边:「找沈逸矜。」 有名有姓,清清楚楚,声音几分冷漠,却抵不过音质的醇厚好听。 「噢。」夏薇听着,被调高了情绪,小兴奋叫起来,「有有有,请等下。」 双手把手机奉给沈逸矜。 沈逸矜还没回过神来,诧异地接起,「餵」了声。 「沈逸矜。」 「……」 对方又叫了她一遍名字。 沈逸矜心口一窒。 「我在你楼下。」男人淡淡道。 「……哪个楼下?」沈逸矜跟不上节拍。 「公司楼下。」 沈逸矜张着口,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有事?」 她提高脚后跟,避免发出脚步声,急步走到窗户边,朝下张望。 洞悉到某种真相的夏薇捂着嘴,张大眼睛跟着她跑到窗户边,一起朝下看。 第5页 四月的天光不长,窗外早已大黑,建材城里的繁忙也已经平息,五层楼的距离,路边炽亮的灯下只见少许人影,和几辆横七竖八的三轮车,面包车。 却有那么一辆特别长的轿车,反射着灯弧,很突兀地停在马路边上,颜色也很特别,像午夜静谧的海,沉郁,幽蓝。 「还不下班?」耳边男人发问的声音传来。 好像他已经等了很久。 「……」沈逸矜脑子宕机。 他怎么有她的手机号?他怎么知道她在哪里上班?他怎么肯定她在公司里? 他已经把她查得一清二楚了? 这些问题挤兑在沈逸矜的嗓子眼,却一个字也问不出。 「下来。」男人耐心似乎耗尽了。 沈逸矜应了声,挂了电话。 「祁太太。」夏薇惊唿着,蹦到她身上,搂抱她。 沈逸矜后知后觉,有点意外:「他真这么叫?」 这个称唿很重要,让她想到更多。 「对啊对啊,一开口就是『祁太太』。」 夏薇的兴奋劲上来,根本没注意沈逸矜的表情。 她忙着在自己的思路里激动:「我就说吧,那视频里的新娘是你是你,还不承认,哼哼,祁太太,祁渊亲自来接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豪门啊,榆城最豪的门,那是什么车?怎么那么长?」 「不行不行,祁太太,我今晚的大餐是不是泡汤了?那我下次是不是可以宰个更大的?」 夏薇围着沈逸矜,一口一个「祁太太」叫得活蹦乱跳,沈逸矜回办公室迅速收拾了桌面,拿上外套和手提包就走。 「等你下次宰吧,今晚肯定不行了,祁渊在等我。要不你自己随便去吃,回头我给你报销。」 「好啊,我要吃鼎盛家1000块一位的自助餐。」 「行,也就这点出息。」 沈逸矜十分款爷得一挥手,脚步轻快,出了办公室。 * 下了楼到车前,刘司机已经恭候在后车门,见到人,恭敬一声:「祁太太。」拉开车门,请沈逸矜上了车,再轻轻关上。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夏薇情绪的感染,还是司机这声称唿,沈逸矜上了车,脸上带着笑看去旁边的男人,即使对上他冷淡的目光也没收得住。 而冷淡的男人斜斜看她一眼,冷得像看一件器物,没有任何情绪。 车是新车,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尘,暗红的两个座椅,宽大,舒适,中间隔着中控台,微光里低调又奢华。 黑色车垫上,男人的皮鞋锃亮,一尘不染,裤管笔直得没有一点点皱褶,上身深色衬衫更是熨帖,平整,衣领上还有着暗绣的花纹。 乍一看,矜贵又讲究,端坐云端似的。 可男人领上没系扣子,突起的喉结和深邃的锁骨清晰可见,隐约一股狠劲儿困不住得往外泄漏。 两人一路无话,沈逸矜嵴背僵硬,下了车才缓解开。 祁渊走前面,带着她走进一条小巷。 那是在一片老城区里面,四周房子不高,白墙黑瓦掩映一丛古树,脚下青石板在窄巷里延伸,路途显得错综复杂,偶尔撞上屋檐下一盏不太亮的小灯,前途有种未知的幽深。 沈逸矜一路打量,一路跟着男人的脚步,完全猜不透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转过一角屋檐,路变得宽一些,有户大门敞开,门前挂着两盏竹篾编织的灯笼,拢着一簇微黄的灯火。 祁渊走进门里,里面灯影簇簇,有人迎上来,笑容满面:「祁先生来了。」 随即前面引路,走过紫藤花缠绕的葡萄架,进了一间木雕窗格的小楼,推开房门,请两位入座。 看到深木雕花的桌子上摆着两套餐具,沈逸矜这才知道,他们是来吃饭的。 网络日益发达的今天,人们对私密也越来越渴求。 来这种地方吃饭,沈逸矜唯一想到的是男人有很重要的话要和她说。 祁苏两家谈联姻的时候,祁渊曾私下找苏萱萱见过一次面。苏萱萱不敢去,叫了沈逸矜陪着一起赴了约。 那也是个私密性很强的地方。 祁渊在见到沈逸矜时,大为不满,质问苏萱萱:「不是叫你一个人来的吗?」 苏萱萱不敢得罪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沈逸矜怼上一句:「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跟你又不熟,约这么鬼鬼祟祟的地方。」 祁渊被气笑,那不过是家停业的酒吧,桌椅杂乱,灯泡坏了几个,空气里腐靡的味道重了些。 那次,祁渊也不是一个人,他带了私人助理。 谈话的核心是协商两人假结婚的事。 苏萱萱那时,和男朋友闹别扭,祁渊的助理说什么,她都说好,有些苛刻的条件,还是沈逸矜提出异议修改的。 期间,苏萱萱问了一句祁渊:「为什么不是真结婚?」 祁渊指尖抖下一截菸灰,轻慢慢地:「我不是二手回收站。」 乍一听很委婉,其实已经够尖酸的了。 苏萱萱脸上通红。 沈逸矜气不过,沖男人道:「我也不是二手回收站,麻烦你把烟掐掐。」 想起来有点好笑,两人那时候剑拔弩张的,谁都没想到最后苏萱萱撂了挑子,把他俩扯到了一块。 菜很快摆了一桌,沈逸矜看去对面的男人,眼皮薄薄一层,轻敛的样子很冷情,明明只隔着一张桌子,抬手就能打到他的脸,却感觉和他在千里之外。 第6页 男人不动筷子,她也不动,总觉得有点鸿门宴的味道。 第3章 替身太太 酒店那张黑色银行卡沈逸矜没拿,婚戒也留下了。 她很清楚那件事是个意外,她不怪他,也不想将之当成一桩交易。 至于顶包的事,她原以为婚礼结束她的替身使命便完成了,一声「祁太太」,那是要她继续顶包一场婚姻? 一道鱼上桌,鱼身肥厚,带着波光鱼鳞,溢着酒酿的香。 手机响,祁渊眼帘微抬:「你先吃。」走去门外,接电话。 沈逸矜松了嵴背,举起筷子,挑了块鱼肉,入口细腻,是她从来没吃过的鱼。 最终那顿饭没有想像中的刀光剑影,连协商谈判也没有,只不过男人抽的烟比吃的菜多。 沈逸矜能理解。 这场联姻本来就不是他想要的,越是豪的门越是把利益看得重,婚姻都可以拿来做交易,还指望什么感情? 所以,苏家逃了新娘,提出换个人,祁家都没有表示反对。 但祁渊不是没脾气的人,昨晚婚礼晚了两个小时,他把祁苏两家合作的项目,苏家的占有股削减了好几个点,逼得苏家「丧权辱国」,签下「不平等条约」,才开始了婚礼。 「这叫什么鱼?」沈逸矜问对座的人。 风从左窗户穿过右窗户,留下紫藤花的香气缠绕在餐桌上,淡雅,和气。 祁渊修长的手指间燃着一支烟,长时间没有抽,菸灰自动蓄下一截,被风吹散在桌角。 「鲥鱼。」 「什么鱼?」 沈逸矜没听清。 祁渊睇她一眼,将烟掐灭在菸灰缸里,桌上泼了红酒,伸了左手的食指沾上,将「鲥」字写在桌上。 才知道,他是左撇子。 笔画那么多的一个字被他写得游云惊龙,风过,有酒香飘起。 沈逸矜看得新奇,从此记住了这个字。 后来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条鱼有多贵,那天不是鸿门宴,是一场豪门宴。 * 吃过饭,走出门,外面清风几许,鸦青屋檐上一枚弯月清凌凌的悬空高挂,不远处一颗星星闪着耀眼的光。 沈逸矜心情好,瞧着巷口里走远的人,追上去:「诶,今天天不错,很难得诶。」 她跑得急,不料男人停下了脚,侧转过身来,沈逸矜没收得住脚,直直地撞上他的右胳膊,还是她胸前最柔软的地方。 沈逸矜痛得喉咙里轻「啊」了声,含了下胸,双手抓住男人的胳膊,借力扶住自己,样子看起来娇媚媚的,尤其那一声轻软。 祁渊垂眸,视线落在她纤白的手上:「走路看天,不看地?」 他侧着脸,月光倾泻,高挺的鼻,削薄的唇,下颌线上是清晰锋利的线条。 沈逸矜松开手,「诶」了声:「别那么刻薄。」 原本抬腿继续走路的人,闻言又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目光深邃莫测。 沈逸矜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男人默认了对他「刻薄」的评价,却反对那声随口「诶」的称唿。 都说祁渊这人性情不定,睚眦必报,在榆城是出了名的。 刚刚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这一会又不友好了。 沈逸矜故作谦卑,送上笑:「那您说,我该叫您什么?」 一个「您」字充满对老年人的尊畏。 祁渊挑眉,眸色晦暗:「昨晚你叫我什么?」 沈逸矜:「……」 最后她看着他右眉角那道淡化的疤痕,眸光闪了闪,抬头挺胸:「我不随便叫人的。」 志气。 祁渊单手抄兜,敛了神情,往前走了。 回程的路上,沈逸矜在手机上订了酒店。 汽车到苏家别墅门前,准备下车说拜拜的时候,祁渊抬眸,声音沉着:「去收拾行李,跟我回家。」 诶?有钱省诶! 沈逸矜对上他的目光,应了声,进大门的脚步快了些。 * 苏家,屋檐下的红彩带和窗户上的大红喜字都还在,却灯火不明,暮气沉沉。 姨父苏瑞林和姨妈陈宜兰都没在,他们还在外面为寻找苏萱萱奔波,家里只有保姆丁姨一个人在厨房。 沈逸矜走过去打了声招唿,匆匆上楼进自己房间。 没一会,丁姨进来,见她收拾行李,也不吃惊:「要搬走了吗?」 沈逸矜「嗯」了声,从床底下拖出一只行李箱,把衣柜里的衣服团了团,来不及摺叠,一股脑得塞进去。 丁姨手指在衣角上别了别,走近一步:「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来。」 「不用的,没什么东西。」沈逸矜动作麻利。 虽说她7岁就来苏家了,但事实上,这个家她住得时间很少。 她从小住校,只有寒暑假才回来住。高中之后开始兼职在外打工,几次想搬出去,是陈宜兰一直拦着,怕亲戚邻居说他们刻薄。 昨天为了婚礼顶包的事,陈宜兰一边哭哭求求,说沈逸矜不顶上,他们苏家就要完了,一边又骂沈逸矜白眼狼。 苏瑞林也是,一直说自己花了多少心思争取来的联姻,最后白给了沈逸矜,而沈逸矜还不知好歹,忘恩负义得跟他谈条件,要股份。 当然最后,被沈逸矜「得逞」了。 「矜矜,我是站你这边的。」丁姨和苏家沾着点亲戚的关系,对沈逸矜寄居在苏家的事知根知底。 第7页 当年沈逸矜父母发生车祸时,倖存下来的沈逸矜最先被送到了苏家,因为小小年纪的沈逸矜印象里只记得还有个姨妈,和妈妈是同胞亲姐妹,关系最好。 但姨父苏瑞林明确表示不愿意接受她,当着孩子的面横眉怒目:「这是个累赘,才7岁,养到成年我们要花多少钱?我们凭什么替别人养孩子?一分好处也没有。」 后来,沈逸矜父母的遗产清理出来有好几百万,苏瑞林又去别的亲戚家把沈逸矜抢了回去,信誓旦旦要把沈逸矜当女儿养。 那笔遗产也同时被他以监护人的名义借走,至今未还。 「谢谢丁姨。」沈逸矜感激地笑了下,却不多说。 能得到一个理解支持自己的人,沈逸矜心里感激,但是发薪水给丁姨的人是苏家。 她拎得清。 沈逸矜的房间是苏家别墅里最简陋的一个房间,个人物品也少,很快东西装进行李箱,剩下的也可要可不要了。 拉上拉链,竖起行李箱,沈逸矜从手提包里把苏家的钥匙摘下,交给丁姨。 「麻烦丁姨交给我姨妈。」 「你以后还会回来吗?」丁姨有些不舍。 「会,下次回来给你带福记的蛋挞。」 「真的?」 「嗯。」沈逸矜拉了拉对方的手,「丁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你有我号码的。」 「有的。」 两人又话别了好一会,丁姨帮她提着行李,送她出了大门,才回头去了。 祁渊的汽车已经不在门前,停到了前方一个豁口上。 老旧的铁柱围墙上爬满了白色木香,淡淡香气萦绕在昏黄的路灯下,沈逸矜推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苏家的别墅,往前走去。 刘司机紧赶着跑过来:「祁太太,箱子交给我吧。」 「谢谢。」 沈逸矜松开手,看见男人靠着车门,身背闲散,指尖一点橘红,裊裊飘着白色烟雾。 他宽阔的肩上,落满了星辉。 * 当初,祁渊和苏萱萱的假结婚协议里说,两人只办婚礼不领证,互相不干涉对方自由,一年半载后对外宣布离婚,男方许诺女方一套市中心的房子。 沈逸矜的理解是他们俩结婚后会分开住,有必要的场合才一起装下夫妻,可现在男人对她说「跟他回家」,这个家在哪里?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 男人许诺的房子又在哪里?她既然做了替身太太,是不是也一样能拿到? 汽车进了一楼车库,刘司机另外开了辆车走了。 祁渊带沈逸矜走进电梯,层数按在「3」上。到达后,他将沈逸矜的行李箱往外一推,人没动,又按了「2」,下来。 沈逸矜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人就被带到房子里了。 进门玄关处,鞋柜里拖鞋只有两双。 祁渊换上了男式那双,还有一双女式的,不新。 沈逸矜正想换,祁渊阻止了她:「别穿那个。」 有主儿。 「顶上柜子找找有没有纸拖。」说完,往里走去。 沈逸矜这就打开顶柜,视线里有,可是太高了,手抬上去,差那么一点。 「祁渊。」沈逸矜朝男人颀长的背影叫了声,「我够不着。」 祁渊耳根子一动,没理会。 沈逸矜咬了下唇,换了个方式:「渊哥哥。」 求人的时候就不要志气了,不过和昨晚不同,这一声有故作的成分。 祁渊耳蜗里像钻进一根羽毛,脚步顿了下。 沈逸矜知道有用了,继续追一声:「渊哥哥。」这一回又带上几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委屈求全。 祁渊眼神阴戾,身高体长得几步走回人跟前,垂眸看着她,手臂随便抬了下,够到一双,丢下来。 「不要这个,我要粉红边那个。」 「不都一样?」 「不一样,这个蓝边的一看就是男款,拿那个粉红的。」 沈逸矜仰着头,视线在几双纸拖里游移,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碰到粉红那双了,可是勾下来的又是双蓝色。 「你眼睛不看的?」沈逸矜眼睁睁看着他拿错,眸光一转,对上男人目光,才后知后觉他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 也才发现他俩靠得有多近。 她闻到他身上清寒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菸草味,灯光从他身侧投过来,地上一高一低的两个影子像是在拥抱。 第4章 替身太太 但是和缠绵的影子不一样。 男人深褐色的眼眸里阴狠淬冰,从来没人敢这么使唤他又质问他。 他的眼型偏长,垂眸看人时,尤其狭长,冷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极强,灯光投射下,眼底一片青黑的阴翳。 沈逸矜眨了眨眼,绵绵地:「渊哥哥。」 和男人不一样,她的一双眼黑色瞳仁里乌亮盈盈,灯光下清澈如水,纯得不谙世事,仿若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惹毛了一个狠戾的人。 她抓住他衬衣上一粒扣子,轻轻拉了拉:「换粉红的。」 带着点小固执的娇气。 祁渊「啪」一声,不长眼睛的手终于勾到一双粉红的纸拖,拍在女人手上。 影子分开。 沈逸矜换好鞋,往里走一步,心里「呃」了声。 她是室内设计师,到哪都热衷看装修设计,看家具摆设,就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么岩青灰暗冰冷冷色调的房子。 第8页 这是「家」吗? 「上来。」男人站在楼梯口。 沈逸矜来不及参观,只得快走两步,跟上。 到二楼,不对,算上车库,应该是三楼。 祁渊打开一扇门,把行李箱提进来,丢给沈逸矜。 沈逸矜朝门外瞅了眼,才回过味来,这是栋独立别墅,自带电梯,不是一般住宅楼。 祁渊随手指了个房门:「你就住那间。」 「好啊,谢谢渊哥哥。」 沈逸矜语气甜丝丝,地毯上推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祁渊耳根子一动,眉心又蹙上了。 * 祁渊指给沈逸矜的房间不大,但比苏家的好太多。 实木的衣柜,厚重的窗帘,还有带镜子的梳妆檯,和独立卫生间,可是为什么颜色不是深棕,就是铅灰? 一张大床,深度拉扣的皮质床头板,厚实柔软,一眼就知道是贵货,但为什么看得人深沉阴郁? 连床品都是白色带了深灰的压边线条。 沈逸矜抬手摸了下,还是崭新的,像是刚铺上。再仔细瞧,房间一点灰尘也没有,卫生间也是干干净净。 这是给苏萱萱准备的?还是本来就有人住? 沈逸矜靠在梳妆檯前,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为自己的失眠症开始犯愁。 手机里很多@她的消息,夏薇把她「祁太太」的身份宣之于众了,公司群炸了锅。 夏薇还发了一段视频,是司机拉开后车门,请沈逸矜上车的一段。五层楼的距离,根本看不清那是个谁,却没人质疑。 谷惜蕾也把朋友圈的视频搬运了进去,同事们一片狼叫,热议已经持续了一晚上,兴奋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沈逸矜哑然失笑,都是假的啊,她只是个替身啊。 可是真相不能说,大家的热情也不能浇。 想了想,沈逸矜编辑了一条消息发上去:【低调,改天请大家吃饭。】 她一出现,群里又沸水滚了一遍,热闹开,同时炸出一个人。 周茜:【真的假的?沈逸矜瞒得真好。】 后面跟着一个掉了眼珠子的夸张表情。 周茜是沈逸矜合伙人之一,也是沈逸矜大学同学兼室友,她男朋友陈嘉远是第三个合伙人。 周茜和陈嘉远之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沈逸矜没问。 一星期前,陈嘉远和他几个朋友去了楚市,走之前和沈逸矜说,去散散心,思考一下人生,散完了就回来,有事没事都别找他。 沈逸矜点了头,认识他几年,知道他散漫,由他去了。 可是周茜不答应,陈嘉远一走,她连带着对沈逸矜也有了情绪,公司也不来了。 这会,周茜给沈逸矜私发了消息过来:【你之前不是说结婚的是你表姐吗?怎么变成你了?你可真牛(大拇指)。】 沈逸矜看着这句话,总觉得味不太对,回復道:【一言难尽。】 想想又加了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茜没一会回过来:【陈嘉远有消息给你了吗?】 沈逸矜:【没有。】 对方没音了。 沈逸矜:【公司里现在忙死了,你快现现身吧。】同时甩上一个「贴贴,我需要你」的大表情。 可是等了很久,周茜都没再回消息。 沈逸矜只好放下手机,去整理行李,再洗了个澡出来,时间差不多了,躺进新床抱了个抱枕,开始酝酿睡意。 她手机里低音量播放了冥想音乐,又打开收藏夹里治癒系的图片,抱在被窝里一张张看过去。 可是一抬头,看到房里陌生的家具,还是这么深重的颜色,人立刻睡意全失。 她带了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吃,那药吃多了有依赖性,还贵。 她表面看起来是个老闆,其实和打工人一样月月领工资。公司从零开始的,赚到一点钱就投进去,没有存余。 三个年轻人当时凭着一腔热血,最苦的苦吃完了,最难的难也熬过来了,眼看现在有点小成绩,却又有点风雨飘摇的感觉了。 再想到苏家,想到自己以后的路,更睡不着了。 沈逸矜索性下了地,想去楼下找水喝。 房外过道上亮着一排筒灯,左右两边房间不少,多数紧闭着房门,偶尔有开着门的,里面也是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沈逸矜径直走向楼梯。 摸到开关,开了灯。 楼梯是钢架吊空结构,只在梯面上铺了一层厚实的深漆橡木,扶手一边是简易的黑色金属横栏,一边是从底楼升起的竖形镂空木料的铅色隔断。 这种材料和构架做楼梯其实是最牢靠的,但是过于简单的设计和镂空的即视感,底下又是青灰地砖,配周围深色装修,每次抬腿往下一步,都会让人产生一种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的错觉。 绝了,谁会把家装修成这样? 沈逸矜小心翼翼走下楼梯,转过隔断,往厨房方向,鼻子里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手跟着反应去按了墙上的开关,就见一个高大漆黑的影子背靠着中岛,像个突兀的陡峰立在那。 要不是下楼梯的那段提心弔胆,神经还处在紧张之中,换成松弛状态见到这个黑面神,怕不是要吓出一身病。 「祁先生,大半夜的好兴致。」 沈逸矜很衷心地发出一声冷嘲,想必自己刚才一步一步下楼梯的动静都落进他耳朵里了。 第9页 可祁渊没接话,眼里根本没人。 他唇角衔着烟,吸了口,吐出灰白色烟雾,一团团浮在空气里,手放下时,手臂横伸搁在中岛上,是个惫懒开放的姿势,却又有种领地占有欲的强烈感。 沈逸矜走到他前面,开了油烟机,风力选择了最大。 低嗡声响起,烟雾似乎被召唤,丝丝被捲走。 祁渊薄薄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下。 沈逸矜转身,看去中岛上,一罐啤酒,一包烟,一个打火机,外加一个菸灰缸,里面横七竖八插了十多个菸头。 看似心事很重,可男人仰头抽菸的样子又好像很享受,捉摸不定。 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沈逸矜饮水机里找了找杯子,没有。 偌大的厨房设施齐全,电器高级,柜子抽屉里却空空如也,一只碗碟都没有。 就,应该是从来没开过火。 油烟机怕也是第一次被使用。 「有杯子吗?」沈逸矜问。 「冰箱里有水。」男人回应了句,声音却因为抽菸而显得沉哑。 打开冰箱,里面啤酒,矿泉水,功能饮料一排排垒得整整齐齐。 除了这些,也没别的。 沈逸矜拿起一瓶水,拧了拧瓶盖,「嘶」了声,手指一道白痕,拧痛了,也没拧开。 她站着不动,把水往前一递:「帮个忙。」 祁渊吸了口烟,腾云驾雾中,只有他自己的存在。 「渊哥哥。」沈逸矜捏着嗓音,换上笑脸,重新递了下。 祁渊偏头,眼瞳似鹰,笔直锐利地看穿她,却架不住沈逸矜的第二声「渊哥哥」,把烟咬在嘴里,长臂一捞,微微一转,拧开盖,丢回她手里。 「谢谢。」沈逸矜接过,喝了一口。 厨房很大,中岛很高,却连一张椅子也没有。 男人身上黑色棉t长裤,健硕的肌肉隐藏其下,恣意又散漫。 菸灰缸里那么多菸头,怕不是洗完澡就一直站在这里抽菸? 沈逸矜站在冰箱前,水喝了小半瓶,眼看烟雾散了不少,男人又续上一根。 她抬腿往外走,顺便劝了句:「少抽点菸吧。」 祁渊微低头,在女人路过身边时,薄唇里吐出一个烟圈:「找麻烦?」 沈逸矜被呛得轻咳了声,脸上挤出笑,怂憨憨地:「不敢。您抽,您抽。」 急步走出厨房,边走边送祝福:「祝您早日成仙,仙气飘飘。」 祁渊冷着眸,看着女人瘦骨伶仃的背影踩着纸拖「噔噔」跑上楼梯,一根烟抽完,才发现打火机不见了。 * 第二天清晨,楼梯口一片明亮的灯光,走近了,还有电视机很轻微的声音。 祁渊走下楼,就看见客厅沙发上睡着个人。 女人四肢蜷缩,身上被子只盖了一角,一大半滑落在地上,露出了手和脚。枕头也掉在了地上,还有一只黑色蕾丝的bra,像是被随手扔开的,落在茶几边上。 祁渊走过去,关了电视。 女人今天的睡颜不同昨天装睡的样子,是真的熟睡中。 鹅蛋的小脸上,皮肤白皙,五官生得柔和,像是没有稜角,连着垂在脸颊边上的头髮都干净柔软。 低领睡衣里,弯曲的脖颈延至精緻的锁骨上,一个一个吻痕的红印子跃入眼帘。 祁渊眉心蹙起,地上的bra本想恶劣地踢一脚,最终他还是折下了腰,伸手捡了起来。 可就这时,沈逸矜睁开了眼,惺忪里见男人手里拎着她的bra。 一瞬间,顾不上穿鞋,站起来就去夺,却踩在被子上被绊了一脚,一个趔趄,以「扑」的姿势往男人身上摔去。 第5章 替身太太 祁渊不避不让,微张双手,坚硬的胸膛像堵墙。 沈逸矜慌乱,摁住他的肩膀一触即离,抢了bra,又跌坐到沙发上。 又羞又窘,人也不够清醒,她把被子捲起来,包裹全身,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短短几秒内,好像发生了人生中不可逆转的事情,沈逸矜眼神迷茫,缩在被子里像只小蚕蛹,又娇又憨。 祁渊看着怪有趣的,主动问了句:「怎么睡在这?」 沈逸矜恍惚了好一会,才渐渐回了神:「认床。」 祁渊又问:「沙发上就不认了?」 垂目间,他发现自己西服上一根长头髮,捡起来朝沈逸矜还回去。 可头髮太细,他的手抬到眼前,修长冷白,骨节分明,肌理也清晰,沈逸矜盯了好一会,才看见食指与大拇指摩挲里是个什么,本想抱怨抱怨这房子的,这下又觉得被男人戏弄了,就更羞恼。 「你怎么这样?」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过头髮,随即蹬开被子,站起身,跳下沙发,踩了拖鞋,擦过男人胳膊就往楼梯上去了。 祁渊瞧着她,竟有种破茧成蝶的气势,长发披散,翩翩然走过,带起一阵清香的风。 喉间一阵痒意,他很难得地笑了声,抬手看了眼腕錶,往门口走去。 楼梯口却传来声音:「祁渊。」 祁渊皱眉,抬眸朝上看去。 「你要出门吗?等我一下,稍我一段。」 沈逸矜昨晚查过这里的坐标,才知道自己住在了世望首府,榆城当前最高端的小区,但是离最近的地铁站步行要二十分钟。 第10页 男人西服领带,一身正装,肯定是出门,这个顺风车,一定要蹭。 不等祁渊回绝,沈逸矜迅速跑回房去了,只是紧赶慢赶梳洗化妆,穿戴整齐再下楼时,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楼下早没了人影。 沈逸矜嘆口气,走到玄关处换了鞋,拉开大门。 诶?男人站在门外呢。 早上清和的风吹过,吹在他硬朗的额头上,黑色的短髮微微飘动,沐着一层晨光,即使他投过来的眼神戾气十足,下一秒就要生吞活剥了她,沈逸矜还是觉得他今天帅得不像话。 她雀喜地喊了声:「渊哥哥。」 祁渊阴着脸转身,抬腿走下台阶。 一楼,汽车已经停靠在门前,除了刘司机还有另外一人,叫于决,是祁渊的私人助理。 为苏萱萱谈假结婚的时候,沈逸矜见过一面。 于决比祁渊大十多岁,个不高,中等身材,行事周全又圆滑,一张嘴能说会道。沈逸矜第一次见他,还以为是个大老闆,很难想像他为祁渊做事,听说还跟了好几年。 「祁太太。」于决朝沈逸矜点点头,招唿道。 沈逸矜「呵、呵」了两声,「你知我知,大家一起演戏」地笑。 * 那天,沈逸矜没有坐地铁,祁渊约了人见面,汽车路过装饰建材城,一路顺风车把她送到了公司楼下。 正好教几个同事看到,亲眼目睹了沈逸矜从豪车里下来,一群狼崽子围上了沈逸矜,前簇后拥地进了公司。 傍晚下班之后,「豪门太太」为兑现公司群里的诺言,定了饭店,私人掏腰包请大家吃饭。 周茜也来了。 饭桌上,周茜将自己的杯子碰了碰沈逸矜的:「行啊你,别人都是闷声发大财,你是闷声嫁豪门。」 沈逸矜端起杯,回敬:「将来再和你详说。」 「为什么要将来?有什么不能现在说?」周茜有些不悦。 「现在不方便。」沈逸矜凑过头。 祁渊虽然什么都没和她说,但沈逸矜自觉履行着他和苏萱萱的假结婚协议,不到「离婚」那刻,她不能对人直言。 但周茜故意将她军:「那我们出去说。」 沈逸矜感觉到什么。 好在这时夏薇走了过来,搂住沈逸矜的肩膀,又讨又求地:「沈逸矜,快教教我,怎么才能嫁进豪门?祁家那个祁时晏怎么样?」 沈逸矜笑:「我打听了再告诉你。」 这个名字她才第一次听说,是个谁都不知道。 「好啊好啊,我看祁家除了祁渊,也就祁时晏好一点了。沈逸矜,你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啊。」 夏薇酒喝高了,脸上红红的,抱着沈逸矜嬉皮了好久,才回自己座位去。 这顿饭,大家高兴,吃到很晚才散。 沈逸矜翻看手机,才发现几个未接,都是昨天那个陌生号码。 她以为是祁渊,回拨了过去。 接起来才知道是刘司机,问她几点回家,要不要接。 「不用,我自己叫个车回去就行了。」沈逸矜按了按太阳穴,她今晚也贪杯了,头有一点儿痛。 「那好,祁太太注意安全。」刘司机叮嘱了声。 沈逸矜道了谢,挂了电话。 同事们陆陆续续道别离开,最后两个喝多了的男同事勾着肩膀走出来,沈逸矜帮忙拦了车。 其中一个工程部的经理,大着舌头,表忠心:「沈逸矜,我会一直跟着你干的,只要有你在,我们就不会散。」 另一个是御用水电工程师,也抢着话说:「沈逸矜,我向你坦白,我最早是被你的美貌吸引进公司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结婚呀,我们这么多人对你不好吗?」 沈逸矜被逗笑:「好啊,你们个个都对我好,我都记着呢。快上车了,明天还要上班。」 两个男人酒多,又乱说了一阵,才被劝上车。 沈逸矜看着车子走远,回味着经理说的「散不散」的话,一回头,就见周茜靠着一幅gg牌站着。 gg牌上的灯光又亮又彩,周茜身上一件深色长风衣,依着那灯,原本光彩艷丽的一个人竟被照出一种颓废之气。 沈逸矜走过去,拍住她的胳膊:「今天酒喝多了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周茜双眼无神,一动不动,好一会才说了一句:「我要退出。」 她这是要退出公司股份。 她明显得已经让同事们都看出来了,沈逸矜不意外,但心里不太能接受。 沈逸矜重重地拍了下周茜:「退什么退!公司现在正是上升时期,你就这么丧了?」 周茜是急性子,平时又爱争强好胜,热血起来,一连熬几个通宵都能斗志昂扬,可人一丧起来,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反正我不想做了。」周茜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耷拉着双肩。 这样子今晚是劝不好的了,沈逸矜看着她说:「退是不可能退的,放你大假吧。」 周茜冷笑一声:「你以为什么事都拖拖拖,拖过去就好了吗?」 「等陈嘉远回来,我们仨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你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周茜说着,蹲到了地上,沈逸矜眼看她要哭,使了力气把她拉起来。 「多大点事!陈嘉远出去旅个游,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吗?」 第11页 「我们之间完了,你知不知道?」周茜站不稳,抓住沈逸矜的衣服,摇摇晃晃,「他可真够绝的,我都没拉黑他,他把我拉黑。」 「怎么会闹成这样?」 沈逸矜有点吃惊,扶着周茜,想让她自己站住脚,可周茜却反过来双手抓住她的衣服又拉又扯,把她衣服领子都扯破了。 两人个子差不多,沈逸矜却比周茜瘦,力气也没有周茜大,反覆几次,沈逸矜就处于了弱势,制不住周茜,只能由着她越闹越大。 周茜又哭又笑,抓着沈逸矜,像抓了根柳条,左右推搡:「他没告诉你吗……看吧,最后还是你们俩好……我插在中间做什么啊?我从头到尾就是个大傻瓜。」 「胡说什么!」沈逸矜听她的话音越说越不对,反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使了力气推开她,带了愠怒,「你们俩每次闹矛盾,你就往我身上扯,你有完没完?」 「我扯,是我扯!」周茜猝不及防,被摔了半个肩,晃悠着站起身,「哈哈哈」发出一阵怪异地笑,「沈逸矜,你自己说说,你什么时候可以交交心?什么时候可以真心实意对人说一句真心话?」 「我什么时候不真了?」沈逸矜看她越来越阴阳怪气,周围也有人投了异样的目光看过来,她不想吵,走到马路边去,和周茜拉开距离。 周茜就蹲到地上,看着她发笑,又讽又嘲。 夜有些深了,头顶苍穹幽黑,路灯冷白寂寥,不远处酒吧门口有两个男的在打架,砸酒瓶的声音尖锐刺耳,靠墙还有一对热吻的男女,那激情的姿势旁若无人。 沈逸矜投去淡淡一瞥,情绪没一点波澜,抬手拦到一辆计程车,迴转身,拽起周茜,把她推上了车。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沈逸矜拍了拍周茜的脸,抹去她的泪痕,「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说。」 「哈哈哈,就知道你这样,你总是这样,你永远这样……」 「咚」一声,周茜后面的话,被沈逸矜关在车门里。 * 等她自己打了车到世望首府时,计程车只能到大门口,沈逸矜下了车,可人行通道有门禁,她进不去。 岗亭保安看着她,人长得清秀,漂亮,两颊绯红,是小区从来没见过的姑娘,耳鬓头髮些微凌乱,蕾丝花边的高领衣服开了一个口子,像被人撕扯裂开的,小姑娘纤纤小手挡在那,却挡不住她的柔弱。 「姑娘,要不你给祁先生打个电话,有他一句话,我们就能放你进去了,不然我们职责所在,很为难啊。」 彪悍魁梧的保安把电棍挪到身后,怕吓着人似的,说话语速很慢得和沈逸矜打着商量。 小区里多的是飞扬跋扈,刁蛮娇纵的女人,眼前这么娇弱的令人保护欲直飙的还真是少见。 沈逸矜应着,可她没有祁渊的电话,只能给刘司机打,而刘司机已经回了自己的家。 刘司机连连歉意,说自己疏忽:「祁太太,请等一下,我马上给祁先生打电话,祁先生在家的。」 谁知,这个「等一下」把沈逸矜等在了大门外半个多小时。 不见人,不见电话,沈逸矜有点失落,看到对面酒店的霓虹大字,想着要不去那将就一晚吧。 「沈逸矜。」 就在她穿过绿化带,准备横穿马路的时候,有个冷沉的声音叫住了她。 第6章 替身太太 后来有段时间,沈逸矜总会想起那个夜晚,总会想当时如果不是祁渊叫住她,他们之间是不是会纯粹一点,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 春末夏初的夜风,清凉里夹杂些微暖意,吹过人耳鬓,带起人心底柔软的情愫。 沈逸矜想说谢谢。 也许是因为那天心情不好,被拒之门外等在夜风里,让她想起小时候无家可归的自己。也许是因为那天看到祁渊满头热汗,身上湿透透的,从健身房里跑出来的样子。 那个冷淡的灯下,男人就那么站着,浑身带着劲儿,叫了声人名,便往大门里回走。 保安笔直地站在岗亭里,惧怕的眼神,看也不敢看。 沈逸矜跟在后面,离着几米远,渐渐地,距离越拉越长。 小区绿化率很高,高大树木拢着路灯,低矮处是丛丛绽放的花卉和绿植,还有曲折的水系延伸在各栋别墅旁边。 前面的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那背影漆黑挺拔,融在夜色里,却那么清晰,显眼,像个前行的路标,指着某人的路。 沈逸矜快走几步,距离近了,又放慢脚步,看着祁渊走出去,她才步履缓缓跟上。 两人近了又远,远了又近。 像一场博弈。 深黑的夜晚,空旷的道路,除了他俩,也没别人,就这么走着,倒是谁也不寂寞。 到家门口,祁渊按了指纹锁,门开了,人站着没动。 沈逸矜不太吃得准他的心情,台阶上往上走,缓了又慢。 「快点。」祁渊声音平静,压迫感却极强。 沈逸矜只好快走两步过去。 祁渊开了进户门的控制面板,让沈逸矜录入指纹。沈逸矜没有心理准备,两次都录入失败,不是手收得太快,就是指纹没按到位置。 祁渊神情不耐,靠近一步,左手抓了她的左手,一掌恰好包裹,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她的食指,往感应区里摁住。 第12页 沈逸矜目光落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上,自己冰凉的手背似乎被烫了一层皮,一动不敢动。 他侧身挨着她,她的胳膊肘抵在他身前,隔着两人的衣料,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力量感骇人。 而他的唿吸,湿热热的洒在她头顶,盘旋不去。 指纹录好了,男人抽开手,抽走一股热量,沈逸矜有点怔忡:「你是左撇子,我又不是,为什么我也要录左手?」 祁渊关上面板,看她一眼,蓦地轻笑:「再来一次?」 那声笑,轻得像飞鸟掠过湖面,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偏,完全不是再来录一遍指纹的意思,沈逸矜耳根上一下子就热了,本来质问的话还有几分理直气壮,这会倒成了她心怀不轨。 而且无法辩驳,不然会越描越黑。 诡异又微妙。 沈逸矜选择迅速遗忘,绕过他身边,走进玄关,开鞋柜换鞋,意外发现两双新的女式拖鞋,一双棉拖,一双凉拖。 「给我的?」沈逸矜有些小惊喜。 祁渊自顾换鞋,没理会。 沈逸矜当他默认,也自己换上,尺寸刚刚好,鞋面上的logo还是个轻奢品牌,可是:「为什么是粉红的?」 就因为她昨天坚持要粉红纸拖? 但这个也太少女心了。 祁渊依然没回答,只瞥着她,双眸暗下去:「谁弄的?」 没头没脑。 沈逸矜:「……」 对上男人视线,不自觉地挡了下领口,才反应过来:「朋友开玩笑,不小心扯的。」 祁渊不再说话,走进去,径直上楼去了。 沈逸矜跟着走进里面,一眼看见中岛上多了只陶瓷杯,外观粉红色,画满了红色的小心心,还有「i love you」的字样。 俏皮可爱,初恋感爆棚。 沈逸矜笑了,拿起来看了下,杯子里里外外都洗得干干净净。 她直接去饮水机上接了水,喝了口,甘甜,滋润。 替身太太也不错。 * 然而这点小惊喜没能对抗住失眠症,沈逸矜这一晚在房间里还是没睡着,家具颜色太压抑了。 过了午夜,她如昨晚一样,悄悄抱上被子和枕头下了楼,开了全部的灯和电视,试图营造一个喧嚣的白日,好克服内心那些沉在黑暗里的东西。 可是每每接近临睡点的时候,大脑就像坐在颠簸的汽车上,被一个急剎车惊醒。 几次之后,人疲乏,睏倦,头昏脑胀,黑暗里沉沉浮浮的东西仿佛要破开脑仁一起涌出来。 不行,她不能那样,那些东西一旦涌出来,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沈逸矜只好回房间找出药,倒了杯水,吞下,再回到客厅沙发上重新躺下。 药效上来,黑暗渐渐隐去,一切平復,再无半点起伏,人才睡了过去。 而这一觉,睡得足够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身边除了电视被关了,什么都和入睡前一样,灯火通明又一切安静,连被子在身上都好好的。 祁渊应该已经走了。 沈逸矜看了眼时间,上班要迟到了,这就爬起来,上楼去洗簌。 吴妈就是这个时候,敲了门进来和她道早安的。 「太太早。」吴妈自我介绍了下,说她是这个家里的保姆,「太太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做就好。」 吴妈五十多岁,微胖,一头红棕色的中长捲髮,身上衣服得体,气质大方,要不是她自己说是保姆,沈逸矜一点也不敢相信。 而吴妈脚上的拖鞋,正是鞋柜里那双祁渊叫她不要穿得那双。 沈逸矜笑了下,摆了个乌龙,差点误会了。 其实她已经猜到家里有保姆,昨天早上他们走的时候,她房里什么都没收拾,衣服也没洗。回来后,房里就恢復了整洁干净,衣服也洗过,都晾干了,叠得整整齐齐在床上。 沈逸矜道了谢,赶时间上班,没多做交流。 出门时,吴妈叫住了她:「太太,先生给你留了车。」 沈逸矜疑惑:「……什么车?」 吴妈这就摘了手里的橡胶手套,带沈逸矜去一楼,里面停了几辆车,一眼过去像看豪车展,个个矜贵豪华,却被置放在车库,泛着低调冷落的光。 沈逸矜只认得路虎的车标,怕是这里最便宜的一辆。 「壕无人性啊。」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逸矜跟着祁渊的脚步直接上了电梯,根本没打量车库,这会瞧了,不得不发出衷心的感慨。 「地下一层还有。」吴妈说。 「还有?」沈逸矜睁圆了杏眼。 两人又下一层电梯,果然还有,这里更像个停车场,偌大的整整齐齐码着两排车,以超跑为主,外观各异,车标各异,颜色黑灰占多数,也有少量鲜艷的橙色和宝蓝色。 「这是收集豪车吗?」沈逸矜有点难以想像,钱是一方面,重点是祁渊看着冷漠又理智,不太像有激情爱好的人。 「这些都是先生在美国时玩的车,回国的时候便都带回来了。」吴妈笑着说,口吻里充满了骄傲。 「长见识了。」沈逸矜看了眼时间,匆匆瞻仰了一番,朝吴妈笑道,「可我不会开车啊,祁渊给我留了什么车?」 「你不会开?」吴妈讶异。 「是啊,祁渊不是把我调查清楚了?连我公司在哪都知道,怎么不知道我不会开车?」沈逸矜唇角扯出一个淡讽的笑。 第13页 「那,你选一辆,我送你去上班。」吴妈也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 沈逸矜委婉推拒:「太麻烦了,我坐地铁就可以,要不你送我到地铁站吧。」 吴妈表情有了些认真:「恐怕不行,先生说了,不能让你坐地铁。」 「……为什么?」沈逸矜诧异,「地铁比汽车快。」 「快不了多少的。」吴妈解释,「先生说,地铁里人多,怕你有损伤。」 沈逸矜:「……」 盛情难却,最后她选了那辆最便宜的北极黑路虎,吴妈上了驾驶位,开车送她去公司。 下车时,吴妈又特意问了下班时间,说:「如果老刘不能来接你,我就来接,再或者安排别人来。」想想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太太你可别去挤地铁。」 沈逸矜笑着答应了。 一个替身的待遇还挺高。 当时她归结为这是男人要面子,怕她坐地铁丢了「祁太太」的脸。 直到后来接送次数多了,渐渐和身边认识的人无形被拉开距离时,她才觉出一些不对。 * 公司里忙忙碌碌,稍闲下来,沈逸矜在办公室里喝了口水,抽屉里找出一块巧克力填肚子。 住祁渊家里两天,两天都没吃早饭。 绝了,是这个男人从来不吃早饭,还是另外有地方吃? 谷惜蕾敲了门进来,送了一份报表,等着沈逸矜看完签了字,神秘兮兮地放低了声音问:「周茜真要退啊?」 沈逸矜没回答,隔着办公桌反问道:「同事们怎么说?」 谷惜蕾坐到对面椅子上:「没什么说的。对我们打工的来说,有薪水发,月月还有业绩提成就是最好的。公司现在发展势头这么好,你又刚嫁进豪门,同事们都盼着水涨船高更上一层楼呢。」 这个彩虹屁吹得沈逸矜笑了:「无论怎样,嘉和都在,我们不会散的。」 「那就好,大家都看好你哦。」谷惜蕾笑道,又聊了会才出去。 沈逸矜打开微信,翻到陈嘉远的朋友圈,上面全是他放野了自己的足迹,最新一组是在楚市遇到野生大象的照片。 他们一行四个人,两男两女,笑容灿烂,玩得开心。 只是,这组照片是三天前的,这几天怎么没更新? 沈逸矜给陈嘉远发了条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平时消息几乎秒回的人,这一条去了,大半天也没回。 就,很不对劲。 第7章 替身太太 临近下班时,微信终于有了回音。 可是打开来,是闻哲语发来的,他问:【矜矜,还好吗?】 好像认定她很不好似的。 沈逸矜回覆:【挺好鸭。】 闻哲语已经在美国,把严浩安顿进了医院,人伤得不轻。 他说:【祁渊下手太狠了,简直是个暴力狂。】 沈逸矜:【那严浩怎么不告他?去告啊,跑去美国躲起来骂人算哪门子孬种?】 闻哲语沉默了好一会,才回说:【祁家势力大。】 沈逸矜看了一眼,放下手机,不想争论。 过了一会,闻哲语又发了一条过来:【许医生说你一直没去找他。】 沈逸矜不答。 闻哲语只好又劝:【矜矜,我知道你有些事不爱说,我也帮不了你,但是许医生是专业的,你多去见见他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希望你能好起来,你能真正的快乐。】 沈逸矜不回復,闻哲语就不停地髮长篇大论过来。 沈逸矜只得妥协:【好了好了,我明天抽空去一趟。】 说完,丢开手机。 * 下班时,吴妈来接她了。 回到家之后,沈逸矜又目送她离开,瞧见吴妈自己的车竟然是辆奔驰,不由得啧了声。 进了门,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面对冷色调又空荡荡的房子,沈逸矜在心里把祁渊吐槽了一遍,吐槽他不是人。 ——不用吃饭的那种。 她换下身上的职业套装,穿了件淡桔色的长风衣,配低跟的休闲鞋,揣了只手机便出了门。 走到小区大门口,出人行通道时,保安换了人,不是昨晚那个。 沈逸矜和对方打了声招唿,说:「请你认一下我,一会我还得回来,别不认得我。」 因为她还是没有门禁卡。 谁知保安朝她躬身笑道:「你是祁太太,我认得的,我们所有保安都认得的。」 沈逸矜:「……!!!」 发生了什么事? 沈逸矜心里惊了惊,但这时来往行人有点多,也不便多问。 她只好笑了下,走了出去。 出了小区区域,前方过十字路口,是繁华街道,灯火璀璨,人群熙攘。 沈逸矜找了家网红店,一个人简单吃了饭,路过药店,想起自己紧急避孕药还没吃,算算时间,还在72小时内,这就进去买了药。 出门又去隔壁便利店买了瓶水,边走边把药吃了,药瓶子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隔着纷飞的樱花和路灯,马路上有辆车打着双闪,行同蜗牛。 刘司机说:「那是太太。」 祁渊双腿交叠在后座,目光冷淡。 刘司机又说:「太太很有气质。」 那气质不太说得清,是柔还是刚,归不到恰处。风抚过她的脸,纤细脖颈上丝巾飘起,带动一头柔顺的长髮,双手插在风衣口袋,敞着怀,衣袂在她暗藏的手劲里飒飒垂动。 第14页 步子不大不小,嵴背纤瘦挺拔,偏头打量街边门头的时候,那抬起的眼眸有种灵动,仿佛被她看过都变得骄傲。 而她当街吃药……就像剥了颗糖。 缓慢跟到红绿灯,绿灯亮,后面车辆按喇叭催行。 祁渊淡着声音,说:「回家。」 两个小时后,沈逸矜到家,手里提了两个超市购物袋,买了很多东西,主要是些日用品、方便面、自热饭和零食。 另外还买了个陶瓷杯。 是草绿色的,莲叶里一只青蛙鼓着大眼睛蹲伏其上,满满的青稚少年感。 她拿在手上,对着杯子自己先笑了,服务周全地洗干净,跑上楼,敲开祁渊的门。 「祁先生。」一见人,沈逸矜献宝似的双手献上杯子,「送你份礼物。」 祁渊刚洗完澡,身上宽松腰带繫着雾霾色浴袍,同款毛巾擦着头髮,凌乱里蒸腾着湿热的水汽,有种野唿之欲出。 他瞥了眼杯子,侧脸在灯下凌厉分明,眸光冷淡又傲:「我为什么要你的礼物?」 「因为、有来有往嘛。」沈逸矜笑,举着杯子往男人面前送,「你送我一个杯子,我也送你一个嘛。」 这杯子是她在超市一眼相中的,当时一看见,就想买回来送给祁渊。 无论什么原因,现在她住在他家,暂时有了一个安居之所,她总想表达一下心里的感激之情。 而祁渊给她用那么粉红幼稚的杯子,她也就想让他用这么草绿幼稚的杯子,半斤对付八两,将将好。 「我不需要。」祁渊一口回绝,往卫生间里走。 「需要。」沈逸矜跟上。 祁渊走到卫生间门口,停下脚,手里毛巾一抛,抛进衣篓。沈逸矜跟得近,没及时收得住脚,身子往前一倾,脑门磕到男人的后背,「哎呀」了一声。 她只好摸着脑门,往后退了两步,再抬头,才看了眼面前的房间,又「诶」了声:「祁先生,你房间好大。」 这是她第一次进祁渊的房间,面前房间不只是大,大床、长沙发和装饰柜全是低矮型,没一个像她房间里那么高大高杵的,就算大家颜色都是同样偏深的色系,在这里却一点也不突兀,反而在浅色棉织材料的壁纸下更好地拉高了品味。 「床也不错。」沈逸矜目光打量过后,落在大床上。 那张床,高而宽大,带脚柱,贵气又优雅。靠着墙在居中位置,床头板虽然也是铅灰色软包,但沉在整个房间的大气格调里,彰显出的韵味一点也不压抑,相反是深沉冷冽和高级舒适。 「果然,这种颜色需要环境,需要更多的陪衬。」 沈逸矜用职业的眼光品鑑后,发出欣赏的评价。 祁渊转到她对面,挡住她的视线,声音沉哑:「觊觎我的床?」 沈逸矜抬头:「……」 这是哪跟哪? 仗着个子高的优势,祁渊又凑近了些,挡了头顶一片灯光:「一个杯子?」 沈逸矜更疑惑了:「……」 男人身上清寒的气息伴着沐浴的味道在灯影笼罩下直面而来,气势逼人。 不等沈逸矜说什么,祁渊伸过一只手,把她手里的杯子抽去:「就只有这样的藉口?」 沈逸矜:「……」 两人近在咫尺,她不敢往他喉结下看,抬头看到他的眼睛,薄薄眼皮里,深褐色瞳仁像一泓深藏的潭,周围眼白很干净,衬得瞳仁越发清冽,光芒锐利。 这样一双眼眸,好像藏得住自己,又窥得见别人。可是,可是,沈逸矜脑迴路慢,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而男人已经给她下了结论。 沈逸矜百口莫辩,又无法正视,脸颊一飞红,转头就走。 听着门闭合的声音,祁渊晃了下手里的绿杯子,忽地一笑。 * 次日早上,沈逸矜从客厅沙发上起来,抱了被子回房去。 祁渊已经走了,吴妈在他房里换床品。 两人互相道了早安,吴妈停下手里的活,对沈逸矜说:「太太,先生今天出差去了,他留了话,你如果想睡他的床,今晚就过来睡,他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沈逸矜:「……」 有这好事? 昨天好意送杯子给祁渊,却被他揣测成「险恶」用心。她大度,没计较,结果误会成真,得到了他的床? 那「觊觎」就「觊觎」吧,认了。 沈逸矜眼底含笑:「他出差几天,哪天回来?」 「先生没说。」吴妈笑道,「先生回来,一定会提前说的。」 「那就谢谢他了。」 沈逸矜道了谢,回房洗簌去了。 世望首府离建材城有点远,地铁四十分钟,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她已经连续三天迟到,被同事们调侃新婚燕尔,陷在温柔乡,无法自拔了,她今天想早点出发。 洗簌好,先到楼下,开了一桶泡面兑了开水,再回楼上换好衣服下来,准备吃面。 吴妈见着,走过来说:「太太,我今天会把厨房置办起来,你喜欢吃什么菜,口味有没有什么忌口?今晚晚饭我就开始给你做。」 「不用了吧。」沈逸矜站在中岛边,搅拌面桶,开吃。 这么一个冷气十足的家,她不觉得自己会长住,随便对付一下,混一天是一天就得了。 但吴妈很坚持,说:「这是先生吩咐的,以后先生也会经常回来吃饭。」 第15页 「他以前在哪吃?」沈逸矜随口问。 「在老宅。」 「那是哪?」 「就是枕荷公馆。」吴妈解释,「太太还没去过是吗?」见沈逸矜摇头,又多说了句,「那是老爷子和老太太住的地方,先生原先也是住在那边,这边几乎没住过。」 「哦?这边本来是要当新房用的吗?」沈逸矜有了几分兴趣。 祁渊协议里没说许诺给苏萱萱的房子在哪里,具体什么样。 如果是眼下这一套,好像价值高了点,但是如果预备了苏萱萱住进来,却又不给她,将来再接真正的祁太太进门,岂不膈应? 但吴妈的回答让人很意外,她说:「没有呢。这边是先生临时起意要住的,就是接太太回来那晚。我慌慌忙忙地过来铺了床,忘记给太太准备拖鞋了,第二天才给你买的。」 临时起意? 沈逸矜诧异了下。 吴妈还在道歉,说杯子也是她买的:「先生说你喜欢粉红的,我就给你都买了粉红的,你还喜欢吗?」 沈逸矜笑:「喜欢,喜欢,谢谢吴妈,你用心了。」 想想也对,祁渊怎么可能亲自去做这些事,倒是她昨晚送那么个杯子,真的幼稚了。 最后一口吃完,沈逸矜捧起面桶,喝了口汤,喝得随意又惬意。 吴妈瞧着她,笑:「太太你性格真好,一碗方便面就能吃得这么开心,好容易满足。」 沈逸矜也笑,如果小时候挨过饿,方便面成为心里的一种嚮往,那吃起来能不香吗? 第8章 替身太太 早饭打发好,吴妈送她到公司,沈逸矜想着闻哲语的话,抽空去了趟医院。 她知道闻哲语是为她好,许医生也够专业。她曾经重度抑郁在许医生的治疗下,转成轻度。 只是后来,偶然的机会,她发现自己变成许医生的成功案列,讲授给他的学生们听。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被人推上了展示台,扒光了衣服,浑身赤果,由着人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那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从那之后,她对许医生淡了下来,保持着对方对她的心理评估,多得是例行公事的问答和配药,再不愿向人倾吐心声。 今天来,一进办公室,就见许医生办公桌旁边坐了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和许医生一样穿着白大褂,前襟没有系扣,露出里面质地昂贵的衣服,和颈上的钻石吊坠,手里转着笔,看人的眼神斜着,瞟啊瞟的。 沈逸矜坐到桌子对面,许医生笑着说:「有阵子没来了。」 沈逸矜「嗯」了声:「公司有点小忙。」 「最近睡眠好吗?」 「还可以。」 「有没有做恶梦。」 「没有。」 「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事?」 「也没有。」 问一句,答一句,沈逸矜干巴巴的,余光里瞄到女孩的胸牌,姓名栏里写着「祁时梦」,是个实习医生。 祁家在榆城是大姓,往上数几代是贵门望族,根基深厚,到如今,榆城最富豪的门还是祁家,子侄众多,族里多得是有钱人。 那这个祁时梦的衣着和看人的样子就见惯不怪了。 不过沈逸矜想起夏薇说的「祁时宴」,和这女孩只差一个字,怕不是这两人同辈,有什么关系,那和祁渊不会也有关系吧。 这一想,沈逸矜更不愿多嘴说话了。 挤牙膏式的问诊持续了十分钟,许医生担忧道:「马上入夏了,天气多变,你要多注意,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夏天雷雨天特别多,是沈逸矜最难熬的季节。 沈逸矜点头,得体地笑:「明白,我会注意的,谢谢许医生。」 「那就好。」许医生皱着眉,写下药方。 沈逸矜接过,道了谢出了门。 只是出来后,她轻轻带上门,没有关紧,掩了一条缝,人站在门口站了会。 她听见祁时梦的声音:「这是个什么病例,怎么这么爱搭不理的,什么都不愿意说,那还来看什么看?」 许医生嘆着气,说:「这个女孩其实很可怜。7岁时和父母一起出门,遭遇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她倖存下来患了ptsd。后来在亲戚家又过得不好,雪上加霜,重度抑郁,好不容易转轻度,她又情感障碍了。这个病例,很可能就这样慢性化,终生不愈。」 「听起来还挺惨的。」 「这个病例你不用记录。」 不记录,那就是放弃她的意思。 也好像更多地获得了某种安全感。 沈逸矜扯了扯唇角,转身离开。 * 下午,吴妈接了沈逸矜下班回家后,吴妈做了土豆焖牛肉和几道时蔬,两人庆祝新家第一次开火,沈逸矜开了两罐啤酒,两人一起干了。 晚上睡觉,沈逸矜又占了祁渊的房间,在世望首府有了第一个安稳的睡眠。 就这样,几天下来,新家里的日子渐渐步入了轨道,沈逸矜也渐渐适应了「祁太太」的生活。 只是公司里忙得紧。 陈嘉远还是没消息,周茜还是不来公司,沈逸矜一个头两个大,也只能自己上紧发条转轴一样转下去。 这天,她出门见了个客户,顺利签了单,看着还有时间,离疗养院也近,便叫了个车去看望她的一位恩师,顺便给自己松口气。 第16页 那是小学的时候,一个对她很好的女老师,叫冯美玲。 当年要不是冯美玲发现沈逸矜的异样,及时把她送去医院治疗抑郁症,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去年冯美玲老伴去世了,儿子儿媳又在加拿大,她不愿意漂洋过海,便住进了疗养院,将养身子,安度晚年。 沈逸矜有时间就会过来陪陪她,听她说些文学作品或人生感悟,会觉得比看心理医生有用的多。 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出差」在外的新婚丈夫。 当时,她陪着冯美玲坐在二楼阳台喝茶。 疗养院地处郊外,周围绿树丛林,草木葳蕤,午后的阳光从树叶的滤镜里透下,有着恰到好处的温煦。 一楼,一大片草坪绿意盛浓,目极之处,有位坐着轮椅的老太太在大发脾气,两位护士端着托盘,里面大概是药丸和喝的水,全被老太太张手摔在了草地上。 老太太一头银髮,双手挥动乱舞,几次想站起来,奈何腿脚不灵,次次跌回轮椅,两护士卑躬屈膝,不敢靠近。 背对着阳台,沈逸矜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怒气。 「谁啊,脾气好大。」沈逸矜问。 冯美玲看了眼,啧了声:「她啊,是我们疗养院脾气最古怪的人。」 冯美玲是文化人,说话委婉,她说「古怪」,几乎可以解读成脾气大,没人缘。 「不知道她在骂什么,那两护士看样子要哭了。」沈逸矜同情地看着那两个护士。 冯美玲点头贊同:「可不是,听说这位大姐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是vip里的vip,待遇全是最高的,服侍她的护士都是最能扛的,但几乎没有一个能扛过两个月。」 「这么厉害。」沈逸矜有点吃惊,「年纪看着有七八十了吧,脾气还这么大。」 冯美玲嘆了口气:「我来这快一年了,也不敢和她打交道。听说她原来有个女儿,后来没了,她就变成了这样。」 沈逸矜听着话音更惊奇了,低声问:「她女儿怎么没的啊?」 冯美玲伸了右手食指在左手腕上做割刀状,脸上不可名状的表情。 「啊——」沈逸矜想像到了。 两人适时止住了话题,都不想深入讨论。 就这时,一个男人风姿卓越地闯进视线,沈逸矜第一眼觉得他个子高,身材优渥,身上深色西服肩宽腰窄,步履从容里极富力量感。 沈逸矜目光不自觉地受他吸引,定睛细瞧,有那么点熟悉的味道,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新婚丈夫。 她为自己的迟钝失声笑了笑,冯美玲看看她,又看看她视线里的人,也笑道:「怎么了?眼睛里冒着小星星,喜欢这一款?」 「不是不是。」沈逸矜连连摇手,「只是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 「什么事?」 「就……诶,那男的说什么了,那老太太安静了。」沈逸矜视线还定在祁渊身上,只见祁渊双手支在轮椅两扶手上,微倾身对着银髮老太太。 空中距离大概有十几米,沈逸矜看不清祁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阴沉的气息,老太太垂着头,不再吭声。 那画面有点诡异,令人不敢妄猜。 就像看电影看到最悬疑的部分,很多线索指向某个答案,一切昭然若揭。 可沈逸矜按了退出键,不想再看下去,她有预感那是个悲伤的故事。 人活着何其不易,何必自寻烦恼,给自己找不痛快? 告别离开的时候,沈逸矜特意选了小路,绕开疗养院的正门,不想与祁渊碰上。 谁料到,还是被祁渊身边一个保镖发现了,回头报告给了祁渊:「我看见太太了。」 祁渊点头:「去查一下,她来看谁。」 其实他也看见了。 那袂身影走得匆忙而落寞,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 傍晚,太阳沉进高楼大厦的背后,被裁剪成几何形状的天空泛出一层一层不同程度的红,渐渐晕染成人间美好的样子。 其实也就是个假象。 真正的人间美好根本不需要天空来装模作样。 沈逸矜坐在路虎车里,微凉的风划过指尖,眼里看着那点红渐渐淡出视线。 姨妈陈宜兰打电话要她回苏家一趟,说有重要的话和她说。 下车时,吴妈说会在附近等她。 「谢谢,我会尽快出来。」沈逸矜道了谢,提着福记的两盒蛋挞走进苏家大门。 丁姨从厨房的窗户里看到她,跑出来接她。 沈逸矜把蛋挞递给她,两人说笑着一併往屋里走。 「我姐有消息了吗?」沈逸矜低声问。 「有。萱萱发了消息回来,要钱,她和顾勉跑到临川去了,现在两人在那边不肯回来,你姨父姨妈气死了。」丁姨悄悄说。 顾勉是苏萱萱的男朋友,一个一清二白又好吃懒做的混小子。 苏家只有苏萱萱一个独生女儿,苏瑞林夫妻俩说什么也看不上顾勉,几次棒打鸳鸯,苏萱萱和顾勉分分合合,没想到最后两人会在祁苏联姻的婚礼上一起私奔。 狗血又激情。 沈逸矜笑着进了门。 陈宜兰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脸色暗沉,看见外甥女,眼皮稍稍掀起,却没有笑容。 丁姨把蛋挞放到茶几上,笑着说:「矜矜带来的,特意给你买的,趁热吃。」 第17页 沈逸矜也叫了声:「姨妈。」客气又乖巧,就是没一点亲近感。 陈宜兰没应,坐着也不动,对丁姨说:「去把老苏叫来。」 丁姨这就走开,去书房请苏瑞林。 陈宜兰这才对沈逸矜冷着声音,道:「出息了,说走就走,一声招唿也不打。」 沈逸矜听出这是怪她搬家没知会他们,但这话缺主语,她便往苏萱萱身上引:「姐姐没事就好,总归会回来的。」 一句话,戳到陈宜兰痛处,戳得她哑口无言。 苏瑞林走进客厅,人比陈宜兰圆滑,问沈逸矜:「祁渊呢?没叫他来吗?他忙不忙?对你还好吗?」 沈逸矜笑:「托姨父的福,挺好的。」 苏瑞林指着沙发:「坐,坐。」眼里看着沈逸矜坐上沙发,他才坐到对面,问陈宜兰,「说了吗?」 「没有。」陈宜兰直性子,从来不会隐藏情绪,摇了摇头,「刚进来,你说。」 沈逸矜笑着看他们,当前情景有点像那天谈顶包的时候。 「矜矜啊。」苏瑞林也笑,假惺惺地,开始歷数沈逸矜在他家吃过的米粮,和拉扯她长大的艰辛。 沈逸矜很耐心地听着,适时插一句:「姨父用心了,谢谢你们,幸好有你们,我才没有流落街头。」 而后一笑,笑得温和,人畜无害,「要不是你们,我也不会因为营养不良到几次晕进医院,也不会因为穿姐姐的衣服破旧到被同学们嘲笑,更不会患上抑郁症,被强制送进医院。」 「矜矜啊,哪有你这么记仇的?」陈宜兰急着狡辩,脸上有些挂不住,「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要不是我们,你也嫁不进祁家,是不是?」 「对哦,要不是你们,当初我爸妈留下的那几百万也买不来那块地,现在也谈不成和祁家的联姻,是不是?」沈逸矜学着陈宜兰的口气,以牙还牙。 第9章 替身太太 「好了好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苏瑞林拉长脸,瞪了自己老婆子一眼,对沈逸矜道,「我们不是给你3%的股份了吗?全都抵了,不是?」 沈逸矜「哼」地冷笑一声:「是哦,全都抵了。」 可就是抵不清。 人生哪有抵得清的帐? 要不是那场车祸,要不是那个暴风雨的夜,她何至于失去双亲,一夜变成?从父母的掌心肉沦落到由着人欺凌,霸占家产,举目无亲? 「有别的说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约了朋友,在外面等我。」沈逸矜及时阻断自己的回忆,站起身,准备走了。 「别急,别急,在家里吃饭。」苏瑞林跟着站起身,拦她。 「饭就不必了,我约了朋友。」沈逸矜站着没动,等下文。 苏瑞林笑,又指着沙发让沈逸矜坐,等沈逸矜重新坐下,才说:「我们想呢,你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的,你现在嫁进祁家也是我们一手促成的,这都跟嫁女儿一样,对不对?你的婚礼也没有亏待你,我那都是豪掷千金啊,那酒店一晚上多少钱……」 「说重点。」沈逸矜出声打断他,到如今,脸面早撕破了,冠冕堂皇的话大可不必。 「……好吧。」 自从上次谈顶包的事之后,苏瑞林夫妻俩都意识到平时说话轻声细语,从不会发一点点脾气的小白兔,根本不是小白兔,而是头狼——白眼狼,牙尖嘴利厉害起来会剜人心。 苏瑞林说:「我们想补个仪式,正式收你做义女。」 空气静默两秒,「噗」地一声,沈逸矜笑了。 再没有一对比面前更自私的夫妻了。 沈逸矜顶包嫁进了祁家,他们怕自己吃亏,又想从沈逸矜身上捞到更多的好处,就想收她做义女,让她以后赡养他们。 沈逸矜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轻轻叩了叩,淡定从容。 她笑着说:「行啊。」 苏瑞林面露喜色:「矜矜,就知道你懂事,我们没有白养你。」 沈逸矜依然笑:「我从小长在你们家,赡养你们是应该的。只不过你们都看出来了,我骨子里很坏,是条白眼狼。赡养你们,我可以,但将来你们百年后,我会以义女平等的权利和姐姐平分你们俩的遗产,你们同意吗?」 苏瑞林一怔,陈宜兰也一下子坐直了,脸上僵硬。 这个他们竟然全都没想到。 苏瑞林脸上有点难看:「矜矜,你都嫁进祁家了,有的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贪图我们这点钱,有什么意思?」 沈逸矜点头,笑得平和:「谁不想钱越多越好呢。我知道的,要不是和祁家联姻,你们就要破产了,但用那块地入股祁家西江郡的项目,除掉之前给我的,姨父手里占有股还有22%。如果你现在立下遗嘱,百年后给我11%,那我就叫你一声爸爸。」 …… 那天,沈逸矜从苏家大门出来,头顶鸦青的天幕里一片璀璨星辰,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粒棉花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她有低血糖,口袋里总会有两粒糖,但今天她没觉得头晕,也想吃。 棉花糖是夹心的,咬开后,甜味蔓延整个口腔,入喉咙进五脏六腑,唿出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开心极了。 * 日子往前走。 沈逸矜有时想,这个「替身太太」虽然来得意外,却让她顺利摆脱了苏家也很不错。而且现在上下班有人接送,家里有现成的饭吃,省钱的同时,生活质量也在提高,感觉自己越来越顺遂了。 第18页 只是公司里另外两位老闆太不让人省心了。 陈嘉远依然联繫不上,沈逸矜直觉出事了,但内心又不愿往坏里想。 周茜还在闹脾气,坚决要退股。 沈逸矜坚决不同意。 两人在沈逸矜的办公室里争论激烈,准确地说,是周茜单方面的激烈。 周茜坐在沈逸矜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椅子带滑轮,被她转过来转过去,地上摩擦出烦躁的声音。 而她说话的声音也一样烦躁:「这么拖着,你是想折磨我吗?让同事们都看我的笑话吗?」 沈逸矜当着她的面给陈嘉远发了条消息,过去好一会,还是有去无回。 她担忧道:「你有没有想过,陈嘉远可能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周茜根本不往沈逸矜说得方向想,只顾发泄自己的火气,「他别太快活了。他们四个人,他表妹和她男朋友一对,另外一个女的是她表妹的闺蜜,陈嘉远也认识。他要散心,就是跟别的女人一起去散吗?」 沈逸矜不想听她小媳妇乱泼醋,只问:「他表妹,你有微信吗?」 「没有。」周茜回得干脆。 沈逸矜站起身,拿起杯子打算去茶水间倒水,周茜拍了拍桌子,动静有点大,引得外面同事隔着半透明的玻璃墙看过来。 周茜毫无顾忌:「你别逃避了,行不行?」 沈逸矜却没办法像她这么放肆,她靠着办公桌,背对玻璃墙,神情有了几分严肃:「我不逃避,但是嘉和是我们三个人的,你想退,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必须等陈嘉远回来。」 「你们就是想玩我,是吧?」周茜火气更大了,原本好看的一字眉都吊了起来。 沈逸矜嘆气,曾经里又美又飒,被很多人抱狗腿的女王,陷入爱情失去理智后跟疯人院的婆子也差不多。 周茜拔高了喉咙,声音尖利:「你们俩别搞阴谋诡计了行不行?陈嘉远和别的女人出去散心,你就一声不吭结了婚,你们到底玩什么?」 沈逸矜一时怔住,只觉得不可理喻:「……你这什么神逻辑?」 而周茜的话还没完:「我不奉陪了行吗?我不过只想要个退出,可你把我踢给陈嘉远,陈嘉远又拉黑我,你们想我净身出户,把公司白便宜给你们是不是?」 玻璃门有缝,这一句声音尤其高,估计外面同事都听到了。 沈逸矜秀眉蹙起,正好手机响了,是吴妈来接她下班了。 她放下杯子,关了电脑,对周茜道:「公司是我们仨一起开的,你要一直用这种心态来揣测我,或者陈嘉远,侮辱的不是我俩,是你自己!」 这一句压着声线,从她清柔的嗓音里迸出来,冷漠,疏离,还有一丝很明显的怒气——那是从不动怒的人的怒气。 周茜看着她,有点被吓到,转而又笑:「原来你会生气啊。」 沈逸矜懒得和她费口舌,拎了手提包出了办公室。 * 上了吴妈的车,沈逸矜坐副驾驶,打开遮光板,对着上面的化妆镜,抚平自己蹙起的眉头,又取了润唇膏给自己唇上抹了遍,敛了心绪,露出亲和可人的笑。 吴妈开着车,侧头瞥过来一眼,笑着说:「太太真好看,天生丽质,温柔又大方,是先生喜欢的类型。」 「哦?这话听着祁渊的情史很丰富啊。」沈逸矜笑,收起遮光板,开启闲聊模式。 这几天吴妈照顾她,两人亲近了不少。 沈逸矜也才知道吴妈原本就是祁家的家佣,祁渊14岁认祖归宗后,吴妈就成了祁渊的私人保姆。 祁渊去美国读书,也是吴妈一直跟在身边。 在祁家,可以说最了解祁渊的人就是吴妈了,她说祁渊喜欢什么类型,那肯定没错的。 不过沈逸矜不想把话题放在自己身上,就想调侃调侃她的新婚丈夫,转换一下心情,却没想到因此让吴妈误会出醋意,又笑着调侃她了。 「是不是想先生了?」吴妈笑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当然不是。」沈逸矜矢口否认。 但是吴妈转过一个街口,方向盘没往家的方向摆,而是真的去了祁家的望和集团。 沈逸矜认命般接受。 本来嘛,早上出门时吴妈就和她说了,下午下班后要去见祁渊,和他一起回老宅。 祁家大家族,规矩挺多,吴妈和她说了不少,其中一条就是每月逢阴历十五,所有子侄必须回老宅一起吃饭。 也是,一个家族人多,不经常碰个头,时间一久,谁是谁都认不清了。 汽车到瞭望和集团的大门口,有保安上来给沈逸矜开了车门。 沈逸矜刚下车,后面就有车开过来,吴妈只好往前开走了。 后面来的车是一辆豪车。 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幻影,午夜蓝的车身线条流畅,通体透着优雅与矜贵,张开翅膀的飞天女神屹立在车头,浅浅光影覆身,高贵典雅。 正是祁渊的座驾。 听吴妈说,这是老爷子送给祁渊的新婚礼物,价值一千多万。 沈逸矜以前不知道,今天一见,不由得多看几眼。 目光再移到大门里面,一行人正浩浩荡荡地走来。 为首的男人,个高挺拔,一身西服,白衬衫高系领带,明明是矜贵沉稳的穿着,可他步履行动中,就是有那么一股劲儿由内而外地散发开。 第19页 那劲儿说不清,说阴戾吧,剑眉星目,没表情的时候,会觉得不过就是一种上位者的气场,可说不阴戾吧,一道雪利目光射来,就像要把你钉在墙上,不得动弹。 沈逸矜看着他,心想他此时是阴戾呢,还是不阴戾呢? 还没得出结论,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垂目间,对上她的视线:「不过十几天不见,至于这么看着我吗?」 第10章 替身太太 男人低沉的尾音里,嘲讽,刻薄,还有一丝被取悦,要藏不藏,流溢而出。 沈逸矜:「……」 她说什么了吗? 不过相比刚结婚那会,男人心情好像好了很多,没那么阴郁了。 于决走上前,问候:「祁太太。」 沈逸矜笑着回应了声。 上车时,沈逸矜从祁渊身边走过,听见于决低声问祁渊:「先生今晚不住酒店了吧?」 祁渊一个眼色打回去,于决迅速闭嘴。 沈逸矜耳朵好,听见了,侧抬头看了眼祁渊,联想到疗养院的事,就知道男人出差是骗人的,不过也好,当他住酒店是为了给自己让房间吧。 只是,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发展情史呢? 坐进后座,祁渊几分慵懒,解了西服扣子,侧眸看去沈逸矜,问:「笑什么?」 沈逸矜闪了闪眼睫毛,抿抿唇角:「没有啊。」漂亮的乌瞳里却飘出两个字。 ——瞭然。 祁渊抬起手,伸过两人中间的中控台。沈逸矜第一时间里以为他要打她,吓得往后一靠,后背贴到车门上。 祁渊倏地一笑,惫懒的语调:「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沈逸矜被他的笑晃了下神,脸上一阵热。 说实话,祁渊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更有把握对付,毕竟她从小的生活里多得是对她不友好的人,但是祁渊一笑,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逸矜拿出自己最擅长的小白兔乖乖样,垂头,敛神,一动不动。 祁渊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忽然就很想逗逗她。 他长臂横伸,工整的西服袖口露出白衬衣的袖扣,是枚黑色带着暗哑光芒的金属扣,沈逸矜叫不出材质,却一眼能判断出价值不菲,而他露出的一截皓腕上麦色的肌理延展至半握拳的手背,青筋脉络分明,藏着劲儿。 沈逸矜盯着这只手,见没有打她的意思,才松了松嵴梁骨,可是男人不收回去,她就盯一眼,又盯一眼。 她的一双杏眼清澈明亮,凝神的时候几分天真,无辜,让人不忍心欺骗下去。 祁渊笑了,露出左唇角一个不轻易显现的酒窝。 他转动手腕,手掌朝上,微微张开,露出手心一枚戒指。 是他们的婚戒,婚礼那天他给沈逸矜戴上的,后来被她留在酒店的那枚。 祁渊说:「戴上。」 「早说嘛。」沈逸矜松了口大气,拿过戒指。 祁渊收回手,狭长的眼眸眯起,看着女人把戒指戴到无名指上,才从口袋里摸出自己那枚,也戴上。 刘司机开着车,余光偷偷瞄在后视镜里,早已不知道祁渊上次这么笑是什么时候了,旁边新太太虽说是位替身,长得柔弱,娇小,却什么也没做,就能使得先生笑,倒不失是一对良配。 * 天色渐渐暗下去,一盏盏路灯亮起,如金丝带飞扬在道路两边,汽车往前行驶,迎过它们,又将它们退到身后。 一个多小时后,路上车辆越来越少,进入了郊区,没过一会,汽车拐了弯,路两边是大片的荷塘,昏黄夜幕下一望无际。 穿过一片银杏林,隐隐约约白墙绵延,车停下,沈逸矜跟着祁渊下车。 偌大的停车场,豪车云集,都是祁家人的。 沈逸矜没来由得心虚。 本来她就不是祁家正牌媳妇,那天婚礼是苏家主办,祁家只到场了十来个人,她因为顶包的尴尬身份也没有去敬酒。换言之,祁家她只认得祁渊一个人,今儿却要把所有祁家人都见上。 「一会我要做些什么吗?」沈逸矜内心忐忑。 「吃饭就行。」祁渊却漫不经心。 沈逸矜:「……」 沈逸矜手指勾了下手提包的肩带,下意识去摸戒指,不由得慌了声:「祁渊。」 祁渊转头看她,女人小巧的脸蛋映在路灯昏淡的灯光下,花容失色。 「怎么了?」 「戒指丢了。」 那戒指本来是按苏萱萱的指圈定的,沈逸矜戴着有点大,这才下车不到十米,就丢了。 沈逸矜往回走,沿路去找。 祁渊本想说丢就丢了吧,可看着女人紧张又认真的样子,他倒不介意双手插兜,站着多看会。 女人弓着腰,一步三顿,小肩包跟着晃动。 她身上改良的女式西服剪裁得体,勾勒出玲珑曲线,头髮在脑后束成马尾,发稍随着她的动作俏皮跳动。 干练里清秀,是藏不住的温柔。 祁渊喉间微痒,移开视线。 停车场地上铺的是孔砖,每个孔洞里长满了茂密的青草,沈逸矜一个一个找过去,还不错,没到一半就找到了。 沈逸矜像是捡回来一个宝,给祁渊看了看:「是这个吧?」 祁渊瞥着她:「你自己的戒指不认识?」 沈逸矜争辩:「谁说是我的?是苏萱萱的。」 第20页 祁渊掀了眼皮,眉心里几不可查地蹙了下。 草地里有水,戒指湿了,还沾了一点泥。沈逸矜手指捏着,另只手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找纸巾,找半天才想起来用完了。 祁渊神情不耐,抓过戒指,拉起自己领带,把戒指放上面滚了滚,扔给她。 沈逸矜抬头看着他,一时怔住,被他的动作雷到了。 祁渊也看着她,双眼鹰隼一样,同时修长手指勾起领带,扯下来丢到她手里,话也没一句,迈开长腿就往前走。 沈逸矜莫名其妙,搞不懂男人突然暴得什么躁,把戒指重新戴上,领带收进自己包里,慢吞吞跟在后面。 进了大门,一位五十多岁的管事大叔迎上来,笑道:「大公子回来了。」嗓门里带着喜气,而且声音高得不只是迎接祁渊,还叫院内其他人都听见了。 院子里绿植繁茂,长廊曲折,有人影站在廊下说笑,闻言,远远地朝这边看过来。 祁渊面无表情,只问:「老爷子在哪?」 「在书房。」大叔答着,朝沈逸矜看去,「这位是大少奶奶吗?」 沈逸矜从来不知道现在还有人家用这么旧时的称唿,差点没笑出声。 祁渊偏头瞥她一眼,风吹来,他唇角也微微往上勾起,朝大叔吩咐道:「吴妈到家了吗?把她叫来,让她来陪大少奶奶。」 「好嘞。」大叔应着,疾步走开。 祁渊带沈逸矜继续往里面走。 廊下几人说笑声阵阵传来,还伴有菸草的味道。 沈逸矜拉了拉祁渊的袖子,低声问:「祁时晏是你家的谁?那里几个人里有他吗?」 祁渊放慢脚步:「你想认识祁时晏?」 沈逸矜点头:「听说他长得很帅。」 第11章 替身太太 祁渊垂眸,走到岔路口,沿着小青石的路拐进一个拱形园门,绕过一座凉亭,避开了长廊,没从那边走了。 沈逸矜跟着他,只觉得枕荷公馆真大,吴妈说得一点也没错,这里真的是明清时期活的建筑,水榭亭台,庭院深深,像古歷史文物保护景区。 吴妈风风火火迎上来,带沈逸矜去见老太太,祁渊则去见老爷子。 那天,沈逸矜跟着吴妈走过一个门又一个门,以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态游览了枕荷公馆,也因长得单薄和懂事乖巧博得了老太太的垂爱。 当着众人的面,老太太捋下一只自己戴了多年的翡翠镯子套上了沈逸矜纤细的皓腕。其他几个女眷长辈也跟着做人,塞了红包给沈逸矜,尤其是祁渊的后妈塞了厚厚一个。 吴妈松下一口气,悄悄对沈逸矜说:「太好了,有老太太给你撑腰,这下你在祁家再不用担心受人欺负了。」 原来吴妈心里一直有担心,担心沈逸矜低门小户,第一次进门,会被祁家人看不起。 沈逸矜笑,把祁渊后妈那只最厚的红包塞给她:「谢谢吴妈,与其担心我在祁家受不受人欺负,我更担心你做不做饭给我吃。」 吴妈推开:「做饭给你吃,是我的份内事,我哪能要你的红包?」 沈逸矜还是强行塞进了她的口袋,摁住她的手,笑着说:「他们都没搞清楚我是谁,吴妈你还能不知道吗?我有幸得你照顾,每天给我做饭,接送我上班,我借花献佛孝敬你一下,你别嫌弃就好。」 吴妈愣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吃饭时,齐齐一堂,老太太抓着沈逸矜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每道菜餚上桌,第一筷都是先给沈逸矜。 这比收个镯子,更叫沈逸矜受宠若惊。 沈逸矜频频看去祁渊,两人中间隔着老太太和老爷子,祁渊侧眸,回她「心安理得」的眼神。 教对面一短捲髮的年轻男人看见,「哟」了一声:「大哥真会疼人。」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祁渊睇过去一眼,轻慢慢地:「比不得你,会疼别人的人。」引起一桌人的闹笑。 沈逸矜也随大流地笑了笑,心情放松了些。 一顿饭下来,祁家人的关系图,她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不提其他的旁支,就这个家里,老爷子位高权重,是祁家的核心。他和老太太生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孙子辈的孩子就更多了。 祁渊父亲排行老大,祁渊是长孙。 一大家子,老爷子最偏心器重的人是祁渊,看饭桌上的座位就知道了。而祁渊和他父亲关系好像不太好,一顿饭别说说话了,连个交流的眼神也没有。 散了席出来,沈逸矜以为祁渊和那个被他骂风流的人不对付,谁知道,转个身就见这两人在大树阴影下各掐一支烟,聊得甚欢。 祁渊身背挺拔,站在树下偏头抽菸,即使姿态闲散,也会觉得他笔直的裤管里蓄着劲儿,让看着他的人畏着胆儿。 但另外那个男人不是,明明眉眼也英俊,却浑身软骨头似的,身子靠着树,懒散到抽菸的手都好像抬不起,要折颈低下才能抽到烟。没那树,他可能就滑到地上去了,而如果真的滑到地上,他可能也无所谓。 就,看起来活着很没劲似的。 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祁时晏,是祁渊二叔的儿子。 祁时梦的身份,被沈逸矜也猜对了,是祁时晏同父异母的妹妹。 第21页 不过那天,祁时梦最后一个到,第一个走,好像心情很不好,根本没关心饭桌上大家的目光聚集在谁身上。 沈逸矜觉得这样很好,没有无谓的担心了。 * 回到世望首府,祁渊在有了烟火气的厨房前站了会,往楼上走去。 沈逸矜追着他上楼,跑到他前头,拦在他房门前:「祁先生,你说了你房间给我睡的,你、要说话算话。」 祁渊挑眉,脚步顿下:「我什么时候说过房间给你睡了?」 「你……出差前。」沈逸矜本想拿出强取豪夺的气势,可是对上男人的眼,就怎么都提不起那个气。 祁渊薄唇轻勾,好整以暇得双手插兜:「可我现在回来了。」 「你可以再去出差。」沈逸矜挤出个笑,带着「你真不真出差,住在哪里我都配合你保守秘密」的笑意。 祁渊眼皮勐跳了两下,沉默了两秒,意味深长道:「祁太太,你真善解人意。」 第一次听男人叫自己「祁太太」,沈逸矜感觉怪怪的,好一会才回了句:「……应该的。」 也就这「好一会」的时间里,男人往前一步,沈逸矜急着双手叉腰拦住整个门框,却没料到手提包从肩头滑落,等她伸出手时,那包已经被男人捞在手上了。 他动作怎么那么快? 祁渊将包往女人怀里一塞,沈逸矜不自觉后退,房门就这么不可控地让开了,被男人走了进去。 沈逸矜跟着进去,正想要不要换个卖乖的方式,忽见祁渊一脸嫌弃地瞥着床上说:「把你衣服收拾了。」转头扫过她,往卫生间走去。 诶?收拾才怪了。 最后床上的衣服一件没动,沈逸矜还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也扔了上去。等到男人洗澡声音停止,她钻进被窝,先下手为强。 祁渊擦着头髮,披了件浴袍出来,就见衣服凌乱的床上裹着个粽子。 温润的唇角差点压不住,祁渊走到床边,折颈靠近,暗哑的声音带上一丝难以言说的轻佻:「你是想今晚就这么赖在我床上吗?」 沈逸矜有点沮丧,掀开脸上的被子,慢吞吞坐起身。 她想她平时不是这么幼稚的人,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祁渊面前,总这么孩子气。 现在她把自己置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尴尬境地呢? 男人身上只着一件浴袍,微敞着领口站在她面前,她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而她「赖」在他床上,两人仅在咫尺之间。 「我那个房间,根本不是人睡的。」 沈逸矜没眼看,拽紧自己思想,内心告诫自己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只是话一出口,语气柔软带嗔,像极了撒娇卖惨也要「赖」他的床。 祁渊眼皮子懒懒地垂下,无声一笑。 他就着床沿坐下,身上沐浴后的清寒干净的气息混着他独有的荷尔蒙一起落下,流动的空气被打散又重新组合,无处隐藏的暧昧纠缠着灯光从男人晃动的身影里钻营而出。 沈逸矜心如擂鼓。 现在跳床还来得及吗? 第12章 替身太太 只是男人的声音又拽回了她。 祁渊问:「那房间到底怎么了?」 他胡乱擦了下头髮,随手把毛巾扔到沙发上,抬起眼帘看着她。 好像是在重视她的问题,但是清隽额上碎发凌乱,浴袍系得松垮,怎么都不够正经。 沈逸矜靠着床头,晃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脸老实道:「就,家具颜色太深,房间小,布置得压抑。」 祁渊偏侧头,似乎在用心听,听完后给出一个决定:「明天和吴妈说,让她叫人把家具搬了,按你的要求重新布置,再不行,重新选个房间买张床。」 沈逸矜点点头,这才有所满意了,可是:「我今晚睡哪?难不成又得睡沙发?」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扬起秀颀的脖颈,「奶奶说了,如果你欺负我,对我不好,就让我告诉她,她来治你。」 她心里很想仗着老太太恃宠生娇,把「赖」字一仗打赢,反正已经得了污名,不如坐实。可是一念自己不过一个替身,底气迅速掉落,人马上又怂了。 祁渊眸光微动,看着她娇憨的表情起起落落,只手撑到被子上,上身往前倾去:「连奶奶都搬出来了?」 他靠近,清冽的鼻息散开,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耳颈下,那里有一片羞红在一点点蔓延。 他声音沉在她耳边,有着大提琴的性感:「还有别的吗?再直接一点。」像诱哄。 沈逸矜蓦地抬头,男人冷俊的脸已放大到眼前,深褐的眼瞳里有种光,令人心颤。 误会,误会啊。 她只是想睡这张床,不是睡你这个男人。 沈逸矜伸手去抓他的浴袍,想抵住他的靠近,微凉的指尖却摁在了他滚烫的胸膛上,过电般的一个激灵,手指失了力量滑下,却划过泾渭分明的腹肌,触电的感觉越发过激。 社死了。 沈逸矜心慌意乱。 下一秒,后脖覆手灼热,被人扣住。 齿贝刚咬住下唇瓣,就被不属于自己的一片柔软扫过,下意识松开牙关,清冽又热烈的侵略感便强势入侵,霸道兇横。 强电流的触感一瞬间席捲了所有的感官。 男人的吻来得汹涌,沈逸矜指尖儿胡乱抓在他身上,忘了挣扎,忘了唿吸,任由那电流侵袭四肢百骸,灼烧了所有神经。 第22页 陌生,美妙,不可言喻。 如被咬开的棉花糖,被碾压,裹吮,溢出爆浆的香甜,却分不清谁是谁的糖。 头顶的水晶灯迷濛,眩晕。 视线渐渐清晰后,她看见一片亮光折射在男人额前,发梢晶莹剔透的水滴滴在眉宇间,勃发了神采,浓密的剑眉下,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垂立一片浓稠的欲色。 「沈逸矜。」 「昂?」沈逸矜抬眸,回魂般喘了口气。 「眼睛闭上。」 沈逸矜听话地合眼,男人的气息浓烈又清寒,如空气般缠绕,温热的手掌贴在她下颌上,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沾染一片湿润,柔软。 她的心就如那唇瓣一样,被揉捏,挤压,心跳失了节奏,起伏难控。 等了很久,难耐下,她吞咽了口口水,也没有吻再落下。 沈逸矜睁开眼,对上男人直勾勾的目光,才知道自己被报復了。 ——报復她在那么动情的时刻,没有闭眼。 「你怎么这样?」 她不是故意的,可他却是故意的。 沈逸矜羞恼,脸上绯红,想掐他一把,却被祁渊抓住双手,捏紧在他掌心里。 「去洗澡。」祁渊将她的手拉近到自己腰腹,薄唇噙笑,话语擦在她红得滴血的耳垂上。 神奇。 她内心并不想听从他的话,可腿脚就那么爬出被窝,跳下床,鬼使神差地去卫生间了。 只是更神奇的是,她磨磨唧唧洗了一个多小时,期待又紧张地准备出来时,小腹一阵坠痛,很不给面子的大姨妈来刷存在感了。 沈逸矜把卫生间的门拉开一条缝,挤出一个脑袋,看去耐心等在床上的男人,几乎用恶作剧的声音叫了声:「祁渊。」 …… 后来那天夜里,榆城街头惊现一辆柯尼塞格超跑,驾驶位下来的男人挺拔利落,矜贵冷淡,走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没一会提了一个大号购物袋出来,里面是各种规格的姨妈巾。 满满一袋子。 偷拍的人无需放大细节,就能拍得很清楚。 第二天,这组照片在榆城流传开,引起轩然大波。 豪车,矜贵男人,和女人的姨妈巾诡异地组合在一起,击中了无数女网友的旖旎梦。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祁苏两家的联姻在商界并不被人看好,更何况祁渊行事阴狠,喜怒无常,谁能想到他会半夜出来为女人买姨妈巾? 就连夏薇都说:「我原来听说祁渊脾气不好,还偷偷担心过你,不过现在这么看,你俩不要太甜哦。」 沈逸矜笑,她不会告诉人,祁渊出门之前脸绿成了什么样,回来后又怎样将她摁在床上,除了那件事,戾气一点也没有不舍,全都用在了她身上。 直到她软着声音告饶:「我肚子疼。」 「那怎么办?」 「你给我揉揉。」 浮生若梦的一夜…… 也拜他所赐,她睡了个好觉。 只不过世人千万,男人和女人的看法不一样。 祁渊那边一早收到祁时晏的消息:【大哥牛逼,这组九宫格值得荣登祁家族谱,祁家歷史上第一个宠妻狂魔。】后面还配了张闪闪发光的奖状。 祁渊摁灭手机屏幕,一笑了之。 只是这么一件他不以为然的小事,没想到老爷子祁崇博将他叫去老宅训话,有点兴师动众。 祁崇博说:「你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给女人做这种事,尽给人惹笑话。」 祁渊轻描淡写地解释:「当时家里没别人,总不能让她自己去。」 书房老旧,陈年的书架里散发着厚重的书香,沉在阴暗的光线里,八十多岁的老人和这书房一样,阴郁,腐陈,又权利大。 祁渊搬了张太师椅到窗前有阳光的地方,扶着老爷子坐过去。 祁崇博颤巍巍的身子骨坐定后,便开始训人:「不过一个女人,联姻的工具,哪轮得到你这么上心?」 祁渊不答,神情淡然,不甚在意。 他取了支青褐色的雪茄,递给老爷子,划了根火柴,给他燃上。 只是摇灭火柴时,对上爷爷的目光,对方还在等他的态度,祁渊扬眉,这才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回说:「谈不上多上心,只是一个小可怜,能吃多少用多少?我既娶了她,能对她好点就好点吧,养着她便是,总不至于让人说我连个女人都刻薄。」 「刻薄就刻薄。」祁崇博吸了口雪茄,瘦骨嶙峋的手支在扶手上,「你以为她可怜?怎么可怜?」 这回不需要孙儿的答案,祁崇博又说,「别以为她从小没父母,寄人篱下就可怜?别忘了她利用顶包的事要挟苏瑞林,要了西江郡3%的股份。还有,她在外地藏了一套别墅,小小年纪心机不少。」 对老爷子的古板与守旧,祁渊一向迂迴包容。 他站起身,从容淡定,走到木窗边上,给自己也点了支烟。 深深吸上一口,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瓦顶,祁渊缓缓开口:「没有父母依傍,能自己有点小心机,抓住机会为自己谋点利益,我倒觉得她有那么几分聪明。」 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经意泄漏一丝欣赏。 祁崇博咳了声,拉回孙儿的视线:「你别着了她的道。」 他看去祁渊眉宇间的神采,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布满了阴沉,「我知道新婚夜那件事对你的影响很大,平白遭人算计,而你又觉得她是你的受害者,你心一软,就把她带回了家。但是,你要好好想一想她为什么不要你的钱,不过还是想欲擒故纵,想多要好处罢了。」 第23页 「她不一样。」祁渊弹下一截菸灰,声音冷沉。 「怎么不一样?」祁崇博这下咳得更凶了,「爷爷知道你洁身自爱,第一个难免会上心。但是玩玩就得了,动感情是你的大忌,别忘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祁渊眉目森然,不再说话,弯下身给老爷子抚了抚后背。 祁崇博膝下子孙众多,但只有祁渊最深得他心。祁渊不只是孝顺,会哄他高兴,更重要的是祁渊在商业上的行事作风有着他年轻时候的果敢狠决。 公事上只要是祁渊的意见和方案,他十之八九都贊成,但今天,他鲜有得坚持反对。 咳下一阵,祁崇博又慢慢地吸了口雪茄,混着烟雾,拍了拍年轻孙儿的手背,语重心长道:「董事会多少眼睛盯着你,我能给你的都很有限,你别因为一个女人乱了分寸,让人看笑话。」 第13章 替身太太 当天,祁渊又出差去了。 沈逸矜顺理成章地霸占了他的房间。 接着几天,她和吴妈商量了,将她原来房间里的大部分家具都搬到了隔壁空的房间里,窗帘也换成了柔和的浅色,房间改观了很多。 沈逸矜知道世望首府是望和集团开发的,却没想到是祁渊的手笔,还是他从美国回来后,进入集团的第一大手笔。 当时祁渊进集团时反对的唿声比贊成的高。祁渊阴狠决戾,雷厉风行,最终世望首府的开盘成瞭望和集团歷史上最辉煌的一笔。 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祁渊年纪轻轻心狠手辣的名声迅速传开,可那些传话筒却在数钱的时候选择了闭嘴,所以商界里,只有祁渊的臭名昭着。 吴妈一说起这个,就为祁渊鸣冤。 她说:「祁家子侄众多,也多得是骄奢淫逸之人,像我们先生这么认真做事的有几个?」 沈逸矜听出弦外之音,问题的根源怕不是还在祁渊的出生上,可吴妈说着说着,就有所顾忌地住嘴了。 沈逸矜没来由地想起疗养院那位银髮老太太,体贴地笑笑,也不多问。 后来吴妈说到这栋别墅,沈逸矜也才知道是祁渊留给自己的,不过装修是祁时晏弄的。 祁时晏那人玩性大,做事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好好一栋别墅最后被他装修成了现在这样。 吴妈说:「太太你是设计师,你看这房子还有救吗?要不你来改造一下。」 沈逸矜委婉道:「那也得祁渊同意。」 她从小寄居在苏家,养成了能将就就将就,对主人家绝不挑剔的习惯,只不过内心也是有着对家的渴望,才选择了做家装设计师。 至于眼下这栋房子,她很清楚只是个过渡,毕竟替身太太的身份迟早要结束。她只想顺利拿到一套房子或者一笔钱,好去打造自己梦想中的家。 吴妈也觉出她对这个家有些拘谨,鼓励她:「先生当然会同意,他对这房子的装修早就不满意了,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住。」 沈逸矜敷衍道:「我问过祁渊再说啦。」 不过祁渊一直不回来,她也就一直无从问起了。 倒是陈嘉远的事,她觉得不能再耽搁。 周茜这波情绪闹得有点大,都传到了客户那里,打了电话来质问怎么回事,对嘉和起了不信任。 公司里三位老闆,平时主要管事的是陈嘉远,尤其他主管的工程部特别重要,虽然他出门时把所有工作都安排好了,可是现在人玩起失踪,连带着周茜的市场部也消极,谁都遭不住。 沈逸矜很清楚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有多差,但现在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先叫了谷惜蕾,和工程部的一个经理王召华,还有一个水电工程师薛柯,四个人一起开了个小会。 这三位是嘉和成立时最早进公司的元老级员工,在同事们当中有一定的威信和话语权。 几人中,王召华年纪最大,说得话也最靠谱,他说:「没事,合伙的公司□□都会这样,你们三个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老实说,你们三个里面就你的凝聚力最强,同事们私底下最喜欢的也是你,只要有你在,公司不到破产不会散。」 「呸,什么破产?」薛柯听着不乐意,他三十多岁,平时说话不着调,做起事来却有板有眼,水电上没人敢不服他。 他坐在椅子上抖着二郎腿,说:「我们嘉和现在有资源有市场,前景光明,靠山稳固,凭什么破产?」 他说的靠山是沈逸矜刚嫁的豪门祁家,新婚丈夫祁渊。 这个重磅身份无疑成了沈逸矜如今的信用加持。 沈逸矜失笑,不敢露出一分心虚。 谷惜蕾也跟着表态:「说什么都没用,只有钱最实在,同行里,我们嘉和规模是小了点,但薪水有几个超过我们的?谁都不是傻子,都精着呢。」 沈逸矜点头:「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 四人通了气之后,沈逸矜召集了公司所有员工开了个很严肃的会,暂时接管了工程部和市场部,连同底层各个工种的师傅也全都到齐了。 还不错,会议上沈逸矜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和热烈响应。散会后,又一起吃了顿饭,人心暂时算是稳定了下来。 * 除了公司里的事,沈逸矜抽空还办了另外一件事,她把和苏瑞林的合同送去公证了,现在出了结果,便送了一份到望和集团,如今这份公证函就在祁渊的办公桌上。 第24页 祁渊坐在老闆椅上,白衬衣的袖口矜贵工整,露出一截腕骨,压在书函上,指尖燃着的烟,掉落几粒菸灰,祁渊抬了指腹摩挲了一下「沈逸矜」三个字,抹去菸灰,将书函丢给于决。 于决站在他办公桌对面,接过书函看了看,笑道:「太太做事很细心。」 祁渊狭长的眼眸一垂一抬:「正式下份股权书给她,苏瑞林那里也要变更,别让他钻空子。」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一丁点的情绪。 于决应了声:「明白。」 这种事越是公事公办,才越是对沈逸矜有利。 收起书函,余光扫到菸灰缸,里面的菸头又快满了,于决皱了下眉:「先生还是住回家去吧。」 他心知祁渊不是个菸瘾很重的人,以前除非应酬才抽一两根,哪里像现在一天一包都不够抽的。 祁渊咬着烟,瞥他一眼:「笑话,你以为我会为个女人烦恼?」 于决没作声,耸耸肩回了一个「看起来是这样」的表情。 祁渊冷嗤,抖下一截菸灰,手指在一份文件上叩了叩:「老爷子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西江郡的项目要快点启动,这次我要让董事会那帮老东西全都闭嘴。」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狠劲十足,像是一场决定胜负的战役迫在眉睫。 于决拍了下后脑勺,收回自己的误会:「明白了。」转而还是一脸问号,「那,先生你为什么不回家住?」 两人共事多年,很多事上配合默契,常常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而于决更是欣赏且肯定祁渊的行事能力,即使很清楚自己比祁渊年纪大很多,却一点也不妨碍他跟着祁渊死心塌地。 只不过于决偶尔也会仗着自己年长和资歷,故意将将年轻老闆的军,故意揭揭年轻老闆的短。 比如此刻。 祁渊夹着烟的手指稍顿,眼皮垂下,眉心蹙起,于决心道不好,触到逆鳞了,急忙抓起书函往外走:「祁先生的烟快没了,我去给你买烟。」 说完,老泥鳅一条,脚底抹油,熘走了。 祁渊看着办公室的门一开又一合,仰头靠在老闆椅上,若有所思了一会,吸完最后一口烟,将菸头捻灭在菸灰缸里。 没几天,沈逸矜收到股权书,暗暗道了声太好了,而另一个收到股权变更的苏瑞林,则跑去望和集团,想找祁渊讨说法。 苏瑞林原来想,只要沈逸矜的股份还在他名下,将来沈逸矜的分红便只能通过他,那么给多给少或是不给,全由他说了算。 换言之,他和沈逸矜那份合同等同于作废。 可他没想到沈逸矜一个小丫头竟然会越过他,直接跟望和集团要股权。 第14章 替身太太 那天,苏瑞林在小会客室里坐了大半天,茶水上得殷勤,小助理也客气,可就是见不上祁渊。 苏瑞林不耐烦地朝小助理髮难:「祁渊在忙什么?你有没有告诉他,我是他岳父。你别是没通报,自作主张把我晾在这,我一会见了祁渊,叫他炒你鱿鱼。」 小助理一身职业正装,义正严词:「苏先生,你最好不要乱认身份。祁先生还在开会,但是我问过于助理,他说祁先生的岳父早就死了。」 「……」苏瑞林嘴唇抖了抖,只好老实道,「那你跟于助理说,我是祁太太的姨父,这个总没错吧。」 有了这一茬,苏瑞林后来被引进祁渊的办公室,也没敢释放自己的热情,大喊「女婿」了。 而祁渊坐在老闆椅上,看着手里的文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只有于决站在旁边招唿了一声:「苏总,我们祁先生很忙,你只有10分钟,请你长话短说。」 苏瑞林伸在空中没能握到祁渊的手晃了下,收回来自己搓了搓,两句场面话之后,开始打官腔:「祁渊啊,矜矜那份是我和她签的,挂在我名下就行了,何必把她单独拎出来,给她一份?」 祁渊放下文件,冷眸斜斜瞥去一眼,声音冷漠:「大家都是股东,权利平等,凭什么从你名下走?」 要说和祁家打过交道的几位掌权人里,苏瑞林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祁渊,最怕惹到的人也是祁渊。 祁渊行事阴狠,不近人情,比老爷子还绝情。听说公司有几位老臣子都被他说翻脸就翻脸,逼到提前退休,回家养老去了。 今天来,苏瑞林本想打打亲情牌,倚老卖老,结果一句话就被冲到了。 苏瑞林满面假笑,打着哈哈,又争辩了两句,争不出结果,知道公事谈不下去,老狐狸眼珠子一转,问起两人新婚好不好。 「不劳你费心。」祁渊神情冷淡,看了眼时间,暂时忍耐着。 苏瑞林这就说起沈逸矜在他家的事,特别提到沈逸矜从小有个愿望,想挣5000万。 他说:「要说以前,我们当她小孩子异想天开,但现在她和你结了婚,就很有可能抱了目的。」 祁渊当是听了个笑话,给自己点了支烟:「谁还没有一个奋斗目标?」 苏瑞林阴阴笑了两声,用一种近似揭露真相的口吻,轻易不告诉人的样子,说:「不是说有奋斗目标不好,只是矜矜这孩子把钱看得很重,事事用钱衡量,她和你结婚可不也是冲着钱结的嘛。」 他以为他表演很到位,足够离间祁渊和沈逸矜,谁知祁渊扫他一眼,薄唇里吐出一个烟圈,扬眉笑了声:「那她还挺有眼光的。」 第25页 轻轻一个四两拨了千斤,言语里流露出对沈逸矜的赞赏,反之便是对苏瑞林和他女儿苏萱萱最大的讽刺。 苏瑞林老脸有点挂不住,旁边于决掐着时间,对祁渊说:「先生,开会时间到了。」 祁渊点头,掐了烟,站起身。 逐客令已经很明显了。 苏瑞林不得不也站起身准备告辞,脑筋一转,想起一事,又富有深意道:「有件事忘记说了,矜矜有个很要好的哥哥,两人,关系不太一般。祁渊,你要多注意注意。」 祁渊垂眸,一道犀利目光冷剑般射过去,伴着一声嗤笑,他直唿其名:「苏瑞林。」 语气生冷,毫无尊重,「最近不少人跟我说矜矜在你家吃了很多苦头,说你们夫妻两人对她很不好,我还当是谣言,听过就算了。现在你这一说,倒是让我相信了,你还真不是个人。」 最后一个字,咬音很重,带着戾气,像个巴掌打在人脸上。 苏瑞林脸上一阵火辣辣,也就这天之后,他再没能进去望和集团的大门。 * 沈逸矜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打了两个喷嚏,抽了纸巾擤了擤鼻子。 她不知道苏瑞林背着她干得这点事,也不为他烦恼,她有另外的事需要操心。 春末夏初,天气反覆,夜里时常下雨,靠一张舒适的床,一个宽阔明亮的大房间已经不顶用,她每晚都得吃药才能睡着。 陈嘉远电话拨过去是通的,就是没人接,发过去的微信也全都石沉了大海。 难道手机被偷了? 那新换个号码也该往公司打个电话啊。 太不正常了。 沈逸矜找了几个他们共同的朋友,问了一圈,个个都没他的消息,她又去找了陈嘉远的父亲。 可陈父根本不把陈嘉远的事当回事:「那混球又不是第一次跑出去,他哪次不是十天半个月才现身?最长的那次多久,两个月?」 陈家在建材城有个店面,沈逸矜高中时在他家兼职打过工,因此认识了陈嘉远,但以前接触并不深。 沈逸矜问:「那以前他也这样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吗?」 陈父忙着自己的事,随口应付:「等他钱花完了就会回来了,别管他。」 沈逸矜直嘆,那是您儿子啊。 可陈家是重组家庭,陈嘉远打小叛逆,在家不讨后妈喜欢,父亲也不管他。 再问起陈嘉远的表妹,陈父更是漠不关心,沈逸矜只得作罢。 这事正没头绪的时候,闻哲语给沈逸矜来了消息,说:【周茜找我,问我要不要嘉和的股份,她想把她手里那份转给我。】 沈逸矜惊了又惊,迅速回覆:【千万别答应她!!!】 周茜已经不在理智状态,满脑子想的都是沈逸矜和陈嘉远的阴谋勾当,她想到闻哲语对沈逸矜有意思,便想用这一招把闻哲语拉进嘉和,搅和混水,而她自己则拿了钱抽身而退。 可是闻哲语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早在嘉和成立之初时就想入一份,是沈逸矜坚决不同意才没成,现在周茜的提议,他乐享其成。 闻哲语:【我已经答应了。】 沈逸矜气得咬牙:【她要多少钱?】 闻哲语:【50万。】 沈逸矜:【你要回来了吗?】 闻哲语:【嗯,我定了机票,后天回。】 沈逸矜握着手机一夜没睡好,想着对策。 算起来,她和闻哲语认识有十五年了。 当年她父母的车祸,闻哲语的父亲是肇事者。 在法院的介入下,闻父得到了惩戒,沈逸矜最终也选择了原谅。 本以为就此结束,没想到闻家人很善良,体恤沈逸矜小小年纪被迫成了孤儿,认她做了干女儿。 而闻哲语比她大六岁,从此成了她的干哥哥,对她保护得过分。 沈逸矜不喜欢复杂,复杂意味着不可控。 * 是夜,漆黑天幕下,细雨淅淅沥沥,大街上的灯火沾染一片湿意,如烟似雾里,一切显得缱绻,慵懒。 金碧辉煌的饭店门前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祁渊刚结束一场应酬,上车后关上车门,前簇后拥的嘈杂顿时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疲倦和寂静。 祁渊扯下领带,解了衣领扣子,连袖扣都拆下,随意卷了捲袖口,点上一支烟,仰头靠在头枕上,散漫又惫懒。 刘司机缓缓开着车,从后视镜里偷瞄一眼,小声道:「祁先生,这里离世望很近,我们回家吗?」 祁渊似乎没听见,阖了眼假寐,任由指尖的烟一点点燃成灰烬。 刘司机暗暗嘆了口气,别人结婚都是新婚燕尔,双宿双栖,他老闆结婚倒好,天天住酒店,一副无家可归的样子。 新太太温柔又漂亮,也没见两人红过脸,老闆这是在逃避什么呢? 手指上勐得一烫,祁渊惊醒,将剩下的半截烟捻灭,望出窗外。 刘司机转过头来:「先生,到家了。」心里有一点忐忑,为自己的自作主张。 不知道祁渊是不是太累了,只微微点了个头,并没有责备。 下了车,地上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人落寞地走进电梯。 夜已经很深,家里静悄悄的,却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灯都亮着。 沈逸矜怕黑。 和她在酒店的第一晚,他就知道了。 第26页 那晚,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戾,想关了灯,她却拉住了他的手,一双眼含了春水般,朦胧带了湿意,怔怔望着他,畏怯又认真。 像极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小姑娘。 祁渊放轻脚步,走上楼梯。 到房门前,拧开门朝里看了眼,明亮灯光下,床上蜷曲着一堆被子,微微隆起,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里面有个人。 祁渊轻哂,正要关门的时候,耳根子微动,那堆被子里传来低吟的呜咽声。 断断续续,细长绵软,像窗外的雨,却比那雨扣人心弦。 祁渊走过去,就见被子里埋得一张鹅蛋的小脸上碎发凌乱,挂满泪痕,一对秀眉拧成了锁。 「沈逸矜。」 他俯下身,轻轻唤了声。 沈逸矜困在梦里,眉上颤动,抽泣声更大了点。 她身着短袖睡衣,弓背蜷卧的样子像只可怜的小虾米,身上被子胡乱地卷在肚子上,露出纤细的藕臂和小腿,灯光下白得晃眼,却也见上面冷得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祁渊皱了下眉,低下腰,一只手抄进她后脖,将她抱上枕头,被子从脚到脖颈,给她严严实实地盖上。 「呜……呜……」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沈逸矜甩了甩脑袋,没一分钟,又滑下枕头,手脚并用,将被子捞成一团塞进怀里,好像那里有个大坑,需要填补。 祁渊看着心疼又好笑。 他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后,从另一边上了床,将女人和被子一起捞进自己怀里。 第15章 替身太太 那一晚,沈逸矜皱着眉,睡得极其不安稳。 困在梦里,浑浑噩噩,光怪陆离,挣不脱,又醒不过来。 祁渊跟着睡不踏实,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可是睡都睡了,还能怎样? 他将她搂进怀里,双腿夹住她的双腿,不让她乱动,一哭就吻住她的唇,封她的口,有一次下嘴狠了,把她的唇瓣都咬出一排牙印来了,可就这样,沈逸矜都没醒。 祁渊不知道沈逸矜吃了药,只是忽然起了担心,如果今晚她旁边的人不是他,会怎样? 这念头一出,更让他烦躁。 而且,他发现沈逸矜睡觉时喜欢抓东西,他和她睡过两次,两次都是耳朵做了贡献。 这会,沈逸矜又乱揪,揪住了他耳朵,揪得他疼不说,还扯掉一半被子,两人都要着凉。 祁渊有点恼火,将她冰凉的手摁进被子里,不让她再伸到外面去,可沈逸矜倒好,一通胡抓乱摸,最终抓到一个更趁手的。 祁渊虎躯一震,默上眼,忍耐两分钟后,侧眸看去女人,发现她泣声渐渐休止,紧蹙的眉心有松弛的迹象,唿吸也变得清浅均匀了。 像经歷了一夜风雨飘摇的小船终于入了避风港。 真想拿她狠狠办一顿。 「欠你的。」 祁渊低嗔一句,将人摁进怀里。 *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逸矜进卫生间洗簌,发现衣篓里有男人的衣服才后知后觉出异样。 而祁渊已经走了。 她立即检查自己,身上睡衣完好无缺,连纽扣都没松一个,再使劲拍拍脑袋,也没有一丁点和男人的记忆,但手掌心里有一点粘稠。 脸上快过思想,先红了起来。 没干什么吧? 该死的药,就知道吃多了副作用会很大。 楼下厨房里,吴妈正在做早饭,沈逸矜走过去,两人打了招唿。 「真香。」沈逸矜笑着看去锅里,翻滚的粥热气腾腾,「今天吃什么?」 「牛奶燕麦粥,里面加了瑶柱。」吴妈一边搅拌一边笑,「先生说了,要我给你好好补补,说你太瘦了,还说你睡眠不好。」 「他什么时候说的?」 「今天早上我来之前。」 「那么早?」 「先生忙,赶时间出差,给我打完电话就走了。」 沈逸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人睡了一觉,她居然连面都没见上。 就……怪好笑的。 吃过早饭,她悄悄把祁家老太太给她的镯子揣进了手提包,吴妈送她到公司后,她转身打了个车,去了一家典当行。 她听吴妈说过,那镯子是上乘的祖母绿,价值几百万,是老太太几年前做寿时,祁渊二叔在拍卖会拍来送她的。 典当行老闆举着放大镜仔细品鑑后,问沈逸矜:「你要当多少钱?」 沈逸矜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而且镯子她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心里难免心虚,桌子下捏得手心出汗,吐出话来:「50万。」 她想拍卖会嘛,水份多,但50万总应该有吧,如果没有,她也得争取到。 谁知,老闆眼角偷偷吊了起来笑。 很快50万的支票开了出来,但老闆只肯跟沈逸矜签5天的当期,5天不赎当,就会成绝当。 那就是说,5天不赎回去,这镯子便不再是沈逸矜的,而是归典当行所有了。 「我们典当行的规矩就是这样。」老闆装模作样,拿出好几份当票给沈逸矜看。 沈逸矜心想5天就5天吧,最好这张支票用不上,但是万一用上了,公司里抓紧时间收一下应收款,应该也收得上来吧。 * 中午,沈逸矜约了周茜见面。 沈逸矜觉得周茜对自己误会太深了,但周茜有句话倒是对的,她不是个容易交心的人。 第27页 大学四年,同寝室四人,她也就和周茜走得近一点,而原因好像是因为陈嘉远,但和陈嘉远关系走近,却也是因为周茜。 大学里,沈逸矜比高中时兼职的时间多得多,经常往返建材城和学校,有时候天晚了,陈嘉远会开车送她一程。 偶尔那么几次,恰好被周茜看到,周茜打趣沈逸矜谈恋爱,沈逸矜极力否认。 周茜笑着说:「既然不是你男朋友,那我追啦。」 沈逸矜拍手:「快去快去。」 陈嘉远比她们大几岁,早入了社会,人长得不赖,又痞又帅,和校园里青稚的小奶狗完全不一样。 后来,周茜真的把陈嘉远追到手了。 中间过程,沈逸矜没有问,她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好奇心。 只记得周茜用抱怨的语气说过:「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好追?」 沈逸矜笑她:「还不是你魅力太大了?」 现在想来,周茜是多疑的。 一起开公司是陈嘉远提议的。 他常年混在建材城,精通装修门道,又有很广的人脉。 而沈逸矜和周茜当时是大四,沈逸矜的兼职里有一份很重要的工作是室内设计师,那时候她已经独立接了很多单。 再加上周茜,人长得漂亮,性格外向活泼,又有很强的交际能力。 三个人一拍即合。 只是装修上,周茜是新手,很多东西不了解,每次沈逸矜和陈嘉远讨论问题时,周茜总会在一边打岔,惹到陈嘉远烦了,就要吵几句,吵多了,周茜就迁怒到了沈逸矜身上。 周茜太敏感了。 沈逸矜约得地点是一家披萨店,在建材城附近。 两年前,嘉和成立时,三个年轻人吃得第一顿合伙饭就是在这家店。 沈逸矜选了当年三个人坐过的桌子,点了相同的披萨和菜餚,还准备了很多腹稿,想把周茜好好劝一劝。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周茜双手挽了个男人,一起走上来。 最终,什么话都是多余,周茜写了退股书,沈逸矜将支票给了她。 周茜冷笑:「支票都准备好了,还装什么苦情秀?」 沈逸矜无奈:「希望这张支票能带给你幸福。」 周茜哼了声,拉起男人,扬长而去。 沈逸矜一个人面对一桌子的菜,坐了很久。 世上当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坚固不摧。 * 回到公司,沈逸矜把周茜的退股书塞进了抽屉,没告诉同事们,只叫谷惜蕾统计一下应收款,让相应的业务员去催收。 说实话,公司白手起家,周茜要50万不算多,毕竟两年的产值明眼可见。 只是公司小,客户和供货两方都想拿到好信誉,一边走合同有限收款,一边不拖欠应付款,还得维持公司运行,流动资金便也是明眼可见。 下午下班时间到,刘司机来了电话,说来接她。 沈逸矜有点好奇:「吴妈呢?」 刘司机解释:「是先生来接你了,太太快下来吧。」 沈逸矜应了声,收拾桌面,下楼。 上了车,就见男人双腿交叠在座椅上,左手搭在中控台上,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支烟裊裊升着烟雾。 「出差回来了?」 沈逸矜笑了下,主动说了句话,说完才发现男人脸色不好,隔着白色烟雾,一片模煳不清的阴鸷。 第16章 替身太太 汽车飞驰,车窗被中控锁了,手动打不开,沈逸矜忍着烟味,别过头,视线随着窗外的风景移动,转移注意力。 可男人一根烟抽完,又续了一根,密闭空间里似乎故意为难人。 宽大舒适的豪座,沈逸矜坐得浑身不舒服。 她小幅度唿吸,却还是架不住喉咙渐渐发痒,掩了掩口鼻,在忍不住要咳嗽的时候,车窗忽然降下,一口新鲜空气灌了进来。 沈逸矜还是咳了几声,咳得眼角泛红,流动的风吹散烟雾,她听见男人的声音:「有事不会说吗?」 沈逸矜低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爷,要受他这种气。 没一会,汽车停了下来,有人从外面拉开车门:「祁太太。」是于决。 沈逸矜下车,面前一家典当行,金色的「当」字招牌比白天多了灯光的辐射,显得鬼魅。 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沈逸矜靠着车门,惧怕地看着祁渊,终于知道他在气什么。 那个手镯何止几百万,是上千万啊,通透浓翠,暗香盈袖,是收藏界极品。 不过是祁渊二叔孝顺,哄老太太便宜罢了。 可是到了典当行,识货的人一眼便认出来了,不用半天照片传到网上,被人热议,祁家有人认出,问起祁渊,祁渊才知道他的祁太太干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典当行里还算顺利,老闆收了钱和当票,镯子外送一个精緻锦盒退了回来。 回到家,吴妈在餐桌上摆好了饭菜,看着两人的气氛,也不敢说话,同情地朝沈逸矜递了个眼色,看着她小尾巴似的跟着祁渊上楼。 沈逸矜一路跟进祁渊的房间,摆好了自己认错的态度,低头,垂眼,连头髮丝儿都平顺地贴在耳后。 她把镯子放在置物柜上,对着祁渊背影说了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而后,急匆匆去沙发上抱起自己的衣服就出门。 第28页 「站住。」男人声音冷冽。 沈逸矜后背僵直,连着后脖子都一起僵硬,整个人转过身面对祁渊,像只机械的木鸡。 「什么麻烦?」祁渊气势逼人,长腿两步站到了女人面前,高大的轮廓挡了头顶的灯光,笼下一片阴影。 沈逸矜手指掐在衣服里,微微颤抖,她内心能十分肯定男人不会做伤害她的事,但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畏惧,怕得要死。 她低声说:「我会尽快把钱还你的。」 「我问的是这个吗?」祁渊的声音沉在喉咙里,威压感更重。 沈逸矜不敢吭声。 祁家门高势大,人情世故也比普通家庭复杂得多。 祁家人生来富贵,出生证明背后附着继承权,有的是人望尘莫及的财富和地位,但祁渊没有。 祁渊没在祁家出生,他想要的一切只能凭自己去争取。 他新婚,老爷子送豪车给他,一方面是抚恤他为集团做出的个人牺牲,另一方面也是堵了悠悠众口,不容人对祁渊轻看。 沈逸矜第一次去祁家,老太太当众将自己身上最值钱的首饰摘了送她,也是同理。 可沈逸矜「不自爱」,「偷偷摸摸」只为「区区50万」就「卖掉」了上千万的镯子。 ——祁家很多人都笑疯了。 「我以后一定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一定不再给先生添麻烦。」沈逸矜声音细得像蚊蝇。 她是真没想到这事背后会有这么大的牵扯,早知道还不如去找高利贷。 祁渊垂眸,「先生」两字将两人的距离拉出去了千里远。 他看着她,松了肩膀,语气平缓了几分,重新问:「你公司出了什么事?」 沈逸矜忽然有种苛刻的老闆变体恤了的感觉,回答的胆儿也跟着大了些:「一点点小问题,已经处理好了。」 「以后有事,先跟我说。」 「好的,谢谢先生。」 自我感觉训话结束,沈逸矜回头跑出了门。 * 晚饭时,下楼到餐厅。 吴妈摆好了菜,祁渊坐在餐桌前,没动筷子,两人在说话。 沈逸矜脚上拖鞋轻抬轻放,缓慢地移动过去。 耳边听见祁渊对吴妈说:「很久没吃你做的饭了。」声音平和,没有一点点对她的那种威压感。 吴妈笑着回:「那可不是,在老宅也轮不到我做饭。以后你多回家来,我天天做给你们吃。」 祁渊点头,说好。 沈逸矜移动到餐桌边,吴妈给她拉开椅子,等她入了座,便自动迴避开了。 沈逸矜低着头,余光里看到对面的男人握起筷子,她也才伸手拿筷子,开始吃饭。 饭碗旁边有张黑色的银行卡,是新婚夜祁渊留在酒店的那张,此时在她视线里特别显眼。 沈逸矜悄悄把卡片往外挪了挪。 两人谁也不开口说话,偌大的餐厅静得只有筷子磕到碗碟的声音。 家里开火这么久,今晚做得菜最多,也是祁渊第一次在家吃饭。可沈逸矜没有应酬他的心,自己也只动面前的两个菜,再远一点都不敢伸筷子。 她弓背埋头在饭桌上,吃饭的动作小,速度慢,连声响都小心翼翼,像是在考场紧张考试的学生。 忽然眼前有异物伸过来,沈逸矜稍稍抬头,就见一块鱼肉落进自己碗里,还是鱼身上最好的月牙肉。 「你吃。」沈逸矜道谢。 抬眸对上男人的目光,平静,清和,没有任何好的不好的情绪,那意思是没在和她计较了。 可沈逸矜却很内疚,她怕麻烦,更怕给别人惹麻烦,连带着还有一种无法回头重新来过的懊恼。 感觉一手好牌被自己打烂了。 放下碗的时候,沈逸矜正想要不要说句什么再起身离开,祁渊先开了口:「给我盛碗汤。」语气和对吴妈说话的时候差不多。 沈逸矜应了声,接过他的碗,就着手,盛汤。 那汤是松茸鸡汤,摆在餐桌中间,沈逸矜到现在才看见。 她舀了一根鸡腿,祁渊看着说:「只要汤就好了。」 她听话地放下,见碗里舀上了一朵松茸,怯怯地问了句:「松茸要吗?」 祁渊点头:「要。」 莫名其妙的,好像自己一个很重要的行为被认可了,沈逸矜把碗递过去,心情跟着好了些。 「真鲜。」祁渊喝了一口,说,「你也喝一点。」 沈逸矜这就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喝了一口。 的确,好像从来没喝过这么鲜美的鸡汤。 「吴妈做饭真好吃。」沈逸矜没刻意截住自己的话,很自然地说了出来。 祁渊耳根子微动,看向她:「那就多吃点。」 沈逸矜端着汤,低头「嗯」了声。 回到自己房间时,吊了一晚上的心似乎终于落回心房,沈逸矜重重吐了口气,感觉混沌世界里,还是有一丝天光的,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正此时,房门上传来敲门声:「沈逸矜。」 第17章 替身太太 那声音像是敲在心上,沈逸矜一下子坐直,听到第二声的时候,才起来去开了门。 祁渊站在门口,目光清和:「跟我过来。」 人没进门,说完,又回他的房间去了。 沈逸矜有点忐忑,她刚才有回味男人车上对她说的话,就去接她时,故意用烟味逼她,「有事不会说吗」那一句。 第29页 现在想明白了,那是要她有事主动找他,不要自己一个人闷着乱想办法。 可是,就他们这种关系? 沈逸矜走进祁渊的房间,人没在,衣帽间的门开着,她往那里走去。 祁渊站在一组衣柜旁边等着她,见她走近了,才双手拉开衣柜的门,露出一个巨大的保险柜。 沈逸矜眼睛都亮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有点像银行小金库。 不过保险柜是组合柜,有好几个门。 祁渊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插进最底下一个保险箱,输入密码时,告诉了沈逸矜,打开后又关上。 拔了钥匙,递给她:「你自己来。」 沈逸矜默念密码,觉得那字母和数字有些深意。 她照葫芦画瓢,来了一遍,开了门,里面只有一份保险箱的使用说明书。 应该是新的,从来没用过。 祁渊将手镯递给她:「放进去。」 沈逸矜照做。 再次关上门时,祁渊没接钥匙,只说:「这个保险箱以后就给你用了,密码你知道了,钥匙你也自己留着。」 沈逸矜思绪还被那数字缠绕着,在男人转身时,她扫见他右眉角的旧伤痕,冲口问出:「这个密码是什么人的生日吗?还是有什么纪念意义的日子?」 祁渊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几分晦暗:「不是。」 两秒后,又淡了声音说:「不喜欢就改掉。」 沈逸矜低下头,捏紧了钥匙。 那密码前面三个字母是「mht」,后面跟着一串数字。 「mht」她猜不到,但那串数字很明显是个日期,是她父母车祸的日子。 也是她7岁那年第一次遇见祁渊的日子。 但显然,祁渊没认出她。 * 夜里,沈逸矜睡在自己房间里,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这段时间因为「祁太太」的身份,人有点飘了。 现实生活可不是童话。 要说苏萱萱是低门小户,那她一个孤儿连低门小户都算不上。 她就是个替身,只会存在一段时间,早晚要结束,早晚要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里去。 祁家,顶级豪门,却也是龙潭虎穴,根本不是她等草芥可踏入一步的。 沈逸矜将药丸倒在手心里攥了攥,大脑里对昨晚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想想有点后怕,又把药丸收回药瓶子里去了。 钻进被窝,酝酿睡意,几番昏昏沉沉,时醒时梦,终究睡不好。 忽然门上一声轻叩,沈逸矜把脑袋探出被窝,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男人的眼。 那双眼因为刚洗完澡,离着好几米的距离,似有远山薄雾的氤氲,也有种静谧幽谷里蕴藏过久的水汽,柔柔的,还有点儿浓。 沈逸矜被晃了下神,不知如何反应。 祁渊走进来,俯身到床边,单只膝盖跪在床上,抬起一只手覆上她半边脸颊,轻声说:「还没睡?」 沈逸矜余光瞥见他空荡荡的浴袍,莫名一种羞耻,将被子往脸上拉:「你来干嘛?」 「睡觉。」祁渊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掀开被子的动作都带了倦懒。 沈逸矜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只把自己往后让,想避开肢体接触,却反而给男人腾出了位置,让他躺得更舒服了。 而她自己,柔弱病娇的小猫一样,被男人捞进了怀里。 男人身上的浴袍面料轻薄,完全包裹不住他滚烫的体温,和他健硕的身材。 空气里温度急剧攀升,伴着暧昧的气息还有无可名状的情绪。 沈逸矜浑身紧绷,脸面被动地埋在他胸口,嘴唇似有若无地擦在他深邃精緻的锁骨上,唿吸乱得难以復加。 「还在难过?」祁渊感觉到她的抗拒,只手在她后背抚了抚,轻轻摩挲她。 那些被摩挲的地方便酥酥麻麻,痒意一点一点往心里钻,沈逸矜不自觉地颤抖,咬着唇忍耐。 祁渊看着她,低下额头,用俊挺的鼻尖去触碰她小巧的鼻子,一下轻一下重,像是安慰,又像是撩拨。 两人用了不同的沐浴乳,男人的清寒与女人的香甜交缠在一起,沈逸矜那点脆弱的盔甲终究经不起事,渐渐软化成泥,稍一抬起下巴,樱唇就被捉住了。 而祁渊的吻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凶蛮,只是一点点轻啄女人的唇,碾磨她的唇瓣,像个有耐心的猎人,将猎物禁锢在自己的方寸之内,用温软和灼热慢慢俘获她。 「你记住,祁家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就好了。」 他的声音明明低沉,可一个一个餵进她口中的字却滚烫无比。 沈逸矜莫名想哭,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轻轻摸到男人右眉角上淡淡的疤痕,软了声音叫了声:「渊哥哥。」 她搂过他的脖颈,湿唇贴到他喉结上:「抱抱我。」 似一场绵绵春雨转而入了夏,惊雷之间,春夜坠落,急风骤雨汹汹而来。 祁渊翻身抱过她,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力道足以将两人的心跳融成一个共振区,男人的手指缠绕上女人的长髮,重新落下的吻再没了克制与章法。 他捏着她的下巴长驱直入,肆意索求中,连同她体内的氧气一併捲走。 头顶的水晶灯耀眼,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沈逸矜大脑渐渐混沌,唿吸也越发急促,唇齿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暖滑和力度,受不住地发出呜咽。 第30页 这声音轻而灵,像飞鸟俯冲湖面,彻底刺激了祁渊的心脏。 他低下眉睫,变本加厉,吻得更凶更狠,似要生吞活剥了她,而掐在她细腰上的手也往下滑去。 只是兵临城下时,沈逸矜混乱里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抓住了男人的手:「不行。」 「怎么了?」 「……唔,家里没那个。」 祁渊停顿两秒才反应过来,轻咬女人的耳垂:「我打电话叫人送过来。」 「……不行。」沈逸矜更加清醒,捧住男人声气.欲色的脸,轻轻拍了拍,「这种东西怎么好意思叫人送?」 「那我自己去买。」 「也……不好,你如果再被人拍到,要笑死了。」 祁渊:「……」 祁渊看多了身边浮浪,从来不以为这种事对男人能带来什么好处,可新婚那夜开了荤,尝到滋味生了窍,才知道现在被一个套难住,人如困兽,是会被逼疯的。 「忍忍吧。」女人抽身抽得比男人快,沈逸矜轻描淡写,把人推开,紧了紧被子,「睡觉。」 祁渊:「……」 他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第18章 爱上她 一夜胡作非为…… 第二天清晨, 沈逸矜先醒来,瞧着面前一张冷逸的俊脸,手指轻轻去划他的眉。 男人睡着的样子, 沉静,安逸,不显半分戾气, 相反眉目疏朗里干干净净,还有几分温暖。 只是, 沈逸矜屈了膝盖,蹭到一个有趣的地方, 蹭着蹭着,男人眉宇里风云变幻, 很快聚集了一片阴戾。 下一秒, 深眸倏地一睁,如利鹰振翅:「找死?」 沈逸矜「咻」地一下, 收腿钻出被窝, 跳下床, 逃进卫生间去。 快速洗簌下楼, 吴妈正把早饭往餐厅上端。 两人道了早安,沈逸矜帮忙拿碗筷。 吴妈将餐桌上的银行卡往沈逸矜面前推了推:「快收起来,别放这。」 沈逸矜摇摇头:「不是我的。」 吴妈朝楼梯口看了眼, 放低声音:「先生给你的, 你就拿着。」 沈逸矜目光不自觉得也跟着她看,却坚持道:「不行,我在这里已经白吃白喝了, 再拿钱算怎么回事?」 吴妈摆盘子的动作顿了下:「太太, 先生挣钱养家给你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沈逸矜笑了下, 没接话。 本着契约精神,最后关系结束时,祁渊能给她一套房子或者一笔钱就行了,现在收他一张银行卡算怎么一回事? 至于两个人之间的那点事,不过是人类的本性使然,不应该用钱计较。何况祁渊那人虽然脾气差,不过床上挺会体贴人,身体和精神都被他侍弄得很愉快。 就,有这样全都够了。 沈逸矜这么想的时候,楼梯口传来动静,祁渊下楼了。 吴妈招唿了声:「先生,早。」 沈逸矜跟着说:「先生,早。」 祁渊挑眉,睇过去一眼,眉心还蹙着。 吴妈以为两人还没和好,边张罗吃饭,边对祁渊说:「先生,这个家装修的实在没人气,你看要不要让太太改造一下?」 祁渊点头,看到银行卡还在桌上,转头对沈逸矜道:「这事就交给你了。」 沈逸矜是想到早上那事,怕男人记仇,才故意装出疏离的样子,没想到男人轻飘飘一句话,让她开张大吉。 沈逸矜乐得给自己接活:「那你有什么要求?最想改动的是哪里?预算多少?」 祁渊坐到餐桌前,后背懒散地往椅背上斜斜一靠,手肘支在扶手上,语调懒懒:「我本人没什么要求,不过,我倒是想看看你的水平怎么样,能把我们家改造成什么样。」 沈逸矜自信扬头:「我的水平那是跟着钱走的,装修无底洞,我的水平也无底洞。」 祁渊笑,后背离开椅背,抬手将桌上的银行卡往前一推:「巧了,这张卡无上限,你要不试试?」 他动作带着晨起的慵懒,抬眸轻笑里说话的音儿也沉慵不羁。 还有点儿狂与挑衅。 就,凌晨那个欲止不休的劲。 沈逸矜坐到对面,伸手接过卡,按在桌上,上半身往前倾:「那行,那我可就造了。」 一个「造」字,从她清柔绵长的音色里发出,完全脱离了「改造」的意思。 祁渊眸底浮上笑,不经意里有了光,还有了别的。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不是怜悯,而是对一个女人的宠溺。 * 其实别墅已经装修好了,硬体设施除了冷感,用材都是很高级的,而且现在家里住着人,砸墙起砖大规模的改造不太可能。 沈逸矜仔细考虑后,决定重点改造部分放在软装上。 想想祁渊两层车库的豪车,家里装修怎么都得配得起他,于是沈逸矜开始收集全球顶级奢侈装修的资料。 也才将自己的装修眼界拓宽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般情况下,设计师最头疼的是既要把设计做好,又要为客户省钱,现在沈逸矜才知道也有一种烦恼是怕买的东西太便宜,花不出那个高贵奢侈感。 不过现在进入五月,也进入了装修旺季,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 在将工作分了缓急轻重后,沈逸矜将祁渊家的装修暂时只放在了收集资料上,排在了末尾。 第31页 陈嘉远联繫不上,人也不回来,周茜就这么退出了,沈逸矜觉得好无厘头。 怎么就这样了呢? 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打开陈嘉远的微信,编辑了一条消息:【你女朋友走了,跟别的男人走了。】 可是手机捏手里半天,还是没回復。 心头说不上来的火气,沈逸矜退到拨号界面,直接按了「110」,报警。 只是接警的人员在听完前因后果后,对她普及了一通失踪人口的立案规定,沈逸矜满头黑线,最后无奈地挂了电话。 * 下午下班,沈逸矜和吴妈一起去了一趟花市,买了很多绿植鲜花回来,给家里添了些绿意生机。 她还带了捲尺和工具,趁着开饭前的空隙,在家里开始画图纸丈量尺寸,吴妈则在厨房做饭。 没多久祁渊到家,转过隔断,就见楼梯上一个蹲伏的纤瘦背影,裤子布料包裹着她的臀部,线条紧緻,圆翘,像蜜桃。 祁渊眼皮子狠跳了两下,走上前,挡住她身后,却又见她衣服下摆短,与裤边之间露出一截雪白的纤腰,盈盈柔软而韧,不堪一握。 而她专注手里的测量,目光清澈,又认真,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有多撩人。 又纯又欲。 「在做什么?」他侧下身,去看她手边的图画本子。 沈逸矜偏过头,注意力还在自己的思维里,只敷衍了声:「收集数据。」 「你公司里这些事都是你做?」祁渊眉锋轻挑。 「不的,有师傅。」沈逸矜答,「这不给你做嘛,我才亲自动手的。」 祁渊这才松了眉头,问:「要帮忙吗?」 「就好了。」沈逸矜说着,收起捲尺和图本站起身。 脑袋不自觉地往后微微一仰,低血糖,有点头晕。 祁渊出手快,双手一伸一拽,几乎用「抱」的姿势稳住了她:「小心点。」 沈逸矜白皙的脸上迅速飞红,说不清是头晕红的,还是被男人的靠近红的,不过脚下高了男人两层台阶,她能清楚地看见他漂亮的发顶上,有个发旋,周围黑髮齐齐打着旋儿,利索又蓬松。 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太难得了,她抬手就想揪一把,还没碰到,却被男人抓住了手。 「又想抓我的头髮?」 忽而想起昨晚男人埋首欺她欺狠了的时候,她仰颈揪紧了他的头髮。 这个时候提这个,是不是太羞耻了? 沈逸矜咬着唇抽开手,想下楼,不料祁渊昂首,坚硬的胸膛堵住了她的去路,姿态几分不良,有点恶劣。 这是故意要和她对仗呢。 沈逸矜睁圆了杏眼瞪了瞪他,又后抬腿想往上,谁知敏感的腰窝上一个激灵,被双滚烫的大手箍住了。 怕不是早上那报復来了。 ——狗男人,当真一点点的亏都吃不得。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仅离着他们几米远,只要吴妈稍稍转身,就能透过镂空的隔断看到楼梯上的情景。 沈逸矜脸上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拧眉抗议,却又不敢发声,挣扎中,握了拳往男人肩头上捶去。 祁渊任她捶,一身西服衣冠楚楚,狭长的眼尾微微翘起,而眸子里的笑和他手指里的动作一样,愉悦又游刃有余。 简直斯文败类。 两人衣料摩擦出暧昧的声响,沈逸矜后腰上的力度在一寸寸收紧,贴着她的肌肤攀延往上,男人的薄唇擦到她耳颈下,只是一个轻轻触吻,却像火柴擦了火一样,烧起一片火光。 「别在这。」 刺激感太强了。 沈逸矜内心一片兵荒马乱。 可祁渊越发放肆,往上一步,含住她的唇,将她的羞怯和反抗一併吞没。 沈逸矜提不上气,那些慌乱便一股脑地涌在胸口,像夏风滚过麦浪,一阵比一阵热烫。 耳边油烟机的嗡鸣声嘎然而止,炒菜装盘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清晰地响在整个房屋里,大立柱的隔断里阴影虚晃,只怕下一秒吴妈就要转过头来。 沈逸矜感觉自己的心像个热气球,再一点点力度就该炸了。 她使了力气推开祁渊,转身往楼梯上跑去,手上铅笔掉了,骨碌骨碌往下滚,她回头看一眼,对上男人灼灼的目光,羞恼中也不想去捡了,继续「咚咚咚」跑上去。 祁渊得逞地笑,往下两步,弯下腰捡起笔,唇角染了水光,妖冶,秾滟。 * 「狗男人。」 沈逸矜回到自己房间,重新整理了身上的衣服,狠狠骂了句。 吃晚饭时,端了一副清冷的面孔,都不理祁渊了。 吃完了就上楼,连吴妈都没打招唿。 吴妈左右看看,走到餐桌边,面露担忧:「先生,太太心情不好,你要多哄哄她呀。」 祁渊不动声色:「怎么哄?」 吴妈笑着建议:「多说点好听的,女人都喜欢人夸,你多夸夸她。」 祁渊挑眉,没有应。 吴妈嘆了口气,心知祁渊不是个嘴甜的人,要他夸人,恐怕不只是为难了他,更为难了被哄的人。 想了想,又提了个更直观的建议:「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好看啊,你多笑笑,让人感受到你的亲切,就也不错。」 祁渊看去她,真的笑了声,不过是阴森森地冷笑,吓得吴妈立即收了碗遁走。 第32页 吴妈不知道真相,他知道。 沈逸矜哪里是真的心情不好,不过是跟他摆谱罢了。 他不会哄,谁还会? 吃过饭,祁渊去阳台抽了根烟,处理了几个工作上的电话,再上了楼,他房间、她房间都没人,最后在书房找到了需要他哄的那个人。 书房崭新明亮,书桌书柜都是老榆木手工制成,厚重文雅里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一本书,只有淡淡的木香充盈在灯影下。 沈逸矜坐在书桌前,正在电脑上作图,鼻樑上架着一副酒红色眼镜,看着知性又文静,还有种高贵的优雅感。 祁渊斜倚着门框,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了一会,才走进来,笑着说:「沈大设计师比我还忙。」 男人的笑几分揶揄,几分淡讽,听起来总有那么一股子坏劲儿,不过他的声音是真的好听,笑着说话的时候,不沉不哑,有种醇厚的磁感,每个音节都像在人心上摩挲一样。 沈逸矜抗拒不了他这样的嗓音,但架着脸上有眼镜,就像有副假面具一样,依然端着清冷,一看不看他。 祁渊轻哂,弯下腰,凑近她,半边脸贴上她的半边脸,目光试图从她眼镜里穿透出去:「近视吗?多少度?」 沈逸矜转头抬眸,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200呢。」语气跟说2000一样。 「那你不戴眼镜看得清我吗?」祁渊顺着她的语气,玩笑里几分故作的担忧。 沈逸矜隔着镜框,斜斜睨他,翻了个大白眼:「看不清。」 祁渊被气笑,抬手摘了她的眼镜,双手捧住她的脸:「那现在让你看个清楚。」 两人目光太近,男人的手又烫,沈逸矜脸上倏一下热起来,在男人就要吻上的时候,她的手在桌上摸到一张纸,挡到他面前:「给你这个。」 祁渊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跟着她回归正经,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 那是张收据,后面还附了一张银行卡提款单,沈逸矜说:「家里的改造费用我暂时预收了你50万,可以吗?」 祁渊放回桌上,看着上面盖了公章,笑道:「还挺正规。」 沈逸矜又拿起一张支票,给他,上面金额也是50万:「昨天典当行那笔钱,我现在还你,谢谢啦。」 祁渊没接,左右看了看两张票据,露出一口洁白的齿贝,放声大笑。 「敢情这是我左口袋的钱到了我的右口袋。沈逸矜,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边说边再次弯腰,一掌掐住女人的下颌,在沈逸矜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吻住她,狠狠吮了一口,热烈深入。 沈逸矜心上一麻。 本来还想解释解释的,这会全都多余。 重新落下的吻细密如雨,消融了女人的清冷,然而祁渊并未过多贪恋这个吻,只想着夜还浅,他们有的是时间。 「跟我出去。」他的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眼尾染着吻后的愉悦。 「去哪?」 「走就是了。」 沈逸矜莞尔,放下桌上的一切,跟着离开书房。 走到楼梯时,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职业衬衣,问男人:「我要不要换个衣服?」 祁渊偏头看她,说好。 沈逸矜继续徵求意见:「穿裙子吗?」 祁渊眼皮子一跳:「穿。」 沈逸矜这就回房换衣服,祁渊看着她的背影,笑着靠墙点了支烟。 一根烟没抽完,沈逸矜重新走了出来。 一件过膝的藕粉色吊带裙,包裹她玲珑的身材,轻盈婀娜,又富有垂坠感,间隙里有银丝线在她走动下闪出亮莹莹的光芒,漂亮得不可方物。 不过走近了,祁渊眼眸一垂一抬,欣赏的神色变成了挑剔:「领口是不是低了点?」 那柔软曲线里,他分明看到一抹红痕,是他昨晚的杰作。 「我这不是穿了小?」沈逸矜嗔他一眼,将小半身的白色马甲往领口拢了拢。 祁渊唇角勾起,两人一起下楼。 * 到车库,祁渊让沈逸矜挑车。 沈逸矜两层车库转了一圈,最后挑了一辆芒果黄的帕加尼超跑。 「确定想坐这个?」祁渊挑了下眉。 这辆车颜色鲜艷,车型张扬,是他19岁时买的,可他现在已经29了,开出去怕有些幼稚。 「就这个。」 但沈逸矜才22岁,正是喜欢这种车型的年纪。 祁渊没再多说什么,取了钥匙,两人上车,开了出去。 跑车独有的轰鸣声响彻大街,路边风景一帧帧流移变幻。 沈逸矜看去旁边扶着方向盘的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没有年少胶原蛋白的弹性,眉眼深邃凌厉,线条也锋利流畅,车外折射进来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有种绝佳的镜头感。 而现在他开着她选得车,说要带她出去玩。 她和祁渊? 红绿灯停下时,左右两边投过来很多视线,羡慕的,啧舌的,什么样的都有。 沈逸矜拉了拉男人的手,唇角漾起笑。 她想她是虚荣的,就像很多肥皂剧里演的那样,就算明天要分手,要各奔东西,但现在这一刻她要放纵,要醉生梦死玩一场。 祁渊转过头看她:「开心?」 沈逸矜用力点点头。 祁渊笑,上半身倾过来,修长的手指抚上她耳鬓,将她的长髮轻轻勾到耳后。 第33页 可是没来得及接吻,绿灯亮了,祁渊勐踩一脚油门,「轰」一声沖了出去,沈逸矜吓得大叫,丢了矜持骂了一句。 祁渊听见,拍着方向盘大笑,车窗降下,笑声散进风里。 到了地方,两人下车,眼前一片灯红酒绿,沈逸矜看着有些眼熟,仔细瞅了瞅四周环境,可不就是当初祁渊约了苏萱萱谈假结婚协议的地方? 当时鬼屋一样,白天都是阴森森的,现在大晚上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晃悟到真相,沈逸矜朝旁边的男人叫了声:「老闆。」 祁渊偏头,回应了声:「老闆娘。」 沈逸矜笑,演戏快乐地笑,挽上男人的手臂,跟着他往里面走。 有侍应生喊着「祁哥」过来引路。 祁渊胳膊肘勾了下沈逸矜的手,低头和她说了句话:「这家酒吧挂在祁时晏的名下,外人不知道是我的。」 其实他也没想到沈逸矜会这么聪明,仅凭来过一次就能断定他是老闆。 偏偏沈逸矜就是这么蕙质兰心,这一句她又听出了话音,感知到男人有不为外人知的情由,体贴地和他一个对视,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是一份自愿帮他保守秘密的承诺。 祁渊偏头看着她,心里一阵麻意。 他从来不认为一个女人能带给他心理上的慰藉,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这方面的需要,他高高在上,是上位者,他需要做的只是对别人的垂怜和施捨。 可沈逸矜的眼神,像一把熨斗,熨烫了他心里某个地方,让他感觉到有东西在轰塌。 进了门,重金属的音乐震天响,暗昧昏淡的霓虹灯光在空气里飘荡,到处都是人,或坐或站,或四肢乱舞,一张张鲜活生动的年轻的脸。 引路的人穿梭人群,熟得像条泥鳅,将他们往二楼带。 沈逸矜扫视一圈,内心感慨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脚底下一不小心踩到一个瓶盖,脚扭了下,祁渊一把拉住她:「没事吧?」 「没事。」沈逸矜脚步顿住。 祁渊将身后的人往外推了推,沈逸矜蹲下身捡起瓶盖,祁渊接了过去,丢进垃圾桶。 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这份默契浑然天成。 以至于上楼梯的时候沈逸矜都在想,他们怎么就这么默契了? 祁渊忽而轻笑,将她的手指交扣在自己手指里。 沈逸矜偏头看他,看见他眼里的光,粼粼如水。 敢情他已经找到答案,恼得她用指甲掐他,耳颈一片羞红。 二楼一圈卡座,桌上摆了很多酒,几对男男女女喝酒笑闹,没一个正形。 祁渊走过去,几人集体安静了一瞬,张张脸上露出恭维的同时,目光一致投到沈逸矜身上,那目光几分讶异,几分探究。 「哟,大嫂。」其中一短捲髮的男人打破寂静,出声的一嗓子懒散又肆意。 沈逸矜认出人来,是祁时晏。 这些人里,她也只认得他。 其他人似乎受了点拨,不用祁渊开口,「大嫂,大嫂」乱叫了一通。 沈逸矜有点不好意思,漫扫一眼,估约着没有一对正常的男女朋友。 其中有两女的,本来看向沈逸矜的眼神带了些冷漠,这会瞬间变脸,成了艷羡。流转的灯光打过来,沈逸矜捕捉到她们的眼神,不甚在意地笑了下。 旁边有人多嘴问了句:「苏家联姻的那位?」 祁渊睇过去一眼,也没解释,漫不经心丢了句话:「得了,都自在点。」 沈逸矜明白的,这件事很难解释,要扯很多很多话,而在座的除了祁时晏,其他人显然都只是酒肉朋友,关系上走得不近。 ——不然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祁渊惫懒地往沙发上一坐,勾了下沈逸矜的手,沈逸矜乖巧地挨着他坐下。 有人送上酒,祁渊要了一杯威士忌,给沈逸矜单独点了杯樱桃酒。 祁时晏端着酒杯转到祁渊身边,兄弟俩□□了支烟,咬着耳朵说话。 沈逸矜便斜趴在沙发靠背上,看风景。 二楼是个挑空的平台,玻璃做墙,底下人影晃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声音倒是阻隔了大半,没那么嘈杂。 舞台上似乎换了打碟的dj,高亢的音乐进入到一个快节奏的频段,人群沸腾了,叫麦声此起彼伏。 那dj个高,健硕,长相英武,身上麦色皮肤只罩了件黑色马甲,拉链没拉,块状分明的腹肌在他动作里要现不现。 台下很多妹子围着他,沖他尖叫,还有趁着酒劲爬上去偷摸他的。 「哇哦。」沈逸矜不自觉发出声音,张望的眼神充满了雀跃。 祁渊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投过去一眼,散漫的坐姿往后靠了靠,脸面对向女人:「好看?」语气几分不羁。 「好看啊,有人鱼线诶。」沈逸矜错开他的脸,脑袋往外别了别,落在dj身上的视线不肯挪一分。 祁渊眸光微沉,手臂抬到沙发嵴背上,夹着烟的手指捻起她耳侧一缕头髮,使坏地扯了扯,扯得沈逸矜「啊」了声,转过头,眼里嗔怒。 他却掀了眼皮,神色又淡又冷:「能有我的好看?」 沈逸矜怔了下,装模作样打量他。 男人身上穿着深色衬衣,暗光里像蛰伏的兽,金属纽扣隐隐发着暗哑的光,包裹不住的力量感绷紧了皱褶线条,而衣领上解了扣,灯影晃动里,能清楚地看见他喉结随着唿吸滑下,又倏而顶起。 第34页 但,眼下无法直观到腹肌和人鱼线。 她转头看看dj,又看看他,好似无法对比,只能委婉给出答案:「你的我就没看清过。」 既不捧他,也不踩他,却足够气笑祁渊。 祁渊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捏了捏,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今晚回家给你看个够。」 声音低沉含着浓烈的酒气,带着一种诱惑。 沈逸矜看着他,男人近在咫尺,深褐色的眼眸深邃如潭,一道闪光流转而过,浓密的眼睫毛上一圈金色的光影,很不真实。 她喝了口樱桃酒,度数不高,却感觉晕晕乎乎。 四周声色靡靡,一对对花样百出,斜对面有个女人跨坐在男人腿上,无法言说的暧昧。 这就是放纵? 沈逸矜怂了。 她以为的放纵只是男人开着超跑带着她夜游榆城,游遍每一条大街小巷。 是她单纯了。 沈逸矜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也有人时不时得朝他们投来一瞥。 她凑近祁渊,问:「你常来吗?」 嗓音浸了樱桃酒的香,她不知道她靠近的唿吸,像一把钩子。 祁渊喉间泛上痒意,吸了口烟,吐出薄薄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 他说:「想管我?」语气几分沉慵,又轻傲。 沈逸矜被呛得咳了声,嫌弃地丢了一眼:「你少抽点菸吧。」 她才懒得管,她不贪心,也不会踩过界,她是个门儿清的人。 可她这句话让听着的人听了,就是在管他。 祁渊低低笑了声,反问她:「你收了我几个打火机?」 他靠在沙发上的姿态越发倦懒,可看向她的眼神却越发锋利。 沈逸矜被看得心虚,仰头闪了闪眸光,闪出一片天真:「2个吧。」 「2个?」祁渊笑得更深了,夹着烟的手指伸过来,按在她脑袋上,带了点惩罚的意味。 沈逸矜斜了眼睨他,清丽的脸上倔强起来,五官灵动,然而黯淡的光影里,没一点点稜角,反而柔得如夜里的河,有波光,有生气。 她数了数,入住世望首府的第一晚,她和男人在厨房狭路相逢,拿走了第一个。 第二个是去老宅吃饭回来的路上,他老抽菸,她下车时便把扶手箱里的打火机拿了。 还有后面三四五六,都是在家里发现的,她是见一个拿一个。 她以为祁渊不知道。 沈逸矜端起樱桃酒,送到男人嘴边:「给你喝一口?」 男人的手还在她脑袋上,她主动示好,却没一点诚意。 祁渊后背离开沙发,手里加了点力道,将她的脸对向自己的脸,薄唇擦到她染了樱桃色泽的唇上,声色.欲气地:「比起樱桃酒,我更想吃樱桃。」 沈逸矜巴掌脸上倏地一片绯红,手指戳了戳他的喉结,学着他的恶劣:「你色.死算了。」 祁渊笑得不行,松开手,指尖抖落一截菸灰,簌簌落在女人发梢上、肩头上,气得沈逸矜放下酒杯,随手抓起一个抱枕朝他打过去。 祁渊也不还手,由着她打,左唇角的酒窝,在抱枕带起的风里盪起一层一层的波纹,静不下来。 其他人都朝他们看过来,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就连祁时晏也从斜对面的沙发上仰起头笑过来,手机「嚓嚓」几声,拍下祁渊铁树开花一样的笑。 要说在酒吧,祁渊是没有平时的阴戾冷漠,但却仍然是个寡淡到不解风情的人。 和他喝过酒的人都知道,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挨到过他的身边,可现在大家却亲眼目睹他不但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还纵容着她对他「侍宠行兇」。 后来,祁渊去洗手间,祁时晏随后跟上,凑近了他哥,脸上笑得揶揄:「你爱上她了。」 祁渊一口否认:「胡说。」 祁时晏拿起手机,把照片一股脑地发到他微信上:「你自己看,你都笑成什么样了,我都没见过。」 祁渊一张张瞧着,视线落在对他行兇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眉目里蕴着焰火,眼尾扫起的时候特别勾人,落下时却又柔得出水,一副娇媚可欺。 这分明两种极致的矛盾,却在她一笑一颦里完美融合,祁渊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准确形容,扬眉笑了声,说:「她很有趣。」 祁时晏桃花眼玩味地眯了眯:「所有的爱情都是从觉得她有趣开始的。」 祁渊偏头笑他:「这是你的情场语录?」 祁时晏大言不惭:「对极。」 后来,祁渊回到卡座,又见沈逸矜趴在沙发后背上,目光看着底下的dj了,他掰过她的脸,正想好好「教育」一顿,不料手机响了,而同时响得还有祁时晏的手机。 两只手机一起响在这浮靡声色里,加倍的铃声震盪人的耳膜,令人有种仓皇和不安。 两个男人接了电话,一样的神色大变。 祁渊随即安排了司机送沈逸矜回家,他则上了祁时晏的车。 夜色苍茫,酒吧门前灯影如旧,风吹过,微微凉意,吹去身上那点虚浮的燥热,沈逸矜看见男人眉宇里起了一片阴郁。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她问。 「不用,你回家早点睡。」祁渊将她塞进车里。 司机发动了车,沈逸矜看着前面祁时晏的车箭一样飞驰而出,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被那箭越拉越远。 第35页 就,隐隐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子在老宅,从二楼楼梯上摔下去了。 * 接着几天,祁渊都没回过家。 吴妈说,好在是木楼梯,中间打了弯儿,老爷子被扶手立柱挡了一劫,没有当场送命,但是脑溢血了,人现在昏迷中,一直醒不过来。 恐怕也凶多吉少。 祁家地震了。 望和集团里硝烟四起,祁渊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祁渊在望和集团,不像其他祁姓子弟那样拥有股份,但他权利逆天。 而这些权利都是老爷子给的,祁渊的职务是代董事长及代执行,一个「代」字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个打工人,一切权利都是替老爷子行使的。 老爷子这一凶多吉少,想要继承权的人纷纷撺掇股东抱团站队,各个阵营龙争虎斗,但他们却目标一致地挤兑祁渊,联合起来想把他从高位拉下去。 连祁渊的父亲祁景东都在拉帮结派,一心孤立祁渊,要夺他的权。 「真是令人心寒。」吴妈在家里边做饭边和沈逸矜絮叨。 沈逸矜靠着中岛,静静听着。 豪门生性薄凉,光鲜亮丽的永远只有表面,内里为利益权利你争我夺,哪有什么一家人的血脉亲情? 「好在我们先生也不是泛泛之辈,哪能由着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吴妈手里拧大了燃气灶上的火,情绪也跟着高涨。 祁渊本就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他行事阴狠的手段早传遍了商界,公司里有自己坚实的班底,外埠又有深广的人脉,根本给不了别人一点点的可乘之机。 而且,祁渊虽然在祁家被大家孤立,但却还有个好兄弟祁时晏一直硬直力挺,各处帮着他,可在这冷漠无情的大家庭里让人感受到一丝丝真情实感。 只不过人疲累也是真的。 祁渊白天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夜里还要去医院,和医生探讨老爷子的病情,留在那看护老爷子。 「太太,你是真的好福气,先生疼你,都不让你沾染这些。」 吴妈怕自己说多了,沈逸矜心里有负担,而且祁渊老不着家,她好担心他们两个,便变着法子粉饰太平,想把年轻夫妇努力拉到一块。 沈逸矜微微笑了下。 她不过一个替身太太,祁渊当然不会拉她进战场。 那里面腥风血雨,她一个没家世没背景手无寸铁之人,她要进去只能做炮灰,还得拖了祁渊的后腿。 再说了,还有上次手镯的事,杯弓蛇影,她安分守己便是帮了祁渊最大的忙了。 不过祁渊不回来,她的睡眠质量就不好,不吃药的情况下,她只能每晚瞪着头顶的水晶灯,看着那团炫丽的光芒渐渐扯成一团白金色的虚影,上下眼皮才慢慢闭合。 这天,半梦半醒之间,鼻尖一丝熟悉的菸草味,捲曲的后背像是被人捞起,随即又挨到一个温暖的胸膛。 沈逸矜感受到一份舒适的亲密,人却醒不来,只在潜意识里低咛了声:「祁渊。」 耳畔热热一点湿濡:「是我。」沉哑的,吻合了记忆深处的声音。 沈逸矜逸出一口气,放心地将自己交到他怀里,沉沉睡去。 到了早上再次醒来时,沈逸矜才看见一张男人的倦容。 一对浓眉间阴沉密布,高挺的鼻樑如陡峭山峰,给人一种危险感,而削薄的唇上,失了平日的光泽,在一圈刺手的青茬里,像一条被冲上岸翻了肚皮的鱼,干巴巴得快死了。 沈逸矜舔了舔唇,抬起下巴,小心紧张地含住了他的唇瓣。 这有点像偷亲。 但沈逸矜告诉自己,她不是。 她轻沿一圈,柔软微凉的触感,沾着淡淡的菸草味,她在自己的心跳里,细緻的描绘,像在做一件非常虔诚的事,那就是不要让这条鱼死掉,给他淋上雨露。 在看着他变之粉红,有了水泽,她便满意地抿抿唇,收工。 祁渊浓密的睫毛簌簌一片抖动,再忍不下去,勾唇一抹笑:「就这?」 嗓音还带着未醒透的沙哑,像含了沙子般,有着颗粒感的低磁。 沈逸矜没想到他是装睡的,杏眼睁了睁,在对视到他深邃带笑的目光,她急着扒被子往外面钻。 可是她的腰早被一双滚烫的手擒住。 祁渊覆手炽热,将她往怀里揽紧,一低头捉住了她的唇。 有了水滋润的鱼是贪婪的。 他发了狠地吻下去,汲取更多的氧气和湿潮,燥热一瞬间在身体里疯狂跳跃,像被点燃的一支烟,唿吸交缠里,丝丝缕缕将两人缠绕。 沈逸矜感觉到他的激烈,像要将她拖进浪潮汹涌的大海。 「上班。」她口齿不清,抓住他作乱的手,「要迟到了。」 骤雨稍歇,祁渊缓了好一会,才放开人。 沈逸矜得了空隙,怕男人反悔,逃亡似地跳下床。 祁渊仰头,气笑在枕头上。 后来,沈逸矜在卫生间洗簌的时候,祁渊径直走了进来,脱下衣服,准备洗澡。 「你等等,我马上好了。」沈逸矜从镜子里瞥见他宽阔光洁的后背,男人不臊,她臊啊。 祁渊置若罔闻,底裤落地,「哗啦」一声轻响,走进淋浴间。 沈逸矜捧了水胡乱涂了一脸,抽了张面巾纸,没来得及擦就往外走。 第36页 「沈逸矜。」 淋浴间的玻璃门被一只如玉长臂撑开,里面热烫的水汽氤氲而出,男人站在白濛濛的水雾下,朝她说:「过来,给你看人鱼线。」 第19章 爱上她 色字头上一把刀。 那天, 因为这条人鱼线,沈逸矜吃早饭的时候都没再看一眼祁渊,生怕自己又经不住诱惑。 出门时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急急忙忙换鞋,又发现有份资料忘在书房,赶着去拿。 祁渊拉住她手腕:「别慌。」抬手一个动作, 让吴妈去拿了。 沈逸矜松了口气,这才继续穿鞋, 穿好后,和祁渊一起往外走, 顺便抱怨了句:「我今天要见一个大客户,很难说话的。」 「多大?」 「别墅整装, 预算500万。」 祁渊长长一声「哦」, 唇角一丝淡讽:「好大。」眼见沈逸矜要被他笑得生气,又换了个笑法, 「哪天我失业了, 你养我啊。」 那尾音里的「啊」轻的像乞怜似的。 沈逸矜睨他一眼, 心知他一个集团大佬是瞧不上她那点小生意的, 可他不也牺牲了时间陪着她嘛,还故意伏低哄她,她哪能真的生气, 只不过看着他的笑, 心里说不上来有种怪:「你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祁渊推开门,金色晨光大片大片地铺卷而来,伴着清凉的初夏晨风, 打到两人身上, 像一场沐浴。 和淋浴间里一样。 祁渊看见女人额角的碎发微微扬起, 抬手到她脑袋上揉了揉:「我也感觉自己换了个人似的。」 沈逸矜抬头,用清澈犀利的眸子打量起他,似乎要研判一下面前的男人还是不是她契约里的丈夫。 祁渊笑,修长手指轻轻捏起她下巴,低下头,擦着她唇瓣说:「拜你所赐。」 家里传来走路的声音,沈逸矜一下子脸热,错开目光,将男人推远一点,回头朝吴妈伸过手去,接了资料。 那资料的封面上印着一座楼盘的景观图,祁渊余光扫过,认出那是望和集团开发的,还是他主导的。 他疏朗一笑:「你客户很有眼光,叫什么名字?」 沈逸矜眼睛一亮:「叫汤博。」 祁渊低头:「姓汤的……」 两人往台阶下走去,刘司机已经把劳斯莱斯和路虎都开了出来,吴妈也迅速换鞋,走了下来。 沈逸矜跟着祁渊的脚步:「他家做玻幕生意的。」随即将客户信息说了几句,「你认识吗?」 祁渊思索后,薄唇轻启:「不认识。」 沈逸矜:「……」 不认识,你想半天? 祁渊慢悠悠道:「我认识他老子。」 沈逸矜:「……」 那个汤博又拽又吹毛求疵,设计稿改了不下十次还是不满意,老提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还自以为是得很懂行。 原本是周茜的客户,周茜退出后,市场部觉得这客户难伺候想放弃,沈逸矜冲着对方的装修费坚持着,但今天如果再不成,估计就真的要泡汤了。 可谁能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后来那天沈逸矜果不其然地迟到,汤博竟一点脾气也没有地等着她。 沈逸矜连连抱歉,设计稿递过去,汤博只粗略地看一遍,就说ok:「就按这个做吧。先前怕你们是小公司做不好,现在有祁渊一句话,还有什么可说?」 沈逸矜笑了下,拿了合同给对方签:「我们会尽心尽力的,汤先生有什么意见请一定提出来,希望你满意的是我们嘉和的能力,而不是因为祁渊。」 「很满意,很满意。」汤博很爽快地签了字,还付了预付款,「沈小姐年轻漂亮,做事细心又耐心,前途无量。」 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祁渊结婚了,汤博不可能收不到风,但他却口口声声「沈小姐」,看来他并不知道面前这位就是「祁太太」,把他俩的关系想到别的上面去了。 沈逸矜也不想解释,只得体地笑:「借你吉言,谢谢。」 签完合同后,汤博一路把沈逸矜送到车前。 临上车时,汤博亲自拉开后座,很紧要地对沈逸矜说了一句话:「望和的西江郡项目,后头玻幕招标,请沈小姐替我在祁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都是人精啊。 恐怕这一句才是今天签合同真正的重点。 沈逸矜委婉推託:「话我可以帮忙带到,其他的怕是爱莫能助。」 「有沈小姐这句话就够了。」汤博恭维地笑。 沈逸矜陪着干笑了笑,上车,走了。 人情,利益,商海浮沉,真心,假话,谁牵扯谁,谁逃得开谁? 道路两边风景变化,到处人头攒动,每张面具都陌生,每张面具又都是同类。 连吴妈都说:「太太,你拽紧了先生就好了,他认识的人多,也多的是有钱人,只要有先生在,你的公司就会越做越大。」 沈逸矜无声哑笑。 * 苏萱萱回来了。 丁姨悄悄给沈逸矜打了电话,把消息告诉了她。 丁姨说,苏萱萱回来后大哭了一场,好像这回和顾勉真的分了,原因还是嫌顾勉又穷又懒,不正经找工作。两人带出去的钱花完了,苏瑞林又不肯给她打,苏萱萱便只能灰熘熘地回来了。 沈逸矜握着手机,扯了扯唇角。 丁姨又说:「苏萱萱知道你嫁给了祁渊,还要了股份,她在家里发脾气大叫了一阵,看样子她想找你麻烦。」 第37页 沈逸矜眉上轻蹙:「她能找我什么麻烦?」 丁姨嘆了口气:「不知道呢,他们一家三口后来进了房间,关上门了。」停顿了会,声音放低了一点,「矜矜啊,你小心一点啊,他们真是一肚子坏水。我要不是被他们扣着半年工资,也想走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沈逸矜安慰了丁姨一阵,才挂了电话。 五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温煦,柔和,沈逸矜坐在自己办公室里,迎着光阖上眼,由着这份暖意打在自己脸上,即使鼻翼两侧渐渐起了一层薄汗,也觉得舒服。 苏萱萱比她大两岁,因为是独女,苏瑞林夫妇特别宠她,从小娇纵又任性,在沈逸矜面前特别的有优越感。 小时候沈逸矜在她家都是捡着她的旧衣服穿,还总受她欺负,经常被她拿出来顶罪。如果争辩,沈逸矜会换来更恶毒的欺负,而苏瑞林夫妇也会觉得她心眼坏,因为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宝贝女儿是天下最好的,是完美无缺的。 也就因为这些,日积月累,沈逸矜雪上加霜,患上了抑郁症。 后来渐渐长大,沈逸矜越长越好看,也越长越聪明,而苏萱萱倒好像发育过早,早早停止了生长似的,个子长不上去,智商也停住了。 渐渐地,苏萱萱有事总要找沈逸矜拿主意,拿着拿着,便拿成了一种习惯。 …… 手机铃声响起,回忆被打断,来电显示:「苏萱萱。」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沈逸矜划开接听,手机还没贴上耳朵,听筒里就传来苏萱萱噼头盖脸地叫声:「沈逸矜。」 「怎么。」沈逸矜声音平静。 「你好本事。」苏萱萱语气很沖。 沈逸矜眉心上蹙了蹙,苏萱萱做事冲动,和她母亲陈宜兰一个性子,很多时候口不择言,伤完了人,她还大惊小怪地问对方:「你怎么了?」 那种时候,你会觉得跟她根本不是同人类的交流。 相处久了,沈逸矜才渐渐适应,随之麻木。 「有什么事吗?」沈逸矜自认为不欠她,将手机调成免提,放到桌上,分了一半心神打开电脑显示器,开始忙工作。 苏萱萱那边声音忽然像是被闷住了,沈逸矜侧了耳朵听见苏瑞林的声音,被捂在喉咙口那种,叫他女儿沉住气。 沈逸矜冷冷笑了声,等了好一会,苏萱萱换了声调,较之前平和了些:「你中午有空吧,我们一起吃个饭。」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要求。 「行。」沈逸矜淡淡出声。 该来的总要来,她一向不喜欢挑事,但也绝不会怕事。 定下时间地点,挂了电话,沈逸矜眼皮子突突跳了几跳,没来由地想起祁渊。 如果苏萱萱跟她要回「祁太太」,她要还吗?祁渊会怎么做? 算算时间,从婚礼至今也才两个月,她现在退出,能拿多少钱? * 苏萱萱定得见面的餐馆离建材城有点远,沈逸矜到的时候,苏萱萱已经在包厢点好菜了。 沈逸矜走进去,喊了声「姐」,坐到对面。 包厢不大,是四人小长桌,桌上一壶茶,两套塑料纸包装的餐具。 苏萱萱抬头瞟她一眼,当是回应了。 沈逸矜把两人的餐具拆开,就着茶水一件一件烫了烫。 她手里的动作慢条斯理,显示出足够的耐心,等苏萱萱开口。 苏萱萱则埋头在桌子底下翻着她的手提包,脸上神色紧张,以至于脸颊两边微微发红。 「丢东西了吗?」沈逸矜递了杯茶到她面前。 苏萱萱「啊」了声,脸上红得更深的,拉上拉链,把包放到桌上靠住墙,急促唿吸了两次,才慢慢缓和下来。 沈逸矜看了那包一眼,很精緻的月弯形,墨绿色皮质上印着夸张的彩画,是她以前没见过的,可能是这两个月在临川时买的。 但是,她和苏萱萱也一起吃过很多次饭,她记得苏萱萱都是习惯把包放在座位上靠着自己的,今天怎么放到桌上来了? 是在临川这段时间改变了习惯? 然而她只是诧异了下,并没有往深里想。 菜上来的时候,苏萱萱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当初叫我不要跟祁渊结婚,结果你却跟他结了婚,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话有点难听,埋怨里却带了克制。 沈逸矜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但不想和她争论,只冷冷淡淡地摇了下头:「我不知道姨父姨妈怎么跟你说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和祁渊结婚。那天婚礼你走了,姨父姨妈又哭又求的,要我顶包,我才上的。」 「我就问你,你有没有说过,叫我不要跟祁渊结婚?」苏萱萱显然不满意她的解释,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沈逸矜的视线从碗里移到她脸上,淡淡道:「是有说过,可那已经很久之前了……」 「是就行了。」苏萱萱打断她,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所有的郁结都找到了源头,「你知不知道,全是因为你这句话,我才跟顾勉走的。」 「不会吧。」沈逸矜不可思议,「你不是想把你和顾勉的壮举怪到我头上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苏萱萱五官一皱,眼睛上的一字眉因为纹得不对称,皱起来的时候样子很兇。 沈逸矜看着她,忽然想起曾经许医生问过自己的一个问题,说一个正常人和一个神经病吵架,哪个会赢。 第38页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神经病」。 因为神经病不可理喻,正常人怎么可能吵得过? 而到了今时今日,她才有机会体验这句话的含义。 沈逸矜瞧着对面神情不自然的人,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 苏萱萱见了这个笑,心里一下子发虚,忘了问话的节奏,脾气更急躁:「你把我和顾勉支走,搞得我爸妈急了心,才找你顶包,其实这一切都是你算计的一部分,是不是?」 沈逸矜笑了两声,点点头:「是啊是啊,都是我算计好的。我太聪明了是不是?你们一家怎么就都这么听我的话,被我玩得团团转呢,你们到现在才知道吗?」 想赢过神经病,只要病得比她更严重就行了。 沈逸矜继续笑:「那么,你们准备拿我怎么办呢?你这么来质问我,又有什么用呢?」 苏萱萱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反而自己愣住了,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 沈逸矜将她脸上的表情全盘看穿:「姨父让你来,没给你写个问题小抄吗?要不直接拿出来,我一一回答行不行?」 苏萱萱:「……」 那天表姐妹两人不欢而散,苏萱萱几乎用愤懑的心情拎了包离开得包厢,沈逸矜叫了服务员,盛了碗饭,一个人慢慢吃完,才买了单,出了餐馆。 这场见面虎头蛇尾,沈逸矜总觉得苏萱萱藏了什么目的,但苏萱萱走得匆忙,话也没有说完,她一时猜不透。 而她猜不透的事,很快祁渊那里有了答案。 第20章 爱上她 下午, 苏瑞林带了苏萱萱去望和集团,可苏瑞林被拉进了黑名单,保安拦住他, 说什么也不让进。 苏瑞林只好给于决打电话,声称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祁渊。 于决下楼,很快拿到了这件「很重要的东西」——一支录音笔。 苏瑞林把于决拉到大门前的圆形立柱旁, 背着来来往往的人,放低声音对他说:「沈逸矜那丫头的真面目, 你们一定要看看清楚。」 于决瞧了眼手里的录音笔,笑道:「苏总这是何必呢?当初要不是苏总你, 沈逸矜也嫁不成我们祁先生不是?」 苏瑞林摆了摆手:「当时也是一时无奈,只是要她顶个包, 谁知道她狮子大开口……」 「苏总。」于决委婉地抢了他的话, 不想再听下去,「人哪, 做事还是给自己留一线的好, 不要过河拆桥。何况你这么大年纪了, 总跟个小丫头过不去, 未免让人说你不够气量。」 「……」苏瑞林一时面红耳赤,但也只是一时,本来人脸上肤色就黑, 脸皮够厚, 那点红很快隐退。 他走出两步,拉过苏萱萱到于决跟前,说:「你看, 这不萱萱回来了……」 「苏总。」于决不得不又打断他, 笑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祁先生和沈逸矜已经做了真夫妻。」 看到苏萱萱,于决总算明白苏瑞林的意图了。 苏瑞林从苏萱萱口中得知了当时祁渊找她谈过假结婚协议的事,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沈逸矜和祁渊是假夫妻。 现在正主儿回来了,那么顶包货就该让位,毕竟关系到一套房产,他怎能不争? 「……」苏瑞林嘴唇抖了抖,半天说不出话。 于决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苏总,沈逸矜虽然还叫沈逸矜,但她现在多了个身份,是祁家的祁太太。」他将录音笔举在两人中间晃了下,「你该知道,祁家人最重视的就是名誉,而我们先生也是祁家最不好说话的那位。这种事情希望苏总适可而止,不然下次你见到的可能不是我,而是祁家的律师。」 后来,苏瑞林走得时候灰头土脸,一路抓着苏萱萱的胳膊骂骂咧咧,苏萱萱则哭得涕泪横流。 「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事?我花了多少心血,动了多少脑筋才谈下来和祁家这场联姻,你一句『爱情至上』就撂了挑子。现在便宜了沈逸矜不说,我还被他们俩割了一大部分的股份,你算算,那是多少钱?多少钱!」 「那还不是顾勉骗得我?我现在和他彻底分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分了,分了,早就叫你分了,搞出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分,还有个屁用。」 「你现在骂我干什么?你当时找人顶包,你不会找别人啊,为什么要找矜矜啊?」 …… 于决看着他们父女俩的背影,讥诮笑了下。 回到办公大楼,走进祁渊办公室,他将录音笔放到办公桌上,和祁渊一起听了一遍。 正是中午沈逸矜和苏萱萱吃饭时,被偷录的那场对话。 祁渊点了支烟,裊裊烟雾里,似笑非笑。 录音听到末尾,于决按了关闭,笑道:「苏瑞林不会以为这样一个东西就能挑拨你俩吧?他这是侮辱谁的智商?」 祁渊吸了口烟,挑了挑眉:「你刚刚听见没有?沈逸矜说她从来没想过要和我结婚。」 于决:「……」 这是重点吗? 「先生。」于决的视线投到老闆脸上睃巡了好一阵,说,「你恋爱了。」 祁渊夹着烟的手停顿了下,反问道:「有意见吗?」 「没有。」于决笑道,「那天祁三少说你铁树开花,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祁三少就是祁时晏。 「恋爱是好事。」于决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老闆对面,「你现在脸上笑容多了,看起来比以前也有人情味了,只不过。」话锋一转,「别因为一个女人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第39页 这是他作为祁渊身边智囊团核心人物的职责,「尤其是,现在是关键时刻。」 关键到什么地步,谁都懂。 祁渊垂眸,淡淡扫了眼那支录音笔:「扔了吧。」 于决点点头,拿起录音笔扔进了垃圾桶。 他不知道,对祁渊来说,录音笔里的整场对话,只有那一句是有问题的。 因为祁渊清清楚楚记得婚礼那天,在主婚台上,他对沈逸矜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但沈逸矜说:「我不后悔,我就想嫁给你。」 当时,他第一反应是她在开玩笑,第二反应这女孩有目的。 后来酒店房间里,她叫他「渊哥哥」。 那时候,她给他一种错觉,她是真的想嫁给他,想做他的新娘,以至于他再没克制住自己…… 可是他现在听见她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和祁渊结婚」,这句话的语气语调都能判断出她说的是真话。 那么,是哪里错了?还是只是他错了? * 近傍晚的时候,人正有些倦懒,夏薇穿着漂亮的白色短裙飞进沈逸矜办公室,嘻嘻笑着叫了声:「祁太太。」 沈逸矜耳尖动了下,但凡听见这个称唿,就到了她破财的时候。 同事们都把她当豪门太太恭维着,可她又不能说出真相,只能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在大家也都有分寸,也就只是请个下午茶,零嘴,蛋糕什么的,沈逸矜抠抠搜搜还是能抠得出来的。 而且,今天虽然有苏萱萱的败兴之事,但却谈成了汤博的一笔大单,沈逸矜十分土豪地拿出几张粉红票子,拍在桌上:「今天下午茶费列罗巧克力的蛋糕,一人一份,不在的也给买。」 「祁太太太给力了。」夏薇几步跳到老闆椅旁边,搂了搂沈逸矜的肩膀,嬉闹了好一会才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沈逸矜笑着,抬手捞过手机。 最近养成的习惯里,除了买下午茶,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每天给陈嘉远发一条微信。 随便打些字,骂骂他不干人事也是好的。 发完后,继续投入工作,谁知手机响了下,「失踪人士」竟然有反应了。 而且一反应就数条: 【急,急,急!!!】 【我们在楚市出事了,我开车撞了人,被刑拘了,一直没能和外界联繫。】 【我撞得人才18岁,是个女大学生,现在还在重症病房,我想私了,他们要我180万,拿不出的话,他们就要告我告到坐牢。】 【他们只给我三天时间,你帮我想想办法,急,我能不能回去全靠你了。】 沈逸矜看得心惊肉跳,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撞了人?你们四个人都刑拘了?怎么现在才说?】 陈嘉远:【刑拘就我一个,另外三个被对方家属扣住了,这里人太野蛮了,以后绝对不要来。】 沈逸矜:【……】 陈嘉远:【不说了,有人来了,我还被关着,你快帮我凑钱,回去我再想办法还你。】 沈逸矜应了个:【好。】 这下倦意全没了,沈逸矜把消息反反覆覆看了n遍。 楚市靠边境,时有一些暴力或不开化的事件传出,但是刑拘是法治行为,撞了人就要刑拘?要这么长时间?刑拘期间不能和外界联络? 而且,公司有多少钱,她有多少钱,陈嘉远都是知道的。如果真需要用钱解决麻烦的话,不是找他父亲更好吗? 陈父总说不要管他,但在市场里碰到沈逸矜的时候还是会问一句:「那混球有消息了没?」 就,父子之间再冷漠,这么大的事,陈嘉远怎么都是找他父亲比找她强。 再仔细琢磨,对方每句话最后结尾部分都打了句号,这是陈嘉远以前从来没有的事。 沈逸矜心脏勐烈地跳了一下,把手机拍在桌上。 这消息绝对不是陈嘉远发的,陈嘉远真的出事了。 * 同一时间,祁渊正在私人医院。 老爷子一直昏迷不醒,生命体徵越来越弱,医生预计目前的状态最多只能再维持半个月。 祁渊的父亲祁景东以长子的身份通知祁家众人,准备后事。 但祁渊不死心。 他请了国外顶尖的脑科专家和国内几位权威一起会诊,得到了一份手术方案。 只是风险很大,只有10%的可能性能让病人醒过来,而另外的90%,病人可能会直接猝死在手术台上,毕竟老爷子已经80多岁了。 祁景东得知,非常不贊同,其他人也都表示反对,就连祁时晏也劝祁渊不要再多生事端。 祁时晏说:「哥,你要想清楚。如果不做这个手术,没人会责怪你。但你如果一意孤行,爷爷便有90%的可能性要提前断气,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不还有10%吗?」祁渊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目光投在窗外,却没有任何一个聚焦点。 「才10%。」祁时晏背靠窗户,侧身对着他哥,「你现在的位子有多不稳,你比谁都清楚。」他凑近祁渊,放低声音,「但爷爷一死,你就会有一张王牌,你等着就行了,何必自毁前程?」 那张王牌是老太太悄悄透露给祁渊的,说老爷子早已拟好了遗嘱,他手上大部分的股份都留给了祁渊,足够他坐稳集团的位子。 但祁渊的想法是:「明明有这么一个可以博一博的机会,我却直接放弃爷爷一条生命,你觉得即使我坐上高位,我能坐得舒坦吗?」 第40页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高大的身影,嵴背笔直,额头却微微往前倾,眉心紧蹙着,像是在和什么较劲。 落日的余晖从西边斜射过来,照了他满身。 祁时晏看着他,看见他身侧泛上一层橘色的光,柔和的,温暖的,还有点儿细腻。 「哥,你变了。」他担忧的口吻,「你变得感情用事了。」 祁时晏摸出烟盒,弹出两支,祁渊没接,祁时晏便自个衔了一支到嘴角,打了打火机,吸上一口,刚刚严肃的神情散去,又恢復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似乎,他想以此为表率,让祁渊和他一样回到从前,可祁渊却站着没动。 * 天边最后一点橘光隐下去的时候,祁渊去了老宅,陪老太太吃晚饭。 老太太牙口不好吃得慢,还有胃气老打嗝,祁渊坐在对面,耐心地放慢速度,陪着她慢慢吃。 吃完了,扶她回房间后,祁渊才把想给老爷子做手术的事提了出来。 老太太坐在鹿绒沙发上,保养得当的手缓缓抚着自己胸口,顺了顺胃气。 「你自己怎么想?」老太太问。 祁渊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她对面,微微放低身背,脸面对着老太太说:「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爷爷给的,但是在爷爷生死最关键的时候,我却要弃他于不顾,我怕我以后再睡不上一个安稳的觉。」 他说得认真,脸上丝毫没有平时人前的那种狠劲儿,连一点点的戾气也都没有。 老太太拉过他的手,看了看。 年轻男人的手背,骨骼分明,肌理麦色健康,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但翻过来,修长手指的指腹上有点儿粗砺,掌心纹路清晰,却也有着两个薄薄的茧子。 看人看双手,掌心里才是真正的祁渊。 老太太用力捏了捏:「如果爷爷因为你的手术,提前送命送在手术台上,你以后就能睡安稳觉了吗?」 祁渊自嘲地勾了勾唇:「怕是也不能。」 老太太拍拍他手背:「用90%去赌10%,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去做。」 祁渊收回手,后背靠上椅子:「我现在就是不想用这份聪明。」 这段时间,他总无端地想起他母亲。 如果当年他能早一点发现她的异常,他是不是可以抓住她,不让她死去。 屋宇古旧,自从老爷子摔下楼之后,老太太搬到了一楼居住。 空气里,经年的木柱横樑散发着沉郁的木香,有佣人送来膳后茶。 祁渊接过茶盘,一一摆弄,头遍洗茶,二遍沖开过滤,上公道杯,修长手指里动作慢条斯理,一套七彩孔雀翎茶具被他摆弄得优雅矜贵,不落俗尘。 茶香飘起,他端上一杯,递到老太太手边。 老太太伸手接过,和蔼笑道:「果然结了婚不一样了。」 祁渊没说话,喝了口茶,又重新沖泡,陪着对方静静地喝了几小盅,听见外面起了落雨的声音,站起身,打算回家。 老太太目送他背影,在他快走出门的时候,叫了声「小渊」:「你明天带矜矜一起回来吃晚饭。」 祁渊脚微顿,后背宽阔挺拔,转身说了声好。 老太太这是松了口了。 * 祁渊到家时,没想到家里是冰冷黑暗的。 沈逸矜不在,吴妈也不在。 他拿出手机,翻了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存储沈逸矜的号码,微信也没有。 都做了夫妻了,连个联络方式都没有,也是没谁了。 祁渊唇角勾起淡淡的自嘲。 他把电话打给吴妈,问他的太太哪里去了。 吴妈笑着回他:「太太今晚约了朋友吃饭,先生你要想她,就给她打电话。」 祁渊皱了眉:「什么朋友?在哪吃饭?」 吴妈:「我不知道,太太没说。要不,我给太太打个电话问问?」 祁渊一句「不用」,挂了电话。 他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开灯,开了家里所有的灯。 想沈逸矜那么大人了,怎么还怕黑呢? 他印象里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才怕黑。 进衣帽间,换了身运动服,往四楼健身房去做运动。 健身房很大,摆了很多器械器材,祁渊随便做了几组仰卧起坐和槓铃卧推,心不在焉地去看手机。 偏偏今天闲,公事没人找,私事也没有,医院里祁景东在,他又不想去,倒是有几个狐朋狗友约他去喝酒,他却提不起一点点兴趣。 健身房靠露台的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祁渊拉开一小部分窗帘,手里漫不经心举起一个哑铃,狭长的眼眸将视线投进那漆黑的雨中。 雨不大,稀稀落落,却没有停得意思。 蓦然抬头,很稀奇地看到一弯月亮,清凌凌的,挂在苍茫雨雾里。 如果沈逸矜在,就好了。 她肯定会很开心。 她总是能为一点点小事开心。 祁渊放下哑铃,又看了下时间。 下雨天,见什么朋友? 结了婚,还不知道着家! 想起婚礼那天,老爷子派人查到的有关沈逸矜的资料,寥寥数语,除了公司和登记了房产信息的一套别墅,并没有任何有关她的社交信息。 换言之,他至今并不知道她有些什么朋友。 这念头一出,祁渊没来由地烦躁。 第41页 下楼,进卫生间洗澡,花洒喷出粼粼热水,氤氲的水汽渐渐浮上玻璃。 那上面分明几个深刻的手指印,是今天早上他单手撑住自己,由着女人胡来的证据。 温热的水兜头而下,祁渊默了默眼。 今晚一定要好好报復她。 不是,是「报答」。 祁渊迅速出水,胡乱擦了一下,选了一件平时不可能穿的黑色套头衫,戴上口罩和棒球帽,出门。 他开了辆低调的保时捷,去了超市,拿了几盒保险套,想想太突兀了,又进零食区拿了很多棉花糖和巧克力。 他有看见沈逸矜往包里塞这两样吃的。 猜她喜欢吃。 回到家,看了眼鞋柜,又看了看时间,他的太太还没回来。 上二楼主卧,祁渊将保险套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巧克力塞进枕头底下,又把棉花糖的外包装拆了,一粒一粒散在床上,盖上被子。 想着沈逸矜发现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再想想自己。 疯了。 他在干什么? 祁渊掀了被子,又将棉花糖一粒一粒重新捡起来,和巧克力一起丢到沙发上。 一场心慌意乱。 居然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躺倒床上,后背压到一粒棉花糖,摸出来,剥开塞进嘴里。 那咬开的甜,不腻,带着清香。 不错。 像沈逸矜。 正此时,手机响了,是祁时晏发来的,一连数张照片。 点开来,照片里的女人毫无意外得是他的太太,可是她对面的男人是谁? 第21章 爱上她 祁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将照片一张张点过去。 看环境是家烧烤店,四人位的餐桌,只有沈逸矜和那男人。 那男人给沈逸矜递了蒜蓉扇贝, 沈逸矜给对方添了茶水。 几张照片里,沈逸矜神采飞扬,笑得自然, 明艷。 对着别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他要没看错, 也是他认识的。 ——是严浩的特助,闻哲语。 当时在机场拦了他的路, 出手想打他的人。 他的太太为什么认识他? 祁渊揉了揉眉心骨,有了种不好的念头。 * 雨, 越下越大, 月亮完全被遮住了,头顶只剩一片漆黑。 烧烤店里吃完饭的两个人, 一起上了车。 闻哲语将沈逸矜一路送到世望首府, 大门口刷了一张临时卡, 由沈逸矜指路, 径直送到了家门口。 沈逸矜下车时,闻哲语看了下外面的雨势,叮嘱道:「睡觉前记得吃药。」 「现在不吃了。」沈逸矜笑着摇头, 「祁渊会哄我睡觉的。」语气甜丝丝的。 闻哲语像是听到了不堪入耳的私密, 五官皱在一块,双手在方向盘上互相拍打胳膊:「肉麻死了。」 沈逸矜笑:「回去注意安全。」说着,就要拉开车门下车。 「等一下, 我送你上去。」闻哲语从椅背后兜里摸出一把雨伞。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位, 拉开车门, 将伞拢住沈逸矜,送她到台阶上。 屋檐的感应灯自动亮起,闻哲语稍稍打量了下别墅,问:「祁渊在家吗?」 沈逸矜瞧了眼漆黑的窗户:「应该还没回来。」 闻哲语点了点头:「等他有空约出来一起吃饭。」 说完,他转了下伞柄,转掉一层雨珠,转身下台阶。 沈逸矜应了声好,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雨滴,走到门口,摁了指纹锁,门「咔哒」一声轻响。 进门去了。 玄关处的感应灯也自动亮起,换鞋时,耳边有清晰的电视机的声音传来,沈逸矜抬在半空准备开灯的手停了下,朝里面瞄了眼。 偌大的家里没开灯,冰冷黑暗里,客厅墙上的电视机变幻着萤光,越过地毯,越过茶几,投射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上,混着烟雾,缭绕一片阴戾寡冷。 沈逸矜莫名一种不好的预感,抬手开了灯,先在厨房倒了杯水喝了,缓解一下情绪,转过隔断,走到楼梯口时,才假装发现男主人,惊讶道:「你回来了?」 说完,继续抬腿往上走。 「过来。」祁渊声音烟哑。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支在扶手上的手,指尖燃着一点猩红,深色衣袖抬起,那点猩红便在他嘴角中增强了火光。 沈逸矜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却不是往沙发,而是往窗户方向。 她拉开一角窗帘,想开窗户散散烟味,谁知漆黑的夜空里忽然一道惊雷,震耳欲聋的声音很突兀地炸响在头顶,完全没有防备的人儿吓得「啊」一声尖叫,脸色煞白,脚步乱了章法,人往后跌去。 正此时,千钧一髮,一只强有力的手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稳稳扶住了她,那触感像股热电流,穿过单薄的皮囊,通达五脏六腑,似一种力量,沈逸矜被支撑住了。 不过短短几秒,散了形的魂似乎又回来了。 「坐沙发上去。」祁渊放开人,眸光里深邃,淡漠,又晦暗不明。 沈逸矜有点惧怕这样的他,听话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祁渊掐灭了烟,将窗户打开,外面还有一个阳台,雨打不进来,雨势却越发猖狂。 沈逸矜拿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 第42页 她感觉男人心情很不好,是老爷子有事?可又感觉他的脾气是沖她发的,她又哪里招惹他了? 雷声阵阵,伴着狂风和倾盆大雨,密集,肆虐,而声势浩大。 窗帘被吹得鼓起,像是藏了个妖魔鬼怪在里面,祟祟作乱。房间里烟雾纷乱,温度急剧下降。 「还是关上吧。」沈逸矜说。 祁渊没理,径直走到她旁边,看着她,沉默了两秒,才坐下,开了口:「你今晚去哪了?」 电视机里传来狮群怒吼的声音。 沈逸矜有一刻觉得那是祁渊的吼声。 她将抱枕抱紧了点,老实道:「和一个朋友吃饭去了。」 「什么朋友?」 「是我干哥哥。」 祁渊眉心一凛:「谁?」 沈逸矜只得再解释:「是我干爹干妈的儿子,我们很小就认识的。」 电视里狮群在围捕一头麋鹿,画面血腥残忍,魅红的萤光打在祁渊的侧脸上,轮廓立体又锋利,神情尤其得冷。 他哼笑了声:「你有几个哥哥?」 沈逸矜抬头看他,眼睛单纯的和那麋鹿一样:「就他一个。」 祁渊也回看她,目光却是冷厉的逼视:「那我呢?我是谁?」 沈逸矜:「……」 这个问题从哪说起? 她不自觉地抬起膝盖,想把自己往后靠靠,祁渊却只手捏住了她的膝盖,不让她动一分。 那只手,隔着她薄薄一层裤料,能感受到他凶蛮的力度和热量。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雨声哗哗而来,窗帘鼓鼓地吹。 沈逸矜伸出一只手抓住男人的袖子:「你弄疼我了。」声音带了委屈。 祁渊耳根子微动,手却没有挪开,侧坐的身子沉得像雕塑,双目阴鸷地盯着她,像淬了冰一样。 刚才一把伞下两个人,走上他家的台阶,那份亲昵刺痛了他的眼。 严浩的特助是沈逸矜的干哥哥? 就是苏瑞林说过得沈逸矜的要好的哥哥? 如果这个人是沈逸矜「要好的哥哥」,那么从沈逸矜顶包婚礼,到严浩的那杯酒,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 全都是一场阴谋? 面前的女人,巴掌大的脸上温柔娴静,带着畏怯,娇弱得像朵风一吹就会被折断的花儿,莫名让人想呵护,想为她遮风挡雨。 而她一双眼清澈如水,似乎从不知世间险恶,更不可能涉及任何一点点的阴谋诡计。 可是相比于她的单纯,他也更清楚她有多聪明。 「你和我结婚,到底抱了什么目的?」祁渊逼近了她,阴冷的语气喷吐在沈逸矜的鼻尖。 两人这样亲近的姿势,前不久才发生过,可气氛却完全不一样了。 沈逸矜哑然:「……」 她只是一个替身太太,能有什么目的? 但显然,祁渊不满意她的沉默。 他只手扶上她纤细的耳颈,就像之前每次想亲吻她时的动作一样,可现在他没有温柔的抚摸,也没有轻佻的挑逗,只是力道一点点收紧。 掌心里的脉搏,羸弱,慌乱,他心里似有坚硬的东西在一点点崩裂。 他直逼她的眼,那是总让他恍惚在哪儿见过的一双眼,也是让他最早动心的一双眼。 那天主婚台上,她一袭洁白婚纱,美得惊艷。 她的头纱缀着手工勾绣的白色小花边,遮住了刘海,漾在光洁的额头上,漂亮的双眼皮下,是乌亮的黑色瞳仁,清纯里带着真诚,有着圣洁的光芒。 她说,她不后悔,她就想嫁给他。 而现在,她满眼慌张与恐惧,却不挣扎也不反抗,似乎在默认一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祁渊声音冷冽如冰。 他希望她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希望她用她的聪明才智说服他。 可沈逸矜完全懵了,不知道他生得什么气。 她怔怔地看着男人,眼框里通红,一滴泪从眼角落下。 那泪落在男人的虎口上,滚烫,豆珠般大,瞬间蜿蜒出一条泪痕,流进掌心。 祁渊感觉心被烫了下,手指勐地一缩,从沈逸矜脸上收回。 又一阵雷声滚滚而来。 祁渊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甩门而出。 沈逸矜坐在沙发上,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雷雨声中,她听见跑车轰鸣的声音,也听见电视里麋鹿倒地时最后的悲鸣。 * 沈逸矜抹掉眼泪,上楼回自己房间。 洗澡,吹干头髮,整理衣服,准备明天的穿着。 睡前小事,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就像平时那样。 只是拿出药瓶吃药时,再没一点犹豫。 上床,盖上被子,闭眼。 人生那么多悲苦。 何必执着,何必计较? 她选择遗忘。 *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却仍然阴沉沉的,窗外到处湿漉漉,像是被雨水浸泡了一晚上似的。 沈逸矜下楼时,路过祁渊房间,不自觉朝里面瞄了眼,房门开着,灯光大亮,却没有人。 走到楼下,厨房里,吴妈在做早饭。 沈逸矜走过去,道了早安,见吴妈满面愁容的样子,问了声:「怎么了?」 吴妈嘆气,手指里夹着一双长筷子翻滚着油锅里的油条,微微侧过脸,低声说:「是老爷子。老宅开始准备后事了。」 第43页 沈逸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吴妈又说:「太太,今天下午你能早点下班吗?」 「有事?」 「嗯,我送你去裁缝店定孝服。」 沈逸矜:「……」 高门大户一向讲究这些,老爷子的丧礼举足轻重,定孝服理所当然,但是昨晚祁渊那个样子,她的替身太太还需要演下去吗? 沈逸矜问:「是祁渊叫的吗?」 「对啊。」吴妈捞起油条,往餐桌上端,「太太快吃饭吧,今天是皮蛋瘦肉粥。」 沈逸矜应了声好。 吴妈盛了粥,又说:「还有,差点忘了,先生说,今晚家里不用做饭,让我送你去老宅和老太太一起吃饭。」 「他什么时候说的?」 「今天早上。」 沈逸矜迟疑了两秒,才问:「他……昨晚回来了?」 吴妈表情复杂又惊奇,看了她好一会,才说:「是今天早上回来的,先生一回来就去太太房间了,太太不知道吗?」 沈逸矜:「……」 她一点也不知道。 吴妈又嘆了口气,这夫妻两人做成这样怎么办啊。 可她只是个佣人,只能老实说:「先生后来换了身衣服就走了,连早饭也没吃,说要去医院。」 沈逸矜「哦」了声,坐到餐桌前低头吃早饭。 * 到公司,投进忙碌的工作中,那些不好的、不愉快的情绪便如森林里蛰伏的兽,暂时都隐退了。 快中午时,闻哲语来了电话。 昨晚两人吃饭时,沈逸矜把陈嘉远的事和他说了,闻哲语托人查问了下,能确定的是陈嘉远肯定出事了。 他说:「我和楚市那边的公安联繫上了,他们说可以立案,但要我们人过去。」 沈逸矜秀眉蹙起:「我们去了有用吗?」 闻哲语:「要立案肯定要人去,要给他们提供一些信息,你那个微信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沈逸矜:「那什么时候去?」 闻哲语:「越快越好。你说陈嘉远去了楚市都两个月了,他们还往边境走,那边境有多乱他们不知道吗?再找不到人,恐怕他们真的凶多吉少了。」 沈逸矜犹豫了一会,闻哲语又和她说了些细节。 周茜将沈逸矜拉黑了,现在联繫不上,陈父那里,也不太可能去楚市。 两人商量到最后,沈逸矜咬了咬牙:「行,那就今天去吧。我倒不相信那个混球这么容易死,不过这消失玩得也太久了点,我要找到他,把他拉回来当奴隶使。」 闻哲语笑出了声:「好,那我马上订机票,订酒店,我陪你一起去。」 沈逸矜:「你也去?你工作怎么办?」 闻哲语:「我不是已经辞职了?现在工作也交接得差不多了,我已经懒得去了。」 沈逸矜想了想:「……好吧。」 这么大的事,有个伴的确好一些。 闻哲语是在美国向严浩辞得职。 他是严浩的特别助理,在公司任职几年,一直很受重用。但因为那杯酒,他无法苟同,何况受害者是沈逸矜,他更无法原谅严浩。 所以,他便辞职了。 沈逸矜也是昨晚吃饭时才知道的。 挂了电话,两人分头行动。 沈逸矜把谷惜蕾,王召华,还有薛柯叫进办公室,把要去楚市的事稍微说了下。 三人神色各不,王召华说:「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回来。」 薛柯挠了挠后脑勺:「要不我陪你去吧。」 沈逸矜笑道:「没事的,我哥陪我去,我们去见公安,不跟蛮子打交道。」 谷惜蕾朝她点头:「所以说,我们公司最英最飒的还是我们平时看起来最柔弱的女老闆。」 薛柯贊成,挑起眉梢吹彩虹屁:「那可不,沈逸矜是我们公司的灵魂,等你把陈嘉远带回来,我们给他做个狗链子拴门口,看他还跑不跑?」 几人一阵笑。 这段时间,公司一下子少了两位老闆,只剩下沈逸矜一个,同事们之间不但没有要散的意思,还都变得格外和睦融洽了。 好像大家都在一起扛一个难关似的。 沈逸矜有些被感动,暗自下决心,这个公司无论如何她都要撑下去。 手机响,是闻哲语发来了航班信息,沈逸矜这就在办公室里把工作分配了一下,全都交代给了他们仨,自己出了公司。 她先坐地铁回世望首府,去取行李。 许久不坐地跌,那启动时「呜呜」的声音和车厢外连帧变化的gg,每听一耳,每见一眼都觉得亲切。 沈逸矜想,这才是她的世界。 出站时,也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坐到这个站。 她承认,这段时间自己被照顾得很好。 但是,却并不合适。 现在是装修旺季,公司很忙,她为了迁就每天准时的接送,都没敢加班,连外勤、应酬都几乎全推了。 而昨晚不过第一次约了人出去吃了个饭,便又惹到那位爷了。 豪门太太真不好当。 算了,一个替身而已。 大不了一拍两散。 出地铁站时,在商品区,沈逸矜买了只小巧的登机箱。 回到家,家里没人,吴妈已经做好家务离开了。 沈逸矜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洗簌包,再装上需要吃的药和笔记本电脑,便出了门,还是坐了地铁,往机场去。 第44页 * 机场里人来人往。 闻哲语一见沈逸矜,就说她气色不好,开玩笑道:「昨晚祁渊没把你哄好吗?」 沈逸矜拍了拍自己脸颊,拍出一点血色,嘴角扯了个笑:「他家老爷子在医院,他陪护去了。」 闻哲语推了下鼻樑上的金丝框眼镜,盯着她看了会,有些不满:「昨晚那么大的雨,他把你一个人留家里?」 「留家里怎么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沈逸矜昂起下巴,拔高姿态,不给他说下去。 闻哲语只好闭了嘴,就此打住。 沈逸矜拉起行李箱,走去指示牌面前,找他们值机的柜檯。 两人一起办好值机,过安检,再一起吃了午饭,登机。 飞机上两个多小时,沈逸矜迷迷煳煳瞌睡了两个多小时。 到达楚市,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里比榆城气温高了好几度,随处可见高大的棕榈和椰树。 闻哲语联繫上公安刑侦科的程队,对方给了办公楼的地址,两人打了一辆计程车赶了过去。 报案的过程很顺利,沈逸矜将自己手里有关陈嘉远的信息全都阐述给了对方,还提供了陈嘉远的身份证号。 又在程队的授意下,打开微信,给「陈嘉远」发消息:【那180万,没跟人讲讲价吗?我今天结到一笔工程款有20万,要不要先留起来?】 但等了很久,对方没回復。 程队叮嘱沈逸矜盯好消息,他则召集人手,准备开会研究案情,让他们两人先回去等消息。 闻哲语推了下眼镜,温和问道:「消息要等多久?毕竟我们是从榆城过来的。」 程队的国字脸黝黑,神情严肃道:「这个案子和另外几起案子很相似,很可能是一个团伙做案,我们会加紧跟踪。」 沈逸矜心里一阵紧张:「什么团伙?绑架?诈骗?传销?」 这是她能接受的底线,再往坏里她就不敢想了。 但程队摇了下头,口风很紧:「案情明朗之前,我们不便透露,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 沈逸矜:「……」 闻哲语安慰她:「到了这里,交给程队就好了,相信陈嘉远不会有事的。」 沈逸矜稍稍宽了心,和闻哲语告了辞,走出公安局。 楚市属于热带地区,北回归线从这里横穿,日落时,天空像是降了维度,片片晚霞五彩斑斓,在指尖火辣辣的热风中像是触手可得。 「太美了。」 等车的时候,闻哲语感嘆了一句,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还不忘提醒沈逸矜,「你就别发了,别让人知道你到了楚市。」 沈逸矜「嗯」了声,等他发好,给他点了个贊。 手机响了,是吴妈,她去公司接人了。 沈逸矜拍了拍脑门,这一天忙得将吴妈早上说的话全忘了。 她划开接听,向吴妈道歉:「吴妈,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外面,怕是回不去了。」 吴妈诧异了下:「去哪里了,我去接你。」想了想又怕她是不想去老宅,好心安慰道,「今晚晚饭只是和老太太一起吃,没有别人,她都念叨你一天了。」 沈逸矜看着头顶的晚霞,牙缝里吞吞吐吐挤出字来:「我……在楚市。」 「哪里?楚市?」吴妈有点震惊,「怎么去楚市了?」 就为了不去老宅吃饭,跑出去2000多公里? 沈逸矜只好解释道:「是公司有事,临时出差来的。」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要过几天。」 吴妈:「……」 结束通话后,吴妈立即把电话打给了祁渊,祁渊坐在会议室的首席上,握着手机,冷毅的一张脸渐渐阴沉下去。 一屋子的高管全都跟着提心弔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祁渊放下手机,在便签里写下三个字,递给旁边的于决。 于决接过,点了下头,出了会议室。 不出十分钟,他重新走进来,在祁渊耳边说了句话。 祁渊阴鸷的目光顿时凝结在空气中,所有人都觉得唿吸困难,没人敢喘一口大气。 「散会。」祁渊喉咙里发出冷沉的声音。 再开下去,他恐怕要发火,一屋子的人都得遭殃。 众人迅速收起文书,如惊鸟般离开会议室。 祁渊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衔上薄唇,猩红的火光亮起时,他勐吸了一口。 自从昨晚开始,他就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捏住领带的温莎结,粗暴地扯了两下,解了白衬衣的领口,可这样也没有缓解开胸腔里的烦躁郁结。 烟过肺腑的滋味,又涩又麻,并不好受。 可祁渊似乎是想用这种不好受替代另一种不好受。 直到抽完第六根烟,他才问:「酒店查了吗?」 于决受他影响,脸色一样难看:「查了。」 「几间房?」 「两间。」 好像得到一个将死未死的好消息,祁渊狠狠吐出一口烟雾。 于决看着他,心里揪心:「要不要派人去盯一下?」 祁渊一记眼刀:「我又不是监视狂。」 于决:「……」 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22章 爱上她 去老宅陪老太太吃饭, 准备的三人座位只坐了两个人。 第45页 年轻男人如往常一样,言谈举止里是优渥的修养和绅士的风度,只是眉宇里一丝阴戾隐藏不去。 老太太坐他对面, 舀了一勺鱼汤喝下,说起上个月第一次见沈逸矜的事。 她说:「见之前,我听说了她的身世, 以为那是个多可怜的姑娘,可是见到人时, 我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气质出众。」 「她看着柔柔弱弱, 却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她说话也不带讨好不带骄矜,和我们平时接触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我当时看到她第一眼, 就喜欢上这个姑娘, 心里想这是你的福气。如果她父母健在,你恐怕娶不上她。」 祁渊听到这一句, 神色动了动, 唇角挑起一抹嘲讽:「那是我高攀了。」 他伸了筷子去鱼汤里夹豆腐, 夹了几块都没夹得起来, 全碎了。 老太太看他一眼,也抬起筷子去夹,手指因为年迈微微有些颤抖, 却丝毫没影响她完完整整地夹起一块, 那动作轻缓,温柔,几乎没用一分力气。 老太太吃进嘴里, 笑着说:「你呀, 就是戾气太重, 你这样怎么能把矜矜哄好呢?」 祁渊不以为然,放弃豆腐,夹了块鱼肉:「一块豆腐而已,大不了不吃。」 他也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沈逸矜的情景。 那还是为了和苏萱萱谈假结婚协议的时候,沈逸矜文弱,清雅,一张嘴却伶牙俐齿,他几次想掐她脖子,几次又被气笑。 回去的路上,于决说:「你和沈逸矜吵起来的时候很带感,就像两口子,如果联姻的是她就好了,你们俩一起过日子一定很有意思。」 他当时没说话,心里却对于决说的前一句很贊同。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那么和他说话,一点也不把他当回事。 而这个女人说话时虽然声音柔和,绵绵的,却字字珠玑,夹枪带棒,说是绵里藏针吧,也没那么刺人,就一下一下挠人得很。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时候被她吸引的,但后来新婚夜发生那样的事,他常常想,幸好是她,如果换成苏萱萱或者别的女人,他根本不可想像。 但是,如果这件事原本就是她的阴谋,他还要怎样去面对她? 吃过饭,祁渊一个人沿着曲折的青石小径,往假山上的亭台走去。 那是枕荷公馆的至高处。 站在亭台上,脚下叮呤的流水声清晰可闻,蜿蜒巍峨的围墙外,上百亩的荷塘在晚风中送来阵阵荷叶的清香。 祁渊点上一支烟,懒散地斜倚在柱子上,无星无月的漆黑夜色里,只有嘴角那点猩红能照见他落寞的神情。 风,渐渐凉去,指尖的烟雾还没腾起,便被吹散。 最后一支烟抽完时,祁渊捏扁了烟盒,丢进了垃圾桶。 走下亭台,没想到老太太披着披肩站在假山下,一直看着他。 「夜风凉,奶奶你怎么出来了?」祁渊几步走过去,换过佣人的手,扶着老太太,送她回房。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背,有点感慨:「我们祁家人生性冷漠,倒是你最重感情。」 祁渊没应,他心想说,他的感情可能也是最近才生出来的,一团一团的,在心里像繁衍不息的藻类,又痒又难受。 所以,是不是还是没感情好一点? 往前,转过一个半月形的水池,一阵浓郁的花香在地灯中摇曳,瀰漫了整片空气。 「小渊,给我摘朵花吧。」老太太朝那看去。 祁渊说好,走去摘了几朵栀子花回来,给老太太别了一朵在衣领上。 老太太低头,用力嗅了下,脸上露出一个雍容宽慰的笑。 可年轻人垂着眸,指尖的动作温文优雅,冷逸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连眸光都是黯淡的。 回到屋里时,老太太拉住祁渊的手,声音很轻地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意味却很深长。 祁渊微微倾身,点了下头。 * 翌日一早,老爷子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祁景东收到消息,带了人赶到医院,却没能把人抢得出来,因为手术室门口站了一排保镖,个个精壮有力。 祁渊站在走廊中央,双手插在裤兜里,双腿微微敞开,微抬下颌,薄唇漠然。头顶的白炽灯打在他身上,铺散出一片威压感的光芒,高大,笔直,且异常冷静。 离他两米远,隔着保镖,朝他唿天抢地的人除了祁景东,还有他的二叔、三叔和小姑、大姑的两位丈夫。 都是望和集团的利益核心人物。 祁渊冷眼阴鸷地看着他们,任由他们上窜下跳,他不动一分。好像他与他们隔着两个世界,随便他们怎么吵闹,怎么威胁,对他都造不成一点点伤害。 好在这里是医院,都是要脸面的人,没闹一会便停止了。 祁渊看了眼手术室顶上的灯,走去走廊尽头,抽菸。 祁时晏跟过来,要了一支,拢上火,兄弟两人头凑头,一起点上。 「哥,这回我是真的服你了。」祁时晏抽上一口烟,朝祁渊比了个大拇指,懒洋洋地靠在玻璃墙上,眯了桃花眼地笑。 「怎么?以前的『服』都是假的?」祁渊走到他对面,也散了一身正形,反手支肘支在栏杆上,姿态惫懒。 「以前是服在皮囊里的,现在是更服,服到骨子里去了。」祁时晏笑,潇洒地扬了下他头顶的黄捲毛,语气狂妄,「我一向都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第46页 这是把话又拐到称赞自己身上去了。 祁渊唇角讥诮,抽了口烟,开了扇窗户,将菸灰抖出窗外。 祁时晏是聪明的,他早看出祁渊掌权的能力。 祁时晏含着金汤匙出生,还是祁家的金汤匙,註定一生光鲜,钱财无数。 也因此,他没有奋斗目标,也不像其他男儿那样嚮往权利,性格里最大的一个字就是「懒」,终日花天酒地,游手好闲,二十多岁的人就一股子暮气懒劲。 但在祁家这座大厦里,米虫、蛀虫太多,难保哪天不会倒塌。而一旦倒塌,他们这群不学无术只会纵情声乐的人,别说脸面扫地,连生计都会成为困难。 因此,他们需要一个极强极有能力的首脑。 可惜祁景东他们一辈,个个庸碌无为,早年当权时没一个得到老爷子的信任和器重,尤其是祁景东,集团在他手上时被亏空了几十个亿。 后来老爷子在孙子辈里发现了祁渊的能力,于是将他视为接班人培养。 而祁时晏的眼光和老爷子一样,想要自己一生太平,浪荡享乐,有祁渊这样会挣钱又有手段的首脑在,他才觉得自己无后顾之忧。 所以,他站他哥。 神情自在地抽了会烟,祁时晏拉回思绪,瞧见对面他的大哥脸色阴郁,纳闷道:「哥,爷爷这手术反正已经做了,是好是歹,都听天由命了,你怎么还绷着个脸?」 祁渊没说话,是兜里的手机在震动。 他摸出来,夹着烟的手指划开屏幕,一丝菸灰掉落在上面,也没注意。 祁时晏叼着烟,走过来,凑近了看。 这是于决找了闻哲语的微信好友,截了闻哲语的朋友圈,发过来的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今天半小时之前发布的,截图一共有三张,拍得都是一家酒店餐厅的自助早餐,看着没什么特别,也不是很高档的酒店,不过第三张右下角要藏不藏地有一只女人的右手。 那手纤纤玉指,白皙,柔嫩,指甲平整干净,无名指尤其细白。 祁渊认得。 那是他曾给她戴婚戒的手,那指甲也是他某天在床上亲手给她修剪的。 祁渊手指发紧,继续往下划。 接着的是昨天的,也是三张,是楚市街头的风景,椰风下橘色夕阳,晚霞铺满天,高楼,绿树,街道,没有人。 再往下,没了。 于决说:【闻哲语的朋友圈仅展示近三天。】 另外他还发来了沈逸矜的微信号和手机号,他说:【太太的微信号应该是工作号,除了设计图和装修案例,没有私人信息。】 后面跟着几张截图,祁渊点开来,如于决所说,没发现一条私人信息,连头像都是嘉和公司的logo。 祁时晏摸着自己尖削的下巴,跟着看了一遍,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沈逸矜隐藏得真好,人看着干净又单纯,像只小白兔似的,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心机?」 想了想,问他哥,「如果只是为了图你的钱,那也用不着玩下药那么阴毒的招吧?」 祁渊摁灭屏幕,将最后一小截的烟一口气吸完,吐出一圈浓白的烟雾:「不提她了。」 * 楚市。 沈逸矜和闻哲语吃过早饭,各自回房间。 沈逸矜先开了笔电,在工作群里和同事们问了好,聊了会天,再去卫生间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出来,晾到空调的通风口。 最后烧了壶开水,重新回到书桌前,投入工作,和她在公司的工作状态差不多,只是换了个环境。 她到哪都能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这也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手机放在旁边,时不时去瞄一眼,看看「陈嘉远」什么时候回消息。 可对方太有耐心了,20万的鱼饵都不来咬。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中午的时候,闻哲语过来了,约沈逸矜出去吃饭。 沈逸矜问他:「程队那有消息了吗?」 闻哲语摇摇头:「没有。」 沈逸矜指着手机,嘆气:「这些人怎么都这么沉得住气?」 闻哲语把手机拿过去看了眼,说:「你要想,这是高风险犯罪,他们要沉不住气,早就被端了,怎么还会干这个。」 「你还挺会替他们着想。」沈逸矜挖苦他一句,关上笔电,离开书桌。 两人出了酒店,在附近找了一家网红店,点了两份米线和特色小吃。 等待的时候,沈逸矜目光随意地落在窗外。 街道上陌生又新奇,很多衣着异域特色的男人女人,或兜售物品,或拦问住宿,那一张张脸上或真诚,或蛊惑,几人分得清? 闻哲语说:「城市里好一点,最多被骗点小钱,别往边境走就好了。」 沈逸矜点头,眼见一个男游客被一个衣着鲜艷的女子搭讪后,买了她很多东西,又聊啊聊,聊得高兴,跟着她往小巷里走了。 沈逸矜扯了扯唇角:「刺激。」 闻哲语坐在她对面,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眼,笑着说:「不得了了,这种事你都看得懂了。」 两个月不见,他有感觉到沈逸矜的变化,眉目里多了种韵味,那是以前不曾见过的。 沈逸矜不以为然:「哥,拜託你不要老是用看小孩的眼光看我。」 闻哲语这下倒是假以认真地把对面的人看了看,最终妥协地点点头,笑着调侃说:「知道了,祁太太。」 第47页 沈逸矜:「……」 米线还没上来,她转头继续朝窗外看去。 闻哲语手机里刷了刷旅游景点,提议下午找个地方去玩玩,可沈逸矜托着腮,摇头:「不了,我还有工作,你自己去。」 「难得出来一回,就放松一下了。」闻哲语挑了一条游玩路线,指给沈逸矜看。 沈逸矜还是推拒了:「我不行啊,手上的活太多了,再一个月就梅雨了,很多工期都在赶。」 「那我说,进你公司给你帮忙,你还不要。」 「我那小庙怎么供得了你这尊大佛嘛。」 这话那天两人在烧烤店里已经说过,现在再说,又得绕回去了。 闻哲语只得笑了笑,放下不提。 这段时间,他已经想明白了。 他是喜欢沈逸矜没错,但落花有情,流水无情,何况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嫁得人还是自己不可能比得上的人。 以前没机会,现在更没机会。 倒不如安安分分地做她的异性哥哥,看着她幸福,给彼此距离,让彼此都轻松一点。 那天在烧烤店,两人把话说开,两人都如释重负,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状态。 吃过饭,沈逸矜回酒店接着工作去了,闻哲语则一个人上街,举着手机一路走一路拍,像个游客那样,拍完就发朋友圈。 势必要和大家分享他的快乐。 沈逸矜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能刷新到他的一条新消息,手指轻点,为他点赞。 却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却因此陷入了另一种状态。 手术室顶上的灯一直没灭,祁渊站在走廊上也一直没离开,祁时晏中午出去了,现在再过来,就见他哥像个冷面蜡像一样,整个人都不对劲。 祁时晏走过去,侧了侧头,伸手在祁渊面前晃了下,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哥,怎么了?刚才手术室不是报告说一切都在正常进行吗?」 祁渊面目阴沉,一只手抄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贴在身侧,目光有片刻的失神,倏而勾唇一抹冷笑,转头说:「给我一支烟。」 他的早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抽完了。 「好。」祁时晏裤兜里摸出烟,给他点上。 祁渊深深吸了口,烟入了肺,人好像有了更需要对抗的东西,心神分了一半出去,总算好过一点了。 * 傍晚,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平时宽阔的走廊里人群蜂拥,不用半分钟便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几乎祁家所有子侄都来了。 但祁渊没让人探视,所有人全被保镖阻在了通道外,连祁景东他们也一个没能闯进来。 病人一路被送往病房,祁时晏跟在后面,长吁了一口气,拎起脖子里吊着的一块羊脂白玉,放到嘴边亲吻了一下。 心想他哥这一博,可算是大功告成了,而且功德无量。 可是再看去身边的人,怎么脸色还是不好。 祁时晏拿胳膊肘撞了一下祁渊,低声说:「哥,爷爷这都没事了,你松松眉头吧。」 祁渊没应,老爷子没事,是他有事。 走进病房,护士们将病人搬抬到病床上,医生重新接上各种仪器。 一切安顿好之后,主治医生说:「今天这台手术真是兇险,不过也总算是成功了,但是病人能不能醒,未来72小时才是关键。」 「什么?还要72小时?」祁时晏走近病床,看了眼病床上的人,「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吗?」 主治医生一脸疲累,解释道:「所谓手术的成功是我们医生的部分成功了,接着能不能醒,还得看病人的意志力和他的身体状况。」 他看去祁渊,祁渊朝他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病人现在的昏迷状态和之前的状态已经不一样,他现在虽然还在昏迷,但脑神经已经有了活跃度,你们多陪他说说话,他兴许能早点醒过来。」 接着,他又详细讲了讲老爷子的病情和术后注意事项。 祁渊默默听着,直到对方说完了,才道了谢,请医生们先去休息。 「真是折磨人,还要72小时。」祁时晏靠着窗台嘀咕,烦躁地扒了扒头顶的黄捲毛。 他懒惯了,一向没什么耐心,最烦这种明明看着要到头了,却又生出事端到不了头的事。 他走到病床边,弯下腰用哄人的语气对老爷子说:「爷爷,你快醒醒吧,你看大哥为你两肋插刀,不是,赴汤蹈火,不是,心力交瘁,也不是,就……」 「行了。」祁渊打断他,「不过72小时,我扛得住。」 外面喧闹声不断,祁渊坚持不让祁景东他们进来。 刚才是因为手术才结束,状况不明,现在知道情况了,更不能让他们来了。 因为祁景东他们对手术本来就不报希望,做好了拿捏祁渊的准备。祁景东甚至放言,老爷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将和祁渊断绝父子关系,将祁渊赶出祁家。 现在手术一关算是过了,但老爷子还是没醒。这关键的时候,如果放人进来,保不齐哪个没良心的对老爷子做点什么,那就前功尽弃了。 这不是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而是比尔虞我诈更诛人心的战场。 祁渊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身心再疲惫,也只能扛下去。 他将老爷子的手塞进被子里,又看了看老人家剃光了头髮裹了镂空纱布的脑顶,对祁时晏说:「你去给爷爷买顶帽子,别让他吹到风。」 第48页 祁时晏应下,这就出门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了句,「你爸我爸那里怎么说?」 「按医生说得说,三天后让他们再来。」 「好。」 * 另一边,闻哲语一个人潇洒地玩到天黑才回来,沈逸矜没等他吃晚饭,自己叫了快餐在房间里先吃了。 闻哲语便也叫了个快餐,在沈逸矜房间里吃。 这一天过去,程队和微信两边都没消息,沈逸矜有点急。 她说:「如果一直这样没进展怎么办?他们都这么有耐心,我可没耐心。吃饭住宿,这一天天的,我耗不起啊。」 她没有闻哲语的心态。 闻哲语把这次来楚市当休假,他之前年薪高,积蓄丰厚,现在辞职了正好给自己放个大假。 可沈逸矜比不来。 她一个卑微的小老闆,一个月就那么点薪水,虽然现在住祁渊家里,不用像住苏家那样交生活费,但因为「祁太太」的身份,隐形中多了很多消费,这两个月她几乎没攒下什么钱。 这次来楚市,因为来得匆忙,机票买的都是全价,对她来说已经是笔大开支。 再加上旅游旺季的酒店房费,高价不下,如果只是住几天还能勉强,但没个盼头地耗日子,她心里不慌才怪。 闻哲语笑她:「这话听着还是祁家太太说的话吗?祁渊一天挣得钱比我一年还多,花这么一点算什么?」 沈逸矜坐在书桌前,摸了摸额头,忙了一天的工作,有点头昏脑胀。 昨天和吴妈打完电话后,对方就再没打来过了。 她这样走掉,祁渊生不生气,她不想知道。 但是想起祁家的老太太,那么雍容华贵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上千万的手镯说送她就送她了,她却连顿饭都没去陪她吃,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想。 沉默了一会,见闻哲语边吃饭边还在等她的话,她只好假装修着电脑里的设计图,粉饰太平道:「我们经济独立,这钱我花,我自己掏,不花他的。」 闻哲语端着一次性的碗喝汤喝到一半,抬头:「怎么?祁渊不会这么抠门吧?他不给你家用?」 沈逸矜神情淡淡:「那倒不是,他随便给张卡都是黑色的,没上限的,是我自己不好意思用。」 闻哲语啧了声,自贬身价和被人贬身价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埋下头继续喝汤。 吃完饭,他收拾了一下桌面,回自己房间去了。 到夜里快睡觉的时候,沈逸矜给他发消息:【今晚我手机给你吧。】 闻哲语:【怎么了?】 沈逸矜:【万一陈嘉远来消息呢,我昨晚因为盯着手机,觉都没睡好,今晚我要吃药睡,怕醒不过来,给你盯。】 闻哲语:【明白了,我来拿。】 发完消息,闻哲语便去拿了沈逸矜的手机,连开机密码也一併拿了。 他握着手机,神秘兮兮地问:「如果祁渊打电话来,我接还是不接呢?」 沈逸矜笑:「放心,你不会接到他电话的。」 她都没接到过,他怎么可能接得到? 闻哲语「嘁」了声:「你们都说好了?」 「是啊是啊。」沈逸矜欲盖弥彰,开了房间门,把他往外推:「你快走吧,我今晚要早点睡。」 「行,明天早上你醒了,拿房间里的电话给我打。」 「知道了。」 两人道了晚安,闻哲语回到自己房间,放下手机。 玩笑是那么开,但他并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兴趣,何况那是沈逸矜。 他从小看着她长大,他了解她,比她的一部手机多得多。 除了顶包,嫁给祁渊这件事。 不过,他后来也理解了,这事当时发生得突然,不是她不想告诉他。 他这么想。 临睡前,闻哲语将沈逸矜手机的铃声调到了最大,和他自己的一起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这么做,只想防个万一,可没想到那铃声深更半夜真的会响起来。 万籁俱寂里,很惊乍的一声,像凭空一道雷。 闻哲语被惊出一头冷汗,打开灯,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你有一条微信消息」。 睡意全无,闻哲语一下子坐起身,拿起眼镜戴上,点进去,然而消息并不是来自陈嘉远,而是有个新好友申请。 难道是新招数? 闻哲语点了通过,再看眼时间,凌晨2:30! 这个时间,真是惊了。 闻哲语将对方的个人信息先看了下,头像是系统自带,微信名:夜,其他什么都没有。 很像新註册的小号,普通,随意,一丝真实信息都透露不出。 进入聊天页面,闻哲语试探地发了个:【你好。】 盯着屏幕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长达五分钟之后,才收到对方回得三个字:【沈逸矜。】 能连名带姓的叫准沈逸矜的名字,难道是认识的人?还是陈嘉远被「逼供」了? 闻哲语有点儿纳闷,扶了扶金丝框眼镜,想了好一会,编辑:【请问你是哪位?】 这一回,对方消息回得很快:【都快三点了,怎么还没睡?】 这语气肯定是认识的人,不会是陈嘉远那边的了。 闻哲语怕聊下去,触及沈逸矜的隐私,那就不太好了。 他作出回应:【不好意思,我不是她本人,她已经睡了,你如果有事请白天再来消息。】 第49页 点了发送,过去很久,都没有消息再进来,想必对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闻哲语松了口气,先前那点震惊也渐渐被重新袭来的睡意覆盖。 他摁了退出,手机放回床头柜,重新躺下,继续睡觉。 发消息的那位,却是怎么都不可能睡得着了。 祁渊夹烟的手捏紧了手机,手背因为绷得太紧,青筋都一根根突了出来。 他是花了多少时间才和自己天人交战,拿出一个比给老爷子做手术还要艰难的决定,才主动去加了沈逸矜的微信号。 原以为要等到早上才可能得到回覆,却没想到这么快通过。 在这样一个孤勇、荒漠的深夜里。 在守着一个老人,充斥消毒水味道,仪器声此起彼伏的病房里。 他是那么想她。 想她想到发疯,想丢下这里的一切去楚市找她。 可是…… 和他聊天的人竟然不是她?! 她睡了,姓闻的怎么拿着她的手机? 他们不是开得两间房吗? 她睡了,姓闻的怎么开得了她的手机? 他有她的手机密码? 祁渊眉心深蹙,默了默眼,指尖的烟烫到了手,才回过神来。 第23章 爱上她 早上六点, 手机又响了下。 闻哲语惺忪间,掀了掀眼皮,心想沈逸矜一个小老闆还真忙, 大半夜有人找,大清早也有人找,难怪她的觉都睡不好。 摸到手机, 点开来,正想看看这回是哪个冒失鬼, 不料那上面斗大的黑体字「陈嘉远」,将他又惊出一头冷汗。 闻哲语迅速拿眼镜戴上, 认真看去消息,对方说:【协商过了, 你现在有多少就先打多少吧, 先把我三个朋友弄出去,我一个人就不着急了。】 闻哲语沉思了会, 问:【怎么协商的?】 对方:【我说我没钱, 他们也没办法。你20万先打过来, 他们就把他们放了, 让他们先回家去。】 闻哲语:【钱往哪里打?】 对方:【我给你个帐号,是女学生的父亲,你直接打给他。】 闻哲语爽快道:【行。】 对方很快发了一张银行卡号过来, 有名有姓。 闻哲语担心对方迅速撤回消息, 一收到便先截了张屏。 他又问:【你在哪?还在刑拘?】 对方:【是的。】 两个人一个虚与委蛇,一个故布疑阵,互秀了会口才, 才结束了对话。 闻哲语把对话全部截了图, 一起发送给了程队。 程队收到后, 打了电话过来,说了声:「消息很有价值。」 听筒里传来风声和脚步声,没想到程队这么大清早已经在野外。 闻哲语感慨他们的辛苦,多聊了几句,问道:「程队,能稍稍透个底吗?我们等得有点心焦。」 程队情绪很高,很有信心道:「放心吧,就这两三天的事了。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们,你们那有任何消息也马上给我来电话,保持联络。」 「好的,辛苦你们了。」闻哲语应下,挂了电话。 八点,沈逸矜起床了。 闻哲语把手机拿去给她,和她一起去餐厅吃早饭,「夜」和「陈嘉远」微信的事,他一併交了底。 沈逸矜先听了陈嘉远的事,低声说了句:「太好了。」想到很多电影电视里刑侦抓捕的情景,人都有点激动了,「就是不知道陈嘉远会怎么样。」 闻哲语说:「等程队消息吧,听他的意思,人没有生命危险,那陈嘉远就没事了。」 他把手机翻到「夜」的聊天页面,笑着说:「你看看他是不是祁渊?我今天早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其实刚才看第一遍的时候,沈逸矜就想到了。 她没几个朋友,微信都是以工作为主,多数加她的人都是客户,客户哪有半夜三更加好友的?而且对方的说话方式就很祁渊。 闻哲语见她神色微动,笑道:「他这是故意开得小号来查岗的?那怎么办?他不会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吧?你快点跟他解释一下。」 如果换成以前,他巴不得别人误会他俩在一起,可是现在沈逸矜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他不能毁她名节。 沈逸矜「嗯」了声,摁灭屏幕,心里却想这事从哪解释?祁渊为什么要加她? 她都觉得他们之间要完蛋了。 闻哲语去取餐区转了一圈,带回来一碟食物,里面很多牛肉和培根,放到沈逸矜面前,说:「你多吃点肉,好不容易看你胖了一点,别跟我出来几天又瘦回去了,到时候祁渊肯定要怪我。」 「我胖了?」沈逸矜把话题岔开。 「是啊,上次一见你就发现了,我没好意思说。」闻哲语笑着看她,「也是因为看到你胖了,我才觉得祁渊应该对你是好的吧,我也才放心了。」 他说得坦荡又真诚,是沈逸矜嫁了个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的那种心悦诚服,也是希望沈逸矜一直幸福下去。 可沈逸矜却没敢把真话跟他说。 她谢过他,默默把牛肉吃了。 * 两天后,程队他们出师迅捷,在一片偏僻山林里成功捣毁了一个犯罪团伙,从某处山洞里解救出20多名被骗进泥坑的人,年龄均为20多岁的青年男女,也都是个人自由行的游客。 陈嘉远和他三位朋友都在里面。 第50页 沈逸矜接到电话,和闻哲语第一时间赶去了医院,听说解救出来的人大多数都是不清醒的状态,都有被餵食安眠药的现象,有些人还有很严重的外伤。 陈嘉远就是外伤最严重的那个,因为他每次清醒时,反抗得最激烈。 沈逸矜在诊疗室见到陈嘉远的第一眼,都没敢相认。 以前的陈嘉远长得高,看起来瘦,但不是真的瘦,是皮实,脸上皮肤不白,却很好看,是那种铜色的晒多了阳光的颜色,这都是因为他常年跑工程,风吹雨淋中练就出来的。 但现在,他站在医生面前,举高了双手由着医生检查的样子,像一根荒野里废弃杵立的木头电线桿,身上一件灰不熘秋的短t,又破又皱,头髮像一窝干枯的稻草,耷拉在脸上,遮住他病态的白和略微无神的目光。 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陈嘉远把沈逸矜认出来了。 陈嘉远扯开喉咙,叫了声人名,眼里放出两道光,三两步奔到跟前,将沈逸矜展臂拥抱了一下。 「亲人哪。」七尺男儿几乎声泪俱下,「幸好你们来得及时,再晚一点我两个肾就没了。」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沈逸矜推开他,「臭死了你,这么臭的亲人我不要啊。」 陈嘉远被逗得眼泪没能掉下来,转而又抱起了闻哲语,叫道:「兄弟啊,我们以后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就你这么臭的兄弟?」闻哲语捶了他一拳,将他捶开,「你身上有没有跳蚤虱子?」 「有,怎么可能没有。」陈嘉远笑着,把手伸进衣服里摸了摸,像是抓到一个,手指头捏住,举到两人面前,「你们要不要尝尝?」 「滚蛋了。」沈逸矜笑骂了声。 一科室的人都被他们逗笑。 陈嘉远身体检查后,除了营养不良,缺光时间长,和一些伤在表皮的外伤,没什么大问题,他的三个朋友也是。 接着去公安局录口供,一系列的程序走完,领回自己所剩无几的物品时,外面天已经黑了,街上灯火璀璨,大家又疲累又激动。 陈嘉远对着大街狂叫了两声,另外一个小伙子脱了上衣,挥舞在手里,绕着街边的树木疯跑了两圈,两个女孩子也互相抱在一起大哭,惹得周围的人们朝他们看过来。 山洞里熬了两个多月暗无天日的几人,终于回归人类社会了。 沈逸矜提前给他们订好了酒店房间,大家各自回去洗澡,再一起出来吃晚饭。 因为他们四个人两个月没沾过肉,沈逸矜特意听从医生建议,只给他们叫了清淡的蔬菜和米饭,没敢给他们开大荤。 就这样,四个人也吃得津津有味,个个饭碗朝了天,贊着「人间美味」。 他们太累了,吃完饭便各自回房睡觉,直到第二天大中午,陈嘉远才醒过来,敲开沈逸矜的门,进来和她说说话。 大家都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丧失人性的犯罪团伙。 而昨天程队说,真正能抓捕这些人的关键点正是沈逸矜和陈嘉远的微信。 沈逸矜几乎天天给陈嘉远发微信,这让负责保管手机的罪犯动了贪念,想自己背着团伙偷偷挣一笔,于是他向沈逸矜编造了一个谎言,便是那个撞伤女大学生,要钱才能救陈嘉远的鬼话。 但为了拿到钱,最终暴露了自己的姓名和银行帐号,这让程队他们顺藤摸瓜,顺利地锁定了目标,最终将他们一举擒获。 「这些人太猖獗了。」陈嘉远两只手摁在自己后腰上,揉了揉,后怕道,「我的血样都被他们采走了,但好像他们和对方价钱没谈拢,我才有命活着,一旦谈拢了,你们再晚来一天,我们怕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沈逸矜笑他:「那你以后还出来玩吗?」 「玩。」陈嘉远高声答了句,嬉皮笑脸道,「我哪能还上这种当?」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沈逸矜瞪他,陈嘉远才敛了神情,装模作样举手发誓:「在那之前,我会先回去好好工作,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任你使唤。」 沈逸矜笑,拿起大老闆的架势:「我一定会好好剥削你的,你放心吧。」 陈嘉远又装怂,两人玩笑了几句,又聊了会工作,他才问:「周茜怎么样了?她怎么没跟你来?」 沈逸矜抬头,避开他视线,反问道:「你干嘛把她拉黑啊?」 陈嘉远摊摊手,解释道:「你知道她那个人冲动起来多冲动。我当时被推进山洞时就知道坏事了,我逮到一个机会,想给她发消息,可没发得出去,我就直接把她拉黑了。不然,我怕那些人使坏,知道她是我女朋友,骗上她怎么办?」 「……你可真聪明。」沈逸矜讥诮贊他。 一个为了女朋友好,拉黑她,一个以为男朋友变心,分手退股,找了新任。 这一对怨偶,有事情搞了。 沈逸矜觉得自己不适合搀和进去,委婉道:「你回去跟她说吧。」 陈嘉远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昨天加她微信,她不加我。」 沈逸矜抿了抿唇,坦白道:「她把我也拉黑了。」 陈嘉远:「……」 沈逸矜:「等回榆城再说吧。」 * 因为案情还有后续的一些事情,几个人在楚市又多呆了两天。 第51页 山洞里回来的几人抽空去理了发,各买了新衣服穿上,劫后余生的幸福感让他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还不错。 两天后,六个人整装待发,浩浩荡荡一起去机场,回榆城。 候机时,大型屏幕里正在播放财经新闻,沈逸矜耳尖动了下,听见祁渊的名字。 她看去屏幕,上面说望和集团的股票连着涨停了三天,原因是新旧掌权者更替了。 老爷子祁崇博前不久在家中摔下楼梯,昏迷不醒,望和局势动盪,股价一路下跌。但最新消息里,祁崇博已经甦醒,并且在积极治疗和恢復健康中。 至于望和集团的一切职务和权利,祁崇博已经正式全部移交给了长孙祁渊。 并有可靠消息称,先前在祁家准备祁崇博的后事时,是祁渊以一人之力抵抗全族的反对,强行以九死一生的机率给祁崇博做了手术。 祁崇博甦醒后,第一时间便是当众更改遗嘱,将名下所有望和股份和所有不动产全部交由祁渊一人继承。 从此,望和集团将开启新的纪元,成为祁渊的天下。 新闻画面里,有一帧里出现了祁渊。 那是某个大型会议里,男人一身矜贵,站在讲台上,稜角分明的脸上沉着,冷淡,看向镜头的眼神却深邃,锐利。 沈逸矜坐在金属长椅上,正对电视机,明明隔着屏幕,明明「对视」不过一秒,心脏却在那一秒里不受控地狂跳了两下,好像有什么被那眼神洞穿了。 「哇喔,这就是祁渊,好帅。」旁边一陌生女孩叫了声,和她同伴说,「嫁人就要嫁这种男人才能躺赢。」 她同伴翻过来一个白眼:「别想了,他已经结婚了。」 「是吗?」 「是啊,你去看看热搜,这几天都是他的新闻,风头出尽了。」 她们说话没避着人,全都落进了沈逸矜耳朵里。 座位另一边的闻哲语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笑道:「恭喜你啊,望和老闆娘。祁渊一夜之间身价几百亿,你还要和他经济独立?」 沈逸矜低头,没吭声。 祁渊那人阴晴不定,她有想过这两个月两人的相处,总体来说还算愉快,除了那晚客厅里。 她至今没想明白他发得什么火。 如果这人以后还会这样,像间隙性神经病一样,她该怎么和他相处? 闻哲语另一边的陈嘉远在手机里刷到一条什么消息,叫了声「沈逸矜」,大嗓门道:「你结婚了?你老公是祁渊?」 他刚才刷热搜,刷到祁渊的热搜,其中有一条是有关婚礼的视频,那新娘的一张鹅蛋脸清丽漂亮,怎么看都是沈逸矜,可标题写得却是新娘苏萱萱。 他怕自己搞错,还先去公司群里问了声,大家告诉他,祁渊的太太是他们沈老闆,没错。 陈嘉远这才敢大声质问。 「啧啧,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陈嘉远激动地跳起来。 沈逸矜「嘘」了声,示意对方公众场合注意形象,陈嘉远这才大剌剌地重新坐回座位。 旁边女孩朝她看过来,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苏萱萱?」 她也刚刷到热搜,比对着视频认出人来。 沈逸矜有些尴尬,回了句:「不是。」 女孩打量她的目光却没有收回:「你好低调哦,这么有钱,穿得好朴素,还和我们一样坐民航。」 言语里很有好感度。 沈逸矜只得笑了下,默认了。 闻哲语也去看了下热搜,拉了拉沈逸矜,低声说:「这样不行啊,祁渊一直没有给你正名吗?」 陈嘉远也凑了头过来:「上面好几条都说了结婚对象是商业联姻,是苏家苏萱萱。」 闻哲语皱了眉:「你回去就和祁渊谈,这样一直让人误会算怎么回事?」 沈逸矜却神情淡淡,敷衍道:「好,我回去就说。」 * 飞机降落榆城时,陈嘉远的三个朋友各自被家人接走了,剩下他们仨一起上了闻哲语的车。 闻哲语开车到建材城,放下他俩,自己便回家去了。 沈逸矜则和陈嘉远一起拉着行李箱进公司,没想到同事们很有爱,给陈嘉远准备了充足的去晦气的进门仪式。 夏薇和谷惜蕾在门口烧了一个很大的火盆,让陈嘉远一步跨着进去了。 其他人则是一人一手拿着沾了水的柚子叶,往陈嘉远身上打晦气。 那打法,大家开始还是克制的,都是轻轻得意思意思。 就陈嘉远享受似地哼唧:「舒服,舒服,都没吃饭吗?用点力。」 惹得大家渐渐得下手越打越重,再后来就闹开了,一群人在公司狭小的空间里一起揪着他打,叶子上的水溅得到处都是,叶子也被打落了,最后全都只剩下光熘熘的枝条在手里。 沈逸矜站在旁边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薛柯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条遛狗的牵引绳,繫到陈嘉远手臂上,真的把他拴在了门口。 陈嘉远也玩得开,就蹲在地上,学狗叫,左一声「汪」,右一声「汪」。 大家都笑嗨了,笑过之后,公司里气氛更好了。 下班后,陈嘉远把钱包拍在桌上,请大家吃饭,吃完饭又去唱歌。 一公司的人玩得热闹又尽兴。 沈逸矜为了省钱,赶在地铁最后一班车前和大家打了招唿,先撤了。 第52页 夏薇取笑她:「结了婚的人果然和我们不一样,有人惦记了啊。」 谷惜蕾帮腔:「那是,人家回家有寝要侍,你有吗?」 夏薇「嗷嗷嗷」乱叫一通,把沈逸矜往外赶:「快回去侍寝去吧。」 沈逸矜失笑,拉起行李箱,走人。 * 地铁到站,走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12点,街上行人寥寥。风,清凉,吹动树叶飒飒轻响,投在路灯下,一片摇摇欲坠的影子。 到小区大门时,沈逸矜正想怎么和保安开口说明身份,没想到保安看着她,恭敬道:「祁太太?」 沈逸矜笑了下,点点头。 「你这么晚才回来?」保安走下岗亭,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在她前面,刷了门禁,放她进去。 「谢谢。」沈逸矜伸手去扶行李箱。 「我送你回去吧。」保安很尽责。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沈逸矜婉言道了谢。 她确定面前的保安以前没见过,那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揣着好奇,她便问了。 保安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道:「你的照片挂在我们保安室,是我们经理要求我们所有人必须认得的。」 沈逸矜秀眉蹙起:「你们经理为什么要这样做?」 保安反问道:「祁太太你是不是有一回被拦在大门外了?」 沈逸矜点头。 保安老实道:「那就是了。听说那次祁先生朝我们经理髮火了,我们经理便出了这个对策。」 沈逸矜:「……」 往回家走的路上,她想这事得和祁渊好好说说,表面上她是方便了,可是照片天天挂着被人看,谁舒服啊。 再想想,这事是保安经理办的,估计祁渊也不知道,告诉了祁渊,保不齐他又要朝人发火去了。 祁渊这人,也真是,火气怎么就那么大呢? 火做的? 到家,进了门,家里一片灯火通明。 沈逸矜有点诧异。 换鞋时,吴妈走过来,喊了声:「太太,你回来了。」 沈逸矜更诧异了:「吴妈,这么晚了,你还在?」 她将行李箱提进去,抬头看去吴妈,发现她脸色不好。 吴妈是祁家家佣,在祁家生活了三十多年,早沾染上了祁家的贵气,平时很注意仪容举止,像陈宜兰那种的修养和气质完全没办法和她比。 可吴妈此时一头红棕色捲髮松散扎在脑后,鬓角散着几缕碎发,脸上不喜,有些忧郁,眉心深锁,像是有很烦恼的事。 「出什么事了吗?」沈逸矜关切道。 好些天没在家,祁家和祁渊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是看到新闻才知道,但是那些对祁渊来说应该算好事吧?可吴妈这反应…… 沈逸矜感觉和自己有关。 她站着不动,等对方开口。 「太太……」吴妈是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就自动卡住了,说不出来。 沉默了会,吴妈从中岛上拿过一张票据类的小纸张,双手递到沈逸矜面前,低声道:「这是先生给你的。」 第24章 男人哭吧 沈逸矜低下眉睫, 看见上面印着某某银行红色「现金支票」的字样,一瞬间,全懂了。 她朝楼梯间投去一眼, 隔着隔断,只能确定楼上是亮着灯的,至于人在哪, 并不能看得真切。 祁渊是在家的。 她知道。 鞋柜里缺了他的拖鞋。 这事他交给吴妈来办,似乎是给足了她面子。 她必须领这份情。 「那……给我一点时间, 我收拾一下行李,可以吗?」沈逸矜话出口, 语气都没什么改变。 但她周围的空气已经明显变得疏离。 吴妈不知道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她跟在祁渊身边多少年, 却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明明两个很般配的人, 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她想他们俩和和美美的,可她阻止不了祁渊, 也说不动沈逸矜。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沈逸矜脚边的小行李箱也用不着再往上提了, 她空手走上楼梯。 路过祁渊房间, 里面灯光大亮, 没有人。 她先去了那个放着她衣柜的房间,拿出大行李箱,将衣服一件件收进去, 就像当初离开苏家时那样, 动作迅速又麻利。 她给闻哲语发了条微信:【哥,到世望来接我。】 闻哲语这些天也累得够呛,回来就睡了, 这个时间点收到沈逸矜的消息, 吓了一跳, 急忙回覆:【怎么了?】 沈逸矜:【你先来,回头再说。】 闻哲语胸腔里堵上了,慌忙穿衣服起床,拿上车钥匙就往世望首府赶。 沈逸矜放下手机,继续收拾。 她找闻哲语来,是想给自己最后一点体面。 她怕如果她一个人走,提着两个行李箱出大门,遇上保安,她要怎么说? 衣柜里很快收拾干净,沈逸矜将行李箱推进房间,将梳妆檯上的小物件和抽屉里的药瓶子收进去,最后还有书房里几份文件资料,都拿过来收齐,就连卫生间她自己的洗漱用品也一併带走。 最后检查一下,确定没有自己遗留的痕迹,才放了心。 而梳妆檯上,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也全部留下了。 铂金的婚戒,黑色银行卡,保险柜钥匙,和一张50万的支票以及收据,这两样祁渊一直没拿,她也得还他,还有六只打火机。 第53页 她一件一件摆好,从容不迫。 剩下一点时间,她拉开梳妆凳坐了会。 房门开着,吴妈在二楼一直没上来,三楼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动静,想必祁渊在四楼吧。 他应该知道她在收拾行李了,却连个当面告别也不给。 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这么难以面对面的地步了吗? 很快闻哲语来了消息,他到了。 沈逸矜站起身,将梳妆凳上的皱褶抚平,塞进梳妆檯底下,最后看了房间一眼,推起行李箱,从电梯下去,像她来的时候一样。 午夜的小区,静谧,空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在道路上,却是烦躁和不安。 闻哲语一眼看见沈逸矜和她的行李箱,心就痛上了,下车跑过来,问:「祁渊在家吗?」 沈逸矜点了下头:「在。」 闻哲语错开她,捏起拳头就往里面走。 沈逸矜拉住他胳膊,堵住他:「别去。」 闻哲语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还是不是人?这么大半夜的赶你出来。」 沈逸矜摇头,示意他冷静:「我们先离开,我再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闻哲语怒火攻心,「是不是他对我们去楚市有误会?我去跟他说。」 他还是想往里面走,沈逸矜伸过两只手用力拽住他,声音低而平静:「没有误会,我们先走,别在这里纠缠。」 闻哲语看了她两秒,眉心皱了皱,最终妥协,接过她的行李箱。 「我还有一个箱子,还要换鞋,你先掉头,我马上出来。」沈逸矜冷静地出乎寻常。 在等到闻哲语点下头,答应了,她才迴转身,上二楼去。 吴妈还站在中岛旁边,沈逸矜进门,提起小行李箱,朝她礼貌地笑了下,说:「吴妈,这段时间谢谢你了。那,我走了,拜拜。」 吴妈晃神,愣了一会,看着沈逸矜换好鞋子即将出门,才追了上去,把支票递上:「太太,这个……」她感觉自己在犯罪,手里拿着个炸弹,手指抖得不行,「你拿上吧。先生说,数字由你填,多少都行。」 沈逸矜接过,保持着她的得体,又道了声:「谢谢。」 推开门,走出去,大门重新关上时,沈逸矜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再演戏了。 闻哲语跑上台阶,接了她的行李箱,和她一起往下走。 他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挡住车顶,护着沈逸矜的头上车坐稳了,才关上门,绕过车头到驾驶位。 上车前,闻哲语感觉后脑勺有一束目光,转头看过去,别墅四楼的栏杆旁边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没有星月的夜色下,那伫立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匹蛰伏的冷傲阴戾的孤狼。 闻哲语抬高手臂,对上对方阴寒的双眸,路灯下,他很分明地将中指竖起,朝对方比了比。 祁渊站得笔直,浑身肌肉紧绷,风在身后鼓鼓地吹,吹动他衣角鼓起,却吹不动他一身的燥热与戾气。 吴妈跑上来,跑到他身后,眼泪再没控制住,哭着说:「先生,太太走了。」 * 汽车驶离小区,沈逸矜手机里订了酒店,在建材城附近,方便明天上班。 闻哲语便送她去那里。 办好入住,进了房间,闻哲语情绪下不去,不肯走,一定要沈逸矜告诉他原因。 沈逸矜没作声,她也需要缓一下。 虽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心里难免还是有失落。 她开了一瓶纯净水,倒进烧水壶,烧了开水,拿免费的茶包泡了两杯茶,才开了口。 她说:「你知道我是替苏萱萱嫁的,我只是一个替身太太。」 闻哲语双手叉在腰上,脸上虽然还架着眼镜,却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温和。 他忿忿不平:「什么替身不替身的,是你和他做夫妻,又不是苏萱萱,难不成他还想娶回苏萱萱?」 房间便宜,面积很小,只有一张椅子,沈逸矜坐在床尾,把椅子让给闻哲语,闻哲语却根本坐不住,在房里走来走去。 沈逸矜端着茶杯,劝道:「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闻哲语只得拉过椅子,坐下。 沈逸矜将祁渊和苏萱萱假结婚协议的事全都说了出来,说完后,做出总结:「所以,我替她也是替得这份协议。」 闻哲语有些吃惊,没先前那么激动了,可是想想,还是不对:「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这么大半夜的让你走。」 沈逸矜喝了口水,声音平静:「这个我觉得也不能怪他,是我回去的太晚了,就吴妈在家等我的样子,她应该已经等了很久。」 「你到这个时候还在帮他说话。」 「不是帮他说话。」 沈逸矜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半夜被人赶出门,她不伤心吗? 只是这是一道口子,一旦扯开,里面的伤害与痛那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她能做得只有收紧这道口子。 她说:「祁渊现在在望和坐上了高位,他再不需要受任何人支配,这场婚姻原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他当然第一时间就想和我解除婚姻关系。」 说完,她想了下,很有预见地又说,「你信不信,热搜上很快会有他和苏萱萱离婚的消息。」 闻哲语靠上椅背,自嘆不如:「果真,这种人做事的手段一等一的高。我说呢,热搜上铺天盖地说他商业联姻的对象是苏萱萱,他没有为你正名的意思,也没有撤热搜的意思,敢情这都是已经想好了要离婚。」 第54页 沈逸矜站起身,将茶杯放到桌上,看了眼时间,显出疲累来:「哥,你快回家吧,为我这点事大半夜的出来也没睡好觉,快回去睡吧。」 闻哲语坐在椅子上却没动,他抓过沈逸矜的胳膊:「你坐下,我话还没说完。」 沈逸矜看他一眼,只好重新坐下。 闻哲语有一点难以启齿,推了下眼镜,正了正自己的脸色,才说:「既然是替身,那你们为什么要睡一起?替身太太需要替那个吗?」 沈逸矜一时哑口无言。 闻哲语前后想了下,又气上来了:「这事不对,这是个人渣。」站起身,一股子冲动,又想去打人。 沈逸矜一把拉住他:「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不对?」 闻哲语眉心狠狠蹙了下,看着她:「矜矜,你喜欢他,你知不知道?」 他心里又气又痛,从沈逸矜顶包嫁给祁渊开始,只要他说一句祁渊的不是,沈逸矜便要反驳他一句,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可沈逸矜嗤笑了声,否认:「没有的事。」 房间里灯光明亮,家具简洁,闻哲语站着不动,沈逸矜也站着不动,空气里唯一的动态,只有茶杯口上一缕热气,在氤氲飘浮。 沈逸矜给自己倒了杯水,靠着桌子喝了一口,语气冷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我本来就不可能和人结婚,有了这一场假婚姻,我也知足了。」 闻哲语仰起头,眼镜背后的一双眼里有生涩的东西往外涌,面前的女孩理智又冷静,因为ptsd,因为情感障碍,有着最柔弱的感情,却要受着最残酷的现实。 「哥,你还记得吗?我以前和你提过我爸妈死那天,我遇到一个哥哥。」沈逸矜双手捧着茶杯,姿势里几分虔诚,像是捧着一份很珍贵的宝贝,「那个哥哥,就是祁渊。」 闻哲语推了推眼镜,睁大了瞳孔看着她:「真的?」 沈逸矜认真点了点头。 那时候,她才7岁。 漆黑的夜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她一个人蜷缩在太平间走廊的角落里,隔着两扇窗户,斜对面半掩的门里躺着她的爸爸和妈妈。 她怕的要死,哭得声嘶力竭,整个人像堕入一个恐怖的黑暗深渊。 惊雷炸裂,又一道闪电,白色光芒中,一个英俊的少年走到她面前。 仿若一瞬间万物皆为光明。 他坐到地上,她的旁边,拍了拍她瑟瑟发抖的小肩膀,说:「别怕,哥哥在这儿陪你。」 他脸上五官立体,黑色头髮沾了雨水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有一滴滚落在右眉角上,那里有一个新鲜的伤痕,像柄出了鞘的剑,锋利而雪亮。 小小的沈逸矜看着他,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祁渊,而不是别人?」闻哲语难以置信,「车祸发生时,你不是在柠城吗?」 「他当时给我看了他学校里的胸牌。我认得上面的『渊』字,却不认识『祁』字,他教了我。」沈逸矜从回忆跨到现实,自己也觉得很难说清,「从柠城到榆城有2000公里吧,我也没想过这些年我和他会在同一个城市,要不是顶包和他结婚,我也不敢相信我们之间还会有这样的交集。」 「祁渊知道吗?」闻哲语又捏起了拳头,「他如果知道,还这么对你?就真他妈不是人。」 沈逸矜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应该早就忘了这件事,我也没和他提过。」 「为什么不提?」 「有什么意义?博可怜吗?」 「矜矜……」 「好了。」沈逸矜打断闻哲语,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不想让人觉得她惨,她从手提包里拿出那张空白支票,拍桌上,「你看,祁渊给的,多豪气,金额里第一位是『千万』啊。」 她唇角扯起一个笑,「你还记得我的梦想是什么?是挣5000万啊。挣到钱就去仙溪镇,打造我的家,躺着做我的咸鱼。之前你还笑话我,要花多久才能挣到5000万,现在你看,这不就有了。」 闻哲语心疼地看着她,吞下想说的话,说:「那好,你开心最重要。那你想什么时候回仙溪镇?」 「等我想一想吧。」沈逸矜放下支票,掩着口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我现在最想要的是睡觉。哥,你走吧,我困死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是,天亮再说,我还要上班,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好吧,那我走了。」闻哲语放不下心,却也不能不走。 最后只好再叮嘱了几句,让她把门锁好,走出门去。 沈逸矜跟在他后面,将门关上,保险按上,找出药来吃了一把,往床上一趴,再不想动了。 * 果不其然,如沈逸矜所料,没出三天,望和集团官方微博发布了一条有关祁渊的个人消息,宣称他与苏萱萱性格不合,已解除婚姻关系。 这条微博发布的时间点是周五下午3点,不仅是当前一周股票交易结束的时间,也离下一个交易日有两天的缓冲。 沈逸矜看到这条消息时,嘴角扯了扯,精明如祁渊,时间点卡得真好,最高限度地降低了这条消息对望和股价的影响。 然而,却没能降低对她的影响。 嘉和公司里又集体震惊了一回。 原本她这个替身做的,同事们就觉得憋屈,但看到她天天被接送,心知豪门水深,也不便多嘴。 第55页 可现在这意思是祁渊和「苏萱萱」离婚了,那是和沈逸矜离婚了吗? 沈逸矜站在办公区,一只手拿着文件夹,一只手随意搭在工位栏上,脸上笑容和以前一样:「没错,我替苏萱萱结的婚,离的当然也是我。」 大家都怔着看她。 接受好消息只需一秒,但接受一个不好的消息,花上十分钟都没能消化掉。 沈逸矜将文件夹在身侧拍了拍,拍出一点声响,依然笑:「怎么,我恢復单身了,我以后可以找更好的男人谈恋爱了,你们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薛柯第一个跳出来,跑到她跟前,玩笑道,「你等我回去分个手先。」 「混蛋啊。」 「哈哈哈。」 大家这才一阵乐,这事就这么笑过去了。 现在工作太忙了,陈嘉远回来后,挨个将工程摸了一遍,天天在工地跑。薛柯带人回来领材料,领完后又去工地了,其他几人也有得忙。 而沈逸矜也约了客户看装修材料,接到客户到了建材城的电话,便下楼去市场了。 这一应酬,就应酬到天黑。 送走客户后,也没来得及吃晚饭,沈逸矜又赶去附近一个小区看房子。 她不能一直住酒店,得找房子。 她想找个一室一厅小户型,不需要多大多好,只要求简装,干净卫生就好。但是建材城附近老小区居多,再小也是二居起,又是商业地段,房租都不便宜。 沈逸矜考虑自己那点微薄的薪水,稍微看得中的房子,一个人住又不太捨得房租,可是和人合租,她又不太容易接受得了陌生人。 这事就这么拖了几天,还没定下来。 她这个时候也完全忘了自己有张空白支票,想要多少钱填个数字就行了。 看完房,往回走的路上,陈嘉远在公司群里@她,问她离婚的事。 「离婚」两字,从嘴里说出来,和文字跃入眼帘,感觉一点都不一样,尤其在这夜幕熙攘的街头,人人都有回家的方向,她却没有的时候。 有一秒,负面情绪从心底往上涌来,沈逸矜一扬头,迎风眨了眨眼,压下那片情绪。 她站定脚,手指轻触屏幕,编辑:【其实谈不上离婚。】 【我只是顶包,做了回替身,和祁渊没有实质关系,也没和他领证。】 【换句话说,我和他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过是为了演戏演全套,才弄出个「离婚」来。】 群里又譁然一片。 同事纷纷回覆:【明白。】 【收到。】 【沈老闆一直都是我们冰清玉洁的沈老闆。】 【沈老闆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沈逸矜,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一沓,任你挑选。】 沈逸矜指尖一条一条往下翻,有这么多友爱的家人们,她怎么会没有方向呢? 她敲出字:【爱你们。】 脚步忽然也变得轻盈了。 【嗷嗷嗷,开心,收到我们沈老闆的爱啦。】 【我们也爱你,么么,沈老闆。】 后面一长串的图片党,表情包,一个个飙了起来。 同事们又一阵疯闹。 沈逸矜笑,心情飞扬,本想自己悄悄解决房子的事情,情绪感染下,也发到群里去问了。 果然是友爱大家庭,大家纷纷出主意,提供信息。 毕竟多数都是打工人,都是租房族。 夏薇最给力了:【大家都别吵,沈逸矜过来和我住。】 她麻利地拍了几张照片发到群里,说:【我室友刚搬去和她男朋友一起住了,我正愁房租没人分摊,沈逸矜来啊。】 沈逸矜看了那照片,是个二室一厅,房间整洁,家具齐全。 她回了个:【好。】 要了地址就往夏薇家走。 到了地方,看了房子,家里干干净净,尤其是厨房里厨具特别得多,也归置得整整齐齐。 「我很会做菜的哦,还会烘培,做饼干做蛋糕。」夏薇摆弄她的烘培工具,俏皮地推销自己,「你住进来,以后负责吃就行了,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好啊。」沈逸矜看着那些玩具一样的工具,对自己的入住也有了期待。 两人当即把空置的房间收拾了一下,沈逸矜列了张购物清单,准备明天搬过来。 「明天我去帮你搬。」夏薇意外地得到老闆做室友,开心极了。 「我就两个箱子,不多,我让我哥帮我搬就行。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去超市,你帮我挑东西。」沈逸矜也开心,终于解决了一大烦恼。 「好啊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夏薇把钥匙拿了一串给沈逸矜,沈逸矜也一次交了三个月的房租。 两人说笑着,一起下楼,夏薇将沈逸矜送到公交站,沈逸矜则回酒店去。 * 陈嘉远之所以问那个问题,是因为他今晚去一家酒店应酬时,在大堂见到了祁渊,本想上去打个招唿,混个脸熟,却巧旁边人议论祁渊离婚的事,他才去群里确认了一下。 身边很难得有这么豪门的人,还没认识,就失去了。 陈嘉远感觉很遗憾。 后来,他们包厢散席的时候,他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看见祁渊站在走廊尽头抽菸。 自来熟的他便嘴角叼上一支烟,走过去,摸着屁股口袋,笑着问:「能借个火吗?」 第56页 祁渊没见过陈嘉远,不过见他没有恶意,便将打火机丢了过去。 陈嘉远点完火,还了打火机,懒散地斜靠在墙上,嘴角的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 他能感觉到祁渊高不可攀的气场,全身上下都是高定,就连头髮丝儿都泛着高贵的光芒,但是同为男人,他也能感觉到对方和他一样正在经歷感情的烦恼。 按沈逸矜说的,一切都是做戏,那么这高高在上的男人还需要烦恼什么? 可是不等他搭讪,祁渊冷冷扫过去一眼,将剩下的半支烟捻灭在菸灰石里,转身走开。 陈嘉远哼笑了声,无奈。 * 祁渊应酬结束,往大门走的时候,于决跟在他身边,低声说了句:「沈逸矜在找房子。」 祁渊迈着长腿,神情冷淡:「跟我有关系吗?」 于决跟上他,嘆气:「她没跟闻哲语住一起。」 祁渊侧头一瞥,眼神阴冷:「闭嘴。」 车前,刘司机已经拉开车门,祁渊坐进去,于决只好什么都不再说了。 回到家,家里冰冷又空荡荡,似有丘壑难填。 不过少了个人,为什么感觉什么都变了? 祁渊脱下西服,解了领带,站在房子中央想了想,还是要多买点房,换着住,不能在一个地方生出根来。 不然那根就像植物一样,缠缠绕绕将房子弄出生气来,弄出感情来。 烦人。 他随手将一盆植物丢进垃圾桶。 那植物,枝叶紫白色间杂着青翠,油画一样的质感,枝条看似柔弱,却蓬勃,泼辣,从高脚花架上披垂而下,犹如一幅鲜活的画卷。 他想起来了,叫油画婚礼吊兰。 是沈逸矜买的。 除了这个,家里其他的植物也全是她买的。 她说,这房子最大的问题就是缺生气,所以改造的第一步,就是多增加一些绿植花卉,增添生气。 垃圾桶旁边,吊兰被他打得折断了两根枝条,还有洒落的泥土。 祁渊站着看了会,笔直的嵴背没来由地又弯了下去,将吊兰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连同断掉的枝条,一起插进土里,装着没被他摔过一样。 他摸出手机给于决打电话,接通后第一句,就问:「她现在住在哪?」 于决绷住笑,说了地址。 祁渊挂了电话,下楼。 第25章 男人哭吧 公交车到站, 沈逸矜下车,又步行了一段路,才走到住的酒店。 在一条老旧的街上。 两边路灯昏黄, 狭窄的道路上有一侧停靠了一排车辆,对面又有小摊位占道,人来人往中, 便显得凌乱而拥挤,但是却烟火气满满。 沈逸矜选了个馄饨摊点, 找了张空桌坐下。 「老闆,来碗馄饨, 要荠菜的。」 「好嘞。」 这一天太忙了,沈逸矜又饿又累, 双手交叠到桌上, 脑袋一歪,就趴下了。 馄饨端上来的时候, 她差点都没力气抬头了。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湿巾纸擦了擦手, 才拿起调羹准备吃, 不经意抬头的一瞥, 马路对面一排车里,有一辆黑色的超跑,看起来有点眼熟, 好像在祁渊车库里见过。 但是, 那车看着很普通,并没什么特别,而且祁渊那种人, 现在几百亿身价, 怎可能出现在这种普罗大众的地方。 沈逸矜摇开自己的胡思乱想, 几只馄饨下肚,胃里舒服了些。 老闆活不忙,笑着走过来搭腔:「姑娘,你现在吃的是晚饭呢,还是宵夜?」 沈逸矜笑,反问道:「那老闆你是做晚饭的呢,还是做宵夜?」 老闆咧开嘴,笑了两声:「我什么都做,但是这个时候嘛,晚饭早过了,宵夜又有点早,就很好奇你吃的是什么。」 沈逸矜咬下一只馄饨,比对方还要好奇的口吻:「我吃的难道不是老闆你的馄饨吗?」 「哈哈哈。」老闆笑声更大了,「姑娘,你好会说话。」笑完了又问,「好吃吗?」 沈逸矜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很好吃。」 正说笑着,有个男的,穿着一件花衬衫,流里流气地走过来,往沈逸矜对面一坐。 嘴歪在一边,叼着一根烟,对老闆说:「来碗馄饨。」眼睛却斜着,看向沈逸矜。 沈逸矜感觉一股恶寒,低头吃自己的馄饨。 花衬衫倒来了劲,换了座位,坐到沈逸矜右下家,侧过头朝沈逸矜脸上看去。 狞笑一声:「美女,没见过嘛,刚搬来的?」 说着,一口烟雾往沈逸矜碗里喷去。 沈逸矜一下子跳起来,知道这是遇上地痞流氓了。 她不想多事,放下调羹,拿起手机扫了老闆的二维码,付了钱就走。 好在花衬衫也没怎样,只是朝她背影嚣张地吹了声口哨,将菸头扔进沈逸矜吃剩的碗里。 老闆瞪了他一眼,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有人看不下去了。 马路对面那辆黑色的超跑里走下来一男人,身高体长的,重重甩了下车门,直线穿过马路,一双狭长的眼如猎鹰一样锁住摺叠桌前的花衬衫。 花衬衫还不知道自己陷入危险,抖着腿,朝老闆痞笑道:「刚才那妹子长得正点。」 * 祁渊走近他身后,长腿一抬,一脚踹向他屁股底下的塑料板凳。 第57页 花衬衫猝不及防,「哎哟」一声,一个墩屁股,结结实实摔到地上,桌子被他的脚绊了一下,差点翻掉。 「哪个敢踹老子……」 话没完,花衬衫喉咙口一窒,一双手像把钢剪一样掐住了他。 祁渊眸底戾气骇人,尤其一对横眉之间,像是燃了邪与妄的怒火。 他将人从地上拎起来,掐着脖子就往路边的垃圾桶上推,推到跟前,摁住对方脑袋就往桶盖上狠狠撞了几下。 撞得花衬衫「啊呀啊呀,大哥,求你,饶了我」一通乱叫,却一点反手的能力也没有。 「爷的女人你也敢碰。」 祁渊声音冷沉又阴戾,但最后一下还是克制住了,将人用力往外一推。 周围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花衬衫完全被打懵了,趔趄几步,得了个机会,什么也顾不上,转身就跑。 祁渊松了下手指骨,看着对方逃跑的背影,也觉得自己疯了。 他来了之后,一直踌躇自己要不要去酒店找人。 却没想到她就那么地走进了他的视线。 但凡她步履轻松一点,脸上舒展一点,他都不至于这么恼火。 可他到底恼火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祁渊站了会,敛了神情,走回馄饨摊前。 馄饨出锅了,人跑了,没人吃,老闆混惯了江湖,也不急,将馄饨送到祁渊面前:「年轻人,刚才那两下子不错,这碗馄饨请你吃,谢谢你了。」 原来那花衬衫品性恶劣,常在这一带吃霸王餐,从来抹干净了嘴不付钱,吃得不爽,还要掀人摊位。摊主们小生意,怕得罪人,背地里都叫他「花狗子」,把他当条狗养着算了。 没想到今天碰上了祁渊,得了他的教训,估计花狗子会消停一阵,不敢再来了。 祁渊听老闆说完这些,却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帮我打包。」 老闆应了声,笑着打量了一下他,猜到他非富即贵,不愿意屈就在他的小摊点吃饭。 可是等他乐呵呵地打好包,双手奉上时,祁渊扫了二维码,付了钱,说:「我给你一个地址,你给我送到这个地方去。」 老闆:「……」 后来沈逸矜在酒店房间里吃到馄饨时,对闻哲语发消息说:【我收回刚刚吐槽的话,这里有痞子不假,不过卖馄饨的老闆人好好,还特意送了一碗来给我,连钱也不要。】 * 第二天周六,沈逸矜睡了个大懒觉,快中午时才起来。 闻哲语过来帮她搬了家,夏薇在家做了很多芝士饼干,欢迎沈老闆的入住。 下午,三人又一起去超市买了床品和一些日用品。 回来后,沈逸矜整理了一下,一切妥当后,将自己大字形倒在床上的时候,心里才有了一种轻盈感,感觉自己这回真的安逸了。 摆脱了苏家,又摆脱了祁渊,内心真的自由了,再没有了羁绊。 只是忽然想起祁渊家里改造的事,秀眉又蹙了起来。 不过这可以归入工作。 沈逸矜暂时放下,直到周一上班了,才给吴妈打了个电话,说起这事。 因为她先前已经找了一家楼梯厂定做了改造的梯面和扶手,还找了一家义大利厂商定了一套沙发,另外还有一些别的。 这些定金全都付了,都在定制中,没到取货时间,但是因为她和祁渊这关系断得太突然,她就想问问对方,这些还要吗? 「吴妈,因为这些都是高奢品,定金不低,如果取消的话,定金是收不回来的,但如果还要的话,那后期尾款还请你们及时支付。」 沈逸矜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握着手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吴妈那边,她人正在沈逸矜原来住过的房间里做卫生,手机开了免提,眼睛看去靠着梳妆檯的男人,温吞道:「这事,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你要不直接给先生打电话吧。」 沈逸矜语气平淡道:「这只是一件小事,我就不打扰祁先生了,麻烦吴妈和祁先生说一下,谢谢你了。」 说完,就准备挂电话,谁知吴妈说:「太太,你等等。」 沈逸矜皱了下眉,这个称唿如今太不合适了,正想开口纠正她,听筒里传来男人的声音:「沈逸矜。」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哑,好像昨天才听过,又好像失听了很久很久。 沈逸矜心跳慢了半拍,停顿两秒,才回:「祁先生。」 她特意这个时间给吴妈打电话,就是想避开祁渊,却怎么都没想到祁渊会在旁边。 祁渊很明显地冷笑了一声,传进她耳朵里:「你什么意思?」语气不善。 沈逸矜:「……」 愣了好一会,她才回问:「祁先生,你又是什么意思?」 祁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捏着梳妆檯上女人留下的婚戒,声音冷而刻薄:「你做事是这么乱来的吗?收了定金,做到一半,又想不做,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就想让我做冤大头?」 沈逸矜:「……」 沈逸矜默了默眼,她承认她心里是有不想再做这笔单的想法,但是她也肯定自己和吴妈说的时候语气很平和,绝没有坑他钱的意思。 可她还没来得及反驳,祁渊又说:「还是你觉得我很好耍,什么都依着你,就该由着你想怎样就怎样?」 第58页 狗男人疯了吗?他在说什么? 沈逸矜胸口一股闷气,从老闆椅上站起来,对着手机,质问:「祁渊,我欠了你吗?」 祁渊将那婚戒套进自己食指,指圈小,卡在了第一节 骨指上,他又用大拇指狠狠去抠,抠得食指一圈发了白,大拇指指甲也生疼生疼,然而他声音依然又冷又沉,还冰凉:「你没欠我,是我欠了你,所以我被你始乱终弃是活该吗?」 「祁渊。」 简直莫名其妙。 沈逸矜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发疯发错了对象,她才不要听他什么情史,只想快点结束自己的问题。 她耐住性子道,「我就问你,你还要不要改造?不要的话就退单……」 「退单?」 话没完,就像她打断祁渊一样,祁渊也打断了她的话。 祁渊说:「你别找藉口违约,对我没有用。你想退单就退单,按《合同法》赔我双倍的钱,你退了就赔。」 「神经病。」 男人的反应能力一向很快,沈逸矜早就知道,但是这根本不是谈事的态度。 沈逸矜不想再跟他纠缠,骂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在办公室里走了几个来回,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她站到那吹了会,还是觉得热,拿手做扇子给自己扇了会,就怎么都消不下这口无妄之气。 陈嘉远敲了门进来,有公事要和她谈,沈逸矜这才敛了心绪,走回办公桌前。 「怎么了?离了婚的女人火气这么旺吗?」陈嘉远玩笑道。 「别提了,说吧,什么事?」沈逸矜不想纠结和祁渊的事,转移了话题,和对方谈起公事。 谈完之后,陈嘉远也没急着走,又聊回了私事,不过不是说沈逸矜,而是提起了周茜。 陈嘉远说:「我昨天去找了周茜。」 他椅子坐不住,支着一条长腿,斜着身子坐在办公桌的一只桌角上,随手拿起一个三角板,在手里转着圈。 沈逸矜默默听着,坐在老闆椅上,稍稍往后拉开椅子,和对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陈嘉远晃了晃凌空那条腿,沉默空气里,骂了句脏话,说:「她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转身就找了个地中海。」 他把脑袋低下,把剃了整齐板寸的脑袋顶对向沈逸矜,问,「你看看我,我头髮长得密不密?黑不黑?她居然找了个那么锉的,简直寒碜死我。」 沈逸矜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你胜负欲的点好奇葩。」笑完之后,又道,「不服气就追回来吧,你俩之间不过一个误会,说清楚了不就好了。」 她拉开抽屉,把周茜的退股书拿出来,丢到陈嘉远面前:「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我觉得周茜只是闹闹脾气,你回来了这事就交给你了。」 陈嘉远拿过去看了眼,嗤笑了声:「她可真会整事。我以为我回来会得到一个安慰,却没想到是一份背叛,我还要把她追回来?」末了,嘆了嘆气,「我可不想比她贱。」 沈逸矜见对方神色不对,站起身,又从对方手里抽回退股书:「你也就嘴硬,你不想想你两个月在山洞,是靠想着谁撑下来的。」 「靠谁?反正跟她没关系了,再说了,她现在已经找了新欢。」陈嘉远气。 「新欢哪有旧爱好,你看你,玉树临风,人贱人爱的。」沈逸矜笑着夸他,「何况她找新欢不过就是为了气气你,你去认个怂,她就回来了。」 「认个怂。」陈嘉远被她说得气笑了,将三角板往她身上扔,「祁渊给你认怂了没?」 沈逸矜接住三角板,做出生气的表情:「别提他,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哦哟,是嘛是嘛?」陈嘉远笑。 「快点干活去了。」沈逸矜将人赶了出去,结束了话题。 * 另一边,祁渊也没好脸色,捏着手机的手指发白,双眸阴鸷地盯着梳妆檯上的某处,后槽牙磨得格格地响。 敢骂他,还敢挂他电话。 沈逸矜,死定了。 他将食指上的婚戒抠下,一掌拍在桌上。 眸里扫过银行卡、钥匙和打火机,还有支票,面上渐渐阴冷。 吴妈看着他,以为他不愿面对这些东西,抬起手就去收,谁知祁渊冷着声音道:「别动,一件也别动。」 吴妈吓得手一缩,小心翼翼问了声:「放进抽屉可以吗?」 祁渊将手机扔给她,侧下脸,一记刀光:「我说话,你听不懂吗?」 吴妈维维诺诺:「懂,懂。」 祁渊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他今天要出差,忘了一份重要文件,半路折回来,才这么巧合地撞上沈逸矜的电话。 等他拿上文件,重重甩了门出去,吴妈才敢喘口大气。 到机场,登上他祁家的私人飞机,于决先他一步到了。 祁渊扫他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耐烦道:「有事说事。」 于决这才开了口:「我们先前忽略了一件事。」 祁渊眉上一凛,脚下往座位上走去。 于决跟在他身后,说:「沈逸矜和闻哲语去楚市时是两个人,但他们回来时多了一个人,也可能不止一个。」 祁渊站定脚,转身,冷了脸:「再多几个人,能掩饰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楚市吗?」 「……好像是不能。」于决身处旁观者,总觉得这事不对劲,「但是……」 第59页 「你要闲,就多看看资料。」祁渊打断他,将手里的文件拍到他身上,「一副好口才,想说服我,不如一会用到谈判桌上去,说服对方。」 说完,落了座,再不理人。 于决只好拿了文件走开。 * 沈逸矜和夏薇做了室友后,很快适应,两人相处得也很愉快。 沈逸矜没有老闆架子,什么事都和夏薇商量着办,小事不计较,大事也能吃亏,考虑问题时又会将对方考虑进去,这让夏薇感觉很舒服。 夏薇厨艺非常好,每天做饭都是她做,沈逸矜则负责洗碗,打扫卫生,把家里收拾的整洁又干净。 而且还能一起上下班,如此一来,两人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出租屋里的日子过得也越来越舒心了。 闻哲语隔三差五的来看看沈逸矜,见一次就说一次她胖了,使得沈逸矜每天都要上称,每次吃饭,特别是吃夏薇做的饼干时,都要问问有多少卡路里。 夏薇就笑她:「不多吃点,拿什么减肥?」 沈逸矜听了,觉得言之有理,放了胆儿吃,结果没过多久,纤腰上皮带没松一个扣,胸器崩坏了,升了一个罩杯。 把夏薇笑坏了。 沈逸矜「哦,哦」发现真相地叫了两声,手指戳了戳夏薇,笑:「你的这么大,都是吃饼干蛋糕吃的?」 「对啊。」夏薇自豪地昂首挺胸,「奶酪啊,丰胸秘笈,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沈逸矜呵了呵手指,调戏她:「你长这么大,想诱惑谁?」 夏薇双手护胸:「当然是男人了,总不会是你。」 两人滚在床上,闹成一团。 这天星期六,沈逸矜约了客户,白天出门去了,晚上回来,夏薇一个人在家,花了一下午时间做了一个慕斯蛋糕,和几个高水准的大菜,还特意买了瓶红酒。 「今天是什么日子?」沈逸矜感觉她心情特别好,有点不一般,「还是有客人来?」 「没有啦,就我们两个人吃。」夏薇笑,戴着围裙,锅里热油翻滚,忙着煎排骨,「我倒是想请人来,但是想来的我不想请,我想请的又不可能来。」 她带着一丝羞赧,道,「怎么办?」 沈逸矜看她一眼,get到她说的人,是祁时晏。 做室友这么久,她已经无数次听夏薇提到这个人。 ——一个并没有出现在她生活里,但却对他抱有了喜欢和幻想的人。 有点像追星族对偶像的那种痴迷。 沈逸矜笑着问:「那,为什么今天想他来呢?」 因为看夏薇的反应,今天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夏薇关了火,将排骨一只只捞起,脸上带着红晕,朝沈逸矜耳边吹了口气,轻声说:「今天是我生日。」 沈逸矜「啊」了声,连连祝福加抱歉:「薇薇生日快乐,对不起对不起,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她主动抱了抱夏薇:「想要什么礼物,我一定给你补上。」 「好啊,让我想想。」夏薇笑。 那天,沈逸矜给夏薇唱了生日歌,两人吃光了蛋糕,还干掉了一整瓶的红酒,互相贊着对方的酒量,笑得东倒西歪。 吃过饭,一对姐妹又各挑了一身漂亮的裙子,精心打扮了一番,手挽手出门。 「今晚上我们一定要钓个大凯子。」夏薇站在夜风火热的大街上,指着远处某个方向,「我们要浪花里浪。」 沈逸矜看着她笑:「走走走,我们浪去。」 夏薇叫了网约车,到了地方,沈逸矜抬头看见酒吧门头,拍了下脑门,后知后觉才想到。 眼前的酒吧,就是上次祁渊带她来的酒吧,对外一直宣称是祁时晏的,夏薇那么关注祁时晏,自然不会错过。 沈逸矜扫了眼停车场,没发现疑似祁渊的车,心想他应该没来,他们哪能这么巧碰上。 就像夏薇说得:「我听说祁时晏经常来,可我来过很多次,一次都没碰到过他。」 沈逸矜不忍打击她,也不想扫她的兴,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低着头便和她一起进去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祁渊就在二楼,祁时晏也在。 祁渊坐在沙发上,长臂横生,指尖燃着烟,闭眼微寐。 老爷子那一博,让他博赢了,如今在望和,在祁家再没人悍得动他的地位。 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最如意之时。 可心里却像有个洞,像有东西在噬咬他,让他那根桀骜的嵴梁骨怎么都傲不起来。 祁时晏坐在他旁边,嘴角也咬了根烟。 他抬抬手,使了个眼色,很快有个女孩扭着腰肢走过来。 女孩身上一件藕粉色吊带裙,和沈逸矜那件很像,但却没有穿小马甲,香肩疏露,胸前两团酥色,在暧昧的灯光下白得晃眼。 她低眉含嗔,半跪到祁渊面前,身子前倾,一声软绵绵的「祁哥」,将一杯酒双手奉上,眉眼里乍一看,几分干净,某个角度特别像沈逸矜,然而却没有沈逸矜的一分气质。 祁渊掀了掀眼皮,转头看去祁时晏:「什么意思?」 祁时晏眯起一双桃花眼,眸底笑意深深:「你喜欢这款,特意给你找的。」 女孩跪着双腿,上半身又往前倾了倾,锋利的沟壑勾人得不行,祁渊却阴了脸,薄唇很不留情面地吐出一个字:「滚。」 第60页 女孩笑容一时僵化,朝祁时晏投去求救的眼神。 祁时晏咬住烟,抬手挥了挥,让人赶紧走了。 「哥。」祁时晏将桌上一杯酒端起,递到祁渊手上,「那你到底想怎样?」 「什么怎样?」祁渊接过酒,喝了口,往沙发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 祁时晏也靠上去,凑在他耳边:「就说你对沈逸矜那心思。」 祁渊吸了口烟,不说话。 祁时晏笑了声:「你要爱她,就把她追回来,不过一个情敌,你还能输?」 祁渊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爱她了?」 祁时晏眯了眼笑,不揭穿他,换个方式,继续出主意:「那你要恨她,也把她追回来。」 「为什么?」 「追回来狠狠虐,把她养在笼子里,天天欺负她。」 祁渊嫌弃的眼神睇去一眼:「你的变态玩法,别拿来说。」 祁时晏仰头笑,碰了下祁渊的酒杯,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散下一身懒劲,歪倒在沙发上。 正此时,有人跑上来,跑到兄弟两人面前:「祁先生,祁三少,那个,楼下有人闹事。」 「怎么了?」祁时晏头也不抬,懒散道,「找老刺去。」 老刺是保安队长。 来人却说:「就是老刺让我来的。」说着,看去祁渊,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祁渊瞥他一眼,从对方眼神里读到什么,站起身走到栏杆边,往下看了眼,眉角一横,就往楼下走。 祁时晏这才坐起身,跟了下去。 第26章 男人哭吧 原来沈逸矜和夏薇好好地坐在舞台下, 喝酒聊天,对着打碟dj的人鱼线,说着女人之间的诨话。 结果有个中年男人过来搭讪, 端着酒杯的手戴了两只硕大的钻戒,脖子上还挂了三条长短不一的 金光闪闪的链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的酒气。 沈逸矜没理,谁知铜臭男纠缠着不走, 另只手伸过来想摸她的头髮,沈逸矜本能地挡了下, 不料勾到对方的酒杯,手一扬, 那杯酒一倒, 泼了铜臭男一身。 这下铜臭男不干了,嚷着他的衣服几万块, 要沈逸矜要么赔钱, 要么陪人。 「连个logo都没有, 就敢说几万块。」夏薇挡在沈逸矜面前, 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朝铜臭男放言冷嘲。 铜臭男狞笑一声,晃了晃手指上的钻戒:「妹子不识货, 不如看看清楚, 我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他轻浮的目光从夏薇身上扫过,落到沈逸矜身上时,已然变成了蛇信子, 黏腻得可怕。 沈逸矜心里一阵恶寒, 拉起夏薇就走, 铜臭男又怎么可能放过她们,拦住他们又纠缠上。 老刺过来,心知铜臭男是vip,不好得罪,可一看沈逸矜,见过一回,吃不准她和祁渊的关系,便派人上楼请示去了。 祁渊转下楼梯,仗着身高腿长,越过黑压压的脑顶,一眼就看见了沈逸矜,那张清丽柔婉的巴掌脸上,因为忍耐而秀眉深蹙,樱唇紧咬。 说不上来得心头髮紧,祁渊拨开人群,走进去,抬手一拳就砸在了她对面的铜臭男脸上。 铜臭男眼一黑,人往后倒去,后面撞到人,被推了一把,他又往前跌,祁渊拎住他衣领,假似支撑对方站稳,却接着又一拳挥了上去。 这一下,铜臭男直接倒在了地上,「嘭」一声巨响,哀嚎大叫,鼻腔的血瞬间煳了一脸。 周围的人散开一圈,忘了表情,全都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来人一身矜贵,出手却狠厉果决,那两拳看着都痛得要命。 再看地上的人,面目狰狞扭曲,口里脏话直飙,不停地朝四周人们叫骂:「打,都给我打,老子有的是钱,谁打死他,我就给谁钱。」 然而大家站着,谁也不敢动。 祁渊抬腿,一只脚往下发了狠地一踩,踩在铜臭男先前拉扯沈逸矜的手上,伴着钻戒刮擦地面刺耳的声音,对方又一阵鬼哭嚎叫。 彩色射灯从他脸上流转而过,照见一片阴鸷和锋利的眸光。 夏薇轻轻拉了拉沈逸矜,在她耳边低语:「祁渊太给力了,这是为你出头。」 沈逸矜看去祁渊,她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侧脸,有一刻恍然两人很久没见了,男人削瘦得厉害,眉角延至下颔线的线条清薄,凌厉,而他周身气场较之以前的压迫感里更多了一种阴狠,令人心生畏惧。 「给钱就能打?」 耳边听见祁渊的声音,冷淡又沉,薄唇一抹笑,让看着的人发寒。 他头微侧,朝身后丢了一句:「拿钱来。」 也不知道跟谁说,却很快一大捆整钞递到了他手边。 地人的人双眼惊惧,浑身开始打颤,抖着嘴唇叫问:「你是谁?」 祁渊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扯开捆绳,拿起一沓一沓的整钞就往人脸上抽:「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想动我的人,你怕是钱见得太少。」 他手上寸劲儿十足,带着睚眦必报的戾气。 那整钞边角锋利如刀,抽到铜臭男脸上,丝丝血迹很快遍布全脸,哀叫声痛苦不止。 「祁渊。」 沈逸矜看不下去了,喝止一声,转身挤出人群,就往外走。 夏薇正看得带劲,见她走了才回神,抬头间,看见祁时晏靠在吧檯上,嘴角叼着烟,朝着这边似笑非笑,那笑明明没什么好意,也不是看她,她却脸上倏而一红,羞怯地跑开了。 第61页 祁渊被那声连名带姓的叫唤住了手,站起身,目光找寻到沈逸矜,丢下眼前的一切给老刺,追了上去。 祁时晏看着他哥,觉得好笑又热闹,抖了抖菸灰,也拔腿跟了出去。 * 沈逸矜还没走出酒吧,手腕就被人拽住了,那力道凶蛮,滚烫,像一只火圈扼住她脉搏,似乎不由得她自由唿吸。 她脚步停下,抬头瞪上去,可她眸色清澈又柔,再使上多少狠劲也只是像只奶凶的小猫,没什么杀伤力。 相反,祁渊接受到她这样的眼神,心里竟莫名有种舒畅,觉得这些时日心里塌陷的一块就这么被她神奇地填补了。 后面人群八卦的目光追上来,祁渊拽紧了手里的人,拉起来就往外走。 酒吧外,夜已经深了,门前依然人来人往,祁渊拉着人沿着街铺,转过拐角。 僻静处,沈逸矜看见刘司机和劳斯莱斯,才反应过来男人想干什么,急忙甩他的手。 可男人抓得紧,甩了几次都没甩得开。 「放开我。」 沈逸矜站住脚,身子往后,使了对抗的力,用另只手的指甲尖去掐他。 祁渊「嘶」了一声,吃了痛才松开,昏暗的灯光下,手背上很明显的几道红印,其中掐得深的地方还渗出了血珠。 「指甲又留了这么长?」 祁渊面对面抓起她两只手,目光投在女人琥珀色的纤长美甲上。 一个「又」字让气氛顿时微妙。 新婚那夜,沈逸矜的长指甲抓伤了男人很多地方,后来两人睡一块时,祁渊再被她抓的时候,他就拿了指甲钳一个一个把她的长指甲都咔嚓了。 刚开始沈逸矜不肯就范,嗫嚅着抱怨:「女人的美甲是一种优雅,一种风情,都剪光了,我还有什么?」 祁渊将她的手往下带,诱哄她:「那你是要美甲,还是要我。」 后来沈逸矜吞了吞口水,有些诱惑是指甲抵不住的。 可是,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沈逸矜再次甩开男人的手。 深夜的风在建筑物之间穿堂而过,吹起鬓角的发,染上路灯昏黄的光晕,丝丝温柔。 不远处,街上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打过来一束白色亮眼的灯光,照得两人像对剪影。 尤其女人一身精心的打扮,修身包臀的a字裙,曲线婀娜,脸上妆容明艷动人,在这夜色里有着难以言喻的魅惑。 这些落在祁渊眼里,心里跟着生出无法言说的畅快。 「今天特意来找我的?」他靠近,声音暗哑里是愉悦。 沈逸矜往后退了步,抬头讥讽:「你自我感觉不要太好……」 尾音里嘲讽的语气还没来得及表达完,一道黑影笼罩而下,挡住她面前所有的光影,同时她的下巴被人掐住,唇齿里入侵了一道不属于自己的热量。 一切猝不及防,沈逸矜大脑一片空白,如袭来一个滔天海浪,将她的神识以及体内的氧气一併捲走。 男人的吻来势汹汹,紧压着她,她承受不住地连连往后退,退到墙壁的一隅之地,退无可退。 心跳狂乱里,风像火一样,热烈,滚烫。 祁渊吻得霸道又蛮横,攫取她的柔软,疯狂的热切没有一点点的理智和章法。 沈逸矜不知所措,薄薄衣裙被禁锢在滚烫的怀抱里,纤腰软得一塌煳涂,整个人似要被揉碎成泥,融进海浪化成浪里的一滴水。 「唔……呜……」 她挣扎,唿吸勾缠里却逃不开,躲不得,鼻尖逸出难以抑制的嘤咛,落进他的耳里,像一道催化剂,崩断了他所有神经。 他濒于失控,像头髮怒的雄狮…… 拐角处,夏薇眼皮子跳了下,本想走过来,胳膊上忽然一道温热,被人拉了下。 她回头,对方立马松开,笑说:「别去,不合适。」 夏薇瞳孔地震,从来没想过祁时晏会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和她说话。 祁时晏懒散散的样子靠在立柱上,面朝大街,转头瞥了夏薇一眼,上下看了看她:「你和沈逸矜是朋友?」 夏薇脸上不可控地红透,用力点点头,内心一片兵荒马乱之后,怯羞地开口说:「她是我老闆,也是我室友。」 闻言,祁时晏又把她看了看,夏薇脸更红了,感觉自己没穿衣服似的被他看光。 祁时晏指尖有支烟在身侧,一直没抽,这会咬上嘴,拿出手机,朝她笑道:「加个微信。」 夏薇:「……」 男人嘴角那点猩红像簇烟花,绚烂了她的整个天空,她手伸进口袋摸手机的时候,整个人都激动傻了。 有车驶过,一束亮光照进僻静处。 沈逸矜被吻得快窒息时,被那光一晃,人清醒过来,反口就朝男人咬去,祁渊眉上一皱,感知到危险,在就要被咬上时迅速松了口,撤离了出去。 胸腔里的波澜平息不下,祁渊餍足的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笑。 却不料,下一秒,「啪」一声,脆生生的一记响亮。 一个巴掌扬在了他一侧脸颊上。 那手刚才揪在他衣领上,分明还带着他的体温,这会却打上了他的脸,火辣又冰凉,还划出几道指甲印。 祁渊怔了两秒,活了29岁,养尊处优至如今高位,别说被人打一巴掌,就连掰根手指都从来没有过。 第62页 可是他却一点也气不起来,狭长的眼眸里有着从来没有过的柔情,内心所有的阴戾和暴躁似乎都在刚才那个吻里被消融了。 他看去女人红唇上盈盈剔透的水渍,拉起她的手,揉了揉:「这样打我,你痛不痛?」 说着,低头,将她手心放到自己唇边,亲啄了下。 和平时的祁渊完全判若两人。 沈逸矜那挥出去的巴掌是动作快过脑子的冲动,就像男人灭顶而来的吻一样。 「你是个疯子。」 她抽回手,浑身脱力。 不知道是被吻的还是打人打的。 沈逸矜脸上一阵烫一阵凉,心跳乱到难以復加,人想往地上滑去。 但是她还是支撑住了自己。 什么都想不得,沈逸矜捏住裙角,转身就往大街上跑。 好在此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开了过来,是陈嘉远来了。 先前被铜臭男骚扰时,沈逸矜打了电话给他。 陈嘉远的车开进了辅路,胡乱一横,人跳下车就往酒吧里跑。沈逸矜远远地朝他喊了声,两人这才没错过。 「没事了?」陈嘉远跑到她跟前,竖着眉毛,脸上焦急又担忧。 「没事了。」沈逸矜摇了摇头,情绪隐忍,「回去吧。」 「怎么解决的?」 「别提了。」 两人说着往车上走。 夏薇见状,一边和祁时晏摇了摇手机,一边也跑过去和他俩会合。 身后不远处,祁渊走到祁时晏身边,脸上残留着两道红手印,朝他们看过来。 夏薇拉了拉沈逸矜,示意她往后看。沈逸矜却抿紧着唇,没有理会,径直上了车。倒是陈嘉远回了头,对视上祁渊的目光,猜到两个女人的麻烦是怎么被解决得了。 祁渊也认出陈嘉远,是那个在酒店向他借火的人,心底那些消失殆尽的烦躁忽然又一点点死灰復燃地升了起来。 祁时晏依旧靠着立柱,双手抱到脑后,挖苦地笑道:「哥,痛不痛啊?」 「沈逸矜真下得去手,我都听见了。」 又抬手指了指陈嘉远的商务车:「那男的看起来和沈逸矜关系不错。」 「哥,你任重而道远啊。」 祁渊舌尖扫过齿贝,温软的余温分明还在,他看着商务车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冷声道:「闭嘴。」 * 陈嘉远将沈逸矜和夏薇送到家,便走了。 沈逸矜洗完澡,吹好头髮,准备睡觉,这一天发生的所有的事她都想快点翻篇,快点忘掉。 然而夏薇则和她不同,一回来就抱着手机,一直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眼里有着情窦初开的光芒,怎么都消散不去。 她手机对面和她聊天的人是她的男神,祁时晏。 ——如她今天的生日许愿。 愿在今天遇上祁时晏,愿能和祁时晏说上一句话,愿能要到祁时晏的微信。 谁能想到,上天这么垂爱,让她一次实现。 可是聊着聊着,就不对了。 夏薇发现对方一直在问沈逸矜的事。 比如:【今晚来酒吧接沈逸矜的那个男的是谁?和沈逸矜什么关系?】 【只是合伙人,要那么紧张吗?】 【他们认识多久了?关系怎么那么好?】 要不是知道有个祁渊在,夏薇都要误会祁时晏在动什么心思。 可是,这么聊沈逸矜的话题,她心里有种为了讨好男人出卖闺蜜的羞耻。 夏薇想了想,敲开了沈逸矜的房门,把手机摊开了给她看。 夏薇说:「这些肯定是祁渊问的,你说我怎么回答好?」 沈逸矜一听「祁渊」的名字,眉心便自动蹙了起来,摇了摇头:「别理他,一个字都不要说。」 夏薇笑:「你们俩之间玩得好玄乎,我都看不懂了。之前你说你是替身太太,替结婚替离婚,替完了就完了,可是今天祁渊这表现,你要说他不爱你才怪了。」 沈逸矜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心里很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敷衍了句:「那个人有神经病。」就想结束话题。 可是夏薇来了情绪,坐到她床边,一脸探究道:「快说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先前那个离婚什么的,是不是一步棋,之后他是不是要正式迎娶你?」 沈逸矜笑了下,是天方夜谭的笑,眼皮阖了阖,说:「没可能的事。」将自己躺好,被子捂好,「睡觉吧。我药力要上来了,就要睡着了。」 「什么药力?」夏薇看着她有点不对劲,眉上紧皱,神经不够松弛,这不是要睡觉的状态,可她双眼却在失神,像那种困到不行,一秒就会睡过去的样子。 很矛盾。 沈逸矜反应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得多提了一句:「我有失眠症,要吃药才能睡着,我刚吃了药了。」她翻了个身,闭上眼,「我睡了,你出去时帮我关下门,灯不要关。」 夏薇答应了声,看着她入了睡,心里泛上一丝同情,觉得她肯定是为情所困才要吃药助眠的,为此又嘆息了一声,才拿了自己手机,轻手轻脚地出去,带上了门。 就此时,手机响了下,点开来,有一条新微信,是个好友申请。 备註里显示:【你好,我是祁渊。】 第27章 男人哭吧 第二天星期天, 沈逸矜花了一天时间将她和祁渊之间的事整理了一下。周一上班后,她便抽空去了趟银行,将那张支票填了个数字, 支取了现金,转到了自己帐户里。 第63页 她拿到支票那天,和闻哲语说过要5000万。 只是后来她又觉得自己这个替身太太不过只做了两个多月, 要祁渊5000万太坑人了,何况那段假婚姻里, 她得到的比付出多得多,所以她想干脆就算了吧。 但现在, 她又感觉不把支票兑现了,她和祁渊之间的事似乎就没办法结束。 而那个人, 根本不需要和他讲人情, 讲客气。 想想他对自己做的事,深更半夜连个保安都知道体恤她, 他却赶她出门。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神经病似的朝她发火。就是酒吧外, 他不管不顾的强吻, 和铜臭男又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一根稻草不觉得有份量,可是两根、三根之后, 不是加法的累计, 而是几何倍数的累积,就变得很考验人的承受能力。 窗外,风云变幻, 大团大团黑色的云席捲而来, 遮挡了日光。 那个7岁时遇见的祁渊, 就像那日光被阻隔在了遥远的天际之外,再不见踪影。 沈逸矜坐在银行的vip贵宾室里,面前经理笑容温和,恭敬地递了杯现磨咖啡到她手边。 她道了声谢,没有喝。 因为失眠症,她从来不喝咖啡。 走出银行时,雨落了下来,珠子一样大,砸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花。 沈逸矜打开银行送的伞,走进雨中,忽然觉得,钱是个好东西,它也许不能替代某种感情,但它一定会给你安全感,而且不需要感情去维繫。 最适合她这样的人了。 * 于决走进祁渊办公室,送了几份需要批阅的文件,同时报告了一个消息:「闻哲语在找工作。」 祁渊不甚在意,冷笑了声:「辞职了?他不是跟了严浩几年,蛇鼠一窝吗?」 于决垂着头,带着失职的表情:「听说他在美国就辞了,因为工作的重要性,现在全部交接完了,才放出消息,我们也才收到。」 祁渊捏着文件的手顿了下,视线从文件上移到对方脸上:「在美国的时候辞的?」 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 于决点了点头。 祁渊皱了眉:「原因呢?」 于决:「说是个人原因。」 祁渊手一动,文件纸张的边角薄而锋利,划过他手指脆弱部位的肌肤,顿时一道红印,渗出了血。 于决连忙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祁渊却没接,将文件合上,丢到桌上,「啪」一声重响,手指骨砸着桌面就站起了身。 严浩的公司虽然不能和望和相比,但闻哲语在严浩公司的地位等同于于决在祁渊身边的地位。 再联繫上闻哲语和沈逸矜两人「要好」的关系,祁渊才因此断定严浩、闻哲语和沈逸矜三人是认识的。 这也是祁渊后来以为新婚夜沈逸矜顶包,到严浩敬了他那杯酒,是他们三个人合谋的原因。 可现在说,闻哲语那个时候就辞职了。 客观分析下,闻哲语那么重要的岗位如果不是发生原则性问题,是不可能辞职的。何况当时他和严浩去美国是要谈一个子公司上市的项目,前景乐观,换成谁都不可能为工作辞职。 如果不是为了工作辞职,还能为了什么? 祁渊横眉如剑,眉宇间黑云压顶,双眸淬了毒一样看去于决,于决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避开他的目光,气都不敢出。 「我们公司现在的嗅觉这么差了吗?他都辞职三个月了才知道?」 好在祁渊言语带了些微克制,没叫于决太难堪。 于决本想解释自己的疏漏,但一切争辩又很苍白,而道歉也没一点用处,他最终选择低下头,默默承受老闆的怒气。 祁渊拉开抽屉,摸出烟来,抽上。 当初他在机场打了严浩,闻哲语堵了他的路,朝他举了拳头。他当时以为对方是为了严浩,现在明白了,那是为了沈逸矜。 而闻哲语辞职,解除了他和严浩的关系,换言之,他也是在为了沈逸矜。 这些对祁渊来说,意味着他断定的那些东西全是错误的。 而且,很致命。 影响了他对沈逸矜做出的所有决定。 落地窗外,磅礴大雨,灰茫茫的雨雾里,建筑物、gg牌、霓虹灯光全都罩在阴暗的世界里,仿若一个之城,见不到一丝生气。 而头顶的天,雨落如刀,不给人一点点生还的机会。 他在做什么? 这些天他对沈逸矜都做了些什么? 祁渊狠抽了口烟,菸草气息灌入胸腔,涩麻又痛苦。 「你说他们从楚市回来,还有第三个人?」他问于决,「那是谁?」 于决点头,快速回答:「是陈嘉远,沈逸矜公司的合伙人。」 祁渊眉头一凛,脑海里浮现那个高高瘦瘦,理着整齐板寸头的男人。 于决只字不敢隐瞒,继续说:「我查过了,三个多月之前,陈嘉远和他几个朋友去楚市旅游,结果失了踪,落入了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沈逸矜和闻哲语去楚市不是去旅游,而是去报案,去为了救陈嘉远。」 祁渊将手里的烟捻灭在菸灰缸里,拿起桌上的镇纸,那是一长条的雕花黄铜,份量很重,他有一刻想敲碎自己的头颅。 商业中,杀伐决断,每一个情报千丝万缕又至关重要,一个小小细节都可能导致整个决策的失误。 第64页 然而,他至今没错过。 因为他有着强大的智囊团,和自己敏锐的判断力。 可现在,他的智囊团忽略了重要情报,他自己也被嫉妒和狭隘蒙蔽了双眼。 那个午夜,沈逸矜推着行李箱回来的夜晚,他六点就回了家,一直站在四楼等着她。 他甚至有想过,她只要向他撒个谎,再撒个娇,他就能放下一切原谅她。 可是在长时间的等待里,他却越来越怕自己被这份感情操控…… 祁渊握着镇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发了白,一侧脸颊上,被沈逸矜打了巴掌刮伤的指甲印,在肌肉紧绷中特别醒目。 于决看着他,欲言又止。 祁渊埋下头,双手撑在桌沿,嵴背弯成了一张弓,后背似有千斤重物压着他,而心脏的地方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受,五脏六腑都像被浇淋了强硫酸,在发生剧烈疼痛。 他喉咙里逼出一个字:「说。」 于决这才开了口:「沈逸矜那张支票今天被兑现了。」 「多少钱?」 「5000万。」 「很好。」 祁渊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咬了咬后槽牙。 这些天,他之所以觉得自己和沈逸矜之间没完,就是因为那张支票没有被兑现,而现在沈逸矜兑现了,她在两人之间画了句号。 他该怎么办? 他还有救吗? *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沈逸矜在办公室里和客户通电话,门被敲了下,走进来一个人。 沈逸矜皱了下眉,一只手转动椅子的方向,将后背对向了来人。 周茜一改以往的态度,十分讨好地站在办公桌前,耐心地等了会,见沈逸矜的电话一时结束不了,便又转到她旁边,抬起两只手要给她捏肩。 手刚碰上,沈逸矜一个激灵,后背一绷,人握着手机就跳了起来。 她身上敏感,不喜欢与不亲密的人做这种没距离的事。 而周茜,早在闹退股的时候便丢失了自己在沈逸矜心里的位置。 沈逸矜匆匆挂了电话,问周茜:「有事吗?」 周茜扬了扬无处安放的手,尬笑了下,说:「我今天给公司汇了50万,你收到了吗?」 沈逸矜笑得比她还尴尬:「然后呢?」 周茜立马接了话去说:「然后,我想回来。」 沈逸矜看了她两秒,漠然地走到窗边,外面雨还在下,不过小了很多。 窗台上摆了几盆花草,千叶兰,绿萝,和油画婚礼吊兰。 花草沾过雨,水灵灵的,尤其是油画婚礼吊兰,紫白渐变的枝蔓特别的生动。 沈逸矜看着那吊兰,说:「你去找陈嘉远吧,他同意了就行。」 周茜笑着说:「我知道,我找过了,我现在就想你帮帮我。」 「怎么帮?」 「把退股书还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沈逸矜感觉听了个笑话,走回办公桌前,收拾桌面,准备下班。 周茜见她如此反应,手指急躁地敲了敲:「你不会不帮我吧?我已经知道你和祁渊的事了,当时怪我心太急才乱想的。现在嘉远回来了,我把50万还你,你把退股书给我,我们一切恢復原样,像以前那样,该怎样还是怎样,我以后绝对不乱吃飞醋。」 「这样就可以了?」 「当然。」 沈逸矜问得轻描淡写,不当回事似的,周茜以为有戏,脸上露出笑容。 谁知,下一句,沈逸矜语气就变了。 她问:「周茜,我为什么要帮你?」 周茜愣了下,笑着回:「我们是好朋友嘛,从大学到现在,我们认识五年了。」 「对哦,好朋友。」沈逸矜咀嚼着这三个字,拿上手提包,站到对方面前,「你当时编排我和陈嘉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好朋友?你闹退股,看着我一个人撑着公司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好朋友?」 周茜:「……」 而沈逸矜的话还没完:「周茜,你看今天这雨下得,明天也许天就晴了,可是我们能把今天忽略过去吗?」 人永远不会知道有多少事在今天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走吧。」沈逸矜神情淡然,拿起门背后的伞,「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可以任性,我却不能。你先去说服陈嘉远吧。」 正巧夏薇走过来,催沈逸矜下班,看见周茜,很生分地称唿了声:「周小姐。」 再不是以前「周茜,周茜」那样亲热地叫了。 周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丢脸,讪讪笑了下,先她们一步走了。 * 走出大楼,斜风雨丝裹挟着冷意往人身上扑来,沈逸矜和夏薇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 夏薇正要打开伞,沈逸矜说:「撑我的吧,我的大,够两个人用。」 夏薇瞧了眼她的伞,果然,长柄大伞,挡两个人的风雨绰绰有余。再细看,手柄居然是红木手工制作,柄上雕刻着一个轻奢品牌的logo。 「啧啧,沈老闆你发财啦,买这么贵的伞。」夏薇揶揄完,将自己的小伞收进包里。 沈逸矜拢着她,往前走,笑着说:「你没看见伞面上印着『某某银行』吗?」 夏薇这就探出头,将伞拉到眼前看了眼,重新钻进伞下:「银行这是什么福利?明天我也去领一把。」 第65页 沈逸矜笑,没告诉她需要存多少钱才能得到这样一个赠品。 建材城里的道路有些乱,人和车不分,车和车也不分,两人靠着边走,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沈逸矜拉起夏薇,往另一边让路。 谁知,那汽车并没通过,再次在她们身后按了喇叭。 夏薇拉了拉沈逸矜,沈逸矜感觉到什么,一回头,就看见屹立在劳斯莱斯车头上的飞天女神,雨点打在她身上,那身金装像哭泣。 刘司机开了车门,下车跑到沈逸矜身边,恭敬道:「太太,先生来接你下班了。」 沈逸矜蹙了下眉,回说:「刘叔,我和祁渊已经没关系了,请你以后不要再用『太太』称唿我。」 刘司机:「……太太,是先生说,要来接太太下班的。」 他意思,「太太」是祁渊让叫的。 沈逸矜嘴角扯了扯:「谢谢了,我有我自己的家要回。」 说完,拉起夏薇就走。 劳斯莱斯后面有汽车按喇叭催行,刘司机淋着雨,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祁渊眉上一冷,推开车门,朝那银行gg伞下的身影叫了声:「沈逸矜。」 沈逸矜却充耳不闻,脚下步子更快了。 第28章 男人哭吧 南方的梅雨一年只下一次, 一次却有二十多天,空气里到处是潮湿和黏腻,霉菌在阴暗的角落里肆意滋长, 人的心情也总是好不起来,却没有天气那么清晰看得见。 好像不值一提。 却又无时不刻在影响你。 早上,沈逸矜和夏薇一起到公司, 互相给对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雨气,抱怨这该死的梅雨天。 「真是糟蹋了我这件好看的裙子。」夏薇抚了抚裙摆, 公交车里不知道被谁碰了下,沾上了一块泥, 气得她咒骂了一通。 「都叫你这个天不要穿裙子了。」沈逸矜笑她,可自己穿得黑色裤子也没能倖免, 裤管上沾了很多泥点子。 两人在卫生间揩洗了一番, 夏薇说:「明天我们带个吹风机来,这样湿得在身上很难受。」 沈逸矜贊同:「还要带个熨斗, 我们夏薇公主的裙子绝不能有一点点皱褶。」 夏薇被气笑, 掬了一把水往她身上泼。 沈逸矜笑着跳开, 拿了个塑料盆跑出卫生间, 放到公司门口,给同事们装伞用。 正巧,门外走来一个人, 又是周茜。 这回周茜不是空手, 手里拎着个塑料桶和拖把,桶里有抹布和一些清洁用具。 乍一看,像是来做保洁的。 而她就是来做保洁的。 周茜走到沈逸矜跟前, 笑着招唿:「早上好。」 沈逸矜没说话, 只默默看着她。 周茜抬了抬手里的东西, 样子歉疚又诚恳:「我昨天回去想过了,我的确做错了很多事,矜矜,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沈逸矜见她今天的态度比昨天好了很多,倒也不必再对她发难,便说:「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别打扰大家工作。」 周茜抱起塑料桶,感激道:「知道,我明白的。」 后来那天,公司里整洁明亮了很多,不只是办公室地上、桌上、工位栏被打扫干净了,几乎每个同事的办公桌也都被整理了,就连大家的茶杯都被一起洗过了。 到中午时,周茜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夏薇递了杯水给她:「歇会吧,你这么半天把活都干完了,下午干什么呢?明天干什么呢?」 周茜勾了张椅子坐下,接过她的水,卸了一身疲劳,说:「我这不是想快点干完,快点回来嘛。」 夏薇站在她旁边,若有所思,虽然沈逸矜没和人提过周茜退股的事,但周茜消失这么久,今天又这么卖力讨好大家,谁都看出原由来了。 周茜歇了会,歇着歇着,又掏出手机刷一会,人就没了干活的样子。 可巧了,就这个时候,陈嘉远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周茜叠着双腿坐在前台,捧着手机懒懒散散,火气一下子就飙了上来,而周茜想收敛,也已然来不及。 「滚,找你的地中海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陈嘉远发了火,把人从椅子里拎起来,一分情面也不讲。 周茜吓到了,解释自己干了很多活,可陈嘉远根本听不进,两人吵了起来,周茜扒住前台的桌角,说什么也不肯走。 沈逸矜听到动静,和其他同事过来劝架,劝了好一会,才将周茜哭着劝走。 陈嘉远气得回自己办公室,甩上了门。 「冤家。」沈逸矜左右两边看看,嘆了口气。 夏薇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陈嘉远凶起来真兇,早知道我就不让周茜歇会了,这事好像是我做了恶人。」 「不怪你,陈嘉远不过是借题发挥,无论周茜做什么,他都会不高兴。」沈逸矜安慰她。 「那他俩这样还能和好吗?」 「看周茜表现吧。」 「表现足够了就可以了是吗?」夏薇发现真相似地笑了下,话锋一拐,拱了下沈逸矜的手臂,「那你呢?祁渊要什么表现你才原谅他?他昨天特意来接你,顶着雨喊你,你都不理人家诶。」 「别提他,我跟他没关系了。」沈逸矜神情淡淡,回自己办公室去。 下午傍晚时,说了没关系的人,派人送了一箱子的费列罗蛋糕来,全公司人人有份,不多不少,数量刚刚好。 第66页 夏薇给在办公室的同事们人手一份地派发,没来的也贴了便签,写下名字放进冰箱。 她边发还边说:「这是祁渊送的啦,就是我们沈老闆前夫。」 有同事笑:「前夫?都前夫了,还来讨好我们沈老闆?是个什么意思?」 「这你还不懂吗?」夏薇一副深谙内情的样子,「祁渊在追我们沈老闆啦,这回是真的要追她回去做祁太太啦。」 「那太好啦。」同事们这下全懂了,为公司又将有个大靠山高兴。 沈逸矜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她朝夏薇叫了声,把她叫进办公室。 「你什么时候和祁渊串通上了?」夏薇一进来,沈逸矜就直截了当地问。 夏薇双手捧着一个蛋糕,放到她办公桌上,笑道:「什么叫串通嘛,没有啦。」 那天祁渊加了她的微信,并没有聊什么,直到今天才发消息来问:【沈逸矜在公司吗?她平时有没有喝下午茶的习惯?】 夏薇这才动了点歪脑筋,点了全公司人的蛋糕,她对祁渊说:【想追回我们沈老闆,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你得收买我们全公司一起帮你追才行。】 祁渊了笑,照单全收,这便派人送了贿赂来了。 沈逸矜看去蛋糕,没有笑容:「薇薇,我坦白地告诉你,我和祁渊结束了,再没有一点点关系,你别想着撮合我们,那只会让我们变得更尴尬。」 她表情认真,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气头上的话,就是很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这让夏薇反而吃惊:「那天酒吧,我感觉你们很好啊,祁渊看起来是真的爱你啊,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 沈逸矜摇了摇头:「我跟他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牵扯。薇薇,我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说这些,你如果想为我好,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再提这个人,也别为他做任何事。」 她说得太平静了,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夏薇看着她,同为女人,又做了这么久的室友,在沈逸矜闪过的眸光里,她有感觉到她心底有份悲伤在,那可能是一般人触碰不到的地方。 她想起她吃药助眠的事,心里忽然有点替她难过。 夏薇点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帮他了。」 沈逸矜这才笑了下:「谢谢你,薇薇。」 不过,祁渊不是没人帮就会放弃的。 昨天,他来接沈逸矜下班,沈逸矜没理他,他后来总结了下,觉得是自己诚意不够。 于是今天他让刘司机去买了束花。 只是到了建材城,他把花抱手上,内心几次挣扎,几次拧巴,怎么都做不来捧着花等女人下班的样子,最后还是把花留在了车上,单手插兜地下了车。 祁渊走进了嘉和公司所在的那栋楼,站在了电梯出入口,看起来是等人,其实他心里是想堵人,不想让沈逸矜再次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 只不过,他没遇上沈逸矜,先遇上了陈嘉远。 陈嘉远握着手机出了电梯,边和人通着电话,边往外走,看见祁渊,手离了一下手机,朝对方主动招唿了声:「祁先生,来接人?」 祁渊点了点头,默认。 陈嘉远笑了下,继续说电话,走了出去。 祁渊则继续等着,只是姿势越站越僵硬,越站越觉得不对劲。 离下班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沈逸矜下来,他给夏薇发去了一条微信:【沈逸矜今天在加班吗?】 此时的夏薇和沈逸矜已经在公交车上,夏薇将微信举给沈逸矜看了看,沈逸矜唇角扯了扯:「你回他吧。」 夏薇这才回覆:【祁先生,不好意思,我和沈逸矜已经在公交车上了。】 祁渊收到,暗骂了声。 想起陈嘉远先前那个笑,才后知后觉到他通风报了信,沈逸矜从别的电梯走了。 * 祁渊是进攻型的人,在认识到自己错误之后,便想要弥补,想挽救他和沈逸矜的感情。 可是他加沈逸矜的微信,沈逸矜不给通过,而他那个小号「夜」,有一天晚上,只开头髮了三个字:【沈逸矜】,就被沈逸矜拉黑了。 他又尝试给沈逸矜打电话,可沈逸矜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挂断拉黑了,以至于现在他自己的号码,于决的号码,和刘司机的号码都被拉黑了。 吴妈瞧着祁渊倍受折磨的样子,将自己的手机给他:「我的号还没被太太拉黑,要不你拿我的手机打吧。」 祁渊摇了摇头,没要:「把你的号当做最后一条底线吧,不能叫她全都拉黑了。」 吴妈「哼」了声,低声嘀咕:「这个时候知道要底线了。」 祁渊反问:「难道你就没做错过事吗?」 吴妈理直气壮:「有啊,不过我再怎么错,都比不得你会伤人。」一想起沈逸矜走的那个午夜,吴妈就揩眼泪,「你当时那么狠心,现在就别怪太太也对你狠。」 祁渊蹙了眉,站在中岛旁,只手抓过沈逸矜的粉红水杯,后颈不自觉折下,弯成了弓形。 微信、电话的策略行不通,白天去公司,祁渊便让于决订了花送去给沈逸矜,夹了张小卡片,上面写了一行字,他要给沈逸矜道歉。 他写: 第67页 「沈逸矜: 对不起,回家来吧。」 于决看了看,啧了下嘴:「先生,你有没有写过情书?你这样就想太太回来?」 祁渊皱眉,他的确从来没写过情书,这是他写得第一封。 于决又说:「先生,那你有没有哄过人?太太最喜欢听你说什么?」 祁渊睇去一眼,坐在办公桌前敲了敲脑门,想起两人的相处,他还真不知道沈逸矜最喜欢什么。 而他现在乱了心,更是没以前那么自信了。 撕掉卡片,想了想,祁渊提笔重新写: 「矜: 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于决瞅了瞅,比刚刚那张好点吧,将就着收起,塞进鲜花里派人送走了。 * 可是沈逸矜在公司里收到花,看也不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夏薇急得「诶诶」了两声,赶忙捡起花。 那是一束红玫瑰,娇艷欲滴的,配上香水百合,花团锦簇的一大捧,煞是好看。 夏薇爱惜地说:「这么好看的花不要也别糟蹋啊,你看不上,给我啊,我放前台,香满我们整个公司不好嘛?」 说完,把卡片从花里面摘下,放到沈逸矜办公桌上,把花抱走了。 沈逸矜看着她高兴的样子,由她去了,只是卡片仍然没有看,抓起来就丢进了垃圾桶。 到了下午,有外卖送了一大箱子的下午茶来。 不用说,又是祁渊送的。 夏薇将第一份送进了沈逸矜办公室,其他的又忙着拿去给大家派发。 沈逸矜抱着双臂站在窗前,对着办公桌上那杯杨枝甘露远距离地打量了会,不太理解祁渊到底想干什么。 陈嘉远捧着杯雪顶咖啡走进来,喝了口,朝沈逸矜举了举,笑道:「不错啊,祁渊这太会做人了,搞得大家下午都回公司,生怕错过大佬的下午茶。」 沈逸矜放下手,挖苦道:「要说比效益,我更喜欢周茜的方式,把公司打扫得干干净净,多好。」 「别提她,她的绿帽子,我戴不起。」陈嘉远自嘲冷笑了声,拉过椅子大剌剌地坐下,「以后别让她来了,我跟她分手了。」 「那么容易分?」沈逸矜不太相信。 「这话说得好像我是软骨头似的。」陈嘉远当场要立g。 「得了吧,你不说你俩分分合合多少次了。」沈逸矜坐回自己的老闆椅,准备忙工作。 「再多少次,没触到底线都行,但这次触到我底线了。」陈嘉远一口喝完咖啡,将纸杯捏扁在手里,「不可原谅。」 沈逸矜看他一眼,感觉他动了真怒,轻轻嘆了口气,转移话题:「现在梅雨季几个工程都停了,公司没那么忙,我打算休个假。」 「我才回来,你就休假?」陈嘉远一脸捨不得的样子。 他将纸杯丢进垃圾桶,眼尖看到一张卡片,八卦地捡起来,看了看,还照本宣读了下。 读完了,笑道:「祁渊这是犯了什么错?他也噼腿了?」 沈逸矜眼风射过去:「你才噼腿。」 「哟哟,我才说一句,你就这么维护他。」陈嘉远笑,又将卡片上的话变着腔调读了遍,「原谅我好不好?」 「滚了。」沈逸矜随手捡起桌上一把捲尺,朝他扔过去。 陈嘉远接住,笑道:「一个大佬这么跟你认怂,你还拿着乔不肯下啊?」 「别提他了啊,再提,翻脸。」沈逸矜急于止住这个话题,「我们谈谈我休假的事。」 陈嘉远依然嬉皮笑脸,「哦哦」了两声,弯着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杨枝甘露,「你不喝?我喝了。」 沈逸矜嫌弃地看他:「喝吧喝吧,也不嫌撑。」 陈嘉远笑,吸管「啪」一声扎下去,大吸了一口,一点儿也不嫌撑。 正巧此时,有人敲门,谷惜蕾、王召华和薛柯三人一起走了进来。 谷惜蕾是财务,公司帐户里收到周茜的50万,沈逸矜再想瞒住周茜退股的事,都不再瞒得住了。 而这事在公司里传开,大家便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仨就代表伙计们来和两位老闆谈谈。 王召华说:「如果公司入股退股这么自由的话,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参一股?」 薛柯也说:「我们公司可是潜力股,正在事业上升期,50万就能分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份,换成我,再没钱,我也要凑个数出来。」 沈逸矜和陈嘉远对看一眼,这是他俩没想到的事。 而谷惜蕾也有微词:「前两个月,陈老闆你玩失踪,周茜闹退股,就沈逸矜一个人,要不是同事们齐心协力,别说你们三个老闆要散了,就公司都得散伙。而周茜在那个时候说退就退,都没顾过公司,现在打个钱进来,就想坐回老闆的位置,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明白了。」陈嘉远一改之前的嬉笑模样,点着头严肃道,「说到底这事都怪我,出去旅个游旅成这样。」 他对谷惜蕾说,「你把周茜的50万打回票吧。你们说的对,公司入股退股哪能这么儿戏?既然退出了,我就不会再让她进来。」 谷惜蕾朝陈嘉远投了个佩服的眼神:「陈老闆有魄力。」 薛柯和王召华也笑了说:「干得漂亮。」 沈逸矜没说话,她没想到周茜在公司里已经失了人心。 第68页 而公司管理上的事一般情况下都是陈嘉远说了算,她早就佛惯了,现在听陈嘉远这么说,结合他之前分手的话,倒也没什么吃惊和反对的了。 陈嘉远笑了下,看去沈逸矜一眼,又朝大家说:「至于大家想参股,这是好事,但是我们公司就这么小,我怕菩萨多了,纸钱烧不过来。」 这话说得几人都笑了。 薛柯「嘿嘿」了两声:「菩萨,你形容得真好。」他笑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参股,主要是要你们一个态度。」 陈嘉远点头,能想像到周茜之前闹退股给他们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他对大家抱歉道:「我没在的这段时间,多亏了你们,还有沈逸矜,等今年年底的时候,我个人的分红就不要了,全部拿出来给大家表个开心,感谢大家的支持。」 「好啊。」谷惜蕾笑着贊成,「我就说,我们有你们两位老闆就够了。」 她的话点到为止,撇开了周茜,很含蓄。 陈嘉远笑:「明白,谢谢你们。」 等他们仨走出办公室,沈逸矜看去陈嘉远,比了个大拇指,贊他:「陈老闆就是陈老闆,干什么都快准狠。」 就刚刚陈嘉远和薛柯他们说的那些,她没有意见,但她还是觉得陈嘉远说和周茜分手的话带着赌气,可那是别人的私事,她不喜欢探究,也没那个好奇心,便也不再过问。 把话说回她休假的事上。 陈嘉远将先前放下的杨枝甘露又重新拿起来继续喝,边喝边问:「想休多久?去哪里?」 沈逸矜看着电脑上的日期,盘算着时间:「去仙溪镇,也许十天,也许一个月,你浪了那么久,该我出去浪了。」 陈嘉远被她的「浪」字逗得笑出了声:「我在那黑漆漆的山洞里天天被人餵安眠药,昏迷不醒,我浪什么浪啊?」 「你出去的时候就是抱着浪的心态去的,没浪成怪谁?」沈逸矜笑他。 陈嘉远摊手:「好吧,怪我。」转而脸上认真了几分,「说到底,我能活着回来,还是要谢你。说吧,想要我怎么谢?」 沈逸矜点头:「守好公司,做牛做马,努力干活。」 「那不都是我应该的嘛。」陈嘉远笑,「要不以后我帮你薅资本家的羊毛?」说着,举了举手里的杨枝甘露。 「薅羊毛。」沈逸矜也笑,「你倒想得美。」 「诶,别这么小气。」 「没有以后了。」 * 沈逸矜的休假就这么定下来了。 梅雨季工作不忙是其一,其二是这样的天气会加重她的病情,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祁渊没完没了的骚扰,这些都是她想暂时离开榆城的原因。 闻哲语陪她一起走。 闻哲语的个人资料已经进入了猎头公司,对工作他一点也不着急。 两人计划先去枫城,看望闻哲语的父母,也就是沈逸矜的干爹干妈,然后再往柠城到仙溪镇。 不过出发之前,沈逸矜先去了一趟疗养院,去见一下冯美玲,她的恩师。 冯美玲有风湿关节炎,一到下雨天,天气潮湿就疼痛,沈逸矜买了一个除湿机带去给她。 闻哲语开车送她去,只是他有事情要忙,见了冯美玲,打了声招唿,定下回头接沈逸矜的时间便走了。 冯美玲住得单人房,待遇还不错。 不过外面正下雨,房里湿度很重,沈逸矜将除湿机摆弄起来,没一会,湿度计上的数字就开始往下掉了。 「真灵,还是矜矜对我最好。」冯美玲坐在椅子上,敲了敲膝盖骨,会心地笑。 沈逸矜也笑,又拿出一个敲骨棒给她,样子有点像不求人,用这个敲打身体,比用手省力很多,还带按摩功能。 冯美玲拿手上使了使,将自己身上老骨头随处敲了一遍,心里更舒服了。 「还有,还有。」沈逸矜又拿出一盒子足浴中药材,让她每天晚上泡脚的时候用。 「这孩子,尽会疼人。」冯美玲笑,看着她在自己房间里忙碌,「将来不知道谁有这福气能把你娶走。」 沈逸矜笑了下,没接话。 她心知自己的病,不可能真有那样的一天,不过她也穿过婚纱,就……知足了。 但顶包做人家替身太太的事,她一直没和冯美玲提过,正犹豫要不要说,冯美玲说起了别的事,话题一岔开,沈逸矜也就别过去了,没再提。 冯美玲喜欢看书,尤其是一些古诗词,看到喜欢的地方还要背一背,可是现在年纪大了,忘性也大,看过去什么很快就忘了,总记不住。 冯美玲说:「这些就算了,我还总是忘记自己昨天做过什么。有一回,我在活动室到处找手机,正好有人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找手机呢,等我找着了给你回过去,然后对方哦了声,还以为我敷衍他。结果旁边人说,你手机不在你手上吗?你是拿什么在跟人打电话?然后那天我差点被整个疗养院笑死了。」 沈逸矜听了,笑出了声:「的确好好笑。」 冯美玲佯装抬手打她:「别笑,快糗死我了。」 沈逸矜笑得更大声了,她说:「我现在忘性也很大,每天的事都要记本子,不记就忘了。」 冯美玲看了看她脸色,眼袋下有些微浮肿,想到什么,担忧道:「矜矜,你现在每天还吃药吗?」 第69页 「吃。」沈逸矜老实道,「不吃根本睡不着。」 要说以前,她还总是找别的方法替代药物,可现在除了药,再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入睡了。 这种状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她心里都很清楚。 但是她谁也不说,连自己都不想面对。 那个姓祁名渊的人,她只求自己快点把他忘掉,从自己每一处记忆痕迹里将他清除干净。 冯美玲拉过她的手,拉她坐到自己身边,搂了搂她肩膀:「矜矜,有烦心的事就说出来,别自己扛。河水淤积,疏通才是正理,堵是堵不住的。」 沈逸矜默默点头,道理谁都懂,可是要做得到才行。 那些药又贵,副作用又大,她也不想吃啊。 「冯老师,你最近看什么书?」沈逸矜站起身,从书桌上拿下一本书,转开话题。 后来两人聊到中午,转眼到吃饭时间,冯美玲心情好,说:「走,今天我带你去我们的vip餐厅腐败腐败。」 沈逸矜笑:「好啊。」 她扶着冯美玲站起身,挽过她胳膊一起出房门。 可没想到,到vip餐厅门口,人还没进去,就看见了她想快点忘掉的那个人。 第29章 男人哭吧 祁渊母亲叫阮如雪, 曾是一名歌手,年轻时红极一时,然而很快隐退, 原因是被人金屋藏娇了,只给一个人唱歌去了。 而藏她的那个人正是祁渊的父亲祁景东。 可惜好景不长,在阮如雪有了身孕, 梦想做祁太太的时候,祁景东露出了真面目, 非但不肯娶她,还讥笑她的出身。 阮如雪大受打击, 一气之下离开了祁景东。 一个人偷偷生下祁渊后,阮如雪将自己的仇恨和欲望全都传输给了儿子, 并为他回祁家想尽各种办法。 但祁景东对这个儿子从不曾正眼瞧过一眼, 更不愿意接纳他。 而阮如雪也因此越来越偏激,最终在祁渊14岁那年, 惨祸酿成, 阮如雪以死相逼, 在满城风雨中, 结束了自己仇恨的一生,也终于为祁渊博到一个认祖归宗的名分。 疗养院里那位银髮老太太正是阮如雪的母亲,祁渊的外婆。 在阮如雪自杀后, 老太太也倍受打击, 身体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差。 祁渊曾把她接在身边照顾,但老太太看见祁渊就生气, 觉得是祁渊毁了她女儿的一生。 她最后自己选择来疗养院, 觉得这里人多, 热闹,能让她心情开朗。 可事实上她古怪暴躁的脾气,让周围的人不敢亲近,而大家疏远她时,她脾气则变得更古怪暴躁,如此反覆之后,她的人际关系便陷进了一个诡异可怕的恶性循环当中。 而现在几乎已经达到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地步。 沈逸矜和冯美玲到vip餐厅门口的时候,里面地上、桌上到处是打翻的饭菜,几个工作人员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目光一致投在银髮老太太和年轻男人身上。 老太太坐在餐桌前,中短的白髮披散在脸上,沾了一片黄色的油渍,可她看不见也顾不上,脸上看起来扭曲又痛苦,双手拉扯着祁渊的衣服,朝他又喊又叫,又嚷又哭。 祁渊面对面站在她面前,由着她胡闹,只在她闹得停歇的时候,用纸巾给她擦下眼泪,捋一捋她的头髮。 这种情形,进去用餐未免显得太打扰,冯美玲索性倚着门等了等,眼里看去年轻男人,倒是渐渐生出了欣赏。 她的视线里是祁渊的背影,男人个子很高,嵴背挺拔宽阔,身上的黑衣长裤恰到好处地勾勒了他完美比例的身材,而他安抚老人的动作,也显示出他良好的修养和足够的耐心。 冯美玲转头对靠在墙上的沈逸矜说:「我一会去打听一下他,给你介绍做男朋友怎么样?」 沈逸矜一听,立马收回游移的目光,说:「不好。」 冯美玲以为她怕难为情,鼓励道:「别不好意思,喜欢就追,女孩子也有追求爱情的主动权。」 「可他这一款,我不喜欢。」沈逸矜找了个藉口。 「不喜欢?」冯美玲诧异了下。 她忘性再大,却还记得上次沈逸矜来,在阳台远距离地见过这个男人,那时候她满眼小星星,明明是喜欢的意思。 「人是会变的。」沈逸矜低下头,控制自己的表情。 有一刻,她想告诉恩师,那男人是谁,她和他有过什么样的关系,可眼下环境不太合适,她迟疑了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冯美玲看着她,凭藉这么多年亦师亦母的关系,她捕捉到了她眼睫毛细微颤动下的一抹忧伤。 她嘆息了声,将沈逸矜微凉的手拉紧在自己身边。 餐厅里,祁渊外婆终于哭得歇止,众人走上前去准备收拾打扫,谁知外婆抓住祁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咒骂。 「你为什么要给他做手术?」外婆喉咙都沙哑了,声音却一点也没小,「你有机会分到他的遗产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前途去赌?」 「你知不知道你是你妈拿命才把你博进祁家去的?你搞垮他们家啊,把他们家的钱全卷进自己口袋就好了啊,你救他干什么?」 沈逸矜和冯美玲站在门外,心惊胆跳,离着他们六、七米之远都听见了。 沈逸矜也大致听明白了,祁渊外婆这是为自己女儿不值,指着祁渊报仇雪恨,但祁渊令她失望了,祁渊对祁家没有仇恨。 第70页 外婆抓住祁渊衣服的一角,使劲推搡拉扯,扯成一团皱褶,边拉边骂,又边骂边哭。 祁渊抱住她肩膀,看起来宽容又忍耐,一点脾气也没有,他说:「你要相信我,我做得都是有把握的事。」 他抓过老人的双手,半蹲下身:「你有时间为我瞎操心,你为你自己多想想行不行?你看你,每次我来你都要把场面搞成这样?你到底还要不要我来?」 外婆手一送,眼珠子怒瞪:「你不想管我了是不是?你嫌弃我老太婆了是不是?」 忽然甩开祁渊的手,捶起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叫,「我可怜的雪儿,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非要生下这样的孽子,断了前程,毁了一生,现在这个不孝儿替人家卖命,替人家着想,都不想管我了。」 祁渊:「……」 祁渊揉了揉眉心骨,心情比窗外的雨还阴郁。 门口的两人面面相觑,沈逸矜说:「我好像也不是很想吃vip的饭,要不我们还是去楼下普通食堂吧。」 冯美玲也不想再进去了,点点头说:「那走吧,下次再请你来吃。」 两人穿过门前,往电梯走去,祁渊偏头,抬眸间,瞥见那袂朝思暮想的身影。 * 一小时后,终于把外婆安抚好,送回了房间。 祁渊走出门来,问身边的人:「太太走了吗?」 对方回答:「还在冯老师屋里。」 祁渊犹疑了片刻,想着冒昧去打扰人家不太好,不如守株待兔等着沈逸矜。 他下楼到一楼大厅。 这栋楼不大,电梯下来,只有一个出入口,祁渊走到门外,站在屋檐下,耐心等待。 梅雨季的雨没有春雨那般缠绵,也没有夏雨那样的热烈,更不似秋雨萧瑟,冬雨冷冽,她就是缠人,时而急时而疏,时而狂妄,又时而缱绻,令你爱恨不能,捉摸不透。 祁渊看着那雨,心也像那雨雾一样聚了来又散了去,没办法安定。 身边人看了下时间,低头请示:「下午有个重要会议,先生再不走的话,可能要来不及了。」 祁渊回头看了眼电梯口,有人上有人下,可就是不见他想见的人:「把会议改期。」 他心不在焉。 现在对他来说,再没有比见上沈逸矜一面更重要的事。 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身边人说:「先生,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吧,我等着就行,太太下来了,我拦住她。」 祁渊站着没动,反问:「一个想道歉的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身边人想了想,回道:「是诚意吗?」 祁渊抬眸看向屋檐,点了点头。 他现在就想给沈逸矜这样一份诚意,诚意到让她感受到他认错的态度,让她原谅他,跟他回家。 他甚至有想过,只要她肯回家,他就承认自己爱上了她,保证以后不再随便疑心她,给她比以前更多的宠爱。 皇天不负有心人。 祁渊在屋檐下站了两个多小时,沾染了一身「诚意」的雨气后,终于迎来了需要被他感动的女主。 然而,然而。 沈逸矜出了电梯,手里提着伞,朝大门走来。 祁渊眉梢微不可查地挑起一丝喜色,侧过身,眸光微动,用他那低沉性感的声音唤了声:「沈逸矜。」 他知道这是他的必杀技,沈逸矜从来都抵抗不住的。 可是此时,沈逸矜只是微微抬头,朝他淡扫一眼,打开伞,走了出去。 她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她的微微抬头,只是为了看天,她淡扫他一眼,也似是扫过周围景物,无可避免地才扫过他的。 祁渊一时错愕,怔怔地看着他期待已久的身影渐渐离自己越走越远。 屋檐下的雨凝聚滚落,比天上直接下下来得大很多,且凉如冰水,落进人心里,犹如寒潮里的寒,瞬间冰冻了整个人。 祁渊用几近不确定的声音,问身边的人:「太太看见我了吗?」 身边人犹豫了几秒:「应该看见了吧。」 他只是祁渊身边一个小跟班,只见过沈逸矜一二回,要说沈逸矜忽略他,他完全能理解,可是祁渊是沈逸矜结过婚的人,他们朝夕相处过,更是同床共枕过,她那眼神,怎么好像没看见人似的? 不可能看不见的。 祁渊恍过神来。 她只是把他看成了陌生人。 「快去叫老刘开车。」祁渊有点慌。 很快,汽车出了疗养院大门,开上道路。 祁渊盯着车窗外,几个林间弯道后,终于又见到那袂身影。 青翠高大的竹林下,风过,雨丝倾斜,打在黑色伞面上,那底下被吹动的白色衣角,单薄伶仃得像一朵孱弱的花。 无端端,让人生出无限怜爱。 刘司机把车剎停在沈逸矜身边。 沈逸矜低头看着泥水被轮胎碾过,溅上她的裤管,就像眼睁睁看着一场事故的发生。 很,无能为力。 祁渊摁下车窗,放声叫了声:「沈逸矜。」 沈逸矜抬起头顶的雨伞,挪步挪到路沿边上,继续往前走。 祁渊只好推开车门下车,却没料到,脚刚着地,一阵冷风过,竹林「哗啦哗啦」吹起波涛般的响声,飞洒一片冰凉的豆雨。 祁渊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身,喉咙口一窒,声音变了腔调:「矜——矜。」 第71页 然而追随沈逸矜的视线里,不等他走近,闯进来一辆车,停在了劳斯莱斯前面。 沈逸矜停下脚,那身冰冷漠然的白像是忽然暖开了似的,朝那车里的人笑了下,拉开副驾驶的门,收了伞坐进去。 祁渊额上碎发,眉间,鼻尖,乃至下颌尖上都挂满了雨滴,眼神犀利又空洞,像柱冰雕伫立,脚上再迈不动一步。 * 车里,闻哲语看着后视镜里渐渐拉距成小点的劳斯莱斯,冷哼了声:「矜矜,好样的,千万别对他心软,这种人不值得。」 沈逸矜没接话,低头看了眼沾上泥点的裤管,又转头看去窗外,说:「先去一趟医院,药吃得差不多了,去仙溪镇如果呆一个月的话,可能不够吃。」 闻哲语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要不要和许医生约一个深度治疗。」 沈逸矜摇头:「不要。」 闻哲语单手离开方向盘,推了下鼻樑上的金丝框眼镜,想到了什么,说:「如果你不喜欢许医生,那我们换一个医生。」 沈逸矜还是摇头:「我没事。」 前方出了山林,一片开阔,雨也小了很多。 沈逸矜说:「有些事靠不了别人,相信我,我能自己好起来的。」 闻哲语点头,鼓励道:「那是,我们矜矜是最棒的。」 沈逸矜笑:「哥,你别这么夸人行不行?我不是小孩子了。」 闻哲语仰头,笑了下:「矜矜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是大孩子了。」 沈逸矜:「……」 翻了个大白眼丢过去。 到医院,没想到许医生不在,只有一个实习医生代坐班。 闻哲语给许医生打了电话,才得知对方去了外地交流学术,要过两天才回来,而他和沈逸矜的机票已经订了明天飞枫城。 这下有点难办。 许医生电话里说:「如果急的话,我可以授权给我学生开药方,她叫祁时梦。我信任她,你们也可以信任她。」 闻哲语想了下,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便答应了,把手机转交给了祁时梦。 祁时梦原本嘴里嚼着口香糖,代坐班的任务就是刷手机,看小说,对人回覆:「许医生不在,有事请过两天来。「 这下接过手机,听许医生说了几句,立马端正坐姿,拿了纸巾悄悄吐了口香糖,表情认真了起来。 她开了电脑,输入沈逸矜的就诊id,调出她的病歷,在新的记录里按许医生说得一个个敲上字,写下药方,列印出来。又拍照给许医生,确认没问题后,代他签下了名字。 闻哲语接过处方看了看,指着医生签名那,说:「请把你的名字也写一下。」 祁时梦有点不爽,怕事情被复杂化:「有许医生的签名就够了。」 可闻哲语职业病,谨小慎微习惯了。 他朝祁时梦笑了下,处方按在对方面前不动,换了个措词:「小姐姐长得漂亮又认真负责,给个机会,想看你的名字。」 他语气温和,说这样的话一点轻佻之气也没有,加之他长相斯文,文质彬彬,白衬衣灰西裤,脸上一副金丝框眼镜,怎么看都是正经人,怎么都不像调侃虚浪之人。 再多看几眼,还有清冷贵公子的气质。 祁时梦身边多得是狂蜂浪蝶,却没见过这么一本正经撩拨人的,她耳根子一软,拿起笔签了自己的名字,脸上肉眼可见的红了。 沈逸矜隔着办公桌坐在对面,她不计较签名的事,但她不太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病情,而祁时梦是祁时晏的妹妹,也就是祁渊的堂妹,她很担心祁时梦认出自己。 而她的担心一点也没错。 沈逸矜和闻哲语出了办公室,祁时梦就打开手机,给祁时晏发了一条微信,问:【三少,你说大哥之前那个带回家的太太叫什么名字?】 祁时晏回覆:【怎么了?】 祁时梦:【是不是叫沈逸矜?】 祁时晏回了个「对」的表情:【你要干嘛?】 祁时梦发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表达兴奋,转手打开祁渊的微信,先发了一条钻石手鍊的连结,再敲上一句话:【大哥,我有沈逸矜独家秘密,你要不要?】 第30章 男人哭吧 飞机到枫城, 摆脱了梅雨季,阳光热情肆洒。 沈逸矜朝天空张开手,做了个拥抱的姿势:「太好了。」她说, 「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闻哲语提着两人的行李,站她旁边,笑着看她:「那是必须的。」 闻父开车到机场接了他俩回家, 闻妈在家做了一桌子好菜,晚上一家人便齐齐乐乐, 围着餐桌开心言欢。 闻父早先是名卡车司机,跑长途运输的。出了那件事之后, 他便改行,在街上开了家超市, 和闻母两人一同经营, 日子虽平淡却顺遂,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闻母烧了一锅红烧鸡, 将两只鸡腿分给了儿子和干女儿, 看着他俩满心欢喜。 「矜矜真是越长越好看了。」闻母给沈逸矜夹菜, 看着她笑, 「就是太瘦了,多吃点。」 沈逸矜双手端着碗,乖巧接受:「好啊, 我最喜欢吃干妈做的饭了。」 「矜矜真乖。」闻母越发喜欢, 挑出一个大鸡子送到她碗里,「快吃,多补补。」 沈逸矜嘴甜:「谢谢干妈。」 「我也瘦了啊, 怎么没人给我吃鸡子?」闻哲语酸熘熘地捧着碗凑上来。 第72页 「你多大了?三岁还是三十?」闻母白他一眼, 可话这么说, 还是挑了个鸡翅膀给他,「多吃点,飞更高去吧,一年回不来两次的东西。」 沈逸矜笑,刀子嘴豆腐心,说得就是闻母这样的母亲了。 闻父也笑着揭闻母的短:「两天前接到电话,说你们要回来,她就高兴得没睡好觉了,这个时候又装了。」 「诶,你哪头的?」闻母急了。 一家人全笑了。 后来,沈逸矜才知道闻母为什么要给闻哲语下马威,原来是要逼他去相亲。 那天夜里,沈逸矜洗完澡回房间,路过闻哲语的房间,走廊上听见他们母子在房里说话。 闻家是自建房,三间两层的楼房,中规中矩。一楼有厨房,餐厅和堆货的仓库,二楼三间卧室住人,但卫生间是共用的,在顶头。 沈逸矜本打算加入他们的聊天,可在敲门前一刻,听见闻母的声音:「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死心眼?你要一直对矜矜抱有想法,是想我们闻家绝后吗?」 沈逸矜心上一愣,缩回了手。 闻哲语没说话,闻母继续训斥:「你说你上大学就非要去榆城上,上完了就留在榆城工作,这都是为了谁,老妈都知道。」 「我们是欠了她,我们收她做干女儿,把她当自己女儿一样的疼她还不好吗?但是做儿媳是绝对不可以。」 「她有病啊,从小吃药的人,她生不了孩子的。你别怪老妈说话直,也别说我老思想,我们闻家就你一个儿子,说什么也不能在你身上断子绝了孙。」 沈逸矜看一眼漆黑的苍穹,默默走回自己房去。 闻哲语双手交叉在胸前,后腰靠在写字檯上,面容微垂,正对坐在椅子上的母亲,目光却没与她对视。 早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沈逸矜有想法」已然成了他和闻母之间的战争。 而之前因为沈逸矜突然和祁渊结婚的事,闻哲语花了整整两个月才消化完,才认清了事实,摆正了自己做哥哥的姿态,可是谁能想到,千迴百折,事情一而转,转而三地变化,又教他那点想法死灰復燃了。 母子俩谈了很久,后来闻父也参与了进去,三个人一场关于闻家未来的谈判,最后终于在深夜有了结果。 是闻哲语妥协了,他说:「你们要我相亲去可以,要我结婚也行,但是照顾矜矜这件事,我会一直做下去。你们给我找的对象,如果接受不了这一条,那就一切免谈。」 闻母:「……」 闻父:「……」 * 祁渊从疗养院回来,发了一场高烧,病了。 人躺在床上,身上一会冰凉入骨,一会滚烫如沸,与梦魇纠缠,如窗外没完没了阴湿压抑的雨。 床边临时支起了一根输液杆,透明的输液管弯曲延伸在他的手背上。 针眼扎进皮肉时,疼痛只是一瞬间,可心里的痛却缠绵反覆,痛彻心扉。 「矜矜……矜矜……」 祁渊脸色发白,薄唇干裂,喉咙里困难地发出含煳涩哑的声音。 吴妈心疼地坐到床边,拿下他额上的湿毛巾,想扶他坐起来,餵他喝些水。 可祁渊微微掀了掀眼皮,摇摇头,混沌与清晰交错,扫过房里医生、护士还有其他几人,不见自己想见的人,又闭上眼,陷入了痛苦。 「祁先生。」 「祁渊。」 耳边很多唿唤的声音,隔着重重雨雾,模煳,混乱,没有一个吻合得上他心里的那个声音。 「渊哥哥。」 忽有雷声惊动,那一声清脆空灵,似噼开黑云,穿越雨夜。 轻而易举,折了他的心。 那个穿着洁白婚纱,温柔说着要嫁给他的姑娘,春水般的乌瞳,含羞带怯,新婚夜承受他的暴戾,救他于水火,可后来,他绝情地用张支票将她打发出了家门。 屋檐下,雨滴飞落,她抬眸,眼睫毛轻轻眨开,她的眸光清澈如旧,却再没了生动耀眼的神采,投在他身上的只剩下疏离,陌生,和漠然。 怎么办,怎么办? 错得太离谱了。 祁渊摁紧胸口,趴在床沿,浑身抽动地咳了一阵,脸上煞白转红,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祁时晏和于决站在房中,互相对视沉默。 谁能想到一个坐拥几百亿资产的大佬,平时生人勿近,杀伐冷血,竟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而把他伤成这样的,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吴妈不忍心祁渊这样受折磨,悄悄出了房门,给沈逸矜拨去电话。 听完了原委,沈逸矜不咸不淡,说:「有病就找医生,我又不是医生。」 「太太,先生想你,你回来看他一眼,比医生管用得多。」吴妈说得动容。 沈逸矜却蹙了眉,声音更为冷淡:「吴妈,我很感激你那时候对我的照顾,但是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吧。」 至于祁渊的事,她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吴妈又恳求了几句,沈逸矜却始终无动于衷,吴妈只好作罢。 房门轻轻打开,祁时晏,于决,还有医生护士几人陆续走了出来,是祁渊半梦半醒间,将他们赶了出来。 医生对吴妈说:「祁先生这样内耗很大,你想想办法先安抚好他的情绪,高烧再退不下去,很容易脑神经受损,到时候会很难办。」 第73页 几人听着,神情都凝重了起来。 吴妈点点头,担忧地走了进去。 床上,祁渊怀里抱了个枕头,一侧脸颊贴在上面,阖着眼,在胡言乱语。 吴妈轻手轻脚走过去,听了好一会,才听清他口齿含煳里说得是什么。 祁渊说:「别怕,哥哥在,哥哥陪着你。」 吴妈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真的发烧烧煳涂了。 她印象里,祁渊年少时在美国有一次感冒发烧,烧到神志不清的时候也是说着这样的话。后来祁渊感冒好了,她把这事拿出来笑他,祁渊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他说:「那是个小女孩,怕这怕那的,还很会哭。她是我在觉得人生很没意思的时候遇见的,我随便哄了几句,她就很开心,我感觉自己被需要了,我也就很开心。」 那时候,祁渊坦诚,病里很难受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个女孩,想自己活下去,一定会有些意义。 吴妈问他:「是喜欢那个小妹妹吗?她连你活下去的意义都给你了,你一定是喜欢她。」 祁渊否认:「喜欢个屁。她那么小,知道个屁。」 吴妈:「人会长大的嘛,谁知道将来的事?」 祁渊摇头:「不可能的,别乱说。」 吴妈追问:「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祁渊想了想:「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叫亲亲,她父母都车祸死了。」 吴妈:「亲亲?亲亲宝贝的亲亲?」 祁渊唇角上扬:「大概是吧。」 那时候的祁渊,有着年少轻狂的桀骜,也有着少年对爱情独有的青涩憧憬,后来渐渐地,吴妈将他口中的小女孩便理解成了他的理想型。 此时,吴妈听见他这呓语,心知他这是又想起那个小女孩了,可是前一刻还在念着太太,后一刻就想自己的梦中情人,这样好吗? 「矜矜……矜矜……」 床上的病人还在低喃轻唤。 吴妈换下他额头上已经发烫的毛巾,坐到床边,抱过祁渊的脑袋,放到自己大腿上,轻轻拍着他,像母亲哄孩子那样。 祁渊唿吸有些重,眼睛酸涩发胀,不知道梦到什么,人忽然惊醒,一下子坐起身,左手用力握紧一个拳头,好像手心里攥住了一个非常紧要的宝贝。 「怎么了?」吴妈担心地问。 祁渊渐渐摊开手,掌心里却是空空。 男人恍了下神,垂下了头。 他是梦见那天雷雨夜在客厅,他握着沈逸矜的脸颊,她落了一滴泪进他手心。 晶莹,滚烫。 像她冰清玉洁的心。 「吴妈。」祁渊恍然清醒道,「亲亲就是矜矜。」 吴妈:「……」 祁渊喉咙嘶哑:「可我弄丢了她。」 * 沈逸矜的名字是她父亲起的。 不过为了好听,「矜」字念成了第一声,不知缘故的人,便会以为那是「亲亲」。 沈逸矜的父亲是名风景工程师,是做景区设计改造的那种。 沈父生前有很多优秀作品,最成功也是他最后一个项目便是位于柠城的仙溪镇的古镇改造。 他意外去世后,古镇旅游控股的大老闆为抚恤孤儿,便赠送了一套别墅给沈逸矜,也在仙溪镇,离古镇不远的一个地方。 苏瑞林曾经想打这套别墅的主意,好在房产证上是沈逸矜的名字,没被他得逞。 沈逸矜和闻哲语在枫城呆了几天,沈逸矜天天在闻家的超市里帮忙,而闻哲语则被闻母押着去相各种亲,全是闻母提前安排好的。 可惜赶鸭子上架,总是没什么好下场,每场相亲都被闻哲语以各种藉口和对方不欢而散,最后闻母也疲了,不得不放弃。 闻哲语则欢天喜地收拾了行李,和沈逸矜飞往柠城,开始自由自在的真正的度假生活。 他们订了一家民宿,外观黑瓦屋嵴,木窗雕楼,内里却是现代化的民居,简洁卫生,价格适中。 打开窗,铜钱瓦当下,蓝天白云映照在河水里,有木船划过,划出一道道波光,粼粼流动,河两岸的青砖木雕楼高低错落,连绵起伏,码头上有妇人挽袖洗衣,棒槌声沉实可闻,回声响在裊裊炊烟里,活脱脱一幅鲜活的旧时期生活画卷。 「太美了,我心飞扬。」沈逸矜趴在窗户栏杆上,脚离了地,人往上蹦了几下,开心的心想要飞起。 闻哲语走到她旁边,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而沈逸矜的别墅在一个高档小区里,红色的顶,橙黄色的墙衣,配上拱形突起的门窗,是典型的西班牙建筑风格。 沈逸矜那一栋独门独户,有个很大的院子,里面种了几棵香樟和金桂,高大又粗壮,阳光从树叶里透下,金灿灿的,像小星星。 别墅加车库有三层半,一直空置没有装修,不过二楼有个房间刷了白墙和按了房门,里面有十多个纸箱和很多画作,是沈逸矜父母的遗物,也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最丰厚的遗产。 靠墙摆放的画作都用无纺布包裹保护着,那是沈逸矜母亲生前的杰作。 沈逸矜母亲生前是名画师,最擅长的是水彩风景画,她的画作色彩明亮又和谐,格调自然清新,和她父亲的工作相得益彰。 沈逸矜记得小时候经常听周边人夸她父母是神仙眷侣,沈逸矜也觉得世上再没有比她父母更相爱更融洽的一对了。 第74页 他们家没有固定的居所,往往是她父亲接了哪里的项目,他们就搬家搬到哪里。 她母亲说,天大地大,只要心之所向便有家,而他们的家便在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所有的地方。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沈逸矜摩挲着手里的一幅画,轻声说。 那画里一场乌烟色风雨,有个女人弯着腰,给小女孩拍着泥土,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手里高高举着一柄伞,挡住母女两人的风雨,却不顾自己淋湿了一身。 * 祁渊高烧反反覆覆烧了一星期,才渐渐有了好转,还好脑损伤没有,但人的性情似乎有些变了。 吴妈感觉他没之前那么阴冷了,说话慢条斯理,变得平易近人了。 比如询问他一件什么小事,换以前,祁渊不是一记眼刀就是神色不耐:「这种事也来问我?」 但现在,他都会耐心地听你说完,很平和地给个建议。 吴妈小声嘀咕:「早点吃个亏就好了,可怜了太太。」 祁渊眉一凛,听见了,回过头瞥她:「我会把太太找回来的。」 吴妈连忙捧上笑:「那最好了。」 祁渊将祁时梦传来的沈逸矜的病歷资料全部列印了出来,一份份重新看了一遍。 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14岁那年,在太平间走廊里遇到的小姑娘就是沈逸矜。 那天是沈逸矜父母车祸的日子,也是他母亲自杀的日子。 他那时本就是个叛逆痞坏的少年,脾气暴躁,到处惹是生非,母亲自杀,祁家的一地鸡毛使得他负能量爆棚,杀人的心都有。 偏偏在那种情绪下遇到一个瘦骨伶仃,柔弱无助的小姑娘。 莫名其妙地,让他收敛了一身戾气,反过来,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刚强英勇的哥哥形象。 后来,他总会想,那个小姑娘是个天使吧,她那么清澈单纯的眼,那么伤心哭泣,勾起人身上无数保护欲,谁还好意思将自己不好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而那么可爱善良的亲亲小姑娘,长大了是这么乖巧娇软,又聪明漂亮,他又是何其荣幸地娶到了她,和她有了最亲密的关系。 可是。 手里这份用了500页纸都没打完的病歷,太沉重了。 他心里的天使,他亲爱的太太竟然有这么严重的心理疾病,而他又对她都做了些什么。 老爷子祁崇博让助理髮来微信,要他搬回老宅去住。 【小渊,不过一个女人,爷爷给你重新谈一份门当户对的联姻,保证比沈逸矜好一百倍。】 祁崇博手术甦醒后,性命保住了,但语言出现了障碍,话说不清楚,现在只能靠助理传达信息,用文字和人沟通。 祁渊回覆:【爷爷别为我操心。这里是我和沈逸矜的家,我一定会等到她回来,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他将沈逸矜送的那只草绿色青蛙杯找了出来,自己动手洗干净了,和沈逸矜那只粉红的「love」杯摆在一块。 才发现,它们很相配。 怎么看都是天生一对。 祁渊将两只杯子碰了碰,清脆轻响,脑海里渐渐有了主意。 于决来看他,报告了沈逸矜和闻哲语的动向。 祁渊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们订了几间房?」 于决回道:「两间。」 祁渊这才有所放心地点了点头。 好像这样,沈逸矜就还是他太太似的。 祁渊交代给了于决两件事,第一件事要他寻找世界顶级的心理专家,分析沈逸矜的病情,寻求救治方案。 「这件事低调进行,别用太太真名。」他说,「第二件事,给我定去柠城的私航线,越快越好。」 于决点头,应承下来:「要我陪你一起去柠城吗?」 祁渊垂眸,太阳穴有点疼:「让三少跟我去。」 他是想祁时晏恋爱经验丰富,追女人这种事他点子多,可没想过到了柠城,这傢伙只顾自己到处撩妹,一天天的不见人影。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第31章 男人哭吧 沈逸矜在仙溪镇度假的日子开始了。 早上, 约上闻哲语一起晨跑,沿古镇河道跑一个大圈,回来后洗澡换衣服吃早饭。而后和公司联繫上, 忙会工作。再去别墅,勾画布局,丈量尺寸, 为自己后半生的安居之所准备打设计稿。 再有时间,便是翻看父母的遗物, 沉浸他们的世界,探寻他们相爱的秘密, 很多小物品都能叫人看得窃窃惊喜,又心潮澎湃。 沈逸矜想, 她不需要恋爱, 不需要爱人,更不需要婚姻, 她拥有父母亲这样的绝美爱情, 一切便都够了。 闻哲语有时候看着这样的她, 也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想着, 她能从那段荒唐的替身婚姻里走出来,倒是好的。 等到日落黄昏,两人出了别墅, 一起去古镇, 随便走走看看。或是埋没进游客中,跟风去喧闹的网红点打卡,又或者走进僻静的深巷, 找寻一些不为人知的旧事。 晚上之后, 如果工作忙, 催稿的多,沈逸矜则回民宿画设计稿。如果不忙,则和闻哲语去酒吧,小酌几杯,大方怡情。 这样的度假生活不要太美了。 「哥,今晚这一家的调酒师长得不错诶。」沈逸矜坐在吧檯昏暗的灯光下,悄声和闻哲语说。 第75页 闻哲语顺着她的视线,隔着金丝框眼镜,定睛地瞧了瞧谈论的对象,不屑道:「你这什么眼光?」 沈逸矜却是欣赏的口吻:「你看他摇酒的手臂肌肉很结实,很有力量感。」 闻哲语举了举自己的胳膊,弯肘绷紧,突显出一块肌肉:「我不也有?」 沈逸矜笑得差点把刚喝下的一口鸡尾酒喷了出来:「哥,你别勉强自己。你是玉树临风型,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闻哲语放下手,若有所思:「所以,你只喜欢这种类型?」 他想起祁渊,那人平时西装革履的,内里却阴戾,暴躁,但又身材好,体格健硕,富有力量感,是那种亦正亦邪,又痞又帅的类型。 一般的小姑娘是抵御不了的。 沈逸矜听懂了他的意思,笑了下:「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不过以后,我会尝试各种类型。」 「这么花啊?」 「对啊,浪里花。」 两人碰了下酒杯,一起笑。 这样的假期充裕又惬意,沈逸矜很满意。 她喜欢什么都计划好了,按部就班地执行,因为这样,她才感觉安全,可控。 许医生说,这些都是车祸后的后遗症。 但沈逸矜觉得这样挺好,她不愿意改变。 她想变得好起来的是她的失眠症。 她知道闻哲语对自己的担心,如果自己不快点好起来,他就不会离开自己,不会好好去工作。 但这个失眠症…… 有点烦人,她想她得再积极一点。 这天,她带了颜料画笔和画架,去了古镇外的一片花海。闻哲语则去找运动项目了,没跟着她。 那片花海里,各种颜色的百日菊灿烂盛放,美不胜收,但因为地处偏僻,游客不多,倒有种遗落仙境的感觉。 沈逸矜找了个树荫之地,将画架支起,调和颜料,开始作画。 她三岁时开始跟着母亲学画,只是寄居到苏家后,这项学艺便终止了,后来高中兼职挣到零花钱后,才渐渐重新捡了起来。 沈逸矜作画时,投入得很快,水彩铺染,画笔流畅,色彩勾勒里有着她自己独特的灵巧。 忽然视线前方,五颜六色的花海里走进来一男人,远远地,一身白色西服,单手插兜,步履稳健。 沈逸矜唿吸一窒,目光定了神。 「老公。」 男人身后有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叫喊着追上来。 沈逸矜眸光恍了下,才看清楚,那人根本不是祁渊,只是身形有点像而已,而那人应该是位准新郎,在和他的准新娘拍婚纱照。 悄悄吐了口气。 沈逸矜低下头,看自己的画,握着画笔的手指竟些微发抖。 糟糕。 这是药吃多了,副作用增大了,还是那个人对自己的影响没有消减? 沈逸矜打开带来的小马扎,靠着树坐下,休息了会。 远处拍婚纱照的一对人儿在花海里拥抱亲吻,摆着各种甜蜜的姿势,收进镜框里,美艷又幸福。 将来还会成为一份美好的回忆,也可能会是一笔心灵财富。 像她父母留给她的那样。 沈逸矜看着看着,便笑了。 又想起自己,穿过婚纱都像是偷偷摸摸的,结婚顶着别人的名字,离婚也顶着别人的名字。 真是太荒唐了。 重新站起来,继续画画时,拍婚纱照的那些人结束了,离开了花海,却有一个胸前挂着长炮筒的大男孩朝相反的方向,向沈逸矜跑来。 对方看起来和沈逸矜年纪相仿,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一脸的阳光帅气。 他递了张名片,上面写着某某影楼,摄影师,张熙。 张熙夸沈逸矜长得漂亮,画画的样子和这片花海浑然天成,就像长在这里似的。 沈逸矜那天穿了一件烟白色的收腰亚麻裙,剪裁别致,勾勒出身姿的曼妙,裙摆修长且阔,显出几分清冷的气质。 脸上白皙柔婉,几缕碎发松散在额前,一双瞳仁黑的干净纯粹,又很有灵气。 张熙说她不像游客,也不像本地居民,而像是从这片花海深处走出来的仙子,误入了人间。 沈逸矜被夸得不好意思,配合地拍了几张照片,互加了微信。 张熙说:「我回去修好后期发给你。」 沈逸矜说好。 她想她是该多接触一些新朋友了。 * 祁渊这场高烧耽误了很多公事,人好一点之后便熬了两个通宵,抓紧时间都处理好了,连夜和祁时晏上了私人飞机,飞去柠城。 到达柠城后,老朋友谢旭谦派车来接了他们,去酒店吃饭。 谢旭谦也是一个集团公司的大佬,和祁渊一样资产丰厚,身价不菲。人看着一表人才,矜贵沉稳,内里却得很,商业上的手段和祁渊有得一拼。 祁渊14岁之前一直跟着他母亲阮如雪在柠城生活,和谢旭谦玩泥巴时便认识了,关系铁得能穿一条裤子。 后来祁渊回了榆城祁家,被送去美国留学,谢旭谦则去了英国留学,两人天南地北的,倒还好,兄弟情没断,一直有着联繫。 再后来,谢旭谦回柠城继承了鼎言,祁渊回国进望和,两人之间又构建了很多生意往来,关系越来越铁。 第76页 这回祁渊突然来柠城,谢旭谦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商业活动,没想到是来追太太的,差点没把他笑坏了。 饭桌上,谢旭谦靠在椅子上,仰头大笑:「你以前不是很叼的嘛?班花校花都从来不正眼瞧一眼,情书收到一封,打火机就烧一封,还当着人家女生的面,要多无情有多无情,现在怂成这样?」 换平时听到这样的话,祁渊不怼个十句八句没完,但今天他全认了。 他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一桌子美味佳肴,没一点胃口,加之身体不适,疲劳过度,人憔悴得不行。 谢旭谦其实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但老朋友这状态太难得了,他又是做风投的,最擅于把握机会,这羊入虎口的滋味不让他嘲讽个够,祁渊今晚是跑不掉的了。 谢旭谦继续发出损言损语:「都把人带回家了,也不知道先扯张证,喜欢上了又不去信任她,你这情商堪忧啊。」 继而又得意,「你看看我,我跟我太太,我见她第二面,确定了她是我要娶的人,就马上求婚,跟她扯了证。」 祁渊后背往椅背上一靠,狭长眼眸因为病了,眼皮耷拉无力,听到这一句,打起精神反唇相讥:「你那是求婚?你明明是骗婚好吗?拿不要脸装逼也就你了。」 谢旭谦笑而不急:「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战术,叫策略,先拿下所有权,其他的一切还不好说?」 旁边久不开口的祁时晏放声大笑,拿起酒瓶子给两位哥倒酒,他拍上谢旭谦的马屁:「谦哥,还是你高明。」 谢旭谦却笑着抬手挡了挡酒杯,说:「我已经戒酒三个月了,你们来才喝了一点,不能再喝了。」 祁时晏纳闷:「这是怎么了?」 谢旭谦笑:「是你嫂子下了令,造崽计划成功之前,不许我喝酒。」说着,又放低了声音,像是藏着私房话似的,「我一会还得先刷个牙再回去,要被她知道我喝酒了,非剥夺我造崽的资格不可。」 这回轮到祁渊笑上了:「你的战术被反战术,还好意思在这显摆。」 谢旭谦笑得坦荡:「你管我呢?我乐意。」 正说着,谢旭谦手机响了下,是他太太施一诺发了条微信来,没有字也没有语音,就一张图片,上面是她刚拍的排卵测试纸,清清楚楚两条槓。 谢旭谦一看就懂了,收了手机,站起身,头一扬,嚣张又风流:「我得回家了,你们嫂子催我回去造崽了。」 祁渊被气笑,踢了一脚他的椅子:「快滚。」 谢旭谦拿起外套,真的滚了,滚出两步,想到什么,又回头说了句:「你到我地头上,要人要车随便你要,仙溪镇那里也有我的酒店,随便你住,弟媳那边要有困难找你嫂子,我回头就和她说。」 祁渊听着,前一句还像人话,后一句,那意思是对方回去要和施一诺一起埋汰他,气得祁渊飞过去眼刀子:「废话这么多,快滚回去侍寝了。」 等谢旭谦走了,祁渊转头问祁时晏:「你说这混球今晚干什么来了?」 祁时晏笑着磕烟,一针见血道:「秀恩爱,外加损你。」 祁渊啧了声,一条长腿勾在旁边的椅子上抖了下,再没力气反驳了。 吃过饭,祁时晏看祁渊气色不太好,建议在柠城住一晚,第二天再去仙溪镇,祁渊摇摇头,否决了。 祁渊带了几人过来的,管他和祁时晏的衣食住行和安全。 汽车没带,谢旭谦提供了一辆宾利,和两辆商务车随他使用。 祁渊一句话,一行人这就浩浩荡荡披星戴月赶去了仙溪镇。 祁时晏看着出行架势,笑着说:「从榆城到柠城2000多公里,这个追妻阵容要追不回沈逸矜,你祁渊的名号就别要了。」 祁渊坐在宾利后座上,脸色不佳,他深深记得沈逸矜在疗养院看他的眼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 窗外夜色阑珊,月光下,古镇安静宁和,河水泛着银色的光芒,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一般。 沈逸矜靠在窗边,手里端着杯白开水。 夜已经很深,人却还没有睡意,她不想吃药了,想熬到自然睏倦再睡。 回到书桌前,开了笔记本电脑,画了几张设计稿,桌面跳出来新邮件提醒。 是她订的义大利沙发做好了,可以出厂了。 沈逸矜回復过去,告知对方,自己在休假,等恢復工作之后再联繫。 这套沙发是祁渊家的,也不是第一封可以收货的邮件。 但她现在不想处理这些。 门外走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地上的地毯很薄,行李箱的轮子滑过,那声音在静谧的深夜显得格外突兀。 听起来还不止一只箱子,连同人走路的脚步声,声势浩大。 沈逸矜好奇地走去猫眼背后,朝外瞧去。 这家民宿地理位置偏好,价格也不贵,但房间有限,一共只有七八间,撞上现在暑假生意好,便全都住满了。 但这个时候,左右两边都有人退房,还有人穿着睡衣拖鞋就提了行李箱出来的,匆匆忙忙,很赶似的。 很蹊跷。 诧异没完,这波人走后,刚清静下来,楼梯口又陆续有人提了行李箱走上来,那万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又重新骤响在这静谧空间。 沈逸矜刚回到书桌前,这会又走去猫眼看了看。 第77页 这一眼,手里握着的一支铅笔差点摔掉。 那狭小的猫眼里,走过去几个黑脑袋,有个男人正好站在她房门偏后的位置,朝前面的人低声呵斥:「声音小点。」 立马万向轮的声音嘎然而止,都被人提在了手上,而那男人身高体长,侧脸冷峻,下颌线削薄凌厉,尤其高挺的鼻樑侧看过去像座险峰峻岭。 不可能的,祁渊怎么会来这?住这样的民宿? 是猫眼扭曲了吧? 还是她又出现幻觉了,看谁都像祁渊? 沈逸矜坐回书桌前,拍了拍脑门,又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工作了一会,却怎么都集中不起思想。 有不好的情绪从心底涌来,她放弃了和药物的抗争,从包里拿出药,倒上一把,吃了,人倒进床上,睡了过去。 第32章 男人哭吧 沈逸矜觉得自己见鬼了, 走哪都好像看见祁渊,可是回头去找的时候,人群熙攘里却又找不到。 这种心情不知道该怎么说, 又不想让闻哲语担心,她只能自己默默扛着。 闻哲语最近也没怎么陪着她,他报了个划船的培训班, 去学习划船了。 「你行不行,细皮嫩肉的?」沈逸矜笑他。 闻哲语被笑得更卯上了劲, 说划船练臂力,还有背肌, 他一定练出满身肌肉回来,不让她瞧扁了。 沈逸矜心想几天就能练出一身肌肉, 祁渊家里的健身房是摆设吗? 但又不忍心打击他, 鼓励道:「加油。」 这天,近傍晚的时候, 沈逸矜找了家河边的冰淇淋店消磨时光, 栏杆下是码头, 也是划船培训班的集中地。 她就在这里等闻哲语他们的船回来, 等他一起吃晚饭。 夕阳一点点坠下屋嵴,金色的阳光洒在河里,透过清澈的水像鱼鳞一样鲜亮。 沈逸矜点了份冰淇淋, 靠栏杆选了张视野开阔的桌子, 随手从杂志架里抽了本杂志。 谁知道,那杂志翻开来第一页的扉页上就是祁渊。 图面简洁,白底上一张素漆黑色的椅子, 没有扶手, 窄长又素净, 男人身着黑衬衣,也没有好好坐在椅子上,而只是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姿态几分跋扈,又桀骜。 沈逸矜倒吸一口凉气,暗骂一声阴魂不散,合上杂志,拿去换了本女性读物。 正看得入神处,耳边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一只白毛茸茸的小狗跑到她桌子底下,追着自己的小尾巴转圈圈。 「钱多多。」不远处有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条牵引绳,朝小狗叫了声,「别乱跑。」 那女人年纪不大,和她相仿,气质凌厉又亲和,朝沈逸矜歉意地笑了下。 沈逸矜回了个笑,看去小狗:「这狗好可爱。」 对方走上前,笑着说:「它叫钱多多。」 来人朝钱多多招了招手,钱多多摇着尾巴跑到她面前,女人一边斥着它顽皮,一边又宠溺地将它抱进怀里,顺手拉开一张椅子,忽又觉得唐突,问了声:「我能坐这儿吗?」 沈逸矜收起桌上的书:「当然可以。」 这一坐下,两人围着钱多多聊起来,对方主动介绍自己,说:「我姓施,施捨的施,名字叫一诺,一诺千金的一诺。」 「施一诺?」沈逸矜觉得这名字好绝,对对方有了点兴趣,将自己的姓名也说了。 这下,两个女人聊得更多了。 期间,施一诺接了个电话,很快有个女的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年纪比她们大一点,穿一件短袖白衬衫,气质也很凌厉,但她和施一诺的凌厉不一样,这位更多的是职业精英范,不像施一诺是种飒爽潇洒。 这一位来了之后,一坐下,点了杯冰水,先灌了两口,就对施一诺说了件事,抱怨的语气,也没避着沈逸矜。 施一诺对沈逸矜介绍说:「这是我朋友,王蔻丹。」说着,拿过王蔻丹手里的宣传册,递给沈逸矜,「她是钟爱一生的老闆,店就在外面那条街上。」 沈逸矜笑着点头:「见过。」 钟爱一生是个影楼,她进古镇第一天就见到了,门面很大,是百年老字号,也是个网红店,除了本地人,很多游客都慕名前来拍古镇婚纱照或个人写真。 而且好巧不巧,新认识的张熙也正是这家店的摄影师。 王蔻丹抱怨的事,是她花了半天时间去柠城机场接一个女明星来拍宣传片,结果人家根本没上飞机。 「气死我了。」王蔻丹又灌了几口冰水,可冰水都浇不灭她心头的火,「不来就不来,一个三十八线,倒不是有多稀罕她,可这耽误事啊,明天就要拍了,所有人员都到齐了,现在叫我去哪里找人来顶替?」 「那你快去找啊,别在这磨蹭了。」施一诺劝道。 「我太难了。」王蔻丹「呜」一声,往桌上一趴,泄了气,说,「我要能找到还用在这啰嗦。」 施一诺安慰了几句,问她:「你那拍宣传片的要什么条件?」 王蔻丹撑起脑袋,点了点桌上的宣传册:「要求不高,漂亮就行。」 说着,看向施一诺,苦兮兮地:「要不你来吧,没难度的,你比那三十八线的漂亮多了。我今天搞不定,明天剧组喝西北风,后天我的店就该关门倒闭了,你不会看着我死,不救我吧。」 施一诺被她夸张的话说笑了,抱起怀里的钱多多朝她举了举小爪子:「行啊,你去跟我老公说,他同意了我就拍。」 第78页 王蔻丹一秒收回表情:「算了,你家那位大佬我可惹不起。」 施一诺笑了下,看了眼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沈逸矜,「诶」了声,对王蔻丹说:「你看你看,现成的人在这儿,你怎么不知道求一求?」 王蔻丹抬头,和沈逸矜对视上,只用了两秒就拍着桌子跳起来:「天不负我。」 沈逸矜被她动作吓一跳,坐在座位上都不敢动了。 王蔻丹笑着问施一诺:「你朋友?」 施一诺点头,这才想起来把沈逸矜介绍给她认识。 沈逸矜刚才看了王蔻丹的宣传册,那是要为仙溪镇古镇打造一部宣传片的意思,上面写了主办方是古镇旅游控股的鼎言集团,承办方正是钟爱一生影楼。 要说这个鼎言集团,她也是知道的,正是她父亲生前服务的公司,她现在那套别墅也是这个集团老闆送的,姓谢,叫谢鼎康。 当年赠送别墅时,谢鼎康还搞了个仪式,她亲自接得钥匙。 除此之外,沈逸矜还知道,谢鼎康早在几年前去西藏的路上失了踪,现在是他儿子谢旭谦掌权。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旁边叫施一诺的新朋友正是谢旭谦的太太。 王蔻丹用她多年看人的经验,夸起沈逸矜的形象和气质,指着宣传片里的女一号,说:「再没人比你合适了,你比那三十八线漂亮一百倍,我就找定你了,我能把你捧到十八线,比那三十八线红,你信不信?」 「可我没有做明星的想法。」沈逸矜笑着推开宣传册。 那册子里讲述了仙溪镇传统婚礼的嫁娶,宣传片的主要内容也是展现这个,还有一些其他的活动,包括舞龙灯和赛龙舟。 不过舞龙灯和赛龙舟早在年初和端午时已经收集了资料,现在需要拍得是传统婚嫁。 「其实和做不做明星没关系,丹丹说得太夸张了。」施一诺加入游说行列,转头对沈逸矜说,「你之前不是说来古镇度假的吗?那来都来了,古镇的一切不都要体验一下嘛。」 想了想,又问,「哦,忘了问了,你有男朋友了吗?」 沈逸矜摇头,笑了下:「没有。」 「那就没有顾虑了。」这下施一诺觉得她更合适了,强烈建议道,「这个传统婚嫁其实是古镇最大的特色,但现在结婚没人这么办了。这次为了宣传古镇拍片子,所有仪式都会做全,是个非常难得的体验机会。」 施一诺声音不高,清清柔柔,和王蔻丹一点也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很平和,不知不觉中人就会被劝动。 而王蔻丹还在旁边一个劲地附和:「和你搭戏的男明星虽然不是大牌,却是十八线的哦。」随即说了个名字。 沈逸矜不追星,听了也不知道是谁。 王蔻丹只好又鼓动道:「只要你答应,我按那个三十八线的酬金给你。」 她张开手,报了个数。 沈逸矜有了5000万,小几万的数字听了并没有太大反应。 王蔻丹急了,拍了下桌子,将数字翻了倍。 沈逸矜不是冲动型的人,做事习惯思虑周全了再行动,忽然来了这么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莫名其妙地要她去拍宣传片,她觉得有点天方夜谭。 但是后来,三个人聊了很久,沈逸矜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像施一诺说的,主办方和承办方来头都不小,沈逸矜只是一个参演,不需要任何付出,能被人骗去什么? 不过,沈逸矜做下决定的真正原因,是她想到仙溪古镇最早是她父亲的手笔,如果她尽一点绵力,能把古镇推广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地方,来这里游玩,那又何尝不可? 何况她想到自己终究不可能真的嫁人,不可能真正的穿喜服,穿婚纱,而她既然已经有过一次顶包的经验,再表演一次又如何? 那天,王蔻丹解决了一大难题,高兴得很,陪着沈逸矜一起等到闻哲语下船,请他们吃晚饭。 吃过饭,几人又一起去钟爱一生,王蔻丹拿了合同给沈逸矜签。 施一诺也陪着她,等她签好合同才回家去了,约了明天来看拍摄。 在店里,沈逸矜还见到了张熙,他们两人这几天都有聊微信。 张熙的拍照水平很高,那天花海里拍得几张照片,把沈逸矜拍出了仙女的味道,谁看了都说好看。 此时听说王蔻丹找到女一号的替补,正是沈逸矜,张熙笑得虎牙发亮:「太好了,我明天一定把你拍得美美的。」 沈逸矜也开心,感觉自己交到的几个新朋友,都很不错。 尤其是施一诺,她身上有种果敢,说话做事,让人特别信服。 后来她才知道,施一诺手下有几百号铁汉子,管她叫老大。 * 第二天,沈逸矜起早,按约定时间去了钟爱一生。 闻哲语觉得这事又巧又怪,心中疑窦丛生,但又不想扫沈逸矜的兴,便陪着她一起去了。 到钟爱一生,平时早上都是冷冷清清的,今天人头攒动,格外热闹。 这部宣传片一共有六对男女参加婚礼演出,除了沈逸矜,其他五对都到齐了,每一对配一位媒婆,另外还有一对扮演父母的参演者,和一支唢吶仪仗队。 看起来,阵仗很大。 造型师、化妆师们,还有服装,头饰,道具,人们一个个紧锣密鼓,忙得紧张又兴奋。 第79页 剧组的班底听说是从柠城电视台来的,门口停了好几辆汽车,站满了扛机器设备的人。 有人吆喝着打了个手势,他们便就地集中开起了会。 沈逸矜看着面前这么兴师动众的架势,忽然想起自己和祁渊那个顶包的婚礼。 当时,苏瑞林攀上祁家,激动过了头,砸了重金举办婚礼,也请了很多记者和摄像,可谁能想到苏萱萱居然逃婚了,她顶了上去。 后来那些记者和摄像不但被赶走,主婚台上也遮遮掩掩,生怕人认出新娘。 想想就窝囊,又荒唐。 今天这一场,倒是正大光明的演戏,做假。 沈逸矜心情舒畅。 「沈逸矜。」张熙叫着名字,跑到她面前,招唿道,「你来啦,今天会很忙哦。」 沈逸矜笑着点头:「看出来了。」 张熙交给她两个礼盒:「这是你的喜服和喜鞋,你先去换,换好后,我带你去化妆做造型。」 沈逸矜接过,看了眼,那礼盒制作精良,打开来,里面喜服是大红色崭新的丝绸锦缎,领口缀着圆润的珍珠,拼成一个披肩的样式,颗颗粒大饱满,是货真价实的真珍珠。 她问:「新的?这么高级?」 张熙笑道:「你是女主角,必须的。」 沈逸矜被他的笑感染了,抱上盒子,去换衣服。 旁边的闻哲语拉住张熙,问:「一个宣传片而已,至于这么大排场吗?」他指了指店里和门口。 张熙耸了耸肩:「那你不看看这个宣传片是谁投资的?」 闻哲语:「鼎言?」 张熙笑着默认。 沈逸矜换好衣服,一身喜气地走出来。 喜服、喜鞋简直都是量身定做,喜服是传统的秀禾服,修身收腰,凹凸有致,除了领口缀满了珍珠,前襟和裙摆上的凤凰也是用珍珠和金丝线手工刺绣完成,沉甸甸的在身上,举手抬足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重要份量」。 这还不算什么,化妆时,造型师打开了一个绒布盒,先取了两个金镯子给她戴上,再一对金耳环,金锁项鍊,金凤冠,还有后珠金饰,一件件往她身上堆。 沈逸矜开始以为那些都是假的,摇了摇手镯,问造型师:「这什么材料做的,好重。」 造型师边摆弄她的头髮,边笑着说:「金的啊,是真的黄金啊。」 沈逸矜这才仔细看了看,两只金手镯,一粗一细,龙凤呈祥的图案立体又精緻,是真货。 而金凤冠就更重了,戴上头顶后,她的后颈只能笔直端正的了,感觉稍有不慎,人就会头重脚轻地摔倒。 沈逸矜觉得自己这身行头过于隆重了,简直价值连城。 「不过一场戏,至于吗?」 想当初她和祁渊那场婚礼,她什么首饰都没有。 造型师笑:「主办方有钱,他们送来的,我们就用,不跟他们客气。」 沈逸矜也笑了下,镜子里看见其他五位新娘,和自己的喜服不同,妆容也不同,她们身上的只是普通的秀禾服,有些还有皱褶,不是新的,头上戴得金饰轻飘飘,一看就是假的。 沈逸矜疑惑道:「就我的是真的?」 造型师端详她:「对啊,女主角就你一个,当然只有你的才是真的。」左看看,右看看,赞嘆道,「我在我们店里做造型师五年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 沈逸矜自嘲:「全靠衣装和金器吗?可惜我是个假新娘。」 造型师:「……」 张熙走过来,打量了一下沈逸矜,也夸了她一通好看。 沈逸矜不在意:「假的,都是假的,除了我身上的黄金。」 她神色担忧道:「我现在是不是得时时刻刻担心这些金器的存在?万一丢了一件,我这一天的酬金够赔吗?」 张熙举起自己胳膊肘,展示了一下结实的肱头肌,笑着回:「没事,我跟着你,一定保护好你的。」 沈逸矜笑:「你还是保护这些金器吧。」 她从镜子里看去几位新郎,他们都换好了衣服,聚在一起聊天,可是只有五位,她问:「男一号来了吗?」 张熙「唉」了声:「别提了,现在这些流量明星一个个都还没红,脾气就先大起来了。说不来就不来,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沈逸矜疑惑:「不来了?那怎么办?」 张熙反问:「你看见我们王总了吗?」 沈逸矜摇摇头。 张熙这才笑了:「她一早就出去找人了,一定会给你找个绝配回来的,你别担心。」 沈逸矜也笑了:「我担心什么?是你们赶着要拍。」 做好造型,张熙先带她去楼上拍室内部分,闻哲语跟着一起去了。 那房间是影楼现成的,是中式传统的婚庆装修,一片大红的喜庆颜色。 旁边站着媒婆,扮相有点夸张,一身桃红色秀禾服,戴了个老嬷嬷的假髮套,两腮涂得鲜红,手里提着一根很长的黄铜大烟管,听说是地方民俗文化办的台柱,地位很高。 两位父母也装扮好了,慈眉善目的一对老人家,也是文化办的名角。他们坐在木椅上,面前准备好了蒲团,旁边茶几上摆了瓜果喜糖。 四周站着扛机器的工作人员中,有一个拿着稿纸的人,是导演。 张熙介绍说,是电视台某个大型综艺节目的名导,很难请的,但也被他们请到的。 第80页 导演和沈逸矜他们几人说了戏,是场女儿告别父母,出嫁前的戏。 沈逸矜听完,便按他说得做。 戴着沉甸甸的凤冠,沈逸矜举手投足间端庄又稳重,媒婆扶着她,双膝跪上蒲团,拜别父母。 那双膝一着地,说不上来得眼眶一热,滚烫豆大的泪珠便不受控地滚了下来。 沈逸矜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受自己这一拜,也永远不可能见到自己真正的婚礼。 那眼泪就像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雨一样,哗啦啦得不要钱地往下掉。 后来演了什么,沈逸矜全然没记住,脸上挂着大滴大滴的泪,像个木偶似的,好在有三位名角在,顺利地演完了全场。 没想到就这样,沈逸矜还得到了导演的称赞,说这一场哭嫁,他都没指望真得拍到哭戏,沈逸矜真情实感,情绪到位,中间他都没有喊停,一次过了。 张熙也给沈逸矜拍了很多照片,说他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仙女落泪。 张熙回放相机,说:「我原以为你笑起来好看,没想到你哭起来更好看,可是谁会捨得你哭呢?」 沈逸矜被他逗笑,仰起头朝门外刺眼的阳光看去,使劲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收了情绪。 闻哲语站在旁边,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眼镜背后也悄然一片湿意。 * 后来,化妆师给沈逸矜补了妆,他们出门去拍外景。 影楼后门就是河道,简易码头上停靠了几只鲜花装饰的花船,沈逸矜和其他演员,还有工作人员一一上船。 闻哲语则走旱路,沿着河岸混进游客里,一路追随花船而去。 船上,沈逸矜悄悄问张熙:「如果男一号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张熙抬头看去头顶的大太阳,找了把油纸伞撑在沈逸矜头上,说:「不会的,你要相信我们王总。而且新郎们的戏都在傍晚,白天主要都是拍你们新娘的戏,王总不可能一天都找不到一个配得上你的新郎。」 沈逸矜被他贫多了,也接得上他的笑话了:「那敢情好啊,如果真合适,我今晚就把人打包带走。」 张熙大笑:「那好说,找导演直接加场戏。」随即捏起喉咙,学小太监朝身后花船上的导演喊了一嗓子:「送、入、洞、房——」 引起后面一片笑声,河面上盈盈波光的波澜也起伏得更热烈了。 白天的拍摄很分散,又因为人多,个人戏,群像戏,戏戏几乎都有沈逸矜。 沈逸矜虽然第一次在镜头下做演员,但她似乎有天赋,领悟能力特别强,情绪又饱满,导演几次怀疑她是专业出身。 沈逸矜扯扯唇角,心想这应该归功于她做了两个多月的替身太太吧。 在那两个多月里,她每天都在入戏出戏,每天都在提醒自己怎么表现,怎么收敛心绪,可比专业的还用心。 近黄昏的时候,沈逸矜她们几个新娘又补了妆,上了花船,去往一个古宅。 西晒的太阳依然很大,张熙一边给沈逸矜撑着伞,一边找来一把美人扇,给她扇风,问她:「下个拍摄地就是重头戏了,是你成亲的地方,你期不期待你的新郎啊?」 沈逸矜摇着扇子,拿捏戏中新娘的娇气,说:「那我可太期待了。」 张熙热,将自己的衣袖撸上肩膀,笑着说:「那你还是信任一下我们的王总吧,她眼光一向不错,一定给你找个大帅哥来。」 沈逸矜接过美人扇,边摇扇边缓缓吟道:「那好啊,其实我要求也不高,只要风流倜傥,家产万贯,会疼人,会宠人,心为我所想,人为我所用。」 张熙笑得身子狂抖:「必须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也把他驯服成这样的。」 船进入景区,河两岸垂柳飘荡,暮色变得柔和,快到古宅时,有工作人员提醒,前方需要拍摄了。 沈逸矜只手遮过船的顶篷朝外瞧了眼,游客和观众人叠人,几乎都举着手机朝花船看过来,在拍照。 人群里,沈逸矜看见了施一诺,怀里抱着钱多多,在和身边的男人说着话,那男人搂着她的胳膊,应该是她丈夫,个子很高,相貌也极好。 好像在哪见过。 沈逸矜蹙了下眉,一时想不起来。 闻哲语离着施一诺不远,看到沈逸矜,招了招手,做了个接打电话的手势,脸上有些着急。 沈逸矜看他有话想说,可她的手机在他那里,两人距离又远,什么都交流不了。 沈逸矜朝他回了一个忍耐的笑,下一秒,头上被媒婆盖上了红盖头。 媒婆说:「新郎们都在岸边等着了,小娘子该矜持些了。」 沈逸矜笑,闷着头问:「你看到几位新郎?」 媒婆将黄铜大烟管搁着鞋帮子敲了敲,朝船外面张望了下,回道:「六位,头一个长得风流倜傥。」 沈逸矜听见这个词,忍不住笑出了声。 花船靠上码头,媒婆先站到船头,唱了一段戏文,四周人叫好,有铜钱撒下,接着耳边传来唢吶和吹锣打鼓的声音,媒婆往沈逸矜手里塞了一团红绸带。 沈逸矜拽了拽那红绸带,感觉另一头被人抓住了。 看来是她的「新郎」迎亲来了。 媒婆扶着她,下船,上岸,一步一步登上台阶,一路用他们的方言吆喝叫嚷,意思是:新娘来了新娘来了,想沾喜气讨吉利的都快跟上来。 第81页 一群人热热闹闹沿着河道走过一段大石板路,红绸带在手里不松不紧,缓慢前行。 忽而风变得清凉,有树叶沙沙地响,红盖头里的光线随之阴暗。 媒婆引着沈逸矜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低声告诉她:「进古宅了,马上要成亲了。」 沈逸矜点点头,脚下的路变成了小块的青砖路,不平整,有些磕磕绊绊。 她的喜鞋是手工布鞋,鞋底很软,这样的路,脚底硌得些微生疼,不自觉中脚步便放慢了。 不知道红绸带另一头的人是不是也注意到了,沈逸矜慢了一步,红绸带被绷紧了一次,对方便跟着她慢了下来。 没走多久,媒婆拍了下她的胳膊,说:「先停下,导演要换镜头。你不要动。」 沈逸矜便站定了脚,不动,媒婆却走开了。 又过一会,红绸带被人收走。 媒婆回到身边,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沈逸矜也不知道红盖头外面在拍什么,只管自己做好工具人。 但,走着走着,感觉不对了。 媒婆身上擦了一种香,那味道又浓又甜,像爽身粉,可现在这味道没有了。 原先媒婆扶着她,是两只手抓着她胳膊一起走,很亲热,现在扶着她的手只有一只,力度有着刻意地克制,稳重而礼貌。 沈逸矜悄悄低下头,红盖头有限的视线里,她发现换了人,还换了个男人。 她的新郎? 对方身上穿得是和她相匹配的男士秀禾服,上褂下裙,个子似乎很高,她能感觉他的长腿有所委屈,一路配合着她迈着小步。 看来她的新郎还很绅士。 再看,他的半身裙盖到脚背,侧边开叉,走动时露出里面菸灰色的长裤,版型挺括,布料很高档,没一点皱褶,而脚下是双深褐色皮鞋,鞋面锃亮。 沈逸矜看着那鞋,有些出神,恍惚在哪见过。 脚底不小心绊了下,人往前一冲,男人反应快,一把扶住她,那力度出卖了他的紧张,不等他松开手,沈逸矜用力扯下自己的红头盖。 「祁渊。」 「我早该猜到。」 「这些全是你搞得鬼。」 第33章 男人哭吧 哪有那么多巧合? 要拍宣传片, 鼎言贊助,女一号放鸽子,她正好被施一诺和王蔻丹遇上。 「祁渊,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跟你演过一场了,你何必还要来再跟我演一场?」 「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钱吗?我还给你啊。」 沈逸矜抬头看去一身红衣的男人,树叶在橘色暮光里晃动, 晃得她眩晕,真实又难以接受。 她往后退, 想要逃离,四周人群大红的, 金色的,喜庆的, 欢笑的, 此时看来是有多狰狞而虚假。 祁渊心里预演过几种结果,可看沈逸矜的反应, 知道自己一切又搞砸了。 他伸出双手, 宽大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 将她往自己怀里搂, 口中喊着她的名字:「矜矜,我错了,我只是想和你认错, 哄你开心。」 沈逸矜连连摇头, 在男人的手触碰上她的那刻,背上的嵴椎骨瞬间僵硬颤抖。 她早把他推出了自己的亲密圈,她受不了他的肢体接触。 「祁渊, 你放开我!放开我……」 沈逸矜双手不自觉收缩, 双腿失了力, 整个人摇摇欲坠,发着抖地想找个地洞蜷缩自己。 连日来那些在眼前虚晃的影子像是变成了实体,将她的噩梦变成了现实,身上所有紧绷的神经全在这一刻被拉断。 她情绪变得激动,拼了命地抗拒,挣扎,用了浑身的力气去掐他,捶打他,想要挣开他。 可她的力气哪有男人大? 祁渊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沈逸矜越是挣扎,他越是将她抱得紧。 祁渊心里急,急于忏悔,急于获得原谅,他几乎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去拥抱沈逸矜,试图安抚她,感化她。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矜矜,你冷静一点好吗,你听我说好吗?」 可是他的话进不了沈逸矜的耳朵,沈逸矜两耳嗡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全身上下感受到的只有他骇人的力量和窒息般的禁锢。 「祁渊,你放过我吧,是你赶我走的,你赶我走的,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折磨我……求你了,放过我,放过我……」 身上像是有无数尖刺刺进皮肉,沈逸矜的眼泪灌满了眼眶,心底那些堆积的难受和压抑在歇斯底里的挣扎里全都变成了泪,流了下来。 「我替结婚,替离婚,我们开开心心,好聚好散,不好吗?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我没了父母,没有家,我住进你家时我有多开心,你知道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半夜赶我走?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无家可归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我陷入极度的自我否认中,你知不知道?」 沈逸矜说了很长一段话,从来不肯承认的憋屈和不甘,这一刻终于全爆发了。 认识她的人都说她身世悽惨,孤苦无依,从小又患上了那样的心理疾病,可她从来不承认自己的脆弱,她总是表现得坚强又果敢,人前言尽欢笑。 而这些她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都是她粉饰出来的,是靠那些昂贵的药撑起了她光鲜的架子。 第82页 她内心渺小,脆弱,还迷茫,时时刻刻都在忧郁,焦虑。 她的爸爸妈妈死了,她没有家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柔弱的浮萍,哪也生不了根。 她怕啊,怕无家可归。 可祁渊就那样把她赶出来了。 谁能懂这样的苦痛? 「祁渊,我求你了,我把钱还你,股份也给你,求你放过我,不要再在我的生活里出现,求你了……」 沈逸矜从来没有这么求过人,再惨再可怜,她也有自己的小骄傲,可是面前的男人,粉碎了她的一切,让她觉得比那些夜里暗涌的梦还可怕。 她为什么就摆脱不了他? 「矜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哭好吗?」 「矜矜,我没有想你走,我只是不敢面对你,我也很煎熬很煎熬……」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祁渊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痛哭成这样,而沈逸矜所有的反应全是由他而起,他也才知道自己错成了什么样,身上高傲的嵴梁骨似被人折断,低下腰更是抱紧了沈逸矜。 沈逸矜泪流满面,眼睛明明是闭着的,可泪水却如雪崩的冰水,汹汹而来。 她止不住地哭,人像是陷入一个混沌恐怖的世界,怎么都摆脱不了。她浑身发着抖,疲软,虚晃,脚底下似有小鬼拽她,把她往地底下拽去。 祁渊抱紧了她,他感觉到她身上的颤慄,人在往下滑,他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将她箍紧在自己怀里。 四周人们看着面前的一幕,一个个站在原地,目瞪口呆,谁都没料到剧情会演变成这样。 「矜矜,你打我吧,骂我吧,只要你能解气,我做什么都行。我知道错了,是我太自私,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你打我,打我。」 祁渊抓过沈逸矜一只手,就往自己脸上打。 沈逸矜捲起手指,挣扎得更厉害了。 「矜矜,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弥补你,你相信我。」 他用自己的脸去蹭她的脸,冰凉的泪裹湿肌肤,那触感像刀子一样剜进心脏,祁渊痛得一瞬间也滚下了泪。 「矜矜,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树叶纷纷翻飞而落,伴着哭泣的声音,橘色的暮光越来越深沉,刺眼。 周围有人动容地抹眼泪,有人喊「在一起,在一起」,也有摄像在移动机器,相机连续「咔嚓」个不停。 「祁渊,你放开我。」 「矜矜,你原谅我……」 沈逸矜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喘不上气,她从来没这么哭过,父母车祸那天都没有,可现在这开了闸的眼泪如洪水勐兽般,要将她身子都哭空了。 祁渊也才知道语言是有多匮乏,他竟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自己,而他所有处理事件的手段和能力,都无法让他理智地处理面前所发生的事。 沈逸矜哭成什么样,他心里就痛成什么样,他抱紧她,眼泪刮擦到她头上的金饰,刺进他的皮肉里,他都没感觉到。 忽然一道白影,模煳视线里一晃,一记重拳砸在了祁渊的眼角上。 「放开她!」 闻哲语来势汹汹,打得祁渊措手不及往后一仰,脱了手,沈逸矜控制不住,人也往后栽去。 「矜矜。」 「矜矜。」 两个男人同时出声,同时扶住了沈逸矜。 祁渊无心闻哲语的介入,细碎泪光里,视线只在沈逸矜身上,抬起手就要给她擦眼泪。 闻哲语气得肺都要炸了,又是一拳挥过去,砸在祁渊嘴角上。 祁渊顿时喉咙「咳」了一声,淬出一口鲜血。 「不要打。」沈逸矜看到那鲜红色的血,脸色发白,叫出了声,声音却因为哭久了,尖细又嘶哑。 闻哲语脸上涨红,怒气爆棚,根本听不进沈逸矜的话,抡了拳头又打去祁渊。 祁渊的保镖拨开人群沖了上去,几人动作迅勐,制住闻哲语。 「放开他,让他打。」祁渊嘴角挂了血,声音撕裂般痛。 他不是没有反击能力,但接受这样的痛打感觉似乎还不错,好像这样能减轻他的罪过,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人群这时候似乎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拉架,劝说。 施一诺,谢旭谦,还有王蔻丹,祁时晏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下子全冒了出来,围到了他们身边。 一团混乱。 「你个人渣,离矜矜远点。」闻哲语在保镖的掣制下挣扎,大声叫道。 祁渊却自动过滤他的话,走向沈逸矜:「矜矜。」他拉过她的手,又往自己脸上送,「你来打我。」 「你变.态啊。」 沈逸矜甩开他的手,往后退,可身后都是人,退无可退。 她脸上的妆全哭花了,青红黄黑煳了一脸,像白玉落进泥潭,看不到原来的面目。 施一诺拿了卸妆纸想给她擦,被祁渊拿了过去,他抬起手,沈逸矜却抗拒地挡住他,满眼惊恐。 「矜矜不能受刺激,离她远点!」 「她怕你,你听不懂吗!」 闻哲语双手被人钳住,挣扎着朝祁渊大声吼叫。 祁渊听到这一句,手里动作滞了一下,再看去沈逸矜,才看到她对自己有多排斥和恐惧,才恍悟到她刚才那样的挣扎是因为什么。 第83页 祁渊怔怔地看着沈逸矜,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自以为是,在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他的道歉,他的诚意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的只是他的离开和消失。 真是大错特错。 暮日在树影里沉没得很快,除了局中人,四周的人们都有些晃神,演戏变成了看戏。 祁渊一身桀骜都像是碎成了齑粉,眼眶里通红,深邃英俊的眼眸失了神采,脸上干涸的泪痕夹杂眼角的青肿和薄唇上的血迹,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令人避之若浼的污秽。 「矜矜,我明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抬头看去沈逸矜,唇角因为说话扯动到伤口,血腥味灌满了口腔。 「你要我走,我就走,我再也不缠着你,我放你自由。」 他轻轻抬了下手,保镖们放开了闻哲语。 闻哲语朝他们踢了一脚,冲上来,抱住沈逸矜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矜矜别怕,不哭了。」 「哥——」沈逸矜哭着倒在他身上,揪紧了他的衣服,浑身都在发抖。 「矜矜乖,矜矜乖,哥哥在,不怕不怕。」闻哲语拍着她后背,边哄边将她头上的金凤冠和金饰一件件摘了,直接扔到地上,连同她手腕上的两个金镯子。 摘干净了,摸了摸她的头,将她一头黑髮全散了下来。 施一诺见状,迅速从自己马尾辫上捋下发圈,给沈逸矜扎好发束。 祁渊听见那声「哥」,看着他们之间的亲密,心一点点往下坠,他忽然很想找把刀捅死自己,他和沈逸矜之间曾经比他们还要亲密,却是他亲手葬送了那一切。 沈逸矜浑身脱力,靠在闻哲语的肩膀上,过了好久,哭泣才渐渐停下,激烈冲撞过的情绪才终于一点点平復。 闻哲语一直安慰着她,见她缓过劲来,才低声说:「我们走,能走吗?」 沈逸矜茫然地点点头。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给沈逸矜和闻哲语,施一诺,王蔻丹,还有张熙跟了上来。 沈逸矜回来一点理智,侧过头,没什么力气地说:「你们别再跟着我了。」 施一诺手指在空中歉意地张了下,停下脚步,转头看见祁渊双腿无力地蹲在地上,握了拳塞在自己嘴里。 他嘴张得很大,咬着自己的手指骨,咬破的地方,红的血顺着手背流过手腕,形成一条鲜明的血迹,混着滚烫晶莹的泪滴进青砖缝隙里,再也不见。 * 那天后来,沈逸矜回到民宿,脱了身上价值不菲的秀禾服和喜鞋,交给闻哲语,自己则卸了妆,吃了一把药便睡了。 闻哲语将东西装了个袋子,送到钟爱一生,王蔻丹和张熙都在。闻哲语也没心情和他们说话,取回沈逸矜自己的衣服和鞋,便回民宿去了。 夜里,他再出来,准备去吃晚饭时,在一楼天井里见到了祁渊。 天井里有一棵年岁久远的栀子花,树干粗壮,树冠很高,很漂亮,昏暗的地灯,照不见枝头上的花,只闻得阵阵花香,在这盛夏的热风里。 祁渊就站在那棵栀子花旁边,指尖燃着烟,却没有抽,好像点燃它,只是为了燃烧他的心情。 闻哲语早就怀疑那天夜里房客被换走,是祁渊来了,只是一直没见到人,店老闆又矢口否认,他才暂时放下了戒心。 这会,闻哲语见到人,那种「被人布局设计」的气愤又来了。 他怒喝:「你还是个人吗?什么都要搞阴谋诡计的一套,现在把矜矜伤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祁渊目光淡淡,没有接话,只扫了眼对方握紧的拳头,声音平静道:「我有话和你说。」 他等在这,就是在等他。 闻哲语一双眼,隔着镜片怒目铮铮,真想把面前的人往死里揍一顿。不过他也不是冲动好斗的人,冷静下来,能斯文解决便还是斯文解决了。 后来,两人就那么站在天井里,谈了很久。 祁渊将自己对沈逸矜的误会都说了出来。他知道,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臆想,沈逸矜根本没做,她也就不会理解他的行为。 他说:「我把我们两个人搞成这样,我已经不敢奢求矜矜的原谅,但我想让她知道真相,以后再见到我,是打是骂,我都由她。」 闻哲语听完始末,金丝框眼镜在灯下闪过一丝亮光,像淬了火。 「你他妈真不是人,心理太阴暗了。矜矜对你一片冰心,你居然这么编排她?你这样的话让她听见,你想过有多伤她的心吗?」 祁渊低下头,嵴背不再挺拔笔直,而是弯成了一个弧度,像有什么压着他。 「我现在非常非常得后悔,无论她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闻哲语冷笑:「你去死。」 祁渊:「……」 闻哲语来回走了几步,知道误会的真相,比不知道还让人烦躁。 原来只单纯地认为祁渊这人阴晴不定,做事阴狠毒辣,可现在知道了真相,才发现祁渊这人还心思诡谲,妄大自私。 这样的真相如果告诉沈逸矜,她对祁渊的滤镜打破,会不会更失望,更难过? 毕竟沈逸矜再说什么狠话,闻哲语都是明白的,她心里一直装着这个人,并没有真正的放下。 只不过沈逸矜一向理智,她把感情这种东西藏得深又分得清楚。 第84页 闻哲语想到一事:「矜矜说,结婚前你和苏萱萱有一份假结婚协议,矜矜替苏萱萱和你结婚,替得就是这份协议。既然是这样,你不觉得她再给你下药,牺牲自己清白,不多此一举吗?」 祁渊闻言,眉头深锁,怔了好一会,才说:「我什么时候让矜矜替协议了?我要不是对她动了真心,怎么会把她带回家?」 闻哲语定神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点可笑:「那为什么矜矜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替身?你对她有多真心,才会让她对自己有这样的误会?」 祁渊抬头看天,头顶一片漆黑。 他默了默眼,说:「我真不知道她会这么想。终究是我们缺少沟通,是我做得太少,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闻哲语鼻子里「哼」了声:「你知道矜矜有ptsd吗?外在表现就是失眠症,她怕黑,怕夜里下雨打雷。她一直在努力治癒自己,以前都是特别扛不住的时候才吃药,但现在,她要天天吃药。你知道她都是因为什么,因为谁吗?」 祁渊狭长的眼眸隐在昏暗里,浓密睫毛簌簌抖动,手指的烟燃尽了,他丢到地上,用力捻灭在脚底下,那力度似乎捻灭的不是菸头。 他说:「我已经在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了,我一定会治好她,你可以相信我。」 闻哲语嗤了一声:「我相信你有什么用?心理问题,不是找医生就可以解决的,在心啊。」他朝自己胸腔捶了两下,「你有心吗?矜矜说之前她有段时间没吃药,是因为你每天哄她睡觉,我还以为你是她的良药,谁能想到,你这么毒!」 祁渊听到后一句,神色微动:「我是她的良药?」 闻哲语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纠正:「你别做梦了,矜矜现在根本不想看见你。」 祁渊也没争辩,这一天的苦闷与痛苦忽然像是天上被拨开的云雾,那月儿弯弯的清冷模样又露了出来。 * 这一觉,沈逸矜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 拉开窗帘,正午的阳光刺进来,勐烈,火辣,还有种让阴暗无处遁形的炽热。 沈逸矜对着窗户站了会,很快额头、鼻尖、胸口都渗出了薄薄的热汗。 她喜欢这种出汗的感觉,像是把体内一切不好的东西都释放而出。 而今天,她在感觉出汗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 很舒服。 进卫生间,开了花洒洗澡。 热水浇头而下。 意识渐渐回笼。 她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想起那大制作的宣传片,怪自己鬼迷心窍,警觉性不够。 一场盲婚哑嫁的游戏,本想玩个新鲜刺激,结果却是祁渊的阴谋算计。 而自己情绪完全失了控,全然没有一点点的冷静和理智,四周围了那么多人,自己哭闹成那样,现在想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但是经过昨天那样的发泄,现在的自己感觉身轻如燕,好像卸了心底的负担,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 还有祁渊,那个又冷又傲又冷血的傢伙,他居然也会痛苦,也会有哭的时候。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能看到祁渊哭,看到他后悔,求原谅的样子。 莫名其妙的,感觉心里有种东西被抵消了。 人心底有一种弱小,叫受害者有罪论。 当时半夜被一张支票打发走,沈逸矜心底不是不难过,她多少次都在找原因,怕是自己做错了事而遭到这样的待遇。 就是闻哲语气愤骂祁渊的时候,她反驳,看起来像是袒护祁渊,其实那是她内心不想承认自己的「有罪」。 好了,现在感觉一切都报復回来了,感觉她的冤屈昭雪了,所有的委屈也全都平復了。 洗好澡,沈逸矜开了手机,准备给闻哲语发消息,字还没打,哗啦啦的消息流水般涌了进来。 施一诺的居多,其次是王蔻丹,和张熙,都是为昨天的事道歉的话。 沈逸矜一一浏览了下,大概把事情也捋清了。 所谓的宣传片一事全是祁渊一手策划,借了鼎言的壳装他的心机。 而施一诺和王蔻丹简直是唱双簧的黄金搭档,把沈逸矜说动,套了进去。 至于祁渊,他最终的目的就是为沈逸矜举办一场这样的传统婚礼。 因为怕沈逸矜拒绝他,所以才瞒着她,搞出这些么蛾子。 他想在她享受了一天愉快的新娘身份之后,在最后成亲,掀了红盖头,两人举案齐眉时,再向她坦白一切,再告白求爱,相信那时候沈逸矜会很容易地原谅他,并接受他。 谁知道呢? 结果变成了那样…… 施一诺和王蔻丹不用说了,她们是密谋之一,但张熙一直喊自己认识沈逸矜时并不知道后面的事,直到那天王蔻丹带沈逸矜去钟爱一生签合同,他才知道他们「宣传片」的女主角是沈逸矜。 沈逸矜看完他们所有消息,也并没有和他们有计较的念头,一一回了消息:【不要担心我,我没事,无论怎样都谢谢你们,除了结局,前半场我还是玩得很开心的。】 她约了闻哲语一起吃午饭,吃饭时,闻哲语将昨晚和祁渊的对话全部告诉了她。 沈逸矜听完,只「呵呵」了两声,再没有想法。 说不清楚,她就是平静了,再没了心动,心慌,心乱,心不甘等等一切有关祁渊的情绪。 第85页 好像整个人都空了。 像冯美玲说得那样,河水淤积,疏通才是正理,堵是堵不住的。 而恰恰巧的,昨天和祁渊那一闹,她心底所有的淤积全疏通了。 现在的心如止水是真的心如止水,再不是装得了。 * 回到房间,沈逸矜一整个下午都在作图,画设计稿。 忽然传来门铃声,她以为是闻哲语,走到门背后,朝猫眼里一瞧,竟是祁渊。 站在门口的男人正对猫眼,低着头,深邃的眼眸看进来,说: 「矜矜,我有话和你说,你开开门好吗。」 第34章 男人哭吧 祁渊以为他要叫很久的门才可能打开, 没想到,没等他求第二遍,门就开了。 「矜矜。」 他些微惊喜, 却不敢表露太多。 沈逸矜只手扶着门边,站在门与门框之间,面色清冷, 心情也和昨天大不相同,毫无波澜。 她问:「有事?」 祁渊点点头, 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唤她:「矜矜。」 沈逸矜却无动于衷:「有事说事。」 「能进去吗?」 祁渊小心翼翼地问, 想进门再谈,但看沈逸矜的表情, 估计自己不太可能进得去。 果然, 沈逸矜不说话了,不耐烦地抬手关门, 祁渊连忙长臂一伸, 手掌拍在门上。 乞饶:「我不进去了。」 说完, 人往后退了两步, 给了沈逸矜一个安全距离,态度温顺得要命。 沈逸矜这才停下关门的动作,两人就一个站在门里, 一个站在门外, 四目相对。 房间里的空调冷气挤过人的后背,往门外熘,撞上走廊上的热风, 交汇成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氛飘浮在两人之间。 沈逸矜身上穿着一条淡白泛紫的连衣裙, 肩颈线条优美, 裙摆微喇,截在膝盖上,衬得两条腿笔直纤长又光洁柔白。 脚上穿着民宿的塑料拖鞋,露出玉竹般小巧的脚趾,上面涂了樱花色的指甲油。 看得人喉结悄悄滑动,忍不住吞咽口水,想咬上一口。 祁渊说:「你脚总是冷,还是多穿双袜子吧。」 两人短暂的婚姻里,同床共枕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沈逸矜的很多小动作小毛病,他却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沈逸矜体寒,哪怕睡过半夜,一双脚也总是暖不开,她便会把脚往他衣服裤子里面塞。祁渊几次被凉到惊醒,几分恼火,几分慾念,抓了她的脚,一边咬得她讨饶,一边给她搓热。 那时候,两人亲密无间,不只是有着彼此对对方身体的吸引和探索,还有两人情感上的互相交融与契合。 是两人最甜蜜的时候。 但是,现在提这个做什么? 沈逸矜没好气地又要关门。 祁渊连忙说:「我不说了。我今天来其实是想给你再道一声歉,以前所有的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太混蛋了。」 沈逸矜扶在门上的手松开,对男人说自己「混蛋」表示了一点兴趣,抬头示意男人继续说。 祁渊从她清澈的眼眸里读懂她的讥诮,被气笑到勾了勾唇,继而又敛目,端正态度,开始忏悔。 他说:「我最后悔的事,是没有和你去领证,是我自己太迟疑,太后知后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从来不觉得一份感情能有什么用,所以当它真的来的时候,我内心惶恐,害怕自己被这份感情操控……」 「祁渊。」沈逸矜打断他,「都过去了,别再提了好吗?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祁渊看着她,看见她眼里的平静,是那种再没有他,不为他情绪起伏的平静。 他垂了眸,左眼角被打的青肿还没有消褪,抬眼皮的时候,会感觉到神经末梢的疼痛。 他抬头,认真地看她:「那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沈逸矜摇摇头:「不能。」干脆明了。 祁渊有些不甘,干涩地说:「我的错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了吗?」 沈逸矜愣了下,稍微想了想,祁渊的错其实不过就是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把她打发出了门,的确远没有到达十恶不赦的地步。 但是他不知道,他真的伤到了她最深的心。 她昨天之所以情绪那样激烈,全是因为那个伤害,就是她语无伦次时说得她最怕的就是被抛弃,被无家可归。 天知道她有多渴望一个家,又多怕失去一个家。 但是,没有切身经歷,谁能感同身受? 而显然,祁渊没有注意到。 沈逸矜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说一次,因为那是她自己的心伤之地。 就好比对方不小心踩了你的脚,都说了对不起,难道你还要一直追究对方,告诉对方自己的脚有多痛吗? 何况那会住祁渊家她本就是个替身太太,是她自己没能够预判到那样的结局,情绪才出了偏差。 一份感情突然被抽离,人就像坠崖,掉入深渊一样。 没有一点点缓冲的余地。 当年她父母意外身亡是那样,祁渊突然要她走,也是一样。 但是……都过去了。 沈逸矜沉默了片刻,很理智地说:「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迟早要结束。我之前难过的,一直纠结的是结束的方式。但现在得知了原因,我释然了,也放下了,所以……」 第86页 「不是这样的。」祁渊不等她说完,想到闻哲语的话,解释道,「我从来没把你当替身。我和苏萱萱是订过协议,但她是她,你是你。我带你回家,就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想和你做真夫妻。但是……」 祁渊眉心皱起,表情变得痛苦,「是我太不懂得爱了。」 沈逸矜看着他,反应显得有些遗憾。 她已经完全从他们之间的关系里走出来了,可男人还在里面纠缠。 沈逸矜安慰的口吻,像个旁观者一样劝说道:「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错,下一次结婚,好好对待人家吧。」 祁渊嘴角一垮:「除了你,我再不想和任何人结婚。」 沈逸矜像听到一个笑话,笑了声:「祁先生,你大可不必……」 「矜矜,难道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感情吗?」祁渊想到两人最好的时候,想到两人的初夜,两人的小时候,可那些全被他毁了,他没脸说,内心只奢望她还记挂他的一点点好。 可没想到,沈逸矜比他想像中的绝情多了。 沈逸矜语气坚定地说:「没有。」表情诚实又理智,还没有敷衍,欺骗的意思。 祁渊彻底被打击到了,怔在原地,昨天那心如刀割的疼痛又来了。 他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还是自己作死作来的抛弃。 昨天他还觉得沈逸矜需要冷静,等她冷静下来,他有能力挽回,可今天才知道,沈逸矜冷静之后,将他彻底陌生化了。 走廊顶上亮着几盏筒灯,正好祁渊头顶有一盏,明明是身高体长的男人,明明光亮打在他身上有种耀眼的光芒,可地上的影子却莫名的卑微,矮小,缩成一团。 仔细看,还有轻微颤动。 「矜矜。」祁渊哑了声音乞求,「你别这么残忍,好吗?」 眼眶不自觉泛上湿意,视线开始变得模煳。 沈逸矜挤出一个笑:「祁先生,就这样吧,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你对待感情可能慢热,可能后知后觉,但你那么强大,相信你会比我过得更好,会更理智地处理我们之间的事。」 不等祁渊再说什么,也不等他的泪落下来,沈逸矜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祝你好运。」 说完,便把门关上了。 靠着门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不见的眼泪在她身后像泄洪一样,将一个男人浸湿了整颗心。 * 那天之后,在民宿,在仙溪镇再也没看见祁渊了,沈逸矜一颗心像坐飞机一样落了地,踏实了。 施一诺来找过她一次,又当面道了一回歉,沈逸矜理解她做朋友想撮合的心。 「抛开这些吧。」沈逸矜笑着搂了搂施一诺的肩膀,说,「抛开了,我们做朋友,不要再管男人了。」 施一诺被她的果断打动,回抱了一下她,叫上王蔻丹,张熙,还有闻哲语,大家一起去吃饭,每天陪着沈逸矜流连仙溪镇的各个酒吧,看遍dj和帅哥。 气得已经回了榆城的祁渊天天盯着施一诺的微信,每天要她汇报两人行踪,警告她:【不要带坏我的女人。】 施一诺才不理他,反手就将他拉黑。 祁渊黑了一脸,又去质问谢旭谦:【你不说你老婆要跟你造崽,她天天上酒吧,你不管?】 谢旭谦收到消息,大笑:【我老婆要跟我造崽,你紧张个屁。你要不放心,你来柠城啊。】 祁渊摁灭屏幕,将手机在桌沿上敲了敲,其实是不用担心的,谢旭谦比他更紧张女人,怎可能不管她们的安危,是他急了心,怕沈逸矜再遇上骚扰,自己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他自己也不是不想去,是不敢。 沈逸矜对自己那样没心的态度,他只能换策略了。 他在等沈逸矜回榆城。 而沈逸矜的假期也很快结束,离开前,几位好朋友又聚了一次。 饭桌上,张熙挨个给大家倒酒,倒完后,拿自己酒杯碰了下旁边沈逸矜的杯子,朝她笑着说:「你知不知道,我开始的时候是想追你的。」 沈逸矜侧抬头,故作吃惊的样子:「真的?」 张熙点头,撅了撅嘴:「可是后来见到祁大佬,我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沈逸矜看着他,年轻男孩阳光帅气,笑起来的时候,除了露出两颗虎牙,脸颊上还鼓起一团胶原蛋白,侧边还有几粒红红的青春痘,看着率真又顽劣。 和祁渊一点都不一样。 张熙说:「祁大佬给你搞婚礼这事,我当时就觉得不靠谱,他肯定追不上,我等着看他笑话呢。」 他笑了下,接着说,「可是后来看到他为你哭诶。你们走了之后,他一个人蹲在地上哭了。他是大佬诶,就那样哭了。」 张熙反覆说着祁渊哭了,他是想说一个人感情没到达某个程度,是哭不出来的,尤其是男人。 而祁渊的哭,把他深深震撼到了。 他没有说的,还有祁渊的反差。 祁渊第一次进钟爱一生的时候,脸上不笑,面色阴沉,随便往那一站,气势逼人,店里四周立刻静悄悄了。 张熙说:「我见的大佬少,就谢大佬见过几次,但谢大佬很温和啊,不像他那样。真的真的,他就那样哭了,我怎么都比不上的了。」 但这么说的时候,他也没显得多失落,反而一脸很高兴的样子,那是心仪的姑娘有着更好的人爱着她的高兴。 第87页 施一诺和王蔻丹一边笑话张熙怂,一边又认同他的话。 闻哲语嗤之以鼻:「祁渊把自己搞成那样,那都是他自己活该。」 沈逸矜笑了下,举了杯子岔开话题:「我们喝酒吧。」 「来,我们走一个,祝我们人人幸福。」 大家端起酒杯,一起碰了下。 其实张熙追求的那点小心思,最开始的时候沈逸矜是有感觉到的,但她把握住了一个度,她只想接受普通朋友的关系。 现在听张熙这么说,大家都以为沈逸矜也默认了他的话,心里对祁渊还念有旧情。 其实不是。 沈逸矜只是觉得有这个藉口阻止张熙的追求,比她自己开口拒绝要好得多,所以她才没有辩驳。 五个人的饭局快结束的时候,谢旭谦来了,来给他们买了单。 之后,谢旭谦和施一诺又一起送沈逸矜和闻哲语去了机场。 临别前,一向不习惯和别的女人说话的谢旭谦对沈逸矜主动开了口。 他说:「我那兄弟,他家家庭复杂,家里个个都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所以他对感情一开始抱有怀疑的态度,不敢肯定自己,你也别怪他,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的好。」 沈逸矜笑了下,不否认对方说的,但觉得那和自己已经没关系了,便没有接话。 施一诺朝谢旭谦使了个眼色,想阻止丈夫说下去,可谢旭谦偏偏起了兴致,越说越多。 他说:「他父亲就不用说了,根本没给过他该有的父爱,他母亲也是个偏执狂,最后闹了个自杀死了。哦,他还有个外婆,脑筋也不太好,所以,你看,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这番话明着是损祁渊,将祁渊的老底都揭了,其实是替祁渊博同情博可怜。 施一诺瞟着他,眼风凌厉,手腕转了下,「咔嗒咔嗒」响。 沈逸矜觉得他们夫妻俩挺有趣的,谢旭谦表面谦谦君子,内里却腹黑得很,听说他追求施一诺的时候用了不少手段,追到要死要活的时候,才发现施一诺是他死对头的女儿。 不过看他们现在感情这么好,那是一切恩怨都没抵得过他的包容与爱了,一切也便都值得了。 沈逸矜朝施一诺笑了笑,点头贊同谢旭谦的话,说:「谢谢你,谢先生,祁渊有你这么好的兄弟,他很幸运。」 谢旭谦挑眉,扬笑,一副社交牛逼症的样子:「那是,我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所有的糗事我都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他以后要敢再欺负你,你也尽管说,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他边说边搂过施一诺,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揉捏她腰上的软肉,亲昵又宠溺。 施一诺却朝他连连翻白眼,反手掐住了他的手。 沈逸矜看着他们夫妻俩打情骂俏,笑着说:「好啊,有你们做朋友真好。」 后来,沈逸矜和闻哲语上了飞机,施一诺和谢旭谦回家的路上,施一诺埋怨丈夫:「你为什么要和沈逸矜说那样的话?还嫌他们分得不够闹心吗?」 谢旭谦笑得坦荡:「放心吧,他们分不了,祁狗有偏执狂的基因,他现在忍着痛答应了分手,但他死不了这个心的。」 施一诺睨他一眼,男人的世界女人有时候真是不懂,就他们这样整天叫对方狗啊狗的,一逮到机会就要损损对方,那关系还能铁到一有什么事,就头凑头凑到一起密谋个阴谋出来,还不让女人知道。 狗男人。 如果沈逸矜将来真的会成为祁渊的太太,她一定要和她联起手来,布个局坑坑这两老狗。 施一诺这么想。 第35章 夜夜夜漫长 回到榆城, 八月的天热得疯狂,又闷又干燥,像个小火炉, 完全没了梅雨季那阴湿沉闷的模样。 沈逸矜回到公司,人也变了个样,皮肤不但没晒黑, 反而晒出了一层莹亮,容貌显得更精緻立体了, 马尾辫高高的扎在脑后,纤细脖颈转动时, 甩出一串轻风和洒脱。 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神采飞扬, 又光彩夺目。 夏薇上下打量她, 一双咸猪手往她身上到处揩油:「这是在仙溪镇有艷遇了吧?瞧着小模样滋润的。」 沈逸矜笑着边躲边反击:「你也快去休个假啊,仙溪镇帅哥好多, 我都泡不过来。」 夏薇嚷嚷开:「那我十一就去, 我要挨个泡。」 谷惜蕾走旁边, 插一嘴打击道:「你不行, 你没结过婚,沈逸矜那是少妇的魅力,你还嫩着呢。」 夏薇听了, 第一反应是担心沈逸矜, 可沈逸矜笑得灿烂,一点也不介意。 沈逸矜现在是真的心情舒畅,晚上睡觉连药都不用吃了, 能自然入眠。 不过, 烦恼的事很快来了。 工作上虽然休假这么久, 但沈逸矜也没耽误多少,回来后,她跟着陈嘉远挨个去各个装修现场走了一遍,便把每项工程的进度重新掌握住了。 只有祁渊家的一直没进展。 沈逸矜把吴妈的手机号给了陈嘉远,交给他去处理。 结果吴妈说:「我只是一个佣人,我作不了主的,要不我把祁先生的号码给你,你找他吧。「 「好的,谢谢你。」 陈嘉远道了谢,拿到祁渊的号码打过去,将原委说了下,谁知道祁渊声音冷冷地,只回了他一句。 「谁接得单就让谁来负责。」 第88页 得,敢情这位爷惦记前妻呢。 沈逸矜只好接过电话,公事公办道:「祁先生。」 「沈逸矜。」祁渊口吻也很官方。 而且叫的是全名。 这让沈逸矜一下子放松了很多,感觉对方不是要纠缠私事,而是那种原本做事就吹毛求疵的本性体现。 沈逸矜说:「你家的楼梯面板都做好了,不知道祁先生什么时候方便,去你家安装?」 祁渊很干脆:「随时都可以。」 沈逸矜坐在自己老闆椅上,当即约下时间,并说:「那么,祁先生,尾款的话需要你先支付给我,我才能从厂里发货出来。」 祁渊接话:「行,你给我个帐号,多少钱,我让于决给你打。」 「谢谢祁先生。」 沈逸矜没料到电话沟通这么顺利,最后一声谢都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心情,接着和于决联繫上,将祁渊家改造的所有尾款,一次性全都要到了手。 陈嘉远看着帐单上的数字,难以置信地瞪了瞪眼睛,继而拍着大腿,大笑:「可以啊,沈逸矜,大佬出手这么豪放,你还要吊他多久?」 沈逸矜一边发邮件给国外厂商,一边看了眼陈嘉远身上的polo衫,反唇相讥:「我可没你那么软骨头,前面说『不可原谅』才多久,现在就巴巴穿着女朋友的衣服了。」 陈嘉远抓起自己的衣服,拎了拎:「你眼睛是不是太毒了,这都能看出是周茜买的?」 沈逸矜又看了眼,笑:「当然,这衣服一看就是周茜的品味,你哪里懂?」 陈嘉远笑了下,只得坦白:「我这不是原谅她,我这是给她一个机会。买都买了,我总不能浪费吧。」 沈逸矜摇着头笑了会,懒得拆他台了。 所以,都说女人善变,可是真正变得快的还不是男人? * 到了约定日,沈逸矜亲自带了一队工人去了祁渊家。 虽然来之前,被夏薇和陈嘉远调侃得不能再调侃了,但她只当这是个挑剔的客户。 她既然收了钱,那就认真干活呗。 谁叫对方是上帝呢,还是个阔绰的上帝。 还好,早上到的时候,祁渊正好要出门。 两人在门前道路上,一个下车,一个上车,隔着一群工人,互相照了个面,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而那一眼,沈逸矜就不用说了,根本没情绪,祁渊也似乎没什么表达欲。 两人错身而过,很和平。 只是沈逸矜视线收得快,她没有看到男人狭长的眼眸里后来有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家里,吴妈在,给沈逸矜开了门。 吴妈热情相迎,激动得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太太,你可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沈逸矜些微尴尬,纠正她:「吴妈,你叫我名字吧,我早就不是太太了,叫名字,大家都自在一点。」 吴妈这才收敛了一点情绪:「好吧,那我叫你矜矜,可以吗?」 沈逸矜点头,说好。 工人都是沈逸矜特意挑得老师傅,个个经验丰富素质又高。 门前,沈逸矜将工作分配了一下,留两人在外面搬运材料,其他人进门,接应材料和给家里打防尘罩。 分配完之后,她给大家每人发了双鞋套,她自己也拿了一双套上,才进了门。 吴妈见状,连忙拦她:「矜矜,你有拖鞋啊,你的拖鞋我都洗干净了,在鞋柜里。」 沈逸矜笑了下,客气又礼貌:「吴妈,我只是来工作的。」 言外之意,她已经身份变了,女主人的拖鞋她不会再穿了。 吴妈苦兮兮地看着她,心里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奈何沈逸矜避开了她的视线,清冷淡漠,又疏离,再没有往日那种熟络。 吴妈只得嘆了口气,将话收回肚子里。 新做的楼梯面是进口樱桃木的,颜色是红棕色,天然的纹理细腻优美,质感厚实又稳重,非常的大气,华贵。 工人拆开一包,才露出一个边角,吴妈就夸个不停:「好看,这个好看,矜矜好有眼光。」 沈逸矜笑着说:「当然好看,因为祁先生给的钱好看啊。」 吴妈摸了摸踏步板,爱不释手:「这么好的木料用来做楼梯,我都捨不得踩了。」 沈逸矜笑,拿过一把美工刀,打开一个箱子,喊吴妈过去看:「这是波斯地毯,伊朗运过来的,等这个铺上楼梯,怕你更捨不得踩。」 吴妈捡起一张,摊开了看,太精美了,花纹繁复亮丽,材质又柔软贵重。 「太美了,用来铺楼梯多可惜啊,直接铺床上睡觉吧。」吴妈赞不绝口。 「想睡觉的吗?有。」沈逸矜笑着又开了一个箱子,那是客厅用的大地毯,也是伊朗来的名贵货。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挂毯,四周缀着復古的流苏,是用来做电视机背景墙的。 另外还有墙纸、窗帘和家具在远航的路上,很快就会到达。 虽然这些都还没到位,但吴妈已经能想像到家里的改变了,她惊嘆道:「这么一弄,家里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一走进来冰冷冷的,而是暖暖的了,变得有温情了。」 沈逸矜点头,自己当初改造的初衷不就是这个吗? 只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这才多久已经物是人非了…… 第89页 但不管怎么都好,给公司接了这么一单活,月收益好看了,同事们的奖金也都好看了。 * 工人们的动作熟练又麻利,但楼梯工艺复杂,大家忙了一整天,直到外面天黑了下来,才差不多完工。 旧的踏步板全部拆掉了,换了新的上去,还增加了立板,侧板和后板,同时扶手也在原来只有两根铁横杆的基础上增加了花形的铁艺架,变得更丰满,更有安全感了。 最后,再将波斯踏步毯一张一张粘贴上踏步板,一座豪华富贵又柔软舒坦的楼梯就改造成功了。 吴妈走上楼梯,左摸摸右摸摸,恨不得将楼梯抱上一抱,她说:「这楼梯现在是家里最温暖的地方了。」 工人们也说,这是他们安装过的最贵最好看的楼梯,一下子拔高了他们做楼梯的工艺水平。 沈逸矜因为心里早就有过预设,是表现最平静的那个,不过她也拍了几张照,准备带回去做精品展示。 她看了眼时间,催促工人们最后的扫尾工作快一点,她担心祁渊快回来了。 可不,想什么来什么。 思想刚闪过,进户门「咔嗒」一声,男主人进了门。 沈逸矜像其他人一样,很自然地转头,朝祁渊看去,祁渊却迈着长腿走过来,锐利的双眸锁定在她身上。 只不过表情淡然,好像在诧异她怎么还在他家里。 走近了,他看去楼梯,任吴妈在旁边说新楼梯多好多好,他只是平淡地给了个评价:「还行吧。」 沈逸矜站在第一步台阶前,拍了下扶手,说:「祁先生,不满意吗?」 祁渊煞有介事:「如果不满意,还能怎样?」 沈逸矜看向他,沉默了两秒,说:「不满意,那就拆了,重新装。」 祁渊挑了下眉,本来只是想找茬,和沈逸矜多说几句话,得到这一句,他忽然觉得这主意也不错,以后是不是两人还能再多一点联繫,可话还没出口,耳边就听见沈逸矜又说: 「不过那样的话,请祁先生另请高明吧,我们嘉和公司怕是水平有限,不会再接了。」 祁渊:「……」 吴妈在旁边急着圆场:「满意,满意,先生没说不满意。」 正巧有工人将先前搬去阳台的绿植都搬了回来,吴妈看到那盆油画婚礼吊兰,跑过去接上手:「我来我来,这一盆是我们先生最宝贝的,小心摔着了。」 她说得很大声,故意说给屋里两位前夫妻听,因为这盆油画婚礼吊兰祁渊喜欢,沈逸矜也喜欢。 吴妈抱着吊兰走到沈逸矜身边,献宝似地说:「矜矜,你看,这两根之前被先生不小心碰断了,他捨不得扔掉,插在土里了,没想到还生根了,可把他高兴坏了。」 祁渊耳根子动了动:「……」 沈逸矜客气地看了眼,果然有两根断枝插在侧边生了根,可是整盆弔兰颜色没以前鲜亮,枝叶瘦弱变淡了。 沈逸矜嗤了一声:「他宝贝就把它养成这样?」 那语气完全没把祁渊站在旁边当回事。 祁渊:「……」 呵呵。 内心冷笑。 女人现在是真的厉害了。 吴妈也看了看吊兰,求教道:「那应该怎么养才好?」 沈逸矜眸光闪了下,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说:「它喜欢晒月亮,每天晚上搬出去晒晒月亮,很快就能长好了,但它不喜欢晒太阳,早上一定要搬回来,不然现在这样的大太阳,它一晒到就会晒死的。」 吴妈半信半疑:「真的吗?还有喜欢晒月亮的花?」 沈逸矜认真点头:「真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吴妈回头看去祁渊,朝他挤眼睛:先生,你记住了吗? 祁渊:「……」 他迴避眼神,走去客厅看电视机背后的挂毯。 沉默了一会,在工人们收拾停当,准备走人的时候,祁渊终于拿回了主动权,说:「大家辛苦一天了,今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吧。」 沈逸矜想也不想,拒绝道:「谢谢祁先生,不用了。」 祁渊也不看她,讥诮的口吻:「我说请大家,又不是说请你。」 意思你别自作多情。 沈逸矜怔了一秒,看去师傅们,师傅们一个个说着「好」,鱼贯出门,摘下鞋套,脸上都是惊喜又期待的神色。 沈逸矜走过去,拉拢他们,将人围到一起低声说:「我们先走,你们想吃饭,我请你们吃。」 谁知师傅们一个也不买帐,他们说:「你请吃饭能和祁先生一样吗?我们要吃祁先生请的饭。」 他们是底层劳动人民,平时和大老闆接触的机会少,被请吃饭的机会更少,遇上祁渊这样的大佬,更是少之又少,谁愿意放弃? 沈逸矜有点无奈,只得说:「那行,你们跟祁先生去吃饭,我自己回家。」 师傅们又不乐意了:「你不去,我们还怎么可能吃得到祁先生的饭?你必须去。」 沈逸矜:「……」 都是人精啊。 祁渊站在一边,风轻云淡地往头顶上看,幽蓝的天空之上,很难得的有几颗星星在眨呀眨呀,眉开又眼笑。 * 后来,沈逸矜几乎用了忍辱负重的心态走进了饭店。 不过一顿饭嘛,她这是为了师傅们顾全大局,牺牲小我。 第90页 而祁渊不负众望,请得是豪华大饭店,上得是珍馐佳肴,每位师傅都还送了一包高档烟,哄得师傅们一个个脸上笑得开满了雏菊似的。 沈逸矜选了个离祁渊最远的座位,他的对面,自顾自埋头吃饭。 桌上上了一道拔丝苹果,酸甜脆爽,沈逸矜多举了两筷子,很喜欢吃。 但是时间一长,菜就凉了,那拔丝全粘在了一块,沈逸矜筷子奋战了一会,苹果一片还没夹出来,转盘被人转走了。 也不知道哪个冒失鬼,但也不好意思为这种事去追究。 沈逸矜眼睁睁看着苹果远离自己,放下了筷子。 不过,转盘不出一圈,那拔丝苹果又到了她面前,沈逸矜重新举起筷子,旁边有人一边说话一边又去转转盘了,沈逸矜正想放弃,却见那转盘没动,那人没转得走。 于是,她顺利地夹到了一片苹果。 后来,转盘只要停下,她面前总是正对的就是那盘拔丝苹果。 哪有这么巧的? 沈逸矜后知后觉到不对劲,在观察一次转盘转走后,发现对面的男人接过手,转动了转盘,停下时,拔丝苹果就到了她面前。 沈逸矜抬头睨了祁渊一眼,祁渊一脸无辜,举筷子吃他面前的菜。 好像他是因为喜欢他面前的菜,而不小心每次把苹果转到她面前的。 沈逸矜:「……」 * 散席时,沈逸矜去了趟卫生间,走出饭店大门时竟没想到师傅们全走了,一个也没等她,她公司的两辆面包车都开车了。 这些老傢伙,一个个太坏了。 祁渊站在台阶边上,双手插兜,朝她侧着脸看过来,说:「师傅们说了,让我送你回去。」 沈逸矜淡漠:「谢了。」 掏出手机,准备叫网约车。 what? 手机上显示,最近一辆预计2小时48分钟之后到达? 沈逸矜不可置信地检查信息,又看去大门前停靠计程车的车道,空空荡荡。 她抬头看去男人,怀疑这些都是祁渊搞得鬼,可她没有证据。 祁渊唇角一丝诡秘的笑,在两人视线接触时,又秒收,敛了神情说:「走吧,我答应了师傅,做人要有诚信不是?」 一束明亮的灯光打过来,劳斯莱斯缓缓开了过来,停在面前,刘司机下车,看去沈逸矜,弯腰笑道:「沈小姐。」 没再叫太太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声称谓让她放下了戒心,还是祁渊与她拉开的距离,让她放了心,沈逸矜犹豫了片刻,心想普通客户送她回家的事也是有的,他们不拘礼,她也没必要对前事耿耿于怀。 于是最终,沈逸矜在刘司机打开的车门里,坐了进去。 一路两人无话,沈逸矜摁下了车窗。 夜色下,路灯,车影,霓虹灯,迷人又炫丽,晚风燥热,一股一股地吹进车厢,夹杂着路过车辆飞驰的声音,安静里倒也不寂寞。 忽抬头,沈逸矜「咦」了声,车顶上一片璀璨星空,一颗颗珍珠般的星星,像遗落星球似的,占满了车顶。 「这个以前有吗?」沈逸矜脱口而出。 这个车坐进来之后,她总感觉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毕竟她坐这个车的次数并不多,而且这一次离上一次间隔时间也很久了。 「一直有。」祁渊只手在中控台不动声色地调整着亮度,那星星闪耀一片光芒,有一颗流星般划过,瞬间又消失不见。 「诶,哪里去了?」沈逸矜好奇地追看。 「掉到你侧边去了。」祁渊笑着说。 沈逸矜转头,看去车门,没想到上面也布满了星星,亮晶晶的,抬手摸了下,还能感觉到热度。 「有趣。」沈逸矜盯着看了会,脸上有了笑,渐渐放下拘谨,话也多了。 她往座椅上靠了靠,问:「这个座椅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刚改装的。」祁渊看着她说,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遥控器递给她,「改成按摩椅了,你试试。」 「按摩椅?」沈逸矜笑着接过,「祁先生,你真会享受。」 她摁了启动键,选了一个深度指压的功能和时间,果然背上一阵骚动,似有拳头顶了上来。 「力度也可以选,还能加热,路上时间还长,你可以都体验一下。」祁渊笑着提议,将自己慵懒地靠进后背,也开了他的启动键,开始了按摩。 沈逸矜身上很敏感,是个很怕痒的人,那按摩头在背上缓慢移动揉捏,使得她产生对抗的力,动来动去,胸口跟着起伏,还时不时发出惊悸短促的气音。 虽然带了克制,但是祁渊还是听得分明。 祁渊默着眼,耳朵像被羽毛挠过,也叫他痒得很。 曾几何时,他们在同一张床上,他就因为她那声音,总忍不住挠她一次又一次…… 「舒服吗?」祁渊偏头,声音强制一股冷意。 「还不错。」沈逸矜笑着回答。 忽而想起一件事,沈逸矜问男人:「那个,5000万要还你吗?」 那笔钱数额巨大,最初的那些感情纠葛散去,她现在觉得拿着有些烫手了,而且她有点担心男人捨不得那笔钱而纠缠自己,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谁知道,祁渊笑了声:「5000万而已,你不会以为这么一点分手费我都给不起吧?」 第91页 沈逸矜:「……」 分手费? 这个词她倒是没想到,不过也对,她当他们之间的那场关系是场交易,那笔钱是她的酬劳,而他当是夫妻离婚的分手费,其实都是一样的。 沈逸矜放下了心:「这样最好。」 后来,刘司机看着后视镜里两个人,感觉自己开得不是车,而是在拖着两台按摩椅走。 窗外的夜色与晚风依旧,可车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再后来,沈逸矜睡着了。 ——她居然睡着了。 这是在以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别人不知道她入眠有多困难,她自己清楚。 醒来时,汽车是静止的,头顶的星空还在闪烁,除了她,祁渊和刘司机都不在。 车窗开了一半,有风吹过她的发顶,清凉凉的。昏暗的视线里,她认出是自己出租屋的楼下。 低头,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西服,西服很大,完全盖住了她的上半身和手臂,连衣领都紧实地包裹住了她的两个肩头。 沈逸矜抬手伸开,闻到西服上清寒的体香和淡淡的菸草味。 她睡着了——还被人盖了衣服——肩头被包裹住,对方肯定动过她。 然而,她居然一点点、一点点都不知道。 这个认知达成的时候,沈逸矜不可思议的程度达到了惊骇的地步。 她坐着没动,左右看了看自己座下的按摩椅,又抬头看了看星空顶,回忆自己入睡前的状态。 不过就是按摩椅晃啊晃,揉捏她的后背,星空顶上的星星亮啊亮,亮得她双眼渐渐迷濛。 有点像许医生给她做深度治疗时的催眠。 但是这比催眠好的地方在于她不是被强制睡眠,而是自然而然地被带进睡眠去的。 手提包在中控台上,沈逸矜拿过来,翻出里面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竟然凌晨两点多了。 两个已接电话,一个夏薇的,一个闻哲语的,都在她睡着的时候被人接听过了。 肯定是祁渊接的。 她手机没调静音,铃声很大,她居然也没能听见! 沈逸矜有一刻怀疑自己不是自己了。 平时如果不是吃药,她睡着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惊醒,她怎么可能错过电话? 沈逸矜放下西服,提了手提包下车,没想到车头侧边站着一个人,是祁渊。 第36章 夜夜夜漫长 男人身上白衬衣, 黑西裤,肩宽腰窄的,身姿颀长, 星辉落在他身上,几分慵懒几分缱绻,指尖夹着烟, 一点青白烟雾还没形成,就被风吹散在凌晨稀薄的空气里。 祁渊听到动静, 转过头来:「醒了?」 沈逸矜有些抱歉地「嗯」了声:「你怎么不叫醒我?」 祁渊眼皮轻轻抬了抬,笑了下:「你睡得太香了。」 如果沈逸矜这个时候看他的眼睛, 会发现他的眼神是柔软的,还带着疲倦和困得藏不住的偏爱, 可她没看, 她只是在想,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最多就是生意往来, 她这样在人家的车里睡着, 太冒失了。 可是道歉或感激的话都似乎不合适说, 她怕给人产生误会,迟疑了片刻,准备告辞。 沈逸矜四周扫了眼, 随口问了句:「老刘呢?」 祁渊懒洋洋地吸了口烟, 回说:「去给我买烟了。」 男人吸菸时下颌微抬,修长手指放在薄唇边,那菸头上骤亮的橙红, 像是烟得到他亲吻的喜悦鼓舞。 而他一口烟下去, 喉结耸动, 那侧颜在淡薄的天光中性感成一个剪影,又痞又帅。 沈逸矜看他一眼,不小心和男人对视上,只得说句话:「少抽点菸吧。」 祁渊耳根子一动,绷紧了唇角才丢出来几个字:「还想管我?」 「不是。」沈逸矜自觉失言,抬手勾了下后脖上的头髮,借着那里有点痒转移情绪,可勾完后,又后知后觉自己这动作有点像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赶紧放下手,看了眼单元门,说:「我进去了。」 祁渊已经被她勾得丢盔弃甲,再硬气不起来,他走近了两步说:「我送你。」 沈逸矜别别手:「不用了,就几步路。」 祁渊这才收住脚,站定:「那行,我看着你进去。」 然后,他就真的看着她,看着她纤瘦的身影一步一步离开,他的视线再没了克制,肆无忌惮,又无比眷恋。 而那个身影因为看得太久,印在脑海里,再没挥得去。 回到家,祁渊开了家里所有的灯,在新楼梯上坐了会。 手指轻轻摩挲过踏步毯,触感柔软,馥郁大气的花纹,萦绕木料的自然香气,好得无可挑剔。 想起先前沈逸矜站在车旁,眼里是刚醒又未醒透的惺忪,有着最天然的软萌,马尾辫松散在后颈上,起了一圈毛边,在凌晨的轻风里飞扬飘动,是最迷人的娇俏。 她抬眼,抿唇,她眨眼,翘唇,她藕玉般的胳膊抬在脖颈上,偏头想着事情,眼里似有若无的笑。 她不知道,那髮丝在她指尖里有多欢悦,欢悦得他想要替代。 她总是这样,有着太多撩人不自知的地方,太多,太多…… 祁渊唇角牵起一个弧度。 他将油画婚礼吊兰搬去了阳台,客厅里拉开茶几,睡在了新铺的地毯上。 第二天早上吴妈来,吃惊地看着男主人从地毯上起床。 第92页 后来,吃过早饭,祁渊去公司,半道又折回来,吴妈正在打扫卫生,诧异地问:「是有文件落家里了?」 祁渊没吭声,径直去了阳台,将那盆油画婚礼吊兰搬回来。 吴妈发出揶揄的笑,没想到祁渊这么上心,这么点小事竟然亲力亲为,都不要她插手。 她看着男主人将吊兰小心翼翼放上花架,忍不住讥他:「先生,太太骗你的,你还真的当真啊?」 祁渊睇了眼风过去:「你不懂。」 说着,重新换鞋出门走了。 吴妈是不懂,祁渊这是个愚忠的行为,他无非就是想告诉沈逸矜,他现在有多在乎她的话。 * 闻哲语的新工作有着落了。 猎头公司给他物色了三家公司,两家平平,第三家非常强,是望和集团,而且薪资职位给得很高。 「望和集团?」闻哲语看着资料,匪夷所思。 「是的。」猎头公司给了他联络人的联繫方式,竟然是于决的。 闻哲语:「……」 后来,他抱着好奇心去见了面。 约在一间茶室,没想到房里坐着的人除了于决之外,还有一个人,是祁渊。 祁渊对闻哲语并没有好感度,何况还吃过他的拳头。 但于公,闻哲语年纪轻轻,工作能力不差,而且三观很正,沖他放弃高薪,辞了心术不正的严浩,就足以令人欣赏了。 于私,闻哲语是沈逸矜身边最熟悉的人,祁渊对闻哲语解除了情敌的警铃,再不疑心他俩之间干兄妹的关系。但是他知道,闻哲语对沈逸矜的保护和影响都很大,要追回沈逸矜,闻哲语是一把双刃剑。 用好了,会成为他的助推器,用不好,便是绊脚石。 闻哲语在见到祁渊的时候,也料准了他的用心。 闻哲语冷笑了声,说:「祁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不喜欢公私不分,也做不到工作之外还为你效力,所以……」 他坐在祁渊对面,推了下面前高薪职位的资料,拒绝的话不言而喻。 祁渊看着他,很淡地笑了下,抬手握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给他添了茶,而后是于决的,最后才是自己的。 闻哲语不了解他,但于决了解。 祁渊谈工作的时候,很少言笑,手腕铁狠,总是一丝不苟,而主动给别人添茶,更是不可能的。 但他现在都做了。 这其实不是为闻哲语,而是为了沈逸矜。 祁渊对闻哲语说:「聘你进望和,是要你负责西江郡的项目,想必你已经知道西江郡的股东里有沈逸矜一份,难道你不希望她将来的收益里有你一部分功劳?」 果然,能做大佬的人不是只有皮囊。 不过一句话,什么都没明说,又好像什么都说明白了。 那意思是闻哲语进公司,不只是为祁渊打工,还为沈逸矜打工。祁渊提供个机会给他,让他把项目搞好,就是为沈逸矜挣钱,和沈逸矜多一个牵扯。 何况越是大公司,里面水越深,很多股东都变着法子往里面塞自己的人,他有机会成为沈逸矜的人,为她盯好项目,他还怎么拒绝得掉? 闻哲语若有所思,片刻后,语气缓和道:「我考虑一下再说吧。」 祁渊点头:「行,三天吧,三天后你给于助理打电话。」 闻哲语应了声好,姿态不经意间已经变得比刚来时恭顺了很多。 * 闻哲语回去后,就去找了沈逸矜,把这事告诉了她,问她的意见。 沈逸矜嗤了一声:「你可别中他的计,我又不是他的周边产品,怎么一份工作还能把我扯进去?」 闻哲语看着她笑:「祁渊这人做事目的性很强,攻击性也强,我有种感觉,他追不到你是不会罢休的。」 沈逸矜放下喝汤的勺子,侧头朝窗外看去。 两人在一家小饭馆吃着晚饭,窗外是夜色阑珊的大街。 「哥。」沈逸矜转回头,说,「工作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我希望你做什么都为自己多考虑一点,别总想着我。」 她低下头去:「至于我和祁渊,真的没可能的了。」 「是吗?」闻哲语不信,「那天夜里我打电话,为什么是祁渊接的?他还说你睡着了。」 「别提了,我怀疑他催眠我。」沈逸矜气愤道。 就那天她在祁渊车里睡着那件事,后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可是她没证据,自己还觉得睡得很舒服,说不上来的诡异。 沈逸矜将当时的情形说了遍,问闻哲语:「你觉得呢?」 闻哲语想了想,说:「其实不管白猫还是黑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如果这个方法能够帮你好好睡觉,我倒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沈逸矜缓慢地点了两下头:「这么说,我应该买一台按摩椅?」 闻哲语:「可以试试,没有坏处。」 沈逸矜接受提议,说了声好。 * 三天后,闻哲语接受瞭望和的职位,去望和上班了,于决将他暂时安排进总裁办熟悉工作。 祁渊坐在自己办公室里,仰头靠在老闆椅上,唇角叼着烟,默默盘算下一步。 而沈逸矜则在工作繁忙和间隙休息的时间里,抽空上网收集按摩椅的资料,准备给自己买台按摩椅。 她现在有了5000万,花钱可以随心所欲了。 第93页 开始看了几千的,渐渐看到几万,再后来连几十万的也敢去看。 眼睛移开电脑屏幕时,沈逸矜拍了拍胸脯,感嘆自己,飘了飘了。 想起那5000万,其实从银行支取后,心里一直有点不踏实,毕竟这是一笔靠她这么碌碌无为拼命打工一辈子也不太可能得到的大数目。 但那天车上祁渊说了是分手费,她忽然就心安理得了。 想想也是,5000万对她而言是笔巨款,但对祁渊那样的有钱人来说,能算得了什么? 她打开电脑里自己那套仙溪镇的别墅设计稿,她已经全部设计好了,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装修,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咸鱼躺。 因为现在公司发展得很好,又有这么多的好同事,一下子放下他们,自己一个人去做咸鱼,好像不怎么地道。何况当时陈嘉远和周茜都不在的时候,是同事们鼓励她陪伴她,一路支撑下来的。 但是,她又好想快点拥有自己的家,再不要做浮萍,不要住在人家屋檐下。 这么想的时候,沈逸矜又想,要不先在榆城买套房吧。 念头一出,思绪乱飞,越想越激动,而在她的生活圈里,最了解房地产行业的人就是闻哲语了。 沈逸矜拿起手机,给闻哲语打电话。 巧了,这时候闻哲语正好在祁渊办公室里谈事情。 看到来电显示,闻哲语朝祁渊歉意道:「祁先生,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可继而一想,这是沈逸矜的电话,心里莫名又起了一股子炫耀,笑着说,「是矜矜。」 祁渊眉角几不可查的抽动了下,稳住声音:「她有什么事吗?」 这下闻哲语也不出去接了,直接划开接听,叫了声:「矜矜。」 「哥,忙吗?」沈逸矜声音里有点小激动。 闻哲语看了眼对面的老闆,更想炫耀了:「还好。」 「哥,我想买房。」 「买房?好啊。」 「你帮我看看。」 「行,你想买在哪里?想要多大的房子?」 兄妹俩讨论热烈,祁渊坐在老闆椅上点了支烟,闻哲语的手机没有外放,沈逸矜的声音他听不到,他只能从闻哲语的话里和他的面部表情大概推断出沈逸矜说了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抓狂,让他想起在仙溪镇,沈逸矜怕他怕得像见了鬼,却扑在闻哲语身上叫哥哥。 那明明从小他先认识得她,明明她最依赖的人也应该是他。 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祁渊咬住烟,一口勐吸,一长截的菸灰簌簌抖落,有部分落在他手背,那没燃尽的火星顿时烫得他心尖一刺,手背上肉眼可见一个红黑的烫痕,而心里也像是被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好在闻哲语也没有很过分,他很快挂了电话,笑了笑,说:「矜矜要买房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再不用担心半夜被人赶出门了。」语气里带足了讥诮。 祁渊眉心深蹙,脸上因隐忍而逼迫出一股阴冷的寒意:「5000万还不够我买一个错误吗?」 闻哲语听了,发出一声可笑的笑声:「祁先生,你到今天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祁渊抬头看过去,狭长眼眸里锋芒锐利,气势逼人。 闻哲语嘆了口气,并不为之所动,他说:「祁先生,我们还要继续谈工作吗?」 公事上,职位之分,他不敢有半分懈怠,但是私事上,他却很享受这样拿捏祁渊的感觉。 祁渊看穿他的小得意,将烟掐灭在菸灰缸里,说:「闻哲语,矜矜的ptsd有多严重,想必你比我清楚,而ptsd并不是不能治癒的。失眠、怕黑、怕打雷只是她的外在表现,她一定还有一个内因在,想治好她我们就必须找到这个内因,除非你不想她好。」 「我怎么会不想她好?」闻哲语皱了眉,辩驳。 他看去办公桌对面的人,祁渊这人阴戾,狠绝,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想当初为了拿下苏家那块地,连自己的婚姻都能用来做筹码。而现在为了得到沈逸矜,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 闻哲语说:「矜矜心防重,许医生都拿她没办法,其他人更不可能。她表面看着坚强,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只蜗牛壳的强度,内里脆弱得不行。她受不了刺激,受不了伤害,仙溪镇的时候,你都该知道了,她已经远远地排斥了你,你最好以后少接近她。」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祁渊面色不虞,那天的事像一把刀插在他心上,他哪能不知?可是让别人说出来,他就不那么痛快了。 但他擅长控场,忽而笑了声,说:「我最近和矜矜处得很愉快,那晚你打电话不是知道了,她在我身边睡得很香。」 闻哲语咬了咬牙:「你给她催眠?」 祁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说过我会治好她。这件事如果你不肯帮忙就算了,别给我使绊子。」 闻哲语隔着金丝框眼镜瞪了他一眼:「你最好别用阴招。」 祁渊笑了,坦坦荡荡地接受他的敌意,后背往老闆椅上一靠:「你最好认清事实,你永远都只是矜矜的异性兄弟,而我会成为她的丈夫,成为她后半生的依赖。」 闻哲语:「……」 祁渊又敲了下桌上的资料,话题转回到公事上:「继续。」 * 另一边,沈逸矜放下手机后,小心脏还在怦怦乱跳,她真的能够有自己的瓦遮头了? 第94页 她站到空调底下,吹了吹冷风让自己冷静。 但是买房和买按摩椅比较起来,还是按摩椅来得容易些,将高亢的情绪缓解后,她还是决定先买一台按摩椅。 这天周末,沈逸矜去见了两位客户,忙了一天,结束后,顺路去了一家大商场。网上看得资料太过杂乱,她打算看看实物后再决定,可没想到出了点意外。 沈逸矜进了商场,直奔目的地,可人还没走到,却意外地接受到一束目光。 那目光是个男的,算不上熟人,却彼此认识,没怎么说过话,但沈逸矜也知道此人不是什么好角色。 这人正是顾勉,苏萱萱的前男友,婚礼那天,带苏萱萱私奔的那个。 沈逸矜认出人来,原本以为视线一触即过而已,谁知顾勉没收回目光,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好像沈逸矜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探寻入味似的。 沈逸矜抬头看了对方两眼,第三眼的时候带了些反感,却同时才发现顾勉旁边还站了一个男的,那人也朝她看过来,眼神比顾勉还促狭。 看得沈逸矜一阵恶寒。 好像在哪见过,可一时想不起来。 正分神,那人和顾勉说了什么,两人一起朝她走过来。 沈逸矜感觉到不对劲,转身就走。 开始还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她和顾勉无冤无仇,和那个人更是不熟,可是她往扶梯方向走,他们也往扶梯方向走,她拐弯往女装区,他们也拐弯往女装区。 这就很明显了。 沈逸矜开始有点慌,肩头上扣紧自己的手提包,连走带跑出了商场,往大街上人多的地方跑,没想到身后两人也不装了,追着她跑动起来。 完了。 沈逸矜跑出十几米,后面两个人越跑越快,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她体力本来就不好,怎么也不可能跑过两个男的。 沈逸矜慌了神,想摸手机报警,可手抖得连手提包的拉链都拉不开,她又想找个人求救,可满大街的人,她能找谁? 她只有死命得往前跑。 幸好,前面有个公交站,正好有辆公交车停靠在那,沈逸矜一鼓作气沖了过去,在公交车打了方向灯即将离站时,她追在后面气喘吁吁,双手挥舞着大喊:「等等,等等。」 公交车前门重新打开时,沈逸矜几乎用了生命里最后一口力气爬了上去。 回头,顾勉两人在公交站外停了脚,叉手骂娘,离她仅三四米之远。 太惊险了。 「谢……谢……师傅……」 沈逸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字不成句,话却是真心的。 她脸上因为恐惧和剧烈运动而涨得通红,此时一放松,双腿便无力得再支撑不住,身子靠上扶杆,人就径直滑到了地上。 「姑娘,你这体力不行啊。」公交车司机以为她为了追公交追成这样,笑着调侃了她一句。 一车的人,坐着的、站着的都朝她看过来,沈逸矜也顾不上体面,一只手紧紧抓住扶杆,像抓住了救命绳一样。 有好心人给她让了座,沈逸矜道了谢,缓缓起身,挪到座位上。 五六站之后,她才凌乱着头髮,缓过劲来,下车,重新找回家的公交车。 再次坐上公交车时,夏薇打了电话来,问她:「矜矜,你回来吃饭吗?」 沈逸矜调整好唿吸,回道:「回的,正在路上。」 紧接着,夏薇又很小心的语气问:「我带两个朋友回来,我们一起吃火锅可以吗?」 沈逸矜以为她和自己见外,便笑了下,说:「当然可以,我就快到家了。」 夏薇这才笑了:「那我在家等你哈。」 沈逸矜说好,没往深里想。 车窗外夜幕降临,车水马龙,人群熙攘,有做夜市的小摊贩蹬着三轮车出车,沈逸矜思路迴转,终于想起顾勉旁边那人是谁。 可不就是以前她从祁渊家里出来,住酒店时,在一个馄饨摊点上遇到的小痞子,花衬衫吗? 她记得当时自己没惹他,馄饨没吃完就走了,可没想过他还想找自己的麻烦,而顾勉又是什么意思? 她和他也没什么交集,更没得罪过他。 看来以后自己得小心点了。 第37章 夜夜夜漫长 下了公交车, 到家门口,沈逸矜正掏钥匙开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她往前一步,开门的人往门背后躲了下。 沈逸矜以为夏薇和她玩闹,正把手往嘴边呵了口气, 准备上演咸猪手,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餐桌边, 宽阔的身板斜斜地靠在椅子上,一只长臂搭在桌上, 指尖转着打火机,一下有一下没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出租屋不大, 只有二室一厅, 进门就是客厅,也是餐厅, 空间狭小侷促, 那男人坐在那显得特别的突兀, 好像整个房子都因他缩小了尺寸。 夏薇从厨房跑出来, 朝沈逸矜笑道:「矜矜回来啦,快吃饭了。」 她没介绍另外两人,默认了他们的认识。 门背后的人眯了桃花眼走出来, 朝沈逸矜笑了笑:「他们都叫你矜矜, 我也叫你矜矜行不行?」 祁时晏的话是对着沈逸矜说的,可是「行不行」却问向了餐桌边的人。 祁渊勾唇,微微点了个头, 当是允许了他的请求, 而他自己的目光却落在沈逸矜身上, 问她:「我来吃饭,行不行?」 第95页 沈逸矜被他兄弟俩这双簧唱笑了,冷嗤了声。 祁渊坐在那的姿态太像个主人了,连她的称唿都被他决定了,而她最后一个进门来,站在他面前,比他更像一个客人。 再看向夏薇,眉眼弯弯,脸颊红润,身上穿了件平时不大穿的昂贵裙子,头上髮型也特别做过,别了只彩钻的髮夹,两眼期待地看着她。 沈逸矜走到餐桌边,朝祁渊递了个眼神:「我说不行,你走不走?」 「不走。」祁渊抬眸,迎上她的目光。 「那你还问。」 「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 沈逸矜不再理他,进自己房间放下手提包,出来后便去厨房给夏薇帮忙。 夏薇的情绪一直陷在紧张,激动和小心翼翼里,以至于整个人手忙脚乱,流理台上放满了菜,一会洗这个,一会又去择那个,再一会又拿了菜刀切菜,却又犹豫着切什么形状好。 完全没有平时做菜的章法。 沈逸矜低声笑她:「陷入爱情的女人。」 夏薇脸上更不可控地红了:「别说了别说了,我太紧张了。」 沈逸矜看她拿菜刀的手都抖,接了过去:「我来吧。」 夏薇拿冷水拍了拍脸,悄悄告诉沈逸矜:「真的没想到,太意外了。就祁时晏忽然发消息给我说,他想来我们家吃饭,我当时看到消息,整个人都懵住了。」 「然后我说,行啊。后面的话还没问,他就上来了,和祁渊两个人,原来他们已经到楼下了。」 「我当时就知道了,是祁渊想来看你,是他们利用我,可是怎么办呢?看到祁时晏,我就六神无主了。矜矜,你生不生我的气啊?」 夏薇忐忑地看过来。 沈逸矜笑了下,拍了拍她的胳膊:「不会啦。倒是你,既然祁时晏来了,你今晚好好把握机会。」 「嗯嗯。」夏薇感激地抱了下她的肩膀,「谢谢你,矜矜。」 「多大点事。」 沈逸矜又安慰了几句,平復夏薇的紧张。 她不怪夏薇,要怪也得怪祁渊,这么利用人家少女怀春的心,可是如果这样真的能够把夏薇和祁时晏拉近,她牺牲一点点小我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她对祁渊已经没想法了。 厨房里有了沈逸矜的加入,夏薇的忙碌中顺畅了很多,不知多久,厨房门口传来祁时晏的声音:「要帮忙吗?」 他们两个男人在外面那一点点狭小空间里实在太无聊了。 餐厅里没有沙发,没有电视,还不能抽菸——是祁渊怕沈逸矜不高兴,不让抽。 夏薇笑着看他:「不用,马上好了。」 祁渊倒没有祁时晏的客气,直接人高体长地走了进来,走到沈逸矜身边,看着她切菜的样子很生疏,说:「你会不会?要不我来?」 沈逸矜还真的不太会,她没做过什么菜。 当即把菜刀一放,让开位置:「你来。」 她就不信祁渊能比她会。 祁渊眉角抽动了下,就着水池洗了个手,左手握上菜刀,打了个转,有那么点老练的意思。 右手拿起一个土豆,掂了掂:「切成什么?」 「片。」沈逸矜看着他的手法,心想说,你继续装。 夏薇看着他俩,暗窃窃地笑,将弄好的菜端去餐厅,把厨房留给他俩。 祁渊将土豆在砧板上滚了滚,摆出一副要下刀的姿势,忽而又一笑:「片下锅了容易碎,我切块吧。」 沈逸矜睇着他,挖苦打击的话都准备好了,怎能放过他:「不行。我就喜欢吃片。」 得。 祁渊一刀下去,将土豆从中间一分为二,而后将平切了那面贴到砧板上。 这个动作看得沈逸矜眉心一颤,不是刚才那假模假式的老练,是有那么点味儿了。 而后,祁渊手起刀落,「嚓嚓嚓」得开始切片。 声音连贯流畅又响亮,没一丝丝的停顿,力道里充满了自信和娴熟,一个土豆切下,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沈逸矜准备的刻薄表情就在那切菜声中渐渐变成了讶异,到最后祁渊收了工,她张着嘴停在了惊奇上。 沈逸矜拿起一片往灯下看,好薄,透着亮晶晶的灯光,都快成透明的了。 「诶?祁渊,你专门练了来的吗?」 沈逸矜难以置信。 她不知道她的话里虽然还有着揶揄的成分,口吻却是喜悦的,听在男人耳朵里动听极了。 祁渊笑着说:「是啊,我专门练了来的,以后做饭给你吃。」 他14岁之前和他母亲一起生活,他母亲是个很会做饭的人,但她经常接演出要出门,还要来往榆城找祁家闹事,管不到他的一日三餐,祁渊肚子饿多了,便学会了自己动手。 只是回了祁家,佣人环伺,他便再没下过厨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错,手艺没丢,还因为沈逸矜的「激励」超常发挥了。 祁渊对自己这番表现很满意,尤其对沈逸矜的刮目相看更受用。 「那行,把这个也切了。」沈逸矜将一颗花椰菜放到他面前,使唤人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后面的菜全交给男人了。 * 餐厅里,祁时晏和夏薇将餐桌抬到了中间,四张摺叠椅也全打开了,两两相对,摆好了座位。 第96页 餐桌上电磁炉的火锅已经架好,一盘盘菜也很快摆上。 蘸料买得现成的,沈逸矜又加了香菜和辣椒酱进去,祁时晏和夏薇都说好吃,祁渊坐在沈逸矜旁边却开始挑嘴了。 「我不吃香菜。」他把碗递给沈逸矜,一双深邃的眼朝她看着,写满了「你夹给我的,你给我挑掉」。 几分强势,又几分柔软。 沈逸矜盯着他两秒,最后看在他是客人的份上,接过碗,把香菜挑进了自己碗里。 脑海里想起在世望首府,吴妈做饭好像是从来没用过香菜,原来是因为祁渊不吃啊。 「辣椒也去掉一半。」男人看着碗说。 沈逸矜筷子停顿了下,也才知道他不怎么吃辣,又挑走一半的辣椒酱之后,才问:「可以了吗?」 「嗯。」祁渊挑了下眉,愉悦。 祁时晏坐在他对面,挤了眼睛笑:傲娇路线? 祁渊回了个眼刀:你不懂。 他最近在恶补心理学,情侣间的互相依赖不是一味的给予,还有索求。 因为索求意味着被需要。 现在沈逸矜不需要他,那他只能想办法让她产生被需要。 于是,一场火锅,被需要便持续上演。 没吃一会,祁渊说:「热。」 餐厅里没有空调,这么热的天四个人挤在一张小餐桌前吃火锅,不热才怪。 沈逸矜起身,去把自己房里和夏薇房里的空调都打开,让冷风通过房门吹到了餐厅。 又找了把摺叠扇,拿给祁渊。 祁渊接过,拿在右手摇了摇,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流下,遇上脖颈上的汗,一起流淌在精緻的锁骨弯里,配上这热火朝天的火锅和空气里的香辣劲道,说不上来得一种雄性张力。 沈逸矜瞥了眼他,忽然觉得这个天吃火锅是挺热的。 可家里没有凉茶,只有啤酒,她只能喝啤酒,一口下去没什么用处,又多喝了几口。 祁渊拦她:「慢点喝。」 沈逸矜笑了下,拉夏薇一起喝。 夏薇才告诉祁渊:「我们矜矜酒量好着呢,她一个人可以喝一瓶红酒。」 「这么能喝?」两个男人都有点被唬到,祁时晏笑着看他哥,眼里睇他:你对嫂子很不了解啊。 祁渊不太相信地问沈逸矜:「哪练的?」 沈逸矜舔了下唇,抿了个笑,说:「其实啤酒,红酒都不算什么,我最能喝的是白酒。」 「不会吧?」几人都拿出了夸张的震惊表情,同时又都表示不信。 沈逸矜说:「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其实是出生在海边的,从小天天吃海鲜,5岁之后才去的柠城。而海鲜单独吃是不行的,要配点白酒才好。」 大家都怔了下,这个谁都没想到,尤其是祁渊,冷俊的脸上露出一副「我们太缺乏了解了」的表情。 沈逸矜笑:「我刚学会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喝酒了。最早只是我爸爸拿筷子头沾了白酒给我尝味道,尝着尝着就喝大了。」 碧海蓝天下,海风海浪,吹散女人的长髮,和烤架上的烟气,吹不散小女孩伸着舌尖舔酒的萌态,和爸爸妈妈怀抱里的宠溺。 但是,不能往深里想。 沈逸矜适时止住了话,其他人也跟着回了神。 祁时晏笑着将话题拐了个弯,问:「那现在要去买白酒吗?」 夏薇笑他:「白酒配火锅,你发烧啊。」 话脱口而出,说完了又后悔,红着脸呆了呆,只手撑住半张脸,不敢再看祁时晏。 祁渊看着对面两人笑了下,手里还在摇扇子,不过不是对自己,而是给沈逸矜。 他说:「下次吧,下次你们做海鲜,我带瓶白酒来。」 沈逸矜睨他:「你还想来。」 祁渊笑:「来。」语气无赖,气势十足。 他说:「在这里吃饭很自在,我为什么不来?别的地方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火锅。」 沈逸矜看他,小餐桌实在委屈了他,半个身子在桌子外,两条大长腿,一条屈在餐桌底下,另一条无处安放地伸到了桌外面。 手里还摇着女人用的小巧的纸扇。 就这副姿态,如果拍张照,把他放上网,会不会引起望和股价的大地震?还有谁能相信他是几百亿身价的大佬,是传言中阴狠毒辣的祁渊? 沈逸矜没来得及反对,夏薇已经表达了欢迎:「好啊,那以后常来,你们提前早点说,我其实很会做饭的,今天太匆忙了,才弄了个火锅。」 祁时晏笑:「火锅很好,很好吃。」 夏薇被他笑得羞赧地低下头去。 锅里红油翻滚,热气蒸腾,缠绕在吸顶灯下,时间一长,气氛越发热烈,几人脸上都印上了红光,最初的拘谨丢下,个个眉开眼笑。 沈逸矜虽然和祁渊坐一排,可椅子分离,两人中间几乎隔了半个人的空位,但渐渐地,在她几次离开座位拿东西,和放下警惕心之后,那半个人的空隙最后非但没了,还总是不小心两人胳膊相触。 等她发现是祁渊搞得鬼时,祁渊又将一碗剥好壳的虾肉不动声色地递到了她面前。 沈逸矜:「……」 之前祁渊总给她捞虾和鱼糕,应该是被他看出来她喜欢吃这两样了。 她客气地推拒后,祁渊便没再给她捞了,可没想到他把虾捞进了他自己碗里,剥好了壳再给她。 第97页 沈逸矜面对满满一碗虾肉,愣了会神,转头看去祁渊。 祁渊眼神却根本不在她身上,他在和祁时晏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好像那碗虾肉根本不是他剥的。 祁时晏看着他俩笑,摸出手机,说:「我们来拍个照吧,怎么说,这也是我们四个人第一次一起吃饭,不是?」 「对啊。」夏薇第一个贊同,不只是他们四个人的第一次,也是她和祁时晏的第一次,太有纪念意义了。 沈逸矜却心里有点不情愿,因为不想和祁渊一起拍照,但是为了夏薇,她还是放下筷子点了头。 祁渊眸底浮上笑,对祁时晏说:「多拍几张。」 只是餐厅的灯在夏薇那边,祁时晏拍出来的照片全都逆光。 「我来拍。」夏薇主动请缨。 正想开自己的手机,祁时晏将他的手机递给了她。 夏薇连忙接过,两人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夏薇过电般手一抖,手机滑了出去,祁时晏动作快,抄手一捞,捞住了。 「不好意思。」夏薇脸红得像苹果。 「拿好了。」祁时晏将手机重新放到她手里。 夏薇嗯了声,那手机上面分明还有对方的手温,握着手机就像握着人家的手一样。夏薇举长手臂,将四人锁进屏幕,连拍了很多张,她脸上都是紧绷的,不自然。 沈逸矜鼓励她:「随便拍就好了。」 祁渊却目光落在沈逸矜身上,唱反调:「不能随便,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拍照。」 沈逸矜回头看他,祁渊垂眸勾唇,就这么一个瞬间,好巧不巧地被夏薇抓拍到,竟拍出了两人深情凝望的效果。 但当时没人发现,夏薇也没注意到,只默默将手机还给祁时晏,和他说:「记得把照片都发给我。」 祁时晏点头:「会的。」 继续吃饭,夏薇为了缓解紧张,上半身压在桌沿,朝对面的沈逸矜没话找话说,说着说着,问到了她今天去商场的事:「你按摩椅看好了吗?」 「没呢。」沈逸矜想到顾勉两人,眉心稍稍一蹙,快速略过,挑了一筷子菜,边吃边答,没让大家看出她的异样。 旁边的祁渊也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只问她:「你要买按摩椅?」 沈逸矜抿了下唇,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她要买按摩椅也的确和他有点关系,忽然之间,沈逸矜就不太想和他说话了,怕他闯进自己的世界。 可祁渊的进攻性太强了,说闯就闯,一点也不给她阻挡的余地,他说:「我送你一台。」 沈逸矜迟疑了几秒,反抗道:「我为什么要你送?」 祁渊弯下后颈,低下眉睫:「当是赔罪。」 「赔什么罪?」 「就,仙溪镇的事。」 沈逸矜沉默了会,才说:「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就在民宿的房间门口。 祁渊却摇了摇头,脸上有了些许认真:「那不算,那只是口头道歉,我还应该给你一份道歉礼物才算。」 沈逸矜:「……」 夏薇不知其事,愣愣地听着他们说,有些懵圈。 祁时晏倒是清楚得很,只手懒散地撑在桌上,握拳抵在唇边,掩饰自己收不住的笑,暗暗给他哥点了个贊。 能想到这个法子给人送礼物的,也是没谁了。 而沈逸矜也说不上来想笑,还是恼火,她说:「你不是给了我那么大一笔分手费了吗?全都够了啊。」 「你也说了那是分手费,但我要赔罪赔得是仙溪镇的事。」 祁渊说的是拍宣传片,迎亲嫁娶那天的事。 那天沈逸矜哭惨了,他要为那个赔罪。 沈逸矜反应过来,看着他,正要开口拒绝,祁渊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你是不是手机响了?」 沈逸矜侧了耳朵往自己房门里一听,果然手机在手提包里响起来了。 一打岔,她只好先去接电话。 电话是汤博打来的,一个吹毛求疵,曾经得亏祁渊才谈成的客户。 现在他的别墅正在装修,可他的主意变化很快,一会这里要改,一会那里要动,工程进度缓慢又重复。 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又说要把一楼的保姆房和客厅之间的那堵墙砸掉,因为他又不想要保姆房了,想打通成客厅的一部分,在那里放一台钢琴。 沈逸矜听了原由后,告诉他:「汤先生,那堵墙是承重墙,不能砸的。」 汤博想了想说:「那你想办法给我掏个圆形的门也行,圆形不是最牢固的吗?你掏个圆门出来,一样承重吧?」 沈逸矜摸着额头,解释:「汤先生,墙上掏出来的圆形只是形状是圆形,承不了重的,除非用槽钢改梁的技术加钢筋载重,但那样费用很高,远远不是掏个圆门的钱。如果你真要那样做,我可以请专业师傅去给你评估一下,再报价给你,你看行吗?」 汤博一听费钱,立马又反对了:「那算了,没那必要,你就给我砸了吧,我自己的家,不过就三层,能需要多少承重。」 沈逸矜嘆气:「那行,可以给你砸,不过我们需要签一份免责书,不然将来你家发生什么事,我们负不了那责任。」 汤博这下又不高兴了:「本来就是你们装修的,还免什么责,这个话就不厚道了吧?」 第98页 沈逸矜平时最怕这种客户,有理说不清,还被人倒打一耙。她想这事还是交给陈嘉远去处理吧,正想再说两句就推掉,祁渊走了进来,问她:「汤博?」 他一直探头在门口,看沈逸矜的表情和听她说的话,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沈逸矜蹙着眉,点了点头。 祁渊二话不说,从她手里将手机拿去,对电话那头说:「汤博,我是祁渊。」 汤博一听是祁渊,对着手机一改之前的态度,点头哈腰道:「祁先生,你好你好。」 祁渊声音冷得没温度:「我们在吃饭,有什么事等明天工作时间再打来。」 汤博连连「好的好的」。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祁渊拿开手机,摁了挂断。 沈逸矜:「……」 祁渊扬眉:「他再啰嗦,叫他来找我。」 沈逸矜:「……」 第38章 夜夜夜漫长 吃过饭, 收拾好餐桌,祁时晏拉了拉夏薇的袖子,瞧着厨房里的两个身影, 使了眼色说:「我们去买点水果。」 夏薇点头,知道他这是想给另外两位制造独处的机会,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小激动, 红着脸,跟在祁时晏后面, 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厨房里, 沈逸矜将没吃完的菜一件一件收进保鲜袋,放进冰箱。 祁渊走进来, 说:「要我做什么吗?」 他说得是问句, 可姿态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人直接走到水池边, 洗了个手, 便接过沈逸矜手里的保鲜袋, 动起手来。 沈逸矜看他一眼, 本想拒绝的话也没处说了,索性闭嘴,不再说话。 某人却又不干了:「你有什么就说, 别藏在心里。」 沈逸矜无奈:「我藏什么啊?」 祁渊唇角勾笑, 看着她:「你刚才不是想说我来着?」 沈逸矜点头:「是啊,可我说了你会听吗?」 祁渊肯定的神色:「会。」 沈逸矜当即脸面往厨房门一撇:「那你出去。」 祁渊又很欠地笑了声:「不出去。」 沈逸矜瞪他:「……」 空气里顿时一片沉寂,只有撕保鲜袋和收菜的声音。 厨房很小, 是狭窄的l型, 平时沈逸矜和夏薇两个人一起在厨房时, 虽然有点挤,但她俩关系好,只会觉得。 可现在祁渊在里面,身高体长,还挡了头顶一片灯光,沈逸矜站在他旁边,全被他笼在了阴影里。 沈逸矜往旁边走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祁渊瞧着,开口叫了声她的名字,态度温和了些,说:「我不是想和你胡搅蛮缠,我之前之所以犯下那样的错误,是因为我对你了解的太少,我俩之间太缺少沟通,所以我才想和你多说说话。」 祁渊强势,但很会抓问题,他抓到了他们那短暂婚姻里的问题,就想纠正它,使之復位。 可沈逸矜没兴趣。 沈逸矜转身,将收好的保鲜袋放进冰箱里,侧身背对了男人。 祁渊站在她身后,一袋一袋给她递,最后一袋时,他使了坏,递出去又手一缩,沈逸矜接了个空,瞪了他一个「可恶」的眼神,重新去他手里拿。 可没想到祁渊还敢玩,又缩了下手,沈逸矜又接了个空。 眼看人要恼火了,祁渊才主动递给她,笑得蔫儿坏。 「你自己放吧。」沈逸矜睨他一眼,没接保鲜袋,转身往侧边一让。 不料头顶「嘭」一声,顶柜的柜门开着,她脑顶撞上了,痛得她失声叫了声,眼冒金星,眼眶里一下子泛上了泪意。 「矜矜。」祁渊始料未及,丢了菜,往前一步迅速拉过她,抬手合上柜门,手掌下落时留在了她的头顶,扶着她的后脑勺,顺势就把人抱在了自己怀里。 「是不是很痛。」他感觉那声撞击,像拳头砸了他的心一样。 「都怪你。」沈逸矜一时痛得也顾不上什么了,哼唧了声,「轻点,痛。」 「怪我,怪我。」祁渊皱了眉,揉着她的脑袋,不知道怎么安抚才好。 他将她马尾辫上的皮筋扯下,散了头髮,轻轻给她摸了摸,说:「要不要敷个冰袋什么的?好像肿了,突起了一个小包。」 祁渊从来没照顾过人,这些生活小常识一点也不懂,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学得东西很多。 「不要,我怕凉。」沈逸矜在男人怀抱里挣扎了下,没挣得开,她抬头看了眼他,莫名其妙地,她竟然没有像在仙溪镇那样生出排斥他的情绪。 她今晚喝了两罐啤酒,在她酒量里完全达不到醉的程度,可脑袋上这一撞,再被祁渊一揉,疼痛里,她一阵一阵地泛上眩晕。 而她被迫埋在他的胸膛里,温热的肌肤相贴,她竟有些心悸。 想起那场荒唐的婚姻里,她情不自禁被他吸引,在他亲密的诱哄里一次次沉溺沦陷,如果那段关系没有嘎然而止,她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结束了就结束了,就像酒一样,贪杯无益。 「祁渊,你放开我。」 「不放。」 「我不喜欢这样。」 这句话一出口,沈逸矜身上捆绳般的禁锢立马松开,她站稳脚,靠着流理台,抬手摸了摸头顶撞得地方。 祁渊一改先前的强势,半弯下腰,低下了头,声音暗哑又温柔:「我就是怕你头晕,想抱抱你。」带足了小心翼翼。 第99页 沈逸矜别开脸,从他手里抽走皮筋,重新扎好头髮,神情淡漠:「我已经没事了。」 她转过身,取了橡胶手套戴上,准备洗碗。 「我来。」低眉顺眼的姿态没出一分钟,祁渊又挺直了嵴背,挡在水池前面,挽了衣袖,开了水龙头。 沈逸矜看他一眼,自知争不过他,只好站在旁边,给他递碗。 灯从两人身后打过来,拉出一片狭长的昏淡的影子。 男人弯着腰在水池边,修长手指里抓着洗碗巾,油腻和泡沫从他指缝里滴下,动作麻利又稳当。 沈逸矜看着看着,有点恍神,不太相信这个洗碗的人是祁渊。 祁渊微微直起身,挤了泵洗洁精,转头瞥到沈逸矜目光飘浮的娇憨样,勾起唇角低低笑了。 沈逸矜说她酒量多好多好,他目前不敢肯定,他能肯定的是她的酒都是喝在脸上的,一喝酒,巴掌小脸上就红粉菲菲,灿若桃花。 顶着这样一张脸,再说话的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都撩人撩得喉间犯痒,燥意难耐,偏偏她自己还最无辜,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祁渊此时一声笑,沈逸矜就知道了,气得她羞恼:「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纠缠不清。」 沈逸矜感觉到空气里有一种违和,就,祁渊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纠缠。」祁渊抬头朝她看去,「我只是在追求你。」 他将洗好的碗扣进沥水架,又将流理台擦干净,再最后一次搓洗了抹布,挂到挂钩上。 他做这些很自然,什么东西放在哪里都很熟悉似的,好像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这是他骨子里的一种认真,一旦他想投入什么事,就会将之细緻化,什么都观察得很仔细。 沈逸矜被他的话噎了下,正了正脸色,说:「祁渊,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你别偷换概念。」 「我没有偷换概念。」 祁渊站到沈逸矜面前,一只手撑在她侧边的流理台上,不动声色地将她围在了自己的半包围圈里。 他声音缓慢温柔,说:「我们之前分手了,我知道,那段感情彻底结束了,我也知道。但是,我现在看上了一姑娘,我想追求她,喜欢她,不行吗?」 沈逸矜被他的痞子逻辑气到,觉得好笑地笑了下:「行,你去追求她吧,但是她有拒绝的权利。」 沈逸矜这么说的时候,以为自己摆正了拒绝的态度,殊不知已经被祁渊带沟里去了,那前面一句的意思不正是顺了他的意,答应了让他追求了吗? 祁渊低笑,心底似有胜利在望,不自觉中又凑近了几寸。 他眉睫低下时,浓密直立,灯影里投下一片阴翳,那丝笑藏在里面像只妖孽。 沈逸矜感知到一份危险,反应过来,叫了声:「祁渊,你无赖。」 祁渊失口否认:「我没有。」 沈逸矜自知口才不如他,不想再和他争辩,想离开厨房,才发现男人早就堵了她的路,头顶灯影一晃,忽然就觉得很疲惫,情绪随即低落下去,人就想哭。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见客户忙工作累得要命,去商场遇到两个疯子,回来又和祁渊一直打嘴仗,打一晚上都没打赢,还撞了头。 倒霉透了。 情绪一到,鼻子里抽泣了两下,乌亮亮的瞳仁里瞬间起了一层雾气。 祁渊一见,暗叫不好,手一抬就把人箍进了怀里,一只手在她背后摩挲她:「矜矜乖,我错了,我无赖。」 他有点慌,他怕发生仙溪镇那样的事,他用力抱着她,口中不停地喃喃骂自己。 他说:「我自私又狭隘,从来没有体谅过你的感受,这是我迄今为止犯得最大的错。」 「我好怕你哭,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 「矜矜,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什么都答应你。」 沈逸矜站着没动,双手垂在身侧,男人包围般的侵略感铺天盖地地袭来,通达四肢百骸,传至心脏,将她那点哭意瞬间吞没,再哭不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 两人曾经在一起的亲密互动,绝大多数都是祁渊做主导,沈逸矜被动地受着他的诱惑,从来不抵抗,也抵抗不了。 以至于两人都很清楚彼此的身体反应。 沈逸矜胸口一急促,祁渊就知道她怎么了,他一低头,沈逸矜便知道他想干什么。 此时祁渊接收到信号,心跳狂乱,比两人初吻时还激动。 他扶在她后脑勺上的手划过她肌肤细腻的脖颈,捏到她的下巴,食指轻轻一抬,后颈便折了下去。 然而沈逸矜并没有如他所愿。 理智让她的手使了一把劲,够到墙壁上的洗碗巾,一把扯了下来,拍上了男人的脸。 「啊呸。」 祁渊猝不及防,连淬了几口痰,偏头间,沈逸矜轻巧的身子逃也似的滑出了他的掌控,逃出了厨房。 祁渊捡起地上的洗碗巾,后背往冰箱上一靠,气笑了。 沈逸矜回了房,关上了门,再也没出来,直到祁时晏和夏薇回来,祁渊告别要走也没出来。 祁渊也一直没有敲门,只在临走时靠着她的门,轻声说:「矜矜,我走了。」 第100页 沈逸矜笔直地站在门对面,恨不能用眼神洞穿了他。 * 后来,沈逸矜洗过澡要睡觉的时候,夏薇敲了她的门,说:「矜矜,我睡不着,我想和你睡,可以吗?」 沈逸矜看着她眼睛里消散不去的兴奋,笑着回:「好啊。」 于是那晚,沈逸矜听到了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 夏薇拿来了自己的枕头,睡在沈逸矜旁边,说:「矜矜,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暗恋过人啊?」 沈逸矜摇摇头:「没有。」 夏薇嘆气:「也是,你这么漂亮,暗恋也是被暗恋的那个,不需要暗恋别人。」 沈逸矜笑:「不是啦,我上学的时候不懂这些,就没开窍。」 「我不信。」 「是真的。」 沈逸矜初中时ptsd加抑郁症,性格孤僻,不合群。到了高中时,抑郁症好点,她开始在兼职挣钱上发力,因而错失了早恋的机会。 此刻想来,她很遗憾地嘆了口气。 接着听见夏薇说:「你能相信吗?我高中时和祁时晏在一个学校。」 沈逸矜啊了声,笑:「你懂事好早。」 夏薇羞涩:「没有啦。」 夏薇说,祁时晏那时候在学校里很抢眼,整天吊儿郎当的,说话没个正形,可就是架不住他长得帅,会玩,会打球,会打架,学习成绩还拔尖。 「他就是那个三天两头被老师罚站在走廊上的,每次考试还考全校前三的人,简直牛逼死了。我们学校一半的女生都喜欢他,不喜欢他的都是眼瞎。」 沈逸矜听着,笑出了声。 「诶。」夏薇显得有点激动,拱了下沈逸矜的胳膊,「你不知道,他还会谈古筝。」 「古筝?」沈逸矜吃惊,「那么文艺高尚的乐器?」明显和祁时晏那浑身懒劲的样子不符啊。 「是真的。」夏薇说,「我们学校有一年搞元旦晚会,他上去表演了,我还记得他穿了一身洁白色的汉服,长袖善舞,风度翩翩,走上台的时候简直像是谪仙下凡,然后他弹了一曲《林沖夜奔》,彻底震撼了我的少女心。」 「……」 「那之后,听说他每天收到的情书都能塞满一抽屉。」 夏薇说到这,情绪迴转,又哀嘆了声。 沈逸矜感受到她的心情,追问:「那你呢?你没给他写情书吗?」 「没有。」夏薇把脸埋进枕头里,「我太普通了,长得一般,成绩一般,我就芸芸女生中普普通通的那一个,拿什么给他写情书?」 沈逸矜安慰她:「薇薇,你这是妄自菲薄,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夏薇哼了声:「那是你不知道,他伤起人来的时候真的做得很绝。」 「怎么?」 「我们学校进大门的主干道旁有一排梧桐树,他可以在树与树之间拉上绳子,将所有女生写给他的情书全部用夹子夹到上面去,拉满好几棵树,场景壮观,公开处刑。」 沈逸矜啊了声:「这么绝?不喜欢也不用这么伤人吧。」 「就是说啊。」夏薇捂了捂心口,想起来还挺后怕的样子,「所以啊,好在我没写,很多女生都哭了,但是也有很多前仆后继的,反正我是没那个勇气去的。」 联想到祁渊,沈逸矜感同身受:「他们姓祁的,一个个真是自大又自负。」 夏薇说到这,话锋一转,问:「我今天听祁时晏说,祁渊追你追到仙溪镇去啦,还在那里办了一场隆重的求婚,花了几百万,结果被你打了一顿,还哭了一场,被亿万民众围观?」 「……」 「真的假的,我听了笑死了。祁渊被你打,我是见识过了,被打到哭,你下手是有多狠啊?」 沈逸矜哭笑不得:「祁时晏跟祁渊关系可真好,这都能逮着机会替他卖惨。祁渊那哪里是求婚,明明是骗婚好嘛。」 「骗婚?」夏薇发出惊奇的叫声,来了兴致,「快说说,怎么回事?」 沈逸矜顿了下:「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 她一向在别人面前很少说自己的事,那样有种把自己私藏的东西交给别人检阅的感觉。 而别人不一定会给你有效的意见,更多的是得到你秘密的卖弄或冷嘲热讽的贬低。 她不喜欢这样的「别人」。 但夏薇不是别人,做室友这么久,沈逸矜能感受到她的善良与真诚,应该是个值得交心的朋友。 沉思片刻,沈逸矜将仙溪镇的事都说了出来。 夏薇听着,一会「啊」一声,一会「啊」一声,听到末尾,感慨万千了一番,用语重心长的口吻总结道:「此人值得嫁。」 沈逸矜:「……怎么这么说?」 夏薇翻了个身,双手手肘将自己上半身支撑起来,面对闺蜜,剖心似的分析了一通。 「首先,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你,他可能会为你花钱,会做些事哄你开心,但是为你哭,全世界几个男人会?」 「其次,男人的哭点和女人不一样。女人的哭点低,只要一点点情绪就会哭,但是男人不太容易,何况那个人是祁渊啊,就他现在的地位,财富和他的行事作风,哪一点符合他会哭的形象?」 「他如果不是真情实感,不是真的痛到了骨子里,是不会哭的。他是真的爱上你了,很爱很爱的那种。」 第101页 「啊——」夏薇说完,放下手肘,重新躺平床上,发出长长的一声感嘆,「我要是有个男人肯这样为我哭,我当场就嫁了,原地结婚。」 沈逸矜半晌没说话:「……」 正此时,夏薇手机响了下,是祁时晏将今晚的照片发了过来。 当时夏薇因为紧张,连着拍了很多张,祁时晏也没挑,一股脑地全发来了。 那手机铃声一声接一声的,堪比骤乱的心跳声,激得夏薇不停地「啊啊啊」地狂叫,手里捧着手机,像捧着自己的小心脏。 沈逸矜趴在旁边,看着她,笑得差点岔气。 等照片全接收到了,两个人平復了下心情,头凑头挤在被窝里一起看。 祁时晏那人平时很顽劣,今天陪他哥来,一心想给他哥挣分,很是收敛自己,一晚上正正经经的,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在拍照的时候,找到了点乐趣,露出了自己的劣根性。 照片里,他两只剪刀手故意伸在夏薇的脑袋两侧,扮成她的兔耳朵,还有故意做成开枪的动作对着夏薇脑袋的,更有一张夸张地张大了口,一副丧尸状要咬夏薇的样子。 夏薇当时就是被他这些搞怪动作搞到紧张的。 「他真的是太会玩了。」夏薇看着照片,感觉自己又被他拿捏了一遍,面上涨红。 而照片里的另外一个男人,则和祁时晏完全相反,所有的照片几乎都是一个表情,动也不动,他所有的视线全都落在了沈逸矜身上。 夏薇点评:「看,祁渊这深情的眼神,让我想到一句,『人就在我面前,可我依然想她』。啊啊啊,真的难以想像,他是祁渊啊,商界里都说心狠是他的代名词,可谁知道他的另一面是这么深情?」 沈逸矜笑了下,说:「你不觉得用『蜡像』来形容他更准确一点吗?」 「蜡像?」夏薇大笑,「亏你想得出,矜矜,你太坏了。」 沈逸矜丢开她的手机:「睡觉啦,很晚啦,明天还要上班呢。」 夏薇余味十足,可一想到明天上班,顿时垂头丧气:「呜呜,该死的星期一。」 沈逸矜附和:「我讨厌星期一。」 「我不要上班。」 「我要咸鱼躺。」 「我要嫁入豪门。」 「……我、还是咸鱼躺吧。」 夏薇:「来嘛,嫁入豪门。」 沈逸矜:「来嘛,咸鱼躺。」 「哈哈哈。」 「哈哈哈。」 窗外月色如洗,风儿轻轻,吹起人的疲倦,催人入眠。 夏薇开了灯睡不着,沈逸矜最后只亮了自己那侧的床头灯,一笼暗淡的昏黄,才叫夏薇睡着了。 耳边的唿吸声渐渐均匀,沈逸矜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起了身。 出租屋小,除了自己的房间,她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便走进了厨房。 还有两罐啤酒没喝完,沈逸矜打开一罐,一口气灌下去一半。 她靠在流理台前,自己先前站的位置,抬头间,似乎还能感受到祁渊就在她面前,将她拥在怀里,窒息般的禁锢。 他总是这样,每次拥抱不用尽他的力量,似乎都不足以表达他的诉求。 仙溪镇那天,祁渊哭了,她是知道的,张熙后来还给她发了照片,男人蹲在地上咬着拳头泪流满面,手背上咬破的血痕触目惊心,衬得他身上的红衣讽刺又悲凉。 当时那照片,她看就看了,没往深里想。 任谁为祁渊哭了这件事震惊,她也是无动于衷。 可今天听夏薇这一二三的分析,她多多少少有了些触动。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承认那段关系里,除了结束时不太好看,之前她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且两个人相处愉快,自己也很开心。 但是,她只是将之当一场协议,一场做戏的假婚姻啊。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和人发生感情,和人真的步入婚姻? 连她的干妈都会说,她有病啊,从小吃药的人,她生不了孩子的。 祁渊,你去找别人不行吗? * 祁渊说:「不行。」 今夜註定是个无眠之夜。 他在家里和国外几位心理学专家视频,分析沈逸矜的病情。 专家们表示与病人面对面接触治疗会更好,被祁渊否决了。 早在从仙溪镇回来后,祁渊便通过祁时梦约见了许医生,还去了疗养院见了冯美玲,再结合闻哲语说的,他全面掌握了沈逸矜的病情,知道了她的心防有多重,生活上是有多缺乏安全感。 而他没有办法告诉她,他在她背后做得这些事,他怕吓到她,怕她从此再不理他。 所以,他下了个决定,他要学心理学,自己治疗沈逸矜。 电脑里有一份音频资料包,是仙溪镇那天的全记录。其中大部分照片和视频他都看过,唯独一份最长最大的视频他从没点开过。 那是整场婚礼的突变,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件,也是他最后悔最想抹掉的记忆,以至于他一直没法面对,没能直面去接受。 此时,他坐在书桌前,面对电脑,眼神凝视那个文件好一会后,手指终于动了下,点击了播放。 画面里,女子掀了自己的红盖头,一身红嫁衣,温婉华贵,急怒使她脸上绯红,眉心紧拧,言语出口时,一双清绝的眸子里充满了失望,但看得出来,她还顾着彼此的体面,有所克制。 第102页 可在他双手碰到她时,她像是受到惊吓般忽然瞳孔紧缩,情绪随之激动。 看到这,祁渊按了暂停,支肘敲在自己额头上,用力捏了捏眉心骨。 很明显,沈逸矜从这里开始排斥他了,憎恶他的触碰,而他却不知其罪,还妄图更近一步。 真是一步错,满盘皆输。 再往后,沈逸矜那歇斯底里的哭泣和恐惧充斥了整个书房,祁渊感觉自己像握了刀的刽子手,满口悔恨,却做着最让人痛恨的事。 他当时为什么不能多看看她的反应,多为她着想? 「我替结婚,替离婚,我们开开心心,好聚好散,不好吗?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我没了父母,没有家,我住进你家时我有多开心,你知道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半夜赶我走?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无家可归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我陷入极度的自我否认中,你知不知道?」 祁渊「嚯」一下站起身,合上电脑屏幕,面目瞬间阴沉。 「替结婚,替离婚」,「无家可归」,「自我否认」一个个字眼冲进他的耳膜,胀得他颅内轰鸣。 字字如剑,像是挑开他脖颈上的动脉,剧烈的疼痛感伴着窒息一下子堵塞了他的喉咙。 祁渊双手撑在桌沿,艰难地唿吸,口腔里有血腥味灌入,那是他自己咬破了嘴里的软肉。 无!家!可!归! 像昏昧世界里射进一道光,他终于看见了沈逸矜内心最柔弱最恐惧的东西,但那一片却被他伤害得血肉模煳。 桌上青草绿的陶瓷杯还在,是他现在每天喝水用的杯子。 「祁先生,送你份礼物。」 「我为什么要你的礼物?」 「因为有来有往嘛,你送我一个杯子,我也送你一个嘛。」 「我不需要。」 「需要。」 那时候的沈逸矜眉开眼笑,对他还抱有感激。 他现在明白了,那是她在感激他给了她一个「家」。 他们明明有着那么好的过去,却叫他的一念之差全毁了…… 第39章 夜夜夜漫长 进入九月, 夏天的暑气还没完全消退,公司里的单子已经接到手软。 祁渊家的义大利家具和壁纸全都到了,沈逸矜有意拖一拖, 借着工作多,将他家的工期往后延了又延。 而她的按摩椅也一直没时间去商场看,便在网上订了一台。 这天, 沈逸矜去一个客户家的装修现场,和客户交涉装修问题, 结束时天已经擦黑。 她打电话给夏薇,问她晚饭怎么解决, 谁知夏薇说,遇到了老同学, 在外面吃饭了。 沈逸矜便想着自己也在外面随便吃点吧, 这么巧,有电话进来, 是物流公司的, 说是送按摩椅来了。 这下她也不用吃饭了, 打了个车便赶回去了。 进了小区, 下了车,沈逸矜一路往家跑,她们住的是多层, 没有电梯, 她住六楼。 一口气跑进单元门,跑上五层半的时候,沈逸矜抬头对上一双深眸, 是祁渊。 她松了口气, 靠着墙大口喘息。 祁渊走下来扶住她:「别着急, 已经到家了。」 沈逸矜是怕送货的人等急了,才一路跑上来,可是看到祁渊,莫名其妙地安了心,没来由得会相信他会帮自己处理好。 按摩椅很大,差点连门都没能进去。 餐厅是放不下的,她的房间也放不下,最后沈逸矜转了一圈,将阳台的晾衣架收了,指挥着工人搬到那里去了。 太庞大了,按摩椅就位后,阳台顿时逼仄。 沈逸矜拍着脑门想,自己当时订货的时候看过尺寸的,难道是外包装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可等外包装拆开,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沈逸矜「诶」了声:「这不是我买的。」 虽然和她买的那台是同个牌子,但是她那个是基础款,便宜,眼前这个却要六位数,是豪华顶配,是目前世面上最贵的按摩椅,她在网上见过。 工人们愣了下,祁渊说:「我买的。」不给沈逸矜反应的机会,他又说,「去找个接线板,通上电试试。」 沈逸矜想起来了,男人说要送她赔罪礼物的,就是面前这高级智能的散发着兽皮味道的庞然大物。 沈逸矜找来一个接线板,祁渊把工人们都打发走了,连包装都让他们带走了,这是一点也不给她退货的机会。 祁渊动手接好电源,站起身,朝沈逸矜伸出一只手,邀请的姿势:「来,试一下。」 沈逸矜睇他一眼,没给他手,自己直接躺了上去。 机器启动之后,背上一阵痒意,沈逸矜本来还有些抗拒的心,忽然之间被这片痒意一下子全揉碎了。 好吧。 她承认自己是个俗人,这样的赔罪礼物,她喜欢。 沈逸矜说:「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祁渊站在她旁边,笑了,沈逸矜这姿态和口吻颇有女王的风范,他不惜吝啬将自己卑微到底,弯下腰说:「那,赏我一顿饭,可还行?」 沈逸矜犹豫了好一会,才转头说:「行,出去吃吗?」 「就在家里吃吧,简单点。」 祁渊看她眉目里有些许疲惫,不想她再出门折腾了。 「那叫外卖吧,想吃什么点什么。」 第103页 沈逸矜以为男人替自己省钱,她也乐得省钱,手里按了暂停键,从按摩椅里起来,去拿手机。 祁渊却拦住了她:「我不喜欢吃外卖。」 「那你想吃什么?」 「家里有什么?」 沈逸矜去厨房看了看,做饭是来不及了,也没有菜,抽屉里找到一卷挂面,拿了出来:「面条吃吗?」 好像太寒碜了,但是祁渊跟进来,说:「吃。」 沈逸矜还是有点犹豫:「我下面不好吃。」 祁渊忽而轻笑,低低一声:「好吃。」 那声笑带着某种狎昵,很不正经的,说得绝不是面条。 沈逸矜两秒后才反应过来,羞耻地叫了声:「祁渊。」 祁渊挑眉,狭长的眼尾轻轻一掀:「我来下吧,我下面很好吃。」眼里含了一团笑意,在深褐色眸子里风情流转,像化不开的浓雾。 沈逸矜被他笑得耳根滚烫,耳垂上红得要滴血,可男人洗手挽袖,起锅烧水,动作一丝不苟,好像全是她自己一个人乱想。 「下吧下吧,你想怎么下就怎么下。」沈逸矜放下面条,转身就走。 「那你喜欢软一点,还是硬一点。」祁渊追着她的背影问了句。 沈逸矜:「……」捂了耳朵走。 后来,祁渊端出来两碗面,里面用了豆瓣酱,香味四溢,上面还有两个煎鸡蛋,她碗里还有一小撮香菜和辣椒酱。 沈逸矜吃了一口,贊道:「不错啊。」 祁渊笑:「我说了我下面很好吃。」 沈逸矜正喝着汤,被他这一说,喉咙里呛了口,连连咳嗽,脸上迅速飞了红云,额上冒出点点汗滴。 「慢点。」祁渊抽了纸巾给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去她房里开了空调,随手从她床头柜上拿来了摺叠扇,给她扇风。 沈逸矜咳得停下来,狠狠睨了他两眼。 祁渊也不敢再逗她了,坐回自己座位,一手握筷,一手打扇,陪着她慢慢吃。 沈逸矜吃饭慢,祁渊早就知道了,以前在世望首府,两人一起吃饭时,祁渊总得放慢速度等她。 现在,沈逸矜这一呛一热,还得提防男人又说出什么雷人语录,吃得更慢了。 祁渊也不急,就边吃边找话和她聊。 他问她:「我家装修是不是还没做完?」 沈逸矜嗯了声:「你家的家具都到港口了,一直没去提。」 祁渊:「为什么不提?」 沈逸矜解释:「想省点事嘛,现在公司忙,工期排不过来,我压着提货期限,等最后一天去提,直接提去你家,省得提回公司仓库,占地方又费人工。」 祁渊笑了,抬手越过桌面,捏了下她的脸:「有你这么会算钱的老闆娘,不发财都不行?」 捏脸蛋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自然而然地就去做了,像以前两人在一起的很多时候一样。 捏完了,祁渊才忐忑地去看沈逸矜的脸色,怕她不高兴,好在沈逸矜只是愣了下,瞪了他一眼,没出言责怪。 祁渊悄悄扬了扬眉。 餐厅还是那个餐厅,又小又侷促,不过今晚只有他们两个人,暖黄灯光下,显出几分温馨与热情。 面吃到一半,祁渊热得汗流浃背,他抽了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沈逸矜看他一眼,却不巧正看到他在解衬衣纽扣,本来领上就解了两个,男人现在又解了第三个,那金属暗哑的纽扣在他指尖轻巧弹开,块垒分明的线条若隐若现。 沈逸矜清澈眼眸闪了下,祁渊察着她的神色,修长手指不动声色地往下移,又解开第四个扣。 「祁渊。」沈逸矜出声制止,「这是我家。」 祁渊嵴背笔直地坐在摺叠椅上,理所当然:「怎么?我热。」手里将一张擦汗擦湿了的纸巾用力砸在桌上,就差直接说,就是你家我才这样的。 沈逸矜避开视线,埋头吃面。 祁渊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拎了拎衣襟,扇子摇得哗啦啦响,心想说她在仙溪镇每晚去酒吧撩汉撩得不是很上头的吗?怎么现在他送上门来,倒好像他欺负她似的。 他拉着她说话:「我听闻哲语说,你要买房子?」 沈逸矜低着头,嗯了声。 祁渊又说:「怎么不找我?」 沈逸矜这才抬头:「我为什么要找你?」 祁渊掀了下衣领,深邃的锁骨上一层薄薄的汗,在灯下泛出晶莹的光芒。 他下颌微抬,上半身偏侧桌沿,有那么点自荐的意味,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望和那么多楼盘,你随便选,我可以给你折扣。」 说自荐太斯文了,就他现在这妖孽样,说引诱,也一点不为过。 沈逸矜目光有点飘,但很克制地,尽量不看他,说:「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一句话,划清界线,她和他之间已经没关系了,再怎么引诱都没用。 祁渊挑了挑眉,算了,来日方长,重新扣回两个扣,恢復了矜贵模样。 不过他又开始了另外一套,他说:「你要是抱着这个想法,是怎么做生意的?」 沈逸矜抬头,与他对视:「什么意思?」 她左手自然地放在碗旁边,右手握着筷子,问过来的时候,左肩膀倾斜,脑袋偏侧,脸上表情无辜又诧异。 这么巧,和祁渊成了镜像姿态。 第104页 就像和他照镜子,两人面对面一模一样的动作。 如果对方不是在意你,她是做不出来的,这是一种完全不由自主的潜意识行为。 被祁渊发现了,他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就刚才他还在想沈逸矜如果一直这么排斥他,他还能从哪里下手? 他看着她,心情偷偷儿得好,真想放声笑一会,但最终他还是敛住了神情,没有挑明,也没有表达兴奋,脸上反而绷紧了,绷出了些许认真,是那种谈事情的认真。 他大概知道了这是沈逸矜感兴趣的话题,他说:「生意生意,生得就是意,那个『意』可不就是人情?做生意就是到处施人情,攒人情,欠人情,还人情。没人情做什么生意?」 他心里很清楚,沈逸矜理智大于感情,即使她对自己有动心,她也只会任其埋葬。 今天他是託了按摩椅的事来的,而以后如果没有合理的藉口,那他可能再接近不到她,可能将会永远被她关在心门之外。 祁渊放下的扇子又打开,朝着沈逸矜摇起来,和她大谈生意经。 他循循善诱,说:「你要是不喜欢欠人人情,大可礼尚往来,别人帮了你什么,你回请一顿饭,送点小礼物就行了。人情就是要互相利用,互相亏欠,用多了,欠多了才有那味儿。」 沈逸矜看了看他,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单听他的言词好像是这么个理,可是这个话从祁渊嘴里说出来总有点怪怪的,他不是最不讲人情,最冷血的人吗? 祁渊见她神色微动,话锋一拐,又说:「就说我们两个好了,就算没了那层关系,但是我们还可以有很多其他关系。」 「你给我装修房子,我是你的客户。你还有西江郡的股份,也算是望和的股东。我们生活在一个城市,生活圈多多少少有些重叠,保不齐将来我们还会有些别的关系。」 「这么多关系摆在这,你说我们怎么可能以后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沈逸矜放下筷子,面吃完了,汤也没剩,男人迫切得想在她心里争一席之地,她终于回过味来了。 她将手收回,放在了大腿上,四根手指攥成拳握住自己的大拇指。 这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动作,祁渊看着,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但沈逸矜又将上半身微微往前倾,对上男人的视线,说:「你说的我都懂,我就是不想和你再发生感情上的事,如果你能和我只做朋友,就普通的那种,我是欢迎的。」 祁渊眼皮子勐地跳了两下,心里直嘆太好了,他心爱的姑娘是勇敢的,不是固步自封的,是愿意走出来,接纳新事物的。 祁渊笑,朝沈逸矜摇着的扇子更轻快了些:「那我以后能来蹭饭吗?」 沈逸矜从他眼里看到一丝类似胜利的喜悦,正了正脸色,警告他:「如果你是想借普通朋友对我温水煮青蛙,那这个朋友我还是不会要的。我要的是干干净净的普通朋友关系,不带一点点男女之情的那种。」 祁渊微怔了下,若有所思:「就像闻哲语和陈嘉远那样对你吗?和你建立另外一种关系,取代爱情?」 第40章 夜夜夜漫长 沈逸矜没想到他这么犀利, 说中了她与他们的相处之道。 她沉默了片刻,给了肯定答案:「是的,你能吗?」 祁渊没有立即回答她, 两人的面已经吃完,房间里的冷气汩汩地吹过来,餐厅里早就没那么热了, 但他摇扇子的手攥满了汗。 好像思虑一个人生的重要决定,好一会, 祁渊才看去沈逸矜的眼睛,和她说了一个字:「好。」 后来那天, 两人就这么和解了,终于把那段别别扭扭的关系扔下, 跨进了友谊的小船。 祁渊颇有兴致地传授了自己平时的为人准则, 听得沈逸矜一会一句点评:「行啊,祁渊。」一会又发出感嘆:「佩服啊, 祁渊。」 祁渊受到鼓舞, 越说越多。 他说:「这些我从来没跟人说过, 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 沈逸矜笑, 嗯嗯点头:「我也是把你当朋友才听的。」 很好。 祁渊舌尖用力扫过齿贝,最早那个伶牙俐齿,很会和自己抬槓的沈逸矜回来了。 后来, 祁渊走了没多久, 夏薇回来了。 夏薇告诉沈逸矜,今晚她遇到的老同学是祁时晏。 沈逸矜一个回神,明白了, 敢情这还是祁渊的伎俩, 故意让祁时晏支开夏薇, 和她单独建立友情。 指尖捏着微信里新添加的好友,沈逸矜靠着阳台的门,看着那台昂贵的按摩椅,脑海里是祁渊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做朋友,用心何其良苦。 「我怀疑他说请我看电影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进场就睡觉。」夏薇在房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拍着胸脯,有些气愤又有些激动地控诉着祁时晏。 沈逸矜笑着看她:「睡了整场?」 夏薇按住胸脯,脸上忽而转红:「是啊,靠在我身上。」 沈逸矜走过去,弯下腰,把脸贴到她胸前,做了个贴心的安睡姿势,问:「是这样睡的吗?」 夏薇脸更红了,推开她:「滚开啦。」 沈逸矜大笑,抱住她,撒娇:「不嘛,我要睡。」 夏薇弯起脚踢她:「找祁渊去。」 「不嘛,我只要你。」 第105页 「那祁渊一定会杀掉我的。」 「……」 * 沈逸矜想,祁渊这人太偏执了,何至于此? 可偏偏自己当时警觉性不高,答应了和他做朋友,以后得拽紧朋友的底线,不能让他越雷池半步才好。 但是这条底线,祁渊似乎守得比她还紧,一点也没逾距,好像他费尽心机真的只是为了和她做普通朋友。 当时微信是祁渊要加的,以前分手后他来认错时加过一回,只说了一句:【矜矜,我是祁渊。】就被沈逸矜拉黑了。 这次重新加上,谁也没给谁发过消息,顶多祁渊在沈逸矜更新的朋友圈里点个赞,连评论都没有,其他互动,包括见面更是没有。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彼此会淡出对方的记忆,真的做成普通朋友吧。 沈逸矜松了口气,但是祁渊家的家具在港口再不提就要收滞纳金了,她不得不将他家的工期安排上,也主动给祁渊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祁渊在外地出差,他说:「你直接联繫吴妈,跟她说就好。」 沈逸矜回了声好,挂了电话,心道两人不用碰面,真是太好了。 这次的改造部分是墙面,工程量有点大,沈逸矜安排了两天。 第一天早上去了之后,沈逸矜和吴妈商量了,将客厅里现有的沙发和家具全部转移到了楼上。因为有电梯,转移很方便,而且楼上空房间很多,正好充实一下。 过程中,路过书房,沈逸矜瞄了眼,以前书房是她用的,祁渊几乎没用过。 现在里面摆了很多文件和资料,还有办公用品,俨然一个小型办公室,而书桌上一只草绿色的陶瓷杯很抢眼。 她的一双眸子不自觉颤动了下,她记得那杯子从她送出去到她离开,一直都被祁渊塞在厨房的底柜里暗无天日,怎么现在用上了? 不嫌幼稚? 往前,是她以前住过的房间,推开门,房间里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改变,床上被子枕头也没拆掉,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而梳妆檯上她当时留下的那些东西也一件件都原封不动,全都在。 吴妈走过来,笑着说:「是先生不让动的。」 沈逸矜:「……」 跟自己没关系了,随便他怎么处理吧。 祁渊家里原本没有贴壁纸,只用了草灰色的乳胶漆。这颜色用在酒吧还差不多,不知道祁时晏当时装修时,是不是想在这里开酒吧。 沈逸矜国外订购了一组深灰蓝3d立体的墙贴做墙裙,上面再配上淡白浅蓝的立体壁纸,另外转角处和天花板的边角上加了法式宫廷的装饰,这么一来,层次感马上提升上去了。 最后再装上层层叠叠波澜壮阔的莫兰卡窗帘,新的沙发家具一一进场到位,这个家便翻天覆地,完全脱离了原来的模样,变得格调高雅又温暖多情了。 第二天下午快收工的时候,陈嘉远来了,拿着手机一阵狂拍。 他说:「这一套装修下来,我们嘉和的档次又上去了,以后这样的客户我们要多接。」 沈逸矜笑:「你不如去找祁渊,让他多买几套房。」 陈嘉远摊手:「我想啊,可得有机会不是?」 正说着,机会就来了。 祁渊一身风尘僕僕地走进来。 看到沈逸矜,深褐色瞳仁悄悄流转,灯影下走过,带起一片细碎光芒。 陈嘉远有社交牛逼症,手机插进口袋,双手热情地迎着祁渊就去握他的手:「祁先生回来了,快看看,还满意吗?」 祁渊客气地回握了下,看了看自己新改装的家,笑着说:「像沈逸矜的品味。」 委婉又肯定,还有欣赏。 陈嘉远朝两人来回看,彩虹屁吹得又响又香:「那可不,沈逸矜是我们公司的灵魂。」 沈逸矜:「……」 祁渊回来了,照例要请大家一起吃饭,陈嘉远带着工人们热烈响应,沈逸矜本有推却之意,却架不住陈嘉远拉她做桥樑。 陈嘉远说:「这顿饭你必须去,等我和祁渊把关系打好后,你再功成身退。」 沈逸矜:「……」 后来去饭店,一张大圆桌,大家入座时,沈逸矜坐在了陈嘉远旁边,而陈嘉远另一边是祁渊。 陈嘉远深刻感受到自己坐如针毡,一边冷气逼人,一边目光毒辣。 他朝沈逸矜出卖地笑了笑,站起身,将自己的碗筷和祁渊的主动对调了一下,祁渊心照不宣地微起身,脚步一挪,重新坐下时,两个男人位置已经换好了。 陈嘉远重重松了口气。 祁渊看去沈逸矜:「好久不见。」 好像两人见面到现在才有机会单独打招唿。 但沈逸矜很冷淡,低头剥着松子,好一会才回一句:「也没多久。」 祁渊想说,你不想我,怎懂我想你的苦? 但是普通朋友怎能说这样的话? 祁渊正想找别的话说,沈逸矜擦擦手,站起身离开了座位,去卫生间了。 祁渊:「……」 陈嘉远不嫌热闹地笑,递过来一支烟,拢了火,要给祁渊点上。 祁渊抬手挡了下:「正在戒。」 陈嘉远看了眼他旁边的空位,瞭然地笑了笑,将烟抛去给师傅们了。 菜上桌的时候,沈逸矜回到了座位上,面前多了一碟剥好壳的松子仁。 第106页 沈逸矜转头看去身边的男人,见他手里正剥着一粒,那么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么小小的一粒松子,说不上来委屈的是手指还是松子。 而祁渊一个没捏稳,松子壳没剥开,反而弹跳出指尖,蹦起来撞上他的下颌,他猝不及防地脸面一仰,松子掉到地上去了。 沈逸矜笑出了声,没来由地被取悦了。 祁渊瞥她一眼:「你就喜欢看我出糗,是不是?」 沈逸矜点头说是,笑得更讥诮了。 忽见男人的视线落到自己面前的松子仁上,含了一丝不怀好意,沈逸矜母狼护食般迅速抄起,在男人出手前,一把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祁渊凑近了,低声说:「给一颗。」 沈逸矜垂眸,脚尖点了点地上那颗,大方道:「喏。」 气得祁渊抬腿轻轻踢了她一脚,沈逸矜不甘示弱,回踢回去。 这下好了,两人上半身端坐得规规矩矩,一桌人都没看出异样,椅子底下却你来我往,一场混战。 后来沈逸矜下了一脚狠的,结果被祁渊躲开,她踢在了椅子腿上,痛得「啊」一声低促出口,一桌人看过来,沈逸矜脸上一阵臊热,脑袋一垂,将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祁渊也顾不上别人看笑话,拉开椅子就蹲下了身,捉住她的脚,问:「踢到了哪里?要不要把鞋子脱了?」 「不要不要。」沈逸矜连连推他,「你快起来,我没事。」 「我给你揉一下。」 「不要,快起来。」 最后还是祁渊坚持,给沈逸矜揉了揉,只不过是隔着鞋子揉的,沈逸矜说什么也不肯给他脱鞋。 陈嘉远坐在旁边笑。 心道一个男人无论身份如何尊贵还是贫贱,只要他陷进爱情就只有一个模样。 ——就是祁渊现在蹲在地上看着女人,一脸宠溺又紧张的样子。 不过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意外,沈逸矜不知不觉脸上的笑多了些,没之前对祁渊那么生疏了。 那天,祁渊点了一桌子的海鲜,沈逸矜怔了怔,没想到随口说过自己海边长大,男人就记住了,可是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不是谁都喜欢吃海鲜的啊。 但陈嘉远说他没问题,师傅们也纷纷表示喜欢吃,不过祁渊最后还是听从沈逸矜的建议,又添了些别的菜。 祁渊还要了几瓶上好的白酒,想着藉机会和沈逸矜喝个痛快,可沈逸矜挡住酒杯说:「我在外面要保持清冷的形象,不喝酒的。」 这话把祁渊说笑了:「那好,以后我们关上门自己喝。」 沈逸矜本来是半开玩笑半推却的话,可没想到男人的一句话又把话风带偏了。 沈逸矜不再吭声,支肘撑在自己脸颊边上,把脸别到另一侧,有意和祁渊拉开距离,却又不知自己那手指绕着碎发的小动作有多勾人。 祁渊眸色沉沉地瞥她一眼,喉结一滚,移开了目光。 大龙虾上桌的时候,陈嘉远朝沈逸矜笑道:「沈逸矜,你的大钳子。」 沈逸矜抿着唇笑了下。 祁渊皱了下眉,用余光两边扫了扫,左右两人认识了很多年,很多话都是建立在他们熟识的基础上的,而他虽然座位离沈逸矜更近,却只是知道了她喜欢吃海鲜,别的了解得太少了。 他侧过头,问沈逸矜:「喜欢吃龙虾钳?」 说着,转头朝服务员要了个工具钳,送上来时,沈逸矜抢在祁渊之前伸出手:「我来吧。」脸上带着小雀跃。 沈逸矜说:「小时候,我被龙虾夹到过手指头,流了很多血,还去医院打了破伤风针。那之后,我就怕龙虾,怕螃蟹,所有带钳子的我都怕。后来我妈妈告诉我,怕是没有用的,只会让我变成一个胆小鬼。想不怕它,就只有去战胜它,把自己变得比它更强大。」 说到这,沈逸矜笑了下,「这话现在说起来,就是哄小孩子的,但那时候对我非常有用,而我也真的克服了这方面的害怕,还喜欢上了对付这种大钳子。」 沈逸矜边说边手握工具钳使了下力,夹碎了龙虾的钳子,扒出肉来,脸上有着孩子般的胜利。 祁渊看着她,心里忽然有种东西被勾动,他说:「妈妈真好。」 他想起老太太和他说过,沈逸矜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有种坚韧,还说如果她父母健在,他恐怕娶不上她。 他当时很负气地说自己高攀了,现在想来,是真的高攀。 沈逸矜的父母只陪伴了沈逸矜七年,却教会了她很多内在的东西,而相比他的父母,教给了他什么? 父亲不用说了,从来没管过他,至今都还与他不对付,而他的母亲则是让他学会仇恨,学会拜金,学会弄权…… 祁渊思绪不经意飘走,没注意沈逸矜睨了他一眼。 是他那声「妈妈」叫得太亲切了。 * 吃过饭,沈逸矜主动选择了祁渊的劳斯莱斯,要他送她回家。 祁渊眉梢如雀尾般挑起,亲自拉开了后车门,一只胳膊绅士地挡在门顶上,看着沈逸矜安稳落了座才轻轻关上车门。 他也才发现,自己为沈逸矜做得实在太少,至今他这才第一次给她开车门,以往不是她自己上车就是刘司机给她开。 汽车开出去之后,祁渊开了星空顶,又拿了按摩椅的遥控器给沈逸矜。 第107页 沈逸矜摇了摇头,没接。 祁渊又从扶手箱里找了盒薄荷糖,递给她。 沈逸矜看着他,有一刻觉得他真的变了。 祁渊以前总是敛着神情,看人的眼神带着距离感,威迫又阴戾,现在的他给人更多的是亲近感,还很会笑,挑眉笑,勾唇笑,深邃眼眸发了光似的笑。 尤其他偏侧脸,深褐色瞳仁斜斜偏过一边,眉角轻轻一挑,带着些许轻佻,像是完全诠释了「魅」和「惑」的涵义,最是人招架不住的。 沈逸矜恍了下神,接过薄荷糖,倒了两粒。 她低下头,想着自己要说的话,迟疑了两秒后,才开了口:「祁渊,你不需要对我特别好。」 祁渊懒散散地笑了下,往椅背上一靠,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中控台上,抬头看了会星空顶,才转过头说:「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这?」 沈逸矜见他不当回事,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似的,只好正了正脸色:「我是认真的,就普通朋友之间不需要特别照顾。」 祁渊冷哼一声,语气没那么好了:「那闻哲语对你算什么?陈嘉远对你算什么?他们为什么对你都特别照顾,难道他们不是普通朋友吗?」 沈逸矜愣了好一会,才反驳:「闻哲语是我干哥哥,陈嘉远是我公司的合伙人,我和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发生朋友之外的感情。」 祁渊闻言,笑了声,只手支在中控台上,大拇指刮在自己的下颌上,漫不经心地:「按你的逻辑,我们俩之间就很可能产生朋友之外的感情,是不是?」 他狭长的眼眸眯起,一道锋利的目光投过去:「所以,沈逸矜,你担心自己对我产生感情,才跟我说这些?」 沈逸矜:「……」 而祁渊也不给她思索的时间:「沈逸矜,你不能因为你自己对我抱有想法,而将我防狼一样防着,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沈逸矜:「……」 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空气忽然静默,连浮尘都不动了。 祁渊看着她,缓和下语气,声音放低了些:「你还记得你叫过我哥哥吧?」 沈逸矜勐抬头,黑色瞳仁紧缩,她一直认为7岁时那段记忆只是她一个人的,从来没想过祁渊会认出她来,而以前两人错过了最好的相认机会,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旧事重提。 汽车行驶不疾不徐,街两边路灯璀璨,偶尔一束灯光华丽而过,投在小巧的巴掌脸上,有种冰肌玉骨的清绝,然而祁渊同时也捕捉到了她眼里的一丝惶恐。 他心里哀嘆一声,略过想说的话,改了口:「你知道我这个人要强,你既然叫过我哥哥,我便怎么也不能输给闻哲语,我要在你心里得到比他更重要的位置,所以,你就别怪我对你好。」 沈逸矜听了他的解释,这才神经渐渐松弛,嘆了口气,说:「这都要比,你比得过来吗?每一个叫你哥哥的人,你都要去和她们的哥哥比吗?」 祁渊仰头靠上头枕,眉心一丝阴晦:「你信吗,除了血缘关系的哥,只有你叫过我哥哥。」 沈逸矜将他一军:「那你混得还挺丑的。」 祁渊唇角抽了下,被气笑在椅背上。 沈逸矜拿过遥控器,开了按摩椅,也把自己靠上了椅背。 她不想再纠结这些纠结不清的问题了。 她不喜欢复杂,是还是不是,对还是不对,她习惯归类处理,这样才会感觉到稳定,有安全感。 可祁渊,是个复杂。 就今晚上的种种,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祁渊说得对,她害怕和他产生感情,将他防狼一样防着。 她性格被动,而祁渊不只是强势,手段还层出不穷,她真的担心有一天自己会招架不住。 她想跟他归正归正关系,但显然她说服不了他。 到单元门前,下车时,祁渊说:「等一下。」 沈逸矜以为他有什么事,结果看着他自己下了车,从车尾绕到她这边,给她开了车门。 沈逸矜跨出车门,有种被宠到的感觉,她说:「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祁渊低头看她:「那就习惯一下。」 晚风温柔而过,吹起女人的发,两人擦身而过,祁渊闻到一缕发香,拉了下沈逸矜的手腕:「以后,你还会叫我哥哥吗?」 第41章 夜夜夜漫长 沈逸矜微微怔了下, 月光下男人的脸削瘦而俊逸,右眉角上的疤痕深刻又浅淡,这样的时刻记忆里好像有重叠, 就在他们婚礼的第二天,祁渊请她吃晚饭那晚。 沈逸矜压下自己的情绪:「看你表现。」 祁渊薄唇微启,露出一丝笑:「好。」 沈逸矜走了, 进了单元门,上楼, 一层一层的感应灯应声而亮,祁渊后背靠上车门, 抬头看着那玻璃窗,追随那一盏一盏的灯光。 只是三楼之后, 四楼很久都没有亮起, 祁渊皱了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了, 好一会, 灯光亮在了五楼, 再到六楼, 再一会耳边似乎有开门关门的声音,有女人疲惫换鞋的声音。 片刻,灯光尽数熄灭, 楼道恢復了黑暗, 一栋楼都似乎陷入了沉寂。 祁渊喉间的唿吸落下,对刘司机说:「明天找人来看看四楼的灯,把它修一下。」 刘司机应了声:「好的。」又问, 「先生, 我们现在回机场吗?」 第108页 祁渊点点头, 拉开车门坐上车。 他永远不会告诉沈逸矜,他是出差途中飞机特意飞回来请她吃得这顿饭,明天一早还有重要的商业活动,他现在不得不再飞过去。 * 转眼到月底,中秋节到了,连着国庆,公司放了个小长假。 沈逸矜和陈嘉远商量着,订购了一大批月饼,比去年的好,连同过节费也比去年的厚,公司所有同事人人有份,大家一个个兴奋异常,干劲更足了。 夏薇最开心,抱着沈逸矜,蹦着小腿一跳一跳。 不过她的开心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夏薇说:「我决定了,我要冲了,我要奋不顾身爱一场。」 沈逸矜笑:「我没听错吧?爱一场?我差点以为你要上前线慷慨赴义。」 夏薇仰头,双手负在身后,做了个等人砍头的姿势,表情英勇地说:「差不多。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不会有好下场,但我还是想不顾一切冲上去,丢开所有的包袱,轰轰烈烈地和他谈一场恋爱。」 沈逸矜:「祁时晏?」 夏薇重重地点了下头,满怀激情地发表了自己的爱情宣言:「一个人一生最精彩最美好的年华有多长?再不谈恋爱我就老了。我知道我总是在白日做梦,总在幻想等待我的爱情,可是这个人迟迟不来,我想我该主动出击了。」 夏薇有着非常浪漫的情怀,她说:「我豁出去了,哪怕头破血流,哪怕飞蛾扑火,我不要我的青春只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燃烧就过去了。有句话说,不追求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我不希望我老的时候,回忆一片空白,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都没有,只是虚耗了人生。」 沈逸矜被她的激情感染,连连贊她,但是她和夏薇不同,是现实派,瞻前顾后想得多。 她问夏薇:「你知道祁时晏订婚了吗?」 她听祁渊提过,祁家给祁时晏谈了场商业联姻,但祁时晏和他未婚妻不对付,婚事一拖再拖,两人一直各玩各。 夏薇嘆口气:「知道。所以我只是想和他谈恋爱,要他的爱情部分,而不是婚姻。」 沈逸矜:「……」 好新奇的脑洞。 沈逸矜抱了抱夏薇:「薇薇,你好勇敢。」真心地,「想爱就去爱吧,像你说的,人生得意几回欢?得意一回是一回。」 夏薇感激地笑了:「对啊,我就是这么想,谢谢你矜矜,我以为你会反对呢。」 沈逸矜拉了拉她的手:「我不反对,我只是羡慕,因为我是个胆小鬼。」 胆小到不敢尝试爱情。 不过她想,她也有过接近爱情的时刻吧。 就那次祁渊开了芒果黄的超跑,说要带她出去玩,那天他们在酒吧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她心里有过放纵的念头。 只可惜后来…… 夏薇拍了一下她:「是啊,胆小鬼,真的搞不懂你,祁渊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至今不肯原谅他?」 沈逸矜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有不原谅他,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我们也早就和解了。」 夏薇疑惑:「那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 沈逸矜想了想说:「试图保持友谊的前任。」 夏薇笑:「保持得住吗?」 沈逸矜没什么把握:「试试吧。」 * 闻哲语也放假了,本来和沈逸矜说好去陪她看房子,可闻母说身体不太舒服,一定要他回家,闻哲语拗不过,只得回枫城去了。 沈逸矜给闻父闻母各买了一套衣服,还有月饼让闻哲语一起带去,她就不去了。 她猜到闻母其实是想要闻哲语回去相亲,她跟着回去,显然有些多余。 而在榆城,她也是有亲戚的,就苏瑞林一家。 沈逸矜想,苏家虽然对她的成长造成了很多负面影响,但是陈宜兰是她的姨妈,是她妈妈的亲姐姐。 这个世界上,她身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太少了,在这样中秋团圆的日子里,她心里还是渴望着一份亲情。 沈逸矜带了两盒月饼,还有一些糕点水果去了苏家。 却没想到,不欢而散。 苏萱萱不在家,苏瑞林和陈宜兰坐在沙发上,苏瑞林手里抱着个茶壶,拿嘴对着喝。 苏家的公司倒闭了,苏瑞林就指着西江郡的股份过日子,说潦倒,家里好像藏着一座金山等着他挥霍似的,说他还是个老闆,可现在整个人的气质和一个市井之徒也没什么分别。 而陈宜兰双手抱怀,眼风瞟过茶几上侄女放下的礼物,冷着脸,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陈宜兰说:「当时嫁给祁渊那会不是很得意的吗?连我们都不想认了,把自己吊得那么高。」 沈逸矜坐在她对面,纠正道:「姨妈,我想你记错了。当时是你们想认我做义女,却捨不得分我家产。」 陈宜兰被呛一口,嘴唇抖了抖,说:「幸好没认你,你看你,真丧气,嫁过去才两个多月就被离婚,笑死人了。」 沈逸矜笑了笑,语气轻慢慢的,不卑不亢:「是有点好笑,我本来就是顶包的,替结婚替离婚而已。那新闻上被离婚,被嘲笑的人还不都是姐姐嘛。真可惜了姐姐,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就成了离婚对象,以后再结婚可就是二婚了。」 陈宜兰气得气短:「你……白眼狼。」低骂了声。 第109页 沈逸矜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站起身,准备告辞。 苏瑞林阴阳怪气地笑起来,说:「矜矜哪,我怎么听说你被祁渊睡了,结果没伺候好,祁渊这才动了和你离婚的念头。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说你以后怎么办哦?从我们家偷偷搬走,还以为你攀上多高的枝头了,结果又被祁渊赶出来,现在住在一个破烂的老小区里。啧啧,你今天来什么意思?还想回我们家来吗?」 沈逸矜侧身对着他们,听到这捏了下手心,真是后悔自己还惦念着那点亲情,可见人家根本没在意。 她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转过脸面,温和地回了个笑:「姨父,你放心,我今天来送这份礼是念在这些年我们终究还是亲戚的份上。你知道我这人做事喜欢一笔一笔清清楚楚,你占了我父母的钱,虽对我很差,但也算是把我养大了。」 「我念过你们的好,也忘不掉你们的坏,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进你们家门,以后我在外面是富贵是破烂都不再和你们有关系。你们不用担心我惦记着你们什么,我以后也不会再关心你们家的任何一件事。」 说完这些,沈逸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苏家,后面苏瑞林和陈宜兰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见,也不想再听。 头顶灰白的天空,有鸟飞过,发出清脆欢快的叫声。 沈逸矜觉得这是她22年的人生里,做得最决绝最有魄力的一件事。 就像给自己动了个手术,终于切了身上的一个恶性肿瘤,原本总有各种各样的担心,但真的切下,人竟然是这么的轻松。 她转头打了个车,去了医院。 丁姨住院了,是糖尿病。 沈逸矜去探望她,也给她送了月饼,还有一个小几千的红包。 丁姨半躺在病床上,拉住她的手,将红包往她手里塞回去:「你来就好了,带什么钱啊?拿去拿去,大家都不容易。」 沈逸矜笑着按住她:「你别动了,好好歇着吧,我现在公司做得不错,我有钱。」 最后三个字说得骄傲,那不只是公司做得不错,还有银行里的5000万给她的底气。 丁姨被她哄得开心,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两人聊了会病情,丁姨只是血糖升高,没有其他併发症,气色精神都还不错。 而且这一病,外地的儿子女儿都回来看她了,她也从苏家辞了出来,以前所有拖欠的工资也都拿到了手,丁姨觉得欣慰,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当年去他家做帮佣,都是看在亲戚份上去的,谁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是这种人。」丁姨一提起苏家,眉头就自然皱了起来。 沈逸矜安慰她:「可不是,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你对他抱有情分,他却当你是本分,自私又自利,什么好处都想从你身上捞,捞不着就想和你撇得远远得。」 沈逸矜自嘲地笑了下,心嘆自己和苏家断得这一刀晚了点。 丁姨笑着说:「所以呀,这种人也发不了财的,做到现在只能靠吃老本过活,要不是当年你父母亲的那几百万,他们现在喝西北风。」 「算了,不说他们了。」沈逸矜撇过这个话题,问起苏萱萱,她总想起顾勉那次在商场追她的事,太诡异了。 丁姨说:「你不知道,那个顾勉纠缠不清,苏萱萱要死要活地分,顾勉说什么也不肯。后来苏萱萱躲到外面去了,顾勉没找到人,消停了一阵。但前几天苏萱萱回来了,后面的事我进医院了,就不知道了。但估计他们还有的闹,那顾勉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要钱,要分手费,听说一开口就要1000万。」 沈逸矜:「……」 看来是真的要提防一下顾勉了,城墙失火,殃及池鱼,那顾勉不会想钱想疯了,打上她的主意吧? 而她现在手里有5000万,忽然之间好像有了富人的烦恼。 ——钱太多。 * 下午,沈逸矜还有一个地方要去,那就是疗养院,去看望冯美玲。 可没想到在那遇上了她那试图保持友谊的前任。 「怎么每次来,我都能遇见你?」沈逸矜走进大楼,往电梯方向,远远地看见了人。 祁渊笔直挺拔地站在电梯前,等她一步步到了跟前,唇角才微微一勾,清晰地告诉她两个字:「命运。」 沈逸矜:「……」 电梯到了,进进出出的人有点多,祁渊轻轻拉了下沈逸矜的袖子,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沈逸矜也没多想,脚后跟踮起,挪近了一小步。 而这一小步,落在祁渊眼里,他竟感觉到愚公移山一样有成就感。 进电梯时,祁渊自然地将沈逸矜护在了自己身边,还用一只手挡了下旁边的人,给她留出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 沈逸矜抬头,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她分明看见他的喉结突起,又滑落,衣领微敞中,深邃的锁骨线条凌厉又精緻。 沈逸矜移开目光,游移到别处。 祁渊视线悄悄落在她扑簌的眼睫毛上,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手指,勾到她提着的礼品盒,不动声色地分担了去。 「不重,我自己提着就行了。」沈逸矜说。 祁渊当作没听见,手指还是帮她提着,反问她:「今晚在这里吃饭?」 沈逸矜摇头:「不的,就过来给冯老师送点东西,晚上有人请我吃饭。」 第110页 祁渊皱了下眉:「谁?」 沈逸矜神秘一笑:「一个男的。」 祁渊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我认识吗?」 沈逸矜仰头,往头顶天花板看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祁渊垂眸,看着女人清澈又闲淡的目光,磨了磨后槽牙,在电梯到达冯美玲住的楼层时,他说:「一会一起走,今天不好叫车,我送你。」 沈逸矜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了三个字:「看情况。」挤出了电梯。 后来,在冯美玲那,没过多久,祁渊便推着轮椅上的外婆来串门了。 沈逸矜也才知道冯美玲和祁渊外婆最近处得不错。 祁渊外婆脾气古怪,却没人知道她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作词人,很多大牌明星都请她写歌,只是祁渊母亲的死对她的刺激太大,她才性情大变。 冯美玲起初接近她时也是受了祁渊之託,和她聊些诗词,聊些旧时的新闻,没想到两人越聊越投缘,冯美玲多了个朋友,祁渊外婆的脾气也变好了些。 秋天的午后,阳光肆洒,两位老人坐在阳台上,一个戴着老花眼镜,感情充沛地念着诗词,一个默着眼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拍打膝盖,像是共渡一条船,沉浸在诗词海洋里。 房间里,沈逸矜蹲在茶几前,等水开,准备泡茶,看着她们俩的样子,心生感慨,说:「等我老的时候,也有人这么陪着我就好了。」 「不有我么。」祁渊坐在她旁边的沙发椅上,懒洋洋的,双腿交叠,一手握手机,一手滑着屏幕,语气漫不经心。 他的话说得很随便,不是轻浮讨好的那种随便说说,而是大脑里有了根深蒂固的思想,不用思考就直接作答的随便。 就像问「1+1=?」想也不用想,就回你一个「2」。 沈逸矜托腮,手肘支在膝盖上:「怎么可能?」 祁渊闻言,放下手机,朝她偏头看过来:「怎么不可能?」 沈逸矜看着水壶上微微冒出的水汽,神思和那水汽一样飘忽:「你会有需要你陪的人啊。」想了想又说,「我应该找一个女伴,这样相处方便一些,男人不行的。」 不算多认真的思考,随随便便一句话就似乎将自己的余生都规划好了,然而里面没有祁渊,还轻轻巧巧和他撇清了关系。 祁渊眸底一暗,心里说不上来得怄火,可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水开了,沈逸矜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到了茶几,茶几上的东西「哐啷铛」一阵抖动,水壶嘴上的水汩汩地熘了出来,滚烫无比。 沈逸矜「哎呀」一声,手指被烫了下,勐地缩回到身后。 祁渊迅速起身,长臂横出将人一拽,远离了水壶,抓过她的手指,眼神又凶又狠:「就你这么笨手笨脚的,还敢说男人不行?」 沈逸矜:「……」 这是哪跟哪? 阳台上两位老人转过头来,从她们的视角,房里两个年轻人背影暧昧,像是在拥抱,冯美玲朝祁渊外婆打了个眼神,两人暗暗窃笑,继续读书。 祁渊拉着沈逸矜去了卫生间,将她手指摁在水龙头下沖,动作强势又蛮力。 沈逸矜有点儿发怔,感觉到男人又急又怒的心,那水流哗哗地沖在她的手指上,冰凉又刺激,像是带着他的情绪。 「好了。」她小声说。 「都红成这样了,不痛吗?」祁渊抓着她的手指,对着水揉了又揉,好像那片红是他的心,只有不停揉搓他才能减缓痛楚。 「那是你揉红的,早就不痛了。」沈逸矜声音温软。 祁渊:「……」 他将水关小了一点,揉搓的力度也小了一点,却仍然拉着她的手在洗手池里不放。 空气里的尘埃飘浮不动,耳边只有水流的声音,世界都似乎静止了。 两人靠得近,比电梯里还近,沈逸矜看着男人的手指覆在她手之上,没来由得,唿吸不稳。 「我们要把时间都耗在这里吗?」她低声嘀咕,本是抱怨的语气,可尾音拖长了音,出卖了她的心悸。 祁渊关上水龙头,转身面对她,两人抓在一起的手湿哒哒地滴下水,落到地面。 相似的场景,沈逸矜想起在祁渊家的卫生间里,祁渊急怒的表情下用手指对她做的事。 祁渊轻轻摩挲了一下她,什么话还没说,沈逸矜用力甩开他的手,跑出了卫生间。 回到房间,沈逸矜给两位老人泡了茶,但没一会便呆不住了。 房间委实太小,过来过去,眼里全是祁渊,逃不掉躲不开,沈逸矜和冯美玲说了要走。 冯美玲站起身,走回房里,对祁渊说:「祁先生,那麻烦你送送我们家矜矜了。」 上次祁渊来拜访过她,她已经知道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事了,但沈逸矜不主动提,她便装作不知,配合着她,也撮合着他俩。 祁渊点头,说好。 祁渊外婆也自己遥控着电动轮椅进来,说:「小渊,一定要把矜矜送到家,女孩子出门安全第一。」 祁渊笑着回:「知道。」 沈逸矜连连推却,拒绝祁渊:「你难得来,多陪陪外婆。」 不等祁渊开口,祁渊外婆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们不用陪。」 外婆面相有点凶,加之之前见过她发难的样子,沈逸矜内心有点怕她,外婆说不用,她也就不再多说,告了辞出来。 第111页 祁渊跟着她,一起走。 出了大楼,沈逸矜停下脚步:「别跟着我。」警告身后的男人。 祁渊却一扫先前的阴霾,朝她笑:「我不跟着你。」 阳光下,他的笑像秋天的云一样,又轻又淡,又恰到好处,还,特别的温柔。 只是下一秒,他走到她身边,低头:「我只是要送你。我答应了两位老人,做人要讲诚信不是?」 他的头虽然是低着的,可逼迫感却没少一分。 正说着,劳斯莱斯到了,挡在了两人面前。 祁渊顺手打开车门,脸上依然笑得风轻云淡:「上车。」 沈逸矜没应,往后退了两步。 祁渊保持笑容:「我今天很闲,我可以一直等你等下去。」 那意思就是陪她耗着呗。 今天来往疗养院的人特别多,路过的人都朝他们张望过来,沈逸矜脸皮薄,恋不了战,在男人往她走来的时候,还是妥协了,钻进了车。 汽车开出去,林间山路青翠阴凉,竹叶莎啦莎啦,在车窗上抖落一片细碎的光影。 沈逸矜别着脑袋,看去窗外,心想今天两人逾距了。 她得更好的管好自己才行。 祁渊却和她完全不一样。 先前为她一句话耿耿于怀,后来在卫生间发现她红了脸,变了模样,忽然之间自己的任督二脉像是被打通了似的,浑身舒畅。 祁渊开了按摩椅,慵懒半躺着问:「去哪?送你到哪?」 他还记得沈逸矜之前说晚饭有约,和个男人。 沈逸矜报了个地址,问:「顺路吗?」 祁渊笑:「不只是顺,还特别得巧,我也正好约了人去那吃饭。」 沈逸矜余光瞥了眼他,摸了手机出来,看了会,惊讶了声:「刚收到消息,对方改了新的地址给我了。」 她微微起身,拍了下驾驶位的椅背,朝刘司机说,「刘叔叔,我要去凯悦。」 祁渊:「……」 刘司机看着后视镜,笑:「好的好的。」 呵呵。 祁渊冷笑了声。 戏演得不错,把他都耍了。 祁渊默着眼,想对策,耳边忽然沈逸矜朝他叫了声:「祁渊,你前妻诶。」 声音听着很惊喜。 祁渊:「……」 他微眯眼,顺着沈逸矜的目光往窗外看去,汽车正停在左转弯的待转区里,路口一个女人穿着玫红色衣服等在红绿灯旁非常抢眼,正是苏萱萱。 祁渊扎心了,阴沉着脸:「我跟她没一点关系。」 沈逸矜嘴角扯起一丝淡讽:「怎么没关系?你和她结婚,又离婚,全世界都知道。」 祁渊:「……」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两人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沈逸矜的语气带着玩笑成分,可他还是听出了一丝酸涩。 那些他不曾在意的,自认为处理妥当的事里面,其实全都夹杂了对沈逸矜的伤害。 祁渊摁停了按摩椅,伸过一只手到中控台,轻轻勾了勾沈逸矜的衣服,他想他又有歉道了,又有错误该弥补了。 可他还没开口,沈逸矜忽然又惊慌地叫了声:「顾勉。」 祁渊看出去,苏萱萱身后跟上来一个男人,抓住苏萱萱胳膊,把她往后拽,苏萱萱激烈挣扎,手提包从肩头滑落,拉扯中,包里东西洒了一地。 周围人全看了过去,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架。 绿灯亮了,汽车开了出去,沈逸矜转动脑袋,目光定在苏萱萱和顾勉身上。 祁渊抓住她的胳膊,摇了下:「别看了。」 沈逸矜转回头来,脸上发白,乌瞳里充满了惶恐:「要不要给他们报警?」 第42章 夜夜夜漫长 祁渊摇头, 很冷静地说:「不用,大庭广众之下,顾勉不会把苏萱萱怎么样?」 他看去沈逸矜, 抓着她的胳膊更用力了几分,「倒是你,看两个人吵架就害怕成这样了?」 这让他联想到仙溪镇的事, 心里又翻上伤痛,哑了喉咙, 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和你吵架的。」 「什么?」沈逸矜没回过神来, 男人的手温从她胳膊上传来,她抬头看向他, 「那个顾勉, 之前追过我,我当然怕了。」 「什么?追你?」祁渊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另只手也伸了过去, 抓住沈逸矜的手, 「怎么回事, 快告诉我。」 沈逸矜这才把那天商场里遇到顾勉的事说了。 「怎么一直都没说?」祁渊听完,眉宇里一片阴戾集聚。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追我,后来也没怎么样, 就没说了。」沈逸矜不知不觉中也抓紧了祁渊的手, 那温热和宽厚源源不断地传输到她的手心,她感觉到一份安全,心没那么慌了。 祁渊心里却越来越沉郁:「你说还有一个人?是谁?」 沈逸矜摇了下头:「估计你不认识。」 祁渊:「说说看。」 沈逸矜:「就一个小痞子。」 她将第一次遇到花衬衫的事说了出来, 谁知还没说完, 祁渊脸已经黑得不行了。 沈逸矜瞪大了杏眼, 看他:「你认识?」 祁渊薄唇动了动,坦白:「那天,我揍了他。」 沈逸矜:「……」 有些事,恍悟到真相,那天街边她看见的黑色超跑真的是祁渊? 沈逸矜秀眉蹙起:「那老闆送的馄饨也是你叫送的?」 第112页 祁渊像是被人揪住了狼尾巴,邪邪坏笑了声:「好吃吗?」 沈逸矜嗔他一眼,低下头,才发现两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十指交扣在了一起,她慌忙抽开,低声骂了句:「你混蛋。」 祁渊学她的语气:「我混蛋。」 沈逸矜:「……」 祁渊看着她,脸上认真道:「这事是我的错,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沈逸矜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 到凯悦,祁渊先下车,给沈逸矜开了车门。 沈逸矜说了声谢谢,抬腿准备往大门里面走,祁渊拉了下她的手腕,眼角挑起一个笑,视线从她身上越过,往后看去。沈逸矜转头,看见陈嘉远和周茜正朝他们走来。 这下,沈逸矜的「约会对象」被解了密,祁渊放心了。 「祁先生,也来了。」陈嘉远朝祁渊远远笑了下,招唿道。 祁渊点头:「不介意吧。」 他身体自然地靠在沈逸矜一侧,手指还捏着她的手腕,让人看着,他俩就是一个整体,是一道来赴约吃饭的。 沈逸矜转动手腕,挣开他,反问道:「不介意什么?你不是有饭局?」 祁渊撒谎不脸红:「不去了。」 陈嘉远走近,看着他俩,笑着说:「我本来就跟沈逸矜说了,要请祁先生一起来,沈逸矜说你忙,不容易请,还好还好,你可来了。」 沈逸矜:「……」 左右两个社交牛逼症,居然互相圆上了,还有她什么事。 周茜走到她跟前,手里提着一个新包包,递上来,说送给沈逸矜。 周茜拿着那退股的50万,在服饰城开了一家店,卖女式包包,生意还不错。 沈逸矜接过,道了谢。 四人一起走进饭店,进了包厢,落座。 一张圆桌,四个人坐很宽敞,但祁渊很明显地挨近了沈逸矜,显得另外一对很疏离。 祁渊原本以为他们三个老朋友相聚过节,一起吃顿饭而已,但看到陈嘉远和周茜之间别别扭扭的,感觉到一丝不妙。 沈逸矜和祁渊对视一眼,也感觉到了。 在陈嘉远说要请她吃饭时,她便隐约猜到是有关他和周茜的事,她还以为他俩要宣布复合呢,可现在看他俩脸色有些不对劲,但是要说分手的话,也不太可能约着一起吃饭吧。 正思忖着,周茜朝沈逸矜开了口:「矜矜,我有话想和你说。」 沈逸矜疑惑:「你说。」 周茜从座位上站起身,端着茶壶走到沈逸矜身边,给她倒茶,沈逸矜也站起来,纳闷地看着对方。 茶倒好后,周茜双手端起,递到沈逸矜面前,说:「矜矜,以前都是我不对,整天胡思乱想,以为你和陈嘉远怎么怎么,我今天就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说着,周茜后颈微微一弯,朝沈逸矜欠了欠身子,将茶杯又往前送了一送,表情十分诚恳:「对不起啊,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乱想了。」 「多大点事?这么认真干嘛?」沈逸矜接过茶,另只手主动拍了下对方的胳膊,笑了下,「你自己都说是以前了,过去了就过去了,我没放心上,你也别放心上了吧。」 她和周茜本来就没什么矛盾,有也是周茜自己臆想出来的。 陈嘉远从楚市一回来,一切真相便大白了,周茜悔恨得要死,和那地中海迅速分了手,处处卑微求着陈嘉远的原谅。 周茜唇角牵起一个笑,笑得有点无力:「是陈嘉远,他说你不原谅我,他也就不原谅我。」 沈逸矜:「……」 这下尴尬了,坐立不是。 祁渊抬头,也皱了眉,锋利的眸光将三人来回睃巡,尤其停留在陈嘉远身上的时间特别得长。 沈逸矜对陈嘉远说:「陈嘉远,你把话说清楚啊,你俩要闹矛盾就去闹啊,扯上我算怎么回事?」 陈嘉远面前放着菜单,他先朝祁渊看了眼,才笑着对沈逸矜解释说:「那还不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嘛。我跟她说了,这辈子我跟谁的关系都可以断,但唯独和你永远都不会断。她那些唧唧歪歪的小心思自己收拾不干净,就别再找我。」 说到这,陈嘉远将话头转向祁渊:「祁先生,你不会介意吧?」他说得大大咧咧地,「就上回楚市的事,全亏了沈逸矜我才有命活着回来,要不是她,我现在已经变成鬼了,连个坟都没有。」 「瞎说什么啊,明天就中秋了。」周茜见不得他晦气自己,急得插了一句。 陈嘉远不理会她,接着说:「我说得都是真的,我有父母有兄弟,却没一个人关心过我的死活,女朋友还趁机噼腿,那山洞里天无暗日的,只有沈逸矜惦记我,跑去楚市搭救我,这是拿命都换不来的交情,我这辈子说什么也要对她好。」 周茜被「噼腿」两个字扼住咽喉,脸上涨红,急着争辩:「我没有噼腿,我跟他没到那一步。」 陈嘉远眼风打过去:「你别解释了,越描越黑。」 周茜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沈逸矜两边看着,连连摆手,给他们劝和:「大家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别说得那么严重。」 祁渊听了个大概,想起沈逸矜去楚市时,正是自己内心激烈斗争,是他爱上她,又误会她恨上她的时候,就莫名地难受。 他眼眸一垂一抬,看向沈逸矜,控制好了情绪,笑着说:「矜矜一向对朋友都非常好。」 第113页 一声「矜矜」叫得暧昧,像极了亲密爱人间的暱称,他这是有意将自己和沈逸矜,与陈嘉远分隔开。 陈嘉远不笨,一听就懂,瞭然地笑了笑。 沈逸矜睨着眼瞪了瞪祁渊,本来一件很简单的事,只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现在又有了祁渊的加入,越搞越复杂了。 她嘆息了声,说:「那今天就趁这个机会,大家把话都说清楚吧。」 她手里端着茶,和周茜都还站着,她先对陈嘉远说:「你话说得太严重了,我没做什么,不过就是报了个案。而当时公司情况那样,大家都想快点把你找回来,我就是代表大家去了趟楚市,你不用想太多,对我抱有负担。」 几人都看着她,祁渊的眼神尤其深邃,明澈,目不转睛。 「而你嘛。」沈逸矜转头,朝向周茜,「也是太在乎陈嘉远了,才生出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见过比你更奇葩的。」 说到这,她看了眼祁渊,带了点嘲弄,转而继续对周茜说,「所以你那一点想法,我根本不在乎。你只要自己想开了就好,我真的无所谓。」 周茜看见她的眼神转移,那一记非常妙用,让她相信了自己一直是庸人自扰,沈逸矜真的不在乎她,也不在乎陈嘉远,她在乎的只是她眼神所向的那个人——祁渊。 周茜欣喜,捧着茶壶给沈逸矜添了茶,说:「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乱想了。」又朝沈逸矜示意,「你把茶喝了。」 沈逸矜端起茶杯,小口地喝了口,周茜看着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走去给另外两位也倒了茶。 陈嘉远捏着茶杯却没沈逸矜这么好说话,他说:「以后看你表现吧。」 周茜狂点头,一副小媳妇唯唯诺诺的样子。 祁渊勾了勾唇,心想这顿饭来对了。 要说之前,他对陈嘉远是一直不放心的,他从来不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有纯粹的友谊。 还记得第一次见陈嘉远,那是深夜在酒吧门外,他和沈逸矜闹了矛盾,陈嘉远开车前来找沈逸矜,当时的陈嘉远是急吼吼的。 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男人对沈逸矜绝不只是合伙人的关系。 而今天,让他意外得知了他们仨之间的矛盾,尤其是周茜的言词,让他更肯定了陈嘉远以前对沈逸矜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可能退而求了其次,退到了合伙人的位置。 那为什么会退的呢? 祁渊有点好奇,侧眸看去沈逸矜,去掉情人西施的滤镜,这女人迟钝又冷漠,怕不是迟迟不给人回应,消磨了人的意志吧。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祁渊眸底浮上笑,这么难攀越的山就留着给他吧,他有得是意志。 「祁先生。」陈嘉远在对面朝他笑了下,将菜单转过来,说,「菜还是你来点吧,沈逸矜喜欢吃什么想必你最清楚,你来。」 祁渊说好,接了过去。 那天,几人冰释前嫌,沈逸矜心情好,多贪了几杯。祁渊送她回去的路上,她话多了,像个小老太婆,歪着身子躺在座椅上,喋喋不休。 她说:「你不知道,周茜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多骄傲,追她的男生从男生宿舍楼能排到我们宿舍楼。可是遇上陈嘉远之后,就整天变得神经兮兮的,看谁都像看情敌。哈哈哈,我几次都觉得要跟她绝交了才好。」 祁渊看着她,很少见她这么放松的样子,额上碎发凌乱,手指一会勾一下一会勾一下,可就是勾不上那一撮撩在眼皮上的,使得眼皮上痒得挤来挤去,小嘴还要说个不停,娇萌萌的又傻憨憨的。 祁渊靠在中控台上,眼眸深深地笑:「那你呢?追你的男生有多少?」 沈逸矜摇头:「我是绝缘体。」 她抬起一只手,直直地拉长手臂举高到头顶,衣袖自动下坠,堆到关节肘上,露出粉白藕玉似的肌肤。 祁渊被她绝缘体的手势逗笑了,伸长手到她额头上捋了下碎发:「谁说你是绝缘体,分明是导电体好吗?」 把他这从来不动感情的人都导上电了。 沈逸矜憨憨笑:「他们都说我不通电的,和周茜完全不一样。你看她,你看她。」 手指在空中虚空地指了指,又把话拐回周茜身上去了,「被电坏了吧。现在把自己搞得一身卑微,都没自我了。哈哈哈,爱情真是魔障啊。」 祁渊拉下她的手,感嘆了声:「是啊,爱情真是魔障。」 他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知道吗?一个人最卑微的时候,便是他感情付到最深的时候。」 沈逸矜仰了仰脖子,酒精上头,眼神迷离地看他:「什么?你说什么大实话?」 祁渊笑,又凑近了几分,沉哑了声音:「我说实话,你听吗?」 沈逸矜晃了晃脑袋,很干脆地:「不听。」 祁渊:「……」 到了出租房楼下,沈逸矜下车,祁渊说送她上楼,沈逸矜连连拒绝:「不用,我又没喝多。」 祁渊眸底戏嚯:「行,下次不挡着你,让你多喝点。」 沈逸矜豪迈地回了句:「好啊。」摆摆手,轻飘飘地走了。 祁渊身背一松,靠在车门上,气笑不得。 * 第二天中秋节,夏薇回她父母家去了,沈逸矜一个人在家睡了个大懒觉,中午才起来。随便叫了份外卖吃了,刷会手机,收了些中秋祝福,便开了笔电开始忙工作。 第114页 公司现在单子多了,但设计师还是她一个,她的工作量明显增加了。 不过她安于现状,忙的时候就忙一点,闲的时候就闲一点,不说任劳任怨,但也没有想过假手于人。 说到底,她在公司还是把自己放在了打工人的位置上,没有把自己真正当老闆。 这也是昨晚吃饭时,祁渊提到的。 祁渊说:「白手起家,亲力亲为,在公司初期这么做很正常。但你们公司到现在已经两年了,内部,外部,人事,市场都相对成熟,这个时候还把自己当个打工人,只知道干活,不把重点放在管理上,那公司是准备就这么止步不前吗?」 沈逸矜当时还当个笑话来听,果敢地回他:「我可以啊,现在这样就很好。」 祁渊被她气笑,说她是条老咸鱼,两人斗了会嘴。 但陈嘉远不是咸鱼,而是鳄鱼,还是条有野心的鳄鱼,他把祁渊的话听进去了,后来他们两个男人一直在讨论公司的发展。 沈逸矜现在回想了下,觉得祁渊说得对。她是咸鱼性格,她甚至想到了退休,抱着5000万天天泡酒吧看帅哥就好了。 但是公司不一样,现在发展这么好,不可能解散,而且除了陈嘉远,其他同事们也都是积极向上的,她没理由拖他们的后腿。 或者她该像祁渊说得那样:「如果不会做管理,那就聘请专业的职业经理人,自己退居幕后做股东就好了。」 可眼下他们公司还不到聘请管理的级别。 所以,她得学做管理了,从打工人的层次里脱离出来。 但在招聘到合适的设计师之前,她还得自己做。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沈逸矜也没再叫外卖,煮了袋螺蛳粉对付着吃了。 吃完继续忙工作。 实在是,在这种节假日里,她没别的事好干。 其实她很不喜欢这种节日。 这种节日似乎是要提醒她,她没了父母,没了家,是个孤儿,全世界的人都在合家欢乐,却只有她忍着心里的孤单寂寞,拿工作填充自己。 夜里十点的时候,肚子又饿了,沈逸矜去厨房找吃的,门上传来敲门声。 轻轻地,伴着低沉的唿唤声:「沈逸矜。」 像从亘古的远山传来。 沈逸矜侧着耳朵听了两遍,才踮着脚尖跑到门背后,从猫眼里瞄了瞄,像是有感应,祁渊微微弯曲膝盖,将自己的脸对上猫眼,挑了挑眉,一束电波从他眼尾挑开。 说不上是惊慌还是惊喜,沈逸矜感觉心脏「嘭」一声,有什么炸开了。 手里动作快过脑子,打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祁渊将一大把的花往她怀里塞,笑着说:「来陪你过中秋。」 满怀的花,全是荷花,大朵大朵的嫣红粉艷,因为夜晚的关系,一枝枝紧闭如桃,带着荷塘的清香,足足有二三十枝,沈逸矜两只手都抱不过来。 「哪来的?我第一次见人送荷花。」沈逸矜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将人让进了屋。 「就老宅的荷塘里摘的,我自己下去摘的。」祁渊抬了抬脚,那锃亮的皮鞋上沾满了泥,裤管上也有。 沈逸矜想起来了,枕荷公馆之所以叫枕荷公馆,就是因为它四周有上百亩的荷塘,荷花旺季的时候,那里还是网红打卡点,不过外人进不去,只能远观。 而她现在手里正捧着来自枕荷公馆的荷花。 沈逸矜看着花:「你这样摘,没人管你吗?」 祁渊笑:「谁敢?」 他手里还有东西,一併放到了餐桌上。 那是月饼和大闸蟹,精美礼盒的包装上印着枕荷公馆的私人印签,这是往上送的专供。 沈逸矜以前听吴妈提过几句,那自然不是她想像得到的地方。 不过祁渊只说:「月饼是老宅做的,叫八宝月饼,你吃吃看,喜不喜欢?大闸蟹是荷塘里放养的,我一只只挑得最肥的给你装的。」 沈逸矜笑:「好啊,我正好饿了。」 祁渊宠溺:「那好,先给你吃月饼。」 说着,他开始拆包装。 沈逸矜则抱着荷花,站在餐厅中间,不知道把花放哪里好。 祁渊笑她:「你就抱着吧,就你这只花瓶最配这些花了。」 沈逸矜佯怒:「我是花瓶?」 祁渊自知失言,连忙笑着补救:「如果你是花瓶,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矜贵最宝贝,最美最漂亮的那只。」 如果换平时,一个女人被男人说花瓶,她是一定要生气的,可是现在抱着男人亲手摘来的花,看着他鞋子裤管沾满了泥巴,还要扮巧讨好她,又是这样一个中秋佳节的好日子,算了,一个神都跌下神坛了,她还有什么好跟他计较的。 沈逸矜抿抿唇,原谅了他。 她从卫生间里找来一个红色的水桶,装了小半桶水,将荷花养在了里面。 祁渊嘴角抽了抽:「这个红桶和你比起来也差太多了吧。」 沈逸矜瞪他:「你再说。」 祁渊笑:「早知道我连花瓶也一起送你一个了。」 沈逸矜将一桶荷花放在餐厅靠墙最显眼的位置,顿时整个房间亮了许多。 她拍拍手:「你不如送只缸给我。」 本是开玩笑的话,听进祁渊耳朵,他可太高兴了,立即回说:「好啊,等你搬新家的时候,阳台上留个位置给我,我给你送一只。」 第115页 这是沈逸矜第一次向他索要东西,比他自己主动出手送,那太具有意义了。 祁渊恨不能庆祝一下这个时刻,但又担心沈逸矜警醒过来,只好藏下自己的喜悦,表面面色平常。 想到她买房的事,他又开口问:「你什么时候买房?」 沈逸矜蹲在地上,忙着摆弄荷花,随口说:「等闻哲语回来吧。」 祁渊皱了下眉:「等他做什么?他怎么可能有我懂?就明天吧,明天我陪你去看房。」 沈逸矜回头看他,正想反驳,祁渊已经将月饼切好了:「过来吃月饼吧。」 沈逸矜站起身,朝餐桌上一看,「哇」了一声,她才发现那月饼好大一个,像蛋糕一样,表面一张酥皮,沾着芝麻泛着油光,被祁渊一刀一刀切成了均匀的扇形小块,好看又勾人食慾。 沈逸矜赶忙洗了个手,抓了一块吃上。 所谓八宝月饼,是里面有八种馅,火腿,蛋黄,肉松,核桃仁,珍珠栗,还有桂圆肉,椰蓉,枣泥。口感酥香,食材丰富,简直人间极品,难怪只有这种月饼才能专供。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沈逸矜边吃边评价,还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说祁渊,「你就带一块给我?」 祁渊看着她吃:「限量供应,还想吃就等明年了,这样你才能惦记我,是不是?」 沈逸矜:「……」 这个逻辑,老奸巨猾。 而老奸巨猾的人笑着看她,将大闸蟹提进厨房去了,也不用沈逸矜说,他自己从柜子里找出一只蒸锅,洗了一下,註上水,将大闸蟹一只只放进去,点上火,开蒸。 转身低头,看见垃圾桶里的快餐盒,还有螺蛳粉的包装袋,祁渊心一沉,像被刀刺了下,莫名疼痛。 第43章 夜夜夜漫长 沈逸矜闻着香走进来, 口里咬着月饼:「今天是要谢谢你的,不然我只有吃个泡面才能睡觉了。」 她说得自然,没觉得不对, 但祁渊听了,背对着她,手里拧着抹布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似要跟什么较劲似的。 然而最终他还是隐下了那份情绪,转身对沈逸矜说:「泡面有什么好吃, 添加剂多,又没营养, 下次我给你带些零食来。」 沈逸矜笑:「零食比泡面有营养?什么零食?」 祁渊唇角轻勾:「等我带来了,就知道了。」 沈逸矜朝锅里嗅了嗅:「快好了吧, 迫不及待。」 祁渊看着她笑:「没呢, 再去吃块月饼,吃完了就好了。」 沈逸矜摇头:「不吃月饼了, 我要留着肚子吃螃蟹。」 祁渊说好, 他感觉到沈逸矜今晚兴致高, 主动和他说了很多话, 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对他时时防守,时时抗拒,大概是今晚自己来对了吧, 终于撞上了一个她盔甲柔软的时候。 祁渊疏朗一笑, 心情好了很多。 冰箱里翻了下,找出一块生姜,他放上砧板, 从块切成片, 再到丝, 最后剁成碎末,准备伴醋做蘸料。 沈逸矜看着他,吃东西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了。 灯影与热气在男人身上交汇,低眉垂眸里,染了他一身的烟火气。 她总会想,他的身价,他的地位,他和这逼仄的空间格格不入,可是他手起刀落,指尖娴熟,对待她家的厨房似乎比她还要熟悉。 「我是不是很帅?」祁渊抬头,捉住她的目光,问。 沈逸矜眸光闪了下,语气奚落:「是啊,不只是帅,脸皮还厚。」 祁渊笑,朝她伸过一只手臂:「帮我把西服脱了。」 沈逸矜怔了怔:「你自己不会脱?」 祁渊举了下刀,理由充分:「不方便。」说着,胳膊动了动,带着强势和催促。 沈逸矜勉为其难地靠近过去,帮他脱下。 谁知某个脸皮厚的人又得寸进尺,弯下腰,抬起脖颈:「还有领带也解了。」 沈逸矜:「……」 曾经短暂的婚姻里她都没做过的事,现在男人却在理直气壮地叫她做? 沈逸矜将西服搭在自己手臂上,抬手给他解领带,边解边说:「祁渊,我是看在今天中秋节的份上这么帮你的,你别想歪。」 祁渊稳住声音,弯下腰配合着她:「嗯,我知道,我这不是手没空嘛。」 领带解下,他又说:「还有领口的纽扣也给我解两个。」 沈逸矜:「……」 指尖伸过去,捏到顶上那小小一粒,隔着衣料,她都能感觉到男人温烫的体温。 祁渊低下眉睫,浓密的眼睫毛轻轻扇了下,「哗啦」一声,沈逸矜手臂上的西服领带掉到了地上。 沈逸矜弯下腰捡起,头也不抬地,转身出了厨房。 祁渊靠着流理台,唇角勾起,舌尖扫了扫齿贝。 * 大闸蟹蒸好以后,祁渊去阳台看了下,窗外一轮明月皓亮沉静,如烟似雾的云穿梭其间。 他和沈逸矜商量着,将小餐桌搬到了阳台上,挨着按摩椅,两人就在那里,边赏月边吃大闸蟹。 沈逸矜找来一个纯净水的塑料瓶,将头上用剪刀剪去一小截,插了几枝荷花摆到了餐桌上。 祁渊笑着看着,想起他今晚上在老宅吃的饭,泱泱三十多人的大宴席,富丽堂皇的房子,穷奢极恶的菜餚,不抵眼下方寸之内一人的软语轻笑。 他问沈逸矜:「家里有没有酒?」 第116页 沈逸矜说有,找了一瓶红酒给他。 那是超市促销时,拿小票加十元换购的,可祁渊喝了,却说:「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红酒。」 「那你多喝点。」沈逸矜笑着给他添满。 沈逸矜不只是喜欢吃蟹,还很有方法,她将蟹的上下壳拆开,筷尖挑了蟹黄吃掉,再捏住蟹爪轻轻一拉一扯,带着肉拆下,动作温柔又优雅,看着不像吃东西,更像做一件艺术品。 这是小时候妈妈教她的。 「真会吃。」祁渊坐在她对面,学着她,才知道自己以前都是瞎吃。 「那你呢?」沈逸矜笑,「是真会做?」 「一个会做一个会吃,说明什么?」 「什么?」 祁渊眸光含笑:「是绝配。」 沈逸矜:「……」 就知道不该乱接话。 阳台上的灯老旧昏暗,交错着房间倾斜投来的光,将两人的影子重重叠叠在墙上。 侷促的空间里,灯影,花香,笑语,终不过两人,却温馨而浪漫。 祁渊心情愉悦,将自己更往前倾了倾,让墙上的影子看着更亲密一些。 他挑起一筷子蟹黄,递到沈逸矜碗里。 「你自己吃。」沈逸矜谢道。 可祁渊当没听见,手里动作我行我素,嘴里聊起别的话题,扰乱她的注意力。 祁渊聊起老宅的事,告诉沈逸矜:「老爷子身体不好,我今天答应他,搬回老宅去住了。」 沈逸矜点头,心想那和自己没关系,可是祁渊说话的语气很体己,像和她说着不为外人道的私房话。 祁渊又说:「老爷子现在不大认得人了,上次手术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到底年纪大了,他现在只认得我和老太太,别的人要么认不出,要么名字乱叫。」 语气里有种无可挽回的沧桑。 沈逸矜安慰他:「不管怎么说,他都因为你有命活下来了。要知道,很多事都没办法挽回的。」 她是想起了她的父母。 祁渊看着她,将手里拆下的蟹肉放到她碗里,本想说他会替她父母好好照顾她的,但又怕她反感,只好换了话说:「人生苦短,我们要活在当下。」 沈逸矜笑了笑:「别人说这个话多少有点悲观,你有什么好悲观的?」 「那可太多了。」 「你那么有钱。」 祁渊放声笑:「穷得只剩钱了。」 沈逸矜睨他,觉得他太欠了,随手抓起一只蟹壳朝他扔过去,祁渊抬手接住,丢到桌上,再一伸手便将手指上的一抹蟹油抹到她脸上了,那动作又痞又坏。 沈逸矜反应不及,叫了声:「你坏死了。」越过桌子就想反击,可她怎可能是祁渊的对手,双手伸在空中,被祁渊扼住了手腕。 祁渊挑衅她:「是啊,你咬我?」 沈逸矜有一刻还真想咬他,可是一个转念,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调情吗? 她挣开手,摸了下脸,感觉自己酒喝多了。 那巴掌脸上喝了酒红艷艷的,祁渊抽了张纸巾,抬手越过桌面给她擦了擦脸。 那肌肤红润,滚烫,祁渊指背轻轻刮蹭了两下,心底似有潮水翻滚,想再多抚摸一下,沈逸矜已经嫌弃地打开了他的手。 两人不说话,空气一时陷入静寂与暧昧,窗外圆月悄悄东斜,隐进烟云里,只留下一团若隐若现的光晕。 正此时,祁渊手机响了,是老爷子祁崇博打来的视频。 祁崇博大脑里的语言障碍越来越严重,已经不太能说话,他一张满是皱褶的脸盯着屏幕,口齿不清地叫着祁渊的小名,要他回家。 祁渊握着手机,身背转过餐桌,将自己和沈逸矜框进摄像头,一言一字放慢语速,对手机里的老人说:「我在矜矜这里,爷爷你困了先睡,不要等我。」 祁崇博耷拉的眼皮眯成一条眼缝,将沈逸矜看了看,朝她招了招手,说:「带,回来。」 祁渊笑,看着沈逸矜的表情替她说:「矜矜不肯的。」 祁崇博拍了下桌子,用力吐出一个字:「抢。」可能感觉到方式太粗暴,又拍了拍桌子,改说,「拿钱。」 沈逸矜看着老爷子,白髮苍苍,年迈体虚,抬手举止间却仍不失霸权的性格,倒有那么几分冥顽不灵。 她对着镜头,礼貌地笑了下,没介意老爷子的话,但也没回应,祁渊对老爷子说:「不行的,矜矜很贵的,我们买不起。」 本是随口一句哄骗的玩笑,谁知道老爷子认了真,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颤巍巍得从椅子上站起身,离开了镜头。 沈逸矜朝祁渊递了个迷惑的眼神,祁渊也表示不解,老爷子那边有佣人在,镜头里没人,却能听见几人走动的声音,还有开柜门,保险箱转动的声音。 祁渊眼皮子狠狠跳了下,预感到老爷子干什么去了。 果然,没一会,有佣人搀扶着老爷子,坐回镜头前,祁崇博手里多了一个红色天鹅绒的大盒子。 他让佣人打开,将盒子里的东西对向镜头,竟是一套钻石项鍊,整个一个链圈都是用钻石组成,而吊坠是一颗粉钻,有鸽子蛋那么大,四周包裹一圈小钻。 璀璨夺目,而价值连城。 祁崇博拍了拍项鍊,指了指沈逸矜:「拿去。」 祁渊笑了,转头对沈逸矜说:「这条项鍊是祁家最值钱的首饰,可以用它换一架私人飞机,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它,爷爷现在要把它送给你。矜矜,快谢谢爷爷。」 第117页 沈逸矜:「……」 一时愣住,没敢接。 屏幕里老爷子有点急,又拍了拍项鍊,双手因激动抖个不停,却努力将盒子端了起来,往镜头里送,好像这样就能送到沈逸矜面前。 沈逸矜对祁渊说:「这样不好的,快叫爷爷收起来。」 祁渊看她态度坚决,只得朝祁崇博说:「爷爷,你先收好了,我和矜矜谈谈再说了。」 之后又安抚了好一会,才把老爷子劝了去休息,挂断了视频。 沈逸矜这才松了口气,想起另外一件事,问祁渊:「老太太那个手镯,你还给她了吗?」 祁渊挑眉:「还她干嘛?」 沈逸矜有点急:「当然要还了,我们都分手这么久了。」 祁渊:「……」 眸色渐渐阴郁,但凡这种时候,他便气短,商场上再多厉害的能言善辩在这种时候都理亏词穷。 沈逸矜没注意他的脸色,叮嘱的口吻:「那手镯在你保险箱里,你有空就还给她吧。」 她记忆力不太好,容易忘事,可既然想起来了,就想把这事儿办掉。 祁渊有点烦躁了:「不还,要还你自己去还。」 沈逸矜点头:「那行,你拿来给我。」 她想到那个老太太,慈爱,慷慨,第一次见面就送她那么贵重的礼物,而自己却还拿去典当行弄出那么大的一个笑话。 如果和祁渊没分手也就算了,既然分了手,还是应该还回去,给老太太一个交代。 祁渊有时候就觉得她拎得太清,与人的分界线划得太清楚,一个人有原则是好,但这个原则将他排斥在外面,就不好了。 他说:「不拿,想要你就去找我。」 沈逸矜蹙了下眉,一脸看不懂地看他:「我这不是找你了吗?」 祁渊摇头:「不是,我今天是来找你的,你要的话,就得去找我才算。」 沈逸矜:「……什么歪歪理?」 祁渊被她的「歪歪理」说笑,终于觉得自己掰回一局了,眉宇里松了松,靠在椅背上,无赖的语气:「对,我就是歪歪理。」 沈逸矜瞟他一眼,站起身,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说:「你快点回去吧,太晚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祁渊不听,拿过一只螃蟹,开始剥壳,将无赖继续发挥下去:「螃蟹没吃完,等吃完了我再走。」 沈逸矜伸手抢过那只螃蟹,连着盘子一起抱进怀里,说:「我吃不下了,还剩四只诶,这些我留着明天一个人吃,没你的了。」 她抱着盘子的样子像护着宝贝一样,看得祁渊笑了。 他想起冯美玲曾经告诉过他,沈逸矜小时候在苏家受欺负时常常被关在房里,不给她吃饭,饿得她面黄肌瘦,身体精神双重折磨。 祁渊站起身,伸长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以后我带你吃遍全世界的。」 沈逸矜睨着眼看他,以为他在争取留下来的时间,坚决道:「你现在说这些没用的,快走啦,我想睡觉了。」 祁渊嘆口气,只好说:「那我帮你收拾了再走。」 沈逸矜点头。 她将剩下的送进厨房,祁渊则拿了垃圾桶和抹布,将桌面收拾干净,再将餐桌搬回到餐厅。 祁渊站在房屋中间,心里有一刻很想执行老爷子的意见,那就是将沈逸矜抢回去。 这样一个中秋团圆的日子,他真的不想忍受分离,不想忍受一个人的夜晚。 沈逸矜从房里拿了他的西服领带出来,递给他,问:「从老宅到我这里开车要多久?」 祁渊接了衣服,如实回她:「不堵车一小时四十分钟。」 沈逸矜看着他,怔了会,在男人拉开门的时候,她轻声说:「那,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祁渊眸色发了光:「好。」 * 第二天沈逸矜醒来,又过中午了。 她摸出手机,打开,界面还停留在昨天和祁渊的聊天记录上。 那是他离开两个小时时发来的一张照片,他说路上堵车了,见着月色好,便拍了张照片,可巧那皓月正好被一团烟云包围,而那洁白的烟云恰恰是个爱心的形状。 沈逸矜看了照片,跑去阳台看月亮,可惜城里的月早坠进了高楼林立里。 她不信,说祁渊p的图。 祁渊随即让司机路边停了车,发了视频来,举着手机对上旷野之上的月。 「是不是我p的?」祁渊笑着问,「那云刚才是一颗爱心,现在变成双爱心了。」 沈逸矜也才发现,祁渊其实很浪漫,也很能够为人付出,但是这个人不应该是她啊。 沈逸矜躺在床上思忖着,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要再坚定一点。 可就这时,手机响了。 看到人名,她一下子坐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迷心窍?刚在想他的事,他就打电话来了。 沈逸矜划开接听,轻轻「餵」了声。 「起了吗?」男人沉哑的声音传来,「开门。」 「你……」沈逸矜有点懵,「你又来我家了?」 「我们不是约了去看房?」祁渊这回不客气了,直接拍了拍门,「先开门,我手里好多东西。」 沈逸矜:「……」 掀了被子,跳下床,趿拉着拖鞋就跑去开门。 第118页 门一打开,四目相撞,男人狭长的眼眸深邃,锐利,又很明显地眸光流转,流溢出一丝光芒。 沈逸矜一低头,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吊带睡裙,低领,裙摆短,薄薄的布料里轮廓分明,而且还没有穿bra。 「要死。」 她咒了声自己,什么也顾不上了,羞恼地转身跑回房去。 祁渊定神定在原地,那黑色的睡裙分明带起一阵清香的风,腰身纤长,衬得那肌肤如雪一样白,尤其那裙摆飞扬,在晃眼的白光中他似乎瞥见一抹蕾丝花边。 祁渊兀自笑了,抬腿踢了下门,关上,手里的东西直接提进厨房去了。 什么也不用说,他对这个厨房已经非常熟悉,起锅烧水,准备煮馄饨。 而他带来的正是各种馅料的馄饨,是他今天一早让人包好的,一只只码在食品盒里,上面贴了标籤,写明了馅料。 沈逸矜在房间换好了衣服,径直去了卫生间洗簌,然而洗簌好了,也没能缓解下那点羞恼,呆在卫生间,躲着人。 直到祁渊喊她:「好了没?吃饭了。」 沈逸矜应了声,慢吞吞开了门走出来。 「好香,吃什么?」她试图主动说话,缓和气氛,可看祁渊表情,似乎完全忘了之前的尴尬,这才让她放了心,大咧咧地坐到餐桌前。 「馄饨?」她举起筷子,笑了。 祁渊坐她对面,给她搅拌了一下,催促:「快吃吃看,好几种馅,看你是不是都能吃出来。」 沈逸矜挑起一只,吃了,得出结论:「香菇猪肉的。」 再吃一只:「诶?荠菜猪肉的。」 再一只:「西芹呀。」 祁渊看着她笑:「还有,快点吃。」 接着,还有豆腐的,青菜的,油麦菜的,一碗总共就十几只,这就已经吃出六种了。 「谁包的啊?这么多种馅,烦不烦啊?」沈逸矜感觉到这碗馄饨的用心了。 祁渊扬眉:「还有两种,都吃出来了再说话。」 沈逸矜只好继续吃,后两种是韭菜鸡蛋的,和玉米虾仁的。 「太丰富了,以后每天吃这样一碗馄饨岂不什么营养都有了?」沈逸矜笑。 祁渊见她满意的样子,自己也便满意了:「我还带了很多,你一会看一下,放冰箱冷冻层里了,图方便的时候就吃这个,别再吃什么螺蛳粉方便面了。」 沈逸矜想起两人昨晚说的话:「这就是你说的零食?」 祁渊点头:「以后我长期供应,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让老宅做,老宅多得是佣人,免得他们太闲。」 沈逸矜抿唇笑,男人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她还是祁太太似的。 吃好饭,两人收拾了桌子,祁渊洗碗,沈逸矜则进房间化了个淡妆,时间配合得刚刚好,一起出了门。 * 单元门外停了辆超跑,不用看车牌号,沈逸矜一眼便认出了是祁渊的车。 车型张扬,颜色鲜艷,是芒果黄的帕加尼。 这是她曾经坐过的,还是在祁渊车库里,她亲自选的,最喜欢的。 「今天你开车?」沈逸矜问祁渊。 祁渊裤兜里摸出钥匙,扣在手指里转了个圈,一扬头,阳光正好打在他的鼻尖上,笑得恣意,回了她一个字:「对。」 他有心将今天当成两人的约会,只是话不能明说,怕沈逸矜拒绝。 沈逸矜笑了下,在男人为她打开的车门里,坐了进去。 沈逸矜要买什么样的房子,两人先前已经讨论过了,祁渊径直开车带她去往一个高档小区。 那小区叫银湖泊岸,是望和近两年新开发的,也是祁渊的手笔。小区以高层为主,地理位置,绿化建设都非常好,当然价格也好。 只不过沈逸矜现在有钱,价格不是重点。 到售楼中心,两人下车,沈逸矜没想到门口站了几排西装革履,统一着装,统一仪表,排场大得令人震惊。 领头的是小区的一把手,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姓高,微发福,挺着啤酒肚,一见祁渊,笑容可掬地快步奔上来,伸出双手和祁渊握了握。 高总一早接到集团总裁办的电话,说祁渊要过来,吓得他以为做错了事,整个小区连同售楼部集体整顿了一番,可现在见到人,哈?祁渊开着个性张狂的超跑带着个女人来买房? 就,他们也震惊了一回,集体瞳孔地震。 但高总不愧是年纪大,商海里浸淫多年,很快看出祁渊对沈逸矜的态度,立刻鞍前马后,服务周到。 高总前面引路,请祁渊和沈逸矜走进了售楼部。 两人看沙盘,看户型模型,一群人围在身边。 沈逸矜很不习惯,朝祁渊投去一眼,祁渊领会,让高总把人全部解散了。 沈逸矜考虑一个人住,房型只看90平以内的,又考虑失眠症,环境需要相对安静的,便明确地只选顶层,所以,筛选出来的房子很快就有了。 高总连同售楼部的李总,另外选了两个得力的销售经理一起陪着去看现房。 可没想到,路上出了点小插曲。 第44章 夜夜夜漫长 那两个销售经理里, 有一个女的,脖子上挂着的胸牌上写着姓名「马秀秀」,二十几岁, 长了一张妖言惑众的脸。 沈逸矜之前进售楼部时,就接受到了她的敌意。同是女人,那种带了不屑, 轻蔑,恨不能用视线戳伤她的小眼神, 是不可能让她感觉不到的。 第119页 而马秀秀在祁渊面前勾头髮,嘟嘴扮可爱, 抛媚眼放电的小动作也是不断,只是祁渊注意力都在沈逸矜身上, 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在和祁渊并排走出售楼部的时候, 沈逸矜撇头瞧了眼紧跟在祁渊身后的人,回击了一个自作多情的眼神。 可没想到马秀秀的报復心很重。 几人乘坐电瓶观光车到达大楼, 等电梯的时候, 正巧祁渊有电话进来, 他走去屋檐下接听。 其他几人等在电梯前, 沈逸矜跟他们不熟,一个人走到窗台前看风景。 马秀秀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盯着她的手提包, 笑着说了句:「沈小姐, 你的包……不错啊。」 要不是听她分句明显,尾音阴阳怪气,沈逸矜会以为她这是夸奖。 沈逸矜冷淡:「谢谢。」 马秀秀嘴角一扭, 一个讥诮的笑:「沈小姐, 你这个包, 花了多少钱?」 高总几人相距不远,她问出这句话,其他人都听见了,都被吸引着朝沈逸矜的包看过来。 沈逸矜蹙了下眉,手指勾了下手提包的肩带,轻描淡写道:「朋友送的。」 这是个通勤包,正是中秋节前一天周茜送的,很适合她用,因为她平时需要装的东西有点多。周茜也是了解她,才送的这个包。 马秀秀却趁着祁渊不在,故意把笑放大了些,当着众人的面,目光更直白尖锐地看着她的包,说:「沈小姐,你什么朋友哦,送你个a货啊?假的也太假了,字母都打错了。」 沈逸矜这回终于知道对方阴阳怪气什么了,她低头看了眼包包,反应过来,上面排版的字母像「lv」,但仔细看却是「lx」。 她从来不用名牌,更没这方面的讲究,所以一直都没发现这是个a货。 她坦然地拍了拍:「一个包而已,好用就行了。何况字母也没有打错,人家就叫这个牌子。」反问一句,看去马秀秀,「你管得着吗?」 沈逸矜平时看着柔柔弱弱,好说话,但从来不是那个随便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何况她看见祁渊走进来了,心里莫名有种底气,当着一群人的面,更不肯吃这种尖酸刻薄的亏。 马秀秀有些意外她的反应,同时感觉到几束目光齐刷刷朝她射来,其中后脑勺上一束最为阴寒,使得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她急忙转身,就看见一双深眸冷冷逼视着她,像是刀尖上淬了毒。 不过祁渊根本不屑和她说话,而是将视线转到高总身上,冰冷的声音问他:「怎么,现在人力资源差到这个份上了吗?什么没素质的人都往公司里招?」 高总本来觉得马秀秀很会来事才叫她来的,可没想到她来得是这种事。而自己一把年纪,平时在银湖泊岸受惯了奉承,这难得有机会接待一次祁渊,却被祁渊当面指责,当场气一短,脸红脖子粗得抬不起头。 祁渊走到沈逸矜身边,很自然地从她肩头提过手提包的肩带,将手提包拎到了自己手上,另只手伸过她后腰,众目睽睽下,将她拢在自己臂弯里。 沈逸矜后背一直,腰上一阵酥麻,但为了气气马秀秀,她配合着祁渊,一起走去电梯。 身后,高总朝马秀秀指了指鼻子,低声呵斥了几句,让她直接回去了。 沈逸矜看得这套房是塔楼设计,一层三户,她选的中间小套,80多平,全框架结构,二室二厅,朝向全部朝南。 进户门一打开,窗外的阳光铺天盖地打在屋里。 沈逸矜走去阳台,通透的落地窗,视野开阔,近处的树木层层叠叠,绿意盎然,有道路掩映其中,而远处的高架桥更是像一只庞大的蝴蝶,正展翅欲飞。 「就这套吧。」沈逸矜欣喜,「从来不知道高架桥原来可以这么好看。」 祁渊走到身边,笑她:「你这是为了看高架桥而买房子?」 沈逸矜笑,回头打量室内格局。 她做设计师以来,看过的房早已数不清,怎么布局更是耳熟能详,但这一套是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和祁渊说,这里怎么怎么弄,那里放什么什么,越说越兴奋,脸上笑容明媚,一双乌瞳亮盈盈的有细碎光芒闪耀。 祁渊提着手提包笑着看她,身上亚麻的长裙,腰身处别枝缠绕着紫蓝泛红的花朵,那双骨肉匀停的小腿在裙裾里跳跃,弹动,像只轻盈美丽的蝴蝶。 可不是那高架桥能比拟的。 他听见她激动的声音:「全部敞开式,两个房间,一个做卧室,一个做书房,卧室和客厅中间做悬浮隔断,不用门,书房也不用,厨房也不用,统统不用门,反正就我一个人住。」 祁渊笑着问:「卫生间呢?也不要门?」 他狭长眼眸里一丝狎昵,似乎想像到了某个画面。 沈逸矜站在他旁边,半转身,男人逆着光,她将身子往一侧歪了歪,方便自己看清他的表情,殊不知自己的萌态全被男人收尽了眼底。 她笑,心情好到忘乎所以:「你想什么呢?」她伸手捉到他的手,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掌心肉,掐完后,又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我想也可以不要的,不过方便家里来客人的话,那还是安一个吧。」 话说完,放开人的手,又去看卫生间了。 祁渊那只被她抓过的手,感觉整个胳膊都麻了,那冰凉的触感,指甲掐进来带着些微痒意,全都像她眼里清澈的水涓涓流动在了他的体内。 第120页 而沈逸矜丝毫无意识自己的动作,放开了也便忘记了,人站到卫生间门口,思考起里面的布局。 高总几人一直陪在屋里,他们平时接触不到祁渊,最多也是传闻里听说一下,但那也只是听说他又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了哪块地,或某个项目。 比如他和苏萱萱联姻那件事,传来传去,传得最多的,无外乎他的狠和毒辣,为了一块地,连婚姻都能拿来做交易。 就刚才大家亲眼目睹他对马秀秀的处置,那态度苛责,冷漠,连带着高总和人力资源部都被训斥了。 可是,面前祁渊对一个用a货的女人宠溺的眼神,也是他们亲眼目睹的。 高总恭维地问:「祁先生,沈小姐是你女朋友吧?」 从见面到现在,祁渊一直没介绍沈逸矜的身份,起先高总他们以为沈逸矜是哪家名媛千金,才得到祁渊的亲自陪同。倒是马秀秀从沈逸矜的包包里看出了问题,猜她是个攀高枝的,才敢那么当人面折损她。 但刚才的小风波已经证明了马秀秀是错的,那沈逸矜只能是祁渊的女朋友了吧。 祁渊目光在沈逸矜身上,听到高总的话,收回视线,神情不耐一记眼刀:「废话。」 他莫名烦躁,在空旷的水泥地面上来回走了几步。 那个在卫生间里,正在用捲尺规划布局的女人曾经是他的太太,可他现在不只是不能冠冕堂皇地将她介绍给人,连女朋友都无法大大方方地承认。 他想起谢旭谦的话:「你真是活该。」 可他要怎么办? 祁渊从高总手里拿过户型图看了眼,问他:「隔壁都卖了吗?」 高总不了解业务,赶紧叫了旁边售楼部的李总,李总恭敬回道:「西边100多平那户已经卖了,东边的有200多平还没有。」 祁渊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沈逸矜将房屋全都了解后,走到祁渊身边,笑着说:「走吧,签合同,马上装修,我要住进来了。」 祁渊笑问:「其他的不去看了?」 沈逸矜异常兴奋:「不要了,第一眼的总是最好的,我就认定这套了。」 祁渊点头,意味深长地贊同:「这话我爱听。」 回到售楼部,合同很快摆上,高总和李总陪着,一起核算合同价,总价出来后,祁渊看了眼,说:「按三折算就行。」 沈逸矜睁了睁杏眼,不敢相信,盯着祁渊问:「三折?」 她坐在祁渊旁边,两人都是独立的沙发椅,挨得不是很近,但她此时不自觉地抬起一边臀部,侧过上半身,伸出双手越过两人之间的障碍,抓住了祁渊的胳膊。 祁渊被她这一抓,心里又软了几分,说:「三折高了吗?要不给你一折吧。」 沈逸矜更不可置信了:「一折?你随便说说就算数了吗?」 祁渊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看着她的眼睛说:「是啊,我随便说说就算数了,你要不要把房子买大一点?」 沈逸矜转动了一下乌亮的眼珠,狡黠一笑:「大一点倒不用,不过我可以多买几套,转手去卖二手。」 祁渊打了下她的手:「想得美。」 这一折的价,沈逸矜以为是祁渊作为望和集团总裁的特别权限,然而她只知道一部分,不知道全部。 祁渊是有权限,但一个集团是有章法的,是有董事局的。他的权限最低只有六折,另外的五折,他后来悄悄自己掏腰包补上了。 签完合同,沈逸矜眉飞色舞,对祁渊说今晚要请他吃饭,祁渊则笑眯眯地:「别急,我也要买房,买你隔壁做邻居,你一起设计,一起装修,省事儿。」 沈逸矜:「……」 愣了好一会,才问:「你为什么要买房?还买到我隔壁?」 祁渊笑着解释:「世望离公司没有银湖近,住这边我路上可以省点时间。」 沈逸矜反驳:「你不是住老宅去了吗?」 祁渊:「那只是临时的,以后我还是要搬出来的。」 沈逸矜还是觉得有问题:「那,你这么贵的一个人住鸽子楼,不奇怪吗?」 祁渊被逗笑了:「贵?有多贵?是你自己想法奇奇怪怪。」 沈逸矜:「房子都不用看就直接买吗?」 祁渊笑:「地理位置好就行了。」那不都是因为在你隔壁嘛? 沈逸矜还想说什么,祁渊阻止了她:「好了,是我买房,我掏钱,你管这么多?」 沈逸矜:「……」 支肘撑额,看他签合同。 消息来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转念想想,隔壁终究会有人买,能有祁渊做邻居怎么都好过一个陌生人。 何况祁渊买房,不费吹灰之力给公司拉了笔生意,还能和她家一起装修,节约很多成本,就,也不错。 对面高总,李总偷偷抹汗,变相送房子就算了,还为红颜一坠入凡间,这真的是祁渊吗?真的是他们望和集团身价几百亿杀伐果决的大佬吗? 手续办好后,沈逸矜去了趟卫生间,再出来时,就看见祁渊提着她的a货包包站在沙盘前和高总李总说着话。 沈逸矜有一刻觉得这是个好男人,是会宠爱女朋友的好男友,将来还会是一个体贴妻子的好丈夫。 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个女人的好福气。 莫名其妙一点心酸。 第121页 祁渊回头看过来,本来淡漠的脸浮上一丝笑,待她走近了,偏头问:「走?」 沈逸矜点点头:「好啊,走吧,东西都带齐了吗?」 抬手接包,祁渊没给,回她:「都带齐了。」又说,「你的包重死了,里面装这么多工具干嘛?」 沈逸矜笑:「没办法啊,我都尽量精简了,一出门随时要用嘛。」 她低头,手指又去勾包包,可祁渊还是没给,将包包又往身后一别。 他说:「跟我出来也要带?」 沈逸矜抬头看他:「习惯了嘛。」 人往前一步,靠得更近,可再一次伸了手去,却又被祁渊躲过去了。 两人好像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一个捉一个躲,动作幅度不大,却亲昵自然,落在旁人眼里就像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祁渊笑着看她,看她一次次不自知地贴近自己,继续打岔,说:「难怪我总觉得你的右肩膀低一点。」 「真的吗?」沈逸矜耸了耸肩,对着祁渊将右肩膀抬高,脑袋不自觉偏到左侧,特别俏皮的一个动作。 祁渊笑了,唇角弯起一个弧度,赏心悦目极了。 他抬手揉了下沈逸矜的右肩膀,沈逸矜怕痒,笑着打开他的手,祁渊却借势抓住她的手,拉了拉,说:「走吧。」 沈逸矜「嗯」了声,松开手,在他带动下,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 高总和李总忙不迭地跟在身后,一路送到汽车前,一边刷新对祁渊的认知,一边目送他们离开。 * 「我们去哪?」沈逸矜钻进超跑,等祁渊也上了驾驶位,问他。 她答应了请祁渊吃晚饭,可是时间还早,太阳还在头顶呢。 祁渊侧过身,笑着看她:「找个地方消磨时光。」 沈逸矜被说笑了:「别人说消磨时光我信,你也消磨时光?别忘了你是一个日理万机的人,哪有时光给你消磨?」 祁渊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悲苦表情:「正因为没有,现在逮到一个机会就要抓住。」他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有啊。」沈逸矜想也不想,翻开包看了眼房子的合同,「回家,我想马上打设计稿。」 祁渊瞅了眼她,埋汰的眼神:「问你,我简直是自取其辱。」 沈逸矜听了,靠在椅背上笑出了声,能把嫌弃她的话说得这么动听的,恐怕也就只有祁渊了。 后来祁渊提议去汗蒸馆,沈逸矜从来没去过,一口答应。 她今天心情好极了,终于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虽然仙溪镇那套别墅也是她的,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在榆城买上房子,这是她人生里的意外惊喜。 「祁渊,你是我的贵人。」 汽车驶离售楼部,沈逸矜转头朝身边的男人认真地说了一句话,所有的感谢都包含在了这句话里。 祁渊开着车,单手扶在方向盘上,偏过头,口吻戏嚯地问:「有多贵?」 沈逸矜笑:「很贵很贵的那种。」 祁渊看着她的笑,心情愉悦:「早就说了,买房找我就对了,闻哲语可能给你一折吗?」 沈逸矜摇了摇头:「不只是这一件,还有很多很多。」 祁渊饶有兴趣:「一件一件说,让我知道知道贵在了哪里?」 沈逸矜睨他一眼:「就不该夸你。」 祁渊:「夸嘛,我可太需要人夸了,你不知道,我现在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他说得是实话,就当初对沈逸矜的误判,让他内心第一次感受到了重创,连他母亲自杀时都没能给他那么大的打击。 可沈逸矜不知道这些,体会不到,只当他玩笑。 沈逸矜靠在椅背上,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最大的一件事,就是你给了我一张支票,我要了你5000万。」 不说还好,说得祁渊心头滴血,倒不是在乎那5000万,是如果可以,他情愿没给出那张支票,和她现在还在延续婚姻。 沈逸矜见男人没说话,当他默认,继续说:「你不知道挣5000万是我的梦想,可我没想过和你假装两个多月的夫妻就实现了我的梦想。」 祁渊自嘲地笑了笑:「也好,我能参与到你的梦想也是一种荣幸。不过你想挣5000万,支票里就真的填5000万也太老实了,当时我以为你会全部填上9。」 沈逸矜扬起下巴,哼了声:「我没那么贪心。」 前方红绿灯,祁渊停下车,侧过头看她,抬手将她耳鬓一缕头髮勾到耳后。 这个动作熟悉得,在他脑海里浮现出上次两人同车去酒吧时,那个没来得及接的吻,可现在时间够了,他却无法行动。 心里有种苍凉,又有种欢喜。 苍凉自己的失去,欢喜她还在身边。 祁渊手背摩挲了一下沈逸矜的脸颊,声音沉哑:「还有呢?」 沈逸矜感觉到他手背里的动作带了情绪的波动,特别的温柔。 「还有就是,你带我回家的时候。」 她想,要不将祁渊和自己的关系重新定义一下吧,普通朋友是不可能处到这个份上的,但是有那么一条警戒线,绝不可以跨。 她脑袋微微偏了偏,脱开他的手,笑着说:「当时因为婚礼顶包的事,我和苏家闹掰了。我准备搬出来住,却巧了,你叫我跟你回家,我当时想能省下一大笔房租诶。而且我还想到我那样替了苏萱萱的协议,能挣上一笔钱,这一进一出,我可太高兴了,你不就是我的贵人?」 第122页 祁渊听完,却皱了眉。 绿灯亮了,他把车开了出去,直接拐进辅路,停到了路边上。 沈逸矜看见他脸上忽然阴沉,从她的角度,他折了后颈,浓密的眼睫毛往下低垂,垂出一片低气压的烦躁,两只手对着裤兜又拍又摸,戾气很重。 沈逸矜拉开自己对面的置物箱,从里面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她先前帮他拿手机架的时候见过,此时也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祁渊动作一滞,目光定格在她手里,怎么就有这么懂他的人? 两秒后,他的视线移到她脸上,舌尖狠狠抵了下自己的后槽牙,压下自己疯狂想吻她的冲动,说:「不抽。」 沈逸矜也不说话,只将烟和打火机又放回了置物箱。 祁渊心里烦躁,是因为沈逸矜说得和他自己的想法出入太大。 他熄了火,解了安全带,半弯下腰,侧身对向沈逸矜,说:「我再说一遍,我当时带你回家,不是为了帮你省房租,也不是为了让你做苏萱萱的替身,而是真的想和你做夫妻。」 第45章 夜夜夜漫长 沈逸矜怔怔地看他:「你当时没说。」 祁渊喉咙干涩, 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是我的错。」 两人中间隔着扶手箱,他上半身弯斜在座椅上,伸长手臂抓到她的双手, 姿势别扭,却抓紧了她,好像这样才能和她保持住一种联繫。 祁渊悔不当初, 声音暗沉:「新婚夜那件事来得太突然,我心里对你愧疚, 同时又有感激,我想补偿你, 也想对你负责。只是我又犹犹豫豫,怕自己被感情操控,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了你, 却又始终不敢承认这份感情,才导致我们两个缺乏交流, 酿成大错。」 他逆着光, 大半张的脸隐在阴影里, 深褐色的眼眸狭长, 深邃,沉不见底。 相同的话,他以前都说过, 但沈逸矜每次听见都很排斥, 今天却安静地看着他,似乎都听进去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清澈, 灵秀, 像高山上的冰湖, 不染一点风尘,而乌黑的瞳仁里还有着一种专注,一种对待任何事物的真挚。 祁渊想到她的心理疾病,也许是个机会,趁着她心情好。 他收起求原谅的话,压住喉咙里的忐忑,如履薄冰地问:「新婚夜那天,你为什么会愿意……」 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期待最终还是让他话不成句,像走在钢丝绳上,只怕一个不慎,前功尽弃,又粉身碎骨。 沈逸矜回望他,男人手温比她高很多,握着她,一点点暖进她心里,和婚礼那天一样。 她缩了下脖颈,看着他右眉角上浅淡的疤痕,阳光从车窗折射进来,照在上面,镌刻出儿时的记忆,对应上面前的人。 莫名其妙,心底死死想拽住的那条线像是突然消失,头顶上似有一片光,将她与周遭隔绝。 沈逸矜嘴唇动了几次,温软的声音低低出口:「因为,你是渊哥哥。」 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狭隘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个,就像当年两人挤在太平间的墙角。 他是渊哥哥,是她的贵人,是她黑暗人生里唯一一束耀眼的光芒。 祁渊黑密的眼睫毛颤动不已,心底似有浪潮汹涌。 他上半身又往她面前靠近几分,视线与她交缠,手里的力度也加重了些,随之唿吸也重了。 「是不是老早就认出我了?」 祁渊压住心里的激动,继续诱哄她多说点。 沈逸矜轻轻嗯了声。 祁渊抬起一只手,指尖绕上她的头髮,轻轻捻揉,说:「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 沈逸矜仍低着头:「你是祁家人,阶层太高。」 祁渊手指划落到她小巧的耳垂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乱了唿吸,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轻声责怪:「傻瓜。」 祁渊曾经一度费解,许医生告诉他,沈逸矜的心防很重很重,堪比铜墙铁壁,闻哲语冯美玲也都这么说,但是他在他们的婚姻里,从没觉得沈逸矜对他设防。 后来他才知道了原因。 心理学家告诉他,沈逸矜的心防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她在长年累月的生活中从ptsd开始,经歷欺凌,抑郁,负能量,到情感障碍,在创伤积累的过程中,她的心防才逐渐加深加厚形成的。 而祁渊是沈逸矜在她父母车祸那晚认识的,也是给予她温暖的人,所以在任何人都闯不进她心里的时候,祁渊却是在她心防之内的。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他势必可以成为沈逸矜的救赎。 只可惜,祁渊后来亲手毁了它,还加重了沈逸矜的病情。 祁渊每每想到这一点,心里就痛如刀割。 终究是他负了她。 车里,车窗没开,空间密闭,空调冷风跟不上两人周身温度攀升的速度,祁渊的鼻尖轻轻蹭着沈逸矜的鼻尖,薄薄的汗珠潮湿在两人的唿吸交错里。 祁渊薄唇轻啄,小心翼翼覆上她的唇。 沈逸矜看着他的喉结耸起,又滑落,抬起一只手,按在他衣领口:「你怎么认出我的?」 祁渊手掌扣住她的后颈,低下眉睫:「在知道你去柠城的时候。」 再不给她迟疑的时间,吻了上去。 可在相抵的那一刻,沈逸矜还是退缩了,推了下祁渊。 「怎么了?」祁渊哑声问,指尖温柔,将话语和吻一併落在她的耳畔。 第123页 沈逸矜心跳狂乱,是啊,怎么了? 她感觉自己没办法思考了,像是变成了一只蚕茧里的蛹,在钝化,弱化,滑出自己的思想。 祁渊抓着她的手,移到她心口,将之按在她的心跳上:「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沈逸矜摇摇头,垂下了脑袋。 太意外了。 她恐慌,像一种稳定被打破,有人踩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而那个人是她的渊哥哥,她不想和他相认的,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可他却原来一直都知道,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我现在心里很乱,你给我一点时间。」沈逸矜说。 祁渊抚摸她的脸,在看到她眼底的柔软时,说:「好,我会一直等你。」 说完,他坐回驾驶位,谁知后腰「咔」一声响,他嘶了声,紧蹙眉心,摁住疼痛的地方。 「怎么了?」沈逸矜紧张地侧过头来。 「腰扭到了。」祁渊揉了揉,左右动了下,舒了舒筋骨。 沈逸矜「噗」一声笑了,揶揄,嘲讽。 祁渊见不得她的笑,指了指两人座位之间的巨大障碍:「刚才我一直别着腰。」 沈逸矜笑得更停不下来了:「祁渊,你完了,你马上三十了。」语气仿佛他马上就要步入老年人行列了。 祁渊转过头,眼神兇狠:「你敢说我完?」 沈逸矜摇头投降:「不敢。」却依然笑。 祁渊伸手过去抓她,沈逸矜躲了下,转过脸,才发现外面好些人正拿手机对着他们的车拍照。 她惊叫了声:「祁渊。」 汽车停靠的位置正好在一家大型超市前面,四周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这样一辆个性张扬的超跑早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而车里的暧昧情景估计也全落进了他们的眼里。 只是车里的两个人过于专注,一直没留意到。 祁渊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但显然也不合适下车去理论,他赶忙发动了引擎,按了按喇叭,驱赶掉车前的一群人,轰一声,震天响,开了出去。 重新进入主干道,后视镜里的人群只剩下一片模煳的小黑点,车窗降下,秋天午后的风缠绕上女人的发,逃离与刺激相互纠缠。 祁渊扶着方向盘,忽而放声大笑。 笑了还不够,拉过沈逸矜的手交扣在自己大腿上。 那些手机的咔嚓声是一场狼狈的大逃亡,也是自己泥足深陷的铁证。 沈逸矜受了感染,也跟着他笑。 这下祁渊笑得更大声,将她的手也扣得更紧了。 * 那天,祁渊带着沈逸矜去了汗蒸馆,单独要了一个包厢。 祁渊本来想让沈逸矜体验一下泰式按摩,可沈逸矜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祁渊只好作罢,最后选了张面膜给她贴上。 他还点了很多饮料和零食,由着沈逸矜选了部电影,两人并排躺着一起看。 包厢里格调优雅,温度有点高,还有一种芬芳的香气萦绕。 祁渊心情好,有一刻觉得自己志得意满。 这么久,压抑的、痛苦的、悲伤的所有负情绪在他拥着的一酥柔软里全都消融了。 他拥抱她,亲吻她,体贴得察着她每一个反应。 可沈逸矜和他不一样,她有一种惶恐,几次叫他:「祁渊。」 「在呢。」祁渊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搂着她的手臂拢一拢,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我一直在啊。」 屏幕里播放着国外一部喜剧片,纯英文的。 沈逸矜英语不太好,跟不上节奏,祁渊边看边解说,好笑的点还要细緻地描述给她听。 但沈逸矜却总是晃神,觉得一切很不真实,无论是环境,还是电影,亦或者是身边的人。 说不清楚,她感觉自己有点不是自己,究其原因是她的领地被人入侵了。 她给自己构建了一个安全的世界,那是一座深藏在大海之上的孤岛,只有她,且属于她一个人的岛。 她有通往外界的路,那条路也只有她自己可以通行,但现在这条路上忽然有人直面闯了进来,逼进了她的世界。 而这个人是祁渊。 他挣破了她心里的那束光,将她心底藏着的「渊哥哥」附上了他的躯体,像一缕灵魂有了具体的形象,和他真正成了同一个人。 虽然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沈逸矜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面前的人,抗拒和吸引互相交缠,就像他们的吻一样,她想要又不想要,矛盾激烈。 电影有点长,祁渊看她的状态不太对,也不敢再把她往外带,点了晚餐,两人在包厢里吃了。 后来送她回家,祁渊又陪了她很久才离开。 接着几天,趁着放假,祁渊推了手上所有的事,天天都去出租屋,每天变着花样带食材,提前下载了食谱,亲自动手做饭给沈逸矜吃。 他想得是趁胜追击,也感觉自己胜利在望。 沈逸矜也渐渐缓过神来,慢慢接受了和祁渊相认的事。 * 假期的最后一天,沈逸矜在家里接了个客户的电话,装修上有点小问题要她去帮忙处理。正好祁渊在,他便开车送沈逸矜去。 那是个旧房改造,一进门,头顶因为省钱没有吊顶,一大截的下水管暴露在空中,很碍眼。 第124页 沈逸矜想了个办法,找来一团麻绳,搬了架梯子,要爬上去。 祁渊眉一皱,拦住她:「你要做什么,告诉我。」 后来祁渊爬上去了,那水管被麻绳一圈一圈缠绕包裹,隐藏了原来的面目,变成了一截仿真復古的连枝树丫。 沈逸矜还指挥着他粘上了一只小熊布偶,顿时趣味横生。 最终一个丑陋的水管,变成了家里最亮眼的风景。 客户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带着小孙女一起住,两人非常满意,对沈逸矜的创意赞不绝口。 沈逸矜笑着拍了下刚下梯子的祁渊,对客户说:「都是他做的,谢他。」 祁渊朝她回笑:「是你指挥得好。」 沈逸矜嗔他,看见他手指因为缠绳缠得又脏又毛糙,催他去洗手。 女主人站在旁边,瞅着他俩,笑着说:「小两口真甜,新婚吧?」 沈逸矜:「……」 一时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祁渊听见,勾了勾唇角。 另外还有一点别的小问题,沈逸矜也处理得很到位,结束时客户主动把装修剩余的尾款全付了,厚厚一沓现金。 沈逸矜道了谢,和祁渊出了门来,外面天已经黑了。 两人上车后,沈逸矜将热烫的粉红票子「啪」得一声拍在驾驶位前方的中控台上,豪气道:「走走走,请你吃饭。」 祁渊大笑,吃过多少人请得饭,却从来没有现在这样一种滋味,像是被宠到了,来自一个娇软软的女人。 他发动引擎,将载着两人的超跑开进璀璨夜色里。 沈逸矜路上问:「想吃什么?」 祁渊看了眼那沓粉红票子,笑着说:「听你的,你请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沈逸矜便躺在座椅上冥思苦想,可是实在没有什么请人吃饭的经验,尤其对方还是祁渊,谁叫他主导能力强呢。 沈逸矜最终还是放弃了动脑筋,说:「还是你定吧,我什么都吃,不像你那么挑剔。」 祁渊听她语气带了娇嗔,心情跟着好:「我怎么挑剔了?」 沈逸矜便开始一个一个掰手指数:「你不吃香菜,不吃大蒜,不吃葱,哦,韭菜也不吃,那天韭菜鸡蛋的馄饨都夹给我了,还有什么,好像洋葱也不吃,对不对?」 祁渊笑,后脑勺往椅背上仰了仰,瞥眼她抬在空中没数落完的手指,总结评论:「你挺了解我的。」 沈逸矜「诶」了声,发现了新大陆:「这些好像是佛家说得五辛诶,是不是?」 祁渊笑着看她,点头说是。 沈逸矜更惊奇了:「祁渊你信佛?」 祁渊眼见前方车辆有些拥堵,将车速放慢了些,笑着解释:「你可能不知道我外婆和我母亲都皈依了佛门,她们不吃这些东西,我从小跟着她们长大,所以也就没有吃这些的习惯。」 沈逸矜:「……」 惊讶了好一会,才发出感嘆:「没看出来啊。」 祁渊的母亲不用说了,为了祁渊能回祁家,做了那么疯狂的举动。 而祁渊的外婆,沈逸矜也是见过的,除了最近一次在冯美玲那看着温和一点,之前的印象都很暴躁,且不讲理,一点也不像佛门中人。 路口红绿灯,旁边一辆重型卡车挡住了路灯,超跑车厢里一片浓重的阴影。 祁渊停稳车,表情被隐在了暗里,他缓缓开口:「我外公去世得早,我外婆一个人带大我母亲,在她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而我母亲也很努力,一把好嗓子,16岁出道,18岁成名,可是在小有成就的时候遇上了我父亲,遭玩弄,被抛弃,从此人变得极端偏执。我外婆便是那个时候带她入了佛门,但……最终佛也没有渡得了她。」 说到这,祁渊声音有了些许阴郁:「那之后,我外婆信仰崩溃,人也变了,变得暴躁,不可理喻。她跳楼,没死成,摔断了腿……」 沈逸矜默默听着,唿吸停在了胸腔里,重得喘息不了。 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悲伤,像一场毛毛雨,不痛不痒,可是从祁渊口中听到的,却完全不一样,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场鲜血淋漓。 忽然之间,像是触碰到祁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祁渊说:「这些,我从来没和人提过。世人那么多,我不需要他们的理解,但是,我想你知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深邃的眸子里是有火光的。 沈逸矜抬手,半只手掌覆在了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祁渊捉住她的手,将自己脸颊和她贴得更紧了。 狭小空间里,阴暗,逼仄,视线模煳不清,但人的心里却有一片敞亮,光明,又温暖。 「渊哥哥。」 沈逸矜清柔的声音,唤了一声。 男人表面易怒,强势,戾气重,可是他骨子里却温柔,有耐心,对人愿意付出,有担当。 就像所有的兇恶之狼,翻过肚皮,总会有一片柔软,只是那片柔软不是常人可触摸得到,但他现在却坦露在她面前了。 沈逸矜转头,看了眼车外说:「我不喜欢这种重型卡车,当年就是这种车撞死我父母的。」 祁渊握紧她的手,安慰她:「有我在,都会过去的。」 绿灯亮起,祁渊将车往前移动,离开那辆重型卡车的阴影,大街两边顿时万树灯火。 第125页 沈逸矜心情好了些,唿吸也顺畅了。 她重复祁渊的话,说:「都会过去的。」 她也想安慰他。 祁渊笑着点头:「会的。」 没想到讨论吃饭,会插入到一段这么深沉的对话。 果然人是要多交流的。 祁渊疏朗一笑,提议:「我们去吃烧烤吧。」 沈逸矜开心:「好啊,我最喜欢吃烧烤了,我喜欢吃烤洋葱,喜欢吃蒜蓉烤扇贝,你怎么办?」 祁渊笑:「我烤给你吃。」 他记得沈逸矜和闻哲语一起吃过烧烤,他要覆盖他们的记忆。 祁渊选得烧烤店在一家购物中心里面。 往电梯方向,路过lv的专卖店,沈逸矜把自己的a货包包往身后一别,莫名心虚,拉着祁渊快点走,祁渊却反而慢了脚步,在店门口多驻足了几秒。 后来吃饭时,lv的售货员笑容满面地进来,找到桌号,朝沈逸矜双手送上一只包,正是她那只a货仿冒的正品。 沈逸矜:「……」 惊得说不出话,看去对面正在烤架上翻烤洋葱的男人。 祁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我干嘛?」手里动作不停,「是她要送给你,又不是我要送。」 沈逸矜只得问售货员:「是谁让你送来的?」 售货员欠了欠身,笑着说:「是app里下的单。」 她将手机订单打开给沈逸矜看,下单人姓名沈逸矜,收件人姓名沈逸矜,地址烧烤店,附带桌号。 好吧,像是沈逸矜自己摆了个乌龙,自己买了个包送自己,还装着不知道。 沈逸矜把包拿手上摸了摸,看了眼标价,眼皮子有点眨不动了,六位数啊。 比她那天买的房还贵! 沈逸矜手发软,对售货员说:「我能退货吗?我捨不得这个钱了,你给我退钱。」 售货员机敏地看了眼祁渊,礼貌笑道:「没有质量问题,本店售出一概不退。」 沈逸矜:「……」 后来沈逸矜只好留下了那只包,不过她上网搜了下二手市场,对祁渊说:「全新的正品,没有用过,网上有人挂牌九折,看来我又能赚一笔。」 祁渊夹着一片烤好的洋葱正往她碗里送,手一抖,差点掉桌上。 他至始至终都没承认是他买的,也只好劝着说:「买都买了,就用起来。」 沈逸矜把手从包包上拿开,甩了甩手指头,说:「烫手啊,我每天背着一套房子在身上,亚歷山大,我不怕打劫啊?」 祁渊笑了:「那么多背名牌包的人都被打劫了?」 沈逸矜这下连脑袋都一起摇上了:「你是有钱人,不懂没钱人的苦恼,像我这种,就只适合背便宜货。我就算背着这个真的名牌包上街,一是我自己心里有负担,二是也会被人说成是a货。就,我和这种名牌不是一个阶层,不合适。」 「沈逸矜。」祁渊抬头,隔着桌子朝她认真地叫了声名字。 沈逸矜正弓着腰猫在卡座上,姿态懒散,听到叫,不自觉敛了身形,看向男人。 祁渊伸长手臂,抬了手指将她嘴角一滴油渍揩去,顺便捏了下她的脸蛋,说:「谁都是父母生的,一个身体一条命。我不否认有些人看人带着有色眼镜,但我不允许你轻贱自己。你是你父母的宝,也是我的宝。」 他说的时候,捏脸蛋的手没松,最后力度还加重了一下:「听到没?」 「疼。」沈逸矜发声抗议,打开他的手。 「疼就对了。」祁渊没躲,吃她一记打,又给她揉了揉,把她脸蛋揉红了,笑得蔫儿坏:「这下就该记住了。」 沈逸矜:「……你就是个混蛋。」 打人一拳再给个甜枣,惩罚式宠溺,也就祁渊干得出来。 吃完时,沈逸矜去了下卫生间,顺便想把单买了,却被告知已经买过了。 沈逸矜啧了声,想请祁渊吃顿饭很不容易。 回到座位,男人支肘支在扶手上,脸面朝着天花板,见她回来,身形没动,只斜着眼眸瞥过来一眼,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可眸色里有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是什么呢? 好像藏着话,又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沈逸矜好奇,问他:「怎么了?」 祁渊笑了下,没说,反问她:「走吗?」 沈逸矜点点头,伸手接包,她的包一直在祁渊那儿。 祁渊没给她,提上手,走出卡座,新包装盒的那个包留在了座位上。 沈逸矜拍了他一下:「那个。」 祁渊看也不看:「不要了。」 沈逸矜睨他:「一套房子呢。」走过去拿起来,才发现里面已经换成了a货。 祁渊手里的才是真包。 原来他刚才趁她不在,已经将包里的东西全转移了。 沈逸矜追上男人的脚步,笑着说:「祁渊,你真会照顾人。」 祁渊笑,将包包换只手,伸了手过来牵了她的手,说:「我只照顾你而已。」 声音又哑又性感,那偏头低下眉梢时,眉宇里的风流像一杯醇香的烈酒。 沈逸矜心一颤:「……」有点不对劲。 第46章 诱她入怀 回去路上,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持续蔓延,男人时不时朝她投过来一瞥,好像她身上有什么, 问他,又说没有。 第126页 后来沈逸矜也不管他了,抱着新包包, 左看右看,真的和假的还是天差地别的, 无论质地,剪裁还是细节都好得没话说。 「一套移动的房子啊。」 沈逸矜发着感慨, 打开包时,结果最上面有一个保险套。 手指过电般一烫, 想起来了。 那是以前某次地铁口的公益活动, 沈逸矜路过,被人塞了一个, 当时周围人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就没退回去, 随手塞进了包里。 后来换包的时候,她也没检查,一股脑得把原来包里的东西全倒过去了, 今天包包又被换了一次, 祁渊换的,这个东西现在很突兀的在最上面,显然他已经发现了。 所以, 他眼神怪怪的, 是因为这个? 沈逸矜有点想笑, 抬头看一眼男人,可是安静的车厢里突然说起这个是不是更怪? 到出租房楼下,沈逸矜下车,祁渊说送她上去,沈逸矜没来由得紧张:「不要,这几天天天都看见你,我快腻死了。」 祁渊被气笑在副驾驶的车门上,看着她走进单元门去,没一句多余的话就算了,那脚步快得似乎等不及要和他划清界线。 再一眼看到她的包包,想到那只套,他心口顿时起了一丝焦躁,摸了下裤兜,却没烟。 漆黑的楼道里,昏淡的感应灯一盏应着一盏亮起,一盏又随着一盏熄灭,像一场仪式。 夜晚的风吹过,吹散喉间的躁意,祁渊仰头,东边树梢上一轮明月,高高悬浮,如玉盘一样洁净又美好。 应该两个人一起看的。 正想打电话给沈逸矜,忽然一声惊叫,划破楼道,树梢上簌簌飞落树叶。 祁渊心一惊,箭步快过脑子,往单元门里冲去,叫着沈逸矜的名字,两步两步地跨跃往上跑。 到五楼,沈逸矜捂着心口蜷缩在墙角,脸上苍白。 祁渊跑过去,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急问:「怎么了?」 他四周察看,什么动静也没发现。 沈逸矜瘫软在他怀里,双腿打颤,站不住:「是、一只、猫。」 「猫?」祁渊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是顾勉和花衬衫。 那猫是五楼住户家的,特别喜欢往外跑,养得跟野猫似的,沈逸矜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吓到了。 但是沈逸矜受不得惊吓,这一吓,让她心律失调,浑身脱力。 祁渊朝五楼人家扫了眼,眸光阴戾,转回头,抚了抚沈逸矜的后背,问:「能走吗?」 沈逸矜死撑:「我歇一会就没事了。」 但祁渊没有等,把包往她怀里一塞,双手一抄,将她整个人公主抱抱起,几步跨上台阶,抱回家去了。 进门,祁渊径直把人抱进房间,抱到了床上。 「先躺一会。」祁渊摸了摸沈逸矜的脑袋,又握了握她的手,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他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过来,要给沈逸矜洗手。 沈逸矜缓过劲来,说:「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别动了,我给你洗。」 「几步路,我还不至于走不动。」 「那我抱你过去。」 「我没事了,真的。」 沈逸矜坚持自己走,祁渊只好放行,眼看着她走回进户门前,先换了拖鞋,再进卫生间,洗手,卸妆,最后洗脸,走出来。 祁渊眸光亮了下,明白了,沈逸矜这是强迫症,先做什么再做什么,一定要按她的顺序来。 就像她第一次去世望首府,一双纸拖一定要粉红的。 说到底,还是缺乏安全感。 祁渊等在卫生间门口,细细看了她一会,鹅蛋小脸上已经恢復血色了,素颜纯真,干净得像高山上的雪,五官柔和又秀气,是他喜欢又心动的脸。 祁渊扬了扬眉,烧了一壶开水,拿了沈逸矜的杯子,倒了杯水给她。 「你走吧,我没事了。」沈逸矜接过杯子,语气有点冷淡。 祁渊听着有那么点逐客令的意思。 可他脸皮早就磨厚了,说:「再陪你一会。」 沈逸矜不再说话,进房间走到置物柜前,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了药瓶出来,往手里倒药丸。 祁渊跟进来,看着那满满一抽屉的药,心口一窒,像有无数飞虫往他眼睛里扑,冲撞刺激进去噬咬他的眼珠。 「矜矜。」他抬手抓住沈逸矜拿药瓶的手,「要吃这么多药?」 「对啊。」沈逸矜朝他笑了下,笑得坦然,没一点隐瞒,「我就是这些药瓶子吃大的。」 她当着他的面打开抽屉,就是想把自己最隐藏的一部分给他看,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祁渊皱了眉,「嘭」一声关上抽屉:「有我在还要吃什么药?」他将她往怀里抱,声音哑了下去,「我会在这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他记得闻哲语说过,他是沈逸矜的良药,他有足够的信心陪着她把这些药全戒了。 可是,沈逸矜抓住他两只胳膊,推开他,与他拉开距离:「祁渊,我知道你可怜我,心疼我,但是,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不能总在我身边,总这么照顾我,你让我自己来,好吗?」 「我为什么不能在你身边?不能照顾你?」祁渊双手搂在她后背,折下后颈,「矜矜,我知道,你内心要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愿意麻烦人,但是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是你的渊哥哥。我就喜欢照顾你,就喜欢陪在你身边,你不要再推开我了。」 第127页 他掰开她抗拒的手,很强势地将她摁进自己怀里。 沈逸矜低下头,嘆息。 男人的胸膛健硕,体温温热,靠在他怀里,不只是舒服,还有一种心安,但是她觉得这些不应该属于自己。 她心里很矛盾,明白自己对他有贪恋,但是又有太多存在的问题告诉她,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沉默了片刻,沈逸矜开口:「你别再对我好了,你这样我感觉压力好大。」 祁渊觉察到一丝不对,这不是一个人正常的情感。 他揉过她的后脑勺,细心地问:「为什么这么想?我对你好,你不开心?反而觉得压力大?」 他的手指温柔又熨烫,被他揉过的每一寸都生了眷恋和痴缠,但是越这样,沈逸矜心里越难受。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眼睛轻轻动了下,眼角泛上了湿意。 沈逸矜低声说:「我怕我依赖上你,又失去你。我怕我成为你的包袱,拖累你,让你变成不幸。」 「乱说什么呢?」祁渊眉头深蹙,手里动作用力了几分,抱紧她,「我知道我错过一次,但我绝不会再错一次。」 他以为她说得还是上次分手的事,「矜矜,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尽管依赖我,我不会再放手了。」 他心知那次自己错得离谱,对沈逸矜的伤害很大,各种情绪翻涌,弯下腰想道歉,才发现沈逸矜哭了,急忙抬手给她擦眼泪:「傻瓜,我错了我错了,你不哭好吗?」 祁渊连连哄,连连安慰,可沈逸矜被勾起了不好的事,深埋心底里的记忆像闻到了血腥味的凶兽,一个个从地底下破土而出。 「那天。」沈逸矜哭着断断续续地说,「是我说要去看格桑花,我爸妈才带我出门的……如果不是我,他们不会死……他们那时候很忙,都是因为我才挤出时间来的……结果却被我害死了……」 「不是的,矜矜,你怎么能这么想?」祁渊心一沉,才反应过来,自己触动到沈逸矜内心最深处的伤痛了。 他抱着她坐到床边,一只手搂过她,另只手抽了纸巾,擦在她眼角,额头相抵:「矜矜,爸妈他们是为了让你快乐才带你出门的。车祸完全是个意外,他们从来没有怪过你,他们希望你快乐,你现在这样,他们会很难过。」 可是沈逸矜像是被那些凶兽缠住,悲伤一触即发。 「大卡车撞上来的时候,我妈把我拽到了座位底下,她用身体护住了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她不会死……」 「车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血……要不是我,不会发生这一切……我活该失去了他们,我活该无家可归,我活该……」 「不是!」祁渊低吼了声,捧住沈逸矜的脸,用唇堵住她的话,「爸妈他们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妈妈用身体护住你,她是想你活下来,但她绝不是要你现在这样子地活,你明不明白?」 沈逸矜泪水汹涌:「我知道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但是我害死他们也是事实……」 这些话她藏在心里多少年,就悲伤了多少年,沉积冰冻,像极地里冰封了千年的雪山。 可如今,那些凶兽将之刨开了,雪山一朝崩塌,冰水,冰块,冰渣子洪水勐兽般沖没而下,沈逸矜内心垮了。 「祁渊,你又明不明白啊……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又怕和你在一起……别再对我好了,我真的承受不起……」 「不是的,矜矜。」祁渊吻她的脸,吻她的泪,手掌手背不停地给她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 「矜矜,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你被人洗脑了吗?你怎么能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祁渊摁住沈逸矜的两只肩膀,用力摇了摇,似乎这样就能将她摇得转变思想。 「是不是苏瑞林和你说的?他不是什么好人。矜矜,你告诉我,当时你为什么要去他们家。我知道,你有爷爷奶奶,还有姑姑,有舅舅,你为什么去了他们家?」 沈逸矜父亲生前受聘于鼎言,有关她家的早期生活,祁渊在谢旭谦那里全都查清楚了,然而他始终不明白,沈逸矜最后为什么去了苏瑞林家,总不可能其他亲人都比苏瑞林还不如吧? 可沈逸矜掉进了悲伤的海洋里,什么也听不进,在咸涩的泪水里浮浮沉沉,那旧时的事像唯一的浮木,她只能抱着它才能苟活下去。 祁渊感觉到了,这是她的病根。 他抱过她,将她拥在怀里,他发现她双手紧握,用力用得指骨突起,发了白。 「矜矜,放开吧,爸妈在天堂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他们让我来照顾你,你相信我,你放开他们,和他们说再见吧,你不放开,他们幸福不了,快放开他们……」 祁渊抓过她的手,去掰她的手指,一遍一遍呢喃,一遍一遍哄她。 他气自己学艺不到家,这样一个深入她内心的机会,他却黔驴技穷,想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帮她走出来。 好在他的催眠术学了九成九,哄了一个多小时后,沈逸矜在他怀里哭着睡着了,脸颊上挂满了泪痕。 祁渊抱着她,轻轻摇晃,两只胳膊酸胀麻木了也不敢动,只到沈逸矜唿吸变得均匀了,他才将她挪了位置,抱到床上。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拿毛巾重新给她擦了擦,又脱了她的外衣,抱着她脑袋,调整好枕头。 第128页 沈逸矜许是哭得太累了,一切毫无知觉。 祁渊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将她说过的话重新细细回味了一遍,心里对沈逸矜的病症越来越清楚了。 他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看到她先前攥紧的拳头已经松开,心里豁然开朗,低下头,在她洁白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关上她的门,恋恋不捨地走了。 * 那天之后,沈逸矜忽然觉得自己心头轻松了很多。哭过一场,倾诉一场,好像倒掉了很多心理垃圾,人变得开朗了,也更爱笑了。 至于她那个怕见的人,也似乎更有了分寸感,没再对她穷追不捨了。 长假结束,嘉和公司里越发忙碌。 陈嘉远接受祁渊的建议,将公司扩大了规模,搬了新的办公室,重新註册成了建筑装饰公司,拓展了工装上的业务,也因此招聘了更多的员工,包括工程建筑师,和工程造价师。 沈逸矜也开始带徒弟,将自己手里的设计工作渐渐交出去,更多的往内勤管理上发展。 而她自己的房子和祁渊的房子,因为工人们工期排不过来,她发微信给祁渊,和他商量年后再动工。 祁渊语音回她:「不急,按你自己的时间来。」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压着喉咙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一样。 沈逸矜感觉他说得是房子的事,又好像不是。 两人之间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距离若即若离。 好像祁渊一改自己的强硬态度,什么都由她说了算。但这种「说了算」,却又不是绝对的自由,只是给了她选择的余地和适当的距离。 但不管怎样,她都感觉和祁渊的相处越来越舒服了。 沈逸矜在榆城只用了一折的钱买了一套小居,那点钱相对于5000万简直是九牛一毛。 不过财不外露,她不想在榆城再买房了,怕有人会惦记上她。她想去外地买,想在有山有水的地方都买上一套,让她到哪都有家,到哪都有落脚的地方,彻底告别无家可归的日子。 可是外地买房装修是个麻烦事,而且装修好了,空置在那也是个麻烦事。 最后听祁渊的,决定买酒店公寓。 一来省了打理的精力,二来回报率高,还有三嘛,那就是自己想去的时候,随时可以住。 祁渊说:「最适合你这种钱多人又傻的咸鱼了。」 沈逸矜一脸咸鱼表情:「那么,我这钱多人又傻的咸鱼怎么挑酒店公寓,怎么防止被人骗呢?」 祁渊笑了:「等我给你拟个名单。」 说这话的时候,祁渊在美国,两人是隔空打得视频。 祁渊原本说半个月就回,结果半个月之后,事情没完,他说估计还得半个月。 当时沈逸矜站在阳台上,外面是漆黑的夜,对面楼里几簇灯火昏昏淡淡。 而视频里的男人逆着光,俊逸潇洒,脸上两天没刮鬍子,下颌底下一片青茬像冒头的韭菜芽,而头髮也长了,也没好好修剪一下,西服随意地搭在臂弯里,衬衣的衣袖挽到了手腕之上,整个人看起来有那么一种野马脱缰了的不羁感。 再看他身后蓝天白云,阳光正好,偌大的广场上有很多漂亮的金髮碧眼走来走去。 「我看你是乐不思蜀。」沈逸矜看着这样的视频,心里说不上来有点小情绪。 祁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边走边说:「冤枉,你不知道我有多归心似箭。」 沈逸矜听他声音有点哑,心里又软下来:「多喝点水吧,那边是不是很干燥?」 「是的,太干了,我嘴唇都破了。」祁渊抬起下颌,稍稍偏头,将左下唇对准手机镜头,轻轻挑了一下,同时浓黑的剑眉也一併挑起,像是一个亲吻打啵的动作。 沈逸矜感觉心口一烫,催他快走吧,摁了挂断。 她以为祁渊去美国是为他公司出差,其实不是,他是学心理学去了。 这方面,他没有底子,又没有充分的时间,短期内恶补,难度可想而知,只不过他仅为一人而学,针对沈逸矜的病情寻找解救办法,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沈逸矜收到他酒店公寓的名单,先挑了两个地方飞去了,各买了一套酒店公寓,剩下的等有时间再买了。 半个月后,祁渊回国了,一回来就去出租屋看沈逸矜,还带了个行李箱。 当时夏薇也在家,她差点以为祁渊这是要来和沈逸矜同居,沈逸矜也被他的行李箱雷到了。 可祁渊将行李箱打开来,两人才看到那是一箱子的礼物。 实在是太多了,从吃的,玩的,用的什么都有。 夏薇站在旁边,目光应接不暇:「祁大佬这一趟美国去一个月,尽是收集宝贝去的嘛?」 沈逸矜也很惊讶:「这是要开杂货铺的节奏。」 那箱子里最大件的是只枕头,数量最多的是巧克力,有十多种,各种口味的,这两件占了行李箱的一半空间。其他还有一些小玩意,装饰品,连画图的铅笔都有一捆,组成一个彩虹的颜色,还配了两只卷笔刀,一只小熊形状的,一只青蛙形状的,很俏皮。 祁渊随手拿起枕头,说:「其实这些都是很日常的东西,只是每次看见,就想到你,也总是忍不住就买了下来,一不小心买多了,那就带回来都送给你好了。」 沈逸矜偏头看他:「你都是在哪里看见了这些?你在美国出差不是整天都说忙死了嘛?」 第129页 祁渊笑:「那我也不是机器,总得有一点休息时间吧,这些便是我休息时间里的消遣。」 沈逸矜还没想到什么反驳的话,夏薇机灵道:「祁大佬对我们矜矜真好,每天一点点休息时间,全都用来想我们矜矜了,只知道给我们矜矜买礼物了。」 沈逸矜:「……」 祁渊笑着默认了。 他拆了枕头的包装,空气迅速填充,充胀了起来。 祁渊拍了拍,将枕头拍结实了,递给沈逸矜:「这是特殊材料的安眠枕,你今晚睡觉用它试试,效果怎么样明天告诉我。」 沈逸矜心想说,一个枕头能有用,她何必还要花那么多钱吃什么药? 但是面对男人的一腔热情,她开不了口打击他,最终将枕头收下,抱在了怀里。 夏薇左右看了看他俩,很有眼色地进自己房里拿了手提包,对沈逸矜说:「我今晚约了朋友吃晚饭,我得走了,你好好招待祁大佬。」 谁知祁渊没有领情,他也对沈逸矜说:「想请我吃饭,下次吧,我今晚有应酬,也得走了。」 沈逸矜:「……」 扯了扯唇角,看着男人往进户门走去,她跟在后面,给他开门,说:「那你今天来我这,就为了送个箱子?」 祁渊回头,眸底沉慵含笑,纠正她:「是送你礼物。」走出门口,又说,「还有,一个月不见,想见你。」 言语听起来,思念很重,但口吻却风轻云淡,像句调侃。 沈逸矜一时分辨不清真伪,耳颈上不可控地泛上了薄红。 祁渊看着那片红,真想摁过人狂亲,真想告诉她,他有多想她,但他最终喉结滚了几滚,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敛了神情,说了再见,转身走了。 沈逸矜关上门,怔了几秒。 夏薇也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只觉得祁渊好怪,一下飞机就赶来看心上人,结果送了一箱子礼物就走了? 「祁大佬这是什么招数?」 「他应该是真的忙吧。」 沈逸矜怀里还抱着枕头,看着那一箱礼物,忽而笑出了声。 不管怎么都好,他回来了就好。 祁渊在美国这一个月学到的东西,足够让他了解了沈逸矜的性格和病情,但他最终决定的是先改正自己。 沈逸矜是那种你越是进攻性强,她越是退缩,而且她会在两人之间设置很多很多障碍,不是让你跨不进去,而是她自己缩在里面不肯出来。 想和她在一起,最好的办法只有等她自己走过那些障碍,等她自己向你走来。 但那样要等到什么时候? 猎人的最高姿态便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他要诱捕她。 * 当晚,沈逸矜睡觉用了祁渊送的枕头,没想到一夜无梦,睡得很香。 沈逸矜给祁渊发了消息,说谢谢。 祁渊勾勾唇角,回她别客气,又问巧克力吃了吗?哪种最好吃? 两人你来我往,话就聊多了。 沈逸矜说:【你哪天有空,请你吃饭。】 本来只是一句客气话,沈逸矜心想祁渊肯定没空。 谁知道,祁渊回覆说:【就今晚怎么样?】 沈逸矜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只觉得祁渊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呢。 她回了个字:【好。】 下午下班时,公司大楼下停了一辆张扬的芒果黄,沈逸矜一眼看见就笑了。 她走过去,祁渊正在驾驶位接电话,他抬手从里面开了副驾驶的门,朝她挑了下眼尾,一个愉悦的笑。 沈逸矜心跳有漏拍,坐上车,莫名觉得有点热,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转头看去男人,昨天见他一身风尘,很疲累的样子,今天却已是意气风发,身上深色衬衣很好的勾勒了他的身材,领口微敞,冷白的锁骨若隐若现,喉结的弧度恰到好处。 祁渊余光瞥着她,挂完电话才笑着和她说话,问她:「今晚请我吃什么?」 沈逸矜反问他:「你想吃什么?」 祁渊没什么想法:「我什么都行。」 沈逸矜起了恶作剧的心:「那我请你吃洋葱。」话说完,自己先笑了。 祁渊发动车子,侧头用目光狠狠瞥了她一眼,声音沉缓着说:「要我为你吃洋葱,也不是不可以。」 沈逸矜坐在座椅上,好一会没动,感觉被他那眼神钉住了。 最是娇萌勾人的样子。 祁渊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哂笑:「傻瓜。」 车窗外人来人往,沈逸矜想起上次被人围观的大逃亡事件,催促男人快点走。 「放心,没人看得见。」 祁渊笑着看她,一脚油门,飞驰而出,带起一阵风。 上次那件事,沈逸矜本来有些担心的,后来照片传开,发现没有一张能看到车里情形。 原来车膜是单视的,最多让人知道了这车是祁渊的,让他被人调侃了一阵而已。 沈逸矜指着祁渊去了一家海鲜楼,请他吃海鲜,菜一点好,她就迫不及待地把钱付了,生怕祁渊又偷偷买单。 祁渊坐她对面,也没和她争,修长手指拨弄了几下筷子,笑着说:「也不错,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单独请吃饭。」 沈逸矜听着那话几分暧昧,咬了咬唇,问:「那我们这算是约会吗?」 第130页 祁渊深褐色眼眸看过来,直勾勾的,带着光:「你说算就算。」 心脏又像是被撞了一下,沈逸矜避开男人的眼神,低下头,倒茶。 那顿饭,两人吃得很自在,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喝酒,因为祁渊要开车,沈逸矜一个人也不愿意喝。 祁渊说:「这样也好,留点期待给下次。」 沈逸矜笑:「好啊,下次我请你吃香辣虾,辣得不要不要的那种。」 祁渊龇了下牙:「你干脆辣死我算了。」 沈逸矜大笑:「不不不,辣死你还有什么意思,我就要不停地祸害你,折磨你。」 祁渊看着她笑,沈逸矜放松的时候,说话少了很多顾忌,眉眼里的神采亮晶晶的,有种张扬的柔媚,像冬日阳光里的风筝,不堪一折,却又倔强。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两人走出饭店,迷濛的夜色里,雨丝冰冷地裹挟着寒风往人身上打。 沈逸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祁渊挡在她外侧,很自然地搂过她,说:「你先回里面去,我去开车。」 他们两人都没带伞,汽车停在停车场,距离饭店大概有一百多米。 沈逸矜往大街上张望了下,车来车往,繁忙又杂乱,她忽然不太想和他分开,手指揪了下男人的衣服:「我们一起走吧,跑快一点。」 「你行吗?」 「行,别小看我。」 沈逸矜不等说完,自己先往雨里跑了。 祁渊赶忙将身上西服脱下,追上她,顶在她头上护着她一起跑。 沈逸矜把自己靠近他,一只手从他后腰伸过,揽在他身后,让两人的脑袋挨得更近一点。 胸腔因为跑动震撼出擂鼓的节奏,在这寒雨迷离的大街上,似有万马奔腾的壮烈逼退了凄凉和萧索。 两人上了车,像经歷了一场极速逃亡,双双靠在椅背上,放声大笑。 祁渊开了空调制热,纸巾盒里一连抽了数张纸,给沈逸矜擦脸,擦头髮,和她身上湿了的地方。 「你先擦你自己。」沈逸矜喘息不止,脸上跑得红扑扑的,沾了透明的雨滴,有种晶莹的美。 祁渊手指抚上去,湿凉,细腻,闻着她清新又紊乱的唿吸,嵴背往前一倾,薄唇含住了她沾染雨气的唇。 第47章 诱她入怀 潮湿灼热的温度在渐渐上升。 他吻得细緻, 温柔,与以往任何一次的吻都不一样。 一寸一寸的占有,缓慢深入。 裹吮, 暖滑里,像亲吻神祇,特别的小心又试探, 却也像一场折磨,折磨她的神经, 要她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反馈给他反应。 沈逸矜抵挡不住这样的他,冰凉的手指攀上他的脖颈。 触得祁渊一个激灵, 丢开章法,回归了他的野蛮吻式, 吻得更深更狠更凶蛮。 像一场兵荒马乱来袭, 宁静世界瞬间被摧残成一片废墟。 索取,掠夺, 不遗余力。 * 沈逸矜想, 如果选个男人做情人, 祁渊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他长得帅, 又体贴,和他在一起,亲吻拥抱都会变成一种享受, 令人沉溺。 但是祁渊不是形骸放浪之人, 他不会只想要个情人,他对待爱情和婚姻比她严肃认真。 就像他以前说的,因为新婚夜那件事, 他便想着带她回家和她做真夫妻了, 这思想可比她保守多了。 这段时间, 夏薇和祁时晏进展得很顺利,两人约会不断。 沈逸矜有时会羡慕,羡慕夏薇不需要考虑任何事,爱就是了。 夏薇反问她:「那你到底在考虑什么?谈恋爱又是谈了就要结婚,只要感觉在,可以一直谈下去,如果谈崩了那就换个人谈。只要你不想结婚,谁也绑不了你,对不对?」 沈逸矜含煳一声:「是吧。」 她翻出手机看了看,祁渊每天都有和她微信,为装修房子,为公司业务,又或者纯粹的日常生活随便聊几句,两人之间的话题和牵扯似乎越来越多。 而且祁渊还三天两头派人来给她送东西,吃的居多,好像怕她挨饿似的。 可就是他自己很少出现了。 是因为快年底了,才忙得没空和她见面吧。 沈逸矜若有所思。 转眼到元旦,沈逸矜从丁姨那得到消息,说顾勉被抓了,因为聚众赌博,同时被抓的还有一个同伙,是花衬衫。 沈逸矜暗暗叫好,恶人就该有恶报。 她不知道,这其实是祁渊设的局,故意逮得他俩。 下楼时遇到五楼的住户,沈逸矜这才想起来自从国庆后就没见过他家的猫了,好奇多嘴问了一句,对方说早卖了,还说那人就看中他家的猫,非要不可,挺自豪的。 沈逸矜想着他家猫那丑陋又狰狞的面目,大概能猜到是谁买走了。 她今天赶着出门,是周茜约了见面,说有事请她帮忙。 两人见上后,周茜看着沈逸矜背得包,「咦」了声,伸手摸了摸,惊讶道:「这个不是我送你的那个?是真的?」 沈逸矜拍了下包,勾勾肩带:「你还好意思说,我差点被人笑死了。」 周茜把自己的包往身前一亮:「笑什么啊,我背得不也这个?我店里就卖这个,生意不要太好。」 沈逸矜不再说话。 周茜挽过她的胳膊,又把她的包摸了摸,要笑不笑:「傍了大款就是好。」 第131页 「周茜。」沈逸矜往旁边一步,和对方拉开距离,「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酸?」 「我说真的嘛。」周茜还在笑,「你看你身边一个个男人都对你好得要死,你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周茜。」沈逸矜要生气了,「我知道,在你心里,你总觉得我事事不如你,不配拥有比你好的东西。但是,你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我们之间是敌对关系吗?我有什么妨碍了你吗?」 周茜一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两人站在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到处是欢快喜悦的gg声和音响叫卖声,可冷风灌进衣袖,冻得人起鸡皮疙瘩。 有点儿败兴。 沈逸矜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脾气,从学校到公司,再到现在,她几乎都是被周茜一路比着过来的,她也习惯了。毕竟她从小在苏家被苏萱萱踩着长大,她习惯了做软弱的那个。 但现在她不想怂下去了。 沈逸矜转身往回走,新年的第一天,她跑来被人酸,闲得慌吗? 「矜矜,对不起。」周茜追着她身影叫了声,见沈逸矜停了脚步,才跑到她面前,也不敢拉她的手,只低着头说,「我不是故意那样的,我,其实都是因为嫉妒你。」 沈逸矜有点无奈:「上次话都说开了,你还过不去吗?我现在和陈嘉远就是合伙人的关系,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周茜脸上一丝苦涩:「我知道都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沈逸矜看着她,为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样,真是不值得。 她劝道:「周茜,你还记得吗?在学校的时候你有多优秀,追你的男生那么多,女生们也喜欢围着你,每天看见你的时候都是前簇后拥的。」 「早就不存在了。」周茜苦笑,「在认识陈嘉远的时候。」 沈逸矜摆了下手:「不说了。」 这个话题她真心不想再纠缠下去,见周茜服软了,她便也主动拍了下对方的胳膊,说:「我也有错,心情有点不好,你别介意。」 「怎么了?」 「大姨妈要来了吧。」 沈逸矜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这人和大姨妈一样很久没见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儿想他。 她抬头看了眼远处,推着周茜往前走:「走吧,女王陛下,你今天叫我出来要我做什么,快说吧。」 女王陛下,是周茜在大学里出演的一部莎士比亚剧里担任的角色,她演得非常霸气,那之后女王陛下就成了她的绰号。 此时沈逸矜拿出来开玩笑,两人又好像回到了当年。 周茜下巴一扬,傲娇:「你请我喝奶茶,我就告诉你。」 沈逸矜笑着举拳头捶她:「你要我帮忙,我还要请你喝奶茶?」 周茜躲,两人追追闹闹,笑着跑进奶茶店,等两人各捧上一杯奶茶,坐下来的时候,刚才那点小插曲已经抹掉了。 周茜说,她打算向陈嘉远求婚。 沈逸矜吃惊地呛了一口。 奶茶店空间不大,两人并排坐在高脚椅上,隔着透明玻璃,面朝大街。 周茜捏着吸管,轻啜奶茶,期待又忐忑地说:「我不想夜长梦多了,想着趁我们现在关系修復得正好的时候,快点结婚算了。」 她知道今晚嘉和公司聚餐,她想趁聚餐的时候当众求婚,想要大家配合一下,一起瞒住陈嘉远,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公司一员了,没办法和大家提前串通,这就需要沈逸矜了。 沈逸矜问她:「戒指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周茜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戒指盒,是一对铂金婚戒,沈逸矜看了眼,说好看。 周茜笑着收起,又偷偷告诉她:「我连婚纱也准备好了。」 「求婚要穿婚纱吗?」 「是我想穿。」周茜看去玻璃窗外,脸上表情认真,认真到孤注一掷,「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想为他穿一次婚纱,这样,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也觉得这段感情完整了。」 沈逸矜看着她,想起夏薇,她们两个在爱情上虽然追求的东西有些不一样,但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果断,决然,都是飞蛾扑火般的炽烈和孤勇。 「要我做什么就说吧。」 「谢谢你,矜矜。」 * 后来那天下午,沈逸矜找饭店把预定的包厢升了级,将原来三张桌子的包厢改定成四张桌子的大包厢,但又拆掉一张桌子,多出来的空地用来做求婚舞台。 她还买了一堆材料,有气球,彩纸,鲜花,和灯带等等。又叫了夏薇,谷惜蕾和另外几个女同事来帮忙,一起布置现场,男同事们则让薛柯带头,去订蛋糕,借投影仪,选照片剪视频。 一群人干劲十足,忙忙碌碌一下午,到饭点的时候终于差不多都弄好了。 有同事借着舞台先演了一段情深深雨濛濛,却搞不清楚主角名,「尔康」,「紫薇」地乱叫,引得看客们哄堂大笑。 陈嘉远走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走错了包厢,认出台上两位男同事,也立马戏精上身,走上舞台,抓住两位「郎情妾意」的手,将他们左手右手交叠在一块,一定要给他们做「证婚人」。 台上台下,一片笑骂声。 沈逸矜打了个眼色给薛柯,抓住时机进入主题是最紧要的事。 第132页 薛柯跑上台,抓住陈嘉远说:「演什么证婚人?你这范明明是男主角的范。」说着,按住对方肩膀,像是要扑上去强吻似的。 陈嘉远一声「我去」,抬手一挥,要打回去,后面两个男同事起闹,一人抓住他一只胳膊,刚才那出「两情相悦」的戏顿时画风一变,变成了抢亲戏,陈嘉远束手被缚,沦为了被抢得那个,他还浮夸地演起羞答答,誓死不从。 不过反抗无效,在大家笑闹中,他这个「新郎」最终顺应了天意,接受上苍的姻缘安排。 薛柯站在他对面,掏出稿纸,准备求婚。 陈嘉远笑:「你们这还写了剧本?」 就此时,头顶明亮的大灯忽然熄灭,四周陷入黑暗,人群也瞬间安静,舞台背景上一颗颗小星星闪耀亮起,组成一个心型,成了唯一的一束光芒。 陈嘉远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谁都没动,对面的薛柯清了下嗓子,对着稿纸先念了一个字:「远。」 他念得肉麻至极,台下一阵爆笑,还有人掩住了自己的嘴,做呕吐状。 陈嘉远「呸」了一声,大笑:「薛你大爷的,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从了啊。」 薛柯也淬了口痰,大摆架势:「今晚非要你从了不可。」 他接着开始念:「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漆黑的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你按下车窗朝我们挥手,我回头看见你眼睛里亮得发光,像有满天繁星……」 「等等。」陈嘉远打断他,这会是真的不对劲了,「你念得什么?哪来的?」 正说着,投影仪上亮了,亮起了陈嘉远和周茜两人的照片,同时有音乐响起,门口迤逦走来一位新娘,一袭洁白婚纱,美艷动人。 等不及女主角登场,薛柯急沖沖将稿纸往周茜手里一塞:「快快,你自己来。」 说完,领着另外两个男同事一起下去了,舞台交给了真正的求婚人和被求婚人。 红玫瑰,彩色气球,一帧帧两人甜蜜过往的画面,还有这闪烁的星星,浪漫流淌的音乐,任谁在这样的情景下都不可能保持充分的冷静和克制。 周茜心慌又激动,站在陈嘉远面前,准备了几千字的求婚稿,最后从喉咙里伴着哭意,只挤出来一句话:「你愿意娶我吗?」 陈嘉远早在第一眼看见周茜一身婚纱时,心底就震惊上了,意外又惊喜,本来该他男人做得事,没想到让一个女人做了,此时此景,他还有什么拒绝得理由? 他高昂着头,动容地喊了句:「我愿意!」 不等旁人递上戒指,陈嘉远已经将周茜抱进了怀里,深深拥吻。 全场掌声雷动,所有人唏嘘感动,再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一场圆满的爱情更让人欢喜。 沈逸矜站在人群里,泪眼朦胧。 爱是场飞蛾扑火,是场孤注一掷,是属于勇敢爱的人的。 而她,是个胆小鬼。 「喜欢这样的求婚?」旁边有人低声问。 沈逸矜点头,视线落在舞台上:「浪漫啊。」 那里陈嘉远已经单膝跪地,给周茜在戴结婚戒指了。 旁边的人没再说话。 沈逸矜蓦然回头,目光撞进男人深邃的眸子里。 她倏然笑出声:「你怎么来了?」声音掩饰不住地惊喜。 祁渊看着她,也笑了:「我来蹭饭,欢迎吗?」 沈逸矜抿抿唇,说欢迎啊。 男人似乎又瘦了,一张冷俊的脸,轮廓更分明了,脸颊侧边的线条延至下颌线都更削薄了。 「你最近忙什么?」 沈逸矜看着他的眼睛,深褐色的瞳仁沉静又幽深,她感觉自己有点看不懂他了。 祁渊伸过手,勾了勾她的手指,一个亲昵的小动作,视线定了神,与她直勾勾地对视。 说:「想你。」 沈逸矜唇角扬起,「哦」了一声,将问句和答案连起来,确认地问:「忙着想我?」 祁渊笑:「是啊,就是忙着想你。」 沈逸矜抽出手,打了他一下,心情忽然好起来了。 * 那顿饭,笑闹声洋溢在包厢里,久久不散。 陈嘉远搂着周茜,向大家公布:「明天我们就去领证,要包红包的动作快点。」 然后同桌的沈逸矜就看见一大片的纸巾团,往陈嘉远和周茜身上飞去,沈逸矜跟风,也揉了个纸巾团砸到周茜身上。 周茜抬手接住,笑着说:「你们要砸砸陈嘉远,别砸我,把我砸坏了,你们赔不起。」 沈逸矜听着话里有话,问:「你不会怀孕了吧?」 白天在奶茶店,她就觉得周茜有点奇怪,抱着奶茶老打嗝,一副犯噁心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又不肯说。 这会周茜大大方方地笑,说:「还是你了解我。」 陈嘉远一波惊喜刚定,一波惊喜又来:「你怀孕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 周茜推他一下,脑袋靠在他脖颈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我这不是说了嘛。」她脸上的笑,带着爱情的光。 不等陈嘉远给足反应,消息爆发般散开,恭喜声铺天盖地袭去。 陈嘉远用力搂了下周茜的肩膀,终于明白她今天求婚是为了什么,但已经不重要了,他被自己要做爸爸的兴奋完全控制住了。 沈逸矜也替他们高兴,端杯子碰了下她旁边男人的酒杯,说:「真好,爱情开了花就该是这个样子。」 第133页 祁渊笑,举杯回敬:「是挺好。」 他的「好」和沈逸矜的「好」不太一样,是好在终于解除了一份情敌危机。 他和陈嘉远私下聊过,陈嘉远承认了他最初喜欢的人是沈逸矜,只是沈逸矜从来都是无动于衷。答应周茜的追求,陈嘉远其实是想刺激一下沈逸矜,但没刺激到沈逸矜,反而刺激到了周茜,这才将三个人的关系越搞越复杂。 他去楚市散心,就是想让自己冷静冷静,想把三个人的关系重新处理好,可是等他回来,心里有了决定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了沈逸矜结婚的事。 而周茜因为他做了很多冲动的事,甚至学他找了个备胎刺激他。 一个自己爱的人,和一个爱自己的人,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那天陈嘉远对祁渊说:「我放弃沈逸矜,是因为我始终走不进她心里,我们的相处越来越像伙伴,像家人。不过这样也好,想对一个人好,不是只有爱情一种方式,对吗?」 祁渊勾唇冷笑:「你挺贪心的。两头都想要,结果怎样,两头都不讨好。」 陈嘉远笑:「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和你争的。」 陈嘉远是个聪明人,趋利避害的道理他懂,在看到自己和祁渊的差距,以及祁渊对沈逸矜的偏执占有欲时,他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祁渊也没想到,自己今天挤出时间来吃得这顿饭会这么香。 他看去旁边低头吃菜的女人,侧脸清秀,眼睫毛低垂,那神色似乎随便吃什么菜都很认真用心,可就是不知道她真正的心在哪? 陈嘉远和周茜在她身边爱得死去活来,她却像是隔空看了场戏,明明她是风暴的中心,她却能置身事外,事不关己。 沈逸矜转头,发现祁渊正在看自己,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那眼神里骤现一丝光芒,非常地捉人。 而她却用最无辜的语气说:「你看,那个帷幕好看不?是我布置的。」 祁渊笑得无奈又心疼,回说:「好看,但不及你好看。」 沈逸矜便用她的回头杀睨他一眼,祁渊的笑意更深了。 聚餐结束时,祁时晏来了,来接夏薇,最近两人打得有些火热。 祁渊另外还有应酬要去,沈逸矜朝他摇摇手:「你走吧,别送我了,我去蹭他们的车,给他们做电灯泡,亮死他们。」 说完,不等祁渊再说什么,就上了祁时晏的车,跟着他们走了。 可是她这电灯泡没发挥出作用,前面两个人根本无视她,一路打情骂俏,沈逸矜一个人坐在后座,被逼着啃了一路狗粮。 回去就发消息给祁渊,和祁渊吐槽。 祁渊本来跟人谈事正谈到严肃的档口,气氛紧张,看到消息,唇角勾起一丝笑,场面顿时松散,后面越谈越顺利了。 而祁时晏把两人送到家,也没多逗留就走了,年底大家都忙。 门关上时,夏薇怅然若失,沈逸矜笑着打趣她:「才走就捨不得了,要不追出去啊。」 夏薇脸上赧色一片:「还好啦。」反问她,「你俩呢?恋爱在谈了没有?」 沈逸矜笑:「没呢。」 夏薇一脸的看不懂:「你们到底在玩什么?」 沈逸矜也说不清,他们到底在玩什么。 就,有那么一种感觉,她好像成了祁渊的风筝。 每次以为和祁渊关系拉远时,身上就像有根神经被人拽住,把她扯回头。 然后,她一回头,就会看见他。 看见他在自己身边,眼睛里还有一种顾盼。 好像他是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告诉她,无论她飞多远,他都在等她。 夏薇看着她,嘆了口气:「矜矜,你顾虑太多了。你知道吗?感情就是一把火,要趁热打铁,一旦灭了,你想再重新点起来,就不是那个火了。」 「我再想想。」沈逸矜走回房去,像是收起触角,缩回她的蜗牛壳了。 她拿衣服去洗澡,出来后收拾了一下房间,躺进床上刷会手机,准备睡觉。 夏薇抱着针织毛线进来,钻进沈逸矜的被窝,说要和她聊天。 沈逸矜手机里正巧刷到祁渊的朋友圈,祁渊今天发得一组照片全是今晚包厢里那求婚小舞台的场景,配的文字:是很浪漫。 这话听着,像是回应她先前说得「浪漫」的话,也像肯定她今天的劳动成果。 沈逸矜笑了下,动动手指头,点了个贊。 夏薇凑过头来看:「大新闻诶,我第一次看见祁渊发朋友圈,那我也去给他点个赞。」 沈逸矜手机上连连滑动:「谁说的,祁渊天天发朋友圈啊,我都没想到他这么喜欢发朋友圈,我有时候都懒得给他点赞。」 夏薇一脸狐疑:「是吗?」 她打开她的手机,可她微信里的「祁渊」底下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似乎和沈逸矜的「祁渊」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微信号和头像都是一样的啊。 夏薇转念一想:「也是,我跟他又不熟,看来他把我屏蔽了,或者分组分得不一样,不给我看。」 「这样的吗?」沈逸矜翻了翻祁渊的朋友圈,「他发的都很生活化,又没有商业机密,不至于吧。」 夏薇忽然想到什么,打开祁时晏的微信,给对方发消息,问他看得到祁渊的朋友圈不。 祁时晏即时回覆:【开什么玩笑?我哥从来不发朋友圈,他哪有那个时间。】 第134页 这下,夏薇发现了惊天大秘密,拍着沈逸矜大笑:「明白了明白了,祁渊这朋友圈只是给你一个人看的,是你的专属朋友圈。啊啊啊,祁渊好会啊。」 沈逸矜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重新翻看祁渊的朋友圈,才发现他每一条动态,不是像给她报备,就是像和她说话,事无巨细,什么都有。 手机开始发烫,贴着掌心,热度渐渐上升,蔓延进心里。 沈逸矜看着床上夏薇抱进来的针织毛线,那是夏薇要给祁时晏亲自织一件毛衣,沈逸矜沉默了好一会,问:「这个难吗?」 第48章 诱她入怀 爱情有多难? 无非心里一堆望而却步的阻碍, 只有想的心,没有动的手。 沈逸矜想,从织围巾开始吧, 针法简单,容易学,织得快。 夏薇带她去毛线店, 沈逸矜一眼选中大红的颜色:「第一次,挑个好彩头。」 夏薇遏制不住地笑:「好喜庆啊, 我怎么觉得这是一种隐喻,是你们定情信物的颜色?」 沈逸矜抱着那团大红色, 笑骂了声:「滚蛋。」 在夏薇建议下,沈逸矜买了最粗的棒针, 夏薇说:「这号针织出来的围巾松软又厚实, 而且织得快。」 「好,听你的。」 回到家, 沈逸矜就跟着学, 结果一个头起了又拆, 拆了又起, 反反覆覆三天后才终于起出一个稍微满意的头。 「万事开头难,后面就快了。」夏薇鼓励她。 「嗯,我不会放弃的。」沈逸矜对自己也很有信心。 不过这只能晚上在家织, 白天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 连想都想不上。 而忙起来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得快,很多工作还没完成, 就到年底了。 嘉和公司这一年势头强劲, 业绩惊人, 沈逸矜和陈嘉远本也不是小气抠门的老闆,他俩商量着将大头拿出来给大家分配了年终奖,连新招聘进来的新同事也有红包,这下激励了所有人,个个干劲十足,都开始计划买房买车了。 而剩下的小头部分,沈逸矜和陈嘉远两个人才搜搜抠抠得一起分了红。 不过陈嘉远为了兑现他的诺言,将自己的分红又分成了若干红包,在公司里玩各种挑战的奖励游戏,散财散了个干净又尽兴。 「你这样还想买房吗?」沈逸矜看着两手空空的合伙人。 陈嘉远笑得坦荡:「急什么,明年再买好了。祁渊说了,明年的工装再介绍几单给我们,我想明年年底我可以买别墅了。」 「行吧,你想好了就好。」沈逸矜手指在手机上操作,一笔转帐红包生成。 陈嘉远手机响了下,点进去,是一个5个8的大额红包,止不住大笑:「你干嘛?给我这么多钱,可怜我?」 沈逸矜放下手机,不屑看他:「你谁啊,可怜你?我是可怜周茜,还有她的孩子。你把分红都给大家了,你不要过年了?」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周茜家不怎么富裕,而陈嘉远和他父母的关系又那样,什么都要靠他自己打拼。他们两人现在领了证,在外面租房子住,虽然日子还过得去,但婚礼还没办,孩子再几个月就要出生,花钱的地方肉眼可见得多。 沈逸矜不可能对朋友们的窘迫视而不见,也做不到自己抱着钱独善其身,所以她将自己分红的一大部分又给了陈嘉远。 谁知道,陈嘉远这个老油条,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你是不知道,周茜那个皮包店比我赚得多,我没钱了正好,她乐得养我。」 沈逸矜一听,拍了下桌子:「那你把钱还我。」 陈嘉远站起身,赖皮地拍拍屁股:「那你又不知道了,我是属貔貅的,进了我口袋,怎么可能还出得去?」哈哈笑着,拉开她办公室的大门,大模大样地走了。 沈逸矜低声骂了句「死要面子」。 周茜怀孕了,那个皮包店根本没有好好在打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 嘉和公司年前最后一天的班在大家热热闹闹的年终奖里上完了,不像望和集团,还要搞什么年会。 三天前,沈逸矜和陈嘉远收到了邀请函,陈嘉远是肯定要去的,为嘉和拓展业务,多结识一些人脉。但沈逸矜自知没什么社交能力,她想她就不去了吧。 谁知夏薇得知,劝她:「去吧去吧,你和我一起去,给我壮壮胆好不好,我也去的。」 原来祁时晏请了夏薇做女伴,夏薇一想起祁时晏以前那些女朋友,就底气不足,何况这次年会是望和的盛事,很多显贵都会参加,她怕自己hold不住。 沈逸矜却琢磨起「女伴」两个字来,祁时晏要女伴,祁渊难道不需要?他的女伴是谁? 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响了,祁渊邀请女伴的电话来了。 沈逸矜没直接答应,拐着弯问了一堆旁枝末节的问题,最后才慢慢拐到主题上:「以前望和也办年会吗?」 祁渊回说:「每年都办。」 沈逸矜这才问:「那以前你的女伴是谁?」 祁渊在自己办公室里握着手机,闷声笑了好一会,才回道:「是小梦,祁时梦,我二叔的女儿,也是祁时晏同父异母的妹妹,在老宅我们一起吃过饭,你还记得吗?」 沈逸矜嗯了声,说祁时梦她当然知道,许医生的学生,除了老宅,医院也见过几次了。 第135页 「那今年你也找她就好了。」沈逸矜委婉拒绝。 祁渊皱了下眉,反问她:「小梦现在和闻哲语在一起了,你不知道?」 沈逸矜啊了声,惊奇:「真的?闻哲语没说,什么时候的事?」 祁渊:「时间不长,大概圣诞节的时候。」 沈逸矜笑:「我哥威武,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动作迅勐。」 祁渊听着,仰头靠在老闆椅上,揉了揉眉心骨,这话怎么像是间接批评他动作太慢呢。 「年会你一定要来,我派车去接你。」祁渊口吻强硬了。 「……」 「礼服我让人送过去,你挑着穿。」 「不要,我自己去买。」沈逸矜看过祁时晏送给夏薇的礼服,那布料太少了,她才不要穿得像个舞女似的。 祁渊笑了,说好:「穿漂亮一点,别省钱。」 沈逸矜抬槓:「就不,我要丑死你,丢尽你的脸,以后就别再找我了。」 祁渊直接笑出了声:「好啊,你快来丑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你丑的样子。」 沈逸矜:「……」挂了电话。 话那么说,当天下午,她和夏薇约着一起去逛街买衣服了,逛了六七个小时,千挑万选,腿都快走断了,才最终选定了一件。 回来后,看着自己进度缓慢的红围巾,沈逸矜又开始着急了。 后来的两天,白天忙工作,回到家沈逸矜就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织围巾。织到手指抽筋,夜里做梦都在织,一觉醒来,丈量一下还差多少,还有多少毛线,也不管几点钟,坐在床上就织。 这么千赶万赶,终于在出发去年会之前织出来了。 夏薇教她收了尾,最后一针结束时,沈逸矜往床上一倒,竟有种此生了却心愿,千帆过尽了的感觉。 夏薇笑她:「你这才开始,还得送到人手上才算啊。」 沈逸矜摇头:「不送了,太丑了,送出去给人笑死。」 「那你这么熬夜,赶天赶地地织出来是为了什么?」 「我就发了个神经。」 沈逸矜看着那一团红彤彤,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为了什么呢? 这两天两夜,每一针每一线,她织得时候脑子里都只有一个人,虔诚又刻苦。 可是织出来了,她又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那个迈不出脚的躯壳里。 夏薇见不得她这么颓丧,找了个纸袋,装上围巾,将她拉起来,说:「得了,你送不出,我替你送,就算是发了个神经,那我们就继续发下去,直到送出去了才算完,ok?」 沈逸矜被她感染了,一鼓作气跳起来,回了声好。 * 榆城顶流最辉煌的酒店里,有一栋楼歷史悠久,是维多利亚城堡式的建筑风格。 尖顶塔楼,窗廊繁复,红砖黛瓦配色彩艷丽的木卡条或雕饰,气势恢宏,又典雅大气,内部装修更是金碧辉煌,奢华到了极致。 在这里举办宴会,不单单体现的是有钱人的身份,更多的是权贵的象徵。 宴会厅里,祁渊正一边与人应酬,一边看腕錶,抬眸间,两位旗袍美人手挽手裊娜娉婷地走了进来。 一位温柔清绝,一位艷丽脱俗。 其中温柔的那位,芊芊曼妙,一身纯白色缠花织锦,再素雅不过,却有一粒粒红色手工盘扣像宝石一样镶嵌其身,几分贵气,又几分优雅。 祁渊走过去,深邃的眸里笑意浮沉。 沈逸矜目光与他一触即离,心里有点虚,是因为那条红围巾。 夏薇看到祁渊身上是一套白色的高定西服,身姿笔挺,气宇轩昂,和沈逸矜身上的白色旗袍正好是一对情侣装,完美极了。 她拍了拍沈逸矜,嘻嘻笑:「难怪了,买衣服的时候一定要这套呢。」 沈逸矜被她这一说,睨了眼祁渊,天知道他们两人怎么就这么默契,都穿了白色。 祁渊扬眉,心情愉悦。 夏薇笑了一会,将手里的纸袋往祁渊面前一递:「喏,矜矜送你的礼物。」 祁渊眼里掠过惊喜,接过纸袋。 夏薇朝沈逸矜眨眨眼,对祁渊说:「矜矜熬了几个通宵才赶在今天织出来的,她手都织到抽筋了。」 「没啦,没那么夸张。」沈逸矜脸上忽然有点燥热。 祁渊眸色清亮,从纸袋里拿出红围巾,唇角的弧度由浅变深。 夏薇感觉自己使命完成了,移开目光,四下找了找人:「祁时晏呢,我去找他。」很识时务地走开了。 偌大的宴会厅里,灯光璀璨,人影攒动,优雅的交响乐与空气相融,遍布各个角落。 明明是很高雅,放松的环境,沈逸矜手指却不自觉捏紧自己的衣角,没来由地紧张。 祁渊双手拉开围巾,颜色红得像一团火,触感柔软宽厚,很舒服。 他笑着递到沈逸矜面前:「给我围上。」 沈逸矜抬头,杏眼怯怯地看着他:「你确定想要?」 「要。」祁渊一个字说得异常坚定。 他弯下腰,向她折了后颈,姿态绅士又体贴。 沈逸矜踮起脚尖,抬手给他围上一圈,亮眼的红色顿时堆满男人的脖颈,削薄的下颌随即也圆润了很多。 她往后一步,打量的眼神看了看男人,乌瞳忽而一亮:「诶,没想到挺衬你的诶。」 第136页 祁渊扬了扬头,眉宇里一派风流自成:「当然,不看看是谁织的。」 沈逸矜终于笑了,有时候她会觉得祁渊这人极度自我,可现在看着他这自我的轻狂劲,竟有种被宠溺的感觉,心里那些畏缩的情绪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那现在也不用戴着吧。」沈逸矜说着,又抬手想给他解下。 「戴着。」祁渊挡了下,态度坚决。 「谁在屋里带围巾?」 「我咯。」 「……你这样会被人笑的。」 「谁敢笑我?」 祁渊扫了眼四周,很多人朝他们看过来,却没人敢上来打扰。 除了……沈逸矜在笑。 「把我的领结摘了。」 祁渊今天带了暗红纹绣的领结,这会围巾围上了,领结就不要了。 沈逸矜笑过之后,比刚来时轻松了很多,捏着男人的衣领,给他摘。 可没想到领结比领带还要复杂,沈逸矜织围巾时灵巧的手指怎么都搞不定这一根带子,祁渊弯着腰认命似得由着她折腾。 两人靠得很近,唿吸温热交错,伴着男人炽烈的目光,沈逸矜指尖越扯越乱。 「你别看着我。」沈逸矜说。 祁渊应了声,闭上眼睛。 男人的眼睫毛又浓又直,薄薄眼皮贴合,灯影下投出一片浓烈的暧昧阴影。 这比他睁着眼睛更叫人难耐。 沈逸矜乱了唿吸,低低叫了声祁渊的名字,说:「男人为什么要带这玩意?」 祁渊笑,狭长的眼眸掀开,抓过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找到正确的地方,轻轻一扯,解开了。 「有织围巾难吗?」祁渊握住她的手,摩挲到她指头上长了一个薄茧,心一软,「熬了几个通宵?」 「还好,反正也睡不着。」 沈逸矜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红围巾的缘故,感觉男人今天格外温柔又多情。 谁知道,这句话让祁渊的心又疼上了,他捏紧她的手指,递到自己唇边轻啄了下,说:「以后不要织了。」 「这样啊。」沈逸矜看去不远处的祁时晏和夏薇,对祁渊指了指,「你看祁时晏身上的毛衣怎么样?我本来还想给你也织一件的。」 这下祁渊立马反悔:「织,给我织,我要穿。」 「挺难的,又花时间。」沈逸矜显得不太情愿,开始歷数难度。 「慢慢织就是了,今年来不及穿了,明年给我就好了,一年总能织好吧?」 「明年公司会很忙,估计顾不上。」 「那就两年。」 沈逸矜笑了:「你和祁时晏又不同,织了你也穿不上。」 祁渊不依:「我可以在家里穿。」 沈逸矜:「……」 祁渊拉了下她的手:「织嘛。」语气软得不像话。 沈逸矜拗不过了,最后两人打岔打到「芝麻开门」中去,才终于松了口。 望和的年会,一年比一年盛大,今年尤甚往年,但不同的是如今祁渊地位稳固,除了应酬一些高级官员和特别重要的客户,他反而比往年更自在轻松。 祁渊找了个隐蔽性比较好的地方,让人送了餐食过来,他和沈逸矜便在这里共进晚餐。 这里是用花箱绿植营造出来的一隅之地,空间不大,却清新雅致,祁渊将茶几拉近到沈逸矜面前,挨着她坐在了旁边。 送来的晚餐有牛排,有海鲜,都是沈逸矜爱吃的。 沈逸矜吃东西时,很奇妙地能给人一种幸福感,她吃相优雅,却不做作,每一口吃得珍惜又享受。 祁渊就喜欢看着她吃,给她切牛排,处理梭子蟹,看着她消灭食物,内心会跟着愉悦,又满足。 两人慢慢吃着饭,说些有的没的,忽然头顶一个女人的声音:「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 两人诧异,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声音又说:「敢做就要敢当嘛,那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祁渊皱了眉,他们身后是花箱做得隔断,里面种满了夏威夷竹,高大又茂密,自然形成了一道屏风。 这道屏风能阻隔大部分的视线,却一点也阻隔不了声音,那说话的声音正是隔壁传来的,而且祁渊也听出来了,是祁时梦的声音。 沈逸矜也听出来了,睁圆了杏眼和祁渊四目相对:隔壁有人? 祁渊略一点头,本来他也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紧接着,耳边传来磕碰相撞的声音,似乎有人要走,祁时梦不让。 祁时梦说:「别躲我了,这样很没意思,我们就在这谈个清楚。」 另外一个人仍然不说话,两人拉拉扯扯,声响剧烈,好一会,另外一个人似乎终于沉不住气了,开了腔:「行,那就在这谈,你要怎么谈?」 是闻哲语的声音。 这边两人都听出来了,难怪他之前不吭声,敢情也是知道这边有谁在,而他这句话不只是暴露了自己,还有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沈逸矜完全没料到,拍了拍胸脯,一脸吃惊不小的样子。 祁渊却和她相反,听到祁时梦的声音时,他便猜到另一个人是谁了。 他放下手里的梭子蟹,擦了擦手,将沈逸矜揽进了怀里。 隔壁,闻哲语说:「祁小姐,那天我们两个酒都喝多了,不过就是玩了个成人游戏,你不会这么玩不起,还要我对你负责吧?」 第137页 他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而且语气很陌生,也很渣男。 这完全不是他平时的为人。 沈逸矜感觉闻哲语这是故意刺激祁时梦,为的就是不想和她纠缠下去。 可是祁时梦不但没有被刺激到,反而笑了起来。 到底她是学心理学的,这些简单的把戏怎么矇混得过她? 在笑到闻哲语就快生气时,祁时梦说:「是啊,不过就是玩了个成人游戏,那你躲什么呀?你这么玩不起呀?」 闻哲语双手叉腰,怒气使得他脸上泛红,可他西装革履,鼻樑上架着金丝框眼镜,怎么看都不像个狠人。 祁时梦吃定了他:「论我们俩谁更吃亏,还是你吧,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第一次,所以,还是我来对你负责吧。」 说完,这边两人又听到一阵响动,接着是男人的一声闷哼,再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像是闻哲语逃也似的跑出去了,祁时梦的声音跟在后面追去了。 沈逸矜听完墙角,兀自笑出了声:「你们祁家人都是属野猪的吗?闻哲语好好一颗白菜被你们野猪拱了。」 祁渊低头,目光落在她唇上:「你别说,我还真想。」 沈逸矜抬手,指尖戳了下男人的喉结:「你是野猪吗?」 祁渊为了方便吃饭,早解了围巾,还解了衬衣领口,这一下被戳得,喉间顿时一片痒意。 他发现了,沈逸矜特别喜欢对他做这个,喜欢戳他喉结,看他上上下下,滑落又突起。 祁渊压住唇角的笑,手掌在她腰上使了下力,声音低下去:「我是野狼。」 沈逸矜猝不及防,喉咙里被迫发出一声低低的破碎的气音。 祁渊得逞地笑,掌心力度加重了些,沈逸矜反手去掐他,却被祁渊躲开,还被他带着往前一倒。 这下好了,两人失衡,祁渊摔在了沙发上,沈逸矜摔在了他身上。 外面宴会厅里响起了轻柔的钢琴曲,由着空调暖风缓缓传来。 祁渊将人捞进怀里,暧昧的唿吸在两人指尖缠绕,很久没这么亲密,他感觉怀里柔软,纤瘦,还有些微的凉。 他往里侧让了让,将人抱得更紧密了些。 沈逸矜穿着旗袍不好动弹,几次想爬起来,又跌下去,最终打了下男人,下巴搁在了他的胸膛上。 祁渊问:「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人明明就在怀里,可心里却依然想得发紧。 他仰着头看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女人的刘海,其中有一簇很叛逆,高高翘着,触手柔软,可一松手,它又翘起来,怎么也抚不平。 有点像沈逸矜骨子里的反骨。 沈逸矜下巴一抬一放,漫不经心:「不记得了。」 抛开理智里的那些束缚,沈逸矜会觉得这样很舒服,就像两人以前在婚姻里一样。 那时候,她把婚姻当成了一场交易,一场玩儿的游戏,她享受当下就好了。 可婚姻结束后,她才知道他们两人的感情是多么得不对等。 她到底是认不了真,还是太认真,她也搞不清楚自己。 「真没良心。」祁渊声音压在喉咙里,问她,「想什么呢?」 他手指下移,手背贴到她脸颊上,摩挲那片冰凉。 「爱情和婚姻可以分开吗?」 沈逸矜抬高一点自己,看着男人,很认真地问。 祁渊感觉到了什么,稍稍弓起身,伸直一只胳膊,将人搂在自己的臂弯里。 角落花架上摆着一盆兰花,那花开得正热闹,几枝花剑团团簇簇开满了玫紫色的花,而那花盆是深褐色紫砂盆,衬得那花更高贵优雅。 祁渊指了指那兰花,沈逸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祁渊说:「我觉得爱情就是那花儿,婚姻则是那花盆,那花儿好不好看,其实和花盆没关系。但是如果有个好的花盆,那花儿会更好看,更有档次,而如果花儿用错了花盆,也可能会被养死,是不是?」 他这个比喻比得妙极了,沈逸矜「诶」了声,笑道:「哲学家啊。」 祁渊挑了挑眉,心想美国那段日子起早贪黑的刻苦没有白费。 可沈逸矜不满足,又问:「那你呢?你更想要花儿,还是要花盆?」 祁渊侧过身,调整了两人的姿势,看去她的眼睛。 盈盈波光里,潋滟水色。 他垂下眼眸,捉了她的唇,答案清晰地餵给她:「我想要——你。」 一个久违的吻。 开头只是浅浅轻啄,像品尝一般,渐渐地,他捏住她的下巴,往深里加重了力度。 滚烫又热烈。 沈逸矜不自觉一声低吟,推着他:「唔……」 「怎么了?」祁渊吻得有些忘情,可他更怕沈逸矜不舒服。 果然,沈逸矜眸光闪烁,心神不安,频频朝门口看去,怕有人随时会进来。 这地方说到底连房间都称不上,没有门,没有墙,大厅仅离他们几米远。 祁渊有一刻后悔自己选错了地方,他抱着她坐起来,将她呵护在自己怀里,吻着她的发顶说:「今晚我们一起回家。」 沈逸矜的手还在他手里,被动地游走,触感到裤料里的紧实,手指触电般蜷缩,心口「突突」得乱了跳动的章法。 「回哪个家?」她招架不住这样的他,嵴梁骨都松软了。 第138页 「当然是我们的家。」祁渊薄唇擦过她,带动她的手一点点往下,声音蛊惑性感。 「……」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什么礼物?」 「回家就知道了。」 …… 第49章 诱她入怀 沈逸矜去了趟卫生间, 重新梳理头髮,顺便清醒清醒自己。 夏薇跑进来,看见她, 眼里电波不断,笑着说:「头髮乱成这样,沦陷啦?」 沈逸矜笑回去:「你才沦陷了。」 夏薇凑近到身边, 将手里的手机翻过来,露出背后的透明手机壳, 给沈逸矜看,里面塞了一张房卡。 夏薇悄声说:「祁时晏给我的。」 沈逸矜眼皮子跳了跳, 口型张成圆形,笑着打趣:「你这是要为爱献.身啦?」 夏薇羞赧一笑:「没你会, 快说说, 我要准备点什么吗?」 沈逸矜:「……」 其实那种事,她和祁渊只在新婚夜做过, 后来总有各种阻碍没做成, 这话说出去谁会信?只不过两人之间亲密的花样倒是玩了不少, 但那也不能随便和人说啊。 沈逸矜将自己头髮重新梳好, 挽了个苹果花,看去镜子里补妆的闺蜜,哑然笑了会。 她拍了拍对方, 放句诨话:「祁时晏情史那么丰富, 他一定懂得怎么疼你啦,你好好享受你的初.夜就好。」 夏薇拱了下她的肩膀,笑骂了声。 两人又诨说了几句, 沈逸矜笑着先出了卫生间。 她打算去找闻哲语, 可是闻哲语还没找到, 先见到了陈嘉远和周茜。 于决正带着陈嘉远在见一些人,有关公司将来的发展。 而周茜一个人坐在吧檯前,面前摆着食物,却因为孕期反应,吃得很慢,没什么胃口。 她穿了件宽松的呢料裙,肚子还没显出来,不注意的人也看不出来她是个孕妇。 沈逸矜走过去,和她打了声招唿,两人聊了会天。 周茜指了指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着的祁渊,问:「祁渊脖子里那红围巾你送的?」 沈逸矜看过去,笑了下:「我亲手织的。」 周茜翻了个白眼:「难怪那么丑。」 许是福至心灵,祁渊目光穿过人群,朝这边看过来,看到沈逸矜,遥遥与她对视,引得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沈逸矜睨了眼祁渊,转过身去,背对了他们。 什么都没改变,但空气里却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周茜掩了掩口,犯噁心的样子:「我真的要吐了。」 沈逸矜心情好,陪她斗嘴:「要吐去卫生间里吐啊,别吐这,别人也要吃饭呢。」 周茜顺回一口气,喝了口水,问:「你俩这情形,是不是要准备復婚了?」 「復婚?」沈逸矜有一点愕然。 忽然想起祁渊之前说的,要她和他一起回家的话,当时意乱情迷,她以为那是两人感情进一步发展的步骤,就像夏薇和祁时晏开房一样。 可现在周茜的问话提醒了她,祁渊想要的恐怕还是婚姻,就像他以前那样带她回家,就是想和她做夫妻。 而她,只是想和他谈恋爱啊,一直谈到崩那种。 沈逸矜踩上一只高脚椅坐上,支肘撑额,脑袋忽然有点发胀,好像兜兜转转,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眼花缭乱了一圈,一场浮华虚空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周茜看着她:「怎么了?你也有了?」 沈逸矜摇摇头:「乱说。」陷入了沉思。 有人从旁边跑过,边跑边叫:「女厕所有人打起来了。」 沈逸矜第一时间想到夏薇还在里面,站起身就往前走,周茜看着不对,也跟了上去。 卫生间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隔着人群,有女人的哭叫声传出来,沈逸矜听着正是夏薇,这下心里更急,拨开人群就挤了进去。 一眼看到两个女的正在揪着夏薇打,其中一个女的身上穿着一件貂皮短裙,动作特别粗暴野蛮。 围观的人群里站着一个清洁工,工作服兜里有一瓶洁厕灵,沈逸矜二话不说,跑过去抓起那瓶洁厕灵,就沖了上去。 换平时,她最怕这种吵架打架的事,可看到好闺蜜被欺负,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沈逸矜将洁厕灵对向貂皮女,连续不断地朝她身上喷,那金黄色昂贵的貂皮上顿时一片蓝色水渍。 貂皮女「啊」一声,气疯了地大叫,转身朝沈逸矜扑过来。 沈逸矜看着对方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一吓,握着洁厕灵的手不可控地抖了起来。 但是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是小孩玩家家的打打闹闹,这是欺负与反抗的决战,堪比你死我亡的生死之战,她如果退缩,就只有死,不想死就必须往前沖。 沈逸矜吸了口气,一只手抓不牢洁厕灵,抬高两只手一起抓住,对着对方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喷过去。 喷得貂皮女大喊大叫,离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朝沈逸矜双手乱舞。她同伴见她失利,慌忙丢下夏薇跑上来,想抢沈逸矜手里的洁厕灵。 沈逸矜转头,认出了人,竟然是马秀秀,曾经瞧不起她背a货包包的那个。 这下,沈逸矜更豁出去了,哪怕心里慌到了极点,也迫使自己坚持下去,转个方向将洁厕灵一顿狂喷,全喷到了马秀秀身上。 马秀秀尖叫一声,也认出了沈逸矜,心知她背后有靠山,顿时护着衣服,人往后退,不敢再跟她起冲突。 第139页 可貂皮女不管不顾,得了个空隙就冲上来要打沈逸矜,而沈逸矜手里的洁厕灵也快喷没了。 沈逸矜心里着急,把洁厕灵瓶子朝对方丢了过去,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也幸好这点时间,有人上来帮忙了。 那貂皮女脸面一黑,突然一个垃圾桶罩在了她头上,顿时垃圾,脏纸,卫生巾纷纷从她脑袋四周掉落,那个脏可想而知,引起人群集体发出呕吐之声。 这是周茜的杰作。 周茜平时虽然总是刻薄沈逸矜,但这个时候敌我矛盾分得很清楚。 貂皮女脱掉垃圾桶,惊悚地连声尖叫,捂着脸跌跌撞撞,和马秀秀抱到了一块,对沈逸矜这边三人骂起脏话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沈逸矜弯着腰,大口喘息着,双手抱住发抖的自己。 这一仗在别人看来,不过就是一场争强斗勇罢了,但是于她,却是内心突破了一个重要关隘,像是跨过了一场生死劫。 她终于知道,自己也是可以这么勇敢的,也是可以直面冲突的。 周茜这方面比她强多了,只是碍于身孕,才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这会打口仗,正好给她那张刻薄的嘴一个发挥的舞台。 周茜将沈逸矜拉到身后,双手叉在腰上,和对面貂皮女两人一对二,一句一句骂得气势沖天。 夏薇脸上妆花了,头髮被扯散,身上旗袍也被撕裂了一个口子,直到此时,她才缓过神来,捋了一把乱发,看去貂皮女。 她整理好自己,挺直了嵴背,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铮铮的声音,走到貂皮女面前,抬手一挥,一记响亮得「啪」,脆生生地打在对方脸上。 「你敢打我?」貂皮女懵了一瞬,睁大了愤怒的眼睛瞪着夏薇。 夏薇冷笑,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得就是你。」 貂皮女本来已经落了下风,气焰败了,这下脸面火辣辣的两巴掌又彻底激怒了她,整个人像发了疯,撕破了嗓门大叫着朝夏薇张牙舞爪地扑上去。 夏薇往旁边一让,貂皮女直线扑往周茜,沈逸矜一想周茜有身孕,急忙推开她,而她自己眼看躲不开了,咬了咬牙,准备挨打,可忽然脚上一轻,腰上一股热量将她抱离了是非之地。 同时,另外有人挡到了她前面,一只长臂扼住了貂皮女,厉声喝了句:「疯够了没?」 是祁时晏。 紧接着一大群保安围了上来。 沈逸矜松了口气,转头对上祁渊深沉阴郁的眸子,说不上来的心安,朝他露出一个笑。 祁渊用力摁了下她削薄的肩,将她摁牢在自己怀里:「还笑得出来。」 身后一声:「老婆,你快出来。」 陈嘉远也来了,脸上阴沉地将周茜从人群里拉出去。周茜因为那声「老婆」笑颜如花,挽起陈嘉远的胳膊,一改刚才叉腰与人对仗的气势,像只乖巧的小鸟靠到他身上,甜蜜蜜极了。 这一出闹剧很快被压了下去。 祁渊楼上开了个房间带沈逸矜去休息,他担心沈逸矜经过刚才的事会不舒服,可沈逸矜只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心慌、发抖的症状就很快消散了,心情也出奇地很快平復好了。 沈逸矜爬起来,说:「我没事了,我想去看夏薇。」 祁渊不放心,摊开她的手掌,捏了捏,里面没有虚汗,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也正常。还是不放心,又拉起她的手腕,把了下脉搏,耳朵贴上她心脏的位置,听了听心跳。 沈逸矜捧过他的脸,笑着说:「我怀疑你心思不纯。」 她也觉得挺神奇的,换以前她要经歷这样的冲突,没个半天缓不过劲来,但现在她恢復得很好。 要说有点不一样,就是人显得异常兴奋,情绪有点儿高,还一时下不来那种。 「我什么心思呢?」祁渊抱过她,心情跟着好。 两人亲昵了会,在感知到男人有进一步动作时,沈逸矜笑着挣开了他,正巧夏薇打电话过来,沈逸矜丢下祁渊就跑了。 * 原来那貂皮女叫孟荷,正是祁时晏的联姻对象。 他们两人所谓各玩各的,其实是孟荷管不上祁时晏。 可今天遇上夏薇,发现夏薇和祁时晏之间的暧昧,孟荷不知道哪里不对,大受刺激,将夏薇堵在卫生间里,才有了如此一出。 沈逸矜陪着夏薇,在房间里帮她重新梳洗打扮时,才知道了真正的原因。 原来夏薇15岁之前一直姓孟,而孟荷15岁之前一直姓夏。两人同一天生日,在同一个医院出生,阴差阳错,当时的护士弄错了孩子,两人被对方的父母带回家抚养长大。 直到夏薇15岁那年,孟父发现夏薇的血型和他们夫妻俩不匹配,孟父怀疑孟母出轨,闹出很多事,最后才怀疑到医院,顺着线索找到了孟荷,做了亲子鑑定,两个家庭才换回了各自的亲生女儿。 好像一切復原归位了,但背后的影响却远远不是表面所能看得到的。 因为两家的背景悬殊太大了。 孟家在榆城有头有脸,虽比不上祁家,但资产也丰厚,在富豪圈里有公认的地位。 而夏家则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家里夏薇是大女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当年生夏薇的时候都是住得最普通的病房,谁能想到会和vip房里的人家抱错孩子。 孟荷回到孟家,得到了一切富有的宠爱,从一个不受父母重视的丫头摇身变成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性子也越养越娇纵任性。 第140页 而夏薇则褪尽了一切光环,回到夏家,生活质量不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还要帮父母做家务,要带两个弟弟。 从俭入奢容易,可从有到无太难了。 「那感觉就像从天堂掉到了人间炼狱。」夏薇说,「那时候我才15岁,刚上高中。」 夏薇坐在梳妆檯前,沈逸矜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髮,编了个大气的花型,衬她新换的礼服。 夏薇长相和沈逸矜一点也不一样,沈逸矜五官柔和,温婉,皮肤又白,看起来就像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但夏薇五官立体,鼻樑很高,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眼尾上翘时妖冶,勾人,特别具有攻击性,活脱脱是双狐狸的眼。 只是夏薇因为自己的身世,曾经的自信都摔进了那个琐碎又乱的亲生父母家里,人有了自卑和烦恼,从此不再活泼了。 「本来我养父母可怜我,怕我回到我亲生父母家里会过得不好,想把我留下,可孟荷不答应,每天要死要活地闹,她觉得我已经偷走了她15年的公主人生,我没资格再呆在她家。」 「而我亲生父母重男轻女,完全没办法和我养父母比,孟荷在我家受了很多委屈,她觉得全是替我受的。所以她恨透了我,每次一见到我,就要对我各种辱骂,羞辱。我以前也总觉得是我欠了她,但是后来想想,我有什么错?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夏薇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生活忽然变得一团糟,本是豆蔻年华人生最灿烂的时候,却像被卷进了黑洞,了无生机一样。 沈逸矜抽了纸巾给她,站她身边,抱了抱她。 夏薇哭过一会,又继续开口说:「我从小读得都是私立学校,15岁那年进入高中,认识了祁时晏,可就那时候,我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我自卑到了尘埃里,怎么还敢喜欢他。」 「高二转学,我就走了,那之后我再没见过祁时晏,后来听说他出国留学去了。现在有机会和他在一起,我感觉是圆了我年少时的一个梦,但是我也承认,我有报復孟荷的意思,因为我知道她和祁时晏联姻了,她是他的未婚妻。」 「我身世不如她,背景不如她,但是我想从祁时晏那里得到他全部的心,让他俩的婚姻永远是座坟墓,让孟荷永远只有表面一张皮,永远得不到祁时晏的心。」 「矜矜。」夏薇抬头,漂亮的眼眶里通红,蓄满了泪水,「你觉得我坏吗?」 沈逸矜:「……」 这问题问倒了她。 她自己感情还一团毛线,理不清,怎么给别人意见? 可是好闺蜜需要她的支持。 沈逸矜想了想,说:「以我那一点有限的感情经歷,我觉得感情里没办法计较对与错,只不过感情需要对等。这种对等不是身价的对等,而是你付出了什么,想得到什么,两个人之间要有对等的感情交流。」 就像她当初,以为跟祁渊回家,不过是履行假结婚协议,可祁渊却是真的想和她做夫妻。两人之间缺乏沟通,感情不对等,最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那现在呢? 祁渊似乎还是想要婚姻,可她却只想谈恋爱,他们这样的不对等,如果在一起,将来又是一堆问题。 沈逸矜嘆了口气。 夏薇跟着嘆气,低下头,陷入烦恼:「祁时晏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如果他知道我对他抱有其他目的,恐怕他不会再把我当回事。」 沈逸矜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目光随意打量了一下房间,维多利亚宫廷的装修风格,处处彰显奢华,高贵。 一晚上天价的房费,只有富豪圈才住得起。 可孟荷那种,披着貂皮,穿金戴钻,是富豪圈的,但她说话粗俗没教养,行径又低劣,那素质完全不匹配。 看到她,难免会让人心里产生不平衡。 可是,「薇薇,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了。」沈逸矜沉思了片刻,对自己的好闺蜜说,「你喜欢祁时晏是真心的,那用你的真心去喜欢他就好了,别为别人影响了自己。至于最终你俩会怎样,祁时晏和孟荷会怎样,那都交给时间吧,时间是最公平的。」 夏薇若有所思:「我再想想吧。」 门外似乎有人在说话,沈逸矜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她问:「你今晚住这儿的是吗?那我得先走了。」 谁知,夏薇站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回家。」 「怎么了?这房卡可是祁时晏给你的。」 「今天搞成这样,谁还有心情?」 沈逸矜:「……」 同情地看了看对方,挽过手,一起开门出去。 门口站着祁渊和祁时晏,兄弟两人姿态各异,祁时晏懒散地靠在墙上,嘴角咬着一支烟。祁渊则没有抽,他已经戒了很久。 祁渊面对着墙,肩宽体长的,一身白色西服,脖颈上的红围巾特别的显眼,耳朵贴着手机,在接打电话,另只手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在墙上。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眸精准无误地捉住沈逸矜,薄唇吐出几个字,挂了电话。 不过论动作,还是祁时晏快。 祁时晏后背离开墙壁,往前一步,抓了夏薇的手,将她推进房门,「咚」一声,在沈逸矜还没反应过来时,门已经被关上了,她身边的闺蜜不见了。 沈逸矜啧了声,想起说祁家人是野猪的话,笑了下,看去祁渊。这一头倒是很淡定,闲闲地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在等她自投罗网。 第141页 沈逸矜走到祁渊面前,问:「围巾戴了一晚上了,捂出痱子了没?」 祁渊十分轻傲地甩了下头,甩得额前黑髮在灯影下抖落一片细碎的光芒:「温暖极了。」 惹得沈逸矜仰头笑,明媚,开心。 祁渊伸手,牵过她的手,往电梯方向走:「我们回家。」声音愉悦。 沈逸矜手一顿,脚步停下,祁渊被动地跟着停下,目光探寻地看过来:「怎么了?」 「我……」沈逸矜低下头,松开祁渊的手,祁渊心一沉,反将她抓紧,低声靠近,「发生了什么事?」 沈逸矜摇了摇头,嗫嚅出声:「我还没想好。」 走廊上,静寂无声,深红色的一扇扇房门之间是色彩浓烈又艷丽的壁毯,头顶筒灯打下来,人像置身油画之中。 祁渊另只手也伸过来,将沈逸矜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薄唇贴上她的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需要想什么,告诉我,我陪你一起想。」 两人双双一身白色,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红围巾在两人之间像团火。 沈逸矜看着祁渊,正犹豫着说些什么,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推了下男人,视线里,夏薇朝他们走了过来,身后没有人。 后来,祁渊送她们两人回了出租屋。 一路夏薇低着头,沉默不语,什么都不说,沈逸矜也没问,祁渊本想和沈逸矜说说话,可场合不合适,也只好作罢。 * 第二天除夕,闻哲语来接沈逸矜,两人相约一起飞枫城,去闻家过年。 昨天望和年会上,两人没能好好说话,今天单独相处,沈逸矜可把闻哲语揶揄个够。 「祁时梦不错啊,人长得漂亮,家境又好,关键她还是学心理学的,把你拿捏得死死的。哥,你逃不掉的了。」 沈逸矜一向话少,也不喜欢多管别人的事,可今天心情好,抓着闻哲语一路说个不停。 闻哲语像被人踩住了尾巴,牙齿咬得「咯啦咯啦」响,却发不出一点点的狠。 那还是圣诞节的时候,他和朋友去酒吧,朋友遇上朋友,图热闹,组了个局一起喝,这么巧,其中就有祁时梦。 祁时梦当时被渣男渣了,心情非常差,有朋友笑她:「搞心理学的,还能看不清楚人,被人渣,你是不是学艺不精啊?」 祁时梦一向大小姐脾气,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场一杯酒便朝人泼过去了,一张桌子吵吵闹闹散了伙。 后来,出了酒吧,闻哲语看到祁时梦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 他有一刻觉得暗爽,因为祁渊,心里对姓祁的有着一种同姓株连的仇视,可是当时的环境,外面天寒地冻又黑灯瞎火,那哭泣的女孩的背影在无人阴暗的角落,让他无端端起了怜悯之心。 他走了过去,递了张纸巾。 两个本来不太可能有过多干系的人,就从那里开始,忽然之间有了某种不可言喻的交集。 闻哲语说不清楚当时自己的心情,可能单身太久了,可能祁时梦搂着他脖子亲他时太主动了,也可能是想到了沈逸矜在祁渊那遭受的罪。 生理的,心理的,被吸引的,报恨的,所有难以復加的情绪促成了那一夜的荒唐。 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祁时梦把他俩的事宣之于众了,将他公开成了她的新一任男朋友。 闻哲语现在有些骑虎难下。 上了飞机,坐到座位上,沈逸矜还在津津乐道:「你就认了呗,不管怎样祁时梦总比干妈逼你去相亲的那些强吧,你要是把祁时梦带回去就好了,保准干妈高高兴兴的,再不逼你相亲。」 「你这没完没了了。」闻哲语一个头两个大,拉住她,警告说,「这事千万别告诉我妈,不然我跟你没完。」 「哦哦哦,好怕哦,闻哲语,你威胁我。」沈逸矜将自己蜷缩在座椅上,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可怜样,「那我更得告诉干妈了。」 闻哲语无奈,只得换个策略,拿出一袋巧克力拍她脑门上:「那拜託拜託你,帮我保守秘密了。」语气十八变,变得讨好委屈。 沈逸矜喜滋滋接过巧克力,头一扬,得意:「这还差不多。」 闻哲语看着她,又抬手拍了她一记脑袋,说:「你这扬头的动作,怎么看着这么像一个人?」 沈逸矜:「……」 这个人不用明说,沈逸矜也听出来了,再仔细一想,好像是的,祁渊嚣张时的标志性动作就是扬头。 闻哲语从薄薄镜片后投出来一个「你没救」了的眼神,嫌弃地嘆息:「被拿捏的比我还死,还敢说我?」 沈逸矜不屑:「我又没有被死缠烂打,我们之间现在的距离保持得很好。」 闻哲语听了发笑,收拾好两人的行李,坐到她旁边,单手撑到两人中间的扶手上,声音放低了,问:「你觉得很好是吗?」 沈逸矜转头:「……」 「祁渊十一之后去美国出差了一个月,你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不就是出差吗?」 闻哲语摇了摇头,稍稍思虑了一下,接触到沈逸矜疑惑的目光,最后决定还是告诉她:「他是去学习了。」 「学什么?」沈逸矜感觉到和自己有关,后背离开座椅,动不了了。 闻哲语话在嘴里徘徊了两秒,才说出口:「心理学。」 第142页 沈逸矜拿着巧克力的手僵硬了,那包装怎么都拆不开。 闻哲语将巧克力拿过去,帮她拆了,重新放回她手上,说:「这事公司里没人知道,我也不知道,后来听祁时梦说的,我才回过味来。祁渊去美国那段时间,一个助理都没带,工作完成的也都是国内的工作,好像美国什么事都没成,他就在那呆了一个月,没人知道他真正去做了什么。」 沈逸矜抬头看去舷窗外,不远处有飞机起起落落,那上空大团大团洁白的云上,有一张疲惫不修边幅的男人的脸,笑着和她说「我归心似箭」。 眼眶一热,有滚烫的东西往下掉,掉在巧克力上,沈逸矜低头,强忍眼泪,骂了句:「混蛋啊。」 闻哲语看着她,赶紧递了纸巾给她:「怪我怪我,就不该说。」 正此时,沈逸矜的手机响了下,打开来,是祁渊来的消息:【登机了吗?】 沈逸矜回了个字:【嗯。】 祁渊:【记得吃块巧克力。】 沈逸矜看着这一句,又回了个【嗯。】 她因为低血糖,飞机上容易缺氧,体内耗糖快,闻哲语不用说了,每次坐飞机都会给她准备巧克力,让她补充糖分,没想到祁渊也惦记上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都是些稀松平常的话,只是存了心思再看,字里行间忽然就觉得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闻哲语余光瞟到两行,嗤了声,不屑一顾,摸出自己手机,才发现祁时梦发了好多消息,他匆匆扫了眼,关了机。 第50章 诱她入怀 沈逸矜在闻家过过几个春节, 每年的风俗大同小异,不同的只是小孩在长大,大人在老去。 闻母每天数落着闻哲语, 相亲啊,找对象啊,谁家谁结婚了, 谁家谁生了儿子。 闻哲语烦躁地想离家出走,亲戚也不想去走了, 倒是沈逸矜跟着闻母,说去哪就去哪, 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乖巧又听话。 闻家的亲戚都知道沈逸矜的存在, 早先都会和闻母开玩笑说,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就收了做儿媳吧。 闻母就会悄悄告诉他们,沈逸矜有失眠症, 要吃药啊。在她的各种暗示下, 大家一致认同沈逸矜生不了孩子了。 从此, 大家见到沈逸矜, 眼里除了客气和同情之外,或多或少还有一种「别沾上我的」疏离,那种疏离有点像霉运, 是一种不太好的东西。 这些年, 沈逸矜也早已习惯了,习惯了这种善良又伤人的眼神,习惯了被动收敛自己的性情, 更习惯了在人群里消失与出现的自由切换。 闻家的房子原本是自建房, 过了年要拆迁, 加上补助款,闻父打算换套别墅。 闻哲语高职高薪,在榆城已经买了房,每个月还贷后手头还很宽裕,他拿出一部分钱出来贊助老爸。 沈逸矜想着这些年也没孝敬过闻父闻母,去银行买了张礼金卡,送了十万给闻父。 「你挣到这么多钱了?」闻父惊讶地合不拢嘴,闻母在旁边也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沈逸矜笑了下:「是啊,今年公司收益不错。」 「再怎么不错,我们也不能要你的钱。」闻父把银行卡推回沈逸矜面前,「我们没把你照顾好,都觉得很对不起你了,怎么还可以要你的钱?快收起来。」 闻母也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不容易,挣点钱就自己存起来吧,将来嫁人也好给自己准备一份嫁妆,不是吗?」 沈逸矜将支票放到桌子中间,笑着说:「干爹干妈放心吧,我能把自己照顾好。这些年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不会有现在过得这么好,你们既然把我当女儿,女儿又怎么能没有一点点孝敬之心呢?」 闻哲语一想起她的钱是怎么来的,心里就一股子难受,但是那些也没办法告诉父母,只替沈逸矜打掩护,劝他父母说:「矜矜一片孝心,你们就收下吧。矜矜的公司现在可牛了,都往建筑业发展了,一项工程接下来动辄几百万几千万,她的收入已经不是我一个小小打工人可以比得了的了。」 「这么厉害。」闻父闻母一起瞳孔地震。 沈逸矜睨着闻哲语,摆摆手:「没那么夸张啦。」 那之后,闻父闻母对沈逸矜刮目相看,来往的亲戚也跟着转变了态度,都主动亲近起她来。 原来钱这么好使。 沈逸矜心里觉得舒畅了很多。 大年初四晚上,沈逸矜睡不着,一个人握着手机晃在漆黑的院子里。 这几天她和祁渊每晚都要聊一会电话,交换自己身边发生的事。 说来奇怪,两人都在榆城时,沈逸矜心理上总会刻意地想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别说电话了,就一条微信,一句问候,她都要小心翼翼,克制自己。 可到了枫城,有了地理上的距离,莫名其妙地,沈逸矜又觉得离祁渊太远了,有点儿想他。 就像祁渊去美国那段时候,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她心里总有一种失落,像是后背没了依靠,很不踏实。 今晚上,祁渊出差了,11点多才下飞机,给她发消息报了个平安。 沈逸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祁渊也没说,她握着手机看着他的名字,手指犹豫了好久,点了「电话」的图标。 听筒里几乎都没有听到等待声,男人低哑的声音就响在了耳畔。 第143页 「矜矜。」 沈逸矜感觉心像琴弦一样被人拨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我以为你睡了。」 伴着汽车车门的开合声,男人低低的嗓音像一拢风灯里的烛火,暖开了整个黑暗的世界。 沈逸矜没来由地笑了下,原来慵懒地靠在墙上的身躯鲤鱼打挺般挺起,在地上蹦了两蹦。 她说:「马上初五了,财神要来,我在等财神。」 她声音干净,清柔,带着喜悦,像一阵清风拂进人耳蜗。 祁渊坐进汽车,仰靠在头枕上,手机贴紧耳朵,一天的疲累顿时全都消弭了。 他默着眼,说:「财神大半夜的不睡觉吗?」 沈逸矜笑:「不睡觉的,他要赶着来祝我发财。」 祁渊笑出了声,喜欢钱就算了,还喜欢得这么虔诚,这么富有想像力。 新年里的深夜沾染着喜庆的味道,即使鼻尖上冻得通红,呵出的白气也是欢快的。 两人说笑了一会,沈逸矜问:「你不接财神吗?这么晚你去哪?」 祁渊笑:「我是财神,我去给人送钱。」 沈逸矜疑惑:「送钱?」 祁渊说,他有个美国的同学明天结婚,他去参加婚礼。 沈逸矜听着,心里说不上来有了点小情绪,祁渊对别人这么好呢,明天的婚礼,大半夜的往人家赶。 「今年我还没见过你呢。」沈逸矜尾音不自觉得咬字重了,语气抱怨。 祁渊感觉自己的心被钩子勾了下,直起后背,侧了脸,薄唇对准手机,轻声问:「想我了?」 沈逸矜抬头,头顶天空是漆黑的,漫无边际,只有闻家大门顶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她没说话,她就看着那灯,四周缠绕着薄薄的雾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祁渊说:「给我发个定位。」 沈逸矜笑了:「给你发个定位,你还能飞过来?」 「你不给我,怎么知道不能呢?」 「行,我马上给你。」 男人的话带着几分玩笑,沈逸矜压根没当真,但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她将手机离了耳朵,进入微信,给祁渊发了个定位,回到通话里,她口吻兇狠道:「你要来不了,就死定了。」一想大过年的忌讳说「死」字,又改口,「我会狠狠收拾你的。」 祁渊听着她的狂语,笑出了声:「怎么个狠狠收拾?」 男人把「收拾」两字说得完全变了味,还「狠狠」的,莫名让她想起他那双沉不见底的眼。 二楼闻父闻母房里的灯亮了,快12点了,接财神在做生意的人家比大年初一还重要。 闻哲语也起来了,沈逸矜一句「接财神咯」,挂了电话。 一家人开大门,摆鞭炮,将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香烛供品全都准备好。 倒数一分钟的时候,沈逸矜跟着闻哲语到大门口,掐着时间准备点鞭炮,一辆汽车缓缓驶过来,白炽的车前灯晃了人的眼,不锈钢的大门反射出明亮的光弧,四周忽而陷入一片白色迷茫中。 沈逸矜感觉眼前事物在颠覆,一切都变得虚幻了。 她站在门前,手里抱着个暖水袋,问闻哲语:「现在的财神都是坐汽车来的吗?」 闻哲语握着打火机,半蹲在地上,看着那辆车也很迷惑。 那车停在了他们面前,从后车门走出来一个人,高大,颀长,一身黑色西服肩平笔直,他走到车前,光在他身后照耀了满身,像是神的存在。 鞭炮声响了起来,震耳欲聋地炸开在身边,祁渊张开双手,朝沈逸矜笑着,他那双深邃的眼在鞭炮的火花里现出一簇耀眼的光芒,沈逸矜双手掩面,有一刻想哭。 闻哲语在她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快去啊。」 沈逸矜这才想起来跑,可她脚下只动了一步,已经被人展臂拥在了怀里。 一个热切的,心潮澎湃的拥抱,将两人严丝合缝在一起。 「我来了。」祁渊喉结滚动,声音暗哑,「你还要狠狠收拾我吗?」 像梦一样。 真实,又不真实。 男人薄唇里吐出的热气,洒在她额头上,暖暖的。 沈逸矜不敢相信,抬起头,双手捧过他的脸,用力揉搓了下,感觉似乎不够深刻,她又踮起脚尖,抬高了下巴,咬上男人的唇。 像点燃的鞭炮,充满了爆发感,唇齿间热烈,激盪。 祁渊由着她横冲直撞,由着她胡乱扫荡,一种柔软,一种绵劲,扩散在胸腔里。 沈逸矜狠狠地吮了口,像是终于得到了确认,才松开了人,看着男人被自己亲肿的唇角,情不自禁笑起来。 那个笑温柔,又张扬,笑在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冬夜里,像颗发亮的星星。 闻父将祁渊引进屋里,闻母按枫城的习俗泡了白糖茶,还煮了茶叶蛋。 闻母挤着眼睛笑,悄悄拉了拉沈逸矜:「都有男朋友了,快介绍一下呀。」 谁知道刚才还喜笑颜开的人连连摇手:「不是男朋友。」沈逸矜指了指闻哲语,「是哥哥的老闆。」 屋里的灯像是忽然暗了一下,除了沈逸矜,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变。 闻哲语嘴角讥诮,朝着祁渊扯了个笑:「是,是,是我老闆。」 大老远的私人飞机连夜赶来,一见面又亲又抱的,场面激情,结果连个男朋友的名分都没捞到。 第144页 闻父闻母有点意外,赔着笑,说起别的,将话题岔了出去。 祁渊坐在圆桌边,看去站在他旁边没心没肺的人。 沈逸矜身上穿着珊瑚绒的连体睡衣,绛红的颜色,脑袋上一个俏皮的兔子头,屁股上还有根小小的尾巴,搂上去,柔软宽松,使了点力才摸到她盈盈一握的细腰。 沈逸矜怕痒,转头朝男人笑了下,娇憨带媚。 她剥了个茶叶蛋,没递给祁渊,直接餵到了他嘴边,祁渊眸光微动,张口吃下。 对面闻父闻母朝闻哲语打着眼色:都这样了,还不是男朋友? 闻哲语摊手:矜矜不承认,我们不能逼她。 原来祁渊那个要结婚的朋友就是枫城的,他本来想今晚下飞机先去酒店,明天一早再来见沈逸矜,给她一个惊喜,再带她一道去参加婚礼。现在可好,惊喜提前了,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还做了回财神爷。 只是,他到现在连个男朋友也算不上? 沈逸矜不会「狠狠收拾」他了,他倒是很想「狠狠收拾」她。 后来那天,祁渊直接把沈逸矜带走了,沈逸矜也不想他再来回奔波,带上几件要穿的衣服便跟着去了。 「你什么朋友?面子好大,办个婚礼竟然请得动你?」 去往酒店的路上,沈逸矜挨着祁渊坐在汽车后座上,抱着他的胳膊问。 车里光线暗淡,沈逸矜身上还穿着连体睡衣,兔头帽盖过脑顶,遮住了她的刘海,一张脸素面朝天,却白得发光,软萌萌的像极了小白兔。 祁渊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唿吸翻涌。 如果说喜欢一个人是有无数个心动的瞬间组成,那么今晚这样的瞬间太多了。 就连她摇着手,晃着松软俏皮的绛红色兔衣时,很不认真地说「不是男朋友」都那么让人心动。 祁渊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将自己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投去窗外淡淡一瞥,情绪隐忍。 到了酒店,见到了准新郎,果然不简单,对方是枫城商界金字塔顶尖的江家公子江远廷。 祁渊和他在美国同读哈佛,关系最铁,这就难怪江远廷请得动祁渊来参加婚礼了。 「这位就是沈小姐吗?」江远廷笑着看向沈逸矜,初次见面,语气却很熟稔。 似乎知道很多她和祁渊的事。 沈逸矜乖巧地站在祁渊身边,有点后悔自己身上粗枝大叶的穿着,祁渊却大大方方搂过她的后背,将她亲密入怀,说:「当然,这是我的开心兔。」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沈逸矜的自信全拉了回来。 沈逸矜嗔他一眼,笑了。 拿了房卡,祁渊先送沈逸矜回房,沈逸矜一进门,就往床上一扑,一身骨头松散开来,倦意袭上身,犯困了。 她胡乱卷了下被子:「你走吧,晚安,拜拜。」眼一闭就要睡。 「把衣服脱了,好好睡。」 身边忽然塌陷一片,祁渊走过来,单膝跪在了她旁边,俯下身帮她脱衣服,手掌抚上了她的脸。 摩挲里,男人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她,挡了她面前的光。 似乎陷入一片黑暗,沈逸矜回望她,咫尺间,熟悉的清寒气息里,嗅到一丝戾气,后知后觉男人唿吸有点重,在烦什么躁。 思绪还没来得及形成,男人头一低,撬开了她的齿关,强势地侵占而入。 「唔……」 沈逸矜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咛,细而轻柔的拐音,更刺激了男人。 下巴被动地抬高,两只细腕被人攥住,并在了头顶,恣意汹涌的吻一下比一下深,一下比一下重,体内氧气尽数被掠夺,似乎带了惩罚的意味,要勾魂摄魄般将她勾走。 「滋」一声,拉链划开的声音,放大在耳尖,烫得人心儿打颤,沈逸矜感觉自己被去了皮囊,整个人只剩下最柔软的部分。 她抬手搂过他脖颈,指尖的冰凉触到温热的肌肤,心底海潮袭来,意识渐渐模煳,只有最充沛的情感填满。 「渊哥哥……」 唇舌勾缠里,一声低低浅浅的含煳声。 狂躁的沙漠像迎来一场涓涓细雨,轻得像风,却最大程度的缓解了饥渴。 祁渊敛去一身暴戾,落在她肋骨上的温度渐渐平和,温柔。 他抵在她耳畔,脑内清醒又不清醒:「不是男朋友?嗯?」 每一寸的占有都是他的标记。 「还不是男朋友?」 又一声质问,若即若离,恳切又不甘。 可他抓过她的手,抬高一点自己,才发现沈逸矜已经睡着了。 在他求表现的时候……她居然,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在他怀里睡着了! 祁渊仰头气倒在床上,一身情海欲骨全似碎了个干净,心头那点焦躁也消失殆尽。 到底,身体是最诚实的。 她能在他身边睡着,便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祁渊默默看去睡着的人,白皙柔媚的脸上眉目舒展,唿吸已均匀,唇线优美的弧度上亮晶晶的。 他抬起大拇指,轻轻抹去那片水渍,将人小心地抱起,掀开被子,重新抱着她躺好。 * 沈逸矜这一觉睡得香甜,要不是祁渊拍醒她,她能一直睡下去。 「你怎么在我床上?」沈逸矜眼皮子掀了好一会才掀开,耷拉着脑袋,起床气很明显。 第145页 「我怎么在你床上?」祁渊重复她的话,好像也在寻找答案。 他抬高自己,抽了抽她脑袋下发麻的胳膊,又好似抽不动,嘆息了声,酸痛地放弃,「给你做了一晚上的人肉枕头,你说我怎么在你床上?」 沈逸矜睁了睁眼睛,朦胧的眸光流转,渐渐恢復了清澈光明,看清楚周围环境,意识也跟着回笼。 可是她的第一反应,是拔手将男人的胳膊扔开,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祁渊被气笑,脑袋随着手臂滑下枕头,仰面躺在床上,握了半拳抵在自己额头上一阵一阵地笑。 豪华套房,一切陈设都散发着高贵华丽的气味。 沈逸矜目光游移,看见手机在祁渊那边的床头柜上,爬起来,上半身越过祁渊,伸长细腕,使了力去勾手机,偏偏祁渊不让她得逞,拦腰截住了她。 一个投怀送抱式的拥抱,结实,温热。 像是匍匐在一个橡皮艇上,沈逸矜划水般挣扎了两下,腰窝上一颤,仅有的一点软肉被人拿捏住了。 酥到不行,沈逸矜忍住痒意,瞪了男人一眼,抬手报復性地去揪祁渊的耳朵,可祁渊勾勾唇角,先她一个动作,「呜……」沈逸矜呜咽了声,喉咙里被迫发出破碎的音调。 这音调在两人肢体里渐渐拔高,上扬,笑破了功,那点起床气全然被吞没。 喘息声交错,暧昧勾缠,两人胡闹了阵。 被子滑下了床,床单皱成一团一团,连枕头和抱枕也被揪得变了形状。 很久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彼此间熟悉得却像是从来没有分离过。 沈逸矜身上的衣服被推成一团,艰难中终于拿到了手机。在男人禁锢的怀里,她看了眼时间,离婚礼还有一个小时呢。 「人家结婚,你好积极诶。」转头,沈逸矜轻咬了下男人的下颌,变着声调,说,「我们结婚那会,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她无意抱怨,情绪还在玩闹中。 可祁渊顽劣的手指顿了下,也才发现他们之间从来没谈过那天的事。 沈逸矜趁着男人愣神的空隙,挣脱他的怀抱,半转身抬起一根手指,对准他坚硬的胸膛戳了戳。 「那天,我等了你两个多小时诶。」 她表情兇狠,手指用力,可一张小巧的脸过于柔媚,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她说,她当时在化妆间,知道祁渊就在隔壁和苏瑞林谈判。他们谈了多久,她就等了多久,有一刻她还真担心他们谈崩,那样她的股份可就全泡汤了。 祁渊眸底一片宠溺的笑,一只手抄过她后背,另一只横过她胸前,双臂稍微一用力便将人重新箍在了怀里,头一偏,吻上她柔软的唇瓣:「所以,你就想嫁给我,是不是?」 时至今日,他始终记得主婚台上,她用她真诚的乌瞳看着他说:「我不后悔,我就想嫁给你。」 一个美丽的谎言。 沈逸矜失了力量,笑了下:「那可不是,我怕你撂挑子啊。」 真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祁渊眸色忽而阴戾,所以那场婚姻只有他认了真,到如今,也还是他在认真。 他将她重新摔在床上,听到她轻哼了声,掐住她的下巴,欺上身:「没良心的。」 「本来就是互相利用嘛。」 沈逸矜嘀嘀咕咕,在唇齿纠缠里将那天当个笑话回忆了一遍,从伴娘到新娘,她打了一场毫无准备的仗,兵荒马乱,又惊心动魄。 她仰起下巴尖儿:「你知道吗?我从小捡着苏萱萱的衣服穿,那天是我发誓最后一次穿她的衣服。」 她说得随意平常,可落进祁渊耳朵里,他的心又疼了。 他刚才还在气她冷漠,气她把两人的关系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可这一句教他发现,自己做得实在是太少,他还有很多事没有懂得她,与她之间还有很长的距离。 * 婚礼开始时,祁渊带着沈逸矜走进现场,被安排坐到了主桌上。 千人的宴会厅奢华盛大,新郎风流倜傥,新娘千娇百媚,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登对极了。 主婚台高大的电子屏,正在播放新郎新娘的dv,沈逸矜看着那新娘的名字写着:颜浠月,没来由地笑了下,悄悄凑头,问祁渊:「你这个朋友的新娘是真的叫颜浠月吧?不会也是顶包的吧?」 祁渊眸色倏冷,沈逸矜以为他生气,补救道:「我就开个玩笑。」 祁渊放下手机,将她的两只手一併攥到自己掌心,用力握了下,神情认真:「我们重新结一次婚好吗?从头来过。」 他心知他们那场婚礼他们两个人的体验都不好,他想弥补,一切重新开始,可是现在话出口,太急切了,像求婚,然而环境不合适,语言也没有组织好。 祁渊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而沈逸矜在他掌心里的手也顿时僵住,清澈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祁渊看着她,几分懊恼:「我会等你等到说愿意的时候。」 沈逸矜不吭声,低下了头。 同桌吃饭的还有新郎新娘的父母,听他们说,江远廷和颜浠月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不过却并不是两小无猜。 他们俩彼此喜欢对方,却多少年都只是各自暗藏心事,没有表露心迹。江远廷最初没表白是因为颜浠月年龄小,可等她长大时,两人之间又横生出很多误会,一次次错失机会。 第146页 后来是颜浠月在英国留学有了留英的打算,把江远廷急坏了,想了个对招,拆巨资制作了一档恋综节目,将颜浠月骗回来,骗进节目里,才有机会和她谈了场恋爱,解除了一切误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好。」 沈逸矜听完,发出一声感嘆。 现在想起来,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太贫乏,没经歷过什么感情。而爱情的模样千千万,她似乎借鑑不到一个能套在自己身上的恋爱方式。 席间,江父江母非常高兴,还透露了一件喜事,那就是颜浠月已经有孕在身了。 难怪颜浠月几套礼服都是宽松型的,整晚都没有喝一杯酒,全是江远廷替她喝。 而颜浠月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江远廷一步,一直在他身边,不对,准确来说,是江远廷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颜浠月。他再怎么与人喝酒应酬,总有一只手扶着颜浠月的腰,将妻子呵护在自己臂弯里。 沈逸矜看着他们,眼里露出一丝羡慕:「他们好甜蜜。」 祁渊偏头,将她的视线拉回来:「可我更喜欢我们的样子。」 沈逸矜睨他一眼,低声问:「你喜欢小孩吗?」 她问得漫不经心,像是随口一问,但捏着高脚酒杯的指尖泛了白。 祁渊瞥见,心上一紧,毫不含煳地回她:「不喜欢。」 沈逸矜有点意外:「怎么会?」 祁渊与她对视,只手伸到桌下,捉到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眸色幽沉:「别问我原因,也许是童年阴影,也许是没心理准备,反正就是不喜欢。」 可是沈逸矜还是不太相信:「你不想做爸爸吗?你那么有钱不想培养一个继承人?」 祁渊眸底浮上了笑,将她的手指交扣进自己的手指里,凑低头:「你为我想这么多了?」 沈逸矜抽开手,打了他一下。 第51章 诱她入怀 婚礼结束后, 祁渊多留了一个晚上,江远廷和颜浠月单独请他和沈逸矜吃饭,联络一下老朋友的感情, 顺便聊些商业合作。 吃饭的地方就在酒店,也就他们四个人,气氛轻松, 又愉快。 颜浠月是建筑设计师,沈逸矜是室内设计师, 她俩聊起来,比男人还有话题。 颜浠月说, 他们在浠月湖边的度假别墅已经开始动工了,是她设计的, 不过室内装修还没定, 相请不如偶遇,那就拜託给沈逸矜好了。 「好啊。」沈逸矜一口答应, 听见说「浠月湖」, 有点好奇。 颜浠月笑了下, 指了指她对面的新婚丈夫:「问他, 拿我名字命名一座湖,几年了都没跟我说,我的署名权呢?」 江远廷勾勾唇角, 一脸阴险地笑:「人都是我的了, 还署名权呢?」 祁渊想起一事,几年前他来过枫城,和江远廷一起骑马, 江远廷马场里养了两匹宝贝, 名字就叫「浠浠」和「月月」, 现在才知道,是他心上人名字。 祁渊笑了,举杯朝江远廷表达敬意:「论老奸巨猾,还是你比我强。」 江远廷也举起杯,和老朋友碰了下,笑意深深:「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颜浠月气哼哼地朝新婚丈夫飞了个眼刀,江远廷挤眉弄眼,将一碟刚上桌的甜点切下一块递到老婆大人面前:「老婆多吃点甜的,少生点气,你开心了,肚子里那个才会开心,你俩开心了,我才能开心。」 一句「老婆」宠溺至极,哄得颜浠月又娇俏了。 沈逸矜左右看看,觉得他们这对新婚夫妇太甜了,太有爱了,自己又交到了一对好朋友。 祁渊瞥她一眼,将剩下的那碟甜点不动声色地放到了她面前。 沈逸矜漆黑的乌瞳扑簌了两下,用眼睛对他说谢谢,颜浠月看在眼里,对沈逸矜笑说:「我们都是幸运的,都遇到了好男人。」 沈逸矜笑着点了点头。 * 吃过饭,沈逸矜没再住酒店,祁渊送她回了闻家。 沈逸矜想不明白自己昨晚怎么会在祁渊的亲吻里睡着,睡得还挺沉,一夜无梦,可事后想想又觉得这是在玩火。 在没有拎清楚和祁渊的关系之前,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祁渊保持适当的距离。 祁渊也知道她还需要时间,一切全都依着她。不过他们说定了,加上闻哲语,明天一起乘祁渊的私人飞机回榆城。 当天晚上在闻家,祁渊走了之后,沈逸矜便回房收拾行李,闻哲语进来,察着她的脸色,想从她脸上读到一点什么。 沈逸矜弯腰在床上,一件一件叠着衣服,抬头看他一眼:「想问什么就说吧。」 闻哲语这才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她斜对面,将自己的疑问抛出来:「我就想知道,今天天没亮那会,你是怎么做到说走就走,跟一个自己说他不是你男朋友的人。」 口吻戏嚯又迷惑。 「这有什么?」沈逸矜直了下腰,用同样的口吻反问回去,「那你和人家都睡过,却还不承认人家是你女朋友,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闻哲语:「……」 想了一会,给自己辩解:「我们不一样,我对她还没有动感情。」 沈逸矜贊同地点头,将衣服塞进行李箱,坐到床沿,沉默了一会,才决定将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 她说:「祁渊来看我,我很开心,我也喜欢和他在一起,但是,就是有那么一条线,像警告死亡一样,我跨不过去。」 第147页 她眼里不经意露出几分哀伤:「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可我又怕和他在一起。」 闻哲语皱了眉,将椅子拉近了,靠近她:「什么『警告死亡』?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祁渊知道吗?」 沈逸矜摇摇头,看去窗外,那里漆黑一片,偶尔有鞭炮声响起,近的远的,像隔了几个世界。 祁渊对待感情认真又执着,那是她无法拿出对等的感情回报他的。 拿不出…… 她感觉自己身上被施了蛊术,她挣不开那层看不见的禁锢。 闻哲语搂过她肩膀,鼓励她说:「去找祁渊吧,不管什么事都告诉他,让他帮你一起扛。你知道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在乎你,比任何人都更想懂你。」 可是沈逸矜低下了头:「我怕自己变成他的负担。」 「傻瓜。」闻哲语用力摁了她一下,「任何爱你的人都不会觉得你是一个负担,而祁渊,他很爱很爱你。」 没人知道,他说出这句话心里有多挣扎,他像是终于愿意接受一个事实,说出一个他自己一直以来都不肯承认的真相。 他说:「祁渊以前能哄你不吃药就好好睡觉,相信他以后也可以。你想戒药,想把自己治好,就把他抓牢了。」 沈逸矜低着头,沉默不语。 「矜矜。」闻哲语喉咙里苦涩地吞咽了一口,「他是你的良药啊。」 接财神那会,两人拥吻的画面印在他脑海里,动人又刺激。 他在沈逸矜身边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爬到的高度,祁渊却轻而易举地达到了,可是祁渊也还差那么一点,他说不上来想讥讽还是惋惜。 从沈逸矜房里出来后,闻哲语给祁渊打了个电话,将沈逸矜说的「警告死亡」的话告诉了他。 祁渊听完,内心震盪,说了声「谢谢」。 可闻哲语并不领情,心里还是有所抗拒:「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矜矜,我想她好起来。」 他想,祁渊是沈逸矜的良药,可沈逸矜却是他自己的苦药,想她变甜,他只有舍下自己那点自私,将沈逸矜託付给祁渊。 祁渊瞭然,要说对沈逸矜的用心,闻哲语不会比他少,他们干兄妹认识那么多年,仅仅陪伴的时光便是他比不上的了。 只是:「矜矜好像对孩子有所顾虑,这事你知道吗?你要知道一定要告诉我。」 祁渊想起婚礼上沈逸矜的那些话,隐约感觉到这是她的一个病症。 闻哲语心里一惊,细想了会,才吞吞吐吐将他母亲对沈逸矜生不了孩子的偏见说了出来。 祁渊揉着眉心,眼神聚焦盯着面前某个点,声音冷沉:「闻哲语,你真该死。」 闻哲语握着手机,面对自己房门的门板,用力撞了下额头,撞得眼镜塌下鼻樑,硌得生疼。 他认识沈逸矜那么多年,他在她身边呵护她,宠她,疼她,却从来没能走进她心里,他一直以为是沈逸矜心防太重,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是他从来没有抓到过问题的核心。 * 回到榆城,新年伊始,新的起点也开始了新的征途。 西江郡的项目正式启动,初期事务繁杂且重要,祁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那里。 沈逸矜也忙得脚不沾地,嘉和的工装业务在祁渊的帮衬下节节攀高,为了和家装做好区分,沈逸矜和陈嘉远商量着又另外註册了一家公司,吸纳了原来嘉和老员工们的资金注入,成立了股份制公司,起名叫万和。 沈逸矜投入的资金最多,成为了股东之首,做了董事长,不过ceo执行总裁的位置她还是交给了陈嘉远,毕竟陈嘉远比她更懂经营。 而她的新家和祁渊家也一起开始了装修,和以往负责的房子不一样,这两套像是自己的孩子,是亲的,沈逸矜小到一根气钉都要自己上市场亲自挑选。 两人彼此忙碌,见面的时间少了,不过联络倒是越来越频繁。 以前祁渊都是通过朋友圈向沈逸矜交代自己的动向,现在他更多的是直接微信里说。 每天早上眼睛睁开,第一件事就是给沈逸矜发微信,问她起来了吗,今天吃什么早饭。 等沈逸矜吃早饭的时候,他又要问好不好吃,掌握到沈逸矜的口味,让人变着花样送。 坐上车出门也要发一条,到了公司也要说,一会去干点什么,见什么人都事无巨细地汇报。 就连开会前十分钟去趟卫生间也要带一句。 有时候沈逸矜嫌他烦,不理他,祁渊便会一连串的【?】、【??】、【???】焦急唿叫。 沈逸矜只得假以好脾气回復他。 而作为交换,沈逸矜每天一日三餐,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也都被祁渊渐渐全盘掌控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虽然没有生活在一起,可日常所有的琐碎都互相交融了,连带着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和想法也会彼此交流,以至于每次两人见面的时候,沈逸矜会有一种知己相逢的错觉。 因为祁渊太了解她了,甚至比她更了解自己。 可就这样,沈逸矜仍然没有松口,仍然没有认为祁渊是她的男朋友。 五月下旬,天气时好时坏,祁渊为老爷子九死一生博来的命还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老爷子还是走到了他漫长人生的尽头。 第148页 那天,祁渊给沈逸矜打电话,沈逸矜正在办公室里列印图纸,那印表机半老不旧,脾气像老牛似的磕巴又倔强,沈逸矜「餵」了声,手机贴着耳朵,另只手对着印表机拍拍打打。 祁渊没说话,就听着她的动静,那声响带着她的情绪饱满生动,有着一种强烈的生的气息。 折腾了好一会,印表机终于被驯服,吭哧吭哧恢復了运行,沈逸矜满意地吐了口气,那一点轻微的声音落进男人耳朵,像一场缱绻的雨。 「怎么不说话?」沈逸矜才感觉到一丝不对。 祁渊仍是沉默,他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窗外阴沉沉的,病房里的哭声唿天抢地,十米外是保镖拦住的一群想找他说话的人。 他淡淡瞥过,此刻一个也不想理,只想听听她的声音,听听她的唿吸,最好,能抱抱她。 祁渊手掌在空气里抓握了一下,声音低低地嘶哑:「我想你了。」 沈逸矜心口一窒,拿起列印纸的手顿了下:「你在哪?」 「医院。」 「爷爷走了?」 「……是。」 祁渊不是那种会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人,他说他想她了,那便一定是内心渴望到了极点。 沈逸矜挂了电话,脚步匆匆出了公司,拦上一辆计程车,便赶去了医院。 那天的医院格外得忙乱,很多收到消息的记者纷沓而至,全被拦在大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逸矜也被拦下了,她给祁渊打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却是于决。 于决说:「先生在谈事情,沈小姐有什么事吗?」 沈逸矜这才觉得自己冲动了,先前她没和祁渊说自己要来,这个决定是她当时挂了电话之后做出的。 于决那边一阵嘈杂,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于决语气匆忙道:「沈小姐,你稍后再打电话来吧,我一会会和先生说的。」 沈逸矜应了声,电话被挂断了。 正巧有汽车驶来,因为门口围堵的人多,那汽车一时进不去,后座的车窗玻璃降下,沈逸矜认出里面坐着的是祁渊的后妈。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老宅的时候,对方给了她一个很厚的红包。 沈逸矜走上前,弯下腰,对着车窗得体地称唿了一声。 对方扫了她两眼,也认出人来,却没有沈逸矜想像中那么友善,而是冷冰冰地丢出一句:「人刚死你就来了,想钱想疯了吧。」 沈逸矜:「……」 纳闷没完,对方将车窗升了上去,不再搭理她。 沈逸矜莫名其妙。 直起腰,看去门口拥堵不堪的人群,心想要不算了吧,祁渊应该也就一时的情绪,忙起来就过去了。 这么巧,后面驶过来一辆红色的超跑,停在门口疯狂按喇叭,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驾驶位的人戴着夸张的太阳镜从车窗里探出头,朝沈逸矜叫了声人名。 沈逸矜看过去,是祁时梦。 祁时梦现在住进闻哲语家里去了。 听说她有一天晚上,带着三个行李箱敲了闻哲语的门,闻哲语猫眼里一见是她,没敢应。 谁知祁时梦也不急,将行李箱靠在门上,自己坐到上面,短裙里两条修长妖娆的大长腿晃晃悠悠,哼着歌,玩手机,邻居进进出出,她还欢乐地与人主动打招唿。 气得闻哲语不得不拉开门将人拽了进去,从此开始了被同居的时代。 「来找我大哥吗?上车。」祁时梦朝沈逸矜喊了句。 沈逸矜想,这个女孩一定是火做的,没人抵抗得了她。 不认识的时候,感觉她目中无人,一个眼神就能把你烧死,认识了吧,同样一个眼神也能把你烧死,不过两种烧法很不一样。 沈逸矜小跑过去,坐进副驾驶,感激地说谢谢。 祁时梦拍着方向盘,对着大门又一通的喇叭轰炸,保安点头哈腰,驱散开人群,将她放了进去。 可进来了吧,祁时梦摸不清楚路线。 这是家私立医院,一栋栋独立的大楼很多,之间间隔又远,祁时梦居然是第一次来,红色超跑在里面打了几个弯也没找到目标楼,最后打了个电话才问到。 只是等她们到了楼下,已经人去楼空,有人告诉他们,灵车已经走了,回老宅去了。 沈逸矜追问一句:「祁渊呢?」 对方回:「也回去了。」 祁时梦不相信:「他们怎么走的?我怎么没碰上?」 对方指了指大楼背后:「灵车当然不能走正门了,他们走得是后门。」 沈逸矜泄了气,见一面怎么这么难? 她抬手勾到车门把,朝祁时梦说了声「麻烦了」,就想下车。 祁时梦拦住她:「下什么车?我反正要去老宅的,带你过去。」 「但是……」沈逸矜又顾虑重重了。 如果能在医院见一面还好,去老宅一方面路途太远了,另一方面去那里性质会变得不一样,她算什么身份? 祁时梦看出她的心事,不等她说什么,直接把车开了出去,转头从太阳镜缝隙里朝她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样怎么行?懦夫是得不到爱情的。」 一针见血。 沈逸矜听着,倏然开朗,笑了下,转移矛头:「看来我哥是逃不出你手掌心了。」 祁时梦扬了扬她一头个性十足的长捲髮:「那当然。」 第149页 超跑一路往老宅,一个多小时后,分岔路口已经有人值守,无关的车辆和行人不再放行通往枕荷公馆。 祁时梦的车谁都认得,一路通行无阻,径直开进了停车场。 树木,楼角,屋檐到处挂上了白帷幔和白花,在昏黄的天空里漫漫飘扬。 大门口,有穿着素服的管事迎上来,祁时梦先问了句:「我大哥回来了吗?」 对方回道:「刚到一会,在灵堂。」 沈逸矜宽了心,按管事说得登了记,领了素布。 时隔一年之久,她依然记得第一次来老宅时,迎候的人对她那声「大少奶奶」的称唿,而如今她已然成了访客名单里一个不起眼的姓名。 庭院深深,水榭长廊,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变得,只有人。 祁时梦有一套合乎她身份的孝服在她房间备着,她回去换衣服,两人走到分岔路口,祁时梦给沈逸矜指了下灵堂的方向,让她自己去找祁渊。 沈逸矜道了谢,往前走去。 可老宅太大了,弯弯绕绕,沈逸矜走了一会,感觉自己转了个圈,眼前一座石桥似曾相似,刚才好像已经走过了。 天色渐渐黯淡,路灯还没亮起,不远处有佣人经过,形色匆忙,似乎谁都没注意到她。 沈逸矜有一点无助,摸出手机给吴妈打电话。 吴妈得知她来了,声音惊讶,让她形容了一下四周景物,说:「沈小姐,你就呆在那,我马上来。」 沈逸矜放下手机,仰头看天,这里的天似乎比城里低一点,空旷,磅礴,风都比城里的粗野,吹在人脸上凉凉的。 高门深户,走个路都能让人迷路,她又怎么适应别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身后一声:「矜矜。」 是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 沈逸矜转身,祁渊大步走来,手臂一张将她搂进了怀里。 唿吸交缠,一个久违的缠绵的拥抱。 「第一次觉得见你一面这么难。」 她的手在他胸前轻轻捶了下,委屈,怨气,还有思念都在这小小的动作里暴露无遗。 祁渊喉结一滚,什么话都没有,后颈折下,滚烫又清润的吻压顶而来。 像渴望了很久,又忍耐了很久。 他的动作谈不上温柔,索取里贪婪,霸道,掌心里像是带了火,落在她腰嵴上似要燃烧了她。 四周花丛树木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不远处还有脚步走动的声音,沈逸矜觉得羞耻,慌张得在他怀里躲,喉咙里胡乱的声音,夹杂着压制不住的嘤咛,哼着说不要。 「哪有人?」 唇齿分开,祁渊揉了揉她的头髮,低头看见她眸光里的潋滟水色,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顺着脸颊的弧度一路吻下去,吮住她的耳垂,看着她一点点变红,蔓延。 有鸟从头顶扑哧而过,虫鸣声在脚边此起彼伏,树影婆娑里两个纠缠的影子,暧昧又旖旎。 沈逸矜感觉浑身燥热,指尖揪紧了男人的衣领。 「感觉像是……偷情。」 热气充斥,她低低地说,颅内的神经被挑起,紧张又刺激,可自己又控制不住这份反应。 祁渊挑了挑眉,手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怕什么?我们又不是见不得人。」 捉住她的唇,重新落下的吻发了狠,再不带一丝克制,也不给人一点点抗拒的空间,似乎理智尽失。 沈逸矜连退几步,后背抵上石柱,再无路可退,清寒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在男人禁锢的臂弯里。 窒息,炽热。 足够烧断一切抗拒的脑神经。 僵硬的嵴梁骨渐渐松弛,沈逸矜沉浸在这个绵长而深刻的吻里。 像是耗尽心力终于有了回报,祁渊胸腔里情绪翻涌,换个姿势再次扣下去的吻有点儿疯狂,连啃都用上了,除了眼前的人,再没有别的。 他在她唇齿里说:「你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生死离别,悲欢离合,权势,身份,财富,统统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只有生命与爱人才是自己真正需要认真对待,且值得拥有的。 沈逸矜被吻得脸红耳臊,喘不过气,她张手搂过他的后背。 男人身上衬衣单薄,冷风中,触手却是炽热的。 胸前所有的空气被挤压出去,她眷恋在他的深情里。 * 老爷子的丧事是祁家大事,祁渊走开的时间不能太久,而沈逸矜也不适合去灵堂,祁渊将她送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屋里,一众女眷陪着,个个素衣淡妆,小声说话,虽没有悲天悯人,但谁也不敢放肆,全都拘着。 老太太坐在鹿绒沙发上,身上穿了一件黑色暗绣的改良唐装,没戴任何首饰,只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髻。 她朝沈逸矜递过手,将她拉在自己身边坐下,其他所有人的眼睛全都朝沈逸矜看去,屋里黑压压的一片阴翳。 老太太摆摆手,让大家都散了。 她住的房子离灵堂不远,有哀乐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老太太脸上雍容沉静,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沈逸矜陪着她说话,想起那个祖母绿的镯子,心里有些愧疚。 可老太太风轻云淡,拍了拍她的手:「不过一个镯子,多大点事?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就是了。」 第150页 沈逸矜乖巧地说好。 两人聊了会天,随意聊了聊这一年的事,有客来拜访,老太太让人一律谢绝,一个也不想见。 佣人摆了晚饭,沈逸矜扶老太太去洗手,陪着一起吃饭。 老太太说,到她这般年纪,她已经活成了一个老古董,年轻人没事都不爱往她这里跑了,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想到她。 沈逸矜变着法子安慰她:「奶奶你何止是个老古董,还是个镇宅之宝呢。大家有事就会想到你,那还不因为你是大家的核心嘛。要是这老宅没了你,主心骨可就散了。」 老太太被哄得开心,「咯咯」地笑。 她现在手抖得比以前厉害,举不了筷子了,吃饭只能用调羹慢慢吃,舀汤也是佣人给她舀。 沈逸矜接过佣人的手,给老太太夹菜,舀汤,夹得鱼肉也仔细将刺挑干净了才给她。 老太太吃着,满心欢喜,说:「老爷子託了小渊的福,多活了一年,多吃了一年的饭,这次走得顺心,办得也是喜丧。而我也没多大的奢求,只想靠着你们再多享几年福就好了。」 老太太太聪慧了,什么话都没有直接点明,却将自己的诉求说得一清二楚。 那是要沈逸矜和祁渊在一起。 沈逸矜也不笨,听明白了,笑着回:「奶奶你子孙满堂,福气多,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太太笑了,和她聊起老宅里的事,一顿饭吃完,也没说完。 沈逸矜感觉到了,老太太经歷的事多,在老宅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早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性子,看淡了人情冷暖,所以老爷子过世,也没能给她太多刺激。 不过这只是表面,老太太内心还是有很大的触动。 如今老宅里空房子多,小辈们几乎都搬出去住了,老爷子这一过世,老太太内心极其孤独。 「还好有小渊在。」老太太将祁渊夸了一通,忽然拉起沈逸矜的手,很紧要地和她说了句,「小渊需要你。」 沈逸矜怔了怔。 老太太说得不是祁渊爱她,而是需要她。 老太太说:「你别看小渊平时强势,手腕铁狠,他心里也是有一块柔软的,那一块地方只有你。」 她的视线越过窗户,看去灵堂的方向:「小渊哪,老爷子曾经说他在公司里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偏偏在你身上栽了跟头。」 语气像是道破玄机,伴着一声长长的嘆息,似乎话没有说全,意味深长。 沈逸矜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有些愣神。 有佣人送了茶来,沈逸矜接过茶盘,皙白手指一件一件摆弄,沖泡好,双手递了一杯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看着她笑:「你这泡茶的手法和小渊一模一样。」 沈逸矜跟着笑了下:「就是祁渊教得我。」 老太太浅抿了口,点点头:「很香,味道也和他的一模一样。」 那天,沈逸矜陪着老太太坐到很晚才离开。 吴妈来接得她,祁渊还在灵堂,诸事繁琐,忙得不可开交。 祁渊给沈逸矜打了个电话,说:「天很晚了,就不要回去了吧。」 沈逸矜问:「那我住哪?」 祁渊理所当然的语气:「当然是我的房间。」 「你回来吗?」 「回。」 明明人不在面前,耳尖上却像是被用力亲了口,瞬间发烫,红了。 「那……」沈逸矜抬头望向灵堂的方向,「你早点回。」 她是体谅他的辛苦,叫他别太拼,可是话出口,传进男人耳朵里,含义完全变了。 祁渊闷笑了声,对着手机轻声说:「好,我早点回。」 沈逸矜才反应过来,摁断了电话,耳朵上红得滴血。 第52章 诱她入怀 晚风清凉, 一路曲折幽径,蜿蜒的地灯旁临时加了几盏高倍数的探照灯,亮光如波涛一浪一浪倾泻在整个枕荷公馆之上, 照见一片久远的辉煌。 就这么亮的路,吴妈手里还提着一盏黄铜神兽的风灯,她说这一盏不一样, 辟邪,是灵堂里做法事的那些和尚们刚念过经的。 沈逸矜点头, 门阀深就是讲究。 几重深漆大门进去,有人影在廊下说话, 也有小孩嬉闹奔跑,吴妈带沈逸矜一路穿堂过檐, 走进一栋木楼, 上二楼,开了其中一间深栗色大门, 告诉她, 这就是祁渊的卧房。 房间很大, 进门一张古旧的书桌, 靠墙的红木百宝格上摆着一尊尊古玩,石器,摆件, 还有一些书本。 往后转过一扇圆形拱门, 里面暗藏一个大房间,那才是卧房。 进去后,正中靠墙一张宽大高雅的木制大床, 旁边一张狭长低矮的置物柜, 是隐藏的供暖系统, 其他的家具年头看起来比这置物柜都要老很多,古典的漆面上划痕斑驳。 吴妈推开旁侧一扇小门,那是个卫生间,里面一样格局很大,现代洁具应有尽有。 青玉般的地砖,极显高贵奢华,是近些年青砖改造砌成的,外观做了木雕的设计,和木楼已经融为了一体。 沈逸矜感嘆了下,眼里仿佛看到了祁渊这些年生活在老宅里的光景。 吴妈回头送了一套浴袍过来,沈逸矜洗完澡,穿着不太舒服,开了祁渊的衣柜,指尖一件件挑过,最后拿了件棉质的白色衬衣穿了。 窗外,黑色屋檐重重,晚风送来荷塘的清香,走廊上有孩子追逐跑过,整栋楼都跟着晃动。 第151页 电话响了,是夏薇打来的,问沈逸矜在哪,怎么还不回家? 夏薇最近和祁时晏又和好了,经常夜不归宿,但今天祁家有事,祁时晏来了老宅,夏薇便只能一个人在家了。 「我在老宅。」沈逸矜和她聊了会,告知了自己的行踪,「今晚不回去了。」 夏薇笑着调戏她:「哦哦哦,今晚这是要与心爱的男人同舟共济了啊。」 沈逸矜笑:「你也来啊,你心爱的男人不需要你同舟共济吗?」 夏薇嘆了口气:「我们这种关系,这种场面怎么见得了人?」 语气里多了无奈和惆怅。 沈逸矜这才想到,祁渊今天那个吻里的疯狂劲是为了什么? 他不愿意把她藏起来,也不允许她有这样的想法。他要的是和她在任何地方光明正大地接吻,光明正大地带她到长辈面前,留宿他的房间。 「你看见孟荷了吗?」电话里,夏薇又问。 沈逸矜视线落在旁边书桌上,心不在焉:「没注意。」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书桌上,摆着一些书,全是英文版心理学的资料,沈逸矜随手翻了下,里面黑笔红笔划了很多圈圈槓槓,写满了註解,有中文有英文。 是祁渊的字。 这便是他去美国学习的成果吗? 那些字往眼睛里扑,沈逸矜仿佛看到一个虔诚刻苦的学生。 书底下有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包装的列印稿,抽出来,翻开一页,只扫一眼,沈逸矜便认出是自己的病歷资料。 内心剧烈震惊。 她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见过自己的病歷。 而且上面也一样被黑笔红笔勾出很多圈圈槓槓,好像自己被剥开了衣服,被祁渊一寸一寸凝视过。 沈逸矜指尖颤抖,合上牛皮纸,气都忘了怎么喘了。 桌上还有一个电子影集,和ipad差不多大小,她按了开关,里面自动播放起一张张照片。 全是她和祁渊的。 有江远廷婚礼上的,有在她出租屋吃饭的,还有在仙溪镇的。 嫁衣,凤冠,泪眼婆娑。 那些事,好像已经很久远了。 最后一张,是祁渊一身红衣蹲在地上,咬着拳头痛哭的照片。 那削薄的脸上,眼角猩红,两行白得发亮的泪水流进指缝,和着咬破的地方淌出的鲜血,蜿蜒进腕骨。 多么伤心欲绝的一个人。 沈逸矜摸了摸那上面男人的脸,又摸了摸他流血的手,心里上来一点情绪。 是心疼。 外间门上有轻微转动的响声,估计是祁渊回来了。 沈逸矜一看自己的衣着,慌忙收起书和资料,往床上钻,不料脚上男人的拖鞋太大,转身时不小心磕到地毯的边角,旁边正好又有椅子绊了下,整个人一个狗啃式摔在了床上。 祁渊走进来,眼前一幕就是女人半个身子趴在床上,两条腿洁白如玉,一条撑在地上,另一条则屈起膝盖,脚尖朝天高高翘起。 而她身上宽松的白色衬衣和贴着肌肤的一抹黑色丝薄,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妖娆,魅惑,要多勾人有多勾人。 祁渊胸口一股热气,像被人放了一把火,烧得不行。 他扑上那团火,修长手指捏住白色衣角,收紧了往掌心卷,沉哑的声音伴着湿热的唿气喷在人耳边:「小妖精,穿成这样想诱惑谁?」 沈逸矜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脑子宕机了一瞬,此时想爬起来,又被男人声色.欲气地困住了。 所经之处,如电流划过,又痒又麻。 她笑着躲他,四肢并用地推拒他,又如花枝儿经不起摧残,柔弱的被折在怀里。 闹到脸上飞红,沈逸矜闻到男人身上的香烛味,拿脚踢了踢人:「快去洗澡。」 同时,手心里被塞了个东西。 沈逸矜低头看了眼,脸上更羞了,脚上更用了力去踢人。 祁渊狭长的眼眸盛满了笑意,受用地挨了两下踢,很听话地说:「我现在就去洗。」 沈逸矜将手里那东西朝他丢过去,祁渊笑着接住,俯下身,拎开她的衣领,痞气十足地塞进去,贴在她胸线上,眼尾狎昵地眯起。 恼得沈逸矜朝他砸了个枕头。 祁渊躲开,风骚骚的,脱了衣服往卫生间去。 从来没洗过这么快的澡,头髮湿湿的垂在额头,滴下的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灯影里闪现出细碎的光芒。 而他身上除了窄腰上随意围了条白色的浴巾,不再有别的。 往上,完美的人鱼线,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垒块分明的腹肌…… 可是沈逸矜半趴在被窝里,背对着他,根本没看他。 祁渊脸上一丝戾气,将毛巾胡乱擦了下头,丢开,转到床的另一侧,面朝沈逸矜,掀了她的被子。 沈逸矜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勾.引自己,才故意不看他的,不过男人真不好惹,这下上了床变本加厉了。 他扣住她的手,浴巾滑落。 她指尖冰凉,被他的湿热传导,渐渐融在一起,浅浅流转。 「那个呢?」 祁渊手指捏开白衬衣的纽扣,深褐色的眼眸里一片猩红的欲色。 「不要。」 沈逸矜仰头,空气中充斥着清寒的气息,混杂着沐浴露的清香,思绪像浮尘飘浮。 第152页 可是关键时刻,残存的理智还是将她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 祁渊眸色晦暗,视线落在她精緻的锁骨上,雪白的肤色上散落几缕长发,在她唿吸里,微微颤动。 他覆手撩开,缠上手指,一圈一圈动作温柔,却倏尔使坏用力扯一下,扯到沈逸矜吃痛,喉咙里轻哼出声,他就爱那声音,被爽到了地笑。 楼下小孩还在玩闹,偶尔高叫一声,灌进房来,甚至连路过的人走动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隔音太差了。」 沈逸矜打开男人的手,仰起脖颈,在他喉结上咬上一口,可那又硬又涩,湿滑中变成了吮。 祁渊抱过她脑袋,伸手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到包装纸,声音含笑带欲:「你叫声能超过一个小孩?」 沈逸矜羞耻至极,又勇气可嘉地,咬着唇回了一个字:「会。」 祁渊耳根动了动,将人更紧密地抱在怀里,默了眼。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第一次,那时候沈逸矜痛得哑了声音,男人却收不住力道,眉心皱成深壑。 「这次我轻轻的。」 「你控制得住吗?」 祁渊失笑,身上难捱一身燥火,认真想,他是没把握的。 他薄唇擦在她耳尖上:「那你帮我。」 「好。」 几乎都没有想一下,沈逸矜便答应了。 她知道祁渊想要她做什么,而她也说不上来地愿意,那感觉就像操控了他。 任他在外面叱咤风云,落进她的手里,便有她掌握了他的命脉。 起起落落,每个细微的表情,哪怕只是眼睫毛的轻颤全都归她管。 「去拿纸。」 她推了下他,声音积极。 祁渊轻笑,有种小命不保的感觉。 他掀了被子,一条长腿落地,另一条在身后踩了下床沿,手指勾到桌上的纸巾盒,转过身来。 灯影晃动,光洁,性感,还有撞入眼球的点睛之笔。 画面定格的一瞬间,沈逸矜的脸上迅速涨红,捞起被子蒙上了头。 做和看完全不是一回事。 沈逸矜在被子里羞得蹬脚,闷着声音骂「混蛋」。 祁渊一脸痞气地坏笑,转到床尾,从那往上爬。 他伸手钻进被子,捉到一只细皮嫩肉的玉足,捏住她脚踝。 沈逸矜完全没有防备,敏感神经被挑起,她又急又羞,脚趾蜷缩起来,像条被钓起的鱼,在男人手里挣扎。 可是扯开脸上的被子,入目的画面,只教她更崩溃。 「你要干嘛?」 「先给你服务一下。」 惹是生非的一夜…… * 祁家这场丧礼盛大又隆重,足足办了七天,七天后才全部结束,回归日常生活。 而到第九天的时候,祁家律师给所有祁家子孙发了公函,择日宣读老爷子的遗嘱,分配遗产。 沈逸矜也在其中。 老爷子的股份和不动产早在他去年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就公开立过一次遗嘱,全部交由祁渊继承。 而这一次遗嘱里的遗产主要是一些名贵字画和奢侈品的分配。 老爷子似乎很公平,遗物列了几页纸,从长子祁景东开始,到最小的孙子人人有份。 只不过每个人得到的东西大不相同,完全凭藉老爷子自己的亲疏喜好。 其中最差的是四女婿,他曾经在公司偷仿老爷子的笔迹,挪用公款,老爷子记仇记到他死,遗产分配里,仅留了支万宝龙的钢笔给他,附加一句话:好好练字。 引起一屋子人的笑声。 祁渊得到了两辆收藏级的古董老爷车,价值几千万。另外还有一块机械怀表,虽然不值钱,但老爷子生前戴了它六十多年,也是最贴近他心脏的东西,老爷子将之留给祁渊,是看重他的意思,留他一个念想。 而万众瞩目的那套粉钻项鍊,律师念到的时候,冷静自持的声音也些微变了调,按遗嘱宣布,继承人是沈逸矜。 众人譁然,如雪光一般的视线齐齐射到沈逸矜身上。 沈逸矜懵了一瞬,好在她左边有祁渊,右边有老太太,才不至于叫她太慌乱。 她当初接到律师电话,就很诧异,想起祁渊后妈说的话,才联繫到老爷子有东西留给了她。 可是祁渊从未提过一句。 老太太也没说。 难怪那天她在老太太屋里,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估计都以为她是奔着遗嘱去的。 「我能不要吗?」沈逸矜低声问祁渊。 祁渊干脆明了:「不能。」 沈逸矜感觉一座山压在脑顶:「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祁渊搂了搂她胳膊:「这是爷爷的一份心意,你没听他后面嘱咐的话吗,这是预支给你,让你将来照顾我的酬劳。」 「我哪照顾得了你?」 「会的,今天就开始照顾我。」 祁渊把「照顾」两字说得暧昧又理直气壮,沈逸矜辩不过他,只得睨了他两眼。 另一边的老太太看着他俩,笑着拉过沈逸矜的手,说:「拿着吧。对爷爷来说,给谁不是给呢,不过给你,是他认为最好的归宿。」 她扫过众人,又说:「你也不用有压力,是爷爷要给你的,谁也眼红不去,何况我还在,一把老骨头,腰最硬。」 第153页 老太太这是明摆着给大家一个姿态,她就是和老爷子一个想法,要给沈逸矜撑腰呢。 一屋的人窃窃私语,却是谁也不敢大声声张。 沈逸矜也不好再推却,接下了。 祁渊考虑安全问题,联繫了一家银行,开了个保险箱,陪着沈逸矜将粉钻项鍊存到了那里。 只是沈逸矜觉得钥匙放自己身上也不保险,又给了祁渊,让他锁进他家保险箱里,才算放心了。 那天两人一起回世望首府,沈逸矜不用说了,祁渊自从搬回老宅,也很少过来。家里新的装修温馨又高雅,但是没人住,看起来有那么点空寂的味道。 「我花了多少心思给你改装,你却不住,没良心的。」 沈逸矜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腔调学了祁渊,而且这种腔调也正渐渐成为她的一种说话方式,再改不回去。 祁渊听得分毫,笑着说:「你搬回来吗?你搬回来,我就搬回来。」 沈逸矜哼了声,故意把声音哼得高高的:「我才不来,是你把我赶出去的,我才不要再来你家受气。」 那件事在她心里其实早就过去了,不过偶尔拿出来气气男人还不错。 而男人真的被气到了。 祁渊眸底一沉,拉住正要上楼的人,手臂一抄,将人用力箍住,抵在楼梯扶手的立柱上,就发了狠地吻了下去。 力道之重,前所未有,深入搅乱她每一寸唿吸,撷取她的氧气。 「求你了,原谅我……」 他的言语从肺腑熘出,经唇齿灌进她喉咙。 吻得有点儿兇残。 窒息里,沈逸矜舌头麻木了,后背也硌得疼,她呜呜咽咽才被松开。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沈逸矜大口喘息,脸上一片一片晕染成粉白的桃红,唇瓣更是红肿肿的,发散着艷丽的光泽。 祁渊抬手,拇指轻轻抹去她唇上的水液,将她抱进怀里。 胸腔起伏不定,情绪还没下落。 他声音又哑又沉,说:「怎么办呢?我从来没求过人,你是我求的第一个。」 薄唇低下,吻着她的发顶,几分恳求,又几分无赖:「要不你教教我,教教我怎么求人。」 男人身上滚烫,沈逸矜隔着两人的衣料都能感觉得到,她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嘆息了声:「你真是混蛋又流.氓。」 两人上二楼,到衣帽间,祁渊拿了钥匙给沈逸矜,开了保险箱将银行的钥匙放进去。 祁渊指骨在保险箱面板上敲了敲,问:「你知道这密码的含义吗?」 沈逸矜回想了下,祁渊第一次告诉她密码时的神情,有模有样地学,侧头,冷冷一瞥:「不喜欢就改掉。」 气得祁渊又把她抵在衣柜上欺负。 他说:「数字是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认识的日子,而mht是棉花糖的缩写,是你当时给我的,你忘记了?」 他记忆里那个小小一只的小哭包可爱又可怜,一个人蜷缩在角落哭得不成样子,后来躲进他臂弯里,浑身瑟瑟发抖,像只刚出壳的小鸟,没见过风雨,急需呵护。 他便敛了一身戾气,充当了那么一回英雄。 那一夜的陪伴,换来一粒棉花糖,是他吃过最甜的糖。 可惜造物弄人,时隔多年,当沈逸矜重新站在他面前时,他竟然没有认出人来。 只有她那声「渊哥哥」叫得他魂牵梦绕。 「我有给你棉花糖?」 沈逸矜完全不记得了。 祁渊掀了眼皮,将她抱起,塞进衣柜里面的隔板上,让她好好想想。 衣柜里挂满了男人大件的衣服,沈逸矜前倾弓着腰,娇小的身材看起来像只充气娃娃,乌瞳亮晶晶,清纯柔媚的那种。 可她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清纯,眸光流转,坏坏地:「我以为是你情人,或是前女友的缩写呢。」 「那还不是你?」祁渊扣住她的后脑勺,又一个惩罚式的吻,缄了她的口。 第53章 正文完结 那天之后, 两人关系又近了不少。 夏薇神秘兮兮地问沈逸矜:「祁渊的考察期还没过哪?」 沈逸矜坦白:「其实是过了的。」 夏薇疑惑了:「那你们怎么还不在一起?」 沈逸矜低头想了一会,说:「是我对自己还缺一点信心。」 夏薇鼓励她:「不管你缺什么,祁渊都会给你的。」 沈逸矜点点头, 沉思。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祁渊虽然从来没有亲口和她说过爱,但是对她的宠和爱却从来没有少过, 给予和包容更是没有底线。 她现在能够非常确定,无论她说不结婚, 或者不生孩子,就这么一直处下去, 祁渊都会答应她。 他想要的只是和她在一起。 但是她会觉得那样自己太自私了。 至今她都没有为他付出过,没有为他着想过一件事。 六月梅雨季来临之前, 沈逸矜的新家装修好了, 但祁渊家还没好,祁渊家大嘛, 工程要久一点。 不过新装修也不能马上入住, 沈逸矜将钥匙交给装修工人, 让他们每天去祁渊家的时候, 顺便给她家开窗透透气,她自己则去仙溪镇度假去了。 这一次闻哲语工作忙,没有陪她一起去, 祁渊也没抽得出时间。 第154页 祁渊给沈逸矜安排了私飞, 让吴妈陪着去。 他说:「有吴妈在,看着你好好吃饭,我会安心不少。」 沈逸矜揭发他:「你确定只是想让吴妈看着我吃饭?而不是看着我上酒吧?」 祁渊笑, 笑得阴险:「你们两个貌美如花的, 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怎么办?有吴妈在, 可以减少这些人,让你们玩得更开心一点,不好吗?」 「才不。」沈逸矜不买帐,「你休想哄我。」 后来,私飞到柠城机场,吴妈都没下飞机,就被沈逸矜打发回去了。 祁渊说的「你们两个」,另外一个人是夏薇。 夏薇和祁时晏的感情时好时坏,最初的热情渐渐消退,夏薇想到了分手,趁着沈逸矜去柠城,她也一起去了,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冷静。 两人到仙溪镇,这回住了个好酒店,是鼎言集团下的,老闆娘施一诺发了话,随便她们住。 只是施一诺现在怀孕了,怀得还是一对双胞胎,再一个月就要临盆,肚子大得像个瑜伽球,行动很不方便,谢旭谦也将她看得紧,不让她到处走动。 沈逸矜和她,还有王蔻丹,张熙,以及夏薇几人一起吃了个饭,老朋友聚了一场,施一诺便被谢旭谦接回家去了。 王蔻丹没什么变化,她还是那么风风火火,爱说爱笑。说起去年那个「宣传片」,一脸的老可惜,心里很想说动沈逸矜把最后结局部分拍出来。 她说:「我知道这个轮不到我说,我就是觉得可惜嘛。那么大的投资,前期都剪出来了,非常的好看,可是缺了结局,太遗憾了。」 张熙也贊同,他问沈逸矜想不想看,他那里有成片。 他们俩也是从施一诺那里得到消息,知道沈逸矜和祁渊现在关系好了,才敢这么怂恿。 沈逸矜心生感激:「拍不拍将来再说啦,成片先发我邮箱,给我看看也好。」 张熙笑着答应了,他现在有女朋友了,是他们钟爱一生影楼的化妆师,大家约好,下次带出来一起见面吃饭。 仙溪镇为了旅游生态,附近都没有工业,而且古镇里也不通机动车,蓝天碧水,青砖瓦房,一切都是纯粹自然的,夏薇第一次来就喜欢上了。 沈逸矜每天和她在古镇里流连往返,晚上酒吧一条街挨个临幸,看帅气的dj打碟,听温柔的男歌手唱情歌。 沈逸矜觉得这个假休得舒心又惬意,夏薇也这么觉得,但一想起自己和祁时晏的事,就有些心灰意冷。 夏薇摇晃手里的杯中酒,语气淡淡地说:「这个人就是一只鸟,没有脚的,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下来。」 「我体会到你说得感情不对等的话了,我抛下我的目的,交付我的所有,可他不过还是把我当他以前那些女朋友一样而已。」 「我说过我不要他的婚姻,只想和他好好爱一场,可他这人根本没有心,我不知道是我太看重自己,还是他太看轻我。」 「好难受。就让他和孟荷结婚去吧,让他们互相祸害去吧。」 夏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逸矜搂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都说天道酬勤,无论什么事只要认了真,努了力,必定会有所图报,但只有感情最是勉强不来。 沈逸矜不禁想起那个为自己默默付出的男人,对她从来只有给予,没有索求。 她这样是不是也是一种自私? 她们今晚呆得是一家清吧,客人三三两两,铁艺吧檯,红砖围炉,耳边的轻音乐慵懒,缓慢,好像时间都在这里变慢了。 门口进来一男人,站了一会,适应了光线后,快步朝沈逸矜她们走来。 沈逸矜转头,看见他脸上阴郁,额上碎发凌乱,没了以前的懒散和痞气,整个人像在焦急什么,直到看清靠在沈逸矜肩膀上的人,他才似笑非笑哼了一声。 夏薇酒精上头,脸上红得像熟番茄,眼神迷濛,看了眼男人,朝沈逸矜嘀咕了句:「我眼花了吗?怎么看谁都像祁时晏?」 祁时晏一双桃花眼眯了眯,抓过夏薇的胳膊,对沈逸矜说:「我来吧。」 沈逸矜点点头,将夏薇转开手,交给了对方。 夏薇没有乖乖就范,而是摇摇晃晃站起身,面朝祁时晏,拍了拍他的脸,凑近了细看:「真的是你呀?」认清楚人之后,又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祁时晏双手扶在她腰上,防止她摔倒,一张冷白的俊脸被拍得「啪啦啪啦」响。 「分手的话打个电话就能说,你这是特意飞来要当面说吗?」 夏薇心里不痛快,话说个不停,趁着酒劲,手里打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其他客人纷纷朝他们看过来,沈逸矜本来想劝,但看祁时晏由着她玩弄,便不再多嘴。 被打了几个重的巴掌,像是忍耐到了极限,祁时晏眉头一皱:「疯够了没?」 他抓过夏薇的手,一把将人打横摔上了自己肩膀,就往外走,动作几分粗暴。 夏薇「啊」了一声,天旋地转,小腹硌在了男人的肩胛骨上。 「放我下来。」 她慌张地拍打男人后背,可祁时晏根本不理,径直将人扛出了酒吧。 沈逸矜看在眼里,目瞪口呆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外面有车在等,祁时晏直接将夏薇塞进了后座里,沈逸矜自觉坐上副驾驶,一起回酒店。 第155页 喝醉了酒的人是特别难受的,尤其刚才那样扛抱的方式,肚子里翻江倒海,夏薇噁心了好一会,最终喝了几口水,忍住了,没吐。 祁时晏大概这些年的好脾气都用在了这个时候,一直给她拍着背,又餵她喝水。 夏薇被他搂在怀里,生理上的不适和心理的痛楚一起挤兑在她的眼眶里,逼得她眼角泪意一片,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沈逸矜拿过中控台上的纸巾盒,转身想递过去,车窗外一道灯影打过,只看得见祁时晏的后脑勺,以及两个交叠的身影,夏薇的哭声全然被吞没。 沈逸矜连忙转回头,不再多管闲事。 * 这两人又和好了,整日卿卿我我腻在一起。 沈逸矜才不要给他们做电灯泡,她进了山,去了梓谷寺。 缘自一个僧人的电话。 那位僧人,自称法号弘慈,是从西北大草原而来。 出家之前,他的俗姓与沈逸矜一样姓沈,也和沈逸矜一样流着相同的血脉。 他正是沈逸矜的嫡亲祖父。 沈爷爷非常有才,书法,绘画,以及在诗词上都有很高的造诣,曾经出过很多作品和书籍,是教育系统里的高官。只是看破官场险恶,生性又爱好自由,他便辞了官,带着沈奶奶去了大西北放羊。 那时候,沈爸爸和沈妈妈已经结婚,沈逸矜刚出生不久,还在襁褓中。 后来,沈爸爸和沈妈妈出事,沈爷爷来过一趟柠城,同时到场的还有其他几位亲戚。 处理完儿子儿媳的后事,面对小小的孙女,沈爷爷当时很犹豫。 他避世了好几年,与社会已经脱节,如果带个孩子在身边,势必要给她创造好的条件供她读书成长,那就得积极入世参与社会,这与他自己的理念是相违背的。 而当时苏瑞林表现得很积极,他家又有一个女儿,沈爷爷想当然苏家是沈逸矜最好的去处,便放弃了自己的抚养权和监护权。 可没想到,这会害苦了沈逸矜。 「阿弥陀佛,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自私了。」 弘慈法师一身黄褐色僧袍,盘腿坐在禅房的蒲团上,长长的花白的眉毛在慈祥的脸上抖动不已。 沈逸矜坐在他对面,有些恍惚。 她从小听爸妈说过,她有个很厉害的爷爷,但是7岁那年见面,给她的印象是爷爷对她不亲。 后来去了苏家,苏瑞林常常说她晦气,连她爷爷都不要她,给她灌输了很多负面的思想。 就连后来沈奶奶病逝,沈爷爷出家,苏瑞林都说那是沈逸矜害得,搞得沈逸矜以为出家是件多不好的事情,内心很怕提及这事,更怕被人知道自己是个祸害,也因此封锁了自己有关亲情的所有情感。 可现在弘慈法师告诉她,他出家是内心自由的最高境界。 他和沈奶奶育有一对儿女,除了沈爸爸,还有一个小女儿,当年在法国留学,后来嫁了法国丈夫,入了法国籍,现在也是儿女成群很幸福。 沈奶奶去世后,沈爷爷觉得自己在凡尘里再无一牵挂,草原和羊群也留不住他,他便皈依了佛门,寻找另一片自由的天空。 「阿弥陀佛,我一直以为你在苏家过得很好,是我太失职了。」 弘慈法师说到动容处,有泪潸然而下,反倒是沈逸矜显得很冷淡,一时半会还没接受。 「你怎么现在来找我?」 沈逸矜神情有些木讷,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也不能说一通认识她,就是她爷爷吧。 弘慈法师手指按在木茶几上的一卷经文上,默了眼,口中默默念诵了一段佛语后,才睁开眼,缓缓说:「是有个叫祁渊的人找到了我,将我骂了一通,我被骂醒了。」 沈逸矜:「……」 听着那个名字,仿佛找到一座桥樑,沈逸矜内心起了一丝波澜,似有风吹过,吹开一片荒芜的孤岛。 弘慈法师将祁渊和他见面的事说了说,沈逸矜思绪渐渐飘走。 窗外骄阳炙烤,有大树遮挡,只散落点点斑驳的光影,投进房里来的阳光都变得温煦,舒适。 目光游移,木茶几旁边有两个青花棉布包裹的东西,沈逸矜一直没在意,此时重新看去,眼眶忽然一红,泪水汹涌而来。 「是我爸爸妈妈的骨灰吗?」 似有万千洪水冲进孤岛,瞬间淹没了里面唯一的人,沈逸矜泪流满面,跪倒而下。 弘慈法师微微点头,将棉布打开,露出两只白瓷的骨灰罈。 他哽着声音说:「阿弥陀佛,我当年带走了他们,是我太自私,我只想到慰藉我自己,却忘了更需要他们的人是你。」 沈逸矜再听不得别的,孤岛里求生,唯有父母才是她的安全港。 她将两只骨灰罈搂进怀里,匍匐在地,泪水如暴雨急骤,悲恸大哭起来。 …… 那天之后,沈逸矜在梓谷寺住了一段时间,给爸妈设立了灵位,供养在寺里,又在后山的竹林里立了一个衣冠冢。 忽然之间,心灵似乎有了归处,自己再不是浮萍,想爸爸妈妈的时候,她终于有了一个去处。 弘慈法师带着她,每天抄经文,讲禅语,还教她练书法,画画,似乎要将他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 晨钟暮鼓,薄雾缭绕山间,成群的鸟在树林里栖息,那叫声喜悦,欢快,沈逸矜偶尔看着,也会觉得自己是其中一只,身轻轻的,想飞就飞,再没那么多杂念和负担。 第156页 * 农历七月三十。 不知不觉,沈逸矜在梓谷寺已经住了两个月。 因为禅修需要静心,沈逸矜和外界几乎断了联繫,连手机都不怎么用,和祁渊的联繫也少了很多。 这天是地藏菩萨的诞辰日,寺前荷花池里的荷花朵朵摇曳风姿,盛放程度达到了顶峰,寺里人山人海,遍地香烛叩诵,烟燻火燎。 弘慈法师属于挂单,不参与具体事务,一支裊裊檀香升起,他和沈逸矜在后院得着清闲,教沈逸矜提笔写字。 有沙弥前来敲门说,有人找沈逸矜,在前寺求见,对方姓祁,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沈逸矜应了声「好」,放下笔,去了。 一路狭长青石小径,两边树林幽深,渐渐人声越过黄墙黑瓦传来。 沈逸矜脚步越走越快。 转过一角屋檐,人群中,她一眼望见他。 祁渊正对菩萨,指尖燃着红黄相间的香,双眼轻阖,灰白烟雾里,透着他冷俊的脸,恭敬,虔诚。 日光洒在他头顶,经幡在风中猎猎浮动,应和着传诵声不绝于耳。 沈逸矜站在原地,隔着人群,隔着佛声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 祁渊敬完香,看了眼腕錶,熙攘里四目搜寻。 沈逸矜讨巧地往后一躲,错开视线,片刻,重新探了头去看他,见他已经移动了脚步,站在了大殿前最显眼的位置。 身边人来人往,他身高体长,岿然不动,像是一根地标,而他视线还在频频看顾,在寻找着谁。 沈逸矜鼻子一酸,眼角泛上湿意。 据说地藏菩萨誓必度尽六道众生,拯救世间诸苦,始愿成佛。 到今日,都度尽了罢。 一幕幕往事如烟,她的心病,她曾经纠结放不下的那些事终究全都是她自己走不出的樊笼。 祁渊没有错,错得全是她自己。 而她真正需要和解的人也正是她自己。 祁渊对她那么好,那么好,帮她安了个家,帮她找回她的父母。他总说自己后悔失去过她一次,可现在想,真正庆幸失而復得的人应不应该是她? 沈逸矜往前一步,离开阴影,将自己置身阳光中。 暖意瞬间从眉心渗进,落进心脏,暖开了全身。 祁渊望过来,唇角扬起一丝弧度,穿过人群大步走来,笑着拉过她的手,说:「终于等到你了。」 沈逸矜抬头,眼角滚下一滴泪,对着阳光,晶莹剔透。 「怎么哭了?」 祁渊俯下身,递上薄唇,一个温柔的吻,将那滴泪吻去,揉了揉她的头髮。 「是不是想我了?」 他眸光深沉,像一泓深潭,氤氲在佛香里,浓烈,情深。 沈逸矜看着他,眉眼挤出笑,说:「我想你了。」 别的再不需要,祁渊将人拥进了怀里。 在人潮汹涌的拥挤里,在菩萨低眉浅颂的注目下,沈逸矜的红唇贴在他胸口,问:「我想你做我男朋友,可以吗?」 也不需要等到他开口,她已经听见他的心跳,「怦怦」声激烈又有力量。 祁渊抱紧了她,用下颌摩擦她的发顶,看去殿前的菩萨,笑着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表达我是愿意的?」 沈逸矜抬头,神情忽而几分认真:「我胆子小,反应迟钝,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不会做饭,不爱运动,我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你会要一个这样的女朋友吗?」 祁渊扬眉笑:「那又怎样,不管你有多少缺点,只要我喜欢就好了。」 他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也坦白,我也没有多好,也有很多缺点,你别嫌弃才好。」 谁知刚才还自谦的人,抽了下手,说:「我嫌弃的呢。」 祁渊笑,扣紧了她的手,在她额头深深印上一吻:「已经是我女朋友了,再嫌弃也是。」 耳边诵经声瀰瀰,菩萨低眉,佛香萦绕,爱恨痴缠乱作迷烟。 难改心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