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支离别的歌》 第1页 [现代情感] 《这是一支离别的歌》作者:陈之遥【完结】 编辑推荐 ◎【陈之遥 浮城绘】系列第二部作品,是都市时尚白领女性精品阅读风向标。 ◎一部能让你含泪微笑的爱情小说。 ◎散发着浓郁cappino香气的“情书”,充满着浪漫气息。 ◎最让人感动、最唯美、最具偶像气质的浪漫爱情恋曲。 ◎从纽约到巴黎,一直想念你,爱你,寄给你我的心和灵魂。 ◎感动千万ol的放逐与追寻 献给所有将爱、且爱和爱过的人们。 《这是一支离别的歌》中的这支“歌”就是“old long since旧日时光”的意思。那种慢慢的、一天一天堆积起来的事与情,有些挥手离别,有些永远都不会消失,这就是对本书的完美诠释。 内容简介 上海女孩程闻瑾过着平静、简单、一尘不变的生活,直到她十六岁时爱上一个人,一个同龄的男孩子周君彦,方才体会到一种不一样的滋味。那种陌生、真切、微苦而回甘的滋味,绵延了她之后的十年。在她为了追寻初恋来到纽约的这段期间里,程经歷了个无家可归的孤独感,尝到了初恋情人违背誓言的苦涩,找到了另一个可以让她耍赖、让她依靠、教她独立的男人,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林晰。多年后当周再次出现时,程一度失去方向。林因为爱她而离开她,她也终于在没有林的呵护下真正成长起来,在他们两人的梦想城市巴黎,程认真审视自己的爱情,为心爱的人创业,开始了新的生活。 作者简介 陈之遥,gib,girl in ck的首字缩写。1980年9月生于上海,法律专业,现居美国,从事金融风险控制。2008年10月,在黑色t61电脑上写下人生中第一个既非作业又无关工作的句子:“事情的本质从来不是它看上去的那个样子。”所有的故事都从那个时刻开始。 插ntelchen [gib] 1) 事情的本质从来不是它看上去的那个样子。 1996年9月,我刚满16岁,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经歷过。我无忧无虑,问心无愧,心肠硬得像个冰块儿。我喜欢的东西都来的容易,所以对任何东西的热情都来去匆匆。我在一所不错的中学读书,成绩中等。我不乖,但也从不惹事生非。 唯一的问题是,我的家庭,有一点特殊。父母曾经是同一所高校的法语老师,爸爸在80初,也就是我出生后不久去法国读了个闹不清是语言文学还是比较文学的学位,然后,就跟换防似的,他回国,妈妈出国。不同的是,计划外的情况发生了,妈妈拿到她的学位之后,得到一个很好的机会作为外交人员留在欧洲。然后,很自然的,她在几年之后同爸爸离婚,嫁给了一个在巴黎工作的美国人。不过,请放心,我没有因此而脾气古怪或是自暴自弃。他们很平和的分了手,双方都表现得像成熟的文明人,或是文明的成年人。离婚之后,爸爸依旧穿着米色风衣在一群20几岁的女学生中间忧郁的做风流倜傥状;妈妈每年回来看望我,带来别致的衣服和新奇的礼物,让我在朋友们面前出尽了风头。 所以,到那时为止,除了班主任老师因为家庭原因间歇性的对我的心理状况妄加揣测,我的生活一切如常。而且,比起我的朋友们,我有更加充裕的自由、更多的零用钱。我看电影,买唱片,读各种各样的书。对我而言,生活充满了转瞬即逝的热情和厌倦。直到我爱上一个人,一个同龄的男孩子。那种陌生的,真切的,微苦而回甘的滋味,绵延了之后的10年。 那个男孩子就是周君彦。 那一年,我们一起升入高中一年级。初中里,我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我们同级不同班。男生里面他读书最好,又不迂腐,游泳拿到国家二级运动员资格,长得老少皆宜的帅,爸爸是区府领导。他是所有人的宠儿,数学老师欣赏他毫不费力的写出一道代数题的3种解法,女同学喜欢看他穿着短袖短裤在底线轻巧的跳发球,家长们做梦都想克隆这么一个儿子,校长则狂爱他的老爸。我,上课开小差,集体活动能躲就躲,但是,喜欢他,我也不例外。 9月的第一个返校日,我走进教室,看见他和一帮同学在打扫卫生。暑假里我长高了很多,已经有1米72,但他仍旧比我高半个头,穿着校服,白衬衣和藏蓝色的卡其裤子,手里拿着抹布,额角的头髮微微汗湿,却还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他抬头看见我,叫不出名字,只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唿。我被这个不到一秒钟的小小的表情迷住了,the obsession begins. 高中部的规矩是男生同男生,女生同女生坐。排完座位,发现我跟他就坐一前一后,非常开心。我的同桌叫韩晓耕,长发梳个马尾,放下来的话应该有齐腰那么长。想到这么一把柔柔亮亮的长髮就这么挂在他面前,我又觉得沮丧,因为自己短的不能再短的短髮。 回到家,我找了一张自己的证件照,用黑色墨水笔添上从耳旁挂到胸前的长髮,怎么看怎么别扭,撕掉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搂着爸爸的脖子问他,“你喜欢短头髮还是长头髮的女的?” “长的。” “那我留长头髮好不好?” “你还是短髮好看,你的脸型适合留短髮。” 第2页 “废话,那我就一辈子不能招人喜欢啊。” 我白了他一眼,下决心要留长头髮。但是很短的短髮留成长发很不容易,会有一个很长的时期,头髮半长不短,非常难看。结果,我只坚持两个月,就再也不能忍受顶着这样邋遢尴尬的髮型坐在周君彦前面,我又把头髮剪短了。 2) 初中里,我很喜欢在上课的时候看小说,或者就是单纯的胡思乱想。如果被抽到回答问题,我不扭捏,干脆的说,老师,我没听清问题,能再说一遍吗?然后同学们就笑了,老师就faint了。但是高一那一年的课我上的特别太平。即使天气很冷也不用叫就起床,早早的出门,上课用心听讲,作业很认真的写,成绩变得很好,爸觉得我是懂事了,其实我就是怕在周君彦面前出丑。 秋天结束的时候,高一年级排了一出话剧《雷雨》,周君彦演周平,韩晓耕演繁漪,我连演个丫头也没轮到。其实我一向对这样的集体活动兴趣缺缺,但是那次真的挺失落的,而且当时当导演的那个语文老师很有专业的样子,学李安(就是那一年,sense & sensibility拿到oscar),为了让主角之间互动自然,除了排练,还安排了很多次的郊游或是打球之类的活动。为了忠于原着,戏当中一些细节也极大的挑战了高中生的表演极限。 渐渐的学生中间开始传说,周君彦和韩晓耕在谈朋友。到底怎么谈的,也不见得有人知道,但是大家都很愿意相信。因为韩晓耕是公认的美女,脾气人缘都很好,生日的时候,请了5、60个同学唱卡拉ok吃蛋糕庆生,在当时是很大的手笔。而且,韩晓耕的爸爸是一家非常大的集团公司的韩总,那年刚刚买了本市第一艘私人游艇,神气的泊在市郊的码头,报纸上都有报导。如果有一个女生和周君彦在一起,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只能是韩晓耕。 全校可能只有我不相信他们在谈朋友。韩晓耕或许对周君彦有意思,但是周君彦并没有对她表现出特别的关照,一直是大大方方的。让我不舒服的是,韩晓耕是公认的漂亮,而我,也有人说我是我们学校最美的女生。只不过说这话的人是一个别的学校的太妹,风传是货真价实的lesbian,而且三个月才来一次月经。 不久之后,我报名了学校的排球队,当然是因为周君彦也参加。到了四月份天气渐暖,为了准备一个校际比赛,几乎每天放学之后都要留下来训练。一次做一个拦网的动作,我被队友撞了一下,手甩到网杆上,破了一个口子,手背肿起很高的一块。我没喊也没哭,教练过来看了一下说,这个小姑娘吃硬的。然后朝场外喊了一嗓子:周君彦,你陪程文瑾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男队训练已经结束了,周君彦正在整理器材。答应了一声,跑过来,看看我的手说,挺厉害的,快走吧。看我穿着打球的短袖短裤,又说,你衣服呢?外面挺冷的。没等我回答,他已经跑到场边一堆书包衣服那里拿了我的运动衫裤过来给我。我笨笨的穿,他怕我碰到伤口就在一边帮拉袖子什么的,我觉得好多人都在看着,脸红的发烫。 到了医务室,校医确认没有伤筋动骨,就拿双氧水清洗了伤口,红药水紫药水涂了一堆,纱布橡皮膏包好,打发我们走人。回到排球馆,教练让我先回家,我拿了书包出来,看到周君彦推了辆自行车,还没走。 “你回家吗?”他问。 “回啊。” “骑自行车还是坐公交?” “我走回去,我家挺近的,就在区图书馆旁边。” “顺路,我带你吧。” 于是,我,手长脚长,头髮短得不能再短的我,那个下午像小媳妇儿一样侧身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出了校门。 “你挺勇敢的。”他回头说。 “其实真的不太疼。”我装淑女。 “你排球打得挺好的。” “就是这学期刚刚学的。”我继续装淑女。 “你弹跳力挺好的。” 两个人都讪讪的不知道找什么话题再说下去。 我不装淑女了,我说,“你喜欢短头髮的还是长头髮的女生?” 他愣了一下,说,“短头髮的,我从前……我喜欢短头髮的女生。”他很肯定的重复。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已经是傍晚,透过路旁梧桐树的枝丫可以看见一点点橙红的晚霞,校门口的小马路上尽是下班放学回家的行人和车流。我们听者路上嘈杂的声音。直到看见区图书馆。他问我,“再怎么走?” “就是旁边那幢,我自己进去行了。”我从他车上跳下来,含含煳煳的做了个告别的手势。跑进楼里去了。 3) 那天以后,在学校,我们依旧只是前后座的同学,只是好像有了个共同的秘密。这个秘密让我可以大度的不在意韩晓耕梳什么髮型穿什么衣服。放学之后,我们偶尔一起走,直到快放暑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住的南辕北辙根本不顺路。晚上他有时给我打电话。在那之前,我一直没什么知心朋友,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可以畅快的告诉另一个人,我喜欢什么,我干了什么,我有什么感觉,我想干什么,而那个人毫无保留、不带偏见,关心我的想法,真的想了解我。 第3页 夏天慵慵懒懒的来了。 周君彦问我,"会游泳吗?" "会,只会蛙泳。" "假期一起游泳吧,我教你自由式。" 因为考了个史无前例的好名次,妈打电话来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要漂亮的游泳衣。半个月后拿到手的却是一件白底墨绿色印花的bikini,里维埃拉式的漂亮,但1997年的中国高中生穿了绝对走不出更衣室。结果我还是继续穿我那件黑色嵌白条的speedo,纯粹运动员的款式。周君彦的泳裤也是黑色的speedo,非常登对。 因为多数人都会游夜场,或是在室内游泳池游。我们拣了一个离家挺远的室外游泳池,并且总是去游早晨第一场。多数时候只有我们在游,偶尔会有晨练的老伯和结伴来的小学生。 到八月份,我已经学会自由式和仰泳,泳姿还算漂亮。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晒得黝黑,而他终于低下头笨拙的吻我,越过他的耳廓夏末的阳光让我头晕目眩,我闭上眼睛,看到一片模煳而炙热的橙色。细洁的嘴唇的触感,温热的池水,心跳和喘息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一瞬间周围只剩下这些。直到一群小学生疯叫着跳进泳池,我们才像触了电一样分开。我不敢看他,一头扎进水里,潜泳了很长一段,好让发烫的脸颊快点冷下来,直到不得不浮上水面换气。我畅快淋漓的划水,游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毫无愧疚,因为我爱他呀,而他居然也爱我。 4) 高二开学不久,十月份,整个年级的学生拉去长兴岛学农。在岛上住一周时间,当然农事是学不会的,只当是一次特别长的郊游。上岛之后的第三天,办了个烧烤晚会,我和韩晓耕分着吃了一堆鸡翅玉米烘山芋之后,周君彦跑过来,悄悄跟我说,“明天早上带你去看日出。” “几点?” “四点天亮.保险点,三点半。” 晚上睡觉之前,我把手錶的闹钟调到凌晨3点钟,又怕到时候醒不过来,就一直没敢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到外面很轻的一声自行车铃声,赶紧穿了衣服轻手轻脚的出了宿舍。周君彦在楼下扶着一辆破自行车等我。 “哪儿来的自行车啊?” “跟食堂的人借的。上来。天快亮了。” 他带着我骑得飞快,到海边的时候,四下还是黑沉沉的,只有遥远的天边泛着一点灰白的光。我们在一块礁石后面背风的地方坐下来。挺冷的,他拉下运动外套的拉链,把我也裹在里面。他的唿吸潮湿而温暖。我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者他的心跳声,心里觉得很踏实。 “你为什么喜欢我,你不喜欢韩晓耕吗?全校男生都喜欢她。”我说。 “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你就喜欢你了。你有一种特别酷的表情。”他捧起我的脸说,“还有,你的脸真小,眼睛真大。” “接下去要说e~t~ call~ home~了吧。”我乱笑。 他也笑,然后两只胳膊合拢来抱住我,说,“你真瘦,瘦的可怜巴巴的。” 我说:“有一个暑假,我每天中午只吃冰激凌,那年我长高了5厘米,一斤也没重。后来我就老是胃痛。……我们家没人管我。” 他沉默了一下,说:“那以后我来管你吧。” 我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抱的紧紧的。说:“说好了啊,你以后不许不管我。” “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我没想过,反正我要读个奇怪的专业。你呢?” “我本来想考fd,但是我爸要我出国读大学。” “去哪儿?” “打算去美国,我已经在读托福了。…… 如果我去美国,你会跟我去吗?我是说,你也去那儿读大学。” “你去我也去。” 我答得毫不犹豫。心里升起按也按不住的嚮往和快乐,混杂着的或许还有一丝不可告人的蒙昧的欲望。在那之后,一个画面在我脑子里反覆出现:一扇窗朝着不可一世的湛蓝的天空打开,房间里,我和他躺在狭窄的床上。到时候我们远离父母,再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干任何事。 在少不经事的时候,承诺就这样轻飘飘的说出口了,能不能兑现,谁也不知道,但是就在那个时刻,两个人都没有片刻的怀疑。 那天我们都没能看到海边的日出,班主任在天亮之前找到我们。我在周君彦的运动外套里面睡得很熟。我们看起来就像是个四条腿的胖子。为了防止串供,我们马上被隔离了,然后分别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学农结束回到学校之后,通知家长来领人。班主任对我爸说了至少三遍“后果不堪设想”之后,放我回了家。他绝对想不到的是,我爸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扔给我一部上下两卷的《第二性》,什么废话也没说。 在那之后,我和周君彦的交往完全转入地下状态。座位被换得很开,在学校几乎不说话,但是他半夜偷偷给我打电话。 与此同时,我缠着我爸搞了一些托福考试的复习资料。 “不去巴黎了吗?”他说,“你嚷了有十年了。” “不去不去,”我不懈的挥手。然后第一次开始认真的念英文,读原版小说,听voa和bbc的广播节目。 第4页 5) 冬去春来。周君彦得了一个国际数学比赛的二等奖,托福考了很好的成绩,毕业之后申请美国的学校几乎不成问题了。而我的托福成绩不好不坏,extra-curriculum又没有任何可以吹的东西,挺发愁的。 4月份,我妈回来看我。时年43的她,穿一身奶白色的衣裙,带着一串珍珠,微卷的头髮松松挽起,周身带着些许若隐若现的香味,干净而温柔,她告诉我那是arpege devin。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央求她把随行带来的那瓶给我。几年以后,我在纽约greene街的一家香水铺子里买下一瓶et d’arpege淡香精,才发现这种梦境似得淡紫色液体更适合我,讽刺的是它和arpege一样表达的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感情,而且它绝对做到了,旁人用香水隐喻爱情,我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用它替代母亲。 按照多年的惯例,妈妈给我带来衣服裙子化妆品唱片原版书。不同的是,那一年她还带来了她的美国丈夫,和一个欧洲结识的朋友。 那个美国人没有什么特别,脸色红润微微发福的生意人,足有60岁了,在一旁殷情伺候。他配不上我妈。 而那个朋友,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艺术家真人。叫朱子悦,搞摄影的,她的作品那一年正在本市的美术馆展出。人长不好看,说实话是挺难看的,眼睛不大,无可救药的单眼皮,颧骨很高,大嘴。不过,她的头髮很美,长到肩胛骨下,带着一点柔和的棕色。她总是穿着黑色、灰色或是深紫色的衣服,和阔腿长裤。虽然那可能只是为了掩饰她太宽的髋骨,我还是情不自禁的觉得她像个仙女。 我猜不出她的年龄,“她几岁?”我仰面躺在酒店房间里6尺宽的床上,问妈妈。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也已经在 sse de terminale du lycee,相当于高三。” “她老公是什么样的人?“ “她离婚很久了。她现在很有钱,而且有个年轻的情人。” 我抓过一个缎面的抱枕蒙在脸上,笑起来,“太酷了,我就想变成她那样。” 情人,我心里想,哦情人。我不太明白这两个字其中的意思,但是那肯定是种不同于爱情的关系。我不知道,我很快就会见到那个“年轻的情人”。 第二天,我穿着那件里维埃拉式的bikini到酒店的室内泳池游泳。在五星酒店,bikini不算是新鲜玩意儿,洋妞儿土妞儿都穿。我站在池边伸出一只脚试试水温。抬起头,发现一个人在上一层的玻璃护栏后面看着我,不高,挺瘦的,穿着暗红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我一个勐子扎进水里,游到另一头再抬头,那人已经走了,我没看清楚他的脸。 晚上,妈妈和老美带我去吃晚饭,妈妈说,“朱子悦和她的朋友也会来。”意味深长的对我眨眨眼睛。 “她的情人!”我惊喜地大叫。 我穿上妈妈带来的新裙子,黑色的尼袜和平底鞋。那是一件黑白镶拼的连衣裙,中袖,没什么腰身,长度到膝上5公分。穿了看上去像是个高个子的半成熟的孩子,或是略带稚气的大人。妈妈穿了条黑色的连衣裙,银灰色缎子的翻领。美国人故作风雅的说,quelle bonne 插nce d’etre apane par deux jolies filles!运气真好,有两个漂亮姑娘陪着。 我们到餐馆的时候,朱子悦已经到了,一个人坐在一张看得见江景的桌子边,她告诉我们,“林晰在洗手间。” 她上身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薄毛衣,v领开的很低,露出大半胸部,不是年轻女孩的那种新鲜结实,但是依旧光洁丰满。片刻之后,林晰来了。 看衣服,我认出来他就是我在游泳池见过的那个人。个子真的是不高,我当时已经有1米75,穿着平底鞋,和他差不多高。但是,他长得非常漂亮,那种沾了点女子气的漂亮。五官精緻,睫毛长长的。看起来非常年轻,顶多23、4岁,我心里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白脸了。只不过他皮肤晒得有点黑,带着些阳光味。 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他发觉了,也看着我。一顿饭的时间,我们都在互不相让的互相瞪来瞪去。结帐的时候,朱子悦坚持她来请客,为林晰饯行,因为他得到一个工作合同,就要去纽约了。 饭后,妈妈和老美送我回家,车上,妈妈说,“看来是真的,他们分手了。” 6) 我跟妈妈说起想去美国读大学。仅仅有几分钟,她很难过不能和我一起在巴黎过几年日子,我曾经非常嚮往那样的时光:她可以教我说法语,检查我的功课,一起在餐厅的露天座吃饭,看文艺电影,去博物馆,逛商店,手挽着手,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一样。但是因为周君彦,一切都不同了。而且,妈妈也没有难过多久,就开始和美国人商量我出国的事情。 参考了我的学习成绩,谘询了办留学的专业人士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我高三退学,去美国读一年boarding school,这样毕业后可以申请好一点的大学。最后选定一所纽约州mount lebanon的学校,宣传册上看起来景色很美,距离纽约150英里,约2小时车程。妈妈说:“林晰就在纽约,可以照顾一下你。” “那个小白脸?看上去就不是好人。” “实际上是个好人。” 我不以为然,拼命摇头。 第5页 申请学校很简单,跟数学和英文老师要了两封吹吹拍拍的推荐信,托福成绩单,学校成绩单,自我介绍,父母介绍,美国老头润色一番,附上300个美刀的申请费。暑假开始的时候,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我拿给周君彦看,他说,“这样也好,你今年9月份去,我明年暑假肯定也已经在那里了,还不到一年时间。” 整个暑假在游泳,填表格,准备签证面试当中度过。说出来,可能很诡异,就是越白痴的人签证越容易。和我同一天面谈的有一个托福满分拿到伯克利全奖的大学老师,一个要去沃顿读mba的500强公司白领,两个人都是信心满满的,却被毫不留情的拒掉。其实一切的一切只有两件事是关键,钱和移民倾向。而我将要在未来的10个月里交给那所寄宿学校超过6w刀的学费和膳食费,全部由一个担任跨国企业高管的美国公民负担。总之,我是纯然作为一个消费者去美国的,他们包赚不赔。不过20分钟时间,vo心不在焉的对我说,ok,you pass. 8月底,周君彦陪我去拿了机票,给我买了一个jansport的书包和sigg的水壶,作临别的礼物。 “晚上去我家吃饭好不好,我爸妈听说你要去美国了,想看看你。” 于是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伯父伯母的本尊。周君彦的爸爸长得并不高大,八面玲珑的和气。他主要还是像他妈妈,他妈长得修长漂亮,显得挺年轻。客客气气的问了我一些个家里几个人几间房几头猪的问题。然后说,“君君明年去了美国,你们可以互相照应。” 他爸说,“上次韩xx说也打算让他女儿毕业了出国哈。要是她也去美国,你们又多个照应哈。” 周君彦正低头吃饭,头也没抬回答,“韩晓耕去哪儿关我什么事啊。再说美国地方大了。还能从洛杉矶照应到纽约去?”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我脸色,就满不在乎的吐吐舌头。 上飞机那天,我爸给了我一张2000美元的汇票,说应急用的。然后作伤感状。我最怕这样的场面,赶紧没正经的说,怎么到机场才掏出来啊?心疼的吧。周君彦也来送行,一开始还是高高兴兴的样子,我进安检之前,回头,看见他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小孩子一样的失落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很难过。 我经歷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了,只是换了我是送行的人,最开始的几次是大哭大闹不让妈妈走,后来渐渐的习惯了,伤心的看着她走,再后来,我就无所谓了。那天,这种早已陌生的离别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好像活生生的撕掉了身上的一部分,还没来得及觉得疼,但是感觉一切都不同了,空洞,不能填满的空洞。 7) 飞机降落jfk机场时已将近当地时间晚上9点钟。出发前妈妈在电话里说,拜託林晰去接机。但是,我拖着一个32寸的行李箱在国际到达口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个秀丽时髦的人。就好象小时候到陌生的地方玩,一转眼不见了大人,刚开始觉得有点怕怕的,就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循着声音看见一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灰色毛衣和牛仔裤的人朝我走过来。看面孔才认出来就是林晰。 他看上去瘦了一点,脸上已经褪去了阳光的痕迹,变白了,打扮的更像衣着随便的大学生,跟在上海见到的那个穿prada衬衣的小白脸判若两人。 他接过箱子,对我说:“快走吧,这里停车是计时收费的,快到时间了。” 于是我们就抓紧时间。几分钟之后,他把车开过来,一辆很旧的红色雪佛兰皮卡,车窗还是手摇的。 上车之后,我看看他,说:“你衣服穿反了。” 他低头看看,笑了一下,把毛衣脱了,翻了个个儿又穿上。 “今天先到我那里,明天上午我陪你去註册。”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 破车驶上公路,引擎发出不协调的杂音。我看着外面纷杂的车流,和陌生的路牌。 “你几岁?”我问他。 “26,怎么了?“ “我在想是叫你大叔呢,还是大哥。“ “就叫名字好了。你妈就是让我来接你一下,没说要结亲戚。“ 我心里想这人还真是会撇清关系,有什么了不起。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怎么开这么破的车,混得不好吧?” “我给一家gg公司拍照,有时也给杂志社拍。”他回答,然后瞟了我一眼,“你说我该开什么车?” “保时捷,”我说,“你该开着保时捷旁边坐个艷女。” “我要有那些钱就辞掉工作,等花完了再找活儿干。” “辞掉工作去哪里?” “很多地方,”他说,“你绝对想不到有那么多那么漂亮的地方。” “你上次去哪里晒得那么黑?“ “冰岛,”他回答,“那里就像一块没切过的钻石。” 我暗自说,浪子就是浪子,哪怕换了套行头。只是不知道朱子悦和他究竟是谁甩了谁,好奇,但没敢问。 林晰当时的住处就在机场所在的皇后区东南片,一个人口密集的陈旧街区,他一个人租了一间挺大的半地下室,一个大统间,厨房起居室连在一起,另外用一扇铁皮的移门隔出一间卧室。房间打扫的出人意料的干净,零碎的东西全都收在白色半透明的塑料盒里整齐的码好。角落里靠墙挂着一卷3米多宽灰色、黑色和白色的无缝纸,旁边摆着反光板、一个微型摄影台和一组简单的电子闪灯。当然这些名词都是后来学到的,那天晚上我只是看到一捲纸几块板几个灯而已。 第6页 林晰把我的箱子拖进房间,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然后指给我看厨房旁边的两扇一模一样漆成红色的门,“左边的是卫生间,右边的是暗室,不要开右边的门。”觉得还不放心,拿了张纸用马克笔划了个禁行标志挂在右边的门上。 他打开起居室的摺叠沙发,说,“你睡床,我睡沙发。等水开了,你先洗。”转头又补充道,“记得别把热水都用光了。” 8) 小气鬼,我心里说。 “电话在哪里?”我四下看看,问他。 “对了,给家里打个电话。”他扔给我一个砖头一样的无绳电话。“你妈那儿先别打了,天还没亮。” 娘娘腔,我心里又说。 我两句话跟爸报完平安,然后拨通周君彦家的电话。响了一下就有人接起来。就是他。 “你声音听起来好近,”他说,“真想像不出来我们离得那么远。” 打完电话,我拿了内衣和睡衣裤到浴室里洗了个超长的澡。等我吹干头髮出来,林晰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睫毛在漂亮的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走过去踢踢他的脚,说:“我洗好了哦。” 然后走到铁皮门后面的卧室去,一下跳上床钻进被子。飞机上我没怎么睡着,20几个小时之后,因为时差的关系我还是一点也不困。床单透着些干净的肥皂味儿,贴在身上干爽而略带着点粗糙,我就那样闭着眼睛,想着周君彦,想我们一起做过的事,和将来的日子。 又过了半个钟头,才听到浴室的水声,应该是我把热水全用光了,他又重新烧的。我装睡,量他也拿我没办法。他洗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就出来了。他关掉灯,我睁开眼睛,看着冷冷清清的月光和路灯的光亮从露出街面的狭窄的窗户透进来,近处偶尔传来夜行人的脚步声,更远的地方,是车流声,和一万种陌生的声音在高楼大厦形成的峡谷里迴响。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到了一个多远的地方。 黎明之前,月亮落下去,我终于浅浅的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头的闹钟滴滴滴的响起来,又很快被人按掉了。我了两声翻个身继续睡。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初秋清澈微凉的阳光照进房间,我爬起来,一瞬间闹不清自己身在哪里,直到听见林晰在外间对我喊,“快点起来,上午去註册,我下午还有事。” 我在浴室换好衣服,梳洗整齐,出来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杯牛奶,一个水煮蛋,一个盘子里装着两片夹奶酪的土司面包。 “快点吃完,我们8点出发,十点多可以到了。”他说。 “我不吃早饭的。” “那从今天开始吃,不要生病了给我找麻烦。” 自打我记忆所及的儿童时代,从来没有人这样管教过我。我的父母忙于读书写作,接连不断的准备考试,同时用一种放任甚至于放纵的方式养育我。我觉得很新奇,今时今日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一本正经的教育我“要吃早饭”,而我原来以为他是一个多么风流荒唐的人物。 在这样一种奇特念头的驱使下,我真的吃了那顿早饭,直到上车还觉得胃里堵得慌。就要到一个新学校,心里紧张,再加上前一晚没有睡足,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弄得我快晕车了。 d寄宿学校坐落在berk郡的最西面,算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一条河穿过,校舍很有些古韵。林晰带着我在分管国际学生的秘书那里办了入学手续,学费和膳宿费已经提前汇到了。 从秘书办公室出来,林晰帮我把东西帮到宿舍安顿下来。同屋的是个金髮的美国女孩,因为是周末不在学校,只看见一张8寸的照片摆在写字檯上对着镜框外的空气俏笑。 “一周5天7:45到15:45上课,星期三和星期六课后体育活动。上课要穿校服和黑鞋。宿舍晚上10点锁门……”林晰临走又把校规用中文重复了一遍。 最后他问:“你有我电话的对吧?” “有。” 他点点头,告别走了。不过半个钟头之后,又回来了,扔下一包东西,说:“以后用完了自己去买。” 打开一看,全是牙刷牙膏之类的日用品,甚至还有卫生棉。 9) 寄宿学校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突然的叫我措手不及。 开头的一整个月,我都听不明白上课讲些什么。第二个月,我总算听明白了,但是回答不出问题。我很用功的读书,时间飞逝而去。同时发现了一个新鲜玩意儿,学校图书馆有一间电脑房有提供inte ess。于是,我和周君彦开始使用这种新的联繫方式。我们每天通信。我告诉他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但是,后来歷史可以证明,他并没有告诉我所有的事。 我和同学关系处的不错。因为我不是内向扭捏的人,而且多数球类项目都玩得很好。我的室友和一帮女生正在疯狂的减肥,用的方法绝对能叫她们的父母和医生吐血,概括起来就是少吃多吐。她们恨自己的食慾,羡慕我只有100磅重。 几个月里,我的英文精进了不少,其他科目原本都有些概念,考试及格应该都不成问题,只除了概率和微积分。不知道为什么私立高中好像都会教这个,常识里面应该是大学的课程才对。 第7页 圣诞节前,林晰来看了我一次。带我去镇上的中餐馆吃饭。问我,书念的好不好,有没有生病,电话卡有没有用完……。 “你好象我爸爸啊。”我说。 “噢哟,谢谢你,不用这么客气了。”他冷笑。 “概率和微积分不会做,一点也不懂。”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书拿来。” “你会做吗?”我鄙视的看他。 他打开书,浅显易懂的解释了一下基本概念,又帮我做了几道书后面的练习题,我做茅塞顿开状。 “我是学工科出身的,我数学很好的。”他得意地说。 “我还以为你是文盲呢。”我说,结果头上被打了一下。 “那你后来怎么开始拍照片了呢?”我问他。 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做好了他翻脸的思想准备,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因为朱子悦。没想到他依旧和和气气的说,他大学毕业之后申请了一间法国的学校留学,但学的不是建筑而是油画,后来却发现养活不了自己,开始在朱子悦的摄影工作室做事,后来自己也拍起照片来了。 “为什么要学油画啊?”我觉得听起来就很闷。 “因为jean baptist corot,”他说,“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met看他的作品。”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他:“那你和朱子悦怎么会在一起的?” “你妈妈真是大嘴巴。“他说,“因为她是那样一个人,在我还没想明白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怎么样的人?”我追问。 他想了一下说:“uy beautiful, ageless, and irresistible.”有一瞬间他的神情仿佛蒙上雾霭,让人猜不到他究竟是伤感、留恋还是释然。然后,他说,“到此结束,不许再问为什么了。” 那个冬天的下午阳光温暖,我们在berkshire乡间的树林和草地间散步。作为他回答问题的报答,我给他听我喜爱的cd,射ryl crow和pa cole的居多。 “你这样的小女孩应该听back street boys或者take that,唱唱简简单单的小情歌。”他说,“何苦听这样的女权主义歌曲。这些是给那些被甩过3次以上的女的听的。” 我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为什么自己会早早的给自己的人生定下这样坚硬和悲伤的基调。因为,在还没想明白之前,我已经成为我了。 10) 新年就要来了。人们说那将是这个世纪的最后一年。 学校放两周的寒假,学生们几乎都走空了。每个电视台都在报导着人们购买礼物和新年倒数的新闻。但是,整个礼拜天气阴沉。 妈妈打电话来说:“我和jon在圣托里尼,阳光很美,你也来吧,不过签证可能来不及。” 爸爸打电话来说:“在翻一部新电视剧,春节前要弄完,很忙,也不是长假,你就不要回来了。” 两个电话打完,假期只过去20分钟而已。我打周君彦家的电话,一直是忙音或无人接听。到晚上终于打通了,电话里他的声音听上去郁郁的。 “你决定上哪个大学了没有?”我问他。 “还没,”他回答,然后不说话。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 “你说吧,我听着。” “一个人说多没劲。” 他不回答。 “那算了。”我生气了。 “我12月31号晚上给你打电话,我们一起倒数。”他打起精神来说。 “哦。”我原谅他了。 挂掉电话,我仰面躺在宿舍的床上,又躺到室友的床上,接着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看到床底下室友的一个大纸盒,就拖出来,打开来看,里面是许多剪报、信件和卡片。我一张一张拿出来看,毫无愧疚,横竖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而我一点不难过,眼睛里干干的,就是想干点坏事而已。 我看着这个金髮姑娘和她的朋友们唧唧歪歪的满纸蠢话,傻笑。这时候电话铃响了,接起来,是林晰。 “你们放假了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 “你没睡醒吗?”我问,“现在是晚上8点哎。” “今天几号?”他赶紧问。 “27号,你睡得日子都忘记啦,你可以的。” 他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睡了一天了,下午4点钟刚刚睡下去的,昨天晚上加班。” “怎么想起我来啦?” “睡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你们可能放假了。” “放假又怎么了?”我沖了他一句,转念一想,“不如我去找你玩吧?” “我忙死了。” “好像最近所有人都很忙!”我恨恨的喊。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他面前发作起来。 他嘆了口气,听起来像是在床上翻了个身,“学校里人都走光了?” “差不多。” “明天下午自己坐巴士来吧。上车前告诉我时间,我去车站接你。”他说,然后又补充“别忘了多带几件衣服,我这里暖气不大足。” 第8页 第二天下午,我坐了两小时的长途汽车进城。到车站的时候,林晰已经在那里等我了,不修边幅,哈欠连天。 “先去哪里玩?”我坐进破车问他。 “我要回去睡觉。”他说。 “晚上又没睡觉?”我问他。“你在鬼混什么呀?” “我在工作好不好。”他给我一沓东西,一本地图一张地铁票,说,“我一会儿把你放在最近的地铁站,你自己去玩,人少的地方不要去,7点钟打电话给我。” 几分钟之后,我被遗弃在地铁站。我按照旅游地图上的指示,搭乘迷宫一般的地下铁,到了时代广场、洛克菲勒中心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但没有找到林晰提起过的j. b. corot。那个冬天的下午出奇的寒冷,街头圣诞节的装饰早已被收走,换上的是迎接新年的行头。傍晚时分初雪落下,我坐地铁到他家附近,在一间咖啡馆打电话给林晰,等他那辆红色的破车出现在街的拐角处。多年之后,我发现自己对这个城市的印象,始终诡异的定格在那一刻,苍凉里的一点温暖的颜色。 11) “这几天你就住我一个朋友那里,她们几个姑娘合租的,我跟她说好了。” “我就住你那里好啦,又不是没住过。” “我不想睡沙发。” “那我睡沙发,你睡床,行了吧?” “不太好,你还是到她们那里睡沙发吧,都是女的,没人会让你的。”看我有点不高兴,又说,“其实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谈得来一点。” 后来我才知道,那几个姑娘就是传说中的麻豆了。3个人合租一个两间卧室的房子,一个资格最老比较有钱的占一间12平米左右的主卧,另一个次之,住10平米不到的小间,第三个刚来美国不久,在客厅里拉个帘子睡觉。第三个人不属于合法的房客,平时要贿赂大楼管理员,如果房东来访就非得把铺盖卷都藏起来不可。不过在众多小麻豆里面,这几个还算是条件不错的,有一些姑娘最初只能有一个铺位而已。 3个姑娘人都还不错,很客气的借给我枕头和被子,帮我在帘子外一张不到一米宽的沙发上铺了床。但是沙发实在是短,根本伸不直脚,而且不会有人让我先洗澡,我最后一个洗,洗到一半水就冷了,我只好随便沖了一下,心里暗骂林晰那个小气鬼。 因为房间小,暖气又开的很大,几个姑娘就穿着t恤短裤或是吊带睡裙走来走去。 那个住大屋的德国姑ura问我:“林说你是他朋友的女儿,是真的吗?” 我说:“对啊。” “我们刚才还在猜你是不是他女朋友。” “要是女朋友肯定住在一起啦。”我说。 laura笑着说:“林那个地下室暖气坏了,这些天他都带着帽子睡觉。” 四个人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三个麻豆要睡她们的beauty sleep,早早的上床了,我躺在沙发上,蜷着身体。半梦半醒时,一些陌生的情感在我心里滋长,好像野花野草在被遗忘处生长起来一样。我曾经那么自由,在偌大的世界上茕茕孑立,而终于有一只手在不知不觉之间将我从过往的生活当中剥离出来,把我带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打开一幅画,把生活和未来指给我看,对我说,去吧,我就在你身边。 12) 第二天早上,几个女孩子天没亮就起床,简单的梳洗一下准备出门。我拖拖拉拉的很烦人。林晰也来了,挨个儿和每个人吻了脸颊,轮到我,他坏笑了一下,也两边各亲了一下。出了门,我发现大家都是分头去不同的地方,林晰说:“她们那个行当现在是peak season,主要就是不停的面试,还有给设计师当试衣模特。”因为时装周在秋季和早春,这帮姑娘,以及其他一干人等,就得在夏天和冬天的极端天气里四处奔走。春天的这一次主题是秋冬服装,只不过是早早的为下一个冬季打算。 整个上午,我在林晰工作的gg公司的摄影棚度过。他关照我在一边站着,不要出声,不许动任何东西。有人问就说是跟着他的。自己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拍摄一组静物照片,他拍照,一个女孩儿测光、举反光板,还有一个穿着red sox运动衫的波士顿男孩子打杂。我探头望望,发现几个人当宝贝一样围着的东西,不过就小型摄影台上放着的类似螺栓的东西。 吃午饭的时候,林晰解释说是给一间公司做产品目录用的,他自己在外面接的活儿比较有趣,也就是他晚上都在忙着的那些事。他在报纸上登分类gg,不时会有需要摄影师的人打来电话,大多是不太出名的设计师,服装、配饰以及珠宝都有,还有拍摄面试用的照片的麻豆,当然有时也会有百无聊赖的女人请他去lingerie shoot甚至拍裸照。我鄙视的看他。 我们在他公司附近的一个小餐厅吃饭,他说一会儿有个人跟他接头,那人也是要做一本目录,不知道县价钱太贵还是对他有意思,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谈了好几次。自我感觉还真好咧,我心里说,愈加鄙视的看他。 结果来的却是一个理着很短头髮的三十几岁的男人,穿着打扮都很正常,近来看到林晰,小小的挥了一下手手,女里女气的,而且说几句话就脸红一下。 “这是andre,”林晰对我说,然后转向那个男人,指着我说,“my girlfriend jenny.” 第9页 名字是编的,身份也是扯得,我在桌子底下狠狠一脚踢过去,他面不改色,一脚踢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断了那个andre的某种念头,他们很快谈成了。最后andre说:“你女朋友能不能来当模特?” “射’s good, half preppy, half rock ‘n roll.” 他补充道。 那天我穿着一件黑色的duffle coat,里面是衬衣毛衣和牛仔裤。大衣是校服没错,但是扔在旁边位子上了,而且实在没看出摇滚在哪里。不过我还是很得意的朝林晰吐吐舌头。 “if the price is right.” 林晰回答。 “我最多只能出5块钱一个小时,再多我就破产了,一个晚上拍完。她也不是专业的不是。” “干吗?”林晰问我。 “行啊。”我托着下巴,懒洋洋的说。 于是,在我想起来联邦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是每小时5块5之前,我就把自己给卖了 13) 有媒体把麻豆评为十大垃圾职业之一是有道理的,特别是当你的小时薪水只有5美元时。 我质问林晰,为什么只有5块钱他也没帮我bargain。他说,你做事只是为了消遣,andre说他要破产了,是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andre在布鲁克林一个纺织成衣业者聚集的街区有一个工厂间,当天晚上就在那个满是线头零料的地方开始拍照片。林晰对此道早已驾轻就熟,我们没有碰到太大的困难。问题是andre的衣服,它们太mour了,或者说除了mour,再没有其他了。那些衣裙诚然很美,软缎、生丝、塔夫绸裁剪缝制得浑然天成,好像从来没有被人手碰过一样。但事实是,尽管流行多变,半上流社会半纨绔痞女的风格始终是这个圈子的最爱。很难想像一个几乎破产的年近40的男人,在这样一个穷街陋巷里,听者vivaldi的四季协奏曲,制作及尽奢华的衣裙,讽刺的是会爱上这些衣裙的女人仅生活在他的想像里。零晨,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几乎开始可怜他了,但是区区25块钱的薪水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客气的,我收下来,第二天买了一瓶指甲油和同住的姑娘们涂脚趾头玩儿,剩下的坐车花了。 照片洗出来之后,林晰把拍摄时用的拨拉片给我作纪念。一列两寸大小的照片上,我看起来居然还不坏。这个andre自此淹没在这个浮华之都的人流里,我和林晰都再没有见过他。 12月30日一大早,我就开始反覆的打周君彦家的电话,想告诉他这里的电话号码,但始终没人接听。晚上,林晰不知从哪里搞到两张limited screening的电影票,带我去看,那是一部欧洲电影节上获奖的影片,换而言之,是一部诡异的电影。银幕上充满了浓郁的颜色和激烈的情感冲突,当女主角脱的光光的在树林里悲愤的乱跑,我突然意识到此时在上海已经是12月的最后一天。我又在黑暗里默默的坐了片刻,然后对林晰说:“我要回去接个电话。”不等他说什么,就站起来挤出去,跑到街上叫了辆计程车。“dawor’s school, new lebanon.”我对司机说。车子发动,我回头看见林晰也出来了,站在电影院外的霓虹灯下朝这里眺望。 一生中就是会有这样的时刻,你不想将来或是过去,甚至根本不能思考,当时周围的一切都失去意义,你一心去做一件事,哪怕到头来觉得自己蠢得可以。几年之后,我在有线电视台重新看到这部电影,名字是hry and jackie,中文名经常被译做《她比烟花寂寞》。 14) 计程车司机把我放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12点,我在黑色的铸铁大门外面喊了几声没有人应门,又沿着积雪的细石车道走回公路,步行了一刻钟在遇到的第一个电话亭里打电话给学校值班的大妈,瞎掰说,抱歉哈,飞机晚点了,刚刚到学校门口,麻烦来帮我开开门吧。我放下听筒,又拿起来,拨通林晰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个女生,urra。 “omg, ginger,你在哪儿?”她听到我的声音叫起来,(ginger is the nickname the girls gave to me, referring to my chinese name jin瑾) “我回学校了。”我说。 “林在警察局,他以为你回我们那里了,等到11点钟没有看到你就报警了,他记下了你坐的那辆车的车牌……” laura还在不停的说,我打断她说了再见,就拼命的朝宿舍跑,拍林晰再打来电话发现我不在宿舍里。进门的时候,电话铃果然在响。我来不及开灯就接起来,黑暗里,突然发觉自己有点害怕他的反应。 “你回学校了?”他问,声音很平静。 “嗯。” 他轻轻的笑了一声,说:“那早点睡吧。” 他先挂断了电话。我知道他生气了,一秒钟的内疚之后,我也生气了,我跟他说过我回去了,是他自己误解了,怪谁?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周君彦的电话来了。 “上次忘了说是美国时间还是中国时间了。”他笑着说。“上海马上就是新年了,你那里还是早上吧。” 我仰面躺在床上听他说话,眼角湿湿的,我打断他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一个人拖着50斤的行李机场狂奔赶去纽约的飞机;节日里被遗弃在这个鬼地方;凌晨独自在雪地里走,手和脸冻得简直没知觉了,在那些时候没觉得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的这句话让我回想起所有事情,突然觉得委屈的要命。 第10页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已经申请了波士顿大学了。不是很好的学校,肯定可以录取的。” “真的?怎么不早告诉我。”我高兴起来。 “这个就是保底的。” “那我放完假也去波士顿看看。”我说,“前几天都打你家电话都没人接,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就是亲戚家有点事情。” “我挺怕你突然说不来了。” “如果我不来了,你怎么办?” “当然回来找你算帐啊。”我说,“你会不来吗?” 电话里传来焰火和鞭炮的声音,星球的另一面,新年已经来了。 喧闹声的间隙,他说:“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会来找你的。” 15) 1999年,春天来临之前,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林晰换了个新工作,开始在一家时尚杂志社上班,不用再拍螺栓螺帽了。农历春节之前,他到学校来看我,给我一个深红色皱纹纸包的盒子,打开来是一部红色的手机。 “干嘛送我东西啊?”我问。 他呵呵呵的冷笑,说:“省得再给警察叔叔找麻烦。”然后拿出一个同款的黑色的,拨了一个号码,我手里那个响了,他拿过去,设了一个speed dial。 “我不喜欢红的。”我说,“你那个挺好看的,我要那个。” “不行。” “你做人情就做的地道点,我最不喜欢红颜色了。”我伸手去抢,他不躲,笑着看着我,任由我把他的电话拿过去,红的丢回给他。后来,那对电话我们用了5年时间,始终是彼此的第一个speed dial。 第二件事就是我爸交了个女朋友,更准确地说是,已经交往了一阵的女朋友,终于正式告诉我了。那个女从前是我爸的学生,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上我爸这个中年大叔了。而大叔对人家也有意思,做毕业论文的时候,特别挑了她的选题。该选题说起来也实在劲爆,原文不记得了,主题就是论述法国文学史上的不论之恋。结果那个学期,隔三差五就能在家里看到这个女同学,恭恭敬敬的坐在大叔身边,桌子上一把彩色水笔,一厚叠纸,纸上改的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几个月后论文做成了,大叔带着些许伤感,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推荐信助此女到巴黎留洋。不想淑女情长,几年之后,人家又飞回来了。 “爸,其实这样挺好的。”我在电话里说,不是心里真的觉得好,而是没有我反对余地的好。 “你这么说,爸爸很安慰。”大叔还挺能演。 “就这样吧,新年快乐。再见。”我演不下去了。 放下听筒,我一把拔掉电话线,把电话机扔了出去,宿舍门没关,砸在对面的门上,塑料的碎片掉了一地。室友和几个来串门的女孩惊愕的看着我,我平静的说:“my dad told me hes going to marry a twenty something girl. and they are nning to sell our home and set up a new one without me. ” “oh~”姑娘们与其说是嘆息不如说是欢唿,“wee to dawor’s orphans club.”原来大家都一样啊。 第三件事就是,农历小年夜的早晨,我收到周君彦的email:小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今年不能去美国了。 你不用回来找我,好好读书,以后我会来找你的。 16) 课间,我打电话过去,响了一下就有人接起来。 “我知道你会打过来的。”正是周君彦。 “你说不能来了什么意思?”我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 “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你先别打断我,听我说完。”他说,“你不要去打听是什么事,我不想你从别人那里听到,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交待。我今年不能去美国了,但是我们肯定不会分开的。” “我们现在就没有在一起。” 他沉默了一下,说:“你相信我吗?”声音里透着从来没有过的坚决,听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我相信你。”我说。 但是实际上我并没有像他关照的那样不去打听,那怎么可能?!我没有去上剩下的课,给一个从前的同学打了电话。那人很吃惊我会想起来给他打电话,没听完他寒暄。 我直截了当的问他:“周君彦家里最近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他说他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跟韩晓耕有点关系,他们两个最近总是在一起,请假也一起请,两个人成绩都没有从前好了。 我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说:“大概去年十月份,就是你走之后不久。” 我说:“哦,知道了,谢谢。”挂断了电话。 当时已经是上午11点钟,学生们都在上课,我不确定是不是要再打电话给周君彦,打过去,我又该说些什么。一个老师在大楼中庭看见我,问,哪个班的,怎么在外面晃?我回答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去睡觉。真是瞎话张口就来。我走出大楼,天气不好,远处的天边团着一片乌云。我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河边走,一直走到树林深处,在一棵栗子树下坐了很久。后来,我跟林晰说起那时的感觉,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个无家可归者,周围再没有什么东西什么人是有关系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林晰回答说,他也有过同样的感觉,而且当真在公园的长凳上睡了大半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11页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学校,给周君彦发了一封mail: 我都知道了,不要再联繫了。 之后很长时间没有收到回信。我渐渐的也懒得再去查收那个邮箱,直到被删除。日子过的一切如常,春天来临之前,我去了一趟波士顿,拿了些资料,看了看那里的校园。波士顿大学就在市区,半开放式的,学生很杂,没有什么象牙塔的气氛。回去之后,我很快寄去了申请资料,面试了一次,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之后就是申请宿舍,renew签证,考试,毕业典礼,等等等等。毕业典礼上学生们合唱auldng syne怎能忘记旧朋友,把蓝色方帽抛向天空,朋友们拥抱着合影。林晰作为我唯一一个亲友参加了典礼,给几张照片。洗出来之后,我寄给了爸妈,自己一张没留。 林晰问我,“暑假回不回家?” 我说:“不回。” “那去纽约吧,给你找个工作。” “不去。”我回答,懒得说话,只想到一个都是陌生人的地方去。 毕业舞会上,黑暗里,一个男孩子热情的看着我的眼睛,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我们在初夏的月光下一直走到只能依稀听见音乐声,他把我拉到一棵树的阴影里,紧紧地抱住我,吻我。我接受了,但后来怎么也记不起他的名字,jerry or jeffery,都差不多。 17) 6月底,我开始朝波士顿搬家,整理东西,发现自己身无长物,仍旧就是来美国时那个32寸的箱子。舞会上认识的男孩儿让我搭他的车,他说自己就要去那里一所ivy league university读书。拖拖拉拉到傍晚才出发,开到中途,他把车驶进一条岔路,停下来,又试图吻我,一只手伸过来解我衣服的扣子。我觉得讨厌的要命,推开他,下车自己把行李从后背箱里拖出来,扔了20块钱给他做车费。他的车子开走之后很久,我还浑身发抖,平静了一点之后,我拿出电话打给林晰。 “你能来接我吗?”一句话说得似乎都很艰难。 他问我在哪里,没有其他的问题,只是说:“在原地等,不要乱走,不要搭车,我马上过去。” 两个半小时以后,林晰开着他的就雪佛莱来了。我上了车就趴在仪錶板上哭起来,他把我揪起来,问我出了什么事没有。我摇头,然后靠在他身上继续哭。那天,他穿着一件没有印花的黑色t恤,肩膀和胸口都被我的泪水浸湿。我哭完了,仍旧靠在他肩膀上,他就那样让我靠着,一只手轻轻的拍拍我的后背,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多说。 天完全黑下来了,他带我回纽约。他住的地方还是去年的那个样子。我累极了,没有吃晚饭,洗了澡就睡了。第二天早上,他把我餵饱,然后开车送我去波士顿。我非常讨厌他,前一天来救我,第二天又把我送走,不问一句,你想不想留下来。不过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像钻石的火彩一样耀目,足以一扫阴霾。我又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可以独自在那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安顿下来。 我申请到的宿舍在ndford街附近,里面大多是一、二年级的学生,位置离我将要去读书的管理学院不远,而我选的专业就是烂了大街的企业管理了。屋子依旧是两人合住,因为是暑假,只有我一个人住。今年上半年看一个讲赌博的电影《21点》,发现男主角的宿舍根本不是mit的,就是bu的新生宿舍the towers。那里还是几年前的样子没变。 我在管理处办了手续,交了钱。林晰帮我把箱子搬到房间里,我满不在乎的跟他说:“行了,你走吧。再见。” 他苦笑,说:“再见。”走了。 18) 如果说孤独也有颜色,那一定是黄昏的颜色。每天那个时刻,我靠在窗边看着太阳西沉,沸水一样让人痛到窒息的感觉瀰漫开来。很多天过去,我仍旧没有打扫房间,也没把行李箱里东西整理近衣橱里去。好像这样,我一个人流落异乡就还不是既成事实的事情。 我四处闲逛了两天之后,林晰打来电话,说一个他认识的人要在波士顿请摄影助理,如果我愿意,可以去试一下。 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有点知道,他嘴上轻描淡写的一些东西,其实都很用心。而我何尝不是这样,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跟开了花儿似的,嘴里却说:“远不远啊,我先去看看再说。” 结果那个地方还真的挺远的,单程要大约一小时。林晰说的那个人是一个台湾人,在美国混了8年了,诨名dickson,已经在在商业摄影圈子里小有名气,新近在波士顿郊区置了个很大的摄影棚,倍儿有排场。我第一次去正好碰上他们接一个大活儿,对着一辆新款宝马车狂拍。u形无缝墙,房顶上八槽的bacht导轨,遥控光屏,我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应有尽有。 忙完一阵,dickson大叔过来招唿我:“林晰跟我说过你,你是catherine的女儿对吧。我在巴黎的时候见过你妈妈。” 我很乖巧的点头,心里暗骂,搞了半天还是靠自己老妈的关系。半小时之后,从摄影棚出来,我打电话给林晰。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那人是我妈的朋友?” “有关系吗?” “我就是不愿意老是靠他们。” “上次看你穿的那双repetto挺好看的,是你自己挣钱买的?” 第12页 “去死吧你。”我一下挂掉电话。 他马上又打过来,“你别告诉我你不干。” “干嘛不干?我闷死了也没人管我啊。” 他停顿了一下说:“工作就是工作,没人会因为你是谁的女儿特别关照你的。还有他们那帮人喜欢到处瞎混,你能不去就别跟去,推不掉就自己小心点,不要跟不认识的人搭讪,不要喝酒,dope一定不能碰,看紧自己的杯子。” “行了,老爸。” 我转念一想,说:“你明知是火坑,怎么把我往里推啊?” 他呵呵呵的笑起来,说:“it’s life, wanning to live it?” 我没有回答,只是使劲儿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 看天空,又是一个橙红色的傍晚,我一路跑着到车站,先坐车去超市买了一直拖着没去买的一干用品,然后回去把宿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记下缺少的东西,准备再去採买。全部弄完,累得半死,洗了澡,吃了顿饱饭。突然起了学车的念头,又去查电话簿,记下机动车註册处和几个驾校的电话,想好了第二天打过去问问。不到十一点,我心满意足的睡了。 19) 第二天早晨,我开始了在dickson大叔摄影棚的工作。 职务是助理的助理。 第一个礼拜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场内所有人,包括摄影师,灯光师,模特,化妆师,髮型师,还有甲方派来的某总监,买早餐咖啡报纸午餐外加点心。有天下午被打发去市中心买摩卡色的长筒袜,一小时来回,跑的虚脱了,最后得了个白眼。 第二个礼拜大叔接了个新活儿,拍摄婴儿照片。摄影棚里满是推车和手提篮,笑声哭声打嗝声不绝于耳。我的工作变成了逗孩子。对6个月内的小婴儿,用棉纱纸轻轻擦他们的嘴角,让他们露出微笑。大一点的孩子,用玩具猴子吸引他们的注意,必要的时候自己扮成猴子,上蹿下跳嘴里发出吱吱声,引他们笑,让他们向上看,棚内的灯光在各种颜色的瞳仁上映出光斑,使稚嫩眼睛显得更加清澈动人。 第三个礼拜,摄影棚又神奇的变成了裸女的天下。拍摄前清场,另一个助理用gossen闪光测光表在模特的腮帮子脖子胸部一通勐测,把数字报给灯光师和摄影师。我的任务是用一种亚光的透明胶布把模特的胸部固定在一种不受地球引力影响的状态上。局外人可能不觉得什么,我后来看到此类照片始终觉得胸部的位置很诡异,诡异的让人后脖子发凉。 不管是什么,我的确学了些东西。也交了新的朋友: 第一助理,也就是我师傅,名唤尼高, 20出头,很腼腆,收集了一书架的恐怖电影和小说,正在一间专业学校学习摄影,女朋友在新泽西乡下一个小学当老师,每周他都要过去相会一次。这段时间就是我最煎熬的时候,如果dickson大叔要加班开工,场内所有的杂活儿就都是我的,不管我会做的还是不会做的。经常是打电话给尼高,他一边交我一边做,有时正赶上人家在亲热,微喘着声音挺怪的报给听一个供应商的名字或者印刷厂的地址什么的。正是在此等尴尬中,我们成了朋友。 还有一个是个麻豆,很浅的金色短髮,总是玩得很疯。大家都只叫她的姓mason,和我同岁,签了一个模特经济公司,没有在任何大学註册,高中的后两年也是自学的。“不想做任何要动脑筋的工作。”她总是这样说,并且时不时的鼓动我也入这个行当。 与此同时,我去机动车註册处领了学习手册,看了一下午,参加考试,过了,拿到一个实习驾照。出门就去驾校报了名,先付了8次课的钱。课上完了自我感觉不错,就租驾校的车参加了考试,结果没通过。打电话告诉林晰,被他骂了一顿笨蛋败家,骂完之后,他从纽约过来,陪我练了两天。又去考试,警察大妈终于在我的learner’s permit上写了个pass。 “想买什么车?”林晰问我。 “没想好,等领了薪水再买。” “怎么缺钱啦。” “我想自己买样东西,怎么啦?!” 终于,在暑假结束的时候,我拿着两个月打工的薪水买下一辆二手的丰田,小型的两箱车,已经跑了6w公里,看上去还不错。林晰看见了,说:“怎么买了红车?你不是讨厌红色吗?” “脑子抽风了,进去就看中这辆。”我自己也纳闷儿,怎么买了辆红车。 20) 9月份开学后不久,我和mason去看电影american beauty,银幕上18岁的ricky对17岁的jane说: “if i had to leave tonight, would youe with me?” “what?”她诧异。 “if i had to go to new york to live, tonight, would youe with me?” 他又问。 “yes.”她回答。 简单的问答让我突然想起几年之前的那个问题,“如果我去美国,你会跟我去吗?”我想的出了神,一切恍如隔世。 mason在旁边跟我说话,我一句也没听见,她又说了一遍,后排的人愤怒了,黑暗里看不清楚,伸过一只手在我背上狠狠地推了一把。正赶上我心情很坏,没废话,站起来,转身就把手里一杯冰可乐对着那个人从头浇下去,倒完了把杯子朝他身上一扔。mason反应也很快,拉着我就跑。一直跑到停车场,发觉后面并没有人追,mason上气不接下气的说:“it’s amazing, we shall do this again sometime.” 我一句话也不想说,勉强跟她说了声再见,上车开回宿舍去。 第13页 不知道算不算是种预兆。 第二天早上,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说他跟那个小女朋友准备10月份结婚。新房装修好了,原来的房子已经挂牌准备卖掉。我说:“好啊,祝贺你们啦。”没有别的话,气氛显得有点尴尬。 于是爸开始扯别的:“你从前那个姓周的同学,你们还有来往没有?” “不怎么联繫了。” “前天报纸上登出来,他爸爸贪污受贿正式批捕了,下个月开庭。” 我懵了。 “不知道那个周同学现在怎么样了,他从前还是你们班长吧,成绩很好的是不是……”爸在那里继续扯。 好像过了很久,我回过神来,说:“行了,就这样吧,再见。”把电话挂了。 我不确定自己当时的想法,或者已经根本没办法思考了。我随便拿了几件衣服,护照和钱,直接去了机场,买了最早的一班去上海的机票,6个小时之后,在洛杉矶等待转机的时候,我给林晰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我要回一趟上海,他觉得挺突然的,问我出什么事了,我说,“我爸结婚,叫我回去撒花。” “变乖了嘛,知道先跟我说一声了。”他开玩笑。 “你找不到我会担心吗?”我严肃的问。 “会。”他严肃的回答。 13个小时之后,飞机落地,我随身只有一个背包,不到100美元现钞,在机场全部换成人民币。然后坐了一小时的车进城。街头华灯初上,我手里抓着一把硬币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上拨周君彦家的号码。铃声响过三遍,有人接起来,“餵?”周君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 21) “是我。”我说。 他没说话。 “我回来了,就在你家楼下。” “上来吧。”他沉默了一下说。 我从电梯里出来,楼道里亮着冷冷清清的灯光,他已经开了门在等我了。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是说对不起我刚知道呢,还是混蛋怎么不早告诉我。于是就什么都没说,跟他进了家门。只有客厅里亮着灯,“你妈妈呢?”我问。 “去外地了,找亲戚借钱,开庭之前能还的尽量还了。”他平静的说。 我看着他穿着白色圆领tee和运动裤的样子,好像还是一年多前分别时的那个男孩子。我不是模范小孩,但也从来没有做过很坏的坏事,没有经歷过让旁人避之不及的不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一个人从众人的宠儿变成罪犯的儿子,而那个人又是我生平爱上的第一个人,我心里很疼,我想安慰他,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反而很坦然,接过我的背包,伸手抓抓我的头髮,看着我说,“眼睛怎么那么红?” “飞机上没睡。”我揉揉眼睛。 “你还没过回家?” 我点头,“我爸不知道我回来,下了飞机就过来了。” 他转身把书包放在客厅里一个单人沙发上,我从背后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背嵴,说:“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本来以为会没事的。”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转过来把我拥进怀里。 “韩晓耕都知道对吧?”我生硬的问他。 “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那现在说吧,都告诉我。” 我抬头看着他,他避开我的眼睛,眼眶红了。 像是一部编年史,他开始说,去年9月30号,他爸突然被检察院双规。因为一些他也闹不清的关系,韩晓耕的爸爸也开始担心自己,请了会计师谘询公司的帐务问题。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跟韩晓耕走得比较近。今年春节之前,周君彦的爸爸被正式逮捕,同时韩晓耕的爸爸也进了公安局,拘留了一个月之后,因为证据不足释放。而我打不通他家电话的那几天,他和他妈不是在公安局就是在见律师。 “知道吗,在拘留所里他们会把你身上所有金属的东西都拿走,连裤子拉链也剪掉……韩晓耕说的,她爸出来的时候就那样提着裤子。”他抱着我,不看我,断断续续的说,声音发颤。“我一年没看见我爸了,开庭之前只有律师能见他,两个钟头要6千块钱……他们还问我,知道你爸爸做的事情吗?我说不知道,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22) “都会过去的,会好的。”我知道自己说的空空洞洞。 周君彦摇头,继续说:“我们现在什么都没了,这个房子也要卖掉了,”然后自嘲的笑:“我考了个从前看也不会看的学校。” 客厅的钟响起音乐盒的声音,敲过10点钟。 他对我说:“我送你回去吧。” “回哪儿?我爸要结婚了,我现在就是一。” “我倒宁愿自己是孤儿。”他苦笑,沉默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那个时候说你都知道了,说不要再联繫了……“ “我那个时候以为你喜欢上其他人了。”我打断他。他转过头,不说话。 那么说是真的,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们都离开我了,”我看着他说:“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第14页 “我也想事情都是那么简单那么好,但是……,”他停了一下,说:“你不知道,……,我欠韩晓耕一份人情。” 我紧紧地抱住他,一只手的手指插进他脑后的短髮,在他耳边不停的说:“我不管,我要和你在一起。”反反覆覆。 “我们会在一起的,有一天……”他说,眼泪终于流下来,嘴唇贴上来,深深的吻我,那味道不再是当年夏日里无忧无虑的阳光味儿,夹杂些我尚不能理解的复杂的苦味。 “我不要有一天,我不要等,我就要现在……”剎那间我好像又变成了个5岁的小孩,涕泪滂沱的为了得到那个做梦也想要的玩具耍赖。我把他的白色汗衫往上拉,脱掉,他嗫嚅着问我:“你干什么?”我不回答,把他的手合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的手伸进去,捧着我的心跳,然后低下头,吻在我的脖子上,用沙哑的声音问我:“那是什么味道?” “一种香水,”我回答,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arpege denvin.“ 那天夜里,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笨手笨脚,但是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人们总是说女人会永远记得第一次的感觉,因为是那样一种醍醐灌顶式的疼痛,浸透整个身心,好像活生生的在记忆里剜出一个洞,再镶进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他房间里的单人床上醒来。9月的上海还是夏季,没拉窗帘,6点钟明亮的日光就瀰漫进来,驱散所有幻想,现实登场了。 周君彦默不作声的把枕在我脖子下的那只胳膊抽出来,背对着我坐起来,说:“昨晚那样……不要紧吗?” “不要紧。”我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委屈。tmd我怎么知道要不要紧,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也不相信我这个任性的没营养身体还能怀孕。 我们一起吃了早饭,谁也没说话。7点钟的时候,电话响了。他到另一间房间去接,虚掩上了门,隐约可以听见他唔唔啊啊的敷衍的声音。我颤抖着把自己的东西收进背包,没有告别,走出去,转身,轻轻的把门合上。 23) 又一个清晨,我回到波士顿,试图把过去三天里发生的事情统统留在身后,却不知道一切还远未结束。 打开手机就听到mason的留言,说她人在纽约,形势一片大好,会走路且穿的下0号衣服的都能找到工作,叫我快去。在一种奇怪的自毁念头的驱使下,我觉得这个时候跟mason鬼混会比回去上课好受。我回宿舍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给她打去电话,说我随后就到。她在电话那头疯笑,说昨晚刚好有人崴到脚,我去一定可以顶那人的缺。于是我立马开车过去,中午之前到纽约,当天下午就开始在一个有些名气的设计师那里做fitting model试衣麻豆。这可以说是我第一次在真正的high fashion圈子里混,但结果,用mason的话来说就是,our first exposure in high fashion circle turned out to be a total disaster, 然后是吼吼吼一通狂笑。 “灾难”发生在我到纽约的第三天,那个服装系列的打版工作基本完成,工作室的负责人让我们留下联繫方式,说会考虑留用几个人。mason很兴奋,我说我就算了,明天还是回去上课吧,缺勤太多会不及格。mason做依依不捨状,然后对我说,那今晚带你去玩吧,i can get an extra ess for you. 她说的是一个当天晚上的一个派对,很多时尚圈的人和名流都会参加,也就是说那样的场面,像她这样的末流模特是不会被邀请的,那么所谓extra ess又从何而来呢?后来知道只不过是她勾搭了一个保安大哥。 我说我除了tee和牛仔裤什么都没带。 她眨眨眼睛,说,这里这么多衣服,借一晚上没人会管哒。 于是那天我们离开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在工厂间旁边的小房间里,一人拿了一套小礼服。我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生平第一次做了回小偷。 晚上九点多我们两个被mason的保安大哥从酒店后面的小门放进去,从黑乎乎潮嗒嗒的小巷开始,经过简陋的员工通道,休息室,洗衣房,最后他推开一扇两面开的沉重的胡桃木大门,对我们说,就是这儿了。mason咯咯笑着给他一个吻,拉着我的手走进去。 灯光微暗,空气里飘散着香水和酒精的味道,隐约可以听到低音吉他性感的节奏声,有人在演唱: i have a feeling, its a feeling, im concealing, i dont know why its just a mental, sentimental alibi but i adore you so strong for you why go on stalling i am falling our love is calling why be shy? lets fall in love why shouldnt we fall in love? our hearts are made of it let’s take a 插nce why be afraid of it …… 我们走过一面镶满落地镜的影壁,瞄一眼镜子里自己的侧影。mason穿了件黑色裙子,v领一直开到腰际,毫不羞愧的露出美丽的胸部。我穿的是件长到膝盖上的酒红色裹胸式礼服,长腿,同色的鞋,鞋跟足有3寸。脸上化了妆,看起来那样陌生。 mason很快勾搭上一个穿着精緻的男人,饶有兴致的听他吹牛,去哪里哪里看了多大的房子,认识个朋友去年赚了多少多少钱,好多的数字,好多hundred and thousands。我连续喝下三四杯叫不上名字的酒,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栗色头髮的男人,深紫色衬衣黑色西裤,慢慢的饮着浅浅一杯疑似scotch的棕黄色液体。随即选定,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一个威打托着酒水盘子走过,我连盘子一起拿过来,托在手上,走过去。mason看见了,对我做口型:“which one?” 我朝那边甩甩头,她看了一眼,跑过来说:“girl, you have a good eye for men, he’s the best.” 第15页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没底了,不过我那时真有点不怕死的劲头,我径直走过去,那人也注意到我,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虹膜的颜色是一种非常深的蓝色。我有点喜欢那颜色,轻轻慢慢的对他说:“manhattan,margarita,or me?” 男人笑了一下,“what’s your name?” 他贴近我耳边问我。 “does it really matter?” 我反问。 “where are you from?” 他又问。 “a ce i’m trying to forget.” 我回答。我把托盘放在旁边桌子上,伸出手抚过他的脸颊,和他下巴上一个可爱的凹陷处。微醉状态下,觉得自己像一个真正的情场老手。 十分钟之后,男人就说:“让我带你去看曼哈顿的夜景,我的房间在35楼。”两个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还是任由他把我带走。我们穿过人流,在一个僻静的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小厅等候电梯,清脆的“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拉着我的胳膊走进去,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就开始吻我。 这个时候,有人挡住了电梯门,我回头,竟然是林晰。 24) “sorry, 射’s under age.” 林晰对那个男人说,伸手把我拉出电梯。 那男人愣了一下,然后满不在乎的笑笑,对我说了声:“don’t y with the things you don’t understand.” 走掉了。 “你干什么?” 我一下甩掉林晰的手,挑衅的看着他问。他很难得的穿了件看上去价格不菲的铁灰色衬衫,应该也是来参加派对的,不同的是他是受邀的,我是混进来的。 他不跟我废话,又来拉我的手。我没想到他这么秀气一个人,个子并不比我高多少,力气却很大。但是我大喊,他只好放开我。我气唿唿的走回宴会厅,知道他就跟在我身后,看着我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把所有接近我的男人挡走,直到我脚下打晃,估计无力反抗的时候,把我驾出去,扔上车。 觉得车座椅是细腻的皮套的,不是那辆熟悉的旧雪佛莱,我突然害怕了,勉强撑起身子,大叫:“你在哪儿啊?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不管啊!” 恍惚间有人从前排驾驶座上探过身子来抱住我,用熟悉的温和的声音说:“我没走,我就在这儿。”我平静下来,迷迷煳煳的似乎睡了片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来,我清醒了一点,觉得胃里难受的要命,也不是胀也不是痛,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很想吐。林晰刚打开车门准备抱我出去,就被我吐了一身。他拍着我的后背,让我吐,等吐完了,把我从车里抱出来,一直抱到房间里。他把我放在床上,我拉住他,一下把他带倒在床上。 “你喜欢我吗?”我看着他,问他。 “不喜欢。”他冷冷的回答。 “我就知道。”我说,眼泪流下来。 我松开他,转过头把脸埋在枕头里,安安静静地哭。一直哭到他把一只手放在我头上,轻轻的抚弄我的头髮,嘆了口气说:“我喜欢你,你一直都知道的。” 续24) 我翻身起来,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伤感的神情。我讨厌这样的表情。借着未退的酒劲儿,我说: “我不知道,你证明给我看。”然后把嘴贴在他的嘴上,热烈的吻他,嘴唇吮吸他的嘴唇,舌头纠缠他的舌头。手也不老实,解开他衬衣的扣子,在他胸前摩挲着。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变得敏感而紧张。 “你放开我。”他说。 “我不放,今天就是不行。”我回答。 “放开我。”他又说,“我去买condom,我这儿没有。” 我放开他,仰面倒在床上,看着他走出去,居然觉得有点得意。起先看着天花板等他,头晕的要命,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我撑不住闭上了眼睛,眼前晃过纷乱的场景,分不清谁是谁,怎么回事。不出5秒钟,我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仍旧头痛欲裂,勉强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林晰的床上,一个人,身上只套着一件半旧的白色男式圆领汗衫。我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只能回想起个大概。 林晰走进来,嘴里嚼着吃了一半的早饭。见我看着他,说:“看什么看,我什么也没干。”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我说。 “我也一直以为你多少有点喜欢我。”他突然变得有点严肃。 几个月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没去买什么condom,只是在门口站了半小时。之后又花了高得多的价钱买下我和mason偷走的那两件礼服,摆平了这件事。 25) 当天下午,我就被赶回波士顿。走之前发现林晰换了辆新车,honda,中规中距的黑色four-door sedan,米色皮座椅,一派中产阶级风光,再一次出乎我的想像。我仍旧坚信他骨子里是那种开义大利车,习惯性超速的妖冶角色。 回去之后一算,已经旷了整整一个礼拜的课。就像小孩子闯祸,之后总是会收敛一阵子,看看大人的脸色,摔破了的膝盖也似乎忘了疼。接下去的几个礼拜,我都在上课,做功课,和打工当中度过。 dickson那里的工作换成一周去两到三天,晚上常常要留到很晚。当时虽然数码摄影已经悄悄兴起,但远没有现在这样风行,还是用35毫米胶捲,或是在机背取景照相机上使用的至少4x5英寸的散页片胶片。我逐渐爱上了看着一个个浅淡的影子在显影液中隐约浮现,变浓,而后立体起来,似乎唿之欲出。相比之下,学校里教的cash coverage = cash form operating activities / (debt amortization + interest paid) 之类显得如此苍白空洞。 第16页 林晰对我的态度不好也不坏,但每次都是我打电话给他,他始终没有主动联繫过我。10月份的第一个周末,我犯贱去纽约看他。去之前没有打招唿,到了他家门口打电话给他。 “查房了查房了。”我一边拍门一边对着电话喊。 他没说话就挂了,径直来开了门。房间却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大多数东西都装了箱。 “你在搬家?”我问。 他点点头,转身又去装东西。我伸手拉住他的衣服角,说:“是不是我今天不来,你就不在这里了?” 他转过来认真地看着我,似乎过了很久,才露出笑容,“怎么会,”他说着抓乱我的头髮,“去照照镜子,你看起来好像走散了的小孩。” “为什么没跟我说你要搬家?”话就在嘴边上,我没说出口,真的跑到浴室里去照镜子,拿洗手台上的面纸把刚才拼命忍住没掉下来的眼泪按掉。然后晃着胳膊走出来跟他捣乱,把一个个打包好的箱子打开来看,算起来林晰到美国也不过一年半,东西并不是很多,就是衣服,书、cd、摄影器材,和一些画画儿的工具。 “你现在还画画儿吗?”我拿出一把油画笔问他。 “不太画了。” “我还没看过你画的东西呢。”我说,“这里有吗?让我看看。” “没有,别捣乱。” 我不相信,站在房间中央四下看了一圈,果然在看到墙边靠着一块牛皮纸包好的长方形画板似的东西,我跑过去就要撕开来看。他跟过来抓住我的手,不让我撕,“都包好了,你到什么乱。” “一会儿我再帮你包起来好了。” “不行,松手。” “肯定是裸女。”我笑起来。干脆利落的一下把牛皮纸撕了,蓝色的背景露出来,是斑驳的蓝白相间的马赛克,画面上是一个穿bikini的瘦姑娘,双手背在身后,一只脚尖伸进游泳池的池水里面。 26) 画的挺抽象抽象,有点像高中美术课本里看到的夏加尔的风格,而且那个瘦子微微低着头,基本看不见五官和表情。但是,那个情景,自有一些奇怪的稚嫩的动人的地方。 我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笑起来,说:“怎么把我画的这么难看?哈哈哈。”笑得实在是僵。 他也敷衍着笑笑,动手把画重新包起来,我在旁边装作帮忙的样子。 续26) 看着他的手在一堆牛皮纸上移动着,映着些淡淡的阳光,我伸出一只手合在他的手心上,手指插进他的手指中间。他停下来,转过头,垂下眼睛不看我。离得那么近,他的嘴几乎可以碰到我的脸颊。 “我们要是早一点遇到就好了。”他轻声说。 我不懂,却先莫名其妙的害怕起来。 “你已经爱其他人了,”他继续说,“我不想做safe bag。” 我沉默了很久,问他:“你原本是打算以后都让我找不到你的,对吗?” 他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说,感觉到眼泪在脸颊上滑下来。 他伸手帮我擦掉,然后轻轻的抱住我,说:“是不一样。我做不到就这么走掉。” 我又放心了,靠在他的肩膀上抽抽搭搭。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我在他这里任性撒泼予取予求,我知道以后我还可以这样心安理得的过下去。 流过眼泪,他继续打包装东西,我继续装模做样的帮忙。中午的时候终于都弄完了,我帮着他把装好的箱子搬上车,放不下的就装在我车上。这段时间他收入不错,买了新车,并且在曼哈顿一个治安和卖相都很过得去的街区租了房子。 我没搬几样也累得一身汗。我们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吃午饭,我空着肚子先一杯加冰的soda灌下去。 “这样胃要坏掉的。”他说。 “已经坏掉了。”我回答。 没有五秒钟,真的肚子疼了。去厕所却发现是大姨妈来了,早有准备,这次已经晚了一个多礼拜。回来勉强吃完东西,还是觉得肚子很痛。林晰问我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我说没事。于是,我们就一前一后的开车去他的新公寓。开了一会儿之后,我渐渐觉得不痛了,但是人开始发冷,嘴巴里味道怪怪的又干又粘,眼前一点一点发黑。在几乎只看得到一片忽忽悠悠的星星之前,我赶紧把车靠边停下,已经没力气开车门了,只好趴在方向盘上狂按喇叭。整个人好像浸在水里,周围的声音全都变成一片汩汩的水声,听不真切。在两眼一黑,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我隐约感到林晰打开车门,扶着我的肩膀,张着嘴喊着什么,说的是什么,一句也听不见。 27) 重新恢復一点知觉的时候,我浑身软得像一摊烂泥。我感觉到林晰的手托着我的身体,下车,跑进一个有很多人的房间。听到他带着喘息声的颤抖的声音:“……anyone can help us? 射’s bleeding……”然后我被放到一张推床上,许多只手上来给我插这个绑那个,有人在说着一堆听不太懂的话,只捉得住只言片语massive hemorrhagea。我被推进又一个小房间,林晰被挡在外面,他的手松开的时候,我看到他模模煳煳的影子,垂着手站在那里,身上一大滩血从肚子一直浸透到大腿。 第17页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似乎死过一次了,从一个冰冷的地方回来,浑身打颤,只有一点点麻木的知觉。我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身上只穿着间蓝褂子,旁边一堆仪器发出嘟嘟或者嗡嗡声,唯一看得懂得是一个电子血压计显示低压50。 “射’s awaken.”一个黑胖护士在门口用闷闷的声音说。我看见林晰走进来,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身上还穿着血衣。 “你杀人啦?”我说,一笑就觉得肚子上很疼。 “5个半礼拜宫外孕,左边输卵管破裂引起大出血,没办法保留,切除了。”他简单的交代,“我ura来了,等她到了,我回去换衣服。” 续27) 不知道是不是麻醉的效力还没过去,脑子里木木的,他的话我听见了,也明白,但是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我问他:“几点了?现在。” “6点半。”他回答,然后没有再跟我说话,两只手捧着个头坐在我床边的沙发上。我觉得累而迷茫,也闭着眼睛不说话。 大约半小时之后ura到了。她过来看看我,然后又跟林晰抱抱的告别,低声说了几句话,临了还摸摸他的头髮和脖子。我知道他们一向那样,但是在那个时刻看了还是有些刺眼。 林晰回头看了我一眼走了。他走之后ura就坐在旁边看杂志,后来看我睁开眼睛了,就很高兴的拿杂志给我看,她第一次有一张大幅照片登在这本一线时尚杂志上,买了好几本送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云泥之感。林晰喜欢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姑娘,年轻,乐观,独立,有上进心。而我,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像小时候掉了乳牙一样长回来。他关照我够久了,现在他失望了。 我呆呆的看着那张整页的照片的时候ura突然说:“他伤心极了,你知道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哭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看她,她似乎也有点生我的气。我觉得这种逻辑很怪,我是那个险些死了,又切掉一边输卵管的人,难道要我来说对不起。 麻醉药的效力差不多全过去的时候,一个护士进来量体温,看了看血压。林晰也回来了,换了衣服裤子,买了一些吃的用的东西。 ura走了,我才开口说话,莫名其妙的有点生她的气,觉得她先前的话有些居高临下的说教的味道。 “我想吃东西,我胃痛。”我对林晰说。 “医生说还不能吃。”他回答,“要到明天才可以,还有不要多说话。”他背对着我,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外面。 “你生气了?”我问他。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冷冷的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你反正是生气了。”我觉得很委屈。 他没说话,过来一会儿才转过来问我:“你是笨蛋吗?” “你说呢?”我也生气了。 “你真的要这样过日子,至少也应该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他怎么看我的了。我气急了,抓ura留在床边的杂志朝他扔过去。手背上输液的针一下拔了出来,本来就很疼的手术伤口愈加疼得难以忍受。我忍不住叫了一声,痛得蜷起身子,眼泪也涌出来。林晰赶紧去找人,护士过来给我检查了伤口,并且重新扎针。然后又嘱咐了一遍,走了。 林晰走过来问我:“很疼吗? “废话。”我转过头去,背对着他回答。 他在床沿上坐下,然后躺下来,从后面抱住我。这个温柔的动作让我的眼泪决了堤一样的涌出来。我转过身,钻进他的怀抱里,深深的,黑暗的,似乎才感到一点安全。 “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的。”我哭着反反覆覆的说。他抱得我紧紧地,轻轻的抚着我的后背。 2008-10-26 14:40:48(第34楼) 28) 5天之后我出院了。在这5天里面,我最深的体会竟然是关于健康的。从此之后,我住医院算是住怕了。随时都会有人走进来给你打上一针,盐水挂完了一瓶又一瓶,两只手背都肿了。我于是决定与医院再无任何瓜葛,但方法恐怕不是保重身体,而是畏疾忌医。不管怎么说,在眼泪汪汪的对林晰说了几百遍“好疼啊”“疼死了”,赚了满满的感同身受的关爱之后,从医学角度上说,我康復了。 办完出院手续,林晰要我把开刀的事情告诉我妈,我说不要。 “她不会跑来骂人的。”他说。 “我就是怕她知道了也不会来。” 林晰看看我,说:“你已经是大人了,你过你自己的生活,做自己的决定,即使没人对你好,你也要对自己好。” 大道理,我心里说。不过我想我最好还是乖一点,于是我点点头。他走过来,把我抱上车,带我回家。 林晰的新公寓同样是栋旧建筑,不过lobby电梯和走廊装潢一新,简洁而现代。他住5楼一个两间卧室的套间,一间睡觉,一间放他那些拍照片用的零碎儿,整理的简单干净。我在那里住了两周时间,我睡床,林晰睡客厅的沙发。他说,原来想过买那种可以打开来变成床的沙发,后来想不会这么倒霉吧。没想到一念成谶,他又过上了睡沙发,洗冷水澡,并且给我洗衣服做饭的日子。 第18页 我贪恋着他的照顾,毫无愧疚,也几乎立刻爱上了他的卧室。像任何一个自恋的男人那样,他把房间漆的通体雪白,衣橱也是一熘白色的百叶门。床靠着一扇落地窗摆放,窗边挂着米色麻质的窗帘。每当天气晴朗,不管是阳光还是月光都能进来,轻柔的洒在床上。我总是不捨得拉上窗帘,躺在那样温柔的光线里,好像小时候,会有荒唐的念头,以为那些来自太空中其他星球的光线可以神奇的改变所有不幸的事情。 每次房间里开了灯,而我穿着吊带睡裙走来走去,林晰看见了,就会马上去拉上窗帘,说,“下次记得拉窗帘。” “你一点也不像个搞艺术的。”我鄙视的撇撇嘴。 他耸耸肩,重复:“记得拉窗帘。” 两个星期之后,去医院复查,一切正常。给我看病的妇科医生嘱咐以后要小心避孕定期检查,开了药,又给了一个试用装durex。我一併扔在汽车抽屉里,觉得自己又一次被看成了滥交的蠢姑娘。那些药片后来证明不适合我,一吃周期就乱的一塌煳涂,不过那个condom倒排上了用场。 2008-10-27 11:06:22(第35楼) 29) 我回到波士顿上学。临走的时候,林晰满可以深情款款的对我说:照顾好自己,或者自己保重之类的。但实际上,他却又一次拿出家长的派头来,叫我脑子清醒点好自为之。 因为病假,缺课太多,我有两门课必定要重修,其他的课也要加紧补上。书几乎还是全新的,讲义和补充阅读资料堆积如山。一连几个礼拜,每天念书到深夜,渐渐赶上进度,终于有一天上完课,发现只用做当天的作业了。却已经是12月了。 一天中午,我正在图书馆看书,林晰打电话来说,他现在人在波士顿,叫我出去碰个头。在这之前,我已经做了足足两个月乖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顿饭都吃,人胖了5磅,两颊有了些红晕。问题是我也足足两个月没有买新衣新鞋,觉得穿着运动衫牛仔裤,没有一点见他的欲望。 不过当我唧唧歪歪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不必做什么就能让我觉得温暖而安心。出乎意外的是,他说就要去日本出差,时间挺长,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是新年了。我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那将是旧世纪的最后一天,和新世纪的第一天,虽然没有明确的打算过,我暗地里认定会和他一起度过。 我说噢知道了。他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了问功课怎么样,什么时候考试,然后伸手捏捏我的脸蛋儿,说养的不错养的不错哈哈哈。我下午还有课,他的航班晚上8点在jfk起飞,来不及一起吃晚饭。临分手之前,他把公寓的钥匙留给我,“如果有什么事你帮我去看一下,你如果去纽约也可以住在那里。” 我很高兴他也有事情託付给我,而且他特地开了4小时的车来把钥匙交给我,而不是更省心的丢ura或是纽约别的什么麻豆姑娘。我把他的钥匙和我的车钥匙宿舍钥匙串在一起,那个钥匙扣特别的紧,好不容易打开了,串进去,再合上,叮叮叮摇一摇,放进包里。假装自己一个人在波士顿上学,可怜兮兮住两人一间的宿舍,但是在纽约还是有一个家,和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住在一起。不还了不还了,我心里说,我就是不打算还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这种得意洋洋的情绪一直保持到下午放学,我到dickson那里去上班。大叔操着万年不变的台湾腔国语说道:“林晰下午来过了,叫我看着你,吼吼吼。他自己倒好,去日本风流去了,怎么刚好朱子悦也在那里,我就不相信有那么巧,吼吼吼。 2008-10-27 13:07:10(第36楼) 30) 我被涮了一把?好像也谈不上。就像他说的,就是照应一下朋友的女儿,不管怎么说他都完全做到了他所承诺的。 不过接下来两个钟头里面,我时不时的想起朱子悦那闪着温柔的棕色光泽的长髮,忍不住想到林晰的手抚过那些柔软绵长的髮丝,那长发犹如轻纱薄雾一般盖在他的脸上,逐渐看不到他的五官,让他眼神迷乱。这些念头反覆出现,以至于我撒了整杯的咖啡,又把张三的胶捲放进了李四的信封里。 恰好有一门课就要考试,回到宿舍,我就开始整理复习提纲。花了一个礼拜把该背的都背熟了,然后把所有找得到的过去考过的题目都做了一遍。又一个礼拜,把背熟的再背一遍。就这样我成功忍了两个多礼拜没给林晰打电话。到了考试那天,我终于理解了好学生为什么都那么喜欢考试,当所有题目你都很熟的时候,考试跟派对差得也不远了。 圣诞节到来的时候,美国东北部的城市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天气寒冷阴沉,但四处张灯结彩,每一个地标建筑都摆出举世无双的圣诞树,播放欢快的音乐,就连一贯演唱悲伤摇滚的歌手也唱起了的圣歌。我不愿一个人在宿舍住,放了假就像那些忙着回家的同学们一样,我也装做归心似箭,收拾行李去纽约。 林晰的房子整洁的有点冰冷,我进去打开暖气,把衣服从行李袋里拿出来,扔在沙发上,鞋子放在门口,毛巾牙刷在浴室里就位。这才有一点乱糟糟的温暖的意味。然后偷窥癖犯了,我开始检视他的衣橱,事实证明我的想像有一部分还是对的,他归根结底还是个爱漂亮的人,而且他的衣橱里果然是prada居多,喜欢义大利牌子的人和喜欢法国牌子的人总是截然不同,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不过如果你身边恰好两种人都有,你一定会有体会,他们就像爱唱歌的和爱跳舞的人一样不同。 第19页 衣橱的下面都是鞋盒,此人鞋真多。一双双刷的很干净,收在无纺布袋子里,装进或黑或白的盒子,码放的整整齐齐。角落里单独摆着一个亚银色马口铁的方盒,也有装鞋的盒子那么大,散发着一股秘密的味道。我二话不说,拿出来坐在地上,打开来看,里面全是照片,五寸到十寸的都有,还有一长条的2寸的小照片,我粗粗看了一遍上面的人竟然全都是林晰自己。真是自恋到家了,我吐啊。仔细看看却又不像是自拍的,几乎都不是故意摆好姿势拍的,有他睡着的样子,有读书的,有拿着照相机的,有的甚至就是远远一个侧面。其中一张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从一面茶色镜子前走过,镜子里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一部黑色照相机挡住面孔,我认识那头髮和打扮,是朱子悦。 她那时一定非常喜欢他,我心里说。不管处于什么原因,她喜欢他到沉迷的地步。而他也在分手之后保留了这些照片,放在衣橱的角落里,是不是同时也在心中某个角落藏了些什么东西?我想的出神,没有一点妒嫉,反而被他们过往的爱情感染,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尝试从一种不同的角度来看待他,朱子悦展现给我看的角度。我第一次撇开依赖,带着一点欲望,思念他。 夜逐渐深沉的时候,我关上灯,拉开窗帘,那天没有月光,只有一点惨澹的路灯光透进来,我躺在床上,怀抱着一件他的毛衣,寻找着依稀的熟悉的味道,慢慢睡去。 2008-10-27 16:24:31(第37楼) 31) 接下去的几天在逛街血拼中度过ura回德国过节了。其他几个相熟的姑娘没有回家的也都正忙着争取在时装周上露一小脸儿。我有时约到人和我一起吃饭,有时约不到就一个人吃。然后独自在街上闲逛,给自己买衣服鞋子,为每个认识的人买新年礼物。给林晰的是一瓶arpege pour homme,用深紫色的纸包起来,绑上白色缎带,看起来非常美。不过说实话,那味道闻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他,而像是一部份的我,加一部分蒙昧的回忆。 每天夜里,我抱着他的衣服睡觉,起来之后就套在睡裙外面,穿着吃早饭,看电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直到30号早晨,天还没亮,床头的电话响了。我迷迷煳煳的接起来说哈罗。 “你真的在啊。”林晰在电话那头说,“我就是打打看。” “知道现在几点吗?” “7点多了吧。” “6点,笨蛋。” “那我挂了,你再睡会儿。” “不要不要,都已经醒了。”我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日本女人怎么样啊?dickson大叔很羡慕啊,说你肯定天天在那里风流。” 他笑起来:“你去跟他说,oriental mandarin 3016房间彻夜迴响‘呀咩代呀咩代’。” 我不说话。他不笑了,问我:“笨蛋你在干嘛?” “笨蛋抱着你那件老鼠色的毛衣刚刚睡醒。” “为什么抱那个,要不要给你买个娃娃回来?” “因为想你了笨蛋。” 轮到他不说话了。 “你见到朱子悦了?”我问他。 “见了。” “怎么样?还是那么ugly-beautiful? ” “对,还是那么ugly-beautiful。“ “还是ageless?” “嗯,ageless.” “还是irresistible?” “不是那么irresistible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爱上一个人。”他说,“而且她今天说她想我了,我特别高兴。”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只听得到微弱的电流声和唿吸的声音。 最后我开口说,“你快点回来吧。” 他说:“好,马上回来。”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后来知道,他说的马上,真的是马上。他在当地时间9点钟到达机场,一整夜等待改签机票。 2008-10-27 17:36:37(第38楼) 32) 不过,在他飞过14000公里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并不知道。12月31日的上午懒洋洋的在床上度过,吃过午饭,我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问我晚上有什么节目。我说打算租个碟看电影然后睡觉。被嘲笑了一通之后,他说晚上长岛一栋大房子里有个派对,如果我想去他可以带我进去。他夸张地说,所有人都会在那里,但是没人知道派对的主人是谁。我想起前一天刚刚买下的一件宝蓝色小礼服,收腰的,下面是及膝的蓬松裙摆,觉得不穿一下可惜,于是就说,好啊我去。 下午买了一双相配的鞋子,晚上快出发的时候,穿上裙子,却发觉后腰的蝴蝶结怎么也绑不好。只好照着镜子反手绑了一个歪歪的,外面穿了个斗篷式的黑色羊毛外套。然后开了差不多两小时的车去那所传说中的长岛海边大宅。到了地方发觉排场果然很大。虽然时间尚早,场面未暖,但是客厅,室内游泳池,温室的人都已经不算少。门廊和露台上也有暖气,有bar有乐队有舞池,午夜的时候,还要放焰火。勾搭我来的那个人带我进了门就不见踪影。我谁也不认识,于是就怀着单纯的混一顿吃喝的心态,检视了一下餐檯。正要开吃,却发觉有人在拉我的裙子。 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35到40岁的样子,挺高,穿着tux却敞着衬衣领口没有打领结。深蓝色的眼睛似曾相识。 第20页 “anyway, i don’t believe you are really under age.”他说。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do i know you?” 我装蒜,时过境迁,我不想跟其他人有什么瓜葛。 “no, you don’t.”他干脆地说,“ i’m sure you have no idea who i am.” 一边说一边解开我背后的歪结,在我提出抗议之前又帮我打好了一个很正的蝴蝶结。 “oh, that’s good.”我看一眼自己在落地窗玻璃上的影子,然后问他,“why don’t you tie a cute bow tie for yourself?” “tying knots,that is something men & women do to each other.” 他微微笑了笑。 我正想着怎么回答这句带着点调情意味的话,手机响了。接起来,是林晰的声音:“我到机场了,还要拿行李,大概还要两个钟头到家。你在哪里?” 我惊喜地跳起来:“我在外面,我马上回家。” “that robin hood?” 那个男人问。 “my lover.”我回头朝他眨了下眼睛,然后满心欢喜的跑出去。 半路因为超速被警察叔叔拦下来,我装可怜,同时深情的说,我赶着回去kiss my boyfriend at the stroke of midnight,求求你饶了我吧。结果真的开恩把我给放了。车开到公寓楼下,看到5楼那个房间的灯已经开了。黄色温暖的灯光,差一点让我落泪。我一路跑进去,电梯在6楼停了很久,我等不及就爬楼梯。气喘吁吁的到了门口,又有点怕怕的,拿钥匙的时候,发出轻轻的金属声,他一定听到了。门开了,一下把我拉进去,然后关上门,在我开口说话之前就深深的吻我。 我感到他的嘴唇和手微微颤抖,“你怎么了?”我小声问。 “我紧张。”他回答。 “怎么会?”我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他嗫嚅着回答。“可能是因为认识太久了。” 那天晚上,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我们在他的床上做爱。第一次他任由窗帘大开着,月光烂漫的昭进来。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没错,林晰确实是个过来人。他的手和嘴唇温柔但坚定,月光一样轻抚过我身上每一寸皮肤,同时也像月光笼罩着整个房间一样摄住了我,他诱惑我,引导我,深情里带着点冶艷,在我颤抖退缩避让的时候,他让我无处可逃。 2008-10-28 11:40:20(第39楼) 33) 一般来说,新形成的关系会带来新的政治局面。这句话在我和林晰身上没有应验。他并没有因为和我做爱而成为听话的男朋友,而是和从前一样,管教我,对我若即若离。 有的时候,他奉我为公主,点起散发着荷叶香气的蜡烛,在浴缸边上单膝跪下,伺候我洗澡,帮我擦干身体,涂上肉粉色的乳液,穿上丝质睡衣,一丝不苟仔仔细细。有时候,他自诩时尚专家,陪我逛街,幽幽的告诉我,女生穿sandals才性感,但是不要选那双太过花哨的christian louboutin 。一时间他是情人,在床上取悦我,同时循循善诱,教我如何让他欲罢不能。一转眼,他又成了家长,要我拿成绩单给他看,汇报出勤情况,低眉顺眼的解释为什么有节课没有去上。 不管怎么说,一时间,我迷上了和他在一起,嬉笑亲吻抚触做爱吵架。我一有空就往纽约跑。甚至开始打算转学。他却叫我趁早断了那个念头。 “为什么?”我搂着他的脖子发嗲。“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现在还不想。”他一本正经的看书,正眼也不瞧我。 “大坏蛋。”我抢过他的书,扔的老远。“自私鬼,怕我影响你自由自在的日子是不是?” 他不生气,把书捡回来,坐在床边上对我说:“我是怕影响你独立。” 我从背后抱住他,手在他胸前摩挲着,说:“不会的,我保证不麻烦你。” 他被我挑逗起来,转过身来吻我,我以为这下搞定了,他却还是轻轻的但是坚决地说:“不行。” 我生气了,捶着床问为什么啊?他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因为我爱一个人就停不下来。” “那就不要停下来,永远在我身边照顾我。”我听得心里暖暖的,抱着他耍赖。 “这个不好保证的。”他笑着说,不知道是存心逗我,还是当真的。 他看我变了脸色,伸手抓乱我的头髮,说:“你骨子里是个坚强的人,干嘛老是摆出这副受伤的小姑娘的表情。” 我转过去不理他,喉咙口好像梗着什么东西。他又过来我,说最受不了这个表情。我们默不作声的做爱,直到他用在我耳边说,“我爱你。”声音沙哑,然后问我,“你爱我吗?”我说嗯。他又问一遍,我就点点头。他看着我,在我嘴上亲了一下,然后起来套了件衣服进了浴室。留下我在床上不解,怎么今天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我没敢问他,好像做了件坏事。我真的真的想对他说我爱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34) 后来我再没有提出要住在一起。他在同居这件事上的态度让我又回到了那种没有安全感的状态。但也带了好的影响,我开始把学业和工作看得很重。我开始明白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我要一个人住,所以要拿学位,要找工作,要付房租。 第21页 和林晰见面的频率慢慢的固定在一周一次。由此引出了那个bfgf间的经典问题:pill or condom? “你吃药。”他一开始就坚持。 “自私的男人都一样。”我恨恨的回答。 “吃药99.99%有效,tt只有80%。”他说,“如果你觉得心理不平衡,也可以既吃药又带套。”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是不是上次在医院吓破胆了啊?” “是啊是啊。”他忙不迭的点头。 另一个则是我的经典问题:长发vs.短髮 90年代末的短髮潮过去之后,新世纪伊始又开始流行长发。一次看runway show回来,我照着镜子问他:“你喜欢长头髮还是短头髮?” “长头髮。”他想也没想就回答。 “为什么?”我问,心里说,tmd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就跟喜欢乳房和大腿一样。” 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回答:“而且我还知道,你也喜欢长头髮。”他走过来和我一起端详镜子里的我,然后说:“把头髮留长吧。” 我突然明白自己反反覆覆问这个问题,想要的似乎就是这样的答案——喜欢什么,就去做吧。 于是,那个春天,我开始一心一意的留长头髮。其间修修剪剪,到03年毕业的时候,终于留到我理想中的长度:披在后面可以让肩胛骨若隐若现,拢到前面来能遮住胸部。这件事,林晰又一次说对了,长发和乳房大腿一样是种性感的东西。短髮可能很酷,很称那种小巧立体的脸型,但是在床上绝对是扫兴的东西。就是这几十厘米的变化,让我慢慢的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女人,我逐渐养成一些秀气的小动作。而林晰也乐在其中,他会帮我把刚洗过的头髮吹直;会把头髮拢到一边,在露出来的脖子上印下一个吻;睡觉的时候我的头髮在枕头上铺散开来,他会把脸埋进去,闻混杂着香波和香水味儿的气息。 2003年夏天我从bu毕业,在纽约一个会计师事务所找到一份工作。领到第一份薪水的同时,我信心满满的剪掉了妈妈给我的信用卡。不过,第二个月收到第一张自己的信用卡帐单的时候,我发现差100美元没办法全额还款,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生活不易啊。 与此同时,我终于搬进了林晰的公寓。那一年,他已经开始有机会和时薪上千美元的模特合作,身边也有了专门的助理和灯光师。不用说,收入肯定不差。不过他根本没坦白过赚多少钱,更不用说像传统的上海男人那样上缴收入。他给我买昂贵的礼物,带我去旅行,但是从来不会帮我还信用卡的欠款。 35) 我的工作非常非常非常的底层。主要干的都是贴database和盘点库存之类的简单重复劳动。mason这个23岁的老麻豆依旧在做着fitting model这种不露脸不上檯面的工作,却也口口声声说,你怎么这么想不通,去做这样无趣的工作。 而我自己知道,这个无趣的工作也来的不易。毕业前的大半年,就开始疯狂的job hunting。履歷表一沓一沓的印,穿梭在马州和纽约州各处的talent fair,填申请表,参加充斥着各种古怪问题的assessment。然后,如果运气足够好,就会得到一个30分钟的机会,在未来僱主面前摆出职业的表情,努力证明自己有资格成为某个大机构里可以被随时替换的零件之一。 在做论文的同时,我终于在一间不大不小的银行得到一个实习的机会。在treasury部门,当然不是金库main treasury,而是财务部的那种,具体工作是核对几个中转帐户的资金进出,把相对应的划入和转出匹配起来,然后对冲掉。听起来很白痴,实际上也是,但是这样的进出帐每天有成千上万笔,牵涉汇率问题,做起来却需要很大耐心和仔细。 而且,这样一个预计年薪不到5w刀的位子也不是拿稳了的。原本在财务部做part time的ms. morrin也想要转成全职工作,加入了竞争。我开始觉得她挺可怜,因为此女30多岁,做家庭主妇多年,离了婚,因为经济原因才出来做事。她只有一个社区大学成人再教育的文凭,穿超级市场里买来的几十块钱的鞋子,做事瞻前顾后磨蹭的不行。但是,两个月之后,我就是输给了这样一个人。带我的mentor给我的评价是smart but not the best fit for this job。财务部经理与我握手,祝我能在其他地方找到属于我的career opportunity。两年之后,我和ms. morrin在机场偶遇。她已经升了两级,刚刚从伦敦培训回来,减了肥,穿着得体,带着副时髦的黑框眼镜。不得不承认,当年的我比起她真的缺少了一些东西。生活,我慢慢体会到真正的生活的滋味儿。 我回去气的大哭,恨死了这个女人,觉得她肯定是马匹功夫了得。 “我要是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我哭哭啼啼的问林晰。 “会找到的。”他只管摆弄他的相机。 “万一找不到怎么办?”我追问。“我觉得好累。” 一般情况下,这个问题的最佳答案是:不要工作,我养你。但是,他却抬起头,看着我说:“你最好问问你自己怎么办,你会想到办法的。” 我发现我的境况斌不比有个拖欠抚养费的前夫的ms.morrin好多少。我的男人会帮我改履歷,帮我写信封帮我寄信,和我练习握手、模拟面试的情景,但是不会说:“你看起来好累,停下来吧,我来养你。” 第22页 第二天我擦干眼泪,继续写我的求职信。一次去一家化妆品公司面试一个市场部的职位,到了那里发现他们竟然通知了所有寄去简歷的人,房间里坐得满满登登,当然原本约好的时间也是不作数的。从下午3点等到6点多,又捨不得就这么走了。终于轮到我了,hr的女人看看我的黑色jipsy单肩包,说,“我们要找一个年薪4万五千元的市场部助理,你觉得你合适吗?”语气里透着些揶揄。我很想说,适合适合,求你考虑一下我吧。但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恐怕不合适,再见,女士。”然后,转身,骄傲的走出去。 到了外面才发现自己又做了件完全没有sense的蠢事。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开车回去。天已经黑下来,经过一个冷落的街区,等红灯的时候,我正想心事,突然有人来开我的车门,一个黑人,拿起我放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包就要跑。我一下子扑上去,抢回来,他拉住背包带子往外拖,我力气没他大,就整个人压在包包上面,一面拼命的大叫。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可能只有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又有车子经过,那人才松手跑了。我浑身发抖的关上车门,锁上,立刻离开那里。一路上慢慢的平静下来,擦掉眼泪。想想实在后怕,自己当时很有可能受伤甚至送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勇,或者只是藉机会出一口怨气,好把找工作受的委屈排解掉。 这件事我后来始终没有告诉林晰,只是对他感嘆,4000刀的包包果然比较牢。我再也不想让他因为捨不得我而做出有违他初衷的事情,我不想强迫他说“我来养你吧”。就像他说的,我看到自己骨子里是坚强的人,我不想再做出受伤的小姑娘的表情。 03年春天,在1次笔试,1次assessment center测评,和3轮面试之后,我终于拿到现在这份工作的offer。我很得意地拿给林晰看,然后可怜巴巴的对他说:“这点薪水在纽约只能住贫民窟,能不能来跟你住啊?”他拥抱我,点点头。也许註定了的,他永远要对我让步。 2008-10-29 11:24:23(第45楼) 36) 正式搬进林晰的公寓之后,他无论如何没办法适应我的生活习惯。我一周洗一次衣服,换下来之后喜欢到处乱丢;拿书出来看,看过了从来不会放回原处;护肤品化妆品,各种首饰小摆设浩浩荡荡摆了一桌子;我的衣服鞋子占了他衣橱里的半壁江山,而且常常抢他的地盘。 他说,原以为我从小没有妈妈照顾自理能力应该很强,怎么会这样? 我告诉他,我爸是那种衣服从来不洗,穿起来照样玉树临风的人物,我俩过日子家务活儿一切从简,小时候就是觉得洗头梳头麻烦,他才骗我去剪了个男孩儿似的短髮。 他这下知道上当了,跟在我屁股后面收拾了一阵儿,然后请了个housekeeper了事。 我们就这样过起热闹亲密的小日子。慢慢的,我就像他担心的那样开始彻底依赖于他的照顾,我不必担心房租水电,吃喝全由他买单。于是就心安理得的把开头几个月的薪水全部用在衣服鞋子化妆品上面。被他骂了一顿之后,我开始了强制储蓄计划,增加了保险,规定每个月只能花薪水的1/2,余下的1/2一半存款一半投资。 我和他的工作都常常要出差。我们经常share一辆cab去机场,然后在候机大厅匆匆吻别,因为我们的目的地从来都不一样。我去的是些听名字就很闷的工业城市,而他总是飞往mno,london,tokyo ,当然少不了的,还有paris。单单看着印着这些地名的机票就叫我嚮往死了。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下个月能请假吗?我去巴黎出差,可以带上你。” 我惊喜地尖叫,抱住他一顿亲。我要去巴黎了,那个从小就嚮往的地方,那个机缘巧合错过了的地方。当然我不后悔来美国,毕竟在这里我得到了林晰,这个从一开始带着点法国味的冶艷烙印的“情人”,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註定了的,要由他来把巴黎展现给我看。 我一下用光了15天的年假,加上周末,可以有3个礼拜不用上班。然后打电话告诉妈妈,她也很高兴,说:enfin, tu vas venir a paris.终于你要来巴黎了。接下来就计划着要带我游览,参加派对,去看歌剧。出发的前一晚,我无论如何睡不着,半夜里爬起来又检查了一遍行李,林晰睁开眼睛看看我,说了一句:“小孩儿快回来睡觉。”又睡着了。 飞机在傍晚时分起飞。我零零碎碎带了许多东西,一件小礼服生怕压坏了单独放在一只印着公司logo的行李袋里,没有託运,准备随身带上飞机。林晰说:“这袋子真难看,我不拿啊。” “不拿就不拿。你装作不认识我就好啦。”反正也不重,我心情好,不计较。 拿好登机牌,他拖两只拉杆箱,我拿着行李袋,乘自动扶梯到上一层的候机厅。我突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我,不是那种路人随意投过来的一瞥,而更像是注视,尽管是远远的,还是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温度。我回头四处张望,只看到行色匆匆的陌生人。 2008-10-29 13:56:01(第46楼) 37) 公务舱果然物有所值,我这个坐惯支线飞机经济舱的小职员,这次终于可以舒展身体,睡得很好,时差几乎对我没有影响。清晨6点多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的时候,我正神清气爽,搂着林晰的脖子来了个货真价实的french kiss,邻座的法国大爷用磕磕巴巴的英文问我们,是来法国度蜜月的吧?我笑着说,kinda…搞得大爷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的跟身边的大妈说:“c’est sur qu’ils envisagent de se marier a paris.” 他们一定是来巴黎结婚的。 第23页 9月份的巴黎已经微微有些凉意,早晨的太阳升起来,阳光却特别明媚。我妈和jon大叔在机场迎接。妈妈对林晰一直照顾我表示感谢,直到发现原来我不打算住在她那里,而要跟林晰住酒店,目瞪口呆的看了我们一会儿,才笑起来,拥抱了我们,小声对我说:“我早说过他是个好人。” 中午我们在我妈和jon大叔的房子里吃饭。他们住市中心一栋外墙灰黄,雕樑画栋的老式公寓的顶层,像黑白电影里一样,里面有螺旋形的楼梯和黑色摺叠铁门的狭小电梯。房间层高很高,光厅就有4个,几乎每个房间都有壁炉,屋顶露台布置的像个真正的花园一样。妈妈依旧年轻,不知道靠的是日復一日的精心保养,还是每年一次的瑞士美容之旅。jon大叔似乎也在努力健身,瘦了一些,神采奕奕。当然比起白种人,亚洲女人更不容易显老,何况差了十几岁的年纪。他还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太太很有面子,在一旁殷勤伺候着。公开了我们的关系,林晰多少有点不自在,妈妈总是一幅忍不住要笑的样子看着他,他就看窗外,装作观赏风景。我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切,周围有那么多富丽新奇的东西等着我去发现,这种感觉像新鲜空气充满肺叶一样把我的心装的满满的。 吃过饭,我们回林晰住的酒店check-in放行李。酒店在塞纳河的左岸,位置几乎就在艾菲尔铁塔的影子下面,从房间的阳台上看出去,不远处就是巨大的塔身,跟通常图片里看到的小小的剪影似的不同,那么近,大的不像真的。次年2月份,看satc大结局,carrie 在hotel za athenee的露台上转身看到艾菲尔铁塔兴奋的跳跃,我当时的反应和她如出一辙。只不过hilton paris没有那种古典韵味,而是彻头彻尾的摩登风格。 我站在阳台上歪着头看着懒懒的午后阳光里的铁塔,林晰走过来在我身后抱着我。“这样真好。”我说,然后美美的吐出一口气,“我爱你,林晰。”他默不作声,怀抱变得紧紧地,把我转过来,然后用人类能想像到的最温柔的方式久久的吻我。如果不是因为他下午有工作要做,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爱的昏天黑地。 2008-10-29 16:38:31(第47楼) 38) 这回我才知道,出差去巴黎也不单纯是的美差,公务舱的跨洲旅行和市中心的豪华酒店也都不是白白享受的。林晰平均每天工作12小时,周六有时也要开工。不过这一点也无碍于我们的幸福。 每天早晨我都会在他的亲吻中醒来。吃早饭的时候,他会去au nom de rose(以玫瑰的名义)给买我一束玫瑰,嫩粉色的甦醒玫瑰,白色的芬德拉,浅橙色的舞后,酒红色的樱桃白兰地,淡紫色的海洋之歌,肉粉色的黛安娜,粉中带白的玛丽亚,白里透粉的蜜桃雪山,桃红色的瑞普所迪,紫红色的米兰玫瑰……柔软剔透的花束渐渐摆满了整个房间,叫人心都酥软了,然后慢慢的也变得如那些沾着露珠的花瓣一般澄澈而干净。 上午我们去博物馆,orssay,louvre,gallerie nationale…我终于看到了j.b.corot的作品,不是在met,而是louvre,最好的那一些。第一次知道了颜料也可以表现那么多种轻烟薄雾般的灰色,让画面静谧优美的像略带诗意的梦境。 中午在塞纳河边的小餐馆吃饭,总是坐露天座,看着行人和河上的游船。喝一杯espresso,吃一块黑巧克力。 下午四处闲逛,或者哪里也不去,搂在一起午睡,直到柔和的风吹开窗帘,红色的晚霞出现在艾菲尔铁塔的后面。 晚上穿华丽的衣服在montaign街那间有着一万支水晶灯的饭店用餐。去歌剧院听女裁缝唱起我的名字叫咪咪,鲁道夫对咪咪诉说“odolce viso di mite circonfuso alba lunar月光如纱般轻拂着你的脸庞”,一直到哲学家柯林的咏嘆调,永别了,我的外套。pretty woman当中edward对vivian说的话是真的:第一次看歌剧的人反应是很两极的,不是极端热爱,就是极端讨厌。我一定属于前面一种。而普契尼的《波西米亚人》在我心里将永远代表者爱情和巴黎。 然后,戏院散场,夜渐深沉,即将来临的深深的夜,显得从来没有过的性感和沉醉。 三个礼拜之后,我先一步回纽约,而林晰要在那里呆到十月中旬。我们仿佛刚刚渡完蜜月又要分离的新婚男女,在机场走走停停,难分难捨,一直到广播里响st call,才真的分别。我隔着玻璃远远的看他,满心想着不远的将来有多少美好的日子等着我们一起去体会,美好的就像刚刚过去的三个礼拜一样。浑然不知命运又有怎样的转折等我去经歷。 回到纽约家里,我打开电脑查收邮件,公司邮箱里塞满了各种forward去的信件,一封一封看下去,无关紧要的统统删除。有一封的标题是hello,发自一个不熟悉的地址,我看也没看就拖到trash,拖完之后纳闷儿,好像刚刚看到在preview里显示的是一句中文句子。又去垃圾桶里找出来看,信里写着:你好,你是程雯璟吗?我是周君彦,我在纽约。 39) 发信的日期是我去巴黎之后的第三天。 我茫然的坐在那里,感到心脏砰砰砰的跳,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颗忙乱的抽动着的老式水泵机。30秒之后,我一下关掉电脑,去浴室洗漱,然后上床关灯睡觉。我躺在黑暗里,被子盖过头顶。飞机落地是东海岸时间将近晚上10点钟,在巴黎已经是零晨,但我却全无睡意。我闭着眼睛,左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过去3个礼拜里装满了的心又空了,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思念的感觉,却不确定对象是哪一个。 第24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我拿过来看,是林晰发来的简讯:just had a dream about you: you were lying beside me in deep redce lingerie with your fingers gliding across your body - lips, neck, breast, tummy… 巴黎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是早晨了。我努力在脑子里想像这个香艷场景,然后回了一条简讯:then i ordered: tear my clothes apart and fill me up, now. 他没一会儿工夫回了一条:ru zi ke jiao( 孺子可教)。 蒙蒙亮的黎明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的时候,我才迷迷煳煳的睡着,梦里没有深红色的蕾丝睡衣,没有sex fantasy,只有一片炫目的夏日的阳光,温热的碧蓝色的水,抚过我的皮肤,穿过我身体的缝隙,像锋利无比的刀刃一样让我一瞬间体无完肤,却不觉得疼也不见血,而在这所有一切的背后,一种细洁的鲁莽稚嫩的触感悄悄的浮现, 早上我回公司上班,三个礼拜的长假之后,积了不少事情,手脚不停的忙了一个上午。吃午饭的时候,给同事看在巴黎拍的照片,几个姑娘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表示艷羡。似乎一切正常,但我心里知道那封邮件,我仍旧留在收件箱的封:“你好,你是程雯璟吗?我是周君彦,我在纽约。” 每次回到办公桌电脑前面,它就安静的横在那里,我装作没看见。 三天之后又一封同一个发件人的邮件跳出来,“saw u in madison avenue this morning.” 他说过会来找我,真的来了。不仅在纽约,而且就在曼哈顿。这个区区几百万人口的小岛,我们可能在任何时刻在任何地点不期而遇。有的时候,他就看着我,只是我不知道。滑鼠在reply和delete中间来回反覆,最后点了reply。光标在一片空白当中跳动,我删删改改,最后只是简单的写:“how are you recently?every thing goes well?”,然后在再一次犹豫之前发出了邮件。至少在那一刻,我没有更多的企图,这的确就是我唯一想对他说的话。 2008-10-30 11:22:29(第54楼) 40) 没有半小时,回信来了:“1pm, lobby, let me know if u can’t make it.”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简单的话让我想起tear my clothes apart and fill me up, now。好像都是轻轻的说的,但却是命令的语气。就像前戏里说take off your clothes这样命令的语气。我对着电脑发呆,一个同事经过我的座位,说:你脸怎么那么红?我伸手摸,脸是烫的手冰凉。接下去的几个小时,脑子里木木的做事,手始终没有暖起来。到吃饭的时间,办公室里的人逐渐走光了,有人招唿我一起去餐厅,我说已经约了人。却还没决定究竟要不要去赴这个约会。 电脑时钟显示1点零一分,我还在纠结。零五分,我开始想像周君彦站在楼下四处张望的样子,我不知道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模样,想来4年时间一定会改变许多。但在我的想像里,那个站在楼下人群中等我的人是多年前虹桥机场里那个呆呆的看着我远行的少年,脸上带着一种小孩子一样的失落的表情。当那个表情渐渐浮现的时候,我拿了衣服和包冲出办公室,搭电梯下到底楼。电梯门打开,我走出去,几乎立刻就看到了那个高个子的身影。站在初秋冷冷清清的阳光里面,没有四处张望,反而低着头,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好像肯定我会出现,会一眼看到他。 我有种要退回去的冲动,但又觉得那样做实在很蠢。就装作一副单纯的老同学重逢的样子,笑着走过去,拿包包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我,也绽开一个同样单纯的笑容,说了声“嗨,还没吃午饭吧。”然后就说带我去吃饭。正是饭点儿,我们在人群里走着,没说什么话,没有拉手,时不时的被路上的行人隔开。我注意看他,他穿的非常漂亮,深灰色西服,白衬衫有精緻的斜纹,没有打领带。跟林晰在一起久了,我几乎可以在一群男人里面一眼分辨出穿2000刀名牌西服的得意青年,5000刀高级定制西服的成功中年,以及其他不入流的路人甲乙丙丁。而眼前这一身行头足可以叫这个23岁青年不会在任何体面场合露怯,他的境况一定跟几年前说“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截然不同了。 果不其然,他把我带进附近一间五星酒店的餐厅,熟门熟路的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两人位坐定,点了菜。他的英语说的非常好听,不太美式,也不带其他任何口音。 等菜的时候,我问他:“怎么找到我的?” “上个月在机场看到你了,你拿了个有你们firm logo的旅行袋,我们公司刚好请了你们做审计,我拜託其中一个审计员查纽约office,surname cheng,initial w j的邮件地址,只有你一个。”他不紧不慢的解释。 “你在纽约工作?”我问。 “暂时的。我还在ann arbor读书,明年毕业。” “michigan大学?”我问,他点头。 菜上来了,我完全没有胃口,但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吃。每一口都到不了胃里,全都堆在心口上,越来越重,几乎透不过气来。 “韩晓耕也在那里吧。”我终于说出来。 他不回答,一只手伸过来拉我的手,我躲开,一把色拉叉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2008-10-30 14:01:16(第55楼) 41) 威打麻利的过来换了干净的给我,有外人在近旁让我冷静了一点。都是4年前的事情了,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在一起? 第25页 “不管怎么样,我们总还是朋友对吗?”他也很凑巧刚好说了这么一句。 我点头,对他笑笑,觉得自己笑得实在尴尬,就说要去一下洗手间。厕所里正好没人,于是站在洗手台前对的镜子里的自己说:就这一顿饭,吃完了就,忍忍就过去了,然后就跟我亲爱的好好过日子。整一下头髮出来,回去却发现周君彦不在座位上。威打过来指指一个靠窗的位子,周君彦正站在那里跟两个男人讲话,其中一个身边坐了个模特模样的艷女,一副厌倦的样子看着他们讲话。我走过去,准备告辞走人。 周君彦看见我,伸手把我揽过去,介绍说:这是xx audit firm的程雯瑾小姐。然后又对我说,这是mr. xx,那是mr. yy。我名字一个都没记住,敷衍着点点头。 那个mr. xx却挑起一边眉毛对我说:“small world.” 我茫然的看着他,他又说:“you owe me a bowtie.” 我想起来那个新年派对,世界真的好小。 周君彦和mr.yy很惊讶我们认识,我赶紧说就见过两次,不算认识。mr.xx拿名片出来给我,一张很厚的奶白色卡片,上面印着这家酒店的logo,他的名字alexander huderson,一个手机号码,没有任何头衔或是职务。 周君彦笑着说,你真有面子啊,我这么久了也没有拿到mr. huderson的名片。 我有点反感他这种逢场作戏熘须拍马的样子,简直不忍心看他,于是带点儿不屑的笑着对mr.huderson说:“am i supposed to be impressed? mr. huderson.” “call me alex.” 他一本正经的回答,然后对周君彦说,“cards only for the girls.” 我马上接着说,我还要回去上班,先告辞了。周君彦却一把拉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行政公寓1115。然后把一张门卡塞在我手里。 2008-10-30 15:01:53(第56楼) 42) 又是那样的语气,轻轻的却像是道命令。说得我膝盖软了一下。我不知道这4年他怎么过的,反正他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雅俗共赏的三好学生了。一身昂贵行头,举止潇洒老练,神情里却带着更多晦暗和复杂的东西。我不想给自己的行为找任何藉口,出于一种复杂的欲望——情感上的身体上的,以及去了解他的生活的欲望,那个中午,在酒店executive lounge纠结了十分钟之后,我去了他的房间。 1115沉重的樱桃木门后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套间,房间里隐约飘散着一股广檀香味儿。经典的美式大都会风格,成熟华贵,相比之下我和林晰的公寓就好像两个大学生合租的房间。套间里自带一个半开放式的厨房,和一间宽敞的浴室。我细细的看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厨房的水池里放着一副用过的咖啡杯碟没有洗,我脱掉西服上衣,捲起衬衣袖子,打开水龙头把杯子和碟子仔细的洗干净,放在沥水篮上。然后走进浴室,洗手台上一个银碟子里放着两副袖口一只棕色皮錶带的patek philippe,表的背面用娟秀的斜体字刻着to beloved yan。我几乎笑出声来,太讽刺了,我原本以为林晰才会过着这样的日子。心里倒开始有一些释然,都已经这样了,各过各的吧,还纠结什么呀。 这时却又看见旁边玻璃隔架上一个熟悉的黑色圆形瓶子,上面是金色花朵图案的瓶盖,arpege denvin,我伸手拿下来,打开,对着面前的空气按了一下喷头,佛手柑、橙花、伊兰和玫瑰……几乎背得出这一层一层展开的气息,最后剩下的就是广藿香和檀香,我突然明白刚才闻到的香味是什么了。 门响了卡达一声,我从镜子里面看到周君彦进来。他在浴室门口停了一下,然后朝我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空气里瀰漫着勾起回忆的味道,arpege指的是古典吉他弹奏出的舒缓的琶音,而在那一刻却更像绷紧的琴弦,一触即断。 “为什么藏了瓶女香?”我问他。 他低下头,闭上眼睛,鼻子和嘴唇贴着我耳边的头髮,轻轻的说:“你不知道我找了多久。” “香水?还是我?” 他轻轻的笑了一下,每一次唿吸都撩拨着我的耳垂和脖子。“你告诉我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牌子,名字也没听清。一直凭着记忆在找,到处找,别人总是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香水,而且还是女香。”他继续说,“后来,有一天在ann arbor一条街上走着的时候,我突然又闻到这个味道,一个女人从我身边跑过去,上了一辆电车,我一直追到下一站,问她用的是哪种香水。疯了是不是?”他自嘲的笑,然后,一滴又一滴泪水落在我的肩膀上,发出很轻的声音,却又显得沉重异常。 他把我扳过去,想要吻我,一只手抓这我的胳膊,把我推到墙边,另一只手隔着我的衬衣贪婪的抓揉着我的胸部。那动作完全不是从前那样生涩笨拙,他已经很知道应该怎么把我的嘴唇分开,怎么挑逗我。有一瞬,我脑子空白了,想什么都不管任由他爱我或是蹂躏或是毁了我,浑身都软了,背靠着墙壁滑下来坐在地上,他也跟着跪下来。但不过一秒钟我心里就一阵反感,我转过头去躲他,用力推开他。 “你爱上别人了?”他红着眼睛问我。 我点头,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说:“而且你卖给别人了。” 我这么说,他反而平静下来,颓然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对我说:“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第26页 2008-10-30 17:14:34(第57楼) 43) “帮我约huderson面谈。”他继续说。 “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害怕,为他害怕,“你想干什么?”我问他。 “跟他要10亿。” “人民币?” “dors.” 我惊讶自己居然会笑起来,真的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了,“叫韩晓耕去约他吧。”我对他说。 他冷笑了一下,淡淡的说:“她什么都不是。”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反问,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扶着墙壁站起来。 “算帮我赎身。” 他说,然后站起来对着镜子整理衣服,一会儿又恢復到原来潇洒贵气的样子。 我觉得他这句么话真得很不要脸,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呆了。我说:“我真的要回去上班了。”拉好衬衫裙子转身走出去。他没有拦我,也走到门口,打开门,手指抚过我的头髮,但什么都没说,跟我一起走出去。 从酒店到公司的路上,周君彦告诉我,他这次来纽约是想要做一件大事。 韩晓耕的爸爸经营的公司,10年前还只是一家负债的集体所有制3星级酒店,在90年代中期转成股份制,当时正是房地产低迷市场萧条时期,他靠各种或黑或白或灰的渠道得到大量贷款,迅速扩张。03年的时候,集团旗下已经有数十家下属企业,涉足高级酒店,旅游会务,房地产和建筑业,资产近百亿人民币。 董事会主席韩总喜欢玩大的,90年代末那拨海外上市的潮流他没赶上,因为彼时他的企业资产还不够资格,但一直没有断这个念头。02年初请了一家美国的投资顾问公司,希望通过反向收购的方式在借壳上市,但结果并不好,这家三流中介推荐收购的“壳”公司竟是一“粉壳”,也就是只能在pink 射ets market交易,声誉不佳的绩差企业。既不能算是真正的listingpany,短期内也很难在私募市场融资。之前收购所花的钱算是白扔了。说到这里,周君彦不屑地说了一句“乡镇企业”。而他要做的是让排名前5的投资银行接手这个项目,然后找美国酒店业着名企业合资,真正在nasdaq上市。 愿意做项目的投行已经搞定了,人家给他推荐了huderson的酒店,但几个礼拜huderson都没给他面谈的机会。 我听着没说话,走到公司楼下,问他:“你想让我干什么?跟他睡觉?” 他突然变得很严肃,没有说话就走了。我上楼,午休时间已经过了,一进办公室就有人找我做事。等我忙完回到位子上,看到收件箱里一封信邮件:i love you, but i must do this. believe me, i will never let anyone hurt you. 我盯着电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对自己说,今天是星期三,星期天晚上林晰就会来了,还有4个晚上4个白天。 2008-10-31 15:24:38(第58楼) 今天网不好,一直登不上,大家久等了 2008-10-31 15:26:10(第59楼) 44) 4个晚上3个白天过去,周君彦没有再来找我,也没有邮件。我努力集中精力工作,克制自己不要两分钟就按一次f9键。林晰打来电话,我忍不住走神,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他问我怎么了,我就说:正在看新闻、在写东西老闆明天要,或是刚吃了感冒药……挂了电话就骂自己是可耻的骗子。 星期天一大早,电话又响了。 “我晚上9点50到纽约。”他说。 “你回来我有一肚子话跟你讲。”我装得挺高兴。 “现在就讲,快叫肚子来听电话。”他开玩笑,声音听起来既轻松又兴奋。本来我也应该是这样的。 挂了电话,我随便吃了点东西,收拾房间,把到处乱丢的衣服鞋子包包收起来放好,该洗的洗掉。然后,虽然知道林晰不会看我电脑里的东西,从来没看过,但还是打开电脑,把周君彦发给我的3封邮件删掉。做完这些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greene pe的橱窗里陈列着一件深红色的蕾丝睡裙,标价将近400美元,很短几乎透明,而且註定今晚会被撕破,还是没有犹豫就买下来。店里的sales倒是说,黑髮的姑娘穿红色最好看。 天黑下来,我回去,洗了澡,躺在床上。中饭晚饭都没有吃,胃开始隐隐痛起来。我不管它,一直睡到电话响起来,林晰说他到了,在计程车上。他走进家门的时候,我已经穿上那件红色的睡衣,在客厅中间正对大门的地方放一把高脚凳,坐着等他。 他把包和箱子放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beaujis,走过来,离得我很近。我们几乎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他慢慢的把胳膊环抱过来,轻轻的把我揽在胸前,冰凉的酒瓶就贴着我的后背。我一点一点的浅浅的亲吻他的嘴唇,在他想要回吻我的时候突然躲开,退到几步之外,像他梦里一样抚摸自己的身体。“tear my clothes apart and fill me up.” 我看着他轻轻地说,然后任由他走过来,抱起我,扔在床上,把我身上殷红的蕾丝和绸缎撕开,用手嘴唇甚至牙齿爱抚裸露出来的每一寸的皮肤。我也回应他,用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热情和耐力跟他做爱,一直到耗尽全部力气而心无杂念。 深夜的时候,我们泡在浴缸里喝那瓶beaujis酒,我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他也举着酒杯,沉默的看着我。最后,他把我抱上床去睡觉的时候,对我说:“你知道的,你什么都可以对我说。”我对他笑了笑,背过身,闭上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第27页 梦里,我走在一条悠长的走廊里,脚步声迴响。一边是窗,透着阴天灰暗的光线,一边是门,一扇接着一扇。我推开其中的一扇,里面却好像是夜晚,壁炉里火烧得正旺,林晰站在炉火前,伸手把我拉过去,撕开我的衣服,推倒在地板上,打开一个酒瓶,把酒倒在我身上,紫红色的柔滑的液体在小腹的凹陷处聚成一个小水洼,他伏下身去吮吸。我捧着他的脸颊,想要亲他,却发现身上的人变成了周君彦。他看着我,扬起一边嘴角,在我耳边说:the grand show begins。 我一下惊醒过来,身上裹的床单湿了一片。 续45) 几年之后,每当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都叫我心痛。那个时刻的林晰那么爱我,同时也像所有沉浸在爱情里人那样敏锐,他感觉的到我隐藏的东西,it must be killing him that i’m hiding something from him。但在当时,内疚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是那个戒盒带来的紧张和惶恐。 我从没有想过婚姻,一直以来,觉得他也不是marriage kind。我们住在一起,相爱,并且保持忠诚,但是从来没有过任何明确的承诺。我们没有谈起过未来,他从来没有像那些恋爱中的男人那样说,以后我们会住在哪里,房子多大,有几个孩子。我们甚至不谈明年的计划,工作的度假的,一切随遇而安,让老天决定。 从一开始,他就极力避免一种情况的出现,那就是我依赖他,依赖到离不开的地步。他督促我念书,教我开车,帮我找工作,教训我存钱,叫我对自己好……所有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暗示,他不保证不离开我,但是希望我没有他也能过得好。我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态度了,他要干什么? 更深一层的是,我做了个决定,梦里做的,周君彦要演的那场大戏,我会帮他演,虽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2008-11-01 06:46:51(第67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46) 当天晚上,林晰工作到很晚,回来之后也没有拿出那个盒子来给我。我看着他打开行李,整理衣服杂物,然后行李袋和箱子放回壁橱里。那个黑色丝绒盒子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淹没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我自嘲的想,有一天我老了,孤身一人,在酒吧喝酒喝到微醉,然后对身旁的陌生人说:once upon a time,也有过一个男人想向我求婚,不过我的醉态吓得他赶紧把戒指扔了。 第二天我回去上班。拿着alexander huderson的名片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上网查了他公司的总机号码,打过去,由总机转到他秘书那里。我说想跟她老闆约个面谈的时间,报了自己的名字,留了手机号码。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天,没有回音。第二天依旧没信儿,一直等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忍不住又打过去问,秘书说已经告诉老闆了,他老人家还没说能不能排进日程里,非常和气,但同时暗示我这事儿八成没戏。 我受挫折了,想想也的确是这样,此人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女人,排着队见也得排到圣诞节,完全可以考虑装一个银行柜面用的queuing system,而一般人连排队的号码也拿不着。我豁出去了,拨了他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想了几声,我差不多打算挂断了,却有人接起来说:“hello?” 我自报家门,huderson在电话那头笑起来:“two phone calls in two days, i really should feel ttered.” 我支支吾吾的说想跟他约个时间面谈,强调在他的办公室。他理也没理我,说:“晚上九点,到39楼的酒吧来,你自己来,记得带个领结,你欠我的。”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其实想说上次那个蝴蝶结是我自己的,你就是帮我绑了一下,凭什么我要买个领结给你?但心里希望可以用一个领结搞定这件事情。 公司附近有个定制高级男装的铺子,因为目标客户不是我们这种朝九晚五的职员阶层,关门时间很早。我没等下班就熘出去一趟,在那里买了个最普通的黑领结,贵的要死。sa帮我装在黑色亚光的盒子里,白色缎带系了个漂亮的结。临走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打,男店员很好心的教我,让我在他脖子上试了两次。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好像猜到我要去玩什么关于领结的sex game。 2008-11-01 07:21:59(第68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47) 回到办公室,继续做一点工作,但明显不在状态,只感觉到肾上腺素在起起落落。熬到7点钟,给林晰发消息说“今天加班,可能要很晚才能到家。”心里竟然有种离别之感。时间将近9点的时候,我在公司的洗手间里补了妆,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想想又扣回去了。想对着镜子练一会儿要讲的话,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那个时候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定下这个date with the devil究竟为的是什么。墨迹了半小时,决定去了再说,毕竟是公共场合,我还有退路。 进酒店大堂的时候竟然看ura在lounge等人,想躲来不及了,就打了个招唿。她在给一家杂志社做平面模特,来见总编的。我说我也是公事,老闆跟同事都在楼上酒吧间了,我已经晚了,。 搭电梯上到39楼,酒吧很大,宁静幽雅。整一面都对着酒店的玻璃外墙,可以看见曼哈顿灿烂若繁星的夜景。因为不是那种时髦人来疯的地方,四下总共只有零零落落十来个顾客。走进去就听见钢琴声,从拉赫马尼诺夫转到jazz。粗看了一下没有找到人,问酒保,他抬手指指窗边的三角钢琴。我看过去,果然就是huderson坐在琴凳上演奏。巨大的黑色琴身在柔和光线里幽幽反光,他抬起头来看见我,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但手并没停下,继续弹琴。看到他我反而镇定了。我走过去,挨着他坐在琴凳上,然后从包里拿出那个装领结的盒子放在钢琴上。 第28页 huderson停下来,拿过那个盒子,打开,看着我。我伸手拿出领结,绕在他脖子上,系一个漂亮的结,然后帮他整理衣领。他抓住我的一只手,在手指上印上一个吻,说: “when i first saw you, you looked like a crazy teenage model protected by a knight in prada. and the 2nd time, you suddenly turned to a cindere running away before the midnight for her true love…” “am i that shallow?” 我反问,“but i’m really impressed that you still remember every details about a girl you met 4 years ago.” “i have a good memory,” 他有点得意,“i can call the name of each staff in this building.” “because they all have a badge on their uniform with their name on it?”我完全放开了,跟他开起玩笑。 他笑起来,然后正色说到: “i am a guy devoted to the pursuit of pleasure, but first of all a business man. you know it’s impossible for me to mix up the business and the girls. so let’s get the things straight, what do you want for tonight?” 我想了想回答:“actually, i have never thought about spending night here. i’m only hoping you returning a small favor for this bowtie, which costs 2 day’s pay of a first year ountant like me.” 2008-11-02 16:24:50(第69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续47) “favor? for yourself or for your friend?” “actually i don’t know much about his n, and i’m not expecting you giving him money or doing business with him.” 他带着点笑容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i want you to give him 30 minutes, let him talk about his proposal, and ask him one question.” “thing’s getting funny. what’s the question?” “ask him to sacrifice me for his business n. you know how to do this.” “why should i y this vicious & sick role? ” “i may not know a lot about the riches. but ording to the films and the soap operas, they love the twisted tests of humanity.” [ 本帖最后由 插ntelchen 于 08-11-2 16:51 编辑 ] 2008-11-02 16:47:12(第70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说一下更新的速度: 周一至周五每天写3段,3000至4000字左右。 周六一般都要去哈皮,写一段,1000+字。 周日继续哈皮,休息~休息~ 2008-11-02 21:40:36(第71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48) “so you only want the answer.” huderson说道,“you will get it, but…i have a hunch … it will be the most unexpected answer.” 他扬起一边嘴角笑起来,露出一点点左边的尖齿。我突然明白几年前为什么会在那个数百人的派对上选中他,他身上有一些地方和周君彦有点像。两个人都很高,习惯于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毫不畏缩,甚至有点无所谓的态度。 如果像huderson直觉的,我不会得到期待中的答案,这次约会的结果也同样出乎于我的期待,而且是在好的方面:他答应我与周君彦面谈,两天之后,在他的办公室,到时候他会告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大约10点半的时候,他陪我搭电梯下到底层,走出电梯,他突然想起来问我:“他拥有你吗?如果他答应拿你来交换,我能得到什么?”脸上带着点戏虐的笑。 我也笑,伸手摸了摸他衬衣领子下的领结,回答:“如果他同意,那我绝不会是他的,他没法拿我来交换。如果他反对,我也不会是你的。所以你恐怕什么也得不到。cheer up,这就是个几百块的小买卖,一个领结换一个问题。” 我们告别。我转身朝外面的走的时候,却看ura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脸色有点难看。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唿,说如果回家的话,我们可以合乘一辆计程车。 她没理我的提议,反而问我:“he didn’t offer you a limo to get you home?” 我被问的有点郁闷,说:“he’s …just a guy i know from work.” “yeah, that looked like work.” “you’re making a big deal out of nothing.” 我有点火了。 “the mazon’s crazy about the richest. i can understand, it happens everyday around me. but you, i don’t get you, girl. you have lin, he’s not only loving you, he embraces you, giving you the love you will never get from the others real men. he makes you strong and special , even if you are none of those things…” 我没听她说下去,转身朝电梯走过去。 “where are you going ?” 她在我身后问。 “somewhere people don’t judge me.”我冷冷的回答。我早知道她很喜欢林晰,如果不是我,他们可能早就是一对儿了,所以这死丫头表面跟我挺好,心里总是有些芥蒂,喜欢说我这个那个的。我看不惯她也很久了,终于忍不住了,不跟她废话,就是要气死她。 我上了电梯,也没想干什么,乘到30楼,又下来ura已经不在了。我冷静下来,觉得她肯定会跟林晰去说些有的没的。有点后悔刚才太冲动了,但心里总是确信,无论怎么样,她说的那种其他人都不可能给的爱属于我而不属于她。 第29页 49) 回到家里,意外发现林晰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怕怕的,那感觉就跟功课不好的学生在家等待爸妈开家长会回来一样。我坐在浴室的马桶盖上发了一会儿呆,缓过神来赶紧洗头洗澡,想让林晰回来的时候看见我乖乖的躺在床上睡觉。刚刚洗完了,擦干身体,就听见外面关门的声音。林晰回来了。我叫一声:“大笨蛋,你回来啦。”他没答应,只听到他放包挂衣服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朝这里过来了。 他走到浴室门口,靠在门边上看着我。我光着身子站在浴室氤氲的水汽里面,心里知道那是他喜欢看的场面,没有拿吹风机吹干,而是抬起胳膊把湿头髮在脑后挽了个松松的髻。我走近他,满以为会得到一个吻或是一句恭维话。但结果他只是拍拍我的屁股说,衣服,要着凉了。 我穿了件吊带衫运动裤出来,他没说什么就去洗澡了。我站在浴室门口,一直等到里面传出淋浴喷头的水声,然后走出去拿他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手机出来看,上一条通话记录ura的,打了10分钟。我惴惴不安的回到卧室,盘腿坐在床边上,看着浴室门,等他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穿了一身竖条纹的睡衣裤。 我看他还是没有打算开口跟我讲话,忍不住问他:&ldquoura跟你说什么了?” 他看看我,不回答。 “她乱说的,我什么也没干。”我过去拉他的衣角,“你怎么了,说话呀!” “她什么也没说,我没让她说,如果有什么事发生,我不想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看着我说。 我放心了,但是他的语气里还是有一点追问的味道,像在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什么事都没有,她误会了,你相信我。”我被他看得有点窘,准备钻进被子里睡觉。 “that’s your choice.”他神情变得有点严肃,没有上床,反而走出了卧室。 我急了,一千种情绪纠结在一起涌上来,跳下床,跑出去拉他。 “林晰,我讨厌死这种感觉了,你要什么时候才停止做我的家长?而且还是收养的那种,你都是对的,我全错;乖就爱我,不乖就离开我。你说要离开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告诉你,你不用走,我会走的。” 我一股脑儿的全说出来,不知道算是恶人先告状呢,还是别的什么,这些话我之前想也没想过,那个时候一下子脱口而出,好像委屈了很久了。我拿了自己的钱包,没拿别的东西,也没穿外套,就要往外走。他在门口拦我,我转身走到厨房,打开消防通道的门出去,他又过来拉我,被我推了一把,不知道哪里装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我头也不回的朝楼下跑,在4楼与3楼之间转弯的地方,他追上我,抓住我的手肘把我拉进他的怀抱。 2008-11-03 13:42:05(第75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50) 他抱的紧紧地不让我挣脱。“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里,轻轻地问我。 我喉咙里好像哽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也不点头。我知道这么说对他一点也不公平,但是在刚刚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那个一点点早就在那里了,只是我们一直装作看不见。 “你要我怎么样?”他松开我,捧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委屈,憋了半天才说:“我要你爱我。” 他笑起来:“我一直爱你呀,从第一次看见你站在射raton那个游泳池边上的时候就爱你了。” “我不要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要它结束。我要你永远爱我,不管我是好人还是坏蛋。” “这好像不大公平。”他说,在楼梯的最高的一级台阶上坐下来,让我坐在他身边。 “就是要不公平,又不是考试,做错了一道题就拿不到100分。” “你做错题了?” “你已经批了大叉了,”我留着眼泪说:“我看到你包里那个盒子了,后来就没了,你不打算给我了是不是?” 他看着我,眼睛里带着点笑意,慢慢的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一个白金指环,上面镶着一粒小小的钻石。 我一下子高兴起来,但是嘴里说:“怎么那么小啊?”说实话真的有一点失望,钻石不到一克拉,戒托是简单老式的六圆爪。 他没有不高兴,反而很得意地说:“wless, river, 我到安特卫普才找到的。除了小一点,这是一颗没有瑕疵的钻石,而且是净水色,火彩完全是蓝色的。” “前几天你把它藏哪儿去了?”我打断他问。 “20th street的珠宝店里。手寸大了,拿去改。” “你怎么知道大了。” “那天晚上乘你睡着我试过了。本来以为你的中指应该跟我的无名指差不多粗细,结果还是大了。” “才没有你的手指那么粗呢。” “我的手很细很漂亮的好吧。”他伸直手指给我看。 映着楼道里昏暗柔和的灯光,他的手真的很美,我把他的手反过来,把左手放在他的手心上,问他:“你究竟要不要给我戴?” 第30页 他帮我戴上,吻了我,然后说:“我原本打算的要比现在浪漫的多。” 的确,我们俩都穿着睡觉的衣服,坐在消防通道的楼梯上,头髮湿漉漉的,我冷的发抖,而他颧骨上还撞青了一块。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戒指是无瑕的。 2008-11-03 15:09:22(第76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quote: 原帖由 小鱼优优1 于 08-11-3 14:52 发表 48.47的英文对白lz能给我翻译下吗?偶英文差的呦 白旗 48)中文版 她没理我的提议,反而问我:“他怎么没派辆加长轿车送你回家?” 我被问的有点郁闷,说:“那个人……就是工作上认识的。” “是啊。看上去很像是工作。” “根本就没什么,你不要无事生非。”我有点火了。 “漂亮姑娘喜欢有钱人,这很正常,这样的事每天都在我身边发生。但是你,我不能理解,你已经有林晰了,他不仅爱着你,他保护你包容你(embrace的意思太多了,实在找不到相对应的),从别的男人那里你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爱。他让你变得坚强而独特,哪怕你根本不是坚强独特的人。” 我没听她说下去,转身朝电梯走过去。 “你去哪儿?” 她在我身后问。 “去没人对我评头论足的地方。”我冷冷的回答。 2008-11-03 15:18:37(第77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47)中文版 huderson :“第一次遇见你,你看上去像是十来岁疯疯癫癫的模特,有个穿prada的骑士保护你。第二次,你又变成午夜前逃走的灰姑娘……” “我那么浅薄吗?” 我反问,“不过我还真佩服你的记性,4年前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性很好的,” 他有点得意,“我叫得出这里所有员工的名字。” “因为他们制服都别了个写了名字的铭牌吗?”我完全放开了,跟他开起玩笑。 他笑起来,然后正色说到: “我是个追求声色享乐的人,但是首先是个生意人。我不会把生意和女人掺合在一起,所以我们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回答:“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要在这里过夜,买领结花了我两天的薪水,作为回报,我只希望你帮一个小忙。” “什么忙?为你自己还是为你朋友?”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计划,也没有巴望过你会给他钱或者和他做生意。我只想你跟他谈30分钟,让他说他的计划,然后问他一个问题。” “有趣。什么问题?” “要求他为了他的计划牺牲我。你知道怎么做的。” “我干嘛要演这个又坏有噁心的角色?” “我可能不太了解有钱人,不过电影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你们喜欢这种有关人性的变态测试题。” “你只想要答案。你会得到答案的,不过我有种感觉,这个答案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2008-11-03 15:35:21(第78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51) 3楼的住客出来倒垃圾,没想到有人三更半夜坐在这里,被我们吓了一跳,林晰一本正经的跟他打了招唿,说我们刚刚订婚,并且下去同他握手,那个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表示了祝贺,然后见了鬼似的逃回屋里去了。我们回到5楼,他抱我进屋,一直抱到卧室,放在床上。他又一次向我投降了,我继续藏着我的秘密,继续要他的爱,还不允许他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和余地。 so we just engaged. 他没有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之后我们也没有谈起什么时候结婚。后来我知道,在法国有这样一种法定的状态,也有证书可以领,高于同居,又不到结婚的地步,我想我们的状态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 第二天早上,一到公司我就发了一封电邮给周君彦,跟他说huderson同意后天下午和他见面。很快回信就来了,没有说谢谢,只有一句话:don’t make any deal with him before then. 我想着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他知道的,我这样一个女孩子,23岁的小职员,曼哈顿几百万的无名之辈之一,我能拿来跟有钱人做交易的东西不言而喻。他究竟怎么想的,是根本不希望我纠缠进去,还是打算要个好价钱?后天huderson会帮我揭开谜底。 晚上我和林晰约了十几个朋友在soho的一家餐馆里吃饭,宣布了订婚的消息ura也来了,我很乖的坐在林晰身边,脸上挂着微笑,但是看她的时候我眼睛里有点挑衅。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坏人。 51未完 2008-11-03 16:38:01(第79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我原本的想法是这样的,不知道有没有在文中表达清楚: “我”因为孤独所依赖林晰 因为朱子悦爱林晰,所以开始对他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看到那盒照片) 因为巴黎,开始爱他 为了ura示威,所以和他订婚 (之前说过“我”其实有点害怕婚姻)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我”的责任,林晰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并不爱他,所以一直保持距离,扮演家长的角色,希望“我”独立,从而使两个人都能保有自由和进退的余地。但这样做同时也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瑕疵:“我”在别人面前已经是成熟女子,与人周旋为人牺牲,但在林晰面前还是小孩子。 第31页 2008-11-04 09:16:57(第80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请问楼上是周星驰吗? 2008-11-04 10:45:26(第81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续51) 吃过饭,一帮人又去附近的酒吧喝酒聊天。每个人都举起酒杯祝我们幸福ura也在其中,有点意味深长的说“cherish the love which can stand the test of time.” 我在心里反问,你当爱情当真是场考试?就算是的话,关键也不在你课上的人不认真,书背得好不好,因为考场里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最后散的时候已经12点多了,我和林晰拉着手走回去。路上一些时髦的night club仍旧人声鼎沸,不断有打扮的或美丽或怪异的男女从各处赶来,转眼消失在人群里。转到我们住的那条街,因为全是住宅,入夜了比较安静,路上已经少有行人,路两旁的房子里零零落落有几扇窗还亮着灯。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晰拉住我,说想在门口台阶上坐一会儿。台阶上挺凉,我就坐在他身上,他伸出一只手梳理我的头髮,对我说:“我一直在想你昨天晚上说的话。” “我随便说的,你别当真。” “不是,我想过了,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 “什么事?” “关于我过去和朱子悦的事。” 我看着他,不确定他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看见我的脸色,笑起来,说: “你别瞎想,我跟她完全结束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所有关于我的事情。”他继续,“我们怎么搞到一起的我已经说过个大概了。” “你们住在一起吗?”我打断他。 他点头:“开始是在饭店里,我提出要付一半的费用,她也没意见。那时候我到巴黎已经有一段时间,很高兴自己能付得起房租。两个月之后我才知道那就是个零头而已。后来她在18区买了间新公寓,她的两个孩子那时候全在南部的寄宿学校,假期的时候来巴黎和我们一起住,夏天去海边过。大的那个总是很深沉的只说声bonjour,小的会把我的东西打碎藏起来或者扔掉。” “听上去真得很小白脸。” “是吧。”他自嘲的笑笑,“她照顾我,教我东西,给我买礼物笼络我,跟笼络她的孩子差不多,这种关系可以葬送所有感情。” “那是因为你是男的,朱子悦是女的。” 他摇头,“男的女的都一样。理想的状态是,即使抛开爱情,两个人也是平等的。” “是不是这样,一个人可以毫不内疚的抛弃另一个?”我听出来他在暗指什么,有点生气。 “也可以反过来说,没有任何爱情之外的理由让他们在一起。” 他接着说:“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至少我自己就很难做得到,有些事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好把你留在身边。有时候,我真希望和你一样年纪,从小就认识,十几岁的时候在嘉年华会上给你赢一个绒毛长颈鹿。不管怎么说,我们开头开得不算好,我想以后能好好的。” “没有任何爱情之外的理由让他们在一起”,后来,我躺在床上想明白了,他要我独立,为的不是有一天可以轻轻松松的离开我,而是让我可以轻轻松松的离开他,如果我不爱他,他宁愿不要我。 2008-11-04 11:04:22(第82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2008-11-04 11:42:28(第83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52) 两天之后是个星期五,周君彦和huderson的面谈约在下午4点。明显是个垃圾时间,已经是周末,人人都想早点抛开工作去happy了。除了给那个答案,我并不相信周君彦真的可以在这半个小时做什么。不过,五点零五分的时候,huderson的电话来了:“the answer is no. he’s not gonna sacrifice you for anything.” 他说,“and since we are now kind of business partners, he has had my word that i won’t have any inappropriate thinking about you in future.” 我听着,没有说什么,想像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又是扬起一边嘴角,露出半个带着点嘲讽意味的笑。 “i sense you are having a second thought about your rtionship.” 他继续说。 我没理他,转头想到huderson刚才说的话,business partner?就问他:“what do you mean business partner?” “he just gave me an irresistible offer.” 这么说周君彦真的干成了,我对huderson说了声谢谢,挂电话之前,他突然问我:“do you know sox?” 我被问的有点摸不着头脑,sox是美国2002年在安然事件之后通过的一个法案,关于上市公司信息公开什么的。我回答就知道一点儿。 huderson说:“it seems we both underestimate this young man. he has really done his homework before he came to see me. and his strengthened 插racter will be able to see him through any difficulties.” 我们互祝周末愉快,然后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我收到周君彦的电邮,说事情成了,周末回ann arbor,走之前想跟我见一面。 我回了说,祝贺他,见面就算了,要去度周末,下了班就出发。 第32页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没有收到回信,我以为他一定就这么算了,至此一东一西,不太可能再有见面的机会。正这么想着前台打电话进来说有一份我的快递。我出去签收,是一个a4大小的牛皮纸信封。打开来又是一个小一点的白信封,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卡上贴着黄色报事贴,上面用中文字写道:密码四位数,你的生日。 2008-11-04 12:08:01(第84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续52) what an insulting gesture!虽然他还记得我的生日。我跑回座位上,发邮件给他,问他什么意思。一会儿工夫,他回过来:10分钟后,门厅见。 于是,我给自己找藉口:卡还是得给他。 我到底楼的时候,周君彦跟上次一样已经在门厅等我,不同的是,他没有穿什么haute couture,而是一间灰色的印着密西根大学校徽的连帽运动衫和藏蓝色的牛仔裤, 一个背包扔在脚边的地上。我走过去,什么也没说,伸出手把卡还给他。 “算我放在你那里的。”他推回来。 “你不拿回去,我就当着你的面剪掉。你以后也不要来问我拿。” 他低着头笑笑,还是不拿。已经是下班时间,电梯里陆续有人出来,有几个有点面熟的同事从我们身边走过,看看我们。我说:“我们到外面去说。”拉着他走出去。 我们在浅浅的夜色中沿着街走,“这次来带了一点钱,用掉一部分,事情办成了,剩下的是你该得的。”他一边走一边说。 “这钱你做得了主吗?”我嘲讽的说。 他没回答,“哧”的冷笑了一下,问我:“真的不要?” “不要。” 他拉起我的手摺进街边大楼底层的porsche展示厅,一个sales小姐反应很快的走过来,问好然后看着我们,明显是怕我们弄坏东西。 “i like this car, how much is it?” 周君彦指着一辆银灰色敞篷跑车问她。 sales吸了口气,看看他,有点调情似的笑着说:“i’m afraid you can not afford it.” “try me.” “two hundred and forty thousand.” 周君彦从我手里拿过那张卡,交给她,说:“i think it can be covered. and i would like to go for a trial run now.” 2008-11-04 14:14:08(第85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53) 我无语了,站在旁边任由他证明给我看,这钱他做得了主。不管怎么说,钱本身是样可爱的东西。验明卡内的确有足够的钱一次付清24万刀的货款之后,sales一时间态度大变,恭敬殷情的请我们到里面坐,香槟奉上,就差没有直说小的刚才真是瞎了眼。收据和其他买车的文件一一拿来给周君彦签字,然后就是等店员到仓库提车。 不过半小时,24万刀灰飞烟灭,变成一辆911 cabriolet停在门口。周君彦站在上街沿从sales手里接过钥匙,对我说:“陪我转一圈好吗?”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起来,周围满是橱窗和玻璃幕墙的高楼大厦里亮起华丽炫目的灯光,好像幽暗的山洞里璀璨的石英。他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自信和镇定,透着点伤感,像是在恳求我。我点点头,跟他上了车。 正是晚高峰,街上很堵,走走停停,但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车子一直开到渡船码头,已经快8点了。他看看表,问我:“你还要出城,时间来得及吗?” “骗你的。”我回答。 我们下车,靠在黑色铸铁栏杆边上看着对岸的灯火。“你爸爸怎么样了?”我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他。 “判了15年,开庭的时候头髮全白了。我去年过年的时候回去看过他一次,掉了好几颗牙齿,胃病很严重。”他说的几乎不带什么感情。“很公平的,做过什么,就有什么样的结果。谁都逃不掉。” 他转过头看着我,拉起我左手,手指抚弄着我手上的戒指,继续说:“我也一样。” 我微笑,说:“你看到啦。”不知道为什么这枚镶着小小的钻石的戒指突然让我觉得轻松和温暖。我很想跟他说,不管你做过什么,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的。但是这话恐怕没什么说服力,因为我已经不会在他身边了。 “how lucky he is.” 他轻轻的感嘆。 那是他2003年在曼哈顿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入夜之后,城市的灯火把夜空映衬成奇异的蓝紫色,他开车把我送回公司,我们没有说再见,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再见的机会。而我开始想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奇怪的命运让生活满是岔路,踏上一条看似通往a城的路,结果却到了b地。只能在b处遥望a,托旅行中的人带去一点未冷的思念。 续53) 2004年的夏天来临的时候,韩总买到的那家pink 射ets壳公司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大造声势,神奇的从场外交易升入nasdaq,成了真正的上市公司。huderson酒店集团的投资和公关公司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可谓是功不可没。正式挂牌交易当天,韩总在交易所敲大锣的照片登在纽约时报财经版上,旁边配文介绍公司情况高管背景,吹得神乎其神前途大好。股票不出意料的开盘大涨。我没有在公司高管当中发现周君彦的名字,看起来这个乘龙快婿当的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容易。 第33页 差不多同一时间,我花了6个月通过了考试,拿到aicpa资格,加了薪水,升了一小级,算是正式踏入了这个无聊的市侩行业。回想起十几岁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将来会干一些特别的事情,不由得觉得现实的讽刺。 54) 订婚一年之后,我们还是没有谈起结婚的事情。 这一年里面,林晰一定程度上成了jet set阶层的一员,护照上盖满出入境的图章,箱子上前一个航班的行李牌还没来得及拆,新的已经粘上。我也出差,目的地大多是中西部。有几个月我们在一起总共不超过一周时间。 2004年12月,我到伦敦参加培训,林晰正在义大利。圣诞节前培训结束,我们在米兰汇合一起过新年。整个一周都是阴雨天,古旧的街道潮湿阴冷,街边积着一点点来不及融化的薄雪。不过不要紧,金色的彩球深红色缎带苍绿的松枝,橙黄色的灯光,五颜六色的礼物盒子,足可以温暖这个季节。到达米兰的头两天,林晰还要做完手头最后一点工作,留我一个人自己玩儿。我出去闲逛,提前花掉还没到手的年底奖金,或者就在房间里看电视。酒店的电视频道当中有一个从早到晚都在教跳舞,一个个子不高神似艾尔?帕西诺的男人带着一群漂亮的年轻男女跳探戈,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但却觉得非常动听,带着舞蹈的节奏和音韵,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爱看这个台。 “你不会说义大利语,不要走太远。”林晰早上离开的时候总是这样讲。 “谁说我不会讲,gi, versace , fratelli rossetti, tanino crisci…”我学者本地人的发音把montenapoleone路上的精品店名字念了个遍。 他笑死了,在我额头上吻一下,说:“你乖一点,等我回来给你买双舞鞋。” 他没有食言,傍晚的时候带我去fratelli rossetti买了一双银色的舞鞋。晚上我们在酒店里设有舞池的餐厅吃饭。 “你会跳舞吗?”我问他。 他摇头,说:“别担心,questa è litalia,会有人请你跳舞的。” 就因为我正穿着一件铁灰色带点儿紫的缎子连衣裙,带着一串珍珠,打扮得很漂亮?被他说中了,喝餐前酒的时候就有人来请我跳舞。一个挺帅的当地人,穿着一身簇新的黑色无尾常礼服。我慌了,磕磕巴巴的用英文对他说我不会跳的撒。那人说没关系来吧来吧。林晰也不帮忙,在旁边笑笑的看着。我不想显得太扭捏,豁出去了跟那人下了舞池。结果出乎意料,那人是跳舞的一把好手,带的相当好,我总算没有出丑。熟悉了舞步之后,我得意地朝林晰那里看过去,却发现他并没有看着我,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我先前坐的位子上,正在跟他讲话。因为她脸颊边上的捲髮,我看不清她的面孔,却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了。一曲完毕,舞伴说了些跳得不错之类的客套话,我只回了半个微笑,就径直走回去。我走近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谈完了,或者是被我打断了,两个人都站起来。那个女人回过头来跟我打招唿,一张明显带点儿混血味道的面孔,笑的有些懒懒散散。林晰向她介绍了我,然后对我说:“这是朱子悦的女儿。” 晚些时候,我们回房间的路上,我问林晰:“这么巧在这里碰到?” “不是巧,我告诉她我在米兰,她来找我的。有些事情要谈。”他只说了这些。 回想起来,这是一个里程碑似的时刻,我的心中倏然涌上了什么,一种陌生的情感: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受不了他的目光不在我身上,哪怕就是那么一瞬间。或者註定我一直要透过别的女人的目光才能看到林晰,感受别人对他的珍视而珍视他。 2005的第五天,我们回到纽约。生活继续忙忙碌碌。一年多以来,我第一次觉得手指上的戒指和不确定时间的承诺在不知不觉间退去了一点温度。我这个不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偶然开始想到婚姻。多数时候是因为在《town & country》杂志上看到一间装修精美的大公寓或是town house,或是经过书报亭的时候瞥见《cosmopolitan bride》的海报,上面是金髮的模特穿着奶白色vera wong婚纱的大照片,还有就是做项目遇到极品刻薄的上司被要求手机、电脑和人24小时stand by……总之,全都是林晰所说的爱情之外的东西,我没有告诉林晰,因为料到,或者害怕他会不以为意。 55) 春天刚刚在窗外装点起一些新绿的时候,我收到一张中国寄来的卡片,粉红色的卡纸上写着“是个女孩儿!”。里面夹着一张婴儿的照片。看清出发件人之后,我忍不住大笑,笑的一直蹲到地上。林晰跑过来看我中了什么邪。我又笑了一会儿,把照片递给他,说:“你看,这是我妹妹。” 他们原来是不打算生孩子的。因为我爸毕竟是奔50的人了,刚刚摆脱我这个麻烦,只想过恩恩爱爱的好日子,不会愿意再从餵奶洗尿布开始一个新的轮迴。但是看来他的小妻子终于还是赢了,终于如愿在正式踏入高龄产妇的范围之前生了个孩子。我对这件事的态度多少有点讽刺,林晰却不同,他很认真地说:“回去看看他们吧。” “不去。”我说的斩钉截铁。 “去吧去吧。”他抱着我求我,“我总该见见你爸,你也没见过我父母。” 第34页 我转过头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4月的一个星期天,我们到达上海,去看望那个出生在2月最后一天的双鱼座女孩子。原本打算住喜莱登,我还颇有深意的对林晰说,我游泳给你看。到了之后却发觉因为游行的关系,那间喜莱登酒店所在的区域实行不定期的禁行。爸爸教书的大学那时已经在远郊建了新校舍,他也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过起乡绅似的生活。我们最后在他家附近一家酒店订了一个房间,check-in之后,我看到房卡的封套上写着“新元集团”名字,才意识到此地也是韩晓耕爸爸的产业。 老爸新住的房子是一个一楼二楼的越层,门口有个挺大院子,一条鹅卵石路穿过棕色的细腻的花泥地,种着竹子,葡萄和好几种颜色的月季花。新生的小女孩住的房间有扇窗正对着院子,天气已经暖和了,从那里望出来就能看到白色糖霜、红色丝绒般的花瓣在渐渐绽放。爸爸的老婆有点殷情有点得意地把孩子从婴儿床里抱出来给我们看,让我也抱抱看,我没接,也不说话,林晰很识趣的接过去,把这个小小的裹在柔软的奶白色毯子里的孩子揽在臂弯里,轻轻的摇着。我过去趴在他肩膀上,看那孩子的脸,刚满月的孩子似乎长的都差不多,还是有点红红的,五官也看不出像谁。老爸却一口咬定说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林晰也在旁边附和,说眼睛和脸架子都像。我心里那个骂呀,像你个头,我明明长得像我妈。 爸爸早已经戒了烟,我们在机场免税店买的香菸他转手送给了他的舅爷。去年为了接送怀孕的老婆,新买了一辆深蓝色的景程,“以后带小孩去玩也方便。”他们这样说。总之,这个小女孩一定会过的挺幸福的。我意外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恶狠狠的妒嫉人家,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在心里嘲笑这对老夫少妻马上要靠viagra维持性生活。只有一个画面深深印在我心里,反覆反覆的出现——林晰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脸上带着最温柔的一点笑。 56) 离开之前林晰和我爸在楼上阳台说了半天的话。然后我们去市区看林晰的爸妈。 在车上我问他:“你们刚才说我什么坏话了?” “没有,都是好话。”他敷衍我,然后正色说道,“其实你爸还是很关心你的。你妈也一样。” 我鼻子里“”了一声,说:“就是方式有点问题。”我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面,很想对他说我做梦都想要的那种爱和关怀:没有原则,无微不至,让人窒息。可能真的经歷起来没有那么美好,但是我从来没有过,所以就是想要。 林晰的爸妈和他姐姐住在一起。已经退休了,两个都是温和而热情的人。林晰给他爸买了一台数码单眼相机,老头儿正在学摄影,很兴奋得拉着儿子教他怎么用。我在沙发上坐着窘得像个白痴,不时地笑笑,回答众人的问话。一会儿才想起来把之前买的包包化妆品之类的礼物拿出来给大家。他妈妈拉着我的手问什么时候结婚,我哈哈说快了吧。老太太又翻出两件据说是祖传的金首饰来给我,红色缎盒底上居然还贴着编号,一个是4,一个23号。我偷偷的跟林晰说笑:“没看出来,你们家还蛮有点家底的嘛。”他也回给我:“后悔没早嫁过来了吧。” 几天日子都过的热热闹闹,我们见不同的人,多年不见的亲戚朋友同学,直到快回美国之前,才有机会单独两个人吃饭。那天晚上,我们住的那个酒店中餐厅有人包场,在韩国烧烤日本料理和西餐当中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去了西餐厅。因为是在市郊,又不是国际品牌的酒店,西餐厅的生意很淡,连我们只有两桌人在吃饭。气氛却很好,光线柔和幽暗,每桌都点着一支金色细长的蜡烛。下午我们又去我爸那儿看那个小孩,买了婴儿装和玩具给她。林晰似乎很喜欢这个尚且傻呆呆的婴儿。 “你想要个小孩吗?”吃饭的时候,我问他。“如果想,我今晚开始就不吃药了。” 他正低着头切一块鸭肉,刀叉停下来,没有答话。 “不想就算了。”我觉得自己又犯傻了,自找麻烦,人家还不领情,“我就是觉得你挺喜欢小孩的,而且你也一把年纪了……”我讪讪的解释。 他把刀叉放下,抬头看着我说:“我饱了,你快点儿,吃完了赶紧回房间办事儿。”然后路出一个坏笑。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踢了他一脚。心里倒挺高兴的。 这时候,门口进来十几个人,坐了餐厅另一头的一个长餐桌,“张总王总”的叫着,互相递烟,大声的说话。服务员过来解释说是中餐厅坐不下,借这里的位子坐一下,打扰您用餐了不好意思哈。我们说不要紧,我随便朝那里望了一眼,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君彦。 我向被烫了一下一样赶紧收回目光。但周君彦也已经看到我了,很远就微笑起来,大方的走过来,说:“嗨,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 他笑的既老练又有感染力,让我也可以无所谓一样的回他一个微笑,然后替他和林晰互相介绍。他说今天是陪集团内部一个房地产公司的人吃饭,然后拿出一张名片来给林晰,林晰接过来,说自己没有名片。几句寒暄之后,周君彦告辞回到那一桌上,那边已经十几个中餐盘子摆好了,啤酒白酒倒好,有人大声叫着问服务员要勺子筷子。 第35页 续56) 我拿过那张名片看看,却是一个洛杉矶的地址,低头继续吃饭。间或听到那里传过来一阵阵劝酒的声音,朝那边看,发现周君彦再也没有看我们这里,他似乎正集中精力要把一个“汤总”灌倒。喝酒的样子十分有气势,整杯的啤酒白酒一饮而尽,等到我们吃完离开餐厅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脸色和神情却没有明显的变化。 林晰问我要不要跟你朋友说,我说不用。我们搭观光电梯上楼,我靠在弧形玻璃旁边看着外面阑珊的灯火,在电梯到二十几层的时候开口对林晰说:“他就是那个人。” 乱码的那段:朝那边看,发现周君彦再也没有看我们这里,他似乎正集中精力要把一个“汤总”灌倒。喝酒的样子十分有气势,整杯的啤酒白酒一饮而尽,等到我们吃完离开餐厅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脸色和神情却没有明显的变化。 费云帆热衷于包养女人,这种爱好有点土气 57) 林晰的身影清楚地映在电梯外侧的弧形玻璃上,他的表情在我眼睛的余光里凝固了片刻。直到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停下来,金色的门向两边打开,他朝我走过来,伸手把我揽到怀里。周围安静的要命,几秒钟之后,门在他身后重新合上, 电梯启动,分不清是上升还是下降。我们就好像站在一颗小小的透明胶囊里面,外面是 漫漫夜色。我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四,因为那天晚上回到房间里之后,我好像一时忘记了自己晚餐时说的话,在睡觉之前吃了一片标有“thu”的药片。药吃下去之后,我暗自解释说是因为习惯,明天一定记得把它停了。但之后的一夜又一夜,我们离开上海回到纽约,这个习惯仍然继续着。开始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背着林晰,直到有一次药名大模大样的出现在shopping list上贴在厨房的冰箱面板上面。他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5月静静的过掉一半,一天上班的时候,偶尔在证券交易清算公司的网站上看到新元集团控股公司的annual results announcement,国内楼市大涨,看数字,他们似乎在房地产商狠赚了一笔,相比之下主营业务旅游和酒店业只能算是微利了。年利润公布之后,股价自然走的很好看,韩总的身家比之前更可观了。我偶尔会像看八卦新闻一样关心一下浏览一遍,然后继续自己的日子。我自以为看的很不认真,但却可以确认周君彦的名字从来没有出现在相关的新闻或是公告里面。 5月底之前去了一次达拉斯出差,总共一周半时间,原定回来的那天是个星期六,星期五上午事情差不多都结束了,打电话去航空公司改签了当天下午的航班,到纽约家里的时候不过傍晚6点。我上楼之前先到底楼信箱拿信,里面只有两封当天寄到的gg信,正要锁上信箱上楼,管理员叫住我,从门房里拿出来一厚叠信和报纸来给我,还有一把信箱钥匙,说是林先生走之前让他帮忙收起来的。我觉得奇怪,林晰根本没有说过他也要出差,而且我在达拉斯每天晚上11点都会接到他的电话,叫我早点睡觉。 我上楼,把一叠报纸扔在起居室的茶几上。打电话给林晰,手机关机。我有点怕,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一切都跟走的时候一样,林晰的东西一件都没少。确认没可能是离家出走之后,我开始生气了,死到哪儿去了?竟然还敢骗我。我二话没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门,心里希望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家里跪搓衣板儿了。 在附近吃了饭,看见电影院正上映星战前传iii,刚好还有空位,就买了票去看。这部片子我们已经企盼了一阵儿了,说好要一起去看的。在这一部里面,阿纳金正式变成dark lord达斯?威达,而帕德梅依旧爱他,为他生下了路克和莉娅。估计放映厅里90%的观众是拿它当科幻片来看的,而我就是那些拿来当言情片看的10%。影片结束的时候,我承认自己就是喜欢坏人。 电影散场走回去,已经挺晚了,我远远的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趴在我们住的那栋公寓楼前的马路上。我以为是林晰的车,加快脚步跑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是辆车身大的多的深灰色克莱斯勒。 58) 车子默不作声的趴在路边,车头旁边靠着一个穿制服的黑人司机。我走到楼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车子后排的窗慢慢的降下来,里面的人也在朝我这里看,然后开门走下来。一个留着非常有型的bob头的女人,白衬衣牛仔裤,挂着一串插nnel长项鍊。我不认识,回头正要按密码进门,却听到身后的人开口叫我的名字:“程雯瑾。” 我转身看着她,茫然的笑着等她自报家门,不过在她开口的同时,我也轻轻的说出她的名字:“韩晓耕。”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头也没吹,妆也没化,有点后悔没打扮漂亮一点。她也好像有点紧张,不时摸摸耳边的头髮。我很快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完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可以叫她来我这里叙旧,要么根本就不是叙旧。“上去坐一会儿吧。”我先打破沉默。 她摇摇头:“上车谈吧。”说完自己先坐进去, 身后留下一阵香水味儿,插nce,清新的调调。我也坐进去,她随后升上车窗,打开车顶的夜灯。 “你把头髮剪了啊?”我试图找个轻松的话题。 她没回答我,另外扔给我一个问题:“周君彦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第36页 我“哧”的冷笑了一下,回答:“我有日子没见过他了,而且我要结婚了。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你找我就完全找错人了。”然后伸手要开门。 她拉住我,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03年就又搞到一起了,上个月又在上海见面了。”话说得难听,语气倒很冷静。 听她这么说,我也不走了,反问她:“你们结婚了吗?” 她明显噎住了。我继续:“没结婚你来闹什么?他就算欠你的,也还的差不多了吧。” “他跟你说他欠我的?”她反过来问我,沉默了一会儿,苦笑起来,“我告诉你,是我欠他的。我从来没有逼他跟我在一起,是他自己捨不得,跟来讨债了。他还是喜欢你呀,在你面前装好人。” “你直说吧,今天来有什么事?”我心里乱的要命,只想快点回去,至于是蒙头睡一觉,还是找周君彦问个清楚,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说:“出了点事情,你可能在报纸上看见了。我现在找不到他人,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我求你告诉我。” “找人的事情,你去找pi,我这里你也是这么找来的吧。” “我知道他肯定会来找你。” “他没来过。”我不带任何情绪,简单的回答,然后开门下车。 韩晓耕没有再拉我,相信要说的她都说了。克莱斯勒在我身后发动,我抬头看五楼的窗子,还是黑的。我出神的望了一会儿,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到了很近的地方。转头去看,林晰拿着一个旅行袋静静的站在路灯的光晕里面。 59) 林晰看着我,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薄薄阴影,猜不透那阴影后面的东西。 “刚才车上的是谁?”他问我。 “一个旧同学,女的。”我回答,走上台阶去开门。 “怎么不上去坐?” “人家不肯,说一会儿就要走的。” 我们一起进门上楼。他没告诉我他去哪里了,我也好像忘了问,心里想的只有起居室茶几上的那叠报纸,周君彦究竟出了什么事?进了家门,我丢下钥匙钱包就去翻报纸,从上个礼拜四开始的,也就是说林晰在我出差去的第二天就走了。我没说什么,只顾迅速的把每份报纸上的社会版和财经版翻了一遍,最后在星期一的财经新闻头条看到一则关于新元控股的消息:vition of sox, 插irman under investigation,扫了一下主要说的是涉嫌瞒报15%的中国大陆房地产项目利润,用以超额发放董事酬金,feds联邦调查局已经展开调查,董事会主席和有关高管面临起诉,最高可能获刑20年。之后几天的报纸上陆续有一些后续报导,诸如股价应声下跌,市值缩水超过5成之类。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韩晓耕爸爸的名字和cfo等人都指名道姓的列在其中了,但确实没有周君彦的名字。他怎么纠缠在里面了,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一定要知道。我心在胸口乱跳,开电脑的时候手都在抖了,在存档邮件里面找几年前他发给我的电邮,已经没有了。我深唿吸要自己平静下来,努力回想那个邮箱地址,他名字的首字,他的姓,生日。试着写了一个,然后在正文里写:见信立刻和我联繫。发出去,一会儿工夫收到一个delivery failure notice。改了一下地址,又试了一次,总算没有错误信息。我坐立不安的在电脑前面等,一会儿按一下刷新。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林晰,卧室里没有亮灯也没声音,他好像已经睡了。转头看见他的旅行袋扔在沙发边上,我走过去,弯腰翻里面的东西,带着一股火气,机票、火车票或是高速公路收据,任何可以告诉我他前几天去了哪里的东西。不想却翻出来他的护照,最近一次出境纪录就是上周三晚上,同一页上入境处的章写着法国巴黎。 那天晚上我一直没有收到周君彦的回信,或许那根本就是个错误的电邮地址,也可能他早已经不用那个邮箱了。到凌晨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头很晕,身上冷得要命,脸却热得烫手。我忍不住在沙发上躺下来,闭上眼睛,拉过搭在扶手上的毯子来盖,从头到脚裹的紧紧地,还是觉得冷,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模模煳煳觉得有人过来看我,一只手在我额头上搭了搭,把我抱到床上,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搂在温暖的怀抱里。但是,我还是听到自己说:好冷。身边的声音轻轻的回应:宝贝,我怎么做才能温暖你啊? 楼上tx们,你们这样给我这个说故事的人好大的压力,我会让他们幸福的,但是总得让我再波折波折吧。 60) 星期六的早晨我醒的很早,微微有点发烧,扁桃体肿了,咽口水也很痛。林晰已经起来了,给我量热度,拿来药片和水。外面是个阴天,亚麻窗帘滤过的光线让房间半明半暗。他问我要不要去看医生,我说不要。又躺在床上闭了一会儿眼睛,感觉恢復一点精神之后,爬起来去开电脑,依旧没有回信。我发了一会儿呆,去浴室刷牙洗脸。林晰在外间说他出去买早餐和感冒药。我“噢“了一声,他关门走了。回到起居室,看见电脑旁边放着一张纸片,周君彦的名片。在上海的时候,他给林晰的那一张。 第37页 我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电话拨了上面的号码,手机座机都没有人接听,电话那头仿佛没有尽头的“嘟嘟”声空洞的在响。过了一会儿林晰回来了,新烤的面包和咖啡的香味在房间里瀰漫开来。我们像平常一样靠着厨房的橱柜吃早饭,看着窗外的街景,窗下不时有几个行人经过,马路对面一个小花园里种着豆梨和鹅掌秋,间或有几棵银杏已是满树新绿。 林晰打破沉默:“我前几天在巴黎。”目光盯着窗外的什么东西,不看我。 我觉得喉咙堵上了,咽不下面包,也说不出话。 “我会搬去巴黎。”他继续说下去,“这里房租付到8月底,你找到地方搬之前还可以住。” 终于,我心里说,终于他不爱我了。我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这个念头又究竟代表了什么。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试探那条底线,像一个不知好歹的淘气的孩子。今天,终于,站在那条线上了。我觉得自己活该,也有点火气。“是朱子悦还是她女儿?”我问他,存心挑衅,想让他解释,发火,甚至打我,于是我就可以哭,求他留下,不要离开我,而他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心软,心疼我,抱我吻我。 和我想像的不一样,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说:“我今天就走,留下的东西过几天运输公司会来打包,有什么你想要的你拿走,车子麻烦你处置……”他一样一样的交代,然后说:“如果今天热度不退,记得去医院,不要开车去,我跟管理员打过招唿了,他会帮你叫车。” 我知道再不留他就来不及了,或者已经来不及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挽留。我扑到他身上,两只胳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眼泪顺着他的脖子滑下来,浸湿他的衣领。他没有抱我,过了好久,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他知道那件事吗?那次你差点死了。”我摇头。 “答应我不要告诉他好吗?”他说,离开前最后的话。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点头,他躲着我的眼睛。掰开我的胳膊,走出去。三十分钟之后,他走了。直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我才从厨房出来,起居室里那个旅行袋他带走了,另外拿走几件衣服,和他的两台照相机。 61) 热度还是不退,赌气或是苦肉计,我一直没去看医生。蒙头睡了很久,希望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好了,至于怎么个好法,我也不知道。真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我在黑暗里伸手摸到床头灯的开关,打开,一小团橙色的光亮起来,照的房间里又空又安静。开灯的那只手上还带着林晰求婚的戒指。 7年来挥之不去的另一个人的影子、停不掉的避孕药、总是无限接近又永远到不了的婚期,昨晚的克莱斯勒、我睡在沙发上,名片……我就像一个着了魔的没心肝的人,他不要我了。可能昨晚之前他还下不了决心,他去巴黎见另一个女人,但还是算好时差,每天给我打电话,赶在我回来之前回家,假装自己一直呆在纽约家里。他去巴黎,去见另一个女人,我反反覆覆的想,管她是谁,她给了他什么样的安慰,她是不是100%的爱他,是不是没有任何爱情之外的东西让他们在一起……我没有一点力气,躺在床上乱想,直到又想到昨晚发出去的那封邮件。 于是,我这个着了魔的没心肝的人又去打电话、查收邮件,而世界上某个角落里,另一个着了魔的没心肝的人仍旧毫无音信。我手里拿着周君彦的名片折来折去,突然想到huderson,他很久之前就问过我知不知道sox,他很可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周君彦也很可能和他还有联繫。此人的名片在我的名片夹里和一群会计主任财务经理混在一起。我翻出来,打过去,一点没有犹豫。 嘟嘟声过后,电话接起来:“你好?” “你知道周君彦在哪里吗?”我张嘴第一句话就问。 “你是谁?” “我是他的朋友,我跟你也见过几次。我是程雯瑾。”我一连串的解释。 “是你啊。”他一定又那样笑了,然后说,“你好吗?你听上去很糟糕。” “你知道周君彦在哪里吗?”我没答他,固执的重复,“如果你知道,请一定告诉我。” 他的声音不带笑容了,问我:“打这个电话就找得到你吗?” 我回答是,刚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电话响了,没有显示号码。我接起来,电话那头说道:“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我的眼睛一下子湿了,“你在哪里啊?”我哭起来,好像一瞬间回到从前,我在berkshire的寄宿学校里面一心一意的等他来到。 “你不要哭,”他说,自己的声音里却也带着点哭腔,“我没事,我很好。” “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会跟你解释的。你半个小时之后收一下邮件。”说完就挂了。 半个小时之后,一封新邮件在收件箱里跳出来,正文只有几句话:我跟那件事无关,来找我,我等着你。附件是一张电子机票,目的地迈阿密,航班就在两个小时之后起飞。 第38页 62) 我几乎什么也没有带,只拿了一个装了驾照钱包电话的小包,想了想,然后把护照也放进去。走到底楼门厅的时候,管理员叫住我,问是不是去医院,他帮我叫车。我心里狠狠地痛了一下,但还是回答说不用。没有去车库拿车,出门一路跑到相邻的大马路上去叫出租,一副准备亡命天涯的样子。 到机场的时候已经st call,航空公司的地勤招唿我走快速通道林登机牌,所有事情都快的不容我考虑。机票没有仔细看,只知道登机牌上的位子很前面,上了飞机才发觉这次3个多钟头的飞行居然坐的是头等舱。相邻的座位都没有人坐,空乘一转眼消失在蓝色门帘后面,搭乘的仿佛是一次鬼魅的航班。机舱里不知道为什么很冷,可能是还在发烧的缘故,我身上只有睡觉穿的短袖汗衫和一条薄薄的运动长裤。我把座位上的毯子裹在身上,又另外要了一条厚一些的绒毯,盖在身上。一个有些年纪的空姐过来说我脸色很不好,问我还要什么。我就要了一片感冒药。药吃下去,飞机已经开始滑行,我眼皮又酸又重,后背和大腿骨隐隐的疼,很快药效上来,我睡得昏昏沉沉。 做了一程的乱梦,梦里天空像蓝眼睛孩子的虹膜那样湛蓝,林晰的脸离我那么近,用温柔声音说:乖乖的,等我回来带给你一束玫瑰。我很乖的点头,看着他在草地中间一条灰色的路上越走越远。又听见远处有人在叫我,我看过去,是周君彦站在一个伸向海面的的崖角上,他看见我回头就纵身跳下去,一个漂亮的姿势钻进浓郁的蓝绿色海水里。潜泳很远的距离才露出水面,向我挥手,要我跟他去。我想要去脚却重的迈不开步子。林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在我身后,凑近我的耳朵说,去吧,如果你爱他。话还没说完,他好像被一只手拉走了,声音越来越远,一个女人美丽的头髮在他肩上飘来飘去。 我伸出手去拉他,碰到的却是空姐的制服袖子,她叫醒我,告诉我飞机就要降落了。 63) 飞机上总是干得像沙漠。加上目的地是大雨中热带海滨,走出机舱的时候,湿热的空气显得出乎意料的沉重。时间已经挺晚了,机场里人很零落,我搭自动扶梯下到底层,很远就看见周君彦大大方方的站在国内到达处,衬衣带着微妙的浅蓝色,藏蓝色裤子,脚上一双loafer,像是刚刚从某本boating杂志的封面上走下来的,偶尔抬头看一眼大屏幕。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原来亡命天涯的念头有多蠢,有一瞬几乎想退回去,可惜那时没有体力逆着往下的自动扶梯飞奔而上,而且飞机也不可以像计程车一样说回去就回去,最早一班往纽约的航班也要等到明天早晨。 他抬头看见我,朝这边招手。我吐了一口气,走过去。机场的玻璃墙外面是黑色和沉沉的雨幕,从空中看下来,这里看上去一定就像是一只发光的水母。他伸出一只手搂住我的肩膀,在右边额角的头髮上吻了一下。他没有问我脸色怎么那么差,没有问我为什么冷的发抖,好像早已经知道,都是因为他。他引我到门口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示意司机开车。车里有点冷,我坐下来就打了个冷战,他关掉空调,车窗上很快结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好像装着冰冻黑莓饮料的玻璃杯壁,看不清窗外的景色,每隔一会儿苍白的路灯光照进来,然后很快又陷入黑暗里。在一个比较长的黑暗的间歇,他在我嘴上吻了一下,然后越吻越深。“我好像等了好久,没有看见你,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轻声道。我的嘴一定是烫的,因为他的感觉有点冷。 不知道多久之后,车子似乎折进一处屋檐下,听不见雨点落在车顶篷上的声音了。我跟他下车,他打开面前黑沉沉的玻璃房子的玻璃门。他低声跟司机说话,我迳自进去,一言不发累得要命,在黑暗里一扇一扇的去开眼前看到的每一道门。身后关门的声音,他跟进来,点亮了一盏落地灯,幽暗的橘色灯光亮起来。然后走过来替我打开一扇门,门的那边终于是间卧室,我在床上躺下来,拉过床单裹在身上,细密光滑的织物一点不暖和,但躺下来让我多少舒服了一点。床陷下去一点,我知道是他过来坐在我背后的床沿上。 “没什么要问我的?”他说。 我闭着眼睛摇头,说:“我就想过来看看你。你看起来过得挺好的。”几秒难堪的沉默之后,又补充:“你别想太多。” 他轻轻的笑,伸出一只手用手指梳着我的头髮,然后放在我肩膀上,很久很久,我几乎睡着了。直到听见门铃声,低低的说话的声音,床边一盏檯灯亮起来,我才睁开眼睛,“医生来了。”周君彦俯身在我耳边上说。医生量了体温,问了我几个问题,接触过什么、对什么药物过敏,诊断是流感,给我打了一针。 64) 我很快就睡着了,都不记得听到过医生离开的声音。再醒来的时候,热度已经褪了,房间的落地窗遮着琥珀色的窗帘,缝隙里没有一点光线透进来,天还没亮。我睁开眼睛看见周君彦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看我。 他问:“醒了?觉得好一点没有?” 我点点头,问他“这里是哪儿啊?” “huderson在迈阿密的一间resort,这是其中一座别墅。” “你们在搞什么?”我坐起来,看着他问。 第39页 “没什么,你别担心,我不是在躲警察。” “躲韩晓耕?” 他冷笑了一声,“她上个世纪就开始用pi了。” “她找到我了,迟早找得到这里。她爸爸的事是你检举的?” 他点头。 “你从一开始就想好这么做了对不对?”我问他。 他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 “为什么呀?”我的眼泪涌出来,这个问题背后包含了太多的不同的命运,我的,他的,一群人中的一个在某个时刻决定选择一条岔路,他身边的人也身不由己的走上歧途。 他走过来坐在床上抱住我,我推他,他抱得更紧。终于我也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大哭。“我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就决定了?”我问他。 他摇头,苦笑说:“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以为自己跟韩晓耕都很倒霉,其他人都要瞒着,只有她可以说说话,律师也是她家帮忙请的。我爸爸判刑之后才知道,那个律师进去跟他讲,你放心,你儿子老婆老韩会照顾。他反应还蛮快,马上就明白了。什么都说了,就是把韩晓耕她爸绕开了,还觉得自己为我做了什么大好事。”他断断续续的说,让我发觉有的时候他还是像个生气的孩子。 我很想说,你以为自己是谁,这事凭什么由你来做。他却突然停住了,“其实我在这里不是躲韩晓耕,她不能拿我怎么样。”他捧起我的脸,看着我说: “我是想让你看看加勒比海的日出。” 我的心被一个热热的拳头勐的撞了一下,有一下忘记了跳动。他在我嘴上亲了一下,避开我的目光,轻声说:“你叫我别多想,我想得太多了。” 还没有从这停跳的一瞬间恢復过来,我们就开始拥抱亲吻,他的嘴分开我的嘴,吮吸我的嘴唇和舌头,慢慢的吻下去,一直到锁骨,然后动手脱掉我的衣服。我也去解开他衬衣的扣子,一颗两颗,他没有耐心等,伸手去拉,把剩下的扣子扯掉了。把他赤裸的身体贴在我的身上。不停在我耳边的叫我的名字,手抚摸着我的身体。两个人都不再是多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直到他俯身去吻我的小腹,然后摸着我肚子上的伤疤问我:“这是什么?” 65) “他知道那件事吗?那次你差点死了……答应我不要告诉他好吗?”林晰说,离开前最后的话。 我整个人一下子僵了。脑子里一个声音在讲: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他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分明就是我自己的声音。我身上的这个人,完全陌生的身体,把我引到这里来的不过是一段回忆而已。“没什么,几年前开的盲肠炎。”我回答,推开他,开始穿衣服。 他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不舒服,我要睡觉。背对着他把床单裹在身上。 过了很久,他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在我肩膀上捏了捏,拿了自己的衣服走出去,关上房门。 我一直睡不着,钟走到4点钟的时候,我拉开一点窗帘,落地窗外面无遮无拦,就是一个棕色赤松木板镶拼起来的宽敞的平台,伸向黑沉沉的没有边际的海面。看海上的日出,这是一间最合适不过的房间,只不过时间不对,整个晚上雨一直下个不停。我坐在床边的地上看了很久,微微的晨光里面无边的灰色雨幕,直到心里好像都空了,回到床上去渐渐入睡。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且放晴了。我坐起来,喉咙又干又痛,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我拿起来喝了大半。走到窗边去拉窗帘,眩目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周君彦光着上身站在平台边上,挥着球桿,把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白的耀目的高尔夫球打进很远的海里。我出神的看了一会儿,推开移门走出去,外面的浓郁的湿漉漉的热气瞬间围上来。 “今天2005年5月29号星期天吗?”我问他。 他笑着说是,“不过就快是中午了。”从旁边一张木摺椅上拿起一件白色的马球衫穿上。 “我想今天就回去。”我说,“我什么都没带,明天还要上班。” 他先点头,转过头去,看着海面,过了一会儿说:“多留一天好不好? “我什么都没带,明天还要上班。”我重复。 “多留一天好不好?”他也重复。 我说不行。“对不起,我真的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 “你真的爱那个人对不对?”他问我。 我点头。 “晚上我送你走。”他最后说。 他带我去买衣服,连衣裙、睡衣、内衣一件件的亲自选过,不许我自己付帐。回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洗澡换衣服。他的盥洗台上依旧摆着一瓶arpege。我从浴室出来,order in的午餐已经在露台上摆好了。下午带我去看海边船坞里的一艘通体白色的游艇,fairline phantom, 50英尺长,至少200w美元,船身上印着一个朱红色小篆的“瑾”字。看起来他真的想了挺多的。 晚上,依旧是那辆黑色的轿车送我去机场,领登机牌的时候才知道他跟我一起走。我惊讶的看他。 “a little desperate?”他自嘲地说。 66) 第40页 飞机上多少有点尴尬,我想闭上眼睛睡觉,结果睡不着,只好一直别过脸,看着舷窗外面夜色中的云层。周君彦一路都在看一本机场买的财经杂志。3个多小时之后,夜幕中繁星似的灯光勾画出熟悉的海岸线,飞机在纽约上空缓缓下降。 出了机场,周君彦要送我,我说不用,迳自跳上最近的一辆taxi,报出家里的地址。然后开始打电话,林晰的手机始终是关机状态,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听。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相信他真的能一走了之。他只带走了刚够一周换洗的衣服,可能用不了一周时间,我就可以让他再回到我身边。到那时候,就像小时候一个新学期开始,书和文具都是新的,心情也不会有一丝皱纹,可以把漫长的假期之前发生的坏事情统统忘记。 计程车拐进我们住的那条街,很远就看见那个属于我们的窗口里似乎有一点光亮。直到车子驶近了,才发现是对面房子的灯光投射在玻璃的反光。在那之前,我在心里想了一百遍,每一遍想像中,那扇窗里都有温暖的灯光亮起。我在大楼门口下车,又抬头看了一次,仍旧是黑的。那时差不多是晚上9点半,大多数的窗口都亮着灯,各种颜色质地不同的窗帘后面,偶尔有人影闪过,只除了我们的窗口。计程车在身后开走了,我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上楼。走廊里的镜子映出我的影子,身上穿着在迈阿密买的新裙子和风衣,周君彦选的,不太象我的风格,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陌生,有一瞬我甚至没有认出自己,以为是一个素未谋面的新邻居。然后忍不住地惊讶,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大人,不管潜意识里怎么想,至少看起来完全是那么回事儿。 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仍然在心里念咒,“他回来了,他在家里。” “他回来了,他在家里。”但钥匙转动的声音很空洞,门后面是黑暗的房间,窗帘没有拉,一点月光和路灯的光线照进来,淡淡的光斑横在地板上。我关门,打开灯,发现房间里不同了,有些东西不在原处。“他真的回来过。”我出声的自言自语。玄关放钥匙和零钱的镍质圆盘上面放着一束牛皮纸包裹的白玫瑰,因为很久没有水分,已经完全枯萎了。旁边是一个大信封和孤零零一把钥匙。 钥匙就是林晰的,大门的钥匙。信封里装的是公寓的租约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文件,除了他的几个签名,没有只言片语。房间里他的东西几乎全部拿走,衣橱里空出一半。“这样真的很酷。”我又轻轻的说了一句,很奇怪并没有觉得太伤心。林晰似乎第一次做了一件事,合乎我对他最初的想像,甩掉一个让他不开心的女人,甩的干干脆脆。那天夜里,我的脑筋似乎转的特别的慢,神经也很麻木。我花了很长时间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面慢慢的脱衣服,然后去浴室刷牙洗澡,直到自己在淋浴龙头温暖的水幕下面放声哭泣。 67) 我可以算是一个特别要面子的人。擦干眼泪之后,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给所有我知道的,认识林晰的人。电话接通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勉勉强强寒暄一番,问人家最近忙什么,晚饭吃的啥?对方心里纳闷,跟这个不太爱理人的丫头一向没什么交情,今天半夜三更的打电话来做啥?绕了半天,才把盘亘很久的问题说出口:“林晰这两天有没有跟你联繫?”得到的大多是些没价值的回答。 dickson大叔在夜店喧闹的音乐声中接起电话,然后躲到厕所间告诉我,林晰有跟他说过要离开美国,就是昨天或者今天的事,记不清了。“你们不是一起走?”他诧异的问,声音里隐约有一丝笑意,好像在说,此人果然本性难改,只是赔上5年多时间,玩的似乎有点大。 laura遵循严格的作息时间,11点之后手机必定关机,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打通她的电话。她没像我料想的那样幸灾乐祸,只是很简单的说,林晰打电话来跟她告别过,没有见到人,她以为他就是暂时离开美国,也不知道他是一个人走。 没有人知道他确切的去处,他只跟我说过要去巴黎。而我第一次发觉,我其实没有自己朋友。多年以来,我就这样寄生在林晰的生活上面。我从来没有学会忍受,只知道和所有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划清界限。虽然我在工作,挣钱足够养活自己,但我还是无可救药的依赖他维持起一个成年人的生活,有工作有公寓有朋友圈。看起来跟身边的同龄人没有两样,实质上却一点也不真实,我从来不用为柴米油盐担心,会想也不想的随便跟一个朋友闹翻,之后毫无悔意,就像一个社交能力不及格的幼儿园小班生。只因为我有林晰。 最后,我拨通妈妈的电话,这个总算不用装模做样的寒暄,上来就问她,知不知道朱子悦的联繫方式? 她愣了一下,说:“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了,好像不在巴黎。”然后笑着说,“这个你不应该来问我,你身边就有个人肯定知道。”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又开口说,“噢,我懂了。”我头一遭感觉到有这样一个母亲的好处,她似乎很懂得,甚至信仰爱情的飘忽不定分分合合,她不会罗嗦,也不会替我伤心,到头来反而需要我去安慰她。她任由我哭泣,然后说:“来巴黎吧,不管他在不在这里,换个地方总会好受一点。” 第41页 我还是哭,说让我想一下让我想一下。 妈妈说:“好的,不管怎么样,你知道的,我总是在这里。” 星期一的早晨,我去上班,像失恋的人通常的症状一样,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上午开一个项目的kick off meeting,照例有人买好咖啡放在会议室的桌上。我下意识的那起来喝,直到喝完一杯,疼痛从胃部慢慢的扩散开来,浸透整个身体。下午开始在电脑上写东西,打了两行,又一个一个字的delete掉。3点钟的时候,实在撑不住了,请病假回去睡觉。到家没有脱衣服,就趴在床上,胃痛得睡不着,但就一直这样趴着。快到傍晚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是周君彦,问我感冒好了没有? 我听见自己嘴巴里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他问我怎么了?声音很着急。我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回答他我没事,就是胃痛在家睡觉还没醒。他又说了些什么,我听见了但没明白意思,随便“噢”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2008-11-11 14:03:01(第114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68) 天快黑了,房间里的光线慢慢暗下来。门铃响了,我头也没抬,随手抓过床头的闹钟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扔过去,橡胶质地的钟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落到地上。外面的门铃还在响,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我深唿吸一次,起来出去开门,门外面站的是周君彦。 “怎么胃痛了?”他问我,走进来,关上门。 “没吃早饭没吃中饭。”我回答,没看他,走回卧室去继续趴着。隐约听见他走到厨房去开冰箱的门,发觉除了过期食品什么也没有。我闭着眼睛嘲笑他,他走过来,拖我起来,说要带我去吃饭。 我说我不要,我就想睡一会儿。他不放手,我又踢又打,他先是抓住我两只胳膊,然后紧紧地抱住我。我脸埋在他胸前哭起来,闷声闷气的喊:“林晰不要我了,都是你不好,他不要我了。” “你还有我。”他抱着我说,声音很轻,也很坚决。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我打起精神来跟他出去吃饭。眼睛又红又肿,大晚上的戴了一副墨镜。下楼到门厅,管理员向我们点头致意,替我们打开底楼的总门。门口停着一辆大块头的轿车,透过墨镜深灰色的镜片看出去,黑色的车身和夜色几乎融在了一起,居然也是一辆克莱斯勒。司机过来开门,我有点茫然的跟周君彦上车。他轻声跟司机说了一个饭馆的名字。车子发动了,他转过身来,握着我的手,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我问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清醒了。“我没有告诉过你。” 他怔住了,没有回答。 “你来过这里是不是?”我继续问,声音很冷,“5月17日晚上。就是乘这辆车来的对不对?我不在,你跟林晰讲了什么?” 一切都讲的通了,所以刚才管理员会放他上来按我的门铃,而不是在底楼门禁外面等;我们出去的时候,甚至还帮我们开门。管理员认得他,或者是记得他丰厚的小费。 他很久没有讲话。我叫司机靠边停车,司机犹豫着回头看看周君彦,他没有表示,于是车子继续往前驶去。我想也没想动手去拉车门的保险,打开车门。他赶紧扑过来把车门拉上,然后叫司机停车。车子停下来,我下车穿过不停歇的车流朝路对面走过去。周君彦跟在后面,叫我的名字,不时地拉我一下,躲过一辆疾驰而过的车子。我头也不回,穿过6条车道,上了马路对面的人行便道,一辆公共汽车在路边停下来,我上车,他跟上来。车子又一次靠站的时候,我下车,他还是跟着。我拦下一辆计程车,他也坐上来。司机问我们去哪儿,我说了家里的地址,他报了那个餐馆的名字。司机回头问到底去哪儿?我又说了一遍家里的地址。然后对周君彦说:“你下车,我们完了。” 他没有下车。车子开动了,路灯和过往车辆的灯光时不时地照亮车厢。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讲话。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韩晓耕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声音很大,大到我也听得见:“周君彦,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他一言不发,打开车窗把电话扔出去。 几分钟之后,计程车在我住的楼下停下来,他拉住我不让我下车,说:“他已经走了。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我们结婚吧,” 我回答:“不可能,我们完了。” 甩开他的手,下车上楼。 2008-11-11 15:55:02(第115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正在写,能写多少就贴多少,不过暂时还找不到林晰,大家不要着急 2008-11-11 16:09:05(第116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69) 我不知道后来那辆车在楼下停了多久。我拉起卧室的窗帘的时候,它还在那里。我躲在窗帘后面,坐在地板上哭得不像样子。但是,心里第一次清楚地知道,这些眼泪全是为林晰流的,和其他人毫无关系。 第二天,因为当年的年假都用完了,虽然老闆很不情愿,我还是跟公司请了两周不带薪的假。然后在公司楼下的旅行社买了当天晚上去巴黎的机票。不管他在不在那里,远渡重洋也许真的会让我好受一点。 第42页 这一次的巴黎之行和两年之前完全是不同的心境。一个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在飞机上完全睡不着,看了一路的电影。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就会突然流起眼泪来。早晨飞机落地的时候,我带着墨镜,已经用掉一整包纸巾。妈妈和jon来机场接我。看到我,她就搂住我的肩膀,一路上都没松开。在车上,我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她身上的味道让我安心睡了一会儿。到了他们家里,我的房间早已经准备好了。我说我想睡觉,就钻进被子里。妈妈把窗关上,拉上窗帘,走出去,在身后关上房门。房间陷在黑暗里。 这一觉我睡了很久,久的足够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我惘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半地下室,那个初秋的早晨,我第一次在林晰的床上醒过来,他按掉闹钟,为我做早饭。我愿意做很多很多事情,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时刻。我要,从那个时刻开始,爱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那间干净利落的灰色大房间,而是完全欧式风格的卧室,屋顶很高,布置得颇有古韵,有点华丽。 我拉开窗帘,天已经黑了,也就是说我的时差越调越乱了。房门外面传来很轻的音乐声和说话的声音。某种巴黎式的生活就在那一刻开始了。 69)未完 续69) 我不想走到外面富丽的灯光下面去,所有娱乐谈话音乐都与我无关。我喉咙哽咽,胸口很闷,心情沉重。在黑暗的卧室里躲了两三天,即使在晚上也只点亮角落里一盏暗玫瑰色的落地灯,等着从妈妈那里听到有关林晰的消息,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甚至没人听说过他最近来过巴黎。朱子悦似乎也消失了,确切的说是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了。去年12月的一次不太成功的影展之后,她就离开了巴黎。她的大儿子在这个城市生活,做普通的工作,有个普通家庭,和母亲很少联繫。而小女儿新近成为律师,为没有名气也没钱的年轻艺术家打智慧财产权方面的官司,几乎不赚钱,辗转在欧盟各地,行踪不定。林晰依旧没有消息。他似乎真得跟那个奇异的,丑陋而又美丽的女人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每次想到这里,我死气沉沉的心会一下子抽紧。 时间渐渐过去,妈妈的耐心磨光了,开始自以为巧妙的转移我的注意力。我被带去美髮沙龙,去按摩去做指甲,我被打扮起来,在镜子前面重新变成美丽的女孩子,高而且苗条,从头髮梢到脚趾甲都一样精緻。我第一次知道女人有那么许多麻烦的事情要做,全套演练下来,根本无暇去做其他的事情,甚至连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我变得高兴了一点,被介绍给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跟我说带法国口音的英语,一起打了两次网球,参加了一个畅销书作家的读书会。其中一个看起来腼腆但是英俊,带我游览了巴黎,我们一起吃饭,晚上又约我去看电影。但我说谢谢,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去。因为有些事情不会那么快过去,不停的在任何不期的时刻涌上心头,让生活几乎没有办法继续。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躺了很久都睡不着,快12点的时候,妈妈敲门进来。穿着浅灰色的睡衣躺到我身边来。距离上一次我们这样睡在一起,不知道隔了多少年。我又哭起来,泪腺像坏了的水阀漏了的龙头。妈妈搂着我肩膀,轻轻的拍我,我靠在她身上,吸着鼻子说:“我再也不要爱什么人了。” “胡说,你才多大,25岁。你还会爱的,可能还要爱很多次,最后得到一场足够好足够久的爱情。” “但是我不能爱其他人了,我心里全是他,赶都赶不走。” “那就不要赶走他,让他在那里。时间会让他走,或者改变他在你心里的样子。” 我摇头,不相信自己会忘记他。我沉默了很久之后,问:“他会回来吗?” 妈妈似乎已经睡着了,又从浅浅的梦里醒过来,轻声说:“可能会,可能不会。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你最好好好的过,他一定是去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情,而你也有时间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70) 我想,如果林晰真的是去做他想做的事情,那么他一定是去看那些他没去过的特别美丽的地方。那么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跟所有人一样,我小时候总是觉得将来长大了,会做一些特别的事情。我不确定那会是什么,但一定不是考註册会计师资格,面对许多数字,写大同小异的report。也不是变成诡异妖艷的女子同各种各样的人调情。长大之后,我第一次认真的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在所有适合或者不适合的地方思考,咖啡馆的落地窗后面,电车上,河边,浴缸里,商店女装部的试衣间,列车轰响而过的地铁站台。 2005年的6月来临的时候,城市从5月份断断续续的罢工当中恢復过来,阳光明媚,露出一点夏天的影子。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决定。这个决定仅仅缘起自一份私立大学的课程目录,皱巴巴的扔在地铁站绿色的塑胶座椅上。6月12 日,我回到纽约,在最后期限之前往那所大学寄出了申请,在暑假来临之前收到录取通知。10月份的时候,我就会在巴黎开始读一个为期一年的postgraduate课程,英文授课,课程的名字是gestion des projets culturels文化事业管理。 我根本没有想好毕业之后要做什么事情,介绍上说拿到这个学位的人大多从事艺术事业或企业机构管理。而这,可能,仅仅是可能,会把我带到我想要到达的地方去。于是,我像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一样开始着手结束美国的所有,同时也像一个充满梦想的激情的孩子最终决定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第43页 到那个时候为止我工作了差不多两年时间,在林晰的督促下面,存了一年零9个月的钱。查一下银行户头的存款和基金余额,有3万多美元。7月8月继续工作,且不用付房租,省一省还可以有多一些的节余。就是总共4万刀,1/3用来付学费,余下的可以够我在巴黎一段时间的生活。 7月交了辞职报告.8月份,我开始处理剩下的一些东西。林晰留下的车子在二手市场6000元卖掉,家具和电器在网上登了gg半卖半送。衣橱里几十个包,上百双鞋,数不清的衣服大多不能带走,我把mason叫来,让她看中什么就拿走。她一头钻进去,一边翻一边叫,“gee, prada, armani,nvin… another prada, he’s really into you.” “都是我自己买的。”我仰面倒在床上回答她。 “别开玩笑了,你赚多少钱?” 我想争辩,但恐怕她是对的,不管林晰嘴上是怎么说的,不管我是不是在努力的工作,我自始至终在他的宠爱里生活,而他做的又是那么的不知不觉,让我可以继续又骄傲又自我。 mason最终做了件让我吃惊的事。她只拿了一只垂涎很久的漆皮肩包,其他的东西,她说,凡是我带不走的,她会帮我拿去二手店卖掉。并且让我留给她巴黎的地址,她拿到钱会把支票寄过去。然后说:“傻瓜,你一段时间不能工作,需要多一点的钱。”尽管对是不是真的能收到这笔钱还心存怀疑,我还是抱着她流了一地感动的眼泪。 两个多月之后,我在巴黎安顿下来,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的时候,妈妈转交给我一封发自新泽西的邮件,里面是生日卡和一张支票,数额甚至超过我原先的估计。我有点内疚,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有点看不起mason。我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偏见,辜负一个又一个朋友。 2008-11-12 12:57:56(第121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71) 就在我收拾家当准备离开美国的同时,周君彦和huderson的business n也渐渐浮出水面。 5月底,新元股份停牌一周之后,公告原董事会主席韩xx及涉案的高管不再担任原有职务。但是因为可能存在的诉讼风险,復牌之后股价仍旧一路走低。公司上下一片悽惶。而就在这个时候,huderson酒店集团抛出了一个条件不太优厚的收购计划,没花多大代价,没费什么周折就把新元一口吃下。 新上任的ceo也是huderson的旧部,不久之后,就在一次有媒体出席的公关活动上隆重推出整合计划。huderson集团原先仅在中国大陆的一线城市有酒店,都是5星级,全部坐落于市中心的闹市商业区。而新元的生意大多在大城市的市郊,以及二线城市和一些旅游风景区,酒店的等级从2星到5星不等。两者可以说是完美的互补。整合之后,这些酒店都会由huderson集团的国际化专业团队管理,悬挂统一的集团标志,同时又清楚地分级:2星级的经济型快捷酒店,3星级适合家庭旅行的度假酒店,4星级商务酒店,和5星级豪华酒店。 而其余4家坐落在海滨或湖边的度假村将会改头换面,成为主推水上运动概念的luxury resort。由一个曾经在洛杉矶和迈阿密有丰富豪华度假村经营经验的团队管理,the leader of the team is an excellent athlete, an honored graduate from um, a talented young man from china——周君彦。 然后,电视屏幕上便是此人风度翩翩的迎着追光灯上台,踌躇满志的讲话的镜头。我对着电视机,意外的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淡然的面对类似的场面。这个人与我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我在8月30日离开纽约,走之前的那个晚上,给了大楼管理员一个200美元的大红包,写给他我妈妈的地址,拜託他万一收到邮件千万千万帮忙转寄到巴黎。然后又给手机里所有的联繫人发消息告别,告诉他们我要去巴黎。总之是希望留下线索,好让林晰回来的时候能找到我。 消息发出去,陆续接到几个告别的电话,问我去干什么,祝我一路平安。临睡之前,电话又响了,接起来竟然是huderson,也不例外的问我去干什么,几点的飞机。我告诉他,他回答说不能去送我,因为明天那个时候有会议要参加。不过他会在机场的网站上看着我的班机起飞的信息。我说谢谢,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和他讲话。 房间里已经空空荡荡,剩下的床和其他一些不能提前处理掉的东西,明天也会送给那个做清洁的大妈。7年的生活打包成一个32寸的箱子,仿佛又回到原点。如果真的可以,我好希望能回到那个时刻,我会做一些不一样的决定,在一切都太迟以前。 在纽约的最后一天,我去四处逛逛,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吃掉一个香草冰激凌。下午3点钟回到公寓,一个人把大箱子和一个拉杆箱拖到楼下。管理员不在,我把钥匙装进一个信封,写上房间号码,塞进门房的门缝里。然后在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告诉司机到机场去。车子在路口转弯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这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宁静的路,路两边的行道树是一棵又一棵的豆梨,春天一树的白花,秋天黄色、橙色、红色的枯叶落下。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真的就这样走了,永远的离开这里,心里禁不住一颤,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原本时间算得很宽裕,但路上有点小堵。到达机场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我付了车钱,下车去拉了一部行李车,然后又手忙脚乱的跑回堆在路边的箱子旁边。跑的快了,右脚的鞋子从脚上掉下来,落在身后一步的地方。一只男人的大手扶住我,“slow down.” 手的主人说。然后俯下身,一手握着我的脚腕,一手帮我把鞋子穿上。 第44页 我抬头,面前的人居然是huderson。 “你不是说要开会嘛?” 我有点惊讶,他会是我想到的最后一个可能来送行的人。 “经理们总是可以等一等。”他回答,又扬起一边嘴角,露出那样的笑容。 “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来送我。” 我说。 他笑笑,帮我把箱子放到行李车上,说:“我就是不想纽约最后一个和你讲话的人是刚才那个讨小费的计程车司机。” 我们抱了一下,他说了声bon voyage,然后告别。就这样,huderson成了纽约最后一个和我讲话的人。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72) 刚到巴黎仍旧住在妈妈那里。虽然预算并不宽裕,也不会讲几句法语,我还是试着出去找一间合适的小公寓租住。妈妈给了我一个地址,说是帮助学生找房子的机构,去了那里却是碰壁。我好不容易磕磕巴巴的把酝酿了很久的一句法语说出来,je suis en train de chercher un studio ou appartement.得到的回答却是,grande ecole的学生不在他们服务对象之列,而且已经是9月份,大多数合适的房子都已经租掉了,我的希望实在是渺茫。看我失落的走出去,那个值班的小男生还是很好心的提醒我,可以去学校的问一下,一般都会有本校的学生找人合租的信息。 于是我先去办了入学手续。学校坐落在第17区一个星形区域向东伸展的触角上,10月份开学,还没有什么人。公告栏里也空荡荡的。回去就在一个留学生网站的论坛上找出租房子信息,始终不是太贵,就是条件太差,或是已经租掉了。一直等到9月中旬,终于看到一则寻找合租人的信息。去看了一次,一个上海来的女孩子一个人住在那里,两间房间,分租北面的小间。地方很远,已经出了城门,算是郊区了,但是有一路地铁可以直达。宽带有线电视和一干家用电器都有。可以申请房屋补贴,扣去补贴之后的房钱实在是非常的便宜。 房间看上去很干净,摆着几件明显购自ikea的简易家具。而且合住的女孩子看上去人很不错,胖胖的,在一间商学院读书。我当场就决定这房子我租了。回去跟妈妈一讲,却被好一顿埋怨,地方太远,治安不好,而且是合租。 “还不如就租我这里一间屋子。”她这样说。 “恐怕我出不起房租。”我回答。 妈妈有点生气了。很久才来跟我讲话,“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你小时候离开你。” “没有。”我看着她,很认真地说,“真的没有。” “那为什么不肯住在这里,我从前没有为你做什么,现在都可以补上。” “你怎么没有为我做什么?”我抱住她,脸贴在她的脸上,说,“我眼睛像你,脸型也像你,就为这个,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 她笑起来,然后喃喃的说:“也像你爸爸。” 我说:“对,也像爸爸。” 她没有在坚持,可能懂得了,我不是不想跟她在一起,而是我想要过某种独立的生活。我很想告诉她,林晰跟我说过,我的父母对我的关心,比我认为的要多。我知道这是真的。不过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和林晰在一起的点滴如今显得那么遥远而珍贵,我有点捨不得和人分享,也怕一旦打开回忆阀门,就会停不了关不住。 两天之后,我搬去那个市郊的住宅区。开始看到一个没有乐队,没有舞会,没有歌剧院和香槟酒杯的巴黎,展现在我面前的是真实的,有点残酷,有点丑陋的巴黎。我在心里默默地想,许多年以前,初到这里的林晰看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巴黎。 73) 新公寓两室一厅一厨一卫。90年代的建筑,设施不差。但位置在巴黎南郊一个人口密集的居民区。那里聚集了很多非洲裔和阿拉伯裔的移民家庭,街头遍布失学的少年和待业的年轻人。男孩子女孩子们穿着俗艷的衣服,不论年纪多小几乎都吸菸,满嘴脏话和美国电影里学来的切口。超级市场里充斥着廉价商品,相邻的商店里售卖十几二十块钱粗制滥造的衣服,最大的号码一直到58号。坐电车和地铁几乎总能碰到逃票的人。如果有好管闲事的人指出来,他们还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说:“pas de sous.” 我没钱。 管闲事的人追问:“没钱为什么不去工作?” “找不到工作。”继续无所谓。 “好好读书就能有工作。” 逃票的青年人认真起来,说自己考出了bac,还有职业教育文凭,但就是没有工作。 车厢里有几个老人,看年纪像是1968年戴高乐时期的叛逆青年,义愤的说,“那你们应该上街游行!”沉默了一阵儿,manifestation,dans rue这些个词儿开始在人群里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切看起来的确有那么点落魄的特别。与塞纳河两岸那些古老建筑里的精緻生活截然不同。没有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袖口上一熘金色的铜扣,没有铁塔的倒影,没有保证5天盛放花期的玫瑰。不过我还是住了下来。32寸的箱子里,林晰为我画的那幅油画包裹在牛皮纸和一条红色线毯里,占了很大地方。拿出来,打开,挂在卧室的墙上。然后去附近的超级市场买被子枕头日用品。回来的时候赶上一场大雨,天气灰暗清冷,在高架路巨大的水泥穹顶下面等着雨停。晚上,依旧是一夜不停歇的雨,忘记了关窗,电脑摆在靠窗的写字檯上淋了透湿。拿去修,说修不好了,最多只能把硬碟里的东西备份出来,一周之后一个移动硬碟交到我手里。 第45页 在fnac买了一台新电脑,看移动硬碟里的东西。一个文件夹里全部是word文档,名字都是修理部的人改过的,docier001, docier002……有我找工作的时候写的简歷,求职信,和后来上班之后工作上的一些东西。再看下去,一连几个都是概率和统计学的公式和习题,林晰的口吻,时而一本正经,时而插科打诨,解释正态分布和poisson定理。这些东西,在boarding school的时候,他讲过一遍,读大学的时候又一字一句的写给我。我却从来没有真正记住过。而那一天,透过泪水,我重新看每一句话,都印在了心里。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74) 十月三号开学。之前在prefecture换了法国驾照,4000欧元买了一辆二手的雷诺。结果却发觉学校所在的地方很不好停车,附近的车位很少,一般都要停在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停车场,再步行7、8分钟走到目的地。 上午先是主管这个课程的教授讲话,此人竟然姓布希bouche,长得瘦小狡黠,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个课程从80年代初至今的发展,具体有那几门课,怎么考试,通过率多少,看上去像是个很tough的人。然后秘书把书单和课程表发下来。这一级总共50几个人,年龄二十二三到五十多都有。monsieur bouche随机请人上台介绍自己,把每个人的职业和教育背景都嘲笑几句,不仅tough而且mean。我料到他会叫到我,因为之前他问一个髮际线稍稍靠后的男人是不是会计师都会秃顶,我没忍住,撇撇嘴白了他一眼。 我大大方方的走上去,没看他,抬头看着不大的阶梯教室里陌生人,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说:“我原本想说实话,但生怕monsieur bouche来拉我的头髮看看是不是假髮,所以我决定假装是个模特,看看他会怎么讲。” 大家都笑,bouche也笑了笑,说,麻豆是他今天听到的和culture最有关系的职业了。然后问我:“mademoiselle agyness deyn, 您为什么来读这个课程?”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agyness deyn这个金髮的朋克妹跟我联繫在一起,我是黑髮,而且穿的很乖。我认真的回答:“我想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 他点点头,说:“这个答案很好,不过希望您能通过考试。” 我说:“谢谢,我会的。” 散会之后,同班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了我。聚在走廊里聊了一会儿天,有人说起那张书单,上面列着5、6本上课要用到书,每本20几欧到40欧不等,有一本艺术图鑑贵一些要差不多100块钱。我说,不如团购好了。很多人响应,当场就写下30几个人名字来给我。于是我这个不会说几句法语的人给自己拦下第一个要组织,要谈判,要讨价还价的活儿。其中的几本跟fnac谈定了八折的价钱,最贵的那一本直接跟出版社买,75折送到学校。可能就因为这样,一周之后我被选为chef de sse,上幼儿园以来第一次当上了班干部。 就在我很滋润的读着书,学习安格尔莫奈马蒂斯高更和康定斯基的时候,妈妈告诉我,朱子悦回到巴黎了。 75) 妈妈在电话里说,朱子悦换了髮型,剪短了头髮,正在准备一个名叫&ldquo vision”的影展。然后顾左右而言他,“你说我也剪个短髮好不好,看上去会不会年轻点。” “不要剪,剪短了就是彻底投降,承认老了。”我刻薄的说。憋了半天,终于问了一句,“林晰有没有一起来?” “没有吧,没看见他。”她也不确定。 那个影展的gg已经在当天报纸的文艺版上登出来了。海报上是一张风景照,黎明的乡村,透着点晨光的灰色天空,下面是树林和波光滟滟的河流。晦暗的晨光里所有东西都不是原有的颜色,画面上只有不同色度的灰。树木的间隙有一个很小的女人的侧影,小到几乎会被忽略,很暗,看不清面貌,几乎就是个剪影。但是奇怪,你就是会看到她。而且看到了就再也移不开视线。照片的下面用白色的小小的黑体字印着影展的题目,时间,地点和photographer的名字。而那个名字不是朱子悦,是 x. lin。 “给我朱子悦的电话号码。”我拨通妈妈的电话,很干脆的讲。 妈妈也没说什么,报给我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然后说:“她不用手机。” 真得拿到手又犹豫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如果他们真的又在一起了,如果林晰根本不愿意见我怎么办。已经4个月了,他一直没有找过我!正好手头正好在做一个作业,我自言自语说等写完了再打,结果怎么也写不下去了。看看时间差不多晚上7点,又觉得人家可能在吃饭。最后磨蹭到8点半,终于拨了那个号码。铃声响过3下,我差不多要挂了,害怕听到的就是林晰的声音,但再等下去却一直没有人接听。那个晚上,我又打了3次,始终无人接听。 电话打不通反而给了我一点火气和勇气。第二天上午,照着gg上影展的地址,我这个变成旧爱的新欢坐了40分钟的地铁进城去见那个可能成为新欢的旧爱。影展办在圣日耳曼大道一个颇为风雅的地段,一栋老房子的两楼,底楼是个画廊。上到两楼,展厅的门开着一小点,看进去里面有人在忙着开箱布置展品。我推门进去,一个年轻女人走过来,问我要干嘛?我说我找朱子悦。正说着,一个捲髮的姑娘朝这边走过来,说salut,然后又换成英语:“hey, how are you?” 第46页 续75) 是朱子悦的女儿。我记得她,但是说实话,她的名字,林晰告诉我之后两秒钟我就忘了。就像是你的老闆靠你filing文件,需要的时候只要说一声,小张啊,那个谁谁谁给银监会的信给我找出来。2分钟之后信就有了。我也总觉这些名字都是不用我自己记的。 还好捲髮姑娘很主动,说:“benedicte,we met in mn.” 我赶紧也说:“yeah, how are you, bene?” 她回答说great, 凑过来在我两边脸上各亲了一下。 “林晰在吗?”我说的故作轻松。她愣了一下,好像完全不明白我怎么会这么问。 “这个不是他的影展吗?”我问。 “没错,不过照片都是邮寄过来的,影展是我妈妈坚持要办的,他拍着些照片的本意不是为了公开展览。” “他不在巴黎?” “5月份来过一次,是为了去rhone-alpes地区,我妈妈那个时候住在乡下。照片就是那段时间拍的。”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再说什么,他们真得在一起了。benedicte看看我,搂着我的肩膀,把我带到门外的走廊上。 “你们怎么了?”她问。 我不知道她干嘛还这么问,“我们分手了,5月份他从法国回到纽约就分手了。”我终于说出来。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我叫他来法国的本意,只是让他扮演一个匿名的仰慕者,好给我妈妈鼓鼓劲儿。去年冬天开始,她都有点精神抑郁。” “不管怎么样,我想见见他,他跟你妈妈在一起吗?或者你知道他在哪里?”我考虑了最坏的可能,假戏成真了。 benedicte看样子并不太清楚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告诉我下午朱子悦会来这里,我可以和她谈一下。 76) 那天下午,我在附近的咖啡馆见到了朱子悦。她果真把头髮剪了,短到齐耳,显得脸型不那么好看。招待跟过来问要什么,我点了一杯黑咖啡,虽然胃肯定会不喜欢,还是喝了一口,在舌尖上留下那么一点杏仁味儿。 朱子悦的第一句话就出乎我的意料,她说:“我也正要找你,有一些东西要给你。” 我问她是什么。 “lettre d’amour.”情书。她回答。 我看着她,等她继续讲下去。 “林晰写的。”她说,抿了一小口咖啡,“开始他还演得不错,像一个真正的仰慕者,悄悄跟在我身边,暗地里拍我的照片,然后匿名寄给我,照片的背面总是写着几行法语的情话。不过,我无论如何也认得出他拍的照片,这个表面上现实主义,骨子里无药可救的浪漫主义者。后来事情点破了,他仍旧给我寄信,寄给我的,每一封都没有抬头,不过我知道不是写给我的。” “他人在哪里?”我打断她,我不管那些信是写给谁的,我要的是他。 “老实说,我不知道。”她回答,“我没有见过他,bene5月份见过他一次。他本来说不愿意再管这里的事情,但后来还是来了一次,呆了一个多礼拜就走了。我猜他在旅行,因为那些信上的邮戳没有一个是相同的。”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安静的放在棕色的硬木檯面上,左手上的戒指在阴天里没有了光彩,只偶尔漾着一点迷离冰冷的水光。朱子悦让benedicte回家一趟,半个小时之后,把一个牛皮纸信封交到我手上,里面有十来封信,最上面的两封拆了,其他都原封不动。信封上全都没有寄信人的地址,邮戳日期最近的信是两周前发出的,信封上的post code是b1602cda,朱子悦告诉我,她查过是在buenos aires,northern hills地区,不过他现在肯定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正是下午的coffee break时间,咖啡馆里的人越来越多。我谢了她们,逃一样的走出去,钻进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在蓝绿色瓷砖铺就逼仄的穹隆下面,远处列车轰响着不知道去往哪里。我打开一封已经拆开的信, mon coeur , ce que jaimerais tu es dans mes bras en ce moment précis. cest peut-être bête à dire mais je my sens en sécurité aussi. je neprends pas pourquoi ?a a finime ?a, que j’ai partie àutre bout du monde. mais je ny pouvais rien. tu es partie faire ta vie avec quelquun dautre…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不断的落下来,浸湿了那张仔细的从一本速写本上裁下来的白纸。 2008-11-14 11:00:28(第136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续76)有翻译哦 宝贝,我希望你此刻就在我的怀抱里。说出来可能很傻,这样也会让我感到安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结束,让我去到世界的另一边。但我还能怎样,你要开始和另一个人的生活… un jour je tai vu, tu etais encore une adolescente avec les yeux cools et des rêves pleins tête. mais, jai senti que tu étais ce quil me fait. jemence a découvrir une vie differente jour après jour auprès de toi,me je nevais jamais connu. jai tout fait pour tavoir et je tai eu, tellement je taime, quoi quil arrive. mais, je tai eu, jai peur de te perdre. 第47页 我最初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有着一双冷酷的眼睛,满脑子梦想的孩子。但是,我就是觉得,你是为我而生的。一天有一天,我在你身边发现不一样的生活,就好像我从来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我这么爱你,我不管会发生什么,我做所有事情,为了得到你。但当我得到了你,我又害怕失去。 tu sais, je saisis maintenant beaucoup mieux l amour que jai pour toi. il y a beaucoup de traits de caractères chez moi meme que je retrouve en toi. cest peut-être raison pourquelle je me sens si bien avec toi. tu sais, quand il marrive une chose bien ou que mon esprit est libre de toute pensée négative et rempli de bonheur , je savoure linstant. cestme après avoir fait l amour avec toi, cest très important pour moi de rester contre toi, sentir les battements de ton coeur , tentendre dire "je taime". du moins, je suis très sensible à ce que tu dis sur moi, et ce que jevais lu dans tes yeux. 你知道吗,我现在看得更清楚,我对你的爱情。你身上有许多东西和我很像,可能正因为这样,和你在一起让我感觉那么好。你知道吗,当好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总是不自觉地往坏的地方想。就像在和你做爱之后,和你在一起感受你的心跳,等你说“我爱你”,对我是多么的重要。至少,我太敏感,你对我说的话,我在你眼睛里读到的东西。 si tu savais. peut-être que je nai pas meilleure fa?on de te dire que je taime ; peut-être que je suis chiante par moments ; peut-être que je suis jalouse et impulsive... mais tout ?a pour te dire, mon c?ur, que je suis folle de toi, et peut-être que je nai pas pris le temps de le dire. mais voilà, je te le dis : je suis amoureuse de toi, même si cest trop tard, je le sais, mais je le dis quand même. sorry pour tout. 如果你能知道的话。可能我不会有好一点的机会再说我爱你;可能有的时候我很糟糕,可能我又嫉妒又冲动。不过所有,宝贝,都是为了对你说我爱你,可能我没有花时间去说。但是现在,我说了,我爱你,虽然晚了,我还是说了。对不起。 2008-11-14 11:25:44(第137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77)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自己的公寓,在妈妈那里住了一夜。我无法一个人面对这些句子,特别是在黑暗里。他还爱我,而且从一开始,就爱的比我想得要多。但此时,他却身在天涯,完全不知道我心里的感觉,以为我已经开始新的生活。 “他为什么要离开我?”我脸蒙在被子里流眼泪,说的语无伦次,“他还爱我,他写信,却不是寄给我的。他可以什么都不要管,告诉他要我,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永远跟他在一起的。” “他爱的不一样。”妈妈说,然后打趣道,“les artistes sont les nouveaux aristocrates. 艺术家们是新贵族。总是爱做些拐弯抹角的事情。”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误会了,如果他不来找我,我也找不到他,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巴拿马,加拉加斯,布宜诺斯艾利斯,珀斯…他在环游世界,地球是圆的,他有一天总会回到巴黎。到那个时候,他会看见你比他离开的时候更漂亮,比从前更好更懂事。” “哪一天?”我固执的问,当然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务实的英国人福克花了80天环游地球,而超现实主义者格列佛花了8年,这个表面上现实主义,骨子里无药可救的浪漫主义者需要多长时间? 林晰的影展在10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开幕。所有的照片粗看都是风景照,远远的小小的藏着一个朱子悦的影子 vision d’amour,情人的眼睛,似乎是个很好的卖点,开幕当天很多人来参观,遗憾的发觉没有摄影师本人出席。现场放着些白色的花篮,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是遗作展览。 与此同时,原以为很好相处的新室友一声不响的把房间转租给了其他人。一直到搬家的当天才通知我,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和一个男人同住。男人搬进来了,只有21岁,刚刚大学毕业,身上只有几百块欧元,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手的地区奖学金。 几乎同一时间,骚乱从巴黎北郊的开始,在一个星期时间里迅速蔓延。我居住的街区每天早晨都能看到被烧毁的汽车、垃圾桶,被砸得粉碎的公车站和商店橱窗。我车也不洗了,存心弄得很藏很旧的样子,只穿旧运动衫出门。妈妈每天都打电话过来催我搬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担心那个21岁的小男人,因为他是林晰的校友,来法国读建筑。他晚上要打工,在市区一间公司制图。我每晚在地铁站等他,把他从那里驳回家。 又给他剪过一次头髮。虽然剪的很不好,我隐隐担心过的状况还是发生了。11月的第一个周末,各地的骚乱逐渐平息。而他做好一桌子的菜等我回来,告诉我他爱我。于是我只得搬家。 78) 我运气好租了一间很好的studio。老建筑,一套大公寓隔成独立进出的三个小套间,租客都是学生或者刚刚工作的年轻人。层高很高,有3米5到4米之间。房间里有雪花石膏的小壁炉,有落地窗,还有一个黑色铸铁围栏的小阳台,从阳台上甚至可以看到巴黎圣母院的拱顶。 第48页 学校里开始一门要紧的课,几乎所有管理学硕士课程都会有的,creation d’entreprise,就是要做一个面面俱到的商业计划,这个作业延续整个学期,在总分里占很大权重,而主讲就是那个monsieur bouche。我没有太好的想法,就打算参加别人的小组。交initiative n的前一天,收到朱子悦转寄过来的一封信。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个白信封,没有拆过,寄自纽西兰惠灵顿。依旧是法语写的,夹着一朵凋谢的晚香玉。 un soir de printemps dans lhémisphère sud, je t’écris pour te dire bon anniversaire. tu as 25 ans aujourd’hui. je ne sais pas par oùmencer. jai tant de choses à te dire, et à fois si peu. voici une fleur que jai cueillie pour toi. elle tarrivera fanée, mais parfumée encore ; doux emblème demour dans vieillesse. garde ; tu me montreras dans trente ans. dans trente ans tu seras belle encore, dans trente ans je serai encore amoureux,me aujourdhui. j’ai rêvé de toi : tu es venue me voir et jétais vraiment bien auprès de toi, et on était tellement bien collés lun contreutre. je me sentaisme sur un nuage. jaurais aimé êtreme ?a toute ma vie... quand tu me regardais, je fondais devant toi. le temps sarrête sur tes lèvres, et je perdais tous mes moyens... je vois que tu me serres contre toi pour sentir un courant passer entre nous ; jaimerais vraiment que tu sois personne aux c?tés de qui je me réveillerai tous les matins jusquà fin de mes jours ; je vois être près de toi a l’éternité… au moment où jécris ces quelques lignes pour toi, dehors il pleut des cordes. mais malgré le bruit de pluie je ne cesse de penser à toi. pendant longtemps je tadmirais, je taimaisme un ami, en silence, discrètement. mais au profond, je taimeme une chérie. peut-être, cest plus profond que c. néanmoins, cest première fois que je ressens quelque chose daussi fort... cest si étrange.ttirance, lenvie, jalousie, le désir de te toucher, de te sentir près de moi… penser à toi, taimer, tenvoyer mon c?ur et mon ame. jeudi - trois heures du matin, 15.11.05. 我整夜都醒着,凌晨的时候在电脑上写下一个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名字:l’espace xl。 翻译随后到 2008-11-14 16:25:18(第141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un soir de printemps dans lhémisphère sud, je t’écris pour te dire bon anniversaire. tu as 25 ans aujourd’hui. je ne sais pas par oùmencer. jai tant de choses à te dire, et à fois si peu. 这个南半球的春天的夜晚,我写信对你说生日快乐。今天你25岁了。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又好像找不到话来说。 voici une fleur que jai cueillie pour toi. elle tarrivera fanée, mais parfumée encore ; doux emblème demour dans vieillesse. garde ; tu te montreras dans trente ans. dans trente ans tu seras belle encore, dans trente ans je serai encore amoureux,me aujourdhui. 信里的附上的花朵,到你手里的时候应该已经凋谢,但香气依旧。爱情在岁月里温柔的象徵。保存她,你30岁的时候拿出看,那时你依旧美丽,而我依旧爱你,就像今天。 j’ai rêvé de toi : tu es venue me voir et jétais vraiment bien auprès de toi, et on était tellement bien collés lun contreutre. je me sentaisme sur un nuage. jaurais aimé êtreme ?a toute ma vie... quand tu me regardais, je fondais devant toi. le temps sarrête sur tes lèvres, et je perdais tous mes moyens... je vois que tu me serres contre toi pour sentir un courant passer entre nous ; jaimerais vraiment que tu sois personne aux c?tés de qui je me réveillerai tous les matins jusquà fin de mes jours ; je vois être près de toi a l’éternité… 我梦到你:你来看我,我们如胶似漆,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云上。真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你看我的时候,我在你目光里融化,时间停在你嘴唇上,我全然没了方向。我想靠近你,醒来的时候,你就在身边…(大家包含,看个意思吧,中文写出来特怪特肉麻) au moment où jécris ces quelques lignes pour toi, dehors il pleut des cordes. mais malgré le bruit de pluie je ne cesse de penser à toi. 写下上面这些句子的时候,外面在下雨。但雨声没办法打断我的思念。 pendant longtemps je tadmirais, je taimaisme un ami, en silence, discrètement. mais au profond, je taimeme une chérie. peut-être, cest plus profond que c. néanmoins, cest première fois que je ressens quelque chose daussi fort... cest si étrange.ttirance, lenvie, jalousie, le désir de te toucher, de te sentir près de moi… 很长时间,我爱你,像一个安静有分寸的朋友。但从心深处,我爱你如珍宝。或者,比那更深。不管怎么说,这是第一次我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吸引,欲望,妒嫉,想要触摸你的渴望,想要感受你就在我身边… 第49页 penser à toi, taimer, tenvoyer mon c?ur et mon ame. 想念你,爱你,寄给你我的心和灵魂。 jeudi - trois heures du matin, 15.11.05. 星期二,凌晨3点,2005年11月15日 79) 第二天,我在学校阶梯教室的讲台上,简单的介绍了我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商业计划: l’espace xl, an association providing the young artists and crafters a ce to shows their work and creativity, protecting their livelihood, intellectual properties and marketing rights. “so it will be a non-profit organization?” bouche皱皱眉头,问我。 我点头:“the membership for the artists will be totally free, and the association will run on the endowments and the exhibition ies.” “you know how many paperwork and forms you need toplete for the non profit status? and all the audit and notary things to deal with?” “yeah, but i want to have a try.” 我回答,心里的念头更是荒唐的堪比时空穿梭:至少我可以为多年前初到巴黎,发觉艺术不足以餬口的那个林晰做些什么。 bouche点点头,告诉我下个月这个时候交给他一个详细的计划。 虽然不盈利,而且大部分人读这个课程真正的目的是做pr或者艺术经歷人,但毕竟这只是个模拟的计划,于是有人便觉得我的想法比单纯的售卖艺术品,或是开办水彩画速成培训班更有趣。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加入了我的小组:nics,读过法律;matilde, 学设计的,并且会做网站。 这是一个奇妙的过程,和我从前做过的事情都截然不同。不同于普通的作业;不同于穿上0号衣服,站在圆形试衣台上发呆,让别人在你身上调整搭扣和卷边;更不同于在一个大机构,做繁杂,但是从根本上于己无关的工作。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太投入其中。我们在matilde的公寓里开会,买来新鲜的长棍面包,自己做色拉,一起吃饭,然后在她家楼下地咖啡馆里喝咖啡,在午后的阳光里剥开银色锡纸,让黑巧克力在舌尖慢慢融化,说说笑笑写下简单的5个步骤地计划。matilde做了网站的首页,加上我用photoshop做的logo:黑灰色碳素笔的涂鸦效果。nics搞定商业登记处的7页纸的申请表格。我在穆迪系统里做了头三个月的bs, p&l和现金流量表,并做了财务分析……一切逐渐变得真实而清晰,真实而清晰的让你在未来某个时间点上会不捨得把它仅仅当成一个作业,随意放弃。 其他的功课也很繁忙。私立学校的课程比公立大学排的要紧。头半年里,每周有3个晚上要上课到9点,作业不多,但几乎每天都布置很多书要读。几天工夫就会积下一尺高的资料和讲义。我庆幸自己搬了家,不至于下课之后花很长时间在路上。但很长时间,都没抽出功夫布置新公寓,房间里用的还是房东提供的简单家具,一副桌椅,一个老式的刻花衣橱,一个king size的床垫。落地窗甚至还没有挂上窗帘,那幅蓝色的画,斜靠在壁炉架上面。 我过的不错,除了破纪录的几个月都没有逛街,除了不能忍受睡觉之前伸手关掉最后一盏灯的那一瞬间,除了早晨,柠檬色透明的阳光穿过特别高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把我从最温柔的梦里弄醒,发现身边并没有熟悉的温暖的身体。除了收到那些天涯海角的来信,想起那个人似乎在对着一个不知通往哪里的时空的虫洞,轻声细语的诉说,我此刻尚在思念你。 80) 假期,如果不用写作业或是背书准备考试,我就去旅行。很长时间以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旅行者,我到过不少地方,但是,请不要问我哪里有美丽的风景,甚至不要问我某个着名的大教堂或是博物馆在哪儿,因为我只记得哪条街的商店值得一逛。不过现在,我开始旅行,和各种各样的人一起去没有印下我脚印的任何地方。搭一个西班牙人的车子一路去到巴塞隆纳;和benedicte背包一路向北,在极光下面的木屋旅馆里听萨米人唱歌,不懂歌词但听得出伤感;去阿尔卑斯山,和近20个同学在一个小镇酒吧打地铺,滑雪的时候把左手手腕摔断,石膏和绷带上写满了祝福和调侃的话语……只是我走的始终不够远,没办法在旅途中和他不期的浪漫的相遇。这样浪漫的不期而遇,我自己也不相信。 2006年的復活节来临之前,妈妈在巴黎的一座教堂受洗皈依天主教,讽刺的是jon打小就是圣公会教徒,不过不管了,至少在我眼睛里,他们信仰的差不多。周末,我陪她去了一趟lourdes,传说那里教堂公园的圣水可以治疗一切残疾和病痛。我不信教,很知趣的站在外面,一直到妈妈拿着大大小小十来个灌满圣水的矿泉水瓶子出来,声称要送给谁谁谁、谁谁谁和谁谁谁。在土鲁斯机场上飞机的时候,这些装满无色液体的瓶子不出意料的引来怀疑,被要求每一瓶都打开喝一口。我也帮忙喝,瓶身上印着圣母像,瓶口蹭上了我一点点淡淡的口红印。走上飞机的时候,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有一秒钟时间,我在低头许愿,我要他回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盼望他的来信,邮戳告诉我他正穿越欧亚大陆,离巴黎越来越近。同时也害怕。怕有有一天,信里的话变了,或者在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变了。我反覆的读那些句子,恨不得拿卡尺来量其中的深浅。 第50页 5月份,最后几门考试陆续开始了。除了一门法律,其他都拿到不错的成绩。商业计划的那门课是口试,安排在最后。之后就是找实习,和写论文了。bouche那张臭嘴照例把我们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好一顿嘲笑,特别是财务方面。我又没忍住,嘲笑回去。从办公室出来,街上尽是反美游行的人群,打鼓的,推童车的,举标语的,大喊:“bush, assassin.” 好像在暗示我们这门课要当掉了。 最后成绩下来,却出乎意料,我们拿了全班最高的分数。bouche改了计划书里很多地方,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写道 reve continue. 梦想在继续。当然计划的小组成员最终各奔东西,mathilde在里昂一个画廊找到工作,nics回到法律界工作。而我请benedicte帮忙,想在巴黎找一个艺术经理人的办公室实习。 81) 实习很快找到了,还是朱子悦帮的忙。5月中旬开始上班,工作地点在拉丁区一栋华丽的老房子里,同楼的基本都是设计师沙龙,还有一间律师事务所。工作是跟着一个有名气的艺术经理人学习为艺术家寻找观众和提携着,组织各地的巡迴展出,藉助媒体做台前幕后的商业炒作。跟我学的专业很合,fairly paid,不过我觉得我可以做更多。 早晨8点的巴黎地铁站完全不是游客们通常看到的慢悠悠的样子,人们睡眼惺忪,但脚下不闲着,在自动扶梯上走的更是健步如飞。在哪里进站,哪里倒车,哪里出站,哪里转弯,根本容不得你看指示牌,放慢脚步哪怕半拍就可能被后面的人撞到。 我每周35小时工作,年假有20天之多。除了写论文,我还有时间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我算了一下,实习的收入足够生活,手头还剩下约1w欧元的积蓄。在对着.apce研究了一个礼拜之后(法国一个帮助创业的网站),我意外的有了一个新的合伙人,benedicte。她拿到律师资格之后没有进大的律所工作,一直在为一些没有名气的艺术家代理智慧财产权的官司,几乎没有什么收入。她对我那本装帧精美的作业本里的计划非常感兴趣,这正是她想做的事情。这个新的合伙人也带来了新的投资,她没有积蓄,但在蒙玛特附近有一所房子,沿街,两开间门面,上下两层,她父亲给的,出租的收入供她生活。地段很好,可以收回一半来做办公室,迷你展馆和註册地,同时也可以抵押,带来更多的启动资金。 那个晚上,我们盘腿坐在我公寓里的超大号床垫上,聊到很晚,越来越觉得这不完全是件异想天开的事情。第二天,我们这两个同岁的姑娘,开始为l’espace xl奔走了。 得到巴黎年轻艺术家协会的帮助,我们申请到了非营利性机构的资格,免税,并且可以合法接收捐款。正式註册的时候,两个人都还不到26岁,可以申请青年创业基金的无抵押贷款。2006年夏天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去度假。我不愿意放弃实习的工作,因为有机会学到很多以后用得到的东西,和画廊、设计公司,贊助人和着名艺术家打交道,得到他们的联繫方式,并赢得信任。同时要完成至少5万字的论文,更多的时间花在l’espace xl的工作上面。bene简直像在跟我比赛,无论如何,我想为这个计划作更多的事情。代价就是我有时候忙的整天没有喝水,常常在车里吃一块5块钱的匹萨或是法式三明治做午饭和晚饭,总算天气热没有犯胃病。午休的时候去不方便停车的地段办事,在地铁里飞奔,一跤摔到两边膝盖青紫,从此不再穿鞋跟一寸以上的鞋子。 而同时,我也见识到了一个原来以为熟悉,而其实根本不了解的圈子。我和bene想帮助的那些年轻艺术家们并不全都是我想像中的21岁的林晰的样子。其中的一些对酒精、麻醉剂和性的态度超乎我最疯狂的想像。我于是决定不去想艺术以外的东西。 2006年9月4日,星期一,l’espace xl正式开始运作,最初的会员是巴黎美术学院、高等装饰艺术学院、高等工业设计学院拉来的450名在校或已经毕业的学生。差不多的时间,我交了论文,辞掉了工作,开始全天在蒙玛特的小办公室里工作。9月15日我收到林晰的来信,发自奥地利的萨尔斯堡,信里只抄录了一首歌词,我也从网上找了scarborough fair来听,那个时候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封来信。 问尔所之,是否如适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彼方淑女,凭君寄辞 伊人曾在,与我相知 嘱彼佳人,备我衣缁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勿用针剪,无隙无疵 伊人何在,慰我相思 嘱彼佳人,营我家室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良田所修,大海之坻 伊人应在,任我相视 嘱彼佳人,收我秋实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敛之集之,勿弃勿失 伊人犹在,唯我相誓 82) 我想我们是在同样的歌声里面度过相似的秋天的。 整个十月和十一月,十二月又过去一半,我再没有收到转寄过来的信件。开始这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我犹豫了很久,应不应该为此去问一下朱子悦,但事情本身牵涉到的人,他和她和她之间的关系很尴尬,让我一直没办法开口。而且理智的说,我也不相信她会故意不给我他的消息。渐渐的,我开始相信也许是时候move on了。所有醒着的时候,我几乎不记得他的样子了。我们在一起的5年时间里,他不喜欢出现在任何一种镜头前面,所以没有video,也没有正脸的照片。即使再深在艰难,也有淡忘的一天,也许真的是这样。但是梦境,梦境,他出现的清晰真实,因果报应,我体会到了那种感觉,你爱一个人而他不爱你。 第51页 不过我是大人了,我学会了控制情绪和感情。不管感觉多糟糕,我仍旧忙碌,存心忙碌。办公室的电话时不时的响起来,有的时候带点神经质,有时候四平八稳,我开始觉得铃声跟打电话人的性格脾气相似。如果是真的,那么透着点难以意料的浪漫和温柔的铃声,一定是林晰的。我们雇用了一个学工业设计的女生兼职。兼职的女孩子18岁左右,薪水几乎就是意思意思的,不过她很愿意来,另一方面也可以从学校领到实习补贴。我多少有点惭愧,当她说她也想成为我这样的人。 l’espace xl有点艰难的经过最初的3个月,倖存了。正好赶上第一场我们独立策划的展览,朱子悦和我妈妈拉了自己圈子里的人来捧场,和开始运营时候的冷落不一样,现场有媒体了。那天晚上,bene开了一瓶酒,一一斟过来,到我这里刚好是最后一杯,有人起闹说:喝到最后一杯的人会第一个结婚。有一瞬我几乎要哭了,正好报社的人过来拍照,大家举起酒杯,我一副尴尬的表情也同时被定格下来,很小的一张,登在paris match,culture event版面的角落里。 圣诞节的假期来临之前,身边每个人都在讨论度假计划。妈妈和jon突发奇想打算去热带国家过冬天,马上出发,圣诞节也在那里过。我当然没有跟去。bene和几个朋友准备在圣诞节之后去vosges滑雪,直到假期之前的最后一天,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跟他们去。下午,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飘然落下。 bene是老巴黎了,说白色圣诞在巴黎很难得,一般总要等到一月份才下雪。不过,落下的只有星星点点的雪花,到地上几乎立刻就化了,路上边的湿滑,天气也一下子冷下来。这样的天气和我初到纽约的那个冬天很像,我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直到bene过来,打开窗,凑在风口上吸菸。冰冷的风让我打了个寒颤,退到房间里面。 兼职的女生正在门口的位子上接听电话:“是的,我们接受30岁以下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必须是没有发表过作品的。平面作品,对,摄影和美术作品都可以……年龄恐怕没办法,我们隶属于年轻艺术家协会……”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她笑起来:“不,这个我倒不知道。”她挂掉电话,对我笑道:“这个人很有趣,他猜xl是你情人的名字。” 2008-11-18 10:50:25(第158楼) [原创]这是一支别离的歌 -new york to paris-全文完 83) bene在窗边回头,说:“你该告诉他,是指情人的尺寸。”然后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我浑身好像冷得微微发抖,但也跟着笑了笑。一直等到5点钟,兼职的女生走了,bene也开始收拾东西,问我,26号到底跟不跟他们去vosges。我说反正一个背包就可以出发,到时候再说。 “圣诞节你真的一个人过?”她又问。 我点头。 “来跟我们一起吧,肯定不带一点宗教味儿,就像復活节,对我来说就是巧克力蛋和巧克力兔子。” “反正不远,到时候再说。” “都是到时候再说,听上去好像你另有打算。”她嘲弄的笑我,然后把电话扔给我,上面还留着最后一个来电显示,“赶紧打过去吧,不过记住,你是个美女,他是个笨蛋。如果他让你不快活,立刻甩掉。” 我还是等到bene走了之后,才深唿吸一次,按了那个号码打回去。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听。我没有太失望,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串数字不是06开头的手机号码,可能只是路边的公用电话。我在房间里走了一会儿,然后坐下来做完手头上最后一点事情。电话就放在左手边,眼睛的余光就可以看得见。 不过始终没有响起来。 一直到8点钟,我的手机倒响了。显示的是一个熟悉的号码,一个报社的摄影记者,跟我和bene差不多年纪,帮过我们几次忙,然后就开始发texto给我,说要我做他的缪斯。我接起来,他问我在哪里?我说还在办公室,有事情没忙完。他说那他过来找我。我赶紧说别来,我马上就走了。挂了电话,就收拾东西锁门。正要拉楼下的捲帘门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到了。我穿了一件斗篷式的大衣,袖子和身体连在一起,胳膊没办法完全抬起来,够不到捲帘门的拉手。他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表现绅士风度,要帮我拉。我存心不让他帮忙,跳了一下,拉到了。我在锁门的时候,他就拿出照相机对着我一通勐拍。 “it’s tacky to use your shmp like that.”有人在他身后讲,那声音叫我心头一颤。 我不记得那个无关紧要的人最后是怎么被打发走的。只知道林晰就站在我面前,隔着一步半的距离。我说,嗨,你好。说得极其冰冷,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走近他。他抬起一只手,把我脸颊边上的一缕头髮拢到后面去,看着我,笑着轻声说:“look at you…” “你没去度假?”他问我。 “我喜欢冬天下雪。”我答非所问。 我们肩并肩的走,穿过一个古老石板铺就的小广场。走着走着,我终于靠近他,手伸进他大衣口袋里去,里面塞着一副触感细腻的羊皮手套。他的手也跟着插进来,温暖柔润,像装着40度热茶的瓷器。我的车趴在广场另一面的博物馆停车场。不知道为什么,时光流转,今天轮到我带他回家。 第52页 84) 我们上车。停车的地方很挤,我很熟练的倒出来,甚至还记得提醒他系好安全带。 “你会在巴黎呆多久,三天还是一周?”路上我问他,语气轻松,眼睛盯着前方。 话说出口的下一秒,我就后悔了,明显是带着些怨抑的话。他会怎么看我,他会怎么回答?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我本来也可以不断地追求你,也可以哄骗你,但是我不愿意这样。”然后就沉默,转头看着车窗外面。从反光镜里面看不见他的眼睛,只留给我一个侧脸。不过这样我反而可以肆无忌惮的看他,他的脸颊,嘴唇,衣领和领口旁边的皮肤,差一点开过了头,错过了那个应该转弯的路口。 我住的地方的底楼有老房子常见的那种非常高的木门,我开门领他进去。电梯停在底楼,很小, 让我们如此之近。 “你看起来不错嘛。”我找话说。 “你该看看我去年在南美时候的样子。”他说的很轻松,话里甚至还有一点自嘲的味道。却让我不能再控制自己,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把脸靠在他的肩上,他抱住我,亲吻我沾着眼泪的嘴唇,一直到电梯停下来,才领我出来。 我哭着说:“我过的也很糟糕。” “我知道。”他回答,“paris match那张照片上,你笑得一点也不快乐。” 两个人在走廊里拥抱着站了很久,直到我哭够了,开始在昏暗的灯光下,掏出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找房门钥匙,他笑起来,不用他说,我知道,归根结底我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姑娘。 钥匙总算找到了,我打开门,但没有开灯,希望这个时刻屋子里能够暗一点,可以遮掩我们的神情和身体。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积起了一层薄雪。对面房子积雪的白色屋顶,反射着月光,把房间照的通亮。他走近我,两个人几乎同时垂下眼睛,不敢看对方的目光。我脱掉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衬衣和黑色塔夫绸的裙子,很緻密的面料,有稜有角。我从来不知道衣料会发出如此性感的声音,直到他的手放在我身上,抚摸我,就像轻轻的憔悴布丁上面薄薄凝结的焦糖,下面是难以察觉的乱了的脉动。那声音让我们有些手忙脚乱,直到衣服一件接一件落到地上,一切变得柔软无声,而他温热的皮肤摩擦着我的身体,才从容和温柔起来。 开始了很久之后,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的温度、体重,他握住我脚腕的动作,所有都是我很长时间以来一遍又一遍在梦里温习过的。直到两个人都闭上眼睛,脸向着无可企及的快乐扬起,我才渐渐相信这是真的。 我似乎睡过去了一会儿,又被特别明亮的月光弄醒。我闭着眼睛,伸出手,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床单。然后,几乎立刻就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悲伤的声音呜咽起来。而他其实就在我身后,一只手搂着我的肚子,另一只放在我心口上。温暖而轻柔,熟悉的叫人感觉不到。我翻身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我说:“永远和我在一起。”他没有回答,但是我懂他的眼神。他的嘴合在我的嘴唇上,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知道这种感觉跟他说过的那种爱情很接近。 85)后记 2007年2月,林晰和程文瑾在巴黎举行了小型婚礼。婚后,他们暂时留在法国。林晰仍旧做商业摄影,程文瑾继续和bene一起为l’espace xl工作。不过,对于两个表面上现实主义,骨子里无药可救的浪漫主义者来说一切都是暂时的,只除了爱情。 周君彦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功。电视财经节目和时尚杂志里都有他的访谈录。2007年4月份,他就读的高中校庆。他和一个卸任的部长一起被当成荣誉校友来欢迎。他又变成了众人的宠儿,似乎谁都不记得1997年到1998年间发生的事情了。 8月份,周君彦在尼斯参加一个无动力帆船比赛,又一次遇到了在那里度假的林晰和程文瑾。他巨大的白色风帆展开,上面是一个水墨草书的汉字。不过程文瑾不再有兴趣去探究那究竟是什么字,谁的名字。因为,她正在全副身心的等待10月份的一个日子,她和林晰的第一个孩子将在那一天降生。 这是一首别离过往的歌,献给艺术,成长,和爱情。